《冀北怪谈》 第一章 淹死 提到中国的奇门异术,人们最先想到的,估计应该是湘西赶尸、苗疆蛊术之类。与之相关的奇闻异事,或诡异或恐怖,都在华夏大地上广泛传播着。 有时候朋友们聊到这些事的时候,总会在叙述完之后问一句:“你说,这些都是真的么?”对此我还真没办法解释,毕竟这世界上的真真假假不那么容易分辨。 但如果你问我“这世界上有鬼么”,对此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有。因为我见过,从小就见过。 我生长的地方,是河北北部广阔平原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距离国家的心脏约150公里。这片土地北部倚靠燕山余脉,南部则是一片坑洼的湿地。当然随着后来气候的变化,南方的湿地基本上已经干涸,水稻也种不了,改种小麦了。 在十八岁成年之前,我就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这个地方。而我所经历的那些诡异事件也是从这里开始。有时候回想当时的一幕幕,我在惊讶于自己记忆力良好的同时,也不由不感叹造化弄人:他娘的,这世界上那么大,怪事儿偏偏就全让我给赶上了。 事情要从我五岁时说起。 那还是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已经搞了十多年,大的经济环境在这期间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过在我的记忆里,童年时的小村子还是显得落魄而封闭。 村子里孩子多,我虽然不是很疯的那种性格,但是经常和一群调皮捣蛋鬼在一起,平时也算跳脱。偷打两颗枣、追老母鸡什么的只能算是日常活动,有时候一群熊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玩些大的。 比如用鞭炮炸屎。 在我五岁那年的夏天,记忆里天气很闷热,每天都听到知了“嘶啦嘶啦”叫个不停,实在招人烦。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后,我本来还打算找那些小伙伴们去玩儿,但是想到他们可能都去河边游泳了。而我那时候胆子小,又是个旱鸭子,根本就和他们玩儿不到一起,所以听了会儿爷爷的半导体后,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稀里糊涂地,睡梦中的我感到有人在推我。睁眼一看,是我那时候最要好的朋友小斌。 虽然我小时候朋友并不少,但真正在一起玩儿得最好的有两个,一个是村东头叫二华的,另一个就是这个小斌。 那时候我的个子比较小,看上去不怎么结实,平时和别的“小团体”干架的时候总是那个躲在后面出损招的。而这两个家伙却是当之无愧的“金牌打手”。 小斌长着满身肥肉,虽然灵活性不足,可但凡有人和他对着干,一拳出去,保准让对方来个人仰马翻,所以当初觉得和他玩儿倍有安全感。 “出去玩儿?”小斌低声问我。 我知道这家伙平时最喜欢去河里游泳,所以立刻摇摇头:“我不会凫水,我爷爷不让我去河边玩儿,说会淹死人。” 小斌摆摆手:“不去河边,咱们去地头捉蚂蚱去。” 听他说捉蚂蚱,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小斌当时养着一只头上顶着长羽毛的黄鸟,平时看起来可神气了,他捉蚂蚱给黄鸟吃。 而我则最喜欢一种被叫做“大拧钩”的绿色尖头蚂蚱,用手捏住它的两只后腿,它就会不停地摇啊摇的。我们那里还有一首关于它的童谣,“大拧钩,簸簸箕……”形容的就是它摇动的样子。 捉蚂蚱这种毫无危险性的游戏,在童年里是完全被放开的。当时我出于谨慎,想摇醒在不远处摇椅上睡觉的爷爷告诉他一声,但是试了好几下,爷爷依然鼾声如雷,所以我也就不管不顾,跟着小斌出去玩儿了。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午后的阳光是暖黄色的,非常奇怪的一种颜色。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我遇到的一切,都和真实的世界存在着某些差别。 我家位于整个村子的最北端,打开后门就可以看到一片耀眼的金黄色,那是已经一片已经成熟的小麦。如果从天空中俯瞰,会发现麦田将村与村之间隔离起来,将村子弄得如同孤岛一般。 本来我以为小斌是喊我到这片麦地里捉蚂蚱,但是他却带着我径直朝远处一片麦地跑去。当时我问他为什么要走那么远,他的回答是那边刚收的麦子,蚂蚱比较多。 六七月份的天气,太阳很足,小斌却在前面跑得非常快,他那件被大人改小后给他穿的破旧红裤子一直在我前面晃啊晃的,可我就是追不上。 当时地里还有一些捆扎麦秸秆的农民,甚至我还见村东头被叫做二大爷的老头一边喝着水一边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当时我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没见到我似地,又看向了别处。 不知道向北走了多长的时间,一直到我家的房子都变小了。小斌才终于停了下来,转头开始朝麦地里走。 当时我就奇怪了,心想你不是说找个麦子已经割完的地么,这里还没割啊。 孩子的感觉很灵敏,一旦心里对某一点出现了一丝丝的怀疑,就像是从千里大堤上捅开了一个口子,整个堤坝会随着这个缺口坍塌下去。 我当时察觉到,从我在午睡醒来的那一刻开始,遇到的一切其实就有些诡异,感觉就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奇怪的壁垒,所有东西都和我失去了关系。 “过来,跟我一起抓蚂蚱。” 在我愣神的功夫,小斌已经从前面折返回来,拽着我的手腕向里面走去。小斌的手凉凉的,而且很有力,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就在我想挣脱他的手时,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仔细一听,那人在喊:“三叔,文斌今天来过你们家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就就觉得挺熟悉,心想这不是小斌他妈妈的声音么?而且听这意思,似乎是在和我爷爷说话,怎么我会在这里听到。 就在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抬头一看,发现小斌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抓着我手臂的手指猛地用力,就像是猫爪子一样。然后,我就非常不可思议地见到自己整个身体从地上飘起来,被他拉死狗一样朝麦田里面拉去。 我正惊恐地挣脱不得的时候,突然听到像是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那孩子了,是不是和别的孩子去河边游泳了?” 这是我爷爷的声音。爷爷是京剧票友,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哼两嗓子《铡美案》《智取威虎山》什么的,字正腔圆中气十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唱戏的原因,爷爷不管在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显得一身正气。 原本在我眼前的世界瞬间退去,紧接着眼前一道天光照射过来。神思恍惚中,我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自己专用的那张小床上,爷爷已经从藤椅上站起身,正和大门外的小斌妈妈说着话。后者听爷爷这么说,也就转身离开了。 而我则感到很诧异:刚刚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可是未免太真实了点儿。 有人说孩子很多时候是分不清梦境现实的,但当我长大后回忆起童年的一系列梦境时,却又觉得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孩子比正常人多那么点儿能力,就是以最真实的感受进入到梦境中的能力。 爷爷转过头,见我眯着眼睛看向他,于是笑眯眯地问我:“睡醒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场景,我倒觉得有点梦幻的味道了,只是机械性地点点头,然后道:“爷爷,我知道小斌去哪儿了。他在北边的麦地里。” 爷爷的眼神中写满诧异:“你怎么知道?” “刚才小斌来找我,说带我去捉蚂蚱,然后他就把我带到北边的麦地里。然后你和他娘说话的时候,我就醒了。” 尽管当时作为孩子的我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爷爷听得却很明白,笑着对我说道:“你说的做梦梦到的吧。” “是做梦……”我挠挠脑袋,想解释这个梦如何真实。一低头,突然瞥见手腕上几道抓痕,立刻将手举到我爷爷面前,“爷爷你看,这是小斌在梦里抓的。” 看到我手腕上的伤口,爷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说爷爷学过一些文化知识,平时很少提什么鬼啊神啊的,但是从他们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多多少少都碰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也并不是那种对科学盲目崇拜的人。 当时我手腕上的伤口很厉害,几道清晰的血痕,明显是新抓的。见到这情景爷爷立刻就明白,我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老婆子,出来!”爷爷朝里屋的奶奶大吼了一声。 奶奶出来后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痕,也立刻吓了一跳。她可最心疼我这个大孙子了,当时就慌了,嚷嚷着去找先生,却被爷爷一把拉住:“你在这儿看着他,一步也不能离开,等我回来。” 说完爷爷就离开了。他并不是去找什么先生,而是追着小斌妈去了。爷爷猜测既然我梦里去过那片麦地,就一定和那里有关系。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的我只是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是奶奶,一会儿是小斌,两个场景在不断地更换。 两个人都在和我说着话,所以我要不断地回答两个人的话。奶奶见我胡言乱语,也立刻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立刻拍着我的脸,示意我清醒过来。 “乖孙子,你看见谁了?”奶奶问我。 “小斌。”我回答,“他问我为什么不和他捉蚂蚱。” “乖孙子,这里没有小斌,只有奶奶。” 奶奶说完,却是朝着四面八方一顿臭骂。这些声音在我听来如同雷震一般,那些在我面前形成的虚影一点点消散,眼前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当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叫来大夫打了一针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在外面上工回来的爸爸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也被吓了一跳。当时的我隐约听到他们和爷爷之间有过一段对话。 “……那孩子尸体找到了,头朝下卡在井里,脑袋刚好过了水面,淹死了。” “小斌这孩子死得可怜,但是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啊,怎么偏偏找到咱家来了?” “就因为这俩孩子平时玩儿得最好……要不,我看还是找六姑来帮帮忙吧。” 那时候我还有一些意识,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做什么。但是每次睁开眼,除了看到家人之外,总会看到小斌蹲在我的床边,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我。每次我喊他,奶奶就在一旁破口大骂,吓得我不敢再说什么,而小斌也会消失一段时间,过一会儿又出现。 后来的事情是爷爷奶奶告诉我的,因为当时高烧不退的我在一段时间内完全没有任何的记忆。如果不是被村里称作六姑的神婆救了,估计凶多吉少。 而这场经历,也成为了我见鬼的开始。 第二章 诈 当时爷爷跑了大半个庄子,才终于把在亲戚家里喝酒的六姑请了过来。 六姑拿着家伙什儿酒气熏熏地进了屋子,脱下鞋之后就坐到了炕头,嘴里则叽里咕噜地说了好多话,但是究竟说的是什么却没人能听懂。 后面还跟着一个被称“二神”的老光棍,手里一个拨浪鼓似的东西,“哗啦啦”摇得一阵响。两人的打扮也颇为怪异,头上都顶着类似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色彩明艳。 北方人大多知道这种东西,俗称“跳大神”,属于萨满巫祝文化的一个部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里面所谓的“神”并不是天上的神仙,实际上是那些成了气候的妖邪。但是既然能够解决问题,也就不管他们是正是邪了。 六姑在原地摇头晃脑念叨了一阵,整个人入定。然后老光棍就开始用鞭子敲打着手鼓唱,词也怪异得很。如果是东北河北一带的人,应该知道这叫“帮兵决”,是专门请仙上身用的。 许多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他们是在故弄玄虚,但是如果你真的和他们接触过,就会发现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二神唱完了之后,面对着摇头晃脑的六姑问话,大概意思说的是:老仙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个的洞府的神仙啊? 六姑摇头晃脑回答了几句,告诉我们她叫黄三太奶。 没等二神说话,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把坐在旁边的奶奶吓了一跳。 六姑盘腿坐在我的另一边,眼睛连睁也没睁,手却非常准确地摸在了我的额头上。二神这时候才道:“林家大少爷得的是什么病,老仙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六姑全身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大少爷三魂丢了一魂,那一魂被死鬼拽走了,等我把它抢回来。” 随即二神又开始敲起手中的鼓,叽里咕噜一通唱。 但是这个过程并没有进行完,中间不知怎么的,我家的看家狗二黑突然蹿了进来,对着六姑就是一通狂吠。 原本坐在那里疯疯癫癫的六姑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整个人朝后仰倒过去。旁边的几个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她给扶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回转过来。 “孩子没事了吧?”六姑含混不清地问了一句。 老光棍摇摇头:“不知道啊,黄三太奶还没回话呢呢,就被黑狗给吓走了。” 六姑的脸色苍白,拽住我奶奶道:“这样吧,今天我施法一次也就算是极限了。如果明天早晨日出之前孩子还不醒,你们就再去找我。不管怎么说,孩子论辈都要喊我一声姑奶,这事儿我管定了。” 一家人对他们千恩万谢,钱自然是少不了的,另外一人一份好烟好酒。送走两人后,家人们都忐忑不安地守在我的床前,并且按照六姑的吩咐,把大黑狗领进来拴在我的床前,防止再有什么邪祟跑进来。 半夜的时候,我感到有尿意,于是坐起身来嚷嚷着要找尿罐。这一举动可让守在旁边的家人们又惊又喜,纷纷问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而当时的我除了觉得还有些晕乎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算是解决了。可是到了后半夜,却出了另外一件事。 村里的所有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纷纷狂吠起来,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乱七八糟喊着什么。当时守着我的爷爷奶奶刚睡下一个小时,就被这乱哄哄的声音给吵醒了,爷爷只能披上衣服,让我奶奶留下来陪我,他自己出去查看。 当时我爸爸妈妈睡在厢屋里,听到响声也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爷爷面色凝重地走了回来,奶奶问他怎么了,爷爷却挥挥手示意和她出去说。两人在堂屋里低语了好一阵。 虽然我当时睡意朦胧,但是耳朵可是出奇地好使,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半夜里刮起一阵风把长明灯吹灭了,然后不知怎么就诈尸了,两个看尸体的小伙子胆子挺大,上前去按都没按住,也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我让小子和淑珍去文斌他们家了,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是谁,但是经过这半天外加一晚上的折腾,我也在迷迷糊糊中大致明白了发生过什么事情:小斌头朝下掉井里淹死了。而现在爷爷和奶奶说的,肯定就是他了。 尽管那时候我年龄小,但是却已经对死人的事大致知道一些,明白人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了。小孩子在情感的方面有些迟钝,此刻想到再也不能和小斌在一起玩儿了,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也明白诈尸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死人会动,但不是活过来,而是变成了会蹦跳的死人,这些还是我从我已经故去的曾祖母那里听来的。 就在我回忆着曾祖母生前和我讲的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时,地上的黑狗这时候突然对着窗户狂吠起来。 我抬头循着黑狗的目光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只见小斌直直地站在窗前。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整个身体的轮廓乃至面部的表情。 这张面孔和我在睡梦中看到的那张完全不同,而是一片乌青,肿胀得如同皮球。眼睛只有眼白,看不到瞳孔,就那么定定地看向我这边。 “奶……奶!” 巨大的恐惧感之下,我开始疯狂地叫喊起来。奶奶立刻跑进屋子,朝敞口一看,也顿时吓了一大跳。而此时,小斌已经转到偏门,“当当当”地撞起门来。 如果是一个人在家,碰到这样的情景就算不被吓死,估计也会被吓成神经。好在当时爷爷身材还算硬朗,当即吼了一声:“你妈了个巴子的,欺负到老子家来了。” 说着一边把我奶奶扶到床上,一边将拴在床边的黑狗给撒开。 诈尸这种事情虽然在农村地区传得很广,但是要说真正见过的估计也没多少。爷爷到底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革命,深刻地知道“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道理,没有直接出去,毕竟对这种玩意儿我们都不怎么了解,贸然出门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偏门下面有个洞,是由折页将铁板的上端固定在那里的,下面可以开合,当初这样设计是为了让黑狗能自由出入。 爷爷听说过诈尸的尸体是不会弯曲的,于是抱着黑狗走上前,一把就将它从狗洞里塞了出去。 奶奶在炕上抱着我,整个人筛糠似地不停抖动着。相比她,才五岁的我似乎显得淡定许多。事实上等我后来回忆起那个夜晚,总是会觉得浑身冒冷汗,当时之所以不觉得有多害怕,大概只能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解释。 “嗷嗷!” 二黑一出狗洞,就开始疯狂地吠叫起来,夹杂着撕扯东西的声音。黑猫黑狗这类动物很邪,不过也正因为他们邪,才能起到以邪制邪的作用。 二黑被放出去没多一会儿,撞门的声音就消失了。狗吠声随着“咚咚咚”的重脚步渐渐远去,爷爷这才转头看向我们,淡定说道:“没事了,诈尸而已,没啥可怕的。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虽然这样说,我却分明看到爷爷的额角闪着点点的汗珠。显然这件事对他这个主要信奉马克思主义的老革命来说,在观念上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奶奶这时终于回过神,站在炕上打开后窗户大声喊起来:“老二家的,国柱家的,都醒醒。张家小子诈尸了,把门窗都关紧了,都别出去!” 这话是对我二爷家的奶奶和隔壁婶子说的。二爷去世得早,二.奶独自一人生活,隔壁叔叔在外地干活,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奶奶琢磨两个女人独自在家里,要是真碰上刚才那种情况,真没准出啥大事。 过了不一会儿,我爸妈带着村里一群小伙子赶了过来。原来刚才奶奶喊的那一嗓子差不多让半个村都听见了,爸妈在文斌家立刻带着人跑了回来。 见我和爷爷奶奶没事,爸妈才算放了心。妈妈留下来陪我,而爸爸则带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小伙子,手里提溜着趁手的工具去找小斌的尸体。 在我的印象里,那天晚上简直比过年还热闹。整个村子都点起了灯,将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小伙子们分成几拨出去找尸体,孩子和老娘们老太太们则守在家里聊天,借着这种气氛驱散恐惧。 天亮之后,爸爸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躲在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询问情况怎么样,爸爸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我们差不多把整个村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 听到爸爸这样说,家里的那些女人们瞬间就炸开了锅。 “尸体找不到,晚上再出来咋办?” “要是尸体一直找不到,咱们村永远也安生不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六姑来了!”所有人立马安静了下来,屏息凝神地看向门口。 六姑依然是昨天那身打扮,花上衣,下身的裤子外面套了许多红红绿绿的布条条,非常惹眼。后面跟着二神,那个六十多岁的光棍汉。 见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六姑也不客气,直接拖鞋盘腿坐到了炕上,眯缝着眼睛不作声。 如果没有发生这档子事儿,六姑这样被村民视作“装神弄鬼”的人绝不会受到这样近乎神灵般的待遇。眼下众人临时抱佛脚,纷纷向六姑讨主意。 “那孩子是头朝下死的,而且又是淹死,身体中的气排不出去,稍微碰到点邪气就诈尸了。” 六姑眯着眼睛,随手摸出一支烟来,点着后放在嘴里,继续道:“其实这孩子死得怪。你们想,谁家孩子大老远跑那么远去捉蚂蚱啊。我看,十有八九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农村中有时候有人横死,众人总是会习惯性地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一般来说,横死鬼找替身是一个比较多的解释。现在听六姑这么说,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开始朝这个方向去想。 小斌淹死的那口机井,已经不知道在那里有多少个年头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淹死在里面,这个理由似乎说不通。 有人马上提议道:“六姑,你不是会招魂么?把小斌招上来问问,所有事儿不都解决了?” 六姑嘴里叼着烟,轻轻摆摆手:“这事儿没法办。现在那孩子诈尸了,三魂七魄不归地府管,买通阴差也没用。” 说完这番话,六姑示意二神将一包东西拿过来,然后神秘兮兮地拆开。 众人一看,里面都是朱砂笔在黄表纸上画的符咒,各种各样形状的都有。 “其实今天我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们。如果想要保证家宅平安,一张符就足够了,贴在门上保准什么鬼啊尸的都进不去。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就便宜点卖给你们,两毛钱一张,五毛钱三张,保准灵验!” 这回众人算是都明白了:他娘的,这婆子今天着急忙慌地往这里跑,敢情不是真心想帮什么忙,而是来卖货的。 第三章 黑狗复活 要说六姑这脑子确实也够灵光的。她之所以跑这么远到我们家来,除了想看看我好了没有,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我现身说法,来证明她的手段有多高明。 “昨天这孩子的魂就是让文斌那小子的魂给拽走了,要不是我请黄大仙来看,这会儿麻烦就大了。”六姑摸着我的脑袋,颇为自得地说道,“这事儿就摆在你们面前,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来。” 女人们忙活着买符的时候,我悄悄穿好衣服溜到了外面。 在我人生的前几年中,还是第一次碰到那么奇怪的事情,心中的好奇早已经替代了最初的恐惧。其实事后想想,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没良心,好伙伴死后诈尸了,脑子里面竟然还因为此事感到莫名的兴奋。 和夜晚相比,光天化日给人一种安全感,男人们的搜索也放开了手脚。这次他们将主要的目光锁定到了各家各户的阴暗角落,什么放劈柴的厢房、堆着蔬菜的地窖、废弃不用的老屋等等。 一无所获。 他们又试图通过脚印来寻找尸体的踪迹。诈尸之后的尸体只能蹦跳却无法行走,所以两个脚应该是并在一起的。但是最后这种想法仍然以失败告终,因为太多人在这条路上踩过,脚印已经无法辨别。 中午的时候,一拨人传来了消息,说我家的大黑狗在村东头的水沟里被发现了,看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死去多时了。 当时父母没让我去看二黑的尸体,听他们说这只忠于职守的黑狗死状极惨,肚子都被掏烂了。一些胆子大的小伙子用木棍挑开破口想要查看一下死因,却发现肠胃全都变成了青紫色,就像是中了剧毒一样。 这样的发现似乎终于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诈尸的尸体究竟能不能对人造成伤害。答案是肯定的。 除了那些年龄小到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的光屁股小孩外,村里所有人的心里都因为这件事蒙上了一层阴翳。有些人开始商量着去邻村亲戚家过一阵子了,胆子更小的,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再进,将大门一锁就走了。 到了下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当时在炕上看小人书,一抬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文斌的老爹和他叔叔。两人带着一众亲戚,径直朝我们家冲进来。 “老林家的,把你们家宝贝孙子叫出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文斌爸在外面吼了一声。后面跟着文斌的大姑大姨们,像是得到号令般嚎哭起来。 爷爷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出去一问,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原来这家人认定昨天是我和小斌一起出去的,看到他掉进井里后吓得跑了回来。因为我后来没有把这事儿告诉别人,才让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机会。 对这样的猜想,他们的理由似乎也成立:如果不是一起出去的,为什么我昨天知道小斌去了哪儿?如果这事儿和我没关系,为什么小斌诈尸之后哪儿都没去,偏偏跑到我家来了呢?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让我们家给个说法。刚一开始爷爷还耐心地和他们讲事实,说我昨天确实一整天留在家里。后来见这群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爷爷腾地一下就火了。 “妈了个巴子的,给你们这群王八蛋脸了是咋的。回去问问你老爹,敢和你三大爷这么说话不。我孙子昨天的事儿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他娘的倒找我来了。全都给老子滚蛋!” 前面已经说过了,我爷爷是退伍老兵,又是京剧票友,天天早晨嗓子不是白吊的,说出的每个字就和敲钟似的,小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铺天盖地的嚎哭声愣是盖不住,一段话说完,对方的气势骤然减弱了许多。 当时院里还有许多我们家五服内的亲戚,听到这边吵起来了,也全都聚拢过来。小斌家的见来硬的不行,撂下几句话后悻悻地离开了。从这天开始,我们两家的关系基本就算完蛋了。 忙忙乎乎一整天,一转眼又到了晚上。 我家门前不远有一大片空地,收获的时候左邻右舍都在这儿晒玉米小麦。刚入夜,已经有许多大瓦数的灯泡被挂在了空地的四周,不过暂时没通电。空地中间是许多树枝堆起来的柴火堆,为了方便点燃,还提前放了许多秸秆在上面。 之所以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是因为村里人觉得既然昨天小斌就是朝我们家来的,今天再来的可能性很大。 对这样的说法六姑也表示同意:“我估计那孩子是想找个伴陪着他,所以总是缠着老林家的小子不撒手。我们派些人在这儿等着,要是他还敢来,就地点了火化,省得再出啥岔子。” 三四个叔叔辈的壮小伙在我家吃了晚饭,然后就守在屋子里打牌。整间屋子都贴上了六姑给的符咒,倒是让人感到很安心。 隔壁婶子和奶奶晚上都没有回去,眼下这种情况充分验证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俗话的正确性。尽管疲惫,但是没人敢躺下睡觉,女人们为了分散注意力,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毕竟我是第一个接触小斌鬼魂的人。 “你昨天中午看到的小斌长什么样?是不是一脸青紫像喘不过气?”婶子坐在炕头上问。或许在她的心里,觉得淹死鬼就应该是淹死时的样子。可实际上我觉得当时的小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只是有些诡异而已。 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和他之间有一种奇特的距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正常,梦中的我在最后停了下来。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我真的被小斌拽进了井里面,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村子里的女人们对这种事情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在二婶打开了一个话头后,隔壁奶奶也开始问起来。 “听说是六姑让黄大仙附身把你的魂给抢回来的?当时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 我只是摇摇头。说实在的,我当时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在很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昏迷的那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正当我疲于应付七大姑八大姨们的问话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 屋子里所有人的心都一缩,顺着窗户朝外看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在空地中间的大槐树下蠕动着,看体型应该和一个未成年人差不多大。 隔壁屋子有人立刻大声喊了一句:“他娘的,快开灯,找几个人跟我出去!” 我的这些叔叔辈当时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遇到这种邪性的事儿竟然一点都没害怕,抄起早已经准备好的家伙就一窝蜂跑了出去。 空地四周那些高瓦数的大灯泡瞬间通电亮起。 可当他们真的来到大槐树前面时,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我家那条原本被埋在大槐树下面的黑狗,此刻就那么站在众人的面前,身上还沾着许多黑乎乎的泥巴。黑狗的两只眼睛已经不再反光了,看上去黑黢黢而干瘪,体表的血液也已经凝固,乍一看上去像是泥塑的一般。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二黑的肚子下面竟然还拖着几乎已经掉光了的肠子。这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似乎对前面这些人全然没有感觉,二黑迈动僵硬的四肢朝前挪动起来。尽管整个躯体看上去非常僵硬,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速度竟然极快。 “麻辣隔壁的,让你兴风作浪!” 最前面被我称作勇叔的举起手里的榆木棍子,照着黑狗的脑袋就是一棍。这下子绝对是下了死手,只听“咔嚓”一声,勇叔手里的榆木棍就断成了两截,而二黑的脑袋则像是装满热水的水杯一样碎裂开来,整个狗尸瞬间倒在地上不动了。 “刺啦!” 还没等众人从这诡异血腥的一幕中反应过来,挂在树上的那些大功率电灯泡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全都在一瞬间熄灭了——隔壁二把刀电工将所有灯泡都连在了一个接触不良的接口上,仅仅坚持了这么一会儿,就把保险丝烧断了。 然后,只听到不远处的暗影里传来一阵“哐哐哐”的声音。拿着手电筒的人反应很快,立刻照过去,眼前赫然是小斌那张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脸。 昨天晚上看上去还好好的,一天没见,小斌眼睑下的皮肤已经脱落了很大一块儿,脸颊也像被撕扯过一样,露出发黑的肌肉条。 人们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和黑狗之间刚干过一场架。黑狗都被弄成了那样子,他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打死一只狗容易,但是真要给人脑袋上咔嚓来一下,哪怕是一个早已经断了气的尸体,也没人真能下得去手,而且小斌的模样未免太瘆人,一群人只能纷纷朝后退。 “咚咚咚!” 树影下那具明显已经肿胀起来的尸体,这会儿却朝着人群迅速跳了过来。僵硬的两腿对速度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跳动频率极快,就和地球引力在它脚下变得弱了许多似的。 第四章 六姑的活招牌 最后还是我勇叔出的手。他把那根打狗的棍子朝旁边一扔,从别人手里夺过一柄短把锄头,照着面前小斌跳动的尸体就是一顿乱砍。 后来勇叔和别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仍然显得心有余悸:“当时我的手抖得厉害,眼前站着的毕竟是一个人啊。但是想到那只大黑狗的模样,也就只能狠狠心砸下去了。” 几锄头下去,小斌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一个六七岁孩子的尸体,虽然个头和身材比同龄人大上许多,到底也没几斤分量,被这么一通折腾早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 要是这模样让小斌的父母看见,那可是要命的事儿。众人不敢耽搁,赶忙将尸体架到早已经准备好的柴堆上,一把火给烧成灰了。 烧尸体的时候,屋子里面的人全都出去看。个头比较小的我躲在众人的夹缝里面,眼前火光熊熊,只隐约能看见尸体的轮廓。 然而这时我又分明地看到,一个酷似小斌的孩子坐在火堆的不远处,背对着我们在地上摆弄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一台当时在孩子中间很流行的四驱车。 我抬头看看众人,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火堆上,并没有人注意到那边。虽然心里觉得好奇,但是最终没敢说什么。 熊熊的火光最终还是将小斌的家人招了过来。虽然在没有人家允许的情况下就把人家儿子的尸体给烧了,这事儿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地道,但是当时情况特殊,也就没什么道理可说了。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那是九十年代初,要是搁现在,这样的行为都够上法庭的了。 等所有事情都完结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就在所有人为这件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村里又传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二华他娘疯了。 这事儿要从晚上说起。其实小斌的尸体是后来才跳到我家的,在那之前他曾去找过我们共同的朋友,二华。 二华全名郝建华,据说这名字是全村当时最有文化的老支书给起的,真不知道老支书和他们郝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虽然在学校里所有人都喊他的名字“郝建华”,但他却知道我们喊的其实是“好贱华”。所以这家伙干脆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的几个伙伴,喊他二华就可以了。 二华的老爹最初是在矿上当井下工人的。虽然这活儿挺辛苦,挣钱却不少,所以那会儿他们一家的生活还算不错。可惜一场矿难夺走了二华老爹的命,也毁了这个家。 村里的老人说,小煤窑的矿难其实是迟早的事儿,只不过二华的老爹倒霉,偏偏让他给碰上了。矿难之后,二华娘就只能靠村里的一亩三分地养活他们娘俩,日子过得很清贫。 小斌诈尸的事发生后,本来他们也可以找个地方避避,但是那会儿村里人的思想落后,挺不待见孤儿寡母的。二华妈也算是个好强的人,干脆谁也不求,就带着儿子住在自己家里。 到了晚上,二华妈大概是觉得肚子难受,只能拿起手电筒去厕所。农村的厕所没有城里那么讲究,往往都是放在房子的一角,用砖头瓦片简单搭起个棚子了事。有的甚至只是将四周围起来,头顶上却能望见天。这种厕所也最容易被我们熊孩子扔炮仗。 不成想当她走近院子西北角那个简陋的厕所时,小斌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在里面。 二华妈当时就吓晕了,后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二华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见老妈不在身边,到院里去找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疯了。 这一切都是后来村里人根据二华的回忆、院里当时的痕迹以及二华妈胡言乱语时候说的话推测出来的。也有人猜测,当时的情况可能更为复杂,否则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把一个女强人给吓疯。但是不管怎样,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之后那个女人经常疯疯癫癫地在村子里面乱跑,婆家这边的人觉得她是个累赘,从来都不管,后来被娘家人接走了。二华也跟着他娘离开了这里,从此了无音讯。 事情似乎有了一个完结。但其实无论对我还是对这样小村子来说,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序幕而已。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小斌诈尸这件事,我们这个名叫丁官屯的小村子算是出了一回名,十里八村但凡和我们村有些关系的,都忙不迭地过来打听整件事情的经过,唏嘘一番过后,再忙不迭地跑回去想同村人散播。 后来人们开始不满于事情的本身,开始更深层次地挖掘起前因。这么一来,我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就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更多七大姑八大姨的视野中。 一天中午,神婆六姑突然来到了我家,和我父母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阵,随后美滋滋地走了。 随后我妈就把我叫了过去,低声道:“儿子,明天你就别去别的地方玩儿了,你六姑让你和她一起去给人家看病。” “看病?” 当时我觉得有点懵,随后听我妈解释道:“没事,只要你跟着去就行了,一天给十块钱呢。六姑说了,你可是她最响亮的招牌。” 招牌不招牌的我没明白,不过一天给十块钱我倒是听明白了。穷乡僻壤的孩子没见过啥大世面,加上那会儿农村确实挺穷,觉得每天十块钱真是大数目了,于是我也就高兴地答应了。 那年头有个小病小灾什么的都不习惯去医院,总是会先找村里的算命先生或赤脚医生看看,所以当年跳大神什么的算是个炙手可热的行当。 六姑在这么激烈的行业竞争里也算有了一批老客户了,而这次之所以要喊上我,就是想再开疆拓土,把别人的饭碗也一并抢过来。 但这事儿最终却让我给搞砸了。 刚一开始还算挺正常,六姑和光棍老袁头带着我到每个村去。每到一处,六姑都会和在场的人简单介绍我一番,然后众人就开始对我问这问那。其实那些词都是已经让我背下来的,否则我还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那会儿我都晕过去了。 那些请六姑跳大神的人,症状则是五花八门。有的说自己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就会觉得恶心,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样;有的说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说话,而且还会朝耳朵眼里吹气。 对待不同的症状,六姑也有不同的解决办法。跳大神必须要借助老袁头的帮助,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出手,老袁头也就是帮着提提东西罢了。 这样几天下来,虽然看上去很折腾,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可耻地长胖了,这都要得益于那些人家好吃好喝的滋养。 这天早晨,六姑照常来我家接我。和平时不同的是,这次她走得很急,看样子应该是碰到大活儿了。 我们在村口和老袁头汇合,然后两人开始说起了什么。我在旁边傻乎乎地跟着走,但其实对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隔壁村里有一个孕妇鬼上身了。 在现代科学的范畴里,经常会把这种类似的事情归结为“精神分裂”或“多重人格障碍”,属于心理和精神问题。可如果真的有人看到真正鬼上身人的模样,就会明白事情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两人在前面急匆匆地走,我这个小不点也必须跟上。当时我就觉得这可是我第一份工作,要是因为这点差错丢了多可惜,每天十块钱呢…… 孕妇的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显得有些消瘦。如果不是挺着一个大肚子,很难让人把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和孕妇这个词联系起来。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农村的孕妇全都很丰满。 此时,这个孕妇就躺在炕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粗绳子绑了起来,整个人却仍然费力地挣扎着。 “六姑啊,您快看看。”把我们迎进门的小伙子显得很着急,脑门上全都是汗,“这已经是第三天没吃东西了,一把绳子放开就会去厨房找菜刀,嚷嚷着要杀谁,我的这条胳膊就是被她用菜刀划了一下。” 我随着六姑的目光又一次朝躺在床上的女人看去。 黑漆漆的烟圈,深陷下去的眼窝,一双干涩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们,看那模样似乎很平静。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却不敢靠近她一步,仿佛对方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 见六姑和老袁头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男人赶忙解释:“这会儿还算安静,可是等到发作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敢保证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六姑让老袁头准备家伙什,自己则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问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在变得不正常之前去过哪里,有没有什么征兆?” 驱邪避鬼也讲究个望闻问切,才能把事情的因果搞清楚,然后对症下药。 男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大前天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变成这样子的。那天是阴天,她人回来之后就开始打哆嗦,让我把门窗关紧,说是有什么东西跟着她。刚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受风着凉了,谁知道紧接着就开始胡言乱语,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儿。” 第五章 断头 听男人这么说,六姑皱着眉头不吭声,一副高人态度。可我跟着她转了这么几天,已经大致明白了这老婆子的套路。 甭说,这活儿不简单,钱少了不干。 不过说实在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跟着六姑碰到这样的事儿。之前那些都是头疼脑热恶心呕吐之类的,甭管六姑似真似假的手段有没有效果,总归都是那种能自愈的类型,这次完全不同。 “会不会是得撞科了?”老袁头突然插话道。 在我们农村,所谓的“得撞科”就是撞邪的意思,一般都是撞到了死去的亲邻,也有极少数情况下会撞到游魂。 我听我曾祖母讲过,一些人死后有未了的心愿,鬼魂就经常在家附近或者死去的地方徘徊。房子里面阳气重,加上有门神的保护,鬼魂进不去,所以人在里面是安全的。 但是一旦出了门,保不准就和死人的鬼魂撞在一起。两个灵魂同时进入一具身体,会产生不适感乃至让人胡言乱语,这就是所谓的“得撞科”。 对这种情况,村里人有很多种解决办法,比如立钢镚、竖筷子之类。 拿竖筷子这种方法来说,就是嘴里叨咕着死去亲人的名字,同时将筷子戳到盛水的碗里。若是正好念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筷子直直立在水中,就证明是这个人的鬼魂附身了。找到了根源,邪祟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估计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是你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准确性。 后来我知道,西方也有类似的祛除邪祟的方法。驱魔人在驱魔的过程中,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附身的邪魔叫什么名字。一旦邪魔的名字被驱魔人喊出来,它的魔性就会尽数消散。 而在平安时代的日本,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对此有过一番解释: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个“咒”,通过这个咒可以达到束缚的目的。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男人听到老袁头的话,轻轻摇摇头:“周围这些死去邻居和亲朋好友的名字都试过了,都不是。” “说不定是个游魂。”老袁头道,“你媳妇回娘家走的是那条路?” “就北边那条。”男人回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哦,还要从你们村子旁边的那座桥上经过呢。” “文家桥?” 这话一出口,六姑和老袁头全都警觉了起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因为文家桥闹鬼的事传得很凶,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村的人是不会走那条路的。 这事情要从七十年代开始说起,我老爹当时才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关于文家桥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 那时候雨水丰沛,河渠经常满满当当的,不像现在十渠九旱。文家桥作为雨季整个村子向南走的唯一通道,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 有一年夏天,正是多雨的几天。一些从集市上回来的村民在经过文家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桥下的河水中出现了一个挺大的旋涡。 当时的人只是觉得新鲜,并没多想。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当一个出门卖菜的老头再次经过文家桥时,却看到许多身穿鲜艳衣服的人站在桥上,甚至还有一部分站在了水里,显得极其古怪。 等老头靠近的时候,眼前的人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消失了,紧接着老头就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文家桥的桥洞子旁边,满满当当塞得都是死人,摞起来都快把桥洞给填满了,水流不通,水位因此涨了不少。 当时老头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回村里找人,据说后来这事儿还惊动了县里面的刑警队。然而到了最后,任何一方都没给出过说法,也没人知道尸体是怎么来的,最后又是怎么被处理的。 从那开始,文家桥闹鬼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了。如果是在晚上或是雾天,村里人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愿意从这座石桥上过。 眼下听到男人说他媳妇走的是文家桥,六姑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过了会儿才道:“我看还是先请仙家来试试吧,但是先跟你说清楚,这次未必能成。文家桥那边的煞气特别重,怨气集聚太多,老仙未必愿意去。” 男人连连朝六姑作揖,语气近乎乞求:“您帮帮忙吧。”随即就把一个大红包递了过去。 六姑不声不响地把红包手下,穿戴好那身行头,然后吩咐老袁头开工。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六姑坐在炕上全身抖个不停。刚一开始这种抖动还能跟得上节奏,但是很快抖动幅度便加大了,整个人开始左摇右晃起来,看上去不大对劲儿。 “噗——” 猛地,六姑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喉咙里发出了“嗬嗬嗬”的声音,拼命地用手去抓脖子。 我们几个人全都被下了一跳,尤其是坐在六姑前面的老袁头,满脸都是喷出来的鲜血,模样极其可怖。 “哈哈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想伤我?” 本来安安静静躺在炕上的女人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说话的语气让人寒彻全身。 紧接着,在我们几个目瞪口呆之下,所有束缚她的绳子尽数爆开。女人的身体直直地从炕上站起来,本来就显得肥大的衣服充盈着气体,就那是上下两个大口袋;长头发朝四面八方张狂地舞动着,脸色青紫,表情极其恐怖。 那会儿我早已经吓傻,眼看着女人变得越来越高,最后脚尖都离炕面有半尺高了。但是即便害怕,我的眼神也一刻都没从女人的身上离开,因为这时候的我分明看见,女人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个影子! “你是哪个?”二神老袁头大声问道。六姑吐完血厚就直接晕过去了,老袁头现在成为了在场唯一的指望。 但是女人却不答话,只是悬浮在原地咯咯笑个不停。这时候的我竟然悄悄走到了女人的另外一侧。这下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那果然是另外一个影子,而且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女鬼,头发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紧接着,只有五岁的我做了一件许多年之后都觉得很勇敢的事情:我他娘的竟然直接去揪女鬼的头发了。 按理来说人是不能直接对鬼产生什么作用的,但是五感相通,既然我能看到她,触碰到也就不足为奇。 被我狠狠地揪了一下,女鬼露在外面的半个身子竟然又出来了一大截。见到这样的情景,我又使劲儿地揪了好几下,竟然把女鬼的大半个身体从女人的身体里面揪了出来。 与此同时,女人那原本悬空的身体缓慢地降下,然后身子突然一软倒在了炕上。 男人和老袁头见状立刻上前将她扶住,可我却仍然仰着头呆呆地看向半空。 一个身穿蓝色纸衣服、脸上白得可怕的年轻女人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我看。那眼神是真的把我给吓毛了,于是我这个五岁的孩子做出了一个最没出息的行为,坐在地上就开始哭。 事实证明这招还真挺管用。女鬼的注意力无声地从我身上移开,再次看向了怀孕的女人。 紧接着,一个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而恐惧的情景发生了:女鬼那涂抹了不知道多少白面的脑袋突然掉落下来,像一颗篮球似的,径直朝着炕上的怀孕女人滚了过去,随即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女人的身体里。 刚才我做出的一系列奇怪行为早已经引起了老袁头的注意。这老头子平时挺木讷,但是对我却很好,这会儿把满脸鼻涕泡泡的我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爷们儿,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和我说说。” 于是我就断断续续地将穿着纸衣服的女鬼、掉下来的脑袋和老袁头说了一遍,然后抽抽搭搭地指着老头的身后:“那个人还站在……你后面呢。” 老袁头的脸当时就绿了。也难怪,知道一个没脑袋的女鬼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这种事儿让任何人碰上都接受不了。虽然这家伙平时做的都是些请神驱鬼的买卖,真碰上也立刻蒙了。 “他娘的!” 老袁头突然朝前跑了两三步,抓起椅子上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了两三张黄符,用桃木剑挑着就烧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说来也奇怪,黄符烧了一半的时候,站在炕上的无头女鬼就消失了。我把这件事告诉老袁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简单地和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带着我出门找人帮忙去了。 这次经历估计是六姑做神婆以来最难堪的一次了。本来按照我们的打算,是想找个三蹦子带着她去矿上的医院,谁知道三蹦子刚找来她就醒了,挣扎着说自己没什么事儿,坚持要回家去。 于是这天我有幸第一次坐上了真正的机动车,而且还是个敞篷的。当我坐在三蹦子车斗被颠得动摇西晃的时候,竟然还觉得挺新奇,刚刚见鬼的经历已经被我忘了大半,颇有点没心没肺的味道。 第六章 红毛狐狸 最后是老袁头把我送回的家。出乎意料的,这老头在半路上多塞给了我五块钱,告诉我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能告诉,包括我的父母。 虽然那会儿我的年龄不大,但是相比同龄人脑子还算活络。我很清楚老袁头之所以这么做,是怕这事情传出去对他们的名气造成什么影响。他们要是没活可接,我每天的十块钱也就泡汤了,所以点头答应。 老袁头走后,我把五块钱小心地揣进兜里,一边琢磨着该买点什么东西,一边满心欢喜地进了院子,但是没走两步我就停住了,定定地看向前面。 奶奶在给她那些花花草草浇水,爷爷在阳台上比划着“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经典动作。 而在堂屋的门口,那个穿着纸衣的无头女鬼就定定地站在门槛上,蓝色的纸衣服随着微风呼啦呼啦摆动着。 “回来啦!”奶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但是我却没吭声,而是依然那么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无头女鬼,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爷爷的反应很快,见我这个样子,就知道十有八九又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立刻转头朝奶奶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过来低声问我:“怎么了?” “咱家门口有个穿着纸衣服的人。”我低声说道,差点就把刚才的事儿也给抖落出来了,好在及时想起了老袁头的话,勉强忍住了这个冲动。 奶奶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转头就开骂。可惜这次这招不灵,那个无头的女鬼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刚一开始我还不明白这个女鬼究竟在做什么,但是没一会儿就琢磨过来了:这他娘的是堵住门口不然我们进去啊。 后来我才知道,撞邪其实就是这么发生的。如果在这时候一个人从门口走过,鬼和人之间有一瞬间的重叠,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侵入到人体内,引发意识上的错乱。 “孩子他奶,快带着孩子去找六姑帮忙去。”爷爷低声说,“可能是出门的时候没注意,把脏东西给招进来了。” 奶奶拉起我就想走,这时候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瞒着刚才在孕妇家发生的事了,于是把六姑吐血、见到无头鬼这些事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听完我的叙述,爷爷奶奶全都脸色苍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吱吱呀呀”一阵怪响。我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红毛狐狸。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狐狸,以至于很长时间内都以为狐狸的毛就应该是红色的。 爷爷奶奶也看见了这只狐狸,却全都默不作声。在我们农村,狐狸算是一种地位非常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我们把它看作十恶不赦迷惑人的妖怪,有时候又称它们为仙家,位居“胡黄长白”四大仙之首,手段最高明。 所以一看到这只红毛狐狸,爷爷奶奶就断定它是成了气候的,之所以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肯定有原因。 果然,红毛狐狸只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盯住女鬼的方向,全身微微紧绷露出发动攻击的姿态。可是女鬼却依然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站在门口随风微摆,如同一个纸人。 “吱吱!” 红毛狐狸像是失去了耐性,整个身体猛地朝前一跃,直朝着女尸的身上扑过去。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隐约看到红毛狐狸身上闪着火焰一般的光芒,而且仿佛有另外一个影子闪现了一下。 无头女鬼的上身稍微向前弯了一下,两只惨白的手不偏不倚刚好抓住了红毛狐狸的两条前腿。但狐狸也不是吃素的,竟然直接就朝抓着它的两条胳膊上咬去。 仅仅一口下去,女鬼的身形就消散了,狐狸“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身体疯狂地翻滚起来。显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鬼一狐的斗法仍然在继续。 此时爷爷奶奶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看不见女鬼的模样,刚刚那一幕在他们的眼里是狐狸悬停在了半空中几秒。农村人都知道狐狸有道行,可真见到了仍然觉得心惊。 红毛狐狸在地上翻滚撕咬了挺长一阵子,随后渐渐平静下来,嘴巴里滴着鲜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晃晃悠悠站起来后,却依旧有那么几分神采。 与此同时,那无头女鬼的影子也再次出现了,却是一闪一闪的,轮廓明显模糊了不少,体表的纸衣服也被撕扯下来许多,很快就从大门飘飘忽忽地离开了。 红毛狐狸舔了舔爪子,看着我们站了一会儿后,也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都走了。”我抬头对愣在原地的爷爷奶奶道。 奶奶立刻变得愁眉苦脸,说话都带了哭腔:“咱家造的是什么孽啊!” 看到奶奶的模样,身为老军人的爷爷冷哼一声,开始发表他的一番宏论:“看见了没,甭管对方是啥,总有治它的招儿。” 很快爷爷奶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经过小斌和今天的事儿,他们知道了我有见到鬼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还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是偶然出现的,而是一种常态。 “以前这孩子也没显出有什么异常来啊,怎么突然之间就能见鬼了呢?”奶奶摸着我的头,忧心忡忡地说。 爷爷依然一副老革命的口吻,拍拍我的肩膀:“孙子,没事。别像你奶奶似的胆小怕事,碰到什么都不用害怕。记着那句话,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等我长大了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爷爷灵机一动瞎编的,但是当时确实给了我不少勇气。 晚上爷爷去看了六姑,回来说她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好。因为这,我的工作也宣告暂停了。想想每天的十块钱没有了,我就觉得一阵心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爷爷把我拍醒,说是要带我去寺庙里找和尚看看。 但凡有山的地方就有寺庙,我们那个挺不起眼的小地方也是如此。县的北面有一溜高低起伏的小山丘,号称“十里长山”,听上去倒是颇有气势。 如果真的要说这山的长度,估计百里都不止,层层叠叠,从我们那个小县城一直绵延到北京远郊,属于燕山余脉的一部分。可惜的是山虽然长,高度却也就平均二三百米,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绵延的山脉倒是养活了不少的小寺庙,最有名的叫“福乐寺”。这座寺庙建在几层山中间,虽然地方不好找,但是香火却不错。寺里的老和尚据说有九十多岁了,依然每天坚持给信众讲经说法,很有得道高人的风采。 福乐寺距离我家有二十多里,爷爷骑着他那辆崭新的黑色自行车载着我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又循着山路走了挺长时间,差点儿没把我给累趴下,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寺庙,打心眼里觉得挺新鲜。爷爷在旁边上香的时候,我就跑到石洞里,在供奉的那些菩萨佛爷身上一通乱摸。本来已经热得出了一身汗的我碰到这些冰冰凉凉的东西,倒是感到很舒坦。 “下来!” 爷爷朝我喊了一声。但是当时十八个和尚石雕的脑袋我刚摸了十七个,还差一个没摸,于是又磨蹭了一小会儿,坚持摸完了才从石洞中爬了下去。 刚爬下石洞,转过身不经意一瞥,我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老头正盘腿坐在地上,眼睛却看向我这边。 见我看他,老头笑眯眯地朝我招手,于是我这个小不点就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爷爷并没有阻止我,只是跟在了我的身后。 “孩子,石像的脑袋亮不亮啊?”走到老头身前时,他饶有兴趣地问我。 “亮!”我回答得干脆利落,一抬头看到他的脑袋也光秃秃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脑袋也挺亮的。” 老头听我这么一说,“哈哈哈”地笑个不停,露出嘴巴里已经掉了一半的牙齿,一边笑一边对我的爷爷说道:“这孩子聪明,真有意思,哈哈!” “您是慧觉师父?”爷爷问,语气中似乎有些怀疑。 老和尚点点头,笑意还没从脸上消散:“这寺里面没有人比我更老,也没有比我的脑袋更亮的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爷爷赶忙道:“老师父,您快给孩子看看吧,这些天孩子可被折腾得够呛……” 老和尚轻轻抬手制止了爷爷继续说下去:“看出来了,孩子这两天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没错!”爷爷惊讶万分,知道眼前的确实是一个高人,否则绝不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如果你想让孩子这辈子再见不到鬼,这我办不到。这孩子的魂曾经丢过,虽然最后找回来了,却没能和身体完全融合,所以才会见鬼。因缘际会,上天注定的,任谁都没有办法。” 老和尚摸着我的头,眼神显得很慈祥:“不过要想这孩子一生平安度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老天所有的安排都是有原因的,这孩子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与其想方设法扔掉,不如好好利用。” 第七章 神秘女人 爷爷隐约听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但是对到底该怎么做仍然拿不准:“您给孩子指条路?” 老和尚微微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土,随即走到了山寺栏杆的前面,指着山下说道:“咱们这块地方,北高南低,北面群山起伏,南面则是河湖相连。我想您一定听说过关于这种布局的传说吧。” 爷爷点点头:“听过。” 那个传说我也听曾祖母讲过,当时觉得特别有意思。 事情发生在南北朝时期,北朝萧太后带领大军向南扩张领土,行军到我们这里,看到千里沃野水草丰美,觉得是一个好地方,于是命令民众在此处平整土地,广修沟渠,并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大建行宫。 但是当苦力们挖沟渠时,掘地六七米后竟然发现了许多脸盆大小的鳞片状东西,而且还有巨大的白色骨质物,刀斧砍斫都不起什么作用。 工匠们不远千里从皇宫里找来占卜师,后者在推算一番后脸色大变,说这里是上古黄帝和蚩尤战争时用作斩杀俘虏的地方,相当于一个超大号的坟场,怨气极重。 萧太后却对此并不在意,命令苦力略过此处继续挖掘,结果不久又挖到了一条巨大的金链,每个环扣都有一人大小,不见首尾。 众人看到金子,立刻变得疯狂起来,日夜没命地顺着金链子挖掘,却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就在挖到第三天的时候,天崩地裂,锁链处涌出了无尽的黑水,将挖掘的苦力尽数埋葬。 而后身长足有几十里的龙尸带着黑气腾空而起,随之涌出的黑水和火焰将地上的人物尽数吞没。龙尸带着长达上百里的锁链在旷野中穿行,所过之处没有一人活下来。肆虐两天两夜之后,终于被诸天神佛合力镇压,尸骨掉落在北方,连同束缚它的锁链形成一道道山脉。 此时听到老和尚提起这个传说,爷爷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不知道这和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个传说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我们这块地方不正常却是真的。”老和尚眯着眼睛道,“古往今来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而且这附近曾经出现过几朝的都城,天地灵秀之气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最主要的一点是地理格局,南风把南边的湿气带到北边,被十里长山隔阻,湿气无法消散,时间长了就难免会生出许多邪祟。” 说到这里,老和尚转头看向我爷爷:“所以这块地方从来都不太平,邪祟丛生,否则我们庙里的香火也不会这么旺盛。这孩子生在这里,而且眼下又已经有了识别阴阳的能力,与其说这是不幸,还不如把它看作是另一种幸运,可以用这种能力为人们造福,积累善果……” 直到最后老和尚也没有给出什么具体的建议,而是告诉我爷爷一切随缘就好。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和尚将手里一大串凹凸不平的佛珠送给了我,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没有像六姑那样和我们要钱。 “爷,刚才那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的我摆弄着手里的佛珠问。 爷爷没回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意思就是让你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老和尚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当时爷爷虽然认为老和尚不简单,但我毕竟是家里的一根独苗,还要去做好学问光宗耀祖呢,怎么能在神鬼这方面去下太多功夫呢?于是爷爷决定从他这里把老和尚的意思瞒住,只说让我好好戴着那串佛珠,千万别弄丢了。 我当时答应了一声,又问道:“爷,北山真是那条龙的尸体变成的?” “假的,哪儿有那么大个头的尸体。” 小孩子的思维跳跃能力很强,当时的我不知道怎么又突然想起了关于文家桥的传说,于是又问道:“那咱们村的文家桥下面,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许多尸体?” 听我提起文家桥,爷爷挺长时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件事倒是真的,当时还是我带着人去搬运的尸体。说起来还真是怪,尸体上的衣服都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人却像是刚死不久的样子。当时我抬一个女人的时候,发现她不过才二三十岁,竟然裹着一双小脚,倒像是从古代来的。” 裹小脚? 我猛地就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穿纸衣服的女尸不也是绣花鞋里面一双小不点的脚么?而且那个孕妇也是从文家桥上走过后才变成那样子的,看起来还真有些关联。 回到家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先探头去看堂屋门口,见没有昨天那个女尸的影子才敢走进门去。一进屋子,却看到昨天那个孕妇的丈夫正坐在那里和奶奶说着话。 奶奶对我们问这问那,爷爷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过去,说老和尚送给了我一串佛珠,戴上它就不会有什么事了。然后他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那男人的身上。 “大爷,我今天是专门来找小师父的。”男人客气地说到,听他那语气,十有八九是把我当成六姑的徒弟了。 原来自打昨天我们走了之后,女人的情况好了不少,意识渐渐清醒。谁知道到了今天早晨,却又突然说肚子里有人在和她说话。男人掀开她的衣服一看,发现肚皮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脸的形状,吓得他赶忙又来找六姑。 六姑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更顾不上他了,于是又把皮球踢到了我这里,说我能看见鬼的模样,让他来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那个女鬼的脑袋滚进你媳妇的肚子里了。”我说道。 虽然我说得很清楚,但是男人还是没明白是啥意思,于是我只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一遍,吓得男人瞪大眼睛在屋子里面团团转:“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最后还是奶奶给他出了一个招:“虽然六姑病了,但是附近这几个村还有不少吃这口饭的。你找找他们,说不定有人能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男人倒是一点都不耽搁,立刻从临近几个村里找来了三四个风水先生算命先生,用了不少奇招怪招,最后却依然没有什么效果,他媳妇的肚皮上还是会时不时出来个人脸的形状,模样极其可怖。 又过了一天,傍晚我正在跟着奶奶屁股后面看她收拾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男人又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口。 “小师父在家吗?”见到我之后,男人的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欣喜,“小师父,这次恐怕还要你帮帮忙。” 随即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今天傍晚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人,说她能治好孕妇的病。但是女人又说凭她自己还不行,而是点了我的名字,说这事儿必须有我在场。 听完男人的话,奶奶和我都觉得纳闷。根据男人的描述,那女人的模样俊俏,打扮也非常时尚,和我们农村出来的土里土气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们家的人上溯八代都是贫农,从来不认识什么富贵人家。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奶奶觉得不大对劲儿,不肯让我去。但是架不住男人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当我第一眼见到那个红衣女人的时候,说实在的,年仅五岁的我确实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惊艳。 女人的身材纤细,皮肤白嫩,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被红色的衣裙合理地包裹在里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她那弯弯细细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明亮水润,眼角向上微微翘起,绝对属于勾人心魄的那种。 在我们之前,宽敞的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几个单身小伙子,虽然明面上是来看病人的,但是眼角却总是时不时地瞥向坐在炕沿边缘的红衣女人,那模样就像是觊觎餐桌上黄花鱼的馋猫。 看到我进屋,女人微微笑了笑,拍拍身旁的炕沿说道:“坐这儿来吧。” 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出口,就像是有魔力一样,不知道会让屋子里面的多少人抓狂。而当时还是小不点的我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听话地坐了过去。 “姑娘,你是哪个,我好像没见过你吧。”奶奶诧异地问。 红衣女人只是微微笑笑:“我也不认识您,不过我和您孙子认识。”说完又笑着看向我。 我怔怔地看着女人,刚一开始只觉得挺好看的,随后还真觉得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无意之间瞥见了女人扎起来的头发,在傍晚即将落下的太阳光线反射中,光洁的发丝晃眼得厉害。女人的头发不是那种单纯的黑色,而是带着一点紫红,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显现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女人的头发兀地发出了一道红光—— “我知道你是谁了!”这束红光导致意识中的那点薄雾瞬间消散,我顿时搞清楚了她的身份,“你就是那个……” 女人轻轻捂住了我的嘴巴,将头低下来笑着对我说道:“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这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看着她那水润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眼角,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曾祖母给我说的故事里狐狸都能迷惑人,这红毛狐狸变成人的模样,还真是挺好看的。 第八章 谁更狡猾 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女人的手段不简单,但是真能看出她身份的也就我一个人而已。 当时的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有些小小的兴奋。这就好比你在书里读到某个人物,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你的反应肯定会激动大过恐惧。眼前的女人足以证明曾祖母并没有糊弄我,那些鬼神的故事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你是来捉鬼的?”我问她。 红衣女人点点头,问我:“小不点,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去哪儿?” “文家桥。” 我吓得一激灵,心想文家桥闹鬼啊,我只在和爷爷赶集的时候从那里走过,而且都是大白天。眼下都快黑天了,她让我和她去文家桥? 没等我说话,奶奶先急了:“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文家桥那地方晚上可去不得啊。而且你身上穿着这么艳的衣裳,晚上出门最容易招鬼……” “跟着我,您孙子不会有事。”女人露出一个具有十足魅惑性的笑容,“而且我之所以会穿这身,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招鬼。” 这话说得邪乎,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奶奶听她这么说,竟然没有再反对。我当时特意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男人,只觉得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的,那表情和村头捡垃圾吃的傻福没什么两样。 看来老太说的果然没错,狐狸都有迷惑人的能力,竟然连奶奶都不知不觉地被她给迷了,我想。 在屋子里一群人傻里傻气地坐在那里时,女人已经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说:“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走吧。” 我没反对,任凭她拉着我朝文家桥的方向走去。这一路走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女人的手很软,身上带着有甜味的香气。 记忆里她好像和我说过什么话,但是我全都没记住,因为她的话和村里人说的都不一样,很有深意,只不过对我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不会像村里那些老娘们一样总是傻兮兮地问我“几岁啦”“一加一等于几啊”这类无聊的问题,心想我长大了要是娶媳妇,一定也要娶个这样式的,好看又聪明。 走到半路,我突然觉得有些清醒,抬头问道:“你不会吃我吧?” “我们从来不吃人肉。”女人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样。曾祖母给我讲过那么多关于狐狸的故事,没有一个里面说狐狸把人给吃了,他们最多和乌鸦抢肉吃。至于被狐狸迷惑的那些男人是怎么死的,当时我还真不咋明白。 “可我不会抓鬼,你喊我来干什么?” 女人又咯咯地笑了:“抓鬼靠我,你只要站在那里不动就行。” 过后我才知道自己在这次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之所以把我给带过来,是因为我魂位不正,躯体对鬼魂有很强的吸引力。 换句话说,我他娘的是被用来引鬼的! 文家桥建在小河沟上,也就十几米的长度,但是和那些普通的石桥相比却显得很精致。在我们村里,姓文的人占了大约四成,人丁兴旺,据说当初这座桥就是明代文家一个达官显贵修建起来的,后来经过几次小修小补,一直没有坍塌。 自从闹鬼事件发生后很少再有人从这边走,所以桥边早已经变得杂草丛生,甚至有蔓延到桥上的趋势。夜幕之下,整个文家桥都显出一副荒凉的味道,让人心感不安。 在离文家桥不远的时候,女人突然松开了我的手,对我说道:“我要先躲起来,你站到桥的中间去,等鬼来了我就去帮你。” 当时我就懵了,看着前面黑漆漆的桥洞,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我不敢去。” 女人蹲下身子看着我:“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你右手上的佛珠也会保护你,去吧。” 对我而言,女人的话像是有不可抗拒的魔力一般,然后我还就真的鬼使神差走过去了。 因为几天前才下过雨,文家桥旁边的土路上显得有些泥泞,但是桥面上却显得很干净,证明的确没什么人从这上面经过。我瑟缩着走上桥,那模样活脱一个刚偷完豆油的小老鼠。 朝四周看看,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村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再一琢磨,我立刻就慌了: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啊,刚才带我来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呢? 紧接着,我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河里出现了两三个影子,从大致形态上看应该是人,不过我知道人是不会从水里钻出来的,所以这些影子应该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无头女人一样,都是鬼。 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可转头一看,我立刻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原来不光是水里,我身体的周围,左边右边后边,满满登登全都是鬼。这里面有男有女,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或站在地上,或悬浮在离地二三尺的地方。 风吹过的时候,这些人身上全都呼啦啦一阵响,仔细看看,他们的身上全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服,就算是在晚上漆黑的夜空中都非常显眼。 而且我在极度恐惧中还特别注意到,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女人都是小脚。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围的男男女女全都将嘴巴张开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随即将脑袋朝我这边伸过来。 那一刻我真想嚎啕大哭,心想就我这小体格,就算一人一口也不够他们吃啊。但是还没等我哭出声,猛地看见一道白光从右手边闪过,在漆黑的夜空中非常耀眼。 “轰!” 四周“滋滋滋”一阵怪响,那些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鬼受到白光的影响,竟然全都掉到了地上。离我最近的几个家伙,身上的纸衣服冒出了腾腾的黑雾,呛得我眼泪直流。 紧接着,眼前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红毛狐狸以一种极其恐怖速度从草丛中窜过来,全身的红光显得极为耀眼。对地上的这些鬼魂,红毛狐狸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张嘴就是一通乱咬。 说是乱咬,但是不一会儿我就看明白了一些规律。红毛狐狸挑准的地方,一般都是这些鬼魂的双肩和脑袋,每咬下一口就会有一团黑雾闪过,三口咬下去,一个鬼魂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不害怕了。想起曾祖母给我讲的西游记的故事,每次唐僧他们都是要被妖怪吃了的时候猴子才会来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会法术的动物都有这样的毛病。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红毛狐狸就已经把七八个鬼给消灭掉了,剩下的那些慌不择路,全都“啪啪”跳进了水里。 红毛狐狸站在桥头,看着水下叫了一声。但是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出现。 本来我还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可过了两三分钟后,就在红毛狐狸前面不远的水面上,一个小小的旋涡逐渐扩散开来,紧接着就出现了那个无头女鬼的影子。 和其他的鬼不同的是,无头女鬼的身边竟然还有两个脸上擦着厚厚白粉的小鬼,每个小鬼手里都提着一个白灯笼,只是里面没有亮光。 三个鬼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河面上不动,而红毛狐狸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干脆趴在了桥头,双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对峙着。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三只鬼,发现他们顺着水流悄悄朝我们这边飘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过来了,他们过来了!”我对一旁漫不经心趴在桥头的红毛狐狸提醒道,但是它却只是舔着自己身上的毛发,对我的话仿佛没听到似的。 一直到三只鬼距离桥头仅仅三四米的时候,红毛狐狸突然发难,站起身猛地朝他们的方向一跃。 而那三只鬼却在同一时刻停下来,“嗖”地一下缩进了水里。在他们消失前的一刻,我仿佛看到那两只扎着发髻的小鬼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本来身体已经在空中完全舒展开的红毛狐狸,突然一个反身,后面的两只爪子牢牢地挂在了桥头的栏杆上面,然后猛地回弹,又不偏不倚地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与此同时,我分明看见刚刚三只鬼消失的那处水面上,一双双或肿胀或干瘪的手臂从水下伸出来,数量足足有几十个,如同一片荆棘丛,显然是打算在红毛狐狸落水的一刻那把它抓进水里面。 “好险。”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心想怪不得曾祖母给我讲的那些鬼故事里恶鬼总是能找到替死鬼,这些家伙心眼可真够多的。可惜这次它们碰上了一只狐狸,自然界最狡猾动物的名号也不是乱给的。 在我定定地看着水面伸出的那些手臂时,突然感到身边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转头一看,红毛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那个红衣服女人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走吧,今天我们没办法抓住那个女鬼了。” 我盯着女人呆呆地看了好几秒,发现她除了有些微微喘息外,好像还和白天有点不同的地方;又看了几眼,我才终于弄清楚了症结所在。 女人那光滑的头发上,竟然还伸着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 第九章 我姐不让我说 “你耳朵露出来了。”我说。 女人伸手摸了摸头发,两只耳朵就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我送你回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女人拉着我的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个女鬼怎么办?”我问她,“还有那个要生孩子的,她的病好了吗?” “女鬼不被消灭,病就永远都不会好。”红衣女人低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抹极其狡黠的笑容,“所以,过一段时间我们还要再来这里。” 还来?我不禁微微错愕。刚刚的经历就已经快把我的魂都给吓掉了,难道还要再感受一次? 红衣女人随后便不再说话,而我则沉浸在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恐怖场景的幻想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孕妇家的门口。手上那点温热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转头一看,旁边黑漆漆的一片,红衣女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我跑进屋子里时,众人竟然还都一副木然的样子。直到看见我,他们才像是同时清醒过来一样。 奶奶立刻拉住我的手问这问那,我按照女人在路上交代的,只是说她带着我去文家桥转了一圈儿然后就回来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孕妇的病依旧不见好,我们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回去。一路上我总是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转头一撇,见到路边的草丛中一抹红色的光芒闪过,立刻就放了心。 看样子红毛狐狸并没走,还一路保护着我们呢。 之后的几天平安无事。我和奶奶去看望过六姑,她躺在床上显得挺精神,看样子也没多大的事儿。 奶奶问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六姑还显得愤愤不平:“嗨,说起来那天也够倒霉的。本来我打算叫个法力高的老仙来,谁知道来的是个刚成气候的小狐狸,对付一般的鬼怪还行,对付那个孕妇身上的老鬼就不行了。不光我受伤了,那个小狐狸估计伤得更重,道行都要因此折损几年的。” 听六姑提到狐狸,我和奶奶都很自然地想到了红毛狐狸。难道六姑当天招来的是她? 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我看过红毛狐狸和女鬼斗法的场面。在我眼里,红毛狐狸的力量即便不敢说超过那个女鬼,抗衡一番还是可以的。况且我和红毛狐狸接触的过程中,并没察觉到她受过什么伤。 六姑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自己,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她像是看着什么大宝贝一样盯着我,问我道:“孩子,你真的随时都能看到鬼?”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六姑转而抬起头看向我的奶奶:“老姐,我有一个想法。您这孙子有这么好的天赋不应该浪费。这样,您让他认我当个师父,每天跟着我去给别人看病驱邪,得到的报酬我分给他三成,您看怎么样?” 我当时不明白三成是什么意思,但是奶奶却很清楚。六姑当时的生意好得不行,每天的入项合计起来大概都够两张毛爷爷了,要是真能分三成,那可是能顶得上一个年轻劳力的。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奶奶还是没有答应她:“这事儿我做不得主,我得找我们家老头子商量商量。” “好,要是同意了就给我回个话,咱们把拜师礼走一走,这个徒弟就算跟着我了。”六姑志在必得地说道。 谁料奶奶回到家一说,爷爷立刻就否决了:“孩子平时跟她到处走走我没啥意见,这年头多长点见识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要说给她当徒弟可不行,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以后万一要当个官什么的,有这样的经历就是污点。” 虽然奶奶眼热那每天的几十块钱,听爷爷这么一说也不敢答应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在那之后我还经常跟着六姑出去给人驱邪,但终究没有成为师徒。 实际上我打心眼里也不想当六姑的徒弟,那时候虽然年龄小,看人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六姑精明倒是精明,但是未免显得过于市侩,本事也差了点,当这样一个半吊子神婆的徒弟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斌死了,二华走了,我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在了,这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个挺残酷的事情。平时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找地方玩儿,实在无聊得很。 我家后面有一个沙坑,平时左邻右舍盖房子需要细沙总会来这里取,所以坑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奇怪的是任凭夏天下多大的雨,坑里都不会积水,总会一滴不留地渗进沙土里去。 没人挖沙的时候,这里俨然成为了我的乐园,熊孩子的本性也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暴露。 我经常会在里面挖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洞,然后仿照村大队放映的“地道战”“地雷战”里的场景,在坑洞上面弄一些杂草做伪装。拉沙子的人推车的轮子一不小心掉进洞里面,需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拉上来。 这天下午,当我又撅着屁股在沙坑里做一个超大号的陷阱时,无意间抬头一看,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站在沙坑的另外一边,似乎在低头找什么东西。小女孩身上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看样子挺干净。 当时我就觉得挺好奇,心想村里这些小女孩我都认识,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啊。难道是谁家的亲戚? “你在找啥呢?”我跑过去问道。 小女孩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转过身来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很惊讶似的。 还真不是我们村的。我想。村里可没这么白净的小女孩。 当时我甚至本能地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因为跟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相比,我这熊孩子简直不忍直视:跨栏背心上沾着几颗苍耳球,肩膀上两个背带拧成两股绳;手上嘴上满是沙粒,裤子上面是浅蓝,下面脏得成了深蓝…… 呆呆看了我几秒,小女孩没说话,又低头寻找起来。 “你找啥呢?”当时的我倒是颇有点没皮没脸的精神,跑到她身前又问道。 小女孩看也没看我,糯糯地说:“我姐不让我和人说话。” “你姐是谁?” 小女孩没搭理我。我觉得挺没意思,于是干脆也低下头和她一起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是来找木耳吃的?” “木耳是啥?”我好奇地问。 她指指旁边的篮子:“就是这个。” 其实别看我年龄小,在农村生活的孩子哪有不知道木耳是啥的,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新朋友搭上话,所以才假装不知道。 小女孩继续弯下腰在那堆糟木头上面搜寻,一边找一边说:“姐姐说吃这东西对我有好处。” 我当时觉得这小女孩儿虽然莫名其妙,但是还挺好玩儿的,反正闲来无事,干脆在那里帮她采起了木耳。 “你叫啥名字?” “我姐不让我说。” “你是我们村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 “别问了,我姐不让我说。” “……” 我觉得自尊心挺受挫,心想怎么什么都不让说,这也太没意思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女孩突然开口了:“我前两天见过你。” 当时我就愣了,诧异地问道:“在哪儿?” 小女孩却没回答,从我身边提起装满木耳的竹篮子就朝前走。沙坑的坡挺陡,但是她竟然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然后站在边缘对我道:“我姐说明天去找你,让你跟她一起去抓鬼。” 抓鬼? 我的脑子里面腾地闪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姐竟然是红毛狐狸! 难道她是一只小狐狸?我刚想问,抬头一看却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等我爬上高坡的时候,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来找到我的却不是穿红衣服的女人,而是六姑。 原来,从昨天的前半夜开始,孕妇就已经出现了临产期提前的迹象。男人大晚上把卫生员喊到家里,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生出来。 在场的人总是会听到女人“咯咯咯”的笑声,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声音是从孕妇的肚子里面传出来的。孕妇肚皮上的人脸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出眼睛和牙齿的具体形状。 男人找不见红衣女人,只能病急乱投医地再求助于六姑。尽管六姑的伤还没好完全,听到人家有求于自己,立刻显示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说什么也要去帮忙——当然报酬必须是要给双倍的。 当我看到孕妇的模样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鬼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人气,而眼前这个人显然也算是半个鬼了:整个脑袋圆滚滚如同充了气的皮球,双眼眯成一条缝,身上呈现青紫色,没有一处不浮肿。 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挺不过去死掉。 就连一向都镇定的六姑都看得直挠头。请神驱鬼什么的她还算有那么点经验,但是阴阳争斗必然要消耗当事人一部分元气。万一在这个过程中孕妇挺不住,一尸两命,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第十章 挖石碑 一行人急得团团转,但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正在这时候,红衣服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次她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了一个老大太。从模样上看,老太太起码有七八十岁了,头发花白,腰板深深地弯下去。奇怪的是走路却非常快,像是脚底下生了风似的。 一看到红衣女人,孕妇的丈夫立刻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竟然跑上前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求你救救我媳妇,她就快要不行了。” 六姑当时就愣了,估计在琢磨这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匹黑马。 “放心。”红衣女人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站到一旁。 跟在后面的老太太嗖嗖嗖地走到床边,径直掀开孕妇身上的毯子朝着肚子上摸去,喉咙里竟然还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在场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死了几百年的老鬼,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吧。”老太太一边笑,一边喃喃地说着。 孕妇就在这时惨叫了一声,然后就见那张狰狞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那圆滚滚的肚皮上,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阵,随后整个儿开始朝孕妇的上身拱去。 老太太一点都不着急,连鞋子都没脱,盘腿坐在了炕上,像是在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张脸一点点攀援而上,竟然和孕妇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此刻孕妇面部的表情被两个灵魂同时控制,看上去怪异得很,甚至两只眼睛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 “你是哪个?”那张脸杀气腾腾,“莫管闲事!” “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族的人都死了好几茬了,还放不下?”老太太挺平静,也不看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绣花鞋脱下来,用指甲抠脚丫子上的泥巴,看上去着实恶心。 “就算文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欺负外乡人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想夺了孕妇的身体,把她孩子憋死在肚子里炼成婴尸来对付文家?厉害倒是厉害,可你不想想,这可是百千万劫难逃的罪孽!” 那张脸上两只乱转的眼睛突然停下来,直直盯住老太太,表情瞬间变得惊讶而震怒:“文家保家仙?!” “什么仙不仙的,我就一老婆子。”老太太将抠下来的脚丫泥放在鼻子下边嗅了嗅,继续道,“本来我看你冲坏镇尸桥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还以为你已经明悟了,谁知道你只是等了二十年的机会而已,还是没能放得下。可惜让我老婆子碰上了,这事儿不能不管啊!” 话刚说完,老太太突然一只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抓住了孕妇的嘴巴,另一只手直接将刚刚从脚上搓下来的泥塞了进去。 孕妇顿时狂吐不止。 “呜——” 呕吐物中出现一团浓浓的黑雾,紧接着就在半空中幻化成了女鬼那张擦着厚厚白粉的脸。 女鬼显然很气愤。任凭狡诈万分,她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她从孕妇体内逼出来的。 见女鬼还想回去,红衣女人手疾眼快,立刻把我抱起放在了孕妇的身旁。我正诧异她到底想做什么,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女鬼的头随即滚落到了地上。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看来那老和尚几十年的素菜果然不是白吃的,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有挺大的用处。 屋子里面的几个人早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请来接生的卫生员直接蹲墙角去了,孕妇的丈夫傻站在原地,而六姑则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竟然还从随身包裹里面拿出黄符来在墙上一通乱贴,颇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味道。 女鬼显然比桥上那些鬼要厉害,被佛珠的光击了一下竟然还能反抗,脑袋如同陀螺一样“骨碌碌”乱转起来,随后竟然一跳一跳地从前门逃跑了。 我正为女鬼的“弹簧头”感到好玩,旁边的红衣女人又一把抱起我,跟着老太太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嘱咐了六姑一句:“把符贴在孕妇的肚子上,那女鬼就回不去了!” 这应该是我继三蹦子之后第二次乘坐高速交通工具的经历,在我看来,红衣女人的奔跑速度简直比三蹦子还快。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看上去像是有阵风就能吹走的黄衣老太太比她的速度还快,三四里的路程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红衣女人把被风吹得懵逼的我放下,随即看向前方石桥的方向。 女鬼的头已经落回到了身上,此刻一动不动地站在桥头。这次却是她自己打着一盏白灯笼,两个小鬼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红衣女人看到这场景似乎有些诧异,转头朝四周看看,突然大喊了一声:“出来!” 不一会儿,身后的草丛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一看,见草丛中出现了一个白毛小狐狸的脑袋,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晨光中很是显眼。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出来吗?”红衣女人显得有些生气,“连黄三太奶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对付的怨鬼,你以为你这只小狐狸能对付得了?” 小白狐狸显得有些害怕,“吱吱”叫了一声之后,突然就变成了昨天我看到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我没打算碰这只鬼,只是把她身边的两个护法小鬼给抓走了。”小女孩的模样挺无辜。 我却满脸欣喜:“还真是你,我昨天就猜到你姐姐是她了。”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机。果不其然,红衣女人带着愠怒的表情看向小女孩儿,后者低着头,找个机会使劲儿白了我一眼:“笨!” 在我们说话的空当里,女鬼和老太太一直都处于对峙的状态中。女鬼不动,老太太同样也不动,乍一看上去倒是有点高人斗法的意思。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们两个只是他娘的在拖时间而已。 女鬼已经受到一次伤害,法力减弱不少,甚至没办法召唤河里其他的怨灵。两个护法小鬼也被小白狐狸抓走了,此刻的她势单力孤,不想以卵击石,又不甘愿示弱,只能默然站在原地。 而被称作黄三太奶的老太太则怀着另外一番心思: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女鬼给消灭掉,剩下的那些怨灵失去核心,必然会四处流窜,到时候危害性就大了。所以就算要消灭掉女鬼,也要先把她那些枝枝蔓蔓砍掉再说。 雄鸡一声天下白。一线阳光在这一刻突然穿云而出,女鬼的身形在阳光洒下来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老太太眯缝着眼轻轻摇头,转过身对红衣女人道:“河里的怨灵太多,怨气太重,不好办呐!” “用不用我再把其他人喊来帮忙?”红衣女人问。 这话像是给了黄三太奶启发,老太太“嘿嘿”一笑:“这事儿靠你做不来。”她随即看向我,“不过这孩子倒是可以帮我们。” 然后,这位自称黄三太奶的人对我一通嘱咐,告诉我该如何如何,最后一拍我屁股让我回村去了。 到了村里之后,我却没回家,而是径直跑到了村长家门前。 村长叫文永,五十来岁,也是村里文姓家族的族长。春天他嫁女儿的时候我和爷爷去过他家,当时觉得屋子里的装潢气派得不行。这次让我这么一个小屁孩去和这么一个大人物说话,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心虚。 但是我却牢牢记住了黄三太奶的话:“这事儿你要是办成了,整个文家都会把你当救命恩人看,以后你在村里再也不会受别的孩子欺负。” 想到这话我就动心了。没有了小斌和二华,当初被我们铁三角欺负过的孩子全都找我报仇来了,我这小不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真的能因为这事儿让我免受欺负倒也不错。 我走到村长文永家门口,对着红色大铁门就是一通敲。 “当当当,当当当!” 不一会儿,文永的大儿子开了们,见敲门的竟然是个小孩,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就怒了:“瞎敲啥,走走走,一边玩去!” 那会儿我还真想一走了之,心想你们家的死活跟我有啥关系。但是想到黄三太奶的话,只能忍住这种冲动,低声道:“告诉我文永二爷,黄三大仙让他带着人去文家桥挖石碑去,去晚了文家就有大灾了。” 我的话音还没落,眼前这个大傻帽就火了:“啥意思?咒我们文家啊?我看你是找死了!”说着就扬起了手。 “等一下。”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村长文永捏着一颗烟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我,面色阴沉道:“娃,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虽然那会儿我有点害怕,还是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边。 谁知道听我说完后,他的脸上立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似的,直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后,将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转头对他大儿子道:“你去把咱们文家在家的所有老少爷们都喊上,让他们带上工具到咱家门口集合,另外把你二哥工程队里几个闲置的挖掘机也叫上,过会儿一起去挖河。” “爸,你……” “妈了个巴子的,快去!”文永不耐烦地在他儿子屁股上踢了一脚。 第十一章 棺中巨蟒 文家那些青年人带着铁锹锄头来到村长文永家门前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宽阔的大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等着文永说些什么,但是这位平时就显得颇有城府的老村长却一直沉默不语,对年轻后生的问题一概不作回答,只是站在台阶上吧嗒吧嗒抽着烟。 过了大约一刻钟,见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他才把手里的烟在墙上捻灭,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今天的事,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讲起。”文永像是在努力组织着自己的思路,“如果真的要从头说起的话,恐怕要说到几百年前了……”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文永说出了一个听上去很诡异却又有迹可循的故事。 明朝末期,读书人文耀祁进士及第,被明熹宗御前召见,之后授翰林院修撰之职,而后一路加官进爵,进入内阁参政,光宗耀祖。 文家出了这么一个显贵人物,在故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文耀祁原本当屠户的兄弟文耀盛也依仗着这股势头迅速崛起,成为十里八乡最显赫的富户之一。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文耀盛有了大笔的银钱和土地,在广置豪宅之余又娶了六七房姨太太,让人很是羡慕。然而极乐之中却也有不遂心的地方,大概因为文耀盛当屠户时宰杀了太多的性命,因果循环,所以一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 这一年明熹宗驾崩,思宗即位,统治集团出现了一场大的变动。思宗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大量更换高级官员,文耀祁便在裁撤之列,由内阁学士直接降为平民,不久便郁郁而终。 文耀盛比他多活了半年,最后也因不治的顽疾去世。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偌大家业该由谁继承? 就在文耀盛的众多妻妾们忙着争夺家产的时候,京城里不知道怎么跑来一个文耀祁的养子,名叫文宗昌。 文宗昌带着文耀祁的骨灰,同文耀祁的正牌夫人回到文家村,明着是说让文耀祁落叶归根,实际上却也想在他这位名义上的叔叔家产上分得一杯羹。 看到文家偌大的家业之后,一个阴谋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文宗昌和县官狼狈为奸,借着修建沟渠的名义引来一条水道,在即将竣工的时候,文宗昌带领着一众衙役将文耀盛妻妾尽皆杀害,随后将所有尸体埋在了沟渠底部。县官则对外宣称文家的众人分得自己的那部分家产之后,已经各回原籍去了。 后来,那些负责杀人的衙役同样没得到什么好下场,被县官寻个理由扔进大牢,随后尽数诛杀,同样扔进了水渠的底部。 然而,之后的事情却变得越来越不简单。先是县官在家中上吊自杀,而后文家老宅中不时出现幢幢鬼影,家丁和女仆都被吓死了好几个。 文宗昌花重金找来阴阳大家,从对方嘴里得知那些死去的人已经变成了怨鬼,必须用特殊的方法将他们的尸体和灵魂封存起来,才能保证免受其害。 阴阳先生给了文宗昌三个建议,一是铸造避水青铜巨棺,将所有尸骨都放在里面,以村碑压在棺材顶上,保证尸气不外泄;二是将巨棺深埋于沟渠底部,上面引来活水,让河水将溢泄出来的丝丝怨气尽数带走;三是铸造镇尸桥供千万人踩踏,让怨灵永无翻身之日。 为了以防万一,阴阳大师还特意为文家请了保家仙,可保文家四百年枝叶繁茂。至于四百年之后如何,那就要一切都看造化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咱们村子里一户姓丁的人家都没有,却偏偏叫丁官屯么?”文永道,“丁官就是钉棺,其实这都是先祖给咱们留下来的关于青铜巨棺的线索啊!” 村长文永讲完这个故事,众人先是一阵沉默。他们在家谱上看到过文宗昌的名字,眼下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的先祖竟然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这个秘密本来只有族长才能知道,为的是不让我们文家大多数人去背负这个道德的包袱。”文永嘴唇颤抖,“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和大家说,四百年的约定已经过去了,我们文家的好日子走到头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紧接着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文家保家仙四百年的保护已经没有了。 “根据祖训记载,四百年后文家要从河渠中挖出青铜巨棺,取回镇尸碑,将巨棺内的尸体火化埋葬,否定必定天降大灾。”文永道,“其实在二十多年前,青铜棺就已经出现了问题,许多尸体从里面漂出来,不知道现在还剩下什么。今年正是四百年,看样子我们躲不过去了,起棺吧。” 听文永这么说,众人终于明白了当年文家桥边叠起来的浮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要说文家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一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说什么都不相信。 “文叔,就算当初咱们的老祖宗真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要说这诅咒能延续四百年,这也太没道理了吧。”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说道。 文永脸色铁青,声音冷得可怕:“你小子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你也不想想,要是诅咒早就没了,二十年前那些尸体浮上来的时候会没一点腐烂的迹象?想想前些天文斌那小子诈尸的事儿,你真以为一个孩子好端端会掉进井里,一具尸体好端端地会诈尸?这他娘的都是兆头!” 听到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族长发了火,再联想起他说的这些事,所有人心里都觉得有点发毛。几分钟后,村长二儿子的包工队把两架挖掘机开过来,众人就风风火火地朝文家桥的方向赶过去。 几个阴阳先生早已经各自在河上摆好了法坛,开始各显神通,舞剑吐火撒纸钱,乍一看上去像是一群人耍杂技。 因为文家桥上游有一道闸能将水流引向备用渠,所以排水并没有成为什么问题。在这边排水的同时,一群青壮年在文家祖坟挖了一些坑洞准备盛放尸体。 这样闹闹哄哄,从天刚蒙蒙亮一直忙活到了傍晚五点多,文家桥旁边的水才终于排完。黑漆漆的河道泥沙淤积,深度也就两三米,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文家要挖河的消息早已经在整个村子里炸开了锅,这会儿文家桥旁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等着传说中的青铜巨棺重见天日。我奶奶也来了,在河边对我噼噼啪啪一通乱揍,责怪我成天乱跑找不到人。 文永在河边试了试土地的硬度,指挥两台挖机在河流两侧同时开挖。脏兮兮的淤泥被清理出来,河里立刻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表层的淤泥被清走之后,为了加快进度,文家的青壮年们纷纷跳到了河床上,抡起铁锹挖起来。 “找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循着声音围过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足有四米来长,两米来宽的厚重石板。 石板并非单独埋在河底,而是被两根绿锈斑斑的粗大青铜锁链锁住了。众人不敢耽搁,继续朝下挖掘,石板压住的巨大青铜巨棺逐渐展现出它的真面目。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众人摸清了这个棺材真正大小的时候,还是觉得惊愕万分。 巨棺长二十米有余,宽八九米,两头高高翘起呈翼状,中间比较低,表面上满是厚厚的一层绿锈。 有人用手里的锄头在巨棺上敲打了两下,只听到“咚咚咚”几声闷响。还有人根据铜锈的痕迹猜测,在此之前青铜巨棺怎么说也锈掉十厘米了,可见当初棺壁的厚实程度。 从外表上,阴阳先生推断棺材曾做过复杂的避水处理,但是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遭到了破坏。 众人合力,试图将巨棺移动一下位置,却发现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凭人力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等吊车来。 这时候,一个本来站在棺材尾部的文家后生朝旁边微微挪了一步,脚下突然一空,竟然直直地掉了下去。他旁边的同伴想拉他出来,谁知道刚往下一看,立刻就吓得仰倒在了河床上。 “有东西!下面有东西!”那人连连惊叫了几声。 一个胆子大些的快步走上前去,朝里面瞅了一眼之后也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一边从棺材上往下跳一边对周围的人喊道:“后退,全都后退!” 原来刚刚那后生掉下去的地方刚好是青铜巨棺破碎掉的一角,顺着破洞直接滑进了棺材里面。 而后面这家伙之所以让众人后退,是因为他刚才朝棺材里面查看的时候,分明看到几个红色的斑点在左右快速移动着。 “嗖!” 就在这时候,从棺材里猛地飞出了一个两三米长黑乎乎的东西,直接就朝那个吓得跌坐在河床上的家伙身上缠绕过去。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成年人小腿粗细的巨蟒! 在夕阳的照射之下,整条巨蟒身上发出黑光,两只阴鸷的眼睛如同两颗红宝石般闪亮,正死死盯住它正在缠绕的那个男人。 而最让人感到心惊的则是它头顶中央的红色冠子,像是一朵红艳艳的花,不断开合,鲜艳欲滴。 第十二章 百尸护棺 在我们那里有过不少关于蛇长冠子的传说,老一辈人里面有人自称见过长着龙角的金色长蛇,但是最晚的也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据说这些头上有蛇冠的都有很大的灵性,距离化龙已经近在咫尺,所以当初曾祖母就提醒过我,如果碰到这样的“长虫”千万不要手欠去追打,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河北地区基本没有有毒的蛇类,蟒蛇就更没有。眼下这条黑蛇竟然是一条巨蟒,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嘶嘶——” 蟒蛇又粗又长的身体将河滩上瘫坐的男人缠住之后,肌肉就开始不断收缩,嘴巴里面吐着芯子,眼睛却不住地朝四周扫来扫去,显然对周围的众人有所防备。 被蛇缠住的男人最初大睁着眼睛,显然处于巨大的惊吓中。过了没几秒钟,随着巨蛇的缠绕越来越紧,男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呼救,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人命关天,但是自己的命却比天还重要。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蛇不简单,所以即便手里带着家伙什儿,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眼看着被蛇缠住的男人就要被勒死。 关键时刻,原本在岸上的挖掘机猛地开动,竟然顺着岸边的缓坡直接开到了河床上。紧接着挖掘机前端的吊臂朝下使劲儿一顿,不偏不倚,刚好把巨蟒的脑袋给斫了下来。 “咔嘣!” 当时站在不远处的我甚至能听到巨蟒脑袋和身体分为两节时的声音,抬头一看,挖机上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勇叔。 要说当初我最佩服的人也就是我勇叔了。虽然勇叔那会儿年龄不算大,但是却实打实算个狠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小斌尸体上开个瓢,又在别人全都见死不救的时候给巨蟒致命一击了。 巨蟒的脑袋被挖机以极快的速度砍下来,竟然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一样,还不断嘶嘶吐着芯子,使劲儿咬住了河床上的一段枯木,脑袋上的红冠子又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渐渐停下来。 没等众人喘口气,棺材的裂口处又窜出了两条长蛇。这两条蛇的脑袋上竟然也都长着红冠子,虽然个头也不小,但是和刚才的巨蟒相比就差多了,恶狠狠地看了在场的众人几眼后,顺着光溜溜的河道爬远了。 当时所有人都没什么动作,等两条蛇跑远才反应过来:这他娘的完全就是放虎归山啊。如果它们有意对村民们进行报复,估计这村子以后的事儿就多了。 见两条蛇没了踪影,几个反应快的迅速跑上前去救人。 巨蟒的身体紧绷,几个青年小伙儿费了挺大的力气才终于把它从后生的身上分离开,但是随后就发现那人全身的骨骼都被压碎,已经不行了。 还没把棺材弄出河道就闹出了人命,这点谁都没想到。家属哭天抢地地把人拉走,一股悲伤而恐怖的气氛开始蔓延开来。 “文永老叔,天就要黑了,咱们今天还挖么?”有人问。 “挖!”村长文永的口气斩钉截铁,“这是咱们文家自己做的孽,谁也躲不过去,今天必须把事儿给了了!” 因为刚刚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尽管青铜巨棺已经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也没人再敢去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等到两辆吊车过来,众人把小臂粗细的绳子缠绕在巨棺上面,两辆车合力,终于将青铜巨棺连同上面的石碑一同吊到了河边。 当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巨大的青铜棺材上面时,我却被不远处草丛里的点点光芒吸引过去。小孩子的眼神出奇的好,我随后就发现那两点光芒后面隐约露出点雪白的毛发,明白了是那只小狐狸在偷看。 当时我挺想再离近点看看,但是对方好像发现了我在看她,两只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嗖地一下就不见了,一连串的草跟着微微动了起来。 我当时就想:嘿,这小狐狸原来也在偷偷看我呢。 过了四百多年,文家村的石碑重见天日。文永连同文家众后生在阴阳先生们的主持下,跪在地上朝石碑并铜棺磕了几个头,随即开棺。 随着石碑和棺盖相继落下,一群人见里面没什么动静,相继走上前去查看。 还没靠近,一股腐臭的味道就劈天盖地地朝着人群这边弥漫开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掩上鼻子。 而最先走到巨棺前面的文家几个年轻人连同村长文永等,在看到棺材里面的情景时表情各异,这让远处不明就里的围观者感到很是纳闷。 后来参与开棺的几个年轻人道出了他们当时看到的景象。 许多尸体散乱地堆放在棺材内部,因为棺内积水,腐烂的尸体在里面化成浓浓的尸浆,恶臭难闻。但是这其中竟然仍然有几具尸体只是低度腐烂,全都面朝棺底,看不清面容。 三条蛇在棺材里面显然以尸体为食,一些尚未腐烂的尸体上有被严重啃咬过的痕迹,甚至有的从背后将肚子都掏空了。但是即便是这样,所有尸体仍然全都面朝下,没有一个被翻过来的。 实在怪异。 除了这些令人不安的尸体,同样吸引眼球的,是倚在棺材四壁周围的奇珍异宝。 虽说被水浸泡了那么长的时间,珍宝多被埋在了厚厚的尸浆下面,但是单从露出头的几个来看就已经了不得了:仍显苍翠的翡翠白菜,脸盆大小的红珊瑚,还有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那些讲述当时情景的文家后生们在说完这段之后会忍不住地加上一句:“没想到我们文家老祖宗竟然有这么多的钱,这搁谁身上不起杀心啊。” 虽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宝物觉得眼睛发热,但是谁都不敢真上前去拿,一来是棺材里的尸浆实在超过了正常人可以接受的底线,二来村长文永的眼睛就在旁边盯着,谁要是真动一下,那可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拥到前面的人中,除了文家的年轻人外,还有随同开棺的几个阴阳先生。 因为起棺的事儿准备得仓促,文家没有时间去请县城里那些大阴阳家,只能把附近村镇里的这些阴阳先生们请来。这些人里大多是借着这个名号来骗吃骗喝的,剩下的那些则是半吊子,会倒是会,但是要说达到精的程度可就差得远了。 而后面这些人里面,六姑算是一个代表。 这老太太本来没必要非跑到棺材口去看,只要在后面假装舞枪弄棒一番糊弄住外行就行了,钱照样不少拿。 但是这次她却一改往日的作风,非要凑到棺材边上去,先是被恶臭味呛得几乎晕倒,等好不容易朝里面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懵住了。 “百尸护棺!”六姑的声音几乎都变得尖锐起来。 所有人都朝她这边望过来,只见六姑嘴唇哆哆嗦嗦,整个人开始朝后退。其他阴阳先生里面也有一个有见识的,听这话顿时明白了情况,转头对众人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朝后退,百尸护棺重见天日,一个时辰之内护尸者必诈!” 一听到会诈尸,众人立刻“呜啦”一下跑远了。前几天小斌诈尸的情形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半大点的小孩子都能把一只狗给解决掉,要是换个四百年的老尸,干掉一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文永却朝人群大吼一声:“文家的老少爷们,有种的都留下。如果今天这事儿不解决,文家这么大的家业就全都完了!” 即便话说得这么狠,还是有几个胆子小的跑了。让他们挖渠搬石头都没啥,大不了就是受一顿累。但是要跟死尸打交道,他们可真做不到,因为弄不好这就是要命的事儿。 奶奶胆子本来就小,现在见其他人都跑了,就想抱着我也走。但是她刚把我抱起来,就见到红裙子女人连同黄三太奶从不远处黑乎乎的草丛中走了过来。 “不用怕,没事。”黄三太奶嘿嘿一笑,对我奶奶道,“让你孙子在这里看看吧,对他以后有好处。” 奶奶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太太,迟疑问道:“您是哪个?” 黄三太奶呵呵一笑:“前些天您孙子被小鬼夺走了一魂,还是我出手抢回来的呢!” 一听这话,奶奶恍然大悟:“您是六姑请来的黄三太奶!” 黄三太奶摸着我的脑袋,轻轻点点头:“上次我做法的时候,被你家跑过来的黑狗打断了,所以这孩子的魂魄没能和身体完全重合。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您这孙子注定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逃不掉的。” “但是刚才那阴阳先生说一会儿会诈尸……”奶奶仍然不放心。 “有我们在这儿,没什么事的。”黄三太奶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像是对此完全不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这话打动了我的奶奶,还是黄三太奶又使用了什么迷惑人的招数,反正奶奶答应不走了,只是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剩下的一群人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研究起焚尸的方法来,因为眼下他们完全是和死神赛跑。 “试试能不能在铜棺里直接焚毁。”刚才说话的阴阳先生建议道。 第十三章 棺中有棺 但是这个建议却马上遭到了族长文永的反对:“不行,这里面的东西是老祖宗留下的。有了这些奇珍异宝,文家一族的生活都能得到改善。想要焚尸,必须把东西先弄出来。” 阴阳先生轻轻摇头:“从放下镇尸碑打开棺盖到现在,棺材内的东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超过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在那之前棺材早就有了破损。要不是因为今天月光不足,尸体无法吸收足够的日经月华,这会儿可能早就诈尸了。村长,别再耽搁了。” 文永显然也有些迟疑。如果真的因为不听阴阳先生的劝阻出了什么事儿,他就变成了文家最大的罪人;另一方面,眼看着这么丰厚的陪葬品被烧成炭,搁谁身上也舍不得,要是把它们卖给识货的,挣的钱足够文家再复兴一次的。 尽管六姑是“百尸护棺”格局的最先发现者,此刻她却远远站到一旁,低声念着“玉皇大帝元始天尊”这类的名号,然后趁众人不注意,竟然一溜烟跑了。 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走到说话的阴阳先生身边,低声问道:“道友,劳烦解释一下,到底啥叫百尸护棺?” “所谓的百尸护棺,必须是大棺套小棺,所以如果我没差错的话,青铜巨棺的底部一定还有一具小棺材。所有尸体都被施法者以高深的法力附着到小棺材上面,面朝内就像在保护小棺材一样。 “但那其实并不是什么保护小棺材,而是在分散小棺材里面强烈的尸气。如果不这样做,小棺材里面的尸体就会因为怨气过于集中而变成尸魔,到时候单凭一块村碑是镇不住的。” 神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友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些尸体下面,还有另外一副小棺材?” 那阴阳先生看看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一身道袍的家伙其实就是个棒槌,于是懒得再多废话,转头看向村长文永,等待这位具有最高权威的人下最后的决定。 文永轻轻叹口气:“算了,这笔钱财注定不是我们文家的。朝棺材里面泼上汽油,就地焚烧!” 虽然觉得那么好的东西都被烧掉有些可惜,但是相比来看当然还是命更重要,所以一众年轻人立刻行动起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汽油倒进棺材里面,混合着棺材底部的尸浆点燃。 “轰!” 熊熊烈火燃烧有机物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我和奶奶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鼻子里面满是浓浓的腥臭味道,只能用衣服勉强挡挡。而红衣女人和黄三太奶却只是紧紧盯着棺材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砰!”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的时候,青铜巨棺里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力量之大,竟然把整个巨棺炸成了好几片。守候的旁边的人被飞溅而出的汽油和尸浆混合物淋了个满头满脑,立刻惨叫起来。 远处的我都被这景象吓懵了,心想这可比我们当初炸屎的威力要大得多。 蔓延出来的液体将周围的长草点燃,火光将中间的一片区域照亮。在那里,一排排尸体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那模样就像是我家厢房里堆叠起来的木柴。 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推动,叠起来的尸体开始朝旁边的地面上铺展,一具黑色的小棺材出现在尸体的中间。 从光泽上来看,这具小棺材似乎也是金属制成,形状和青铜巨棺别无二致,不过借着火光隐约可以看到棺材前后都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花纹就是所谓的符咒。 不等众人再有进一步的反应,那些铺叠开的尸体陆续直挺挺地站起身,这里面甚至包括被三条蛇啃得面目全非的家伙,阴气森森地站在那里。 “诈尸了!” 这次文家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儿们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了,朝着四周奔逃开去。文永则一把抓住身边的阴阳先生,瞪着眼睛问道:“这怎么办?” 可是这位能看出点问题的老头其实也是一个半吊子货,此时虽然迅速跑到神坛前面一通摆弄,终究没起一点效果。 奶奶看到这场景,一边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又紧张地看向身旁的黄三太奶和红衣女人。这两个人依然只是盯着棺材看,完全没有任何要上前帮忙或是离开的意思。 “孩子,你看见那些尸体后面的影子没有。”黄三太奶对我道,“那些是他们的魂,而现在支撑着他们躯体的是魄。魂和魄在一起才能得到超生,所以这些魂都在想方设法进入到躯体里面去。” 我定睛一看,果然见到每具尸体身后都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忽明忽暗,形状也不断变化着。 “那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呢?”我问。 “因为中间棺材里的那个厉鬼。”黄三太奶伸手指了指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里的鬼怨气太重,影响了这些尸体,所以他们也充满了怨气。怨气不消,魂魄就融合不到一起,也就没办法转世投胎。” 黄三太奶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我:“孩子,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我和你上弧月姐姐会处理好,你只要在这里看看就行了。这算是我们给你上的第一堂课。” 当时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句“上弧月”这个名字上,所以并没能完全理解这话里面的意思。到了许多年之后,当我能圆融自如地处理一些灵异古怪的事情时,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第一堂课”起点有多么高。 上弧月。和红衣女人接触了这么多天,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上弧月。 眼下河滩上的活物,除了我们四个,就还剩下文永和被他逼着做法的那个阴阳先生了。他们两个距离我们也就几十米远,但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一样。 火光中,一群尸体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龇牙咧嘴的模样,但是这种安静却给人另外一种心理上的不安,因为凭直觉,真正的恐怖总是会在极度平静之后才出现。 果然,随着“叮叮叮”几声奇怪的声音,黑色的棺材开始抖动。那个手里拿着桃木剑比划的阴阳先生明白是咋回事,瞪着眼睛喊道:“固定棺盖的钉子都飞出来了,快走,这里面的东西我们谁都对付不了!” 要说文永作为村长和族长,也算是尽职尽责的,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竟然还红着眼睛想硬撑。之所以会如此,并不完全因为他自信过了头,而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晚上这事儿要是解决不了,不单他,连他的子孙都活不成。 阴阳先生也跑了,文永独自一人站在岸滩上,突然“啪叽”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我们文家欠你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作为族长求求你,放过……” 话没说完,一根银光闪闪的东西突然从棺材里面穿出,不偏不倚,刚好从文永的脑门中间穿过,瞬间要了他的命。 紧接着,棺材盖猛地落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一个脸色惨白、穿着蓝衣服的女鬼从棺材里直挺挺地飘了出来。 我当时竟然没怎么害怕,因为这女鬼就是附身在孕妇身上的那个,怎么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 不过这次她和平时略有不同,因为平时见到这女鬼的时候她都是以魂魄的形式出现的,而眼前这个就是实打实的尸体。 女鬼的脑门上有一个黑色的血洞,我估计杀死文永的针状物应该就是从她的脑门上飞出去的。当初文家祖先以这样的方式杀死了她,四百年后她终于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了报复。 “放下吧。”黄三太奶站在原地,声音却显得十分响亮,“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文家的保家仙,你也该去下面接受自己应得的那份惩罚了。” 女尸“倏”地一下,不知道怎么就飞到了我们身前不远的地方,泛着青光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从她身体里面发出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尖锐:“想让我回地府受罚?那要先等我把文家子孙赶尽杀绝,才算是报了当年文宗昌杀我的仇!” 这女鬼出现的方式太过突然,完全不给人任何的心理准备。奶奶看到眼前这些恐怖的景象之后精神本来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现在又被这女鬼突然一吓,喉咙里面发出一种奇怪的“嗬嗬”声,随即晕了过去。 虽然之前看到的那些景象确实挺瘆人,但是当时才五岁的我整个晚上都没有被吓哭。现在看到奶奶晕过去,我可是立刻就慌了,抱着奶奶的脑袋就开始大哭起来,因为那时候我还以为奶奶被女鬼给吓死了。 人在极度恐惧中会出现三种状态,第一种是直接晕过去,第二种是歇斯底里毫无反抗能力,还有一种则颇有点潜力爆发的味道。 当时的我就处于第三种状态中,看到奶奶不动了,我他娘的当时就气疯了,从旁边摸起一块石头,劈头盖脸就朝女尸身上一通乱捶。 因为当时女尸处于漂浮在半空的状态,以我的身高只能攻击到她的下三路,后来想想,那会儿我打的地方还真是挺流氓的。 第十四章 向前走,莫回头 尽管早在四百年前,为文家搞定这一切的阴阳先生就很有先见之明地使用了“百尸护棺”的方法来分散女尸身上的煞气,但是眼下这女尸还是达到了近乎魔的程度,哪怕靠近一些都会觉得心神不安。 我当然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手腕上的佛珠却能。女鬼被佛光一次次击中,显得恼怒却无可奈何。但是随后我就发现,佛珠上的白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啪!” 散开的佛珠从我手腕上掉落下去,举着石头的胳膊顿时变得酸软无力,手里的石头掉落在地上,差点儿没砸中我的脚趾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佛珠是一次性用品,每挡煞一次就会裂开一颗,一直到所有佛珠都裂开为止。所以本来可以用十二次的佛珠,被我在女尸身上“当当当”捶了几下后尽数裂开,完全没什么用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女鬼用两只冰凉的手把我叉了起来。黄三太奶手疾眼快,见状“嗖”的一下窜到前边想把我抢回去,却没想道对方速度更快,竟然把我猛地抛飞到了半空。 “哈哈,保家仙?我看你能保得住谁!” 也不知道这女鬼到底使用了多大的力道,当时的我就像是一发炮弹,耳边风声呼呼地响。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斌的脑袋被锄头打了一下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撞到什么东西,脑袋一定也会那样“砰”地一下爆开。 就在我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红光一闪,然后整个儿撞到了两团软绵绵的东西。 当时的我头晕目眩,隐约看到是上弧月把我拽在了怀里。可是当我朝旁边一看,却发现左边也有一个上弧月,右边还有一个…… 我以为是自己被吓得眼花了,不过当抱着我的上弧月把我放到地上时,我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七个上弧月围绕在我的身边,如同密不透风的墙壁一般,将我紧紧地保护在里面。 “七尾妖狐?”蓝衣女鬼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眼睛里面竟然冒出了莹莹的火光。 上弧月们默然地护住我,而黄三太奶则在这时候发起了快速的攻击。不知道她使用了什么高明的招数,在女鬼身后的尸群里面快速穿梭几秒钟后,那些尸体竟然全都倒下来化成了碎末。 一缕缕黑雾从碎屑中腾空而起,和之前那些被排斥在外的影子快速融合在一起,渐渐消失无踪。 女鬼眼睛里的火光瞬间熄灭了。 “你现在看到了,他们心里的仇恨早就已经消失,所以魂魄才愿意融合在一起去转世投胎。可为了消散你的怨气,他们被硬生生地束缚了四百年。”黄三太奶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去吧,留在这里既是害人,也是害己。” 女鬼的身躯渐渐从半空中落回到地上,额头的黑色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小直至消失。黄三太奶也不看她,而是将一旁我晕倒的奶奶扶到了一棵大树边上,让她靠着树慢慢坐下。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来。我顺着上弧月们中间的缝隙朝那边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夜空中闪过几点微弱的亮光,像是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走来。 等到距离近了一些,我才发现那亮光的源头是一盏盏白灯笼。所有灯笼被悬挂在一柄七八米高的绛红色大伞边沿,一共有九盏,随着大伞慢慢旋转。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大伞只有一个伞盖子,却没有伞柄。两个身穿长袍的瘦高个站在大伞的两侧,两人的个头都有两米多,一黑一白,头上戴的尖顶帽子竟然也有两米,周围环绕着许多瘦骨嶙峋的小鬼,全都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知道这是阴间的鬼差来拘魂了。以前经常听曾祖母讲黑白无常的故事,好不容易见到一次真的,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这些人面无表情地从女鬼身边走过,连步伐节奏都没有任何的变化。黄三太奶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脚丫子,看都没看这些鬼差一眼。 突然,一条黑色的锁链从空中的伞盖中间飞出来,瞬间缠绕在了女鬼的脖子上,然后猛地收回去,蓝衣女鬼就这样被锁链吊在伞盖下面,挣扎着被大队伍带走了。 “唉,四百年的恩恩怨怨,今天终于解决啦。”黄三太奶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一转头瞥见了我们这边,摇摇头道,“忘了这儿还有一个。” 我那会儿惦记着我奶奶,想从上弧月们围成的人墙中冲过去,但是却听到黄三太奶说道:“孩子,你奶奶没死,不用着急。现在你还不能出来,要不然死的可就是你喽。” 我一愣,没明白黄三太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这小老太太走到一旁,慢腾腾地从一棵大树后面把一个小孩儿抱了出来。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别人,竟然是我自己。 “孩子,你这魂也太容易掉出来了。还好今天有我们在,要是丢在了别的地方,搞不好就会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 黄三太奶说着,轻轻把我的躯体放在地上,然后用眼神示意上弧月在人墙上打开一个缝隙,对我道:“孩子,朝前走,别回头,这样你就能回到自己的躯体上了。” 眼看自己就在眼前,我迈着大步朝前走去。但是刚出了七个上弧月围成的圈儿,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片浓浓的雾气,吓得我立刻大喊起来:“这是哪儿?” “孩子,这都是幻觉,向前走,不要回头看。”黄三太奶的声音传来。 虽然害怕,但我知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只能慢腾腾地在浓雾中朝前挪动。在这个完全不辨东西南北的地方走路,对我来说是一个挺大的心理考验,因为完全无法预料到浓雾中会不会突然出来什么东西。 战战兢兢走了大概有上百米的距离,就在我纳闷怎么还没走到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留神,被石头狠狠绊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那片臭烘烘的河滩。奶奶已经醒了,正和黄三太奶说着什么话。 “……等着别人来救,终究不如自己救自己。对这件事儿,我就只能说到这儿了,毕竟天机不可泄露。” 见我醒了,奶奶念了一通“阿弥陀佛”,问我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轻轻摇了摇头,黄三太奶于是让上弧月把我们送回家去,然后她自己则优哉游哉地朝另外一个方向走远了。 我们三个走到半路,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隐约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在树林边缘晃晃悠悠地转圈。刚一开始我还没看出来是谁,等到走进了才惊讶地发现,眼前竟然是我的爸爸妈妈爷爷,还有从文家桥逃跑的六姑。 “六姑,你到底能不能破这鬼打墙啊。”爷爷着急地问,“孩子他们现在还危险着呢,咱们不能被困在这里啊。” “林家三哥,我这不也在试吗。谁知道这是什么鬼,怎么偏偏就走不出去呢!”六姑显然也很着急,嘴巴里面念着不知名的咒语,身体却依然在原地转圈圈。 “他们怎么了?”奶奶问。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怕他们去文家桥找你们反而添乱,所以我让小月使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话没说完,白裙子小女孩儿从一旁的森林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对我做了个鬼脸。 “小月,把障眼法解了吧。” “哦。” 小女孩儿从树林中间穿过,与此同时几个人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互相看了看,随即就看到了我们。 “老婆子,你们去哪儿了,我们都急坏了。” “咱们是怎么出来的?” “……”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转头朝旁边一看,发现上弧月和她妹妹已经不见了。我当时其实挺想问问她妹妹叫什么名字,可她们和每次一样都是不告而别,真让人恼火。 经过这恐怖的一晚后,我们这个小村子似乎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镇上乃至是县里。上头派人来查了挺长时间,收集许多口述的资料回去,最后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毕竟这种事情没法放到明面上来说。 青铜巨棺被毁掉后,里面的珠宝大部分被随之焚毁,仅有一小部分侥幸留存下来,最后听说是被拿去化验了,至于化验完之后流向了哪里则成了一个谜。 村碑和黑色棺材被放在一起埋在了文家祖坟的旁边,死去的文永也被葬进了文家的坟地。村民们选出了新的村长,也就是我爷爷。 这事儿过去很久之后,村里的人还没能从那晚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据说自从女鬼被阴差带走之后,村里许多人陆续梦到了死去的先人,而且梦的情形大多相同,都是先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哭诉,说往年给他们烧的衣服都被强盗抢走了,希望子女们再多烧一些。 村民们互相之间把这事儿一说,全都惶恐不安,同时又感到莫名其妙。 我想起女鬼身上穿的蓝色纸衣服,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甭说,都被那女鬼给抢走了。活着的文家人不得安生,死了的还要被扒走衣服,那女鬼的行事作风可真够绝的。 第十五章 黄三太奶的书 从文家桥回到家的第二天,奶奶和爷爷大吵了一场。 老两口的感情一直都挺好。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爷爷奶奶能相敬如宾其实是件挺难得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因为我这个宝贝孙子,老两口却第一次红了脸。 “不行,咱们老林家的孩子要是光学这些东西,以后还怎么出人头地?”爷爷的声音显得很气愤,“你难道想让孩子跟他爷爷我一样,一辈子待在庄稼地里?” “我啥时候说过一辈子让孩子做这行了?”奶奶也一改往日那种平和的语气,“你这老头子咋就听不明白呢?现在咱们让孩子学点这些东西也没坏处不是,至于以后干啥工作那是以后的事儿。”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闹了一个上午,最后奶奶以不给爷爷做饭相威胁,终于让后者放弃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我估计到最后我爷爷也想明白了,眼下我这种情况要是不学点什么,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谈个屁的光宗耀祖。 但是随后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究竟该选谁当我的师父。 为了这事儿,爷爷还特意骑上他那辆二八大梁的老自行车专门跑了一趟福乐寺,结果到了那里才知道,慧明师父在三天前已经圆寂了。 “我师父让我把这串佛珠交给老施主,并且让我带话给您,说一切随缘就好。”一个年轻的和尚说道。 在家里人忙着为我的前途担忧的时候,一些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情况开始出现。 许多村民都陆续朝我们家跑,每个人看到我都笑成一朵花似的,看得人心里发毛。等他们说明来意,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想找我去看看家里的病人是不是被鬼缠了。 刚一开始爷爷和奶奶对这样的要求全都婉拒,因为那会儿我毕竟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看病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但最后禁不住人来得太多,不得不同意我跟着他们去看看。 还别说,有时候我还真能看出点问题来。 村东头王大爷每天晚上都会头疼,但是大夫一直查不出任何的问题。那天老头跑到我家里,说脑袋又疼上了。我朝他脑袋上一看,见一个光屁股小孩正坐在他肩膀上,用一根骨头不停地捶他后脑壳。 小孩儿发现我在看他,将那根骨头朝自己胸口一塞,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我把这景象和王大爷一说,老头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我说了好多谢谢的话,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当时我还纳闷,心想这老头怎么不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直到几年后,我奶奶才告诉了我事情的缘由。 原来王大爷的儿媳妇一个月前生了个孩子,却没想到这孩子天生残疾,胸口有两条肋骨没有发育出来。那会儿的人大多没什么法律观念,王老头觉得这是个累赘,就给儿子儿媳妇出主意,让他们把孩子给找个地方埋了。活埋死去的孩子怨气很重,这是报仇来了。 连续几次为村里的人找出“病根”后,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小神仙一样看待。相比来看,六姑却不怎么招人待见了。 这倒不是因为我抢了她的生意,而是因为六姑上次在河滩上逃跑的事情被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大部分人都觉得这老太太也忒不敬业了,所以找她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六姑见状干脆宣布退休,于是我们镇的神坛上少了一个老的身影,多了我这么一个小的。 转眼过了两个月。这天,我老爹突然把我叫到了跟前,告诉我说再过几天村里的幼儿班开学,让我跟着邻居比我大三岁的哥哥一起上学去。 我打心眼里挺不愿意,因为那会儿不知道从哪个上了小学的熊孩子那里听来的,说学校里的老师比吃人的妖怪还吓人。我虽然知道这话是假的,但也本能地对上学这件事持抵抗态度——只不过最后没扛过老爹的棍子而已。 进了学校的第二个礼拜,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晴热的下午,我正背着手昏昏欲睡地听老师在黑板上讲“aoe”,身边的一个挺招人厌恶的胖女生突然拿笔使劲儿戳了一下我的腰。 当时我差点儿发火,却见对方用眼神示意我看窗外,低声说道:“看那边,有一只大白猫。” 我转头瞥了一眼,正想笑她没有见识,那明明是一只白狐狸。但是话还没出口我就愣住了,心想这小狐狸不就是上弧月的妹妹嘛。 自从两个月前和黄三太奶上弧月分道扬镳之后,我就一直都没有见过她们。其实每天无聊的时候我也怪想她们的,因为这几个家伙可比我记事以来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意思,可她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本来我还以为她们就像是那些武侠小说里面的大侠一样,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但是今天看到小白狐狸,我才明白其实她们并没离开。 此时,这只小白狐狸就悄悄地躲在外面花坛的一侧,借着花草的掩护朝我们这间教室看过来。不过它看的不是我,而是前面的讲台,耳朵高高竖起,似乎在仔细听着什么。 因为我的位置在后门边上,看外面占据着充分的地利。所以自从发现小白狐狸的那一刻开始,接下来的课我就几乎没怎么听,而是时不时朝外面看一眼。 一直到放学铃“当当当”敲响时,小狐狸才终于转头嗖地跑了,等我追出去的时候早已经没了踪影。 那个胖胖的女生像个跟屁虫似的一路跟在我的身后,见我左顾右盼地不搭理她,有些恼怒地捶了我一下。 当时我就火了,从马路边上伸手采了一把苍耳,顺着她的衣领子就塞了进去,然后迅速跑开,只听到后面一阵“哇哇”的大哭声。看样子明天被老师狠批一顿在所难免了。 我一直跑到我家后面的沙坑旁边,把书包朝旁边的地上一扔,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喊道:“小狐狸!小狐狸!”其实我并不敢确定她真的在这儿,但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里了。 喊了十好几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在我以为她今天不会出现的时候,一回头却见这个毛茸茸的家伙正在草丛中盯着我看,不禁令我感到惊喜万分。 “你想学aoe?我会,我可以教你。”我怕再把她吓跑了,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试探着问道。 小狐狸眼睛眨巴两下,慢慢变成了小女孩儿的模样,开口道:“我不学。” “那你还在学校偷看?”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小女孩儿回答道,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姐说黄三太奶给你留下了点儿东西,让我找机会给你送过来。” 我当时觉得挺纳闷儿,心想黄三太奶要给我啥好东西? “给我吧。”我伸出手,带着满心的期待说道。 小女孩儿撇撇嘴:“笨,你没看我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取来。”说完这话,变成小白狐狸一溜烟没影了。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的功夫,小狐狸嘴里叼着一本发黄的老书跑了回来。我从她嘴里接过来翻看了几下,见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不禁有些头大:“这都是啥?” “我也不知道。”小女孩儿凑过来看了看,“你不是学过aoe么,还看不懂?” 我心想aoe也不这么写啊,又问她:“黄三太奶咋不自己来?” “黄三太奶昨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你姐呢?” “抓蛇去了,就是那天从河滩上跑掉的蛇。两只小蛇已经被我们烤着吃了,剩下的那条大的一直没有抓到,我姐姐今天又去抓了。” 手里拿着黄三太奶留给我的书,我心想上弧月也忒不负责任了,怎么就让个小孩儿把书给我带来了。两个小屁孩谁都看不懂,这书还有啥用。 把书随便塞进书包里面后,我见小女孩儿还没走,终于逮到个机会问道:“嗳,你叫啥名字?” “我姐不让我告诉别人。”小女孩儿还是那副打死不说的模样。 “我知道。”我故意自作聪明地说,“你姐叫上弧月。你们都是狐狸,所以你一定也叫上弧什么对不对?” “不对,我叫上弦月。” 我敢说,这是我迄今为止知道的唯一一个狐狸在智商上输给人的事例。 上弦月知道自己被骗了,一皱眉坐在地上不再言语。我当时却觉得倍儿高兴,从书包里面叽里咕噜掏出作业本,趴在旁边的沙地上开始写起来。 大概写了一篇aoe的功夫,沙坑边缘传来了一个声音:“小月,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一看,眼前赫然是上弧月的红色身影,群裾飘飘,倒是颇有些仙气。 “我把黄三太奶的书给他送过来了。”上弦月显然很怕她,赶忙解释道,随即又问,“姐,那条大蛇捉住了么?” 上弧月轻轻摇头:“跑掉了,所以明天我还要去。” “姐姐,明天我想和你一起去。”上弦月嘟嘟嘴巴,“自己在家可没意思了。” 我一直留意着她们的对话,听到这里马上跳起来插嘴道:“明天是星期六,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第十六章 寻找大蛇元神 “不行。”不出我的预料,两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上弦月很是臭屁地用手比划着形状吓唬我:“那么大的一条蛇,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孩儿。像你这么大的,它吞进去都不用嚼。” 我不理她,而是直接看向她姐姐:“黄三太奶说要教我东西的,可她扔给我一本书就走了,现在你也什么都不教我。” “太危险,凭我自己的能力保护不了你。”上弧月道。 我却自信满满地抬起手腕:“没事,我有佛珠,新的。” 看我满怀期待的样子,上弧月似乎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还好最后这只大蛇的躯体已经被斩断,就只剩下那么点元气了,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们去。” 听她这么说,我立刻兴奋起来:“那条蛇变鬼了?” “差不多。所以你的佛珠才能完全发挥效用。如果它只是妖怪的话,佛珠也保护不了你。” 我当时并不是很明白有形的妖和无形的鬼究竟有什么区别,只是沉浸在明天可以出去疯跑的快乐中。但我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黄三太奶的那本书道:“这上面写的都是啥,我一个字也看不明白。” 上弧月看看我,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跟我走吧。” 村西头有一片面积很大而且茂盛的树林,四周被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对村里人来说,这片树林着实算是一个谜。只知道这地方被人买下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买下的,也从来没人见过买主,更不见有人打理。即便如此,树木的长势一直都很好。 等我跟着上弧月来到树林旁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片树林竟然是她们的。 上弦月变成一只小狐狸,顺着铁丝网“嗖嗖嗖”跑了一阵儿,然后不知怎么一拐弯儿,再一看已经进到铁丝网里面了。 我知道这可能是障眼法,只能老老实实拽着上弧月的手走。 但是我还是留了个心眼。以前我听曾祖母说过,万一碰上鬼打墙什么的,只要闭上眼睛走,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找到出路,因为小鬼们使用的都是简单的障眼法,只能糊弄人的眼睛,闭上眼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于是我在跟着上弧月慢慢走的同时,也悄悄把眼睛闭上,只凭感觉判断走的方向和路径,果然发现这里面大有门道,每走几步就要改变一个方向。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前面已经出现了一条小路,处于两侧密林的包围之中。这里倒不像曾祖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狐妖的洞府那么阴森,只不过光线稍微有些暗淡而已。 又朝前走了一段,转过一个弯儿,眼前赫然是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树,树干粗大到估计得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枝丫朝外使劲儿伸展,颇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派头。 上弧月把我带到老树一侧的石凳上:“我就在这里教你。”说着把我手里的书拿过来,自己先默默地翻看了一会儿。 借着这会儿功夫,我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整个地方除了些花花草草,似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我当时心想,难道狐狸睡觉都不需要房子的么? 上弧月把书递给我,指着第一页,给我讲这是道教的一种符箓,有驱鬼镇邪的作用。随后她又告诉我上面每个符号的意思,什么是符头、符胆、符脚…… 讲真的,我一点儿都没听懂,因为那会儿我连字都不认识,看这些汉字的变种甚至莫名其妙的繁体字就更费劲儿了,简直就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小狐狸本来在旁边神出鬼没地疯跑,结果也被上弧月招呼到石凳上听课。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姐,你讲的这些我都没听懂。” “我也不懂。” 上弧月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们两个,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教授方法有些问题,于是干脆跳过理论学习,直接让我们在沙地上练习画符。 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我才挺不情愿地回到了家里。当然又在所难免地挨了爷爷一顿揍,理由是放学后不及时回家,而在外面疯跑。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我告诉奶奶自己要去同学家写作业,然后拽起书包就径直来到那片树林前面。 在进入树林之前,我还特意左右看看,生怕被别人发现,泄露了上弧月姐妹栖身的地方。 本来她们让我在树林边缘等着,可是我坐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儿都不见她们出来,干脆走到昨天那个位置,闭上眼按照记忆摸索起来。 “左十步,前六步,左十步,前三步……” 我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果然又是昨天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心想曾祖母教给我的方法果然厉害,狐狸布下的障眼法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破了。 可是我转了一圈儿,却并没有见到两姐妹的影子。 就在我怀疑她们是不是撇下我自己先走了的时候,却见那棵千年老树的树干上像是有水波一样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些,随即小狐狸从里面嗖地一下跳了出来,红毛狐狸紧跟在后面。 两只狐狸看到我,眼神似乎都显得很惊讶。上弧月变成人形,问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于是我把自己的方法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上弧月皱了皱眉:“没想到你这个小不点鬼点子还挺多,看来外面的障眼法应该再弄得复杂一些了。” …… 当我们到达北山的时候,差不多到了上午的十点多钟。 二十多里的路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上弧月和上弦月两个人一人抓住我一只手,然后我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抬了起来,双脚离地朝前飞跑。 虽然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的人,但是所有人都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否则三个人像三蹦子一样飞跑出二十余里,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那条大蛇变成的鬼藏在这儿?”我低声问道。 上弧月没说话,变成红毛狐狸的模样在前面引路。两只狐狸在山里的身手非常矫健,相比来看我这个靠两条腿走路的人类则吃了大亏,在漫山遍野的枝杈中钻来钻去,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很有一种悲惨的味道。 “它都已经变成鬼了,为什么还要躲进山里呢?”我有些纳闷地问,“难道鬼也要捕猎吃东西?” “鬼不用吃东西,但是这条大蛇其实也不能算是鬼,而是元神。” 红毛狐狸直接口吐人言对我解释道:“这些山里面有的地方充满灵气,有的地方却因为风水不好邪气逼人。那条大蛇生前吃了太多人肉,在有灵气的地方待不下去,只能朝充满邪气的地方躲。这些邪气会成为他的养料,让它变得越来越强大,所以必须在它足够强大之前把它消灭掉。” 我跟着它们在山林里面走了挺长时间,从一座山的山脊部位翻过去后,就开始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两只狐狸却像是啥事没有一样,仍然快速地在前面的山林中穿梭着。 眼前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将头顶的天空遮盖得密不透风,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走了没几步,我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头脖子上拴着一根细绳子,正吊在树上晃晃悠悠地随风摇摆,双眼大睁,直愣愣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呀!”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没顺着缓坡掉下山去。两只狐狸见状也抬起头,小狐狸的眼神里满是纳闷,上弧月则转头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没事,二十年前死去的老鬼了,怨气还没消,所以你才能看到他。” 小狐狸朝左右看了看,诧异地问:“姐,哪儿有鬼?” “就在你头上。”上弧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神,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绕一下路的时候,两只狐狸早已经走出挺远了。没办法,只能一咬牙从这老鬼的身下穿过。好在这只鬼对我并没什么兴趣,依然挂在树上飘飘忽忽地摇摆着。 “刚才那个人为啥要在这里上吊啊?”我追上两只狐狸后好奇地问道。 在我看来,那个老头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单从他身上穿的笔挺中山装来看,身份地位就应该不低。连我们村穷得叮当响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挣扎着活着,那老头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当时上弧月给我做了一番解释,说是受到什么运动的影响,那人撑不住所以就上吊了。不过那会儿我还小,并不能听得很明白,只记住了上弧月说的一句话:“如果那人能再多挺上半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继续走了几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小河。远远看去,这条河和其他的河流不同,表面上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河里注满了浓浓的黑墨水一样。 这种情形在十年后化工企业泛滥的时代出现或许很正常,但是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山里却绝不应该有。我正感到纳闷,只听上弧月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大蛇的元神应该就在这里面。” 第十七章 守尸人 上弧月的话音未落,黑水里面突然有什么东西快速聚集游动起来,将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搅弄出一道道觳纹,互相碰撞后再破碎。 “嗖嗖嗖!” 许多大鱼从里面快速跳出,每条至少有一米来长,全身漆黑如墨,一时间,整条河就像是锅里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你们看水里面。”小狐狸低低喊了一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小河的另外一头,一条蜿蜒的黑色影子朝这边慢慢地游弋过来,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那条黑影突然猛地跃出水面,朝疯狂跳跃的鱼群钻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竟然是由黑水聚合在一起变成的长蛇! 长蛇张开大嘴朝鱼群咬过去,但是头部却在触碰到大鱼身体的一刹那碎裂成千万颗水滴。紧接着后面的身体也迅速崩裂,消失在河道里。 “好像也不怎么厉害。”小狐狸低声道,“连鱼都吃不到。” 上弧月仍然目不转睛地留意着水里的情形,而后突然转头问了我一句:“除了刚才那条蛇和这些鱼之外,你能不能看出河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我又仔细朝前面这条黑乎乎的小河里看去。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河水依然是黑乎乎的,但是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粼粼水光中除了那些大鱼以外,还有许多半透明的影子在随着水流浮动。 “河里好像有好多人。”我说。 上弧月点点头:“这些人和那老头比死得更早,起码有四十年了。他们死前充满了怨气,而且这块谷底又因为地势原因无法和外界连成一体,所以这里才成为了邪气聚集的地方。那条蛇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吸收这些死人的怨气。” 我想了想,问她:“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都是跳河自杀的,死后尸体又没有人收殓,所以魂魄就留在了这里。”上弧月道。 随后,她从背后的小包袱里面掏出来一把黄花绿绿的纸钱,双手一捻朝空中抛出去。所有纸钱在下落的过程中无火自燃,转眼就成了一堆灰烬。 与此同时,我发现原本在河里随水流游动的鬼全都齐刷刷地站起身,抬头朝天空的方向望去,随后一股脑都不见了。 “没有那些小鬼在这里碍事,事情就好办多了。” 上弧月说着,以狐狸的形态飞快朝小河边窜去。可是她并没直接跳进河里,而是在河边绕起了圈儿。 “你姐在干什么?”我诧异地问一旁的小狐狸。 “搅动河水,把那条蛇的元神给卷到旋涡里啊。” 我不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上弧月那边。只见她在河岸上越转越快,身上的毛发也开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紧接着,河水中间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漩涡,而且迅速扩大。与此同时,周遭的气息也跟着变化起来,虽然我距离小河还有一段距离,却仍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朝河流那边吸过去,吓得我赶紧抱住一棵小树的树干,顺便抓住旁边小狐狸的尾巴,防止她被风吸走。 河水里泥沙翻滚,许多大块头的黑鱼也被卷进旋涡中,它们不断向上跳跃试图冲破这层牢笼,却均以失败告终。 一股黑气开始从河里冒出,渐渐朝旋涡上方聚拢,最后变成螺旋状。从我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黑雾中有隐隐的光芒闪动,如同雷雨天耀眼的闪电。 “倏!” 黑雾直朝岸边旋转着的红毛狐狸身上缠绕过去,可没等近身,浓重的雾气就被红毛狐狸旋转时产生的风力吹散。越是靠近,黑雾散失得就越厉害,那些原本隐藏在雾里的闪电也随之暴露在外面。 等到黑雾快要散尽的时候,红毛狐狸猛地从地上跃起,穿过黑雾中的一层层闪电,径直朝中间一块发着红光的地方窜过去。 就算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玩意儿,也大致能猜到这就是所谓的元神。个头和灯笼差不多,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失去黑雾的遮挡后显得非常耀眼。 就在上弧月的爪子即将抓到这东西的边沿时,红光突然一个转弯,直朝密林深处钻了进去。 上弧月也一纵身进入了密林,我和小狐狸则紧随其后。其实我们两个很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相信上弧月不会有危险,之所以跟进去只不过是想凑热闹罢了。 对这种深山老林,小狐狸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我却只能跟在后面吃烟。走了挺长一段时间,转过一道弯之后,我朝前面一看,哪里还有小狐狸的身影。 “小狐狸?上弦月?” 我大喊了好几声,山谷里却依然寂静无声。这时候我才终于觉得害怕了,看看四周遮天蔽日的大树,心里产生一种随时会被它们吞噬掉的错觉。 坐在原地大哭一场总不是什么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心中暗暗祈祷她们走的就是这个方向。否则在这层层叠叠的山里迷了路,我这小身板碰到个厉害点的肉食动物还不够打牙祭的。 没走出两百米,突然有几棵大树横亘在前面。树干的直径有一米多,将整条路遮得严严实实。 一看到这情景,我顿时一阵头大,倒不是因为路被挡住,而是因为眼前的情况足以证明上弧月她们根本没有经过这里。看来在上一个拐弯处的时候,她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没办法,我只能掉头。谁知道刚一转身,一个影子兀地遮挡在了我的前面。 “妈呀!” 眼前这人不仅出现得突兀,而且模样也很古怪,脸上满是刀刻斧凿般的皱纹,肤色红得可怕。当时我就心想,这该不会是哪条古树成精了吧? 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一瞪眼,直接将我倒过来提在手里。这家伙手劲儿大得惊人,两只手将我两条腿死死钳住,让我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 我心想这回完蛋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妖怪坐在火堆旁吃人的场景。 恐慌之中,还听到这家伙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让人听不明白的怪话,然后他就提着我在空中一通乱抖,差点儿没把我给抖吐了。 “诶?你这小子是人?”抖了一阵之后,那家伙突然诧异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关键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人还是妖怪。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我多想,干脆用大哭来代替回答。 那怪人又拽着我的身体晃了几下,终于把我放到地上,打量了我一阵后问:“娃娃,你到这山里来做啥?” 这人的口音挺奇怪,既不是普通话又不是我们当地的方言。不过听他这么问,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是人了。 “我是跟着姐姐来这里抓妖怪的。”我回答。 那人的表情似乎有些惊异:“到这里抓妖怪?呵,这里妖怪没多少,鬼倒是有不少。” 听他这么说,我又想起了半路上看到的那个上吊死的老头,还有水潭里面那些半透明的东西,顿时觉得脊背发凉,怯怯地问:“你是谁?” 怪老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伸手捡起我掉在地上的破书包递过来:“我是这儿的守尸人,都自己一个人活在山里头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碰到一个小娃娃。” “守尸人?”我觉得这话有意思,“你是看守尸体的?” “嗯,这片山阴气太重,有许多尸体被埋在这里,从来都不会腐烂。如果不在这里看着他们,这些尸体一定会闹出大事来。” 我又仔细看看这老头,见他面目狰狞,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换过了,脏兮兮而且全是破洞,的确像是在这山里生活了挺长时间的。 听他说了这么几句话,我的恐惧感早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了,倒是一时间又生出了不少好奇。 “我听我姐说,这里有许多人都是自杀死的。”我问道,“你要守着这些死人的尸体么?” “没错,这山里曾经确实有过很多人自杀。三十年前,东边那条黑水河里,曾经一夜之间就有上百人跳河自杀,没人打捞,只能任凭他们在里面喂鱼。河里的鱼都活了几十年了,之所以会长得那么肥大,是因为它们全都吃过人的尸体。 “不过那些人尸体都已经被鱼吃光了,我看守的是在这片山里饿死病死的人的尸体。他们当初被草草埋葬,因为受的委屈太大,尸体在地下一直无法腐烂。借着这块地方的阴邪之气,所有尸体都有着巨大的能量。要是不加以引导,最后必定会害人害己。” 听这红皮肤老头解释了一通后,我想起了上弧月说的那些话,小大人般说道:“我姐告诉我这里几十年前曾经是关押人的地方,那些自杀的人心里承受不住才死了。我姐还说,其实如果他们能再撑上半年,也就不用死了。” 听到我的话,老头的神情愣愣的,像是陷入到某种久远的回忆当中。 过了挺长时间,我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多撑半年就不会死了,但是谁敢保证活着就一定比死掉舒坦呢?” 第十八章 符咒的妙用 过了一会儿,红皮肤老头终于又想起了我,转头问我道:“娃娃,你姐去哪儿了?” “不见了。”我很无奈地说,“刚刚她追妖怪的时候跑得太快,我在后面跟丢了。” 老头盯着我看了一阵,那眼神似乎能看穿很多东西,最后终于开口道:“娃娃,我这么多年来和山里这些尸体打交道,加上进山之前对这些东西有些了解,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什么来。照我看,你这样的魂位实在不宜在这种地方多待,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一个老和尚告诉我爷爷,说我应该多和鬼打交道,对我以后有好处。”我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让他看我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红皮肤老头显得有些惊讶,但是想想后也点头道:“也有道理,堵不如疏嘛。能追妖怪追到这里来,说明你那个姐姐也是个有本事的。” 本来我还想再多问点什么,但是老头却朝我摆摆手,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道:“刚才我见一道红光朝那边闪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姐姐她们。你快去找找吧,我这里不留你了。” 老头说完,转头一瘸一拐地走了。我虽然觉得他自己一个人挺可怜,但是毕竟还是找上弧月她们要紧,于是快步朝他所指的方向跑去。 没跑出几十米,我突然想起书包被忘在了那边。可我转过头,却发现后面竟然浮现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我咬咬牙,正考虑是不是要冲进去的时候,上弧月的声音在一旁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心头一喜,来不及问她大蛇的事情怎么样了,指指自己身前的浓雾:“我书包在里面。” “尸瘴?” 上弧月微微皱了皱眉头,身上红光一闪,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段雾气瞬间便消散开来。她拽住我的手:“跟我走。” 朝前走了挺长一段距离,我们又到了刚刚被大树挡住路的那块地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的书包竟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去那边看看。”上弧月指着一个方向道。 我跟着她,没走几步,赫然看到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灰色书包被挂在树枝上晃动着。上弧月把书包拿下来递给我,一转头却又看到了什么,朝树林里走去。 这时候我也看清楚了,原来刚才那些树只是一道简单的屏障而已,里面却是一个又一个坟包,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层层叠叠地蔓延到浓雾的深处。 “怪不得刚才那红皮肤老头说自己是守尸人。”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坟包中间,一个孤零零的墓碑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和那些简单的坟包比起来,这块墓碑的出现太过突兀,简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上面写的是啥字?”我问上弧月。 “文方广之墓。”上弧月说着走上前去,又看向墓碑右上角的日期,喃喃道,“真是奇怪,都是二十多年前死的,为什么偏偏这个人有墓碑?” 上弧月又看了看墓碑上内嵌的发黄照片,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我正在那里战栗不止。 “你怎么了?” 我满眼骇然地回答:“墓碑上面那个老头……刚才坐在地上和我说了半天的话……” “你确定是这个人?”上弧月问我。 我壮着胆子又上前仔细辨认了一次:“没错,就是皮肤有些红,模样和照片上这个一模一样。”然后我就把刚刚迷路后发生的事情和她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叙述,上弧月应该是心里有了一些底,没说什么就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刚才那个人是鬼?”半路上,我忍不住问她。 “嗯,照你刚才的描述,这个鬼可能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好,终年守着这些怨气深重的尸体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到了合适的时候会有鬼差带他投胎去的。” “今天好像见了不少的鬼。”我低声道,“有上吊死的,有自杀淹死的。刚才那个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被火烧死的吧。”上弧月回答。 等我们走出树林,小狐狸早已经等在河边了。我这才想起她们是去追黑蛇元神的,于是询问一番,得知黑蛇元神已经被封存了起来。 没想到狐狸的行动效率这么高,半天的时间就把事情搞定了。本来我还以为要在外面疯跑上一天,此时也就只能乖乖和她们回去。不过也好,这破地方也可不想多呆了。 有一个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从山里出来后,我总是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但是每次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到。我想,旁边既然有两个成了气候的狐狸,要是我真被鬼什么的盯上了,她们不可能全无察觉,所以觉得自己大概只是被吓怕了而已。 回到村子,我装傻充愣地不回家,两只狐狸倒是也没赶我走。上弧月让我和小狐狸继续练习那些古怪的符文,自己则找来一些蘑菇之类的食物,煮成一大锅奇奇怪怪的汤。 “你们整天就吃这些东西?”我不禁诧异,心想连我这个杂食动物还无肉不欢,狐狸竟然不吃肉,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小狐狸朝锅里面看了一眼:“我们很少把灵芝当成食物,不过今天为了中和一下大黑蛇的内丹,只能用这些东西了。” “灵芝?”我不明所以地看向那口大锅,心想那不就是蘑菇么。 等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上弧月将一个小葫芦从口袋里面掏出来,连葫芦盖子都没打开就直接扔进了锅里;紧接着马上将盖子盖住,从一旁找出一张符纸贴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符?”我好奇地问,“和我们练习的这些不一样。” “破元符,没过头七的小鬼额头被贴上这种服,瞬间就会灰飞烟灭。”上弧月在那口方形铜锅下面不停地添着火,一边给我解释道,“符咒能量不大,但是煮东西用得上,可以让从葫芦里逸散出来的元神最大程度地渗入到食物里。” 那会儿还是我第一次听说符咒能有这样实用的作用,竟然还能让食物入味儿?一直到后来接触到的类似的东西多了,我才发现其实许多符咒都有这样特别的功能。 熬了大概有两个钟头,上弧月才终于把那口被她称作“药鼎”的大锅放下来,从里面舀出汤来给我们喝。当时我饿极了,叽里咕噜连同里面的蘑菇吃了个干干净净,觉得除了没有什么咸味外,其实还是蛮香的。 对小狐狸上弦月来说,吃下这种东西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但在我这个凡人小孩儿身上,大蛇元神的增补作用很快就显露了出来。 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觉得全身血气朝脑袋上顶,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好像是一个撑满气体的皮球一样,随时都有爆裂开的危险。 等到好不容易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之后,我就开始绕着树林中的小路开始狂跑不止,根本停不下来,那模样足像一头发狂的小牛。 当然,除了这些副作用以外,积极的一面表现得也非常明显。上弧月随后教给了我十余种符咒的画法,除了一个过于抽象的,剩下几个竟然都被我一次性记了下来,比脑白金什么的厉害多了。 从这天开始,我经常会跑到这姐妹俩的住处来蹭汤喝。其实仔细想想,当初那会儿自己也真够脸皮厚的,不过上弧月似乎挺喜欢我这个“小不点”,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不得不说,我得好好感谢这两只狐狸。正是因为有她们这些奇奇怪怪的汤,我的心智发展出奇的快,智商和同龄人相比高出了挺大一截。 漫长的暑热过后,转眼到了九月底。 那天傍晚放学后,我从学校那条小路晃晃悠悠地朝家里走。看旁边那些孩子都是三五成群的,我却形单影只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挺没意思。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样子,倒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过于孤僻,而是因为在整个丁官屯,所有人都认为我能通鬼神,把我看作一个挺神秘的小孩儿。 一个人一旦这些东西挂上钩,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难免会产生隔阂,所以我当时挺孤独。当然,也不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比如我屁股后边就一直跟着一个胖姑娘。 胖姑娘叫文娟,挺普通的一个名字。如果论起关系,死去的族长文永和她爷爷还是亲哥俩,家境也很不错。可是我总闹不明白为什么她有点什么东西都喜欢往我书包里塞。 那会儿我对她的不待见简直再明显不过,但这胖姑娘依然每天都跟着我,甩都甩不掉。 眼下,看她这样子估计又要跟我跟到家门口了,我眼珠一转,突然想出了一个整她的主意。 “过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把她招呼到路边一块大石头旁,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黄纸和一根红毛笔来,用唾沫在毛笔上舔了舔,然后“刷刷刷”画了一个镇尸符。 “这是啥?”文娟好奇地问。 我没搭理他,把画好的符用两只手恭恭敬敬地捏住,嘴里叽里咕噜念起中午上弧月教给我的咒,然后趁文娟一个不注意,伸手“啪”地一下将符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第十九章 鬼掹脚 其实我还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管用,因为上弧月在教给我怎么画符的同时也和我讲了许多要遵循的仪式,包括点香烛、沐浴、供奉果品之类的。 这会儿我可没地方找那些东西去,只能一切简化。 其实我已经完全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心想如果符不管用的话,大不了再抓把苍耳塞她衣服里去,保准她不会跟着我了。可没想到符刚贴上去,这丫头竟然真的目瞪口呆地坐在石头上,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了。 “咦?” 我用手使劲儿在她眼前晃了晃,心想上弧月不是说我根基太浅,画出的符暂时不会有作用么?难道因为喝了太多用元神炖的汤,能力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 看这胖妮子瞠目结舌定格的模样,我打心眼里觉得好笑;知道她还有意识,所以我干脆很不客气地威胁道:“如果你以后还跟着我,我就天天把你定在这里。” 说完这话之后,我就拾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这里是村子东头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我丝毫不担心她会一直坐在那里,因为但凡有人路过就会发现她。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竟然会救她一命。 和文娟分开后,我就绕了个弯径直去了那片树林。经过村口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几个奇怪的人出现在村旁一条鲜有人经过的小路上,每个人身上似乎都穿着厚厚的大棉袄,身形臃肿,排着队朝北边走远了。 对此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理解,并没太在意。见到上弧月后,我将刚刚自己试验成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没想到对方只是点点头,并没什么太明显的表示。 “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自己去抓鬼了?”我颇感自豪地问道。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表情里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还差得远。画符和使用法器只是术里面比较简单的东西,你现在学会了这些,最多也就是入门,辨气运、观天象、运转五行这类复杂的能力还没有一点眉目。” 听她这么说,我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问她:“那你教我啥是辨气运?我现在就学。” 一旁追着尾巴转圈儿的小狐狸低声嘟囔了一句:“笨,她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你学东西的。” 上弧月让我跟她走:“气运就是命数,一个人和一个家族的盛衰都可以用气运来表示,兴盛的五行恭顺,一片祥和;倒霉的气逆运背……” 到树林的外面后,上弧月指着村子的方向对我道:“因为你的魂位比正常人要偏移那么一点儿,见到气运呈现出来的实相其实并不太难,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不过就算你现在看出来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因为不知道怎么去解这些现象。” “那你现在看出了什么?”我问她。 上弧月不作声,朝我们村的上空眺望过去。即将落到地平面以下的夕阳将她整个人照耀得一片火红,带着一种让当时的我觉得惊心动魄的美感。 “好像情况有些不太对。”上弧月眉头突然紧皱起来,“文家出事了!”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文家祖坟上方的天空,应该也可以看出问题来。”上弧月边说边朝里面走,“在这儿等着,我跟你一起去村里。” 听她这么说,我便朝文家祖坟的方向望过去。 其实以我们所在的位置根本没办法看到文家的祖坟,但当我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夕阳浸染下呈紫红色的天空竟然冒出了一种青蓝色的光芒,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和周围的环境区分开来。 上弧月和小狐狸很快从树林里出来,拽着我朝文家的祖坟跑去。 现场的惨状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在七十年代那场动乱中,这片祖坟曾经遭受过严重的破坏,后来又在文永和文家老一辈人的主持下修缮过一次,非常气派。 而此刻,原来那些华丽的石碑,以及陵园前面两只汉白玉做的石狮子都变成了一堆碎石头,显然在不久之前曾经受到过非常严重的撞击。 小狐狸飞快地跑到陵墓里面转了一圈儿,出来后嘴里叼着一个东西:“所有棺材都被挖开了,棺盖上面都有血,而且都放着这东西。” 我纳闷儿地把那东西捡起来,见那是一个扎得非常精致的小稻草人,稻草人头上插着一柄非常小的木剑,木剑上浸染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液。 “我好像在黄三太奶的书里面看过这种东西。”我忍不住地说道,“这应该是捉鬼的时候使用的法术吧。” “我们来晚了。”上弧月说,“这的确是捉鬼用的法术,可被捉走的鬼不是别人,而是文家最近几十年死去的老人。本来按照这块风水宝地的布局,就算没有保家仙,先人的灵魂也足以保文家子孙后续百年香火不断。现在先人灵魂被摄走,祖坟就成了一块死穴。” “那会怎么样?”我问。 “本来是不会怎么样的,但文家祖上作孽太多,把后辈的福德都用光了,所以报应很快就会上来。”上弧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除了那些已经被消灭掉的老鬼外,到底还有谁和文家有这么深的冤仇?” 文家祖坟莫名其妙地被人刨掉,而且每具棺材上都被洒上了黑狗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上弧月碍于身份不能亲自通知文家,只能让我代替她去。 其实说实在的,我打心眼里觉得挺不愿意,因为眼下文家虽然没有名义上的族长,实际管事儿的却是文永的兄弟,也就是那个胖丫头文娟的爷爷。 我刚用那么损的招数把人家孙女给定在路上半天,现在又要和他们打交道,实在有点自投罗网的味道。不过仔细想了想,这次的情况怎么说也和他们文家大有关系,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走到文娟家的那条街口,当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的时候,直觉就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还没等我挤到前面,一个眼尖的中年妇女见到我后立刻大声喊起来:“诶诶,咱们村的小神仙来了,快让他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尽管对“小神仙”这个名号觉得很不舒服,我还是径直走了过去。看着文家堂屋里的景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文娟的爷爷奶奶都坐在堂屋正中间的四张太师椅上,面对着人群这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两人的坐姿都显得非常庄重,那样子就像是在为照一张全家福做准备一样。 “他们咋了?”我低声问。 刚才那个妇女立刻对我介绍道:“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儿。刚才我从他们家门口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地朝里头一看,见堂屋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两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儿,怎么喊都没动静。” 一个老头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接茬道:“我刚才进堂屋里看了看,想把他们给搬出来,结果愣是搬不动。不过我摸着这俩人都是热乎的,都有呼吸啊,怎么看上去和死人似的?” 我听他这么说,又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就像在看一幅遗照一样,冷气直直地朝着后脊梁骨上窜。 确实,怎么看这俩人都不像活人,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而且还有呼吸呢? 见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老头招呼几个半大小伙子:“你们几个跟着我搭把手,先把他们搬出来再说。” 几人一哄而上,试着连人带椅子从堂屋里面直接搬出来,却发现以他们的力气竟然搬不动。他们又想直接把人搬走,结果却是一样的。 两个老人,连同他们身下的椅子,就像是长了根一样无法动弹。 “这事儿可真他娘的奇了怪了!”一群人窃窃私语道。 我正动用我那小脑瓜琢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声。回头一看,文娟正试图朝堂屋里冲进去,却被身后的几个人使劲儿拽住了。 拽住? 我那会儿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于是径直朝堂屋的地面上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看出问题来了。原来在两个人的脚踝位置,竟然各有两只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分明不想让他们移动分毫。怪不得刚才我没有看到鬼的影子,原来他们并不在地上,而是都潜伏在地下。 要是几天之前,面对这种情况或许我还真没什么招,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我把身后的书包拿下来,一屁股坐在屋子旁边的石阶上,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拿出符纸和笔画了起来。 其实眼下这种情况我还真不知道该画什么符好,于是干脆把破元符和驱鬼符各画了一张,然后交给刚刚那老头,让他贴在堂屋的椅子腿上。 老头对我这个小孩子的话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按我的意思做了。他刚弯腰把符贴上去,原本在椅子上端坐着的文娟的爷爷身子立刻一歪,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十章 五鬼摄魂 老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旁边一躲,文娟的爷爷“当”地一下躺在了地上。 众人赶忙上前去把他们两个人扶起来。老头倒是没什么大碍,文宇却直挺挺的,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人赶忙叫来一辆牛车,将文娟的爷爷奶奶拉着去镇上的医院。两个小时之后,两人又被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已经断气了。 当文家的族人忙着安排后事的时候,跟着一起去医院的几个年轻人悄悄对众人道:“这事儿真是邪门。我们把人拉到医院去,人家大夫就用仪器测了那么两下,说人都死了三个多钟头了拉过来还有啥用。可明明在半路上的时候,我们摸着那俩人还有气呢……”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话,随后从人群中钻出去,跑到树林里把这事儿告诉了上弧月。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我问她。 上弧月摇摇头:“单凭你说的这些没办法判断出他们的死因,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当这对狐狸姐妹出现在村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众人的注目。原本在路边垃圾里翻找食物的傻福也停下来,站在那里对着姐妹俩“嘿嘿”傻笑,却不敢靠近一点。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都觉得挺神奇,就是不管上弧月出现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受过任何的阻拦。眼下便是如此,虽然村里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天仙美人”挺感兴趣,却都只是远远看着,甚至见她进入到文家停放两个老人尸体的院子,都没人进行阻拦。 那会儿我还小,只是认为上弧月一定使用了什么迷惑众人的术法,所以才会一路畅行无阻。但等我长大了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美女效应”,有时候要比术法简单实用多了。 上弧月在两个老人的遗体前面看了又看,甚至用手翻开两人的眼皮查看了一翻,终于低声对我说道:“看样子是被五鬼摄魂术收走了魂。” “他们还能活过来么?”我问。 “已经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救了。”上弧月低声说,然后转头进了堂屋,在我贴符的那地方查找一番,一无所获。 “能想起使用符咒,还算不错。”上弧月难得地夸了我一句,但是随后又道,“可惜符的种类没选好,其实你可以使用困元符把地下两个鬼的魂收了,那样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我心想当时能想到用符就不错了,谁还能琢磨那么仔细;嘴上却问她:“他们的魂被谁收走了?” “不知道。”上弧月摇摇头,转身看向围观的众人,“在他们出事之前,有谁在这附近见到过陌生人么?” 大部分人都摇头,只有村头住着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刚刚我在那边的石碾子上磨玉米粉,看到几个不认识的人从村口经过。那些人的穿着打扮都挺奇怪,都披着一件黑斗篷,斗篷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刚说完,文家的一个后生也凑到前面来:“刚才我也看到那些人了,还和他们撞了个正脸。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头,后面几个的脸却都隐藏得很深,根本没办法看清,我觉得他们确实有问题。” “那老头长什么样子?”上弧月问。 “样子……”年轻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啥明显的特点,老头应该都那样,个子不高,不胖不瘦的。当时他背着太阳光,我也看不太清楚,就觉得老头的脸被阳光照得挺红……” 这两个人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人提供什么线索了。然而他们的话却让我想起来,在我去那片树林之前经过村头时,确实也看到了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朝北边走了,难道两个老人的死真的和那些神秘人有关系? 见人越聚越多,上弧月只能拽着我和小狐狸先从院子里离开,径直来到我最后见到那伙人的村口。 “五鬼摄魂是一种高级的道术,用代表五行力量的五个小鬼把人的灵魂从躯体中拖走。听你刚才的描述,应该是有人用了五鬼摄魂中方法中的一个,活尸摄魂法。” 上弧月说完,摸摸小狐狸上弦月的头:“你鼻子最灵光,能不能闻到朝北边去的味道?” 小狐狸还真翘着鼻子闻了闻,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姐,连你都闻不出来的味道,我就更闻不到了。” 这样的回答似乎早就在上弧月的意料之中:“这些人身上都穿得很厚,而且披着大斗篷,应该就是为了掩盖身体上的尸臭气味的。如果我们还想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需要花费的精力太大。” 当时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问道:“尸臭味儿?他们又没把尸体抬走,哪儿来的尸臭味儿?” 上弧月的话把我给吓了一跳:“如果我没猜错,你看到的那些人里除了走在最前面的老头外,其余的全都是尸体,那人就是使用这些活尸把老两口的魂魄给摄走的。” “尸体?”我想了想,问她,“那老头是赶尸的?” 上弧月带着略显惊诧的神情看向我,似乎纳闷我怎么会知道赶尸的事情。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我从曾祖母那里听来的,老人家经常给我谈起解放前后的奇人异事,赶尸的故事也算是其中的一种。 “应该算是这类的吧。”上弧月显然也对此有疑惑,“几十年前我在湖南益阳一带见过真正的赶尸人,那情形和你刚才描述的差不多。但是这种禁咒基本过了长江就没什么人用了,怎么会跑到华北平原上来的?” 这样的问题自然不会得到什么结果。虽然我们明明知道文家的老头和老太太死因蹊跷,却也并没有为此做什么,而是眼看着他们在停尸三天后入殓。 入土的时候我还特意跑去看了,见胖文娟哭得跟泪人似的,相比来看她爸妈倒是显得挺平静。早就听说过文娟爸妈和她爷爷奶奶的关系不怎么样,看样子老两口的死倒像是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病。 从那场吹拉弹唱像是办喜事一样的葬礼上回去,我一直觉得心里面不太得劲儿,又不想回家,干脆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转悠。 之所以我会觉得心里不舒坦,是因为我认为上弧月如果真心想要查出点什么来,以她这只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七尾狐的本事,不可能全无收获。但实际上她却什么都没做,颇有点事不关己敷衍了事的味道。 村东头有个土坯房子,乍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那年头虽然村里人都不怎么富裕,但砖瓦房也是大多数人家的标配了,也就像老袁头这种光棍汉还住在这种简陋的土坯房里还能自得其乐。 我从那边经过的时候,老袁头正嘴里叼着旱烟,坐在门口那张破躺椅上哼京剧。自打六姑宣布退出“阴阳风水圈”之后,他一个二神也就没戏可唱了,要么在家里打理他那一亩三分地,要么就去镇上找点零活干,也能养活自己。 看到我从边上经过,老袁头像是挺感兴趣,坐直身子朝我招招手:“娃,过来,跟我说说话。” 当初我跟着他和六姑去给人家驱邪的时候,这老头对我就算不错,所以我倒也挺愿意跟他在一块聊点什么。 “你这娃现在在村里可出名了。”老袁头笑眯眯地对我说道,“那些老辈人都说你这孩子有天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还有人说是啥二郎神转世。哎呀,听说不少五六岁的小妮子都看上你了呢。” 本来老袁头是个看上去挺木讷的一个人,他要是跟你不熟,和他说上十句话也未必得到一次回应。但你要是和他熟了就不一样了,这老头嘴里有用的没用的一大堆,脸皮薄的非让他整成大红脸不可。 不过还好,我算是脸皮比较厚的那种,当时就琢磨,好像也没小妮儿对我有啥特殊的表示啊。 “你看,还不想承认。”老袁头摆出一副对什么事情都心知肚明的态度,一抹狡黠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我前两天都看见了,文娟那小妮子老是在后面跟着你,肯定对你有意思啊。” 虽然那会儿我才五岁,但是基本的审美能力还是有的,连忙摇头:“我可不要。” 老袁头只是笑,没再说什么,把旱烟放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今天我去看文娟的爷爷奶奶出殡了。”我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些话想说的,但是那会儿太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听我说到这事儿,老袁头倒是不笑了,靠在躺椅的背上轻轻摇动着,嘴里喃喃道:“报应啊,都是报应。” “什么报应?”我有些诧异地问他。 “其实对这些事情,我不应该和别人说太多。不过我觉得你这娃心眼太善,所以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多说几句。” 老袁头眯着眼睛,轻轻摇动躺椅,像是说梦话似的对我道:“你以为文家这么大的家业都是靠着祖辈的基业和后辈的努力创出来的?哪儿有这么简单。没有点儿特殊的手段能有现在这么大的家业?当年的保家仙可以给他们挡住一些大病小灾的,现在保家仙没了,所有的报应也就都上门喽。” 第二十一章 灵魂入梦 听老袁头的意思,文家之所以会搞成今天这样子完全是自作自受。在我看来,这话倒是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老袁头显然没察觉到我的心理,甚至根本不管我听没听明白,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天我也去看了,身上只有魄没有魂,一看就知道被五鬼摄魂的手法给害死了,这招数可是自损阳寿啊。要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会用这样阴毒的方式来要他们的命?” 虽然那会儿我觉得老袁头的话里多多少少带着些仇富的色彩,却也大致明白了村里这个大家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咋知道这是五鬼摄魂。”过了一会儿我突然醒过神来,心说这老袁头不就是六姑身后的一个啥都不懂的跟班么,怎么连这么高级的术法都能看出来? 对我的问题,这老头故作深沉地嘿嘿一笑:“我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这叫真人不露相。” 在我还在琢磨他这话是真是假的时候,老袁头已经从躺椅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朝柴堆旁走了:“不和你这娃在这儿扯淡喽,中午的饭热一热,晚上还能勉强对付一顿。”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也饿了,于是立刻把这事儿抛到脑后,拽着书包打算去树林里面蹭点黑蛇元神汤喝。 出乎我的意料,上弧月不在,只有小狐狸趴在石凳上,两只爪子按住面前的碗,探头有滋有味地喝着里面的浓汤。 听到动静后,小狐狸瞬间变成了人形。 “你姐呢?”我问她。 “不知道。”小狐狸上弦月将嘴边的菜叶子“吸溜”一下吞了进去,瞪着眼睛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是找阴差打听事儿去了。” “找阴差?”我感到一阵惊讶,“你姐认识阴差?” “嗯,一百多年前我姐曾经帮过他们,所以平时有点什么事儿还是挺好说话的。”上弦月道,“上次在文家桥碰到的那个女鬼,就是我姐找阴差把她抓走的。而且要不是因为黄三太奶提前把那个女鬼身上的怨气化解了,阴差们都不敢来。” 这话信息量不小,让我一时间觉得有点懵。 上弧月活了一百多年了?可在我看来她最多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姐姐罢了。帮阴差忙又是怎么回事,黑白无常还需要狐妖帮忙抓鬼? 这些搞不明白的事儿被暂时放到了一旁,我一点都不见外地拿起碗去药鼎里盛汤喝,上弦月又在旁边道:“黑蛇的元神差不多都被消耗干净了,从明天开始就没得吃了。” 我不搭理她,把最后剩下的那些汤汤水水连带灵芝之类的喝了个干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上弦月把她碗里那点汤底喝完,觉得肚子里面还是有点空。 “没吃饱?” 看我一脸憋屈的样子,上弦月眨眨眼变成狐狸钻进树洞里,不一会儿就叼出了一根树杈,上面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果子。 “呶。”她把树杈递给我,“这些果子是姐姐从北山有灵气的地方采回来的,可甜了,你尝尝。” 虽说果子模样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真不赖。我两三口吃掉一个,拿起第二个后还没来得及动嘴,上弧月就回来了。 “姐,你打听到啥了?”小狐狸迎上去,一边转着圈儿一边问她。 “我在下面见到文永了。问他文家还有什么仇人,结果这老家伙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上弧月显得有些疲惫,“不过排除了一下后,我觉得真能做到自损阳寿杀人地步的也就有三个人,所以我们先在这三人身上下功夫。”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把这事儿给忘了,而是在偷偷地进行调查。 “怎么下功夫?”小狐狸对此显得很有兴趣,“要不我们把这三个人抓起来问问?” “抓起来肯定不行,我们和鬼差有过约定,捉鬼抓妖这类事放任我们去做,但如果这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要承担后果。”上弧月颇为谨慎地说,“现在的人类可没我小时候的那些胆子大,万一掌握不好被我们吓死一两个,以后的事情就麻烦了。” 正说到这里,上弧月一转头,瞥见了正坐在石凳上瑟瑟发抖的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那样,只是觉得在吃完那种青果子之后,胃里就像是有一团冷水浸过一样,并且随着血液迅速朝四面八方扩散,没过一会儿就变得全身冰冷。 “你给他吃凉果了?”上弧月看向小狐狸。 “嗯……你不是说吃了这东西对我们有好处的么,怎么他吃了会变成这样?”小狐狸看我一脸青紫坐在那里哆哆嗦嗦的模样,显然也有些害怕。 “这种凉果是最阴寒的食物,对雌体才会产生滋补作用。除非你想让他变成女人,要不然这东西对他只有害处。”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小狐狸上弦月坑我坑得最惨的一次。 听到上弧月的话,我可被吓得不轻。用我爷爷的话说,我可是“三代单传,千顷地里的一棵独苗”,要是这苗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拔了,可到哪儿说理去。 “那咋办啊姐?” 上弧月想了想:“去把树洞里那颗悬在半空的千年老山参拿出来,千万要小心别掉在地上,那东西见土就遁,掉地上可就再也没有了。” 小狐狸跑进去,不一会儿嘴里就叼着一颗胡萝卜大的人参出来了。这人参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它竟然在轻轻地扭动,垂在下面二十厘米来长的根须也在不引人注意地伸展着。 “呶,吃了吧。”上弧月把人参递给我。 当时我真是冻得不行了,把人参接过来就是一通大嚼。事后想想,那模样简直和二师兄吃人参果有得一拼,最后连是什么味道的都没一点印象。 人参根据种类的不同,有阴阳两种。花旗参就属于阴寒一类,而我吃的这棵明显是至阳的宝贝,刚一入腹就把凉果的寒气给驱了个干干净净,脸色由青紫变为正常,随后又变得通红。 “吃一整棵千年参好像有点浪费了。”看我撩起小背心呼哧呼哧扇风的模样,上弧月如梦初醒一般说道,“不过也没什么,过会儿流点血就好了。” 流血? 我正纳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觉得鼻腔里面一股温热,两行鼻血从里面汩汩地流了出来。 那天我很晚才回到家里,因为鼻血总是止不住地流,怕回去被家里人发现。我想那会儿要是能把流出来的鼻血献出去,估计都够救活一条人命的了。 到了后半夜,我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搔我的鼻子。迷迷糊糊之中我随手把那东西拨弄到一旁,谁知道过了两秒竟然又有人挠我的胳肢窝。 “谁?” 我嗖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灯,低头一看发现是小白狐狸,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你咋来了?”我高兴起来。 小白狐狸用爪子拨弄了一下耳朵,对我说道:“我姐姐让我来找你,她说自己已经想到去试探那几个人的办法了,但光靠她不行。” 我心想像上弧月这么有本事的竟然还有事要我帮忙,这可真是新鲜了。 “等我穿上衣裳跟你走。”我低声说道,“小心别吵醒我的爷奶。” 小狐狸点点头,然后就看着我。我可着急了:“你在这儿我没法换衣服啊,你是女的我是男的。” 小狐狸似乎还怔愣了一下,随后才转头出去了。 我把衣服胡乱地套上,随后从旁边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这书包不管我走到哪儿都会随身带着,里面书没几本,朱砂笔和黄表纸倒是一大堆,够我画不少符的。 我跟着小狐狸径直跑到了村口,终于看到了上弧月的红色身影。这身打扮在晚上未免显得太过妖异了一些,我估计要是有过路的看到这么一个红衣女人站在路边,肯定会被吓得不轻。 “我们去哪儿?”我问她。 “三个地方今天晚上都要去一遍,先去最近的镇上吧。”上弧月道。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我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为啥还非要我跟你一起去?” 上弧月狡黠一笑:“其实这方法挺简单,就是假装成死去的老头老太太吓唬他们一顿,只不过不是在现实世界中做这件事,要不然万一把人给吓死就麻烦了。我们可以让灵魂进入到他们的梦世界里面,人做噩梦是不会被吓死的,而且人在梦里的防备心会降低许多,更容易说实话。” 我隐约有些明白了:“你是让我和你一起进入到他们的梦里面?” “没错,只要灵魂进入他们的梦,后面的事就简单了。我的灵魂能扮成一个人,但想让他们的梦中同时出现老头和老太太就需要两个灵魂。小月根基太浅,还没有离魂入梦的能力,而你的魂位不正,让灵魂进入到别人的梦里是挺容易的一件事。” 第二十二章 奇怪的梦境 灵魂进入到别人的梦里?我倒是听说过死人托梦的,活人装死人托梦倒是头一回听到。 镇子离我们村的距离不远,但是我们却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上弧月的带领下绕了个大弯,在镇子南边的一处旷野中间停了下来。 “在这儿就可以了。” 上弧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两盏阴刻着古朴花纹的铜灯,然后又将两张黄符贴在莲花造型的灯座上,手指在灯芯上轻轻一捻,两盏灯就开始发出幽幽的青光。 “小月,等我们的灵魂从躯体离开后,你就在这儿守着这两盏灯,千万别让它们熄灭了。”又拿出一张符来递给小狐狸,“如果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把这张符烧掉,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小狐狸点点头:“知道了。” “把你的佛珠摘下来。”上弧月对我说,“有这串佛珠在,你的魂会被护在里面出不来。” 我顺从地摘下佛珠,上弧月拍拍我的脑袋:“那我们走吧。” 当时被她这么拍了一下,我顿时觉得全身挺轻盈,就好像是刚做了一场按摩一样。但当我看到上弧月的灵魂和躯体分离的一刹那,立刻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转头一看,另一个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我心想难怪老和尚和黄三太奶他们都说我天生是和鬼打交道的料,魂被这么轻轻松松地给拍了出来,也忒经不起折腾了。 上弧月拽着我的手,一下子拔地三尺悬浮到半空中,随后就开始朝前飘。虽说魂曾经被折腾出来好几次了,但直到这次我才算是真正体验了一把做鬼的感觉,还真挺过瘾。 “我们不是去镇上么?”我问她。 上弧月道:“是去镇上,但是我们现在走的是人走的路,想要进他们的梦就得绕几个圈儿,绕到鬼走的路上去。” 跟着上弧月飘了一段时间,中途左拐右拐了好一阵,天空中不知怎么地渐渐飘起了薄雾,人也变得多起来,有的在地上走,有的在天上飘,互不干扰。偶尔迎头装上,也像是穿墙术一样直接穿过去。 让我心里感到不安的是,在路上还不时地会看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个怪人的个头足有三米多,松散的长头发披散在脑袋四周,好像一棵垂柳。这家伙大部分时间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静止不动,可每见到独自经过的小孩儿就伸出干巴巴的手臂,把小孩抓起来塞进旁边的布袋子里,只是不抓有大人带着的孩子; 有个全身软绵绵、只能勉强看出四肢形状的女人,像海星一样用肌肉一下下地向前挪动,如同不停地在给别人磕头; 还有一些直径半米左右的肉团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莫名其妙。 “我们到了。”上弧月低声说,指指前面的红色木门,“从这儿进去,我们就能进入到他们的梦里。” 可我抬头一看,分明看见门前两个全身黑乎乎的东西蹲在地上,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一张嘴,露出两口尖利的白牙。 “这两个是看门鬼。不用怕,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我当时可吓坏了,看这两个家伙的模样,把北非的黑人放进油锅里炸上个三天三夜也变不了这么黑,更何况那口尖牙让狮子老虎都逊色好几分,我哪儿能相信他们不会怎么样呢? 但是上弧月却根本无视我的苦苦挣扎,使劲儿拽着我朝里拖去。两只看门鬼匍匐在地上做出伺机攻击的动作,然而这种剑拔弩张的架势却被上弧月的一个微小动作瓦解了。 上弧月朝他们抛了个媚眼。 说真的,打死我都想不到这竟然能成为堂而皇之进入到人家院子里的办法。一个媚眼搞定两个恶鬼,简直要比几十年后所谓的“刷脸”还要高级。 飘到了人家的屋子前面,上弧月对我道:“等进了屋子之后,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要害怕。” 随后上弧月带着我穿过进入堂屋的门,果然刚一进去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像是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一样。 但是当上弧月拉着我在里面七转八转了一阵之后,眼前兀地出现了一道亮光,我们已经身处在一片浓雾中了。 “这就是梦境?”我望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象道。 上弧月点点头,手轻轻一挥动,山、水、房子、人接连出现,原本如同白色纸盒子的空间立刻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简直是在进行一场艺术创造。 “咦,这不是我们村么?”看着眼前陡然变化的景象,我惊讶地说道。甚至我还在眼前这条路上看到了奶奶的身影,只不过奶奶却像是根本不认识我一样,看也没看我就走了。 “别被这些假象迷惑了。”上弧月在我的脑袋上摸了摸,“都是梦幻泡影,假的。他们只不过是我用来当作背景的道具。” 上弧月这样说着,手又在我们身前挥动了一下,我们两个人的衣服立刻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分明就是文宇老两口死去的时候穿的那两件。 “我们的模样不用改改么?”我问她。 “不用。人在梦里会和记忆中的场景产生错乱,就算做梦的人看到的我们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也根本不会意识到我们其实是另外两个人。”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眼前兀地变成了文宇家的堂屋,但是这堂屋的情形着实有些怪:房子竟然是从中间断裂开的,前面是堂屋,后面竟然变成了山顶,甚至还能见到云海怒涛,诡异之至。 “没办法,人做梦的场景就是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变化,醒着的人完全搞不懂梦中的场景为什么会乱糟糟的。” 两把椅子在我们身后凭空出现,上弧月和我摆出老两口临死前的姿势,面露青光,直愣愣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门外,一个个场景碎片不断出现我们的面前,上弧月解释说,那人在上一个梦境中的场景已经破碎了,马上就会进入到这个梦境中。 话还没说完,一个落魄的中年女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中年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我敢说看到那景象后好几天我都不敢从村里王屠夫家的门口经过,因为那模样实在太血腥了。 “文宇?” 中年女人本来是一副披头散发神情沮丧的模样,见到我的一刹那竟然整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双眼通红地扑了过来。 我当时都吓傻了,心想还没怎么着呢就要被这女人给抓个满脸花?但也不知道是上弧月使了什么招数,还是梦境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那疯女人距离我有一两米的位置就再也没办法近前了,尝试几次无果后,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文宇你这个王八蛋,你当初不是和我说如果我给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就把自己的家产分给我一半吗?”女人边哭边说道,“你家里这个老不死的老妖精吓唬你两句,你竟然找人把我刚出生的儿子偷走,从四楼扔下去活生生地摔死了,你还是人吗?今天我让你们两个偿命!” “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坐在我旁边的上弧月突然开口问道。 “杀你们?”女人发出阴森的笑声,“如果我能得到一个机会,我恨不得把你们亲手从四楼推下去,让你们也感受一下我儿子当时有多害怕……” 上弧月又问她:“是谁教你用五鬼摄魂害人的?” 女人没有回答,依然在重复之前那些话。手中胎儿的血在地上流成一条小河,触目惊心。 “是谁教你五鬼摄魂把我们害死的?”上弧月又鬼气森森地逼问了一句。 眼前的景象突然像是被一股力量撕扯着,开始出现大范围的扭曲。女人径直朝身后的悬崖方向走去,然后一纵身从悬崖上跃下。 梦中所有的场景瞬间像是水滴一样破碎了。我眼前一花,眼前又变得一片漆黑。上弧月拉着我的手走了一阵,我们又回到了院子里。 “她的梦醒了。”上弧月道,“从刚才的表现上看,凶手应该不是她,否则面对两个被她杀死的人一定不会这么淡定。” 我却还处于刚刚看到滴血胎儿的震惊中,此时如梦方醒,结结巴巴地问上弧月:“刚才那女人的意思,是说文宇让人把自己的儿子摔死了?” “嗯,为了少一个人分家产。” “那女人自己生的孩子都死了,难道不能跟警察叔叔说么?” 上弧月摸了摸我的脑袋:“文家的人之所以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不受惩罚,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做什么都滴水不漏。像刚才这个女人,就算她说自己的孩子是被文家指使人害死的,可又能有什么证据呢?即便出了事儿,上面有人保,下面有人帮忙顶缸,还是不会受到惩罚。” 当时的我对上弧月的话隐约懂了一部分,又想起老袁头跟我说的那些东西,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这老两口之所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十有八九不应该怪别人,而是自作自受。 第二十三章 心中的魔障 ?随后我们又用同样的方法排除了第二个人的嫌疑,但是当我急着想跟上弧月测试完第三个人好回家睡大觉的时候,却听她对我说道:“第三个人是个半吊子道士,对付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所谓半吊子,在我们那儿又被称作“二把刀”,就是懂那么点却又不精通的。虽说他们并不是那种上场就能引动天雷地火的大能,但对阵的时候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有那么点本事,甚至有时候还会弄出些神来之笔。 “这个人嫌疑最大,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上弧月对我说道,“一会儿进屋后你跟在我的后面,防止他在屋里布置了什么机关术。” 事实证明,上弧月的谨慎完全放错了地方。 和前两家一样,这个半吊子道士的院门前也有两个黑鬼蹲在地上,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裳,老远一看非常扎眼。 上弧月故伎重施,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黑鬼们竟然没有被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女鬼”给迷住,而是“嗖”地一下站起来,张嘴就朝我们身上咬。 “呀!”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上弧月一个猛力朝后抛出去。本来就轻飘飘的灵魂,被她这么一扔直接飞到了几丈开外,而上弧月则一个闪身,已经和两只看门鬼打成了一团。 这场战斗结束的速度比我预想得要快上许多,大概不到五秒钟的功夫,两只看门鬼就被上弧月以同样的方式丢飞了出去。紧接着,这个七尾狐妖像是一道红色流光,直直撞向仍然飘在空中的两只鬼,瞬间将他们撞成一缕缕黑雾。 我当时都看呆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好飘飘忽忽落到地上。 突然,身后一种非常强烈的压抑感传来,我回头一看,眼前赫然是那个三米来高的“拖布头”。 我所在的位置,距离他踩在地上的大脚丫子仅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我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脚面上那些黑乎乎的毛,以及暴露在外的青筋,恶心又恐怖。 “拖布头”伸出一只手,直接把我抓住提起来。我看见他身边的大口袋已经张开,里面有好多小孩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看。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自己也即将进入到这暗无天日的大口袋里面时,上弧月突然飘过来拽住了我的一只胳膊。在她抓住我的同时,拖布头非常自然地放开了手,我被安全带回到地面上。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跳出来,喃喃自语了好一阵才终于平静下来,“刚才那个到底是啥啊,怎么看见孩子就抓?刚才我和你经过这里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他,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上弧月左右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没有受伤之后,才终于笑了笑道:“这个巨人不是鬼,它是你的心中的魔障。” “不单单这个巨人,刚才我们见到的在地上爬动的女人,还有那些跳来跳去的肉团子都是。”上弧月道,“他们之所以会出现,是许多东西同时产生作用的结果,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你的思想和记忆。” 上弧月的话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有些深奥,不过这位小姐姐倒是颇有一种良师益友的风范,又进一步作出了解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那个巨人应该和你想象中的人贩子形象有关系。” 人贩子,在我们那个地方俗称“拍花的”,几乎是每个孩子童年的梦魇。 当时的农村还处于非常落后的状态,对人贩子模样和手段的说法五花八门。许多人说拍花的都是吸毒者,全身瘦成皮包骨头。他们能从某些渠道买来迷药,只要在你身上轻轻一拍,你就会乖乖地和他们走。甚至还有人说拍花的会催眠术,和你说两句话你就傻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因为这些传闻的缘故,我确实对拍花的存在一种非常强烈的恐惧心理。要说刚刚那个“拖把头”是因为我的恐惧幻化出来的东西,倒也很有可能。 可那个软体女人和那些肉团子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我可就真的一点儿思路都没有了。 上弧月带我进入到院里之后,我们发现之前的一切担心似乎都太多余。 院子里摆着一把躺椅和一张小方桌,一个穿着破旧中山装、满身酒气的老头歪着脑袋躺在躺椅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偶尔呼噜停一下,歪歪唧唧地说上两句什么,翻个身再继续打。 方桌上有一盘没吃完的花生米,旁边一瓶二锅头已经见底。我在桌子旁边找了半天,竟然没看到酒杯,可见这老头是直接对着瓶子吹的。 “好像醉得不轻。”上弧月皱了皱眉,“喝醉酒的人梦境都是杂乱无章没有连续性的,看来过一会儿我们有得折腾了。” 我的脑子快速旋转了一会儿,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上弧月道:“诶,你还记得有一个人说,那些从我们村离开的黑衣人里头,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一个脸色通红的老头么?该不会就是他吧。” 上弧月之前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眼下被我这么一提醒也立刻重视起来,拉起我的手就朝前走。 眼前再一次变得一片漆黑,等终于看到这老道士梦中的场景时,我还真被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老道士的梦显得支离破碎。偌大一片空间被不规则地分成了无数块,老道士就在这些不同的梦境中跳来跳去,执拗地让同一个情节一次又一次地复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转入到别的情境中。 不知道上弧月使用了什么办法,那些支离破碎的场景全都渐渐模糊消失了,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间昏暗的堂屋,老道士站在前方不远处,神情迷茫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你们是哪个?”他问。 “我们?”上弧月的声音听上去阴气森森的,转头看向我,示意我说话。 我倒是颇有一种进入演艺圈的潜能,见状立刻也学着上弧月的样子,阴气森森地接茬道:“我是让你害死的文宇。” “文宇?”老道士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不认识。” “我是丁官屯文家的文宇,被你用五鬼摄魂害死的。”我只能进一步提示他,“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话音没落,房顶上的一根房梁突然掉了下来,紧接着半个堂屋都开始坍塌。从我这个角度,隐约可以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团火红色的旋涡,越来越大,将周围的云彩乃至地上的万物都朝里面吸收进去。 “这道士喝了太多的酒,梦境不够稳定。”上弧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们要抓紧时间。” 那道士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形,非常不安地左顾右盼起来。 “说,你为什么用五鬼摄魂害死我们?”我再一次逼问他。 “五鬼摄魂?”老道士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突然暴怒起来,“你他妈的放屁!我要是会五鬼摄魂,你们文家这群龟孙子早就给我宝贝孙子陪葬去了,还能活到现在?你们文家有保家仙护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这个王八蛋记着,人在做天在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间屋子突然崩裂开,所有碎块都被天上的火红色旋涡吸引到半空,老道士也没能幸免,被旋涡硬生生地吸走。整个空间随即一片雪白。 “这就表示他已经醒了吧?”我有些沮丧,“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上弧月轻轻摇摇头:“看样子凶手也不是他。听他刚才的意思,他还不知道文家保家仙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文宇已经死了。” 我想起刚刚老道士说的话,好奇道:“文家和他到底有什么仇?听上去好像和他的孙子有关系。” “我见到文永的时候,他告诉我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这老道士欠文家的钱,文宇带着几个后生提着家伙去要账,到了地方就和人家打起来了。当时文宇打红了眼,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个孩子经过,结果一锄头抡起来,那孩子的太阳穴被砸中,当场就死了。” “那孩子就是老道士的孙子。”上弧月道。 既然文宇一直平安无事地活到了前几天,甭说,一定又是文家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周遭的空白世界中突然出现漫天的火光,我正纳闷,却听上弧月急道:“糟了,小月那边可能有麻烦!” 想起上弧月和我离开之前叮嘱小狐狸的话,我也顿时一阵紧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弧月突然把我抱了起来,然后眼前就是一片扭曲。 我们离开的时候用了那么长时间,回来却只用了一瞬。不知道上弧月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但我猜这种方法一定有很强的副作用,因为我的灵魂在和身体融合到一起之后,下一秒胃里便翻江倒海,开始狂吐不止。 “姐,它们想把你们给吃了。”头晕目眩中,我隐约听到小狐狸这样说。 第二十四章 狐狸也要学拼音 听小狐狸这么说,我本能地以为有狼什么的,但是等我好不容易从极度的眩晕中回过神,却发现四周已经乱成了一团。 两盏引魂灯的照射范围内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动物尸体、狗、鸡、黄鼠狼、蛇之类,上弦月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模样,全身的毛发上满是半凝固的血渍,站在原地做出防守架势。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三个足有成年人高的长脚蜘蛛趴卧在那里,看样子应该是刚和小狐狸打过一架,这会儿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姐,本来我没想打断你们。”小狐狸颇为委屈,“但是前面这三只蜘蛛要是再联合起来一次,我就真打不过了。” 看着着满地的动物尸体,我心说这小狐狸根基不深竟然都能一口气干掉这么多成了气候的动物,要是上弧月出马—— 还没来及想完,眼前的地面上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将所有动物尸体连同三只受了伤的大蜘蛛都困在了里面。那蜘蛛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扭扭屁股猛地喷出一根绳子般粗细的蛛丝,径直缠在了我的脚踝上。 “救我!” 我被蛛丝一拉,直接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蛛丝死命地把我朝火堆里拖,我就只能一边喊一边在地上胡乱扒拉,那模样实在狼狈至极。 当时上弧月根本顾不上我,因为剩下两只蜘蛛也没闲着,双双喷出丝线朝她和小狐狸身上缠去。这两姐妹自保能力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过来救我就费劲儿了。 慌乱之中,我发现自己的书包竟然还挂在身上,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肩带抓在手里,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大把黄符朝拽着我的蛛丝上贴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符起了作用,蛛丝“嗤”地一下冒出点点烟雾,弹了回去。 那时候我距离上弧月用术法制造出来的火圈仅仅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要是再晚两秒钟恐怕我就被烈火给烤熟了。看来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见我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上弧月没来得及轻轻吁一口气,突然面色一冷,围住三只蜘蛛的火圈立刻朝中间聚拢过去。 “噼噼啪啪!”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以及毛皮烧焦了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受伤?”上弧月问。 我和小狐狸都摇了摇头,上弧月随即将地上的两盏灯熄灭,又把佛珠递给我,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这团火过一会儿会自己熄灭,附近可能还会有危险,我们先回去吧。” 那会儿我被折腾得够呛,但是听上弧月这么说也不敢有任何耽搁,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们回到了树林里。 上弧月忙活着给我们找一些稳定心神的草药,在这空当里小狐狸和我谈起了刚刚她经历的事。 “那些妖怪的鼻子可尖了,你和我姐姐的魂儿离开后没一会儿,小妖怪们就循着气味追踪了过来。它们有的只是饿了,想把你们直接吃掉;有的想把你们变成他们的走尸傀儡,还有那只黄鼠狼,竟然说看我姐姐好看想娶回家……” 我打断她的话:“那些妖怪都是你杀死的?” “是啊。”小狐狸颇为自豪,“虽然我刚成人没多长一段时间,但就连姐姐都说我的天赋比普通狐狸高出一大截,现在普通小妖精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刚才那三个蜘蛛精要是一个个出现,我敢保证它们打不过我。” 虽然小狐狸的模样挺臭屁,但是看她全身的血渍,我不好意思给她什么言语打击,于是调转话题,说起刚刚自己在别人梦里看到的情景。 小狐狸瞪着眼睛听得挺认真,但是对她来说,一些东西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比如我提到“拍花的”时,她不仅没害怕,竟然还觉得挺新鲜。或许对她这种带着特殊能力的小狐妖来说,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体会到那种恐惧。 上弧月将一些散发出异香的汤药递给我们,自己坐在石凳上出了一会儿神,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我们一晚上都白忙活了,什么收获也没有。可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和文家有那么大的仇恨。” 对此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喝完那碗沁人心脾的草药后,直接一抹嘴拽起书包道:“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去上课。” 上弧月点点头。可我刚转过身,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喊住我:“明天晚上你还过来么?” 我诧异地回头看向她:“咋啦?” 上弧月看看小狐狸,后者突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哧溜一下跑了。 “小月说想学aoe,可是我学的东西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了。”上弧月道,“所以我想让你教她。” 教aoe?我心想前几天小狐狸不是还说不想学的么,怎么现在该主意了?女人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哦。” 我琢磨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小事一桩么,于是高兴地答应了下来。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到这里蹭吃的来了。 自打文宇老两口死了之后,文娟这个粘人鬼就一直没在学校里出现过,我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第二天中午我到学校的时间有点早,于是跑到西边高年级专用的大操场上,看一群半大小子打篮球。谁知道看得太过入神,等他们散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快迟到了,赶忙捂着书包朝幼儿班的教室跑去。 倒霉的事往往会同时出现,当我没命地朝教室里跑的时候,经过一个拐弯,正巧和校长撞了个满怀。 当时的我简直就像一枚小炮弹,即便在最后那一刹那刹住了一些,还是把三百来斤的校长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坐到花坛里面的月季花上。 “赶着投胎去啊?!”校长大人的声音和他的身材搭配得极为完美,一声吼差点儿没把我给吓趴下,“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我低头站在那里不敢说话。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我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说出来,校长的后一句话肯定是“明天把你们家长叫过来”,我可不想听他这么说。 眼看着就要被拖进校长室一顿狠批,我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啊呦,刘校长,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事离开了一小会儿,临时让这孩子帮我照看着点,没想到让他迟到了。我的错,跟孩子没关系。” 我转头一看,发现老袁头正手里夹着一颗旱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当时我心想这老头怎么会在这儿,却不敢真问出来,要不然这谎话可就露馅了。好在校长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追问什么,嘱咐我下次注意别乱跑,然后就放我回教室上课去了。 本来我是一个有什么事闹不明白就无心去做其他事的人,但是这天下午的课我却完全没有受到中午这个小插曲的影响,毕竟晚上回去后还要给小狐狸讲呢,不听明白点儿咋能当老师。 谁知道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当我背着书包又一次经过操场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老袁头竟然还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一根水管子在月季坛里面浇花。 “你咋来学校了?”我走过去问他。 “学校的杂工不干了,我是来接班的。怎么样,今天我可是救了你一次。”老袁头嘴里叼着烟,笑眯眯地看看我,“诶,文娟那小妮子今天没跟着你啊。” “她这两天都没来上学。”我一心想着去过一把当老师的瘾,不想再和他多说,摆摆手,“我回去了。” 我疯跑着回到村里,完全没有吸取中午撞到校长的教训。路过村里最宽阔的那条街道时,我下意识地朝文宇和文永他们两家的门口看去。 谁知道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发现又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还是飞跑过去看了看。 好在这次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听围观的人说,明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他们这些文家的后备是来这里请家谱的,打算供奉到祠堂里,等明天受众人跪拜。 “还有什么好拜的,要不是当初文家老祖文宗昌做了那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文家的后辈至于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你想得太简单喽。文宗昌是做了坏事,现在也报应到了文家的身上。但是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当年这个老祖侵夺人家的财产,请保家仙选阴坟,文家能一路顺风顺水地成就现在这么大的家业?我可是听说,哪怕当年日本鬼子拿着刺刀到处扫荡的年代,文家的人愣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这可都是文宗昌请的四百年保家仙的功劳……” 一群人乱哄哄说着话的时候,几个身穿着红衣红帽,腰间扎着红绸子的后生从文永家的堂屋里走了出来,众人立刻齐刷刷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个嗓子好的后生大声喊道:“恭请文家列祖列宗入祠堂受子孙祭拜!”紧接着文家一位老人走出来,双手捧着用上好的绢制成的家谱,表情庄重地在一众后生的簇拥下朝文家祠堂走去。 第二十五章 血红眼 对文家来说,每年最重要的活动之一就是祭拜列祖列宗,日子一般都选在元宵、清明、中元三个节日,如果有什么大喜事也会额外进行一次。 每次祭祖,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吸引眼球,文家都会花费很大气力,这次又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戏班,要在祠堂前面唱上个三天。 后来听人说,文家后生们对这次祭拜存在挺大的争议,主要就是因为上次在文家桥那里看到的事情触动了他们的敏感神经。虽说文家后辈们做了什么缺德事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但要当众祭拜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猪狗不如的祖宗,还真是一件挺让人尴尬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最终没有敌得过老一辈人的坚持,祭拜仍然照常进行。 看着文家的人群乱哄哄地走远后,我跑到树林里面。上弧月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小狐狸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听到声音后就看向我这边,也不说话。 “你平时都不出去玩儿?”我问她。 “我姐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小狐狸扒拉着眼前几块石头,随后变戏法似地从身下拿出纸和笔,“教我aoe吧。” 我虽然知道狐狸聪明,但是这次却真把我给吓着了。我辛辛苦苦学了一个月的拼音,在她这里就像风卷残云一般,用了一个傍晚的时间全都学会了不说,竟然还把我作业都给写完了——真不是我让她给我写的。 上弧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心情不错,周身的光彩都比平时夺目许多。 “姐,你把陷阱都布置好了?”小狐狸问。 上弧月点头,摸摸她的脑袋微笑道:“明天就可以大吃一顿了。” “有吃的?”我很善于抓住重点。 “这些东西不是给你吃的,要不然副作用可比之前的凉果要厉害。” 上弧月的笑容显得很是神秘,却不肯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让我第二天晚上跟着她们去文家祠堂附近看热闹。 “晚上?”我不禁有些纳闷,脱口而出道,“晚上的戏是给死人看的,咱们去凑什么热闹?” 中元节的大戏有规矩,连唱三天日夜不歇。太阳没落山之前,祠堂周围热闹得很,甚至连周遭几个村子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听戏。 但是一旦到了傍晚,戏班子就开始赶人了。等到把场地清出来,戏台两角会挂上两盏白灯笼,台下设几个长方形条案,点上白蜡烛,再摆上些猪头和瓜果之类的供品。 从这时候开始,唱的戏就是给死人看的了。 中元节鬼门关打开三天,这三天的晚上百鬼夜行,所以很少会有人出门。我这样容易招惹邪祟的体质尤其应该注意,所以奶奶早在几天前就叮嘱了我许多东西,包括“晚上不要在外面撒尿”“有人喊千万别答应”等等。 但是对我的疑问,上弧月却显得全然不在意,语出惊人道:“其实我想让你看的热闹,就是百鬼夜行。” 我听她说得这么轻松,还就真的起了好奇心。其实我最好奇的还是百鬼夜行和她们大吃一顿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们是想和鬼摆在戏台下的供品? 第二天傍晚,放学的铃声一响,我就如同兔子一样从教室里面飞跑出去,路过月季花坛的时候碰到老袁头,随便打了一声招呼就想过去,却没想到这老头却喊住我:“诶,娃,过来,跟我来盘象棋。” “没空!” 我想跑,却没想到这老头拿起花坛里的水管就朝我前面喷:“你这娃子不讲究,上次我救了你一次,现在找你下盘棋都不肯?来来来,这棋瘾来了挡不住啊。一盘,就一盘好不好?” 看这老头低声下气的样子,我还真不好意思拒绝他了,想想一盘象棋也用不了多少功夫,于是就坐到花坛的一侧,把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棋盘摆好杀了起来。 虽然那会儿我已经和爷爷学过一年的象棋,而且脑子还算不错,但和老袁头这种棋盘上的老江湖比起来终究差了许多。不到十分钟,这老头略施小计,就用一个车做诱饵将死了我的老帅。 “这盘不算!”我当时就急了,心想眼看着他就要掉进我做好的局里面,怎么就突然反败为胜了呢,“再来一局。” 老袁头笑眯眯地不说话,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一边摆弄好棋子,竟然还很臭屁地让了我一个马。一通厮杀后,眼看又一次胜利在望,情况再次急转直下,老将被硬生生地憋死在原地。 “一心顾着自己那边,迷失在自己做的局里面,敌人就有机会乘虚而入。”老袁头不慌不忙道,“想把象棋学好,门道可是多着呐!”说完就上厕所放水去了。 我可不管他说什么,把棋盘重新摆好,等他又坐回来的时候愤愤道:“我就不信今天一直输。” 第三盘被抽车杀,我觉得心情烦躁无比,立刻又摆好第四盘,小狐狸上弦月却突然从门口探进头来。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可是答应和她们要去看百鬼夜行的。但是想到今天一个晚上都没有赢一盘棋,于是朝她摆摆手:“你先等我一会儿,这盘棋我一定要赢他!” 却没想到上弦月朝左右看看,一脸茫然的表情:“你在和谁下棋?” 我心说这小狐狸啥眼神,老袁头不就在我身前么。谁知道等我抬头一看,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妈呀!” 我一下跳出一米来远,知道自己刚刚又撞上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了。仔细想想,老袁头好像在第二局上完厕所之后就说回家去了,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在意。 还没真正看到百鬼夜行,竟然就先遇上了一个来得早的,而且和人家下了半天的棋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我还真是迷在自己的局里面了。 小狐狸看我满脸惊恐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走吧,外面可热闹了。” 这会儿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因为早已经提前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说要帮同学去补习功课,所以到了这个钟点也没人找我。 小狐狸说得没错,外面确实很热闹。 时间其实还不算太晚,也就太阳刚落山,西边的天空中隐约还能看到一抹淡红色的天光。但是对鬼来说,一年之中从地下回到人间也就这么两三次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所以这会儿就已经有许多按捺不住的跑出来了。 小狐狸把两片树叶递给我:“我姐说怕你分不清楚谁是鬼谁是人,让你用这两片叶子擦擦眼睛。身上燃着三道红火的是人,头顶一道青蓝火的是鬼。如果有鬼喊你的名字,一定不要答应。” 我把两片叶子拿起来在眼睛上擦了擦,果然一道道火光在我的眼前亮起来。在这之前我虽然能看到鬼,但是想要把它们和人区分开要全凭感觉,现在眼前则是一目了然。 除了一个在家门口捡拾木柴的人身上燃着三把火光外,其余密密麻麻的全都只有头顶一道绿火,或站在地上和人无异,或鬼气森森地飘在空中。 “姐姐把我的天眼打开了,现在我也能看见他们。”小狐狸低声道,“我们快走吧,今天姐姐还要抓许多鬼来吃呢。”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一愣:“抓鬼吃?你们昨天说的大餐,就是抓鬼吃?” “嘘!”小狐狸吓得立刻捂住了我的嘴巴,“笨!一会儿被鬼听见了,它们先把我们给吃了。” 我们两个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磨磨蹭蹭地朝文家祠堂的方向走,虽然明明知道和鬼撞上并不会造成什么结果,但我们还是每次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它们。 距离文家祠堂还有几条街的时候,已经能够听见戏班吹拉弹唱的声音了,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片浓雾,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某个世界的入口一样。 紧接着,原本很清晰的乐器声变得喑哑,浓雾中传出“当当当”几声铜锣的声音,声音很大,把我和小狐狸都吓了一跳。后者尖尖的耳朵“倏”地一下钻了出来,随即又很快缩回去,所幸并没有人看见。 紧接着,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些身穿皂袍的人,等走近了我才发现他们的衣服都是黑色的纸做的。而且,看他们那煞白的脸色和两颊的红点,分明就是纸扎店里卖的那些纸人模样。 这些纸人头上同样也有绿色的火苗,只不过相比其他鬼要弱上一些,漂浮在半空中,身体在前行的同时哗啦啦作响。 两队纸人后面跟着的是一只和真马大小相当的纸马,纸马拉着一辆蓝色的纸车,脖子上套着一面锣,每走几步就会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眼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就要到我们近前了,我赶忙拉着小狐狸朝旁边躲去。整个队伍一副碰到点强风就会散架的样子,晃晃悠悠地从我们身边经过。 当那辆蓝色马车经过我们身边时,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踮起脚尖朝里面看了看。 马车的窗户上有一道薄薄的纸窗帘,随着风忽闪忽闪的,却把车厢里的情形遮挡得严严实实。我手挺欠,轻轻把那张纸窗帘拨开,探头朝车厢里头张望。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出现在纸窗里。 第二十六章 燕南鬼君 我一个激灵,在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几乎全身的血液都降到了冰点。 许多人喜欢将眼睛比作心灵的窗户,这种烂大街的比喻却非常准确地道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人的心境如何,将会在一定程度上从他的眼睛里表现出来。 但当我从纸窗里看到这双血红色的眼睛时,我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仿佛从这双眼睛里能看见从天而降的瓢泼血雨、堆叠如山的腐烂尸体、焚烧千万坟茔的熊熊业火…… 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斥责:“小娃,好大的胆子,敢挡鬼君的车。快滚!” 这声音凌厉得很,吓得我有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等到回过神来,蓝色纸车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我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上弦月,有些迷茫地问:“刚才是谁说的话?” “不知道,好像声音是从地底下传过来的。”小狐狸摇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你刚才吓死我了。那车里面的鬼煞气特别重,哪怕姐姐来了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我真怕当时车里的鬼一发怒,直接把你拉进去吃了。” 我愣了愣神,又问她:“刚才那个人说的是鬼君?鬼君是谁?” “不认识。” “走,去找你姐。”我想上弧月一定知道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戏台搭在文家祠堂的前面,我和小狐狸顾不上躲避那些头顶着青色火苗的鬼,从众鬼之间直接钻过去,却被上弧月挡住并拉到了一旁。 上弧月把我们按在两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凳上:“这附近是我弄好的迷障,不管是台下的鬼还是台上的人都看不见你们。坐在这里偷偷地看,不要动,我去外面抓几只鬼来。” “姐,我们刚才看见一群纸鬼。”小狐狸努力琢磨着该怎么形容,“还有一辆蓝车,里面的鬼和别的鬼不太一样,他的眼睛……” 没等说完,上弧月就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是鬼门关打开的日子,各种鬼怪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有些豪门大户会给先人烧许多纸人纸马,所以你们看到这些很正常。好了,一会儿再和你们说,有厉鬼进入我布置的陷阱里了,我去看看。” 说话间,上弧月已经变成红色狐狸跑了出去。看她跑动的路线分明很有讲究,只不过我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罢了。 戏台上“铮铮铮”唱着大戏,几个武生打得颇为热闹。我们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是位置却卡得刚刚好,能完整地看到戏台上下的情景。 戏台下面早已经聚集了许多鬼怪,模样五花八门,牛头马面也有,浑身是血衣服破烂的也有,甚至还有一些纸人在半空中上下飘忽。 一群鬼木讷地站在那里看戏,台上唱戏的虽然看不到台下这么多的观众,竟然还表现得很有职业素养,唱念做打一点都不含糊,颇有味道。 我和小狐狸还没看上两三分钟,上弧月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她惯常携带的小葫芦。她把葫芦口的塞子拔下来,一缕青蓝色的气体被她用手引导着进入到了小狐狸的身体里。 “这就是你抓住的鬼?”我问。 “嗯,非常凶恶的一只鬼。如果普通人和他撞上,轻的得一场病,重的可能就像是之前那个孕妇一样被附身。” 我纳闷了:“这么厉害的鬼能被你轻易抓住?” “这就要靠昨天做好的诱饵和陷阱了。”上弧月解释道,“这还是上百年前黄三太奶教给我的,用伪装成活人的诱饵吸引恶鬼,结合奇门遁甲把它们困在里面,自己只要负责去收就行。”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只要兔子够多,守株待兔的方法也是行得通的。 小狐狸将恶鬼吸收进去后显得很跳脱,知道没人能看到自己,干脆将两只耳朵竖起来放放风。 就在这时候,我隐约听到一种和台上的节奏很不想称的铜锣声。刚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心不由渐渐揪紧。 “小狐狸,你听到没有,这声音……好像是刚才我们碰到的那些鬼的铜锣声。” “早就听见啦!”小狐狸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别担心,有迷障,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们。” 我这才想起上弧月已经在旁边设好了迷障,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但是想起纸马车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我还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刚才你们看到的就是他们?”上弧月指着从一片浓雾中显现出大致轮廓的影子问。 我点点头,心说这些家伙不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么,怎么有出现在了这里? 上弧月看着从浓雾中一点点脱出的纸人纸马,面色稍显凝重了一些:“铜锣开道,这已经是很老派的做法了,不知道是哪个曾经当过官的老鬼出门这么大的排场。” 我告诉她:“刚才我们听到有人说,纸车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叫鬼君的。” “鬼君?!”上弧月微微错愕,“你是不是听错了?” “姐,我也听见了。”小狐狸指着我,“刚才他还去扒人家马车的窗户了,里边那鬼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这下上弧月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不淡定了,他看了看从浓雾中穿出的队伍,突然抓起我的右胳膊,朝我手腕上的佛珠看去。 “十二颗佛珠裂开了六颗,只看一眼就能产生这么大破坏力的,的确是鬼君。” 上弧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把我的手轻轻放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扒鬼君的窗户,更是第一次听说得罪了鬼君的人类还能活下来的。” 六颗?我抬起手一数,还真是有六颗佛珠裂开了。这串佛珠可是那老和尚死前留给我的唯一一串,本来我还想用它替我挡十二次灾,被看了一眼就失效一半了? “如果真是鬼君,这样的排场倒显得寒酸了。”上弧月看着那串队伍,若有所思道,“能在这里出现的,估计也就是燕南鬼君了。可那老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怎么今天会到这里来凑热闹?” 说话间,那队人马已经来到了近前,马脖子上拴着的锣不缓不慢地发出铮铮的响声,震得我耳朵生疼。 这时候,我下意识抬头朝戏台上看去,却发现那些正在打斗的武生们竟然也都朝台下瞥过来,眼神显得惶恐不安,显然他们也能听到铜锣声,甚至很可能也看到了蓝色纸车。 戏台下的众鬼听到铜锣声,纷纷朝周围躲避。 但有两三只鬼不知道是听大戏听入了迷,还是反应迟钝了些,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结果在纸人距离他们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这些挡路的鬼就像是一阵烟雾一样,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纸人们停下来,铜锣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蓝色纸车的帘子无风自动,紧接着朝上翻卷了一百八十度。 “看样子这个鬼君是来听戏的。”我低声道。 虽说戏班里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主,怪异的事情也见过一些,但要说眼看着一队纸人纸马从远处飘过来,心再大的人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台上的人已经变得很不淡定了。武生们退场后,一个青衣扶着花旦出来,后者一开口声音就发颤。扶着她的青衣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台下瞥,即便厚厚的浓妆都掩盖不了脸上表情的不自然。 小狐狸对听戏没什么兴趣,眼睛不住地在人群和纸车之间瞟来瞟去,低声问上弧月:“姐,这个鬼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些大鬼小鬼都这么怕他?” “鬼君,其实就像是人类古代的诸侯。”上弧月解释道,“或者你干脆可以把他看成是一个地方的皇帝。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块地方,属于燕山山脉的边缘地区,按道理所有鬼都受燕南鬼君的管辖。” 我不能完全理解上弧月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也都听明白了一点:这个所谓的燕南鬼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但是小狐狸似乎对此还有些不同的意见,想了想后说道:“姐,那这个鬼君好像也不怎么厉害。你以前和我说,这里是黄河北面最乱的地方,妖魔鬼怪最多。鬼君不是应该管鬼的么,可他好像没管好。” 上弧月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十里长山的情况非常复杂,是三大鬼域的交界处,阴灵、妖魔都在这里汇集,灵气和邪气互相冲撞,这些问题连阴司都解决不了,更不是他这个鬼君能解决的。 “另外,燕南鬼君确实有些怪,应该是我了解的鬼君里面性子最奇怪的一个了,几十年难得出现一次,对阴阳两界的事情很少过问。但是他却也是出了名的厉害,能量强大,曾经一气斩杀阴间高级鬼吏三十八名,阴司下令惩罚,最后却不了了之。” 我在旁边听得脊背发冷:就是这么一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今天被我稀里糊涂地扒了窗户。我没被弄死,可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二十七章 鬼使师父 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觉得兴味寥寥,燕南鬼君车前的帘子缓缓垂下,整个车队转个弯,从来路离开。 本来我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但是却听到上弧月低呼了一声:“糟了,他们闯进了我布设的陷阱!” 上弧月的陷阱设计得很有意思,普通的鬼经过并不会触发陷阱机关。但是一旦煞气极重的厉鬼怨鬼经过,就会平地生出一段迷障。 为了将恶鬼引入到迷障中,上弧月甚至还专门设置了一些活人的幻象来吸引他们。偏偏鬼君的队伍在没有受到吸引的情况下,就误打误撞进入到了迷障里。 在另一片迷障中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情景。只见两队纸人飘飘忽忽地进了迷障,然后就开始在周围转圈。左转右转了半天,愣是又回到了原点。 “噗!”小狐狸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那会儿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在燕南鬼君车队的附近,忽地升腾出许多黑色雾气,紧接着一群全身裹着黑布的人从地下冒出来,径直围在了那片迷障的四周。 这些黑衣鬼飘在半空,手里提着被黑雾裹挟着的武器,一声不吭。戏台下面的众鬼也意识到了这边的情况,全都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鬼君的马车停下来,随即像是有一股力量从马车上朝周围逸散出去,空气明显产生了一丝丝波动。 “我的迷障被破掉了。”上弧月道。 在迷障被破坏的同时,黑衣鬼们全都微微躬身。马车里传出一个嘶哑而阴冷的声音:“这里的所有鬼,一个不留。” 说完这话,鬼君的马车随着队伍消失在了浓雾中。黑衣鬼们则转过身,径直朝台下的众鬼围过去…… 一场屠戮进行了五分钟,台下听戏的鬼尽数烟消云散,台上的戏却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唱戏的人既看不见又听不见,完全不知道自己跟前究竟上演了怎样血腥的一幕。 “这些穿黑衣服的到底是做什么的?”小狐狸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鬼都杀了?” “这些是鬼使,负责传递消息和保护鬼君的安全。”上弧月算是比较有见识的,“至于为什么要把这里的鬼都杀掉,我想或许是燕南鬼君认为弄出迷障戏弄他的是这些鬼当中的一个,也或者他觉得这件事被这些鬼看见了很没面子,所以就只能杀掉他们。” 为了自己的面子一口气砍死这么多的鬼,这鬼君的脾气可真够暴的。 小狐狸若有所思,突然指着我道:“那他刚才怎么没事?” “……”上弧月皱着眉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戏台下变得空荡荡的一片。我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挺没意思,于是让上弧月把我带出迷障,打算回家去睡大觉。 “我送你。” 我朝上弧月摆摆手:“不用,我的佛珠还有六颗呢,没事。”说着就跑远了。 我可不想耽误上弧月去抓厉鬼,毕竟用她们两姐妹的话说,“一年难得饱餐这么一次”,听上去怪可怜见的。 文家祠堂处于村子的边缘地带,离我家的距离有些远。我仗着手里的佛珠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横冲直撞,直接从幢幢鬼影间穿行而过。 但是跑到一半,经过一处宽阔地带时,在我前方的必经之路上突然冒出一道黑烟,紧接着一个全身披着黑布的鬼使挡在了我的面前。 “……” 我心说难道是燕南鬼君对我刚才扒窗户那件事感到不爽,所以故意派一个鬼使来这里堵截我?要真是那样,这个鬼君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当时我虽然挺害怕,但是也没乱了方寸。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假装根本就没有看到他,想径直从他身体上穿过去。 可谁料我硬着头皮跑到他近前的时候,这家伙突然从黑布里面伸出一根枯瘦的手臂,直接朝我脑袋抓了过来。 “完蛋了!”我的心不由一紧。 可对方并没有像我猜想的那样把我脑袋直接拧下来,而只是按住了我的头顶,闷声道:“小娃,今天我可是看在你和我下了两盘棋的面子上救了你一命。” 下棋? 我不由一愣,突然就想起了刚刚在学校月季花坛边发生的事,诧异道:“刚和我下棋的是你?” “怎么,不信?”黑衣鬼使抱臂站在原地,由于全身都被黑布蒙了个严严实实,无法看清他的模样,“最后一局虽然没下完,但是从棋势上你已经弱了三分,不出十招你就输定了。” 我心说你这老鬼不知道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赢了我这个五岁的小孩子有啥值得骄傲的。 “你啥时候救过我?”我问他。 黑衣鬼使鼻子里面发出一声轻哼:“难道你忘了刚才去揭鬼君车驾上的窗帘的事了?在我们的世界里,冒犯鬼君就和冒犯十殿阎罗一样,都是大罪过。如果那会儿鬼君稍微觉得有些不痛快,你的三魂七魄就会像刚刚那些倒霉鬼一样,全都烟消云散。我之所以在后面训斥了你一句,就是想借这机会让鬼君的怒火平息下来。” 听他这么说,我才知道原来刚刚自己的一个小动作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隐藏故事。谁能知道我之所以会逃过一劫,竟然是因为稀里糊涂地和鬼使下了两盘棋呢? 黑衣鬼使看我一脸懵的样子,摆摆手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行了,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刚才跟你这小娃下了两盘象棋,觉得你下棋倒是挺有我当年的痴劲儿。看在这点上,我决定收你当个徒弟,这两天和我好好学习学习棋术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觉得一阵头大,心想怎么这么多人想收我当徒弟,下棋难道还要认个师父不成? 见我不说话,这老鬼似乎不太满意,轻轻抖了抖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青色大剑:“怎么?你这娃不愿意?我可是从来没收过徒弟……” “好吧,我当你徒弟。”没等他说完,我就答应了。 其实我还真挺不愿意,但是好在那会儿我还没受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舍生取义”这类狗屁思想的影响,见老鬼晃动他腰间的武器,生怕这家伙恼羞成怒把我给砍了,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黑衣鬼使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见识。今天就罢了,我还要随着鬼君在辖地巡视。等明天下午两点,你直接带着象棋去文家祠堂里找我,到时候我教你几招,保准让那老头不是你的对手。” 说完这话,就和出现时一样,黑衣鬼使化成一道黑色烟雾,隐没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我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家里,等到洗完脚躺倒在我那张小床上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自己都觉得实在荒诞。 那老鬼是真心要教我下象棋么?我这小脑子就算没那么多弯弯绕,也隐约觉得他就是想找个人陪他下棋罢了。 好在第二天又是星期六,上午我窝在家里写了半天作业,到中午胡乱往嘴里扒拉几口饭,朝爷爷要了他那副有了不少年头的红木象棋,撒谎说去找同学,然后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在去文家祠堂之前,我必须先和上弧月见上一面。 “鬼使要收你当徒弟,教你下象棋?” 听完我说的话,上弧月那颇有风情的眼角写满了不可思议。 但是下一秒,她那一贯自信而又颇具魅惑性的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在我看来,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好事儿?” 我撇撇嘴,心说戏文里当师父的全都是些高贤大能,我倒好,人生第一个师父竟然是个鬼。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上弧月解释道:“你知道鬼君手下的鬼使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么?你经常和你爷爷听戏,肯定听过隋唐英雄的故事。李世民手底下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强将手下无弱兵,燕南鬼君身边的鬼使当然也不会差。”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有点儿高兴起来。按照我的理解,她的意思是说鬼君身边的鬼使就像李世民身边的秦叔宝和尉迟恭,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我有些开窍了,上弧月眼珠一转,接着给我出主意:“既然他非要给你当师父,你也不用和他客气,有什么想学的就让他教你。鬼使能量强大,一定会许多祛邪避祟的手段,运气好甚至还能从他那儿套过来点法器。” 小狐狸在旁边插嘴:“还可以问问他哪里的厉鬼多,我们好趁着这两天过去好好大吃一顿。” 上弧月瞪了她一眼:“这事儿可不能让鬼使知道,毕竟他是燕南鬼君身边的人。要是鬼君知道我们靠着吸收他辖地内的厉鬼煞气来增加修为,真计较起来可就麻烦了。” 别说,来找上弧月商量商量还真是一个挺明智的决定,这个狡猾的狐狸姐姐给我出了挺多主意。 按照她的设想,我要是跟鬼使待上那么七八天,学到的东西都可以把整个县的阴阳先生给秒杀了。 第二十八章 老鬼的礼物 文家祠堂外面很热闹,众人在戏台前或站或坐,偶尔喝两声彩,让台上唱戏的都不由自主地卖起了力气。 我来得挺早,看时间还没到下午两点,就在戏台周围转了转。路过祠堂门口的时候,只见几个文家小青年倚在祠堂门框上,正嘻嘻哈哈说着话。 而在他们身后的暗影里,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七八个鬼晃晃悠悠地浮在半空中,晃动的节奏刚好符合戏台上的拍子,看样子应该是几个资深票友。 我心想怪不得那老鬼非要找这么个地方和我下棋,整个祠堂连点光都进不去,阴气森森,倒是鬼在阳间藏身的好去处。 文家祠堂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除非文家的人进去拜祭,否则一定会被看门的人挡在外面。我不敢也没有机会硬闯,只能若无其事地坐在戏台的后沿,眼睛的余光悄悄注意着那边。 几个看门的小青年大概也是闲来无事,胡侃乱侃了一阵之后,不知道哪个眼尖的看见了我,立刻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朝我招招手:“爷们儿,过来!” 我并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文家这群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们平时在村里油滑得出了名,调戏大姑娘的本事没有,欺负小孩儿倒都挺有一套。 眼下被他们注意到了,既不能无视又不能跑,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呦呵,我们村的小神仙。”带头那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小子笑着说道,“咋的,今天没去给别人算卦?我听说你可厉害了。” 我没吭声,打算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吧,你给我们算一卦怎么样,就算我们今天会遇到些什么事。”后面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子紧接着说道。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农村染头发的并不多见,男人染头发的就更少了,这黄毛小子就是我们村独一份,堪称葬爱家族的老祖宗。 “算准了,以后我们走到哪儿都不为难你。要是算不准……”几人晃晃悠悠地围过来,“我们哥几个这两天可手头紧,你爸妈没给你点零花钱啥的,都掏出来。” 听他们让我掏零花钱,我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打我记事起到上幼儿班,家里人从来没有短我吃的喝的,还就是没给过零花钱。老一辈人总觉得外面卖的东西不干净,所以对我吃零食什么的都限制得挺严格。 “算吧。”带头的愣子抱臂站在那儿,“是看手相还是看面相?测字就算了,我们也不认识几个字……” 几人说话的时候,我从他们身体的缝隙中看到祠堂里那些美滋滋听戏的鬼们不知为何全都躁动起来,然后“倏”地一下都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昨天非要让我认他当师父的黑衣鬼使出现在祠堂门口的阴影中。 这家伙虽然就是全身裹着一块黑布,但握着剑柄站在那里的模样还真挺酷,和几年后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佐罗有得一拼。 看见我在这边,黑衣鬼使从黑布里面伸出它那干瘦的右臂,朝我轻轻招了招手。 我心说这家伙来得正好,要不然我今天还真不好脱身。 虽然那会儿我才是个五岁的小屁孩,但要说心机却也还有那么一点。这群王.八蛋既然想让我给他们算一卦,那就算一卦好了。 “你们今天不能进祠堂。”我学着当初六姑给人家算卦的模样,眯着眼睛道,“进了祠堂就会倒霉。” 几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任何年代的二逼青年一样,呵呵哈哈地笑了起来:“有意思,那我们就试试,要是今天我们去祠堂里转一圈啥事都没有,那可就说好了,你的零花钱都归我们。” “我和你们一起进去。”我说道,然后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嗖地一下就钻进了祠堂里,一边跑一边喊,“他们欺负你徒弟,他们欺负你徒弟!” 这几个混蛋本能地以为我要耍什么花招,立刻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在几人进入阴影的一刹那,黑衣鬼使突然轻轻一甩他那黑色的大袍子,他们就像是三张纸片似的,瞬间飞出了四五米远。 虽说之前上弧月的话已经让我对鬼使的能量有了一个大致的心理准备,可真看到这样的情景,我还是被吓着了。 看这老鬼刚才的动作,也就和放了个屁之后扇风的模样差不多,谁能想到这阵风扇出去可以把三个大小伙子给扇飞。 “卧槽……” 三个人都被摔得不轻,挣扎着站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地指着我胡言乱语道:“妈的,这小子……这小子还真他娘的邪,卧槽……” 踉踉跄跄地转身想跑,结果一抬头,几个文家的长辈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你们几个不去看着祠堂,在这儿他娘的干什么呢?”带头的老爷子看了看几人,面色阴冷。 文家和村里其他人家有一点很不同,那就是辈分等级非常分明。在长辈面前,晚辈多数情况下连个屁都不敢放。 但是这次情况特殊,三个文家的小青年很是愤愤地说道:“林家那小兔崽子跑祠堂里去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我们三个人愣被从祠堂里扔了出来……” “人在哪儿呢?”老爷子问。 三人齐刷刷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当时见这么多人围在祠堂前面,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黑衣鬼使,却见他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放心吧,我刚在这里设置了迷障,他们既看不见我们,又听不到我们说的话。” 果然,三个文家后生都是一脸懵的表情,有一个想了想道:“肯定是跑到祠堂后面去了。” 文家祠堂虽然只有一个大屋子,但是却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是供奉祖先排位、安放家谱的地方。 后面的部分偶尔会用于临时停放文家刚去世死者的棺木和遗体,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处于空置状态,此时便是如此。 文家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祠堂,老爷子从后面转了一圈儿回来,伸手“啪啪啪”给了三个后生一人一个耳光。 “五叔,我们真没说谎……”黄毛挨了这么一下,也不敢跟老爷子顶着干,只能捂着脸解释。 “狗娘养的,没说谎更应该给你们大耳瓜子!”老爷子声音提高了许多,指着祠堂上放着的牌位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咱们文家啥情况?两个月里死五个人,全都是横死的,就连祖坟前些日子都让人给挖了,你们这群王八蛋还不长记性,还给我惹事?” 三个后生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你们以前做过啥不要脸的事儿,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是眼下和原来不一样了!咱的保家仙没了,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还嘚瑟个屁!” “再说林家这小子,我难道没和你们说过惹不得?当初要不是他告诉你们二爷文家桥的事,这会儿你们全都他娘的已经上墙了。”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又一人踹了一脚:“没脑子的玩意儿,全都给老子滚蛋!” 三人如蒙大赦,一溜烟跑没影了。 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和黑衣老鬼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三米的地方,但是就像老鬼说的那样,他们根本没发现我们的存在。 “行啦,你这仇算是报了。”老鬼道,“怎么样,当我徒弟不吃亏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 这我得承认,当他徒弟确实不吃亏。可我也没忘记上弧月上午和我说的话,要在不吃亏的同时尽可能地多占便宜。 于是我立刻拍马屁地说道:“师父,你刚才那招挺厉害,能教给我不?” “先别叫师父。”黑衣老鬼突然伸手阻挡道。 我心里一惊,想他该不会是想变卦吧,却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拜师学艺就得有个拜师的规矩。我倒也不太拘一个形式,你就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我就算是认下你这个徒弟了。” 当时我恨得牙痒痒,心说我就过年的时候给我老太和爷奶磕过头,连我爸妈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现在啥都没骗来呢就得先给你磕头,这也忒不公平了。 但最终我还是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紧接着还不忘问一句:“师父,我听说收徒弟有见面礼……” 这真不能怪我市侩,五岁的小孩子能懂啥?全都是那红毛狐狸教我的。 黑衣老鬼沉吟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不过随后就见他伸出右手,手上烟雾汇聚,凭空出现了一块黄色的石头。 “这个给你。”黑衣老鬼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纤细干枯的小拇指在石头上轻轻一点,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圆孔出现在石头顶端,“呶,回去找个绳子穿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我美滋滋地把石头拿过来,觉得握在手里挺暖和。再仔细看,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嵌在了石头里面,只不过表面并不是透明的,所以看不真切。 “师父,这是啥宝贝?”我问他。 “宝贝?”老鬼似乎又愣了一下,然后才含含糊糊地回答,“哦……宝贝确实是个宝贝,但是这东西到底该咋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我这儿也没啥用处,送给你好了。” 听他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我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第二十九章 灵狐家族 不管怎么说,这块石头也算是我在老鬼师父身上搜刮来的第一件东西,我把它很小心地收进了背包里面。 “好了,拜师礼也算行过了。徒弟啊,我现在就开始教你下象棋吧。” 我赶忙把从爷爷那里带来的红木象棋拿出来。老鬼师父用手捻起一枚棋子掂了掂,挺满意地点点头,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把玩着棋子一边看我将棋盘摆好。 “师父,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好奇地问。既然已经认了师父,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当人家的徒弟。 黑衣老鬼哈哈一笑,闷声道:“我是燕南鬼君身侧十三黑衣鬼使之一,这里所有的鬼都要听我的。” “那你叫啥名字?”我又问。 “这可就不能告诉你喽。我们做鬼使的,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知道名字,因为名字和灵魂相连。鬼使知道的事情太多,得罪的妖魔鬼怪也太多,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捏住命脉。”老鬼把手中的老帅放进棋盘里,随手来了个当头炮,“鬼君习惯把我称作鬼五,你也这么喊就行了,反正叫什么都一样。” 我心说这鬼使还挺神秘,想了想又问他:“我老太说阎罗王是管鬼的,燕南鬼君也是管鬼的,他们到底谁大?” “当然是十殿阎罗大。鬼君再厉害,终究还是鬼,可十殿阎罗却是阴司的主人。”鬼五挪了一步棋,“当官的就算再大,又怎么会大过皇上呢?” “哦。”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抬头看鬼五身上蒙着的黑布,突然觉得挺有意思:“师父,你的脸都被蒙上了,到底是怎么看棋盘的啊?” “用心去下,不需要用眼睛。”鬼五一边说着,一边又捏起一个卒,稳稳当当地向前拱了一步,“和你说这些还早了点。徒弟啊,只要你和我好好学下棋,总有一天都会明白。啧啧,棋可是好东西啊!”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其实我挺想让他把身上这层黑布拿下来,让我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估计他是有八九不会肯,因为这老家伙连名字都不肯让别人知道,容貌对他来说肯定更重要了。 人一旦心里想着什么东西,就很难沉下来去做另一件事。我一边琢磨着该怎么从这个便宜师父身上捞点什么,一边还要思考棋盘上的攻守,结果就是被对方摧枯拉朽,几步就给灭了。 “徒弟啊,你想的东西太多了。”鬼五低头继续摆弄着他的棋子,轻描淡写道,“师父就收了你一个徒弟,所有你能学的本事都会教给你。现在不要去想以后的事情,一心想着棋局就好。” 被他这么一说,我就像是突然被看穿了心事一样,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听黑衣老鬼的意思,他是真心收我这个徒弟,可是我呢?只想尽可能多地从他身上捞东西,认他做我师父也只不过是为捞东西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仔细琢磨琢磨,还真是挺无耻的。 于是我也收起心神,一边琢磨着爷爷曾经教我的那些套路,一边跟鬼五师父周旋起来。老鬼不时会点评两句,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每句话都在点子上。 两个小时,鬼五和我杀了五盘,最后一盘仅不到二十步就把我给将死了。我觉得挺没面子,脸涨得通红:“再来一盘!” “欲速则不达,先歇一会儿吧。” 老鬼说着,指了指祠堂前面:“去把文家祖宗牌位前那些果子和香炉都拿来。文家祖先的阴灵多半下地狱了,剩下的那些也不在这儿,供品放在那儿太浪费,还不如给咱爷俩受享受享。” 我听从地跑到前面,左右看看,见祠堂里没人,端着果盘和香炉跑了回来,把果子递给老鬼。 “我可不要这些东西,给你吃的。” 老鬼摆摆手,径直拿起一旁的香炉放在脑袋前面,一缕缕烟雾透过他的黑袍子飘了进去。老鬼的头部微微扬起,很是享受的样子。 “师父,你就吃这个?”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尝尝这桃子,可甜了。”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混蛋有什么心思。”鬼五没有伸手去接,“想在我吃东西的时候看我究竟长什么模样?门也没有。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要么就是魂飞魄散的时候,否则鬼使的脸永远不能被别人看到。” 我讪讪地对他笑了笑,心想这老家伙果然脑袋灵光,我这么点儿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他点破了。 随后,鬼五的一句话让我差点吓破了胆子。 “你这些歪门邪道的小聪明,都是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狐妖教你的吧。”鬼五笔直地坐在地上,虽然脸被黑布包裹在里面,但我却仍然感觉他就在直直地看着我。 “是……你咋知道?”既然他这么问,就证明不管我怎么装都没有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 鬼五喉咙里面发出嘿嘿的笑声,并不显得鬼里鬼气,反而带着一种得意:“你以为鬼君是个任人摆弄的玩偶,我们这些鬼使都是吃干饭的?昨天那七尾狐狸的迷障也未免忒小儿科了,也就能障住普通鬼怪的眼睛。你们在那里的一举一动可都被我们看着呢。” “原来你都看到了!” 我惊呼一声。回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我的身上不由起了一些冷汗。原来上弧月自以为安全的迷障在内行的眼里,也就是一种非常拙劣的把戏罢了。 可是想到这儿,我又有点不明白了:“那个叫燕南鬼君的,他怎么没伤害我们?”在我看来,那位鬼君可没有什么菩萨心肠,怎么这次大发慈悲,轻易地把我们放了? 老鬼这次的笑声显得颇为深沉:“你这小不点就不会自己动脑子?你想一想,如果有人捉弄了你,你却装成没事人一样,这其中的原因会是什么?” 我用自己的小脑袋使劲琢磨了好一会儿,试探着说道:“因为我打不过捉弄我的人。” “嗯,沾点边了,但是还不确切。一个统御一方的鬼君就算再不济,对付一个七尾狐妖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燕南鬼君的厉害是出了名的,修炼千年内的妖怪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过招。” 想想也对,连上弧月都说燕南鬼君是一个大人物,怎么会对付不了她这个红毛狐狸呢? 见我一脸迷惘的模样,老鬼道:“刚才我们下的最后一步棋,你还记得是怎么输给我的么?” “马后炮!” 我脱口而出。老鬼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惬意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我自己开悟。 他这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仔细回想了那盘棋最后被将死的情景。其实我那会儿已经特别留心他那只马了,但是觉得暂时还不会对我造成致命危险,所以没管它,却没想到后面跟着的那只炮却直接将我的老将给轰了。 想了半天,不得其解。 “唉,你这笨脑子捡了我这么个便宜师父,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鬼很臭屁,伸手在棋盘上比划了两下:“如果说鬼君就是你那边的老将,那七尾狐妖就是我这边的马。从棋势来看,马是没办法伤老将的,但是它后面的炮却可以。” 我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鬼君不怕上弧月,但是怕上弧月身后的炮!” “终于开窍了。”老鬼点点头,“你这个狐狸朋友,身后的势力可是整个灵狐家族,还和一个修炼到近仙程度的黄大仙有些关系。鬼君要是想动她,就不得不考虑这些。” 我低下头不说话,心里暗暗思忖起来。 黄三太奶应该就是老鬼口中的黄大仙了,要说那老太太确实不简单。但是刚才他提到的灵狐家族,这我还真没听那两姐妹提起过。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老鬼伸出干瘦的手臂在我脑袋上拍了拍:“所以啊,小子,别光傻乎乎的想从我这里套点东西回去。它们灵狐家族是最神秘的家族,平时很少和人交往,但是可厉害着呢。如果你和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搞好关系,她们教给你的手段可比我这个只会下棋的老鬼多多喽!” 老鬼这话颇有一种反间计的味道,但是那会儿我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点儿上,而是问他:“你咋知道这些事儿的?” “我们十三鬼使就是吃这口饭的,对燕南鬼君辖地内所有妖魔鬼怪的信息都有了解,只不过平时很少出面而已。”老鬼呵呵一笑,“小子,今天师父告诉你一句话,暗处的总比明处的厉害。就像刚才那招,真正能造成致命打击的不是逼宫的马,而是藏在后面那颗不起眼的炮。”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这些稍微带点哲理的话,我那会儿都没办法完全理解,有的甚至一直到十几年后才明白其中的真谛。 当时我只是对老鬼知道的事情感兴趣。想起上弧月昨天还提起文宇老两口莫名其妙死掉以及文家祖坟被挖的事情,于是赶忙趁着这机会问道:“师父,那你知道最近文家出的这些事儿究竟是谁干的吗?” 第三十章 从没见过的爸妈 老鬼点点头:“知道,不过这种事只是和他们文家有关系,你这种小屁孩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给我讲讲呗。”我央求他。先不管参与不参与,我对这事儿确实挺好奇的。 “讲讲就讲讲。”老鬼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你们这块儿地方,在几千年前曾是无终古国,后来并入燕国,最后成为秦汉的郡县……” “师父,你说的这些都是啥?”我听得一阵头大,“这和文家的事儿有啥关系?” “师父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老鬼挺不满地教训我道,“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文家这些事儿是怎么来的,你肯定还会问这问那,一路问到我刚才说的这些上面,所以我就干脆从头说。” 被训了一句,我只能平心静气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自古兵家必争之地都是煞气最重的地方,你们这个小县城就是如此。加上山水格局,星斗位势,煞而又煞,情况复杂得很。”老鬼说到这里,话头突然转了个急弯,“所以说,像这种凶险至极的地方,要不是燕南鬼君和我们十三鬼使,连阎王爷都会觉得头疼。” “师父,这跟文家有啥关系……”我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煞气重就容易出灵物和邪物,比如和你接触的狐狸姐妹,就是灵物。而邪物就更多了,最为普遍的,就是你们这里地下埋着的千千万万荫尸。” 荫尸,就是死了之后一直不腐烂的尸体,在文家桥挖出青铜巨棺的时候我曾经听人讲起过,所以这会儿理解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物分正邪,人也一样。有的阴阳大家因为私心堕入邪魔道,偷偷做起了操控尸鬼的勾当。他们在千百年来一直都处于暗处,能量巨大,后面牵扯到的力量更是极为复杂。”老鬼顿了顿,终于揭开了谜底,“文家祖坟被挖,老头老太太被害,就是这伙人干的。” 在我歪着头在那里琢磨着环境背景和这件事到底有多大关系的时候,鬼五又道:“这事儿水可深,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去了。养鬼养尸人虽然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人,但是能力却已经近乎魔,不用说你了,就连我们都避免和他们正面过招。” 老鬼说了这么多,在我看来却一直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那就是这些养尸人到底和文家有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偏偏挑中文家了呢? 在我还没来得及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叮铃铃”一阵脆响。仔细一看,这声音是老鬼携带的宝剑剑柄上一颗小铃铛发出来的。 “鬼君在召唤我们,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老鬼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马上赶回去。明天下午两点,还在这儿,我接着教你学下棋。” 说完这话,老鬼全身化成一缕黑雾,瞬间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祠堂里本来有一只大白花猫缩在墙角,此刻突然全身的毛炸开,猛地从地上跳起,不断朝我发出带有威胁性的叫声。 刚一开始我还有些纳闷,紧接着就想明白了:肯定是老鬼在离开的同时把布设在我们身边的迷障给消了,所以这花猫才会被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 和上弧月姐妹俩讲起上午在文家祠堂发生的事情时,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昨天这红毛狐狸费劲儿教给了我那么多的套路,结果我在老鬼那儿什么驱邪避鬼的法术都没学到,简直太丢人了。 上弧月听完我的话,注意力却被另外一些东西给吸引过去,喃喃道:“看来我还真是低估鬼君和这些鬼使的能力了,我费尽心思改造的卧龙八阵,竟然都被他们给看了个透。” “可不是,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听她说起昨天的事,我忍不住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老鬼说我们的障眼法太小儿科了。” 上弧月眉头微蹙,神情显得有些窘迫。 “文家的事情老鬼也和我说了一些,他说近几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养尸人做的,让我不要去管这些事。” 上弧月点点头:“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只不过摸不准到底是哪家的养尸人而已。” 小狐狸早就已经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问我:“你师父有没有送给你什么好东西?” “有。”我忙不迭地摘下书包炫耀自己的成果,“呶,这是我鬼五师父送给我的石头,师父说这是个宝贝,但是他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 小狐狸探头过来看,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又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这好像就是一块石头吧。”说着递给了她姐。 上弧月也满脸怀疑的模样,不过红毛狐狸活的日子究竟比我和小狐狸多了许多,懂得说话留三分余地,将石头递给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既然是鬼使的东西,一定蕴藏着不为我们所知的能量。” 我挺无奈地把石头收起来,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两姐妹——除了刚刚那些,我就什么收获也没有了。 中元节鬼门关会打开三天,所以这天晚上我又跟着狐狸姐妹来到了戏台下面凑热闹。 “姐,你不怕燕南鬼君今天还来么?”小狐狸显得有些不安。 我其实也有这样的顾虑,心想要是鬼君他们再来听戏,我们总不能还像昨天一样躲在迷障里,这也太可笑了。 但上弧月却对我们的担心全然不在意:“你们以为燕南鬼君那么闲,天天都跑到这里来听大戏?再说了,这位鬼君可是在哪儿都不肯服输的主,昨天他的队伍在我们的迷障里丢了面子,躲我们都来不及,哪儿能再来呢?” 燕南鬼君确实没有来。不仅是他,就连听戏的鬼都来得寥寥无几,这都是昨天那场大屠杀的结果。 在我看来台上咿咿呀呀的大戏实在无聊,台下的鬼们又都是一副鬼里鬼气毫无生机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兴味寥寥。 旁边的上弦月则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在石凳上“嘎吱嘎吱”不停地磨爪子,让人听得心慌。 我突然想起昨天老鬼和我提起的神秘灵狐家族,趁着上弧月不在,这会儿刚好和小狐狸打听打听。 “小狐狸,除了你姐以外,我怎么从来都没看过你其他的家人?”我故意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她关于灵狐家族的情况,以免引起她的警觉。 小狐狸本来正在检查着指甲的锋利程度,听到我这么问立刻竖起了耳朵,愣愣地停在那里。 “我家里人?”她像是努力琢磨着什么,“我姐姐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还有别的家人。” “不可能。你的爸妈呢,难道你没见过他们?”我纳闷。 小狐狸似乎着急了,用前爪搓弄着耳朵,试探着问道:“狐狸也要像人一样,必须有爸妈才行么?” “那当然,没有爸妈又怎么会有你和你姐。”我觉得一阵头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还觉得挺正常的。 “为啥一定要有爸妈?”小狐狸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继续盯着我追问,“为啥?” “因为……”我也一下子懵了。像这种技术问题,当时只有五岁的我还真解决不了,“问你姐去。” 于是等上弧月回来后,小狐狸就真的问她了。 上弧月显得有些微微错愕,随后看向了我。当时她的眼神很奇怪,既有无奈,又似乎还有别的情绪隐藏在里面。 “小月,我也不知道爸妈在哪儿。”上弧月道,“这是灵狐家族的规矩,一旦家族中的灵狐超过五尾,就必须自己寻找一块领地来修炼,从此之后除非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情况,否则不能和家族取得联系。” “可我才只有一条尾巴。”小狐狸晃了晃自己雪白的尾巴,“难道也不能和它们联系吗?” “……” 上弧月显得有些语塞,脸上的神色和平日那种自信魅惑稍有不同,而是带着一种微微的紧张。 过了几秒,她弯下腰来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小月,当初是我从家族里坚持把你带出来的,那会儿你还是一只小狐狸,所以对家族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如果你要回去,那就只能离开我了。” 这话很有效果,小狐狸“哦”了一声,然后就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和上弧月相比,那个并没有什么印象的灵狐家族和同样没有印象的爸爸妈妈自然就显得轻了许多,上弧月这么说,也就相当于断了小狐狸和家族联系的想法。 但是既然一件事被扯出了一个头,想要刹住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小狐狸沉默了几秒钟,又突然抬起头来:“姐,那你给我讲讲灵狐家族和爸妈的事情吧。” 本来刚刚我还在为自己的几句话牵扯出姐妹俩的伤心事而暗自后悔,听到这里,又不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按照我那老鬼师父的说法,灵狐家族可是连燕南鬼君都不敢惹的家族,这得有多大的能耐啊。 第三十一章 发光的石头 上弧月的笑容中带着一些无奈。 “虽然我们灵狐家族在外界的眼里是神秘而庞大的古老族群,但实际上却非常分散。 “拿我们来说,以前生活的地方属于灵狐家族的一个小分支,只有七八只狐狸,而且还在随着五尾狐数量的增多而不断分散,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剩下多少了。”上弧月道,“所以,我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 其实这姐妹俩说话的时候我本来是不应该插话的,但是心中的疑惑还是让我脱口而出:“如果你们互相不联系,那燕南鬼君又怎么会这么害怕你们呢?” 对我的这种好奇,上弧月倒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们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联络方法,只要这种信号出现,所有灵狐家族的成员会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一起。那样的情况一旦出现,恐怕连十殿阎罗心里都会震上三震。” 这就难怪了。能聚能散,这样灵活的组织方式倒是和爷爷对我讲的“麻雀战”有相似之处。 “在我们离开那个小分支之前,爸妈都已经修炼到了七尾,比我现在的修为还要高上一些。”上弧月摸着小狐狸的脑袋,像是在回忆某种非常久远的事情,“现在估计应该已经到八尾了吧。如果碰到什么机缘巧合,说不定已经开始修炼第九尾了。” “九尾?”小狐狸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曾经说过,如果我们灵狐家族一旦有狐狸修炼到九尾,就可以成为妖中之王了么?那咱爸妈是不是要成为最厉害的妖了?” 上弧月却微微一笑:“九尾狐确实很厉害,但是自从我出生,从来都没有见到甚至听说过有任何的九尾狐活在这世上。除了上古时期的九尾灵狐有明确的记载外,其他九尾狐的传说连我们灵狐家族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随后上弧月又说了一些关于她们父母的事情,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如果不是有我那老鬼师父昨天说的那番话垫底,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两姐妹背后的灵狐家族有那么大的能量。 大概是因为对父母没有记忆,小狐狸的注意力竟然很快被上弧月的话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眼巴巴地说道:“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有九条尾巴啊,我现在就只有一条。” “修炼出九条尾巴需要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和我一样有七条尾巴,起码还需要一百年的时间。这还是不断获得妖魔元神和的厉鬼煞气的结果。” 听她这么说,小狐狸不禁垂头丧气起来:“还需要那么久啊……” “怎么,想和我一样成为七尾灵狐?”上弧月笑道,“这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但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一旦你修炼成为五尾,就必须要自己找一块地方,不能再粘着我了。” 本来是一句近乎玩笑的话,却没想到小狐狸“蹭”地一下跳出老高:“姐,那我就不修炼了,不修炼就没办法变成五尾,你就不能把我扔了!” 看着着姐俩在旁边打闹,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挺暖和。虽说和自己的家族失去了联系,但是到底还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所以她们并不会觉得很孤独。 那一瞬间,我也突然有点想家了,于是我和两姐妹打了声招呼,按住后背上的书包飞跑回家里。 当我蹑手蹑脚地从堂屋前面经过的时候,探头朝爷爷奶奶的屋子看了看。 屋子里静悄悄的,老两口一直都保留着中国农民的传统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这会儿应该早已经睡熟了吧。 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睡觉,可是肚子却很是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竟然显得格外响亮。 “大孙子回来啦?”奶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 “奶……”我喊了一声,心里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在上弧月那儿蹭的饭没能吃饱,所以肚子才会这么不听话。 “饿了吧,奶奶给你热饭去。” 我想说不用了,但是奶奶却已经走了出来。看老太太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我才知道她根本就没睡,估计一直都在等着我回家。 冀北农村的厨房和堂屋都是共用的。奶奶从外面抱进来一些木柴,然后就坐在小板凳上朝灶膛里添火,我则坐在一旁的小饭桌上,看着奶奶的身影发呆。 “乖孙子,其实你爷和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奶奶突然平静地开了腔。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是我又犯了什么错吧,但是奶奶随后的话却表明这和犯错并没有什么关系。 “乖孙子,其实这些天你上学的时候,我和你爷爷也都没闲着,十里八村乃至县城我们都跑了一个遍,把你的情况和那些阴阳先生们一说,结果他们都摇头,说这事儿连慧明大师都没办法,那他们就更没办法了。” 我知道奶奶说的是我能看见鬼这件事。其实我挺想说,自己现在都已经把见鬼当成家常便饭了,随时随地都能看见,也不怎么害怕。 但是看奶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不禁把这话吞回了肚子里。 “乖孙子,知道这些天来你大晚上跑出去为啥我们都没管你吗?”奶奶看向我,“其实我和你爷爷都知道,你去找的根本不是你的同学,而是我们上次在文家桥见到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妮子。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甚至是不是人,但既然你信她,我们也只能按照慧明师父圆寂前交代给我们的,顺其自然了。” 奶奶信佛,而且读过一些书,这在她那个年代是很难得的事情。或许正是她的信仰和并不算渊博的学识,让她看事情的时候相比其他农村老太太要开明一些,否则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当时奶奶看着我,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揭开锅盖:“吃饭吧,这盘猪头肉是你爸从工地带来的,我们嫌腻,都给你留着呢。” 过了很多年之后,我还经常回忆起那晚上的感觉。当时年龄小,就算心里面想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憋出了一句话:“奶,我挺好的……” 第二天上午,我没去找上弧月姐妹。 昨天和老鬼学了两个小时的象棋,虽说在理论上有了一些突破,但是要说实战怎么样,还必须得检验一下,所以我就拽着打算吊嗓子的爷爷,非要和他杀几盘。 其实当时我还有点别的小心思,那就是顺便和爷爷也学那么两招,下午再用这些招数去对付老鬼。我倒是挺好奇,照这样的方式学下去,究竟谁会败给谁。 刚一开始爷爷还乐呵呵的:“呦呵,和我下象棋不把你给输得哭鼻子才怪。”但是没走几步,老爷子的眉毛就翘起来了,眼睛盯着棋盘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打法倒是有点门道……” 我当时颇觉得意,心说老鬼这师父还真不是白叫的。虽然我当时还不明白象棋究竟有什么用处,但哪怕单单把他当作一种竞技游戏来看待,能让强大的对手感到棘手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可惜在一段时间的拉锯过后,我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如果在以前,或许我会迫不及待地摆上下一盘,但是这次我却拉着爷爷让他给我分析最后溃败的原因,顺道琢磨下午该怎么把老鬼引入套子里。 当我在某一时刻突然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暖暖的——那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杯热水贴在我的胸口上一样。 我下意识地伸手抓去,结果手指头果然摸到一个光溜溜散发出热量的东西,让我顿时愣了一下。 随后才想起来,原来这是昨天老鬼送给我的石头,早晨我让奶奶给我穿好挂在脖子上的。 这会儿,这颗原本毫不起眼的黄色小石头就在我眼皮底下发着莹莹的黄光,伴随着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似乎石头里那奇怪的小东西要随着石头化开似的。 “这石头怎么了?”坐在我旁边的爷爷问,看得出也对此很好奇,“好像还会发光。” “嗯……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含糊其辞地回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它会发光,可是老鬼没说它有什么用处。” 说完这句话我暗叫糟糕,心说怎么把老鬼的事情告诉爷爷了。好在老爷子的注意力全然被这块石头吸引,并没有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 “这石头挺有意思,好像还在慢慢地变透明。”爷爷凑近看了看,惊讶地说道。 我低头一看。果然,原来那种如同猪油凝固的色彩正在渐渐褪去,整块石头像水一样变得清澈,石头里那东西的全貌也终于展露在我的面前。 我当时看了好一会儿,虽说已经看得很真切了,但是一直都没敢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最后这种猜测却在爷爷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这里面嵌的东西,好像是一片鱼鳞啊!” 第三十二章 走不出去的地方 古代人说东西珍贵,经常会用到“凤毛麟角”这个词来作比,指的是凤凰的毛、麒麟的角,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可是这块石头里面镶嵌的鳞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和爷爷在那里看了半天,觉得它要么是鱼身上的,要么就是蛇的,反正跟凤毛麟角沾不上边。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还琢磨这东西会不会是龙鳞?但随后这种想法就被我自己给否定了。想想就不可能,整个十里长山都是一条龙的尸体化成的,那么大块头的神物,鳞片就这么大点? “大孙儿,这石头谁给你的?”爷爷问。 虽然我不知道我那老鬼师父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既然是爷爷问,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师父给我的。” 爷爷一愣:“师父?你说的是那个经常和你在一起的红衣服妮子?” 我摇摇头:“我师父……是个老头。” 这话听起来有些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爷爷。 说我师父是燕南鬼君手下的鬼使?先不管是不是暴露了老鬼的身份,单单“鬼使”这两个字,就足够让正常人吓一跳的。 爷爷略微思忖了一下,对我道:“你先在这里琢磨琢磨刚才那盘棋是怎么输给我的,我出去一下,过会儿就回来。” 然后爷爷站起身,骑上他那二八大梁的老自行车就出门了。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心说爷爷平时除非是出远门,否则一般不会动他的自行车,今天这是去哪儿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太阳从东面一直升到了南面,外面终于想起了一阵“叮铃铃”的车铃铛声。 我那会儿早已经把象棋收起来了,正坐在树荫下写作业,抬头一看,从门口推进来的是两辆自行车,爷爷身后还跟着一个头上扎着辫子的小老头。 小老头身上穿着灰色的对襟褂子,估计是天气有点热,而他在褂子里面又没穿啥衣服,不好意思直接脱下来,只能解开扣子“呼哧呼哧”扇着风,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师父,您过来给看看。”爷爷将自行车停在旁边,招呼着小老头朝我走过来。 可对方却看也没看我,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一边扇着风一边大声道“有茶水没有啊!大热的天跟你跑这么一趟也不容易,你看这把我给热得——西瓜啥的要是有也端来几块!”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为了我那块破石头,一口气骑着自行车走了二十多里地,才终于把这个自称“晓百里”的道士给请了回来。 这道士的实际年龄不到五十岁,但是那模样却像是已经六七十了;脾气看上去不怎么好,大大咧咧,要不是因为爷爷的介绍,我倒很可能把这家伙和镇子里面经常能见到的老混混看作一种人。 “老婆子,快把井里面冰的西瓜弄来给师父尝尝。”爷爷大声喊了一句。 我当时并不理解爷爷为啥对这人这么客气,正诧异地看着他,爷爷已经把我胸前戴着的小石头摘了下来。 “老师父,你看这东西有什么门道没有?”爷爷一边递给他一边问道,“孩子不肯说是从谁手里拿来的,我们凡胎肉眼也看不出是正是邪。刚才我眼看着这东西发热变透明,里面还有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鳞片……” 老道士翻来覆去看了好多次,不过石头在他的手里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异常。自打刚刚和爷爷下完象棋之后,这块石头就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不管我怎么摆弄,就是没有一点变化。 看老道士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在文家桥看到的那些阴阳先生,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喜欢皱着眉头不说话,让自己看上去难以捉摸。最后证明,那些阴阳先生都是些骗吃骗喝的神棍。 “这不是啥坏东西……”我忍不住道,“别人送给我的。” “大孙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本来我也打算听你奶奶的,一切随缘,但是这东西实在太古怪,我们实在是怕你出什么事儿,毕竟你可是爷奶唯一的孙子。”爷爷对我道。 那道士左右看了一会儿,张张嘴巴似乎正要说什么话,奶奶正好将切好的西瓜端了上来,这小老头倒是一点不客气,随手捻起一块儿就吃了起来。 “这东西我刚刚看了,啊——卟——” 小老头手里拿着西瓜,边吐瓜籽边说道:“可惜看不清里面的鳞片究竟是鱼的还是蛇的,蛇属阴,是天下最邪的物件,戴在孩子身上就会消耗阳气。但如果是鱼就不一样了,鱼属阳,那将来可是要化龙的。” 爷爷皱了皱眉:“可是这到底是什么鳞,我当时还真没看清楚,也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再变透明。” “老哥,你要是信我的话,你看这样办行不行。”小老道似乎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主意,“这东西我先带回去,放到祖师爷祭坛上先供奉几天,如果真是什么邪门歪道的物件肯定会打出原形。七天后,你到我那儿去取。” 一听他要拿走我的宝贝,我当时就急了:“爷,这东西不能给他!” “小子,放心吧,不会给你弄丢。”小老头顺手就把石头揣进了衣服的口袋,“七天之后物归原主。老哥啊,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你看这祖师爷的香火钱——” 爷爷忙不迭地掏出些钱来塞给他,老道士看也不看,把钱装进口袋,随即站起身来:“那我就不多待了,我给你的那道护身符,暂时先给孩子戴着,保准任何邪祟都不敢近身。” 爷爷点点头,一边道谢一边送老道士出了门。 虽然那会儿我觉得心里面挺委屈,但是既然爷爷这么说,我也不敢再反对。既然那老头想把东西带走就带走吧,反正人又跑不了,过几天之后还能再拿回来。 结果爷爷出门之后挺长时间都没回来。过了那么五分钟左右,村头的一个婶子突然跑进我家的院子,大声喊道:“三婶子,你快去看看三叔吧,不知道怎么了,和几个人正在村口的空场上转圈呢!” 奶奶和我跑到村口,果然见爷爷和好几个人正在晒东西的空场上走来走去,但是走的都不是直线,就好像每个人都喝醉了酒一样,而且过一段时间总会再退回到原点。 周围有许多人在围观,但是谁也不敢往前走。据他们说,刚一开始有人看到爷爷和老道士在空场上转悠,上前想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结果一靠近就和两人一样在那里乱转,根本就出不来。 当时我立刻想到,爷爷和这些人可能是进入到什么迷障里面了。但是究竟谁大白天在一块空地上设置迷障呢?难道是上弧月? 在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众人正开动脑筋,琢磨怎么把这些人给救出来。 有人提议用绳子,将绳子的一头绑上重物扔过去,让里面的人拽着绳子出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绳子在中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地截住了一样,根本没办法到达空场中间。 还有人有种以身试险的劲头:手里扯着绳子的一头朝里面走,结果到了一定距离之后,那绳子就嘎嘣一下断成两截,进去的人也就和那些人一样出不来了。 在所有人都对此一筹莫展的时候,我让奶奶在这里等着我,随后一溜烟跑到了上弧月她们的那片树林里。 “迷障?” 听到我气喘吁吁的叙述,上弧月脸上写满了诧异:“我设置的所有迷障都只对煞气极重的恶鬼有效,对人没有用处。再说了,那些迷障在白天也没啥作用啊。” 上弧月回过头,故意板起脸问:“小月,迷障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姐,不是我。”小狐狸着急地摆手,“我的力量有限,就只能弄出个障眼法,弄不出真正的迷障。” “不是你们弄的?”我不禁瞪大眼睛,心说难道这附近还有别人会使用迷障? 虽说这事儿和两姐妹没关系,但是上弧月还是答应和我过去看看。 九月的天气,即便什么事情也不做,全身都会大汗不止。更何况村头的空地上连个树荫都没有,一群人就那么来来回回地转圈,没一会儿就都热得受不了了。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空地周围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很多人,这里面还有我熟悉的六姑,估计是被人请过来的。地上各种符咒贴了一大堆,但显然都没什么效果。 “老张晕倒了!”有人大声喊了一句,随后人群变得乱哄哄的一片。 有年轻后生看到这情况,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了,手里提着冰凉的井水和西瓜什么的就跑了过去。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他也会被困在里面,但却可以暂时让里面的人摆脱缺水的大问题。 上弧月跟着我来到人群中的时候,非常奇妙的,嘈杂声在几秒钟内就止息了。 “闺女,你可得救救我们老头子啊!”奶奶看到上弧月,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上弧月微笑着点点头,随即看向空场中间。她的笑容总是带着些奇怪的力量,就像现在,能让众人安心地等待着她发表自己的看法。 第三十三章 棋盘迷阵 灵狐家族对奇门遁甲之类的术法理解得比较深刻,这是小狐狸告诉我的。 像小狐狸,生下来没多长时间就会用障眼法来捉弄一些小动物。这种能力无师自通,而且还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进。 而上弧月这样的七位灵狐,当初在家族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后来又跟着那个据称已经近仙的黄三太奶修习法术,更是对所有法门理解得都很通透。除非遇到燕南鬼君那样的逆天人物,否则制造出来的迷障很难被破解。 眼下,她就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这阵势,看上去好像是一盘棋啊。” 虽然我们都听到了她说的话,但是却没人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姐,你在说什么呢?”小狐狸抬头问道,“哪儿有棋?” 上弧月指着场地上的一群人解释道:“他们现在处于一个不断变化的迷障里,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棋盘的变种,里面的每个棋子都在秘密活动,之所以没办法走出来,就是因为看不出棋子活动的规律。” 虽然不知道上弧月在说什么,但听她们说起下棋的事情,我的心里不由稍稍震动了一下。 这两天我可是跟棋打了太多交道,先是在和老袁头下棋的过程中撞鬼,到碰见一个要教我下棋的鬼使师父,再到和爷爷下棋时黄色石头出现异象。 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导致我眼下对“棋”这个字眼格外敏感。 “闺女,你既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一定知道怎么让他们出来对不对?”奶奶急道。 上弧月点点头:“大致有了点门道,不过我们还要进到里面看看。”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拉了拉我的手。奶奶低下头像是思考着什么,终于迟疑道:“闺女,我就这一个孙子,他要是有了事我也活不成了。你看能不能换一个人,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在奶奶的眼里,大概认为这是一种和生祭类似的仪式。但实际上,上弧月只不过是想让我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迷障里面的情况而已。 “……放心吧,没事。”上弧月做了一番解释,然后又安慰奶奶几句,后者才终于同意了。 紧接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上弧月带着我径直走到了场地的中间。 “注意看着周围的变化。”她提醒我。 当时我有点害怕,但是好在没有让恐惧完全遮蔽头脑。距离空场中间还有一段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的错位。 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大概只有零点几秒,就像是物体进入水中时因为介质的变化发生视觉上的偏移一样。紧接着,我就发现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外面看里面没什么异常,但是此刻周围却有一道又一道的金色光带,将整块地方分成四四方方的小区域。 光带的交汇处,一团团黑雾时隐时现,虽然没有具体的形状,但是给人的感觉极其狰狞——这被上弧月称作煞气。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上弧月对我说道,“煞气就是阻止人们离开的罪魁祸首。每团煞气都在金色光带上都有它独特的移动规律,直线、日字、田字等等,所以我说它就像是一盘象棋。当局者迷,普通人看不到这些煞气,所以就被它展现出来的表象迷惑了……” 虽然上弧月和我解释了不少,但是我却并不能完全明白。因为这东西虽然在她眼里简单,但毕竟也属于奇门遁甲一类,而我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儿而已。 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黑气的走势,上弧月眉头微微一皱。 当时我正仰头看着她,见她出现这表情不禁心里一沉,心说这红毛狐狸该不会是和我讲了半天理论之后,发现自己对此也没辙吧。 却听她自言自语般说道:“这阵眼……怎么好像一直在移动?” 我刚想问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到前面一个声音惊呼起来:“哎呀,这东西果然是个邪物!” 上弧月和我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那个扎着辫子的老道士。这小老头坐在地上,手里提溜着从我那里拿走的黄色石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时,那块石头早已经变成了透明,就像是一颗温润的水滴般,里面嵌着的鳞片清晰可见。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老道士闭上眼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可是那块石头没有任何变化。 我着急了:“那块石头是我的!”说着就挣脱上弧月的手想跑过去,却不料刚跑出两步,前面猛地升起一团黑气,把我吓得赶忙停下脚步。 “照你这种跑法,恐怕永远也没办法从迷障中出去。”上弧月走上前来拽住我的手,“等出去后好好和你的鬼使师父学学象棋,然后我再教你破阵的术法,省得下次再像这样横冲直撞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走?”我问她,然后指着那个闭着眼念念有词的老道士,“那老头把我的石头给抢走了。” “原来阵眼就在这里——走,我们去抢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漂亮姐姐倒是有一点蛮霸之气,“这东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的,要不然下次还会像今天一样,一群人被困在迷障里无路可走。” 然后上弧月就领着我,七拐八拐了一阵,终于到了那小老头的面前。 我一点都不客气,趁着他闭着眼睛,一把拽住挂绳把石头夺在手里,然后迅速跑到上弧月的身边。 小老头睁开眼,满脸错愕地在我和上弧月之间看了又看,然后才皱着眉头道:“小娃,把那东西给我,这东西有邪气!” “不给!”我回了一句,顺手将挂坠的绳子套在了脖子上。 说也奇怪,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笼罩在我们周围的金色光带和团团黑气突然都消失了。 迷障中的人们显然也感觉到了某种变化,刚刚那个送水的年轻人尝试着朝一个方向走,然后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走出了迷障的范围。 围观的人群顿时又变得乱哄哄的一片。 那小老头诧异地看向周围,似乎明白了刚刚的一切都是这块黄色石头搞的鬼。正琢磨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上弧月却在旁边冷冷开口了。 “这石头认主,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碰,要不然下次被困死在迷障里面,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听上去不轻不重,但是那小老头似乎看出来上弧月是个人物,没敢再说什么,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推着扔在一旁的自行车就走了。 围观的人已经炸开了锅。 虽说上弧月曾经在村里面出现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只有这次是真的正面出现在村里人的面前。而刚刚的牛刀小试,更让她成为了众人心中神仙一般的人物。 “姐!”小狐狸飞跑到场地的中间,对上弧月低声道,“姐,那些人老是问我一些问题,家住哪里,爸妈去哪儿了,还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小狐狸从小就被上弧月管得很严,很少有机会跟人接触,所以被这么多人围着问问题根本招架不住。 看着小狐狸那怯怯的模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奇心能把堂堂的一个狐妖给吓着,确实也算是一种本事了。要是把她们送去当审讯官,估计能把犯人的一切信息摸个底儿掉。 见眼下已经一切正常,上弧月嘱咐我把老鬼给我的石头保存好,然后就不顾众人的挽留,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姐妹俩前脚刚走,我立刻不幸地陷入到七大姑八大姨的围攻中。 “娃,告诉婶儿刚才那两个妮儿是哪儿来的?” “给大姑看看你脖子上那块石头,听说还能变透明?” “娃,你叔还没对象呢,我看刚才那红衣服的妮儿挺好。回头我给你拿一张你叔的照片,你替三奶跟刚才那妮儿说说,看她乐意不乐意……”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我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假装什么都不清楚,然后趁机开溜。 和那些有问必答、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很聪明的“小交际达人”们相比,我的这种反应似乎有点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才是最省口舌和心思的办法。即便是对自己的爷爷奶奶,我也每次都以这样的方法蒙混过去。 这次的事情以很快的速度,又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我这个小不点的知名度也随之迅速提升,简直比整个县的阴阳先生都要火,走哪儿都被视作小神仙。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直接的影响,就是爷爷再也没有找什么人给我看过脖子上的那块石头。而且从那以后,家里人更加放任我平时的活动了,只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就可以出门,没人再管我去哪里,也没人管我究竟结交了些什么人。 用爷爷的话说就是:“我这大孙子走到哪儿都有仙人护着,还用得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插手?” 第三十四章 火烧祠堂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天色突然就暗了。 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化。刚才还能把人晒冒烟的太阳瞬间被乌云遮蔽,然后雷声就轰隆隆响起来。 我在屋子里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瓢泼般的雨势,一道道闪电如同长龙一样在天空不停地闪烁着。眼看着已经快两点半了,可是眼下这样子根本就没办法去文家祠堂。 而且像这种天气,我那老鬼师父会出现吗?我看也够呛。 坐在炕上把最后那点作业写完后,我就躺下稀里糊涂地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滚滚的雷声还没完全消停,外面仍然一片昏暗。 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下午四点。我立刻清醒过来,见雨已经基本停了,从旁边抓起一把伞塞进书包,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文家祠堂跑去。 唱大戏的台子还在那里搭着,一块块苫布盖在上面,人早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在祠堂门口看了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才放心地跑了进去。 “师父?”我低声喊道 没人应声。 祠堂里面很暗,只有文家祖先牌位前面点着几根白蜡烛,发出一团团幽幽的黄光。 空气中弥漫着刚烧过的纸钱味道,虽然并不刺鼻,但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在我眼里,烧纸的味道总是和死亡、尸体这类东西相关。 我从文家祖先牌位旁绕过去,来到祠堂后面。刚转过弯,眼前赫然是一个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距离我最远的墙角。 “师父?” 我又低声问了一句,但那影子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问题! 我正这样琢磨着,平地骤起一阵冷风,卷着许多烧过的纸灰朝我这边直扑过来。 慌乱中,我用手将鼻子掩起来,却没料想一不留神,眼睛也被沙土给迷了。 就在我一边揉眼睛一边看向前面的时候,突然发现墙角那人转了一个身,然后就“当当当”朝我这边跳过来。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妈的!这不是我师父,而是一具僵尸! 之所以我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我看过小斌诈尸后的模样,在被我勇叔砸破脑袋之前,小斌就是这么“当当当”跳着走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两秒的功夫,那僵尸就已经到了我的近前。虽说是两腿并拢跳着走,但相比两条腿走路的人可是一点都不慢。 在离我有一米左右的时候,僵尸伸手直朝我身上抓过来。 那一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手上的佛珠。老和尚这宝贝在我手里可真算是物尽其用了,要不是因为有这东西护着,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但是随后我就想到,佛珠只剩下了六颗,只能算是最后一道堡垒,不能随便用。 所以我本能地朝一旁闪避了一下,然后也顾不上身后这僵尸到底有没有追过来,只顾没命地朝前跑。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地胡乱喊着:“师父!上弧月!小狐狸……” 从文家祠堂的后面转到前面,匆忙中我感到身后的书包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会儿光顾着逃命,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祠堂外面,天空中依然墨云翻滚。零星的雨点又开始飘下来,不知道是上一场暴雨的余韵还是另外一场雨的前奏。 从戏台转过去之后,我终于鼓足勇气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追我的那个家伙并没有跟过来。但我并没停留,而是一直跑到了中午出现迷障的那片空地上,才终于双手拄着膝盖喘息起来。 这里四面空旷,前后左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直到这时候,我才有时间想想刚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祠堂里出现僵尸?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因为祠堂里面并没有停放尸体,就算有脏东西也应该是鬼。 所以毫无疑问,那僵尸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以我的推理水平,也就能想到这儿了,当下的重中之重是把祠堂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万一还有人误闯进去,很可能会没命。 所以,尽管非常不情愿,我还是又一次朝文家跑去。 文家整个家族分布在我们村两条最好的道路上,距离祠堂起码有两里路。 还没等跑到那边,我就发现许多人已经走出了家门,都朝着文家祠堂的方向望去。 “祠堂那边着火了!”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我一愣,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一看。果然,祠堂方向的天空中正冒着滚滚的黑烟,许多烟灰升腾起来,和天上的黑云混合到了一起。 着火了? 我感到异常诧异,不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难道是有什么人出手,想把刚刚那僵尸活活烧死在里面?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的手法着实不怎么高明。对付僵尸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人家祠堂给烧了。 但是既然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跑去找文家的人了。过不了五分钟,文家那些如狼似虎的后生们一定会赶到。 果不其然,这些平时好吃懒做但是对家族事务却格外上心的年轻人没一会儿就朝祠堂这边跑了过来,一众长辈也跟在后面。在文家人的眼里,祠堂俨然就是他们十八辈祖宗的象征,现在着了火,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当时我惦记着祠堂里的那具僵尸,想看看它有没有被烧成灰,所以也转过头随着人群朝祠堂的方向走。 火烧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本来刚才电闪雷鸣的,众人还以为是闪电击中了屋顶导致起火,结果到了近前一看,祠堂的屋顶和外墙都还好好的,里面却早已经烧成了火焰山。 本来为了中元节这次祭祖活动,文家没少费心思,在祠堂里弄了不少的白色帷帐,以及金色宝盖、挂幡、拜垫什么的,这会儿却都成了最佳的引火工具。 见到这情景,所有人都觉得挠头。一些愣头青提着水桶就想往里面跑,结果被昨天的老者挡在了那里。 这老者名字和当初的老族长差不多,叫文雍,是文家另外一个支系的人。 “叔,你让我进去!祖宗的牌位可都在里面呢!” “死人的牌位重要还是活人的命重要,滚蛋!”文雍骂道。 因为有老一辈的阻拦,那些想要显示自己对家族忠诚度,顺便显摆一下自己能耐的年轻人没有了施展的地方,只能在外面泼水,很难有什么实际效果。 我本来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一旁的,不经意地朝人群中一瞥,却见文家那些老头子们全都在看着我这边,一旁有个人一边指着我,一边低声和他们说着什么。 当时我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妙,就见那人径直朝我走过来:“老爷子有话要问你。” 我跟他走到一众人的面前,抬头在文家这些老头子的脸上扫了一遍,见他们每个人都脸色阴沉,似乎随时都可能发怒的样子。 “娃子,刚才在祠堂着火之前,有人说看见你朝这边跑过来了,是真的不?”文雍问。 我点点头,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到祠堂里头来做啥?” 我总不能说是找老鬼师父来了,于是想了想,编了一个挺没有技术含量的理由:“玩儿。” 这话刚说完,昨天看门的那几个文家年轻人围了过来:“叔,我昨天就说了,就是这小子跑进咱们文家的祠堂里面捣乱的!” 文雍没搭理他,继续问我:“那我再问你,这祠堂的火是你点着的么?” 这话把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点火!” 心里却琢磨着,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烧了,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啊,我可不能背这个锅。 但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回答显然没办法完全洗脱我的嫌疑,旁边另外一个文家的老头插话道:“把你的书包拿过来,让我们看看。” 我估计这老头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带火柴之类的东西,对此我一点都不心虚,将书包递了过去。 几个人打开书包一看,结果发现里面大多是些朱砂笔、黄符之类的东西,相比来看学校用的纸笔倒少得可怜。几人面面相觑,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翻看半天,没见到任何点火的工具。可随后书包侧边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叔,看这儿!”一个文家小青年指着那块黑渍道,“这明显是火烧痕迹,呶,旁边还沾着一些蜡油。” 文雍皱着眉头,伸手在那块黑乎乎的地方捏下来点灰,放在鼻子下面一闻,脸色立刻沉了:“还有烧焦了的味道,应该是刚点着的。” 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已经隐约明白整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书包挂住了什么东西,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文家祖先灵位前面的那些白蜡烛! 还真是我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牌位给烧了! 想到这儿,没等文家人再问我什么,我已经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这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后面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周围乱哄哄的一片,似乎许多人都在那里对我吼着什么,而我则只顾着哭,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娃子,先别哭!” 文雍的声音突然在我耳朵边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周围那些乱哄哄的声音渐渐止息。 这位文家的长者微微皱着眉头,问我道:“你先把这事儿说清楚,到底是怎么把祠堂点着的?” 第三十五章 烧尸 我断断续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结果所有人听完之后都不出声了。 “僵尸?” 文家的几个老头都面面相觑。这几个月他们一直都为发生在文家的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奔波忙碌,这会儿听到我这么说,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反而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娃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刚才说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文雍的脸绷得很紧,声音也显得很严厉,“这事儿可不能胡说!” “真的,不信等火停了你们自己进去看!”我道。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我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架势,但其实心里面也小小地犯嘀咕:那僵尸该不会在火燃起来之前就跑了吧。要真是那样,我可就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爷奶听到这边的情况,急匆匆赶了过来。 见我一个人站那儿哭得稀里哗啦的,爷爷当时就火了,上来就对着文家人一通骂,说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大孙子告诉你们文家桥的事儿,早都他娘的见阎王爷去了。和你们文家这么多人的命相比,一个破祠堂算啥,用得着这么为难孩子? 虽然当时文家的人都在那儿,还真就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因为爷爷说的话虽然冲,但是确实在理。 文雍等一众文家长辈立刻上来解释,说这事儿还没搞清楚,也没为难孩子。说了好半天,爷爷的气才消了下去。 两个小时之后,文家祠堂的火终于被扑灭了。 与其说是被扑灭的,不如说是燃尽所有的可燃物之后自己灭掉的。在短短两个小时的过程中,文家祠堂在众多族人的眼皮子底下,迅速由红砖青瓦的威严建筑变成一片黑乎乎的废墟。 见后生们全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文家一个挺大年岁的老家长站出来说话了,用拐棍在地上戳了几下,大声道:“烧了就烧了,都耷拉着脑袋做啥?上辈人早就已经没了,做晚辈的好好干,光宗耀祖,比成天守着那些牌位强!” 这话本来是用来激励后辈顺道劝慰众人的,但却没得到任何的附和,周围依旧死气沉沉的一片,气得老头喃喃自语地直骂:“唉,文家这辈人,算是完啦……” 众人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产生坍塌,才敢迈步朝祠堂里面走。 地上既有雨又有刚刚泼的水,早已经变得泥泞一片,脚下非常湿滑。但是众人也顾不上许多了,只一心想看看里面祖先的牌位怎么样了。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经历这么一场大火,那些木制的牌位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早已经都化成灰了。 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块木炭费力挪开,祠堂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虽说整个祠堂里面几乎被烧空,但是外面的骨头架子依然还挺立着,砖瓦勉强挂在屋顶上,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屋顶那些不牢靠的地方。有人试着将前面一块斜倒在祠堂一侧的黑木头搬开,结果弄了半天却纹丝不动。 “过来个人,搭把手!” 有人立刻跑过去帮忙,两人一坐一右朝上使劲儿抬,刚有那么一点儿松动,其中给一个却突然放了手,随即猛地跳出好几米远。 “卧槽,快放手!放手!” 后面那人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在捉弄他,刚想骂娘,手中那截黑炭却“嗖”地一下直立起来,然后转了一个圈儿,直接就朝他身上扑。 这会儿人们看清楚了,他娘的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木炭,而是烧焦了的尸体! 被焦尸扑倒的那男人反应倒也快,而且一看就属于心狠手辣的主儿,随手摸起旁边一块原本用来压纸钱的青砖,“砰”地一下朝尸体脑袋上抡去。 青砖瞬间崩裂,碎块全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但是压在他身上那具尸体却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一低头,就把他的鼻子咬了下来。 “啊啊——啊!” 当时周围满满当当都是人,几个小青年见状,手里拿着家伙快速围了过去,铁锹、锄头什么的都上场了,但那焦黑的尸体却依然趴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在那人面门上啃着。 我当时在不远处,刚好可以非常完整地看到这边的情景。虽说在此之前我见过小斌的尸体变成僵尸,可这次和上次明显不同。 眼前这具尸体岂止是僵尸,简直都要变成铁尸了。在经过连续十几下的击打之后,焦尸还是没有停嘴。 爷爷和奶奶都被这情景吓得够呛,老两口本能地想拉着我离开这里,文雍却突然三两步走到了我们的面前,急切问道:“你书包里面那些符,有没有克制这种东西的?” 当时我只顾发呆了,听到文雍的话,立刻如梦初醒地将书包摘了下来。 对啊!我可是和上弧月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符咒,而且这些符咒都是经过黄三太奶认证过的,眼下到了该用的时候,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眼下这种情况应该用镇尸符,我在书包里面翻了个遍,还真发现了两张现成的,于是马上递给了他。 文雍一点都不含糊,两三步上前,伸手拨弄开那些小青年们,然后将符贴在了那焦黑尸体的额头,手法又快又稳。 尸体立刻没了动弹。 众人七手八脚把下面压着的那家伙抬出来,发现他的整张脸都已经被咬烂了,奄奄一息。后来那人被抢救了过来,但是却一辈子也没讨上媳妇,这是后话。 僵尸被控制住后,众人得以松一口气。他们最先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这具尸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答案。 祠堂后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文家的祖坟。就在不久前文宇老两口死的那天晚上,这里所有的坟地都被挖开过,而且棺材上还都被洒上了黑狗血之类的东西。 当时是我把这件事告诉文家的,可是当时众人的精力大多放在了文家老两口身上,对这件事并没太过在意,只是重新将棺材埋了起来。 据说在那之后,文家曾经就祖坟被挖开这件事进行过秘密的调查,可就连上弧月都查不到的事情,这些人就更甭想查出什么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而现在,当一大群人再次来到祖坟这边的时候,发现竟然又有一座坟被挖了,而且这次棺材盖子都被劈成了好几半,散落在坟坑的两侧,尸体则不翼而飞。 毫无疑问,刚刚那具被烧焦的尸体就是这里面的。风化严重的墓碑上,“文启之”三个字依稀可辨,不知道是文家哪一辈的人。 “看这样子,咱们文家应该是被哪个会法术的人给算计了。”人群中年龄最大的那个拄拐老头看向众人,叹息着摇摇头。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要说和普通人顶上了,他们文家还从来没怕过谁。但是现在这个对付他们文家的人在暗处,而且又很能使用些操纵鬼神的手段,对此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 一个十多岁的小子跑过来:“老太爷,我叔问你那具尸体怎么处理。看样子过会儿天还要下雨,符沾水后恐怕就没用了。” 怎么处理?这还真是个问题。 事实证明,火烧似乎对僵尸并没有什么用。刚才都已经烧成炭状了,还能把一个人给咬成残废;即便长时间焚烧可以消灭掉僵尸,但真的烧起来符咒可是最先被点着的,僵尸要是还有活动能力怎么办? 文雍竟然又把目光对准了我:“娃,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一个吃了多半辈子盐的老头竟然跟我这样一个小毛孩子讨主意,这场面看上去着实显得有些可笑。或许是因为刚刚我从书包里拿出去的符咒起了作用,让他以为我真有两把刷子了。 但是说实在的。除了画符之外,我什么都不会。 这会儿又有人朝我喊了一句:“你要是不会,把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红衣服妮子找来也行,她肯定有办法。” 上弧月? 我点点头,随即转身就朝树林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提防着后面有没有人偷偷跟着我。结果刚到树林边上,突然在草丛中瞥见了小狐狸的身影。 “吱——” 这小家伙叫了一声,随即化成人形,对我说道:“我姐出去了,不在家。你有啥事?” “出去了?”我当时觉得挺着急,对小狐狸道,“文家祠堂那边出来僵尸了,怎么都打不死。” “僵尸?这我知道,放在桃木上烧。僵尸怕桃木,所以动不了,烧一会儿就变成灰了。”小狐狸拨弄着耳朵道,似乎怕我不相信,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黄三太奶告诉我们的。六年前我们在南洼子碰到三百年的僵尸,就是用这法子给烧死的。” 三百年的僵尸?我琢磨了一下,估计今天碰到那个应该没有三百年那么长,所以这法子应该管用。 于是我顾不上和小狐狸道谢,又一溜烟跑了回去,把这法子告诉了文家人。 第三十六章 糖葫芦换人参 等到文家将桃木准备好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阳光随着停息下来的雨势,从厚厚的黑云中穿透出来,天空的另外一侧立刻升起一道彩虹,灿烂夺目。 这样的情形,在佛教上被称作“虹化现象”,表明此时正有大智慧者修行圆满,超脱人生六苦飞升成佛。这样的色彩能够净化世间万物,和佛光的力量趋于一致。 这时候,我很明显地看到,被放置在文家祠堂前面的那具焦黑的尸体周围黑雾升腾,僵直的尸体迅速腐化,最后变成一堆黑色的灰烬,整个过程不过二三十秒而已。 虽然周围的人看不到升腾的黑雾,但是却看见了尸体变化的过程,直到灰烬被风吹走——不知道文家人看自己老祖在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堆灰烬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 后来他们在家谱里找到了文启之这个名字,大概是晚清到民国时期的人,打铁的铁匠,一辈子没啥大本事,五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了。 要说为什么偏偏这具尸体会变成僵尸,阴阳先生们给出了一种说法。因为这具尸体处于整个文家祖坟的中间,所有凶煞之气将它围在里面,久而久之就成了荫尸。 而且根据棺材上的烧灼痕迹看,大雨之中应该有一道天雷劈下来,顺着坟墓深入到了棺材里。这道天雷让活气进入了棺材,直接导致了起尸。 “这雷绝不是偶然才劈中这道棺材的,而是有人故意使用邪术引到了这里。”阴阳先生随后的话让文家人全都觉得恐慌不安,“暗处这人其实完全有能力把你们一族人都杀了,但是他却偏偏用这种方法,目的是想尽可能地折磨你们,心狠手辣至极。” 这一次,文家的神经被彻底触动了。他们知道如果找不到这个对付文家的人,最后整个家族可能会无一幸免。 但是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阴阳先生不知道,其他人更对此没有一点头绪。就像是一个狙击手躲藏在了暗处,所有人都必须时刻提防着成为对方的目标。 ……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在我用一张符搞定了那个僵尸后,事情很快传开,竟然有许多人亲自登门来买符纸。 虽说平时那些算命先生神婆什么的也都卖这种东西,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果。但是这次就不同了,从我书包里面掏出来的黄符在众目睽睽之下定住了一具僵尸,挽救了一个人命。 那些前来买符的人有一点很可笑的地方,就是必须要眼看着我写完他们才肯买,就像那些早餐买油条的人必须要吃现炸的一样。 没想到,走投无路的文家人竟然也再一次找到了我。 那天傍晚放学后,我高高兴兴地举着糖葫芦朝家里跑,打算和爷爷奶奶说一声,然后到上弧月她们那儿去蹭饭。 这糖葫芦并不是我要吃的,而是给小狐狸的。 老是在两姐妹那里蹭饭吃,就算她们一点都不在意,我都觉得挺没面子了。那会儿人小,也不知道糖葫芦和人参有多大的区别,心想上次她们给我吃了个人参,这回就回赠给小狐狸一串糖葫芦吧。 结果等我跑进院子,刚打开堂屋的门,一股烟油味扑面而来。甭说,家里肯定又来客人了,十有八九是来买符的,不过今天我可没空。 可谁料等我抬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文家老太爷和文雍,还有其他两个文家的长辈。 我当时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并不认为他们是来找我的,于是和坐在一旁的爷爷说了声“我去同学家了”,然后就打算跑。 “大孙子,等一会儿。” 爷爷叫住我,然后指着文家的几个人对我道:“这几个长辈有点事要和你商量,你听听能办不能。如果不能的话就直接说,不用硬撑着。” 虽说我在人情世故方面没啥经验,但还是听出来爷爷的话里面的意思,似乎并不想我掺和这事儿。 “……娃,我们今天找你来,还是因为祠堂那件事。上次你用那张符把僵尸给镇住了,让我们刮目相看。”文家老太爷文绉绉地说道,随即在话里自降一辈,“娃,爷爷问你,那些符是谁教你画的?是不是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说话,只是那么愣愣地看着他,假装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文家老太爷还想继续问下去,爷爷突然在一旁冷冷地开口了:“我说老叔啊,这个问题咱还是别问了吧。教我大孙子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那可是仙家,哪儿能随随便便地就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爷爷这话听上去有点呛人,显然他还没忘记文家祠堂出事时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此时还没完全原谅这些人。 当时我急着给小狐狸去送糖葫芦,耐着性子听这几个老头子表达完他们的意思,撂下一句“我答应人家不告诉别人的”,然后就跑出了堂屋。 “等会儿,娃,再等一会儿!”文雍突然也跟着我跑出来,大声喊道,“你能不能问问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你看见她的时候,就说只要能帮我们找出那个害文家的人,我们多少钱都愿意出。” 我点点头,然后飞也似地跑了。 …… 我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小狐狸的时候,她接过去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这东西我在很久以前吃过,但是名字不记得了。”她说,“还是黄三太奶给我带来的呢。” 然后她翘起鼻子在上面闻了闻,“嘎吱”一下咬了一块糖稀,眼睛睁得更圆了:“真甜!” 看到小狐狸的模样,上弧月只在一旁讪讪地笑。 或许这个活了好几百岁的狐狸早已经修行到了一种脱离口腹之欲的境界,但是直到看到小狐狸眼下满足的模样,才终于想起来,原来身边还有一个才修炼成人形的嘴馋的小家伙。 我挺有成就感:“你喜欢吃?那我天天给你买!” “你哪儿来的钱?”上弧月突然问了一句。 说到这儿我就就觉得自豪了:“这些钱都是我自己赚的。这些天好多人来找我画符,每张符三毛钱,我都数不清自己赚多少钱了。” 这话说得不假,因为那会儿我刚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超过十就不会算了。 “噗——画符还能赚钱?”小狐狸吐出一颗山楂籽,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上弧月,“姐,那你不是天天都能赚许多钱?” 上弧月微微笑笑,没说什么。我却突然一拍脑门。小狐狸这话提醒了我,文雍让我转告上弧月一些话来着。 “刚才文家人让我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在害他们。”我对上弧月道,“他们说如果你能帮他们找出这个人,他们花多少钱都愿意。” 其实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还真替文家觉得不好意思。就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能想到,一个能力这么高的人会看重他们的那些钱?大概这些人每件事情都习惯于用钱摆平,所以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果然,上弧月只是轻轻道:“人找不找得到,对文家整个家族的结局影响并不大。再大的神通也难敌业力,就算躲过了这一劫,后面的也躲不过去。” 这话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不管这事儿结果怎样,最后文家都免不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可是我却有点犯愁了:这话咋和文雍他们说?难道告诉他甭费心思了,文家不管怎样早晚都得玩儿完?我估计这话一出口,文家那将近九十岁的老太爷当场就能背过气去。 小狐狸这时候却插嘴道:“姐,你昨天不是为文家出僵尸那件事出去的么?有没有查到点什么?” 我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心说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啊。 上弧月点点头:“我跟着那人一路走到了十里长山的里面,拐了个弯之后却跟丢了。当时我在附近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在那附近设置了迷障。” “你知道是谁在害文家了?”我惊诧道。 “只是对这人身上的气味留下了印象,但是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脸,因为这人身上披着一个黑色的大斗篷,根本看不见里面。” 黑色斗篷,这就能对上号了。上次我在村口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人,每个人都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所以毫无疑问是一伙人。 “这次本来我想顺着他的踪迹追到老巢,可惜中途大意了。再想找到这个人,就只能等他自投罗网。” 上弧月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我说道:“对了,这个人消失的地方,就是我们上次去寻找大蛇元神的那处地方。那里是邪气的汇聚之地,这个人应该就是靠着这些煞气来修炼魔性的。” 我把上弧月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 如果说只有等那个人再出现才能抓到他的话,也就意味着文家在这段时间内还要在惴惴不安中度过。而且,下次那人出现的时候,很可能意味着文家另一次劫难的开始。 第三十七章 教室里的黑气 文家的事很快就被我忘到了一旁。小狐狸把糖葫芦吃完,突然问我:“你们每天都吃这些东西?” “也不是,这些零食我也很少吃。” 岂止很少吃,要不是因为早晨我背着爷爷奶奶死乞白赖地从老爹那儿要了点钱,平时哪有机会吃零食啊。 小狐狸若有所思,又问道:“这些东西用钱都能买来?” “嗯?”我诧异地看着她。 “我没买过东西。”小狐狸立刻解释道,耷拉着脑袋,“我姐不让我自己去人多的地方。” 看她一副土老帽的模样,我挺臭屁地给她介绍:“不光糖葫芦,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都能买到。特别是大集上,东西可多了……” 说到一半,一抬头突然瞥见上弧月向我挑了挑眉毛。刚一开始我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自顾自地说着,随后又见她朝我使了个眼色。 对上弧月这样的漂亮女人来说,眉眼间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变化,都足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我当时虽说还是不明白她要表达啥意思,却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姐——”小狐狸挺聪明,没回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肯定不乱跑,就是想多知道些外面的东西。” 上弧月的脸微微红了些,站起身来:“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可没走两步却回过头,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了一个音节。 就算听不见,单单从嘴型上都能猜出她说的是哪个字:笨。 她说的肯定就是这个字! 上弧月做的饭一直都很奇怪,一大堆东西放进药鼎里面咕嘟咕嘟煮上那么一阵,既不放盐和糖又不放什么香料,煮出来的东西却每次都有一种奇特的香气。 将自己那份喝完后,我看着在旁边细嚼慢咽的两姐妹,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为啥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挺长的时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问她们。按道理来说,两只狐狸和我非亲非故,完全没有必要总是这么帮我,天天让我和她们一起吃饭。 而且还不要钱。 小狐狸看向上弧月,后者似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回答。 “不为什么,就是凑巧碰上了。” 我当时听到这话都懵了:凑巧碰上了?这理由听上去也忒任性了点。就算我在这姐妹俩的眼里有点笨,但是还没到傻的程度吧。 “我不信!” 我瞪着眼睛看向上弧月,她却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笑。 曾祖母曾经对我说过,千万不能盯着狐狸的眼睛看,要不然就会被迷了心。我当时看着上弧月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好看,还就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在树林里吃完了东西,然后又跟上弧月学了一些新的符咒,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天早已经暗下来了。 院门大开。我悄悄走进去,正想随手把门关上,却听到屋子里面正有人说着话,听起来似乎是文雍他们。 “还没走?”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果然,四个老头还在那里等着。爷爷坐在那里和他们说着话,奶奶在炕上纳鞋底——没想到这四个老家伙还就真在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 见我进来了,几人全都看向了我这边。 “娃,怎么样,那妮子是咋说的?”文家老太爷急切地问道。 还好在我临出门的时候,上弧月教给了我几句话搪塞这些人,于是这会儿我挺自然地回答:“她说这事儿她会管,但是结果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显然不是文家人心目中期待的回应。四人互相看看,文家老太爷思忖良久,又问我:“那……钱这方面她是怎么说的?” “上弧月说不要钱。”我赶忙道,“她说自己用不着钱。” 文家人听我说完这些话后,脸上的色彩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对他们来说,这种回答实在不能给人任何的安心。 几人面带愁容地从我家离开,爷爷和奶奶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了院子,下一秒老两口互相看看,全都一脸苦笑。 “老婆子,饿了没?这几个人也真是的,愣是赖着不走……”原来老两口为了陪着这四个人,竟然连晚饭还都没吃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对文家来说绝对无比难熬,但是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的眼里,似乎和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九月最热的那段过了之后,立刻就要到十月一了。即将放假的消息还是我从高年级的学生那里知道的,老师们却对此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这天中午路过花坛,老袁头依然在那里浇水。这老头自打那天晚上赢了我两盘象棋之后,天天都用激将法让我和他下象棋。 很可惜,我一次都没赢过。鬼使师父教我的那两招虽然在我看来很厉害,但却只能让我抢得局部的优势,不足以影响整场比赛的胜败。我只能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棋局以大幅度的优势开始,最后惨败收场。 “明天你们要放假了吧。”老袁头一边浇水一边问我。 我点点头,停下了脚步。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果然,老袁头看看我,突然放低声音道:“我听说你爷爷有一套红木象棋?明天你带着它去我那里,咱们来上一盘呗,我可是有挺长时间没见过红木的象棋了,好东西啊!” 我又点点头,和他说了个时间,然后就快步走进了教室。 之所以我会这么着急,是因为我脖子上那颗石头又开始发热了。 我一边走一边将这颗小石头摘下来,握在手里仍然觉得有些微微发烫,只能拎着挂绳,趁别人不注意一把塞进了书包里。 这种情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生了,而我也摸到一些规律。 在戴着这颗小石头的时候,只要我提到象棋,甚至哪怕是心里面想到了象棋这种东西,石头就会开始发热,甚至会发烫。 还有一次特例。那次我在同学书桌上看到一个魔方,于是好奇地拿在手里转了几下,没想到胸前的小石头竟然也开始发热了。 但上面这些情况只是在它和我皮肤接触的时候才会出现,否则它就是一块安安静静的石头,放在那里和普通石头没有任何的区别。 眼下,我只能将它摘下来,把它放到黑漆漆的书包里,让它好好冷静一下。 “你在玩儿啥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文娟那小妮子。 自打她爷爷奶奶出了事之后,文娟有十多天没上学,等到回来之后已经有许多拼音没学过了。于是挺不幸的,我被老师指派给文娟进行一对一的补课,所以这妮子几天来一直就这么缠着我。 “没啥,就是一块石头。”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将书包塞进了课桌里。 文娟满脸狐疑地盯着我看,然后道:“还有一些课你还没教给我呢。” “明天吧。” “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文娟的脸涨得红红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让我想起了镇子百货商店开业时放在门口的不倒翁,“我告诉老师去!” “别!”我吓坏了,“我现在就教你,千万别告诉老师!” “不行!”这胖丫头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除非你让我看看你书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到了眼下这地步,我也就没有什么隐私权可言了,老老实实地把书包里的那枚小石头掏出来递给她:“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 经过刚刚的冷却,石头表面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模样,但是还残余着一些热度。文娟拿着石头放在眼前看了好一阵,什么门道也没看出来。 “还给我吧,就是一块石头。” “不给!”文娟把手朝后面一藏,“你得把我落下的那些课都教给我,然后我才把石头还给你!” 当时我觉得可生气了,心说我又不是你们文家请来的保姆,凭什么你这么霸道啊。 正琢磨着是不是再用个镇尸符把她给定在那里,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间安静下来,前门随即出现了老师的身影。 那会儿在我的眼里,老师可是完全能够与曾祖母嘴里的“妖魔鬼怪”比肩的人物,所以我那只已经伸到书包里的手不得不拿出来,然后老老实实地背过手听他讲课。 文娟在旁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前面,我则一脸郁闷,心里一直都在琢磨该怎么找回这个场子,结果一节课都没上好。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我随着其他小伙伴诧异地回过头,发现一只燕子不知道怎么飞进了教室里面,“扑棱棱”在半空中扇动着翅膀,把后面一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虽然当时门窗都大开着,但那燕子却只是在教室里盘旋。而且,尽管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可它飞动的轨迹就好像是在躲避什么障碍物一样。 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在我的眼里,一团团黑气正在教室里无声地弥漫起来。 第三十八章 梧桐树下的鬼魂 虽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已经见惯了这种被上弧月称作煞气的东西,但是煞气和煞气也是有明显区别的。 比如这次,这种黑色的气体上下运动,和僵尸身体上的煞气不同,而是属于上次我在棋盘迷阵中看到的那种。 与此同时,一道道金光在教室里渐渐变得清晰。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金光似乎和上次的不太一样,屋顶上竟然还有好几道。 “你们看这鸟,怎么不飞走啊!”有人问。 老师大概是想显示一下自己渊博的生物学知识,对我们道:“我想很可能是和气流有关系。现在教室里有两个电扇,小鸟无法通过气体的流动来感知方向,所以就出不去了。” 虽然当时我们不明白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都本能地点头。 “那我们把电扇关上吧。”刚才吓得尖叫的小姑娘说着,然后朝后墙的开关处跑去。 但是她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定在了哪里,看那姿势就好像有什么人拽住了她的脚一样。小姑娘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看,然后想继续朝前走,却依然纹丝不动。 当时这样的景象都被我们看在了眼里,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小姑娘尝试了几次后,突然哭丧着脸看向前面:“老师,我动不了了。”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觉得很是诧异,把书合上走下讲台。一条腿迈出去出去,竟然就那么直直地悬在了半空中,愣是没办法落下。 这下子所有人都惊讶了。班里一些喜欢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全都一样,只能进行少许移动,然后就会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住。 最初的时候他们还觉得挺有趣,过了没几分钟就全都哭了起来。照这样下去,谁都没办法走出这间教室,同时也就意味着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们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我则站在那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我能看到这些金线和黑气,就证明我也处于这个迷阵之中。虽然说不知道这个迷阵是怎么被触发的,但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也和我的那颗小石头有很大的关系。 “石头给我!”我瞪着眼对旁边的文娟道。 这胖姑娘正自顾自地哭着呢,根本就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到这会儿我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就在她的桌子里面一通乱翻。 手指碰到一个火热的东西,我赶忙把它拿过来攥在手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围那些尝试着左冲右突的小伙伴们发现自己能动了,有的甚至因为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而撞在了墙壁上。 如果是现在的话,估计很多人会把这种事情和所谓的“外星人事件”之类联系在一起,但是那会儿孩子的思想可没这么先进,所有人都认为刚刚是撞鬼了。 “哇!” 众人一哄而散,飞也似地跑出了教室,似乎想躲开这个怪异的地方越远越好。班主任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学校的领导,于是整个学校都骚动起来。 在校长和老师们忙着在操场上把我们重新组织起来的时候,文娟突然在身后对我说道:“我知道是咋回事,你的那块石头里面有小鬼儿!”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周围几个同学显然也听到了,立刻转过头来问我:“哎,她说的是啥?” “没啥,她瞎说的。” 我本来以为打个马虎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知道这胖丫头竟然又嚷了起来:“我没胡说,他有一颗奇怪的石头,能自己发热!” 听她这么说,周围那些好奇的同学又把目光投向了我这边。当时我老大不痛快,心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欠呢。 虽然我并没有承认,但是这些家伙显然已经把它当成了一个事实。于是各种各样的议论开始在我身边响起来。 “诶,你们不知道吧,我奶奶老早就和我说过他会妖术,当时我还不信呢,现在可知道了。” “咱们以后都躲他远点吧,要不然万一哪天被再碰到刚才那样的事咋办。” “……” 我站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却觉得实在苦逼。明明是文娟那倒霉丫头闯的祸,黑锅却得由我来背,偏偏还不能澄清。 本来就没多少朋友,经过这次事情后,我的朋友就变得更少了。 幸运的是,因为这样一场闹剧,下午的课程全部取消,我们提前放假了三个小时。 “林希伟!” 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我知道是在喊我,但是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依然急匆匆地朝前走。 “林希伟,你还没给我补课呢!”后面传来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明天再补!”我一边说着,一边变走为跑,身后传来文娟那胖丫头气急败坏的喊声。 堂堂四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孩子给追得满街乱跑,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当时我还就真对这个烦人的胖丫头没什么办法,因为那一句“我告老师去”对我来说实在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顺着小路左拐右拐,随后我又跑到了上弧月那里。结果等我进了树林,左找右找了半天,发现两姐妹竟然都不在。 这可真是奇了。平时上弧月出门去做什么事情,很少带着小狐狸一起去,今天怎么转性了? 在石凳上做了一会儿,觉得挺无聊,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我只能闷闷地走出了树林,打算回去把作业先做完一些再说。 谁知道刚走出树林没多远,前面的大树后面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 “终于抓到你了!”一个颇显自得的声音传来。我一愣,眼前赫然是文娟那张胖脸。 “你在这儿干啥呢?”文娟打量着我,然后又看看我身后,像是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知道了,经常和你出现的那个穿红衣服的人就住在这里,是不是?” 别看这胖丫头平时显得傻里傻气的,到这会儿推理能力倒是挺强。我虽然一直否认,但是她却一口咬定这里面一定藏着人。 “要不你就给我补课,要么我就把这儿的事告诉别人。”文娟道。 得,我心说不就补个课么,忍了。 文娟家里的装饰在我眼里绝对属于非常豪华的类型。 那会儿农村连黑白电视都不多见,但是她家已经有彩电了,两侧摆放着高大的山水音响,地砖明亮打滑,墙壁屋顶也装饰得非常洋气,和当时我见过的任何一家都不同。 对于我这个从小生长在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进到这样的屋子里虽然觉得新奇,但是总觉得身上的旧衣服和这房间有些不配套。文娟倒是没在意,把我领到她平时写作业的长方形大书桌前面,让我把前些天学到的那些拼音教给她。 “你爸妈去哪儿了?”我环视着周围那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奢华的装饰问。 “不知道,他们平时都是很晚才回来的。”文娟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许多葡萄干,“给你吃,可甜了。” 我没吃,只是一直打量着周围的东西。之前我在别人家里看过黑白电视,但是眼前这个明显要比黑白的大上许多。当时我就琢磨,要是那些小人在这么大一个电视上出现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就在我盯着那个灰色的屏幕发呆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了窗口的两个影子。 很明显那是两个并排站立的人,刚好位于院墙边上两棵梧桐树中间。那时候估计也就下午的四点左右,太阳西斜得并不算厉害。但因为有院墙和梧桐树的阻挡,那里刚好成为一块小小的树荫。 “外面好像有两个人。”我眯着眼睛对文娟道,“看不清楚,是你爸爸妈妈回来了么?” 当时文娟正在朝嘴里塞葡萄干,转头一看,“哇”地一下就哭了,嘴巴里的葡萄干几乎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了?”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从凳子上蹭地一下跳了下来,随即顺着她的目光再朝外面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把我也吓了一跳。 原来两棵梧桐树下面站着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文娟已经死去的爷爷和奶奶! 老两口身上穿着紫色纸做的衣服,老头脑袋上甚至还戴着一个圆形的纸帽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朝屋子里面看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当时觉得自己天灵盖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然后寒意就顺着脊梁骨上来了。要说见鬼我倒是也见过几次了,但是眼下的情况仍然让我觉得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跑!这是我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想法。 我拽住在旁边吓得哭个不停的文娟,想要把她从后门拖出去。外面有阳光,有阳光的地方鬼是肯定不敢过去的,所以必须要先跑出去再说。 可是这胖丫头明显被吓傻了,全身都抖个不停,加上那身肥肉,凭我这小身板根本就拖不动她。 第三十九章 交锋 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我也没忘朝外面看两个鬼的动静。他们比我想象得要安静得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看过来。 尝试着把文娟拖出去未果,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逐渐从慌乱中冷静了下来,心说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啊。手上戴着佛珠,书包里面还有好多符,这可是双保险。 于是我把书包放到一旁,从里面拿出好几张画好的符咒贴在墙上,紧接着又在地上贴了一圈,终于觉得安心了一些。 坐在地上喘口气的功夫,我突然察觉到一个问题:文娟竟然也能看到这两只鬼。这足以证明两只鬼魂并不是凑巧被我看到,而是故意在人前显现出模样来的。 “别哭了,有啥好怕的!”我被文娟搅得心烦意乱,不得不大声训她,“这是你爷爷奶奶,你害怕啥?” 这话似乎起了那么一点作用,文娟满脸鼻涕泪水地看向我,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我有什么办法。 我刚想和她说说我的打算,周围的符咒突然“嗡”地一下燃烧起来,几秒钟的功夫就都化成了纸灰。 这情景让我吓了一跳,心说前些天文家祠堂里面的百年僵尸都是我用镇尸符定住的,怎么今天碰到两个刚死的鬼竟然没用了,难道这两个鬼比那个百年老尸还厉害? “跟在我后面,我们出去找别人来帮忙。”我怕再过一会儿两只鬼就冲进来了,于是道,“鬼也怕人,我们找个人多的地方。” 说完这话,我把文娟使劲拽起来了,拉着她就朝外面跑。 文家的屋子太大,厨房、厕所和卧室都集中一个大房子里,走廊七拐八拐,我是第一次进来,绕得晕头转向。拐过一个弯儿,眼前赫然是两双穿着纸糊的鞋的脚。 “……” 我连头都没敢抬,急匆匆地就拉着文娟朝另外一个方向跑。 这胖丫头一开始没看见他们,见我掉头诧异地问了一句“咋了”,我没应声,结果她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哇”一声叫了起来。 我手里当时还抓着几张黄符,心说如果那两只鬼再挡在我的面前,我就直接把符贴他们面门上,就算不能整死他们,消耗点所谓的煞气也好。 可等我闷头跑出长长的走廊,穿过几棵梧桐树打算打开门房的大门时,却又看到前面闪出个影子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伸手就将符朝那影子上贴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那细小的胳膊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 当时我愣了一下:我可是佩戴着佛珠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鬼攥住手腕呢?但是等我抬眼一看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在我前面的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这人披着大大的黑色斗篷,和我上次在村口偶然见到的那群人一个打扮。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这次巨大斗篷下面的脸一点都没露出来,而是非常完整地隐藏在了暗影里面。 “娃子,我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身后这个小妮子必须要留下!”这人的声音略显嘶哑,用不容反抗的语气对我说道。 处于极度恐慌中的我听到这话,乱哄哄的脑子里面突然浮现出了上弧月前些天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很明显,这人是冲着文家来的,而文娟就是他今天的目标! 当时我心想自己可真是倒霉到家了,补个课竟然都能碰到这事儿。今天这情况本来是文娟一个人面对的,这次倒好,拉上了我这么个垫背的。 虽说我当时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但又知道一旦我走了,文娟恐怕性命难保,这也忒不讲义气了。 所以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对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人道:“你别吓唬我。我可是燕南鬼君鬼使鬼五的徒弟,我师父过一会儿就来了!” 这话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搬出我那老鬼师父的大名来是不是合适,但当时性命攸关,也就顾不上许多了。 “鬼五?”谁知道听完我这话,眼前这人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老家伙正在为另外一件事焦头烂额,他有时间来管你这里的事?我再问你一句,你身后这个女娃你是交还是不交。”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脑门一阵发凉。除了傻子,谁都知道如果我说个“不”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这胖丫头眼下正死死拽着我的手呢,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待见她,但是让我撂下她自己逃跑实在不忍心。 就在我在那里犹豫不决的时候,眼角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艳艳的颜色。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精神过度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可随后就发现不是,因为一个声音已经在我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欺负两个孩子,对你们养尸人来说可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呢。” 上弧月! 我当时激动得想哭,心说老姐你要是再晚来点我可就完蛋了。那一刻,我在一瞬间摆出了一种普通孩子应该有的样子,哭叫着大喊起来:“上弧月快救我!” 可我这声喊叫却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相反,攥住我胳膊的那只手突然加大了几分力道,把我疼得倒吸凉气,连喊声都发不出来了。 “我觉得你最好别乱来。”上弧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这个小孩子是燕南鬼使的徒弟,你惹不起。” “哈哈哈,燕南鬼使的徒弟又怎么样,他的师父不还是被我们养尸人耍得团团转?”古怪的笑声从黑衣人的喉咙中响起来,“如果他们鬼使真的够厉害,就不会允许我们养尸人在这里横行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没本事!” 上弧月只是微微笑,云淡风轻,似乎摆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生死问题,而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那我要是和你说,除了燕南鬼使之外,再加上我们灵狐家族呢?”上弧月笑得很写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具分量。 眼前这家伙没说话。我估计他肯定无法理解,明明只是一件在他们养尸人的世界里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情,怎么就扯上了这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呢。 “我们养尸人只是养尸炼尸,和你们灵狐家族并没有利益的冲突。”过了几秒钟,这人才缓缓开口了,语气却不再似刚才那般强硬,“这娃子既然是你的人,又和燕南鬼君手底下的人有关系,我可以放过他,本来这件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女娃你今天别管,这是我和他们文家的私人恩怨。” “不管?除非你不让我看见。”上弧月道,“黄三太奶以前是文家的保家仙,她也帮衬过我挺多。现在她曾经保的人就要被你们弄走当作养尸的种子了,我难道能袖手旁观?” 这话说出来其实颇有点撕破脸的意思。这养尸人忙活了这么长的时间,结果上弧月却想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这确实显得过于霸道了。 可出乎我的意料,眼前这家伙竟然沉默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虽说这些养尸人有一定的本事,但他们的本事大多在操纵尸鬼方面,只有少数一部分用尸鬼强化自身以求进入魔道。 而眼前这个养尸人明显属于前一种,自身能力并不算高。可是上弧月这只七尾灵狐的单兵作战能力那可不是吹牛的。那家伙虽然一开始摆出一副分庭抗礼的姿态,但内里的虚弱却让他不敢轻易和上弧月撕破脸。一旦到了那种地步,他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上弧月是何等聪明的狐狸,早就看出了这点,所以心里全无压力。 而此时,似乎觉得应该终止这场对话了,上弧月于是笑着说道:“今天这事儿,算是我多管的一件闲事。如果下次你还想做什么,最好别在我的眼皮底下。” 其实这话里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在她上弧月看不见的时候,养尸人的事情她是不会管的。 “那好,今天我就看在灵狐家族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不过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希望别再看到你。” 黑衣人说着放开了我的胳膊,随即身体周围瞬间升腾起许多煞气,随着他一同离开了院子。 “呼——” 我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刚的交锋在我眼里可真是太惊险了。当然,产生这种感觉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作为了双方使用的筹码。 突然的安静让我觉得挺不适应,低下头一看,文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她没事,过一会儿自己就会醒了。”上弧月道,随即眼睛看着门口那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这些养尸人还真是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抬起头问她。 “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上弧月道,“当时我追着这个养尸人到了这儿,进来后就看见你了。唉,你这个小麻烦,竟然逼着我把灵狐家族的名号都搬了出来。” 哎呀! 我心说那名号是你自己搬出来的,怎么现在怪起我来了? 第四十章 跟屁虫 从上弧月的话里,我才知道原来她今天出门的目的就是去跟踪这个养尸人。 “虽然上次没能抓住他,却我在他消失的地方附近设置了一些隐蔽的小傀儡,只要他一出现就会被发现。”上弧月道,“今天我就是跟着那些小傀儡追到这里来的。”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感叹自己的命还算不错。要不是因为上弧月提前做了一些工作,今天的事情很可能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那个养尸人,他到底跟文家有什么仇,怎么非要抓着他们家不放啊。” 上弧月没回答我,看看躺在地上的文娟,伸出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胖丫头“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没事了。”上弧月直起身对她道,“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刚刚想害你的那个人今天没得手,以后很可能还会来。” 当时我本来打算把这胖丫头送到他隔壁叔叔家了事,结果她却拽着我不撒手,非要去我家。 上弧月也附和说把她留在文家确实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把文娟带回家去了。 “啥?让她住咱家?”奶奶一脸惊诧。 我不知道当时文娟有什么样的表情,可我的脸可立马就红了。也不能怪我早熟,那年头领个小姑娘到自己家去住,怎么听都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上弧月说的。”我耷拉着脑袋道,“她说文家现在不安全,让文娟先留在咱家。” 奶奶转头看看文娟:“妮儿,你爸妈呢?” “他们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文娟眼睛肿得像桃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虽说我们和文家没多少交集,但爷爷奶奶的心眼儿很好。老两口招呼着文娟进屋,然后商量了一下,奶奶于是去烧火做饭,爷爷则径直走出了门。 这天晚上,我吃上了自打过完生日之后最丰盛的一顿饭菜。文娟在我家显得有些拘束,虽然爷爷奶奶一再让她多吃点,但实际上她却并没怎么动筷子。 我就不同了,直接将桌子上的那些食物横扫一番,最后肚子圆滚滚的才作罢。 吃过晚饭后,眼看着天就黑了下来。奶奶在屋子里给文娟弄出了一块地方,我和爷爷则被赶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本来是盛放粮食用的,现在被临时起用,打开门一股霉味儿,呛得我不由掩住了鼻子。 我拿着小笤帚将地面清扫了一遍,爷爷打开门窗,把被褥在床上铺好,这才算是个可以住的地方了。 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小人书,随后我就闷闷地睡了过去。 因为放假,第二天早晨我没被爷爷催着早早起床,可谁料到大清早有人“当当当”敲我家的门,直接把我从睡梦中吵了起来。 爷爷披上衣服走出去,打开门后,外面是两个衣着得体的中年人。 虽然他们平时很少在村子里露面,但我从小窗朝外看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是文娟的爸妈。两人在镇上有很体面的工作,衣着打扮在我们那个贫穷的小村子里非常惹眼,一看就能记住。 “叔,我家文娟在您这吧。”男人问道,显得很客气。 爷爷看看他们,点点头:“进来吧。” 两人跟在我爷爷身后进了堂屋,奶奶这会儿也迎了出去。文娟爸妈先是朝我这屋看了看,当时我还没穿衣服,吓得立刻将脑袋缩进被窝。 “娟儿!”两人走进东屋后,文娟的妈妈喊了一声,“快起床穿好衣服。你这孩子,怎么跑到人家家里睡觉来了!”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东屋的情形,只能听到文娟那略显恐慌的声音:“我不回去,家里有鬼!” “有啥鬼?你这孩子说啥呢?”文娟爸的声音。 “有鬼,我爷和奶回来了,林希伟也看见了!”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奶奶低声道:“我昨天都问过了,看样子这事儿不是假的。你们文家这阵子都不安宁,加上你们两口子总是出门在外,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不安全。” “那咋办?”文娟爸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要不……我去找几个风水先生看看?” “风水先生没用!”我忍不住在这屋里大声插了一句嘴,“这些都是养尸人弄出来的,养尸人不怕风水先生!”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和文娟用了挺长一段时间,才让她爸妈明白了昨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两人显得很是震惊,文娟妈也是个胆子比较小的女人,立刻抚着胸口表示自己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才行。 “我们文家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摊上了这事儿?”文娟爸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不过经常在外面跑的人到底还是想法多一些,他突然抬起头,“要不然……报警?” 听他这么说,在场的几个大人并没有给出回应。 一来他们考虑到这种奇怪的事儿和派出所的人说人家会不会相信,二来即便派出所接下了这个案子,警察又能怎么样?组队过来抓鬼,或者派出大批警力去寻找那个所谓的养尸人? 长时间的沉默后,我爷爷发话了:“照我看,这事儿还得找你们文家的老一辈商量商量,他们经历的事儿比较多,最近也在关注着这些,兴许有什么办法。” 既然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文娟爸妈也就只能先按照我爷爷所说的去办了。本来两人打算带着文娟一起走,但是这胖丫头死活不肯出我们家的门,仿佛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天然的堡垒似的。 这种事情,恐怕搁在任何其他的人家都不招人待见。因为如果那养尸人的目标真的是文家,那收留一个文家人就相当于把灾往自己家里引。 但爷爷奶奶算是个例,一方面他们确实心善,另一方面也还记得慧明老和尚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一切随缘。出家人说话谨慎,老和尚这话肯定不是顺口胡诌的,而是有他的道理。 文娟父母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我看着这个胖丫头,却突然觉得发愁了。 要说换成班上任意一个其他的同学住在我家,我都会觉得挺高兴,毕竟那会儿难得有人和我一起玩儿。 但是偏偏住进我家的是文娟,整个班里除了高高在上不闻天下事的老师外,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她。 吃完早饭,我把作业本拿出来,文娟在旁边看着我,突然问了一句:“今天你要出去玩儿么?” “嗯。” “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转头看她:“你不写作业么?” “没拿。”文娟摊了摊手。 我当时正发愁该怎么把这堆乱七八糟的国庆作业给搞定呢,一听她这么说,突然就有了一个歪主意。 “哎,你一会儿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玩儿?”我把脑袋凑过去问她。 文娟显得很是兴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我于是从书包里掏出来另外一本作业:“呶,把这些作业做完,我就带着你一起出去玩儿。” “你的作业让我做?”文娟瞪着眼睛,“我才不做呢。” “不做拉倒。”我佯装要把作业本塞回去,“那过会儿你自己在家里,我出去玩儿了。” “你欺负人!” 我不接这句话,而是又扬了扬作业本:“你做不做?” 文娟瞪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想想,那眼神颇有一种寄人篱下挨欺负了又没处说理的可怜感,但当时我可没这么想,这丫头整天都欺负我,这回终于轮到我欺负她了。 在我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文娟恶狠狠地从我手里抢过作业本,拿起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或许这这妮子之所以会忍气吞声地给我写作业,是以为我会带着她去找小狐狸玩儿,然而她却想错了:我只是带着她到老袁头那儿去下象棋而已。 看到我和文娟同时出现在门口,躺在藤椅上的老袁头脸上一瞬间写满了惊讶,但是随后就转换成另外一副模样:“呦呵,林家小少爷和文家大小姐来了。” 这老头向来都没个正形,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和他没打过什么交道的文娟闹了个大红脸。 老袁头见好就收,看向我从书包里掏出来的大红盒子,眼睛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放光一样:“啧啧,红木的象棋,这东西整个村也就你爷爷还有了,老物件喽!” 对他这种近乎痴迷的神态,那会儿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心里已经在琢磨该用什么样的招数对付他了。 “不就是象棋么,有啥好不好的。”我一边将棋盘铺开一边说道。 把玩着棋子的老袁头却一瞪眼:“这你就不懂了吧。老物件都有灵性。你看这棋子上面油亮亮的,都已经包浆了,被无数次摸过才变成这样子。沾染了太多人气的尸体都能诈尸,物件也一个道理。” 他说的话未免过于邪乎。我和文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的事,全都闭口不言。 此时虽然还没有真正开始对战,我已经感到胸前出现了微微的热意。对这颗奇怪的小石头,我已经有了一种猜想:之所以它会设置那样的迷阵出来,十有八九和我平时下象棋的路数有关系。 第四十一章 自行移动的棋子 现在想想,如果说上次困住老道士和爷爷的迷障是按象棋的路数制造出来的,那么教室里的迷障十有八九和那个魔方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开始出现一些小小的兴奋。照这么说,这块小石头每次发热的时候,其实都是在吸收或者分析阵法。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种能力,但起码可以证明这东西并不像我那老鬼师父说得那么无用,而是有着独特力量。 因为小石头离开我的皮肤就会导致这种能量中断,而我却想尽可能地让它多研究出一些东西来,所以这次一直强忍着胸前越来越厉害的灼痛感。 “当头炮!”老袁头第一步显得毫无新意,抬头见我一副呆愣的样子,用手指敲了敲棋盘,“想什么呢?” “……没。” 我并不是在想别的事情,只是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样。就在我即将忍受不住的时候,胸口的灼热却又似乎减缓了一些。 “啪!” 棋盘上的棋子突然跳了一下。当时我还以为是眼花了,但定睛一看,确实是老将右边的马跳了出去。 “呀!” 我和一旁看着棋盘的文娟全都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后躲。老袁头虽然刚才说起什么“灵性”来有板有眼的,这会儿显然也被吓着了,身后的藤椅“蹭”地一下滑出了半米。 我本能地朝四周快速环视了一圈,见周围并没有任何黑气,显然这颗棋子不是被邪物操控才动的。难道真的像老袁头说的那样,想起的年代太长了会变成有灵气的物件? 我和文娟全身紧绷地站在那里,老袁头仰倒在藤椅上,脑袋尽最大限度地朝后靠,就好像这样的动作在危险发生的时候能够救他一命似的。 但过了挺长时间,棋盘却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我们三个人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缓慢地朝放着棋盘的大石头旁围过去。 “你们两个娃,刚刚是因为啥跑那么远的?”老袁头问。 没等我答话,旁边的文娟先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刚才……那个棋盘,上面的棋子动了。” 听到她的话,老袁头的表情显得很是夸张:“哎呀!我还以为刚才是我看错了呢。” 我却立刻想出话来挖苦他:“你不是刚说棋子有灵性么,看到那颗棋子动了咋害怕成这样。” 老头支支吾吾地不回答,站在棋盘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拿起一颗棋子看了看:“好像也没啥不一样的地方啊,刚才是不是因为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原因棋子才动的。” 虽说我们三双眼睛足以证明他说的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但是又找不到别的解释,只能自欺欺人了事。 老袁头心有余悸,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伸出食指将小卒朝上拨了一格。 然后,在我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棋子的时候,手底下那只炮“出溜”一下,直接跳到了正中的位置。 “我的妈呀,有鬼!” 老袁头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说起来这位二神虽然自己没多大本事,也应该跟着六姑走街串巷地见过不少世面了,看到这点异常竟然就吓成了这样。 这次我倒是没被吓跑。不是因为胆子大或者逞英雄,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似乎有点明白这些棋子是根据什么移动的了。 会下象棋的人都知道,最先几步移动的棋子虽然会影响后面整体的布局,但是具体先移动哪个棋子后移动哪个棋子,很多时候结果是一样的。 可刚刚棋子自行走的那两步,分明就是我心中所想的移动方法。难道这意味着棋子的移动是以我的思想为依据的? 想到这里,我立刻对前面的老袁头道:“你回来,再走两步。我好像知道咋回事了。” 这老头弓着身子站在墙根下,活脱是我家隔壁那只大花猫炸毛了的样子,听到我的话瞪大眼睛。 “娃,你说的啥意思?”老袁头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该不是想听说,刚刚那些都是你弄出来的吧。” “你再过来走两步。”我朝他使劲儿招手。 这老头半信半疑地走到棋盘前面,用两根手指头把马挪了两格。 随后,在文娟的惊呼声中,我这面的车自己朝旁边挪了一个。 老袁头用手指头揩了一下额头,看看我,又看看棋盘:“跳马。” 车长驱直入。 对了,全都对上了!我心中激动无比,棋子的运动竟然是依照我的思想在进行的,简直不可思议。 我喜形于色的模样却让老袁头和文娟感到很是不安。老头急道:“娃子,你别吓唬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于是我将自己的想法和老袁头说了一遍。这老头听完后思索了一阵,对我道:“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可是这些棋子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把身上佩戴的那颗黄色石头拿出来:“肯定是这石头弄的。” 此时这块石头仍然晶莹剔透,表面上有些温热。我把这石头的来历编了个谎,只说是在别的地方捡到的,但是与这石头有关的事情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袁头。 “那这可真是奇了。” 老头眯着眼看向这个小物件,想拿在手里仔细看看。一旁的文娟手疾眼快,立刻将自己肥胖的身体挡在了他前面:“这东西可不能给你,昨天我从他手里抢过来,全班同学都不能动了。” 这话吓得他立刻将手缩了回去,但是眼睛却依然停留在上面好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认主的东西那可都是好东西,孙猴子那如意金箍棒在他手里可长可短,到别人手里就是一根铁柱子。” 听他这么说我挺高兴:也就是说这宝贝只归我一个人使用了? 虽然眼下已经知道了这东西的一些特性,但是要说具体能够怎么使用,我还是不能完全明白,总不能只把它用来下象棋吧。 琢磨一会儿之后,我的歪脑筋儿又开始上来了,从书包里掏出一根铅笔放在作业本上,把石头佩戴好,然后脑子里面就开始琢磨该写什么作业。 按照我的想法,既然这石头能按照我的心意去做事情,那么也应该能替我写作业吧。可我在那里苦思冥想了半天,笔却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哼!” 身旁的文娟朝我投来鄙视的眼神,显然这个不甚聪明的丫头也明白我是怎么想的了。见不起什么作用,我讪讪地把书本收起来,然后站起身:“我去找上弧月她们问问。” 虽然我的意思是说自己去,但是文娟这狗皮膏药可是结结实实地黏在我身上了,吵着要和我一块儿去,而且还拽着我的衣服不撒手。 对此我虽然表面答应,但是就凭我这小脑瓜,想要把她给甩掉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哎哟哎呦,我肚子疼。”走到半路,我突然弯下身子叫喊起来,“刚才喝的那口水太凉了。” 文娟看我满脸痛苦的表情,似乎也有点着急:“那咋办,要不咱们回家去找你爷爷奶奶?” “不用不用。”我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纸来,对她晃了晃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到那边拉泡稀就好了。” “哦。” 文娟放开手,我弓着身子朝几棵大树后面跑去。可等我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却发现这妮子还在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怀疑。 我咬咬牙:既然普通手段没有效果,只能演戏演到底了。于是我佯装没有看到她,慢慢做出脱裤子的动作。 这招果然厉害,还没等我把裤子完全脱下来,文娟就忙不迭地转过身去。我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自庆幸,一边迅速把裤子提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走进树林里,迎面就看到了小狐狸。这只白色皮毛的小家伙正背对着我,在小路的另外一头窸窸窣窣地摆弄着什么,很是神秘的样子。 我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结果没走出几步,一不小心碰到了不知道盛放着什么东西的瓦罐,小狐狸立刻回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惊慌。 “被发现了。”我暗骂自己是个笨蛋。 小狐狸倏地一下变成了人形,嘴巴里面似乎在嚼着什么东西,两腮鼓鼓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过了好半天才把东西咽下去。 “我还以为是我姐回来了呢。”小狐狸摸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 “你在这里干啥呢?”我问她。 “吃切糕。” 我感到很是诧异:“切糕?” “嗯,就是那种有枣的黏黏的东西。”小狐狸道,随后做贼心虚一般放低声音,“我偷偷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千万不能让我姐知道。” 我一听就乐了,心说这家伙怪不得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原来是从集市上偷偷买来东西吃了。 这事儿说起来源头还在我这里。要不是当初我告诉她集市上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她也不会背着上弧月偷偷跑出去了,所以这件事我必须得替她瞒着。 第四十二章 圆光术 “你姐又出去了?”我问小狐狸,“我有点事想问她呢。” 还没等小狐狸答话,身后已经传来上弧月的声音:“找我有啥事?” 我回过头,见上弧月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我本能地以为她又挖了人参之类的东西,可定睛一看,上弧月手里拎着的却是许多在集市上常见的小吃。 “我给你们买来了一些吃的。”上弧月轻描淡写般的说道,听口气就好像她经常做这种事一样。实际上在小狐狸的记忆里,姐姐可从来没给她买过零食吃。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看,然后都笑了起来,让上弧月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我知道这颗石头有什么用了,它可以自己下象棋。”我突然转换了话题,一边把石头掏出来给两姐妹看,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下象棋?”上弧月不禁笑了起来,“或许你可以说成一个更有深度的词儿,比如布阵。” 布阵?我想了想,这词好像在评书里面听说过。 上弧月见我不明白,简单地给我介绍了一番,最后道:“其实上次我在你们村口就已经发现这块石头有操纵奇门遁甲的能力,但是却不知道这种能力该怎么被使用。照你这么说,这东西可有大用处呢。” 我的脑袋里面早就已经转开了。如果上弧月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难道意味着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思想把人困在一个迷障里面? 这么想着,我转头朝四周看看,心中开始默默地琢磨起和老袁头下棋的场景。 果然,周围开始有一道道金色光带凭空出现,与此同时那些代表棋子的黑气也逐渐升腾起来。 “还真是这样!” 我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周围的光带和黑气“噗”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看来你的控制能力还不强,思路中断后迷障就消失了。想让它持续发挥作用,还必须好好练习一段时间。”上弧月道。 我使劲儿地点头。没想到我那老鬼师父还真大方,第二次见面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件高级的法器。就算现在还没办法应用自如,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靠着它把敌人拖延一阵总是可以的。 美滋滋地坐在那里想象着这东西应该被怎么使用,一转头却看到上弧月手里正摆弄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似乎是一面镜子。 我当时挺纳闷,心想上弧月买镜子有啥用,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红毛狐狸照过镜子,更没见过她和村里那些女人一样对着镜子搽雪花膏。 “这是我今天跑到寺庙里借回来的。”上弧月小心地擦着镜面,“要想使用圆光术,就必须用这面古镜才行。” 紧接着,从上弧月的嘴里,我知道了她所谓的圆光术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种近乎失传的法术了,指的是借助具有灵性的古镜,再结合特别的咒法来再现一些场景。 而上弧月想要再现的,便是之前文娟爷爷和奶奶被摄魂术害死,以及文家祖坟被盗时的情景。 “有这么简单的方法,姐你为啥现在才用。”小狐狸的一句话正好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这法术听上去挺简单,不过这里面有一种东西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上弧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镜子,“呶,就是这面古镜。如果没有合适的古镜,就算施法的人再厉害也看不见什么。” 听她这么说,我和小狐狸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面镶嵌着花纹的黄色铜镜上。这么一看我就看出问题来了,惊讶道:“这镜子上有黑气。” 上弧月点点头:“想要施展圆光术,就必须使用这样至阴至邪充满煞气的镜子。这是六百年前的古物,第一任主人自杀身亡后,血洒在了镜子上。后来镜子随着下葬,又在地下沾染了许多的怨气。三百年前被土夫子从墓室中盗出来后,陆续摄走了许多人的灵魂……” “当!” 我正在那里摆弄得起劲,听到上弧月怎么说,吓得立刻将镜子扔在了石桌上。 “放心,这东西虽然邪,但是摄走一个人的灵魂需要七天才行。你只不过就摸了这么一会儿,没事。” 上弧月的话轻描淡写,我却说什么也不敢碰了,要知道这玩意儿可和死人在地下睡了三百年,那得有多邪啊。 “那它怎么会在寺庙里啊?”小狐狸又问。 “这镜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个高僧得到后,为了避免再伤害生灵,所以放进寺庙里面打算用佛经度化,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煞气仍然没有完全消除。”上弧月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屑,“那么多的死者怨气都集中在一面镜子上,哪儿那么容易就度化了。” 上弧月说完,从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拿出一块白布放在石桌上,然后又找出三根蜡烛点燃。 虽说眼下只不过从才下午四点左右,但是在这密林的包裹之下,西斜的太阳很难透过来一点光线,倒像是晚上六七点的样子。 三根白色蜡烛发出幽幽的光芒,将两姐妹的眼睛照得亮莹莹的。上弧月用朱砂笔在铜镜上画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符咒,然后将镜面翻转过去,让它位于三根白蜡烛的后面,正对着白布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 很快,铜镜上的黑气开始上下翻腾起来,然后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引着,越过三根蜡烛在白布上蔓延开来。 本来我还以为影像会在镜面上出现,所以一直都盯着铜镜看。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白色的布面上竟然隐隐出现了点点痕迹。 当时我觉得那情景和村头放老电影倒是很像,只不过影像十分模糊。上弧月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又念了什么法咒,白布上的情形终于清晰起来。 展现在上面的是几个黑色的影子。五个身影“当当当”地在白布上跳动着,虽然他们的身上全都蒙着黑色的斗篷,但是通过跳动的姿势来看,毫无疑问都是僵尸。 然后视角突然转换了一下,跳动的僵尸变成了四个。这时候文娟爷爷和奶奶出现在了他们的旁边。老头和老太太全身抽搐,显然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倏!” 白布上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小狐狸看向上弧月:“刚才那些都是啥啊,我什么都没看明白。” 我同样感到莫名其妙:“刚一开始明明是有五个僵尸,怎么后来就变成四个了?” “之所以不好理解,是因为这些画面是以死者的视角出现的。”上弧月给我们解释,“五个僵尸变成了四个,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观察者的灵魂已经从他自己的身上转移到了一具僵尸的身上,自己当然看不见自己。这就是五鬼摄魂的力量。” 听她这么说,我和小狐狸才终于恍然大悟。 过了几秒,上弧月再一次重复起之前的那一套流程。白布上再次显现出影像,这次出现的则是一片坟地。 本来我以为这是文家祖坟的景象,但是随后却发现并不是,因为眼前这块坟地和文家的比起来,未免显得过于寒酸了些。 大大小小的坟包胡乱堆叠在一起,毫无美感可言。除了少数几个坟包上有墓碑外,大多都是光秃秃的。 白布上的场景再一次淡去。让我们觉得失望的是,这次给出的线索比上次的还要少。坟包到处都有,谁能知道这是哪里的? 但是我却总是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好像就在自己头脑中某个呼之欲出的地方,仅仅隔了一层薄纱。可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是想就越想不起来。 上弧月也显得有些失望。她尝试着让铜镜再显现出更多的场景来,可惜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看来福乐寺的这些和尚还有些本事,怨气都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上弧月的声音颇显无奈,“铜镜上的煞气已经不足以再用来施展圆光术了。” 福乐寺?这名字有如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中划过。 人的联想能力是很强大的,福乐寺这个名字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了十里长山,随后又想到了前些日子和两姐妹去捉大神元神的情景。 “文方广之墓!”我不禁叫出了声,对上弧月道,“我明白刚刚那地方是哪里了,就是上次我和你们在北山分开的那个地方,这块坟地就在那片迷雾里面!” 我这么一说,上弧月也立刻想了起来,恍然大悟般说道:“其实我上次跟踪那个黑衣人到北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里的,真是太笨了。” 养尸人,坟场,这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组合了,难怪上弧月说自己笨。 “那我们到那里去抓养尸人?”我问她。 上弧月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看得出来,她对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先发制人是有一些迟疑的。 想想就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那里毕竟是养尸人的老窝,虽说养尸人自己没有一只七尾狐厉害,但是如果许多僵尸和恶鬼联合起来,再加上些奇门遁甲之术,上弧月可就未必能招架得住了。 第四十三章 大降头师 “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一下。”上弧月喃喃自语般说道,“或许我可以找些帮手过来。” 上弧月竟然还有帮手?这可真是奇了。除了之前那个黄三太奶以外,我还没看到过这两姐妹和别人有过什么接触。 “你想叫你们灵狐家族来帮忙?”我问她。 “灵狐家族?”上弧月不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家族的人是那么容易就能请来的?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否则我从来不打算和他们联系。我说的帮手都是附近几个村的。” 见我一脸懵逼的样子,上弧月笑得更艳丽了,却故意卖关子:“明天傍晚的时候,你到文家祠堂附近的那片树林里面,我们会在那里商量这件事。” “好嘞!”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只红毛狐狸所谓的帮手们究竟都是什么高贤大能。 从上弧月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有隐隐的光线。我一边朝嘴里塞着上弧月给的驴打滚,一边挺高兴地往家里走。 可谁知道刚进家门,抬头一看,眼前赫然是两手叉腰满脸怒气的文娟。 这会儿我才想起来,在去找上弧月之前,我可是挺不地道地把这丫头给扔在半路上了。刚刚光顾着琢磨明天的事情,连个应对的方法都没想。 就在我站在门口和文娟对峙的时候,爷爷已经阴沉着脸从一旁走了过来,手里的小木棍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啪啪作响。 “你咋回事啊?把人家一个姑娘家给扔在半路上,哪儿有你这么办事的?屁股撅过来!” 看这模样,爷爷是要用家法了。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摘下书包,然后趴在一旁的石碾子边沿上。 “裤子脱了!”爷爷厉声道,“不把你屁股打花了不长记性。” 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裤子褪下了一点。文娟本来是在旁边看着的,这会儿脸一红,转头跑进屋里去了。 “啪!” 爷爷一棍子抽在了旁边的石碾子上,发出非常清脆的声音:“叫你把人家小姑娘扔在半路上,叫你不老实……” 我挺纳闷,回头看爷爷,却见他朝我挤挤眼,低声道:“大孙子,我知道你是不能带她去才那么做的。但是人家毕竟是咱家的客人,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必须得给足了人家面子不是。” 嘿! 我心说这老爷子平时听那么多的戏没白听,都学会演戏了,我也不能差劲,于是挺卖力地哎呦哎呦叫了几声,事后想想,演技似乎有些浮夸。 临近晚饭的时候,文娟的爸爸又来到我们这里一次,手里提着不少好东西,什么壮骨粉、豆奶之类的,还有一些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他告诉我的爷爷奶奶,说已经和山西一位从南洋学成归来的降头师联系好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坐上火车了,明天会到这里开坛做场法事。 “今晚小娟还要麻烦您二老了。”文娟的爸爸倒是显得很客气,和文家其他人嚣张跋扈的作风很不一样。 爷爷奶奶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坚持让他把东西都拿回去,不过最后拗不过,只能挺不好意思地收下。 “你说我爸找来的那个法师真的能把那个坏人给抓住吗?”晚上,文娟和我围着他爸带来的那些零食,她突然这样问我。 “不知道。”我嘴里嚼着话梅干,含混不清地回答。 虽然我当时不知道降头师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怎么说也比我们这里那些骗吃骗喝的老神棍们强。可即便再强,他难道能强得过上弧月?这事儿连那七尾狐狸都解决不了,别人估计就更费劲了。 虽然我在那里嘎吱嘎吱嚼个不停,文娟却什么都没吃,而是低着头一副满是心事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一句:“我不想回家。” 我假装没听见,把袋子里面最后一粒话梅干塞进嘴里,随即站起身:“我睡觉去了。” 虽然没回头,我却完全可以想象文娟在以多么气愤的眼神看着我。 第二天自打早晨睁开眼开始,我就迫不及待地等着傍晚的到来,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将作业草草完成了一部分,文娟还在旁边奋笔疾书,我则百无聊赖地看向周围。 “喵!” 隔壁的那只大花猫从墙上跳下来,在屋子外面的窗台上舔起了脚丫。可是突然之间,它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将身子小心地伏下来,直直看向墙角。 在那里,一只灰毛老鼠从墙角的一块破洞处探出头,左顾右盼了两秒钟,显然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危险。但是俗话说得好,“鼠目寸光”,大灰老鼠并没察觉到在距离它几米开外的窗台上,一只猫已经将它纳入到了稍后的菜谱里面。 我的兴趣一下被提了上来,也学着花猫的样子匍匐到炕上,打算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那大老鼠见没什么危险,顺着墙角溜到旁边的鸡窝里。一颗刚下出来的鸡蛋正稳稳当当躺在里面。 以前听曾祖母说过,老鼠吃鸡蛋很有一套,是用前爪将鸡蛋抱住,然后尖牙直接洞穿蛋壳,再吸食里面那些汁液。我倒是想亲眼见证一下,大老鼠是怎么把一颗滑溜溜的鸡蛋给吃掉的。 出乎我的意料,大灰老鼠趴在鸡窝旁边看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动那颗鸡蛋,而是转头朝刚才的破洞跑去。 可就在它转过头的时候,花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了出去,脚下蜻蜓点水,转眼就到了大黑老鼠的身后。 “吱——” 似乎发觉到身后的危险,大老鼠迅速朝破洞外一窜。花猫已经一嘴巴咬了下去。我一开始还以为它咬空了,可过了没一会儿,却见这家伙嘴里叼着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回到了窗台上。 原来那只老鼠虽然侥幸没有被花猫抓住,半截尾巴却被咬了下来。花猫在窗台上拨弄着老鼠尾巴玩儿了一会儿,逐渐失去了兴趣,像是吃辣条一样将它吞进了肚子里。 作为旁观者的我依然还在琢磨刚刚那只老鼠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看着眼前的鸡蛋不吃呢?难道曾祖母是骗我的,老鼠根本就没有吃鸡蛋的本事? 这样的思绪随着院门被敲响而中断。我抬起头,见门外站着文娟的妈妈。 原来那位大降头师一早就已经到了县里,文家用一辆小轿车把他接到了镇子上,这会儿正在吃早饭,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文娟妈是来喊她回家的。 “我不回家。”听到这话,胖丫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说话也带了哭腔,“家里有鬼,我不回去!” “听话,今天那位大降头师会帮我们把所有邪祟都祛除干净。”文娟妈说话细声细语,“没事的,以后爸爸妈妈每天也会早点回家陪着你。” 好说歹说,文娟才终于答应跟着回去了。可没走两步,她又突然回过头来,抽抽噎噎地对我道:“林希伟,你跟我去我家玩一会儿行不?我还是有点害怕。” 我心说就算我去了也不顶什么用啊,充其量也就是看看热闹而已。 但最后我还是跟着她去了,一来是看在这胖丫头老爹给我送来了不少好吃的份上,二来是因为我确实想去看看热闹,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地来的降头师呢。 等我到了文娟家门口,才发现和我一样有着看热闹热情的村民不在少数。尽管降头师还没来,听到消息的村民早已经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了文娟家大门前的空地上。 文娟家的门此时大敞着,老一辈们坐在大厅里,正一边喝茶一边聊着什么。 我跟在文娟娘俩的后面走进了院子,客厅里的人已然见到了我们,除了一个在旁边负责沏茶的文家妮子迎了出来以外,老一辈都没有起身,只是对我们点点头。 “小娟,到这边来。”文家老太爷朝文娟招了招手,“孩子,你把那天发生的事再和我们详细地讲一讲,你是怎么看到你爷爷奶奶的,还有那个黑衣人长什么样,都和我们仔细说说。” 于是文娟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一遍。和上次对她爸妈叙述时一样,这胖丫头说到后面就说不清楚了,既说不清楚那养尸人为什么离开了,又说不清楚她和我是怎么获救的。 这些都是上弧月迷惑能力的功劳。在这小妮子的头脑里面,有一段记忆被硬生生地截走,所以她对上弧月出现的那段印象几乎为零。 到这时候,我不得不出面将最后一部分胡乱编出一段来讲给这些老头子,说那养尸人像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对我们怎么样就急匆匆地走了。 对这样古怪的事情,老头子们显然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文雍突然站起身,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上次我们和你说的事情,那个红衣服妮子那儿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摇摇头,装傻。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这老头子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不好说什么。正巧在这时候,大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隐约能听到汽车喇叭“滴滴”的声音。 “大降头师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第四十四章 和恶狗对峙 听到这声喊,屋子里的文家老一辈们立刻站起身迎了出去。这会儿小汽车已经到了大门外,文娟爸爸先从副驾驶的位置走出来,然后忙不迭地去开后面的车门。 本来我以为出来的会是一个和六姑那样穿着奇怪衣服的老头,没想到却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穿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夹克,也就比村里人的稍微干净一些罢了。 “哎呦,辛苦辛苦,快进屋。” 文家老太爷拄着拐棍走过来和他握手,众人一阵寒暄,然后很是热情地将他请到了屋子里。 我和文娟跟在众人的身后,耳朵里隐约能听到围观人群的一些议论:“这么年轻,能行么……” 之前听文娟妈说过,这大降头师的经历颇有意思: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活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对南洋降头术产生了兴趣,离开家先是辗转于南疆苗寨,而后又去往东南亚各国,最后终于学成归来。 听过侯宝林相声的人都知道,山西人说起话来应该是柔和的,但这位姓杨的降头师大概因为离家太久的缘故,口音早已经变得不伦不类,更多的倒是南方人的味道。 “所有的事情文先生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我说过了。”降头师手里捧着茶水,面容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我跟你们讲,我在降头师这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有人为了以前的仇怨祸害别人一族的。像我们降头师、包括苗疆的蛊术,虽然也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从来不会祸及家人。” 文家老太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关键是我们连对方和我们有什么仇都不知道,就算想解决事情,人家也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啊。” 另外一个文家长辈则显得愤愤不平:“哪怕我们文家真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文家人因为这事儿死了,他娘的连我们祖宗的棺材板都给撬开了,还想咋的?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降头师却摆了摆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给你们好好分析分析。” 虽说这降头师看上去平凡无奇,但是说起话来却很有条理性,就连我都听明白了事情有什么样的因果关系。 按照这位杨姓降头师的说法,那个养尸人做的事情看似只是为了让整个文家家族不得安宁,实际上却有前后相继性:最早是将祖坟挖开拘走了文家祖宗们的魂,这样一来所谓的在天之灵的庇佑就没了,为顺利地摄走文娟爷爷奶奶的魂提供了条件。 “按照我的猜测,上次你们在祠堂里面看到的那个僵尸,它的真正目标是这丫头。”降头师指了指一旁的文娟,“一般情况下,僵尸会循着血脉来攻击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人。我刚刚听这丫头的爸爸说,那个变成僵尸的人就是他们这一支的祖先,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中间出了岔子,这丫头就危险了。” 听到这话,文娟吓得将身子朝她妈妈的身后缩了缩。旁边的几个文家长辈皱眉不语,文雍问道:“可那个背后操纵的人,为什么偏偏要盯住这一家人不放呢?” 这其实也是其他人的疑惑:文家做过亏心事的人不在少数,如果那人要是打算找文家的麻烦,完全可以去找这些人,对文宇一家老小赶尽杀绝是怎么个意思? “因为如果那养鬼的人再勾走这丫头和她爸妈的魂魄,就组成了一个新的五鬼摄魂术。而且这种以血脉联系形成的五鬼摄魂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是养鬼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样一来,那人可以利用新五鬼来对付你们文家的其他人。” 降头师的话说完了,但是在场的文家人却仍然在回味着这番话。 照这降头师的意思来看,五鬼摄魂的魔咒将会循环往复地在文氏一族的每个家庭中出现,一直到所有人都死去为止。 文家老太爷的嘴唇抖抖索索,喉咙里面发出嘶嘶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大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文家!” “办法我倒是已经想了两个,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试探一下这个养鬼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才行。” 大降头师说着,转头看向文娟的爸爸:“你们去找些朱砂笔和黄表纸来,另外白蜡烛也准备几根。等到晚上八九点钟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我用个小鬼降先试试那养鬼人的斤两。” 听他说完后,文娟爸立刻就忙活起来了。那降头师又说去文家祠堂和祖坟那边看看,于是众人乱哄哄地簇拥着他离开。 文娟也被她妈妈拉着跟在了后面,我站在他们家的门口,见暂时没什么热闹可看,于是打算转头回家。 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还站在文家门口胡侃着。 “你们听说过没,降头师下降头那可是恶心得不行,生吞青蛙,用嘴撕活鸡,啧啧,越恶心的才越专业……” 后面的话没听完我就跑了,生怕再停留那么一会儿把早饭给吐出来。 眼下已经日上三竿,马上就要到正午了。我心里还惦记着傍晚的时候去上弧月那儿,心里面像是有只猴在上蹿下跳,根本静不下来。 从大门口走进院子里,眼前“嗖”地一下闪过了什么东西,把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邻居家的大花猫,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半截鱼干,在院墙上三跳两跳没影了。 看到这家伙,我突然就想起了早晨见到的那只灰老鼠,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鸡窝那边瞥去。 鸡蛋没了。 “奶!”我朝堂屋大喊了一声,“咱家鸡蛋是你掏走了不?” “鸡蛋?我没动啊。”正在灶台前烧火的奶奶听到我的喊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鸡窝后也是满脸惊讶,“咦?怪了啊,咱家这老母鸡平时都挺争气的,怎么今天没下蛋?” 我没告诉她清早看到的事,因为奶奶要是知道了鸡蛋是被外面进来的大老鼠吃了,肯定会找东西把那块破洞给堵上。但是我还想看看那老鼠是怎么把鸡蛋吃掉的呢,所以这块破洞必须得留着。 中午吃完晚饭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就是下午四点半了——这还是因为心里有事才醒的,要不然凭我的本事,完全可以把下午这觉和晚上连在一起。 看看天色还早,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于是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径直朝文家祖坟的方向跑去。 天气有些阴沉,虽然不至于下雨,可本来应该凉爽的初秋天气却显得有些闷热。 才跑了上百米,我就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只能慢下脚步。反正到了那边也未必有人,还不如在半路上多磨蹭一会儿。 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想着高年级的学生在小操场踢球的模样,脚尖在石子上一钩踢飞出老远。正自得其乐的时候,一不留神,前面的路口突然闪出一只大狗来。 “当!” 小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大黑狗的脑门上。这家伙低吼了一声,然后全身猛地绷紧,直朝我这边看过来。 “坏菜了!” 我看着这只狗的体型,琢磨着这家伙要是站起身来比我都要高出许多,这要是扑到我身上,我牙口指定没它的好,还不得被撕成碎片啊。 “呜——” 大狗的喉咙里面发出低低地呜咽,却没有像其他狗一样狂吠。这又让我心头一惊。俗话说得好,“会叫唤的狗不咬人”,眼前这只显然不是那种良善的类型。 当时我的汗呼呼地朝外冒,却又不敢动弹。慌乱之中周围的环境已经被我观察了一个遍,除了左手十米开外的地方有根不甚粗壮的树枝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自卫的东西了。 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我的脑子在混乱中勉强腾出一些空间来,眼珠朝周围瞟了瞟,再看向自己。 石头! 胸前的一点温热让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顿时来了精神,心说最好的武器就在自己的身上呢,刚刚简直是在骑驴找驴啊。 这样想着,我开始在脑子里面构造起棋盘的形象,然后是所有的棋子。在这过程中,一些金色光带开始在我周围显现,紧接着黑气在这巨大的“棋盘”里面上下翻滚起来。 跑! 我立刻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但还没跑出去两步就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当时我就傻了,猛地想起在构造这个迷阵的同时,我自己可是也在里面呢。 就是这一紧张的功夫,脑子里面构造出的那盘棋局瞬间被搅乱,周围的迷阵也“腾”地一下消失不见。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心说这下完蛋了。可是等了几秒,想象中被恶狗扑倒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嗷呜!” 我诧异地回过头,却见那只大黑狗呜咽着,竟然夹着尾巴逃跑了。看来会叫唤的狗不咬人不假,不会叫唤的狗咬不咬人却不一定。 逃出生天的我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突然就坚定了一种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决心,心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把上弧月的那套阵法给学过来,否则下回再碰到这种事儿,可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第四十五章 群妖聚会 文家祠堂经过上次被大火烧过一次之后,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眼下却仍然是一片断壁残垣,和祠堂后面雕梁画栋的祖坟牌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降头师和文家的人这会儿早已经离开,我在祠堂的废墟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于是径直跑到了坟地旁的树林外面。 这片树林和村子另外一头的那片一样,都没人知道树是什么时候栽种下去的。据老一辈人说,许多年前一个风水先生嘱咐文家的人在祖坟附近种下几棵树,取个“福荫万代”的意思。 可是没想到文家的认把这话给理解错了,竟然一鼓作气种下了一片树林。过了这许多年,一棵棵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将下午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整片坟地一天之内有半天见不到光,本来的风水宝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不过文家老一辈持的却是另外一种说法。他们说老祖当初确实按照风水先生的意思只种下了两三棵树,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变得越来越多,最后生长为一片小树林。后来他们请人看过,树木茂盛代表地气旺,对祖坟的风水无碍。 当初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显然已经无法再去考证,不过眼下文家的运势运来越差倒是真的。 “有人没有?” 我站在外面,朝黑漆漆的树林里大喊了一声。说实在的,我对这块树林有些发憷,因为里面那些树太老了,一根根蜿蜒的树藤从上面吊下来,让我不由自主地会想起那些长长的黑蛇。 没有任何应答。繁茂的林子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一样,将我的声音完全吸了进去。 “有没有人?”我又喊了一句,“上弧月?” 昏暗的树林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狗叫,声音很低。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很快又是一声。 “汪!” 我浑身一激灵,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但是已经晚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出现在树林深处,后面赫然是一颗巨大的狗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过这次周边的环境可比上次要强得多,我几乎毫不犹豫地朝一棵不甚粗壮的小树跑过去。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有点爬树跳墙的本事,一个猛窜再加手脚并用,我就顺利爬到了一根树杈上。 这里离地面有三四米高的距离,那大狗就算再凶恶,不会爬树也无可奈何,只要我等着上弧月来救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那大狗窜出林子,围着小树绕了几圈,然后就开始朝树上狂吠不止。我却只是抱在树杈上朝下看,带着一种“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豪气。 大概明白了我不会受任何挑衅的影响,大黑狗也懒得再白费力气,干脆和我一样以逸待劳,趴在树下眯起了眼睛。 我心说管你是装睡还是真睡,是会叫不咬人的还是不叫却咬人的,小爷我就是不下去。 就这么僵持了十分多种,远处出现了上弧月的红色身影。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这位狐狸姐姐也发现了我,满脸诧异地问道。 我朝树下努努嘴:“狗,下面有一条大狗!” 在我和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原本趴在树根底下的那只大黑狗“嗖”地一下站起来,低吼一声就朝上弧月那边扑了过去。 “狗撵你去了!”我大叫道。 可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是,上弧月此时明明已经看到了这家伙,却依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甚至脸上还出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老狗,你又在吓唬人了。”上弧月道,声音很轻,但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黑狗眼看着就要扑到了上弧月的身上,却在最后一刻猛地刹住脚,朝上弧月“汪汪”叫了两声之后,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顺着树干爬下来后看向她们:“你认识这黑狗?他就是你今天请来的帮手?” 上弧月还没回答,黑狗却哒哒哒点起了头,那模样看上去怪异极了。 “狗爷是北山修炼的灵物,平时躲在福乐寺供奉着诸天神佛的山洞里,随着神佛一起受众人的跪拜,加上平时经常听老和尚们讲经说法,时间长了灵性就通了。”上弧月笑道,“你不用怕它,它和我一样都是吃素的。” “吃素的?”我顿时产生一种被戏耍的愤懑感,“那他没事追着我跑干嘛!”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出来,所以想拿你活动一下筋骨。”上弧月轻描淡写地说道,但随后却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狗爷比较喜欢开玩笑。” 既然上弧月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揪住这事不放,朝这恶狗呲呲牙,转身一马当先走进了树林里。 别说,里面还真热闹。 刚刚我在树林外面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应答,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们早就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可它们之中有一些属于“见不得人”的物种,所以刚才听到外面的声音并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眼前这些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我心想这狐狸姐姐可真有意思,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要说狐狸和狗交朋友也就算了,毕竟狐朋狗友是古人都已经认可了的。 但是这些刺猬山羊大喜鹊什么的是啥意思?这些家伙在食物链上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也能成为朋友? 当看到上弧月的时候,这些原本姿态各异的动物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倒是有一种黑社.会大姐大出场的气氛。 “嗷呜——” 一只灰狗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然后颇有喜感地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旁边。 在那片小小的空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包括以前我曾见过的人参和灵芝,粗长漂亮的鸟类羽毛,还有鲜花和各种果子。 “谢谢大家的礼物。”上弧月很是矜持地一笑。 她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它们给上弧月带来的。看看那些礼品,倒也算是各具特色,比人类用钱摆平一切显得用心多了。 “姐!” 小狐狸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等我看过去的时候,这家伙已然跑到了我们身边,两只手捧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身形硕大的老鼠! “这个也是你们的朋友?”我指着那大灰老鼠,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这老鼠我认识,今天早晨就是它把我家鸡蛋给偷走了!” 大老鼠像是听明白了我的话一样,嘴巴里面“吱吱”乱叫了几声,似乎显得有些恐慌。 “姐,它今天偷鸡蛋的时候碰到花猫,把它尾巴给咬断了。”小狐狸的语气里显得有些同情,“姐你救救它吧。” 原来上弧月考虑到一只老鼠跑这么远到树林里来太费劲儿,所以就让小狐狸带着它过来,结果后者去到那里后,就看到大老鼠可怜兮兮地从洞里爬出来,身后还拖着一道血渍。 此刻,这只老鼠又朝上弧月吱吱叫了两声,然后突然将蜷成一团的身体松开,怀里赫然是一颗圆滚滚的鸡蛋。 我心里不禁一惊。原来这家伙之所以要跑去偷鸡蛋,是想把鸡蛋当成礼物送给上弧月啊。 “这鸡蛋我收下了。”上弧月把大老鼠怀里的鸡蛋拿过去,然后脸上那一直洋溢着的艳丽微笑突然消失,一本正经道,“下次不要再去偷东西,这么多年的修行不易,因为这事折损不值得。” 大老鼠又吱吱地叫了半天,上弧月才点点头,从小狐狸的手里把它接过去带到了一旁。 “刚才那老鼠说以后不仅它不会再偷你们家的东西,还保证任何一只老鼠都不敢再偷你们家的东西。”小狐狸低声说道。 我一听这话挺高兴,心说这颗鸡蛋丢得也太值了。 上弧月把大老鼠放到一块空地上,黑狗颠颠地跑了过去,伸出舌头在老鼠断了尾巴的位置不停地舔着。 上弧月又走到送给她的那堆礼物前面,从中挑出一根大叶草来,用纤细的手指将其中一片叶子揉碎,然后敷在了大老鼠的伤口上。 “没什么事了。”上弧月站起身,“但是断掉的尾巴不会再长出来,这是劫数。” 大老鼠吱吱地叫了一阵,虽然我听不明白,但猜也能猜到这家伙是在向上弧月道谢。 这红毛狐狸随即转头看向旁边那些怪异的动物,说起了今天的正题。 “其实今天叫大家来的目的,你们应该早就已经听说了。文氏一族在一段时间里,横死者已经将近十人。在此之前我已经对这件事进行了调查,证明这一切都是养尸人干的。” 上弧月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我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这些动物的反应,可惜却一点没看明白,毕竟人类表情那一套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大家都是灵物,对养尸人也都有了解。现在我想问你们,如果我想和这个养尸人斗上一斗,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第四十六章 狐狸的智慧 虽然上弧月的语调平静,说出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事。 对这些自称灵物实则妖怪的家伙们来说,养尸人和它们很少产生瓜葛,因为养尸人虽然近乎魔,却并不靠着吸收灵物的元神来提升自己的能力,而是依靠养尸形成的煞气。 所以大概在妖怪们的眼里,上弧月和它们商量的这事颇有一种自己触霉头的意思。但是既然这位灵狐大姐大说了,一群妖怪只能叽里咕噜地商量起来。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鸡同鸭讲”根本算不得什么,“对牛弹琴”也未必是做的无用功——你见过狗和猫头鹰在一起商量事情么? “它们说的都是啥啊?”我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小狐狸,“你听得明白?” “我们灵物都能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小狐狸低声道,“以前听黄三太奶说,你们人本来也能听明白动物们的话,但是后来因为开启了慧眼,就再也听不明白了。” 我在为人类感到悲哀的同时,又问小狐狸:“它们都不能和你们一样说人话么?” “现在还不能,不过如果再多修炼一段时间也许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小狐狸显得颇为自豪,“只有像我们灵狐家族这样的,才能从小就能说人话。” 我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上弧月和这些动物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我倒是从她的话里隐约听明白了点儿东西,大概意思是说应该想办法先试探一下那养尸人是不是有其他的帮凶,然后再做打算。 “如果养尸人联合在一起的话,倒是很不好对付。”上弧月若有所思地说道,随即看向树上的喜鹊和猫头鹰,“你们的耳目比较多,明天把它们召集起来问一下,看最近那养尸人是不是和外界有过什么联系。”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今天来文家那个降头师说,晚上会派小鬼去试探试探那个养尸人有多大的本事。” 听到这话,上弧月转过头来:“那我们正好可以先借这机会看看。听灰狼说那降头师确实有点本事,要是他可以把养尸人解决掉,倒是省了我们不少的麻烦。” “灰狼?”我茫然四顾。 旁边的小狐狸小声提醒我:“不用找了,狗爷身边那条就是狼。你看它虽然能假装成狗,但是尾巴动不了。”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从外表上看那就是只个头稍微大点的黄狗,但尾巴却一直都很僵硬地耷拉在后面。早就有人告诉过我,说狼的尾巴是僵硬的,不会像狗那样竖起来,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我不由吸了一口气:“这只狼平时就和我们人住在一起?” “是啊,像狗一样和人住在一起。”小狐狸道,“不过有的时候会被人发觉出来,它就不得不换个地方。这只灰狼可有本事了,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好人,看准了就跟着人家回家,然后就又可以在新家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小狐狸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我正在出神。 我分明记得,以前奶奶也从外面捡回家过一只土狗,而且也是过了一段就不知所踪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不会也是一只狼吧。 突然之间,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好像周围凭空多出了许多只眼睛似的。 “嗷呜——” 黑狗突然低低地吼了一声,周围所有叽叽喳喳的动物一瞬间就没了声音。小狐狸也转过头,朝着树林的另外一侧看去。 “咋了?”我着急地问。 “外面有人来了。” 上弧月身上突然红光一闪,一段迷障出现在我们的周围。 “哥,咱这回请来的降头师到底靠不靠谱啊?”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我看就是个骗吃骗喝的。你们想啊,谁没事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跑到南洋去学什么降头术啊。” 另外一个声音显得颇为不屑:“你管他呢,文宇儿子那么多钱,就让他折腾去呗。咱们文家的老爷子可都精着呢,只要不让他们出钱怎么都行。” “行了,少说话多干活。赶快拾点枯树枝出去,外面那些人还在等着生火烤猪呢……” 声音渐渐弱下去。上弧月一挥手将迷障解除,树上的一只喜鹊立刻拍动着翅膀飞了出去,过了一分钟飞回来,叽叽喳喳地和上弧月说着什么。 “它说文家有许多人已经在外面忙活起来了,有个屠户正在文家祠堂的旁边宰猪,看样子应该过一会儿就要烤了。” 我心说降头师的手法还真是有意思,对付养尸人还要用烤猪? 眼睛朝旁边不经意地一瞟,那只伪装成土狗的灰狼正双眼放光。看这家伙的模样,显然不是和那只黑狗一样吃素的。 上弧月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听起来挺有意思,咱们刚好可以出去看看热闹。” 说完这句话,她就真的一马当先朝树林外走去,一众乱七八糟的动物跟在她的后面。 “它们就这么出去了?”我脑子有些懵。 “没事,有迷障呢!”小狐狸说着跑到一旁,捧起那只缩成一团的大灰老鼠,然后拽着我朝外走。 上弧月操纵奇门遁甲的本事,在我看来完全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一片迷障可以跟随着她随意移动,不留一丝痕迹。 树林外面早已经变得闹哄哄的了。 本来我还以为那降头师会在文娟家里做法,却没想到他却把地方选在了文家祠堂的旁边。 这会儿降头师和文家的老一辈们并不在,看时间应该是吃晚饭去了,倒是有许多年轻人在附近忙活着。 一个简单的火堆已经架了起来,一头大肥猪已经被宰了,这会儿正吊在那里放血,估计过一会儿就要被屠夫开膛破肚了。 村里人听到有热闹可看,早已经聚集到了附近。有的庄稼汉还没吃饭,干脆捧着饭碗赶了过来,这会儿正三五成群蹲在树根底下,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看屠夫给猪放血。 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一大群妖怪就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同样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切。 我站在上弧月身旁,带着一种考试偷看答案的紧张感。上次去戏台那里看百鬼夜行的时候我倒没怎么不安,可现在不同,在我面前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万一迷障失效了,我被发现和一群妖怪在一起,以后还咋在村里混啊。 “姐,降头师也是抓鬼的?”小狐狸突然抬起头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上弧月摸摸小狐狸的脑袋:“这块地方没有降头师,我也是在很久以前见过真正的降头师,那时候我才只有三尾,还被爸妈带着呢。” 听到这话,小狐狸顿时来了兴趣:“姐,你给我讲讲呗。” “唔,其实降头师也不能算是抓鬼的。在我看来,他们和养尸人倒是很像,只不过他们不养尸体,而是喜欢养鬼。” “那次是在我和爸妈外出觅食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很强的煞气。当时我们循着这股煞气追过去,结果就闯到了降头师的地盘上。”上弧月微微笑了笑,“当时那个降头师很厉害,而且养的鬼也很多,还真不好对付呢!” “那爸妈怎么打败他的啊?”小狐狸用两只手心使劲揉着小耳朵,“姐你快说呀,都急死我了!” “打败他?”上弧月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狐狸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这小东西,为什么非要打败他呢?” “因为……”小狐狸想了想,“因为只有打败他,我们才有机会吸收那些厉鬼的煞气啊。” “那我们要是打不过他呢?” “那……”小狐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笨丫头,如果爸妈和你一样冲动,这会儿有没有你姐我还说不准呢。”上弧月又在她脑袋上打了一下,“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和那个降头师打起来。虽说实力谁高谁低还不一定,但打起来的结果无疑会两败俱伤,所以双方都不敢贸然出手,最后我和爸妈平安地离开了那里。” 这个结局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原本以为会有一个血雨腥风的故事,最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让我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但是上弧月却摸着小狐狸的脑袋,很是郑重地说道:“小月,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狐狸很聪明,原因之一就是我们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两败俱伤费力不讨好的事,只有心智尚未开化的傻瓜们才会去做呢!” 当时这番话在我脑子里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会儿的我虽然只是个小不点,却崇拜戏文里那些所谓的大英雄,觉得要么你死要么我亡的才是真正好汉该做的事情。 但是上弧月的话却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知道了莽夫和好汉完全是两回事。 可惜的是在我后来的人生里,却不止一次地看到上弧月口中的傻瓜们出现。小到某些人,大到某些国家,一次又一次地掉入这样的陷阱当中,竟然还自得其乐。 被这些狐狸们知道了,没准儿会被怎么笑话呢。 第四十七章 鬼降 屠夫将猪开膛破洞,里面那些内脏尽数掏出来,扔在旁边一个大铝盆里,一股血腥的气息顿时朝四周弥漫开来。 我当时最佩服的就是那几个蹲在地上吃饭的人了,一边看着这样的情景,一边朝嘴巴里扒拉着饭菜,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嗷!” 突然,我们前面那只伪装成土狗的灰狼吼了一声,瞬间狂性大发,朝前猛地扑了过去。 但是上弧月的迷障可不是当作摆设用的。仅仅扑出去两三米的距离后,灰狼就被一道红光挡在了那里,整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躺倒在地上,爪子还在努力地朝前抓着。 “怎么了?”我惊恐地问道。 眼下这灰狼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装狗时那种温顺模样,而是龇着牙满脸凶恶,甚至眼睛里面都显出了血色。 “没出息。” 上弧月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朝前一挥手,灰狼就像是被风卷着的树叶一样飞出了好几米,身体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树干上。 “嗷呜!” 摔疼了的灰狼一声呜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歪歪扭扭地站起身,脸上那种狂躁凶狠的模样已经消失,舔舔前爪上被树皮划破的伤口,一瘸一拐地站到了一旁。 我在旁边看得诧异。平时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上弧月都没怎么发过脾气,这次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你姐今天怎么了?”我偷偷地问小狐狸。 小丫头撇撇嘴:“灰狼刚才是因为看到了血,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地想冲出去。以前它就因为这事儿发疯咬过人,要不是因为我姐救了它早就被人给打死了,可现在还是这样。” 原来如此。也难怪上弧月会这么生气,这可不是啥小毛病,而是和性命相关的事,自然不能马虎。 虽然迷障里面和迷障外面一样热闹,但是外面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们身边发生了什么。 那屠夫把肥猪的内脏都清理干净之后,将杀猪刀在旁边的水桶里洗干净,然后和文家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几个身材壮硕的人接替了他手里的活计,将肥猪抬进一个大缸里,又是刷皮又是刮毛,终于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这时候,文家老爷子们和那降头师也终于出现。本来我还以为这降头师会换身行头,可他却只是把外面的夹克脱了而已,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背心,没有任何高妙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和最初见面时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脖子上多了几串不知道由什么动物的角以及贝壳串成的饰物。 “杨师父,您看这猪怎么样?”一旁忙着给猪褪毛的一个壮汉看到这群人,手里拿着刷子来搭讪,“这猪是我师父宰的,那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名出了名的屠户,以前赶上过年的时候谁家要杀个年猪准保请他……” 这汉子挺热情,却未免嘴巴有点大。那降头师先是看看正在被清洗的肥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眼神落在旁边那盆血淋淋的内脏上。 “这些东西都要弄碎。”他指着那些内脏说道,“可以找来木棍在里面捶打,总之弄得越稀烂越好。” 那汉子似乎错愕了一下,但是随即就忙不迭地点点头,招呼自己的兄弟们忙活起来了。 “大师,我们是小地方的人,对您这手段可能不是很了解……”文家老太爷斟酌着词语,“不过我们确实没有听说过用这种方法来降妖伏魔的,这些猪内脏到底有什么用?” “祭神。”降头师道,“只有血肉才能让神感受到我们的诚意,才能让他帮助我们。” 按照降头师的吩咐,文家人将一切都布置停当: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弄出一块地方,摆上长桌,放上瓜果和香烛之类;长桌的后面再摆上几个炕桌,中间一个蒲团,这是降头师做法的地方。 等猪烤得半生不熟的时候,被架到了长条桌的后面,场地周围的人都被轰走,几块画着符咒的黄布被牢牢钉在地上,刚好在降头师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儿。 四周点上火把,将整个地方照亮得如同白昼。 最后圈里就只剩下了那降头师自己,而距离他最近的人,就是几米外的我们了。 “姐,这降头师好像不怎么厉害。”小狐狸道,“他都看不破你的迷障。” 降头师并不知道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有人在质疑他的水平,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施法前的准备,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有的里面是浑浊的液体,有的则被黑布盖着,看不见具体的情形。 降头师先是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攥住脖子上佩戴着的贝壳,在自己手心上使劲儿一划,鲜血顺着手心朝外冒,滴在身前的盘子里。 我觉得这实在有趣,竟然还有和对手打架之前先给自己放血的法术? 可随后我就发现更有趣的东西还在后面,因为那降头师滴了半盘子的血之后,又将自己带来的那瓶浑浊液体打开后倒进盘子,用手指搅和了两下,竟然端起盘子将混合物吞进了嘴巴里。 “呕!” 就在降头师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一边盯着他一边扒拉饭菜的庄稼汉里终于有一个掌控不住,一口将饭喷了出去。 上弦月这时候又问了一句:“姐,降头师那瓶子里面的东西是啥?” “尸油。”上弧月道,似乎怕小狐狸不明白,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死去七天的人,用火烧尸体的下巴烤出来的油。降头师修炼的并不能算是正道,使用的也都是很邪的东西。” “哦。” 因为这两句话,我蹲在地上干呕了很久。小狐狸竟然还在旁边咯咯地笑话了我一顿,心理真够强大的。 把半盘子的液体都吸进了嘴巴之后,那降头师鼓着腮帮子,忙不迭地将那个被黑布包裹着的瓶子打开,从里面拽出了一个东西放进盘子里,然后“噗”的一下把嘴里的液体全都喷了上去。 “那是一个还没完全成型的胎儿,被降头师养成了小鬼。”上弧月道,“这些小鬼其实很可怜,表面上看是受到血液的滋养,实际上却是被降头师以这种手段控制住了,永远不能轮回,所以怨气会变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厉害。” 我当时强忍着恶心看向降头师那里。就在刚刚他打开那个黑布盖住的瓶子时,我分明看到一股黑气从里面直窜出来,可见这只小鬼的力量不算弱。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死胎竟然慢慢从满是鲜血的盘子里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虽说恶心是恶心了点,但这样的怪异的景象却从来没人看到过,那感觉既皮发麻又新鲜刺激。 降头师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嘴巴里面念念有词,然后猛地朝前一指,盘子里的死胎就“啪”的一下倒了下去。 降头师把它重新放回到瓶子里,又把所有液体都倒了进去,又开始叽里咕噜念了起来。 “呜——” 平地吹起一阵强风,长条桌前面的火把被风吹灭了一半。紧接着就听到“吱吱”的声音从远处的天空中传来。 “你们看那边!”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有星有月的天空中,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乌云,将天遮住了很大一块。但随着那所谓的乌云越来越近,人们又发现哪上面竟然有无数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看样子我们要后退一些,不然可能会被降头师发现。”上弧月的话音未落,她身后那些已经看出点端倪的动物已经齐刷刷朝后退去了。 就在围观的众人不安地猜测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聚拢在一起的“乌云”已经破裂成千百块碎片,直朝地面上落下来。 “吱吱吱——” 无数的蝙蝠出现在火把光线照射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将降头师周围的几米范围内围了个严严实实。当然它们的主要目标不是降头师,而是大盆里已经被砸成烂泥的肥猪内脏。 这样的场景当场就导致几个围观村妇晕厥了过去。大老爷们虽然在精神上还勉强扛得住,但是眼看着这无数的蝙蝠在前面争相抢食,心理上的压力也都不小。 当时身处迷障中的我只觉得全身寒毛直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黑压压的蝙蝠——不是因为镇定自若而不动,而是儍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所有蝙蝠都在大盆子里面吃了个够,才终于重新朝半空中飞去,再一次变回了那片乌云的形状,却并不飞走。 降头师双手捧起装着小鬼的黑罐子,嘴巴里面念着什么,然后猛地将罐子朝上抛起。那片由无数蝙蝠组成的黑云竟然将罐子托了起来,然后朝北方飞远了。 蹲在地上的围观众人这时候才终于站起来,惊魂未定的他们有的忙着救那些晕倒的女人,有的则张口结舌地看着远去的蝙蝠群,双腿仍在抖动不止。 第四十八章 飞头降 整个场地上,除了落在各处的粪便外,消失掉的一盆猪内脏也表明了刚刚曾有过惊人数量的蝙蝠造访过这里。 本来我以为蝙蝠离开之后,这场法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那降头师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拿出一面镜子,朝另一张矮桌上已经摆好的黄布上照射过去。 “好强的煞气!”上弧月皱着眉头道,“这镜子好像比我前些天从福乐寺里面拿出来的那面还要厉害许多。” 其实这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降头师既然养着那么多的厉鬼,想要炼出一面充满煞气的镜子应该不算是很难的事情。 “他是在使用圆光术?”我顿时看出了门道。 “应该是用圆光术观察蝙蝠飞到了哪里吧。”上弧月回答。 因为角度的关系,我们都没办法知道那降头师究竟看到了什么。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小狐狸蹲在地上和那只受了伤的大老鼠叽叽咕咕说着话。 我去旁边凑热闹。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不禁好奇地问那只大老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把我们家的鸡蛋偷走的?看你这小不点儿,搬起鸡蛋来应该就没办法走路了吧” 大老鼠吱吱叽叽地说了半天,我当然是一句都没听懂,小狐狸在旁边解释道:“它说是和一只小老鼠一起,小老鼠把鸡蛋抱住,大老鼠只要拖着小老鼠的尾巴就行了。” 我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觉得挺有意思,又问它:“那你们吃鸡蛋的时候是用牙直接咬开蛋壳的?” 这次不用小狐狸翻译,因为那老鼠直接点了点头。 紧接着我又在小狐狸的帮助下,和周围许多动物交流了一番。听了这些家伙的话,我倒是学到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 比如大黑狗就告诉我,永远不要主动用手去触碰一只陌生的狗,因为这动作会让它们觉得受到了威胁,除非对方主动触碰你。 正觉得有趣,一直在那里念经的降头师突然大叫了一声,手里的镜子“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看样子事情变麻烦了。”上弧月道。 那降头师皱着眉头,头上的汗珠的火光的反射下显得非常明显。周围那些围观的众人显然也察觉到情况不妙,全都默然地看向了他这边。 “走!全都快走!”降头师朝后面大喊道。 这声音听上去近乎撕裂了声带,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事情不太妙,赶忙四散奔逃开去。 仅仅一分钟的功夫,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降头师赶忙把自己带的其他几个蒙着黑布的瓶子打开,然后一股脑都倒在了盘子里。 和之前那样如法炮制了一番之后,死胎们并没有和之前那只一样倒下去,而是全身释放出浓浓的黑雾,将降头师牢牢包裹在了里面。 然后,就见我身边的小狐狸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道:“你看那边,那些蝙蝠又都回来了!” 果然,黑云般的蝙蝠群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当中。但是这次的情形和上次略有不同,还没等靠近,所有蝙蝠就四散开来,然后如同一颗颗枪弹一样朝降头师这边猛冲。 “吱吱吱——” 这阵倾泻而下的蝙蝠雨都把降头师当作了自己的目标,但是降头师旁边的这些黑雾却成为了一道屏障。所有近前的蝙蝠全都掉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乱叫着。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小狐狸纳闷儿,“蝙蝠为什么会攻击降头师?” “应该是刚才袭击养尸人的时候失败了,所以这些蝙蝠反过来被养尸人控制。”上弧月喃喃道,“那降头师的法术好像要撑不住了。” 死伤的蝙蝠在降头师身前形成了一个小丘。可是此时,尽管蝙蝠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向他,但是降头师周身的黑雾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淡。 然后,那降头师猛地大吼一声,然后从地上快速跃起,径直跑向了一旁放着火把的地方。在他身后的那些蝙蝠立刻咬了上去,像是给降头师披了一身的黑炮子。 “啊啊啊——” 降头师把火把拿在手里之后,一边大喊,一边朝周围使劲儿挥动。被火把扫中的蝙蝠噼里啪啦落到地上,侥幸逃脱的那些仍然前赴后继地朝降头师身上咬过去。 十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降头师全身的衣服都烂成了布条条,鲜血淋漓,站在满地蝙蝠尸体的前面,颇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那几只被他用来挡住蝙蝠大军的死胎,也在耗尽所有的煞气之后被愤怒的蝙蝠吸干了所有的体液。 “啊——” 降头师悲凉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勉强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结成奇怪的手印,胸口快速起伏。 就在我刚想问上弧月他在做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降头师那里传来“咔嚓”一声响。 这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清晰。然后在我面前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降头师的脖子渐渐朝上伸展,变长变细,然后“砰”的一下断裂开,整个脑袋朝天空中飞起,下面竟然还连着喉管和内脏之类的东西。 当时我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小狐狸也在旁边惊呼,忙不迭地招呼上弧月:“姐姐姐,这是什么法术啊?” “飞头降。”上弧月微微拧起眉头,“这是降头术中最为狠毒的一类,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这个降头师的内脏还没办法和头部分离开,能力不高,完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这么做,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这时候不禁想起了之前她教育小狐狸的那番话。眼下这降头师因为一时气愤,使出这样的招数要和那养尸人拼命,应该也是属于傻蛋那一类的。 脑袋在半空中停了两秒之后,被一阵黑气裹挟着朝北方飞走了。剩下的半截身子依然坐在地上,既没有朝外面喷血又没有倒下去,显得很怪异。 小狐狸突然说了一个让我觉得目瞪口呆的想法:“姐,我能到那边去看看那个降头师么?” 我当时都不理解小狐狸是怎么想的。一个没有脑袋没有内脏只剩下身体的空壳子有啥好看的? 没等上弧月回答,趴在一旁的狗爷突然“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我们朝那边看过去,见月光照射下的平原上出现了两个黑影。两个影子都悬浮在距离地面一米来高的半空中,这让他们显得很高大。 随着它们的靠近,所有火把亮光都渐渐变小变淡,然后黄色的火苗陡然转成绿色。在这样绿惨惨的火光照耀下,我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 吊死鬼。 在所有的鬼之中,吊死鬼应该算是比较奇怪的一类。按照曾祖母的说法,这些上吊而死的人死前怨气深重,死后同样没得解脱,甚至会保持着死前被吊死的模样,永远不能归于尘土。 眼前这两个就属于此类。身上穿着深色的寿衣,脑袋歪向一边,眼睛激凸且无神。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觉得他们是在看着我。 最奇怪的还是他们脖子上吊着的两根绳子。吊死鬼的灵魂受到诅咒,永远没办法从绳子上下来。可是吊着他们的绳子究竟来自哪里却永远是一个谜,比如眼前这两个,脖子上的绳子一直在高空中延伸,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 两只吊死鬼飘飘荡荡地到了那降头师的空壳前面,然后那降头师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吸引着漂浮起来。 “姐,它们好像是要害那个降头师吧。”小狐狸道,“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不用。”上弧月轻轻摇头,“就算我们帮降头师保住了这部分躯体,飞出去的那部分也肯定回不来了。现在我们在暗处,如果贸然出手会被那养尸人发现,相当于把我们自己摆在了明面上,不值得。” 在上弧月说这话的时候,两个吊死鬼已经一左一右地将降头师的身体架了起来。他们各拽住一只胳膊,猛地一用力,降头师的两只胳膊就被从躯体上撕下来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两人又如法炮制,把降头师的双腿拽下来。做完这一切,两只死吊死鬼顺着来路,面无表情地飘走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在我的头脑中显得很模糊。因为那会儿我看到一个人被大卸八块,大脑几乎陷入到停滞的状态,只记得是上弧月和小狐狸把我送回家的。倒在炕上的我很快陷入到无意识的状态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因为大脑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而晕倒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我就听到外面一阵混乱的说话声。 从炕上跳起来穿好衣服,迷迷糊糊地走到外面,才发现整条街道上的大爷大妈们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了一起,谈论的都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听说那降头师的脑袋找到了,在北庄一个孤寡老太太的家里。那老太太半夜起夜,听到外面哗啦啦一阵响。当时她还以为是进贼了,结果拿着菜刀到院子里一看,一个连着肠子和内脏的脑袋就掉在她种的月季花田里面……” 第四十九章 狗爷的毒草 “啧啧啧,那老太太不得被吓死啊?”有人搓着胳膊道,“听着就觉得害怕。” 不过那老太太的心理素质显然还算不错,竟然大晚上拄着拐棍走了一里路,“当当当”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后来的事情自然而然被转到了派出所。一群警察听说出了命案,大晚上被从被窝里爬出来,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全都傻眼了。 负责验尸的法医当时看了看,说这案子解决不了。 为啥? 我做法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哪个凶手能这么完整地把内脏从身体上剥离下来。另外这人内脏还热乎呢,刚断气。你见过内脏离开身体后还能活着的人么? 当时有些警察还觉得法医太过经验主义了,可等他们随后接到另一起报案,就不得不承认这事儿他们确实解决不了。 报警的是文家的人。这些人左等右等不见降头师回去,却又不敢去看,一直到将近凌晨的时候,才发现那降头师已经死掉了,不仅尸体被大卸八块儿,脑袋和内脏也都不见了。 发现这情况之后,文家并没有急着报警。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在做一些决定之前都喜欢先聚在一起商量一下。 对降头师横死这件事,文家就非常明显地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觉得这事儿不宜张扬,毕竟和他们文家有着很大关系。眼下文家也算是内忧外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文家另一部分人的观点却和他们恰好相反。在这些人看来,这件事不仅要捅出去,而且还要尽量把事情给搞大,引起更多的注意。因为现在对方在暗处,而文家则是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如果这事儿能引起警察的重视,说不准会迫使对方放弃对文家无休止的纠缠。 最后文家的几个老头拍板:报警。 等我早晨醒过来那会儿,两辆警车还停在村口,警察早已经找许多人做了笔录,这会儿还在和文家的人商量着什么。 昨晚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想起自己最后被吓傻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都已经看过那么多的死人了,心理承受能力竟然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昨天那降头师死得也忒惨了点儿。就算养尸人想要报复他,直接杀了他也就罢了,非要来个五马分尸式的死法,没恶心到死者,却恶心到了我们这些在旁边的看客。 “汪汪汪!” 我站在那里一边听着众人的话,一边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幕幕时,突然听到自己身边传来几声狗叫。转头一看,一只长毛狮子狗正站在身边,“呼哧呼哧”伸着舌头抬头看向我。 昨天那只大黑狗的话被我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所以这会儿我不敢去碰它,却没想到这家伙却上来就用爪子扒我裤脚。 在我感到惊讶的时候,小狮子狗已经跑到一旁,用爪子指了指一个扔在角落里的包裹。 在那一瞬间,我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蹲下身子低声问它:“上弧月让你来的?” 狮子狗点点头,继续用爪子在那布包上戳来戳去。我迟疑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赶紧跑过去将那包裹抱在怀里,然后转头朝自己家里跑。 当时的第一感觉是那包裹挺轻,而且隐隐有一股异香从里面透出来。等我跑进屋子里拆开一看,见里面是几捆开着小百花的植物,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包裹里还有一张纸,短短的几个字,可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心说上弧月有什么东西想给我直接让我去取不就行了,干嘛这么麻烦还要写信。现在倒好,我还得找人给我翻译。 “爷,这上面写的是啥?” 我把那张发黄的纸递给我爷爷,老爷子听到我有东西要向他请教,忙不迭地坐直身子,从旁边取来老花镜戴上。 “大孙子不错,知道不懂就要问。”爷爷呵呵地笑道,眯着眼看向纸上,“呵,还都是繁体字。我跟你说,其实繁体字和简体字都是有联系的,你看这个字,它繁体是这么写,简体呢……” 我可没工夫听爷爷在这里给我普及知识,不得不打断他:“爷,你先告诉我上面写的是啥?” “‘断魂草,以火烧之,鬼闻之迷,人闻之死。’后面还有落款,上弧月。”爷爷一字一句地念完,乐呵呵地看向我,“大孙子,怎么突然对中医学有兴趣了?” 我听得心惊。虽说那会儿我没啥文化,但是天天跟着爷爷听戏,这么浅显的话还是能听明白的,心说这草简直比毒药还毒,上弧月给我这东西是啥意思? 当时我也顾不上回答爷爷的话了,从他手里拿过纸片,回屋抱起那些草就朝上弧月那片树林跑去。 等我找到她,说了早晨发生的事情后,这红毛狐狸显得很诧异。 “我给你的东西?”上弧月把那花包袱从我手里接过来,鼻子轻轻嗅了嗅,“断魂草。” “对,这纸上还写着呢。”我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这不是你写的么?” 上弧月把纸条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微拧起:“这狗爷办事情也太不靠谱了,怎么把东西给你了?” “狗爷?你是说昨天那只大黑狗?”看上弧月的表情,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点弯弯,“你说这东西是它让那只狮子狗送过来的?” 上弧月将事情和我解释了一遍,我才知道原来是闹了一场乌龙。 昨天把我送到家里后,上弧月又重新返回了祠堂那边,和仍然留在那里的妖魔鬼怪们商量怎么对付那养尸人。这断魂草就是狗爷送来的,说是能驱使百鬼,让养尸人的术法失去效果。 “估计那狮子狗是因为没办法穿过林子外面的迷障,所以才会找到你,但是偏偏意思还没说清楚。”上弧月道。 我在旁边听得气极:“我还以为是你送来给我吃的,差点儿就让我奶用这东西给我做早饭用了!” 我这皱着眉头满脸怒气的模样,估计在上弧月的眼里是极其有趣的,这红毛狐狸竟然“噗嗤”一笑,带着恶趣味地说道:“那也不错,刚好可以替我试试这断魂草的效果怎么样。” 我不搭理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生闷气。 小狐狸突然道:“姐,咱们真要和那个养尸人打架啊?昨天那个降头师那么厉害都没打赢他,我们能打赢么?我有点害怕。” 这话颇有一种自灭威风的味道,却没想到上弧月反而夸了她一句:“你这小东西知道害怕,就证明还不算傻。在你眼里那降头师厉害,可在我看来可就实在不值一提了。放心吧,你姐姐我很有分寸。” “那个降头师的脑袋在北庄找到了。”我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消息,忍不住插话道,“现在警察还在村里正和文家人说话呢,听说可能会管这件事。” 上弧月对这件事未置一词,而是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知道下次文家人还能请来什么高手对付这个养尸人,我倒是很愿意他们给我摸清楚对手的实力呢!” 看着上弧月偶尔显现出的狡黠表情,我觉得自己还真对这个红毛狐狸琢磨不透。 从上弧月这里回去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发现那警车竟然还没走,看样子这群警察确实把这当成一件大事来看待了。 可等我进了家门,一抬眼却发现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正和爷爷站在院子里面,正低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头戴大檐帽的男人第一时间看见了我,立刻笑着朝我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我有些怯怯地走过去。虽然知道他们是专抓坏人的警察,而我并不是坏人,可走近他们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威严。 “你是叫林希伟吧,叔叔问你一些问题,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许骗人。” 那警察的模样还算和蔼,打开一个小本子,一边记着东西一边道:“听文家那个叫文娟的小姑娘说,你之前在他们家见过那个凶手的样子?” “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戴着大帽子,看不见脸。”我说道。 “唔——”警察刷刷记了两笔,“那你觉得那个人有多高?” “多高?”我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他,“和你差不错吧。” “那身材呢,胖不胖?” 我又看了看他:“和你一样胖。” 当时旁边那些警察全都“轰”地一下笑开了,其中一个道:“行了,小李,你就别难为这孩子了。要是你再问几句,我估计你都要成最大的嫌疑人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男人,穿着便衣,但从口气上来看估计也是一名警察。他蹲下身来摸摸我的脑袋,突然问道:“听你爷爷说,你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嗯,我能见鬼。”我说道。 本来我还以为这男人会笑话我,因为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说警察是不会相信世界上有鬼的。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巧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能见到鬼,可惜现在不行了。” 第五十章 倒立的无头鬼 “你小时候后也能见到鬼?”我瞪大眼睛,对他的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虽然许多孩子小时候都会幻想着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是等到真正变得不一样的时候,却又会发现这样的生活极其令人苦恼。 就拿我来说,平时村里人虽然嘴上管我叫“小神仙”,但实际上却大多对我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而现在,当我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曾有人和我有过一样的苦恼,这就如同在一个满是妖怪的世界里面终于见到一个正常的人类,当然会让我感到兴奋。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中年警察扬起脸,陷入到某种久远的回忆中。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国家正发生建国之后最大的自然灾害。当时许多人没有粮食吃,只能啃树皮吃树叶。后来连树叶都被吃光了,一些人就被活活地饿死。” “那会儿我年龄小,本来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吃不到多少粮食,整个人瘦得就像麻杆一样。当时我爸妈省出大部分口粮给我,但最后我还是差点儿撑不住。” “那天傍晚,就在我家的土炕上,当时我本来是坐着的,但是突然觉得脑袋里一阵晕眩,然后就直挺挺倒了下去。就在同一时间,我分明看到许多人围在了我的床前,他们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我听得入神:“后来呢?” “后来我爸妈发觉我情况不对,求爷爷告奶奶地弄来了几两白面,冲成糊糊喂给我,算是把我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从那时候开始,每当我饿到身体虚弱的时候就能看到鬼,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说到这里,男人笑了笑:“不过长大了就再也看不见了,或许是因为生活好了之后不饿肚子了,也或许那些饿死鬼都投胎去了。” 中年男人的话音刚落,刚才给我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就忍不住道:“我说刘队,你平时给我们说说这些事儿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和孩子说上了,把人家给吓着咋办?” “你以为我们这些见过鬼的人,会像你们这些五讲四美好青年一样心理脆弱得不堪一击?”被称作刘队的男人站直身体,“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收工!” 听完这个中年男人的话,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的情况虽然和我的并不完全一样,却都有一段差点就死了的经历。他在长大之后就见不到鬼了,是不是也意味着我见鬼的能力也会在长大后消失? 想到自己将会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平时看到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人,再也看不见周围那些飘飘荡荡的鬼魂,在某个角度上来说,确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当一个神秘的世界已经向你敞开了大门,你却眼看着它又在你的眼前合拢了,周围那原本已经清晰起来的一切再次陷入到迷雾当中,这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按照文家人的想法,既然警察已经介入到这件事当中,就算和他们文家有仇怨的那家伙不会就此罢手,起码应该暂时收敛一些,给他们腾出点时间来寻找新的对策。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这样的行为却更加激怒了那个养尸人,甚至很快招来了对文家新一轮的报复。 这天傍晚,村子里出事了。 村子东头有个大沙坑,比我家后院那个要大出好几倍。眼下雨季刚过,沙坑里面还积聚着许多水。九十年代那会儿还没多少工业的废物,所以坑里面的水还算清澈。 眼下天气已经转凉,没有孩子到这里来游泳了,于是村东头那些女人们充分利用了地利,每到傍晚就成群结队地来这里洗衣服,顺便可以聊聊家常,倒也自得其乐。 可这天傍晚,当他们又端着盆子来到坑边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背对着她们的方向,显得有些诡异。 当时一个妇女问了一句“前面的是谁”,没得到任何的回应。那人只是站在水边不动,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村子里面几乎闹得人人自危。眼下一群妇女看那人有些不对劲儿,都没敢再往前走一步,赶紧就朝村里跑,把左邻右舍的小伙子招呼着,带着家伙赶了回来。 结果到了大坑旁边一看,那黑衣人早就已经没影了。 让他们真正觉得害怕的东西还在后面。 众人走到大坑旁边,朝坑底下看去,发现里面原本很清澈的水里此时泥沙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兴风作浪。 其实如果他们看到过当年文家桥里浮出尸体的场景,会发现和今天的情况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从水里浮出来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只真正的鬼。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光秃秃的脚底板从水里冒出来,然后出现的是双腿,再然后是胳膊和上身。 竟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降头师! 这具没有脑袋的身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里面,整个儿呈倒立的姿势,腔子里面不停地朝水里涌出鲜血,双手双脚高频率地抖动着,那模样就和六姑被哪个大仙上身的时候差不多。 围在大坑边沿的人里面,当场晕过去的就有三个,还有几个女人回到家里后手脚冰凉,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罢休。 降头师的大半截身体出水之后,就飘飘忽忽地朝大坑的边缘上移动,整个过程中依然呈倒立的姿势。事后有人说,之所以降头师的身体会倒立着走,是因为鬼在没有了脑袋之后就失去了上下的概念,怎么待着都一样。 众人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朝家里跑去。 所有人当时都没想到,降头师的鬼魂会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将整个丁官屯逛个遍。 那会儿奶奶正在做晚饭,火烧到一半儿柴不够了,于是想去门口取一些回来。 结果还没等走出门口,就见隔壁婶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边推着我奶奶朝里面走,一边用另一只手“当”地一下把大门给锁上了。 “咋的了这是?”奶奶诧异地问她。 “可不能出去啊!”婶子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刚从村东头过来,就听他们在那边喊,说闹鬼了闹鬼了的。当时我还傻乎乎地过去看呢,结果就见着一个双脚朝上没脑袋的鬼朝这边飘。这会儿那鬼还在外边呢,婶子你可千万不能出去啊!” “鬼游街”这种事儿老一辈儿人倒是听说过,但是这么多人看见的还是头一次,更何况还是个没脑袋的倒立鬼。 当时奶奶也真被吓着了,一边招呼着正在下棋的爷爷和我进屋,一边将我在家里画的那些符咒都贴在了墙上,还给供奉的观音菩萨烧了三炷香。 一时间,整个村子家家闭户。自从小斌诈尸那件事之后,这是又一次引起了全村人恐慌的大事件。 但和上次不同,这回村里的青壮年们没有了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的勇气,因为眼前这降头师的鬼魂可不像小斌那样,一棍子打下去就能解决掉,贸然出去后果如何很难猜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外面的街道上就响起了隐隐的人声。大多数人都是整夜未眠,此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晚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出所料,文家又死人了。 据说是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文家老太爷的二儿子听到堂屋里面叮当一阵乱响,手里拿着家伙出屋一看,就发现他老爹双眼大睁,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 当时这二儿子看老爹上吊了,一边忙着把尸体抱下来,一边招呼邻居们过来帮忙。但是邻居们都假装听不见,因为毕竟那降头师的鬼魂可能还在外面呢,谁都不敢出去。 不仅他们,文家老太爷的儿子也不敢出门,所以就在家里哑着嗓子喊几句就算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才敢去请其他文家人帮忙。 其实文家老太爷死了这件事,说起来并不一定和降头师的鬼魂有关系。后来也有人猜测,说这老爷子眼看着文家整天这么受折磨,心理承受不住才自杀死的。 发生了降头师这件事之后,村里人看文家换成了另外一种眼光,明里暗里地会说文家是整个村子闹腾不止的根源。不管是七大姑八大姨,还是那些喜欢在傍晚端着饭跑到门口和别人聊天的庄稼汉,都喜欢把痛斥文家的话挂在嘴边。 “你们说明明是他们老文家自己造的孽,凭啥让咱一个村的人跟着担惊受怕啊?” “妈的,文家当初仗着自己家大业大的,对咱们外姓人正眼都不瞧一眼,现在蔫了吧。我看他们都是些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 这些对话里不乏仇富和幸灾乐祸心理在,但是却毫无疑问道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文家以前在村里未免太过嚣张了一些,以至于现在败落了,竟然落得个墙倒万人推的下场。 村里除了姓文的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文家是整个村的祸害。后来众人甚至不满足于在街头巷尾说说了,而是跑到我家来,非得让我爷爷这个新任村长评评理。 第五十一章 养小鬼 要说这种事情可不是村长能解决的,爷爷见一群人跑到家里来闹哄哄的,刚一开始还脾气挺好地给他们讲道理,说就算文家有千般不是,咱也不能把一族人赶出村子不是。 但好说歹说,这些人依旧不依不挠。爷爷作为老军人的暴脾气就上来了,说你们他妈的见过那条法律允许村长把村子里的人轰走的?这事儿搁县委书记都不敢干,你们找我这村长诉苦有啥用? 见爷爷不管,村里面还有几个愣子,到处煽风点火,竟然带着一群人堵文家门口去了。结果最后没能把文家的人给轰走,这几个家伙却差点儿没被打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老袁头正坐在他们家门口的那棵大树下下棋。 “你们说这事儿可气不可气,明明是他们文家祸害了整个村子,我们带人去和他们说道说道,结果这群混蛋上来就放狗……” 说话的就是带人前去闹事的年轻人之一,眼下鼻青脸肿地蹲在旁边,和老袁头大骂文家的人不是东西。 “我说,你和我在这儿抱怨也没用。”老袁头的眼神从棋盘上挪开,短暂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想整他们文家,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袁叔,你说。”那年轻人立马来了精神,“这事儿我觉着忒憋屈。” “话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是你就想吧,他文家之所以能整么厉害,还不是靠着在外面办的几个企业?你要是脑子活络,就应该从这些方面下手。”老袁头道。 那年轻人撇撇嘴:“我还以为是啥主意呢。我们这升斗小民的,就算想找文家在这方面的麻烦,也没啥门道啊。” 老袁头笑笑:“有没有门道是你们的事儿,我这老头子就是多两句嘴而已。” 年轻人走的时候,老袁头刚好用一步好棋把我给将死,笑眯眯地问:“再来一盘?” “不下了!” 看看老袁头那一贯不正经的笑意,我突然产生一种奚落一下这老头的心理,于是对他道:“我爷爷说了,墙倒万人推背后使绊子的那种事只有小人才做呢,我这么小的人都懂。” 说完之后,我都佩服自己竟然能把这么复杂的一句话说得这么溜。 老袁头那么精明的人,当然立刻就听明白了我是在嘲笑他。但是这老头却不生气,而是笑眯眯问我:“你觉得我刚才给那个人支招对付文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我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我知道你和你爷爷一样,都是倔脾气,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像你爷爷那个老革命那么想。”老袁头收敛起笑容,“那个暗中的高人对付的是文家不假,但是从这么多事情上看,那人也没什么原则性。只要最后能把文家整垮,他才不在乎多少人跟着陪葬呢。所以你想过没有,万一那人一生气,整个村子都受到牵连咋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实在有点难理解。 老袁头朝躺椅上一靠,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人呐,一旦活到给所有人都带来麻烦的地步上,可就真没啥意思了。” 看老袁头眯着眼睛似乎睡着的样子,我默默地收拾好象棋,装进书包朝上弧月那边跑去。 从迷障中穿过,到了树林里的那条小路上。我抬头一看,姐妹俩正坐在石凳上商量着什么。 可下一秒,我却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因为里面并不只有这姐妹两人,分明还有三个体型很小但是煞气极重的家伙。 三个鬼婴静静悬浮在两姐妹的身旁,身上穿着三种颜色做的纸衣服。在我看向它们的同时,鬼婴们也齐刷刷地朝我这里看过来,青白色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很是诡异。 “上弧月!”我不由得大喊起来,指着两姐妹身边的那三个家伙,“鬼……鬼!” “他们啊?”上弧月指了指三个漂浮着的鬼婴,不以为意地说,“这三个是我救过来的,现在是我的鬼。” 上弧月救的? 我满脸愕然,眼神不断地在两姐妹和三具鬼婴之间看来看去,确认上弧月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之后,才惴惴地朝她们那边走去。 “这三个是……” “降头师那三个婴尸的鬼魂。”上弧月道,“我看它们的身体被养尸人操纵的蝙蝠破坏掉了,灵魂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寄居的地方可能会灰飞烟灭,于是就暂时寄养在了我这里。” 小狐狸吓唬我道:“你可不要惹他们哦。被降头师养了这么多年的小鬼怨气很重,会吃人的。” 要不是上弧月用那种宠溺中带着责备的眼神看了小狐狸一眼,我可能还就真信她这句话了。 我围着三个小鬼看了看,它们也随着我的身体来回转动——但他们转的不是身子,而是只有脑袋。小狐狸像是看到什么很搞笑的事情一样,指着我们咯咯笑个不停。 “这衣服也太难看了。”我指着三个小鬼身上花花绿绿的纸衣服说道。 这句话毫无疑问触了霉头。上弧月轻轻瞪了我一眼:“这衣服是我给它们做的。” 难怪了。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的身体没了,为啥现在没魂飞魄散?” 小狐狸一边很无厘头地咯咯笑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三个模样怪异的木头小人儿:“现在它们把这三块红木当成自己的身体,平时就躲在木头里面睡大觉,需要的时候才出来。” 我点点头,却分明察觉到小狐狸似乎故意用那三个木雕引起我的注意。 说实在的,那三个小人雕得未免也忒丑了,但是既然有了前车之鉴,我没立刻就评价,于是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三个小人谁做的?” “我雕的。”果不其然,上弧月回答道。 “真好看。” 小狐狸瞪着眼睛看我,那眼神分明说我是马屁精。但上弧月却显得很高兴,将三个小人拿到我的面前:“看你这么喜欢,给你一个吧。” 当时我并没理解这句话的全部含义,心说反正三个一样难看,挑哪个都是一样的。 却没想到当我把一个木雕拿在手里的时候,一个原本飘在半空中的小鬼突然被一股黑雾裹挟着钻进了木雕里面,吓得我差点儿没把它给扔了。 “这是咋了?!”我惊诧道。 上弧月微微一笑:“现在你就是这只鬼的主人了。” “啥,这小鬼是我的了?”我的脸上当时写满了不可思议,“可是我不会养鬼啊。” “现在这只可不是普通的鬼,是我耗费了很多修为才炼出来的灵婴。加上老红木的滋养,平时根本就不需要你照顾。”上弧月的话里显得颇为轻松,“平时不管走到哪里都带上它,它会自己吸收天地灵气,当然还有你身上的阳气。” “吸收我的阳气?”我不由又是一惊,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我老太以前和我说过,人的阳气要是都被鬼吸走,那人就死啦!” 两姐妹这时候同时笑了起来,上弧月眼睛弯弯道:“哪儿就那么容易吸光。这只小鬼需要的阳气,比你平时写作业耗费的阳气还少呢。哪儿有不付出就得到回报的事情,这已经算是最便宜的啦!”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的脑子又开转了,想了想问她:“那这小鬼都能做啥?” “啥都能做,不过现在能力还有限,要等他长大了能力才能逐渐提升。” 我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奇了:“鬼还能长大?” “普通的鬼不能,但是能吸收到足够阳气的鬼很特别,不仅能长大,还有许多普通的鬼没有的能力。”上弧月抱臂站在那里,“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自己留着了。” 看她似乎有反悔的意思,我赶紧答应下来,心说不就是点阳气么,只要死不了就成。这鬼如果养大了可有大用处,别的先不说,起码可以给我分担点家庭作业啊。 虽然那会儿的小心思显得挺没出息,但后来的事情证明,养一只小鬼确实给我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给他起个名字吧。”小狐狸突然道。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但是那会儿我哪儿会起什么名字啊。不过我又不想听这姐妹俩的意见,毕竟这可是我的小鬼,名字必须得由我自己来起才行。 于是从上弧月那里出来之后,我几乎用了半天的时间来想这个名字。 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是打算给他起个霸气一点儿的。那会儿听的戏文多,里面所有英雄的名字都被我牢牢记在脑子里,但是仔细琢磨琢磨,又觉得给一个鬼婴起那样的名字未免显得刻板了一些。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征求奶奶的意见。 “奶,你说给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起名字,应该起啥名好?” 奶奶当时正在菜园子里拔草,也没看我,直接就说道:“要是刚出生的孩子啊,一般都是先起个小名,以后再慢慢琢磨大名。起小名可有讲究了,咱们这儿都说名字越难听越容易养活。比如你老爹吧……” 越难听越好养活?我觉得挺受启发。既然大名暂时想不好,那就先起个小名用着吧。 一回头看到水井旁边那块儿用来擦玻璃的抹布,那是我小时候兜屁股的布改造成的。一看到这东西,这名字立刻就来了。 “有了,就叫屁帘儿!” 第五十二章 两只傻狐狸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接地气”。 当时我正为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得意,外面突然又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婶子,把门锁好了,那个无头鬼又出来啦!” 无头鬼又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猛地想起,本来今天我是打算到上弧月那里和她商量这件事的,结果就因为这红毛狐狸送给了我一件东西,让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奶奶反应很快,上前几步一把将大门锁了起来,然后就拉着我朝屋里走。 我在暗骂自己是个马大哈的同时,却不觉得怎么害怕,心说我这儿还有个小鬼呢,正好可以试试有没有啥本事。 “屁帘儿,出来!”我拍着手上的木头疙瘩说。 眼前顿时黑雾弥漫,然后那小鬼就顺着黑雾窜了出来,悬浮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 “屁帘儿,你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后面咣当一声响。回头一看,奶奶竟然晕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小鬼儿不只是我一个人能看到。说实在的,这小鬼虽然是上弧月嘴里的“灵婴”,但是从形象上来看却实在有点吓人,难怪奶奶会吓晕了。 “奶!” 我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爷爷在屋子里听到喊声跑出来,结果一抬眼看到鬼婴,先是一愣,随手就抄起了旁边的菜刀。 “别!”我吓了一跳,赶忙解释,“这鬼叫屁帘儿,是好鬼,不是坏鬼!” 爷爷手里攥着菜刀,双眼通红地站在那里,看那表情就好像是在战场上看到小鬼子似的。我在旁边狠命拽着他的胳膊:“爷,快救我奶啊!” 还好奶奶并没多大的事儿,被背进屋子里不久后就醒了过来,声音颤颤地问我刚刚是咋回事。 “奶,这鬼是上弧月给我的。”我把那木雕给她看,“刚刚我不是还问你该怎么起名来着?就是给他起的。” 当时奶奶知道那木雕是鬼附着的东西,说啥都不肯碰。她把目光投向爷爷那边:“老头子,这种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听说鬼能吸食人的精气,不会对咱孙子有啥坏处吧。” “上弧月说没啥坏处,就和写作业一样。”我当时胡乱地解释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懂。 “就是,能有啥坏处,咱孙子又不是第一次和鬼打交道了,这次和平时有啥区别?”爷爷倒显得颇为淡定,但是紧接着却跟了一句,“不过平时把那小鬼藏好点儿,别让我和你奶奶看见。我们老了,可禁不住吓唬。” 看到他们不再反对,我不由得一跺脚:“光顾着和你们说话了,刚才我本来是想用这只小鬼来对付外面那只鬼的,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说着,径直跑到院子里,拍拍木雕示意屁帘儿出来。这小东西全身发青,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给人的感觉很是瘆得慌。 “屁帘儿,你去外面把那个降头师的鬼魂抓回来。”我命令道。 “哧溜!” 小鬼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下,然后迅速钻回到了木雕里,那速度可真是神了。 “哎,出来啊!”我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儿拍着木雕,“出来啊,怎么了?屁帘儿?小鬼?” 我的招呼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小鬼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当时我很想跑到上弧月那里问问是咋回事,可看看天色已经晚了,而且外面又有那个降头师的鬼魂出没,只能暂时压抑住好奇心,等第二天早晨再去问个究竟。 “上弧月!” 早晨七点不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狐狸姐妹那里,将自己的木雕拿出来扔在石桌上:“你给我的这个小鬼生病了,咋叫他都不肯出来。” 上弧月听到我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鬼还能生病?”她拿起木雕轻轻拍了一下,一股黑雾从里面窜出,一眨眼的功夫,小鬼就浮在了我们的面前。 “不可能啊,昨天我让你去对付那个降头师的鬼魂,你咋不去?”我略显愠怒地说道。 小鬼倏地一下钻回到了木雕里,和昨天的情况如出一辙。 “降头师的鬼魂?”上弧月满脸疑惑。 “昨天我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你送给我一只小鬼,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把这两天村里闹鬼的事情和上弧月说了一遍。红毛狐狸听完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没想到,这个养尸人竟然会把降头师的鬼魂养起来害人用。” “这小鬼到底咋了?”我从她手里拿过那个木雕来,左看右看,却摸不着什么门道。 “你让他去对付那个降头师,他当然不肯去。能力上的高低暂且不说,要知道在昨天之前,这三只小鬼可是被降头师控制了那么多年,哪儿还敢再去触霉头。” 我恍然大悟。 “另外小鬼也不是这么用的啊。不管你想让他去做什么,总得考虑一下它能力的高低。那降头师虽然昨天才死,鬼龄不高,但是在活着的时候修炼的就是死人的东西,身上煞气比这小鬼还要重,你就不怕这小鬼被打得魂飞魄散?” 上弧月的话让我满脸通红。的确,当时我光顾着想对付那个降头师了,根本就没去琢磨这小鬼的能力究竟够不够。要是这小鬼真因为我的错误命令魂飞魄散,那我还不后悔死。 “可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我怎么才能判断这小鬼对不对付得了呢?”我问道。 “用柚子叶擦眼睛,你就可以看到这些鬼头顶上的火光。”上弧月道,“鬼的能力大小是反映在这些火光上面的,青色最弱,蓝色的强一些,紫色的更强——总之颜色越深能力越强就对了。” 听到这话,我想了想:“那有没有黑色的?” “当然有。”上弧月笑笑,“如果你下次再见到燕南鬼君,记得用柚子叶擦擦眼睛,估计就可以看到头顶着黑色火光的鬼了。” 燕南鬼君?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由一个激灵。 小狐狸上弦月在旁边听了半天,趁着这机会终于插嘴道:“哎,我和姐姐给我们的小鬼都起了名字,你这小鬼起了名字吗?” “当然了,我昨天可是回去想了半天呢。”说到这里我显得颇为自豪,“你们的小鬼就啥名字?” “姐姐的那个叫黑瞳,我的这个叫小白兔。”小狐狸道,“你看他们一个长得黑一个长得白,这名字最合适了。” “黑瞳?” 我在嘴里咂摸着这个名字,怎么都想不出来是哪两个字。小白兔倒是挺容易理解,可是这名字也未免忒幼稚了点儿。 “我的小鬼叫屁帘儿!”我挺自豪地宣布道。 “啥?”姐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屁帘儿。” 两只狐狸互相看了看,全都“噗”地一下笑了起来。我觉得这两个家伙实在莫名其妙:“我奶奶说了,名字难听好养活。这名字可是我自己起的!” 谁知道这么一说,上弧月和小狐狸笑得更欢了。我瞪着眼睛看着她们,心说明明是两只挺聪明的狐狸,怎么这会儿笑得跟两个傻子似的。 “降头师的那件事你管不管?”我不得不转移话题。 上弧月抚着胸口,那模样颇为些西子捧心的味道,只不过原本应该微蹙的眉尖变成了眉毛下面的两道弯月:“管。这事儿就不要为难你的屁帘儿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机会吸收煞气了。” 在我到来之前狐狸姐妹已经解决早饭了,我不好意思让上弧月再给我单独做一份儿,只好回家去填饱肚子。 走到大门口,屋子里隐约传来了人声。对此我并没太在意,猜测可能是有人来买符。 眼下我画的符咒已经成为了村里每家每户必备的东西,不止他们自己买,还会推荐给他们的家人朋友,简直都成了我免费的推销员。 但是等我进屋里一看,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文娟的爸妈。 当时我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和他们打招呼。可话还没出口,两人竟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文娟妈更是十分客气地拉着我坐下,眼中带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到我这个小毛孩子起身相迎的,这两个人还是头一份儿,让我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作为孩子的敏感却又让我隐隐察觉到,这两个人如此热情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还没等他们说什么,旁边的爷爷已经冷冷开口了:“你们回去吧。你们的闺女是金贵,我家大孙子那也是我们老两口的心肝肉。这东西是给我们大孙子保命用的,说啥也不能给你们。” “叔,我知道我们提出这个请求确实有点不地道。”文娟爸满脸谦卑,平日里那种作为成功商人的自信早已经一扫而光,“但是寺庙里的和尚们说了,慧觉师父就留了两串手串,再也没有第三串了。您都说了,您这大孙子平时都有仙人护着,小娟可是啥都没有,而且整天都被想害她的人盯着,我这当爹的实在是没办法啊!” 第五十三章 月圆之夜 听他这么说,我才明白了这两口子之所以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想要我的手串。 虽然文娟的老爸低声下气近乎恳求,但是在爷爷看来,这事儿根本就没得商量,最后甚至直接把两人给推了出去。 “妈的,他们要这么办事,我明天还就真带着村里人堵他们文家门口去了。”爷爷把人轰走之后,仍然颇为气愤,“他们闺女是人,我大孙子就不是人了?自私!战争年代如果这是我的兵,当场就毙了他娘的!” 相比这暴脾气老爷子,奶奶的话显得更为平和一些:“哪个当爹娘的不想着自己的子女啊,我觉得这俩人其实不坏。” “现在文娟在哪儿呢?”我问他们。 “北山福乐寺,从昨天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那里了。”奶奶叹口气道,“要说文娟那孩子也够可怜的,没招谁没惹谁,现在却连家都不敢回。” 我琢磨了一下。虽说文娟那胖丫头平时挺让我讨厌的,但是要说仇确实没有。所以这会儿听奶奶这么说,我也觉得那丫头挺倒霉的。 “要不就把这串佛珠给她吧,反正我现在有小石头,还有一个小鬼,留着也没什么用。”我说道。 谁料我的话刚说出口,爷爷就像是看阶.级敌人一样看向我:“咋的,你小子还想发扬风格啊?” 听他这口气,我知道要是自己再多一句嘴,恐怕又得家法伺候了,只能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 爷爷气呼呼地回到屋子里,我站在原地看向奶奶,低声道:“奶,现在这串佛珠确实对我没啥用,谁有用干脆就拿走算了。” 之所以我这么大方,倒不是因为啥五讲四美先人后己的观念,而是确实觉得这玩意儿显得有点累赘。上次碰到燕南鬼君,佛珠一下子就裂开了六颗,实在太不经用。眼下有了小石头和小鬼,这一次性的东西给人也没啥心疼的。 奶奶倒是也同意我的想法,但她完全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的:“你要是真觉得没必要再留着,过会儿我再和你爷商量商量。你爷也不是啥死板的人,就是一时半会儿脑袋转不过来。其实这事儿对你也有好处,观音菩萨啥都看得见,这也算是你的功德一件了。” 直到吃完中午饭,半天时间都黑着脸的爷爷才终于和我说了一句话:“这佛珠你真不打算要了?” “不要了,天天戴在手腕上,忒硌得慌。”我一边往嘴里塞着炒鸡蛋一边说道。 爷爷叹口气:“那就摘下来吧。” 听他这么说,我知道这老爷子算是想通了,于是赶紧把佛珠摘下来递给他。 爷爷让我奶奶把佛珠拆开,留下一颗珠子给我当成挂在脖子上,剩下的几颗给文娟爸妈,用他的话说,“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天傍晚我没留在家里,而是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后去了上弧月那边。因为那红毛狐狸说她要插手管无头鬼这件事,我当然得去凑个热闹。 “你打算咋对付那个降头师的鬼魂?”我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看上去要比平时还妖艳一些。我在她旁边站着,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引人注意的光辉从她的身上发出来,仔细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是她,甚至连小狐狸都是如此。 上弧月抬头看看天色,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忧虑着什么。 “这事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难的,只是今天这个日子选得不太好。”上弧月道,随后突然表现出一副释然的表情,“不过也没关系,估计不会有人看见。” 我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今天怎么了,天气挺好的啊。” “就是因为天气太好了,对我和小月都是个麻烦。”上弧月道,“每月的十五满月日,任何精怪在月光下都会显现出原形。如果不是因为要对付那个无头鬼,我和小月是一定不会出去的,以免被别人看到引起麻烦。”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有人看到你们。这两天只要一到晚上,村里所有人都不敢出门,就算你们在外面闹的动静再大也没事。” 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的时候,我和两姐妹站在村头,发现村子里已经静悄悄的了,没有一个活人的影子。 “姐,我们去哪儿找那个无头鬼啊?”小狐狸问。 上弧月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柳树叶子吹了一声。天上立刻扑啦啦飞过来四只喜鹊。 “村里一共有四个水坑,一条水渠,你们去那边守着,要是看到有戴着斗篷的黑衣人,或者倒立的无头鬼出现,就过来告诉我。”上弧月对四只喜鹊道。 喜鹊扑啦啦地飞走了,我们三个坐到村头碾子旁边的石头上,等着四只喜鹊的消息。 “姐,为啥你那个鬼会从水里出来?”小狐狸总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是养尸人召唤鬼魂的一种方法,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上弧月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看着已经完全沉下去的太阳,估摸着这个时间无头鬼应该差不多出来了。 与此同时,月亮的轮廓正在渐渐变得清晰,亮度也在一点点增加。我坐在两姐妹身边,发现她们周身红色和白色的光辉变得愈发明显,就像是一幅黑白画里唯一引人注目的东西。 “扑啦啦!” 一只喜鹊拍着翅膀从空中掠过,嘴里“吱吱”叫了两声。上弧月立刻站起身来:“我们去村西头,养尸人和无头鬼在那边出现了。” 我跟在两姐妹的身后,风风火火地朝着村子的另外一头跑去。 离得老远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从四脚朝天的模样上就能看出来,那家伙肯定就是降头师的鬼魂了。 “嗖!” 当时狐狸姐妹虽然拉了我很远一段距离,但是起码离那无头鬼还有几百米。但就在看到这家伙的一刹那,上弧月如同一道红色流光,竟然转眼就跑到了那家伙的前面。 虽然我知道上弧月有许多宝贝,但她和别人交手时,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没见她使用过什么法器,而是光凭力量就搞定一切。 比如这次,这个看上去袅袅婷婷没什么力量的狐狸精,就在我面前施展出一种类似“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手里抓着无头鬼的双脚,猛地朝一个方向掷了出去。 飞出去的无头鬼化成一阵冲天的黑雾,几秒钟后才重新变回了之前那副模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次这个无头鬼是正着漂浮在半空的。 无头鬼摇摇晃晃地朝红毛狐狸这边飘过来,虽说没有脑袋,却显然非常清楚地知道上弧月的位置。 眼下上弧月身上的红光已经极为明显了。在无头鬼的煞气和红光接触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煞气被削弱了许多。 而无头鬼伸向上弧月的那双手,则再一次成为一个支点,整个儿被上弧月拽着甩出了老远。 我几乎可以预测到这红毛狐狸下一步的手法,一定会像上次对付那两个看门鬼一样,趁着无头鬼在天上飞的时候直冲过去把它撞得魂飞魄散。 但是还没等看到上弧月的这种招数,村子朝另外一个方向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了“嗡嗡”的汽车马达声,随后几盏大灯齐刷刷地亮起,刺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许动!” 听这声音,甭说一定是那些戴着大檐帽的警察们了。我暗叫一声糟糕,心说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不明显添乱么。 十余名警察,齐刷刷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无头鬼。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大声喊道:“把手举过头顶,蹲在地上别动!” 听声音发颤得明显。显然这警察也明白,这回是碰着不可理解的东西了。但是身份摆在那儿,又不能一走了之,只能硬着头皮上。 那无头鬼连脑袋都没有了,当然不能把手举过头顶。注意力成功被警察们吸引过去后,无头鬼停止继续对付上弧月,飘飘忽忽地朝警车的方向飞过来。 “开枪!” “啪啪啪啪!” 杂乱的枪声在原本寂静的夜空中显得非常响亮,但是那些杀伤力强大的子弹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效果。 关键时刻还是上弧月出了手,只见她用一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写写画画,然后两手交换重复了相同的动作,飞身上前,在无头鬼的双肩上一拍。 “噗!” 浓重的煞气像是被两只手给吸走了似的,立刻减少了许多。上弧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两手猛地一用力,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无头鬼硬生生地被她按到了地里。 鬼魂的残影迅速变淡,黑雾也消失不见了。 躲在警车后面的那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要躲在迷障里了。”上弧月站直身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趁着人这么多,出来说说吧。” 第五十四章 旧恨新仇 警察们当然不知道上弧月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和小狐狸却很清楚,这话是对暗处那个养尸人说的。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周围,努力地捕捉什么动静。但是实际上哪怕那养尸人就站在我们身边,迷障的隔离效果也足以让我们对他没有任何的感知。 “不出来?” 上弧月周身红光大盛,那一瞬间甚至连几辆警车的强光都黯然失色。某种强大的能量在空气中波动起来,只见上弧月左前方有一股黑雾冲天而起,披着大斗篷的养尸人身影随即出现在黑雾中。 当时养尸人距离上弧月只有不足五米的距离,毫无疑问对偷袭极为有利。在迷障破除的那一瞬间,我甚至看到养尸人做出了试图攻击的动作,可上弧月却转过身,抱臂站在原地看向他,没有一点躲闪或防御的意思。 大概知道自己的攻击注定以失败告终,养尸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周身发着红光,气定神闲,另一个隐藏在暗影之下,诡异阴冷。风格迥异,却都气场强大。 “前面的人举起手,你们被包围了,重复一遍,你们被……” 在两人对峙的空当,一名警察试图朝他们喊话,结果话刚说了一半,扩音器就被另外一个年龄稍大的警察一把夺过去,后者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闭上嘴巴,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七尾灵狐,上次你说过不会再管这件事了。”养尸人终于开口道,声音喑哑,“灵狐家族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没错,我是说过不会管你的事,但前提是别让我看到。”上弧月自恃有充分的理由,说出话来针锋相对,“这次偏偏又不巧,被我给碰上了,那可就不能不管喽!” 听到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养尸人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我分明在村子东头看到了你,所以才故意绕开,转眼你就到了村西头。这是碰巧?不管怎么说,我和文家的事儿是私事,你最好别管。” 上弧月的把戏被揭穿,这红毛狐狸丝毫没有羞愧,反而转换成一副笑脸,很有一种厚颜无耻的意思。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跟文家有什么仇,怎么就非得抓着这一家人不放呢?弄明白了这件事,我保准立刻就走。”上弧月信誓旦旦道。 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红毛狐狸给那些伏在警车旁边的大檐帽们使了个眼色。可是前面两个年轻的家伙明明看出了上弧月的眼神有异,竟然光顾着发愣了,都没明白是啥意思。 “你想知道我和文家的仇?”养尸人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但是随后仍然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果我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你,你会发现自己以前保护的是一个多么无耻的家族。” 听到他这句话,不仅是上弧月,就连我也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才会让这养尸人起了杀别人全家的念头。 “文家桥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是亲历者吧。”养尸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起了这件事情。 上弧月点点头。 “那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的文家原本并不应该姓文,因为它是文耀祁的养子文宗昌将文家两兄弟的财产侵吞过来后建立的家族。” 这事儿我也知道。文宗昌是随文耀祁的姓,但他以前究竟叫什么姓什么没人知道。文家真正的血脉,在那场为了争夺家产而进行的大屠杀中已经断掉了。 但是养尸人说起这段陈年往事有什么用,难道是想佐证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正义? 可他随后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其实真正的文家人并没有死光,而是有一个侥幸逃出生天。文家这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世代延续,我就是第十七代,文方广。” 众人目瞪口呆。 文方广? 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偏偏就是卡在那里不出来,让我急得团团转。 “文方广……”上弧月似乎也在咂摸着这个名字的来历,但是她并没有向我这样纠结,而是转而用怀疑的语气道,“你说的这些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故事。我问你,如果你说当初文家还有一支血脉,那为什么现在的文家,乃至跟了文家几百年的保家仙黄三太奶都不知道?” 这点确实瞒不过上弧月,要知道她以前和黄三太奶的关系非同一般,而黄三太奶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连那老太太都没有提到过的事情,可信度自然是极低的。 但是那养尸人却发出嘶哑的笑声,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文家的人和黄三太奶都不知道?很简单,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入过文家的家谱,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把我当作死人看待了。” 紧接着,这养尸人说了一个并不算太长的故事,算是几百年前文家灭门惨案的补充。 原来文耀盛并非没有一儿半女,他的小妾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儿子。临产的那天,可算是把曾经做过屠户的文耀盛给激动坏了,还以为是天可怜见,要赐给他一个儿子延续香火。 但是孩子一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为啥?因为这孩子全身红彤彤的,皮肤一碰就会朝外渗血,一时半会很难止住。 文耀盛立刻派人去找大夫,偏偏找来的是个啥都不懂的庸医。那老头假模假式地一看,立刻脸色一变,说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血婴出世,家里人可是要横死三代的。 本来文耀盛心里边就有忌讳,被庸医这么一忽悠,更断定生出这样的孩子来不是啥好兆头。屠夫的心本来就狠,二话不说就让人给弄死埋了。 当时管这事儿的是一个老妈子。这人心善,觉得好歹是个人,哪儿能说弄死就弄死,于是就带回家偷偷地照看着。怕孩子流血过多死掉,老妈子就每天去找各种各样的动物血,伴着奶水喂给他,结果这孩子愣是靠着这种土方法扛了过去,一直到后来长大成人。 “那老妈子怕孩子被文家的人发现闹出麻烦,之后就不在文家做工了。几年之后文宗昌制造灭门惨案,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老祖得以幸免于难。再后来,老祖远走他乡,在家谱里警告后世永远不要再踏入故土,为的就是避免再和文家产生任何的牵连。” 听完这番话,估计在场的其他人和我的感觉都一样,觉得这事儿简直比戏文里面唱的还曲折。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单单从逻辑的角度来考虑眼前这个养尸人的话,倒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红毛狐狸的心眼比较多,养尸人话音刚落下几秒钟,她就很是不屑地哂笑了一声。 “你以为随便编个故事就能骗过我?照你刚才的说法,那个全身通红的婴儿能活到成年就算是一个奇迹了,难道还能子孙绵延,一直到现在都有后代活在世上?” “噗!” 一股黑雾从养尸人的身体朝外窜出来,那肥大斗篷上的帽子被这股气流冲着掉落下去。与此同时,一个通红的老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因为有月光和警车大灯的照耀,养尸人的样子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我瞪大眼睛,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文方广,红脸老头…… 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说自己这脑子简直笨得可以了。其实在这之前,我曾有过数次能够猜到这养尸人身份的机会,但是全都被忽视了。 比如上次上弧月用圆光术探查养尸人的踪迹,看到的就是北山那块坟地的情景; 甚至刚刚那养尸人亲口说出他自己名字的时候,我竟然都没想起来曾经在北山坟地里见过一块儿写着“文方广”名字的墓碑。 用祥林嫂的话说就是,“我真傻,真的。” 此时,这个名叫文方广的养尸人看着上弧月,喉咙里面又是“嘿嘿”一阵笑声:“你现在应该相信了吧。这种病是我们家族的遗传,从老祖那里一代代传下来,没得治的。” 他说着,用手掌在额头拍了一下,手掌触碰的位置立刻冒出一片殷红的鲜血,顺着鼻翼两侧流下来,看上去诡异可怖,甚至连一直都显得很沉稳的上弧月都不由愣了两秒。 但是到底是狡猾的红毛狐狸,脑子转得飞快。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她可是一点都不愿意浪费,总是尽可能地挖掘她需要的信息。 “不过这事儿我觉得应该还不止这么简单吧。”上弧月单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偏偏到现在你们文家这一脉才想起回来报仇?而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这个第十几代的后辈也没必要为了祖先的仇,灭人家后人一族吧。” “没错,如果只是祖先之间的仇恨,我根本没有必要对他们文家不依不饶。”文方广的脸上写满了狰狞,“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和他们文家不仅仅有祖先的那些旧恨,还有不共戴天的新仇。” 第五十五章 人魔 按照文方广自己的说法,如果把他和文家仇怨的前因后果都写出来,够写成一本书了。即便这老头只是粗略地说了个大概,也让我们这些作为听众的人感到唏嘘不已。 文方广的老祖因为身上这种特殊的病,注定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于是干脆进了杂耍班子,靠随意流血的本领来满足众人的猎奇心理,倒是吃穿不愁。 后来文方广的老祖暮年时定居南方,后世又由于战争的原因一直向北迁移,到文方广这一代已经在北京扎下根了。解放后,这一脉人世世代代都靠着给人看家宅风水赚钱,只是勉强能够度日而已。 一直到这时候,尽管距离家谱记载中的家乡仅仅有二百多里的距离,文方广却一直都恪守着祖先遗训,没有回到先祖生活的地方去看看的打算。 但是事情的因果往往巧妙到难以捉摸。 六十年代中期,因为那场轰轰烈烈的全国性文化运动的影响,文方广的算卦生意被人揭发,先是被批,后来领导觉得他的错误过于严重,于是被五花大绑押送到十里长山进行关押改造。 “当时负责看守我们的小队长叫文永,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当时我虽然知道他姓文,却并没想到他会是文宗昌的后代。 “最初关在十里长山的两年里,我儿子曾来看过我几次。其中有一次,因为用于打点的‘探视费’少了十块,文永那王八蛋竟然当众让我儿子给他跪下。”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自然还到不了动杀心的程度,所以我们都等着他进一步说下去。 可没想到,下一秒钟这老头却老泪纵横。眼里的泪水和刚刚从额头流下来的血水掺杂在一起,显得颇为凄凉。 “我那儿子也算有气性,听他这么说就想理论理论,却没想到那王八蛋联合手下的几个人,对着我儿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二十岁的儿子,一声没出就死了,一个人就没了!” 没人说什么。这故事的确够惨,如果文方广的话是真的,那把文永枪毙个十次八次确实也不冤枉。 老头哭了挺长时间,最后强打精神,将下巴上那些血水抹掉,继续叙述下去。 当时的文永虽然打死了人,但是因为家族在整个县里的关系复杂,权力极大,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惩罚,仅仅从十里长山调离就算了事。文方广则继续被关押。 十里长山作为当时秘密关押反革.命的地方,里面的人员成分极为复杂,骗吃骗喝的江湖神棍和精通鬼神之术的高人都有。后来和文方广关在一起的人之中,就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自称是一直隐居在冀北的养尸人。 因为都对神神鬼鬼的有些研究,所以这两人倒是也有共同语言。那养尸人让文方广认他当个师父,教给了他一些手段,可以操控尸鬼。 听到这里的时候,上弧月打断了文方广的叙述:“你是说养尸人同你们一起被关押了起来?不可能,虽然养尸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怕枪怕子弹,但是想要把他们关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因为他们有一千种方法能逃跑。” 说这话的时候,上弧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警察们一眼。 这一次,刚刚那个阻止喊话的中年男人显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头朝后面的警察悄悄比划了个类似枪的手势。 “你说得不错,那养尸人确实有无数的方法逃跑,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后来我才知道是有特别的原因——他想用这块地方来修炼魔性。”文方广道。 按照他的说法,十里长山是龙尸幻化而成,灵气邪气冲撞之地。埋在邪地的尸体必成僵尸,即便扬灰挫骨,灵魂也能成为厉鬼。无论是自身的邪气还是尸鬼的煞气,都会成为养尸人增加自身魔性的绝佳条件。 那个养尸人早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所以才甘愿留在这里当犯人。当时局势混乱,许多被定性为反革.命的人只是经过简单讯问,然后就草草结案枪毙了。 因为是秘密关押,尸体无人认领,那养尸人讨了个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专门负责搬运掩埋尸体,最后竟然就靠着吸收尸体的煞气,渐渐修炼成了人魔。 “师父修炼成功的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为了试验自己成为人魔后的能量,他让被关押的犯人以及所有看守心性迷失,一千余人,全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死掉了。” 文方广在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轻描淡写,但是给我们这些听者心理上的震撼却是巨大的。 一个关押着千余人的地方,竟然就因为一个人魔的诞生,所有人都成为了祭品,而且在事后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住了,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我倒是看见过那些死者的鬼魂。”上弧月喃喃说道,“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因为忍受不住无休止的迫害,所以才选择自杀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我当时觉得这红脸老头的故事实在曲折,上弧月刚说完话,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后来是怎么找到文家的?” 文方广于是继续说下去。 在变成人魔之后,养尸人就不知所踪了,临走的时候让文方广守着那块儿地方,说当地的邪气和煞气对养尸者大有裨益。后来中央曾派人来调查过这边的情况,但最后因为实在没有一点线索,也就只能将档案封起来,不了了之。 “在我守着那片坟地养尸修炼的过程中,我一直都没忘记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我在养尸这方面也算小有所成,就悄悄查起了文永的去向。结果这一查,文家村和我们几百年的恩怨也被带了出来。” 说到这里,文方广那原本就诡异的面孔愈发阴森:“这就叫因果循环,哪怕隔了十几代人,老天爷也一定会让我们讨到一个公道……” “等会儿等会儿。”上弧月很是没有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里面还有些东西没说清楚。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文家村的事情,怎么一直到现在才动手?” “不,我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动手了。”文方广冷笑道,“当年文家桥下面镇压着的青铜巨棺破裂进水,尸体从水渠下面浮起来,你以为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上弧月一怔,我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 二十年前文家桥水下浮起尸体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初我本打算借着几百年前冤死祖先们的怨气,让文家一族人给我儿子陪葬,但是却没想到被文家保家仙给轻易地化解了。保家仙的能量巨大,以我的能力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只能等,一直等到四百年的契约结束为止。” 上弧月接过话茬:“所以一直到黄三太奶离开之后,你才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行动,将文家祖先的灵魂摄走,而且打算把他们还活着的后辈赶尽杀绝?” “呵呵呵,没错。”文方广发出嘶哑的笑声,“文家祖先的灵魂,现在都已经被我用术法镇压起来,每天都要受尽炼狱般的苦楚。而他们这个文家,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将他们灭族的,但是后来发现,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折磨死,要比一下子全都杀死有意思多了,哈哈哈!” “疯子!”上弧月看着文方广,将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来,想了想道,“好像事实基本已经清楚了吧,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文方广当年可是受过多次审问的人,对上弧月的话哪儿能听不出味道来,脸色立刻一变,但是那狡猾的红毛狐狸早已经躲到一旁去了。 “开枪!”早已经等待多时的中年警察大声命令道。 “啪啪啪啪!”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可是就在同一时刻,文方广的身体也在一阵黑雾中消失不见,显然是躲进了迷障里。 “想跑?” 上弧月周身红光大盛,朝文方广消失的位置迅速冲过去。 但是就在这个过程中,这个衣裙飘飘的红衣女人身形却突然发生了变化,竟然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红毛狐狸的模样。 警车旁的那些警察们全都目瞪口呆,而我还没来得及惊讶,身旁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上弦月也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看来这两姐妹还是没能逃过这月圆之夜的魔咒,不可避免地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出了原形。 小狐狸一开始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先是满眼迷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前爪摸了摸耳朵,眼睛立刻瞪得老大,随即“哧溜”一下跑进了树林里。 而红毛狐狸则朝远处跑去,偶尔还会跳起来挥动一下爪子,显然还在追着那个养尸人。 看这红毛狐狸张牙舞爪的架势,我还真有些怀疑她在眼下这种形态下还能不能打得过养尸人,来不及多想,也立刻跟着她朝前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后,隐约还能听到后面警察的对话。 “刘队,咱们还追不追?” “追个屁,你能斗得过妖魔鬼怪?留一部分人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先跟领导汇报了再说……” 第五十六章 非战不可 上弧月精通各种奇门遁甲之术,看透文方广的迷障很容易,但是我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循着上弧月发出的红光朝前跑。 尽管那时候我只有五岁,但平时受到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的滋补,也算体力惊人,竟然跟着一口气跑了二十多分钟都没被落下。 可没想到中途一不留神被石头绊了一跤,等我站起来转过弯儿朝前一看,发现那束引导着我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我的面前,两排茂盛的树木将天上皎洁的月光遮掩住了大半,就如同胖姑娘两排静默站在那里的高大僵尸。周围的环境更是安静到死寂的程度,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是哪儿啊?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完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到前面有一个破败的村落,而身后则是一片空旷。 “上弧月!” 我大喊了一声,结果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哪怕有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我生怕自己的叫喊没能喊来上弧月,却惊醒了某些原本沉睡着的东西。 所谓“心想事成”,这是随处可以听到的祝福语,但实际上心里想的好事儿未必能成,坏事儿却是一想一个准儿,就比如现在—— “嗷——” 在我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闪闪发亮的白色光点,与此同时传来一阵悠长的嚎叫。 竟然是狼! 我的头上顿时冷汗直冒,站在那里一丝一毫也不敢动。这年头狼在我们那里算是稀罕物件。眼下月圆之夜,树影婆娑,这声响亮的狼嚎倒是显得再应景不过,可我不想成为一个倒霉的小红帽。 好在眼下我手里还有两件宝贝,心想要是这家伙真的扑过来,我就先用小石头制造一个迷阵困住它,然后把小鬼屁帘儿喊出来帮忙。 就在我琢磨是不是应该先发制人的时候,身旁倏地一下闪过一道白光,小狐狸从我旁边飞驰而过,在前面几米的地方回过头。 “你咋在这儿?我姐呢?” “跟丢了。”我的声音细得如蚊子一般,指了指前面,“那儿有只狼。” 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灰狼,你咋也在这儿?和我们一起走吧。”说完话又一溜烟朝前跑去。 那双闪着莹莹光芒的眼睛朝我这边看了一下,转身也跟着跑远了。 “……你大爷的!” 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上次碰到狗爷的情形,心说这年头妖怪难道都没什么正经事儿干,所以整天就这么吓人玩儿? 狼和狐狸的速度快得惊人,我在后面跟得实在吃力,于是一边跑一边从背后掏出木雕,在上面使劲儿拍了两下:“屁帘儿,快出来!” 小鬼儿倏忽一下从木雕里面钻了出来,静静悬浮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瞪着我,那模样说实在的,有点吓人。 “屁帘儿,帮我追上前面那两个妖怪!”我命令道。 小鬼突然朝我这边一撞,竟然硬生生地撞进了我的身体里。我顿时觉得脑袋有些晕眩,然后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前跑去。 “哒哒哒哒……” 那感觉就像是被装上了一个小马达。双脚一阵蜻蜓点水,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跑出了十几里地的路程,一直到看见红毛狐狸的身影才慢下来。 离得老远的时候,我就发现上弧月的情况不太妙。 眼下已经到了十里长山的山脚,虽然还不能算是文方广的老巢,但是怎么说也是他碰得到的一亩三分地了。 上次上弧月追到这里给发觉,估计之后那老家伙就在这周围埋下了伏兵。眼下红毛狐狸就在这山口的位置,和十余个负责把守入口的鬼兵进行缠斗。 这些鬼兵身上穿着老旧的盔甲,将上弧月围在中间,利用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发动攻击。虽说鬼兵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而且一招一式过于程式化,但单体力量很强,联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章法,估计普通人只要中一招就没命了。 但是上弧月的狐狸形态此刻却为她的辗转腾挪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不管这些鬼兵怎么进攻,总归会留出那么一丁点的死角,上弧月就利用这些地方避开锋芒。 “灰狼,你快去帮我姐啊!”小狐狸着急地说道,“现在我们都现出了原形,身体虚弱,我姐恐怕对付不了他们!” 本来就嗜血的狼性生物,在听到小狐狸的话之后显得颇为兴奋,立刻嚎叫着朝前扑过去。 然而鬼兵们并不是只一门心思地对付上弧月而忽略周围的情况,在灰狼扑到他们身上之前,离它最近的三只鬼兵已经转过了身,手中那些溢满黑色煞气的长剑照着脑袋就劈了过来。 “啊呜!” 这傻狼跳到半空,显然没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吓得惨叫一声,估计以为自己这回要撞刀口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从侧边闪出另外一道黑影,将眼看着脑袋就要被开瓢的灰狼撞到了一旁。我不禁暗暗为这一撞叫好,仔细一看,出手的原来是狗爷。 三个鬼兵见一击未中,倒是没有舍本逐末地再去追,转过身打算继续对付上弧月。但是那红毛狐狸哪儿还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在刚刚打开缺口的几秒钟里已经瞄准了这个空当,此刻朝外飞身跃出。 “嗖!” 尽管眼下上弧月处于小狐狸所说的虚弱状态,但实际上在我们这些外行的眼里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依然身手矫捷,瞬间就跑到了狗爷和灰狼的身边。 十余个鬼兵,周身散发着浓重的煞气,朝他们那边围上来。我正考虑是不是要把屁帘儿放出去和他们斗上一斗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让人惊讶的一幕。 那只模样看上去有些凶恶的黑狗,突然抬起了两只前爪,和人一样光靠两只后爪站立在地上。 两只前爪相碰的一刹那,周身瞬间发出大光明,甚至我感觉到地面也跟着震颤了好几下。已经做出攻击姿势的鬼兵们就在这道金光中化作一缕缕黑雾,消失不见了。 我当时都懵了,心说这老狗使的是什么大招,就靠着这一道光,轻而易举地把十多个鬼兵给灭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老狗在北山福乐寺里天天打坐念经可不是做的无用功,桌子上的供品也不是白吃的,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佛性,加上又有些宿慧,才能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产生祛除邪祟的佛光。 在那些鬼兵消失的同时,文方广用养尸的能量造出的尸障也在瞬间被瓦解了。这红脸老头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转身迅速朝山里钻去,等上弧月想去追的时候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 “姐,你别追了。”小狐狸道,“今天是我们精怪们最虚弱的日子,这里又是那个人的老家,就算你追上了很可能也打不过他们。” 红毛狐狸此时呼哧呼哧喘着气,显然刚才那番搏斗耗费了她一番气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月圆之夜不仅我们虚弱,养尸人的那些尸体和鬼怪们也都很虚弱。今天是我们把他解决掉的最佳时机,否则放虎归山,再想动他就难了。” “姐,我有点儿害怕。”沉默里一会儿后,小狐狸终于惴惴地说道,“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永远不要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么?” 这话让上弧月一时语塞。乍一看上去,眼下的形势确实显得过于危险,和这红毛狐狸平时谨慎的作风显得不相适应。 但是如果设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去考虑整件事,就会发现这个险她必须要冒不可。 通过之前的对话,上弧月已经知道文方广目前和其他养尸人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一旦今天晚上对这家伙放任不管的话,万一这老头用什么法子把其他养尸人招来,那么不仅是这狐狸姐妹,甚至整个文家村都可能因此遭灾。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必须快刀斩乱麻,将文方广给灭掉。 “一个养尸人而已,没什么可怕的。你们两个小不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了。” 上弧月随即转头看向大黑狗:“狗爷,你的鼻子好用,在前面带路,灰狼跟在我后面,别到处乱跑。” 话音未落,刚刚还缩在一旁的灰狼突然“嗷”地叫了一嗓子,然后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森林里跑去。 “糟了,这家伙闻到文方广身上的血腥味,又发狂了。”上弧月一惊,和大黑狗快速钻进了山里。 “我也去!”小狐狸也跟着跑了进去。 我站在那里,看看身后月光照耀下的一片旷野,心想这时候要是自己蹲在这儿等着他们也显得忒不仗义了,话说我可是对那红毛狐狸抱有很大信心的。 于是咬咬牙,拿出木雕拍了两下:“屁帘儿,我们跟上去。” “哒哒哒!” 这小鬼儿即便是在山林里面穿梭,也像一个开足马力的小马达一样,左冲右突,不一会儿竟然超过了小狐狸,赶上了上弧月这支先头部队。 第五十七章 赌命 “屁帘儿,快停下!” 我赶紧给小鬼下命令,心说要是再往前猛冲,一会儿都追上那个养尸人了,到时候就就凭我这小身板,不变成炮灰才怪。 就像我们想的那样,把文方广那小老头抓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老奸巨猾的他早就已经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一路上设置了各种各样的迷障,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鬼怪守着。 那只灰狼虽然乍一看上去有些傻,而且被血液刺激之后还会变成一个疯子,但是真正疯起来之后,也确实够吓人的。 在上次进山见到吊死鬼的那个地方,原本只是挂在树梢上晃晃悠悠的“中山装”老头,此刻眼睛里面突然精光四射,两手朝前一伸,就把刚刚跑到他下面的灰狼凌空提了起来。 两道黑雾如同黑蛇一般交缠在一起。尽管让那吊死鬼抢占先机抓住了脖子,但是灰狼摆动了一下身子,四条爪子又胡乱蹬了几下,朝前一探头,竟然不偏不倚地咬中了那老鬼伸出来的舌头。 “嗤——” 吊死鬼化成一缕缕黑雾消失不见,从几米高的树上掉下来的灰狼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站起身来的时候双目已经变得赤红,再次朝前狂奔而去。 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下这只充当急先锋的灰狼就属于不要命的那种,杀意浓重。我和上弧月跟在后面,只能从腾腾的煞气中看到他的影子,而且就连这红毛狐狸也根本无法阻止他的任何行为。 连续干掉几个小鬼后,这个靠着利齿横行一路的家伙终于碰上了碴子。 一个从地下钻出来的家伙挡在了它的前面。 因为距离的原因,我们刚一开始并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黑乎乎的也一个东西,估计也就是个小鬼什么的。 但是当灰狼还打算像之前那样扑上去就咬的时候,那个高高瘦瘦的东西却突然朝四面伸展,变成一个长宽近两米的平面,在灰狼和他接触的一刹那,将它迅速裹在了里面。 “……什么东西?” 我瞪大眼睛看向那个奇怪的物体。暗影之下,灰狼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大.麻袋里一样。 上弧月来了个急刹车,同样显得有些惊讶。她嘴里念念有词,周身的红光瞬间明亮了好多倍,我得以借着这光芒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 一团鲜血淋淋的肉。 那情景实在让人太不舒服,以至于我在很久之后还不愿意去回忆那种被上弧月称作“血尸”的东西长什么样子——一团肉馅。 如果把一句完整的尸体放进绞肉机,那么出来的连血带肉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模样了。 这怪物还能在灵魂的聚合作用下保持一个基本的人形,而一旦想要攻击什么东西,就会和刚才那样伸展开来,变成一张诡异的大网将对手包裹在里面。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养尸人炼化出来的变态存在,但是却绝不是最后一次。 灰狼在血尸的身体内部,还在费力地左冲右突,但是那怪物的特点之一,就是能够随意地延展和聚合,哪怕灰狼用爪子扒开一个缺口,也会在瞬间闭合。 在这种情况下,狗爷竟然步灰狼的后尘,也朝血尸身上扑了过去。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老狗是不是傻了。果不其然,那血尸整个身体迅速张开,将灰狼从里面扔出来,又把狗爷的身体包裹了进去。 原来这血尸每次只能困住一个躯体,所以这老狗就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出了灰狼,倒是显得很有义气。 被血尸扔在地上的灰狼,就在刚才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身上的毛就差不多掉光了,可见血尸身体不仅仅有着束缚的力量,还能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就在我们为狗爷感到担心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血尸的身体立刻四分五裂。显然,这又是狗爷身上佛性的功劳。 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上弧月在受伤的灰狼周围设下一小段迷障,然后招呼着我们继续朝前走。 本来按照我的预计,想要到那养尸人的老巢应该还有几关要过,但是却没想到之后的一段路畅通无阻,我们随着上弧月很快就到了之前的那片坟地旁边。 “汪!” 狗爷朝坟地的中间叫了一声,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是在说那养尸人就在里面。 “难道这里没有迷障?” 上弧月显然也有和我同样的疑惑,对养尸人这种外紧内松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本能地认为一定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跳。 狗爷又“汪汪”地叫了两声,朝坟地中间快速跑去。 满地的月光中,刻着“文方广之墓”的那块墓碑显得很是引人注目,在众多低矮的坟包中显出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狗爷停下来的位置,恰恰就是这里。 其实我一直都对这里为什么有这样一块儿墓碑感到很好奇,之前曾经就此问过上弧月,这红毛狐狸只是胡乱地将她的猜想告诉了我,却并没完全消除我的疑惑。 此时狗爷就趴在文方广的墓碑前面使劲儿嗅个不停,然后伸出一只前爪在墓碑上使劲儿按了起来,后面没有反应再按前面。 在这过程中,红毛狐狸上弧月却像是发现了什么门道,一下子跳到墓碑的顶端。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墓碑后面的坟包开始震颤起来。 我们几个赶忙朝后退,而上弧月则将身体蜷在墓碑顶端朝下望去,坟包竟然朝旁边硬生生地平移了几米的距离,一个幽暗的深坑出现在了下面。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一缕缕煞气从里面窜出来,然后愈发浓烈。然后,幽黑的深坑里面发出一种红色的光芒,无数呻吟嚎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就好像这深坑连接的另一头是地狱一样。 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了滚滚闷雷。 红毛狐狸站在墓碑上面,刚好能将深坑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瞪大眼睛跳到一旁。而在那一刻,原本离得比较远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跑到深坑的边缘,带着满心的好奇和紧张朝下望去。 血,满眼都是血。 底部的血潭中隐约可见各种各样的尸块儿,残缺不全的脑袋,断肢乃至内脏,漂浮在殷红的血液表面。一股火焰从血潭的中间燃烧起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蠕动。 一股恶臭带着灼热的气息从深坑里面溢出来,我觉得脑子一阵晕眩,差点儿没顺着边缘掉下去,好在红毛狐狸在后面及时地用嘴巴拽住了我,把我朝后拖去。 “狗爷,看样子这养尸人是想以这么多的灵魂为祭品,把自己炼成血魔。”上弧月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难道不知道这样逆天的做法会招来天罚?看样子过一会儿不用我们出手,老天爷就会帮我们把他收拾了。” 我坐在旁边使劲儿呼吸着新鲜空气,听到这儿还忍不住问了一句:“血魔是啥?那老头难道自己跳进这坑里了?” “人成为魔有各种各各样的方法,通过魔性强弱和成魔方法的不同,可以分为好多类。比如今天提到的那个人魔,就是通过吸收死人煞气,配合修炼形成的。而眼下文方广想要使用的方法,是一种最逆天的成魔方法,以无数人的血和自己的灵魂为祭品,修炼成至邪的血魔。 “但是至邪之物诞生必有天罚,从古到今用这种方法成魔的人很少有在天罚中活下来的。更何况文方广现在只是一个初级的养尸人,活下来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觉得稍微放心了一些。看来文方广那老头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一种赌命的法子。 照这样说来,老头早早为自己修建一个坟包,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天上闷雷滚滚,左边还是满月高悬,右边一股黑云已经将所有的星光都遮盖了起来,并且马上就要将月亮挡住。看样子上弧月所谓的天罚,很快就要降临了。 小狐狸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冒出了一句:“姐,如果这次天劫没能把那养尸人消灭,那会怎么样?” “血魔诞生,那事情可就大了。”上弧月道,“总之一句,会死很多很多人,我们所有人,甚至整个灵狐家族加在一起,都未必对付得了这么一个角色。” “姐,照你这么说,虽然天罚很不容易躲过去,但是还是有人躲过去了对吧。”小狐狸的刨根问底劲儿又上来了,舔了舔鼻子,显得惴惴不安地问,“那万一这次也逃过去怎么办?” 上弧月语塞。 这对养尸人来说是个赌局,实际上对上弧月来说也同样如此。养尸人的风险大,但是一旦成功获得的回报也同样大。而上弧月尽管赢的几率很大,可一旦输了,那么将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成为牺牲品。 “眼下这情况,实在不是我能够控制的。结果到底怎么样,就要看他能不能躲过这四十九道天雷了。”上弧月喃喃道。 第五十八章 重归平静 天雷?还四十九道? 去年夏天的时候曾经有一道雷劈在我们村东头的树上,村里人跑去看的时候,发现大树竟然从中间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裂开的位置还有类似血液的东西流出来。 当时老人都说那树要成为精怪,所以老天爷才会降雷来惩罚它。但是眼下这个养尸人要变成血魔,竟然要硬生生地扛下四十九道,听上去也忒狠了点儿。 当然,为了不出现血流成河的局面,我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还是让这老头一下子被雷给劈死才好。 “轰隆隆!” 随着黑云将整个天空遮盖住,狐狸姐妹暂时得以从满月魔咒中摆脱出来,重新恢复成人形。上弧月看看天色,招呼众人后退,以免一会儿被误伤。 天罚降临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 所谓的血魔成形后到底是什么模样,我这次很遗憾地,当然也可以说是很幸运地没能得见。但是它在接受天罚之前的雏形,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从地下的深坑中,陡然冲出一根直径一米左右的血柱,最上面顶着一个水包状的东西,外面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膜,里面充满了血水,还有一个隐约可见的人体。 从深坑中喷出的血柱不仅仅对顶端起着支撑作用,而且还不断和“水包”进行液体交换,景象奇特。 “轰!” 还没等我仔细去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一道天雷从空中劈下来,刚好打在血柱的最顶端。眼前白光一闪,我觉得脑子里面一阵晕眩,耳朵更是被震得嗡嗡直响。 一道又一道天雷劈下来,我蹲在地上,只能借着闪电的残影看到血柱的情况。 刚一开始的三下,那血柱上的血液还在上下翻飞。结果第四下劈下来,顶端的水包“噗”的一下破裂,然后整个血柱也跟着坍塌下去。 甭说,这是失败了。 虽然这种结果早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本来我还以为那养尸人起码能撑到天罚的后半部分,结果仅仅四下就挂了,也实在忒经不起折腾了。 即便血柱已经倒塌下去,四十九道天雷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咔咔咔”地继续劈着,而且每下都劈在养尸人掉落的深坑里,没有丝毫的差错。 一直用了很长的时间,这七七之数的天雷才算是打完了。我当时蹲在地上,仍然感到周围的地面在轰隆隆地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那人死了?”小狐狸先反应过来,摸着耳朵问。 “死了,死透了。” 上弧月走到刚刚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前,我也好奇地跟着上前去看,发现里面那些殷红的鲜血已经全都凝固,黑乎乎的附着在土石上,一缕缕黑烟在坑洞内氤氲着。 “可惜了那么多人的灵魂,被养尸人禁锢了几十年,最后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全都魂飞魄散了。”上弧月看着那些渐渐消散在半空的黑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当时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文方广一死,我们整个丁官屯算是终于可以消停下来了。 将带着机关的坟墓重新归位之后,上弧月劈手一下,将文方广的墓碑砸成了两段,这样一来,那个曾经埋葬过无数尸体的深坑除非受到强大外力的作用,否则将不会再被打开。 “完事儿了。” 这红毛狐狸拍拍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我那会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给上弧月泼了一盆冷水:“那些厉鬼的煞气都跟着文方广消失了,你又没得到什么,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么?” 事实在我看来就是如此。虽说这世界上不乏不求回报惩奸除恶的英雄人物,但是这红毛狐狸相比他们,更像是喜欢双赢的商人。 就拿眼下帮助文家除掉养尸人这件事来说,在不了解上弧月的人眼里,兴许认为这狐狸是发扬风格为民除害,但是我却对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上弧月是想把这养尸人消灭之后,全盘将他手底下那些厉鬼收过来,吞噬掉他们的灵魂以提升自己的能量。 但是现在呢?四十九道天雷,不仅让养尸人变成血魔的计划破产,还导致所有被当成祭品的恶灵都烟消云散了。上弧月为文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自己却什么都没得到。 听到我这么说,上弧月不以为意地一笑:“厉鬼的煞气其实还是次要的。今天一下子挽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可是一件大功德,能在无形中加快我修炼的进度。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这小屁孩儿哪能明白。” 我当然不知道鱼和熊掌有什么关系,心想反正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她自己开心就好。最后看了几眼文方广那已经断成两截的墓碑,我默默地跟着上弧月她们往回走。 灰狼的情况并不太好,我们从那片迷障里面找到这家伙的时候,发现它身上有很大一部分毛发因为腐蚀作用脱落了下来。而且还有脓水不断朝外冒出,疼得它趴在那里闭着眼睛直哼哼。 既然灰狼眼下根本没办法自由活动,上弧月只好让我把小鬼屁帘儿召唤出来,让他顶在灰狼的身子下面,以漂浮的形式跟在我们身后。看着屁帘儿吃力的模样,我还真有点心疼他。 狐狸两姐妹一左一右拉着我的手,“嗖”地一下朝前狂奔。这次的速度要比来的时候还快上许多,也就十分钟的功夫,我们就回到了村东头的树林旁边。 我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勉强驱走越来越浓重的困意,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看这几个家伙的样子,估计过会儿还得给灰狼疗伤,我可不想再凑这个热闹了 “我要回去睡觉。”我拍拍嘴巴说道,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上弧月,“对了,村西头那些警察今天知道了你们是狐狸,明天他们要是和我问起这事儿咋办?能不能像上次对文娟那样,把他们这段记忆弄走?” 其实我觉得警察知不知道两姐妹是狐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我作为和她们关系密切的人,肯定会被那些大檐帽们问来问去,一直把我问得头都大了为止。 听到我的问题,上弧月颇为调皮地挑了挑眉毛,回答道:“他们是警察,哪儿那么容易就被我给迷惑了,消除记忆的方法这次行不通。” “那他们问我的时候,我该咋回答?”想起那些大檐帽一本正经问话的模样,我就觉得有点发憷。 上弧月像是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实话实话就行,只是千万不能告诉他们我住在哪儿,他们问起来你就假装不知道。” 对此我没啥主意,只能按她说的办。 本来半个晚上的折腾已经让我又困又累,可实际上后半夜我并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面总是乱哄哄的,一个又一个场景在梦中交替出现。 比如梦到那养尸人承受住了四十九道天雷,血柱顶端的水包里面跳出一具血尸,身体伸展开将我包裹进去,然后我又被一群大檐帽从血尸肚子里拽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大檐帽们还就真来了,不过他们不是把我从血尸肚子里拽出去的,而是把我从被窝里面拽出去的。 “小不点儿,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见过的那个姓刘的中年警察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们可是在村西头等了你们一整晚,怕你出什么事儿,还特意派出警犬搜救队增援去了,结果你倒好,回来在家里睡大觉。” 我打了个呵欠,心说昨天我要是真傻乎乎地去村西头找你们,到时候你们问起来没完没了的,没准儿这会儿我还睡不上觉呢。 正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得意,被称作刘队的警察已经打开了手里的小本本,一本正经地询问起来。 我就像上弧月叮嘱的那样,除了对狐狸姐妹住在哪里这个问题装不知道外,对其他事情都知无不言。 刚一开始刘队还非常细致地做着笔记,但是后来听我越说越邪乎,笔上的工作就精简了许多。 “小不点儿,你叫林希伟是吧。”花了近两个小时将他们感兴趣的问题问完后,刘队合起小本本看向我,“今天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你敢保证都是真的么?小孩子可不能骗人。” “真的,不信你去问上弧月。”我信誓旦旦道。 “上弧月?我又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去问她?” 我当时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去东边的树林里面找她啊。好在脑子突然转过弯儿来,才没上这家伙的当。 刘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名堂了,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所有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大部分都记下来了,有些还需要对照着录音进行整理。”其中一个警察说道,随后眉头一皱,“刘队,这事儿也忒邪乎了吧,咱就这么报上去,领导能信么?” “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他还有什么不信的?”中年警察说着站起身来,“走,再去文家问问。要是所有事儿都和这孩子说的吻合,回去直接报告,这事儿咱不管了,管不了。” 第五十九章 冀北第一血魔 通过我和警察的对话,爷爷奶奶才知道昨天晚上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老两口在旁边相对而坐,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比我这个当事人受到的刺激还大。 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应该算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一群警察跑到文家,就我所说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求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警察们一走,文家的人就急匆匆地朝我家涌来。 “娃儿,听说那个养尸人死了?”文雍一副急火火的样子,进门之后就问我。 “死了。”当时我正在院里吃早饭,一边朝嘴里塞着馒头一边说道,“被雷劈死了。” 老头的脸上似乎现出一种色彩来,但是又不太放心:“那他说没说他有同伙?” 我使劲儿摇摇头,拿起旁边的罐头瓶子喝了一大口水,心说这老头非得在我吃馒头的时候问这问那,刚才差点儿没把我给噎死。 文雍走了,过了没多大一会儿,文家的一众人将我们家的小院儿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手里拎着鸡蛋、鱼、肉之类的东西,进门就向我爷爷奶奶道谢。 文家的老太太小媳妇们看见我,更像看见了宝贝,捏捏手摸摸头,一个个笑得和花一样。 我可不傻,知道他们是因为养尸人被消灭,关乎他们文家生死的事情解决了,所以才会对我这个起了重要作用的小孩子这么好。 一番天花乱坠的夸奖之后,这群女人又开始套我的话。 “听警察说,平时经常和你一起出现的那个女人是个狐仙啊。啧啧,难怪长得那么俊。” “娃,告诉大姨,平时你都是去哪儿找那个狐仙的?大姨这儿有点难事儿,还想和她问问呢。” 不过这次倒是没人再奇葩地给自己的儿子找对象了。文家的几个老头很有想象力,竟然说要给上弧月修建一座庙,就放在即将重建的祖宗祠堂旁边,让后世子孙们供养。 他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一点儿都不关心,眼下我可是有一件天大的事儿要办: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作业还他娘的没写完呢! 把这情况和我爷爷悄悄一说,老爷子立刻展现出了老军人的风采,当机立断,说前线有我们,你可以去后方开展工作。于是我赶紧抱着自己的书包,跑到后面厢屋里去了。 厢屋本来是冬天放大白菜的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好处则是冬暖夏凉,尽管外面挺大的太阳,在这儿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热。 我把墙壁上的灯打开,摆好小马扎,然后掏出几本作业写起来。虽然那年头的作业相比现在孩子们的算是比较少的,但当时的我可没这么觉得,总是感到作业比山还要多。 也不知道坐在那里闷头写了多长时间,旁边的电灯突然闪了一下。当时我并没太在意,因为那会儿的农村,电压不稳是常有的事儿。 脑子被几道数学题搞得脑袋晕乎乎的,我皱着眉头,想尽量让自己的让头脑清醒下来,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道:“小子,来下盘棋咋样?” “没空,数学作业还没做完呢!”我挺不耐烦,随口回答了一句。 “嗬,徒弟翅膀硬了,连陪师父下盘棋都不肯啦?” 听他这么说,我的头脑突然从那些作业里面清醒过来,抬头一看,立刻惊呼一声:“鬼五师父!” 老鬼还是那副打扮,整个人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鬼里鬼气地藏在暗影里,要是冷不丁看见肯定会被吓一跳。 老鬼飘飘忽忽到了我的面前,摆在墙角的凳子自然而然地挪到他的身后。 其实当时我有挺多问题想问他,但是最先问出来的一句却是“师父,你穿这么严实热不热啊。” 老鬼坐下来,大手一挥:“别废话,去把象棋拿来,我先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当时我还有不少作业没做呢,听到老鬼这么说,脑子里面的坏主意又出来了,装作挺不情愿的样子:“师父,你看我这儿还有这么多作业呢,明天要是写不完指定挨骂,你给我想个法子呗。” 本来我以为这老鬼会把我给骂一顿,却没想到他还真把我的作业本拿起来,伸出干枯的手指头翻了两下,对我道:“这个简单,你现在把这些作业都装进书包里,等明天到学堂再打开,所有作业就都已经做好了。” “这么厉害?!”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雕虫小技而已。”老鬼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好了,下棋吧。” 我当时可乐坏了,心说认这个师父也忒值,此时忙不迭地把作业收起来,跑到前屋抱来爷爷的红木象棋。 “师父,上次你咋没去呢?”我问他,“我去文家祠堂没看见你,结果差点儿被僵尸给吃了。” “我已经知道那事儿了。”老鬼师父道,“当时我在祠堂里面等了你挺长时间,见你迟迟不来就走了,谁知道那僵尸会在之后跑进去。” 我“哦”了一声:“今天你咋有空来这儿?燕南鬼君也给你们放国庆节了?” “我们可不像你们有假可放。今天来这儿是因为血魔的事情。”老鬼道,“这一场天罚下来,燕南鬼君的辖地内九幽十类但凡有点道行的都被惊动,妖魔鬼怪们最喜欢出乱子,一旦出了大事儿就没人管他们了,所以鬼君派我来这边儿看看。”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问道:“可是你们那个鬼君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管的么?养尸人在这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燕南鬼君都不去管,这次怎么和平时不一样?” 老鬼发出“呵呵”的笑声:“什么时候要管,什么时候不管,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你现在连象棋都没弄明白,又怎么会明白那些弯弯绕呢——将!” 这老鬼趁着我一不留神,直接一个绝杀把我给将死了。 一边摆着第二盘,我一边问他:“师父,你刚刚说文方广差点儿成为血魔。昨天上弧月也和我提起过血魔,可她没见过,你见过真正的血魔么?” “见过,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啊。”老鬼喃喃说道,“据说冀北地区第一血魔出现的时候,四十九道天雷刚过,天上就开始下血雨,方圆千里内沉寂在地下的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了。那时候这里被称作幽云,因为一个血魔的出生,整个幽云地区死伤了数十万人,断颈穿心,死法千奇百怪。” 我大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感觉确实够吓人的。 “那最后那个血魔怎么被消灭了?”我对结果挺好奇。显然那个血魔最后是死掉了,否则继续活下去,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可老鬼师父的话却把我吓了一跳:“那血魔并没有被消灭,而是一直活到了现在。” “啥?”我瞪大眼睛,“那他现在在哪儿?” “其实这事儿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老鬼师父道,“那血魔仅仅在冀北地区徘徊了三天就再也不见踪影,当时也有许多人以为他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消灭了,但实际上是十殿阎王和地藏王出面,几乎动用整个地府的力量才勉强抑制住血魔身上的煞气,将他带离了这里。” “然后呢?” “然后?”老鬼又是一笑,“然后那血魔在阿鼻地狱里面受到无边业火煎熬,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才终于消除了一部分能量。冥界和他达成了协定,让他管理冀北地区的妖魔鬼怪,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两界的太平。” 一直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才终于开窍了,试探着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燕南鬼君就是那个血魔?” “没错,所以燕南鬼君才会是所有鬼君之中最厉害的存在之一。” 我几乎惊掉了下巴,心说难怪燕南鬼君仅仅看了我一眼,就让老和尚号称可以抵挡一切邪祟的佛珠裂开了六颗。这还是能量去掉一部分之后的模样,可见最初的血魔有多厉害。 “难怪燕南鬼君知道这里差点儿又出来一个血魔之后,会让你们来这里看看。”我像是恍然大悟般地说道,“要这么说,昨天晚上文方广差一点儿就成为新一任的鬼君了,所以燕南鬼君才会这么着急。” 老鬼师父轻轻摇摇头:“哪儿就这么简单。这么多年以来,整个冀北地区除了鬼君以外,还从来没有出现第二个血魔。那四十九道天雷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鬼君在成为血魔之前,自身的能量就几乎可以和一只九尾妖狐相媲美了,还差点儿没撑过去。” 想想也对。昨天文方广那老头仅仅是四道天雷就承受不住了,想要承受四十九道未免也忒难了点儿。 “行啦,你这小脑瓜也别多想了,先把下棋学好,以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将军!” 得,一不留神又被这老鬼给将死了。 我正暗自懊恼,老鬼师父已经站起身来:“今天就下这两盘好了,还有正事儿要去办。徒弟啊,我估计你也没什么事儿,跟我出去见见世面怎么样?” 第六十章 鬼世界 “好嘞!” 我答应得挺痛快,心说只要你把我的作业问题给解决,甭管去哪儿都成。 本来我还以为跟着我这鬼使师父一起走,或许有机会体验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结果飞天确实是没体验到,却体验了一把遁地。 挺平整的地面上,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坑洞,里面雷电隐隐。我刚想问这是啥东西,没等我开口,老鬼师父就提着我的衣服,一下子从那黑洞里面跳了进去。 “啊——” 我的这一声喊显得格外悠长,足以证明肺活量良好。眼前的光影不断变换,也不知道究竟走出了多远一段距离,反正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某个极其怪异的地方。 灰色和红色交替出现的天空,黑色的大地,还要看上去花花绿绿的房子。单单从这些东西上,就足以确定这不是我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 在我面前的这个世界,是被一层暖黄色的光芒包裹起来的。这光芒并不是由太阳发出来,而是源自空中一个巨大的漩涡状物体,里面充溢着岩浆一样的物质,而且在不停地旋转,看得人头脑发晕。 刚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漩涡里的东西会掉出来,所以走路都显得小心翼翼,但是随后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面,大漩涡就相当于太阳,哪儿有太阳那么容易就掉下来的。 “师父,这是哪儿?”我问他。 “燕南鬼城。”老鬼道,“这就是鬼君管辖下的鬼世界,属于冥界的一个补充世界。” 我没听明白:“鬼不是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面待着么?” “十八层地狱只是一种非常笼统的说法,实际上十殿阎罗下辖的鬼世界非常多,而真正负责刑罚的十八层地狱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鬼使师父说着,径直朝前走去。 我跟在后面,打量着周围的那些鬼和建筑,觉得诡异又有趣。所有的房子都是那种纸扎店里面随处可见的纸房子,只不过个头大了很多倍,看上去就好像风一吹就会坏掉。 而那些在街道上的鬼飘来飘去,有的面色惨白,有的伸着舌头脸色铁青,还有的带着诡异的笑容,反正都是鬼里鬼气的模样。 “师父,这些鬼就住在纸房子里面?”我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万一不小心碰到墙壁,还不把墙给捅个窟窿啊。” “你去试一试。”老鬼师父道。 我还就真的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捅了捅,发现这纸糊的墙壁竟然还有些许弹性,但是却捅不破。换成拳头,同样如此。 “鬼在鬼世界就这么点能耐,连纸做的东西都捅不破。”老鬼师父道。 我点了点头,但随后却瞪大眼睛:“可我是人啊?” “人是不可能进到鬼世界里来的。”老鬼师父呵呵一笑,“你摸摸自己还有没有心跳?刚刚在屋子里的时候我把你的魂给带了过来,身子还在那里睡觉呢。” 低头一摸,果然没心跳。 “走吧,我们去鬼门关那边看看。”老鬼一边抓住我胳膊,一边说道,“还不知道那边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 我和老鬼从空中掠起,径直朝前飞去。在这个鬼世界里飞行是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因为这里没有人类世界中需要的空气,而且灵魂可以看作是一种通透的存在,所以飞起来毫无阻力。 鬼门关,当我真正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名副其实。 两扇看上去差不多有十米的大门,上面雕刻着古朴复杂的花纹,中间是两个兽首门环,就那么孤零零地矗立在旷野之中,在几里外的地方就能看得见。 站在大门两边的是两个四米来高的守门鬼。这两个家伙与上次我跟着上弧月看到的那些守门鬼一样,都是全身焦黑的模样,只不过个子要大上一倍不止,而且手持长矛,凶神恶煞,手中还牵着两个体型两倍于成年雄狮的异兽。 和我最初见到的那个地方不同,鬼门关附近的旷野显得混乱不堪。 哀嚎声漫山遍野,许多奇形怪状的鬼怪正朝着鬼门关的方向涌过去,显然是想冲出这片鬼世界。 但是两个看门鬼和他们手中牵着的异兽也不是吃素的。两鬼手中的长矛此时俨然成为了缝纫机,在鬼怪中来回挑刺,一通大杀特杀;异兽的嘴巴里鲜血淋漓,周身黑雾不断腾起。 “鬼君猜的果然没错,天罚降世,这些王八蛋就趁着乱子造反了。”老鬼师父道。 我却只是在旁边看得起劲儿。说真的,当时那情景,和十几年后的好莱坞大片相比可是丝毫不逊色。 老鬼师父摘下腰间的铃铛,往半空中猛地一抛,原本只是巴掌大小的东西迅速变大,然后猛地落在地上。 “当!” 足有一栋房子大小的铃铛落在地面,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那感觉估计和七十年代发生再冀北那场震惊全国的地震差不多了。 这声警告产生的作用非常明显。刚刚还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鬼门关的鬼怪们,几乎在瞬间就停下了动作,齐齐地朝后面看过来。 老鬼师父的声音如同惊雷:“闯鬼门关者必死!” 然后,在地上震颤不止的巨大铃铛像是接受了某种命令,从地面迅速浮起,漂浮到那些鬼怪的正上方之后再猛地坠下。 “轰!” 大铃铛就像是磨盘一样,被它压在下面的鬼怪尽数魂飞魄散,化成一缕缕黑雾消失不见。 我当时都看傻了。本来还以为老鬼师父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家伙了事,却没想到他还来真的。 大铃铛不断升起又落下。旷野中的地势平坦,而且鬼怪的分布非常密集,所以在大铃铛下面魂飞魄散的鬼怪数量不在少数,剩下的那些见状不妙,赶紧朝各个方向飘走了。 等旷野上再没有什么鬼怪的影子之后,老鬼伸出手,那铃铛便飘飘忽忽地回到了他的面前,在这过程中又变成巴掌般大小。 我在旁边咧咧嘴:“师父,刚才你对付这些鬼也忒狠了点儿。” 听我这么说,老鬼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好像确实是有点儿不人道,但徒弟呀,你要知道,他们本来就不是人。鬼有鬼的规矩,要是不用这样的方法来警告他们,冲击鬼门关的恶鬼只会变得越来越多,那你们人间可能就遭殃喽。” 听他这么说,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放着那些厉鬼们在人间不管了。要是把那些捣蛋鬼弄到鬼世界里来,到时候它们带领着这些鬼往外面冲,肯定会更麻烦。” 老鬼没说什么,我觉得怪没意思。一眼瞥见了他腰间的铃铛,闪闪发亮的,还挺好看。 “师父,你这个铃铛挺厉害。”我道,随后话锋一转,“你有没有个备用的,送给我一个呗。” “贪心不足。我上次不是给过你一块儿石头么?” “那块儿石头不好用。”为了再从老鬼手里糊弄一件法宝,我只能故意地贬低那石头的价值,“除了能造出迷阵以外,那石头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真是够傻的。”老鬼又摇了摇头,“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那可是龙马的鳞片,天底下难得的宝贝。” “龙马是啥?”我心说那不是蛇鳞么。 老鬼给我解释了一番,说是上古神兽、八卦来源什么的,我统统没听明白。 但是后面的一些话我却听明白了:“华夏大地出现过那么多的兵法阵法,说起来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八卦的引申变形而已。这鳞片的主人是八卦的老祖,要是你能激发出它全部的力量来,驱使天下鬼怪不在话下。” 我当时心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吹牛皮,但刚才见老鬼的本事,又觉得有那么点儿可能。 随后老鬼又带着我转了几个地方,我才知道刚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片鬼世界的情况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而且还有许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比如老鬼带着我到了一个类似悬崖一样的东西上方,只见崖壁上密密麻麻倚着各种各样的纸房子,一直朝下面延伸,左右两侧同样不见首尾。 “师父,这悬崖最下面是什么地方?”我很是好奇地问他。 老鬼的回答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最下面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如果你一直顺着悬崖朝下走,最后就会回到这里。” “真好玩儿。”我听得有意思,“那最左边也就是最右边呗。” “没错。”老鬼点点头,“这块地方的名字叫‘无崖’,没人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你不管朝哪个方向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回到原点。看上去这就好像是一个大型的迷障,但它并不是。” “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当时只是觉得有趣,一直到几年之后学了点儿科学文化知识,我才有了一种还算合理的理解,那便是这个“无崖”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就和地球一样,所以才会出现首尾相接的情况。 第六十一章 神通难敌业力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设想,实际上这个世界还有许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方,用老鬼的话来说就是“这里是鬼世界,别拿人间的东西来往上面套。” “师父,那边怎么着火了?” “地狱火,在鬼世界中不定期不定地点出现,是因为地狱面和鬼世界中间的界限不稳定造成的。” “师父,你说的都是啥?”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干脆不去问他,而是自己看。 在这片鬼世界里面,显然和人间一样,也有所谓的穷富之分。刚刚看到的那些贴在悬崖边的房子,显然属于比较穷的一类,而平地上那些则比较富裕,经常会见到纸马拉着的小车从旁边慢悠悠经过,甚至旁边还有小鬼做为随从。 “徒弟,看够了没有。今天我们出来的时间可够长的了,要是再不回去,你这一魂离体时间太长,人可能会变傻……” 其实我那会儿很是意犹未尽,觉得才这么一会儿也没转多少地方,但是听他这么说,只能挺不情愿地跟着朝上飞去。 本来我还以为我们会从鬼门关离开,但是老鬼师父说要是过了鬼门关,那我可就真的变成鬼了。至于他是从什么途径把我带回到人的世界的,我还真没看明白,反正就是突然间两眼一黑,就又一次进入了那个奇怪的通道里。 原本轻盈得如同羽毛般的身子突然一沉,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厢屋里面。脑袋晕乎乎的,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梦幻般不真实。难怪那老鬼师父说再过一会儿会变傻,看来不是吓唬人。 “林希伟!林希伟?” 隐约听到耳朵边上有人和我说话,转过头一看,眼前蓦然一张大脸盘子,把我给吓了一跳。 “文娟?”我瞪大眼睛,朝旁边左顾右盼了一番,“我师父呢?” “啥师父?”文娟满脸狐疑地看着我,“这儿就我自己一个人,刚才看你在这儿睡觉。你是不是做梦了?” 我揉揉眼,抬头问她:“你咋到这儿来了?” 文娟伸出手把一串佛珠递给我:“这是我爸妈让我给你的,说那个坏人死了,我就用不着这串佛珠了。” 当时我觉得还挺感动,心说照这么看文家也并不都是坏人。 “那是我送给你的。”我说道,指了指脖子上,“我还留着一颗呢。” 这胖姑娘迟疑了一下,倒是也没再说什么,重新戴在手腕上,指着我的小书桌说道:“要不,我帮你做作业?” “不用,我都已经做完了。”我心说老鬼早已经把这事儿给我解决了,哪儿还用你在这儿帮忙。 我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把小桌子上面的东西整理干净,作业本和黄表纸什么的一同塞进书包里。在这过程中,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文娟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好奇地打量着。 我转过头,发现那竟然是上弧月给我的木雕。 “别拍——” 我的话音还没落,这傻丫头的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就已经落了下去。 木雕上面顿时腾起一阵黑雾,然后我那原本在木雕里面睡觉的屁帘儿就跑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鬼气森森地看着文娟。 再然后,和前几天我奶奶见到屁帘儿时的反应一样,这胖丫头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差点儿没把我平时吃饭用的小竹凳给砸碎。 我赶紧跑到前院去喊爷爷奶奶,一群人把文娟背回到前屋炕上,一边试着喊醒她,一边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于是把小鬼屁帘儿的事儿和她们说了一遍,文家的人听到这话,脸上全都写满了惊讶乃至恐惧。然后,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原本乱哄哄的院子就清净了下来。 自打这之后,村里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 第三天,开学。 “数学作业一百道题做错了七十三道,拼音只写了三篇,田字本上一个字都没有。”老师的眼睛里面几乎要喷出火来,“林希伟,你到底想干什么?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这事儿我得和你们家长好好说说。” 我当时挺想哭,心说老鬼师父你可把我给害惨了,说好的把作业都给我搞定,结果我信心满满地把作业本掏出来递给老师,里面一个字都没写。 那些数学题也不是我做的,而是放假第一天文娟给我做的,我哪儿知道这妮子这么笨,竟然连三分之一的正确率都不到。 偏偏这些理由又都没办法明说,我可真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放学走在村头那条小路上,我觉得心里边挺难受。 现在想想,那时候农村五岁的孩子都在干啥?好像都在呼朋引伴招猫逗狗。相比他们,我显得和同龄人格格不入。倒不光是他们平时故意疏远我,我和他们确实也没啥共同语言。 难道和他们谈论鬼?不把这群小伙伴吓哭了才怪。 可这里面唯独有一朵奇葩,我想疏远都疏远不了。 “林希伟,等会儿我!” 文娟和平时一样在后面追着我跑,但今天我尤其不想搭理她。想想那做错的七十多道数学题,我觉得自己实在忒丢人。 走着走着就跑起来。对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我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七扭八拐一通乱钻,就把这胖姑娘甩在了后面。 到了家门口,出乎意料的,门前停了一辆小轿车。 在那个年代,小轿车实在算是一种稀罕物件了。我当时把知道的所有亲戚都在头脑中过了一遍,好像也没有能买得起轿车的。 在小车旁看了又看,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屋子,发现两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那里和爷爷说着话,一边说一边还在记录着什么。 我跑到后院:“奶,屋子里那两个人是谁啊?” “县里来的,听说是想询问一下文家的情况。”奶奶说道。 我当时还以为他们问的是和养尸人有关的事情,可两人一离开,爷爷就跑到后院来和我奶奶低声说了一句:“文家要出事儿了!” 原来养尸人的事情闹出的动静挺大,镇里觉得解决不了,于是就往上报。县里的有关部门可不是倒是挺负责任,而且他们的思路和上弧月的差不多,直接就去调查文家和什么人结过仇。 结果这一查,就把文家做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查了出来了。几个负责管理文家大企业的人被抓走调查,企业因为违法违规问题被封。文家以家族为依托的商业小团体,转瞬之间就分崩离析。 仔细想想,还真是被老袁头给猜中了,文家最后不是败给了外人,而是败给了自己。 当我在上弧月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两姐妹的时候,她们却显得兴致寥寥。 “我和姐早就知道了。”小狐狸道,“姐说了,这叫‘神通难敌业力’,不管有没有养尸人,文家都会败落的。”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今天你们还去不去抓鬼?我昨天和鬼使师父去了鬼世界,里面可好玩儿了。那些鬼本来想从鬼世界里跑出来,结果被我师父打得魂都没了。” 我在那里自顾自说得起劲儿,但是这两姐妹却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回答我话的意思。 “你们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上弧月抬起头,说出一句话把我给吓了一跳:“今天我们要去福乐寺后面住上一天,小月要到那里接受天罚。” “天罚?不是只有血魔出生的时候才有天罚么?”我惊讶道。 “不仅血魔降世,所有精怪修炼到某个节点,都必须接受天罚,只不过受到的力度大小不同。今天晚上小月将要成为双尾灵狐,所以也必须接受天罚。”上弧月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 看她这样子,我的心里面也觉得紧张起来:“那她需要挨几道雷?” “两道。” 我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大前天晚上的情形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单单那恐怖的雷声就足够把人给吓晕的,更何况要实打实接上那么两招。要知道那养尸人就是在四道天雷之下灰飞烟灭的,小狐狸才这么小的个头,能承受得住两道天雷么? 上弧月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放心,如果单单从个体的力量上来说,那养尸人其实和小月相比强不了多少。福乐寺是佛家的地方,祥瑞之气护佑,小月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儿。”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看得出来她这个当姐姐的并不怎么放心。 所谓神仙难做,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必须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天罚,而且每次都是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老天爷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维持一种人和神之间的平衡。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说道。 这次我并没有怀着任何看热闹的心态,而是真的觉得有些不放心。虽然说什么也做不了,但要让我回家睡大觉,那非失眠不可。 可是上弧月却很不客气地回绝了我:“不行。小月接受天罚就算不至于魂飞魄散,也很可能会丢掉半条命。这次我可照顾不了你们两个人,所以你还是乖乖地留在家里吧。” 第六十二章 进得来出不去 上弧月说一不二,我琢磨她现在心里边肯定挺着急,也就没再坚持。 但是我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弃。这两姐妹不带着我,我自己也可以去,因为我还有屁帘儿呢,那小鬼儿虽然个头不算大,但是带着我跑几十里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想到这儿,我打定主意,到了晚上就出发。连地方她们都告诉我了,北山福乐寺。 这天晚上,村里也显得挺不太平。我家门前这条路算是村里的一条主路,这晚好几次响起汽车驶过的声音,引得左邻右舍的土狗不时嘶吼两声。不用说,这是抓文家的人来了。 晚上八点,月亮露出了大半个,我从屋子里悄悄地钻出来,到墙角拍拍木雕:“屁帘儿,把我从院子里弄出去,咱们一起去北山福乐寺找上弧月她们。” 这小鬼儿颇有点蛮干精神,二话不说上了我身,然后直接从近两米高的墙上跳了出去,差点儿没把我胆儿给吓破。 再然后,就是一阵小马达式“哒哒哒”的狂奔。 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两个挺奇怪的现象。一是虽然我并没有明确告诉屁帘儿福乐寺在哪里,这小鬼儿竟然能非常准确地朝那个方向跑; 二是在奔跑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能在不转动脑袋的情况下,就看到任何一个角度的东西,乃至看到身后正在驶离村子的警车上闪烁的红蓝灯。 后来想想,这类似于一种资源共享,我想的东西屁帘儿知道,屁帘儿看到的东西我也能看到。这同时也是鬼上身时最普遍的一种状态。 夜晚的北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福乐寺建在两座山的中间位置,风倒是没多少,但是雾气也相比其他部位要浓一些。 我被屁帘儿控制这么一路跑下来,额头冰冰凉凉的,生怕一不小心感冒,不得不在距离福乐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提前让这家伙停下。 接受天罚必然会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此时看天色还是一片大好,可见我来得有点早了;又不知道上弧月两姐妹现在在哪里,于是干脆在福乐寺的附近瞎转悠起来。 这寺庙本来是在建国之前就有了,后来除四旧立四新的时候被拆回,改革开放后又在原址重建,不断修缮,眼下已经形成一个简单的寺庙群,倒是有那么点儿气势。 不知不觉中转到了大殿的后面,我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三四倍的围墙,再看看屁帘儿:“帮我翻过去。” “嗖!” 我落地的位置是大殿的西侧,和和尚们住的僧房遥遥相对。此时除了面前这座大雄宝殿里面还透出隐隐的烛光外,就还有东南角的一个小房子里面还有点亮光,剩下的地方都是乌漆墨黑的。 我估计和尚们这会儿都已经睡着了,所以也没怎么摆出做贼心虚的模样,直接朝供奉着金和尚的大殿里面跑去。 当时我并不知道上面供奉的三尊佛都是谁,在下面仰着头看过去,发现三尊大佛都是闭着眼睛的,长得挺像,但是却又有些许的不同,就和以前我见过的三胞胎兄弟似的。 正觉得挺有意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响,吓得我立刻朝旁边跑去,躲进大佛旁边的暗影里。 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小和尚走进来,四下瞅瞅,然后迅速走到香案前捻起一炷香,在佛像前拜了三拜,低声自言自语般说道:“佛祖也要吃饭啊!师兄们都去后山帮着两位灵狐女菩萨度天劫去了,只剩弟子一个人守在这儿,续香晚了点儿,罪过罪过。” 我在旁边直想笑,因为这家伙嘴里的话虽然听起来挺漂亮,但是边说还边打着呵欠,没有一点恭敬的样子。 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些信息,那就是和尚们原来都不在寺里面,而是去后山帮小狐狸度天罚去了,可见上弧月姐妹在这里的人缘还算不错。 小和尚把香插进香炉里,转头又去看供奉在另外一侧的长明灯。这些酥油灯足足有三大排,都是有钱人花大价钱供奉在这里面的,希望借此保佑家人平安事业风调雨顺。 小和尚刚走过去,嘴巴里面又忙不迭地念叨起来:“罪过罪过!都是弟子的疏忽,施主供奉的长明灯才会灭了一盏。” 但是他站在那里看了看,又狐疑地喃喃自语起来:“咦,不对啊,文家供奉的这站灯酥油明明还有许多,怎么会灭了?”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小和尚小心地拨弄了几下灯芯后,又把油灯重新点着,然后才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大殿。 “噗!” 小和尚离开还没几秒钟,那盏刚刚点着的长明灯就又灭了。刚刚小和尚提到文家,我猜这应该就是我们村的那个文家了。今天晚上文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看来是佛祖也懒得再保他们。 在大殿里面又转了几圈儿,爬到两侧供奉的十八个泥菩萨上面摸了摸,然后就没啥好玩儿的东西了。 走到外面,看到角落的那间小屋子里面还亮着灯光,我不禁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间屋子的光线可就没有大殿里那么亮了,我扒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发现屋子里面就只有一盏小小的酥油灯,勉强将室内的东西照个大概。 长明灯后面是一尊古佛,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被一层玻璃隔离起来;古佛旁边摆着几个架子,上面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物件,镶嵌着花纹的凿子,锈迹斑斑的长柄弯刀,女人装首饰用的木匣子…… 我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发现里面没一个人影,干脆直接进去看。刚一进门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许多,甚至直入肌骨,这未免有些奇怪。 在架子旁边翻看了好一阵,我发现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什么好玩儿的东西都有。虽然许多玩意儿我都不认识,但是在孩子的眼里,其实任何东西都可以看作是玩具。 手里拿着小凿子在一面小手鼓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小鼓发出“咚咚”的闷响。正觉得有趣,一不小心凿子的尖端在手背上划了一下,不算严重,但也渗出了点点血迹。 就在这时候,手里那个看上去毫不显眼的小凿子“腾”地一下冒出了一股黑气,把我给吓了一跳,本能地将它扔出去。 但是这柄凿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一般,竟然就那悬浮在了半空中,然后整个儿猛地旋转九十度,尖端对着我这边,“嗖”的一下飞了过来! “死了,这回死了!” 我当时那叫一个后悔,心说怪不得奶奶平时不让我乱动人家的东西。以前我把老人家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不就遭报应了,而且直接就是杀身之祸。 可就在那凿子离我只有短短几十厘米的时候,长明灯后面的古佛突然放出一道白光,几乎把整个屋子都照了个通透。隐约可见一只半透明的手从后面以更快的速度赶上来,握住那凿子的尾端,朝下猛地掷在了地上。 “叮!” 金属和石头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屋子里面的光芒退去,重新恢复平静。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尊并不起眼的佛像。 刚刚那一瞬间,借着明亮到刺眼的光芒,我终于看明白了它是什么:并不是一尊佛像,而是一个披着袈裟、已经死去的老和尚! “妈呀!” 我觉得脑袋上所有的头发丝几乎都竖起来了,大喊一声就外面跑。结果刚跑出屋子,迎面看见一点幽光,然后我就撞在了听到声音过来查看的小和尚身上。 “砰!” 当时我奔跑的速度不慢,而且又有上次撞倒二百多斤校长的前科,按道理来说这和尚起码也应该被我撞得倒退两步才对。可这家伙却不闪不躲,伸手轻轻一挡,我就被硬生生地截在了那里。 “咦,你这小娃是从哪里跑来的?”小和尚诧异地问道。 我站稳身子,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觉得安定了一些,指指后面结结巴巴道:“那屋子……里面闹鬼了!” 小和尚先是狐疑地看了我两眼,然后又看向我指的屋子,顿时瞪大眼睛,手里护着油灯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我心说这儿就教给你了,赶忙从身后的书包里面掏出木雕,在上面使劲儿拍了两下:“屁帘儿,快把我弄出去!屁帘儿,别睡了,快出来啊……” 我当时不知道这小东西也被佛光灼伤需要调理,还以为这小鬼和人一样喜欢关键时刻掉链子。见这招不灵光,我朝四周看了看,打算从大门跑出去。 但是左脚刚迈出去,还没等落地,一只大手就拽在了我的衣领上。转过头去看,小和尚也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娃,别跑啦。大门都被我关上了,你这小不点儿连门闩都碰不到,还能跑得出去?” 我咧咧嘴,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本来就打算转上一圈儿,谁知道这里是豹子的家,进得来却出不去了。 第六十三章 多出来的天雷 看我不打算在继续跑了,小和尚倒也没怎么为难我,把我衣领子放开,笑眯眯地问道:“小娃,你是怎么进来的?” “跳墙。” “进来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我装着挺不好意思的模样道。 小和尚满脸狐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小眼神就和看贼没什么两样。 本来我以为他会看看我书包里面有没有装什么东西,但是小和尚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指着刚刚那间屋子:“你知道里面那些都是什么吗?那可全是邪物,每件东西都背着不下十条人命。刚刚如果不是有大师的肉身佛在,这会儿你这小娃恐怕连命都没了。” “啥肉身佛?”我看向那屋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里边那个老和尚不是死了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童言无忌……”小和尚合掌叽里咕噜地念着,在我看来实在是莫名其妙。 “那个凿子是咋回事?”我又问他,“刚才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什么凿子啊,那叫降魔杵。”和尚撇撇嘴,“密宗的宝贝,只可惜当初用它伏魔的那个西藏喇嘛法力不够,降魔不成反而被魔给害了,那柄降魔杵就那么‘嘎嘣’一下钉进了他的脑袋里面。” 小和尚一边说着,还一边拿我的脑袋比划,听的我后脊梁骨一阵发冷。 “你们这儿不好玩儿,我要走了。”我说着看向大门那边,随即低下头没皮没脸地说道,“你把大门给我打开吧。” “咦,你这小娃不是会翻墙的么?怎么这次翻不过去了?” 和尚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挠着他那发亮的脑壳,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说:“你以为我傻啊。大晚上一个小屁孩儿跑到深山里面,而且还从这么高的墙上跳过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寺里面的东西?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开门,看谁硬得过谁。” 嘿! 听他这么说,我还就不服软了。反正大不了就在这儿住下了,这倒霉和尚难道还能永远关着我?就算他不放我走,等小狐狸度过了天罚,两姐妹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到时候有他受的。 想到这儿,我干脆也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仰起头看月亮。 小和尚看看我,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跟他这么杠起来。其实那会儿我心里也打鼓,琢磨着要是这和尚动手打我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我完全想多了,对方仅仅是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唉,佛祖说过不能打小孩儿,你不和我说实话也没办法。”和尚叹口气,看向我这边,“娃,今年几岁了?” “五岁。” “明年该上学了吧?” “我都已经上幼儿班了。”听他这么说,我立刻颇为得意地回答道。相比其他孩子,我上幼儿班的年龄整整小了一岁,这是老师看我聪明,所以才破格收下的。 听到这话,小和尚突然嘿嘿一笑,颇有点阴谋得逞的味道:“我听说学校的老师可厉害了,要是学生上学迟到了要打手心,还要叫家长。明天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迟到,麻烦可就大了。” 我不由一愣,心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可不是放假,明天我还得去学校上学呢。 就在我琢磨是不是该和这小和尚妥协的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闷雷声。 “轰隆隆!” 虽然从声音上来判断,这雷距离我们还很远,但是我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很明显,天罚就快来了。 “快放我出去!”我着急了,干脆把事情和盘托出,“我是来找上弧月的,小狐狸在后山就要接受天罚了,我要过去看看。” 和尚一愣:“上弧月?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我们一个村的。” 小和尚满脸诧异地看着我,又看看远方天空中隐隐的电光,也从台阶上站起身:“她们在后山,我和你一起去。” 那会儿我倒是巴不得有个人带着我,毕竟眼下屁帘儿失去了作用,要是让我这小不点儿在这山谷里面乱窜,还不知道会跑到哪儿去。 小和尚将寺庙大门小心地锁好,然后带着我急匆匆地朝山后赶。 原本雾气挺浓的山谷,被一阵莫名其妙的风给吹了个干干净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看到前面矮山上有一大片火光,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群和尚正围坐的一个火堆前面,正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 小狐狸就坐在距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和和尚们一样双手合十,但眼睛却没闲着,而是正好奇地左顾右盼。 上弧月则抱臂站在火光后面的暗影里,身上的红色衣裙模糊不清,但是盯着火堆的双眼却闪闪发亮。很明显,这个向来都镇定自若的红毛狐狸此时也有些紧张。 小狐狸最先看到了我,眼睛里面似乎闪出了一些色彩,然后就想站起身,却被上弧月一声喝住了。 “你怎么来了?”上弧月走过来问道。 我刚想回答,旁边的小和尚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刚才我…我在寺里看见他,他说认识你……哦,他还进了供奉着师祖肉身像的那间屋子里面,差点儿被那些邪物伤了,还好有师祖保佑……” 我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心说这说的什么是什么啊。刚才和我斗智斗勇的时候嘴巴那么利索,怎么这会儿成结巴了? 抬起头看向小和尚,我发现他那原本挺白的脸这会儿突然红得可怕,简直可以盖过不远处的火光。 “哎,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傻了吧唧地问道,“我以前发烧的时候就是你这样,脸又红又烫的。” 结果我这话刚说完,小和尚的脸好像变得更红了。 上弧月多聪明,哪儿能看不出这点儿门道。但是这红毛狐狸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小和尚道:“既然是你把他带过来的,那一会儿你就负责照顾他吧。” “好,小僧一定把小施主照顾得好好的……” 我在旁边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撇撇嘴,心说刚才你可没称我“小施主”,也就是在上弧月面前才这么客气罢了。 上弧月转身离开,小和尚使劲儿呼了一口气,拉了拉我的胳膊:“我们到那边去,小心过会儿天罚的时候被雷给劈了。” 我们走到旁边一面高大的石壁底部,这里刚巧有一小片凹进去的地方,能遮风能挡雨。小和尚搬了两块石头放在地上,让我坐在那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块酥饼:“给你。” “我不要。”我摆了摆手,“我奶奶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 “吃吧,我昨天从我山外边的集市买的,脆着呢!” 小和尚硬是把两块酥饼塞在了我的手里。我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同时,又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心说刚刚在寺里的时候这家伙也没对我这么友好啊,怎么突然之间就转性了? “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大。和前些天的情形一样,乌云从一头向着整个天空遮过来,零星的小雨也开始在天空中飘洒。我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酥饼,看着天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银色巨龙,心也随之慢慢揪紧,连嘴巴里的饼都忘了嚼。 风声呼啸,和尚们围坐在一起念经的声音时高时低,颇有一种气势。而坐在火堆不远处左顾右盼着的小狐狸,在这样的宏大的场景中却显得孤独而渺小。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火堆的光芒渐渐弱下去。 “咔!” 一声炸雷在天空中炸响,我感到眼前一花,小狐狸所在的位置随之腾起了一股黑烟。还没等我换一口气,耳边又是一声。 “咔!” 隐约可以听到小狐狸上弦月“吱吱”的叫声,显然两道雷已经把她打回了原形。但是这声音同时也让我感到一喜,因为这足以证明小狐狸没被雷给直接劈死。 我把手里吃剩下的半个酥饼往小和尚手里一塞,站起身就想跑过去。可还没等我迈出一步,天空中竟然又有一道炸雷降下。 “咔嚓!” 但是这次天雷落下的位置却并不是小狐狸那边,而是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天雷打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颗炸弹一样,将地表的土层炸飞,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 这种异常的景象让众人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按道理来说,天罚降下的天雷是有着严格的数量,绝不会多一个或是少一个。这次却多打了,而且还打偏了,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 “咔!” 又是一下,而且和刚才那道打在了同一个位置上,火星四射。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两道天雷劈出的坑洞里面,开始朝外冒出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周围的土层迅速崩塌。 那些原本端坐在地上念经的和尚们,此刻不得不纷纷起身朝后退去,上弧月也抱起奄奄一息的小狐狸瞬间腾空。 我定定地站原地看向那边,眼睛不由自主地越睁越大。 因为借着火堆那即将熄灭的零星火光,我分明看到地底有什么东西,正裹挟着土石朝我这边直冲过来。 第六十四章 飞僵出世 我身后的小和尚手疾眼快,看到这景象一把拽住我朝旁边拖。就在我们离开那块凹陷崖壁的同时,地底下那东西如同一颗炮弹般钻了进去。 “咔!” 天雷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儿,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后在岩壁上钻出的孔洞中炸响,引得半个山头都跟着颤动起来。 小和尚拽着我胳膊朝旁边跑,一边跑一边朝和尚们喊:“那东西也在接受天罚,而且是个邪物!” 这话被风吹散了一部分,又被雷声遮住了一部分,也就只有我能听得见了。 实际上就算和尚们听到了也没什么用。他们虽然修持佛法,身上有了那么一些佛性,但毕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想要凭着他们的力量对付邪物几乎不可能。况且那东西眼下正在接受天罚,一般的人根本无法近前。 正在所有人都对这东西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的时候,一道天雷再次劈下,一个被深紫色火焰包裹着的家伙终于忍受不住,从山洞里面叽里咕噜滚了出来。 “咯吱吱!” 一种近乎野兽哀鸣般的声音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我朝那边仔细看去,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全身黑乎乎如同猴子的东西,一边翻滚一边不住嘶吼着。 “猴子也要受天罚?”我问身旁的小和尚。 可对方瞪着眼睛:“阿弥陀佛,那不是猴子,是个黑毛僵尸。这次要是能度过天罚,可就要变成飞僵了!” 飞僵? 我的大脑努力地搜索着这个词汇。以前曾祖母好像和我说过,飞僵是僵尸中级别比较高的一种,不死不灭,而且还会在后期变为魃,所过之处赤地千里,非常厉害。 眼前这个难道就是要变成飞僵的僵尸?我仔细看过去,觉得这家伙个头未免也忒小了点儿,怎么看都没办法和传说中能造成旱灾的魃联系起来。 但是所有人却又不得不正视它所展现出来的巨大能量。眼下劈在这只黑毛僵尸身上的天雷已经有了六七道之多,但是这家伙竟然还能东躲西藏地妄图躲过雷击,确实有不凡之处。 小和尚拉着我躲到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皱眉看向正在地上来回打滚的僵尸,喃喃自语般说道:“变成飞僵就要经受二十九道天雷。如果这僵尸要是真的成了飞僵,以后可就不好对付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让天雷劈死它吧。” “……” 我当时都听傻了,心说这哪儿是个和尚能说出来的话啊。以前听单田芳讲的“西游记”,唐僧宁愿自己被吃了都不肯让孙猴子杀死妖怪,这小和尚倒好,直接让佛祖把这只僵尸给劈死。 佛祖自然是不会轻易露面的,但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黑影从漆黑的树林里面狂奔而来,径直到了上弧月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来的竟然是狗爷。 这老狗给我的印象还算不错,虽然没个正经喜欢捉弄人,但上次它为了将灰狼从血尸的肚子里面救出来,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去换,足以证明它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好狗。 而眼下,这老狗在电闪雷鸣中跑到上弧月的跟前,“汪汪”地叫了几声,然后就朝那毛僵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上弧月似乎在后面喊着什么,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在距离那毛僵还有几米远的时候,老狗一跃而起,竟然直接扑到了那毛僵的身上。 “嗷!” 要知道当时那僵尸的身上可是正在燃烧着一层淡淡的火焰,老狗这一扑让自己也进入到了火焰的包围之中。与此同时,天罚降下的天雷仍然在不停打下来。 “咔!” 第二十四道天雷打在毛僵身上的时候,老狗也相当于受到了相同的惩罚。但是这家伙愣是咬住不断翻滚的毛僵不撒嘴,被拖着走出很远一段距离。 上弧月终于出手了。 她将小狐狸放到一旁,自己变成红毛狐狸的模样,然后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毛僵冲过去。 “上弧月!” 站在远处的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觉得这红毛狐狸简直和老狗一样都疯了。他们不想让飞僵出世倒是容易理解,可在我看来,这么做除了让自己白白承受天雷以外,就再没别的用处了,毕竟一只即将成为飞僵的老僵尸可不是靠咬就能咬死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上弧月并没有去咬那毛僵,而是趁着第二十五道和二十六道天雷的空当,伸着利爪腾空而起,一下子抓在了老狗的脖颈上。 我目瞪口呆。 红毛狐狸的爪子就像是一排钢刀,被她这么一抓,老狗的脖子几乎在瞬间就断成了两截,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断裂处喷出来,全都落在了那毛僵的身上。 即便已经到了这般情况下,老狗的脑袋竟然还死死咬在那毛僵的身上,头和身体扭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上去极其骇人。 我在那里边看边抹眼泪,心说明明挺好的一个老狗,怎么就被那红毛狐狸一爪子给抓死了呢?难道是不小心错杀的? 可看上弧月的模样,又完全不像是做错了事,在一爪子下去将老狗脖子斩断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溜到了小狐狸的身旁,转头看向毛僵的位置。 随后的三道天雷,每一道劈在毛僵身上的时候都会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我当时就觉得,这一定和洒在毛僵身上的黑狗血有关系,因为上次老狗在血尸那里发出的佛光,就和眼前这道白光一模一样。 二十九道天雷降下,天空中的银色巨龙慢慢隐没在了乌云之中。 火堆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红色火炭在“噼噼剥剥”地响着。每个人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在火堆旁边缩成一团的毛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们以为它已经被天雷给劈死的时候,这家伙的身上突然发出点点光芒,身上那些被天雷烧焦了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去,露出血红色的皮肤。 “没死?” 我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听上弧月说过,渡天罚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扛不住被天雷给劈死,要么渡劫成功。既然这毛僵没被劈死,那就证明它现在已经成为飞僵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是为老狗的死感到不值,因为它拼了命咬住毛僵,可最后什么都没阻止;二是为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毕竟传说中的飞僵可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尽管在场有许多大和尚,但是没有谁敢上前一步,而是眼看着那飞僵身上的毛尽数脱落,血红色的皮肤一点点显露出来。 然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所有和尚都盘腿坐下,闭着眼叽里咕噜念起经文。 “咱们应该咋办?”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和尚,“过一会儿那个飞僵就能动了,我猜它肯定会吃人。” 可出乎我的意料,一直都表现得不怎么勇敢的小和尚这会儿竟然对我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先看看再说。” 我心说这都啥时候了,要知道飞僵可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主儿,等会儿万一发起狂来,一群人想跑都没得跑。 但让我诧异的是,上弧月竟然也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对这红毛狐狸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的原则是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坚决不会让自己涉险。眼下连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难道表明事情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凶险? 就在这迟疑的空当里,飞僵体表那些烧焦的黑色毛发已经完全脱落,身体随后慢慢伸展开。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丑陋而奇怪的东西。 瘦小的体型,干巴巴而且略显变形的四肢,褶皱如同老树皮一般的面孔,加上血红色的皮肤—— 怪物,十足的怪物。 然后,这只飞僵突然抬起头,朝众人这边猛地张开大嘴。 “咯吱吱!” 一股黑气从飞僵的嘴里喷出,沾满血丝的细密牙齿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寒。然后,这只瘦小的东西突然发难,朝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大和尚飞快地掠过去。 那和尚虽然表面上是在闭着眼睛念经,但实际上却半睁着一只眼偷偷观察着眼前的情况。这会儿看到飞僵竟然要把自己作为渡天罚成功之后的第一个猎物,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嘴里也胡乱叫喊起来。 “妈呀!我的姥姥……” 一步还没跑出去,那全身血红的小东西就已经抱住他那光油油的大脑壳,嘴巴张开到很大的程度,然后朝着头顶的方向咬去。 大和尚吓得魂都没了,双手胡乱地在脑袋上拨弄着,可是那飞僵整个儿抱在它的脖子上,力气极大,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咯吱吱!” 就在我以为这大和尚即将被吸掉脑浆的时候,站在他肩膀上的飞僵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喉咙里面发出一种极其痛苦的声音,张开的嘴巴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就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进行着拉锯战一样。 “吧嗒!” 一滴掺杂着血丝的口水从飞僵的嘴里流出来,滴在了和尚油亮亮的脑壳上。 第六十五章 怪和尚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过年请客的场景,桌子上大鱼大肉都摆好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旁边看得直流口水,可就是不能碰。 眼下这只飞僵的模样,倒是和我们在饭桌旁边眼巴巴等着开饭的样子很相似。一边看着和尚的大脑壳流口水,一边做出竭力克制的模样,颇有一种精神分裂前兆的意思。 “嗖!” 飞僵放开大和尚,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段距离,又落在了另一个和尚的脑袋上。张开大嘴露出细密的尖牙,又再次停下动作…… 这样连续折腾了几次,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飞僵猛地朝天上一跃而起,朝山后面的暗影中飞去了。 和尚们继续坐在原地念经,上弧月则抱起小狐狸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对小和尚道:“我们先回去,我要在寺里找个地方为小月调理一下身体。” “……哦哦,我去给你找一间干净的屋子。” 小和尚像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然后一马当先朝寺院那边走。上弧月跟在他身后,我则跟在最后面,有意她们拉出一段距离。 当时的我心里很是迷茫。红毛狐狸一爪子将狗爷的脖子割断的情景,就像是梦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就不明白了,前些天还是亲密的战友,怎么突然之间就挥戈相向,而且出手就是杀招呢? 小和尚将寺院的大门打开,引领着上弧月朝一间小屋子走去,没过半分钟又急匆匆走了出来,顺手将门掩上。 等到小和尚走近了,我发现他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 “我奶说感冒发烧了必须要及时吃药,要不然会把脑袋烧坏。” 小和尚愣了一下,吸了一口气道:“我没发烧。走,带你吃好东西去。” 别说,屋子里面还真藏了不少好吃的,脆皮烧饼、大.麻花、油炸糕,一样样都摆出来。小和尚将它们一股脑推到我这边:“吃吧,这些都是我偷偷买来的,长老和师兄们都不知道。” 我心说和尚平时不是应该吃斋饭的么,他哪儿来的钱去买零食?难道是偷拿了别人给佛祖的香油钱?不过最后这些疑问都和被我吃下肚子里的东西一样,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坐在床边大嚼零食,小和尚自己则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合十,又闭上眼睛念起经来。 “你咋又念经了?”我问他。 小和尚没理我,自顾自在那里念了半天,然后才慢腾腾说道:“我给那老狗念段经。它整天在庙里逛来逛去,怎么着也和我算是半个同门。为了净化飞僵身上的魔性,这老狗连命都不要了,不简单呐!”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一愣:“狗爷不是让上弧月给抓死的么?” “阿弥陀佛。你只看到他是被抓死的,但是却没听明白他在扑到哪僵尸身上之前说的是什么。”小和尚道,“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呢。” 按照小和尚的说法,在扑到那僵尸身上之前,老狗让上弧月寻找机会,在二十九道天雷劈完之前杀掉他,这样他的血就可以流在那僵尸的身上,借着天雷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老狗在我们福乐寺待了这么多年,一日三餐和我们一样吃斋饭,听我们诵经念佛,身上的佛性在整个寺庙里起码能排在第二位。加上黑狗血挡煞,所以只有它才能压住飞僵身上的煞气。”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有些狐疑:“你能听懂狗爷说的是什么?” 小和尚点点头,说了两句我无法理解的话:“佛家讲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你不去想他是一只狗,就和我一样能听懂他的话了。” 我挠挠脑袋:“可他本来就是一只狗,我不想也是一只狗啊。” 小和尚笑笑,没有继续和我纠缠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你不要去怪上弧月,她也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我们都不希望那黑狗死,但是如果黑狗不入地狱,那就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入地狱,所以黑狗非入地狱不可。” 我当时虽然听不明白这小和尚说的都是啥,但是本能地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 过了很长时间后我才知道,原来小和尚是篡改了地藏王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偏偏把“我”改成了“他”,仔细琢磨起来,还真有点儿无耻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他的话给我解开了一个心结。想想黑狗扑倒僵尸身上之前的时候,好像上弧月确实是想阻止它来着,只不过没能成功而已。 这样一来,上弧月后面的行为也就很容易解释了,虽然是她杀死了狗爷,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更多的人不受伤害啊。村东头放的电影里面那些英雄儿女都会喊“向我开炮”,可见这么做无可非议。 小和尚见我愣神,用手在我眼前使劲儿晃了几下:“喂,别乱想啦。我倒是挺好奇,你怎么和那两只狐狸认识的?” 这话说来挺长,我只能从小斌被淹死那件事开始讲起。虽说我的表达显得颠三倒四的,但是小和尚却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手里拿着的麻花都没吃上一口。 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每当我提到上弧月的名字,这小和尚的脸色总会莫名其妙地红起来,简直都能当警报灯用了。 才说到合力捕杀大蛇那段,外面传来了错杂的脚步声。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外面探进来,然后是略显肥胖的身子。 这个大和尚给我的印象挺深刻,就是飞僵最先抱住的那个。眼下他的肩膀和脖子上海残留着些许血渍,脑瓜壳上的口水倒是不见了。 看见我,大和尚愣了一下,低声道:“那两个狐狸还没走?” “在最里面那间小屋里面疗伤呢。”小和尚道,“刚才我看那小狐狸的模样,只是后背上的皮毛被烧焦了一些,并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不过上弧月这个当姐姐的不放心也正常,我看今晚就让她们留在这儿吧。” 说来也有趣,哪怕是小和尚自己提到上弧月的名字,脸都会不由自主地一红。 大和尚点点头,看了看我又问道:“那这个小娃咋办?今天也住在这儿?” “我明天还要上学去呢。”我赶紧摆摆手。 小和尚靠在墙边,头枕在胳膊上,很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今天晚上就先住在这儿怎么样,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去,我还想再听你再讲一会儿故事呢。” 听他这么说,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心说屁帘儿眼下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如果让寺里的和尚这么晚跑几十里把我给送回家,又实在显得太强人所难,只能答应在这里住上一晚。 大和尚随手从床上拿起一根麻花,一边嚼着一边走了出去,过了没一会儿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两个陶瓷瓶:“空心啊,去把这两瓶治疗烫伤的药给两位狐狸施主送过去,可能会有点儿用处。” 被叫作空心的小和尚听到这话,不由咧咧嘴,低声道:“师兄,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上弧月连话都说不清楚,简直是自损修行啊。要不,还是你去送吧。” 大和尚眼睛一瞪:“出家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空字辈的弟子里,你的宿慧是最深的,也是师父最看重的。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万法皆空?还怎么修行大乘佛法?” 被师兄训了一通,空心愁眉苦脸地把两瓶药接过来,从床上跃下,慢腾腾地走出了屋子。大和尚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摇头,从床沿上揪了一块儿驴打滚塞进嘴巴里,然后又拿起一根大.麻花,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心说这都是些什么和尚啊,一个比一个奇怪。 小和尚空心的屋子并不大,估计以前应该是有别的用途,后来才改成了和尚住的地方。 整间屋子本来应该住三个和尚,因为我的突然加入,其中一个和尚只能暂时去其他屋子里挤上一晚,所以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空心和大和尚空义两个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就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给惊醒了。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旁边的空义大和尚在打呼噜,那动静简直要了命,比上次我坐的三蹦子跑起来还热闹。 我心说照这样下去我指定睡不着,明天上课非打盹不可。本来我还打算明天找个借口把叫家长那事儿给滑过去,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再犯错误,那就是顶风作案,可就真没啥回旋的余地了。 想了又想,我干脆穿上衣服,抱起被子悄悄地从屋子里走出去,径直来到上弧月和小狐狸住的那间屋子里。 虽然已经很晚了,她们的那间屋子里面竟然还亮着光。我把被子裹在身上,上前想去敲敲门。 “咯吱!” 结果还没等我的手落下,一贯机敏的上弧月已经将门打开了,看向站在门口缩成一团的我。 “我那屋子里面的大和尚总是打呼噜,都没办法睡觉了……”我努力地琢磨该怎么解释。 但这红毛狐狸没等我的话说完,就已经将身体轻盈地转到一旁:“进来吧,别冻着了。” 第六十六章 何为圆满 相比外面,屋子里面竟然出奇的暖和,而且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闻起来就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小狐狸就在这种暖香的环境里面睡着了,抱着自己的尾巴整个儿蜷成一团,就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本来我还想看看她那条新生长出来的尾巴,见这样子只能作罢。 我朝整间屋子环视了一圈儿:“我睡哪儿?” “就睡在小月的旁边吧。”上弧月道,“我不用睡觉,只要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听她这么说,我一开始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但随后想到她是个七尾灵狐,应该确实不需要靠睡觉来恢复精力,于是就铺好被子,心安理得地躺了下来。 转头看看上弧月,她仍然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前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那个僵尸会怎么样?”我低声问她。 “唔,不会怎么样。”上弧月看看我,“那只僵尸已经渡过天罚,顺利成为了飞僵。但是因为狗爷的佛性和它融合到了一起,所以它眼下并没有害人的能力。” 孩子的思路总是单纯的。我想了想,又问道:“如果飞僵不吸人的血,会不会被饿死?” “飞僵不老不死,吸食脑浆仅仅是他的一种本能,但实际上就算永远不吃东西,只靠着吸收天地灵气就够了。”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这个飞僵眼下的处境还真是尴尬:天生喜欢吃脑浆,因为佛性的束缚没办法下口;力大无比还能飞天遁地,但除了吓唬吓唬小孩儿以外,好像就没啥实际作用了。 恐怕这只僵尸在渡天罚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只老狗来搅局,以至于自己成了套上金箍的孙猴子,啥都做不了。 本来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上弧月,但等我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轻轻闭上了眼,只能作罢,将被子朝脑袋上一蒙也睡了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脸,睁眼一看原来是小狐狸,正拿我的脸试爪子够不够锋利。 我心说这刚几点啊,大清早的还没睡够呢。本来打算翻身睡上个回笼觉,结果眼前突然一阵黑雾飘过,然后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黑色面孔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妈呀!” 我吓得立刻从床板上坐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屁帘儿。这倒霉小鬼儿就那么盯着我看,也不知道已经在那儿飘了多久。 “你不是还要去上学么?”小狐狸趴在旁边说道。 想起这码事儿,我立刻“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将被子胡乱一叠,然后抱着就朝小和尚的屋子里跑。 “不用去找他们了,我们送你回去。”上弧月道。 两只狐狸的速度相比和尚的腿要快上许多,约莫二十分钟的功夫,我就已经站到了村头那片小树林的旁边,不仅上学没耽误,还顺道回家里吃了个早饭。 …… 文家的事情牵三挂四,终于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听村里的人说,当天晚上县里的特警队都来了,将村里姓文的人几乎抓了个遍。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一些人才陆续被放了回来,但是文家几个企业的负责人,还有平时充当打手的一些文家年轻人却彻底栽了进去,问题小的拘留几天,问题大的干脆判了刑,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出来。 中午放学的时候路过文家几户人家的门口,发现上面都贴上了封条,远远看上去一个个大大的“x”,在整条路上显得格外惹眼。 白色的x排了两行,唯独在一家人的门口断裂开,让它和其他人家显得格格不入。我刚走到那里,那家的大门就突然打开了,一个圆圆的脸从门缝里面探出来。 “林希伟,你在我家门口看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刚才光顾着去看大白x,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文娟家的门口。偏偏这胖丫头出来得还这么巧,我还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家咋没有x?”我问她。 文娟摇摇头:“不知道。” 我心说这从这傻丫头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头就想走,可这丫头却在后面喊了一句:“我刚才去集市那边买铅笔,六姑看见我,还问起了你呢。” “六姑?”我停下来,“六姑咋了?” “听说好像得了什么病,活不长了。”文娟道,“现在瘦得可厉害了,连身上的骨头都能看得清。” 六姑要死了?我不禁一怔。 虽说那小老太太在驱邪捉鬼的行当里只能算是个二把刀,而且性格中带着浓重的市侩气息,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眼下病重到这般程度,怎么着我都觉得不太好受。 于是等吃过午饭,我就和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朝六姑家里跑去。 老太太有个女儿,已经嫁到县城里去了,平时偶尔回来一次,所以六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住在一栋房子里。 以前跳大神的时候,六姑这里倒是经常人来人往;后来这老太太经历过了文家那档子事儿之后,突然就决定洗手不干这行了,于是来家里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再后来得了病,来的人就更少了。 “六姑!” 还没进院子,我就在门口喊了一声。本来以为这个时间点儿老太太没准正在睡午觉,可很快我就听到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回应:“哎,进来吧。” 我从大门口迈进去,转过一个弯儿,看向屋子的方向。 不看不要紧,一看可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 三间大瓦房镶嵌着那个年代农村难得一见的壁砖,闪闪发亮。但是就在那些眼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一缕缕黑气正从地下徐徐地冒出来,如同一条条黑蛇在光滑的壁砖上交错缠绕,正努力地想要冲进去。 蔓延的煞气中,偶尔会有一两个鬼影闪现。大概因为白天的缘故,鬼的身形没办法完全显现出来。但是即使从偶尔出现的半张狰狞面孔上,就足以断定这些家伙绝非善类。 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盯着那些恶鬼,一边从书包里拽出几张驱鬼用的黄符,上前几步“啪啪啪”按在了墙上。 所有鬼影和黑气瞬间消失无踪。 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六姑已经从屋子里面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段时间不见,这老太太憔悴得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拄着拐杖,眼睛也像没睡醒一样眯着。 “几个小鬼儿而已,不用管他们啦,反正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能在外面干瞪眼。”六姑慢腾腾地朝我招招手,“快进来。” 我倍感奇怪:“咦,六姑,你也能看见鬼了?” “是啊,从前两天开始,我就发现自己也能看见鬼了。最初只是模模糊糊的虚影,后来就越来越清楚。我知道,这是离见阎王爷不远喽。” 我心说这老太太既然能见到鬼,怎么会任凭这些小鬼儿围在屋子外面打转儿?就算她的道行不算强,但是对付个把小鬼儿应该不成问题吧。 跟着六姑走近昏黑的屋子里,只见八卦镜佛像符咒什么的摆得满屋子都是。六姑以前就是干这营生的,所以屋子里面摆着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估计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外面那些鬼才不敢进来。 “六姑,你得啥病了?”我问她。 “癌症,要死的病。”老太太也没看我,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掖着床单一边慢悠悠说道,“其实也没啥,反正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早晚都要死,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我知道癌症是一种没救的病,所以尽管六姑说得挺坦然,我猜她的心里也一定不怎么好受。偏偏那会儿的我又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用不吭声来应对。 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我好奇地问她:“六姑,外面咋有那么多的鬼?” 老太太坐在炕沿上,苦笑一声:“我也是没办法,以前去别人家跳大神泄露那么多天机,有些本来可以投胎的鬼,可能就因为我的一两句话投不成胎了,现在是眼巴巴地等着看我死了,带我的鬼魂去阴司换个投胎的机会呢。” 略微一琢磨就知道,六姑得罪的鬼肯定少不了。比如救我的那次,小斌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替死鬼。以前六姑身上阳气盛,所以那些鬼不能拿她怎么样;眼下阳气却日渐衰弱,鬼怪们也就无所忌惮了。 “可你咋不把他们赶走?刚才我看了,那些鬼连我写的符纸都怕,没多大能耐。” 听我这么说,六姑依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必要,就算我赶走他们,还会有别的小鬼儿过来。反正他们现在又伤不了我,就让他们在那里看着吧,毕竟是因为我他们才没办法投胎的,等我死了,就可以给他们让出一个投胎的机会。” 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爷爷给我讲的一件事,是以前他跟着部队进西藏的时候听到的,说蒙藏地区都流行一种天葬,把死去的人衣服脱光,用白布裹着放到指定地点,让鸟兽分而食之。 在那些地区的人看来,人一辈子吃了那么多动物的肉,因果轮回,最后自己的肉也让动物吃掉,这才算是圆满。 而眼下六姑说的话,倒是和天葬的原理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老太太跟鬼作对了大半辈子,临死之前有这样的了悟,也算是圆满了。 第六十七章 找上门的小和尚 我其实挺不愿意听别人讲关于生生死死的话题,那时候我才五岁,连咸盐都没吃过几年,哪儿能参透那么高妙的问题,于是很自然地把话给岔开。 我和六姑说起了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起文家。这老太太都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眼神浑浊而游离,只是偶尔会点一下头,可见确实已经很虚弱了。 “老袁头现在在我们学校里面帮忙,我每天都能看见他给花坛里面的花浇水。这老头,天天缠着我和他下象棋。” 听我说起她这位曾经的老搭档,六姑微微抬了抬眼皮:“老袁头还会下象棋?” “是啊,象棋下得可好了。”我感到很是诧异,“你不知道他会下象棋?” 六姑哑着嗓子一笑:“那老东西,平时和我一起到别人家去跳大神,除了会唱两句帮兵决以外,三杠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谁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经过六姑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以前老袁头确实是那种挺没意思的人,整天提溜着小手鼓跟在六姑后头。其实要说起来,这老头好像就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说的话多一些。 六姑喃喃地说道:“老袁头不简单啊。六姑我这些年满县城地给人定风水看吉凶,要说见过的人也不算少。这年头看上去聪明实际傻的人不少,甘愿藏锋露拙的人却不多见。这老头说不准就是属于后一类,我和他一起跳大神这么多年,愣是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照六姑的说法,虽说老袁头平时很少会说什么话,但每次六姑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这老头就会冒出两句话来。 乍一听似乎没啥,但是真的做起来就会发现,他说的那些刚好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老袁头有这么厉害?”我更是觉得惊异了。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琢磨,是不是每次都是这老东西恰巧碰上的。但是今天听你说他象棋下得好,我就觉得那些肯定不是凑巧。” 虽然六姑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这老太太恐怕是想多了。在我看来,那就是普通的老头而已,就算象棋下得好,他还是个老头。 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一个走到生命最末端的老太太着实很难产生什么共同语言。我在六姑那里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眼下已经是十月中旬,相比漫漫酷暑来说,这种吹着微风的小天气再舒服不过。 我把教室的窗户开到最大的位置,让风完全吹进来,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但是坐在我身边的文娟却不这么觉得,总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站起身把窗户关上,防不胜防。 “你咋非要关窗户。”我干脆将整个身子挡在窗框上,“这风又不冷。” 这胖丫头的话让我简直哭笑不得:“风吹得我脖子怪痒的,总是想笑。” “不关!”我干脆整个儿都趴在窗户上,“我现在困得都要睡着了,必须让风吹着才行。” 可就在我像一只海星一样牢牢贴在窗户上的时候,不经意朝窗外一看,校长那张比文娟更大的脸出现在了拐角,正瞪着眼睛看向我。 “完蛋!” 我吓得立刻从窗户上爬下来,可那张大脸却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门口出现:“林希伟,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心说这年头还真是怕啥来啥。这大脸校长该不会就因为我爬窗户,就让我明天喊家长过来吧。 可等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到了校长室,却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昨天那个叫空心的小和尚。 “你咋找来的?”我忍不住问道。 校长登时转过头来:“你还问人家?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不在家里好好睡觉,跑到人家寺里去瞎逛了?” 我一时语塞。 校长拽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满脸狐疑地盯着我:“别不吭声,说说是咋回事啊。还有,福乐寺离咱们这儿可有二十多里呢,你昨晚到底是咋去的?” 听他这么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仍然低头装傻。 一直没说话的小和尚知道我的难处,双手合十对校长道:“施主,这事儿还是我来问吧。” 小和尚把我带到外面,左右看看没人,刚才那副得道高人的脸色立刻一变,拽着我的胳膊道:“娃,昨天我们睡着之后,你有没有又去供奉着大师肉身佛的那间屋子?” 我摇摇头:“咋了?” “你真没去过?”小和尚紧紧盯着我,“这事儿你可不能骗我。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拿里面的东西?说实话!” “我真没去过。”听他这么问,我也立刻急了,“谁没事往死人屋子里面跑啊。我昨天从你那间屋子出去之后,直接就到上弧月的屋子里睡觉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她啊!” “你刚说啥?”小和尚满脸不可思议,“你昨天从我那里离开……跑到上弧月那间屋子,跟她们……一起睡的?” “是啊。”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屋里那个大和尚晚上睡觉老是打呼噜,所以我就去上弧月那里了。” 结果我这话还没说完,却见小和尚在那里愣愣地站着,整个脸都已经红得发紫了。我被他这样子给吓了一跳:娘的,乍一看上去还以为要尸变呢。 过了几秒钟,这家伙才像是回过神来,双手合十不知道念了些什么,然后对我说道:“上弧月住在哪儿?你带我去,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我一咧嘴:“现在我还得上课呢,要不等我晚上放了学再和你去?” “都啥时候了还等。我得快点儿找到她,这事儿可关系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命呢!” 看小和尚那脸色,我就知道他并不是夸大其词。略微一思忖,见旁边没什么人,我和小和尚一闪身就从学校大门口跑了出去。 等到了狐狸姐妹居住的那片树林里面,小和尚把事情一说,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禁室里面有几件邪物不见了?”上弧月显然也吃了一惊,“慢慢说,都丢什么东西了?” “上次你还回去的那个圆光镜,降魔杵,还有一张角弓和配套的箭,都是煞气没有完全除掉的东西。被别人拿在手里,要么就是害人,要么就是害己。”小和尚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从我们寺里面出去的东西要是害了人,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相比小和尚,上弧月要显得沉稳许多。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么?” “就昨天晚上,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那平时都是谁负责看守那间屋子?”上弧月又问。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人。”小和尚空心挠挠脑袋,“要说起来,那条老狗倒是经常守在门口,但昨天那老狗因为飞僵的事情……唉!” 上弧月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小和尚空心时不时看她一眼,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可过会儿又忍不住去看。 “照这么说,那些东西一定是在你们两个离开寺庙去后山的那段时间里丢的。”上弧月用颇为肯定的语气道,“不会是后半夜,因为我一晚都没有睡,院子里有什么声音都能听得见。” 这话不假。我想起昨晚到狐狸姐妹那间屋子去,还没敲门就被上弧月发现了,可见她晚上的听力了得。 小和尚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变得老大,一拍脑门,表现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都怪我!本来师兄们是让我留下来看门的,结果我非要跑出去,所以才让偷东西的人有机可乘。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上弧月却不打算听他在那里忏悔,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有些朋友,或许能打听到昨晚谁去过你们寺院。” 说这话的时候,上弧月看了一眼在旁边趴着的小狐狸,后者“滋溜”一下跑进了它们居住的树洞里。这小家伙昨天被天雷劈了两下,这会儿只不过还不能变回人形,但是行动上却没什么大碍了。 几秒钟后,小狐狸叼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走了出来,一层绿油油的皮表皮,大概有乒乓球大小。上弧月接过来,走到另一侧的火堆旁,将种子丢了进去。 “噼噼剥剥!” 火堆中顿时升起一股暖香的味道,和这两姐妹平时身上的味道一样,但是却显得异常浓烈。这红毛狐狸看着飘向空中的淡紫色烟气,径直朝森林外走去。 古代人所说的祥瑞,最常见的也就是喜鹊报喜之类的。不过喜鹊并不像麻雀那样常见,平时看到的大多只有一只两只。 而此时,就在树林的外围,一大群喜鹊在那里来来回回地绕起圈儿,虽说没有上次降头师引来的蝙蝠那么夸张,却也足够震撼,看得小和尚嘴里不住地念起“阿弥陀佛”。 我却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脑袋。倒不是怕有哪只不开眼的喜鹊来啄我,而是觉得万一要是哪只肚子不太好,拉一泡屎落在我的脑袋上,那得有多恶心啊。 第六十八章 六根未净 上弧月把事情一说,喜鹊们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然后朝着各处飞走了。 “先进去等一会儿吧。”上弧月道,“这些喜鹊会和其它喜鹊联系,过一段时间才会再回来。” 小和尚还没回答,我已经急着在旁边说道:“我得回去了,现在还得上课呢。”说完转头就走。 “哎!”小和尚空心急急忙忙地跟过来,一副挺着急的模样,低声说道,“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咋办?” “你就去树林里面等一会儿呗。”我说道,“两只狐狸又不会吃了你。” “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不能和女人单独待在一起,要不然被师兄知道了指定骂死我。”小和尚央求道,“你就再和我待一会儿呗。” “不行,一会儿被校长发现就麻烦了。”我挺干脆地拒绝道,心说你们这些和尚的规矩可真多,想了想又说道,“她们也不能算是女人啊,是两只狐狸。” 说完这话,我按住书包,转身飞也似地跑了,隐约还能听到小和尚空心在后面的喊声。 虽然我觉得自己回去得很及时,可当在学校门口看到校长那张肥嘟嘟的圆脸时,我就知道这回又该我倒霉了。 “你知道你出去这么一会儿,我们这些老师有多着急么?”校长的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被刚才那个和尚给拐走了,差点儿没报警!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能完。叫家长!必须叫家长!” 班里的老师说叫家长还好对付,能滑过去就滑过去了。可这回进入了学校高层的黑名单,可就真没啥回旋的余地了。爸妈上班没空,爷爷奶奶年龄都那么大了,把他们找来和我一起挨老师的训,让二老的脸面往哪儿搁。 苦着脸上完了下午的课,放学后我又径直朝树林里跑去,心说非得和那倒霉和尚说道说道不可,要不是因为他这点儿破事,我能落得个叫家长的下场? 可当我气冲冲地跑进树林里时,却发现两只狐狸围在火堆旁边煮东西,而小和尚则背靠大树,竟然坐在那里睡着了。 “起来!都怪你,我明天得叫家长了,你竟然还睡觉!快起来!” 我抓着和尚的肩膀一通猛摇,对方却像是没了魂一样,没有一点儿反应。 上弧月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道:“别吵他,他刚刚晕倒了。” “晕倒?”我吓得猛地撒开手,“为啥晕倒啊?” 小狐狸在旁边用爪子扒拉着木柴,声音软糯糯地对我说道:“刚才他说口渴,姐姐就递给了他一瓢水,结果他就倒地上不动了,咋喊都喊不醒。” 我更纳闷了,看向上弧月。这红毛狐狸倒是显得挺坦然,一边用勺子搅弄着大锅里的食物一边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头。” “碰到手指头就晕倒了?”我如坠云里雾里,想起这些天空心身上的种种怪现象,忍不住道,“他好像挺怕你的,只要提到你的名字就脸红,可吓人了。” 相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小狐狸显然要聪明一些,这会儿咯咯地笑起来:“姐,这小和尚喜欢你。” “可能吧。”上弧月一脸淡然地说道,没有一点儿回避的意思。 小和尚喜欢上弧月?我挠挠脑袋:“我听我奶奶说……和尚好像不能娶媳妇。” “什么呀!”小狐狸瞪着眼睛看我,“我姐才不会嫁给和尚呢!” 上弧月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锅里的食材,似乎并不想搅入到我们两个小屁孩的讨论中,而是自顾自说道:“整个福乐寺,除了已经故去的慧觉大师意外,最有佛性的应该就是空心了,就连狗爷这样甘愿用性命拯救众生的都只能排在第二位。以前听慧觉大师说,空心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能达到六根清净的地步,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彻悟。照眼下这模样看,应该是情根未断。” 听到上弧月这样说,我又觉得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小和尚的佛性比狗爷的还强?这可真没处说理去了。 狗爷为了抑制僵尸的魔性甘愿舍身,可小和尚空心都干了啥?向佛祖祈祷,让天雷把飞僵给劈死;偷拿信徒给佛祖的香油钱,跑到大集上去买零食吃。 现在更是离谱,竟然喜欢上了上弧月。虽说这红毛狐狸变成人之后确实漂亮得灿若星辰,可空心是一个和尚,怎么能喜欢女狐狸呢? 过了那么十几分钟,小和尚终于悠悠转醒,先是看向我,又看向离得稍远一些的上弧月,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电了一样,“倏”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虽说知道了这小和尚的心思,但是两只狐狸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我想起明天要叫家长,又开始了一番不依不饶的质问。 这和尚倒是一直挺不好意思地陪笑脸,自始至终没辩驳一句。等我终于说累了停下里的空当,他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看向上弧月:“那些喜鹊有消息了么?” 后者轻轻摇头。 “福乐寺周围有那么多的喜鹊,难道没有一只看到是谁偷了寺里的东西?” “说来确实挺奇怪。刚才我都问过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或许对方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上弧月看了他一眼,“其实我还有一种想法。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可能是早就设计好的。” 小和尚愣愣地坐在那里:“设计好的?” “你想想,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那些东西放在寺里那么多年了都没什么事儿,偏偏赶上昨天僵尸渡天罚的时候丢了,我觉得这可能不只是凑巧那么简单。” 小和尚挠挠头皮:“可是他们把那些东西偷走做什么?都是些破铜烂铁,又不值几个钱。” 上弧月眉毛一挑:“谁说不值钱。单从年代上来看,那屋子里面的大多数东西就都是古董,每件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小和尚脸一红,又小声嘀咕道:“可是要照你这么说,那为啥偷东西的人偏偏偷了那几件,剩下的东西却全都留下了?” 上弧月抱着肩膀,看向眼前的熊熊火堆:“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如果是普通的贼,贪心不足,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都带走。可是这个贼偏偏只带走了三件东西,只能证明他带走的三件东西是有选择性的。” 我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小和尚空心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顾自分析:“铜镜能勾人三魂,角弓让使用者嗜血发狂,降魔杵也让人魂飞魄散——那人单单偷走这三件东西,目的肯定是为了害人!” 我看小和尚傻乎乎的模样,觉得这家伙估计也就能分析到这种程度了。就这还佛性最高,简直忒可笑了。 上弧月站起身,拿起旁边几个奇形怪状的碗:“先吃饭。就算喜鹊那里没什么眉目,我还可以再和别的朋友联系,不用担心。” 她将那些煮在一起的东西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我和小狐狸一点儿不客气,几口就喝掉大半碗。小和尚空心却满脸迟疑的表情,先是探头朝我的碗里看了看,确认里面没肉,才一口口喝了起来。 和每次一样,我又是最先喝完的那个。正眼巴巴地等着上弧月把锅里最后那些底巴倒给我,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叽叽喳喳喜鹊叫声。 上弧月和小和尚同时站起身来。 我看他们俩的面色有些凝重,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咋不吃了?外面那些喜鹊说找到偷东西的人了?” “没找到偷东西的人。”小狐狸叼着汤里的草叶子,含糊不清地告诉我,“那些喜鹊是说,昨天那只刚渡过天罚的飞僵在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出现了。” 听她这么说,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边将药鼎里面剩下的那点吃的舀进自己碗里,我一边对他们道:“那怕啥,反正那僵尸身上带着狗爷的佛性,根本没办法咬人,最多也就把人吓一大跳。” 可上弧月随后说的话却把我吓了一大跳:“就算不能咬人,如果那家伙长期和人混在一起,也会因为吸收的人气太多,导致整个村子的人阳气衰微,最后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本来以为狗爷抑制住了飞僵杀人的本性,就算是天下太平了。可现在才知道,除非那飞僵自己躲进深山老林里面永远不出来,要不然他就是一个移动的扫把星,走哪儿都会有人跟着倒霉。 上弧月的眉心拧在一起:“有了这只飞僵,恐怕以后我又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过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试探着说道:“这事儿我们倒是可以帮上忙。寺里的同门身上都有佛法的保护,可以抵御这种煞气。我们可以在北边的各个村子里面巡逻,就算赶不走它,也可以让你尽早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先去把眼下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上弧月说着率先朝外面走去,小狐狸和空心紧跟在后面。我看看这三个家伙的背影,没忘把碗里最后那点儿吃的吞进肚子,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拿出木雕,在上面使劲儿拍了两下。 “屁帘儿,我们去追他们!” 第六十九章 佛靠金装 在我们县城,村子的命名都有着一定的规则,其中最多的是按照姓氏来命名的,比如文家村;还有按照地理方位来命名的,比如西树村。 但是有一些就显得比较奇怪了。就拿今天我们到的这个小村子来说,名叫“龙窝村”,乍一听上去让人觉得不可理解。 但是如果把它和背靠十里长山的地理位置联系起来,倒是也勉强解释得通。在这个小村子的位置,十里长山因为河流的侵蚀形成一个大大的钝角,整个村子就位于这个钝角的位置,就如同处在巨龙的怀抱中一样。 上弧月姐妹和小和尚先到了这村子的外面。这和尚被两只狐狸的法力催使着向前,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脚下生风,据说停下来的时候脸色煞白,连阿弥陀佛都说不利索了。 至于我,则在奔跑的过程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眼下太阳刚落,正是农村人生火做饭聚在门口聊天的时间,也有一些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打算将没做完的活计收收尾。 而我这次没有上弧月的障眼法帮着,就那么大庭广众之下从旷野的半空中穿行而过。田里忙活的人们不经意间抬起头,就会看到我从他们眼前飘飘忽忽地飞过去了,心理上的震动可想而知。 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做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一直到龙窝村的村口,屁帘儿控制着身体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我才终于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上弧月他们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看向着村子的方向。 因为山脉的阻挡,这里夜晚降临的时间很早,整个龙窝村此时已经隐藏在了一片暗影里,乍一看上去显得沉静而安逸。 当然,如果知道这个村子在半小时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这种沉静的感觉将会瞬间变成压抑。 空心在旁边吸了吸鼻子:“这村里的味道怎么闻起来这么奇怪?除了飞僵以外,好像有别的邪物存在。” “你还能用鼻子闻出来这村里有邪物?”我诧异,“狗爷都没这么厉害。” 空心轻轻摇头:“狗爷的鼻子是闻味道,我的鼻子是闻气息的,不一样。” 我琢磨了一下,心说这两种说法好像也没啥差别啊。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连个亮光都没有,更不要说找到一个能打听事情的人了。 上弧月看看小和尚,后者好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双手合十,红着脸走到村头一家人的门口,“当当当”敲了几下门。 “谁?” 里面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明显的不安。 小和尚对着门鞠了一躬:“大嫂,我是福乐寺的和尚。听说你们村子里出了事,所以过来看看。你能出来和我说说,到底出啥事儿么?” “俺就一人在家,你去找别人问吧。”里面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说完这话之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村里刚才闹怪物了,你这和尚要是没有啥降魔伏妖的本事,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小和尚挠挠脑袋:“阿弥陀佛,大嫂,我就是来抓妖怪的,你总得和我说说那妖怪长什么样、去哪儿了呀。另外我发现你们这个村子好像有些不太对,你给我讲讲最近村里发生过啥事儿吧。大嫂?” 任凭空心在那里怎么说,里面再也没有一句回应。这小和尚挺不好意思地回到我们旁边:“没办法,村里人都被飞僵给吓怕了,不敢开门。” 上弧月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照你这么喊,人家肯定不会出来啊。你既然说自己是抓妖怪的,总得给村民们点信心,他们才会相信你。” “信心?”空心一脸迷茫的表情,“怎么给?” 上弧月左右打量了一下他,低声说了一句“别动”,然后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儿。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再看,眼前的空心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和尚,身上穿着明晃晃的流金袈裟,白眉毛白胡子,满脸皱纹,很有得道高人的味道。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而我身后刚刚变成人形的小狐狸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空心抬起胳膊左右看看,皱巴着脸道:“你变出来这些做啥?这就能给人信心了?” “你当了这么多年和尚,就没听说过佛靠金装?”上弧月眼角微微翘起,笑意几乎掩饰不住,“就算是佛祖现身讲经说法,还要让大地出现六种震动来糊弄信徒的感官呢,你要是不表现出点儿高人气质,怎么让人相信你有本事对付那个飞僵?” 空心拧着眉毛,配合额头那些深深的皱纹,倒是显得颇有喜感。 上弧月眯着眼睛,指了指另外一家的门口:“你去那家试试,保准能把里面的人叫出来,到时候想问什么都行。” 当时我还觉得有些无法理解,心说就算眼下空心确实有了得道高人的外表,但是人家连门都不开,又哪儿能受到他这样子的迷惑呢? 等这小和尚一开口,我才知道原来上弧月不仅仅给他改造了外表,就连声音都给改造了。 “谁在敲门啊?”这次是个老头的声音。 “施主,我是来帮你们的!你把门打开,和我说说最近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而且还自带混音回响效果,听上去就好像是从天外传来的一样,给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 果然,就像上弧月最初猜想的那样,没过半分钟就有人就从屋子里匆匆走了出来,打开门之后看到外面站着这样一个金光闪闪须发飘飘的老和尚,那表情跟见到了活菩萨没什么两样。 不仅被敲门的那家人出来了,左邻右舍也全都打开门探出头来,甚至连刚刚那个连话都不肯再说的妇女也抱着孩子走出了门,眼睛好奇地在空心和我们之间看来看去。 我心说上弧月还真是把别人怎么想的都给琢磨透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不过听说出家人说谎话可是犯戒的,也不知道空心现在蒙人和说谎算不算一回事儿。 “哎呀,老师父您可终于来救我们了呀!” 一群人全都围了过来,没等他问什么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是我最早发现那个怪物的。”一个老太太分开人群,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把就拽住了空心的胳膊,“大师,您可得管我们啊!” 空心眯着眼睛,很入戏地摆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我们佛家弟子不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老施主,你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们家老头是个瘫子,半身不遂都一年多了,平时就靠着我用三轮驮着他到处走走看看。就刚才,我从东边带着老头子回来的时候,本来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就没了动静。我回头一看,那怪物就趴在他身上,正抱着脖子想咬他脑袋呢!” 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本来站在墙角一边听着老太太的话,一边好奇地看着我和小狐狸。谁知道听到这段,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被家长连拖带拽带回家去了。 空心点点头:“阿弥陀佛,那后来怎么样了?” “当时我也吓坏了,但是眼看老头子就要被那怪物给咬死了,心里边一发狠,抄起车斗里头一根粗木头就朝那怪物脑袋上砸,结果它竟然一下子把棍子给抱住,张开大嘴就吃了。面盆大的嘴啊,差点儿没把我给吓死。” “……那怪物把半根木棍子给吃了,然后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我那可怜的老头子,现在在家里边还吓得打哆嗦呢。”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比划,听得旁边的人倒吸凉气。 等她说完,又有几个人描述了自己看到飞僵时候的情景。不过这些遭遇就没有那老两口遇到的那么惊心动魄了,大多是看到飞僵从天空中飞过,还有一个见到飞僵蹲在墙头,吓得那人立刻跑进了屋子里面,才没有被飞僵发现。 空心用手捻着下巴上那些不知道用什么变出来的假胡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弥陀佛。今天这怪物虽然看上去厉害,但是小僧向你们保证,它是不会伤害人的。我和那几位施主过一会儿会为你们将那怪物赶走,大家放心好了。”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立刻纷纷朝空心作揖,显得颇为感激。 结果这小和尚一看这情景,也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本性暴露,上手合十朝众人鞠了一躬:“阿弥陀佛,施主们不必太过感激。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到福乐寺里烧香礼佛,当然要是能添点香油钱就更好了。” 我当时听得直咧嘴,心说这和尚的话也忒露骨了点儿。上弧月显然也觉得不妥,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轻咳一声算是提醒。 空心这才如梦初醒,闭着眼叨咕了两句什么,然后又看向众人道:“阿弥陀佛。我刚才用慧眼看你们这村子的气息,发现邪气极重。除了今天这事儿以外,最近一段时间里,这村子有没有发生过别的怪事儿?” 第七十章 给鬼引路 怪事儿? 村民们互相看看。其中有一个人说道:“要说怪事儿还真有。你们看现在,这地上干干净净的。但是如果到明天早晨再看,一定会发现有许多白花花的纸钱,也不知道是谁撒下的。” 这话显然引起了上弧月的关注,她在旁边问道:“每天都能看到纸钱?” “也就最近半个月的事儿吧。”那人说道,“刚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村里有谁家里死了老人,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后来一问,根本没有人死,也没人见过这纸钱是谁撒的。” 按照我们那里的规矩,村里如果死了人,从死后到下葬的三天时间里,送路送魂接魂全套下来,肯定会在沿路撒不少的纸钱。但是眼下既然没人死,又不是什么祭奠祖先的日子,这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话头一打开,村民们就开始就这事儿给说开了。有人说村子里有人家的孩子晚上能听到外面有人敲破锣的声音,但是大人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还有的人说自己晚上起夜的时候,能见到天上有大红灯笼飘过,但是眨巴眨巴眼就看不见了。 小和尚在那里皱着眉头听着。显然他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一个问题,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怪事。这里面自然有着真真假假,但是纸钱的事情有这么多人作证,必定是真的。 正说着,突然就听见有人“啊”地叫了一嗓子。我们正觉得纳闷,抬头一看,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中。 其实如果乍一看,飞僵缩成一团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倒是和刚刚村民反映的“大红灯笼”十分相似,估计是把它错认了。 虽说空心忽悠人的样子挺专业,但是要说真正到了检验他能力的时候,凭着他那点儿本事可就不够用了。这个刚刚还一脸淡定的“世外高人”,此刻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上弧月!” 实际上没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红毛狐狸身体站在那里,元神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众人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只是惊恐地望着半空中的飞僵,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朝屋子里面躲了。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楚无比地看到半空中的情形。七尾灵狐和飞僵的能力谁大谁小不得而知,但眼下飞僵的身体受到佛光的束缚,自然敌不过用出全力的上弧月,嘴里“咯吱吱”叫着飞远了。 虽说飞僵是上弧月打跑的,但是村民们看不见,还以为是他们面前的“大师”的法力高深,全都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阿弥陀佛,只要各位心中有佛,佛祖自然会保佑你们。”小和尚道,“我最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里的事会交给我的徒弟空心来处理,到时候大家有什么事情和他说就可以了。” 然后,这位“大师”洒然一笑,转头朝村外走去,身后一众人仍然在不住地道谢。 “快给我变回来啊!” 刚转过一个弯儿,空心就急火火地喊道。上弧月一挥手,他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我对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很感兴趣,问上弧月:“刚才那人说村里有的小孩儿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东西,是不是和我一样能见鬼?” “有可能。”上弧月道,“但是凭我们现在知道的这些,还不能断定那些声音是鬼发出来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恐怕今天我们又要在这里待上一晚了。” 我看看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可是咱们住哪儿啊?” “随便哪里都成。”红毛狐狸倒是一点儿也不挑,指了指周围,“这里这么大的地方,不管在哪儿弄出一段儿迷障,别人都发现不了我们。” 这红毛狐狸倒是一点儿都不挑,估计以前睡野外睡得习惯了,所以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眼下已经是十月中旬,早玉米已经收完。村里人在村头的空场上铺好了塑料布,将玉米粒从玉米骨上打下来晾晒在上面。 而此时,这片宽敞的晾晒场就临时充当了我们睡觉的地方。两只狐狸对此不讲究,我就更不在乎了,想当初躺在沙坑里面都能睡上一天,玉米粒上睡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事儿小和尚却做不来。他看看四周,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道:“阿弥陀佛,可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和女人一处而眠啊!” 上弧月皱眉看了看他:“你们这些和尚就是麻烦。” 红光一闪,刚才还光彩照人的妮子就变成了一只红色毛发的狐狸,七条尾巴如同花朵一样伸展开来,散发出一种凌人的气息。 小和尚见状也没话可说了,不过却没躺下睡,而是盘腿坐在树下,双手放在膝盖处打坐。 我把书包里面的铁皮文具盒掏出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本摆好,这就成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小枕头。往上面一躺,觉得虽然不算软,但起码不硌脑袋了。 可再看两只狐狸,我就觉得心理不平衡了。这两个家伙往玉米粒上一趴,腹部的皮毛就像是厚厚的毯子一样。上弧月更厉害,直接将自己的七条尾巴铺在身子下面,光看着就觉得挺软和。 小狐狸用爪子梳理着身上的毛发,见我躺在那里盯着她,好奇道:“你看我做啥?” “你身上的毛暖和不?”我问她。 “暖和,有风也不怕。”小狐狸道,“不信你到我和我姐中间睡,肯定比你那儿暖和。” “中!” 我巴不得她这么说,立刻抱着我的书包挤过去了。 还别说,两只狐狸把我挤在中间,温度通过皮毛传导过来,还真是显得挺热乎的,闭上眼就跟在自家炕头上的感觉差不多。 我左看看又看看,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鼻子里面突然闻到上弧月身上传来的一股香气,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才多大一会儿,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个爪子在拍我的脸。与此同时,远处隐约传来“当当当”的敲锣声,声音缥缈,就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 “快醒醒,鬼来了!” 听到这话,我的意识立刻变得清醒了,瞬间坐直身子,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是举着爪子的小狐狸。 再朝旁边看去,上弧月和空心也都已经醒了过来,正朝旷野的方向看去。很明显铜锣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但是眼下还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我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朝左右看看,闷声闷气问道:“我们用不用躲一躲,他们过会儿该发现我们了。” 小狐狸在旁边咯咯地笑着:“还没睡醒呢吧。现在我们是在迷障里,他们看不见。” 我一愣,轻轻一拍脑门,心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看样子确实是起得太猛,脑子里面还有些发懵。 在我愣神的这个空当,原本一直念阿弥陀佛的小和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睁大双眼指着前面:“来了,那边儿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循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一串又一串的纸钱在空中次第绽开,顺着风朝我们这边飘过来,乍一看上去还挺壮观。 而后,撒纸钱的人身影终于渐渐从漆黑的夜色中显露出来:一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 说实在的,当第一眼看到这老头的时候,我心里边觉得挺诧异。因为那会儿村里面撒纸钱很有讲究,一把纸钱撒出来个必须要在空中开出花来,而且越高越好,飞得越远越好。所以这活计需要特别强的臂力,还最好是个大高个儿。 眼前这小老头无论从体型还是个头上看,无疑都不像时撒纸钱的料子。但是如果单看那些飘在空中上下翻飞的白色纸钱,就会明白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其实很有两把刷子。 等他走得近了一些,我又发现这老头的身后可是大有天地。 一大群穿着黑色衣服、头戴圆顶小帽的人,飘飘忽忽地跟在撒纸钱的老头后面走,风一吹整个队伍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黑衣服和小圆帽都是纸做的,可见这些都是鬼。 最前面几排过去,后面赫然是一口灰褐色的大棺材,被几个穿黑衣服的小鬼扛在肩膀上。 这副棺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木质的表面遭到严重的腐蚀,隐约还能看见各种颜色的霉菌寄生在上面。 我正在那里看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我一下跳出老远。定睛一看,原来拍我的人是上弧月,正把两片柚子叶朝我这边递过来。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把叶子放到眼前轻轻抹了两下,然后再次看向这支奇怪的抬棺队伍。 因为被柚子叶开了天眼,眼下我能非常清晰地看出这些鬼的实力来。所有抬棺的黑衣小鬼儿头上都是青色火焰,在鬼的世界里属于能量比较低的一种。 那个边敲铜锣边撒纸钱的老头,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顶着三把火的活生生的人。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来头,但有能力给这么多的鬼当引路人,甭说,肯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第七十一章 客串家长 就在我为撒纸钱的小老头是什么身份感到奇怪的时候,上弧月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指着棺材的方向道:“看那边。” 一开始我并没看出什么门道,用不解的眼神看向上弧月。红毛狐狸道:“看棺材里面发出来的光,紫色的。” 听她这么说,我才好不容易从棺材顶端的缝隙上看见了一点儿蓝偏紫的光芒。这种深色光其实在漆黑的夜里是非常不好辨认的,上弧月能在第一时间观察到这点,让我暗暗佩服。 “这光是棺材里面的死人发出来的?”我问她。 上弧月点点头。旁边的小和尚空心则一声低呼,瞪大眼睛道:“我闻到了!棺材里面那东西正在吸收村子里面的精气,难怪附近的正气会这么衰弱。” 空心说的这些,我还真看不出来。如果这和尚不是在故弄玄虚,那就是真有别人没有的本事。 上弧月略微思忖了一两秒,突然低头看向我:“燕南鬼使给你的那块儿石头,现在有没有戴在身上?” 我点点头,她立刻说道:“那咱们就先试着用它来困住这些鬼。 ”你不是也能弄出迷障么,为啥非要用我的?”我不解地问道。 当时上弧月给我进行了一番解释,听上去有些复杂,大致意思是说迷障在发挥效用的过程中会释放出使用者的气息,比如她使用的迷障就会有灵狐家族的气息存在,如果碰到能量高的人就会被察觉出来。 而我释放出的迷障,来源则是石头里的龙马鳞片。这种古老生物作为奇门遁甲的鼻祖,释放出的气息不好辨认不说,而且即便被辨别出来,对方也不会知道这迷障是什么阵营的人弄的。 听她这么说,我隐约明白了,看样子这次红毛狐狸是觉得自己碰到高手了。 但是我又觉得挺不好意思:“可我现在还不太会用,就能弄出一两个棋局来,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消失。” “有我呢。” 上弧月不由分说拽住我的一只胳膊,伸出手指在我的手心里面写写画画。我还没弄明白只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然后渐渐幻化出另外一个非常立体的景象。 最底层是许多手执兵刃的小人儿,以及趴在地上的各色野兽;第二层是各色凶恶的飞鸟,老鹰秃鹫乃至是凤凰之类;第三层则是旋转中的星辰。 三层均以金色丝线连系在一起,就像是堆叠了三次的围棋盘。 这才是真正的奇门遁甲啊。我心说自己平时那些用棋盘弄出来的东西,相比这个未免也忒小儿科了。 然后,这个原本存在我脑海中的巨大阵势,随着胸口的小石子发出的微微热量,开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而抬着棺材的一众小鬼们,刚好就走到了这个大阵的中间位置。 “当!当!嚓!” 刚刚还发出一声声脆响的铜锣,这会儿不知怎么就变得哑了。眼前的大阵里面黑气弥漫,就连我这个身处阵外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强力的压迫感,就好像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一样。 走在最前面撒纸钱的老头“咦”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距离他不远的那些小鬼儿们。 透过夜色和浓重的黑雾,从我这个角度隐隐还能看到迷障内的情况。 脑海中,那些位于最底层的那些甲兵和怪兽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我眼前相应位置的小鬼们则已经变得七扭八歪,抬棺材的八个小鬼儿就有两个已经卡在了原地,剩下的六个抬着棺材的另外几个角,歪歪斜斜地朝前面走着。 撒纸钱的老头猛地一挥手:“停!”整个队伍接到命令,全都静止在原地。那口遭受到严重侵蚀的大棺材,就在剩下几个小鬼儿的肩膀上摇摇欲坠,看样子随时都有掉落下去的危险。 小老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突然嘿嘿一笑:“有意思,我在阴阳两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要说在最开始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倒是也因为不懂规矩也吃过一些教训。但最近三十年以来,还没有啥神神鬼鬼的敢在我康三爷面前显摆的。”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包袱里面拿出一个闪着绿莹莹光芒的小袋子。小老头不慌不忙地将布袋子打开,里面竟然一下子飞出成百上千只萤火虫,朝着各处冲撞而去。 小老头在原地看得聚精会神,过了一会儿又是干巴巴一笑:“竟然还是个三层天罡地煞困龙局,真是不简单呐!”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有几只萤火虫七拐八拐,不知道怎么就从大阵的一角飞出去了。与此同时,我的头脑中忽闪一下,刚刚那个让我觉得玄妙无比的阵法图瞬间就消失了。 “破阵了。”上弧月睁开眼睛,将我的手轻轻放下道。 小和尚空心本来在旁边看得入神,此刻听到红毛狐狸的话不禁骇然:“破阵?不可能啊。八年前你和慧觉大师切磋困龙局的时候,我记得大师用了三刻钟的时间才破了阵,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上弧月没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道:“困龙局虽然能够困住猛虎蛟龙,毕竟和其他阵法一样有几处死穴。这个局的特点就是困龙不困虫,不怕对手的力量大,就怕体型小。” 我虽然不懂什么阵法原理,但是听到上弧月的话,心中却暗暗琢磨,这不就和笼子是一样的道理么。狗笼子能困住狗,但是老鼠却可以在笼子里外钻来钻去抢狗食吃,就算大狗再凶猛也奈何不了它们。 在我们听上弧月分析阵法的时候,小老头已经开始在外面整理起了他的那些小鬼。刚刚被阵法打散的小鬼们,这会儿又重新排列整齐,抬着棺材继续朝前走去。 “嗨,甭管你是谁,也甭管你有多大的能耐,最好别在这儿给你康三爷添乱。”小老头满脸阴险的笑意,指了指后面那口棺材,“瞧见了没有,这东西可金贵,是三爷我的命根子呐。要是真的打翻了导致尸气外泄,惹得三爷不高兴了,不光是你,就连整个冀北都他娘的得玩儿完!” 说完这话,把包袱朝后背上一搭,敲着铜锣大摇大摆地走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合掌念了一声,皱眉看向小老头离开的方向,低声叨咕道,“听他说这话的口音,好像是个北京人啊。” 我在旁边着急地说:“人都跑了,你们不打算去追么?” “不追。”上弧月抱着胳膊,“今天只是个试探,毕竟眼下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等我那些朋友帮我把事情搞清楚,到时候再动手也还来得及。” 小狐狸此时也抬起头:“姐,刚才那个人是不是特别厉害,竟然那么快就把你的迷阵给破了。还有,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吓人啊!” “吓人?我怎么没觉得。”九尾狐狸又露出了她那一贯睿智而艳丽的笑容,“他那几句话,也就能糊弄你们这些小不点儿而已。真正厉害的人可是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有多厉害,比如你姐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厉害?” “……” 我觉得红毛狐狸的这句话怪怪的。 第二天上午,从我出现在小学门口的那一刻,我就俨然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伙伴们朝我投来惊诧的目光,校长老师们从我身边经过,则会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朝我点点头。 这简直是破天荒。作为平时被众人敬而远之的一个角色,突然受到这么多的关注,简直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咦,老师们好像都挺喜欢你的。”我旁边的小狐狸道。 站在我旁边的上弧月洞悉一切,自然知道这些格外的关注并不是给我的。但是这红毛狐狸却并不说破,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身旁稍显窘迫的我。 讲真,要不是实在提不起叫家长的勇气,我是绝不会请上弧月来客串这个角色的。毕竟和如此光彩照人的两姐妹同时出现在校园里,我也觉得很有压力。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压力。 “喂喂,听说没,林希伟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是狐狸变的。” “啊?那不就是狐狸精么?我以前听我妈说过,谁要是和狐狸精在一块儿睡觉,第二天准得死!” “听说这两个是好狐狸……” 小孩子们总是会从家长那里听来各种各样的传言,眼下上弧月和小狐狸俨然成为了他们研究的对象。这其中不乏臆测的内容,而且时不时地会从远远跟在我身后的小伙伴那里传进我的耳朵,让人不胜其烦。 校长室门口。 我伸手敲响了那扇绿色的木门。因为有两个狐狸在旁边,我必须在表面上摆出一副男子汉形象来,可是究竟觉得心里不踏实,仿佛木门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此时我不禁琢磨,自己找来上弧月当这个替身,到底能不能帮我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进来!” 一个略显愠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本能地觉得脑子有些发懵,心说我还没露面,怎么就把这位肥头大耳的校长大人给得罪了呢? 第七十二章 借刀杀人 在我进门的同时,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老师正从里面走出来。这两人是教高年级学生的,平时我和他们鲜有接触,所以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再看办公室里面,除了坐在靠窗户那边的校长外,一旁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个子不高,整个儿陷入到沙发里,地中海发型格外引人注目。 那会儿村里的学校职位设置并没那么健全,但是却有这么一个教导主任的职位,负责协助校长管理学生。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刚刚出去的两个年轻老师是来商量辞职的事情的。村里的教师工资都不高,这俩人本来是一对儿,打算明年结婚,在那之前到外面闯荡闯荡。 校长从桌子上摸起烟盒,看那样子似乎是想点着一根。一抬头看见跟在我身后的上弧月,动作突然一滞。 “老师,我把家长叫来了。”我站在那里道。 教导主任转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反应显得比较快,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似乎想和上弧月握手,但那只手最终却没有伸出来,而是换成了点头示意。 “啊呦,快请坐,请坐。” 相比他,校长就要显得老成许多,尽管也是第一时间站起身,但是脸上的惊讶表情却非常自然地用笑容隐去,不像教导主任那样没出息。 上弧月笑着点点头,径直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然后轻轻朝后一靠,隔着桌子看向面前脂肪过剩的校长。 当时的我看得心惊,心说这狐狸的架势哪儿像是犯了错的熊孩子家长,怎么看都有一种角色颠倒的感觉。 果不其然,被上弧月盯着看的校长也显得有些不太适应。大概是为了掩饰这种气场上的不足,他一边从旁边拿起杯子来倒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林希伟的家长?” “是。”上弧月微笑道,“我是她表姐。” “表姐”这个身份是红毛狐狸自己想出来的。学校里的老师们虽然和村里的联系并不那么密切,但是上弧月这位“狐仙”的名号这么响亮,肯定也传到了许多老师的耳朵里面。 而上弧月自称是我的表姐,其实是从侧面否定了这个传闻。老师们都是受过无神论的思想教育的,心里面肯定会对狐仙的存在有很大的质疑,现在被这样一证实,很自然地就会相信她真是我的表姐,只不过村里的人是在以讹传讹罢了。 校长把水杯递到上弧月面前,面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表姐?孩子的父母怎么没来?我觉得这事儿有必要和他的主要监护人谈谈。” 我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心说多大点儿事儿啊你就非要找我爸妈谈,这也忒小题大做了吧。 上弧月自然也不会同意他的说法:“林希伟平时和我在一块儿,有什么话和我说也一样。” “那好。” 校长倒是也没怎么坚持,让教导主任将我的班主任叫过来,两人开始一点一滴细数我做过的错事儿。 这两个人大概是觉得把我家长糊弄过来一次忒不容易了,说起来没完没了。作为肇事者的我当时听得汗都下来了,心说还好找来的是这红毛狐狸,要不然让我爷爷奶奶过来,老两口听说自己的孙子在学校里这么不守规矩,还不得气得背过气去啊。 “……就说昨天吧,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个和尚,说这孩子晚上去他们寺庙里了,然后寺里丢了点儿东西。我当时把他叫出来想仔细问问,结果倒好,他竟然跟着那和尚走了。”校长说到这里还显得有些愤怒,“当时我们还以为他被和尚给拐走了,差点儿没报警。” 校长和班主任历数我罪状的时候,作为受审判者的我本来应该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但因为知道眼前的上弧月会给我摆平一切,所以心理上的压力并不算大,还能有心思抬头朝周围看看。 窗外,小狐狸正趴在窗台上朝里面张望。本来她是可以进来的,但因为在此之前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学校里的老师和校长们多么可怕,这小家伙估计是被我的话给影响了,选择在外面观望。 而在小狐狸的后面,则有许多像我这么大的孩子。狐狸身上有一种非常麻烦的气质,那就是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格外关注。就像现在,小伙伴们全都对这个从来没在学校里出现过的白净小女孩儿感到好奇。 我把视线收回来,看向屋子里的人。 在校长和班主任说话的时候,教导主任仍然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比头顶中间那块儿没头发的头皮要亮多了,眼神几乎就没从上弧月身上离开过。 我早就注意过这家伙很久了。 虽说五六岁的小孩子还处于比较单纯的年龄,但这种单纯和傻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相反,大人们在孩子面前少有戒备之心,倒是会有很多他们平时刻意隐藏的东西在我们面前展现出来。 比如这位教导主任,夏天的时候经常会盯着那些穿裙子的小女孩儿看个不停,有时候是偷偷摸摸,更多时候则是肆无忌惮; 学校里有年轻女老师穿得薄一些,或者身材好一些的,这位教导主任就会故意往人家身边蹭。时间长了许多人知道了这家伙的嘴脸,所以即便是大夏天,女老师们也不得不穿得相对厚实一些。 此时,这位教导主任显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位冰肌雪骨的大美女身上,愣愣地坐在那里出神,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我这个孩子眼里的小丑。 “……孩子现在正处于自身性格的成型期,不管不行。学校里面我们会好好管教,我们也希望你们家长在家里配合我们。”校长说到这里,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在旁边听得挺着急,心说这红毛狐狸平时可是一点儿亏都不吃,难道今天就甘心让胖校长给批评一顿? 而就在这时候,一直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的上弧月,突然做出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 只见她伸出右手,放到身后,轻轻勾了勾手指头。 原本坐在那里观察着上弧月一举一动的教导主任,自然也不会忽略掉这个细微的动作。这动作里未免带有一种暧昧的味道,以至于教导主任那原本就不算小的死鱼眼更瞪大了一些。 然后,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慢慢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刘校长对孩子的批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 这话说得很突兀,以至于校长和班主任老师都微微一怔。 教导主任本来木讷的表情里突然闪出一抹略显怪异的微笑:“只是一个孩子嘛,好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有错儿,简单批评两句就算了,干嘛非要把人家家长叫过来。” “不是,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校长的眉头微微皱起,靠在椅背上看向教导主任,“那要照主任你这么说,我们把家长喊来还喊错了?就说昨天那事儿吧,万一那和尚真是人贩子,把孩子拐跑了,那是多危险的事情啊。” “你不说这事儿我还给忘了。”教导主任笑着说道,“要依我看,这事儿不怪人家孩子,要怪也是应该你。我问你,那和尚是不是先去找的你?你倒好,也没搞清楚人家的真实身份,直接就把孩子给叫过去了,你说万一拐走了是谁的责任?” “……”校长的脸突然红涨起来。 班主任坐在另外一侧,眼看着原本应该属于同一阵营的两位领导竟然莫名其妙地掐起架来,整个儿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化解这尴尬。 我却在旁边看得真切。这位向来惟校长马首是瞻的教导主任,这次之所以会这么言辞犀利地反驳校长的话,一定是着了上弧月的道儿了。 果不其然,趁着教导主任质问校长的空当,上弧月突然撇过头,对我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这点小动作足以说明一切了。 而此时,已经处于上风的教导主任,竟然还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老刘啊,咱们两个也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了。虽说平时你做啥事儿我都没反对过,但是不代表我没想法。谁还没当过孩子啊,是吧。难道你五岁的时候就除了学习以外啥都不做?我看未必吧……”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表面老实内心龌龊的教导主任说这么多话。而莫名其妙被这一堆连珠炮击中的校长则面色铁青,简直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教导主任将话说完,转头就走出去了。而把这招“借刀杀人”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上弧月,此时却掩去锋芒,站起身装出一副颇为抱歉的表情:“真想不到这小不点儿会给你们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批评他。” 我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明所以的人大概会觉得我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只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要把头埋得这么低,是生怕自己脸上的笑意被校长和班主任发现。 心中暗暗地想,这红毛狐狸还真有一套! 第七十三章 红毛狐狸的无用功 我把上弧月和小狐狸送到学校门口,看看四周没人,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儿。 红毛狐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低声道:“回去吧。这次他们应该顾不上你了。”我当然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朝两人挥挥手,美滋滋地走回到教室里。 事情的发展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上午第三节本来应该是一场音乐课,这比枯燥无趣的aoe有意思多了,而且教音乐的老师是个刚从师范没毕业多长时间的小姑娘,挺受我们这些熊孩子的欢迎。 结果上课铃敲响了挺长的时间,我们在那里左盼右盼没把音乐老师盼来,倒是教语文的班主任慢腾腾进了教室。 “这节音乐课老师有事儿,同学们自由复习吧。” 真他娘的! 这种借口我们听得太多了。也不知道音乐体育这种课程招谁惹谁了,反正老师们宁愿让我们在教室里什么事儿都不干,也要费尽心思地将这些课给砍掉。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次的情况和平时的并不一样,音乐老师原来是被校长叫去问话了。 “啥?校长想把教导主任开除?” 当天下午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惊讶。虽说这回教导主任的话让胖校长很下不来台,但除了这件事儿以外,貌似之前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这可是我在办公室外面亲耳听到的,错不了。” 把这一情报提供给我的老袁头颇为肯定地说道:“听说学校里有许多女老师都曾经和校长反映过教导主任作风不好,但是从来没处理过。现在校长正陆续找学校里的年轻女老师谈话,证据收集足了就朝上面报。” 还真没想到,红毛狐狸一个看似恶作剧般的小动作,竟然能够产生这样类似爆炸物引线的效果。那些平时憎恶教导主任的女老师们,要是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估计都得把上弧月当成女英雄看待。 “别说,你那位狐狸表姐还真有本事。”老袁头一边在花坛里面浇水,一边带着狡猾的笑意道,“你这娃子还真有能耐,竟然想出来让她冒出你的家长。这回倒好,你算是把事儿给躲过去了,教导主任却摊上大事儿了。” 我对此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因为毕竟是那家伙自作孽。 “林希伟!” 文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来。我本想像往常一样躲开,却听到这胖丫头气喘吁吁地加了一句话:“老师说……校长找你过去说点儿事儿。” 啥? 我心里边噗通跳了一下,心说事儿我不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么,家长也叫过了,怎么还来找我?难道是上弧月的小动作被发现出问题了? 但等我进了校长室,才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得那么糟糕。 胖校长先是询问了一番上弧月的大体情况,包括是哪里人,有什么工作,有没有上过高中或大学什么的。 刚一开始我并没有弄明白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本着平时处理此类问题的基本方针,对校长的任何询问我都以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心说反正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也就是觉得我有点傻而已。 但随后校长的话却把我给吓着了:“这样,你回去好好问问你表姐。最近咱们学校有几名老师辞职,暂时找不到讲课的人了。我们最近将会放出一些教师名额,如果她符合条件并且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学校里应聘。” 说着将一张报纸递给我,在中缝处有学校的招聘信息。 我那会儿还不认识字,自然看不懂招聘信息上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不过别的暂且先不说,上弧月可是连aoe都不会,要是真成了老师,那还不得天天教学生画符啊。 但是这话我并没说,将报纸揣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 “让我当老师?”上弧月扑哧一笑,“可以啊,当初我可是拜过好多老师,能教给你们的东西一辈子都说不完。” 出乎我的意料,当我把这件事情讲给红毛狐狸的时候,这家伙没有断然拒绝,而是表现出这样一种态度。 “你还拜过老师?”我眼睛瞪得老大,“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 上弧月挑挑眉毛:“忘了,应该有几百年了。” 旁边的小狐狸看见我被她姐姐耍弄了一通,“咯咯”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姐,其实你可以教他们……教他们爬树。” 这话在小狐狸看来是一句玩笑,不过我却突然灵机一动:“咦,你可以教我们体育啊。我们幼儿班的体育课好几个礼拜都不上了,你要是去了,校长肯定不敢再换成别的课。” 上弧月只是笑笑,没打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手头煮的那些东西倒进碗里:“快吃东西吧,过会儿咱们还要去龙窝村,那边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呢。” 听她说到正事儿,我也只能将刚刚的话题截住,跟着两只狐狸把东西吃完,然后又一次到了昨天那个小村子里。 空心和几个大和尚早就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有这些佛家子弟在,村里人似乎显得安心了不少,尽管这会儿已经快要太阳落山了,整个村子却并没有像昨天那样一片死寂,而是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有许多村民在活动。 在所有和尚里面,空心这个看上去稍显年轻的和尚在村民们的眼里却是威信最高的,这是因为昨天的“大师”只提到了他的名字,所以众人便以为他就是大师的亲传弟子。 我们并没有直接过去。上弧月在周围生出一段迷障,然后从树上抓了一只麻雀,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在鸟嘴上画了两下。 小鸟从迷障中飞出,竟然慢慢悠悠地落到了空心的肩膀上,嘴巴一动一动的。小和尚像是明白了什么,跟在麻雀后面,非常顺利地进入到了迷障里。 没等他说话,上弧月就先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弄来了这么多人?我们晚上要藏在暗处,这么多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阿弥陀佛,不是我弄来的。”小和尚红涨着脸,急忙解释,“师兄们听说这村里出现了飞僵,所以全都赶过来了。我本来想让他们走,但是村民们死活要让他们留在这儿,说是怕那怪物晚上再来。我们现在要是走了,村民们以为我们是贪生怕死见死不救,以后谁还去寺里上香?” 上弧月略一思忖,在我的耳朵边上轻声说了两句话。 我点点头,在小麻雀的引导下从迷障中穿出,飞快朝大和尚念经的地方跑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喊:“空心让我告诉你们,有坏人在寺里头放火,你们马上都回去救火,要是晚了整个寺庙都烧没啦!” 和尚们朝我这边看过来,眼中均带着一丝疑惑。他们显然非常纳闷儿我这个小娃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转头朝四周看看,刚才还在这里的空心果然消失了。 大和尚空义最先跳起来:“大家快跟我回寺里。这娃是昨天和上弧月一起的那个,寺里一定是出事了!” 这位师兄在寺里的威望比较高,众和尚听到这话立刻匆匆往回赶。村民们听说寺里出了大事,也没人再像之前那样抱住和尚们的大腿不放。 刚刚还显得挺热闹的村口,再一次安静下来。村民们转头看看渐渐西沉下去的太阳,纷纷回到各自的院里,将门窗死死地关上了。 这正是上弧月想要的气氛。红毛狐狸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我们可以把东西准备一下了。今天我可是一整天都没闲着,把那些家伙平时走的路线整个儿看了一遍,在各处安排了各种各样的陷阱,还有许多傀儡。昨天那个康三爷那么猖狂,那就看看他今天有没有本事逃出去。” 小和尚轻轻合掌:“阿弥陀佛。那个康三爷好像对法术很精通,就算你能用陷阱把他困住一时,但是他总会有办法逃脱的。” 上弧月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天机不可泄露。” 我倒是挺想看看这红毛狐狸究竟耍的什么鬼花样。以我平时的经验来看,这红毛狐狸看似做的那些无用功,最后经常会被证明是有用的,而且用处很大。 和昨天一样,小和尚在树下打坐,我和两只狐狸则在晾晒着玉米粒的空地上休息。 眼下已经进入到初秋,天气算是一天比一天凉了。因为一早就知道今天又要在外面露宿,所以我算是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拽出一张小毯子,铺在地上一半,剩下的一半盖在身上。加上一左一右两只狐狸身上的热量,倒是不冷。 “你们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睡啊?”我望着天上的星星问。 “是啊,我们狐狸本来就没你们人那么讲究,平时找个地方就能睡。”小狐狸道,“以前我和我姐没住到树林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有时候还会在坟墓里过夜呢。” 在坟墓里睡觉?我突然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和她们去体验一下。 第七十四章 要命的强迫症 小和尚空心显然没有我这么安逸,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袍子,在树下冻得瑟瑟发抖,还自顾自叨咕着“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色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之类的话。 “姐,我睡不着。”小狐狸转头看了看小和尚,低声说道,“他太吵了。” 上弧月的尾巴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缕红光闪过,空心就靠在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个法术好。”我说道,“要不你把这招教给我吧。听我奶说,隔壁的那只大花猫这两天晚上老是叫唤,要是我学会了这招,我爷奶晚上就能睡好觉了。” “这是我们灵狐一族的特别能力,别人学不来。”上弧月道。 我觉得挺遗憾,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说道:“为什么你不用这招对付那个撒纸钱的小老头?那老头要是睡着了,咱们不就可以抓住他了么?” “但凡对有些法术的人,这招就不灵了。”上弧月对我解释了一句。 我“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你确定今天那个撒纸钱的还会来?要是他不来,你做的这些不是都白费了么?” 小狐狸在旁边用爪子捂住耳朵:“姐,他也挺吵的。” “别……” 我立刻就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事,刚想出口阻止,就觉得一阵香气窜入鼻腔里面,瞬间进入昏沉的睡梦中。 后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先是结实地打了个喷嚏。一摸身上盖的小毯子,满是露水,心说跟着这两只狐狸也忒坑人。要是被我爷奶知道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外头睡了一晚上,还不得把他们给心疼坏了啊。 一转头,发现两只狐狸已经站起身,正朝着旷野的方向张望着。 耳边已经响起了“当当”的铜锣声,看样子那群家伙还真的又来了。在我看来,要么那老头是真的有一套,要么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大胆儿,明明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上弧月变成人形,从她带着的那个包袱里面拿出了一摞东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许多用黄表纸裁成的小人,中间还夹杂着许多风干的桂花。 这红毛狐狸嘴里念念有词,所有小人腾空而起,在迷障中转了几圈儿,终于一股脑飞了出去。 而后,所有小人出现在一片黑雾中,开始变幻出真人大小整齐划一的形体。 我知道这就是上弧月所谓的傀儡。如果乍一看上去,傀儡和小鬼儿其实很难一下子就分清楚,因为反正都是黑气腾腾而且傻乎乎的。 但傀儡是灵魂附着在物件上面形成的东西,是鬼和附着物的结合体。在日本,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式神。 这些全身僵硬双眼无神的小傀儡们,就那样默默站在原地,等着撒纸钱的老头和抬棺材的小鬼儿们走过来。 “当!当!当!” 撒纸钱的老头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时候,他显然也看到了这些和他对面而立的黑色傀儡们。但是这老头子倒是很有胆识,并没因此停下,而是一边继续朝上抛撒纸钱一边朝前走,一直到了近前才慢慢站住,眯着眼睛看过来。 “呦呵,又来啦?” 自称康三爷的老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笑眯眯地说道,脸上的表情随后却突然一变,透出一股狠劲儿:“昨天我都把话给说明白了,今天还不死心,难道非得挑战三爷我的底线?昨天的困龙局都困不住我,今天这些傀儡难道就能困住我了?” 康三爷说着,从身后用藤条编织成的箱子里面取出了两张黄符。这东西我再熟悉不过,略扫一眼就看出那是两张驱鬼符。康三爷又拿出一把铜钱剑,把符串上去,然后挥舞着就朝傀儡群里冲。 上弧月弄出的傀儡数量很多,怎么说也有二三百个。这些家伙站在村口,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小股部队在准备打仗一样。 但是由于这些傀儡都是靠着上弧月在他们身上下的咒起的作用,活动的时候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耗着上弧月身上的精气。这么庞大数量的傀儡,平均分到每个个体身上的力量就很少了。 康三爷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什么压力,跑进傀儡群里就是一通乱砍乱刺。 我在旁边看得心惊,心说上弧月弄出的这些傀儡们碰到铜钱剑就都散了,简直不堪一击。这红毛狐狸难道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没有任何作用? 虽说傀儡们面对康三爷如同以卵击石,但是随着傀儡数量的减少,那些幸存者们从被消灭的傀儡里分得了更多的精气,力量和敏捷度开始逐渐提高,倒是也让这小老头费了挺大一番力气。 将傀儡们狂砍了四分之三,康三爷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趁着剩下那些还没攻过来,突然猛地朝后一跳,一把将排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头戴瓜皮帽的小鬼儿们推了出去:“你们上!” 几只小鬼儿看上去不起眼,但实际上却很厉害,上去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竟然以少胜多地干掉了所有的傀儡,仅有两个被傀儡围攻灰飞烟灭了。 “呸,妈的,这种下三滥的车轮战都用得出来,真是污了康三爷的眼。”老头儿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显出一副非常不忿的模样,“我劝你还是少费点儿力气。看你有驱使几百个傀儡的能力,也算是有道行的。好好修行别多惹事,冀北这块地方的水深,就算是过江龙,一不小心也得淹死!” 我那会儿还听不懂“过江龙”什么的,只是本能地觉得这老头儿有点儿狂,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说完这些话,康三爷将铜钱剑别在腰里,走到队伍前面仔细端详了起来。 本来跟在他后面的抬棺队伍应该有四列,但是因为刚刚有两只小鬼儿被傀儡们打得魂飞魄散,所以这会儿就有两只小鬼儿突出来,在队伍里面显得很是多余。 康三爷看了好一会儿,眉头一拧,突然又拔出腰间的铜钱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唰”两下将最前面的两只小鬼儿杀掉,眼看着腾腾的黑气冲上天空,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敲着铜锣朝前走去。 “这是啥意思?”我很是不解地看向上弧月。 这红毛狐狸半天没说话,小狐狸又问了一遍,她这才终于憋出了几个字儿:“或许,这就是古籍里面记载的一种叫强迫症的病吧……” 本来四四方方的队伍,偏偏多出了两个小鬼。康三爷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把那两个鬼杀了——我当时就觉得,康三爷这病还真是不轻。 眼看着抬棺的小鬼儿们渐渐走远,上弧月将包袱简单一收拾,对我们说道:“走,跟着他们看戏去。” “看戏?” 我满脸懵逼,但看红毛狐狸一脸狡黠的笑意,我就知道她肯定已经偷偷使下什么坏了,立刻兴致勃勃地点点头。 小狐狸回过头,指指还在树下闷头大睡的小和尚空心:“那他怎么办?姐你用的迷惑力量太强了,刚才那么吵都没让他醒过来。” “行了,就让他在那里睡着吧,反正这么大个人又丢不了。”上弧月满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拽住我和小狐狸,“我们走吧。” 上弧月带着我们跟在这支队伍的后面,因为七尾狐狸随身带着迷障,所以即便和最后一排小鬼仅有几米的距离,这些家伙却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在我们这个位置,却可以非常清楚地前面的任何微小细节。只见一道道发着微光的雾状丝带从沿途各家各户延伸出来,和发着蓝紫色光芒的棺材连在一起,那情景就好像是在幻梦中一样。 “这是棺材里的鬼怪在吸收村子里的灵气。”上弧月介绍道,“灵气吸收得越多,煞气就会变得越重,村里人横死的可能性也会越高。” 小狐狸歪着头问:“姐,那前面的老头撒纸钱敲锣又是为什么呀?” “撒纸钱是为了让孤魂野鬼们收了纸钱就离开,别挡了他的路。”上弧月非常耐心地解释道,“敲锣也有这个作用,给附近的孤魂野鬼们提醒,还可以给后面抬棺材的小鬼儿引路,防止他们因为分神跑到别的地方去。” 我心说这里面的门道可还真多。想起上次看到燕南鬼君时的场景,在最前面开道的纸马上也挂着个大铜锣,估计也是起这样的作用吧。 这么琢磨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康三爷正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上弧月突然噗嗤一笑,给人的感觉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笑点在那里。 “十字路口那边有灰狼他们设置的埋伏。”上弧月说着一把拉住我和小狐狸,“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吧,离近了对我们……不好。” 上弧月这话显得有些神秘,不禁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灰狼那家伙我再清楚不过了,一旦看见血就会变成疯子,就算是不疯的时候看上去也是奇奇怪怪的。我倒是想看看,那家伙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埋伏,以至于上弧月在百米外就不敢朝前走了? 第七十五章 请来一只猴子 康三爷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微微转头朝两边瞄了几眼。大概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于是挺直身板直接走了过去。 我当时看得心急,问上弧月:“他都已经过去了,怎么陷阱还没有起作用啊?” “别着急,陷阱不是给他准备的。”上弧月道,“是给后面那些鬼准备的。这东西对人没什么作用,只有对鬼才有杀伤力。” 对鬼才有杀伤力的东西,在我看来无外乎就是黑狗血一类的,或者那些乱七八糟的驱鬼符。但是等这所谓的陷阱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和我猜想的这些没有任何的关系。 康三爷朝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察觉到了异常,一直在进行的撒纸钱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弯下腰去努力地嗅着什么。 上弧月这会儿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我朝她看去,觉得这红毛狐狸笑得就好像是一朵明艳的花一样。 “啊——呸!” 康三爷像是见到了什么恶习的东西,朝地上使劲儿吐了一口唾沫,转头继续朝前走。 而这时候,抬棺材的小鬼儿们也顺利地来到了十字路口的位置。然后,“倏”的一声,一道烟花从不远处亮了起来。 这种烟花在我们那里被称作“窜天猴”,声音尖细,在升空的过程中伴随着一道红色的火光。借着这光芒,我们得以看清前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只见一对对白色的光点同时在十字路口的周围亮起,墙头上、大树旁边、乃至别人家的门缝里,几十对白色光点一同出现,那情形绝对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 “他娘的,坏了!” 康三爷急急地朝后退,但是身后却“砰”地传来一声爆响,与此同时亮光一闪,地表的土层被掀开,里面有什么东西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被抛撒到半空中,然后落到下面那些抬棺材的小鬼儿身上。 “什么味儿啊!” 我掩着鼻子喊了一声,回想起刚刚上弧月那种狡猾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屎! 那倒霉灰狼从我们熊孩子这里获得经验,竟然学会了用鞭炮炸屎! 尽管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却已经恶心得快吐了。对那个疯疯癫癫的灰狼,这回我可真是服了:我们炸屎的时候是冬天,并没多大的味道;现在夏天才过,这混蛋就使出了这招数,这味儿可真够窜的! 老一辈人讲过,邪祟们对脏东西十分害怕,所以不管是童子尿、女人的月.经带,穿过的内裤等等,都是辟邪的绝佳利器。由此说来,炸屎这种看似恶作剧的做法,其实还是有很大“科学根据”的。 等地下那些威力巨大的雷子响过之后,周围所有亮晶晶的光点就像是接到命令一样,“嗷嗷”狂叫着朝抬棺队伍冲了过来。 冀北平原可没这么多的狼,大多数都是些黑狗。但是从团队意识和狠劲儿上来说,他们比之狼类却一点儿都不逊色。 本来已经被“漫天飞翔”弄得乱成一团的抬棺队伍,这会儿又受到黑狗的冲撞,漂在它们周围的煞气狂乱地朝四处逸散开来。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眼下众多小鬼儿身上沾满的秽物,也就成为了黑狗们重点攻击的目标。 这些由灵魂和怨念聚集而成的家伙,身体每被撕咬一下,灵魂就会因此变得薄弱一些。当然恶狗们也并没有尝到多少甜头,有的被小鬼抓住抛飞到半空中,落到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看着这些黑狗和小鬼儿们激烈地混战,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事情,指着前面对上弧月道:“中间那几个抬棺材的小鬼儿好像不怕狗咬啊,连动都不动一下。” 确实,如果单从外表上来看,抬棺材的小鬼和其他小鬼并没有区别。可尽管他们身上也沾上了秽物,而且也在不断遭受黑狗们的攻击,身体因撕咬而释放出一团团黑雾,但就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好像是雕塑一般。 “这说明那具棺材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这几只小鬼被下了禁咒,永远不能离开棺材。” 上弧月抱着肩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虽然我们看不见棺材里面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光从缝隙中透出来的光芒就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尸体,很可能是一个大僵尸。看来这位康三爷是怕棺材落地引起尸变,怕自己控制不了,所以才会下这么一个禁咒。” “大僵尸?”我一愣,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了在文家祠堂里看到的那个僵尸模样,“那灰狼他们要是真的把那几只小鬼咬死了,僵尸不就出来了?” 上弧月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放心,康三爷一定不会允许出现这种局面的。” 果然,那老头眼看着抬棺队伍被冲散得乱七八糟,那表情就好像是要把谁给吃了似的。原本已经躲到队伍后面的他猛地大吼了一声,然后从包里又抽出一张黄符,手指轻轻一捻,黄符猛地燃烧起来。 我当时特别留意去看了符纸上的朱砂印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认识。转头问上弧月,这红毛狐狸也是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这老头嘴里叨叨咕咕说了两句话,竟然把还在燃烧的黄符直接吞进了嘴巴里,整个人就像是六姑跳大神时一样,低着头狂乱地颤抖起来。 “神打?”上弧月微微一愣,说出了这个词语。 所谓神打,其实也算是和跳大神比较相近的一种能力。请神上身者依靠附着到自己身上的武魂力量,可以做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普通人看来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当然任何超越本身修为的能量都会带来某种反噬效果,神打自然也不例外。请上身的武魂能量高低不同,对使用者身体的反噬程度也不同。轻的对心神造成些许损伤,重的则有可能走火入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人愿意使用这种方法。 眼下面对这些恶狗的袭击,康三爷竟然使用出了这种古老的禁忌之术。虽然这足以表明他的这一派源流久远,但是也证明他远没有自己吹得那么有本事,否则也就不会这么轻易用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了。 在原地猛跺脚的康三爷突然停下动作,猛地抬起头看,只见眼睛里面精光四射,周身的黑气瞬间腾起了两米多高。 “看样子这位康三爷是不小心请来了个厉害家伙。” 上弧月的话里面带着满满的戏谑味道,因为请来的武魂越厉害,请神者自身的损害就会越大。估计这次请神够这老头子在为数不多的阳寿里面再折损个一两年的了。 狗的鼻子灵敏无比,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味道不太多,开始“嗷呜嗷呜”地叫着朝后退去。 但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个反应迟钝的,康三爷一跳四五米,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一只和小鬼们缠斗的黑狗身边,一把攥住狗脖子,另一只手在后腿上轻轻一拉,那条一米来长的黑狗就被硬生生地撕成了两截。 然后,康三爷又陆续用各种方法将几只嗅觉不太灵敏的黑狗送上了西天,有的是将头骨踢碎,有的是用手指戳穿胸腹,手法极其凶残。 “嗷!” 一直在后面坐镇指挥的灰狼见状立刻给出了撤退的命令。但是他却没想到,给出的这个信号却暴露了自己作为指挥中枢的地位。 康三爷猛地转头,四脚着地,整个儿就像是一只大蛤蟆一样,朝着灰狼的位置猛窜过去。 “啊呜啊呜!” 这只平时在狗群中威风凛凛的灰狼,这会儿真碰到有本事的了,吓得叫声都变了调,朝前跌跌撞撞地猛跑起来。 “糟了!” 上弧月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简单的阵法图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前方金色丝带闪现,刚好把正在进行蛤蟆跳的康三爷圈在了里面。 康三爷那快速前冲的身体猛地一滞,蹲在地上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怒吼,把我的脑袋都震得晕乎乎的。 与此同时,脑海中形成的那套阵法就像是水泡一样,“砰”地一下崩裂开了。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上弧月,却发现这红毛狐狸竟然一反常态地面色苍白,低声呢喃道:“用技巧破阵的我倒是见过不少,这种以力量强行把阵法给冲碎的,还真是没有几个呢。” 这样强大力量的使用也让康三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个小老头原本发光的眼睛突然之间黯淡下来,整个身体猛地一弓,闷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三爷今天真他娘是走了背运了。”老头子弓着腰,一边用手背摸着嘴上的血丝,一边低声叨咕道,“只是想请个神仙来帮我打狗,谁知道会把这猴子给弄过来。他娘的,要是手头有根棍子让你使出所有的能耐,你他娘的还不要了三爷我的命啊!” 第七十六章 拖延战术 经过刚才这一档子事儿,康三爷到底没有昨天那么硬气了,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又拿出小瓶子倒出一些烟叶,简单一卷,吧嗒吧嗒吸了起来。 “常走夜路,哪儿能有不遇见鬼的啊。”康三爷摸着额头,“到底是哪路神仙在这儿挡我的路,你总得出来说说吧。不瞒您说,康三儿我也是给别人做事儿的,手上要啥没啥,让您费这么大劲儿对付我,实在是不值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我们都站在远处看着他,鼻子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倒不是怕发出什么声音,而是为了挡住满地的屎味儿。 康三爷把一支烟抽完,拄着地面慢腾腾地站起来,嘴巴颤了颤又说道:“有啥话咱就出来明说,甭管您是要钱还是要什么,只要我有的,能给都给。但是今天,康三儿我在这儿给您作个揖,就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去交个差?” 上弧月轻笑了一声,对我们道:“呶,看样子你们可都看走眼了。虽说这人破阵还算有一套,但是别的方面好像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姐,那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给抓住?”小狐狸问。 这红毛狐狸又是一笑,说出的话却和刚才的意思截然相反:“可是你又想过没有,万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就是故意引我们出去呢?” 小狐狸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说话了。 见自己的话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康三爷又站起身,强打精神整理好哪些小鬼儿,慢腾腾地朝前走。 我看着满地的大粪,正犹豫该怎么走过去的时候,上弧月已经在一旁轻轻拉住了我的胳膊,径直飞到抬棺小鬼们的另外一侧。 撑过第二关的康三爷,估计不会想到下一个障碍会来得这么快。 因为龙窝村的坐落在山口水流冲积形成的平地上,整个村子被位于正中央的河流分割为两部分。想要从一头到另一头去,必须经过一道石桥。 而这位康三爷在迟疑中走上桥去,结果没走两步,回头一看,却发现后面一群小鬼儿站在桥边不动了。 这老头子趴到桥边一看,立刻气得直骂娘。 原来在桥的两侧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咒,甚至还有西藏大喇嘛用的唐卡之类的。这些东西即便单个法力有限,但是这么大数量的组合在一起,也够小鬼儿们喝一壶的了。 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划着了朝桥下一扔。符咒什么的都是纸制品,而且粘贴得太过密集,被火这么一点,立刻就牵五挂四全都着了。 黑烟呜呜地朝天上窜,上弧月我们不得不找个避风的地方。 看着一点点化成灰烬的造型精美的唐卡图案,我都为它们感到不值。哪怕上面画的诸天神佛是跑龙套的,露脸的时间也显得忒短了点儿。 好不容易等火熄灭了,小鬼儿抬着棺材上了桥,一群乌鸦又跑来捣乱,在小鬼儿身上叽叽喳喳地啄食。 更让康三爷觉得恼怒的是,一个不注意,他随身携带的包裹也被乌鸦们叼走了。 我和小狐狸在旁边看到这场景,全都笑得肚子疼。在我们的眼里,这哪儿是高手斗法应该出现的事情,简直比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还有意思。 “姐,你是不是在逗他玩儿啊!”小狐狸说出了我一直都想问的问题,“还有那个康三爷,昨天明明挺厉害的,怎么今天连这些狗和乌鸦都对付不了?” 上弧月却一脸正经:“就是因为这点,我才想用这种方式激怒他,看他是真的没本事,还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事实证明,这位康三爷是真的没本事,昨天放萤火虫来破阵的方法估计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眼下被一群乌鸦弄的团团转,愣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一来二去,上弧月平时结交下的那些狐朋狗友全都派上了用场,各显身手,一轮轮车轮战下来,愣是让抬棺材的小鬼儿们无法前进分毫。 “啊!” 披头散发满眼血红的康三爷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周围那些凶恶的走兽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乌鸦和猫头鹰也盘旋到稍远一些的地方,不知道这老头要搞什么鬼。 这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小老头儿,面目狰狞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然后在自己所有鬼小弟的注视下,“啪嗒”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仙,康三儿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您这尊活菩萨。惹老仙儿您生气了,这是我康三儿的错。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这老头儿说着,竟然开始“啪啪啪”抽起自己的脸来,那声音足以证明绝对不是装装样子而已。 “康三儿我眼下真是不能再耽搁了。如果一会儿天亮了,这些小鬼儿,还有棺材里的那东西全都保不住。” 康三爷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就是个帮人家办事儿的,带着棺材吸收到村子里吸收阳气这种事儿都是主子吩咐下的,要是没能办好,那我的命也就保不住啦。大仙儿,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给您磕头啦!给您磕头啦!” 小老头还真就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了响头,看得我都觉得怪疼的。 上弧月却非常冷漠地抱臂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对方的意思,自言自语般说道:“要是我把你放了,这一村子的人就都倒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徘徊在周围的飞禽走兽们显然明白了这家伙并不是要拿出什么杀手锏,于是又重新凑了过来。 康三爷见求饶不管用,也终于发了狠,整个儿就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一样,对着旁边那些恶狗、乌鸦之类的,胡乱一通拳打脚踢。 在这空当里,老头子甚至打算再使用一次神打,结果刚把符塞进嘴巴里,突然就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乌鸦和猫头鹰们见状立刻围了过来。这些家伙显然都不是善类,专门为啄食腐肉而生的鸟喙极其坚硬,啃食人的皮肤也不在话下。 而在之前吃过一场败仗,重整旗鼓过来复仇的恶狗们更是杀红了眼。它们很自然地分成两部分,大头儿负责对付围过来的小鬼儿们,小头儿则在后面啃咬康三爷。 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头子哪儿禁得住这么折腾,但是却偏偏没被咬死,只是暂时被疼晕了过去。这是上弧月在之前下的命令,要留这老头子一个活口。 抬棺材的小鬼儿们群龙无首,按道理来说正是对他们发动总攻的最佳时机。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占了挺大上风的飞禽走兽们,竟然一下子逃得干干净净。 小鬼儿们主要的任务是守护棺材,这会儿没人敲锣撒纸钱儿给他们引路,于是就那么干巴巴地站在桥头。 “咯咯咯!” 村子里的鸡此起彼伏叫了起来,东方的天空也已经隐隐出现了泛白的迹象。整个龙窝村被一层薄薄的雾气包裹起来,显得安逸而平静。 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应该就是桥头那些抬棺材的小鬼儿了。 “上弧月?!” 身后传来小和尚空心的喊声。这家伙昨晚显然睡得不错,这会儿声音里面还带着刚睡醒的意思,整个儿左顾右盼地寻找我们的身影。 因为我们一直都在迷障的范围内,尽管和他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是这家伙却看不到我们的存在,倒是看到了站在桥头的那些小鬼儿。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哇!” 然后,这位号称福乐寺佛性最高的弟子,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吓得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在他之后,又有几个起得早的村民,打开大门后看到桥上这阵仗,又悄没声地关上门退了回去。 “快看,那些小鬼儿变透明了!”小狐狸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对我们喊道。 然后,阳光从山峰的裂口处照射下来,径直打在了棺材和小鬼儿们的身上。整个桥面瞬间黑气升腾,一副现世的模样。 又过了两分钟,在煞气渐渐消失的同时,那具悬浮在半空中的大棺材,也终于“砰”地一下落到了地上。 要说这棺材的材料也确实够扎实的,尽管表面上已经被各色霉菌占领,但是就这么从半空掉下来,愣是没有摔成两瓣,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定在了那里。 一直到这时候,上弧月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红毛狐狸一早就知道,想要凭着恶狗和乌鸦之类的就把上百个小鬼儿尽数弄得魂飞魄散不现实,所以她才决定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拖,一直拖到早晨太阳出来为止。 事实证明她的这招成功了。这狡猾的红毛狐狸,用了一种近乎玩笑的方法,在没有直接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就这么将一个上百小鬼儿组成的抬棺队伍拖在了半路上,让之前康三爷所做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第七十七章 血灵芝 一缕缕暖黄色光晕笼罩的桥面上,除了昏迷不醒的康三爷,就只剩下了那具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黑气的棺材。 光天化日,人的胆子也就变得大了起来。村民们又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先是在远处观察,见只有一副棺材和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人,于是开始慢慢靠近。 上弧月将迷障消除,也拽着我和小狐狸走过去看。虽说这过程中不断有村民打量红毛狐狸艳丽到光彩夺目的面孔,但手里拉着的两个孩子成为了绝好的掩护,让人只以为是过路的在看热闹,并没有人将她和眼下这怪异的棺材联系在一起。 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村民走上前去,用手摸摸康三爷的脖子,又探了探鼻息,朝围观的众人喊了一声:“还有气儿呢,快去村长那儿打电话报警!” 之所以是报警而不是直接救人,是因为村民们眼下还没办法断定这人是好的还是坏的。反正不管怎样,警察是一定会处理的。 空心带着一群大和尚急匆匆赶过来。看到上弧月,这家伙合掌不住地念起阿弥陀佛:“我醒来没找见你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念着念着脸又红了,鬼知道这小和尚心里在想什么。 大和尚空义对棺材的兴趣显然比对上弧月的兴趣更大一些,带着一群和尚将棺材团团围住,用自己手里的佛珠去试探蔓延出来的煞气。 如果是高僧至宝,黑色煞气必然会自动退散。但是这大和尚的佛性显然还没有到那么高的境界,煞气不仅没有散开,反而径直朝他的手缠绕过去,因为阳光的照射才消散开。 “阿弥陀佛,这里面的邪祟能量极强,而且非常有攻击性。”大和尚空义先是做出了判断,但随后却看向上弧月这边,“我看不如直接烧了吧。” 上弧月思索了一阵,轻轻摇摇头,随即径直走到棺材的旁边,在已经发霉严重的棺盖四角上摸了摸。 村民们正诧异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小和尚空心却看出来门道,立刻朝众人大喊起来:“各位施主快后退,全都后退!” 众人都知道这和尚是昨天那位“大师”的“亲传弟子”,这会儿听到这话,全都非常顺从地朝后退去,整个桥面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嘎吱!嘎吱……” 几声异响从棺材里传来,然后众人便看见几根棺材钉从棺盖上陆续飞出,棺材板“喀拉喀拉”抖动个不停,终于“砰”地一下从棺材上飞起,翻到旁边的地面上。 “嚯!” 村民们吓得一哄而散,大概以为要诈尸了。但我却知道这只不过是上弧月的手段而已,所以不仅没被吓跑,还拽着小狐狸朝前面凑,想看看棺材里面有什么。 因为上次在村里那副青铜棺材里面看到了不少好东西,这回我还以为会见到点儿奇珍异宝。但让我感到遗憾的是,里面光秃秃的,除了一具散发着黑气的尸体外别无他物。 不过这尸体倒是有意思得很,没有腐烂不说,而且在破烂衣服里透出的肌骨竟然是金黄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不停闪烁。 一具男尸。胡子头发之类的还依稀可辨,整个身体虽然有少许的缩水,但是整体上来看保存得还算不错。 “你们看他的头顶。”上弧月提醒道。 即便她不说我也注意到了。在尸体的稀疏的头发中间,一道血红色状如蘑菇样的东西伸展出来,盖子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如同一柄小伞顶在头上。 “这是什么?”小狐狸问。 “血灵芝。”上弧月道,“长在死人身上的灵芝,因怨念而生,受精血滋养,并且还有压制僵尸尸性的作用。” 说到这里,上弧月转过头,蹲下身子看向棺盖:“你们再看这上面,到处都是指甲抓过的痕迹,说明这人在放入棺材的时候还没有死,后来是硬生生在地下闷死的。” 我听得心惊,再次看向棺材里那具尸体,又问她:“里面这人身上怎么亮闪闪的,像是金子做的一样。” 上弧月说的话把我给吓了一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就是金子。” 按照这红毛狐狸的说法,眼前这尸体之所以会在地下这么多年没有腐烂,是因为在入棺之前被强迫着吞下了许多含有重金属物质的食物,而且周身都被抹上了一层金粉,让它的整个身体都处于金属物质的包围之中。 “这是古代一种非常简单的尸体处理方法,目的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上弧月简单解释了一句。 “真有钱。” 我不由感叹道,琢磨着这棺材里的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最后吞进肚子里的金子却成为了他唯一的陪葬品,实在是太倒霉了。 上弧月显然没有我这样的悲悯心思,突然对我和小狐狸挥挥手:“你们向后退一些,我要把血灵芝拔下来。” 当时我没明白为什么拔血灵芝还要后退,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小狐狸一把拽走了。 上弧月随即便将手伸进棺材里面。就那么一秒钟不到的功夫,眼前突然间黑气弥漫,接着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尽管我和小狐狸已经退到了十几米开外,还能感受到一股气流朝我们这边直冲过来。 黑气和阳光一接触,迅速淡化。然而黑雾仍然源源不断从已经碎裂的棺材板上升起。那具已经在棺材中沉睡了不知道几百年的金色尸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诈尸!诈尸啦!” 村民们本来也和我一样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这会儿却瞬间一哄而散。我和小狐狸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具身上裹着破烂布条的僵尸蹦跳地追逐着上弧月。 红毛狐狸手中紧紧握着那个所谓的血灵芝,在金色僵尸的身边辗转腾挪。 眼下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僵尸显然禁受不住眼光的照射,全身的黑气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仅仅几十秒过去,身上的金粉并皮肤肌肉等就尽数脱落下去,露出森森的白骨。 上弧月也停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眼前这个已经基本失去战斗能力的骨架妩媚一笑,伸出颀长的食指在肋骨的位置轻轻一点,整具骨架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倒下变成了一堆碎末。 站在远处的一众和尚见状,全都双手合十地默默念起了经文。上弧月手里拿着血灵芝,走到我和小狐狸这边,低声说道:“这儿暂时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可以回家去了。” 这就完了? 虽说这一晚上,康三爷在我们面前被整得奄奄一息,而这具吸收了龙窝村许多灵气的金色僵尸也在阳光下化成灰烬了,但是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 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忍不住道:“可是咱们还没弄明白康三爷为什么要用这具僵尸来吸收灵气啊?康三爷还没说出来他的主人是谁呢!” 小狐狸看看我,也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上弧月。后者突然笑起来:“呀,你这小家伙还学会动脑子了。没错,这些事情我们还没弄明白,不过现在是不会有结果了。与其在这儿干等,还不如去做点别的事情。比如——上学。” 上学? 我的妈呀! 她要是不说,我可就把这件事儿给彻底忘了。看看太阳,估计眼下都得有九点多了。昨天才刚刚叫过家长啊,今天竟然犯了这样一个大错误,到了学校里边,校长还不得罚我站上一天啊! “我不想上学去了……”我耷拉着脑袋道,“学校那胖校长比僵尸还吓人,我不想回去。” 上弧月手里旋转着那朵血灵芝,听我这么说立刻伸出另一只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这么小的胆子还想逃学?放心,今天我和你一起去,校长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和我一起去?” “怎么啦!”上弧月挑了挑眉毛,“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现在缺好几个老师么?我倒还真想体验一次当老师的感觉呢。” 听她这么说,我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激动:“你要当老师?那我肯定天天去上课。” 小狐狸却瞪着眼睛一脸懵的表情,过了半天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仰起脸道:“姐,你真要教他们学爬树啊!” “你以为你姐我就会爬树?”上弧月抱着胳膊,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我还会捉鬼画符。” 我眉头一皱:“学校里面不教这些……” “那奇门遁甲呢?” “也不教。” “我还会写毛笔字。” “现在都不用毛笔啦!”我觉得头都大了,“校长不是让我给你带了一份儿报纸么,那上面需要什么老师都写着呢。” “上面写的那些我都不会。”上弧月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算了,先和你到学校里面看看再说。” 我满脸苦逼相,心说这红毛狐狸也忒把祖国的教育事业当儿戏了吧,啥都不会就敢去应聘教师?我倒不怕她被从办公室给轰出来,就怕那胖校长以为我和上弧月是联起手来拿他凑趣的,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第七十八章 狐狸教体育 本来我以为这红毛狐狸会像上次一样,不需要任何准备直接过去。谁知道她却和小狐狸跑回树屋里面,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个小包儿走了出来。 “你拿的都是啥?”我挺好奇。 上弧月却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别问了。我猜这些东西应该会用得着。” 当时我虽然满腹疑问,但是听她这么说也就只能抑制住好奇心。以这红毛狐狸的习惯,她要是不想说就算怎么问都没用,不过最后谜底总是会揭晓的。 我跟着上弧月朝外面走,转头发现小狐狸也跟在我们身后,忍不住道:“她也和我们一块儿去?哪儿有老师教书的时候还带着妹妹的啊。” “谁说我要带着她教书了?我是想问问你们校长,看能不能让小月在学校里学aoe。” 我惊讶地看向小狐狸,见她耷拉着脑袋满脸不愿意的表情,只是那么闷闷地跟着我们走。过了一会儿,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道:“姐,我不想上学。” “你必须要上学。”上弧月也不去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铁着心肠道。 小狐狸瘪着嘴巴,很是委屈的神情:“为什么啊?” “当初黄三太奶还在这里的时候,耗费七天七夜算出了一副潜龙卦,卦象上说,我们现在居住的这片地方在十年后将完全被人占领,所有精怪失去独立的栖身之所,必须要靠混迹在人群中才能活下去。” 上弧月说到这里,看向小狐狸,意味深长地说道:“到那时候,你在学校学到的东西,会成为在人类社会中最好的身份掩护。” “黄三太奶能算到十年之后的事情?”我惊讶了,“那现在我们这儿发生的事情,她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确实是早就知道了。”上弧月道,“为了算出这一卦,黄三太奶耗费了近十年的修为。整个冀北发生的所有大事,在卦象上都有显现,但是她却只说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后就离开了。” “这老太太!”我不无遗憾地说道,“临走之前也不多说点儿,我还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呢!” 上弧月笑着看看我,很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 校长大人今天显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位平时面对学生不苟言笑的学校最高领导人,这会儿脸上那些显得有些赘余的肥肉就像是有了某种生命,竟然闪出奇异的光彩;平日不拘一格的头发也梳理得整齐闪亮,颇有点儿老电影里军统高官的架势。 “请坐!”校长做了一个手势。 上弧月点点头,坐到椅子上环顾了一下四周。 办公室里面不仅有校长,还有许多其他的老师,坐成一排朝她这边看过来。因为今天的面试并不是针对上弧月一个人的,所以显得颇为正式。在这么些戴着眼镜颇为严肃的知识分子面前,一向颇为自信的上弧月竟然显得有些局促——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见我还站在后面,校长挥了挥手:“林希伟,你先回去上课吧。” 我正要高兴地转头朝外走,谁知道同样作为这次评审者之一的班主任却在旁边发话了:“等会儿。林希伟,你先在边上站几分钟,过会儿我们一起回教室。” 一起回教室? 这话听上去还挺亲切,但是这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菜鸟而已。像我这种每天都要被老师喊去训话的老司机,能听不明白这就是挨批的前兆? 但是眼下一众人的心思并不在我这边儿,而是和面试别人时一样,开始听校长和两个资格比较老的老师向上弧月提问题。 也正是在这时候,我又一次见识到了这红毛狐狸的本事究竟有多逆天。 “你说你是冀北财经大学毕业的?”校长满脸狐疑的表情。 “是。” 上弧月挺淡然地回答道。我在旁边低着头,脸早已经涨得通红。 能说出冀北财经大学这个名号来,证明上弧月之前对此做过一定的功课。但是她说的这学校名气也忒大了点儿,连我这个五岁小孩儿都知道这是全国重点,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才怪。 大概发现面前几人的神色不太对,上弧月转过头,从自己带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本——冀北财经大学的毕业证书。 校长的胖手将毕业证书拿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喃喃自语道:“冀北财经大学,体育系毕业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女大学生还能搞体育,其实我觉得舞蹈专业倒是更适合你。” 我当时虽然并不认识那是毕业证书,但是却听明白了校长话的意思,不禁偷偷看向一旁的小狐狸,却发现她也正瞪着眼睛看向我。很显然,这小家伙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胖校长的话本来是赞美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怎么被上弧月理解成了对她能力的不信任,于是挺雷人地来了一句:“其实我打架还是挺厉害的。” 办公室里的众人轰然大笑。 我听得尴尬癌都犯了,心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要说这红毛狐狸平时那么睿智,怎么今天说出话来和小狐狸的水平似的。 校长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些常规性的东西。让我感到啧啧称奇的是,上弧月的小包里面竟然什么东西都有,包括身份证、户口本、档案袋,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教学生体育?”校长靠坐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我倒是觉得,像你这样从重点大学毕业的毕业生,还是教文化课比较好。毕竟在我们这个小学里,很少有你这么高学历的老师。” 可是上弧月却显得很执拗,笑着轻轻摇摇头:“我只想教体育。” 校长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一个头发很短的男老师。 这男老师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姓田,学校里唯一一个教体育的老师。因为经常会遇到两个年级同时上课的情况,田老师就要在操场的两侧跑来跑去,一会儿教我们幼儿班的做体操,一会儿又去教高年级的打篮球,挺有干劲的一个年轻老师。 “是这样的。学校现在已经有一名体育老师了。村里的小学师资力量有限,一个体育老师就够了。”校长似乎在努力斟酌着措辞,“要说教体育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男老师更适合一些……” 可上弧月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体育老师的位置,仍然笑着道:“我还是觉得自己教体育最适合。” 其实我特别理解上弧月为什么这么坚持,是因为她除了体育以外,实在是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但这显然给校长出了一个大难题。他朝旁边的两个老资格的老师看了看,似乎是想征求他们的意见。 “这样吧。”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老师说道,“尚……尚姑娘,你先去外面稍等一会儿,我们再商量一下,过会儿再给你答复。” 上弧月笑着点点头,和小狐狸走出了门。校长见我还杵在那儿,挥了挥手:“林希伟,你也先出去吧,过会儿再进来。” 我巴不得他这么说,立刻三两步跑出了办公室。 “怎么样?”上弧月看见我,已然恢复了平时那种自信的神态,“刚才我的表现还算不错吧。” “不错什么啊。”我咧咧嘴,把我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刚才说的话,就好像是上弦月说的一样,傻乎乎的。” 这话惹得小狐狸满脸不高兴,朝我翻白眼:“你才傻呢!” 而受到我如此评价的红毛狐狸却显出一副很是高兴的表情:“真的?那说明我的表演还算不错。” “啥?”我一脸懵逼,“你刚才是故意装傻的?为什么呀!” “刚从学堂里面出来的学生,难道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要是表现得无比精明,那才是真的傻呢!” 我当时并没听明白上弧月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起刚刚她从随身小包里面拿出的一系列证件,又好奇问道:“你的那些毕业证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从别人那里偷的吧?” “笨,这上面都有照片,偷来的怎么用?”上弧月随手掏出一个小本,指着上面的照片对我说道。 照片上的上弧月就穿着她现在的这身红裙子,笑得很灿烂。别说,还真有点儿青涩学生的味道。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真的。早在黄三太奶将潜龙卦的结果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为融入人类社会做准备了。”上弧月颇为自得地说道。 我没问她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些真的证件的。红毛狐狸的手段多得是,想要办这点儿事情自然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感叹这狐狸太过狡猾,别人做事情先走一步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这家伙竟然能先走好几步。 正打算再看看上弧月的随身小包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办公室的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教体育的田老师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们三个:“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第七十九章 虚假的真相 上弧月一脸淡然,我却觉得心里惴惴的。 我倒是巴不得这红毛狐狸能留在学校里,这样我就有了一个高级的同盟军,遇到什么事儿有人罩着。可是校长都说了,整个学校就只能配备一名体育老师,要是把这名额给上弧月,难道让兢兢业业从事教育事业那么多年的田老师去喝西北风? 等进到办公室,我的这颗心却突然落了下来。看胖校长那满脸笑容可掬的模样,我就知道事情成了。 “经过我们教职工组的一致决定,认为你作为知名大学的毕业生,能加入到我们丁官屯小学,对整个学校的师资力量是很好的补充。” 校长的话颇有一种咬文嚼字的味道:“因为体育方面我们也不太懂,所以试讲这一步就免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过来工作了,先负责幼儿班到二年级的体育,田老师先带你一段时间。等三个月之后转正,再把剩下三个年级也交给你,田老师就好好去当他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 我心说这老田刚才摆出一张扑克脸,那模样就好像和上弧月有仇似的,谁知道竟然因为上弧月的到来升职了。 上弧月笑得很灿烂:“不用明天,今天我就可以上课了。” “今天?”校长微微一愣,但是转而又笑起来,“那好,今天你可以跟着田老师熟悉熟悉学校的环境。下午还有一节体育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在旁边当助教。” 于是上弧月的事儿就这样成了。这红毛狐狸趁热打铁,把小狐狸拉过来:“校长,我妹妹现在也该上学了,我想让她到咱们学校来,不知道行不行。” 校长那肥嘟嘟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闪现出迟疑的神色。眼下已经是十月中旬,过了入学的正常时间,要是硬生生把一个学生安插进来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是被上弧月这样漂亮的女人用期待的眼光盯着看,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坚持下去。 所以,没一会儿校长大人就点了头:“等一下我把需要的证件告诉你,你拿来之后再填个表,孩子就可以过来上学了。” 我当时差点儿乐出声,转头看看小狐狸,发现她却微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发现我看她,朝我做了个很苦逼的鬼脸儿。 本来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但就在上弧月忙着从她的小包里朝外掏给小狐狸准备的那些证件时,我们班那一直都没说话的班主任却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小尚啊,其实从你进到办公室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一件事情想和你求证。” 上弧月抬起头,看向这个表面上年龄要比她大许多的女老师。 “虽然我们当老师的和村子里的村民们接触得并不算多,但是最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班主任的脸上露出一种非常矜持的微笑,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村民们传言说,前些日子文家在闹鬼,而且还说你是狐狸变的。对这件事情,我其实挺想听你解释一下。” 这话说得很直接,所提出的问题又极其敏感。老师们全都坐在那里不出声,眼睛的余光却瞥向了上弧月这边,显然也想听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红毛狐狸一愣,转而却翘起嘴角笑了,把问题重新抛了回去:“您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这个……你也知道咱们都是受过教育的,更何况都是教书的老师,肯定不会信这些乱七八糟的鬼鬼神神的。”班主任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也相信,所有谣言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才想听听你怎么说。” 这话听起来颇有一种老学究的古板味儿。其实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还记得国庆节前夕的那件事,我们一个班的学生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困在了教室里。 而班主任作为那件事的亲历者,此时竟然还能说出“不相信鬼神”这样的话来,不知道应该说是信仰强大,还是应该说是自欺欺人。 上弧月既然想让自己和小狐狸以一个合理的身份进入人类社会,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灵狐家族中的一员。而且她对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心理上的缺点拿捏得非常准确,知道这些人断然不会相信违背已知自然科学的事情,扯起谎来也就显得非常容易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挺简单。”上弧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既然听到了这些传言,就一定知道最近村子里面文家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吧。” 班主任点点头:“关于文家的那些传言我也觉得很好奇,难道真的有僵尸鬼什么的?我不信。” “当然是假的,全都是文家自己弄出来的。”上弧月干脆顺着我们班主任的意思编下去,故意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我听别人说,是文家的老一辈和年轻一辈在家族企业的管理方面发生了矛盾,年轻一辈的管理者想要造老一辈的反,所以就故意装神弄鬼,并且用这样的方法做掩护,把老一辈里面最有威望的几个给除掉了。” 上弧月的话里面满满的阴谋味道,听得众人皱紧了眉头。这红毛狐狸怕他们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我听别人说的,真假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班主任老师点点头:“要是这么说,倒是比村里传言的那些神啊鬼啊的靠谱多了。不过传言又是怎么把你给搅进去的呢?” 上弧月又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心机的笑容:“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我和小月是最近才搬到村子里来的,可能是因为村里人看到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觉得奇怪,所以才会这么想吧。”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不说话了。我估计在她们的眼里,上弧月说的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毕竟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上弧月这样出众的姿容几乎无处可见,被那些喜欢嚼舌根子而且善妒的女人们拿来造谣很正常。 如此一来,上弧月的谎话便成了老师们眼中的真相,再没有什么需要求证的东西了。而且这种虚假的谎言将会引起一系列的传导效应,将真实的情况逐渐替换掉。 后来我才知道,在之前老师们举手表决是不是应该让上弧月加入到丁官屯小学的教师队伍中来时,几乎所有的男老师都投出了赞成票,而年轻女老师们则大多投了反对票,也算是一个挺有意思的插曲了。所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嫉妒”,这也导致后来上弧月和其他老师们相处时出现一系列的麻烦,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忙着为小狐狸办理入学的相关事宜,班主任最后并没有太多地追究我迟到的问题,只是简单批评了事。 最后,这位学籍上写着“尚弦月”名字的新同学被安排坐到了我的身后。 小狐狸的到来引发了教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些小伙伴们虽然在之前就见过她,但是经过班主任的介绍才知道她叫尚弦月,于是都瞪着好奇的眼睛看过来。 而坐在我旁边的胖丫头朦朦胧胧地知道两姐妹的狐狸身份,却又不敢确定,所以这会儿显得既好奇又有些害怕。 “你是人?”她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小狐狸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体型超出她两倍的胖丫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清脆地说了一句:“我叫尚弦月。” 文娟这胖丫头满脸狐疑,声音颤颤地又问了一遍:“你是人还是狐狸?” 上弦月这次没说话,我在旁边忍不住想给她解围,伸着两只手装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她是个大灰狼,专门吃你这样肉多的小孩儿,都不带吐骨头的。” 文娟看着我,嘴巴一咧,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抬起头,正好撞上班主任从厚厚近视镜片里面射出来的两道冰冷目光,不禁咧起嘴巴,心说又他娘的完犊子了…… 傍晚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和平时很不同的一点是,终于有人和我一道而行了。 上弧月拉着小狐狸的手,我拽着书包走在小狐狸旁边,后面还有一溜跟屁虫,都是些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家伙。 对这与众不同的两姐妹,似乎所有看见的人都会格外关注,以至于和她们走在一起的我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姐,为什么他们老是跟着我们走啊?”小狐狸皱着眉头,有些好奇地说道。 上弧月看着前面微微一笑,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我们灵狐一族的特性,从小到大都是靠着吸收天地灵秀之气修炼的,所以变成人形后也会变得灵秀。” 我琢磨了一下,心说这和所谓的仙气应该是同一个道理。不知道这种能力能不能传染,要不然在旁边分得那么一点儿也挺好。我要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仙气,也不至于除了那个胖胖的文娟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女同学愿意搭理了。 第八十章 医院里的阴魂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跟在后面的小家伙,我厚脸皮地跟着上弧月往树林走。结果刚到林子附近,离得老远就看到两个油亮亮的脑壳——小和尚空心和大和尚空义两个人正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显然是在等上弧月回来。 “我这里的树可不是菩提树。”上弧月带着某种调侃语气说道。 两个和尚抬头看见我们,立刻全都站起身来。小和尚红着脸正想着该怎么措辞的时候,作为师兄的空义已经将事情给说完了。 “阿弥陀佛。今天上午警察来后,把那个晕倒的老头儿送到了医院里,然后又问了一些话。我当时怕他耍什么手段逃跑,所以就派了寺里的几名弟子在外面守着。” “但是后来还是跑了?”上弧月插了一句嘴。 “没跑。”大和尚摇摇头,随后深吸一口气,“那老头死了。” 这话让我们吃了一惊。红毛狐狸尽管一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这次却也显得满脸惊愕。 按照大和尚空义的说法,这事儿确实蹊跷得很。他们是一路跟着警车过去的,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甚至到了镇子里的医院时,那老头已经醒了过来,能开口和医生要水喝了。 “整整一个上午,大夫们忙着在里面抢救,寺里的几个弟子就在外面守着,一直到那老头脱离了生命危险。”空义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谁知道到了下午两点多,大夫到病房里面看了一圈儿,突然就说人已经死了。” 上弧月想了想,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死的?” “说是心力衰竭。”空义道,“阿弥陀佛。我们也都知道,但凡是找不到病因死掉的,大多是说心力衰竭了事。医院也怕担责任啊!” “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人进去过?”上弧月又问。 空义摇了摇头:“除了大夫和警察以外,再没有别的人进过那间屋子。毕竟那老头也算个犯罪嫌疑人,病房是自己一间,寺里的弟子和警察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 “那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用了什么法术,隔空取走了他的性命?”红毛狐狸思维缜密,不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这……不可能吧。”大和尚摸了摸脑袋,“今天一整天都是大晴天,光天化日,就算有做法引动什么邪祟,也没办法从外面进来啊。” 上弧月却像是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什么味道,双目炯炯地看向前方:“没错,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人利用术法,邪祟也没办法进入到医院里面。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那个使用术法的人就藏在医院里。” 上弧月的想法乍一听上去似乎很是大胆。但是实际上这种想法并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有,和尚们的脑海中甚至也有一瞬间这样想过,但是却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种想法太过疯狂。想想偌大一个医院,某个能够操纵神鬼的人就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无形之中取走了人的性命,给人心理上带来的不安可想而知。大脑中产生一种自欺欺人的本能,也就认为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上弧月见两个和尚不说话,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们今天就去医院里面看看吧,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也许还能和杀死康三爷的人碰个面儿。” 所有的孩子都怕去医院,我也不例外。不仅因为这倒霉的地方容易让我们想起打针的可怕经历,而且还因为这里的气息太过沉闷。 一所医院几乎同时涵盖了人一生中所有的阶段,“生老病死”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个中滋味不仅仅与之相关的人体味得到,而且还能感染到无关紧要的旁人。 当我随着上弧月她们走进镇子里这所最大的医院时,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就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 一个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老太太,在别人的搀扶下慢腾腾地从我身边走过,咳嗽声、病痛导致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大夫和护士们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穿梭,步履匆匆。 迎面几个老人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老太太慢腾腾地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全身枯瘦的老头儿。 当时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这老头儿给吸引过去了,因为自打我出生以来,还从没见过那么瘦的人,除身上有那么一丁点皮肤包裹着骨头以外,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肉,干干巴巴像是一根大.麻花。 推着他的老太太头发乱蓬蓬的,将大半个脸遮住,看不见具体的模样。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推着老头儿走在走廊的中间,偶尔碰到别人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道歉的表示。 “那病房就在前面了。”空义说着,先一步在前面引路。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大和尚连看也没看那老两口,就那么扭着头朝前走。然后,径直从两人的身上穿了过去! “啊?!” 我瞪大惊恐的双眼,这才终于明白原来老两口都是鬼。那老太太转头朝从她身上直穿而过的空义看了一眼,这大和尚瞬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 我不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上弧月,这红毛狐狸虽然依旧看着前面,却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了一句:“没事,医院里每天都死人,有没来得及投胎的鬼魂挺正常。” 这红毛狐狸俨然成为了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被她这么拽在手里,我的心瞬间就踏实了。看看那慢慢朝前走的老两口,我发现这两人身上并没有黑雾,可见不是那些怨鬼厉鬼之流的。 康三爷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医院里最昏暗的一个角落。 看到这间病房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儿相信上弧月的判断了。因为哪怕是在大白天,这里也只能靠白炽灯来充当光源,没有一丝自然光能照射过来,鬼怪在这里穿行不会有任何阻碍。 因为康三爷意外身亡的原因已经按照心力衰竭处理完了,所以我们这一路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但是等到了屋子的门口,却发现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还在里面,一个医生手里拿着一摞东西,正在旁边介绍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三人纷纷回过头来。 “咦,你不是丁官屯的那个小娃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年轻警察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仔细朝他脸上一看,想起他是上次调查文家那件事的警察之一,还对我问过话呢。而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中年警察,我对他的印象就更深了,他就是那个自称小时候见过鬼的刘队。 “你们咋在这儿?” 我也觉得挺诧异。龙窝村这边的镇子显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两个警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年轻警察似乎想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刘队却看似不经意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乐呵呵地上前一步解释道:“镇子里警察人手不足,我们是借调到这里来的。” 那会儿我年龄小,自然听不出他的话里面有什么问题。刘队显然不想让我们继续问下去,于是立刻反问道:“那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儿?难道这个死去的康三儿和你们有关系?” 空义怕引起误会,立刻在旁边帮我们解释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和两位小施主是我们请来的。我们觉得这人死得蹊跷,所以才找他们来看看。” 年轻警察似乎听到了什么挺有意思的事情:“有问题你应该找警察啊,找他们算是什么意思?” 大和尚空义属于那种性子耿直的人,说出话来丝毫没有任何的顾忌,此时立刻回答了一句:“阿弥陀佛。如果死的这个人是被人杀的,自然应该找你们警察。但是万一是被鬼杀的,那恐怕就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了。” 这话说得挺冲,而且显然和普通人的认知相冲突。如果被知识分子听到,估计又会大肆嘲笑一番了。然而警察却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世界上确实存在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 年轻警察血气方刚,觉得大和尚的话是一种蔑视,不禁大声道:“谁说鬼杀人我们就管不了了,我们可是……” “别说了!” 话才说了一半,站在旁边的刘队突然喝了一声,把这年轻男警给吓了一跳。前者看向身旁的医生,两三句话给打发走,然后慢条斯理地点着一根烟,夹在手上看向我们几人。 “你们既然来到了这儿,应该察觉出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吧。龙窝村把这件事报上去的时候,上头就知道事情不太对,才会派我们两个来进行调查。” “其实我们警察也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傻。有些时候,甚至你们知道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多。不过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正常案件的范畴,所以调查只能以这样秘密的形式进行。” 被称作刘队的中年警察吸了一口烟,目光炯炯地看向我们:“如果你们真想管这些烂事的话,我们倒是很愿意和你们共享一些信息。” 第八十一章 不公平的交易 按照刘队的说法,这位康三爷的确是个北京人,改革开放初期属于那种“老炮”式的人物,平时走街串巷地在四九城里面瞎转悠。 “后来这人也不知道和谁学了那么点儿手段,先是在街坊四邻面前装神弄鬼地骗点钱,后来就不满足于这点儿蝇头小利了,干脆就用障眼法拦路。”刘队吸了一口烟,“要说这人确实有点儿能耐,拿几根榆木条朝地上一插,有人从旁边经过,愣是走不出榆木条圈着的范围。” 康三爷在奇门遁甲方面的能耐,上弧月我们已经见识过一次了,所以听到刘队的介绍并不感到惊讶。 “这家伙胆子大,但是脑子却不笨,并不是直接抢,而是会跟人谈条件。想离开就给钱,拔下一根榆木条子就能走。要是不买他的帐,困在那里多长时间也出不去。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违反了哪条法律,挺长一段时间内,警察们都没法拿他怎么样。” “但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啊。北京是啥地方?天子脚下,有权势的人一抓一大把。咱们的这位康三爷就碰上碴子了,敲诈到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大人物身上。当时正值八三年严打,二话不说,直接就给抓进去了。” 我们都不说话,等着这位刘队长继续讲下去。 “蹲了几年监狱再出来,黑白两道还是没放过他,满北京城追着不放。后来这人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位康三儿最近一次进入我们警察视野中,是在三年前。当时县里出了一起大案子,一处县级重点保护的古墓群被盗,连尸体带棺材都不见了。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里面,就有这个康三爷。但是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关了没几天又放了出来。” “这次就是破碎的棺材最先引起了上头的注意。经过化验,证实这确实是汉代的棺材……”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在后面拽了拽小和尚空义的长袍,低声问他:“汉代距离现在有多久?” “阿弥陀佛。”小和尚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哪儿知道啊,估计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 一千多年? 我当时只知道人活一辈子是一百年,十辈子才一千年。想想棺材里那具金黄的尸体就窝在那么小的地方待了一千年,可真够憋屈的。 听刘队说完了他们警察掌握的信息后,屋子里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 “就这些?”上弧月仿佛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 “就这些。”刘队似乎对上弧月这样的问法感到有些疑惑,“我想这应该比你们了解到的东西要多吧。” “确实比我们知道的东西要多,但最关键的地方却都没有。”红毛狐狸一点儿也没打算给这位警察叔叔留面子,“如果我们继续查下去的话,最后也可以把这些东西搞清楚。” 尽管这话让两名警察颇觉得尴尬,但他们并没有再就此和上弧月论辩。年轻男警道:“我们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知道些什么,应该也可以共享一下吧?” 谁料这红毛狐狸脸上却摆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我们只知道他叫康三儿,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这?” 年轻男警显得有些愠怒:“起码你们应该说说在龙窝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吧,比如这个康三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昏迷在桥上的?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那具棺材会在龙窝村出现?还有,听说最近龙窝村有一个全身血红的怪物出没,那怪物是怎么回事,你们难道不打算和我们说说?” 面对年轻男警一连串的问题,红毛狐狸露出一个看似真诚实则诡诈的微笑:“康三爷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们是在早晨才到那里的,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晕倒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村民们应该都和你们说过了。至于那个怪物,我们也是听别人说起,才到龙窝村去看的。” 当我抬头看见上弧月那满脸真诚的表情时,几乎都要被她的谎话给蒙骗了。不过到底是两个经常要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警察,意识不会那么容易被这红毛狐狸给带偏,所以仍然满脸狐疑。 姓刘的中年警察对旁边的年轻男警使了个颜色,然后转头看了看两个和尚:“你们跟我出来一趟,我有些话要问。” 空义和空心两人走了出去。上弧月则看向康三爷死去的那张病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年轻男警的模样,估计本来是想和上弧月搭话,见状只能作罢。低下头看了看朝四周打量着的小狐狸,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没话找话地说道:“小娃,你每天都不用上课么?怎么在哪儿都能看到你。” 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两个问题,一是问我多少岁,二是问我上学了没有。这男警的问题显然触到了禁区的边缘,所以我只瞪着眼睛看他,却不回话。 男警讨了个没趣,却仍然笑眯眯的,指着上弧月问:“这位姐姐是你什么人啊?” “她是我表姐。”我想起早晨上弧月使用的谎言,于是灵机一动地说道。 男警很是聪明,又指着旁边的小狐狸问我:“那这个又是你什么人啊?” 我一愣,脑子就开始转悠开了:小狐狸是上弧月的妹妹,如果我管上弧月叫表姐的话,那应该管小狐狸叫啥? “唔……不知道。”想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我不得不实话实说道。 一直在旁边佯装观察屋子的上弧月不禁轻轻摸了摸额头,估计是被我这笨脑子给气得够呛。而年轻男警则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带着一种诡诈的笑意站起身,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两个大和尚很快走进来。刘队朝我们看了一眼,连声招呼也没打,只是朝年轻男警轻轻招了招手,两人便匆匆地离开了。 “阿弥陀佛,这回完蛋了。” 小和尚空心见两人离开之后,立刻愁眉苦脸地看向我们:“刚才我可是一句实话都没说,犯了诳语的戒了。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原谅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大和尚空义则看向上弧月:“阿弥陀佛,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为啥我们不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两个警察?或许他们还真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这事儿本来就不应该归他们管,与其让他们这些没有法术的人去白白送死,还不如我们自己解决。”上弧月道,“万一他们靠着我们给的信息做出了什么,一旦出现死伤,一部分果报就会算在我们头上。” “阿弥陀佛,狐施主心思的确缜密。”大和尚点点头。 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小狐狸好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拽着上弧月的胳膊:“姐,咱们不是来抓害死康三爷的人么。现在天都黑了,人影都还没见到呢!” 红毛狐狸似乎也才想起来,立刻把手里的包打开,在里面翻找出一摞拳头大小的纸人。而大和尚空义很有眼力见,立刻拉着空心的手朝外面走,到门口当门神去了。 上弧月将那些纸人铺展在地上,每张纸人的脑袋位置都用朱砂笔点了一下,然后嘴巴里面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什么,几十片纸人就像是有了生命一半,呼啦一下全都腾空而起,径直贴到了房顶上。 因为纸人和屋顶都是白色的,乍一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纸人顺着雪白的屋顶游走,从门缝的位置钻出去。我打开门跑到外面去看,发现小纸人已经全都顺着房顶跑远了。 “不用看了,过一会儿它们会自己回来,并且带回这医院任何一个角落的信息。” 我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些微微的紧张。万一害死康三爷的人真的还留在医院里,那么红毛狐狸岂不是要在这儿和那人打上一架?虽说我知道上弧月实力强大,但谁又知道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小狐狸颇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意思,这时候突然指着我问了一句:“姐,你说你是他表姐,那他到底应该管我叫什么啊?” “唉,两个傻娃娃。”上弧月的表情颇为无奈,“当然是表妹啊。这回倒好,那个警察肯定已经知道这种关系是假的了。如果他们要是非要追查我们的灵狐身份,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其实在那之前,我还颇为自己刚刚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感到羞愧。结果听到小狐狸也不明白,我的心理就平衡了,心说原来不只我一个人这么傻。 等了有四五分钟,上弧月放出去的那些小纸人还没有回来,门口却响起了护士的声音:“诶,你们两个是病人的家属么?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阿弥陀佛,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病人家属。”空心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看来这和尚今天打的诳语是少不了了。 “不是病人家属站在病房门口干什么,真是的。我要进去打扫卫生,你们别在门口站着了。” 护士说完这句话,门口就响起了拧动把手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都是鬼怪套路深 “哎,别别别!”小和尚空心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 谁知道护士的声音更紧张:“哎,你这和尚怎么回事,怎么动手动脚的,要耍流氓怎么着?” 九十年代那会儿的人都比较保守,空心情急之中估计也就是拽了女护士一下,但是却被理解为不怀好意。虽然我在屋子里并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况,却也能猜到这小和尚一定又是满脸通红的模样。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不是流氓,我……” 走廊的另外一侧很快传来了粗犷的男人声音:“怎么了?” “王医生,我要到里面去打扫卫生,他们不让我进去,还动手动脚的。” 刚到外面的这个男医生显然比较聪明,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在病房里,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拧动把手,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两个和尚瞪着眼睛朝这边看,见此情形在诧异之余,不禁轻轻吁了一口气。 上弧月使出一个非常简单的障眼法,就让我们在众人眼皮子地下凭空消失了。但是男医生却满脸狐疑,在屋子里扫来扫去,目光突然就落在了天花板上。 “哗啦!” 那些才从医院的各处潜回来的小纸人,立刻像是雪片般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吓得医生和护士两人立刻夺门而逃。而上弧月则趁着这个时机念动咒语,将纸人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拢了拢,然后撇下两个和尚,带着我和小狐狸离开了病房。 “姐,那些纸人找到那个害人的人了?”小狐狸问。 上弧月摇摇头:“人倒是没找到,不过这医院里面确实有几个地方显得很奇怪。我们到处去看看。” 红毛狐狸说着,领着我们朝楼上走去。 整个医院一共有四层楼,下面两层为诊室和各种检查室,上面两层则被当作病房使用。虽说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显得有些简陋,但是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乡镇就已经了不得了。村子里来看病的庄稼汉们要在里面绕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我们几个就在这些拥挤的人流中来回穿梭,好不容易爬上了四楼,然后又围着走廊转了大半个圈儿,来到了五楼中间一处天井似的地方。 从风水上说,天井有藏风聚气的效应,还能聚财,在医院里面如此设置无可非议;可不知道当初设计师是个风水方面的半吊子还是故意的,竟然把两个厕所放在了天井的两侧,浊气在附近氤氲不散,硬生生地将一个好格局给破坏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天井上方的遮光罩隐约还能朝下透出些许的光线。我站在那里仰头朝上看,发现一团团黑雾正弥漫在天井的顶端。 而在黑雾的中心部位,赫然是一个灰黑色的影子,看那模样应该是正趴在遮光罩上面,整个身体没有规则地抖动着。有恐高症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估计会觉得头晕目眩。 “医院里有这么一个恶鬼吸食病人的精气,难怪病人的病一直都好不了。”上弧月道。 “这个趴着的是什么鬼?”我好奇地问道。见过这么多的鬼怪,还是第一次见到以这样造型出现的。 “这个……一两句话还真不好说清楚。” 尽管这么说,上弧月还是认真地给我解释了一通。 原来这家伙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鬼,而是鬼和怪的结合体。人有灵魂,那些已经成为精怪的动物同样也有。在某些情况下,两种灵魂会碰撞结合到一起,形成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正在琢磨这东西应该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却见上弧月已经从随身小包里面拿出一张符纸,朝前轻轻一抛,写有血红朱砂法咒的符纸像是被牵引着一样,飘飘忽忽地贴在了那东西的身上。 “呜——” 煞气弥漫之下,黑色的影子上直直地朝下掉。在这短短的两三秒钟内,我隐约看到这家伙的周身竟然同时伸出了六七个胳膊,从模样上判断,大概是人的灵魂和某种节肢动物灵魂的结合体。 黑影从最顶端径直掉落到一楼,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上弧月手中并没闲着,立刻又取出一张黄符,口念法咒,黄符立刻被催动着追了过去。 “噼啪!” 一楼和二楼中间的位置,火光闪现之间,刚刚那个消失的黑影又一次出现,整个儿“轰”地一下坠落到地上。 这下子可不得了,本来并没有注意到这场斗法的人们竟然全都朝黑影坠落的位置看了过去,然后不知道是谁带头尖叫了一声,所有人四散奔逃。 “咱们追过去!” 我们又从五楼转了大半个圈儿,然后再一层一层地顺着楼梯朝下跑,到一层的时候早已经没了那东西的影子。 两只狐狸的鼻子灵得很,没有任何停留地继续追过去。因为刚刚那场恐怖的小插曲,整个医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我们很是顺利地跑出偏门,径直来到一片平房前面。 “这是哪儿啊?”趁着两只狐狸停下来的空当,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眼前这房子显得煞气很重。在门口两盏昏黄路灯的映照下,竟然还一丝丝黑雾从门口涌出。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即将要进入地狱的入口一样。 “停尸间。”上弧月回答道,“本来我们也要来一趟,现在既然那怪物也跑了进来,或许问题可以一起解决掉。” 两只狐狸一个自信满满,另一个傻乎乎,反正反映在表面上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毫不迟疑地从门口走了进去。我一咬牙,也一步不落地紧紧跟在后面。 进门之后就是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因为停尸的地方温度极低,所有热量都朝外释放,这个位于外层的小屋子就成为了热气集聚的地方。两台大功率的风扇摆在里面,呼呼地朝外吹着风。 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老管理员。 老头整个儿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起伏,鼾声如雷睡得正香。作为停尸间的管理员,这老头或许应该是最适合的一类人了,心里不装事儿,哪怕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摆着十几具尸体,照样该吃吃该睡睡。 而我则感叹这老头的命大,那只怪物从旁边经过竟然没有伤害他。 我们三个从老头身边绕过,穿过短短的走廊,发现前面停尸间的门正大开着,一丝丝冷气从里面逸散出来,让人感到心神俱寒。 红毛狐狸让我和小狐狸等在外面,自己身上却红光一闪,直接钻进了冷室里面,顺手将门关上了。 我背靠着墙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老管理员的那间屋子,一会儿转头看向上弧月钻进去的停尸间方向,心里面总是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看看左顾右盼的小狐狸,我忍不住问道:“你姐在里面不会有事吧,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我姐才没那么笨呢。”没想到小狐狸却瞪了我一眼,“那个怪物连符咒都害怕,要是我姐连他都对付不了,那就白长了七条尾巴。” 我立刻就觉得无话可说了。冷室的门隔音效果不错,所以我们并没办法听清楚里面到底发生着什么,只能偶尔才能听到某种类似打斗的声音。 过了有那么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在我觉得心里忐忑不安时,冷室里终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当当当!” 我立刻要去拧把手,谁知道却够不着。小狐狸朝我翻翻白眼,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门口并没有人,只有非常强烈的冷气逸散出来。 “上弧月?”我朝着里面曲曲折折的走廊喊了一声。 从里间的某个位置,传来了上弧月急切的声音:“你们两个把门关好,等在门口不要进来!” 当时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心说难道刚才敲门的不是上弧月?正疑惑之中,我的背后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朝前推去。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砰”的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紧接着旁边又想起了“砰”的一声,同样被扔进来的小狐狸瘪着嘴巴,皱眉看向门口。 尽管当时我已经被摔得晕头转向了,但是借着停尸间里面幽暗的灯光,还是看出把我们两个扔进来的人就是停尸间外面那老管理员。 老家伙眼珠朝两角吊起,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整个人全身黑气腾腾,在我和小狐狸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将冷室门缓缓闭合了。 “完蛋!”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敲门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伎俩而已,目的就是为把我们扔进来。看老头的模样,一定又是个被鬼上身的。 “我真傻,真的。我只知道冷室里面有鬼,却不知道外面也有……” 此时的我,和那位丢了孩子的祥林嫂一样后悔不已。没办法,这些鬼怪的套路实在太他娘的深了。 第八十三章 冰尸 小镇子里面的停尸间显得有些破烂,虽然尸体没几具,却足足占了两间屋子。 我勉强忍住脑袋上的疼痛站起身,先扶起小狐狸,然后壮着胆子朝周围打量一番。 许多钢制的推车静静停放在两侧,有的上面结了一层冰霜,从冰霜的形状上看不久前应该是有尸体躺在上面,然而此时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推车有好几辆。我这样一路看过去,眼神最后径直落在了里间的门上。 “砰!” 像是应和我的目光一般,铁门突然猛地朝这边凹过来。我和小狐狸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紧接着却又是“砰”的一声。这一次,整个铁门全都掉落,一具冰冷的尸体从门口里面弹出,像是落在地上的肥皂块儿一样,叮里当啷向前滑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墙角的位置被逼停。 上弧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红毛狐狸全身火红,两只眼睛同样显出火焰一般的色彩。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每到这种时候,都证明这家伙遇到了极其难缠的对手。那“八爪怪”自己当然不足以成为多大的威胁,可再加上这么多的冰尸,情况就很不同了。 附着上恶灵躯体的冰尸并不是僵尸,然而两者却很有一种近亲的味道。身体僵硬,导致它们的特征和最初级的僵尸一样迟钝。但就像重量级拳击里的选手一样,一旦出手命中,给人的打击必然接近致命。 眼下的情形证明了我的猜测:推车上的那些尸体并非无端消失,而是全都跑到里屋对付上弧月去了。 被甩出来的冰尸整个儿身体匍匐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与此同时,身上那些冰块儿纷纷掉落,因为冰冻而扭曲变形的四肢逐渐伸展。 “你们怎么进来了?” 上弧月看见我和小狐狸,眼中的火苗似乎瞬间暗淡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一次熊熊燃起:“这是个陷阱。” 我现在当然也知道了这是个陷阱,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个倒霉的老管理员给推进来了。但还没等我进行解释,小狐狸就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姐!” 与此同时,在里屋门口的位置,随着黑雾的蔓延,那只黑色八爪怪整个儿扒着门框冲了出来。但是上弧月却像是身后长了一只眼睛,轻轻一躲,然后一只手上火光闪烁,掌心向前,就那么“砰砰砰”地打出了三个金色的掌印。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密宗佛教的招数“大罗佛手”,没有足够的修为以及佛家的宿慧,根本就打不出来。 上弧月的这三个掌印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糟践,每一下都正中那八爪怪的身体。随着黑雾的散失,我也终于弄明白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人的脑袋和脖子,蜘蛛的腹部,还有长长的步足,给人一种诡异的恐怖感——如果上弧月不说这是两种灵魂结合体的话,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这家伙是没有完全修炼成人形的蜘蛛精。 大概是我和小狐狸的出现激发了上弧月作为七尾灵狐的本能,刚刚那几掌混合了佛家的祛邪能力和灵狐本身的巨大元气,力道惊人。我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八爪怪先是煞气不断消散,然后节节肢解,竟然化成了一滩浓水。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损耗了上弧月巨大的元气,还心想这狐狸明明有一招制敌的能耐,怎么偏偏要和这八爪怪耗那么久,难道是故意逗这家伙开心的? 在八爪怪节节肢解的过程中,几个冰尸已经对我们形成了一种合围的态势。藏尸室内的空间并不算大,所以我们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因为有上弧月在,我的脑子还算得上比较清醒。见上弧月忙着对付那边的几具冰尸,这边的这个就只能靠我和小狐狸了。 虽然小狐狸才是一只两尾灵狐,在灵狐家族中仅仅属于菜鸟一般的存在,但是也还有那么两下子。只见这家伙变成小狐狸的形态,尾巴朝后面轻轻一挥动,就发出了一道白色的光芒。 当时那冰冷的尸体好像并没什么变化,我却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晕眩,竟然不由自主地朝着冰尸的方向走去。 “咋回事啊?” 我当时虽然脑子不听使唤,但是却能感觉到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心说这次可完蛋了。 好在小狐狸非常及时地发现了我的异常,在我还没有和那具行动缓慢的尸体接触的时候,就用嘴巴死死咬着我的衣角,将我硬生生地拖到了别处。 “咋会这样?”小狐狸显然也觉得很纳闷,“这是我和姐姐刚学的迷幻术,怎么对这具尸体不管用?” 我当时觉得精神很是崩溃,心说这样的半吊子法术也能拿出来用?敌人倒是活得好好的,我这个队友可差点儿没被坑惨了。 紧急之中想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书包,我立刻在里面使劲儿翻找起来。可俗话说关键时刻掉链子,眼下正是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我的那些符咒竟然全都用光了。 在我低头找东西的过程中,那具冰尸已经不知不觉地摸到了我的身前,小狐狸一边在后面着急地喊着“小心”,一边用牙齿叼住对方那冻住的衣角,死命朝后拽。 “屁帘儿,出来!” 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我终于很幸运地找到了这个在我书包底部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木雕。倒霉小鬼儿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掉链子,随着腾腾的黑雾悬浮在我的身旁,面无表情,却有一种特别的阴冷之气。 这次还没等我说什么,小鬼儿就像是知道了我的意思一样,径直朝着冰尸的位置冲了过去。 小家伙的攻击方式很有特点,不是和上弧月那样靠着术法将冰尸一点点击垮,而是采用了一种撞击的方法。 屁帘儿和附着在冰尸上的恶鬼一样,都是无形的灵魂,所以这家伙的撞击对冰尸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却将附在上面的恶鬼煞气一点点撞散。 一直到最后,随着一个半透明状的人形从冰尸的身体上剥离出来,屁帘儿取而代之,以夺舍的方式得到了这具冰尸的控制权。而那被撞出躯体的恶鬼,则随着黑气渐渐消散了。 在这边的战斗解决掉的同时,上弧月那边也把十几具尸体搞定了。全身闪着微弱红光的上弧月胸口微微起伏,面色红润,显然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也费了一定的力气。 看着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尸块儿,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进入到了一个屠宰场般。也不知道红毛狐狸到底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法术,竟然在这些冰冻的尸体上弄出了一个个整齐的切口,脑袋、胸腹、四肢,每个都是正宗的五马分尸式。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只是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只有这样才能让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恶鬼魂飞魄散。” 小狐狸跑到门口,伸着小手“当当当”捶了几下门,很是无奈地说道:“姐,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管理室和冷冻室之间的门虽然在里面也有一个把手,但是一旦外面把门反锁,里面就无可奈何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出了这样的设计。 “你们两个怎么进来的?”上弧月眉头微蹙,略带怒气地看着我们,“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着么?” “姐,不是我们自己进来的,是外面那个看着停尸间的老头把我们两个给扔进来的。”小狐狸显然很怕她的这个姐姐,此时颇为委屈地解释道,“那个人被鬼上身了!” “鬼上身?” 上弧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派出的那些纸人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这里有问题,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邪祟想借着停尸间里的阴气来隐藏自身的煞气,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并不在停尸间里面,而是在和停尸间只有一墙之隔的外面!” 这红毛狐狸平时都是算计别人,这次却棋错一招,着实也算是件稀罕的事情了。 “姐,我们怎么出去啊?”小狐狸看了看四周,抱着肩膀说道,“我有点儿冷。” 停尸间里面的温度在零度以下,刚刚是因为恐惧和紧张的原因,才让我们暂时忽略了这种冰冷。眼下来自于冰尸和八爪怪的威胁已经消失了,温度则成为了眼下最要命的大事。 小狐狸和上弧月还和夏天一样的打扮,穿着那个年代在农村难得见到的漂亮裙装。我虽然早早地换上了长衣长裤,却仍然感到全身的肌骨都在被寒冷一点点地占据。 “我让屁帘儿试试能不能把门撞开。” 小鬼儿听到这话,立刻指挥着那具笨拙而僵硬的冰尸朝门上使劲儿撞去。按照我的设想,屁帘儿这家伙的能量再加上冰尸的坚硬度,想要破门而出应该不成问题。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冰尸的身体撞击在门上的一刹那,门外竟然像是同时出现了一股反作用力,两股黑雾扭在一起,互相抵消得干干净净。 第八十四章 佛在心中 这种情况,其实想来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对方既然这么大费周章地设套让我们钻进来,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地再让我们出去。 屁帘儿是个非常有韧劲儿的小鬼,尽管一下下的撞门没有产生任何实际的效果,这家伙仍然不肯罢休,大有一种和藏尸室的门来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我却已经在那里冻得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脑子也像是在逐渐凝固一样,基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姐,他好像要被冻死了……” “或许我抱着你们会好点儿。”上弧月道,“刚才我的力量消耗太多,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出去的办法。” 迷迷糊糊听到这样的话,我可是差点儿没感动哭。然后就觉得有人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将我抱住。 狐狸姐妹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此刻显得比往日清淡了不少,而且再也没有了那种引人睡觉的力量,而是无时无刻不在让我保持着清醒。 上弧月和小狐狸的体温都很高,我的身体得以在两人的拥挤中慢慢回暖,感觉也随之一点点恢复。当时的我就迷迷糊糊地想,老是听别人说席梦思的床怎么好怎么软和,估计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啊?”小狐狸低声问道。 一贯自信的上弧月却没吭声。这红毛狐狸既然那么聪明,自然知道眼下的困境并不容易摆脱,与其给我们一个不真实的希望,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好。 后来我才知道,这停尸间原来已经被浓重的煞气层层包围在了起来,只是在里面看不见而已。红毛狐狸的感觉敏锐,已经知道我们所处在这样一个困局里,可她却因为能量的过分流失,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外面的救援上。 “当!当!当!” 整个停尸间弥漫在一种沉闷的氛围中,好在有屁帘儿这个不知道应该算是有韧性还是应该算傻的家伙不断撞向大门的声音一下下传来,让沉闷中多出了一点儿活泼的味道。 事实证明,上弧月这种看似坐以待毙的方式虽然不甚高明,但是最终却还真把救援力量给等来了。 “上弧月!”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和尚焦急的声音,“上弧月,你们是不是在停尸间里面?现在整个停尸间都被煞气封住了,我和师兄进不去啊!” 我当时心说这两个家伙反正也没啥本事,就算知道了我们在停尸间里面也没办法出手相救。要是再去别处搬救兵,一来二去,我们早就冻成冰坨坨了。 可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抱着我的上弧月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回了一句:“你们……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三个……可能撑不了多久。这里太危险,你们还是走吧……” 单单从声音上来判断,这红毛狐狸就像是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连我当时都被她这种断断续续的话吓着了,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朝上看去,却见上弧月尽管面色没有平日那么红润,却离那种濒死的情形还差得远。 让我没想到的是,外面的小和尚却因为上弧月这短短的几句话发了狂。 按照事后空义的形容,才听完上弧月的话,小和尚空心眉头一拧,脖子上的佛珠以及灰色长袍如同处于水中一样,不受重力影响地浮动起来。 紧接着,这个一直都显得毫不起眼的小和尚,身体周围突然发出明亮的金色大光辉。这个在漆黑的夜空中近乎神祇的存在,嘴里轻轻念着六字大明咒,就那么无所畏惧地走进了藏尸间周围冲天的黑雾中。 一瞬间,佛光普照,黑色煞气尽数退散。 我们在里面并不知道这种变化,但是一直在做着同一个动作的屁帘儿,却突然“砰”的一声将停尸间的门给撞散了。 在小鬼儿屁帘儿回到木雕里的同时,小和尚也带着全身的金色光辉走了进来。当时我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转过头一看,却发现那光芒又在一瞬间黯灭了。 小和尚空心又变成了平日里那种普普通通的模样,双手合十,呆呆地看着把我抱在怀里的上弧月,面色通红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暂时还冻不死。” 红毛狐狸尽管也冻得够呛,但是言语之中仍然还带着她那种特别的狡黠味道,不无揶揄地说:“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像我们这样修炼了成百上千年的灵狐都参不透的佛理,竟然被你这个才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凡人给轻易参透了。” 空心自然明白上弧月的意思,低着头红着脸道:“佛家说这是宿慧,是我用了几世的时间才悟出来的。” 可红毛狐狸似乎并不想和他讨论宿慧这个话题,而是依然延续着刚才的话,只不过话锋一转,微微笑道:“不过倒也不算太不公平,毕竟这难得一次的发出佛光,也是为了我才用出来的。如果今天被困在这里的是你自己,恐怕直到冻死,你的身上也不会有一丝佛光出现吧。” 这话几乎直指小和尚的灵魂深处,以至于他连上弧月的眼睛都不敢看了,只是自顾自地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上弧月也不再管他,将我和小狐狸抱出藏尸间,径直走到了一间病房里。 巧的是医生和护士也都躲在病房里面。上弧月将浑身滚烫的我们并排着放在一张床上,护士姐姐们见到这情景也来不及多问,赶紧过来在我们的小脸蛋儿和手脚上搓起来。 迷迷糊糊中的我感觉到整个身体正在一点点发热。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又感觉到了久违的困意,看看周围这些忙碌的人,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对自己有一点非常佩服的地方,就是甭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很少会在我的睡眠中体现出来。所谓的噩梦在我的睡眠中并不多见,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太多,大脑已经产生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这次和平时一样,等我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屋顶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事情了。 一开始,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躺在那里,转头看见盯着我看的上弦月,才终于一点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 “你姐呢?”我问她。 小狐狸使劲儿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才醒过来。” 我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儿,只见周围除了雪白的墙壁和两张空床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不过上弧月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还在,可见是刚出去没多久。 “吃饭喽!” 门口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喊。我和小狐狸转头看过去,发现站在那里的竟然是小和尚空心。这家伙手里提着两大包吃的,兴冲冲地跑进来,昨天全身发光的超然之气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 “上弧月呢?”我又问空心道。 “不知道,大早晨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只是让我在这里照顾你们。” 我当时挺好奇上弧月究竟去了哪里,但是因为豆腐脑和油条的味道暂时占据了我的全部思想,所以也就先不去管那件事,而是迫不及待地去填补肚子里面的空虚。 豆腐脑这种在集市上常见的小吃显然又一次引起了小狐狸的兴趣。这小家伙先是看我怎么吃的,然后学着样子用小勺在里面一点点挖着送进嘴里,就好像是在吃着什么极其珍稀的东西一样,看上去特别好玩儿。 小和尚拿着暖瓶出去打水,才刚出门,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和两个护士就走了进来,笑眯眯地看向我和小狐狸:“怎么样,今天还发不发烧啊?” 对这些白衣天使,我可没什么太好的印象,毕竟每次看见他们不是要打针就是要吃药的,反正肯定会遭罪。小狐狸对此却没有一点儿经验,只是瞪大好奇的眼睛朝他们身上打量着。 “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医生在我和小狐狸额头上摸了摸,“今天就不用打针了,吃几片药巩固一下吧。” 那年代的护士本来都属于挺高傲的人,但是我们这种小孩子在她们眼里却很受欢迎。护士姐姐笑眯眯地把几个白色药片递给我和小狐狸,甚至连水都送到了我们的手里:“吃吧,吃完病就好了。” 我看看她,心说这回肯定是逃不掉了,只能闭上眼睛使劲儿将药片咽了下去,然后不由自主地摆出一脸苦逼相。 这点表情全都落在了小狐狸的眼睛里。这家伙还算是比较聪明的,立刻就明白了手里的白色药片可不是豆腐脑那样好吃的东西,不禁显得很是迟疑。 然而护士姐姐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小狐狸的身上:“该你啦,不怕吃药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吃吧。” 被护士用这样循循善诱的语气诱导,小狐狸皱着眉头,将药片送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我正想看看她吃完这东西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却看到旁边突然红光一闪,上弧月以极快的速度将小狐狸手中的药片拿了过去。 “药太苦了,我先去把水里加点糖。”上弧月笑着说道。 护士姐姐看大人来了,也就不好意思在旁边监督了,在我和小狐狸脸上轻轻捏了捏,转身朝外面走去。 上弧月目送她消失在门口,然后才转过头,轻轻吁了一口气:“还好来得及时,要不然吃下这种药片,非得现出原形不可。” 第八十五章 要命的热身运动 我才知道原来狐狸吃错东西还会现出原形,不禁觉得有点儿后怕,心说如果上弧月来得晚了一些,那护士姐姐岂不是会被当场吓晕? 刚刚还没什么精神的小狐狸,此时的眼神突然变得活泼起来:“姐,你刚去哪儿了啊?” “我就是随便转了转。刚才走到停尸间那边,看见许多警车停在那里。那些警察一个个眉头紧皱,看那样子估计又要费挺大心思去想该怎么向上级报告了。” 想起昨天我们将一具具冰尸弄成了满地的尸块儿,确实应该是一种挺让人头疼的场景。 “我还去了四楼,想看看昨天攻击我们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上弧月道,“别说,还真让我发现了点儿东西。” 按照这红毛狐狸的说法,当她走到四楼天井处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穿着胳膊里夹着小包的中年男人,正仰头看向屋顶遮光罩的方向,嘴里还低声叨咕着什么。 “当时我听得很清楚,那人说的是‘怎么找不见了’,而且还一连重复了三遍。”上弧月非常肯定地说道。 正坐在那里埋头喝豆腐脑的我立刻反应过来,抬起头道:“那人说的是屋顶上的那只怪物?” 上弧月点点头:“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悄悄跟在那人身后,一直到了院长室的门口才停下来。” 听到这儿,我不禁瞪大眼睛:“你说的这个人,是医院的院长?” “倒不是院长,而是院长的儿子。”上弧月道,“这是我在门外听到的。两人在里面说了挺长时间的话,都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说啥了?” 在我看来,如果屋顶的那怪物和院长父子有关系,那也未免太让人感到绝望了。连一所医院的最高领导者都成为了一个大反派,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听起来有些古怪。他们确实提到了那东西,但是却好像并不知道它是个邪物,还以为是个能聚财的神物。而且两人还提到了一个大师,听那意思,那东西就是这个大师给他们弄来的。” 听完上弧月的话,我不禁想起了曾祖母给我讲过的西游故事,里面有许许多多冒充成大师的妖怪,眼下这位照目前的情况看,估计也是属于那一类。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那位大师出现?”我问道。 “这件事交给和尚们去办,咱们可没时间在这里耽误工夫。”红毛狐狸一本正经道,“咱们还得去上学呢!” 我一直都以为上弧月和小狐狸身上的衣服都和她们的皮毛一样,是永远没办法更换的,一直到今天两姐妹以另外一种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也不知道这红毛狐狸从哪里找来了两套粉红色的运动套装,一大一小,穿在她和小狐狸的身上显得再合适不过。 两人从病房里面出来的那一刻,就非常成功地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就连那些坐着轮椅在窗户边上耷拉着脑袋晒太阳的老头子们,这会儿浑浊的眼神里也似乎有了一些神采,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提着一壶滚烫热水匆匆走来的小和尚空心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头去面向墙壁,就好像这对儿漂亮的姐妹花比昨天那些冲天的煞气还可怕似的。 上弧月似乎有意要逗弄一下这家伙,拽着我和小狐狸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停下,用一种颇为魅惑的声音道:“哎,小和尚,觉得我漂亮么?” 空心吓得全身一抖,差点儿没把水壶里面的热水洒在脚上,吓得他连忙大念阿弥陀佛。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发出一阵讥讽的轻笑声,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上弧月却没事人一样,拽着我和小狐狸走远了。 …… 小狐狸上弦月在我们班格外受到关注,这其实挺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昨天一伙人还把她看作是个会害人的狐狸精,今天就全都往她跟前跑,简直太善变了。 仔细去想,就会发现这种情况挺可怕。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感官给蒙蔽,甚至在感觉的诱导下连理性都会失去作用。如果坐在教室里的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而是那种真正害人的妖怪,那麻烦可就大了。 “尚弦月,你几岁了?” “尚弦月,我买了两块橡皮,给你一块。” “尚弦月……” 我坐在小狐狸的前面,看着那些有事没事跑去和小狐狸搭话的小男孩儿们,觉得还真是挺不得劲儿的。小狐狸显然也对此感觉很不适应,以前很少和人接触的她这会儿看到突然被这么多热情的小孩儿包围在里面,颇有一种不知所措的味道。 对此最不满的却是坐在我旁边的文娟了。 这胖姑娘本来在班里就不怎么招人待见,这会儿看到这么多小男孩儿都朝上弦月那边跑,自然会产生一种酸酸的心理。更何况那些男生围成一圈儿,让体型颇大的她不得不将身子缩起来一些,很是不舒服。 “有啥了不起,哼!” 胖姑娘小声叨咕道,被坐在她旁边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江湖是不分大小的。 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 新来的体育老师是小狐狸的姐姐这件事,早就已经在整个班里面传开了,所以在上课之前,一群小孩儿就又借着这个话题跑去和小狐狸搭讪。 我觉得挺没意思,心说本来还以为小狐狸和我一起上学能让我在学校里多个朋友,这回倒好,连平时那几个和我有点儿交情的同学这会儿都忙着跑去献殷勤了,反而让我变得更孤立了一些。 “林希伟!” 转头一看,文娟迈着粗壮浑圆的小腿儿朝我这边“蹬蹬蹬”跑了过来,那声音很容易就能让人想起农村盖房子之前用来平整土地的砸夯机。 “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胖丫头颇显不满地说道,然后一边呼哧呼哧喘气,一边看向前面被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的小狐狸,一脸颇为不屑的表情。 “哼,这种衣服我也有,比她的还好看呢!” 我觉得头有点大,心说我可不想在这儿听你发表什么带着酸味的见解,转头看到和小狐狸穿着同样衣服的上弧月出现在办公楼的楼梯旁,立刻“蹭蹭”跑了过去。 上弧月远远看见我,脸上露出一种比较温和的笑意。 但是等我跑到她跟前,这家伙的笑容却又显得戏谑起来,当着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男老师的面说道:“跑得还挺快嘛,那你就当我的体育委员吧!” 说完眼睛调皮地一眨。 这在其他男人眼里具有万种风情的动作却差点儿没让我笑出声,心说这红毛狐狸都已经成为人民教师了,怎么还是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上弧月暂时代理我们班的体育课,和田老师教的高年级分列在操场的两侧。 虽说昨天已经观摩了一天,但是真的要教起课来,上弧月显然还是没什么经验,于是趁着还没上课的空当在旁边偷偷问我:“哎,你们的体育老师平时都教你们做什么啊?” “做体操,跳绳,还有跑步。”我实话实话道,“反正所有能锻炼身体的都行。” “不能爬树?” “……那不行。” 大概是受到了我的话的误导,上弧月还就真以为我们什么都能做了。于是这家伙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热身运动就是让我们围着操场跑十圈儿。 我天! 当时所有人都懵了。四百米的操场,每个人跑上十圈儿就是八里的路程,这恐怕对任何成年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而我们当时才只有五六岁而已。 我忙不迭地给上弧月递眼色,却没想到这红毛狐狸却假装看不见,而是一本正经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这十圈儿必须要跑完,跑不完的按照没完成作业处理,明天叫家长过来,而且下次体育课加罚两圈儿。” 叫家长? 我心说这红毛狐狸学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把这招给学会了?看她的模样,似乎这次是要玩儿真的了。 没办法,一群小不点儿只能满脸苦逼地围着操场跑起来。而作为体育老师的上弧月也颇有一种垂范的意思,带头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时候,狐狸姐妹体能上的优势就充分显示了出来。 小狐狸本来应该是排在队伍最后面的,结果马尾辫一翘一翘,在别人没有太过留意的情况下就跑到了前面。在她的带领下,一群小男生也开足马力,跟在屁股后面没命狂奔。 “屁帘儿!” 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巴望着小鬼儿能过来解救我。可是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因为眼下还是烈日当空,鬼是不会出现在外面的。没办法,只能口干舌燥地硬撑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操场上尘土飞扬。 我们这些小不点的行为很快就把田老师带的那个班目光吸引了过来,甚至连教室里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也纷纷朝这边张望——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我们这群累成死狗的小孩子颇有一种不怕死的味道。 第八十六章 一个小幻术 后来我每每回忆起那次近乎在地狱里走一遭的长跑,都惊讶于人竟然会有那么大的潜能。当然也不排除那红毛狐狸使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招数,总之一群孩子连跑带颠,竟然把四千米给硬生生扛了下来。 这其中,就包括跑到一半就开始哭鼻子的文娟。 当这胖丫头满脸泪水地迈动着小短腿跑到终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我们转头去看,发现鼓掌的竟然是早已经在那里看了很长时间的胖校长。 当时小伙伴们都感到很是自豪,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承认似的。上弧月似乎也对我们比较满意,点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奔跑。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最起码要拥有逃命的本事。” 这话其实颇给人警示的味道,可没想到中午不知道是谁跑回家里和家长说了一声,下午就有人找到了学校里,说上弧月作为老师宣扬错误的价值观,让学生在面对危险时只顾逃命。 对此学校领导感到哭笑不得,在那里解释了一通,说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来的家长偏偏是个思想挺古板的老爷子,脖子一梗道:“啥没问题?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应该教学生做勇敢的人,遇到危险就跑怎么像话?要和敌人做斗争,要告诉学生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 对这样一个被古板激进思想占领了整个灵魂的老头子,学校的几个高级领导面面相觑,还真没什么办法。而恰恰是在这时候,我和小狐狸提着体育器材,跟着上弧月走进了办公室。 对上弧月这个刚刚加入到教师队伍的年轻女老师,校领导们普遍都有一种保护心态,所以这会儿全都朝她这边偷偷使眼色。 这点细微的动作连我都察觉到了,上弧月不可能全然不觉。但是这红毛狐狸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朝老头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头并不知道这位才走进来的女老师就是当事人,仍然站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作为老师,为人师表,啊,就应该宣扬和社会主流价值观相同的东西,有一种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啊,不能走逃亡主义路线,啊……” 一句一个“啊”,颇有那时农村基层领导人讲话的做派。我却在那里听得头疼,心说这都什么是什么啊,我那当过兵在战场上和敌人拼过刀的爷爷也没这么教育过我。 上弧月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没有任何的表示。而旁边一个女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笑着对那老头道:“您这话有道理,要不您和我们的尚老师单独说说?” 她朝我们这边一指,老头才明白原来坐在他旁边这个穿着粉红色运动衣裤的就是教学生逃跑的体育老师,顿时来了精神,斜眼看过来,似乎早已经在肚子里酝酿了一整套的说教。 “你……” 上弧月没等他开口,突然就问道:“您当过兵?” “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老头儿的话里面颇有一种六七十年代的味道,自信满满地说道,“虽说没真正当过兵,但是当初我可是红卫兵里面响当当的一号,那也是为打击阶级.敌人做过贡献的。要是思想觉悟不够高,能在这儿教育你们?” 老头子的话里面满满的牛气哄哄,但是看在场老师们的表情,全都是勉强忍住才没笑出来。文.革已经过去了十余年,老头子竟然还能说出这样老腔老调的话来,真是古板得可笑了。 被这样一个古板老头指着鼻子批评,一向处变不惊的上弧月并没有任何的失态,而是依然微笑着说道:“那您给我们讲一下,如果面对危险的情况,应该让孩子们怎么做呢?” “和坏人做斗争啊。”老头急道,“跟他们斗智斗勇。你们教功课、教体育,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变得又聪明又强壮么?” 上弧月点点头,一副颇以为然的模样,然后突然转过身去,指着一个方向,语气颇为诡异地说道:“那如果敌人是那样的,我们还要和他斗智斗勇么?” 我循着上弧月的指向望去,见她指着的正是刚刚把她的身份暴露出来的女老师。当时我还挺纳闷儿,心说和一个女老师有什么可斗智斗勇的? 可让我们全都没想到的是,当老头也顺着上弧月的指向看过去时,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后退。 那模样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的这一举动可把在场的老师们吓了一大跳,尤其被他盯着看的那个女老师,赶紧伸着手朝他这边迎过来,满脸惊诧道:“您怎么了?” 谁知道她的这一举动更让老头大惊失色,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嘴里“嗬嗬”地喊着,竟然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好几个老师追出去看,而上弧月却依然一脸轻笑,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我当时立刻就明白了,老头之所以会有这样反常的反应,一定又是这红毛狐狸搞的鬼。但是眼下阳光普照,上弧月那些招鬼的本事应该用不上才对。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问,红毛狐狸缓缓说了一句:“只是一个小幻术。” 我点点头,回想刚才老头一本正经地给我们讲“遇到危险不要怕,要和坏人斗智斗勇”,突然觉得这也忒讽刺了。 在那之前,我听爷爷讲过,五六十年代的人都喜欢讲大话空话:没有的说成有的,死的说成活的;明明怂包一个,偏偏把自己像个大英雄的。 那会儿我还以为是五六十年代的特殊现象,结果直到看见这老头,我才知道原来这种人哪个年代都有。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的时代,此类人仍然到处可见,比如那些在网络中牛皮吹爆的键盘侠们。 过了那么几分钟,老师们才终于从外面走了回来。刚刚被老头盯着看的那个女老师,一进屋子就开始哭个不停。原来她在外面本来好心把老头扶起来,结果对方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还声嘶力竭地说她是个妖怪。 “你,都是你!”女老师似乎反应过来,指着上弧月满脸委屈地喊着,“刚才一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术,那老东西才会出手打我的!嘤嘤嘤!” 其实她的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错。要不是上弧月把幻术加在了这位女老师的身上,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挨了这么一下子。 但是此时的我却并不同情她。就连我这样的小孩子都看明白了,最初这位女老师之所以会告诉老头上弧月就是他要找的体育老师,无非是带着一种瞧好戏的心理。最后她的计策没有得到效果,反而招来了报复,可谓自作自受。 此时,满脸泪水的女老师说着,竟然还要对上弧月动起手来,被旁边的几位老师拉住才罢休。 这红毛狐狸作为赢家,并没有摆出一丝一毫的得意神色,反而也是满脸委屈,那小表情我见犹怜,眉头微蹙看着几个男老师道:“刚才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了,只不过就是拿她打个比方,谁知道那老先生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在我眼里,红毛狐狸的演技可以称得上是以假乱真了。就这么眉头一蹙,竟然显得比真受了委屈的女老师还显得委屈。 偏偏在场的其他几人都是男老师,思考问题的方式或多或少带着个人好恶的成分。见到上弧月泫然欲泣的表情,这几个家伙连忙和稀泥:“别哭啊。刚才那老头就是一神经病,和你们没关系,被老是胡思乱想的——哎,你们两个小不点儿是来送体育器材的吧,放那儿就行了,回去上课去!” 我和小狐狸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此时却不得不不情愿地将手里那些篮球什么的放在地上,转头离开办公室。 谁知道才出门,一直没说一句话的小狐狸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姐演得也太假了,连我都看出来她是装委屈的,那些男老师那么傻,竟然都没看出来。” 我在旁边道:“甭说他们了,连我都觉得你姐挺可怜的。” 小狐狸诧异地转过头:“你也没看出来我姐是装的?” “看出来了。”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勉强解释道,“但就算看出来她是装的,也觉得她挺可怜。” 当时的我觉得这很是神奇,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到许多年之后长大了,经历得多了,才终于知道这种感觉的源头在哪里。 就像那个问题的答案一样:“如果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和一个城府颇深的女人同时争夺一个男人,谁会最终俘获那男人的心?” 毫无疑问,最后俘获那个男人心的,一定是漂亮的那个。 就像上弧月,哪怕很明显的是在耍弄心机,但任何一个男人的眼睛都会很自然地把这点给忽略掉,甚至连我这个小不点也难以逃脱这个魔咒。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红毛狐狸长得太俊了。 第八十七章 装神弄鬼 本来我还以为,这找上门来的老头只能算是一个个例,但是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老头儿只是一个打头阵的,之后又陆续来了好几个家长兴师问罪,大部分都是说上弧月这种锻炼方法太过分。 九十年代每个家庭里孩子都比较少,所以都当宝贝一样养着。眼下听说孩子在学校里一口气跑了那么多圈儿,全都倍觉心疼。 最后也不知道红毛狐狸究竟是怎么把这些事摆平的,反正等到晚上放学再见到她的时候,这家伙步履轻盈,全然没有任何受到挫折的味道。 看见我走过来,上弧月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让人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你们人类的世界,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哪儿有意思了?”我心说那些婆婆妈妈的人一看就让人觉得头疼,难道在上弧月的眼里还很好玩儿? “人类的想法很奇怪。”上弧月抱臂朝前走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嘴里明明说着是为自己的孩子好,但是偏偏不让他们去学习这些必要的技能,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会导致孩子在遇到危险时什么都做不了?”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情感上的那一关过不了罢了。 “要说起来,能有这种经历我还要感谢你。”红毛狐狸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修炼成人形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才知道对人类的理解还是不算透彻,看样子这个老师不白当呢!” 我咧咧嘴,心说你开心就好。 …… 当我们在龙窝村附近的镇子里碰到空义和空心这对师兄弟的时候,两人正坐在大树下面打坐。 旁边一群孩子似乎对这两个和尚很感兴趣,一直在旁边来来回回奔跑个不停。大和尚空义不时转头,横眉朝孩子们怒视一通,把他们吓跑之后再闭上眼睛。 但是整个过程中小和尚却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完全一副入定的姿态,看样子确实有那么点儿不寻常之处。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空义离得挺老远就看见了我们,马上站起身招呼了一句,然后转头使劲儿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别睡了!” 小和尚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变得精神了许多。 上弧月没回答空义的问题,而是看向前面这栋二层小楼,问道:“这就是院长儿子住的地方?” “没错,我们都打听过了。你看旁边那些停着的小车,都是想找院长办事的,找不到院长本人,就只能走他儿子这条门路。” 我朝这栋两层小楼仰望过去,只见小楼外墙上镶嵌的白色瓷砖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整栋建筑使用了哥特式建筑风格,高高耸立的尖顶直指天空,在镇子里显得独树一帜。 “看出什么了?”上弧月突然转头问我。 我琢磨了一下,很是郑重地说出了我的判断:“这房子好像才建起来没多久。” “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墙看着挺干净啊。” 大小和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估计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对话也太白痴了。但是上弧月却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最需要的一个线索。”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空义忍不住问道:“房子新不新,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关系?” “关系还挺大呢。”红毛狐狸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想啊,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当然是为了弄明白你说的那个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上弧月点点头:“院长和自己儿子谈话的时候已经把怪物的来历说出来了,是一个所谓的大师帮他们弄的。你们一路跟踪到这里,不也是为了找到关于那个大师的线索么?” “可是……这跟房子的新旧好像也没有关系啊?” “你们看这所房子的布局,前有活水,生财聚气,而且周围栽种的每棵树都有讲究。虽然房子很洋,但是格局却都是按照老祖宗的风水布置的。”上弧月顿了顿,“可见,这处房子在修建之前,一定找风水先生仔细地看过。” 听到这儿,两个和尚开始不作声了,只是静静等着上弧月说下去。 “听院长和他儿子话里面的意思,两人都对那位大师非常看重。你们想,像这种建家宅的大事,难道他们不找最信任的人来看风水?” 听到这儿我也隐约明白这红毛狐狸的意思了:她觉得给这栋小洋楼看过风水的,也一定是那个所谓的大师。 大和尚空义显然也只能理解到这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还是没明白狐狸施主你的想法。” 估计在上弧月的心里,应该颇为自己有这么一群笨蛋队友感到郁闷。但是表面上仍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耐心说出自己的设想。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这房子的主人,说他们家风水不好,那他会不会为此再去找那个风水大师请教呢?” 呀呵! 刚才还对上弧月意图百思不得其解的我,这会儿猛地醒悟了过来,心说这红毛狐狸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竟然能想出这样一条绝妙好计来,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善哉善哉!”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和尚空义,这会儿竟然也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会心笑意。 上弧月则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啊,两位高僧,糊弄院长儿子这件事情,就要交给你们去做了。” ……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小楼里面走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中年男子一脸笑容,甚至连眼镜中都闪现出某种独特的光彩,和小楼外面瓷砖的光芒连成一体。 “这事儿就拜托您和孙院长好好说说了。放心,我们的药全都是正规货,质量绝对是有保证的。”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转过头来,握住孙院长儿子的手,放低声音道,“既然建立了合作关系,您那份绝对错不了,您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您杨老板办事我还有啥不放心的……” 两拨人很是热情地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然后穿西装的那些人上了几辆黑色小轿车,朝县城的方向驶去了。 院长儿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直到所有小轿车驶离了视野,才终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转头朝小楼门口走去。 “施主请留步!”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像是钟鸣一样传入到耳朵里,很有一种震撼力。 中年男人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眼前出现的赫然是一个身穿明黄色僧袍、披金丝红袈裟的老和尚,白色的眉毛和胡子随风飘动,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毫无疑问,这老和尚是上弧月将幻术施放在空心身上变成的,而站在空心旁边的空义则是本色演出,仍然和往常一样摆出一张耿直憨厚的脸,充当个座前大弟子的角色。 本来皱着眉头的中年男人看到身后的是这样两个人之后,神色立刻舒缓下来。这也在上弧月的意料之中:这人既然相信风水,也必定是个对佛道都极其看重的人。 中年男人双手合十,朝空心和空义两人拜了拜,低声问道:“大师刚才是在喊我?” “善哉善哉!”空心倒是挺入戏,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云山雾罩地回答了一句。 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在凡夫俗子的眼里,却是世外高人的最有力表现。中年男人眉头一皱,赶紧又问道:“大师喊我有什么事?” “阿弥陀佛,佛家以慈悲为怀。今天你我本是在芸芸众生之中偶然相遇,但这也算是缘分,故此现身和你说上两句。”空心双手合十,面色一凛,“施主,你头顶凶兆,即将大难临头!” 这话甭管谁听到都会觉得心里面不得劲,更何况对方还是对这类东西坚信不疑的一个人,这时脸色立刻就变了,急着问道:“老师父,您这话是从哪儿说起来的?我怎么就大难临头了?” “阿弥陀佛!” 空心闭着眼睛,也不再去看眼前的中年男人,而是微微侧过身,看向他身后这栋极其出彩的二层小洋楼,面色颇为凝重:“施主,你是最近才搬到这房子里面来的吧?” “没错,半个月之前才搬进来。”中年男人也随着空心的目光看过去,过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师父,难道您的意思是说,这房子有问题?”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空心就坡下驴,“这房子看上去煞气极重,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啊!” 听他这么说,中年男人的眼睛里面露出了很是怀疑的目光:“大师,您确定这所房子有问题?不瞒您说,在建造这房子之前,我可是专门找高人看过,对方说这是生财聚气的好格局,怎么会有煞气呢?” 见男人怀疑自己,空心却一点儿不着急,仍然老神在在地说道:“阿弥陀佛,我们佛家对风水之事了解得并不多,老衲我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如果施主你不相信的话也就罢了。但是照眼下的煞气浓度看,我敢肯定,就在今晚,房子里面一定会生出变故!” 第八十八章 意外收获 见眼前这和尚说得郑重其事的模样,中年男人显然有点儿着急,又赶紧毕恭毕敬地问道:“大师,您说得这个变故,是说我们家要遭灾?” “阿弥陀佛,主要是房子不干净,和施主的家人实际上并无太大的关系。”空心倒是挺会吊别人的胃口,从怀里掏出一张地藏王菩萨的画像来,“这样吧,你在晚上睡觉之前,把这画像放在床头。这上面有佛法加持,可以保你们在这房子里平安度过一晚。” 男人毕恭毕敬地把画像接过来,尽管还是显得有些疑惑,却仍然恭敬问道:“大师,请这尊佛像,需要多少香油钱?” “阿弥陀佛,这是我们的缘分,不要钱。”空心摇摇头,“但是这幅画像只能保你家宅一天平安。今晚你留心周围的一切,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的话,明天早晨再来这里找我。” 说完这话,空心就不再理会发怔的男人,和空义一同朝远处走了。 “怎么样?”两人转个弯走进上弧月布设的迷障里,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比上次浮夸的演技要强多了。”上弧月笑得颇有玩味色彩,“这么聪明伶俐,偏偏要跑去当和尚,实在是太可惜,当个神棍多好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和尚这时似乎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骗术有多炉火纯青,不禁开始自我悔过起来。 空义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晚上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两个只要明天早上来这里再演一回戏就够了。”上弧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医院里打听一下那个停尸间老管理员的身份,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他后来去了哪儿。” 两个和尚离开之后,红毛狐狸看看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今天晚上又要在外面过夜啦!” 小狐狸马上高举双手:“我要吃豆腐脑!” “晚上哪儿有豆腐脑。”我学着上弧月的模样,在小狐狸脑门上一拍,“只有早晨才有,笨!” 上弧月朝周围看看,指着旁边一家面馆道:“就去那边。” 小面馆里头挺干净,大概是因为位于镇子里的高档住宅区,所以档次也跟着提升了许多。 老板是个挺细溜的年轻男人,见到自己的饭店里竟然会出现这样养眼的美女,立刻精神焕发地迎了上来,惹得站在收银台前面的媳妇略显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三位坐这儿!”小老板颇为殷勤地说道,“吃点什么。小店的各种面条一绝,您三位往这儿着眼了!” 上弧月和小狐狸一人要了一碗没有肉的油泼面,我则开荤地点了小鸡炖蘑菇面。等着大师傅把面做出来的空当,老板就坐在隔壁的位子上和我们聊起来。 “你们三个不是住在这里的吧?”小老板笑吟吟地问道。 “我们是别的镇子的,想到这里来找孙院长办点事儿。”上弧月活学活用,随口扯了个谎。 “是来谈关于医院的生意的?”小老板将询问的目光递向上弧月,似乎显得有些怀疑,毕竟这世界上绝少有人带着孩子出去谈生意。 “不是。”上弧月抬起头笑了笑,“求人家办点事。” 饭馆老板人精一样,听她这么说自然就不好再问下去了。上弧月却反客为主,转而问道:“孙院长平时到这里来吗?” “院长不会到这里来,人家在医院那边有分配的房子。平时住在这里的只有他儿子孙哲。镇子里的老百货公司就是他名下的,现在正搞拆迁,听说以后会建个大市场。” “老百货公司?”上弧月眼珠一转,鬼知道又在想什么心思,转而道,“那他们家生意可够大的。” “可不咋的,这才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都是靠着老爷子当院长的功劳。” 面条上来之后,我们也就不再说话,专心对付起了碗里的食物。老板娘将一旁贼眉鼠眼看向我们的老板叫到后面,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这顿饭我吃得颇为不爽,因为小狐狸看她和姐姐碗里的面条都是宽的,而我的小鸡炖蘑菇面却是细的,不禁脑洞大开,指着我的面条道:“哇,姐姐,你看他碗里的面条好像一条条蚯蚓啊!” 我当时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心说这是啥比喻啊,怎么听怎么觉得恶心。偏偏上弧月还转过头,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确实有点像”,我就真没什么胃口了。 在我们吃东西的过程中,黑暗就已经悄么声地将整个天空据为己有了。 别墅区的旁边有一块儿空地,中间有个大花坛,只不过里面的花早已经残败了。我们三个人就坐在花坛旁边,用迷障作为掩护,静静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等待里面的灯光灭下去。 “早知道今天晚上又要在外面过夜,我就准备一个被子了。”我忍不住抱怨道。昨天差点儿没冻成冰坨坨,今天竟然还不长记性,又要体验一次,这也忒考验人了。 小狐狸却撇撇嘴:“你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啥变化?昨天为了救你,我姐把自己修炼几百年的内丹用了不少,现在你的身体能暖和好多天呢!” 我伸出手仔细感受了一下,颇为惊喜道:“哎,还真不冷。” 那会儿的我并不知道内丹是什么东西,但听小狐狸说那是几百年才形成的物件,就足以证明是好东西了,不由看向红毛狐狸,挺傻地笑道:“上弧月,你对我可真好!” 本来我还以为要和狐狸姐妹等到下半夜再动手,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和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孙哲和一个年轻女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显得非常亲昵。女人浓妆艳抹,一只脚站在门里,另一只脚站在门外,朝孙哲轻轻挥挥手。 我们早已经从面馆老板的嘴里知道,这女人并不是孙哲的结发妻子,而是所谓的“小老婆”。相比上弧月,这种人才是平常意义上的狐狸精。 “孙哲这么晚会去哪里?”上弧月显得有些疑惑,“不会是因为害怕房子里面真的发生什么事,所以连夜逃跑吧。” “不可能。他要是真的害怕在这座房子里出事,怎么不带着自己的小老婆?没准就是出门买点东西。”我说道。 然而事实却证明上弧月的猜想是正确的。这红毛狐狸将一个小傀儡贴在孙哲的车上,发现这家伙明明有家不睡,而是跑到县里住宾馆去了。 上弧月随后的话挺扎心:“他把自己的情人留在家里面,就是想让情人来验证今天和尚说的话到底灵还是不灵,这样的人只顾着自己,还真是够无耻的。” “那咱们怎么办?”我挠挠脑袋,“咱们去吓唬一个女人?” “当然,如果今天这场戏不演下去,后面的戏可就统统没法演了。”上弧月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为了把幕后的人物给引出来,不管吓唬谁都一样。” 夜已经很深了,别墅的灯光却一直没有熄灭。 一直到周围的大小店铺全都关板之后,我们三个正打算偷偷潜入到别墅里,却见暗夜中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朝别墅门口跑去,在门上“当当当”敲了三下。 我和小狐狸当时没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红毛狐狸却早已经洞若观火,挑挑眉毛道:“看样子还有点儿意外收获呢!” 黑影被女人悄悄地迎进去,我们三个也没闲着。上弧月手段了得,将别墅二层的一间窗户给扒开,紧接着轻轻挥了挥手,我和小狐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飘飘忽忽地从二楼窗户飞了进去,随即又将窗户轻轻合拢。 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正是二楼一间宽敞的卧室,干净整洁却又显得很空,看样子应该是作为客房用的。 小狐狸和我对床很感兴趣,双双在上面摸来摸去,觉得软乎极了。我早就听人家说过什么“席梦思”之类的软床,估计眼前这个应该就是,确实和土炕的感觉很不一样。 上弧月轻轻一挥手,我知道她一定又是在布设什么迷障。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小家伙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猛地转过身朝床上躺去,出乎意料竟然被床弹了起来,很有意思。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小狐狸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停下了动作,眼睛转向门口的位置,颇为好奇道:“咦,外面好像有人在唱戏。” 我心说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唱戏呢,但还是屏息凝神地听起来。还别说,外面还真有人“啊啊哦哦”地唱着,但是声音未免太短促了一些,倒像是初学者在找音准。 我和小狐狸好奇地看向上弧月,却发现这红毛狐狸表情没来由地显得有些奇怪,撂下一句“不要乱说”,转身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但是即便如此,那连续不断的“啊啊哦哦”声音还是不断从隔壁屋子里面传来,而且好像还有人在一下下打节拍,发出闷闷的啪啪声。 第八十九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上弧月显得气急,伸脚在墙上“砰”地踢了一下。隔壁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传来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隔壁有人?” “不可能啊!会不会是小偷……”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我们三个屏息凝神地在那里听着,没一会儿就见一男一女瑟缩着出现在门口。 “啪”的一下,灯被打开了。 当时我们和他们仅仅几步之遥,但是两人却只是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我们三个大活人的存在。男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先是查看柜子,然后又是床底,一无所获。 “宝贝,咱们是不是太敏感了。”男人一脸笑意地说道,随手揽起女人的腰,“什么都没有,没准只是墙壁里的老鼠。” 我和小狐狸呆呆地看着两个互相摸来摸去的男女,上弧月却突然“砰”地一下坐在床上,差点儿没把同在上面的我和小狐狸给掀下去。 这动静显然也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全都面带慌乱地朝这边看过来。这次,他们终于发现了床垫上几处不规则的凹陷。 “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女人说道。 但是男人相比她要显得沉稳得多,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可能只是床垫下面的弹簧坏了,不用害怕。” 两人就这么自欺欺人地走了出去。本来我以为上弧月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却见她朝我们两人道:“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用睡在外面了,就在这儿过一夜吧。” 屋子里面挺暖和,我却一点儿没有睡觉的打算,毕竟难得有机会来到这么高档的房子里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于是我和小狐狸干脆打开门,在整个房子里面“蹬蹬蹬”地跑起来。孩子心性,什么东西都想去碰碰,于是整栋小楼里面算是彻底不消停了。 “什么声音?” “我出去看看……” “是不是那人回来了?” “不可能啊,外面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这类对话不断在那间屋子里面出现。男女进进出出了好多次,从我和小狐狸身边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可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凌晨四点左右,我和小狐狸被迷迷糊糊叫醒的时候,上弧月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外面传来男女的对话声。 “啵——我得走了,要不然天亮之后就不好出去了。” “路上小心点。” 我正纳闷上弧月为什么要喊我们起来的时候,却又听到男人在外面急切的声音:“咦,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可能是门锁坏了,要不你就从窗户走吧。” “窗户也打不开……” 听到这样的对话,我就知道这些一定是上弧月使用的把戏了。而红毛狐狸这时候也看向我们,微笑着说道:“下面该你们上场了。” “我们去干啥?”我不太明白上弧月的意思。 “捉弄人会不会?反正现在他们看不见你们俩,怎么闹腾都可以。” 我心说那这也忒简单了啊,立刻从床上“噌”地一下窜起来,拽着小狐狸朝外面跑去。 门口的两人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尝试着将窗子打开,却都是徒劳无功。我朝他们那边看过去,分明看见门和窗口的位置都有黑气缠绕,看样子上弧月早就已经做了手脚。 当时我就跑过去,挺不客气地在那女人宽松的睡袍下摆上使劲儿拽了一下,没留神用的力气过大,差点儿没把整个睡袍给扯下来。 “啊!” 女人惊呼一声,猛地朝自己身上护去。而我则趁着这空当,已经悄无声息地跑回了上弧月那边。 “哎呀,没看出来,我身边还藏着个小色狼呢!”上弧月笑得颇为灿烂,“不过力气太小,没扯下来。” 鬼知道上弧月在说什么,我看看她,然后看向小狐狸:“该你了。” 这小东西大概是错误理解了上弧月的意思,竟然又重复我的动作,而且力气极大。这次可就真的把人家的衣服给扯下来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都在努力回忆着自己当时究竟看到了怎样一幅香艳的场景,可是脑子里面形成的画面却总是影影绰绰的,就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也不知道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忘了,还是上弧月使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段记忆从我的头脑中抹掉了。 唯一记得的是,女人宽松的睡袍里面什么东西都没穿。 这下子,整个别墅就像是炸开了锅似的,变得极为热闹起来。女人吓得一边尖叫一边朝后退。本应该作为他坚实依靠的那个男人也强不了多少,整个儿像是疯了一样,拿起旁边的椅子疯狂地朝窗户上砸过去。 徒劳无功。 一直做壁上观的上弧月看我和小狐狸一个比一个流氓的做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道:“把你的屁帘儿借我用一下。” 我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阵,把木雕递给她。上弧月在上面轻轻一拍,小鬼屁帘儿就“倏”地一下跑了出来。 上弧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就见屁帘儿身上黑雾一闪,飘飘悠悠地朝门口表情惶然的男女飞过去。 两人又是一阵如同遭受什么酷刑般的嚎叫,然后一个被吓晕,一个慌不择路撞在柱子上被撞晕。屁帘儿却依然在两人周围晃来晃去,看那样子颇有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 两小时之后,当孙哲重新来到自己这栋二层小楼外面时,表情上显得有些迟疑,但随后仍然走上前,在别墅门前使劲儿敲了敲。 没有任何回应。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面,却发现门竟然是从里面锁死的,脸上的疑惑便又多了几分。 这一切,都被站在窗户旁边的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我还以为这家伙会选择报警,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孙哲转头朝四周看看,见眼下还没有什么人,突然就从旁边的花坛里抄起一块儿石头,直朝玻璃上砸了过去。 “噼噼啪啪”几声响之后,他把石头一扔,从窗户钻了进去。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颇有一种讽刺性的味道了。当孙哲看到瘫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心中怒气大盛的时候,后者的表情却是惊愕中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毕竟面对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总比面对一群看不见的鬼好。 孙哲从旁边抄起一把椅子,没命地朝男人身上砸去。不过上弧月却在这中间使出了点儿小手段,让男人不至于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趁着孙哲停下来歇息的空当,男人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 孙哲随即开始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女人的身上,暴力程度比刚才丝毫不逊色。但女人似乎对这样的踢打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一直尖叫着“屋子里有鬼”之类的话。 这让暴怒中的孙哲逐渐冷静了下来。估计这会儿他才重新想起来,昨天之所以把女人留下,就是为了验证和尚说的是否正确。 终于停下动作的孙哲一把扯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整个儿拖到一旁,然后托住女人的脸问道:“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都看见什么了?” “鬼,屋子里有鬼!有个小鬼儿能在天上飞,有许多怪声……”女人瞪大眼睛,毫无逻辑地说着,后来竟然嘤嘤地哭了。 孙哲把女人摔在地上,径直朝卧室里走去。他抓起床头上昨天空心送给他的那幅佛像,展开一看,竟然已经成了一张白纸! 这样一来,孙哲也终于不淡定了,转头就朝外面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刚刚还在那里嘤嘤哭泣的女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也恰恰是在这时候,空义和空心又一次来到了距离小楼不远的那棵大树下面,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很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 而孙哲显然非常顺利地成为了那条上钩的鱼。只见他从门口慌慌张张地走出来,看到两人后顿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急匆匆到了这边。 “大师,您一定得救救我!”孙哲一脸急切的表情,“您说得太准了,昨天晚上房子里面真的闹鬼了,就连您给我的这幅画也变成了白纸。” 空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幅画像为施主你挡了一劫,也算是天意。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完全破除藏在这房子里面的魔咒,就只有找来布设出这个风水格局的人。” “魔咒?”孙哲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师您的意思是说,这房子被人下了咒?不可能,给这宅子看风水的那位先生是不会害我的。” “未必是有人专门要害你,可能仅仅是机缘巧合而已。”空心道,“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必须把布设出这个风水局的人找来。他知道这里的风水格局是怎么弄出来的,也一定知道该怎么破解这个魔咒。” 孙哲听空心这样说,不禁面露难色:“大师,不是我不想找那位先生,关键是人太难请动了。再说这么做就是怀疑他之前布设的风水格局有问题,这可是关系人家名声的大事啊!” “阿弥陀佛。”空心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施主你和老衲我有缘,所以我才说了这么多。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任凭施主你自己忖度。” 说罢转头扬长而去。 第九十章 卍字金刚印 人总是会有一种错误的认知,觉得能力越大者脾气也就越大。然而实际情况确实,往往有些什么都不会的半吊子,为了避免被别人识破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而故意装出一副不易亲近的姿态。 眼下空心一言不合转身离开,恰恰是利用了这种心理。能把小伎俩运用得这样娴熟,也难怪上弧月说他有做神棍的潜质。 等两个和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时,上弧月带头鼓起掌来。 “这事儿要是没你们的帮助,对方还真不容易上钩呢!”上弧月笑得艳丽,看向空心,语气中颇有调侃的味道,“小和尚,要不要姐姐给你什么奖励?” 不久之前还装作世外高人模样的空心顿时脸色红得发紫,让我不禁有些担心这家伙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憋死。旁边的空义则将脸转向一旁,似乎对师弟的可怜模样颇为不屑。 “没出息!”虽然空义没说出口,但是我分明看出他想说的就是这句。 上弧月没打算继续卖关子,从随身的小包里面掏出一本封面发黄的书来,对空心道:“呶,这本书就送给你们吧。” 我忙不迭地凑上去看,见上面画着一个大佛,神态安详地坐在莲花上,下面却是一众稀奇古怪的小鬼儿,或站或跪,开膛破肚,场面很是血腥。 当时两个和尚看到这书,脸上的表情显得既惊且喜。我却对此感到莫名其妙,问上弧月:“这本‘黄书’上面到底画的都是啥?” 一句话,唬得两个和尚全都低头念起了阿弥陀佛。 “明代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放在我那里有几百年了,留着也没什么用,还是还给你们这些和尚吧。”上弧月说着把书递了过去。 空心这回倒没矫情,忙不迭地把书接了过去,看那样子就好像得着了啥宝贝似的。 我却抬起头:“咱们是不是又该去学校了?” “嗯?昨天校长和我说,这两天不用去学校的啊。”上弧月颇为疑惑地说道。 我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上课。这又让我立刻高兴起来,转头看看小狐狸,这家伙满眼泛光,简直比我还要兴奋。 “哦,狐狸施主,昨天你让我们去查的事情,我们从警察那里得到了一点儿消息。”空义说道,“那个看守停尸间的老管理员以前是在县里的殡仪馆工作的,专门负责管理焚尸炉,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又到了这里看守太平间,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年了。” “那有没有人昨天看到他去了哪儿?” “这个……我们在整个医院,甚至附近的商贩那里都打听了一圈儿,但是没有得到一点儿线索。我甚至还到警察那里打听了,结果被问东问西了好一阵。”空义的表情颇显无奈。 在旁边翻看那本“黄书”的空心听到这儿,突然抬起头道:“倒是也有一个办法,咱们可以去找那两个警官问问,他们应该是知道东西最多的人。” 上弧月眉头早已经微微蹙起,颇为迟疑地说道:“上次我们已经骗了他们一次,想再让他们上钩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阿弥陀佛,这次我们可不想管了。”空心小声嘀咕道,“才这么几天的功夫,我和师兄两个人都不知道破了多少次戒了。” 大和尚空义同样满面愁容:“没想到事情还真是麻烦,寺里丢的几件邪物没找到,康三爷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哦,对了,还有被我们赶进山里的那个飞僵还没解决,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会变成旱魃,道那会儿狗爷的佛性可就镇不住他了……” 听空义这么一总结,我这小脑瓜也感觉到事情还真是够麻烦的。不过上弧月倒是布置得很有条理:“我已经在孙哲的房子和车里面放了几个小傀儡,暂时可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至于寺里丢的东西,我总觉得把其他的事情搞清楚后,丢的东西也就能找到了。” 没人问上弧月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判断,我们都很自然地相信红毛狐狸的直觉。 “那个旱魃……”上弧月话说到一半儿,就站在原地开始怔怔地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在我们几个人等着她发表出什么高见的时候,这红毛狐狸却话锋一转,看向空义和空心两人:“我想去你们寺里看看。” 当时我们都觉得上弧月的话显得莫名其妙,竟然说到一半儿就转移了。但是我却也觉得挺高兴,小孩子总是很淘气,我当时就对寺院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大佛像挺感兴趣,心说去寺里好啊,又可以摸佛像脑袋了。 福乐寺位于所谓的灵秀之地,但是白天的时候却并不显得有什么超然的味道。毕竟这世上凡夫俗子多,都想来佛前拜拜,求个前途事业什么的,所以每天寺里都是一片人山人海。 上弧月拽着我和小狐狸,在两个和尚的引导下径直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了放置肉身佛的那间小屋子里面。 大师圆寂后肉身不腐,这应该算是一间佛寺百年难遇的事情了,理应受到万众朝拜。 可福乐寺这尊肉身佛偏偏放在这样一间小屋子里面,而且从来不对外开放,这无疑显得不合常理。但是想到这尊肉身佛存在的目的是为了镇压屋子里面那一众邪物,也就算是有情可原了,毕竟这样的功德相比受众人的香火供奉来说要大得多。 上弧月仔细在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件上面翻找了一通,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转过头,对大和尚道:“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有空心陪着我们在这里看看就行了。” “阿弥陀佛,那我就先去处理寺里的事情了。空心,在这里照顾好三位施主。”空义说着,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上弧月直起身子,朝供奉在香案上的那尊肉身佛像拜了拜。一转头看见在那里发愣的空心,突然妩媚一笑:“小和尚,过来!” 这笑容让我这个小不点儿都觉得骨头酥了,空心更是夸张,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差点儿没把放着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架子给撞散。 “阿弥陀佛……你有啥事?”空心结结巴巴道。 上弧月朝前走两步,笑得愈发让人心潮激荡:“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啥……啥问题,你问吧。”空心咽了一口唾沫。 “通往大雄宝殿地下的入口在哪里?” “……”空心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竟然很少见地能和上弧月对视一番。 听到红毛狐狸的这个问题,我也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心说大雄宝殿不就是那个供奉着大佛爷的地方么。那地方明明是在平地上的,怎么还有地下? 空心也道:“阿弥陀佛,大雄宝殿不就在那儿,你说……说的是啥呀?” “真的?”上弧月欺身上前,一下子和小和尚贴得颇近,眼睛微微眯起,颇显媚态,“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真的敢在自己的祖师爷面前说谎?” 我在旁边看着支支吾吾朝后躲闪的空心,心说这场景怎么就好像女施主在调戏小和尚一样,也忒刺激了。 上弧月见他不想说,干脆进一步加强攻势,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其实我在到这许多年前第一次来这寺里面就发现了,整个佛寺虽说是建立在山水灵秀之地,而且佛气环绕一片祥和,但是地下却总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你们佛家‘卍字金刚印’的镇妖格局吧。” “三尊石佛放在整座寺院的东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虽然表面上是石头,但是内里却是金身,为的就是镇住下面的东西。这我可是亲手试过的哦。”上弧月眼睛真的笑成了弯弯的月亮,“至于这最后一个阵眼的位置,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而且,这里是五处阵眼中唯一一处活眼,也就是通往镇妖位置的通道所在。” 上弧月的这一番话,早已经让小和尚的脸色由红色变成了惨白。这样的变化自然都被红毛狐狸看在眼里,足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无比正确的。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小和尚双手合十,眼睛闭上不再看上弧月,“阿弥陀佛,这件事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的,谁也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上弧月用顾盼生辉的眼睛盯着他。 可是小和尚却依然紧闭着双眼,丝毫不为上弧月的魅惑所动:“阿弥陀佛,这件事关系重大,狐狸施主你还是不要想了,我是肯定不会说的。” 小和尚能说出这样硬气的话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样子这家伙想要达到平时所念叨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也很简单,只要闭上双眼就可以了。 眼看着自己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魅力竟然没起作用,上弧月显得颇为无奈:“算了,不说就不说。但是就算今天你不告诉我,以后早晚还是会说出来。因为眼下能对付那只飞僵的,恐怕就只有地下这个被卍字金刚印封起来的东西了。” 第九十一章 不染垢尘 自打佛教进入中原以来,为了能让更多人了解和接受,传经者没少费工夫。比如那部著名的《金刚经》,之所以用金刚来作为经书的名字,就是取其坚硬不可破之意。 而眼下大雄宝殿下面镇压的妖物,虽说没人得见,但是单单从镇压它的东西名字上来判断,就毫无疑问地是个大家伙。 对上弧月最初的目的,其实我也有点儿疑惑。因为既然明明知道大雄宝殿下面有个特别难缠的东西,偏偏还要打听进到下面的入口,不由不让人怀疑上弧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但是等这红毛狐狸说明自己是想借助下面这东西的力量来对付那只飞僵的时候,我又觉得可以理解了。上弧月毕竟是上弧月,脑子灵光着呢,她既然能想到这一层,就应该能设计出具体的方案。 可小和尚却不管这一套,依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睁开:“这事儿冒的险太大了,哪怕师父当初还活着的时候都做不了主,我这个小徒弟就更不敢做主了。” “行啦,我不为难你。”上弧月颇感无趣地说道,转头走到我和小狐狸身边,故意提高声音道,“走,我们去逛寺!” 我和小狐狸跟在她的身后朝外走,回头不经意地一看,见小和尚已经睁开了眼,正在那里抚着胸口,呼哧呼哧喘气呢。 “这下面真有东西?”我在大雄宝殿的外面,一边好奇地跺着脚一边问上弧月,“为啥我们在这儿感觉不出来?” 上弧月轻轻给了我一个脑瓜崩:“你以为他们佛家的印记是花架子?为了镇压这么一个东西,还不知道用了多少佛力。要是我们能感受到,这座佛寺早就应该散了,还能在这里受到这么多的信众朝拜?” 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评书里面说的大闹天宫的故事。那猴子那么厉害,最后还是被如来的六字真言给硬生生地压在五指山下,可见佛家的手段确实了得。 我让上弧月带着我去看那几个金佛。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三个将近三米来高的佛祖坐像表面上看就是石头做的,而且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佛祖的眉眼都已经难以辨别了。 佛像用围栏和人群隔绝起来,旁边还煞有介事地立着一个牌子,写着“佛像庄严,不容亵渎”几个字。要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谁又能想到和尚们保护的并不单单是佛像,而且还包括佛像里面的金子呢? …… 尽管孙哲对家里闹鬼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显得有些疑惑,但是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并没有多少梳理头脑中思路的时间,只能按照空心告诉他的去做。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所去的每个地方,都被上弧月放在车子下面的隐蔽傀儡给看得清清楚楚。 这家伙先是开车跑到银行取了一笔钱,然后一路到了县里一家没有任何标志的小院子前,带着一大包钞票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却只拿了一卷字画。随后又开上车,朝着我们县的南面驶去。 我们这个冀北小县的地势特点,是自北向南倾斜。那会儿没什么“村村通”工程,南侧的乡镇因为地势低的缘故,长年积水不散,所以道路非常难走。孙哲开车在崎岖不平的县道上走了那么一段,不得不停下来,改成搭老乡的马车走了。 这样一来,上弧月的傀儡就失去了监视作用。 本来按照红毛狐狸的想法,等孙哲把那所谓的高人请到他家的二层小楼之后,她就去来个“黄雀在后”,纠结一群狐朋狗友把他给制住,就算最后能力不济,也可以借这机会看见他的面目。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哲把车停放在那里整整五个小时,竟然仍旧没有回去,这就未免有些怪异了。 “我觉得孙哲去找的那个人可能感觉到情况不太对了。”上弧月道,“我的这点儿小伎俩,骗骗孙哲那样的还行,但是要真碰上个城府深的老家伙,可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那咋办?”我问道。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那边找找看了。”上弧月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我们知道孙哲把车停在了哪里,那就在附近找,一定可以找见。” 虽然上弧月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我又觉得心里面有些犯嘀咕。而小狐狸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一下子将我的担心说了出来:“姐,那边不是你的地盘,这么跑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这话让我想起了之前上弧月讲过的她爸妈的故事,当初不就是因为误闯入一个大降头师的地盘,差点儿来个你死我活么。红毛狐狸一向谨慎,该不会这么傻吧。 谁知道上弧月却神秘一笑,用下巴朝旁边指了指:“放心,只要带着他去,我们保准没事。” 我和小狐狸互相对视一眼,想看看究竟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谁料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一脸红涨的空心。 …… 跟着两只狐狸半飞半跑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特意在这过程中留意着身边景色的变化。 眼下正是傍晚十分,放眼望去每个村子都是一片炊烟袅袅的景象,但是村与村之间却又有不同的地方。 比如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身下的还是一片还没出苗的麦田,偶尔有个半满的水沟子穿插其中;但是到了后来,麦田突然就变成了稻田,小水沟变成了大渠,水量惊人。 上弧月说道:“像这种水草丰富的地方,其实是养蛊人和降头师们最喜欢的地方,因为毒虫鼠蚁在这样的地方最容易生存,炼出好的蛊虫和给别人下降头都非常便利。” “那养尸的呢?”相比那些毒虫鼠蚁,我对死人和鬼的兴趣显得更大一些。 “养尸人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潮湿的环境容易导致尸体腐烂,腐烂的尸体对养尸人就没什么用处了。”上弧月说到这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养活尸的人。” “姐,活尸是啥?”小狐狸似乎对这个名词挺感兴趣,“人不是死了才会变成尸体么,尸体都是死的,咋还有活的?” 上弧月于是解释了一通。原来这所谓的活尸并不像僵尸那样,是死后的魄在身体中发挥作用变成的。他们属于另外一种存在:没有形成严格意义上死亡,表面上身体机能还能产生作用,但是内里却早已经不是原来那副躯体了。 “养活尸的人其实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养尸人,他们和养蛊人、降头师更像,因为维持活尸身体运转的都是一些邪物,比如他们可以在一颗猪心脏上下咒,然后把这颗心脏安装在一个心脏坏死的人身上,这个人就变成了活尸。” 我听得惊奇:“那他们比大夫还厉害,连心都能换。” “厉害?”上弧月用颇为奇怪的表情看了看我,“要是一个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能换掉,脑袋、心脏都成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哪里坏了用针线缝缝补补还能用,那可就真成一个怪物了。” 这红毛狐狸的话让我觉得心里一阵恶寒。我心想要是养活尸的人一时兴起,把一个人脑袋安在马身上去,那岂不是成“人头马”了?十足的怪物。 孙哲的那辆皇冠放在了县道附近的一家小卖部的旁边,显得非常显眼。店老板在门前一边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一边不时轰走那些在车子旁边玩耍的孩子们。 上弧月在那辆车旁边转了几圈儿,在引起老板怀疑之前,就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这红毛狐狸的鼻子可是灵得不行,只需要这么一闻,就能知道孙哲离开的准确方向。 我和小狐狸跟在后面,转头看看小和尚,这家伙竟然一边走路一边捧着上弧月给他的那本“黄书”看得入神,简直是要命。 没办法,我只能跑过去,拽起空心宽大的僧袍朝前走。这家伙连头都没抬,任凭我那么随意地拉着。经过那间小卖部门前的时候,还隐约听到老板自言自语地冷哼了一声,“呸,什么和尚,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花和尚……” 要说这传说中的“九河下梢”果然是名不虚传,虽说雨季都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这里的道路依旧显得泥泞不堪,也难怪孙哲那么讲究的人都不得不把自己的皇冠车给扔在半路上。 两只狐狸身体轻盈,走这样的路似乎根本就不算回事儿。我在后面却觉得备受煎熬,深一脚浅一脚的,那双才换上没几天的球鞋已经满满都是泥巴了。 回头看看被我拉着走的小和尚,我却觉得很是惊奇。别看这家伙眼睛都没从那本黄书上离开过,走起路来也显得七扭八扭的,脚上竟然也一点儿泥巴都没沾,简直都神了。 “哎!”我皱着眉头,忍不住踮起脚把他的书给抢了过来。 被抢走书的小和尚低头看向我,满脸茫然:“咋啦?” “为啥你跟在我后面走,脚上连一点儿泥都没有?”我诧异而又略显愠怒地问。 空心的表情更是诧异,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不由惊呼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这家伙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僧鞋,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已经深深陷入到泥土中了。 第九十二章 大老疥 连续经过两个村庄,上弧月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然后又是一段更艰难的跋涉,眼前赫然出现许多长长的芦苇。 这地方处在错综复杂的水路中间,左右都看不见人家,但是一点儿都没有曲径通幽的诗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承包鱼塘养鱼的地方一样。 但是我们走了这一路,并没有在附近见到鱼塘里的那种隔离网,可见这附近并没有用作养鱼用,可真是糟蹋了。 我刚刚不小心来了个马趴,手上这会儿满满都是泥。在上弧月站在那里打量着这片陌生地方的时候,我打算跑到河边,想先把手洗干净再说。 可是还没等我过去,旁边的小和尚却突然伸手把我给拽住了,随后径直看向黑漆漆的河水:“别去,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那边看,虽说见河水确实有点儿浑浊,但是平静无波。更何况要是有什么邪物的话,我也是有能力看见的,所以对他的话感到很是疑惑。 “河里有啥?”我问他。 “不知道。”小和尚轻轻动了动鼻子,“满河水都是血腥味,这里面肯定养着什么大家伙。” 我知道小和尚所谓的血腥味,其实并不是那种实际意义上的味道。按这家伙自己所说,狐狸鼻子灵是灵在了闻味道上,但他的鼻子却灵在了闻气息上,属于一种类似于直觉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我还就真不敢过去了。但是这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也忒惨了点儿,我想了想,让空心从我的书包里拿出平时喝水用的小瓶子,然后把屁帘儿喊出来,让这小东西去河里灌点水来洗手。 屁帘儿挺听话,抱着瓶子就朝河边飞了过去。我在那里看着他,觉得这小鬼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模样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吓人了,估计应该是吸收我身上阳气的功劳。 要说这小鬼儿还有点儿本事,还能在短距离内“隔空取物”:悬浮在距离河面还有一米的地方把瓶子一扔,“咕咚咕咚”自己灌好水之后,又朝他手里飞了过去。 可谁成想就在这过程中,水里突然伸出了一个长长的东西,就在屁帘儿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卷着瓶子缩回去了。 小鬼儿有点儿懵,漂到河面上左看右看,似乎没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和小和尚却在那里吓坏了,我喊着屁帘儿,空心则喊旁边的上弧月,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什么东西?”红毛狐狸皱着眉头。刚刚她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思路中,并没有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我们和她做什么解释,水面浪花翻滚,已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就连我们站在十几米之外的地方,都能立刻感觉到脸上传来一丝丝凉意,就好像正在下小雨似地。 然后,“哇”的一声,一大坨东西从水里倏地一下到了岸上——虽然用“坨”这样的形容并不合适,但是它给我的第一感觉确实如此,宛若一大团刚和好的面疙瘩。 只不过这“面疙瘩”的块头未免太大了些,都快赶上村头用来磨面的石碾子了。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昏了,费了挺大劲,我才弄明白眼前这个全身水淋淋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一只超大号的蟾蜍! 在我们那儿,把蟾蜍俗叫做老疥。这称呼大概和称呼姓张的人老张、姓李的人老李一个意思。但是当我看到眼前这只大老疥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这么叫还真是贴切。 大老疥身上有着和青蛙类似的花纹,但是皮肤却没青蛙那么顺溜,而是长满了大疙瘩,整个身体也显得比青蛙发福许多,天生长了一副腐败相,让人难有好感。 而现在,这个石碾子大小的家伙,就那么软趴趴地蹲在地上,朝我们几人的方向看过来,眼光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毕竟它只是一只老疥。 当时我正站在几人的最前面,本能地就觉得脑子有些不听使唤。平时习惯了看上弧月的眼色行事,但这会儿红毛狐狸却在我的身后。于是我脑子一抽,竟然转过了头。 有经验的猎人在打猎前一定会告诉新猎人,如果在野外碰到什么猛兽的话,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要把你的后背留给对手,否则对方必然会趁着这机会对你进行攻击。 而当我犯了这样一个致命错误的时候,大老疥可根本没打算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伸出刚才那条把我瓶子给拽走的长舌头,在我腰间迅速打了一个卷儿,然后“倏”地一下就拽了过去。 上弧月还算是手疾眼快的,见状立刻伸出手去拉,但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被连着转了好几个圈儿,正在头晕目眩之际,眼前便是突如其来的一黑,似乎掉进了什么东西里面。 而其余三人看到的,则是这样一种恐怖的景象:大蛤蟆用长舌头卷着我,就在那么眨一眨眼的功夫里,竟然整个儿给吞了进去! “姐,林希伟被吃了,快救他啊!姐……” 后来我才知道,相比能量了得的红毛狐狸和猜不透斤两的小和尚,最先对这件事做出反应的竟然是没多少本事的小狐狸。 这小家伙完全不管不顾,一边喊着让上弧月救我,一边径直就朝着大老疥这边冲了过来。 两尾妖狐能够使用的,除了上弧月教给她的那些符箓咒语以及一些不成形的阵法外,也就还剩下点儿魅惑之术了。但是小狐狸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而是直接变成狐狸的模样,上去就是一通狂咬乱咬。 当时我对她做的这些事情全然不觉,只是好奇自己究竟身处于一个什么环境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任何的东西。整个身体好像被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包裹着,甚至连脸上鼻子里都被黏糊糊的东西充斥。 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对自己的情况有了一种大致的猜测:很可能就在我刚才回头的一刹那,被后面的大老疥给一口活吞了。 但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也正在这里。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甚至连呼吸都成为问题,我竟然还能非常自如地去思考一些东西,这未免超出常理。 不管这么说,想到自己正位于大老疥的肚子里面,我立刻就觉得一阵恶心,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害怕,因为这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要是对方消化能力强点儿,过不了多久我可就成为老疥屎了。 就在我觉得忐忑不安的时候,周围突然亮起一阵耀眼的白光。对此我看得分明,这白光就是从我的眼前发出的,从一点开始,范围逐渐扩大,最后将周围照了个通透。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我几乎能把大老疥身上的每个部位都看清楚,各种不同跳动着的器官,在身体各处进行循环的体液,还有包围在我身边已经消化了一部分的食物…… 但是这时候的我却吐不出来了,而是呆呆地看着那具在各种动物残肢中间的完整躯体。我看出来了,那是我自己。 眼前的白光愈发炽盛,打断了我对自己眼下究竟是生是死的猜测。那些在我眼里近乎透明的老疥器官里面,分明出现了各种各样扭曲的面孔,或狰狞可怖,或可怜兮兮。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种各样的灵魂交错缠绕在一起,怨气横生。 我并不知道这些器官里面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怨灵,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心想我该不会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个了吧。 但是随着眼前的亮光强烈到无比刺眼的地步时,我的头脑便又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 十分钟之后,当满身污垢的我在上弧月怀里醒来的时候,还怀疑自己刚刚是做了一个荒诞不羁的梦。 可等我转头看到一地恶心的老疥碎片,又听完上弧月说完十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便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按照这红毛狐狸的说法,小狐狸在大老疥身上不停撕咬的时候,她本来打算隔空召唤出我身后背包里面的屁帘儿,把我从老疥的肚子里面救出去。 但是小和尚却在这个关头阻止了她的动作。这个平时看上去挺不着调的小和尚似乎很是镇定,提醒说我脖子上还有一颗慧觉师父的佛珠在,眼下这种危及的情况下必然会发挥作用。如果贸然把屁帘儿给召唤出来,那小鬼儿肯定会被佛光所伤。 然后,就像空心猜测的那样,被小狐狸缠得心慌意乱,却又偏偏没办法把她用舌头卷进肚子里面去的大老疥不一会儿就斗志全无,打算转身跳回到小河里面去搞潜伏,顺便消化一下刚吃下去的食物。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老疥却突然不动了,整个身体非常迅速地肿胀起来,皮肤下面竟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斑。 “砰”的一声,别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只涨成了一只大象大小的老疥,就像是被过充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爆裂成一堆血糊糊的碎片。 第九十三章 闭着眼念经 小和尚空心这回不害怕了,从地上拿起刚从大老疥身体里爆出来的瓶子,去河边打水给我洗脸。 当时四个人的狼狈程度可想而知。我的身上残留着老疥的胃液,沾了抱着我的上弧月一身;小和尚刚刚在老疥身体爆开的时候躲闪不及时,被爆出来的血和体液溅了一身。 而小狐狸更惨。这小家伙在老疥身上撕咬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它的皮肤有毒,这会儿不停地打起了喷嚏,而且原本薄薄的红红的小嘴唇也变得肿胀发紫,看上去显得极其可怜。 “阿弥陀佛。咱还没找到正主呢,就已经都变成这模样了。”小和尚显得挺无奈,“看样子这人可不好对付,咱们真的就这么过去?” 上弧月抬头看看他,朝旁边努了努嘴:“你觉得咱们还有路回去么?” 空心没明白她的意思,转头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惊呼了一声:“我的妈呀!” 就在刚刚老疥身体爆开的位置,这会儿已经出现了另外一种变化。老疥身上那些器官正在一点点腐烂瘫软,从里面冒出一股股黑气。这些黑气刚一开始纠缠在一起,随着数量的积聚而渐渐分散开,化成具体的人形。 这种情景其实我在老疥身体里面已经看到过了,但是却不明白这些怨鬼恶鬼都是从哪里来的。上弧月在旁边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蛤蟆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大,应该就是靠着吃人长起来的。” “吃人?”小和尚脸色白惨惨的,“阿弥陀佛,这里这么荒凉,哪儿会有那么多人可供它吃啊?” 说到这里,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有人故意弄来人给它吃?” 上弧月已经来不及回答什么了,因为那些黑气已经全然成型,一个个穿着不知道怎么得来的破烂纸衣服,双眼冒光地看着我们。 “又要动手?” 我虽说被脖子上的佛珠勉强保住了一命,但是却已经有气无力。眼下这情况,我和小狐狸两个“病残儿童”就只剩下拖后腿的份儿了。 恶鬼们没给我们留下喘息的机会,一个个面色狰狞,朝我们这边冲过来。 “砰!” 上弧月身体放出一拨红光,把最前面的鬼怪们尽数击退。看到这情景,我才稍微放下心来,这足以证明这些模样难看的鬼怪们实际能力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厉害,凭着上弧月的本事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搞定。 刚才还一脸恐惧的小和尚,见到这样的情景后表情也放松下来。他看看一旁发着红光的上弧月,突然颇为自信地说道:“你的这些本事还是留到后面再用吧,这些小鬼光靠我就可以搞定。” 在我看来,空心的话十足有种大言不惭的味道。他的本事我们再清楚不过了,除非是上弧月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能够激发他身体中潜在的佛性,否则简直就是废人一个,也就剩在旁边呐喊助威的份儿了。 但是这家伙却有模有样地坐下来,看向眼前这些在上弧月红光的影响下进退不得的恶鬼们,突然从怀里抽出了那本黄书,放在腿上颇为虔诚地念了起来。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一众恶鬼那会儿已经脱离了上弧月红光照射的范围,见上弧月不好对付,一转头便朝着小和尚这边扑来。 “咯咯咯!” 虽说这些鬼怪并不是那些煞气冲天的老鬼,但是灵魂长年遭到禁锢,这会儿简直就成了脱缰野马,唯一的欲望就是杀人。 小和尚才念了这么两句,整个人突然就被一拥而上的小鬼儿给拽到了半空中,传来一阵惊呼声:“哎,我还没开始念呢……”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最先念的这几句叫作开经偈,作用就和评书所谓的定场诗差不多,念完之后才能念经。可他才把这定场诗念完,就被横着提到半空中了。 “上弧月,救我啊!” 小和尚没有了之前那种自信,身体各处都被恶鬼们牢牢抓住的他显得颇为狼狈。 这些恶鬼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想把他的灵魂撕碎后直接占据身体进行夺舍,但大多数还是想把它给拖进水里面淹死,因为恶鬼们多是在大老疥的身体里面窒息而死的,想要投胎就要找个类似死法的人替代。 于是众鬼们闹哄哄地,径直拽着小和尚朝河边的方向飞去。 上弧月眼看着空心身处险境,却一点儿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反而颇有讥讽意思地喊道:“小和尚,没有经书,你的经就不能念了么?” “救命!”空心仍然乱叫着,“我还不会……咕咚——我还不会背呢!” 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众鬼们已经把他拽进了河里面。那么多恶鬼一起把他朝下拉,力量之大可想而知,不一会儿河水就把小和尚光溜溜的头顶给吞没了。 “朽木不可雕!” 上弧月叹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那本黄书朝河里一抛,一道红光随之没入到河里。 再然后,就是一段并不漫长但是有些难熬的时光。我当时并不明白上弧月为什么明明有能力,却偏偏见死不救,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我,红毛狐狸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就在我为小和尚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河水里面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朝上的漩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漩涡朝上旋转,就好像是鲸鱼喷出的水花一样,将手捧经书的小和尚给托了上来。 更绝的场景还不在此。借着不甚明亮的天光,我分明发现小和尚的眼睛是闭着的,手捧经书嘴里念念有词,这构成了一种矛盾的景象,简直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水花托着小和尚送到岸边,我和小狐狸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觉得简直神奇得不行。 但是红毛狐狸却怀着一种恶作剧的心理,朝他甜糯地喊了一声“小师父”。空心一睁眼,立刻“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师父,你可真厉害!”上弧月的袅袅婷婷地走过去,颇为妖娆地俯下身子,在空心耳朵边发狠地笑着说道,“手里没经书的时候说自己不会背,有了经书之后却连看都不用看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灵狐一族特别傻,特别好骗啊?” “不是不是!”小和尚似乎是被上弧月的气息给吓着了,整个儿朝后缩了缩,“阿弥陀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拿到经书,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我大致已经摸清楚了空心的特点。这小和尚就是毫无逻辑和规律可言,身上带着各种不可理解的特质,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什么牛顿定律、因果关系,在他身上统统不好使。 简而言之,怪人一个。 上弧月也知道他的这个特点,所以懒得再掰扯什么,只是让空心把我背起来,她自己则抱着中了老疥毒的小狐狸,继续朝前走去。 “姐,我觉得嘴里面没知觉了。”小狐狸道。 上弧月摸着她的头:“别害怕,这点儿毒对我们灵狐不会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等会儿我们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的混蛋,一定会给你找到解毒的办法。” 芦苇荡很深,我们在旁边走,除了周围白色的芦苇毛以外,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就在前面。”上弧月低声道。 我从小和尚空心的身后探出头,望向夜色掩映下的前方。可是眼前的还是长着白毛的芦苇,和刚才经过的那些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空心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是迷障?” “有可能。” 上弧月将小狐狸放下,走到我身边道:“换我抱着你吧。想要破掉眼前的迷障,必须要靠你身上那颗小石头。” 虽说这石头是我的宝贝,可是上弧月似乎比我更懂怎样去使用它。我也挺愿意配合这红毛狐狸,还能顺便学学怎样去发挥石头的潜能。 上弧月把我接过去抱在怀里,后者讷讷地看着这情景,几乎双眼发光,一脸颇为不情愿的表情。 这红毛狐狸的直觉果然没错。朝前才走了几步,周围的景象就在我们眼前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前后左右,都是茂密的芦苇,根本看不到边儿。可就在几秒钟前,我们身后还是一片泥泞的平地呢。 与此同时,我的脖子上开始发出淡淡的热量。号称奇门遁甲鼻祖的龙马鳞片一旦遇到与阵法相关的东西,就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对此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利用,不过没关系,还有红毛狐狸呢。 上弧月手里拿着一堆小纸人,朝空中胡乱一撒,所有纸人就朝各处飞去。它们俨然成为了上弧月的探测器,而小石头则是信息收集平台。 随着纸人的飞舞,我的头脑里面也逐渐显现出阵法的完整结构。和上弧月之前作出的“困龙局”类似,这也是一个三层结构的阵,甚至在排布上都显出了某些相似之处。但是具体有哪些不同,就不是我这个菜鸟能明白的了。 第九十四章 通晓阴阳的医学家 用了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上弧月就基本摸清楚了整个大阵的结构。其实我觉得就算没有我的小石头,她应该也能够把这个阵的结构摸清楚,只不过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已。 然后,原本在我头脑中的阵型,突然被一团红光笼罩住,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这原理是什么不得而知,反正在同一时刻,我们身前那些亦真亦幻的芦苇丛开始消散,现出一条窄窄长长的小路来。 小路的尽头是两几件看上去显得有些破旧的房子,用土坯、石头和木板之类的东西搭建而成,房子周围有几棵不甚粗壮的树木,房后一个小小的土丘,排布得莫名其妙。 可这种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排布,却得到了上弧月的重视。红毛狐狸在旁边环顾了一圈儿:“还真是藏得够深的。明明是个风水先生,偏偏把自己的住处放在这么个地方,邪气重得化不开。再加上这样的布局,对炼化邪物有益处,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必定久病缠身。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一个人,难怪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听着上弧月的分析,我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几个小房子,顿时觉得一片阴森。想想刚才碰到的大老疥,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个开头而已,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预料。 “咱们在过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准备一下?”小和尚道,“这些房子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有什么可准备的?”上弧月朝他这边斜睨过来,“这是人家的地盘,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屋子里面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任何准备都是白费。” 她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紧张了。孤军深入到人家的地盘,那肯定是要吃亏的。上次一路闯到北山,和今天的情况差不多,要不是因为上弧月和狗爷比养尸人的能量强出太多,指定会吃很多苦头。 而眼下对这个躲在暗处的人斤两有多少还没摸透,我们就贸贸然闯过来,仔细想想还真是太冲动了。 上弧月抱着我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小和尚背着小狐狸跟在后面。我只觉得自己扎进红毛狐狸怀里的脑袋随着她胸前的起伏一弹一弹,还挺好玩儿的。 才走到位于最中间的木板房子前,两边那些用石头垒起来的房子里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让人听到后觉得心中悚然。 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尽管那声音类似女人的尖叫,但却绝不是人能发出的,也不属于我们农村常见的任何动物。如果真要找个类似的声音出来,恐怕就只有大象的叫声了。 左边有这样的叫声,右边也有。我们一种人本能地朝着两侧看去,生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石头房子里面冲出来,但是从始至终这样的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 在这时候,中间那扇木屋前面的小门缓缓打开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里面飘出来,对我们几人做出了鞠躬的动作。 “既然都来了,就都进来吧。”屋子里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不就是想来看看我么?” 这种“请君入瓮”般的感觉,让我们觉得颇为不得劲。尤其当我看向那个倚在门边朝我们躬身的黑影时,更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我看来,那黑乎乎的东西肯定不是人,而更像是猩猩一类的东西,长手长脚,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前。偏偏裆下还有一个黑乎乎和脑袋同样大小的东西,随着他的走动不断摇晃。 因为逆光的关系,我没办法看清那东西的完整模样,只是本能地觉得很怪异。在上弧月抱着我朝屋子里走的这段路程中,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近,我终于看明白了,这并非什么黑猩猩,而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怪物很明显是由两个完整的人切割拼接而成的。将人从中间拦腰截断,下肢挪走,然后再将两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对接在一起。这样一来,位于下面的那半截身体就承担了下半身的作用,双手撑在地上像脚一样走路。 上弧月从门前经过的时候,我们和这怪物之间的距离仅仅有一米左右。看着它那不伦不类的躯体,我觉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里面,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难道这就是之前上弧月所说的“活尸”?看着眼前这家伙,我只想说拼出这玩意儿的人真他娘的是个变态! 屋子是木质的,在这种湿气极重的地方自然讨不着什么好,我们才进门就闻到一股霉味儿,几乎从鼻子里面直冲头顶。 被上弧月抱在怀里的我,这会儿勉强转动脑袋朝四周望过去,发现屋子里的布局很是奇怪,和外面那个开门的活尸一样不伦不类。 大体来说,整间屋子可以分为四个部分。最中间显然是休息的地方,摆着老旧的沙发和床之类的东西。围绕在休息区周围的又是三个不同的区域。 靠西边的那部分有两张在停尸间很常见的钢质推车,旁边有个类似手术台的可调节硬床,上面摆放着手术刀之类的专业器具。 南侧是摆放着一系列瓶瓶罐罐,有的是透明的,里面隐约可见被液体浸泡着的人类器官乃至死婴。还有一部分则属于老旧的陶罐之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偶尔能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吱吱作响。 而北侧才真正像是一个风水师应该有的样子,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大书架,各种书籍堆满了最底下的几层。上层是玻璃门结构,不同用途的符箓整齐地放在一起,被小夹子夹着串成一串,就好像是用于陈列欣赏的东西一样。风水堪舆会用到的八卦镜挂在书架旁边,还有几根桃木剑穿插其中,布局紧张而又不失条理。 中间的沙发上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孙哲,这会儿全身脏兮兮的不说,不知道怎么变得鼻青脸肿的,很是狼狈的模样; 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的老头。这老头和之前我们见过的文方广、康三爷显然都不是同一类人,从他身上穿着的干净polo衫和灰格子裤就足以看出,老家伙挺讲究——这与我之前猜想中的很不一样,我还以为在这种地方居住的,全都应该是类似流浪汉一般的狼狈模样呢。 而在老头身边的,却是一个比我年龄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身上穿着一身蓝格子的病号服,脸色苍白,一副很是虚弱的模样。她跪在沙发上,拿着水果刀慢慢地削着一个苹果,全神贯注,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一样。 “我这地方难得有这么多人来啊!”老头看向我们,呵呵一笑开口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今天可是真高兴,多亏了孙哲,要不然还请不动你们这些贵客呢!” 坐在他旁边的孙哲一脸讪讪的笑意,转头看向我们这边,表情突然变得阴冷。 上弧月将我从怀里放下,蹲下身子一下下抚摸着我的脑袋。本来我那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显得有些微微颤抖的身体,因为这轻柔的摩挲逐渐平静下来。 “话先不用多说,我妹妹中了水里那只蛤蟆的毒,你先把药拿出来,我们再谈别的。”上弧月看向老头,平静地说道。 “放心,那蛤蟆是我养的,我对它再了解不过了。这点小小的神经性毒素只会暂时麻痹伤口周围的神经,过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自动失去作用。”老头朝沙发背上靠了靠,“我养蛤蟆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毒死人,而是让他来帮我处理一些东西的。” “处理尸体么?”上弧月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已然朝老头看过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哦,对了。初次见面,老头子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头轻轻一拍脑门,“我姓杨,杨永新。你可以管我叫杨教授,或者杨院长。当然,现在的人对我这些身份都已经不太记得了,他们喜欢管我叫杨大师。对此我还真是受之有愧,因为相比自然科学来说,在阴阳学方面我只不过才是入门的程度而已。” 老头这番自我介绍让我们几人颇感诧异。他在阴阳风水方面有些本事,这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但是现在这老头子却说自己还是一个教授,在自然科学方面的能力更技高一筹,这未免让我们大吃一惊。 再重新看看房间里的布局,似乎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如果不是一个科学严谨的人,绝不可能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将一切收拾得这样井井有条。 而且那些玻璃瓶子里面的人体组织,但凡有些医学根基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有精通解剖术的人才能将组织切割得如此完整。 难道这个一直深藏不露的老东西,真的不仅对阴阳之术有研究,而且还是自然科学界的大能?这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第九十五章 矛盾的人 杨教授在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小女孩儿已经把苹果削好了,朝他递过去。 “有客人在,当然是应该把苹果递给客人。”杨永新道朝小狐狸这边抬了抬下巴,“呶,把苹果去拿给那个妹妹吃。” 小女孩儿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到这时候我才看出来,这个小女孩儿一条腿没办法活动,只能勉强拉着走,把原本就有些破旧的鞋子内侧都要磨得露出脚了。 小狐狸朝上弧月这边挪了挪,显然对这个表情冷淡行动方式怪异的小姐姐并没有什么好感。我站在上弧月的另外一侧,也在一直观察着小女孩儿的行动,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我一眼,而是只盯着她要把苹果递过去的小狐狸。 小女孩儿将拿着刚削好苹果的那只手朝小狐狸伸出去,手臂和脸上一样,都呈现一种白惨惨的的色彩。如果不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话,我非得把她当成是一具行尸不可。 “给你。”女孩儿道,声音平静,依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姐,我可以吃么?” 小狐狸估计是有点儿饿了,看看身旁的上弧月,见对方并没有反对,于是伸手去接。 “刷!” 就在小狐狸伸手去接苹果的同时,女孩儿突然发难,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猛地伸出来,直朝小狐狸的心口扎去! 可灵狐姐妹也不是吃素的。小狐狸非常灵巧地朝后一闪,上弧月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女孩儿伸出去的那只手牢牢扼住,一个翻转,女孩儿整个儿就飞到了半空,然后重重掉落下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上弧月朝杨教授和孙哲这边怒视过来。 “影子!”杨教授转过头,突然就是一声怒斥,“过来!” 那被称作影子的女孩儿刚刚被上弧月用力扔出去,身体撞在墙上又反弹到地板上,发出一连串的闷声。 我在那里听着都觉得挺疼,却不成想她一个小女孩儿,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那么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杨教授那边走去。 “说说吧,你为什么想要害人家?” 杨教授翘着腿,背靠在沙发上,面色冷峻地盯着眼前这个叫影子的女孩儿。 这话倒是让我觉得诧异了,因为按照我们的理解,刚刚那一幕应该是杨永新设计好的才对,现在他这么说,难道意味着这事儿和他这个老头子没有关系? 影子看着杨永新,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表情,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她嫌我是个残疾人,故意躲着我。”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刚才影子在递给小狐狸苹果的时候,后者确实有一个并不算显眼的躲避动作。但是与其说小狐狸躲开是因为影子是残疾人,还不如说因为她是个陌生人更为恰当。 甭管怎么说,因为这个原因就痛下杀手,这实在显得太过分了,简直是神经病。 杨教授的反应更为激烈。听影子说完,几乎无缝衔接一般,猛地飞起一脚,直接就踢在了他身前不足半米的影子身上。 别看这老家伙头发都白了,但是动起手来可一点儿都不含糊。刚刚因为上弧月的手段在墙上猛撞了好几下的她,脑袋再一次结结实实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影子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向外喷出黑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 杨永新在这过程中并没有管她,而是非常客气地和我们解释:“呶,刚才你们听清楚了吧。我是诚心请这个小姑娘吃苹果,影子却自作主张,竟然想要杀人。这事儿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敢保证。” 再转过头面向匍匐在地上抽搐的影子,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嘴脸:“刚才就是给你个教训。你才十岁,就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以后怎么了得?” 说实在的,当时我有点儿懵,因为实在搞不明白这位所谓的杨教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而且听他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做出来的事情却更显狠毒,实在是太矛盾了。 坐在他旁边的孙哲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位教授的古怪脾气早已经习惯。 说完这些,杨教授摘下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而歪向一边的眼镜,用一块细布小心地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说道:“我都已经自我介绍完了,你们也应该说说了吧。几位在孙哲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难道就为了到我这里吃一个苹果?” 上弧月这会儿显然还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所以比较谨慎:“你就是给医院设计风水格局的人?” “不敢当,不敢当。”杨永新重新戴上眼镜,摆出一副谦虚的面孔,“哪里是设计什么风水嘛,我就是稍微提了个建议而已。房子里面摆个天井的目的无非是聚财,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上弧月微微笑了笑,“能把一个人和妖怪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的怪物放在天井上,用来吸收整个医院的灵气,我觉得能做到这点的,应该称不上什么雕虫小技了吧。” 似乎明白了什么,旁边的孙哲已经一脸怒不可遏:“你在说什么!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们破坏了医院里的风水格局。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指使的?” 小和尚空心这会儿听不下去了:“阿弥陀佛——哎哎哎,施主你怎么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什么叫我们破坏了医院的风水格局,要不是因为我们出手,你老爹医院里病人的病只会越来越重,永远也治不好。” 空心这一番不伦不类的话说得孙哲直瞪眼。后者还没想好该怎么反驳,一旁笑呵呵的杨教授已经先说话了:“这位应该是北山福乐寺的小师父吧。小师父以慈悲为怀,倒是很有出家人的高格。但是在我们这儿,你的这些道理可就派不上用场了,因为我们都是俗人,活一辈子无非是想多赚点钱而已。我给医院设计的风水局,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没有任何的问题。” “什么意思?”小和尚脑袋有些转不过弯儿,“用邪物来吸收医院的灵气,倒还是为别人好了?” “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么?”上弧月在旁边道,“杨大师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有那怪物吸收医院的灵气,病人治不好,所以医院里面永远都不用担心没有病可治,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聚财格局。” 空心这才恍然大悟。他一直都是站在病人的立场上去考虑这些问题,现在把立场调转到医院那一方去,才明白这种做法能给医院提供源源不断的收入。从这个角度来说,倒确实可以算是个聚财的风水格局了。 “阿弥陀佛。”明白了一切的小和尚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还真是无耻啊!” 被一个和尚这么骂,杨永新这个老头子倒也不恼,而是干笑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你们的那些佛吃着信徒们供奉的瓜果,不也得给人家消灾解难——影子,去给我把那边冷藏着的雪茄拿过来。” 刚刚还在呕血的女孩儿这会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后面,从冰箱里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雪茄,拿起火柴慢慢烤起来。 “其实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说,对你们我早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杨永新用手轻轻拍打着沙发的扶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屁大点的小县,不管发生点儿什么事情,总会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别看我出门的时候不多,但是要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办法可多了去了。什么文家村的僵尸、北山的妖怪,还有龙窝村的棺材,没有一件事不传到我耳朵里的。” 当时的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感觉如何,反正我觉得心里挺不自在,乃至逐渐变成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杨永新”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这人有什么事迹,但对方却知道我们是谁,并且对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有一定的了解。所谓“有恃无恐”,现在这家伙如此淡定,估计是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上弧月却是淡淡一笑:“不错,这些事情都和我们有关系。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也就不用再多说了。相反的是,我门对你可是一无所知呢。我倒是挺好奇,这么一个在医学界有大造诣的专家,怎么就一时兴起,喜欢上了阴阳风水呢?” 杨永新此时才拿起影子烤好的雪茄,听到红毛狐狸这么问,动作稍微迟滞了一下,但是随后仍然把烟叼在嘴里,使劲儿吸了一口,然后不疾不徐地吐出,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烟草气息。 “为什么会对阴阳风水感兴趣?呵呵,要不是被逼上梁山,谁愿意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追求,甘愿在这种地方做个无人问津的神棍?” 杨教授的声音表面上仍然显得比较轻松,但是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 上弧月站在那里,神色淡然地看着他,眼里却出现了只有我们这些对她熟悉的人才懂得的敏锐和狡猾。 第九十六章 是猪是虎 十年前,杨永新是市大学的一个医学教授,还担任着市医院主治医师的职务,在医学界享有一定的声誉。 但是这位医学家的爱好显然不止于此。在给人治病的过程中,他逐渐对人体产生了近乎狂热的兴趣,从研究人体器官开始,到尸体防腐技术,再到器官再造技术,研究的方向越来越冷僻和深奥。 任何技术的发展都不会是一片坦途,杨永在进行这些研究的时候逐渐发现,某些方面的东西远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决的。但这老头子偏偏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在明白这条路走不通之后,开始朝别的方面去琢磨。 比如神秘学。 在接触神秘学之前,杨永新和其他的教授专家级人物没有什么区别,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唯物论。尽管医院和医学院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老头子仍然坚信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让杨永新彻底改变自己世界观的是一个挺神奇的人,最终也是这人把他领上了现在这条道路。在那之后,这位曾经的医学教授突然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曾经无法用常规手段突破的一系列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决方法。 “那会儿我已经当上了学院的副院长,而且又在医院里面担任着重要的职务,手里握着的资源很多。”杨永新似乎仍在回味着自己当初的风光,“为了能进一步探究生命的秘密,我可没少下功夫,刚一开始是用医院太平间里的尸体做实验,后来有的实验用尸体的效果就不明显了,于是改用医院的病人。可才没多久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谁举报了我,医院和医学院同时把我的职务给停了……” 老头子说话的时候颇显气愤,但是我们可听明白了,这老东西是把人当成了自己的试验品,不被停职才怪。 “虽说是停职,但是我那些门生旧部可不少。他们也明白,一旦我的试验成功,人类几千年来一切关于生物技术的成就都会变得黯然失色,所以仍然在背后偷偷地对我进行支持。” 说到这里,杨永新指了指后面的那些仪器:“呶,这些东西就是他们送给我的,和正规实验室的相比可是一点儿都不逊色。” “那你的试验品呢?”上弧月突然道,“试验品也是他们送过来的?” “以前是,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用不着了。”杨永新用雪茄朝旁边的孙哲指了指,“呶,这位孙经理的父亲,可是给我出了不少的力呢。”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孙哲脸色出现了一些变化,眉头微微拧起。看得出孙哲并不想把杨教授做的这些事情和自己的老爹扯上关系,但是却又不好反对,只能闷声不说话。 “你的意思是说,你这里用的都是医院的尸体?”上弧月问道。 “没错。现在这年头,还有比医院尸体更多的地方么?”杨永新笑了起来,“镇子里医院和殡仪馆的关系,一般人都知道医院给殡仪馆提供生意,却不知道殡仪馆也能给医院提供资源。” 按照杨永新所说,镇子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般都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送到高校或科研机构用于研究,另一种则是火化处理后封存起来。 殡仪馆做了手脚的便是后一种尸体。那些按要求要被火化的尸体,实际上被他们偷梁换柱暗中转移了出去。一般是先放在镇医院的冷藏室,然后再统一拉到杨永新这边。 “我这里也有一个冷藏室。”杨永新指了指旁边,一副颇为惋惜的样子,“为我一个人专门安排了一个冷藏室用来研究,实在是太破费了,光电费就不菲啊。” 对这种没有任何诚意的自我检讨,上弧月只是一笑置之:“那杨教授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 “成果自然是有。”说到这方面,杨永新又显得高兴起来了,指指门口,“就说看门的那个丑奴吧,就是我利用高人教给我的术法,再加上自己的医学经验弄出来的。别看这东西模样怪,但是忠诚,力气也比单一的人类要大。刚才孙哲不就是因为进门没经过我的允许,所以被丑奴给打成了这样子?” 旁边的孙哲面色阴沉,并没有什么表示。 “外面被你们打死的那只蛤蟆,也是我的研究成果之一。一些见识过的人还以为那是转基因技术形成的,呵呵,哪儿有那么简单。那可是我在各种各样的毒物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蛊虫里面的佼佼者……” 人在一个领域取得了成果,原因往往是对那个领域极其痴迷。眼下杨永新听到有人愿意了解他的研究成果,就好像一时之间忘记了我们的敌对身份一样,嘴上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红毛狐狸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的原因也在此。兵法上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上弧月学没学过兵法我不知道,但是用起来绝对得心应手。 “行啦,这就是我老头子的生平了。”杨永新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了,只是满脸温和地笑,“你们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些吧。” 红毛狐狸摇摇头,也笑起来:“正好相反,我们想知道的东西,您可是一件都没说。” “那让我再想想。”杨永新还真就摸着额头琢磨起来,仿佛恍然大悟般说道,“那你们应该是想知道教给我阴阳风水的人是谁,还有除了天井上的怪物以外,医院里发生的其他事情和我有没有关系吧?” 上弧月点点头。 老头子这会儿笑容却显得阴冷起来,朝后面沙发上使劲儿一靠:“那对不起了,这些无可奉告。 “你们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傻,把自己的所有家底都掏给你们?呵呵,学术方面的东西我们可以随便交流,甚至你想了解我祖宗十八代,我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但是有些东西,如果我要是说了,要么就是现在死在你们手里,要么就是将来在另一拨人的手里生不如死。” 对杨永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可是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敢情这老头并没被红毛狐狸给牵着走,而是在那儿糊弄着我们玩儿呢。 “你的意思是说,另一波人要比我们势力大许多?”上弧月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提炼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紧接着又问,“你说的这些人,是不是在冀北地区的养尸人?” “养尸人?没听说过。”杨永新一边将手里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一边轻轻摇着头。 上弧月略显愠怒。 旁边的小和尚本来一直没吭声,这会儿朝上弧月这边偷偷瞄了一眼,见红毛狐狸眉头微微蹙起,也突然怒了,插嘴道:“阿弥陀佛!你这老头子怎么不知道好歹。像你这样做了这么多恶的人,我们现在是想给你个机会来抵消罪业。再说了,你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小和尚说起话来总是显得很不着调,而且还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意思。我在旁边听得尴尬癌都犯了,但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们的厉害我当然知道。”杨永新轻轻点着头,然后没看小和尚,却看向了上弧月那边,“文家村那四百年的恩怨都让你们给解决了,还有北山的飞僵,炼尸体的康三爷,那可都不是简单的货色。但是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不妨说句大话,我知道你们有多厉害,但是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之处么?” 小和尚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似乎觉得杨永新的答话有些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这老家伙的话无异于是赤裸裸的叫板。但是对方到底是有真能耐,还是唱了一出“空城计”,那就不是我这个小不点能分辨的了。 看到我们几个人不再说话,杨永新似乎挺满意这种效果,突然又打了个哈哈:“哎呀,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们有什么可紧张的啊。我这么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说起话来总是没遮没拦的,你们不用太在意啊,不用太在意。” 老头儿变脸的本事我们在刚进门那会儿就已经领教过了,这会儿看到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面,更是让我们对他的真正能力感到捉摸不透。 就连一向敏锐的上弧月,似乎也在努力斟酌着这场仗是应该打还是应该和。一时间双方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是微妙。 大人物进行深入思考的时候,小人物往往会因为沉不住气而先打破沉默。 这会儿孙哲显然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他大概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我们,于是冷哼一声道:“我劝你们还是先管管自己吧,快大难临头了都不知道。你们做的一切自以为很是周密,但最后还不是让我们都知道了?既然我们知道,难道别人就不会知道?那些藏在后面的势力,恐怕早就已经对你们产生兴趣,打算进行一场报复行动了吧。” 第九十七章 蛊毒缠身 “胡说八道什么!” 孙哲的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杨教授就厉声训斥了一句。老家伙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他这边,唬得后者不得不闭嘴,表情扭曲。 “放心吧,那些幕后的老板们可没这么傻,说报复就报复。”杨永新似乎在给我们宽心,“做什么事情都要讲个后果,杀一个人容易,但是谁敢保证那人后面是不是还站着一百零七个人呢?谁要是这么贸然就动你们,那是和你们身后的整个家族作对,多不划算啊。” 他这么说,其实又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个信息,那便是他不仅仅知道上弧月的身份,对她身后庞大的灵狐家族势力也非常了解。 甭说,这人不好对付。 当时我挺盼望着这个经常会弄出一些奇妙点子的红毛狐狸能够有什么作为,哪怕没办法给杨永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杀杀他的锐气也好。 上弧月确实有意找回场子,但是她的方法却很有意思,并不是把杨永新说的那些话怼回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影子。 她微微一笑:“既然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们要是还傻乎乎地打上一场,那可就太不识抬举了。但是有件事儿今天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旁边那个叫影子的姑娘差点儿伤了我的妹妹,这笔账必须要算。” 我偷眼朝那姑娘看去,见她本来平静的眼神里似乎有了那么点儿波动,但是仍然没看我们。 “就这么点事儿?”杨永新大概也觉得上弧月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微微一笑说道:“那好,不就是惩罚一下她嘛,这事儿不用你们亲自动手,教给丑奴去办就行了。” 杨永新说着,朝一直趴在门边的怪物做了个手势。那家伙四只手臂朝地上一撑,然后直挺挺站起来走向影子这边。 “哐——” 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自称丑奴的家伙突然就把影子给举到半空中,然后朝地板猛地掷去。 “住手!”上弧月喊了一声。 但是丑奴却并没停手的打算,而是依然在一下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这个叫影子的小女孩儿,刚刚已经受到过上弧月和杨新勇的两次伤害,眼下在那怪物的手里,就像是一根飘零的小草。 虽然她是做错事的那一个,但是看到这情景,我已经开始觉得她很可怜了。 “停手吧!” 杨永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怪物终于停下了动作。 “影子啊,今天的惩罚是你自找的。”杨永新居高临下地看着踉跄站起的影子,表情一凛,“说说吧,下次还敢不敢对妹妹动刀子?” 影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黑血,看向杨永新,点了点头。 “混蛋!”杨永新勃然大怒,看向丑奴,“接着打,打到她知错为止。” 被称作丑奴的怪物刚要动手,杨永新却突然叫停了他的动作,紧接着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可真是糊涂了,这些对你好像都没有什么作用嘛!” 然后,这位杨教授诡异一笑,两手绞在一起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嘴巴里面念念有词。 本来对一切都没有任何大反应的影子,这时候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倒在地上无助地抽搐起来,看得出极为痛苦。 “停手!” 上弧月不得不动用自己的手段,放出一道红光将杨永新的手打开。这老头终于停下念咒,朝上弧月这边看过来。 “蛊虫而已。影子当初得了要命的病,要不是因为我用蛊虫救了她,恐怕这会儿早就已经死了。”杨教授颇为自豪地说道,“当然也有一点儿副作用,那就是整个人再也感受不到疼痛,除非用法术催动蛊虫,才能让她产生那么点儿感觉。” 这话让我们恍然大悟,心说难怪刚刚不管怎么踢打,影子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原来她早就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上弧月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样做,让她变得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杨永新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指指一旁,“丑奴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影子和他并不一样。” 我又一次看向在地上把身子弓成拱桥状的小女孩儿,心里的同情更多了几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倒过来其实也成立,“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不知道是不是童年过于悲惨,才让她产生了现在这种偏执敏感而又狂暴的心理。 上弧月见杨永新这个老狐狸故意把话题给引向了别处,干脆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这个叫影子的姑娘,我要带走。” “带走?” 看杨永新的表情,似乎才明白上弧月的意思。但是在略显愕然之后,他却又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我说你不是真的想惩罚影子,而是要窃取我的研究成果吧。她可不能让你带走,我研究了这么多年,难得地找到这么符合条件的实验样本。” 看上弧月的表情,似乎并不着急,说出的话却已然变了味道:“如果我非得带她走呢?” “你敢!”杨永新也顿时收敛起了笑容,整个儿看上去杀气腾腾。 我心说这气氛变化得也未免忒快了,一言不合就有闹翻了的架势。杨永新既然这么说,也就相当于是下最后通牒。红毛狐狸要么选择忍让,要么就和他直接闹翻。 上弧月选择的第二种。后来再提到这件事时,我才知道这红毛狐狸之所以要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其实就是想给闹翻找个借口,这叫“师出有名”。杨永新这么吹胡子瞪眼的,反而正中了她的下怀。 “欺负我妹妹的人,我可不会放过她。” 上弧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朝影子那边腾空抓过去。趴伏在地上的女孩儿,身体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朝上弧月这边飞来。 可就在我以为上弧月已经得手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转过身的影子双目赤红,整个面孔极度扭曲,竟然反身扑向了上弧月。 红毛狐狸变拳头为手刀,朝影子的肩膀重重一击,想要把这个发狂的家伙给弄晕。但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影子身体里有那蛊虫作怪,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痛。 于是她的这一下不仅没把影子给击晕,反而被对方一把拽住胳膊,直朝嘴里送去。 上弧月身上红光一盛,瞬间将影子结结实实地弹开。而发狂的女孩儿显然不肯罢休,满眼赤红地再次朝上弧月扑过来。 沙发上坐着的杨永新满眼笑意:“呵呵,忘了和你说了,我下的蛊毒每次催动都会产生很强的副作用,除非你把影子给杀掉,否则她就会这么一直缠着你,一直到蛊毒失去作用为止。” 听老头子这意思,好像就是在怂恿上弧月杀掉他这个试验品。但是红毛狐狸却偏偏不这么做,而是伸手弄出一个小小的迷障。 眼前黑雾一闪,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散了。杨永新笑得更得意了:“对了,我还忘了和你们说,这地方的风水经过我专业的测算,迷障不会起什么作用。”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手在沙发上轻轻按了一下。木质地板突然齐刷刷地破开,从里面钻出十几条碗口粗细的黑蛇,半截身子在地板上面,剩下的半截盘踞在地板下面。 所有巨蛇嘴巴里面都吐着黑气,而且中间那只最大的脑袋上竟然顶着一个鲜红的冠子。这场面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也知道这种头顶红冠子的蛇厉害之处,一时间觉得全身冒汗。 黑蛇们摇摇晃晃做出伺机攻击状,但并没有完全爬到地板上面来。仔细一看就能明白,这些蛇相当于把杨永新和我们这边隔离了起来,如果我们想要耍“擒贼先擒王”的把戏,就必须把这些巨蛇干掉才行。 “草草草——我的妈呀!” 看到这么多的大蛇,最先起了激烈反应的竟然是坐在杨永新旁边的孙哲。这个一直揣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心思的家伙,显然是很怕蛇的那一类人,整个儿一边叫骂着一边朝后退。 上弧月被影子牢牢缠住,她不敢下太重的手,否则真的伤了对方的脏腑,蛊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于是这红毛狐狸就且战且退,退到门口的时候,右手突然聚起力气,一巴掌把看门的丑奴给打飞了出去,然后一把拽住影子撞开们走了出去。 “快走快走!” 小和尚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我和小狐狸紧随其后。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我还没忘朝后看一眼,却见杨永新也一脸笑意地望向了我这边,差点儿没把我给吓趴下。 到了门外,我就明白姓杨的这个老家伙为什么会那么自信了。因为在他的眼里,我们这次肯定走不了。 刚刚在我们进门前发出刺耳声音的两个大房子,这会儿厚重的铁门已经都被打开了,各种各样和丑奴类似的奇怪生物,呈半圆形围在了我们前面。 在这些怪物的身后,河里的水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朝上牵引着一样,全都溢出河面两米来高,组成几道水墙,表面上黑气腾疼,刚好填补了怪物们围不到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插翅难逃 虽说我们一早就知道这老头子有两把刷子,但是真到了动起手来的时候,我又觉得这场景未免忒大了点儿。 “这回完蛋了!”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上弧月却并没显得慌张,两手扼住影子的胳膊,一直把她拽到了原本关着怪物的那间房子里,然后把门关紧。 然后,这红毛狐狸才终于能够腾出手来对付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怪物。 一时间,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态势。也正在这时,杨永新被放大好几倍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如果你们现在想走,我并不打算为难你们,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但是从我这里,你们带不走任何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屋子的四角有四个小音箱,杨永新的声音就是从这些音箱里面传出来的。我心说这老家伙装神弄鬼的手段倒是一流。 但是上弧月却并不买账,略微活动活动筋骨,就朝这些模样奇怪的活尸们冲杀过去。 我见这情景,觉得自己这边也不能不出点力,于是拿出木雕来:“屁帘儿,上!” 小鬼儿杀气腾腾地从木雕里面钻出来,吱吱乱叫着窜到活尸身上。这家伙个头不算大,但是力气却大得出奇,拽住一个部位便不再撒手,一直到把与之相连的关节给拉断为止。 上弧月也使用了杀招。她和屁帘儿那种近乎玩笑的攻击方式不同,而是尽可能节省力气,所以对准的目标都是活尸的脑袋,一击即碎,“噗”的一声,就像是西瓜爆裂一样。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杨永新使用了什么手段,把许多恶灵埋藏在了活尸的身体里面。这样一来,每当一个活尸被上弧月爆头,藏在其中的恶灵就会释放,战斗力甚至比之前还要强大。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使劲儿拽旁边小和尚的袖子:“哎,这些东西你能对付,你不是有那本黄书么?” 本来在那里看得冷汗直冒的小和尚这会儿如梦初醒,一把从身后拽出上弧月给他的那本书,盘腿坐在地上,很是虔诚地念了起来。 “无上甚深……” 结果这次比上回还倒霉。屁帘儿杀得性起,随后将一个活尸的断肢朝这边抛过来,力道大得惊人。 小和尚正低头看书,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于是整个儿被砸翻在地上,朝后滚了几圈儿才停下来,脸上满是鲜血。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一步,也就相当于错过了千万步。小和尚被巨大的冲击力砸翻的时候,几个身形硕大的活尸已经注意到我们这边了,于是分出一部分跑了过来。 “快跑!” 小狐狸反应快,拉着我就朝房子后面跑去。空心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竟然还想去前边拿经书,却被不远处忙着对付大批活尸的上弧月吼了一声:“跟着两个小不点儿,她们出了事儿我饶不了你!” 于是小和尚也就只能放弃他的那本宝贝经书,追着我们朝房子后面跑。 杨教授这几所房子的后面,是一个不算太高的小土丘,带着明显的人造痕迹。土丘最多也就两层楼的高度,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沙土。 我们顺着土丘朝上爬,后面三个怪物依然穷追不舍。就像上弧月说的那样,这些看上去模样怪异的家伙身上没有一丝黑气,和鬼僵尸这一类的东西有明显的区别。 “他们爬得怎么这么快啊!” 小和尚在后面一边爬一边喘着粗气。他的僧鞋底子早已经把花纹都磨掉了,在沙丘上面不断打滑。不得已,只能将鞋子脱掉,光着脚丫子朝上跑。 而站到土丘顶端的我和小狐狸,则随便拿起东西朝下砸去。我摸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下猛地一扔,就见那东西叽里咕噜和一个活尸的脑袋撞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响。 而我这时候才看清楚,自己刚刚扔下去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颗白森森的人头骨! 我带着惊讶不安的感觉朝后面望去,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小土丘的阴面上,竟然全都是白森森的人头人骨,几乎铺满了整个山坡。 与此同时,我分明看到在这些人头人骨的上方,一缕缕黑气正在渐渐聚拢成形。很显然,这是煞气积聚成为恶鬼的前兆。 小和尚才好不容易爬到了土丘顶端,正要招呼着我们越过土丘继续跑,结果向那边看了一眼,也不由瞪大眼睛。 “这回完蛋了。”小和尚喃喃地说道。 我在旁边使劲儿捶他大腿:“啥完蛋了,你不是会念经么,咱们直接从这些骨头上跑过去。” “从人骨头上跑过去?”空心满脸错愕,摇摇头,“可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 我眼看着后面几个怪物都要追上来了,心说管你是什么人,朝小狐狸使了个眼色,一人拽着小和尚的一面,朝土丘的另外一个坡面上跑去。 脚下噼里啪啦传来一声声脆响,那些干枯的骨头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放了多长时间,反正都是一踩就断。空心胆子小,一边跑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神奇的是我们这么一路跑下来,原本挡在我们前面的煞气竟然不断被冲散。等我们跑过去后,那些恶鬼才终于显现出形态,将后面几个活尸挡在土丘上,引发了一阵混战。 朝前面看去,只有一丛丛的芦苇。那会儿我们也不知道该朝哪边走了,只顾没命跑,到这儿才发现没路了,因为前面是两条小河的岔口,和土丘刚好形成一个完整的三角形,将我们牢牢围在里面。 我看看空心:“这咋办?我不会鳧水。” 小和尚皱着眉头,看那模样他也不会。可就在这时候,原本一直没有出声的小狐狸却突然伸出狐狸耳朵,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动静。 我也听到奇怪的声音了,诧异道:“好像有人在放鞭炮啊!” 空心没说话,小狐狸却在旁边到:“咱们回去吧,前边已经没事了。” “回去?” 我和空心看向她,觉得这丫头是不是中老疥的毒太深,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可是小狐狸却一本正经地看向我们:“我和我姐之间能用特殊的方法沟通,她有什么想法,我这里都能知道。” 听她这么说,我便有几分信了,只是很好奇上弧月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把那些活尸和猛鬼搞定的。 于是我们三人又蹑手蹑脚顺着原路返回,到土丘下面的时候,发现几只活尸已经被恶鬼们撕成了碎片,但是整个土丘仍然被无数目露凶光的恶鬼占据着。 “快念你的那个什么经啊!”我对空心道。 拿活尸我们没什么办法,但是对恶鬼我却并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眼前这和尚对付恶鬼灵着呢。 可小和尚却依然磨磨唧唧,迟疑道:“我只有闭上眼的时候才能把经文想起来,可是闭上眼我怎么走路啊。” “我和小狐狸拉着你走。” 于是空心双手合十,嘴巴里面喃喃地念叨了起来。为了让他把那耽误事儿的开经偈念完,我和小狐狸在那里等了半分钟,然后才拉着他朝前走去。 其实那会儿我都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那场面也未免忒恐怖了点儿,眼前密密麻麻都是鬼,而我们三个手无寸铁,只是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小和尚的佛性上。 那些眼睛里面发出磷磷火光的恶鬼们大概是受到了什么禁制的影响,只能在山坡的这面活动。我们三个假装看不见他们,低头朝山坡上爬去。 “呜——” 就在我们登上山坡的那一刻开始,恶鬼们就不断朝我们这边涌过来。但是没等他们靠近,就迅速化成一缕缕黑烟消失了。小和尚身边金光环绕,而且随着恶鬼们的前赴后继,不仅没有黯灭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炽盛,而且范围也逐渐扩大。 这可把我给乐坏了,心说这和尚天天念经,还真不是白念的。要不是因为当和尚的长大了不能娶媳妇,我也跟他当和尚去算了。 到土丘的顶端,离开了那些恶鬼能碰到的范围,我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小狐狸朝前面一指:“那边那些红灯蓝灯的是什么啊?” 我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才发现在距离这房子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排红蓝光在交替闪烁着。甭说,那指定是警察叔叔们来了。 照这么说,刚刚我听到的类似放鞭炮的声音,应该就是枪声了。 我们三个立刻飞跑下去,到了房子前面,突然就有许多大灯朝我们这边照射过来,与此同时“哗啦啦”拉动枪栓的声音不绝于耳。 “别别别!”小和尚刚刚还双手合十,这会儿举起手的速度也最快,“我们是好人……” 尽管这么说,周围那些身穿警服的警察们却没敢松懈,一直到上弧月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来:“他们是和我一起来的。” “把枪都收起来吧!”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来。我们朝那边看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人就是之前见过几次的那个刘队长。这会儿他正和上弧月说着什么,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小跟班则在旁边拿着本子进行记录。 第九十九章 浴缸下面的地道 “他们怎么找来的?”小和尚纳闷儿道。 刘队旁边的年轻警察正好合上了本子,听到这话一笑:“呦呵,还真以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告诉你们吧,早在好几年之前,我们就怀疑过这个地方。当时附近的村民们都说这里闹鬼,可我们到这边转了一圈儿,什么都没发现。就在今天,又有村民举报说有几个人朝这边来了,我们于是派侦查员偷偷摸了过来,还就真发现问题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是附近村民的举报解了我们的围。要不是警察及时出现,我们还不知道怎么从这儿逃出去呢。 小和尚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显得很纳闷儿:“不对啊,刚才这里还又是风又是浪的,怎么你们警察一来全都没了?” 年轻警察又乐了:“又瞧不起人了不是。没几下子敢这么直接冲过来,我们的装备全着呢。你们看这些手枪,连弹头都带着符文,对付个把兴风作浪的鬼怪不成问题。” 听他这么说,我们都觉得挺惊奇。我把目光投向周围那些负责警戒和巡逻的警察身上,见他们每人的腰间都别着一把战术匕首,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所有匕首的上都用红线拴着一枚古铜钱,大概是起到辟邪的作用。 “这些警察全都会抓鬼?”我问道。 “那是,这些都是特招进来的,里面有不少都是道家各门派的弟子,另外一部分也受过专门的训练。” 看看周围这些号称都会道术的警察们,我还是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可是……唔,你们不是我们镇子里的警察么?” “你这小屁孩儿,难道就没听说过特殊任务吗?我和刘队就是被调到你们镇里执行特殊任务的,任务完了还得调回去呢……” 就在年轻警察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刘队已经走了过来,随手点着一根烟:“我说,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保密条例忘了?” “队长,之前不是你说的么,可以互相透透底,反正咱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嘛。”年轻警察油滑道,“再者说了,咱们马上就要被调走了,临走之前不得把咱来这儿的目的交代一声啊?” “等会儿!”刘队眼睛一瞪,朝他这边看过来,“谁他娘的跟你说咱们要调走的?” “上头给你秘密发下来的文件我都看见啦,说什么这一区域的形势已经不再那么严峻,所以将会给我们安排新的任务。”年轻男警一脸奸笑道,“跟我还玩儿保密。” “保密个屁!”刘队跳脚骂道,“上头的意思是说要给咱们安排新的任务,谁他娘的和你说要调到别的地方了?” “……”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听明白了个大概。相比上次刘队透露给我们的信息,这次的信息量更是庞大到惊人的地步。 很显然,两人所处的组织级别是相当高的,以至于可以将他们在各地区任意调动,而且完全不必告诉当地有关部门真实的信息。 就连上弧月这会儿都忍不住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我还真是小瞧你们了。如果不是以这样的阵势出现在这里,我还真想不到冀北地区隐藏着这样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那证明我们以往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刘队呵呵一笑道,“不过现在没必要对你们保密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资源共享嘛。” 这话说得挺亲切,但是红毛狐狸那么敏感,根本不受到任何的迷惑,笑眯眯地回应道:“我们可不是自己人,咱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 被上弧月这么一呛,刘队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他旁边的小跟班立刻又不满意了,嘟嘟囔囔道:“今天可是我们救了你们,怎么就好像我们自己没事找事似的?” 这话都被我们听在了耳朵里。说实在的,当时我也觉得上弧月太不讲情面,忒让人家下不来台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解了我们的围是事实。 刘队长掸了掸烟灰:“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觉得我们是警察,不属于你们这个圈子,所以不想把我们给牵扯进来是吧。但是我刚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虽说我们挂的是警察的职衔,但实际上却都是道士和阴阳家一类的出身,所以严格来说,我们是一类人。” 能说到这份儿上,也算是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了。然而上弧月却仍旧坚定而倔强地摇摇头:“我不喜欢和别人合作,所以这事儿没得商量。” 看得出,红毛狐狸的行为让刘队和旁边的男警颇为恼火。但是他们对此却又无可奈何,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 空心这时候跳出来,用另外一个话题将这种尴尬的气氛化解开了:“诶,那个杨教授和孙哲被你们抓住了?” “跑了。”年轻警察道。 “跑了?”小和尚显得颇为惊讶,“怎么会跑呢,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抓住他们?” 年轻男警显然属于嘴皮子挺碎的那种类型,看旁边的队长没有什么表示,于是叽里咕噜和我们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在刚才上弧月忙着和活尸恶鬼们激斗的时候,警察们已经悄悄把车停在了距离这房子不远的地方,然后所有人徒步包抄过来。 因为这些人是专门用来对付这种非常规情况的,所以身上配备的东西也都非常先进。 先是两辆依维柯上面的日光灯打过来,将附着在翻滚河水里的煞气给尽数驱散了; 紧接着,带有六字大明咒且定期找高僧开光的战术手电筒朝日光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扫过去。这种强光虽然没有红毛狐狸周身的红光威力那么大,但是跪在穿透力强,削弱效果也非常明显。 再加上乱七八糟的符文子弹、沾了黑狗血的匕首之类器具,很快就把外面的一众鬼怪和活尸放倒在地。 至于屋子里面那些黑蛇,则大多被火焰喷射器给活生生烧死了。最后那个带冠子的大黑蛇费了点儿功夫,据说是一个茅山派传人用随身携带的一把祖传青铜斩妖剑,才把黑蛇连同其元神一起给消灭。 听着年轻男警在那里绘声绘色地叙述,我觉得简直都戏文还好听呢。一群黑衣黑裤的警察,前来执行任务还随身带着乱七八糟加持过的东西,连祖传斩妖剑都用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士们要去开全国.代表.大会呢。 “我们的人自打进屋就没看见里面有人,所有角落都找了一遍后,还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你们说奇怪不奇怪。”男警显得颇为不甘心,“这么多眼睛看着,他们难道还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不成?” 正这么说着,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喊:“这里有发现!” 在旁边闷头抽烟的刘队一听到这话,立刻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跑过去,男警紧随其后,我们也跟在了后面。出乎意料,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玄机就在卫生间的浴盆下面。当谜底揭晓的时候,我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卫生间要占这么大的地方了,目的就是为了给浴盆留下平移的足够空间。 浴盆下面的是一级级向下的台阶,里面黑洞洞的,也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我在一众人身后朝入口看去,只觉得这窄窄小小的地方就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一样,谁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刘队朝下面看了看,从旁边一个队员的手里面拿过一支强光手电,顺着台阶叮叮当当扔了下去。手电的光芒越来越小,而后竟然“啪”的一下熄灭了。 “这是得有多深啊!”一个警察惊讶道,随即看向刘队,“队长,要不我用小傀儡去里面探探?” 见队长没什么反应,这警察知道是默许了,于是从手里拿出一张人形纸片,笔走龙蛇地画了个符咒,嘴里念念有词。 小纸人飘飘忽忽地朝地道里面飞去。 我心说这道术水平的高低,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上弧月使用傀儡是从来不用画符的,最多也就在纸上点个点儿了事;而且上弧月的小傀儡在空中飞行时又快又稳,而眼前这年轻警察的傀儡则颤颤悠悠的,很明显道术水平差着档次呢。 让人没想到的是,小傀儡才进入地道口,突然“呜”的一下起了火,差点儿没把蹲在旁边的刘队衣服给点着。 “不可能啊?”那警察满脸诧异,“我再试一次。” “不用试了。”刘队朝他摆摆手,“这地道里面有禁制,道术在里面不起作用。” 紧接着,刘队略微一皱眉,朝旁边的人道:“去把那个女孩子喊过来。” 影子被两个警察带了过来。蛊虫的作用显然已经消失了,此时的她呈现出满脸病态的苍白。即便身体残疾,模样看上去如此娇弱,她的双手仍然被不客气地上了手铐,因为上弧月之前提醒过这些警察,影子的情绪具有不稳定性,应该加以警惕。 “我问你,这地方是通向哪里的,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刘队指着地道的入口问。 影子摇了摇头。 “老老实实的!”一旁的男警训斥道,“我们没空在这里和你说废话,要是找不到杨永新,你这个同犯就等着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吧!” 第一百章 地下养尸场 然而不管用什么样的招数,影子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最后甚至连头都不摇了,只是木讷地看向前方。 我心说这姑娘倒是和我挺像,但凡躲不过的地方就装傻。 虽然警察说起话来挺横,但是真碰到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怕的,还就真没什么办法,只能带走了事。 而刘队则朝左右看了看,喊了一声:“给我拿个手电筒过来!” 刘队一马当先进了地道,其他警察带着空气检测设备,以及乱七八糟的捉鬼降妖法器跟在后面。本来我们是被挡在外面的,但是走在前面的刘队喊了一句,后面的警察就把我们给放行了。 “这鬼地方什么味道啊!” 小和尚嘀嘀咕咕地说道。其实我们也闻到了一种刺鼻的气味,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 前面的一个警察见识比较多,低声对我们解释道:“这是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般都是用来浸泡尸体用的。你们两个小孩子尽量少呼吸,这东西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向下的楼梯确实很长,起码有三层楼的高度,无论对恐高症还是幽闭恐惧症的人,都是一个挺严峻的考验。好在我是跟在警察们后面的,加上各自比较小看不到前面的情景,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你们看墙壁这些石头,都挺有年头的。”一个警察摸着墙壁说道,“啧啧,我以前学考古的,一看就知道,这地方绝逼是明清时代建造的。在这种河流交汇又阴又湿的地方建造这么一座地下建筑,竟然没有多少透水的迹象,简直是他娘的奇迹。” 不过走到后面的时候,我们发现这地方其实也曾有过水浸的痕迹,但是后来经过了某些防水处理,才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番模样。 一直朝下走了一分钟左右,我们才终于来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最早扔下来的那个战术手电并不是熄灭了,而是滚到了这边。 几道手电光朝前面照过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赫然是一个挺大的空间,和篮球场的面积相当,由许多粗壮的大柱子作为支撑。地面和墙面仅仅铺上了水泥,并未进行更加细致的加工。 真正吸引我们眼球的,是整个空间里排布整齐的那些类似棺材的东西。这些长方形的容器显然是以人体为参照打造出来的,走近了就会发现,里面浸泡的都是完整或残缺的躯体,在不知名的溶液里变得黑乎乎的。 “我天,这么多尸体都是从火葬场运来的?”跟在刘队身边的年轻男警紧紧皱着眉头,“咱们这位杨教授是不是有收集尸体的爱好啊,而且这人还有虐尸的怪癖。你看他弄的这些东西,简直都丧心病狂了。” 刘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其他人则继续向前搜索。 但还没走几步,前面赫然是一道石门,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仔细看去,石门上海雕刻着各种各样古朴的花纹,甚至还能隐约分辨出一个神兽的模样。 “妈的,刘队,我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头。”刚刚那个自称学过考古的警察道,“我爷爷在以前灾荒的年头做过几天盗墓的活计,后来经常给我讲一些东西,加上上大学的时候也学过那么点。其实刚才我就想说来着,这地方看着好像是一座古墓啊!” 我偷偷拽了拽一旁小和尚的衣角:“啥是古墓。” “古代人的坟地。”空心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阿弥陀佛,如果真的是古墓,那这墓的主人应该还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我对坟地的问题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抓住杨永新。那老混蛋差点儿没把我们几个给整死,我巴不得让警察把他给关进监狱。 刘队显然也对杨永新的兴趣更大,并没有因为一道石门的阻挡就打算放弃搜索。他朝后面挥挥手:“爆破组准备!” “别!队长,这里不管是不是古墓,怎么说都是古代的玩意儿,你就这么给它炸了,肯定要承担责任啊。”刚刚那警察提议道,“我看咱们还是在附近找找,应该有开门的机关才对。” “妈的,杨永新这次算是抓不到了。”刘队低低骂了一声,朝墙上使劲儿捶去,“什么古墓不古墓的,老子的犯罪嫌疑人都给丢了,你们还在这儿和我谈论什么考古……”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不断恨恨地朝墙上捶着。拳头突然碰到了什么活动的东西,没收住力气,一下子给怼了进去。 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石门周边突然冒出了一股股黑气。因为在场的都是有那么些法术的,所以都可以看到这股煞气的存在,立刻齐刷刷地拿起手中的武器,摆出警戒姿态朝石门上看去。 门上的神兽眼睛里发出幽幽的红光,然后整个门朝上缓缓抬了起来。 “全体警戒!” 所有警察都以为出现在门后面的会是什么样的邪物,所以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可等门开了之后,我们却发现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因为眼前除了黑雾,还是黑雾。 警察们全都将手里的武器拿紧,然后各自寻找倚靠的地方。他们每人手里攥着一根强光手电筒,朝黑雾里面扫了又扫。最初的几米能看清楚,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再往前面,连强光手电筒都不起作用了。 “不可能啊。队长,咱们的手电筒都是开过光的,而且还有符文的加持,怎么连点儿小小的煞气都驱散不了?”年轻警察低声问道。 刘队长一手握着枪,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没办法,煞气太浓了。看这些煞气的生产速度,里面应该藏着什么大家伙,咱们最好别轻举妄动。” 警察们这么紧张地看向石门里面的时候,后面却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轻蔑的笑声。 “你们这些警察,难道除了驱邪捉鬼以外,就没回过点儿奇门遁甲?难怪当初杨永新在屋子周围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迷障,就把你们给糊弄了那么多年。”上弧月满脸轻松地抱臂站在那里,“这里面有邪物不假,但是我们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迷障呢。想要从这里通过,必须先把迷障给破开。” 她说着,蹲下身子拉住我的手。胸前的小石头一热,我就知道这红毛狐狸又要用我的法宝来破阵了。 “咱们非要把这迷障给打开?”我忧心忡忡地看向上弧月,“你不是说着后面有东西么,要是把迷障给打开了,后面的东西出来了怎么办?” 红毛狐狸挺没正形,朝我挑挑眉毛:“那就要看谁打得过谁了。” 我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脑海中却已经开始零星地出现迷障的结构,只能作罢。 上弧月破阵的速度很快。随着大量黑雾的瞬间消散,站在那里密切注视着石门后面情况的警察们瞳孔迅速地放大。 棺材,许多棺材。 和外面那些金放着福尔马林溶液的尸体们不同,眼前这些棺材都是竖直放置的,看棺材的腐蚀程度,应该也算是古董了。棺盖这会儿仍然都紧紧地封在棺材上面,也不知道封棺盖用的长钉还能撑多久。 这些棺材就那么一摞摞地靠在一起,从三面墙壁延伸到中间,数量有几十副。我们站在众多棺材前面,想象着棺材里面有那么多的死人,就觉得是站在人群当中一样。 棺材的中间有一个没有被占据的地方,面积大概有七八平方米,是一个朝下凹陷的圆形结构。就在这深达两三米的坑里面,有着数不清的尸骨,看样子应该是用作祭祀棺材里面那些东西的。 此时,圆坑里面正朝外散发出一缕缕黑气,朝旁边的几十副棺材上飘去。煞气顺着棺材的缝隙钻进棺材内部,被里面的尸体一点点吸收。 看到这情景,我们才知道原来杨永新之所以对尸体这么痴迷,不单单是为了搞科学研究和制造活尸,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给这些古老的恶灵们提供煞气作为养料。 “我的天,杨永新这混蛋竟然在养尸体,而且还是这么多具!”小和尚空心在旁边惊呼道,“阿弥陀佛,这些可都是成百上千年的老尸体了,不管是变成僵尸还是变成厉鬼,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就想起了北山的那个飞僵来,那家伙不就是老僵尸变成的么?出现一个飞僵就让狗爷丢掉了性命,要是眼前这些棺材里的老鬼全都变成了飞僵,那估计就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与之匹敌了。 精通道术的警察们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他们是内行人,自然也知道眼前这些棺材里的家伙要是真成了气候会有多大的麻烦。 “队长,这……这咋办?” “还能咋办,全都他娘的烧了!”刘队的口气像是吃了枪药,而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王八蛋,还好咱们来得早。要是没有今天这事儿,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一百零一章 顺手牵羊 说是要烧,但是真的行动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么多的棺材,要一副副地抬到外面,算是一个挺费体力的活计了。 “队长,我说咱费那么大的事儿干啥,直接就在这儿给一把火烧了多好,回去给上头打个报告,后半夜还能睡一觉呢。”年轻男警嬉皮笑脸地说道,“反正这儿也没啥用了,咱们干啥非要这么费劲儿。” 刘队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存心让我犯错误啊?在这里烧火势蔓延起来谁负责?咱们这回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别到最后整成不仅人没抓到,连战利品都给烧了。” 众多棺材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早有先行队伍拿着器具将上面的板子给破开,然后发现这处出口刚好通往土丘后面。猎犬一直追到河边,朝对岸狂吠不止。 “我去和领导汇报一下情况,看看是不是能让附近地区的警察协助一下抓捕行动。你们去搬棺材,全都放到屋前的空地上,等着一块儿焚烧掉。” 刘队说着蹬蹬蹬走到一旁,剩下的警察就在地道里忙活开了。 要说专业的确实不一般,警察们一边朝外抬棺材,一边还不忘在每副棺材的盖子上贴一张镇尸符;还有一部分手里举着八卦镜,将圆坑底部冒上来的煞气尽数驱散。 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些手里拿着各种法器的警察,脑子里总有一种跳戏的感觉。心说原本是我们眼里作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常规力量,怎么就突然变成另外一种存在了呢? 站在我旁边的上弧月更是颇为感慨:“我以为自己对整个冀北的大多数大势力都有了解,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种存在。” 空心看看周围,见暂时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忍不住低声问道:“刚才那个警察让你和他们一起抓鬼,为啥你不同意呢?我看这些警察都挺厉害的,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不相信他们。”上弧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敌人的势力这么大,肯定在各个地方都有非常广泛的关系网,难保没有渗透到这些警察的内部。我可不想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别人提前看穿了意图。” 说完这些话,红毛狐狸转过身朝来路走去:“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到上面去看看。我刚才朝杨永新的屋子里面扫了几眼,发现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呢。” 听说有好东西,我和小狐狸都立刻产生了兴趣,跟在她后面朝楼梯上跑去。小和尚本来在给地道里的那些死人念往生咒,看我们远了,也立刻停了嘴,完全没有一点儿敬业精神。 上弧月说的好东西,指的主要是屋子里面那些古老的书籍和法器。 在外行人看来,这些东西或许一文不值。杨永新书架里面有不少都是线装书,甚至还有两本开了线的竹简。即便是铅字印刷的现代书籍,乍一看上去也是又破又旧,应该是经过无数次翻阅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至于那些法器,也大多锈蚀不堪。挂在墙上的八卦镜一摘下来,墙壁都铜锈给染绿了。 但就是这些普通人严重的废纸和破铜烂铁,却让上弧月不停地啧啧称奇。 “希夷先生的《龟鉴》,葛洪的《抱朴子》,还有战国时代的易经残片,这个杨永新还真是个大收藏家。” 红毛狐狸在那里一边看一边点评,几个警察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哎,这些东西看看可以,可不能拿走啊,我们是要如数上交的。” 上弧月抬头看看他们,露出一个挺魅惑的笑容:“真不能拿走?”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两个警察突然愣了一下,紧接着气势不知道怎么就弱了下去。 “这个……真不能拿,你们要是想看就在这儿看看好了——走,兄弟,咱们去那边看看。” 其中一个警察招呼着另一个走远了。上弧月满脸不以为意,继续在书架周围翻看起来。 “呶,小月,这个给你。”上弧月从书架上拿起一块绿色的玉石,“这是一块冷玉,对女孩子的身体好。” 小狐狸接过来看了几眼。那是一块绿得发亮的玉,和我身上佩戴的那块黄石头大小相当,但是表面上看去质地却要好得太多了。 可小狐狸显然不识货,见我盯着石头看,于是手一伸:“你想要?那给你吧,我才不想要这块石头呢。” 我咽了一口唾沫,摇摇头:“我不要。” “你这笨丫头,这可不是什么石头!”上弧月在旁边道,“这东西就和咱们平时吃的凉果一样,能增强体质的东西。你要是给了他,可就又把他给害了。” 听到凉果,我的身体就条件反射一般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吓得赶紧摆手:“我可不要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小狐狸见状,也就随手揣进了衣服的上兜里。上弧月依然在那里挑挑拣拣,根本不把在附近来来回回的警察们放在眼里。 “呶,小和尚,这本唐代玄奘大师译本的金刚经给你,上面佛气挺盛呢,对你的修为增进肯定有好处。” 空心显得有些为难,低声道:“阿弥陀佛,随便拿人家的东西不好吧。” “你要不要?”上弧月把眼睛一瞪,“不要算了。” “要要要!”空心赶紧改口,“阿弥陀佛,这东西留在这里也浪费,本来就是我们和尚的东西,现在我只不过是重新拿回去,不算偷,不算偷……” 空心这番自说自话让红毛狐狸觉得颇为不屑,后者白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在那里挑拣起来。 我在旁边瞪着眼睛看,忍不住提醒道:“还有我呢,我还啥都没有呢。” “别着急,让我找找。”上弧月显然没把我给忘掉,将整个书架翻了个遍,还自言自语地说着,“好像没什么好东西了吧……” 正在这时候,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个挺洪亮的声音:“你们在这儿干啥呢?” 我们转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刘队长。 上弧月转头看看他,又露出她那具有魅惑性的笑容:“我就是随便看看。” 可是这次她那让人心神摇动的魅惑容貌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刘队长依然神情严肃:“别用你那一套来迷惑我,不管用。你们狐狸的这点招数我可都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你们不能拿走,没商量。” 上弧月曾经和我说过,对一些意志力比较坚定的人,她的迷惑能力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眼前这位刘队长显然属于这一类。 红毛狐狸挺无奈,把手里的东西往那儿一扔,转头朝一旁走去。这边刘队长已经喊来了几个警察,专门负责看守书架这边,我们再也没办法靠近一步了。 “哎哎,咱们就这么走了?”我挺着急,跑到上弧月身边拽她的衣角,“我还什么东西都没得着呢。” 孩子心性,看见别人都捞到了东西,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就觉得心里不平衡了。 可红毛狐狸却笑着拍拍我的脑袋,见没人注意我们这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拿出个长条状的东西来:“这个给你。小心点,别让那些警察看见了。” 我连看都没敢看,直接就把这东西给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然后才低声问道:“你给我的是啥啊?” “一柄小隐剑。”上弧月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看过了,这东西上面带着人命呢,煞气很重。” 一开始听是一柄小剑,我还觉得挺高兴的,毕竟男孩子都有点侠客精神,喜欢舞枪弄棒。但是后面一听这柄小剑竟然杀过人,我可就有点害怕了。 “那这东西不是和福乐寺里面的那个小凿子一样?”我说道。回想起那天闯进寺里的情景,我还觉得冷汗直冒。要不是有肉身佛镇压着,那柄小凿子可就扎在我身上了。 “不一样。寺里的那些东西之所以会害人性命,是因为受到了附着在上面的恶灵操控。”上弧月解释道,“而你手里的这柄剑,是剑气操控着里面的恶灵。虽然剑不大,但是剑气很重,应该是出自一个懂得方术的大家之手,是件宝物。” 我在心里仔细琢磨上弧月的话,隐约明白了两者的区别,但是还觉得有点儿不放心:“那万一有一天,剑气控制不住恶灵了怎么办?” 上弧月笑眯眯地看着我:“鸟儿长得再大,难道还能逃出装着它的笼子么?” “啥意思?” 我挠挠头,抬头看向上弧月那明亮的眼睛,突然就好像开窍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柄剑就是笼子!” 红毛狐狸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对我的话做什么评论,而是看向前方。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这位杨教授养了这么多的蛊虫,里面应该有挺厉害的家伙。可惜我对这些蛊术没什么研究,要不然这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在我们的前面,就是专门放置瓶瓶罐罐的那面墙。警察们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别处,这里没什么人看守,我们得以站在那里从容地观察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上头有命令 养蛊说来是一件挺复杂的活计,盛行于苗疆一带。虽然统称为养蛊人,但实际上不同地区养蛊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人是用虫子来下蛊,还有的则是用某些邪物或毒物来下蛊。 拿虫蛊来说,作为蛊虫的必须是生命力极强,而且是最为凶狠的。养蛊人把所有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面,让它们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可以作为蛊虫使用。 而且下蛊光有蛊虫还不行。养蛊人有不外传的秘密法咒,配合各种炼蛊的工具,能让蛊虫和自己心神相通,千里之外都可以操控蛊虫的行动。 看着眼前这些狰狞撕咬的蛊虫,我突然觉得玻璃真是一项很伟大的发明。 如果不是因为有玻璃瓶这种东西的存在,蛊虫之间的争斗就只能在灰黑色的陶罐里面进行。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它们在瓶子里面厮杀的情形,那感觉就和看民间斗蛐蛐的类似,只不过更为残酷血腥。 “阿弥陀佛,实在是作孽啊。”小和尚双手合十喃喃说道,颇有点儿悲天悯人的味道,但是随后说出来的话却把我给吓了一跳,“我看,不如把这些虫子连同尸体一起烧了吧。” “啥?烧了?”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小和尚,“你们和尚不是说不杀生的么?” 小和尚的表情颇显无奈:“我也不想杀了它们,但是如果把蛊虫放生,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不如一把火烧掉,恶业由我来承担。” 这种理论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本能地觉得很有道理。这些在一起厮杀的蛊虫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生灵了,就和外面那些被警察们用符文子弹干掉的活尸一样,都是会害人性命的东西。 “姐,这东西是啥?”小狐狸突然指着一个透明玻璃瓶子问道。 其实我早已经注意到那个瓶子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瓶子里面有小半瓶子都是红色液体,我估计那应该是血,至于是什么血就不得而知了 血液的表面像是被风吹着的水面一样,不断颤动。瓶子里自然不会有风,所以毫无疑问,殷红的血液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而就在小狐狸问上弧月里面是什么的时候,那一直没有露面的小东西已经探出了头:成人大拇指般长短粗细,头部肿大,由头到尾身体逐渐变细。整个身体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小狐狸似乎对这东西挺感兴趣,伸出食指在玻璃瓶外面戳了戳。那个探出头的小玩意儿虽然看上去没有眼睛,却张开嘴巴,“嗖”的一下朝小狐狸的手指头这边咬了过来。 当时我和小狐狸都被吓了一跳。别看这小虫子个头不大,但是嘴巴却张得不小,一口尖利的牙齿露出来,看上去还真挺横的。 “当!” 厚厚的玻璃将小虫子阻隔在里面,发出一声闷响。小狐狸朝后退了几步,满脸懵逼地看向上弧月。 “小心点,这东西可没有一点儿人性。”红毛狐狸提醒道,“以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东西。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鳗鱼的变异物种,从上一代就培养出来的,成活率非常低。” 我在旁边问道:“它连眼睛都没有,怎么看东西啊?” “依靠气息。”上弧月说了一个我并不觉得陌生的词,“只要有人气存在,它就能立刻感知到,并且发动攻击。这样的蛊虫非常危险,因为在没有准确攻击目标之前,她会把自己遇到的所有活物都杀死。” 我们三个听得悚然。小和尚皱着眉头,看向这个表面上似乎没什么攻击性的小东西,问道:“这里面红色的东西……是人血么?” “没错。这种蛊虫还有个特点,就是能够靠着吸食人的血液和人心意相通。喝谁的血,就会替谁办事,非常忠诚。”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挺大胆的想法:“诶,要是让这虫子喝我的血,那不是就会听我的话了?” 可上弧月却摇摇头:“你的血不管用。” “为啥?”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血,是女人才有的血。” 上弧月的话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未免显得过于隐晦。我当时没听明白,非要刨根问底:“你们女人的血?男人和女人的血不是一样的么?” 被我这么一问,红毛狐狸的神色竟然显得有些困窘。停顿了两秒,她才终于回答道:“反正现在也和你说不清楚,以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她这么说着,竟然转头朝一旁走了。 “啥啊?”我皱着眉头,觉得这红毛狐狸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于是低声问小狐狸,“诶,你知道你姐说的是啥血吗?” 小狐狸摇头。 “你知道么?”我又问空心。 小和尚的脸早已经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了,被我这么一问,吓得赶紧往旁边走:“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警察们对杨永新的房子经过一番彻底的搜查,倒是确实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第一小组负责房间内的搜查,发现了两把手枪。其中一把竟然也是符文枪,不过质量显然没有制式手枪那么好,像是化隆造的劣质品。除此以外,房间的墙壁里还发现了十余根金条,以及一摞摞纸币,可见杨永新家底其实颇为丰厚; 第二小组专门负责搬运地下的棺材,每个人都累得够呛,但是成果也很明显。几十副棺材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全都搬运到了房子前面的空地上,随时可以进行焚烧。 剩下的几个小组负责的东西就比较杂了,有的在屋子周围警戒,有的在附近搜查,还有的就地突击审讯影子,希望能知道杨永新的下落。 总的来说,让警察们觉得最为震惊的,还是杨永新这里庞大数量的尸体。 粗略统计,杨永新房子里面、地下以及周边起码有两百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 房子后面的土丘,最初在众人眼里只是为了风水而堆起来的,而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功用类似于乱葬岗的东西,没有什么用处的尸体或残肢被随意扔在了这边,任凭野狗或鸟类啄食; 房子前面的小河里也发现了不少残肢,警察们根据我们反映的情况,认定这些残肢是杨永新用来养大老疥用的。在收集残肢的过程中,打捞人员不断受到河里一些大鱼的袭击,这些鱼身材肥硕,眼睛通红,咬住人就不撒嘴,大概是吃人肉养成习惯了。 按照刘队长小跟班的想法,还打算前半夜把所有事情都干完了回家睡觉去呢,结果这一熬就是一个通宵,直到第二天上午的八点,所有的工作才终于接近了尾声。 “真混蛋,真是他娘的混蛋!” 年轻男警一边在小本本上记录着搜出来的每种东西数量,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个不停:“我跟在队长身边三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哪怕不追究杨永新在神鬼之事上做的混账事儿,单单这么多的尸体,就够他在监狱里面待上半辈子的了。” “就是,什么狗屁教授,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害得我们还要在这儿给他打扫烂摊子!” “……” 我坐在旁边听他们几个发牢骚,只觉得脑袋里面一阵昏昏沉沉。本来我们录个简单的口供就可以走,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专门负责这事儿的年轻男警就那么一直拖着,所以我们从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待到了早晨。 “豆腐脑来喽!”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就见几名警察拎着早饭走了进来。看得出,警察们对我们这四个“知情人”很照顾,第一时间将豆腐脑油条之类的食物递了过来。 饿了一晚上的我和小狐狸比赛大口吃起了豆腐脑,小和尚看看上弧月,挺不好意思地端着碗坐到旁边去了。 就在这时候,刘队长也拎着早饭走了进来。 “哎,队长,这边!”年轻男警招呼了一声,“我说队长,除了外面那些棺材以外,好像就没什么别的事需要办了吧。啥时候烧棺材,烧完了我还想回家睡觉呢!” 刘队长朝他这边斜睨过来,声音冷冷的:“上头刚刚传下来话了,说这些棺材不能烧,暂时放在这儿等候处理。” “啥玩意?不烧?”年轻男警一脸惊讶,“这些都是至阴至邪的物件,说不准啥时候就成了气候,到时候凭咱们可对付不了。” “你说的这些也都说了,不管用。”刘队一屁股坐在墙边,“517所现在正研究这些东西,咱们做事情必须得给他们让路……” “哎哎哎,队长,泄密了啊!”年轻男警朝我们这边努努嘴,“那边可不是咱们的人。” 刘队看看我们这边,不再吭声,专心吃起了手里的早餐。虽然当时我也正忙着吃东西,但是517这个数字却被我听得真真切切。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也绝不会想到,自己后来将会和这个机构产生怎样紧密的联系。 第一百零三章 消失的尸鳗 虽然这些警察都是懂行的人,知道放着这么多的棺材不处理意味着多么大的隐患;但是既然上头发了话,他们也就只剩下了照办的份儿。 “那些蛊虫呢?”年轻警察又问,“上头打算把那些蛊虫怎么处理?” “上头说局里蛊虫多得是,这些东西没什么大用,让我们自己给处置掉。”刘队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食物,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反正有一条儿,就是不能有漏网之鱼,不能让它们跑出去害人。” 这样一来,原本预定焚烧尸体的任务,就变成了焚烧瓶瓶罐罐里的那些蛊虫。警察们小心地把装着蛊虫的罐子从房间里面搬出去,连盖子也没打开,就直接扔进了熊熊的火堆里。 为了避免有耐热性强的蛊虫死不干净,在把瓶瓶罐罐投入火堆后,刘队又命令几人用火焰喷射器在上面横扫一遍。 但没想到的是,就是最后这步看似严谨的工作,在实际操作中却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哪个罐子里面出了问题,估计是密封太实,突然遇热后里面的气体迅速膨胀,竟然“砰”的一声爆开花了。 这样的爆炸并没有对周围的人造成什么伤害,却将火堆里面好几个瓶瓶罐罐给炸飞了出去。在场的警察是内行人,知道这些蛊虫的厉害,不敢大意,立刻在周围寻找起被炸出去的罐子来。 一番搜索,罐子和里面的蛊虫大多被找了回来,但是有一个被石头磕碎的玻璃罐里面却空空如也,蛊虫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当一个兼做法医的年轻警察戴着橡胶手套将那碎玻璃罐从地上拿起来的时候,眼尖的小狐狸拽了拽上弧月的衣服:“姐,那个不是装小虫子的罐子么?” 小狐狸所谓的小虫子,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养在血液里面的怪异蛊虫。 上弧月朝那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但是表面上却又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慢慢踱步过去,我们几个则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对我们这群人的一举一动,警察们一直都没怎么进行限制,这会儿也同样如此。我们一行人走到刚刚法医所站的位置,红毛狐狸低下头边走边看,我们三个不明所以,也朝地上看去。 随后,上弧月的脚步突然加快起来。 “你找啥呢?”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尸鳗。”上弧月说道,随后怕我们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们说的那种小虫子。”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对那怪模怪样的小虫子,我打心眼里觉得忌惮。想想那一口小白牙要是咬在我身上,有什么后果暂且不说,疼是一定的。 上弧月就这么一路走过去,最后来到了河边,望向不甚清澈的河水。 “来晚了一步。”她喃喃说道,“尸鳗没被烧死,跑到河里去了。这回麻烦可能大了。” 当时我有些纳闷儿地问道:“你咋知道它跑到河里的?” “通过气息。”上弧月道,随后蹲下身子指着河边一个小小的凹陷,“你看,这里还留下了一点血液的痕迹。”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有,心说狐狸们不仅鼻子尖,而且眼睛也都挺好使。 “进了河里会怎么样?”我又问。 “会害死所有和它接触的活物,个头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就和昨天咱们看见的那只蛤蟆一样,成为蛊中之王。” 听上弧月说起了昨天那个大老疥,我大致在头脑中琢磨了一下尸鳗变大后的模样,心里顿时觉得一片冰凉。 “那咋办?” “什么也做不了。”上弧月抱着肩膀,轻轻摇了摇头,“这东西一旦进入到水里面,就再也没办法抓住了,除非它再次出现。” 一直没说话的小和尚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挺纳闷地说:“阿弥陀佛,那玻璃罐碎掉的地方离这里有二十多米,尸鳗怎么会一路笔直地爬到了河里呢,难不成这东西有智慧?” “有智慧的不是它,是操纵着它的人。这也是我最害怕的。”上弧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个给它血液的人,一定还想用这蛊虫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回我的脑子转得挺快,听到这话立刻说道:“咱们可以去问那个叫影子的,她一定什么都知道。” “唔,没错。”上弧月点点头。 但是最后我们却还是没能让影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连上弧月都不得不承认,这姑娘也实在太难缠了,因为唯一能让她产生感觉的蛊虫被失踪的杨永新操控着,除此外没有能让她害怕的东西;而且意念又极强,狐狸的迷惑术不能产生丝毫效果。 “我想把影子带走。” 在我们离开这里杨永新的房子前,上弧月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警察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在一旁眯着眼睛吸烟的刘队长。 “什么理由?”刘队长看向她,问道。 “影子体内有蛊虫,不取出来会有很大的麻烦。”上弧月道,“让她和我走,或许我能帮她把蛊虫逼出来。” 刘队长吸了一口烟,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影子是最重要的证人之一,我们必须带走她。至于她的安全问题,局里有最好的手术专家,也有专业的驱蛊人,能力应该不会比你差。” 上弧月顿了顿,只能换成另外一种说法,听上去挺不客气:“放在你们那里,我不放心。” “你的意思是说,觉得我们没有能力保护她?”刘队长的眼神锐利得像针,随后一声冷笑,“呵,简直是开玩笑。” 可红毛狐狸却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他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仅觉得你们没有能力保护影子,而且觉得你们可能保护不了自己。” 其实小和尚我们都明白,上弧月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不想让这些警察进入到一种危险的境地中。不过她的表达方式却未免带有一种藐视的意味,以至于刘队长差点儿没把眼睛给瞪出来。 “放在你们那儿我还不放心呢!”刘队长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两度,“这事儿没得商量,警察把重要证人送给别人保管,这算是什么道理?” 见怎么说都没什么效果,上弧月倒是颇有一种知难而退的精神,微微笑笑,招呼着我们转头走了。 “诶!”刘队长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如果你真想要影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 “只要我和你们警察合作?” 红毛狐狸显然知道刘队长想要说什么,此时回眸一笑,那妩媚的神态足以让她身后的所有男人疯狂,说出来的话却也让他们抓狂:“门儿也没有!” 在身后一众警察尴尬的目光中,我们已经走远了。 …… 从南边的镇子回到狐狸姐妹居住的那片树林里,我们四人都倍感疲惫。 但是我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迫不及待地将我藏在书包里的那柄小隐剑拿出来看。 这东西乍一看上去没有丝毫特色,身材扁扁的,二三十厘米长,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匕首更恰当一些。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隐剑最大的特色就在一个“隐”字,就好像最好的杀手看上去都是最普通的人一样。 剑的柄和剑鞘之间契合的地方只有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缝隙,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东西是浑然一体的。我试着将小剑将剑鞘里面拔出来的,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怎么回事啊?” 我不满地嘟囔道,心说这要是真到了用它的关键时刻,连拔都拔不出来,简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可不料等上弧月把剑从我的手里接过去后,仅仅是轻轻一拉,剑身和剑鞘就顺利地分离开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看样子这把剑还不想让你当它的主人呢。”红毛狐狸笑着说道,“你看它身上这么大的煞气,你这个小不点儿想要靠自身的气把它给压住,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确实,别看这隐剑个头小,但是拔出来之后立刻从剑身上冒出了许多黑气。即便如此,仍然没办法将剑刃上的剑光给掩盖住,可见确实是一把好剑。 “那咋办?”我挺着急。 上弧月把剑重新合上递给我:“现在你还太小了,身上的气不够盛,所以拔不开这柄剑。不过你现在可以整天带着它,培养培养感情,过些天也许就能拔开了。” 我咧咧嘴,心说又不是找媳妇,用把剑竟然还得培养感情,这也忒没处说理去了。 空心忙着坐在旁边翻看他刚得到的那本经书,小狐狸在石凳上打瞌睡。我摆弄着那柄小隐剑,不经意朝旁边一瞥,突然看到上弧月就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弄出了不少书和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仔细一看,全都是从杨永新那里弄来的。红毛狐狸不声不响,就那么在众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把她所有认为有用的东西都给搬过来了。 “这群警察,竟然还和我讲条件?”红毛狐狸满脸奸计得逞的笑意,“看样子还差得远呢!” 第一百零四章 六姑死了 在这种时候,上弧月才难得地表现出一些小女人的特征,为自己小伎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相比平时那种从容淡定,倒是更显得接地气了不少。 而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对她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想起自己可是一天一夜都没回家了,于是把小隐剑往书包里面一塞,和上弧月打了个招呼后便往家里走。 “奶,我回来了!”还没进门,我就大声喊道。 奶奶没在家,爷爷正站在院子里浇花,看见我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呦,大孙子回来啦?” 我点头,四下瞅瞅:“爷,我奶呢?”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爷爷脸色突然一变,举起手中的马勺,“你这个小混蛋,知道这将近两天没回来让我和你奶奶多惦记吗?你出去做什么事我们不管,但是起码每天回来和我们打声招呼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我追了过来! 我可着实被吓了一跳。平时哪儿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脾气啊,顿时明白我这两天没在家真把这老两口给吓着了。但是眼下又不能等爷爷真来打我,只能绕着院子转圈。 “啊,爷,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们爷孙俩也不知道绕着院子跑了多少圈儿,最后俩人都停下来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爷爷用手指着外面,我还以为他要像戏文里面一样说一句“你走,我没你这个孙子”。谁知道老爷子说的却是另外一句:“去,去找你奶奶报个平安,她去六姑家了。” 我挺纳闷,心说奶奶去六姑家做什么。 爷爷摆摆手:“六姑可能挺不过今天了,她女儿今天来咱们家,本来是想找你来看看六姑的,但是你不在家,你奶奶就跟着去了。” 六姑真的要死了? 尽管在上次见到她之后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得劲,于是朝六姑家飞跑过去。 村里但凡有人去世,那家一定是最热闹的。六姑嫁到城里的女儿这会儿已经回来了,院子外面停着一辆小车。左邻右舍也都站在了门口,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我从人群穿过进入到院内,一抬头又见到了那些在墙角隐隐蔓延的煞气。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煞气就已经挺浓重了,现在更是厉害,一群投不了胎的小鬼儿全都跑过来,就等着六姑一死,带着她的灵魂到地府给自己换个投胎的名额。 奶奶正站在里屋的门口,看见我进去少不了又是一顿训,然后才朝我指了指六姑那边:“去看看吧,这老太太之前一直在念叨你。” 其实村里的大人一般都不会让孩子去看要死的人,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像我这种整天和鬼打交道的,对这些也就根本不怎么在意了。 六姑的眼睛很浑浊,躺在那里一下一下地喘着气。和上次我看到她相比,老太太身上的肉更少了,全身干干巴巴。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因为人一旦走到了生命的重点,还在乎什么形象的问题呢? 看到我之后,这老太太眼里突然现出一些神采,嘴唇哆哆嗦嗦地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在六姑床边站了一会儿,旁边闪过一个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头一看,是老袁头。 这老头子示意我跟着他出去,又在门口招呼了奶奶一声。 我和奶奶不明所以,跟着他到了后院。看旁边没什么人,老袁头突然拿出了一沓钱,朝我手里塞过来。 “这个给你。”老袁头说道,“上次我来看六姑,她说这是给你留下的。老太太说自己就一个闺女,生前赚了那么多的钱,大部分都给闺女留下了。剩下这点留给你,虽说没师徒的名分,但是怎么也有师徒的情分在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了,心说当初我死活不想给六姑当徒弟,这老太太竟然在最后还给我留了一些钱,还真是让我觉得受之有愧。 但是虽说心里这么想,手却没闲着。奶奶还在那里推辞,我已经将钱从老袁头手里接了过来,往书包里塞去了。 这天我基本上就在家里和六姑这边来回跑。一直到傍晚时分,老太太才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周围的那些亲邻们忙不迭地将寿衣给她穿上,六姑的女儿坐在炕头上痛哭起来,旁边的女婿则满脸悲切。 就在这满眼乱哄哄的情形中,我分明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从床上飘起来,然后站到了土炕的西北角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刚刚死去的人在鬼的世界里,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并不够稳定,所以六姑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虚影。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了一直守候在外面的恶鬼们大声的嘶嚎。这些家伙显然是想抓着六姑的灵魂去投胎,偏偏被门口那些五雷八卦和门神挡住了,只能在外面胡乱叫唤。 而六姑的灵魂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在自己已经变凉的躯体旁边忙碌着。 其实当时我挺想和六姑说点什么,但是因为旁边的人太多,为了避免别人把我当成一个另类看待,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旁边的奶奶见我站在那里发愣,立刻就看出门道来了,低声问我:“大孙子,你又看见什么东西了?” 我点点头,指着墙角低声说道:“六姑站在那儿呢。” 当时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够小的了,但是旁边还是有几个人听到了这话,朝墙角看了一眼,呼啦一下全都转头走了出去,站到门口朝里张望。 奶奶显然也被吓着了,一把抱起我就朝外面走。刚走出大门,我就从奶奶身上挣脱了下来,喊了一句“我去找上弧月”,然后飞奔着朝小树林里跑去。 “上弧月,六姑死了!”刚跑进树林,我就喊了起来,“六姑死了!” 红毛狐狸这会儿保持着狐狸的形态,正趴在石桌上旁边看书,见我进来之后腾地一下变成了人形:“我已经知道了。” 我一愣,刚想问你咋知道的,但是转念一想这狐狸乱七八糟的朋友那么多,肯定已经有通风报信的了。 “你找我来做什么?”上弧月道,“六姑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生死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 “不是,我是想问你,六姑死了后会怎么样?”我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就是……能不能不让鬼差把她给吊着走?” 上次看到鬼差还是在收走文家桥女尸的时候,那情形现在让我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鬼差来的时候带着一把大伞,伞上有根绳子,在鬼魂脖子上一缠就吊起来带走了。看那模样,肯定挺难受。 听到我的话,上弧月噗嗤一下笑了:“你以为阴差勾魂就这么一种方法?不是犯了大错的鬼,阴差不会用那么恶毒的方法勾走,不用担心。” 听她这么说,我才觉得稍微放心了一些,随后又想到了六姑房子外面的那些鬼:“六姑说她死了,她房子外面的鬼就有一个可以投胎了?” “没错,如果有一只鬼先阴差一步带走六姑魂魄到阴间报道,那这个鬼就得到了投胎的机会。”上弧月道,“但是六姑家里有辟邪的东西,外面那些小鬼进不去,只能等着鬼差们来了随机挑一个走。” 听她这么说,我又觉得放心了一些。在我看来,被鬼差们带走应该比被小鬼们抓走好多了,毕竟六姑和外面那些小鬼们有过结,要是那些家伙趁机报复,这老太太还真不好招架。 晚上十一点半,本来已经和奶奶回到家里的我,又偷偷从屋子里溜了出来。大门上的锁头够不到,但是好在我有屁帘儿帮忙。小鬼在我的后背上一托,就把我从墙头托了出去。 “上弧月?小狐狸?” 我在墙根下像个贼一样低声喊着。这是我和狐狸姐妹的约定,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再去六姑那里看一眼。红毛狐狸说这老太太对我不错,要是不去送她一程,就显得忒没情意了。 正在那儿胡乱喊着,一只手突然凭空钻了出来,把我朝一旁拽去。 仔细一看,原来是红毛狐狸。两只狐狸躲在设置好的迷障中,上弧月手里拿着一些纸钱香烛之类的东西,朝我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些东西是要烧给六姑的?”我问道,心说这红毛狐狸还真讲究,竟然连这种事都考虑到了。 却没想到上弧月轻轻摇头:“这是我要烧给那些鬼差的。平时在这一带活动,要是不和鬼差们打好关系,以后哪儿还能让人家办事啊。” 我撇撇嘴,和狐狸姐妹一起朝六姑家门口走去。 还没近前,我就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六姑家的外墙上挂着一堆白纸,村里用这种方法来表明这家有人死了。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这些白纸都显得非常醒目。 对于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投胎的游魂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挺吸引它们的物件,因为它们可以凭此判断谁家死了人,然后在外面等着。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就被鬼差选中,获得难得的转世投胎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都是熊孩子 鬼差们还没来,我看着门口那些黑漆漆的影子,问上弧月:“为什么这些鬼死了不能转世投胎,还偏偏要拉上一个人才行呢?”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红毛狐狸挺不给面子地说道。 当时我立刻就觉得不服气了:“你不说咋知道我不懂?” 于是上弧月给我解释了一通,说是什么质量守恒,人和鬼的数量必须要达到一种相对平衡才行。如果一方过于多而另一方太少,整个世界就会出现大乱子。 “普通的人死了在阴间早就排上了号,所以能顺利投胎。但是人横死不在阴间计划之内,所以必须自己找个新鬼来当替身才行,否则就要像之前文家桥那个女鬼一样,一直到横死的怨念完全消失后才能投胎。” 正说着这话,耳边突然响起了“当当当”的铜锣声。毫无疑问,这是鬼差来了。 在六姑家这条街的西面,铜锣的声音不断响起来。一瞬间,半个村子的狗都跟着锣声狂吠,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嘈杂。 夜空中先是出现一些零星的影子,而后渐渐成形。所有鬼差都是浮在半空中的,分列两队,后面跟着一个类似步辇的东西——其实说来更像是阿拉伯飞毯,因为不见有任何人抬,而是自己悬浮在半空中。 步辇上面是一个华盖,同样呈悬浮状态。对这样新奇的玩意儿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觉得要是坐在上面肯定非常软乎。但是想到一个人只有死后才能坐那么一次,我就没有一点儿想体验的欲望了。 队伍停在六姑家门口不远处,上弧月这会儿已经把我们周围的迷障撤掉,点燃白蜡烛和手里那一沓厚厚的纸钱。 说来挺有意思,本来是一副惨白而冷漠面孔的鬼差,这会儿竟然像是有了知觉一样,摆出一副颇为满足的样子。常听老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这模样还真有那么点儿可信度。 四个鬼差朝房子里面飘去,原本聚集在门前的那些小鬼儿刷拉一下全都跑了,显然对这些鬼差很是忌惮。 但等他们带着六姑的魂魄出来的时候,那些满是煞气的鬼魂又一齐朝前涌过来。和对鬼差的恐惧相比,投胎更是一件大事,所以也就顾不上害怕了。 鬼差们一点儿都不客气,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许多鞭子,抡起来啪啪作响。那些靠得太近的鬼被这鞭子打中,身上的煞气消散得厉害,只能悻悻地后退。 我站在那里盯着六姑看,这老太太穿着寿衣,抹着红脸蛋,就那么不紧不慢地飘在鬼差中间,倒是看不出对人世有什么留恋的地方。大概人在死了之后明白万事皆空,所以心境上也有了一定的超脱。 看见我站在那里,六姑朝我一笑,扬扬手:“回吧。” 其实我本来想和这老太太最后说几句话,但是因为那些鬼差都瞪着眼睛看向我这边,我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躲在上弧月的身后。 带领着六姑的鬼差在步辇前停了下来,看向周围那些横死的鬼,然后朝六姑点头示意。这意思是让她在这些鬼里面挑一个,获得和她一起去地府的机会。 六姑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对着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鬼儿招招手,笑眯眯地说道:“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小鬼儿本来因为个头小被挤在了最边缘,这会儿听到六姑喊他,立刻颠颠地跑上前去。六姑抱起那小鬼,飘到步辇上盘腿坐下,目视前方不再作声。 周围那些鬼也想往前冲,再一次被鬼差的鞭子打得朝后退去。两行鬼差簇拥着六姑和那个幸运的小鬼儿,在开路的铜锣声中飘飘忽忽地走远了。 而原本聚集在六姑房子周围的那些鬼魂在周围转悠了一阵后,也尽数消失不见。 本来我还以为事儿就算这么完了,但是上弧月却朝我招招手:“咱们跟上去。” 当时我挺纳闷上弧月想干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多问,红毛狐狸已经先一步朝前走了。 出了村子后便是一片田地,我们从田埂旁边的一条小路旁穿过,前面隐隐显出了两个影子。 走近一看,竟然是两个穿着黑色纸衣服的鬼差。 我不吭声地跟在狐狸姐妹的身后,不时看一眼鬼差们。想想之前听曾祖母讲过的那些鬼故事,我才意识到里面说的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勾魂使者,现在可就在我眼前摆着呢。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吧,你想让我们给你做什么?”到了近前,两个脸色煞白的鬼差阴森森地说道。 上弧月妩媚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知道,前些天在龙窝镇的医院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康三的人大限到了?” 鬼差是不会收横死之人的灵魂的,但是他们却能很清楚地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时间死去。眼下上弧月问的这个问题刚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于是两个鬼差互相看看,各自伸出手,拿出一本册子翻看起来。 “簿子上没有康三这个人。”其中一个鬼差鬼里鬼气地说道,“最近七天,龙窝镇医院有十个人在簿子上面销了号,没有任何姓康的人。” “没有?”上弧月显得颇为诧异,“可是那个康三分明已经死了,怎么会没有呢?” 两个鬼差显然对上弧月的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用很阴冷的声音问:“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吗?” 上弧月略一思索:“还有龙窝镇医院看守太平间的那个老头,他还活着吗?” 两个鬼差又是在手里的簿子上翻弄了一阵。 “死了,大前天傍晚死的。横死,所以灵魂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上弧月又问了准确的时间,我们一听,竟然和空义告诉我们的康三爷的死亡时间相同。 在那一刻,我的脑海中隐约感受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但是毕竟年龄小,想要再推理出什么就困难了。 但是红毛狐狸却是个聪明不过的主儿,听到这里大概有了自己的想法,朝两名鬼差点点头。两个家伙把手里的簿子合上,转身飘飘悠悠地离开了。 旷野中一片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狐狸抬头看上弧月:“姐,你又想起来啥了?”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从一开始追查的方向就错了。”红毛狐狸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康三爷死了不假,但是我们自打一开始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被杀人灭口了,但是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啥可能?”我和小狐狸异口同声地问。 “康三爷可能不是被别人杀死的,而是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别人身上了。”上弧月道。 我听得头都大了,心说这说的都是些啥?灵魂转移到别人的身上,那不是和鬼上身一样了? 上弧月看看一脸懵逼的我和小狐狸,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等咱们找到那个看守停尸间的老管理员,你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小狐狸问,“去找那个老头?” 上弧月却一挑眉毛:“现在全都回去睡觉,明天本老师还要带着你们上体育课呢!” 我和小狐狸苦逼地对视了一眼:把这茬给忘了。 …… 与我对学校的感觉不同,因为上弧月和小狐狸的到来,那些原本和我一样把学校视为深渊地狱的孩子们,竟然对这个地方生出了某种好感。 比如班里那个坐在第一排、个头最小而且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男孩儿就这样形容他的感觉: “……肯定很喜欢上学啊,在家里没人教我跑步,又没人陪我一起玩儿。这里有尚弧月老师,还有尚弦月小姐姐,说话声音好听,模样又可爱,我超喜欢这里的!” 这话其实也是许多小不点的心声。如果那些爱嚼舌根的家长知道两只传说中能魅惑人的狐狸竟然让她们的孩子喜欢上了学校,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小狐狸在我们班的影响力竟然逐渐超过了上弧月,而且产生影响的方式也颇为古怪。用后来比较流行的一句话说,这小丫头简直就是幼儿班的一股泥石流。 上课的时候还好,毕竟我之前和她说过老师们如何如何厉害,小狐狸打心眼里有些忌惮; 但是下课之后就了不得了,爬到树上捉蛇、捉迷藏躲到房顶上、扔沙包把人砸哭都是常事儿。 说起来还真是没处讲理,虽然表现得如此不正常,小狐狸的人气并没有降低一丝一毫,反而一路飙升,成了班里所有熊孩子眼中偶像式的人物。 当然,这些斑斑劣迹不会逃过上弧月的眼睛。红毛狐狸平时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但是一旦到了体育课上,这惩罚可就来了。 “上弦月,今天又去房顶上捉麻雀了?” “是鸽子。”小狐狸辩解道。 “操场上那颗柳树的树杈是不是你掰断的?” “不是我掰断的。”小狐狸很不服气,“是踩断的……” “罚跑两圈。” 上弧月一点儿也不客气,然后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看我:“作为我的体育委员,你也不管管她,那就跟着她一块跑吧!” 我咧咧嘴,心说我倒是想管,但是小狐狸旁边整天簇拥着那么多熊孩子,我要是说上那么一句话,那些家伙光用眼神都可以把我给撕碎的。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当初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好,干嘛非要把这两只狐狸给引到学校里来呢? 第一百零六章 日食 虽说学生们对上弧月颇有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上她的课实在不能算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因为每次的跑圈都逼近我们体力的极限,有些身体弱的小女孩儿甚至用一节课的时间都缓不过来。 但是我们这些男生却对上弧月的课带着另外一种期待,那便是有机会玩儿篮球。 以前田老师带我们的时候,篮球是不允许低年级的孩子碰的,理由是避免因为冲撞而受伤。但是红毛狐狸可不管那一套,只要跑完了圈儿,甭管你是打篮球还是爬树,她才懒得去管呢。 我们几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们聚在一起,简单分成两拨,然后就毫不讲究规则地玩儿了起来。几个小女孩儿聚在旁边看,可惜的是都不是看我的。 后来我每每想起这天的情形,都觉得就好像是做梦似的,但是历史记录却真真正正摆在那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冀北和东北地区出现日全食,持续时间长达三分三十二秒。 就是这三分三十二秒,成为了我童年生活中最恐怖的一段回忆。 其实在那之前,天文台已经通过广播将日食的消息传播开了,但是那会儿大多数人对这种东西兴趣寥寥,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而后来据上弧月说,这场日食她也早已经观测推演出来了,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别的事情,早已经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黑暗就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悄悄降临了。 男孩子们打球正打得兴起,并没有太过留意周围的变化,旁边那些跳皮筋儿的小女孩儿却有人先惊呼起来。 那时候,小半个太阳已经被月亮的阴影给挡在了后面。 我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那会儿已经快到正午了,太阳就在头顶的位置,和阴影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看上两眼就觉得头晕目眩。 等我再将视线投向同学们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起了变化:原本活蹦乱跳的同学,竟然全都变成了阴气森森的鬼! 一双双无神的眼睛里面冒出幽幽蓝光,花花绿绿的衣服变成了破破烂烂的黑色纸衣,就连手里的篮球都成了带血的人头。 不光是他们,周围的景物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才建没多久的教学楼这会儿已经成为了断壁残垣,上面飘着类似纸灰一样的东西。天空中黑雾弥漫,在头顶太阳消失的方向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将周围的黑雾尽数朝里面吸进去。 除了这个旋涡以外,空中还有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情景。全身血红色的飞僵、青紫色的恶魔以及许多其他不知名的怪物飞来飞去,个头小到婴儿般大小,大的甚至有如小丘,模样更是十分骇人。 各种巨大的残块石头残块,随着流动的风慢慢移动。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残块上面都阴刻着许多东西,有的是类似双鱼太极的标志,有的则是连绵不断的符文,飞龙走蛇,气势恢宏。 我仰着头,看向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二十年后盛传的所谓“世界末日”,幻想家们做过无数种猜想,但是只有亲身经历过这种类似末日的情景,才会知道它有多么的恐怖。 张大嘴巴的我仍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觉得天上那些散乱而巨大的石头随时都会向我压过来一样。周围这些手里拎着各色人体器官的鬼怪,此刻也全都鬼里鬼气地望着我,身上的纸衣服哗啦啦飘动。 “轰隆隆!” 头上的黑色旋涡里面闪出一个巨大的石质手臂,一把将漂浮在旋涡下面的那些小丘一般的石块打散了。然后,这个握成拳头的手臂调转方向,直直地朝下压了过来。 “完蛋!” 我的心里顿时大叫不妙,眼看着这个遮天蔽日的大拳头就要砸向我的身体,吓得我眼珠子瞪得老大,但是却又偏偏无法移动分毫。 “上弧月!上弧月!”情急之中想起红毛狐狸,于是我就坐在那里大声喊了起来。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原本被月亮遮挡住的日光再次出现在了天上。黑色的旋涡、旋涡中间的巨大手臂、漂浮在天上的巨石和怪物,以及我身边的鬼怪们,在暖黄色光晕的照耀下,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又变成了学校。我坐在地上,被一群带着好奇眼神的同学簇拥着,人群中不时发出一声嗤笑,显然是把我的行为当成了笑话。 小狐狸听到喊声,从人群中钻了过来:“你咋啦?” 这时候的我仍然惊魂未定,坐在地上疯狂摇动着双手:“鬼,刚才我看见周围的全是鬼,还有天上有许多妖怪,还有一只大手……” 因为着急,我说话的语速比较快,而且前后连贯性不强,听得小狐狸直皱眉。这小家伙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一群男生也随着她的目光朝四周看去。 “哪儿有鬼?”小狐狸诧异地问。 “刚才……” “刚才那是日食!”一个小男孩儿嗤嗤笑道,“我爸都给我讲了,说这是一种天文现象。” 我不知道啥是天文现象,但是刚才见鬼是肯定的。 “你姐呢?”我问小狐狸。 “刚才还在这里和田老师一起维持秩序呢,转眼就不见了。”小狐狸朝左右看看,“应该是去屋子里了吧。” 见旁边的人都把我当成是笑话看,我也懒得多做解释,站起来就朝办公室走:“我去找上弧月……哦,是上弧月老师!” 办公室里不止上弧月一人,旁边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老师。这老师教高年级语文,平时说话喜欢带上些典故什么的,加上会鼓捣诗词歌赋,很多女老师都喜欢和他说话。 “……就说刚刚那个日食吧,宋代就有诗人曾经描述过,‘有如黑漆盘,来掩白玉盂’,啧啧,写得多形象……” 那男老师口沫横飞地说着,上弧月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本书,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即便如此,也足以成为这男老师将话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看到我进来,男老师才终于止住话头,拿起旁边的水杯来喝了一口。因为他不是教我的,进门后我也就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对上弧月道:“我见鬼了!” “见鬼?”红毛狐狸终于把目光从自己的书上移开了,看了我一眼,“胡说什么,哪儿有鬼?” “你是说刚才的日食吧?”男老师笑着说到,“小同学,别害怕,那不是什么鬼。男孩子要相信科学,不要总把神啊鬼啊的挂在嘴边……” 我不搭理他,只是急着对上弧月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 红毛狐狸却根本不听我这一套,把手中的书一合,站起身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下课了吧,你和我去把东西收一下。” 才出了门,刚刚还一脸不信任表情的上弧月却突然变了态度,问我:“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我又把对小狐狸说过的话和她重复了一遍,上弧月听完之后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些妖怪,还有大手什么的,都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一种投射现象,冀北某个时期发生的群魔乱舞的景象。”上弧月道,“当时同样在进行的日食把场景完整地记录下来,投射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我想了想,不明所以:“为啥只有我能看见?” “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因为这东西。” 上弧月弯下腰,指了指我脖子上的小石头:“龙马鳞片是神物,应该对这种异常现象有感知吧。” 这只是上弧月的一种猜想,而我刚刚因为被吓懵了,并没有注意到脖子上的鳞片有没有发光发热。 “诶,不对。”我又觉得奇怪了,“你咋知道得这么多?” “因为我经历过很多次日食,你刚刚见过的景象,我已经用天眼看到过好多次了。”上弧月道,然后颇为臭屁地炫耀了一句,“能够修炼出佛家的天眼,可不是每个灵狐都能做到的。” 我完全无视她的炫耀:“那只从云彩里面伸出来的手,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对那个差点儿没把我砸成肉泥的巨手仍然念念不忘,在我看来,一个东西光手就有那么大的块头,那整个身体岂不是可以占半边天了? 上弧月朝我翻翻白眼:“我哪知道,我的天眼才开启了一点儿,只能看到现在,看不见过去未来,没准空心小和尚都比我知道的东西要多。但就算佛性再高的人,没有成佛也不会完全开启天眼。” 上弧月提到的这种所谓的天眼,属于佛家肉眼、慧眼、天眼、法眼、佛眼之一,能够看见远近大小过去未来。上弧月作为七尾灵狐,能量自然很大,但是佛性却不可能有那么强。 听她这么说,我也只能作罢,但是在后来却总是心心念念着这件事情,总会时不时想起那只似乎能够碾压一切的巨手。 但即便再好奇,这种比多少年后5d立体大片还要真实得多的场景,我却再也不想体验,因为实在太他娘是瘆人了。 第一百零七章 走进看守所 红毛狐狸平时虽然摆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但实际上只有我才知道她的底细。 比如现在她手里拿的那本“体育教学规范”,外面确实是这个皮相,但是内里却早已经被换成了陈抟的“正易心法注”,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门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是觉得红毛狐狸专注看书的模样挺好看,有一种安静的美感。她看书的时候,我就站在下边仰起脸看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好像缺点儿什么。 “上弧月,你应该戴一副眼镜。”我说道,指指她旁边那些桌子,“你看别的老师都戴眼镜,显得多有文化。” 红毛狐狸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不知道这么一打扮会不会和其他老师更好相处一些。” 于是下午等我再见到上弧月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一副银边眼镜,非常合适地搭在精巧的鼻梁上,和俊俏的面庞相得益彰,更显出一种非常吸引人的知性美。 “真好看。”我仰着头赞叹道。 但凡女人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容貌时都会觉得高兴,上弧月虽然是个女狐狸,却显然也难以逃脱这个魔咒,一时喜形于色。 但是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上弧月之所以会听我的建议戴上眼镜,目的就是想用这东西掩盖住自己身上那种太过惹眼的气质,事实却证明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欲盖弥彰,眼镜竟然成为了一种带给她特别魅力的装饰品。 说实在的,在我眼里,上弧月当老师的生活过得也未免忒委屈了点儿,因为虽然小男孩儿和男老师们都挺喜欢她,但是女老师们去总是想办法排挤她,以至于每天平白生出许多风雨来。 比如某个女老师整天朝校长室里跑,非要胖校长开除上弧月才行,原因竟然是她丈夫某次来学校接她回家,路上偶遇红毛狐狸带着我和小狐狸,于是回去后就吵着要和这个女老师离婚。 当然,女老师的请求最终也没有被批准,一来是因为她忽略了胖校长也是个男人,而男人是不可能对上弧月没有任何好感的; 二来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她那陈世美老公见异思迁,和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上弧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没有上弧月给挤走的女老师反而自己被迫辞职,不知道去哪里了。 即便如此,上弧月具有魅惑人能力的消息还是在整个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吓得所有女老师都不敢让自己的丈夫或男朋友过来,生怕一不小心被红毛狐狸把魂给勾走。 最为让人头痛的一点是,众人对上弧月身份的猜测就一直没有停过。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两姐妹究竟住在哪里,尽管好事者曾经尝试过跟踪她们,但是总会在中途某个转弯处跟丢。 学校里有好几种传言,有的说上弧月是临时寄住在我家的,有的说上弧月和小狐狸住在镇上。但是谁也不知道,最初将这些谣言传开的不是别人,而是上弧月自己。 “姐,你真的觉得在学校里当老师有意思?”放学的路上,小狐狸突然问了一句。 红毛狐狸狡猾一笑:“当然,我在外面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到这么好玩的地方。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可是一件比面对着围棋盘琢磨阵法还费脑力的事情呢!” 小狐狸撇撇嘴:“我可一点都没觉得好玩。今天我们班的两个小男孩又打架了,非问我到底喜欢他们两个谁。两个小屁孩儿,我才不喜欢他们呢。结果这么一说,他们打得反而更凶了,其中一个都把另外一个耳朵咬出血了。” 作为见证这场“小屁孩和小屁孩的战争”的我来说,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得心有余悸。一群不怕事大的小男孩儿在旁边呐喊助威,两人就像是见了红布的小公牛一样狂躁,手脚并用不够,甚至连嘴都用上了,以至于最后落了下风的那个哭着说要把这事儿告诉家长。 甭说,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最后这事儿的罪过还要被安在小狐狸的头上,因为没有她的存在,两个熊孩子又怎么会无端地打起来呢? 面对小狐狸的抱怨,上弧月颇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你的感受是这样的,那就更应该让你和他们多接触了。” “为什么?”小狐狸瘪着嘴巴,一副挺委屈的模样,“犯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那些家长最后总是把我骂一顿?” “因为家长们只看到了现象,并不知道这其中深层的原因是什么。”上弧月笑道,“即便我们狐狸不迷惑人,人也会被我们身上散发着的灵秀气息吸引。归根结底,是他们自己定力不够而已。” 说到这儿,上弧月话锋一转,蹲下身子看向小狐狸:“小月,你要记住,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其他世界,永远都不要把公平寄托在道理上。任何的道理在力量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觉得委屈,那就用你的脑子和手段让伤害了你的人付出代价。” 小狐狸瘪着嘴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明白。我在那里却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心说狐狸的处事原则还真是充满了戾气。 难怪农村人说“胡黄长白”四大仙一个也别得罪,要不然会被玩儿得家破人亡。听上弧月这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理念,还真是报复心够强的。那个想让胖校长把上弧月给开除的女老师,不就是这样被她给挤走的么? 跟着狐狸姐妹回到住处,上弧月特意给我炖了人参汤喝,说晚上还要出去一趟,提前给我养养精神。 “咱们又要去哪儿?”我问。 上弧月微微一笑:“咱们去找你的影子姐姐。” 影子?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警察们带走的小女孩儿,那张苍白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影子差点儿没用水果刀把小狐狸给捅伤,但是随后得知她一直被杨永新的蛊虫操控,我就对这位身体有残疾的小姑娘仇恨不起来了,反而觉得她非常可怜。 但是眼下听上弧月要带我们去看影子,我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是被警察们带走了么,咱们难道要去刘队长说的那个517局去看她?” 红毛狐狸摇摇头:“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现在影子应该还被关在县城看守所里,等着明天上头派人来进行移交。如果影子被关进那个神秘的517局,我们再想找到她可就困难了。” 我点点头,问了一个挺傻的问题:“咱们进了看守所怎么说,说认识刘队长?” “笨啊!”上弧月皱着眉头,轻轻给了我一个脑瓜崩,“咱们可是从看守所往外面抢人的,你以为还会和里面的人打声招呼?” 抢人? 我突然明白过来,心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劫狱么。要是万无一失还好,万一不小心被发现了,那还不得把我们也给关进去啊。 但是想想上弧月的本事,我又觉得后一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了,心说爱咋地咋地吧,万一真的被警察叔叔抓起来,我还正好可以不上学了呢。 夜色掩映中,我和两只狐狸悄悄地出发了。 我们县就一个看守所,叫做‘北白河看守所’,位于县城的北部,距离十里长山的距离很近。 县里但凡犯了错误的,全都被关在了这个地方,严重的转到其他地方的监狱,情节轻的关上些日子也就放了。附近很大一段空间都属于警戒区,想要不动声色地进入到里面对普通人来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是红毛狐狸绝对是个例外。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她还担心自己的迷障在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会不会失效,但是随后就发现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因为这里毕竟只是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 围墙的四周都有岗哨持枪戒备,穿着绿色军服,很有一种威慑的味道。上弧月拽着我和小狐狸,在迷障的掩护下走到高高围墙的边缘,然后周身红光一闪,带着我和小狐狸直接跳进了围墙里面。 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我们距离最近的哨兵也就有十几米的距离,而且来回扫射的大灯刚好照在我们三个的身上。尽管明明知道身处迷障中的我们是不会被外界看到的,但是内心仍然觉得紧张万分。 落地之后,我不禁抬头细细打量起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以前听村里人讲过,看守所监狱这类地方关的都是坏人,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墙都设计得很高,而且上面还围着铁丝网。 可是眼下真到了里面,我却突然发现除了这些特点以外,别的方面倒是和学校很相似:色彩灰暗造型板正的楼房非常整齐地分成了两列,周围种植着不开花的绿色植物;有专门锻炼身体的操场和器材,还有高高悬挂着的标语牌——只不过牌子上写的东西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变成了“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学校和看守所真的好像啊!”小不点的我仰着头,从内心深处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第一百零八章 劫狱 除了门楼上的岗哨外,看守所院内还有流动哨巡逻,防守非常森严。 即便如此,对上弧月来说这些都不成为问题。红毛狐狸拽着我和小狐狸走到一处墙角,然后右脚在地上轻轻跺了跺。 我一开始还纳闷她在做什么,但随后就看见一只老鼠从一株低矮灌木旁边钻了出来,立刻恍然大悟:甭说,这老鼠就是给红毛狐狸传递消息的眼线了。 小老鼠挺瘦,看那模样估计是在看守所里面没捞到什么油水。上弧月倒是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鸡蛋放在了地上。小老鼠“吱吱吱”乱叫了一通,然后就朝一旁跑去。 “咱们跟着它走。”上弧月道。 我心说难道这老鼠不先把这鸡蛋送回去再走?转头一看,见灌木丛里面已经又闪出了几个灰色的影子,正合作着把鸡蛋往老鼠洞里面拽呢。 虽然看守所的占地比较大,但是外面的结构却算不上复杂,道路很直,小老鼠就带着我们三个一路往前跑,在某栋和其他楼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楼房前面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上弧月,又是一通“吱吱”乱叫。 我拽了拽小狐狸的胳膊,低声问道:“哎,它说啥呢?” “小老鼠说那个人就是被带进了这房子里,但是被关在哪间屋子就不知道了。里面有不少人看着,它不敢进去。” 上弧月点点头,老鼠转头便呲溜一下跑掉了。 看守所从里到外都有铁栅栏,每层楼都有监控,而且还有专人把手。红毛狐狸对此早就有所准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一道道门被陆续开启,有的时候甚至守卫人员就站在门边上说着话,愣是对此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从旁边轻手轻脚走过,着实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一层一层地走上去,一直到了三层的时候,上弧月终于停下来,挺翘的鼻子微微动了动,看向一个方向低声道:“影子就被关在那里。”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发现那是一个挺奇怪的房间,位于走廊的最尽头,几道厚厚的栅栏后面。别的屋子都有一个标着数字的牌子,只有那间什么都没写,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禁闭室。 房间厚重的铁门前面,站着两队持枪警戒全副武装的警察。交接要在明天进行,他们显然也怕在这最后一晚出什么岔子,所以全都格外警惕。 但是再警惕也没用,尽管我们就站在这些警察的面前,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三个人的存在。 “嗯?” 突然有个警察满脸狐疑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都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吓得我魂都快掉了的时候,又慢慢移开了。 “怎么了?”他旁边的警察问道。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 这话一出口,站在门边上的八名警察立刻摆出了警戒姿态,抬起的枪口指向了各个方向。 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动作,是因为说话的那个刚好就属于道家茅山一派,驱邪捉鬼是他的拿手好戏,最重要的是,还能通过听声闻味来感知鬼怪的存在。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指向了上弧月,两者之间的距离仅仅有两三米。不过红毛狐狸却不闪不躲,只是静静地看向他们。 “不对,这气息不像是鬼怪。”刚刚那个男警又说话了,“没有一点儿邪气——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若有若无的仙佛气息呢?” “别他娘的在那儿胡说,仙佛能到这里来?” 旁边一个警察骂了一句,然后把枪收起来,随手就从身后拿出了个八卦镜:“刘队让咱们在这里守着,可不能出什么岔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警惕着点儿。” 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指甲在中指上使劲儿一按,挤出一滴血来涂在八卦镜的中间,原本平淡无奇的八卦镜顿时金光四射,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人举着八卦镜朝走廊的上下左右照了又照,确认没有什么邪物之后,才终于把镜子收起来放回了背后。 “看样子是不会有人来救里面这个小姑娘了。刘队找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愣是把一个局里点名要送回去的要犯给放在了一群犯人的中间。我估计那个杨教授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咱们会这么干吧。” 那男警低声和旁边的人说话的时候,上弧月已经准备动手了。 按照之前她对我和小狐狸说的计划,是要先用傀儡把警察们的注意力引开,然后把小鬼屁帘儿放出来,让它上影子的身,再里应外合地把影子给带走。 但是还没等上弧月找个角落把自己带的那些小纸人掏出来,走廊里面的灯突然“刺啦”闪了一下。 “哗啦啦!” 所有警察再一次把装着符文子弹的枪端了起来,一个个表情紧张。 刚刚灯光的一明一暗,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可能觉得只是电压不稳而已,但是这些“行内人”却知道,鬼怪在附近运动的时候,也可能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出现。 上弧月也不由一愣,转头看向走廊的另外一端。 “哐当哐当——” 最外头的那层铁栅栏突然疯狂地摇动起来,与此同时走廊里的灯光再一次“滋啦滋啦”明灭起来,把人眼睛给晃得生疼。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团团黑气出现在了栅栏的那一头,黑气里面是不甚清晰的人形,周遭雷电隐隐,很有气势。 一看这景象,我就觉得头有点儿疼,心说又是新品种的鬼,没见过啊。 看到这些“电鬼”,警察们就知道刚才的判断未免显得太早了。杨永新显然并没有放弃救影子,而且对他们关押影子的地点也很了解。 “看样子那位杨教授对这小姑娘还挺在意呢。”上弧月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倒是让我更好奇了,他到底有什么把柄掌握在影子手里?” 红毛狐狸在这里感慨的时候,警察们已经进一步行动起来了。其中一个按响墙上的警报铃,整栋楼立刻“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这电铃和警卫室相通,听到警报的看守们应该已经出动了。但是在这边,那些电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所有灯泡突然“噼噼啪啪”炸裂开,警铃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整个走廊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上弧月!”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不禁低低喊了一句,红毛狐狸随即拽住我的手。对两只狐狸来说,在黑暗里视物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所以并没显得慌张。 警察们这会儿也显现出了非常高超的应急反应,腰间那些雕刻着符咒的战术手电筒齐刷刷亮起来。 刚才那个耍八卦镜的又重新从身后拿出八卦镜,再次咬破中指把血液滴在镜子后面,将闪着金光的镜身对准前面那些电鬼。 这些玩意儿的力量果然不一般,一通照射后,所有鬼都在腾腾黑雾中消失,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行为。 到这时候警察们也没敢有任何的放松,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对方执意救人,一定不会就这么放弃。 但是就在他们站在原地紧张戒备的时候,却不知道除了这层楼以外,其余几层楼的警卫已经被鬼悄悄解决掉了。 这些受幕后强大力量操控的电鬼,在除掉警卫后还不忘把各监室的门打开,放出被关押在里面的拘留人员。一时间,整栋楼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妈的,出大乱子了!” 一名警察拿出通讯设备想和刘队长联系,却发现没有一点儿反应:整个看守所所有的通讯和电力都被恶鬼们切断了。 “噼噼啪啪!”走廊另外一头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那些原本应该被转移到大监狱里的穷凶极恶的罪犯们,这会儿意外地获得了自由,甚至还从倒在地上的看守人员那里得到了枪支,这会儿看到穿制服的就是一通扫射。 “妈的,全都把带光亮的东西给关上,注意隐蔽!”一名警察下命令道。 所有手电筒立刻都被关上了,我的眼前再一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只听刚刚那个警察又说道:“咱们在这儿有特殊使命,就是不让影子被人劫走。别的地方的事情有专门的看守处理,咱们不要插手!” 因为这间禁闭室位于这层的最里面,离楼道的距离最远,所以潜伏在黑暗中的八名警察并没有被那些持枪的暴徒们发现。 而就在我吓得屏息凝神,紧紧拽着旁边的手时,另外一只手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上弧月的声音传来:“咱们快走!” 我被拽着在楼道里一通乱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从楼上涌下来的穿着号服的人已经把楼梯给堵住了,人声鼎沸,黑暗中隐约能见到人头攒动,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上弧月倒是一点儿不含糊,直接拽着我和小狐狸从众人脑袋上掠过。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不是随着人流下楼,而是朝楼顶的方向飘去的。 第一百零九章 影子的遭遇 顶层的监舍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了,红毛狐狸全身发出红光,将我们周围的几米范围内照亮。 借着这光芒,我才勉强能够看清东西,发现我的两只手正被两只狐狸一左一右地拽着,三人共同悬浮在距离楼梯有一米来高的半空中,就像是没有线的风筝一样。 “咱们就这么走了?”我看向上弧月,“你不是说还要救影子么?” 红毛狐狸看了我一眼,伸出另一只手指指上面:“呶,那不就是么?” 我抬起头,惊愕地发现仍然穿着病号服的影子竟然就飘在我的头顶上,周身释放出腾腾的黑气,显然是被小鬼屁帘儿附身了。 “你啥时候把她给救出来的?”我好奇道。 “就刚刚那几个警察把手电筒关了的时候。”上弧月不以为意地说道,“这还得感谢那些鬼,要是没有他们,我还得费挺大的功夫才能做成这事儿。” 红毛狐狸带着我们破开通往楼顶的铁门,一股新鲜的空气顿时涌入到我的鼻腔里,让我整个人从刚才那种压抑的气氛中挣脱出来。 这里视野良好,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 荷枪实弹的守卫分出一部分人来守住大门,另外那些则分成小队行动,“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显然这次事情是闹大了。 “这件事一出,恐怕那位刘队长要被追究责任。”上弧月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今天晚上会不会死很多人啊?”我问道。听到下面的枪声此起彼伏,我猜应该已经有人在混战中死掉了。 “或许吧,但是我们不能插手。”上弧月道。 “为啥?”我觉得很是惊讶,“咱们不能救他们么?” “不能。”上弧月依然挺坚决地摇着头,“至于为什么,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说不清楚,总之你记住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劫难就可以了,如果我出手救他们,也就害了自己。” 我听得似懂非懂,红毛狐狸也不再多说什么,拽住我和小狐狸的胳膊,从楼顶的边缘一跃而下。 一直到上弧月拽着我们飞出看守所的范围,我才终于觉得心里面镇定了一些。这次劫狱行动虽然中间发生了那么点儿小插曲,但是总体来说倒也算顺畅。唯一可惜的地方是眼看着看守所里面那些坏人暴乱,我们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回到狐狸姐妹居住的那片树林里,上弧月在表情木讷的影子头上拍了一下,然后就见小鬼屁帘儿从影子的身体里飞出来。 我当时反应挺快,立刻就拽着小狐狸往后退。我虽然觉得影子很可怜,但是也有所防范,毕竟她是被杨永新蛊虫操纵着的人,而且情绪极端化。上回这姑娘手里拿着水果刀往小狐狸身上捅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让我觉得有些后怕。 但是重新取得对身体控制权的影子却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身子一软摊倒在了地上。 “谢谢你们。” 影子低声说出来的这句话几乎让我怀疑是听错了,因为在我看来,这个执拗的丫头应该属于那种除了仇恨以外再没有任何情感的人,应该不会说出“谢谢”这样的字眼来。 上弧月朝她微微一笑:“放心吧,这里被迷障包裹着,杨永新是没办法找到这里的。” “谢谢。”影子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从那里走出来。” 对影子眼下这种转变,我还是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原本对别人一副冷冰冰态度的影子,怎么这会儿突然转了性,说话的语调变得这么柔和了? 不经意朝红毛狐狸那边一瞥,看见对方微微翘起的桃花眼,我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你们两个是联起手来骗我们的!” “不是骗你们,是骗杨永新那老头。”上弧月道,“不过想要骗过他,当然要先把你们骗过去。” 小狐狸这会儿就没我聪明,还在那里傻兮兮地问:“姐,是怎么回事啊?” 上弧月狡黠一笑:“影子在杨永新那里想用水果刀杀你,还有后来我们两个之间的打斗,其实都是演的一场戏而已,目的就是给我找个把她带走的借口。” 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早在影子拿着苹果朝小狐狸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眼神明白之后该怎么做了。影子用刀刺向小狐狸,上弧月下狠手把影子打飞,以及后来两人之间的缠斗,都是演给杨永新看的。 听着上弧月的讲述,我又把目光投到影子身上,心说这女孩心思这么复杂,该不会也是狐狸变的吧。 上弧月把影子从地上扶起来,带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见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床又轻又薄的被子,几年之后我才明白,那里面装的就是所谓的羽绒。 红毛狐狸将药鼎拿出来,一边咕嘟咕嘟煮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宝贝,一边问了影子一些问题。从这些问题里面,我们大致清楚了这个女孩子的遭遇。 影子全名丁影,出生于南方某个偏僻乡村。 六年前,也就在影子五六岁的年龄,被医院诊断患上了白血病。毫无疑问,这种不治之症相当于对一个人宣判了死刑。更何况影子的家经济条件比较差,根本拿不出治病的钱来,也就剩下了等死的份儿。 但是就在这时候,某个到农村进行调研的医科研究生团体碰巧到了他们的村子。了解到影子的情况后,这些人说他们正在进行一项针对白血病的研究,由导师带队,用病人作为实验体来测试研发出的新药效果。 因为考虑到这病一直拖下去必定是死路一条,影子的父母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和这个团队签了协议,让他们把影子带走进行治疗。 然而影子的父母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决定将会对自己的女儿之后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 按照影子自己的说法,她先是被带到了某个大学的附属医学研究机构进行半封闭性治疗,这期间除了能够接触参与这项研究的人员以外,就只能和病友以及教她文化知识的几名老师接触。 在这个研究机构里面生活了三年的时间,影子没有一次到过院墙的外面,只能经常从窗户里去看外面那些自由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弧月突然打断了她的叙述,显得有些谨慎地问道:“唔,我想知道你这条腿是怎么回事,和这项研究有关吗?” 影子凄然一笑:“没错,我的腿就是在一次药物注射后失去知觉的。” 红毛狐狸的问题引起了影子对那个所谓的医学研究机构的可怕回忆,她把那里面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倍感震惊。 影子说被送到这所机构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许多和她情况类似患了不治之症又看不起病的,总数大概有四五十个,大多是四五岁到十几岁的青少年。这些人根据病症的不同,被安排在不同的病房里。 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面所谓的科研人员选择用口服和注射药物的方式来进行治疗,每天都会记录体温、血压、心跳一系列的数据。 刚一开始大概是因为药量使用得比较少,所以病人们表现得还比较正常,但是后来随着药剂量的不断加大以及配方的变化,开始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一些病人呕吐乃至呕血,局部或全身浮肿,甚至有从皮肤朝外渗血的现象发生。 影子的腿就是在这时候失去知觉的,最后据说是判定为药物过敏。 治疗的副作用逐渐加重,一些身体比较弱的开始陆续死去,幸存的小病人们情况也都不容乐观,甚至连最简单的反抗能力都失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研究机构决定放弃药物治疗的方式,改用电击治疗。 “我还记得第一次接受电击治疗的感受。”影子说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感觉几好像是有人用锤子狠狠敲击你的两个太阳穴,脑袋里面出现几道绞在一起的光线,闪一下消失,然后再闪,全身都会跟着这些光线的一明一暗抽搐不止。” 虽然影子说的这些,作为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很难想象,但是看她那恐惧的神色,我就知道遭受电击的感觉一定是极其痛苦的。 上弧月在这时候又轻轻插了一句嘴:“这事儿我好像有印象,应该是在哪张旧报纸上看到的,是一篇关于电击疗法治疗不治之症的专题报道。” 影子继续道:“这样的电击持续了半年,一直到后来我们被从这所机构转移,才因为设备不足暂停了。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要把我们转移到别的地方,是因为这个科研机构后台的领导之一被抓起来了。 “到这时候,病人的数量已经减少到十几个,剩下的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失踪了。” 影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我们几人。我们也都瞪着眼睛看向她,脸上是满满的震惊之色,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一十章 金蚕蛊 “转移到新的研究所之后,原来那些研究人员被换掉了大半,新补充进来的所谓研究员们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来进行治疗,他们称之为“生物治疗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杨永新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那些负责为我们治疗的人都称杨永新为教授,我当时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研究员都是杨永新的学生。” 听到这里,我们已经大致明白了,整件事情就是在杨永新的暗中操纵中进行的。那会儿估计这位杨教授已经被停职了,但是影响力却仍然非常大,以至于学生们仍然继续进行他之前所主导的实验。 “杨教授说的生物治疗法,其实就是利用蛊虫进行治疗。”影子说道。 “蛊虫治疗?”上弧月忍不住摇摇头,“从来都是听说蛊能害人,用蛊来治病的,这位杨教授倒是第一个。” 我这会儿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到底有多少人被治好了啊?” “治好?”影子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带着痛苦的笑意,“治好不敢奢求,最终活下来的,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我不由张大嘴巴。 “从研究所里被带出来的十几个人,最终都以不同的方式死去,有的甚至在蛊虫的操控下变成了活尸,灵魂无法控制躯体的活动。” 上弧月看看她,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疑惑:“你怎么会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 显然,红毛狐狸眼下又对影子有些怀疑了,因为对方只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而且早早就进入到了那个所谓的科研机构里,阅历很浅,不应该有这么高的见识。 “因为,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既是杨永新的实验对象,又是他的助手。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告诉我。”影子解释道,“这也正是你在提出带我走的时候,杨永新会表现得那么抗拒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他的大部分秘密。” 说到这里的时候,药鼎里面的东西刚好煮熟。红毛狐狸一边盛东西,一边招呼我们:“先吃饭吧。” 影子从上弧月手里接过碗,看看里面那些怪异的食材,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勺子,小口慢慢吃起来。 我依然是平时那种秋风卷落叶式,几口就把自己的饭吃完了,嘴里还残留着老山参的香味,却又眼巴巴看着别人。 影子仅仅是喝了半碗汤,然后突然停下来,怔怔地看向前方。我还以为她是肚子不饿吃不下了,但是随后却眼看着满脸苍白的影子眉头微微一皱,顺着嘴角低下了几滴鲜血。 “怎么了?”上弧月大吃一惊。 影子说不出来话,但表情足以证明她很痛苦。上弧月把手里的碗放下,一把扯住影子的右手腕,仅仅手指搭在上面两秒,就立刻大惊失色。 “无形无相的蛊,”上弧月试探着问道,“在你身体里的,是金蚕?” 影子勉强点点头。 “还真是金蚕。”红毛狐狸这次眉头皱得很深,看得出情况对她来说也比较棘手,“其实我早应该想到,只有金蚕才会有这么强的力量,能暂时让你不受病痛的影响。” “其实……”影子勉强挤出话来,“有时候我觉得……被杨永新……操控的蛊虫这样折磨,还……不如死了好。” 上弧月把影子的手放下,站起身道:“这次倒不是杨永新在背后搞鬼,是你体内的金蚕饿了。这东西的食量很惊人,我这里的人参只能提供能量,但是填不饱蛊虫的肚子,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回来就好。” 红毛狐狸说着就走了出去,我和小狐狸守在影子旁边,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彼此看看,都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上弧月回来的速度够快。我和小狐狸看着她,不由感到纳闷,心说狐狸姐姐就出去了这么五六分钟,到底是从那里弄来了一张干净的平底锅? 不仅如此,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袋子鸡蛋、一张烙好了的大饼,甚至油盐围裙什么的也都拎了过来,满满都是家庭主妇的味道。 “姐,你这从哪里买来的啊?”小狐狸诧异地问。 “不是买来的,村长家里拿的。”上弧月道,“都这么晚了,找不见卖东西的,只能从人家那里拿来应急一下。” 想想也对,眼下这时间都已经快到凌晨了,只能这么办。 “诶,不对!” 我突然反应过来:“村长是我爷爷!上弧月,你是从我家把这些东西拿来的?” 难怪刚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平底锅看着眼熟,原来就是放在我家碗橱上面的那个,还有奶奶从没穿过的备用围裙,墙角的大葱……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挺大的侮辱:红毛狐狸都快把我给卖了,我竟然还傻乎乎地帮着她数钱呢! “就是从你家拿来的。”上弧月一脸坦然的表情,竟然还冲我笑笑,“正好,等我用完了你再背回去,省得我再跑一趟。” 我的心里恨恨的,心说这年头偷东西的变得这么理直气壮了?但是见影子还坐在旁边忍受着蛊虫的折磨,我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毕竟救人最要紧。 别看红毛狐狸平时从来没表现出在厨艺方面的能力,但是这会儿炒出来的鸡蛋还真是那么回事,满眼黄澄澄的,甚至还放了一些小狐狸采回来的木耳,闻起来香气扑鼻。 “姐,你从哪儿学会的做饭啊?”小狐狸盯着上弧月手里上下翻飞的鸡蛋锅问道,“我还以为你就会煮东西吃呢!” “你姐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上弧月得意道,“当初和爸妈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都会做,但是后来为了禁口腹之欲提升修为,就只能吃些人参灵芝之类的东西,手艺退步了不少。” 我本来就觉得肚子里面还有点儿空,眼下闻到这么香的炒鸡蛋,嘴巴里的口水早已经流个不停。看看小狐狸,这小家伙和我相比好不了多少,看着鸡蛋的眼睛都快冒亮光了。 但是我们两个谁也没吵着要吃鸡蛋,因为我们知道,相比自己的馋虫作祟,影子显然更需要这些食物。 在连续吃下大半张饼、八九个炒鸡蛋之后,影子才终于不好意思地放下了勺子:“我没事了。” 要说这炒鸡蛋虽然只是食物,但是眼下却像是灵丹妙药一样。我们眼看着影子的面色由苍白变得微微有了点儿红润的光泽,说话时候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看样子这把他体内的金蚕喂饱了。 “姐,到底啥是金蚕啊?”小狐狸又开启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模式,“金蚕有多大,为什么要吃这么多东西啊?” 上弧月向来有问必答,但是这次还没等她说什么,影子就已经先解释开了。 原来这所谓的金蚕并不是养的那种会吐丝的蚕,而是许多毒虫在一起厮杀之后变成的东西,模样就和金色的蚕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在最初成型的时候,金蚕还可以被人看见。养蛊人把金蚕从毒虫厮杀的罐子里面取出来,放置在蛊神前面的香炉内,每天诚心祈祷供奉,金蚕就会在这过程中逐渐化为无形。 “这样得到的金蚕蛊力量非常强大,而且只受养蛊人的驱使。”影子道,“所以杨永新如果想要用金蚕蛊对付我,只需要念动咒语就可以,再简单不过了。” 不管距离有多远,只要养蛊人念动咒语,被施了蛊术的人就会感受到蛊虫带来的痛苦,这种超越了空间的控制,想想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金蚕不能被杀死吗?”小狐狸又问。 影子摇摇头,伸出纤弱的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后者虽然有那么一点儿抗拒,但是最后并没有躲避。 “金蚕蛊根本就是一种无形的东西,除了和它心灵相通的养蛊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更不用说能不能从身体里弄出去了。” “那……”小狐狸这会儿脑袋倒是转得挺快,“我们就把那个老头抓起来,让他把蛊从你身体里赶出去。” “你叫小月是吧。” 影子微微笑了笑,那温和的表情暖极了:“你不知道杨永新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研究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牺牲别人的生命乃至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们把他抓住,我估计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把金蚕蛊从我的身体里逼出去,毕竟到目前为止,我是他所有实验者中唯一一个幸存的人。” 上弧月这时候也说道:“哪怕杨永新真的愿意把蛊虫从你身体里逼出去,你的病情也不允许他这么做。金蚕蛊就算再邪再恶,它是唯一能够救你性命的办法。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找出个办法,让我们取得对蛊虫的控制权。” 上弧月的想法总是很独特。我知道按照这红毛狐狸的性子,她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了简单的计划。 就在我们打算听听她有什么高见的时候,红毛狐狸却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树林里那条小路的尽头,低声说道:“外面有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只狐狸太狡猾 看上弧月这一脸面色凝重的模样,我们还以为外面来的是杨永新或者刘队长的人,当时我心说这些家伙未免也忒能耐了点儿,难道这么快就循着踪迹找上门来了? 谁知道最后一看,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小和尚空心。 这家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正在树林外头转来转去的时候,上弧月带着我们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把他给吓了一跳。 “呦,这不是空心师父么?”上弧月的声音颇为魅惑,朝他挤挤眼,“大晚上的跑到我这里,难道是因为分开一天想我了?” 小和尚的脸都快红得发紫了,结结巴巴回答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有点儿不放心。” “不放心我么?” “……” 看着空心一脸尴尬的模样,我在旁边都乐得肚子疼了,心说这红毛狐狸也忒坏了点儿,没事儿调戏人家小和尚玩儿做什么。 空心倒也学聪明了,对这句话并不接招,而是直接问道:“你们去救影子了?” “谁说啊。我们不光去了,而且还把人给救回来了。”上弧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朝后面指了指,“就在里面。” “怎么样?” “暂时没什么事儿,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上弧月道,“影子身体里的是金蚕蛊,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空心点点头:“我本来还琢磨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看样子来得晚了点儿。” 听他这么说,红毛狐狸不禁一挑眉毛,语气中颇有揶揄的味道:“你帮我们?上次在杨永新那里的事情,我可还记得清楚呢,到处都是活尸和鬼怪,你这个和尚佛性那么深,竟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还好今天你来晚了,要不然我们去救影子的时候还要照顾你……” 这话虽然是实情,但是被上弧月这样以机关枪似的说话速度说出来,未免也忒不给小和尚面子了。后者在上弧月面前本来就是一副笨嘴拙舌的模样,这会儿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上弧月正说得起劲儿,天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嘎嘎”的叫声。借着月光抬头看去,我发现有好几只猫头鹰正朝这边飞来。 “别害怕,这些猫头鹰是我找来的,让它们调查那个老管理员的去向。”上弧月道,然后就仰起头看向这些嘎嘎乱叫的家伙。 还别说,这些模样颇有喜感的肥胖大鸟还真的带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说那老管理员从医院里离开之后,直接就朝北边跑进山里去了。 又是北山? 我心说这块大名叫“十里长山”的地方虽说名声和气势上比不过那些高峻的大山,但是俗话说得好,“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还就偏偏什么事情都和这里有关系。 “北山的哪一段?”上弧月仰着头问。 猫头鹰们嘎嘎地回应着,小狐狸向我翻译说,老管理员是在龙窝镇的正北方向被看见的,但是后来到底去了哪里,猫头鹰们就不知道了。 红毛狐狸进行了一番口头感谢,然后把猫头鹰们打发走,自言自语道:“总算有了点儿消息,明天再找喜鹊们问问。” …… 作为一名人民体育教师,上弧月显得很是敬业,比如这次,尽管昨晚又是去监狱、又是听影子讲自己的遭遇,整整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多,一大早竟然还能喊着我和小狐狸去学校上课。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心里叨咕着怎么又要去上学啊。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山洞。 周围的石壁上悬挂着许多水晶玉石之类雕刻而成的装饰品,从小珠串到狐狸、狼之类的水晶兽首,全都晶莹剔透,各自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一些粉红色的帷幔将山洞简单分为了几个部分。拿我所在的这个位置来说,两张光滑大理石上铺着厚厚的丝织物当成床来用,功能和客房差不多,昨天被我们救回来的影子就睡在我旁边的石床上; 隔着几道红色薄纱,可以看见小狐狸的身影。和我们这里不同的是,两姐妹的床都比较小,因为她们在睡觉的时候都是狐狸形态,占的地方相对来说要小许多。 除了这两个区域,还有一块地方摆着石桌石凳,许多乱七八糟的书籍古物堆在石桌旁的架子上。 稍靠里一些的位置,应该就是上弧月种植和储存植物的地方了,我看见一些悬挂在半空中的人参,枯木旁边长势正盛的灵芝,以及许多其他叫不出名字来的植物。有的已经被养出了灵性,竟然能够做出摇摆之类的简单动作。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隐约记得上弧月和小和尚说话的时候,我就靠坐在一棵树上睡着了…… 虽然现在还没人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但是我立刻就猜了出来,这应该是树洞下面的空间。之前虽然我一直都想进来见识见识两姐妹的住处是什么样子,但是上弧月不说,我也没好意思提,没想到这次却稀里糊涂地在里面睡了一觉。 “你们两个小不点儿,再不出来上学就晚了!” 红毛狐狸的声音竟然是从我的头顶传来的,但我抬头看去,却只见一面青色的石壁。 “小狐狸,快醒醒,咱们要出去了!” 没办法,我只能跳下床去狂摇小狐狸。这家伙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对我的叫喊根本没当回事,甚至还把脑袋使劲儿朝白色的皮毛里面扎去。 我只能学着上弧月平时的样子去揪狐狸耳朵。这招倒是挺好用,小狐狸嗖地一下跳起来,变成人形之后看到面前的是我,挺不满意地揉了揉眼珠子。 “我不想上学。”小狐狸懒洋洋道。 不过虽然这样说,她还是跳下床来,拽着我穿过几道粉红帷幔,然后身形一闪,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她带到了外面。 抬头一看,小和尚竟然也在外面,正坐在树下咿咿呀呀地念经呢。 “他昨天晚上就在这儿念了一夜?”我看向上弧月,诧异问道。 红毛狐狸一边给我和小狐狸盛吃的东西,一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那得多冷啊!”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上弧月笑了笑:“他才不冷呢。学佛的出家人进入到禅定状态后,既感觉不到冷和热,也不知道饥渴,就好像和这个世界脱离了一样。” 小狐狸喝了一口汤,歪着脑袋看向念经的空心:“姐,他昨天怎么没走啊?” “我让他留下的。如果今天我们都去学校,把影子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让空心今早把影子带到寺里去,怎么说也有个照应。” 上弧月说完这话,端起旁边早已经做好的炒鸡蛋,朝树洞里走去了。 小狐狸转头看看,又转过头来用胳膊碰了碰我:“哎,你吃过炒鸡蛋吗?” “当然吃过。” “好吃吗?” “好吃,大葱炒鸡蛋最好吃了。”我一边喝着汤,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 小狐狸嘴巴一瘪,挺委屈地嘟囔道:“我姐从来都没有给我做过炒鸡蛋吃……”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觉得有点儿想笑,心说这是为红毛狐狸对影子太好感到不高兴了。还好影子今天就会被送走,要不然还不知道小狐狸以后会觉得多委屈呢。 上学的路上,想起刚刚被空心带走的影子,我忍不住看向上弧月:“要是杨永新找到寺庙里咋办,那些和尚能对付得过他吗?” “放心,福乐寺里面佛气盛着呢,一般的邪祟根本进不去。”红毛狐狸显得很有信心,“再说了,不管是杨永新还是那个刘队长,两方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影子是被我给带走了,没准还都在怀疑对方呢。” 佛气什么的我不懂,不过上弧月说的后一点却是事实。昨天我们从进入看守所到离开看守所,一直都在迷障的范围内,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刘队长那边要是发现影子丢了,首先怀疑的肯定就是派恶鬼到看守所里捣乱的杨永新;而杨永新那边没劫到人,又会觉得影子还在刘队长的手里。 上弧月这会儿又自顾自笑了笑:“再退一步讲,哪怕双方都知道是我把人给劫走了,他们现在也没功夫顾得上这边。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肯定引起了特别的重视。不管是刘队长还是杨教授,谁也脱不了干系,前一个要去交代错误,后一个指定被全县抓捕呢!” 看着上弧月狡黠的笑意,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真是狡猾的狐狸啊。 说起来也怪,虽然晚上我才睡了四个小时,一整天的课程下来仍然是生龙活虎的,竟然没有一点儿困意。 对此,上弧月说是她早晨放进药鼎里的那棵千年人参的功劳,还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如果不想办法把人参的药性全都发散出去,对身体会有坏处。 这红毛狐狸就以这样的方式,哄骗着我在傍晚的时候围着操场跑了二十圈,而且还多做了三十多道数学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影子发狂 “累死我了!” 跑完圈儿的我瘫坐在操场前面,眼前冒出一道道金光。 上弧月这会儿还和一众老师们在办公室里面开会,我和小狐狸只能在这边等她。 转头看看小狐狸,她正趴在花坛旁边写作业,看那皱着眉头的小模样,肯定又有题不会做了。 不会这次根本就不用我帮忙。在小狐狸的旁边,齐齐摆着十几个凳子,小男孩儿们一个个专心致志地写着作业,那架势就好像是各国领导人在开圆桌会议似的。 “我写完了!”平时那个跟在小狐狸身后的小屁孩儿扬扬手,大声道,“尚弦月姐姐,给你抄我的吧!” “才没人抄你的呢!”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小男孩一把将他给按了回去,“上次考试全班倒数第三,你还好意思让抄你的?呶,我也写完了,我上次考了正数第二十三,尚弦月抄我的吧!” “……” 对这些小男孩儿们献殷勤的行为,小狐狸总是爱理不理的。我这个名义上的“表哥”本来还想上去蹭点儿作业抄抄,结果发现根本没人把我当根葱。 正自己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时候,老袁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盘象棋,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爷们,来一盘儿?” “你不用给花浇水了?”我问他。 “不浇了,花早就已经谢了,再过些日子那些枝枝蔓蔓的也要枯。”老袁头摸出一根旱烟,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道,“就和人一样,时间到了就会死掉,轮回转世接着来。” “人可以轮回,花也能轮回?” “那可不。你们没学过那首诗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要是它们不会轮回,第一个冬天就应该都冻死了,咋会每年春天都再长出来呢?” 我不明白老袁头说的是啥,也懒得去想,摆好棋盘就按部就班走了起来。 “呦呵,有进步,比之前下得好多了。”老袁头说道。 我也纳闷自己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光了,难道是因为吃了上弧月的人参,所以智力都跟着提升了?于是唯一一次,我把老袁头那边杀得落花流水,差点儿就赢了他,结果却因为一个不小心,还是让对方给我老帅给闷杀了。 “得意忘形了吧。”老袁头挺臭屁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自己这常胜将军今天要输一场,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恨得咬牙切齿:“再来一盘,我指定能赢!” “不来喽!”这老头竟然挺反常地收拾起了棋子,“明天是六姑殁的第三天,按咱们这儿的规矩,明天要装进棺材里埋了,我晚上过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我想了想:“我也去。” “你这小不点儿去能做什么?”老袁头的语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鄙视味道,“六姑的灵魂都已经被鬼差带走了,你去了也看不见她,就别添乱了。” 我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上弧月在不远处喊我,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和老袁头打个招呼就跑了过去。 “会开完了?” “没。”上弧月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淡定,“刚刚一只喜鹊在窗户旁边叫唤,说影子在福乐寺出事了。” 听她这么说,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小。红毛狐狸也不多做解释,拽着我和小狐狸就朝外面走。 一群小屁孩儿在后面跟得紧。走到一个小十字路口的时候,红毛狐狸朝我和小狐狸使了个眼色,三人迅速朝旁边一闪身,同时将迷障释放出来。 就那么一秒钟的功夫,小屁孩儿面前的“我们”已经成为了三个傀儡。这三个家伙将会按照上弧月设计好的路线朝我家走去,然后再自动消失不见。 等一众熊孩子走远,我们才终于在上弧月带领下飞快地朝着北山福乐寺赶去。 “影子到底怎么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有机会问上弧月。 “不太清楚,听喜鹊传达过来的意思,应该是蛊毒又发作了。”上弧月显得有些疑惑,“难道是那些和尚没给影子吃饱,所以引起蛊毒发作?” 想想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和尚们每天都靠素食过活,而影子体内的金蚕蛊食量又极大,很可能是素食无法为金蚕蛊提供足够的能量。 但是等我们好不容易赶到福乐寺的门口,却听到里面一阵打斗的声音。上弧月喊了一声“糟了”,带着我们一翻身跳进了寺里。 寺庙院子里的情景,只能用混乱和狼藉来形容。 几棵供人随意采摘的梨树,这会儿不管是黄叶子还是绿叶子,都已经掉落到地上;放在院子中间的一个供游客烧香用的大铜鼎倒下来,厚厚的香灰在地上随意地散落着;西侧墙壁下一溜石膏做的小佛像,这会儿也全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和尚们围成一个大圈,其中一部分手里拿着棍子,另外一部分没拿东西的则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共同将影子围在里面。 就在我们从墙上翻下来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影子眼睛里面闪过一道光,然后整个人就像是发狂一般,朝和尚们直扑过去。 站在最里圈的和尚立刻横过棍子去挡,几人试图用棍子将影子卡在一个小范围内。 但是后者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哪怕这些平时练过功夫的和尚们也控制不住。更何况他们有所顾虑,既怕伤害到影子,又怕一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犯了戒律,显得非常被动。 好在上弧月及时出现,这红毛狐狸把我和小狐狸放下,然后一个翻身直接进入到和尚的包围圈里面,双手分别拽住影子的两条胳膊,然后用肩膀抵住她的嘴巴,想把她先逼到墙根下面。 但是影子显然不甘心受制,两只胳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度挣扎着。上弧月大概察觉到了这种强大的力量,脸上的表情在震惊之余,手上的力道开始渐渐松下来。 事后这红毛狐狸告诉我们,其实靠影子的身体素质是不可能从她手里挣脱的,但是如果对方一直那样挣扎下去,最后恐怕会落得个双臂骨折的下场,毕竟金蚕蛊早已经导致影子的痛觉神经失去了作用。 没办法,上弧月只能跳出一丈开外,然后趁着影子周围一片空旷的时候,生出一个小小的迷障来。 这招果然好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影子找不到一个可以出去的路径,只能愤怒地在那里左冲右突。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弧月看向周围的一众和尚。 大和尚空义站在最前头,此时将手里的棍子拄在地上,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狐施主,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刚刚吃过晚饭,影子小施主本来说要去大雄宝殿里面拜拜佛祖,谁知道刚在殿前上了三炷香,突然就发了狂,不仅把烧香的铜鼎给推倒、打伤了扫地的两名弟子,而且还想从寺里面跑出去。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们可能就拦不住了。” 和尚们这会儿全都叽叽喳喳说开了,有的说影子可能是入了魔,所以在佛家清净地会暴露本性;有的说影子可能是被什么精怪上身了。 但是我却知道他们说的这些都不可能,因为像魔或者鬼这类有灵魂的东西出现时,我一定可以看见煞气。但眼下影子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黑气环绕,可见并不是什么魔鬼在从中捣乱。 “是蛊虫!”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我转头一看,见小和尚手里举着一本书,费力地从后面钻了过来,一边钻一边喊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和尚手里举着的是一本表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古书,扔地上都没人要的那种。上弧月把书从他手里拿过来,低声念叨着:“《苗疆蛊术》?这种书你从哪里弄来的?” “就是供奉着肉身佛的那间屋子。”空心朝旁边指了指,“今天早晨我去打扫的时候偶然间看到的,没想到傍晚就派上用场了。” “阿弥陀佛!”空义走过来,满脸严肃地看向小和尚,“师弟,你应该知道寺里的规矩,但凡被肉身佛镇压着的邪书,寺内弟子一律不能翻看,以免丧失心性。师弟你作为寺里宿慧最高的弟子,不守寺规,擅自翻……” “师兄,我知道寺里的规矩。”空心挠挠脑袋,“可是那里面放着的邪书,我一大半都看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胡闹!” 大和尚突然就急眼了:“以前师父说过,一百多年前,一个农民就是因为看了一本名叫‘混世良言’的邪书,心性丧失堕而成魔,最后害死了数十万人,才终于被天罚劈死。现在那本书就被镇压在寺里,你就不怕被它蛊惑,丧失全身的佛性成为邪魔?” 小和尚低着头,一副知错的样子,但是却语出惊人:“那本书我也看过了,邪确实是有点儿邪。不过只要佛在心中,邪气终究也压不过正气。” 空义因为愤怒而满脸涨得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事后这大和尚和我们说,他当时觉得很是后怕,心说还好这位小师弟佛性高,要是换一个人,通读了这么多的邪书,恐怕早就已经堕而成魔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院着火 上弧月的注意力并没有太过放在空心身上,而是急着问道:“你知道影子是怎么回事?” “这书上都写着呢,说金蚕蛊配合一种特殊的法咒,再加上放蛊人的血,会让蛊虫上瘾。”空心翻出一页来,“呶,每隔一段时间,蛊虫就必须喝放蛊人的血。如果放蛊人不在身边,蛊虫会影响被施蛊人的心智,去找放蛊人……” 听他这么说,上弧月立刻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要是不阻止影子的话,那她应该会直接去找杨永新?” “书上是这么写的。”空心道。 “那就难怪了。”上弧月若有所思道,“看样子杨永新之所以会对影子这么上心,不仅仅是因为影子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还因为两人一旦失去联系,蛊虫没办法喝到血,就会逼迫着影子去找杨永新。” 毫无疑问,这就类似于在杨永新的身上安装了一个gps定位工具。只要蛊虫每次想喝杨永新血,两者之间的联系就会发挥作用。哪怕这位杨教授躲到天涯海角,蛊虫都能带着影子找到他。 “这老东西,肯定不会想到他精心种下的蛊毒,竟然会成为暴露他藏身地点的东西。”上弧月颇为感慨地说道,“机关算尽太聪明。” 大和尚空义显然也明白了上弧月的意思,说道:“要不然我带着寺里的弟子跟你走一趟,去把那个杨永新给抓回来?” “不行。”却没想到红毛狐狸坚决拒绝了这个建议,“蛊毒是杨永新下的,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肯定事先有所防备,咱们这么贸然过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可是影子施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空义挺担忧地说道,“总不能不吃不喝一直发狂吧。” 上弧月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小和尚:“书里面有没有说什么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小和尚一愣,“我还没看完呢,要不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先找找。” 上弧月脾气挺急,一把将书从小和尚手里拿过来,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对她来说,看这种古文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有办法。” 没过几分钟,上弧月就已经找见了需要的内容:“娲皇九音。这书上记载着一种音乐,把钟鼓按照一定的位置排列,把影子放在中间。钟鼓声可以扰乱蛊虫的心智,让它暂时被麻痹。每天三次,可以暂时压制金蚕蛊的力量。” “还有这招数?”小和尚觉得很有兴趣,“照这么说,蛊虫不是完全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娲皇九音只有暂时的压制作用,就和狗爷的佛性作用在飞僵身上的效果一样。最多一个月,蛊虫就不再受到麻痹。” 随后,上弧月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一个月的时间,够布置一些需要的东西了。” 寺庙里头倒是不缺钟,大钟小钟按照九星顺序摆好,里面穿插着几个大鼓,几个和尚充当乐师,根据上弧月的讲解,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 娲皇九音虽然名字听上去注重的是“音”,但实际上音节其实并不太重要,毕竟模仿的是最古老的音乐,而那时候音节的准确性并没有这么高。 这套打击乐组合最重要的一点在节奏和气势上,节奏又是气势产生的必要条件。对音律有那么点儿见识的上弧月这会儿俨然成了和尚们的指挥,在那里忙前忙后地协调着。 别说,她的行为最后被证明还真不是无用功。随着和尚们的鼓声和钟声渐渐符合节奏,刚刚还狂躁不已的影子开始慢慢平静下来,继而身子一瘫倒在地上。 和尚们没得到上弧月的命令,不敢停下来,仍然叮叮咚咚地敲打着,那气势就好像是潮水涨落一般,就连对音律完全不懂的我那会儿都不禁觉得心潮澎湃了。 一直用了半小时的时间,影子才终于被上弧月带回了房里面。红毛狐狸出来后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没事了。” 按照她的嘱咐,以后每天和尚们都会用这样的方式为影子压制蛊毒,一直到她最后找到一个对策为止。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影子和杨永新势必是要见面的,但是至于究竟以何种方式见面,就要看双方在这段时间里的准备如何了。 就在所有事情好像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的时候,偏偏就出了一档子事儿,让红毛狐狸猝不及防。 “糟了,我们住的那片树林着火了!” 上弧月刚刚还在说影子的事情,这会儿突然直着眼睛冒出了这么一句。我们先是一愣,等明白她的意思之后,又顿时感到大吃一惊。 “着火了?”小狐狸最先惊呼起来,“姐,咱们住的那片森林外面不是还有迷障吗,咋会着火?” “不太清楚,这只是天眼传达过来的一种感觉,到底怎么回事还要回去看看才知道。” 上弧月说着,又拽起我和小狐狸风一般地离开了。这次的速度比来寺里的时候还要快许多,可见这狐狸可是真着急了。 我们三个谁也没想到,急匆匆回到树林前边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的竟然是警察的红蓝灯。 许多警察荷枪实弹地站在小树林的旁边,在他们身后,有专门提供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深蓝色涂装车,最顶端的日光灯齐刷刷地亮起来,照着树林的方向。 “难怪头脑里会出现着火一样的感受,原来是这些带着符文的日光灯。”上弧月带着我们悬浮在不远处,低声说道。 我朝下面看着这些气势汹汹的警察们,发现有好几个都是熟悉的身影,忍不住说道:“是刘队长他们。昨天咱们去抓影子的事情被发现了,这些人是来抓咱们的。” 尽管上弧月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比我可是冷静多了,见这边的情况还没有引起不远处村里人的注意,于是使用手段,将一道类似墙壁一样的迷障横亘在村子和树林之间。 然后趁着众人把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时候,上弧月已经带着我和小狐狸从天上落了下来,满脸怒意地看向这些警察。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上弧月大喊了一声道。 警察们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听到这话齐刷刷地将枪口移动过来。 刘队长本来在最前面,正和几个手里拿着各种不知名设备试图打开树林迷障的警察说着什么,看到我们三个,立刻眼睛一亮,朝警察们挥挥手:“全都放下枪,这些不是敌人!” 实际上我估计刘队长对上弧月的本事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凭借自己手底下这些懂一些法术的各门派毛头小子,还真不是什么对手。 虽然我们是把影子劫持走的人,但是按照红毛狐狸的逻辑,在事情的真相没有被落实之前,自己要是先乱了阵脚可就先输了,所以这会儿她故意摆出一副理足气壮的模样,颇为不客气地看向刘队长。 “队长,该不会是因为我不同意加入到你们队伍,所以你就带着一群人来我这里捣乱吧。”上弧月道。 让我没想到的是,上弧月这种类似“恶人先告状”的行为,竟然还就用对地方了。 刘队长显然并不知道我们就是劫走影子的人,这会儿听上弧月这么说,脸上出现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凝重。 “这次我来找你,其实是迫不得已的。”刘队长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们警察进行合作,但是情况有了一些变化,已经超出了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 刘队长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显然有些沮丧:“就在昨天,我们用于临时关押影子的看守所被杨永新控制的恶灵袭击了,犯人大暴动,杀死看守所里的管教十多名,影子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对他说的这些,我们三个作为亲历者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却不得不都做出惊讶的表情,以避免被刘队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仅如此,上头派人到杨永新房子前接收那些棺材之前,也出了一些小小的岔子。”刘队长的表情显得颇为困窘,“因为场地和车辆的协调问题,最后一批棺材预定是今天上午运走,结果昨晚就在看守所出事的时候,两个棺材突然炸开,里面的尸体莫名其妙地诈尸了……” 按照刘队长的说法,本来他们留下了六个人负责看守棺材,三三轮换。结果就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当轮值的那五个人也奄奄思睡时,突然就是几声炸雷般的声响,两副棺材随之打开。 作为专门对付鬼怪的各门派传人,这几个人其实还都有点儿能耐,在第一时间就各显神通,又是符文枪又是八卦镜什么的。 虽说两个老僵尸不那么容易对付,但是在六对二的情况下,也算势均力敌了。 可偏偏就在六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僵尸吸引着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也出现了变化。一些充满煞气的恶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背后朝几名警察袭击。 除了一个机灵的看苗头不对先跑了,剩下的五个统统被恶鬼和僵尸撕碎,连尸体都拼不全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骡子口 “那两个僵尸呢?”上弧月问。 刘队长摇摇头:“不知道。等我们再派人去看的时候,两具尸体已经消失了。” 对这样的结果,看得出红毛狐狸也觉得颇为感兴趣。这会儿我们大致搞清楚了,刘队长这群人并不是到这里来兴师问罪的:他们眼下还不知道影子是上弧月带走的。 “我们到这里,主要是想请你们帮帮忙。”刘队长说道,“不谈合作,只是单纯地想请你们帮忙。你也知道,两个接近飞僵级别的僵尸,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造成生灵涂炭。局里已经派了许多精英来协助我们,在整个县的范围内进行拉网式捕捉,但我想毕竟还是多一份力量好。” 和上两次相比,刘队长显然没有了那种和上弧月讨价还价的气势。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姿态,刘队长想让上弧月帮助自己,只能低声下气。 我本来还以为红毛狐狸会和之前几次一样,本着尽可能少和警方的人粘连的态度行事。可却没想到她在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竟然就答应了下来。 “可以,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上弧月来说,要是在别人求到她的时候不提出几个条件,那简直就会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了。 “什么条件,你说说看。”刘队长道。 “既然是你要我帮助你们,那不管我们怎么做,你们都不能干涉。要是在这过程中我需要什么帮助,会和你们主动打招呼。”上弧月一板一眼地说道。 仔细一咂摸这几句话,其实是红毛狐狸为自己的身份定了一个位置。如果刘队同意这样的要求,上弧月就相当于是一个高于他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能调动警察队伍。 很难想象的是,对这样一种苛刻的条件,刘队长竟然答应了:“可以。” 上弧月又看了看树林前面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察:“让这些人赶快走吧。知道的明白你们是在求我帮你们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抓我进监狱呢!” “我们马上就走。”刘队长解释道,“这些不是针对你的。我们是怕你这里和杨永新那边一样,在迷障外设置了傀儡什么的,所以才动用了这么多人。” 一边说着,一边让警察们上车离开。 “等会儿。”上弧月又突然叫住他,“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也在寻找医院太平间那个老管理员的下落吧。” 刘队长似乎没打算对我们隐瞒任何事情:“没错,我们觉得他可能和康三爷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聪明人之间总是会有许多相同的感觉。以前上弧月之所以不想让刘队长他们插手,是因为她觉得警察就应该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现在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红毛狐狸也不只能放弃之前的想法了。 “那你们就继续找下去,这个老头很有用处。”上弧月道,随后想了想又提醒一句,“尽量向北边去找。” 一溜警车很快就离开了。上弧月将迷障撤除,一言不发地走进树林里,然后就目光直直地坐在了石凳上面,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总是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间有联系。”过了好半天,上弧月才终于说到,“可是这中间总是还缺几环,只要能抓住一个关键人物,这些环就可以连在一起。” 本来我以为抓住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有些非常关键的信息却很快传达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刘队派人过来,说局里的专家连夜对那些被运走的棺材进行检查,证明其中一大部分都属于杨永新房子下面的古墓,但是却还有一部分并不属于那里。 “专家们将这部分棺材和康三爷在龙窝村的那副棺材残片进行了对比,证明出自于同一古墓。”刘队长派来的年轻警察道,“这足以证明,龙窝村的康三爷和这位杨教授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点对于上弧月来说,可以算作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线索。红毛狐狸虽然一开始还显得比较冷静,可将那警察打发走之后,就立刻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果然没出我的预料,这两拨人是一伙儿的。”上弧月手里拿着舀汤的勺子,一边挥舞着一边说道,“杨永新不好对付,我们可以先从康三爷那边下手,这家伙的灵魂肯定就在那个老管理员的身体里面。从他这里开出一道口子,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姐,你先给我盛一碗汤再接着说。”小狐狸端着碗,挺无奈地说道。 趁着上弧月盛汤的功夫,我在旁边故意给她泼冷水:“咱们和刘队长的人分头找了这么多天,连那个看停尸间的老头的影子都没找到,你还想从他这边查?” “现在跟之前不一样了。”红毛狐狸显得信心满满,“你昨天没听说吗,那个什么517局要插手这见事情了。要是他们管这件事,那就肯定会有结果。” “你咋这么肯定?”我有些纳闷,心说这狐狸平时不是一直都不对警察抱有什么信心的么,怎么现在转性了? “笨啊!”上弧月冷不丁用勺子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那个517局里面的可不是一般的警察,只要他们想查,这事儿就有希望。另外你真的以为刘队长有权力允许我调动警察?指定都是517局的人允许他这么做的。” 对上弧月这番复杂的分析,我这小脑瓜还真有点儿消化不了,心说爱咋咋地吧,吃完了饭还得上学去呢。 挨到中午放学,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随即和小狐狸打了一声招呼,就朝六姑家走去。 今天是六姑殁的第三天,按照我们那里的规矩,但凡沾亲带故的人都要去给亡者送别,顺便吃上一顿饭。 还没走到六姑家门口,离得挺老远就听到重低音炮“咚咚咚”的声音,一个狂野的女声唱着老歌,这中间还掺杂着滴滴答答的唢呐声,非常热闹。 这是我们那里的规矩,但凡老人去世,肯定要好好地热闹一番。这在许多城市文明人眼里觉得不可理解的事情,可在农村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外人会根据热闹的程度来判断办丧事这户人家的财力如何、后世兴旺与否,要是冷冷清清办一场丧事,那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是大不孝。 在饭桌上转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奶奶。老太太忙不迭地把我介绍给旁边的人,显然我这个大孙子挺让她觉得骄傲。 然后,喝了好几顿汤的我,终于有机会大吃一顿了。虽说六姑没有儿子,但是她这城里的女婿倒是也一点儿不含糊,置办的饭菜简直比普通人家的喜宴还要隆重。 正在那里闷头吃饭,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与此同时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林希伟?” 我抬起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学校的田老师。这个平时挺严厉的体育老师今天的表情显得温和不少,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了。 “田老师?” 我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先是向奶奶介绍了一番,然后才问道:“你咋也在这儿呢?” “六姑的女婿以前和我一起上学的,今天偶然碰到,我就跟着过来了,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田老师说道。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对方似乎正朝我使眼色。不得不说,向来不苟言笑的田老师突然使起眼色来,那模样未免显得太奇怪,以至于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我看出了端倪,于是和奶奶说自己吃饱了,跟着田老师走了出去。 “咋了老师?”走出门后,看看旁边没人注意我们,我忍不住问道。 田老师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比平时还要凝重一些:“刘队长他们出事了,你让七尾灵狐过去帮忙吧。” “出啥事了?”我有些纳闷,随即瞪大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位和平时的神态有些许不同的体育老师,“诶,田老师,你咋知道这些事的?” 对方自动无视了我后面一个问题,只是在我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快去找上弧月,晚了刘队长他们可能就活不成了。去北山骡子口救他们。” 我本来还有问题要问,却不成想脑子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整个儿就像是木头人一样,迈着僵硬的双腿“哒哒哒哒”朝树林里面跑。 狐狸姐妹正在煮饭,见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全都显得有些纳闷儿。 “田老师说……北山骡子口,刘队长他们在那里……有危险。”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让你快去那边救人呢!” 上弧月满脸狐疑:“田老师?你是说和我一起教体育的田老师告诉你这件事的?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告诉我,说如果去晚了刘队长他们就活不成了。”我觉得这事情挺严重,“咱们快去救他们啊!” 和满脸急切的我相比,红毛狐狸却显得颇为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这个田老师,到底是哪条路上的人还没能搞清楚。万一他是故意用这样的急迫的话来引诱我们上当的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烧脑的问题 但是在稍作迟疑之后,红毛狐狸还是决定过去瞧瞧再说。 骡子口那块地方并不是什么荒芜之地,而是山南山北两地交通的要塞,一些贩卖牲畜、捣鼓古董的商贩们也喜欢在那里进行交易,甚至有许多古董买家千里迢迢从大城市跑到这里来捡漏,所以白天的时候人很多。 如果说田老师真的有意要给红毛狐狸下什么绊子,那选择这样一个嘈杂的地方未免也忒傻了点儿。更何况红毛狐狸身后拽着整个灵狐家族,哪儿是说动就动得了的? 心里有了这样一个谱之后,上弧月本来打算自己去看看,让让我们两个去上学。但是小狐狸却觉得不放心,抱着上弧月的大腿不撒手,非要和她一起去。 我倒是对上弧月的能力有充分的信心,但是这会儿却也抱住上弧月的另一条腿。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和狐狸姐妹出去跑骚可比上学有意思多了。 “咱们快走吧,田老师说去晚了刘队长他们就死了。”我在旁边着急地说道。 红毛狐狸被我们两个小不点儿折腾得没办法,只能同意带着我们。至于下午的课—— 哼,去他娘的吧! 在文家桥出事之前,我和爷爷去过骡子口那边,把自家那头用不着的老黄牛给卖了。在我的印象里,那可是个比我们镇子中心还繁华的地方。 在没到达骡子口之前,其实我心里就挺好奇,心说这大白天的,刘队长他们会在那里遇到什么危险? 等上弧月带着我们到了骡子口的附近时,我们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哒哒哒”的枪声,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上弧月自恃有迷障的保护,并没有把这些热武器放在眼里。甚至在红毛狐狸看来,如果对方真是一群恶徒的话,起码应该比一群僵尸要好对付得多。 我们转过一个弯,骡子口最繁华的一段就被收在眼底了。 说实在的,眼下这种情况和平时的骡子口相比,未免显得太过杂乱了一些。不管是卖牲畜的还是卖古董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就好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打斗一样。 骡子口集市中间的那段,便是刚刚发出枪声的地方。这会儿小贩们正把一群警察,连同他们的警车牢牢围在中间。一辆小警车已经被掀翻在了地上,剩下的那辆涂装版依维柯也被围住,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地上躺着几名受伤的小贩,警察那边显然也有伤者,但好在情况还没有到严重的程度。 当时我们都觉得挺纳闷,心说怎么小贩们把警察给围了? 正迟疑中,眼看着一群人从临街的店铺里低身走出来,迅速逼近警察们乘坐的依维柯,而且手里都举着铁棍子砍刀之类的东西。 上弧月见状,知道情况要是和么乱下去就麻烦了,于是忙不迭地出手相救。 于是差点儿没被砍刀和棍棒暗算的警察们,眼前仅是红光一闪,就进入到了红毛狐狸的迷障里面。 警察和警车突然消失,这对旁边众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挺吓人的事情。小贩们当时就觉得懵了,伸手在那里摸了摸,然后纷纷散开。 迷障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迷障里面那些警察却能看到。上弧月脸色挺不好看,走到依维柯的后面,看向满脸都是汗水的刘队长,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今天接到情报,说医院的老管理员在附近一带活动过,让我们过来进行布控。谁知道等我们到这边就出了麻烦,先是一群人不让我们抓人,我们带来的特警强行破门而入把人抓到手后,这群人又控制了我们的车子,说什么都不放我们走。” 刘队旁边的跟班擦着额头的汗珠道:“这回还多亏有你们过来,刚刚我们鸣枪示警无效,正打算采取措施呢。” 我心说上弧月要是再晚出手那么一两分钟,还没等你们的采取措施,人群后面那些手里提着砍刀棍棒的家伙就该上来了,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血溅当场则是肯定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上弧月显然也觉得这种事情不可思议,“你们抓人,和这些小商小贩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事情有蹊跷。”刘队长说道,“但是这些事情我们不擅长处理,过后移交给当地警方调查就可以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车里的老头给运走,他可是一个关键人物。” 上弧月朝依维柯里面看了看,随即朝刘队长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全都上车,什么都不用管,在车上坐着就可以了。” 对这样的要求,警察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义,因为他们很清楚,眼下上弧月是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等所有警察登上车之后,红毛狐狸看了看前后那些仍然在路上疑惑逡巡的众人,双手平放在身前,然后缓缓抬起。 黑色依维柯,连同那辆原本被掀翻的警车,就这么毫不费力地被她用术法凭空托举到了半空中,然后慢慢朝前移动。 “你姐还会这招数?”我倍感惊讶,看向身旁的小狐狸道。 “我姐会的东西可多了。” 我点点头,心说有这手艺教学生上体育课多浪费啊,要是和我四叔一样去和包工队搬砖,那还不得赚翻了? 两辆车在空中大约平移了二百米,刚好转过一个弯,随即缓缓落地。刚刚被掀翻的那辆车也重新被摆正,上弧月撤掉迷障,朝警察们挥挥手:“你们快走吧,过会儿那群人发现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警察们立刻打着火,忙不迭地驱车离开,刘队长甚至连下车感谢一下这红毛狐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隔着车玻璃朝她这边挥挥手。 “我们回去后会加紧审讯,晚上就可以告诉你们结果。”离开的时候,刘队长这样喊道。 看着两辆警车走远,上弧月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借着迷障在事发地周围转悠,想弄清楚整个事件发生的原因。 刚刚两辆警车在众人眼皮底下凭空消失的戏码,显然把小贩们都给吓着了。这些家伙仍然在刚刚两辆车消失的地方打转,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弧月,刚才你做的这件事恐怕明天会成一个大新闻。”我说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两辆车凭空消失,收音机里面肯定会报道。”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没办法,只能这么做。”上弧月道,“不过就算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最后也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为什么?”我觉得挺纳闷,“两辆车在这么多人的眼前,‘噗’地一下就都消失了,这还不会闹出大动静?” “你这个小屁孩,不懂人的心理了吧。” 红毛狐狸拍拍我的脑袋:“人都是这样,但凡碰到点儿什么不合常理的现象,总是会习惯性地去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刚才这么多人都看到两辆车消失了,但是如果他们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大概只会落得个‘群体妄想症’的结论。” 我不明白上弧月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只能转换一个话题:“警察都走了,咱们还在这里做啥?” “随便看看。”上弧月道,随后看向我和小狐狸,“你们两个有没有发现点儿什么?” “发现啥?”我和小狐狸齐声问。 大概察觉到自己是对牛弹琴,上弧月干脆直接把自己观察到的现象说了出来。他指了指旁边那些卖东西的小贩:“呶,他,他,还有他,都是刚刚在冲突中冲在最前面的人。” 我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我抬头问道:“这又能说明啥?” “你再看这边。”上弧月把我拽到了另外一边,“刚才这三个人,嘴里喊着‘警察乱抓人’,喊得最欢。” 我心说这红毛狐狸的记忆力倒真是不错,竟然能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把所有人当时都在做什么都记在脑子里面,这可真是了不起的能力了。 “可是我还没弄明白,你到底想说啥?” 我对这种猜谜语式的对话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着上弧月说出谜底。 “笨啊!”红毛狐狸眉头一蹙,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动手最勤、闹得最欢的人都是卖古董的小贩,而那些贩卖牲畜和杂货的,大多都是观望者。” 听她这么说,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就证明,不想让警察带那个老管理员走的人就是这些古董贩子。甚至今天这场袭警的闹剧,就是被他们带动起来的。” 听完红毛狐狸的话,我觉得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但是如果再深入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道理:一群古董贩子,和太平间看守尸体的老管理员有什么关系,为啥冒着和国家暴力机关作对的危险,合起伙来保这老头呢? 实在是莫名其妙。 我把自己的这种疑问和上弧月一说,这狐狸笑得颇为狡猾:“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其实也不难,过会儿我们逮到一个小贩问一问,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我咧咧嘴,心说跟着红毛狐狸出来这一趟,简直比做五十道数学题还烧脑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三爷的接班人 小商小贩们从刚一开始两辆警车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开始纷纷收拾摊子。对于刚才的冲突,他们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于是打算先避避风头再说。 “老板,这个怎么卖?” 忙着收拾东西的小摊老板听到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要买货,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当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的时候,原本打算说的话却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面。 天仙美人啊。 骡子口这片虽然热闹,但因为卖的东西主要是牲畜和古董这类东西,来来往往的要么是农民,要么就是手里有些闲钱的商人,女人少见,漂亮女人就更是稀罕物件了。 所以小贩见到上弧月,那表情几乎就定格了在那里。直到红毛狐狸笑着再次问他的时候,小贩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 小贩拿起上弧月指着的那个白瓷罐子,手不由自主一抖,差点儿没把罐子给扔出去。 “这个罐子啊,姑娘真是好眼力。”小贩这会儿仿佛灵魂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重新定位了自己的奸商角色,将罐子翻起来说道,“您往这儿看,这可是清代乾隆年间的印子,景德镇官窑里头产的货。我跟您说,就这品相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一通大吹特吹过后,小贩伸出一根手指,低声说道:“这罐子以前我都是卖五十张毛爷爷,一分钱也不能还价。姑娘你要是诚心要,咱就十张毛爷爷怎么样?这可是看在姑娘你长得漂亮的份儿上,我才愿意赔钱卖给你的。” 十张毛爷爷,在那个年代绝对算是高价了。但是这些小商贩的眼力都算是比较好的,光看上弧月身上穿的这身粉红色套装,就猜测眼前这个皮肤堪比上好瓷器的女人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听到小贩的话,上弧月笑得灿烂:“什么时候假货也这么值钱了?” 这话显然让小贩觉得颇为不爽:“哎,你这姑娘不买可以,别乱说啊,怎么能说我这里的东西是假的呢。你这个姑娘……” 小贩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红毛狐狸却只是在原地矜持地笑,一直到对方觉得都不好意思了,才终于幽幽地说了一句:“老板,假的东西我可不要。如果你有什么真货,我倒是还可以看看,没有就走了。” 这种听上去颇具威胁性的话,在小贩眼里却是真正“行内人”的表现。眼前这家伙愣了一下,眼睛骨碌碌朝周围转了一圈儿,低声道:“你想要看真东西?有倒是有,但是这个价格……” “价格无所谓,只要是真的就可以。”上弧月笑眯眯道,“我可是要送人用的,只要东西拿得出手,钱稍微多一些没关系。” 听她这么说,小贩朝她招招手:“您到店里来坐坐,我们详谈。” 小贩的身后,是一家名叫“聚缘阁”的小店,里面一个女人和一个老头在打理。小贩带着上弧月我们走进店里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女人用略带诧异地眼神看了我们一眼,提醒道:“哎,孩子小心不要乱跑,别把东西打碎了。” 当时的我也是嘴够欠的,朝她斜了一眼,用挺稚嫩的声音道:“都是假的,就算坏了又有啥大不了的?” 这话让女人颇感气闷,尖声喊起来:“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行啦。”小贩朝她喊了一句,“都是内行人,咱就别拿放在门面上这些破烂来糊弄人啦!” 女人被这话给呛了一下,但仍然有些不满地低声道:“甭管真的假的,反正都是钱啊。”一边说着,一边丢下手里的鸡毛掸子朝后面走去了。 小贩让我们坐在小店中间的太师椅上等着,然后独自一人走进了里屋。我在那里打量着周围这些形形色色的假古董,只觉得一丝丝霉烂的味道朝鼻孔里面钻,心说真古董假古董暂且不说,这些物件放在这里确实是够久了。 坐在另外一个方向的老头子,眯着眼睛在那里听戏,似乎对我们三个人的到来根本没有在意。老头旁边放着一个小紫砂壶,他把壶和喝水的小碗拿起来,依然闭着眼睛,水却从壶里非常精准地落入到碗内,整个过程中没有流到外面一滴。 老头将小碗里的水喝完,又倾斜壶身朝碗里倒起来。 我心说这老头挺有意思,于是非常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就在我离他有那么一米远的时候,这老头却突然把小壶放到了一旁,闭着眼将手平伸过来:“小娃,要喝水吗?” 我当时吓了一跳,逃也似地跑回了上弧月那边。老头倒是没什么表示,把碗里的水喝干净,然后将碗放到了一旁。 整个过程眼睛没睁开一下。 这时候,小贩已经从后面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将近半米的物件。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佛像,上面有隐隐的绿色锈迹,可见是由铜做成的。 “看看吧,汉代的东西。”小贩低声说道,“这玩意儿可不常见,要不是看你们是诚心要买好东西,我根本就不想拿出来。” 对古董这种玩意儿,我和小狐狸自然不知道任何的门道。上弧月在那里左右看了看,表情深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上弧月眯起眼睛,像是挺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玩意儿,是从土里弄出来的?” “哎呦,还真是高人呐!” 那小贩立刻就显得肃然起敬了,低声说:“咱们行内人说行内话,这玩意儿就是汉墓里面出土的,绝对假不了。” “有渠道?”上弧月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当时我本来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是就在我盯着上弧月看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脑子不太灵光了。眼前满满都是红毛狐狸那娇俏的笑脸,灵动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 无论是我还是旁边的小贩,都不知道就在这么无形之中,我们已经着了红毛狐狸的道了。 “有……有渠道。”小贩迷迷糊糊地说道。 “谁给你提供的东西?” “一个叫康……康三爷的。他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中间人,后面还有别人……” 上弧月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问:“这个康三爷,现在在哪儿?” “被警察抓……抓……” “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一直坐在旁边的老头突然咳嗽了几声。 说来也怪,这声音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把我瞬间从某个非常混沌的空间里拉了回来。上弧月对面的小贩也立刻清醒了过来,再次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夹杂着某种惊讶和恐慌。 “这东西我不卖了,不卖了!” 小贩说着,抱起放在桌子上的青铜佛像,逃也似地朝后面走了。 刚刚一直在听戏的老头子这会儿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闭着眼睛面向我们这边,缓缓说道:“我家幺儿不懂规矩,让三位见笑了。做我们这一行的,按道理来说是不能透露货是从哪儿来的。三位问起了这话,想必也不是真心要买东西的吧。那老头子我也不留你们了,请便。” 老头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上弧月倒是也没有坚持,领着我和小狐狸,转头就朝外面走去。 就在到了门口的时候,我又回头朝老头那里看了一眼,竟然看到对方那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了,里面没有黑色的瞳孔,而是全白,吓得我又忙不迭转过头来,使劲儿拽上弧月的衣服。 “是个瞎子。”上弧月眼睛看着前面,对我说道。 听她这么说,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心说我还以为是活尸成精了呢。 从这家店走出去后,我们又陆续进了好几家。应该庆幸那年头电话之类的东西不普及,所以我们在最初那家店铺里引起的戒备并没有及时传达到后面的几家。最终,我们将需要了解的大部分内容问了个清楚。 就像第一家的那个小贩说的那样,康三爷和这里许多卖古董的小贩都有生意上的来往,可以说是他们最重要的货物供应中间人之一。 在众人的眼里,这位康三爷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物,因为但凡是他提供的货物,都是从墓里面挖出来的真货,成色也都不错。至于具体是从什么渠道搞来的,那就是一个谜了 可是就在一个礼拜之前,这位神一样的康三爷突然就不知所踪了,众多古董商都想办法寻找他的下落,最后才知道是被警察给带走了。 康三爷算是古董贩子们的财神爷,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古董贩子都觉得挺受打击。就在他们试着去寻找其他收货渠道的时候,一天晚上,一个自称可以搭上康三爷身后那条线的老头来到了这边。 当时众人还以为这家伙是胡说的,但是后来却越听越觉得真,于是就打算让他试试。但老头说最近一段时间警察正在查他,要在这里先避避风头,过后再给他们供货。 眼看着又来了一个财神爷,众多古董贩子自然不会再让他给溜了,于是想方设法地提供保护。甚至当警察过来要抓人的时候,仍然怀着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一起冒着危险去进行阻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屁帘儿学说话 ?等我们下午回到树林里之后,果然刘队长带着自己的那位小跟班找了过来。 “那个老管理员刚一开始不肯说,但是我们有自己的方法,直接就给他上催眠,甭管嘴巴有多硬,被催眠之后都得乖乖地讲实话!”小跟班颇为兴奋地说道。 不出上弧月的猜测,老管理员体内的灵魂,就是康三爷的。 按理来说,借尸还魂是一种特别困难的术法,需要讲究个天时地利,配合着奇门遁甲的方位来进行。 但是这位康三爷的情况却特殊得很:他是难得的八字全阴,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死了之后灵魂游离于躯体外,就好像一个寻找车子的乘客一样。只要碰到死亡不到一小时的人,就可以任意进入对方的身体。 刘队长道:“要不是我们在旁边跟得紧,这位康三爷被逮到之后可能又自杀好几次了。就连我们带他回到所里的时候,还趁着我们警员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到了墙上,差点儿没撞死。” “这种能力可真他娘的是逆天了。”年轻男警很不绅士地说着脏话,“啧啧,只要不是正常死亡,就有机会借着别人的身体活过来。要是这么说,那这个人一直横死下去,不是可以祸害千年万年?” “祸害千年万年倒是不至于,只要按照正常死亡的大限到了,地府就会来拘人。但是看康三爷的年龄,要是正常活下去的话,应该还有几十年的活头吧。”上弧月道。 刘队长照常在旁边点着了一根烟,手里一边摆弄着打火机,一边对我们说道:“这位康三爷交代的事情很多,盗掘县里汉代古墓的事情有他的份儿,而且县里其他一些没有被发现的大墓,许多也都被这群人盗掘过了,古董弄出来卖掉。如果发现有形成荫尸的尸体,就弄出来养着,想要把这些荫尸养成飞僵。” “这位康三爷还透露,杨永新也是这个养尸团伙中的一员。” 对这点,其实当刘队长之前把他们调查到的内容告诉我们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已经猜到了。 上弧月若有所思:“康三爷有没有告诉你,他们的养尸计划成功过吗?” “成功过一次。”刘队长道,“北山的飞僵——这事儿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红毛狐狸没什么反应,我却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由混沌变得清晰。 其实我也早该想到的。 在我跟着上弧月刚接触到养尸人这个群体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说整个冀北地区的养尸人全都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是可以和他们灵狐家族相抗衡的有组织的团体。 在我们认识了康三爷之后,那老头说过,他只不过是一个给别人办事的而已,属于最底端的一类养尸人。在那之前我们遇到的文方广,应该也属于此类。 至于杨永新在这个养尸人队伍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就猜不到了,毕竟这个队伍身后的根基到底有多深,远不是我这样一个小屁孩能够想象出来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上弧月问:“那康三爷有没有交代,他身后的人是谁?” “问不出来。”刘队长摇摇头,“好像受到了什么禁制的影响,一问到这里他就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在他清醒的时候,我们问出和他联系的只有一个人,所以我猜测,这些抛头露面的底层养尸人可能无法接触到这个团体的核心人物和秘密。” 听着刘队长的介绍,我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了老电影里面那些特务人员接头的情景,心说养尸人难道也讲究什么单线联系? “你有什么想法?”刘队长看向上弧月,“按照我们的约定,如果你们在行动上需要我们的帮助,可以随时提出来。” 上弧月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再继续向前查了,把眼下这些事情全都处理好,给众人一个交代就可以。” 刘队长诧异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说,就这么简单就封顶了?” 所谓“封顶”,是针对特别重大事件采取的一种手段,为了某些原因,不对身份地位太高的恶徒进行处理。 比如清代有过的一次肃清贪官的风暴,从底层一直向上查的过程中,发现最后的黑手竟然是一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为了社稷稳定,只能杀掉一些下级官吏而草草作罢。 上弧月竟然打算用封顶的方式来处理这起案子,在刘队长看来很是没有道理。要知道眼下连个稍微大那么点儿的鱼还没出来呢,逮到的尽是些臭鱼烂虾,怎么就不查下去了呢? “这次闹出的动静可不算小。”上弧月道,“先是压制住了人家好不容易炼出的飞僵魔性,后来又破坏了养尸的地方。如果再继续死缠不放,对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听到上弧月的话,年轻男警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敢?我们517局可不是吃干饭的,如果把那些老头子们惹急了——” 男警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带着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刘队:“队长……我是不是又泄露什么机密了?” 刘队长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上弧月摇了摇头:“或许你们的那个什么局很厉害,但是不管有多厉害,一旦真的和对方的核心发生冲撞,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到时候牵连的人可就多了。” 刘队长又点了一根烟,一边皱眉思索一边吸着。 “那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上弧月笑了笑:“到此为止。发布公告给整件事情一个交代,说康三爷和那个杨永新都是盗墓贼。我想最好的方法不是把他们连根铲除。可以暗中调查,偶尔削削边角,不要太触碰到他们的痛觉神经。” 刘队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上弧月这个提议的价值。 等两个警察离开后,上弧月仍然抱臂站在那里。过了那么一会儿,发现我和小狐狸都在仰着脸看她,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也不理解,为啥我不让警察们再查下去?” 我和小狐狸点点头。 “其实这两天我也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仔细想想,就此打住是最好的一种选择。”上弧月的眼神意味深长,“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我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听不懂。 这天晚上我没留在上弧月那边,因为眼下大部分事情其实都被警察给接手了,我们已经无事可做。 在家里早早睡下,半夜又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看看时间正好是午夜,心说这肯定是因为成天跟着上弧月她们出去跑骚,久而久之养成晚睡的习惯了。 从床头摸到我平时带着上学的水瓶子,才喝了一口水,眼睛的余光突然瞥到窗口,顿时把我给吓了一跳。 阴冷的月光下,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轮廓,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看形状显然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更何况,在那小小轮廓的头部位置,有两个隐隐发光的白点,明显就是眼睛了。 当时我手里攥着水瓶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口。对方那对白色的小眼睛连闪都不闪,显然也在盯着我看。 过了有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我突然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用试探性的语气喊了一声:“屁帘儿?” 黑色影子“倏”地一下从窗户中穿过,瞬间飘到了我的旁边,用略显青黑的面孔上那双白亮的眼睛瞪着我。 “还真是你!” 我当时真想把瓶子甩它脸上,心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到窗户外面做什么?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之前上弧月和我说过,屁帘儿如果想要提升自己的能量,就必须要不断吸收我身上的阳气,还有天地灵秀之气。眼下月亮这么盛,想必这小鬼儿是跑到外面吸收月光去了。 看着这家伙仍然显得青黑的面孔,我不禁觉得有点儿丧气,心说都已经吸收我的阳气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倒霉模样? “屁帘儿,你到底啥时候才能长大呢?”我看着这小鬼儿,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啥?”屁帘儿突然说了一句,带着童音。 我又被吓了一跳,还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是这家伙盯着我,嘴巴里仍然在一个个朝外蹦字:“时…候…能…长…大?”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以前屁帘儿根本不会说话,只会在受到威胁的时候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现在竟然有了这样的变化,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于是我干脆盘腿坐在炕上,一板一眼地教它说话。 刚一开始的时候,这小东西还学得挺认真,除了声音稍微显得有些尖锐外,好像和普通的小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是时间长了,屁帘儿就懒得学了。这小鬼儿也算是个有脾气的,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瞪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办法,我心说我接着睡我的觉,你还是继续去吸收你的天地灵秀之气吧。 不过这会儿我又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柄拔不出来的小隐剑,于是从书包里掏出来,朝屁帘儿手里一塞,让它也带着这柄小剑去吸收吸收。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头尸体 让我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么一个看似无厘头的想法,竟然会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就被一阵“刷刷刷”的声音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赫然发现整个屋子里面变得一片狼藉。 原本四个脚的小桌莫名其妙地断了一条腿,四边形的桌面也变成了五边形。桌子上摆着的两个苹果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碎块儿,甚至窗户、床单……没有一个好地方。 小鬼儿屁帘儿这会儿正拿着那柄小隐剑,在床单的角落里“刷刷”地划着。 当时我差点儿没晕过去,眼看着自己的小屋子变成了这番模样,心里就别提有多堵得慌了。 但是郁闷之余又觉得挺好奇,心说这小隐剑在我手里说什么都打不开,怎么到了屁帘儿的手里就这么被打开了? “屁帘儿,闯祸了你!”我都快哭了,心说这回完蛋,锅肯定是要我背了。 眼看着天还没亮,我穿好衣服,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刷刷写了张字条,放在炕上之后,就带着屁帘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这种情况下,或许溜之大吉才是最好的做法。 风风火火地找到上弧月,我把屁帘儿从木雕里面拍出来,然后把它的罪行一五一十和红毛狐狸说了一遍。 满脸青紫色的小鬼儿似乎面对我的控诉完全没有任何知错的意思,朝我手里拿着的小隐剑看了一眼,那柄小剑“倏”地一下就从我的手里飞了出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上弧月似乎显得很感兴趣:“看这意思,好像隐剑把小鬼儿屁帘儿当成自己的主人了。” 我不由一愣:“那咋办?” “那就给你的屁帘儿用好了。”上弧月一副挺无所谓的样子。 我心说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一件宝贝,就这么简单被别人给弄走了?我才不干呢。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上弧月笑眯眯道:“诶,你是不时觉得挺亏的?” “是!”我气呼呼道,“我不给他,我自己还要呢!” 对我这种颇为自私的心理,上弧月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真是个傻孩子。你应该这么想,屁帘儿是你的小鬼儿吧,隐剑是给它用吧,所以其实还都是你的。” “……”好像是那么回事。 之前那段时间事情挺多,红毛狐狸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我也整天跟着她到处跑,觉得日子过得挺好玩儿。 现在倒好,红毛狐狸突然无事可做了,日子一下子平静下来,让我觉得挺没趣的。 警方那边倒是颇有收获。 逃跑的两个僵尸经过在南边的村子里连续杀死两个人和一些牲畜后,被警方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捉住,五人因此殉职,两个僵尸则被火焰喷射器就地焚化。 在经过一番细致侦查之后,警方将一批古董贩子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文物追回,处理了很大一批人。从那之后,骡子口再也没有什么正经八本的出土文物出现。 上弧月这边,杨永新俨然成了她眼下最后一块儿心病。根据影子自己所说,被娲皇九音压制住的金蚕蛊,最近几次发作后让她的身体感觉愈发没有力气,这显然是娲皇九音即将失去作用的标志。 而我,则投身于期中考试的洪流当中。 上次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我吓得两天没敢回家。等后来带着忐忑的心情到爷爷奶奶面前认错的时候,老两口倒是没有拿出惯常实行家法用的炕笤帚,而是说这事儿暂时先记在账上,等期中考试完了一块儿算。 为了能把这事儿从我的耻辱柱上给抹掉,这次期中考试我也算是拼了。 小狐狸呢,依然优哉游哉地听课,下课之后一群男生像是蜜蜂一样围过来——简直是在耽误我的学习啊! 最后,带着满满的信心结束了语文数学两科的考试。半天之后成绩下来后,我得了一个95分,一个97分,还算不错,起码不用挨打了。 可恶的是小狐狸,竟然都是满分。 蛋! 我心说这可真是没天理了,怎么我这么玩儿命地学,最后还没比得过小狐狸? 等放学的时候,我挺不服气地把这事儿和上弧月一说,后者只是颇为不在意地笑了笑:“你难道又忘了,我们灵狐一族可是吸收着天地灵秀之气长大的,智力当然要高一些。” 这么一说,我的心理就觉得平衡了。 从那之后我就有了一个习惯,但凡碰到那种既不学习又可以考最高分的逆天级学霸,就会非常淡定地想:甭说,这肯定又是一个妖精变的。 正和两姐妹边说这话边朝学校外面走,迎面却见到田老师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田老师告诉我刘队长他们在骡子口遇到危险那件事之后,我们就一直对他的身份感到很好奇。 但是好奇归好奇,上弧月并没有花什么力气去进行调查。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既然田老师是那么做的,就证明他应该属于一个对我们有利的阵营。至于究竟是哪个阵营里的,谁又会在乎呢? 她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只能这么听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小跟班的,只有跟着乱跑的份儿。 和田老师说话,红毛狐狸现在习惯带着一种调侃的味道:“田老师,又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我们么?” 若是在平时,上弧月这种类似打趣的话很难引起什么反应,因为田老师大部分时间里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和别人打招呼一般只是点点头,从不会开什么玩笑。 但是这会儿,田老师却很少见地停下身来,径直看向了上弧月这边。他还没开口,我就知道这回可能又出事情了。 “柳南村人命案,我觉得你们应该过去看看。”田老师道。 上弧月颇显疑惑:“和我们有关的?” “或许可以这么认为。”田老师这么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弧月转头看看他,又看看我们,露出一副挺无奈的表情:“还真是够神秘的。算了,反正这么多天都没有出门了,咱们就过去凑凑热闹吧。” 柳南村是我们县南部一个挺没特色的小村子,和县里的几条主路不通,在那个年代属于典型的孤村一个。 村子的前后左右都是荒地,中间有一个水渠流过,这点倒是和我们村的情况很相似。 当我和狐狸姐妹赶到柳南村的时候,立刻就发现村子里的气氛很压抑,就和当初去北山脚下龙窝村的感觉差不多。 在没进入村子之前,远远我就观察起了整个村子的情况,见村子上方并没什么明显的煞气,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太逆天的恶鬼之类在作怪。 但是等我们真正进了村子,远远就听到一片哀恸的哭声,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叫喊声,显然是有不止一个人死了。这声音就像是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们朝村子的中间走去。 就在穿过村子中间的那条水渠旁边,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正嘈杂地说着什么,哭声也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等我们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都用布包裹着,看不见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性子挺急,加上小屁孩儿不怕事儿大的天性,直接颠颠跑上去,蹲下身子掀起白布朝里面看。 这一看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里面看样子应该是个小男孩儿的尸体,年龄也就和我差不多大,但是脑袋却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腔子。 尸体显然是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皮肤略显肿胀和青紫,很是骇人。 正愣愣地看着这具尸体,一个有力的大手突然将我抱住,直接从人群中拖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粗犷的吼声响起来:“这谁家孩子,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上弧月挺抱歉地走上前,那粗犷大汉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了上弧月一眼之后却什么都没说,转头走了。 这会儿红毛狐狸则开始以一个看客的身份,问旁边的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妖怪,肯定是妖怪啊!”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头子喃喃说道,“这俩孩子本来是结伴到河边来玩儿的,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回家,于是不放心到这边来看,结果就看见水面上漂着这么两个东西。” 这老头的措辞挺有意思,眼前这两具尸体确实已经残缺不全到难以辨认的地步了,说是“东西”也很恰当。 他这么给我们介绍的时候,旁边一个年轻后生听见了,忍不住插嘴:“您老就别宣传这些封建迷信的思想了。依我看,肯定是谁跟这俩孩子的家长有仇,所以才会下这样的杀手。” 这话又引起了一番讨论。根据住在水渠附近的一户人家所说,根本就没有看到俩孩子是怎么死的。前几分钟到外面抱柴的时候,还看两个孩子蹲在水边挖泥巴呢,几分钟后就听到外面有人哭,出来看的时候,水面上漂着的就是尸体了。 “如果说是有人把两个孩子给害死的,没道理速度这么快吧。”那人最后下结论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鲶鱼 仔细想想,能用断头这样的方式连续杀死两个孩子,整个过程中不造成任何的动静,确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两个孩子的头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河里有妖怪作祟,这迅速成了在场多数人共同的认知。这样一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河渠俨然成为了众人眼中随时可以夺人性命的恐怖存在,一些家长纷纷把自家的小孩儿赶回家去,水边的位置倒是空了出来。 当然,人群中也不乏一些看似勇猛实际上是缺少谨小慎微精神的五大三粗小伙子,自告奋勇地要去河里找两具尸体的脑袋。每三个人一条船,一人负责摇浆,另外两人用带着长柄的罩子在附近的水渠里打捞。 见没有什么效果后,有的人干脆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裤跳进了渠里。 那年头的水渠水量充足,即便是水浅的地方也有五六米的深度。不过对于长年在水渠旁边生活的小伙子们来说,这完全没有什么可怕的,进入水里的他们简直比鱼还要灵巧。 “我说,咱们分成几拨,你们在这边找,我们到下游那边。”一个小伙儿说着,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朝水渠下游的方向游去。 岸上一个中年人大声喊:“小兔崽子们,全都给老子滚回来!这河里可能有东西,等警察过来处理,你们别他娘的瞎逞英雄!” “叔,我们就是在这附近转转,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一个小伙儿回应道。 我在那里看着众人瞎忙活,抬头问上弧月:“你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么?” 上弧月没说什么,只是望向平静的水面。 眼下没有风,整个水渠里除了小船和几个小伙子带动起来的点点水花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但是如果把它和旁边的两具尸体放在一起看,就会觉得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似乎酝酿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事实上,这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游到下游的两个人身形在水里来回翻腾着,偶尔潜下去查看水下的情况。就这么一上一下几次之后,其中一个人突然发现另外一个不见了。 “二子,二子去哪儿了?二子……” 连续喊了六七声,岸上的所有人立刻都慌了起来。上游的几只小船立刻朝那边划过去,在浑浊的河水中找寻起来。 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一片河水开始变得殷红。 岸上的众人纷纷大喊,让水里的那几个小伙儿跳上船去, 与此同时,就在涌上鲜血的那块水面上,开始出现一点儿点儿的小气泡,紧接着水面突然向上翻起,一个躯体被横空抛出,落在几米开外的水面上,泛起一阵水花。 当时的情景,在我后来每次去回想的时候,总是会以慢镜头的姿态呈现:一具没了脑袋的躯体,翻滚着从水里跃出,腔子里面还不断朝外甩着血淋淋的东西,那一瞬间给人心理上的震撼是无比强烈的。 所有人乱哄哄地朝后退去。上弧月将我和小狐狸拉到一排还挂着许多黄叶子的大树后面,躲过众人的视线,然后放出一个迷障,重新回到河边。 那具被抛出来的尸体就那么静静浮在河面上,随波逐流,在没有人去管了。 “一口咬掉一个脑袋,看样子还是个大家伙。”上弧月道,“这东西还很聪明,懂得隐藏自己。这会儿吃掉了一个脑壳,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 就在整个场面乱哄哄一片的时候,警察、消防连同急救的车子出现在了村口。几种警报灯交替闪烁的影子似乎稍微缓解了众人紧张的情绪,但是上弧月却幽幽吐出了一句话:“千万不能让他们下水,要不然死的人就更多了。” 来的警察都是当地的常规力量,大概他们判断这只是普通的凶杀案,所以并没有动用刘队长他们这些特殊力量,又或者后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上弧月倒是很聪明,并没有直接出口阻止,而是使用了另外一种方式:从我的书包里抽出一张纸片,做成一个模样吓人的傀儡,直接投放到了河面上。 这下子就显得有意思了。警察们刚把车给停下,就眼看着河面上阴风四起,一个目光呆滞的“恶鬼”在河面上飘来飘去。 围观的人群大部分都吓得跑开,刚刚赶来的救援力量也让这情景给吓着了,不敢贸然上前。 对这样的效果,上弧月倒是觉得很满意。一群警察看眼前这情况自己应付不来,一方面组织众人疏散,另一方面给上头打电话请求援助。 这通电话打完之后,过了一个小时,刘队长他们才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刘队长一行人和已经等在这里多时的民警交流了一番,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水渠上面。 内行人是骗不住的,一群研习道术的人看到河上的景象,就明白了是有人放傀儡捣乱。 上弧月也不想玩儿什么神秘,干脆将迷障除去,直接走到了刘队长他们面前。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上弧月转过头看向河面的方向,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起来却显得颇为妩媚。 “现在不能下水,那东西估计还没走。” “你知道水里有什么?”刘队长问。 “不知道,但是今天有人让我过来看看,说是下面这东西和我有关系。”上弧月道,“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去丧命。” 刘队长这次没和平时一样悠闲地抽上一支烟,而是也看向河水的方向:“刚刚和这片的民警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这条水渠流经的几条村子,最近几天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事情,不过对象大多是动物。昨天隔壁村还有人报警,说自己养的几只鸭子被人扭断了脖子,鸭头都不见了。” “你是说那些事都发生在这条水渠流经的村子?” “没错。” 上弧月如有所思,看她那表情,肯定已经想到什么了。 “你有什么建议?”刘队长低低地问道。 上弧月道:“这东西不是鬼,所以我们也不应该用捉鬼的方式来解决他们。没准你们那些热兵器能帮得上忙。你们能不能用炸药什么的?” 刘队点点头:“可以。我们是特别部门,拥有特事特办的权利。” 这样一来,一场听上去似乎有些疯狂的行动就开始了。 警察们设置了很长的一段儿警戒线,然后把紧急调运来的一批老式手榴弹摆在地上,找了十余名警察做专门的投弹手。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几只从村里农民手里临时借来的绵羊被赶进了水渠里面。 按照上弧月的想法,既然水下的东西对脑子感兴趣,应该是什么脑子都吃。只要它还在这片水渠里面,就应该会被这些绵羊给吸引过来。 看着一群绵羊咩咩叫着被赶下水,红毛狐狸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但愿那东西还没走。” 看得出,尽管在场的警察们都位于一个猜测中的安全线之外,但是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河里隐藏着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生物。他们只是按照队长的指示,手里握着手榴弹,静静等着目标的出现。 河里风平浪静,一如那个叫二子遇难之前的模样。 警察们三个一组盯住一只绵羊,这会儿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二号不见了”,于是河里立刻传来了三声“轰”的巨响。 不过让人感到颇为沮丧的是,几乎在三人扔出手榴弹的同时,二号绵羊正好从河里探出头来,大概这家伙原本想来个潜泳,结果却因此丧了性命,被手榴弹炸得四分五裂。 这一出闹下来,剩下的几只绵羊显然是吓坏了,开始纷纷朝四周逃窜,投弹手们只能不断跟着它们跑动。 本来我以为水下的那个怪物也已经被手榴弹的爆炸声给吓跑了,却听到上游距离我们二十余米的位置又有人大声喊起来:“这边有情况。” 与此同时,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样,被怪物拉到水面下的绵羊几乎在一两秒的时间内就没有了脑袋,身子被高高抛起扔到了旁边的河面上。 “轰轰轰!” 三名投弹手将手中的手榴弹精准地扔向了河里,然后众人屏息凝神地看向了那边,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把怪物炸死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全身黑中泛青、足有两米来长的大鲶鱼突然从水中高高跃起,朝刚刚袭击它的一个警察身上扑过去。 大鲶鱼的速度极快,张开的嘴巴里面利齿森森,而且所有牙齿可以很好地啮合在一起,非常便于切割食物。 看到它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立刻可以断定,那些被断头的动物和人都是死于这些利齿之下。 当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恐惧而好奇:怎么一只鲶鱼会长成这么大的个头呢,难不成是成精了? 虽然那大鲶鱼的速度很快,但是毕竟警察们距离岸边还有一定的距离,它没办法一口气扑到对方身上。不过这东西倒是也有自己的办法,一落到地上,整个身体就开始快速蠕动起来,就好像是一条蛇一样。 “手榴弹,快用手榴弹!”被大鲶鱼追着的那个警察一边朝前狂奔,一边朝旁边的队友喊道。 第一百二十章 箱子里的古镜 “不要炸死它!” 上弧月大声喊了一句,想用术法将大鲶鱼的身形禁锢住,但是却晚了。旁边一个手疾眼快的拉出导线,非常准确地将手榴弹扔在了大鲶鱼的身上。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这只大怪物被炸得四分五裂,躯体的碎片朝周围四散开来,有的甚至被抛出了上百米,落到了人家的外墙上。 这里面,赫然夹杂着一些破碎的人头骨、脑浆之类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刚刚死去的几人的。 众人反应过来上弧月说的是什么,诧异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红毛狐狸的表情显得颇为惋惜,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又用另外一只手比划着对众人道:“你们在附近找找,有没有这么长的一个白色的东西,外形和蚕差不多,找到了用东西扣住,千万不要用手去拿。”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旁边的刘队长。 “按照她说的做!” 对上弧月,刘队长的人自然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没有什么疑义。而那些当地民警见到这样的情景,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也只能跟在后面忙活起来。 所有人立刻分散到大鱼死掉位置的一百米范围内,循着那些破碎的血肉去寻找,但是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众人却一无所获。 其实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大鱼的尸体还有很大一部分被炸到了河里,根本就找不全。 经过这番折腾,我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小狐狸道:“你姐是在找那个尸鳗,就是上次咱们在那瓶子里看到的东西。” “我早就猜到了。”小狐狸很是不给面子地说道,“那个小虫子肯定是跑进大鱼的身体里去了,所以这家伙才会每天这么拼命地吃东西,而且个头长这么大。” 又过了两三分钟,上弧月示意可以停下来了。她站在水渠的旁边,望向下游的方向。 “尸鳗的气息是在这里消失的,看样子这次又顺着水渠跑掉了。”红毛狐狸显得很不甘,“本来是很好的一个机会,被错过了。等下次再见到这条尸鳗的时候,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人死去。” 吃脑袋的怪物被杀死,众人开始忙活着去处理几具尸体。刘队长他们则趁着这机会,和上弧月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说。 “我把你的建议和上头说过,但是最后没有被采纳。”刘队长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他们还是决定继续查下去。” 上弧月没看他:“这是你们517局的一贯作风?” “嗯。刚才我也说了,517局是一个特别的机构,级别很高,准确地来说我们并不属于警和军任何部门的管辖,只是为了便于行动才穿上了这身衣服。这个机构设立的目的,也正是为了避免决策受到某些个人或团体的影响。” 对这样的解释,上弧月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摆摆手道:“算了,查下去也有查下去的道理,我之前一直在这两种想法之间摇摆,你们既然决定这样做,或许也没错。” 说完这话,红毛狐狸朝我和小狐狸招招手:“我们该回去了。” 然而我们并没有直接回到村里,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北山福乐寺。 好几天没看到小和尚,这家伙竟然变得瘦削了不少。大和尚空义说,这两天自己的这位师弟几乎没怎么吃饭,而是经常自己跑到思过室里一坐就是半天,翻弄上弧月给他的两本书看。 “哦?那小师父有没有什么心得呢?”上弧月看向空心,语气和往常一样带着满满的调侃味道。 小和尚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有气无力的模样。上弧月微微一笑,转头朝寺院后面的一间小房子走去。 虽然福乐寺有院墙,但是实际上却并不能算是全封闭的,因为寺院外面还有好几块地方,有的提供给来自各地的香客们临时居住,还有一个养老院。年老的信徒们自费住在这里,每天欣赏着山景,拜佛诵经,倒也算一件惬意的事情。 而影子住的地方就是这里,一间位于边角的小房子。因为周围住的都是信佛的老太太,看影子就好像自己的孙女一样,给了挺多的照顾。 我们到这边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影子正跟着一个老太太学英语。老太太以前是英文老师,退休后到了这边住,但是之前当老师的习惯还是没有落下,碰到个孩子就想讲两课。 看到我们过来,影子显得挺高兴,从房子里拿出苹果给我们削着吃,吓得小狐狸连连后退,我却在旁边乐得不行,心说这家伙还没从那次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呢。 看得出,影子的情况要比之前好多了。在这样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进行修养,而且有娲皇九音压制着她身体里的金蚕蛊,让她平时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小屋子里显得颇为气闷,我见上弧月又和影子聊起了杨永新的事情,觉得无趣,于是拽着小狐狸走出屋子,跑到外面去疯玩儿。 对我来说,山其实是一种挺有意思的东西,层层叠叠,高高在山顶的时候能够俯瞰下面的一切。而对于狐狸这种“山林之子”来说,到了这里更是跳脱得不行,到处乱窜,连歇口气的不肯。 好不容易把她给拽着,我说道:“咱们还没吃晚饭呢!” “要不我摘几个果子给你?”小狐狸这么说着,开始四下朝树上踅摸起来。 我怕她又跑没影了,赶紧说道:“要不咱们去寺里弄点儿饭吃?咱们刚才从那边过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正在那里蒸馒头呢。” 福乐寺的斋饭对香客们免费开放,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食材,馒头加野菜什么的。这会儿我和小狐狸都饿得够呛,于是径直跑进了厨房里面。 做饭的和尚知道我们和上弧月是一起的,显得挺和善。不过馒头还没有蒸熟,和尚看我们两个饿得不行,弯下腰来悄声对我们道:“你们去找我小师弟,他那里什么好吃的都有。” 空心那里的东西我确实见识过,平时这家伙偷了香油钱就去集市上买好东西吃,屋子里面藏了不少。 掀开空心那间屋子的门帘看看,里面空无一人。我心说和空心都这么熟了,也不用怎么客气,于是朝着小狐狸使了个眼色,很没礼貌地径直跑进去翻找起来。 空心的铺位旁边有个挺大的箱子,我记得挺清楚,上次他就是从这里面掏出许多零食来的。 箱子上面有一把小锁,我在炕席底下一摸就摸到了钥匙,心说这小和尚和我奶奶平时藏钥匙的地方一样,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就像我们之前猜想的那样,箱子里面确实塞了许多好吃的,我们把乱七八糟的麻花之类东西翻出来,一边吃一边继续在箱子里面翻弄着。 除了吃的东西以外,箱子里还有一些毛笔和纸张之类的,估计应该是小和尚抄写经文用的。下面是各种各样的书,佛教的大菩萨,道教的符箓,看得出这个平时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小和尚涉猎很广。 等我朝箱子最下面摸去的时候,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东西的边沿。我将那东西上面的书使劲儿搬起来一些,眼前突然就腾起了一阵黑雾。 “呼!” 黑雾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我惊得连嘴巴里的半根麻花都掉了下去,拉着小狐狸从炕上往下跑。 但是等我们跑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外之后,小狐狸却突然停下来,带着些许诧异的表情转过头,对我说道:“里面那东西的气息,我好像之前在哪里遇见过。”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已经从我的手中挣脱,“嗖”地一下跳到炕上,抓住箱子的一头,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弄了出来。 在几本书的后面,一面镜子“叮叮当当”掉落在了炕上。 我和小狐狸的目光同时落在这柄散发着煞气的镜子上,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之前上弧月曾用来施展圆光术的古镜。 按照小和尚的说法,这镜子应该和降魔杵一样,都在小狐狸受天罚的那天被别人给偷走了才对,怎么这会儿出现在了他的箱子里面?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满满的惊讶和恐惧。 当时我本能地就想,难道这个平时看上去有点傻的小和尚实际上一直都是在装傻,他的真正身份是一个隐藏在和尚堆里的大坏蛋? 尽管觉得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大胆,但跟着两只狐狸在外面跑了这么些日子,这会儿我也算是有些见识了,知道这世界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 于是毫无迟疑地,我和小狐狸带着古镜风也似地朝影子的那间屋子里面跑去。 尽管才几百米的距离,但是我的心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万一小和尚真是个坏人头头,而且凑巧看见我们从他屋子里面跑出来,那究竟会出现怎样的事情,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害怕。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和小狐狸跑进屋子里面的时候,上弧月还在和影子说着话。 小狐狸嘴巴快,把古镜朝上弧月眼前一放,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镜中世界 上弧月的眉头深深皱起,思索了一阵后站起身来:“我们过去看看。” 看红毛狐狸的模样,显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和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可能认为这是一场误会。我和小狐狸跟着上弧月的身后,忐忑不安地朝寺里走去。 结果还没等我们进寺门,就看见几个两个和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抬头看见我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急忙喊道:“几位施主快跟我进去看看,小师弟出事了。” 我们跟着和尚们跑进空心的屋子里,眼前一片狼藉。刚刚被我翻找出来的那些书籍被杂乱得扔在地上,零食也被丢得满炕都是。 空心背对着我们,依然在他那大箱子里面使劲儿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怎么找不见了,我明明放在里面的?” “他这是怎么了?”上弧月低声问站在门口的空义。 “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一直都找不见。”空义道,“整个人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管和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而且不让我们碰他,要不然就会发狂,而且还咬人,地上这些东西就是被他扔的。” 在空义说着这些的时候,空心只是站在那里,旁若无人般地重复着他自己的那句话:“怎么找不见了?明明是在这里的。” “小和尚?”红毛狐狸突然喊了一声。 空心突然停下了动作,“倏”地一下转过头来,跑到上弧月面前左看右看个不停,傻笑道:“我说怎么找不见了,原来在这儿呢。” 我当时就站在红毛狐狸的身边,心说这小和尚该不会是傻了吧。仔细看他的眼睛,连焦点都没有,看上弧月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看到空心站在那里傻笑,在场的其他和尚立刻涌过来。两个人一人拽住他的一只胳膊朝后拖,但是空心这会儿的力气却出奇的大,竟然将两人猛地甩了出去。 上弧月看着空心,脸上露出一抹颇为诡异的笑容。 小和尚也笑了,但是下一秒钟,红毛狐狸起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一只手给扼住,纤细的手指在脉门上一搭,脸色随即就变了。 “三魂被抽走一魂,难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弧月喃喃说道。 尽管被红毛狐狸扼住手腕,但小和尚却好像全然不觉,依然盯着上弧月看,那模样估计得让在场的几个和尚觉得丢尽了人。 上弧月将古镜从身后拿出来,示意小狐狸把镜子交给大和尚空义,然后将我们之前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和他说了一遍。 “是小师弟偷了三件禁物?”空义的表情表明他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但是回过神来的他却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要说他偷走古镜,还真是有可能,毕竟这东西是施展圆光术的必要工具。” 听他这么说,我们就知道这大和尚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了:如果古镜真是空心偷的,那么他偷古镜最可能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施展圆光术。 而对方追踪的对象,自然就是上弧月了。 空心对上弧月有很深的好感,在整个福乐寺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空心慧根深厚,这点小小的“色心”倒也并不算是太大的事情,所以众人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过。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禁室里的那些邪物真的是空心偷走的,那这可是性质极为严重的大错,谁也保不了他。 上弧月眯着眼睛看看空心,对周围的人说道:“现在他的那缕魂在镜子里面,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出来。” 和尚们互相看看,空义道:“我们做和尚的擅长超度,但是对这类东西却摸不到一点儿门道。” “我倒是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时候还是必须要靠上弧月才行,她显得颇为冷静:“需要有人灵魂出窍进入镜子,引着空心的灵魂回来。” 大和尚空义合掌道:“阿弥陀佛,那就让我的灵魂进入到虚幻世界里面吧。” 说得很是仗义凛然的模样,上弧月却摇头:“这事儿你做不了。只有金童玉女引路,才能让灵魂乖乖跟着走。”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我和小狐狸这边。 “我们?” 当时的我立刻明白了上弧月的意思,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心说让我去倒是还好理解,怎么小狐狸作为一只狐狸也行? 上弧月让大和尚给我们两人一人找来一个小铃铛,系在腰上,说靠着这东西,灵魂会跟在我们后边,避免走散。 然后她又和我们交代了一番要注意的东西,让我们两人和被打晕之后的小和尚都平躺在炕上,在炕前放上一个条案,上面摆上些供果和香烛之类。 看着这些布置,我心说怎么和在供奉死人一样?不过实际上后来我们的模样,和死人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上弧月画了几张符咒,符纸在面前的烛火中燃着,又将几张符纸贴在我们三人额头以及镜子上面,随即开始念念有词。 我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恍惚,还没怎么做好准备,就陷入到了昏沉的类似梦境的世界里面。 当然我知道那不是梦境,因为我和小狐狸的身体还都躺在炕上,但是另外一个小狐狸却明明白白地站在我的面前,穿着和平时见到的那些鬼没有任何区别的纸衣服,脸上还画着两个红脸蛋。 小狐狸脚边放着一盏白灯笼,里面发出磷磷的火光,光线也一跳一跳的。 看到小狐狸这模样,我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她也正好奇地盯着我。低头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穿的竟然也是纸做的衣服,甭说,脸上肯定也有红印子了。 上弧月闭着眼睛把咒语念完,看向我们这边:“你们提上脚边的白灯笼,现在可以直接进到镜子里面,去吧。” 我这会儿才发现,那面被上弧月贴了符纸的镜子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旋涡,煞气正朝里面腾腾地往外冒。看那样子,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我们。 我看看小狐狸:“你害怕么?” “有点儿。”小狐狸糯糯道。 其实那会儿我比她强不了多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要赴死的一样。但是看到小狐狸这模样,我又觉得自己也不能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丢人,于是把白灯笼提起来,转头就朝旋涡那边走去。 本来我还以为被旋涡吸进去的感觉会是晕头转向的,但是当我的左脚迈入到旋涡中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仅仅是暗了一下。 什么都没变,还是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但是炕上的三具躯体、上弧月还有几个和尚都不见了。 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有些许的雾气。除了我手里拿着的灯笼以外,再没有别的光源。 “小狐狸?” 我觉得有点儿害怕,低声喊了起来。结果一转头,眼前赫然一张画着红脸蛋的面孔,吓得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小狐狸。我不由定了定神,心说这一看见个这么打扮的人,不被吓着可就怪了。 小狐狸转头朝四周一看,好奇道:“空心呢?” “不知道。”我摇摇头。在之前上弧月和我们说过,只有找到小和尚的灵魂,并且让他跟着我们走出这里,才能让真实世界中的他恢复正常。 “咱们被镜子带到了这儿,证明小和尚肯定就在这附近。”我想起上弧月交代我们的话,“咱们一起到外面找找吧。” 小狐狸点点头,于是我们从炕上跳下,掀开门帘朝外面走去。 寺庙的院子里很安静,而且到处弥漫着雾气,连人影子都见不到。我和小狐狸怕动静太大招来镜子里面的恶灵,不敢叫喊,只能在附近胡乱寻找起来。 “这里这么大,咱们到哪儿去找啊?”小狐狸道。 我心想,虽说这里是镜子里面的一个幻境世界,总归有一些正常世界里面的影子。小和尚的灵魂在这里,应该和在外面世界时的习性没什么区别。 于是我先拽着小狐狸去厨房找了一通,没有;供奉着肉身佛的那间小屋,没有;禁闭室里面也没有。 正在我们觉得纳闷的时候,却听到大雄宝殿里面隐隐传来木鱼的声音。 当时我不禁一拍脑袋,心说自己可真够傻的,竟然连这么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地方都没有去找。记得第一次看到小和尚的时候,这家伙就是跑到大雄宝殿里面给长明灯添油的。 我拽着小狐狸,朝大雄宝殿那边慢慢走去。说来也挺有意思,虽然小狐狸身上穿的是纸衣服,但是被我这么拽着走竟然没有被抓破。 从迷雾中穿过的过程中,我已经隐隐看到了从大雄宝殿里面透出来的点点光线。这还是自打我们进入到这个虚幻世界中之后,第一次看到除了两盏灯笼光以外的光线。 人在黑暗中遇到亮光,就像是困境中遇到了那么一点希望,很自然地会升起追逐的欲望。于是我和小狐狸就像是两只扑火的飞蛾一样,直朝亮光处跑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层幻境 大雄宝殿和平时那种光明盛大的模样不同,因为笼罩在一片雾气里面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沉。 当时我拽着小狐狸朝里面走,但是后者却使劲儿拽了我一下。我回过头看她,见她正抬起头,瞪着眼睛朝大殿的招牌上看去。 我好奇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一点儿奇怪的地方。虽说那会儿我还不识字,但是形状起码还记得清,只觉得上面的字和平时不太一样,仔细一看,好像是反的。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去往梦境中看到的景象,和现实中也有某些不同之处,可见假的东西就算和真东西再像,也终究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的程度。 我们两个提着灯笼,蹑手蹑脚地朝殿内走去,腰间的铃铛仍然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心说上弧月给我们准备的这些东西真是够奇怪的,既有白灯笼又有铃铛,在暗夜里的目标再明显不过,甭管是聋子鬼还是瞎子鬼,保准能循着这些痕迹找到我们。 大雄宝殿的环境颇为糟糕,就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人收拾过一样,满地都是尘土,挂在半空中的宝幡、宝盖都已经残破不全。三尊大佛依然矗立在那里,也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甚至连金身都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底色。 但当时我们两个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些东西上,因为在大殿的中间,还有更为惹眼的东西。 我和小狐狸见到的场景绝对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原本平坦宽阔的大殿中央,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凹洞,刚才我们见到的亮光,就是从这处凹陷冒出来的。 轻手轻脚走过去,我们发现这个洞竟然出奇的深,粗略估计起码有二三百米,比杨永新房子下面的古墓还要深上许多。 一条从地面盘旋而下的楼梯,将地面和最底端连在一起。我站在坑洞的顶端朝下看,发现光源其实是在最下面,但是因为旋转楼梯的四壁都是镜面结构,才将最底端的光反射了上来。 而我们在门口听到的木鱼声,同样也来自二百多米深的地下。 “我带着你飞下去吧。”小狐狸道。 “飞下去?” 我看着下面那一条又一条的螺旋,眼前不由有些晕眩,正想拒绝,对方却不由分说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朝上猛地掠起,再慢慢下落。 我不敢朝下看,只能看向四壁。从那镜面般的墙壁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和小狐狸的模样。 刚一开始的时候,墙上映出的我们还是鬼气森森的模样,白惨惨的脸蛋上画着两个红印,别提有多诡异了; 但是随着高度的下降,我和小狐狸的影像竟然慢慢地变成了人形,身上的纸衣服也随之变化。 小狐狸垂直下降的速度非常快。虽然明知我们在镜子世界里面是以鬼的形态存在的,但作为人的心理还在脑海中占据主导的位置,我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直接掉到最底端,然后像生鸡蛋一样“噗”地爆开。 忐忑不安中,终于到了来到了坑洞的最底端。而这时候,我们两个的模样已经变得和在真实世界中没有什么不同了。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下面的空间要比我想象中大得多,而且在结构上竟然和地面上一样:一个几乎百分百复制出来的大雄宝殿,三尊金身佛像,佛像前摆放着供果和香烛之类的东西,宝盖宝幡精美,比上面的大殿更显庄严。 小和尚坐在大佛前的一个蒲团上,面前摆着一个木鱼,正“当当当”地敲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和小狐狸的到来。 “空心!” 我朝他喊了一句,木鱼声戛然而止。小和尚转头朝我们看过来,表情显得颇为诧异:“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是谁,认得我?” 在此之前上弧月和我们说过,被镜子摄走的一魂因为只携带者本体的一部分记忆,有可能不记得我们,所以此时我们并没有觉得太过惊讶。 “我们是来救你的,跟我们走吧。”我说道。 小和尚一副挺不相信的模样,又转过头去:“你们两个小施主别来拿我凑趣儿,我还要在这儿念经呢。” 小狐狸跑过去拽他:“别念啦,这儿的东西都是假的,你现在在镜子里。” “镜子?”小和尚挠挠脑袋,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儿哪有镜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旁边。我和小狐狸朝四周一看,觉得这未免和真实的世界也太像了,甚至我们能听到外面僧房中的和尚们在高声说话。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任何过程地直接落在眼前这个地方,我们还真就可能被眼前的景象蒙骗了。但是刚刚从上面飘落下来的过程,让我们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而已。 就在我打算再和空心解释一番的时候,小狐狸却猛地拉了拉我的手,指着上面说道:“刚才那个通道不见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刚刚盘旋而下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殿的屋顶,在长明灯光芒的照耀下一片雪白。 如果事先没有做足功课,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慌乱到极点。 但是在我们进入到镜子里之前,上弧月提醒过我们,说镜中的世界有可能会存在某些蒙蔽性的迷障,只要能发现这里面和真实世界不同的地方,就可以很自然地将迷障破除。 和真实世界不同的东西? 我和小狐狸不再搭理空心,就像是两个神经病一样,开始在周围努力地寻找起来。 要说观察物体的细致程度,我或许并不如小狐狸,但对一些特定的东西却非常敏感,比如佛像。从第一次进到福乐寺里面,我就表现出对这些东西特别的兴趣,对佛像的观察最细致不过。 这会儿我一抬头,眼神落在前面的三尊金身大佛上,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原本低眉垂目的佛像,这会儿却眼睛圆睁,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内里含着无尽的杀机。 我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和小狐狸空心说了。刚刚还对我们抱有极度不信任态度的小和尚,这会儿抬起头一看,也觉得颇为讶异。 地面开始震荡,金身大佛周身的金漆逐渐剥落,供奉着长明灯的条案也塌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大殿屋顶上又重新出现了那个连通地面的大洞。空心吓得差点儿坐地上,却被我和小狐狸拽着,硬生生将他拉着朝上面飞去。 “你们两个小孩儿到底是谁啊?”空心大声问道。 “上弧月让我们来救你的。”我说道。 听见上弧月这个名字,原本显得挺不愿意配合的空心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显然这个灵魂对上弧月是有印象的。 等我和小狐狸带着空心重回到地面上的时候,身下的大洞崩塌得已经不成样子,而后渐渐合拢,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小和尚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他是害怕我们眼下的模样,于是道:“你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听我这么说之后,空心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穿着纸衣服,样子颇为诡异。 我这会儿是没有时间和他多做解释了,刚刚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什么东西,大殿外面的鬼哭狼嚎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我和小狐狸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带着空心朝外面走。 可是才刚走出门,就发现外面浓重的雾气之中,已经有几个浮在空中的恶鬼朝我们这边凑了过来,一个个煞气冲天,很是不好惹的样子。 我们当时的身份,其实和这些鬼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鬼也要讲究个鬼龄什么的。这些怨魂被禁锢在古镜中这么长的时间,即便生前是再善良的人,也早已经堕化了,能量也比我和小狐狸大许多。 见我们三个是还画着红脸蛋的小鬼,恶鬼们自然肆无忌惮,一个个露出青面獠牙,看样子似乎是想把我们的灵魂给撕碎。 大雄宝殿和我们进入古镜世界的入口仅仅有那么上百米的距离,但就是这样短短的一段路程,却完全被一群恶鬼给堵住了。眼下我们无法获得上弧月的帮助,只能迅速后退。小狐狸尝试用自己拿微不足道的术法力量来控制眼前恶鬼们的行动,也是徒劳无功。 眼看鬼怪们距离我们三个近在咫尺,远处突然“倏”地一下飞过了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几只恶鬼的身上穿过,就好像是串糖葫芦一样。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散发着煞气的小东西拐了个弯儿,又朝来路飞了回去,再次从一群恶鬼们的身上穿过。 然后,屁帘儿那黑瘦的丑陋模样出现在了另外一头。 我当时差点儿没热泪盈眶,心说这小鬼儿难看是确实难看了点儿,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这倒霉模样简直让人觉得亲得不能再亲了。 屁帘儿手里拿着那把小小的隐剑,满是煞气的剑身上正发出青色的微光,显得颇为凌厉。这点光线照在屁帘儿那发黑的脸上,让他看起来简直比眼前的这些家伙要凶好几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扫地出门 这个半大点儿的小鬼儿当初在降头师那里不知道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从一开始被上弧月解救出来时就显得怨气冲天,眼下虽然我是它的主人,能够避免他受到怨气的挟制去做坏事,但是这股能量是无论如何也消减不了的。 而上弧月拿来的那把小隐剑又恰恰是极其凶险的武器,以至于普通人根本就驾驭不了。但在屁帘儿的手里,这东西却被用得出神入化,很是流畅。 没过一会儿,我们身边的那些鬼物就尽数化成黑烟消失了。 屁帘儿收了剑,漂浮到我旁边。我和小狐狸拉着空心继续朝他那间屋子里面跑。 本来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完全解决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道关隘在等着我们。 “小和尚?” 距离门口没有几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们三个停下脚步,带着满满的惊诧转过头去,发现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上弧月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小和尚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缕魂魄,按理来说应该是极为虚弱的。但是这会儿看到上弧月,他那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面却突然有了神采。 “你怎么在这儿呢?”小和尚问。 “我怕你们撑不住,所以过来看看。”上弧月道。 然后,红毛狐狸走上前来,突然一把拉住了小和尚的手:“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咱们到那边说说话吧。” 声音柔柔的。我看向她,觉得这个上弧月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在明艳动人的外表之外,还多了一种让人觉得很奇怪的气质。 小和尚被上弧月拉着手,整个人就好像是飘着朝前走一样。我和小狐狸在后面看着他们,然后又互相看看。 “这个不是我姐。”小狐狸突然皱起眉头道,“连我们灵狐家族的气息都没有。” 根植于灵魂的气息,是灵狐家族用来进行身份辨别的非常重要的工具。既然小狐狸都这么说了,很显然眼前这个上弧月是假的。 甭说,这是镜子里面的东西不想让我们走,所以想方设法地迷惑我们呢。 想到上弧月之前和我们交代过的,我对小狐狸道:“我们摇铃铛吧。”说着握住腰间悬挂着的铜铃,“叮铃铃”地使劲儿摇晃起来。 被无意识拉着朝前走的小和尚,这会儿身形猛然一滞,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抬起头看向前面的上弧月,对方的身体却已经像是破碎的瓷片一般,悄然散开了。 “快跟着我们走!”我使劲儿朝空心挥挥手。 小和尚这会儿像是突然之间开窍了,立刻跟着我们跑了起来。三人同时进了屋子,发现炕上那个黑色的旋涡还在,于是我们拉着小和尚,不由分说地一头跳了进去。 眼前一暗,身边开始出现人声。我努力地迫使自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空心的床上,眼前的烛光中是上弧月,还有一众大和尚。 小狐狸这会儿也已经醒过来了,正趴在旁边看着我。而空心则缩在墙角,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师弟,我再问你一遍,这面古镜是不是你从禁室里面拿出来的?” 大和尚空义的表情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了。作为寺内同辈分中的大师兄,而且又是师父已经没了的情况下,他对所有师弟都有管教的义务。 空心愣愣地盯着炕席,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降魔杵和角弓也在你的手里了?”空义问道。 但是小和尚这会儿却摇起了头:“我没拿过那两件东西。” “你还不承认!”空义声色俱厉,“作为寺内弟子,监守自盗已经是大罪过了,如果再加上诳语这一条,你还算什么和尚?!” “师兄,我真没拿那两件东西。”小和尚依然坚持道。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那次他本来是想使用一下古镜之后,就偷偷送回去的。结果等他带着古镜回到禁室内,却发现竟然又有两件邪物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当时小和尚的想法也颇为有意思,心说丢两件也是丢,丢三件也是丢,那干脆就把古镜也算在那个到窃贼的身上好了,于是就把古镜藏在了箱子里面,谎称禁室内一共丢了三种邪物。 空义听他说完,气得差点儿没拍桌子,最后硬生生地忍了回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佛家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本来是师父最有慧根的弟子,但是却因为看不透这一点,酿成了大错。”空义轻轻合掌,“阿弥陀佛,恐怕这里留不住你了,你走吧。” 空心不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般地问道:“师兄,你这是赶我走?” 空义也不看他,合掌闭眼道:“犯了错误,理应受到惩罚。” “师兄,我从小到寺里跟着你们在一起,从来没到寺外去生活过。”空心一脸无助的表情,“你要是赶我走,我能到哪里去啊?” “那是你的事情,和本寺无关。” 小和尚想了想,又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 按照他的理解,对他进行的只是暂时性的惩罚而已,不会长久。但是空义却睁开眼睛,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向他:“犯了这样大的罪过,你还想再回来?恐怕这个寺庙已经容不下你了。”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小和尚狼狈地提着自己的箱子出了寺,身后站着所有同辈分的和尚为他送行。而空义当着众和尚们的面,将空心犯的错数了一通,以做前车之鉴。 当时我还颇为小和尚鸣不平,心说学校里的老师都说做错了事情批评教育为主,惩罚也是作为教育的辅加手段。可大和尚这边倒好,直接就把人给轰走了。 “姐,空心不在福乐寺里面住了,他还能到哪儿去啊?”小狐狸问。 “不知道。”上弧月摇摇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我看着前面小和尚落魄的背影,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于是对上弧月道:“我们不可以帮他么?” “我们不去管他,其实就是在帮他了。”红毛狐狸露出一种狡黠的笑容,“你们以为把他赶出寺,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受到教训?哪儿有那么简单。” 我听出了这里面有门道,于是好奇地看向上弧月。 “以前空心的师父说过,这个小徒弟虽然佛性深厚,但是缺乏历练,没有经历过一切就谈不上看透一切,现在他的师兄只不过是趁着这个由头,放他到外面历练历练而已。” 听她这么解释,我就觉得高兴了,心说大人的世界太过狡猾,以后还真得防着点儿他们。 上弧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面:“你们在古镜里面看到的东西,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啥东西?”我觉得有些纳闷。 “就是大殿下面的东西,那三尊睁着眼睛的大佛。”原来这红毛狐狸早已经通过镜子看到我们在做什么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心说幻境里的东西不都是假的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上弧月通过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幻境里的东西确实是假的,但是那三尊大佛有古怪。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在大雄宝殿下面镇压着的东西么?” 之前上弧月确实提起过这件事,说大殿下面被卍字金刚印镇压着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她还就此和空心询问过,后者却以寺规为由拒绝提供任何相关的信息。 而现在想想,如果那怪物真的被镇压在大雄宝殿下面的话,那么应该也就是幻境中三尊睁眼大佛所在的位置,难怪上弧月会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虽然这三尊大佛看上去法相庄严,但是内里没有一点儿正气,却隐隐透出邪气来。”上弧月道,“这些东西不简单,很可能就是大雄宝殿下镇压的东西的一种投影。” 我点点头,不过说实在的,却是一丁点都没有听明白:难道大雄宝殿下面镇压的妖怪是大佛?简直是开玩笑。 “现在咱们把镜子找着了,可是那小凿子还有弓箭还没有影儿呢。”我提醒道,“那两件东西啥时候能再出现啊?” 上弧月喃喃自语般说道:“我倒是巴不得它们永远别再出现,它们一旦出来,就意味着可能要死人。” 说到这里,上弧月低下头看向我和小狐狸,眼神中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正在我觉得纳闷的时候,她自己破开了谜底:“我说两位小同学,是不是应该跟着本老师回去上课了?” “……” 天气渐渐冷下来,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南下侵袭冀北地区,按照往年的经验,断崖式降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一到这种冷天气,我就会产生一种烦恼,那便是爷爷奶奶总会逼着我穿厚厚的衣服,把整个身体裹得像个球一样。 老一辈人挨过饿受过冻,所以决心不让后辈人再受和自己同样的罪。但实际上像我们这种半大的孩子,眼下正是那种最为跳脱的年龄,觉得全身裹成球一样在外面疯跑,实在是难受得不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给飞僵讲经 最让我觉得窝火的一点是,因为穿的衣服太厚,导致我看上去显得胖了好几圈儿,差不多都要赶上文娟的身材了。偏偏我们两人又是同桌,每次下课都要从她旁边挤过去,那情景就别提多可笑了。 小狐狸和我们都不同,依然整天穿着和上弧月同种款式的粉红色运动套装,有时候还非常接地气地戴上一顶棒球帽,又潮又好看。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你每天就穿这么点儿衣服,不觉得冷么?” “不冷,我们狐狸的皮毛都隐在了里面,就是看不见而已。” 到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这两姐妹是狐狸,哪怕现在变成了人的模样,归根结底也是狐狸。 在温度越来越低的日子里,这套打扮让他们变得更为另类。但也不知道上弧月是对此全然不觉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仍旧接二连三地做出一些让自己更为另类的举动。 比如她和学校领导们商量了一下后,就把学校里一直使用的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给废除了,理由是没什么用。然后由她负责,编制了一套动作怪异的广播体操。 但是虽然名字是广播体操,实际上但凡有些武术功底的人就能看出来,这其实就是武术的路子;而懂得中医的人则会在里面看出些五禽戏和八段锦的影子。 学校之所以会同意上弧月进行这样的尝试,除了因为她的个人魅力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上弧月丰硕的教学成果。 冬季运动会镇子里的各个学校联谊,她带的这几个班几乎包揽了各种体育项目的前三名,以至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间,几乎全镇都知道了丁官屯小学有个漂亮而且学历高的体育女老师,那影响力丝毫不逊色于后来的女明星。 和上弧月不同的是,一向被我们视作不知是敌是友的深不可测人物田老师却表现平平。如果不是上次他向我传递了刘队长他们在骡子口遇到危险的消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他平时的表现和“高人”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没有鬼怪可抓的日子,我就整天跟着上弧月学习法术。 相比突飞猛进的小狐狸,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也实在太不开窍了,进展极其缓慢,而且能量的厚度不足,换句话说也就是只有招数没有内力。 “没意思。” 此时,小狐狸耍弄着手里的小木剑,显得兴致寥寥。 在她旁边的我喘着粗气,几乎完全脱力。厚厚的棉衣外面满是各色符咒,如果是一个恶鬼的话,估计受到这样的重创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些天我和小狐狸以互相攻击的方式来进行训练,假装自己是僵尸,让对方来想办法对付。可每次小狐狸当僵尸我都捞不到什么好处,而我当僵尸则总是被打得很惨。 这种实力上的不均衡让双方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就建议,干脆找个真正的僵尸来练练手。 把这种想法和上弧月一说,红毛狐狸立刻就乐了:“挺有进取心的嘛。要是你们联起手来,打败二十年内的僵尸肯定不在话下,不过这样的僵尸我可没地方去找。” 小狐狸把木剑插在旁边的地上,气鼓鼓道:“反正我要打僵尸,林希伟太笨了,我不和他打了。” 听她这么说,我还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毕竟每次我都毫无还手之力是事实。 上弧月想了想:“或许你们可以试试对付飞僵,咱们北山那只飞僵可是闲着呢。” 小狐狸想了想:“飞僵是多少年的僵尸?” “上千年了吧。” 我在旁边哈哈笑起来,心说刚才还说我们能对付二十年以内的僵尸,现在一下子给弄了个千年老僵尸,那还不就剩下被虐的份儿啊。 自打飞僵从龙窝村被发现后,这家伙的行动就变得低调了许多,仅仅又出现过三四次,每次都是被上弧月给摆平。而且红毛狐狸还在飞僵活动的区域设置了越来越多的眼线,全天候地监视着它的行动。 作为一只僵尸,被两个孩子追着跑是一件挺悲哀的事情,它拥有的最有力武器,尖牙和利爪此刻全然派不上用场,因为但凡会对生命造成伤害的行为,都会被狗爷的佛性给压制住。 其实说是打僵尸,实际上我和小狐狸连飞僵的毛都没有碰到,毕竟飞僵的运动速度奇快,我和小狐狸就只剩下在后面追着跑的份儿。 这东西日后可能会成为让冀北地区赤地千里的旱魃?实在是一件很难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事情。 “姐,我怎么觉得这只飞僵和以前不太一样?”小狐狸道,“好像变得有些傻了。” 上弧月颇为神秘地一笑:“不是傻,是戾气变得少了许多。这还要感谢咱们那位被福乐寺赶出去的小师弟呢!” 听她说到空心,我才想起来有挺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于是赶忙问道:“空心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这附近,你们跟着飞僵一路跑就能找到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狐狸先一步蹿了出去,我知道自己的速度赶不上这两个家伙,于是喊出屁帘儿,让他带着我追上去。 飞僵虽说名叫飞僵,但实际上还是以跳跃的方式前进,一跳六七米高,上百米外才落地,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是在飞一样。 到了一个低洼处,飞僵落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跳起来。我被屁帘儿带着在半空中朝下看,只能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见一片黑乎乎的树林,隐隐有烟火味道传出来。 小狐狸直接一猛子钻了进去。我朝后面看了看,见上弧月好像并没有跟过来,虽然心里觉得有些隐隐不安,但最后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树林下面有一片红土地,红土地上有一个高约三米的断崖面,像是一把大刀从小山上竖直地劈了下去。这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三个窑洞,其中两个里面供奉着佛像,小和尚则住在最末端的一个洞里。 我和小狐狸看到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在窑洞外面朝灶膛里添火。眼下虽然天气渐冷,但是空心仍然还是之前那套灰色的僧袍,整个人一边填柴火一边瑟瑟发抖,很有一种凄凉的味道。 “空心!”我喊了一声。 小和尚回过头来,满是诧异的眼神看到我们,瞬间有了神采:“诶,你们怎么来的?” “我们是来抓飞僵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瞅了瞅,“你刚才看见飞僵从这里过么?” “看见了。”小和尚朝自己的那孔窑洞努努嘴,“里面呢。” “里面?”我不由诧异,“你让它进去了?” “它现在经常来我这里。”小和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在帮它祛除魔性。” 我和小狐狸听到这话,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空心就有降服飞僵这样级别僵尸的本事了? “你能让它听你的话?”小狐狸也问道。 “不知道,我从来没让它做过什么。”小和尚道,“但是看得出它对经文很感兴趣,每次我诵经的时候它就会在旁边听。” 这话就更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一个魔物对佛经感兴趣,这无异于美国总统听马.克.思注意讲座,完全不对路的东西。 就在我和小狐狸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表示的时候,身后传来上弧月的声音:“看样子狗爷一直都没有停止对飞僵的教化,一定是它残留在飞僵体内的那缕魂魄,把它硬生生地给带到了这里。” 看到上弧月,我觉得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但是小和尚却突然不说话了,一脸尴尬地别过脸去:“我……我该去里面讲经了,每天到这个时候飞僵都会来这里听我讲经。”说着逃也似地跑了进去。 上弧月鼓了鼓嘴巴,喃喃自语般说道:“在外面锻炼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虽然是个简单的窑洞,但是里面的空间其实并不算小,而且还摆着简单的桌椅等物。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地方是小和尚用离寺时空义给他的钱,从一个看守山林的老乡那里买来的。老乡在他这里听了两天的讲经,心中有所悟,所以又赠给了他一些老旧的桌椅作为答谢。 此时,全身血红的飞僵蹲坐在炕头上,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只猴子。见我们进来,这家伙嘴巴大张,全身黑雾骤起,一副很是抗拒的模样。 小和尚对此视若无睹,默默走到旁边的坐垫上盘腿坐下,然后拿起面前的一本经书,翻开一页读诵起来。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本经正是当初上弧月送给他的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 原本张牙舞爪的飞僵这会儿突然就平静下来,默默蹲在那里,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与此同时,周身的黑气逐渐消散,而且不是那种受到侵袭的消散方式,而是自里向外的。 小和尚对经文并没有止于念诵,而是念几句就解释一通。本来我对经文的意思一无所知,可是听完小和尚的解释,却觉得心中那团疑云正在一点点消散。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尸林 正觉得有趣儿,上弧月却过来拉住我和小狐狸,径直朝外面走。 “你们两个小家伙不要听,不然听完之后走不出来就麻烦了。”上弧月道,“学佛最怕的就是卡在半路上,上不去又下不来,既没办法理解真实意思,又对人世间的规则产生怀疑。” 我回头看向空心居住着的那孔窑洞,问上弧月:“那个飞僵每天到这里来听经书,可以让他不变成旱魃么?” “飞僵变旱魃是早晚的事情,就和你早晚要长大一样,不管听多少佛经都要经历这一步。” 上弧月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传说中倒是真有一个例外的。有一只飞僵被观音菩萨收服,最后成为了菩萨的坐骑,叫做金毛犼。” 听到这名字,我突然觉得有些印象,好像以前曾祖母给我讲的故事里面也有这一段。但是上弧月也说了,这就是一个挺古老的传说而已,真假暂且不论,观音菩萨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碰到的。 “那小和尚做的这些不都是白搭了?”小狐狸道。 其实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像上弧月讲的那样,不管念了多少经都没办法阻止飞僵成为害死千万人的旱魃,那么念经还有什么用呢? 上弧月挑挑眉毛:“有没有用要到时候才能知道。飞僵离变成旱魃还远着呢,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但是眼下我们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 “啥事?”我和小狐狸齐齐地问道。 “影子身体里的金蚕蛊再过两天就要压制不住了,我打算明天让她体内的金蚕蛊带着我们去找杨永新。”上弧月道。 听到这话,我心里稍微有些发怵,上次在杨永新那里发生的事情还时长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迷信与科学,两种东西在身体里交织在一起,让这位杨教授成为了一个融合黑暗法术和现代科技的怪人,而且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也实在太他娘的邪性了。 “咱们打得过他么?”我很是不自信地问道。 上弧月还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那要打了才知道。” 我还是不放心:“你不是说杨永新的身后有整个养尸人团体么,如果他们要是打算帮他怎么办?” “你这小不点想得还挺周到。”上弧月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所以咱们得带着空心去,这可是咱们手里的王牌。” 我看看上弧月,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在和我说笑话,但是就小和尚那样遇到点危险就认怂的家伙,哪怕有时候会像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不小心放出点大招,难道关键时刻还真能以一挡百不成? 按照上弧月的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们准时来到了福乐寺。 和尚们刚刚吃过早饭,香客们还没进山,如果是平时,这会儿娲皇九音正应该奏响。但因为上弧月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所以今天一众和尚只是在大殿前为影子诵经祈福。 “按照狐狸施主你的吩咐,今天早晨影子施主什么东西都没吃,只等着蛊毒发作了。”空义对上弧月道。 站在大和尚旁边的影子虽然在寺庙里的这段时间每天好吃好喝,但是体型和一个月前我们见到她的那会儿相比并没多大的变化,依然显得有些羸弱。 上弧月早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影子,后者这会儿低着头,看得出有些紧张,毕竟这次如果不成功的话,她将会再次回到杨永新的魔爪之中。 我当时的紧张程度和影子比也差不了多少,要知道过会儿甭管她在金蚕蛊的驱使下跑到什么龙潭虎穴,我们可是都要跟着一起闯的。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杨永新舍不得杀掉影子,对我们可一点儿不会心慈手软。 最要命的是,红毛狐狸手中攥着的所谓王牌,竟然是不靠谱的小和尚! 在我暗自腹诽这些的时候,一直低头不语的影子突然全身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那频率都快赶上我家当初买的那台老式洗衣机了。 当影子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赤红。与此同时,表情不知道因为痛苦还是愤怒迅速变得狰狞,一把将身旁的大和尚空义推开,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跟上。” 上弧月对我们说道,然后抢先一步朝外面走去。 说来很是奇怪,平时影子有一条腿是没有知觉的,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当初在研究所里药物滥用导致。可是现在再看,那条没有知觉的腿走起路来丝毫没有一点儿异样,和正常人相同。 影子从寺院的大门口出去后,就开始疯狂地朝山外跑。上弧月接上空心,用迷障将我们裹在里面,紧紧跟在影子后面。毕竟这可是关乎小姑娘今后自由的大事,马虎不得。 没想到这一跟就跟了一天。 我们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杨永新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世界这么大,如果这家伙要是跑到了美国,难道我们还跟着影子一路追到美国不成? 但是上弧月却断定杨永新跑不了多远,理由是冀北养尸人的根基就在这燕山一脉,杨永新要是出了这片区域,养尸人的势力触碰不到,到时候无论是517局还是上弧月,很容易就能把他给灭了,这老头肯定不会这么傻。 但是从早晨一直到了傍晚,我们依然还是跟在影子后面不断地赶路,这让我不由怀疑起了上弧月的判断。 “那老头是不是真的去了美国啊?”我挺郁闷地说道,“咱们都走了一天了,我都要累死了。” “这一天有大半天都是我用法术在推着你走,你居然还好意思说累?”红毛狐狸白了我一眼,“你这个小屁孩儿还知道美国?你知道美国在哪儿么?” “当然知道,美国可远了,我爷爷说比北京还远。”我胡诌道,“要是那老头儿逃到了美国,咱们要走好几天才能到。” 正这么炫耀我“渊博”的知识,抬头一看,突然惊讶地发现影子不见了。 “糟了!是迷障!” 红毛狐狸的反应非常快,一把拽住我的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前那块小石头已经在开始发热了。 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虽然还是不不甚复杂的三层迷障,但是里面那些不断涌起的煞气却显得很是凶猛,用上弧月的话说就是带着浓烈的兵戈之气。 上弧月破解这个迷障用了三四分钟,随着眼前迷障的消除,一个很有气势的建筑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影子呢?”空心有些担心地问道。 上弧月有所准备,从携带的包裹里面抽出五个纸傀儡,将法术附着在它们上面,然后开始分头搜索起来。 趁着寻找影子的空当,我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一片建筑。 这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尽管我们走了有一天的时间,但是最终也没有逃开山的范围。比如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些房子,就坐落在距离山脚不远的地方。 这是一片楼房,但是和我之前见过的任何楼房都不一样,而是以青砖垒起来的,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古代的城墙,只不过多了窗户和门而已。 楼高一共六层,前三层的窗户都用是砖头糊了起来,只能根据砖头摆放方式的不同判断哪里应该是窗户的位置。一楼的门都是朝西开,一共有六扇,门口很宽阔,而且破旧的大铁门都洞开着,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不是请君入瓮的意思。 整个建筑如果按照商品房的单元来划分,应该是六个单元。可是不管外表还是所处的位置,都难以让人将它和单元房这类东西混为一谈。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栋楼。”空心仰着头感叹道,“这东西要是对外开放,应该也能算作是文化遗产了吧。” 上弧月放出去的傀儡很快就反馈回来了信息,红毛狐狸指了指第三个门的方向:“影子已经进去了,我们也跟进去。” 上弧月让小傀儡的前面带路,她自己则拉着我和小狐狸。我怕空心临阵脱逃,拽着他的僧袍,四个人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形态从门口走了进去。 刺激的场面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得多。刚走进第三个门口,眼睛适应了里面唯一一根蜡烛发出的微光后,我才看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密密麻麻被吊在半空中的尸体。 整个空间几乎被吊死的人给占满了,这些脖子上拴着绳子的各色尸体悬在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地方,从下面抬头看,距离最近我们最近的是穿着不同鞋子的脚,脚尖无力地下垂;再朝上看,便是一个个青紫而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了。 吊死鬼我见过,但是这样庞大数量的吊死的尸体我却是头一次见。站在地上的我觉得头顶上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我张着嘴巴,直面头顶上那一张张令人恐惧的面孔——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那些死去的面孔就好像是有魔力一样,强迫我朝他们看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男不女 到这会儿,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最下面两层的窗户给封死了,因为这样能避免受到阳光的照射,保证尸气尽量少地外泄。 这时候我发现,这里同样有一个天井。从各色尸体上散出来的煞气,就这样顺着天井朝上飘去。看来天井这种排布是杨永新惯常使用的手法。 小狐狸的胆子大,走到天井下面朝上看,低声喊道:“姐,天井上面吊着个挺大的东西!” 上弧月走过去朝上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拉着小狐狸就朝外面走,对我和小和尚喊道:“快走!” 当时我连纳闷都来不及,第一感觉就是上弧月肯定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所以才会变得这么紧张,于是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可是我却没想到,外面竟然比屋子里头还要恐怖。 半年前中元节的百鬼夜行,在我记忆中的印象仍然很深刻。那是我见到鬼最多的一次。 而今天,站在我面前的一众鬼怪数量也是多得吓人,密密麻麻悬浮在天上。 我当时心说坏了,后有围追前有堵截,这么多鬼都可以组成一个军团了,要是一起涌上来,都够把我给挤成肉馅的。 但是上弧月却全然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直接跑到众鬼的前面,转过头来看见我和小和尚还愣在这里,赶忙朝我们招招手。 “过来,这些鬼都是咱们的!” 我们两个不明所以,但却条件反射一般跑了过去,然后转头看向老楼的方向。 暮色中的老楼气氛阴沉,但是却没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从里面跑出什么妖魔鬼怪来,而是和之前一样平静。 “你们刚才到底看到啥了?”等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忍不住问。 “尸魔。”上弧月这样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尸魔是什么东西,但是通过这名字来猜测,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更何况上弧月之前说过,所有成魔的东西都要经受天罚才行,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尸魔已经受到过天雷的考验了。 “如果我没猜测的话,刚刚那些吊死的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尸魔提供养料,增加它身上的煞气。”上弧月道,“这些养尸人还真是不一般,竟然什么东西都能养得出来。” 上弧月把尸魔说得这么厉害,可惜的是我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所以这会儿也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相比它,我倒是更为注意身后的一众鬼怪们。 当上弧月表示这些是“自己人”的时候,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没过一会儿就明白了,原来这红毛狐狸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看似不声不响,实际上却暗暗地调兵遣将,早就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 手里有了这些牌,心里就不发虚。我们几个人站在一群鬼和一栋老楼的中间,颇有一种指挥攻城的架势。 但是上弧月却并没有真的不理智到硬攻,而是大声喊道:“我劝你们把杨永新和影子交出来,如果影子要是受到一点儿伤害,你们养的这些尸体,会随着你们的楼房消失掉。” 红毛狐狸既然这么说,就代表她判断这座阴森的老楼并不属于杨永新。这就和某个国家的破坏分子做了坏事,到别的国家去寻求政治庇护一样,杨永新在这里应该只是个客人,真正主人则另有其人,而且还是比杨永新更为厉害的存在。 四面空旷的老楼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似乎对方是铁了心要保这位杨教授,所以不被上弧月的威胁所动。 老楼周围黑雾弥散,在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从地面涨起来的煞气已经有一人来高,我的视线霎时间被这股黑气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候,而那些涌起的黑气则渐渐成型,成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开始和上弧月带来的那些互相厮杀起来。 红毛狐狸第一反应便是结出迷障来护住我们的安全,但是红光闪烁的时候,不仅迷障没结出来,反而让周围的恶鬼被她发出的光芒吸引,全都朝着她这边围了过来。 用个小法术将几只鬼摆平,上弧月手掌在身前轻轻挥动,做出一个招手的动作,漫天黑雾中就见几团鬼火朝我们这边飘了过来。 八个手里举着大刀、身高足有两米的家伙围在了我们几个人的身边。和其他鬼不同的地方是,这八个家伙穿的不是纸衣服,而是古铜色的盔甲,头顶的帽子上甚至还飘着红红的帽穗,威风凛凛。 八个恶鬼将军像是墙壁一样,将我们几个人牢牢地围在了里面。而且让我觉得惊讶的是,这些家伙所站位置的地面上,竟然会有金黄色符文隐隐闪现。 周围的鬼再朝我们这里攻过来的时候,不待鬼将军们挥起大刀,那些金色符文已经把他们给消灭了。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避风港,虽说暂时看起来还算牢固,但是我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放心。 今天这种情况未免刺激过了头,上来一言不合就开打,而且还是这样大的阵仗,幸亏是在深山老林里面,要不然第二天不登上省报的头条才怪。 “七尾灵狐,我可没打算招惹你。” 正在我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混战时,耳朵里面突然传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我当时不由一惊,紧张地朝四周看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但是看小和尚和小狐狸的表情,显然他们也都听到了这声音。 见识颇多的上弧月面无表情,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是谁,杨永新呢?” “你要找的人正跪在我的旁边,像狗一样地求我呢。”那个不男不女的奇怪声音又一次在我的耳边响起,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显得非常清晰,“虽然像他这样的贱骨头我很瞧不起,但是他手里的东西我可感兴趣得很,要是你们把他给带走了,我还真是没处再去找了呢!” 这种阴阳怪调的语气让人听了着实觉得很不舒服,我只觉得好像有上千只蚂蚁在我心里爬一样,胳膊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红毛狐狸冷笑:“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影子和杨永新。” “哎呀,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杨老头儿不能给你。” 那个声音似乎略显嗔怒,但是听起来依然没有什么攻击力,简直就像是基佬在同自己的女闺蜜说话一样。 让我相信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会是杨永新身后的boss,还真是一件刷新三观的事情。 顿了顿,这个声音又继续道:“要不,我把杨老头身边的那个姓孙的小子给你吧。这混蛋整天在我这么白吃干饭,什么都做不了,留着还真是一块儿心病呢——嗯,就这么决定了!” 一阵奇怪的自问自答后就没了声音。我正觉得纳闷,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惨烈的呼叫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转眼就到了近前。 紧接着我们就看到了颇为血腥的一幕:一个吊死鬼漂浮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手里抓着一个人的小腿,冲过漫天的黑雾朝我们这边飞过来。 而被它抓着的那个男人则脑袋朝下,整个上半身都在铺着砾石的地面上摩擦着,头皮和后背都已经被磨烂了,血液整整流了一路。 从对方那狰狞的面孔上,我们认出这就是一个月前和杨永新一同消失的孙哲。 因为我们周边有八个鬼将军保护者,吊死鬼闯不进来,干脆就在距离我们六七米的位置,拽着孙哲的躯体绕圈圈。 “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小和尚颇有佛心,看着这情景心中不忍,赶忙对上弧月道。 红毛狐狸摇头:“就算我们现在救了他,也活不成了,反而会让他经历更多死前的痛苦。” 话音未落,被拖着走的孙哲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几秒后完全消失。而那具拖着他走的吊死鬼,则在朝我们诡异一笑之后,消失在了浓浓的黑雾当中。 “没意思,这么快就死了。”那个魔咒一般的声音再一次在我们的耳边响起,随后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诶,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变态,比杨老头这个把尸体胡乱拼在一起的人还变态啊?” “确实。”上弧月挺不客气地回答道。 “还真是没办法,如果让你们整天和这些尸体打交道,恐怕会变得比我变态一百倍。”那声音道,”刚才你们闯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我这里活人没有多少个,尸体倒是有一大堆。当初为了炼出一个尸魔,我就像是你身边那个小孩子刚才一样,可是足足盯着那些吊死的尸体看了一个月呢!“ 听到这人提到了我,我不由全身一个激灵,心说刚刚在那些吊死鬼下面抬头看的时候,难道这个神秘的怪人正在某个地方偷偷观察着我? 想想卞之琳那首著名的现代诗,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站在楼下看尸体,养尸体人在角落看你。”怎么听都没有一点儿浪漫的味道,反而让人觉得每个毛孔都透出寒意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续命之术 这人的话却并没引起上弧月的同情,红毛狐狸冷笑一声:“路是你自己选的,能怪别人么?” “瞎说!”那怪异的声音略显嗔怒,“哪里是我愿意选这条路,这叫子承父业,我老爹就是干这一行的,我有得选么?” 子承父业? 我听到这里,才终于敢确定这家伙的性别了,问上弧月:“这个人是男的?” “你说什么?!”那声音明显带着怒意,把我给吓了一跳。 可我的话却把上弧月给逗乐了,红毛狐狸用略显揶揄的语气道:“还别说,我刚才也正怀疑呢,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一百年前从满清皇宫里面出来的那类人呢!” 上弧月口无遮拦,话里面带着满满的侮辱性味道。尽管当时的情形应该是极其紧张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心说皇宫里面出来的不就是太监么。 结果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混蛋!” 刚刚那声音突然暴怒起来,紧接着我就觉得旁边一阵阴风骤起。八名身形巨大的鬼将军旁边突然闪出点点蓝色的电光,然后十余个“电鬼”从地下冒了出来。 这种被称为“电鬼”的东西,之前我们在北山脚下的看守所里面见过。当时我还以为这东西是杨永新的专利,毕竟那老头是用电的高手,但现在看这样子,它们并不是杨永新发明出来的。 电鬼们周身不断闪烁着蓝色电火花,而且不时闪过一道电弧,就好像是蜿蜒的长蛇一样朝着鬼将军们攻击过来。 这些鬼将军虽然厉害,但吃亏就吃在了全金属的大刀和盔甲上,每被电流击中一下,周身就会暴起一团黑雾,消耗极大。 眼看着鬼将军们一点点消耗下去,红毛狐狸身形一闪,突然从几名鬼将军身体围成的保护罩里面跑了出去,径直朝老楼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在随身的小包里面翻找这什么。 当时我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只隐约见到上弧月从包里拿出来的是一个木柄的小东西。我的第一感觉是那指定是什么高级的法器,上弧月想用这东西搞偷袭。 但最后的结果证明我只猜对了一半儿:上弧月是要搞偷袭不假,但是手里拿的却并非什么法器,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热兵器:手榴弹。 红毛狐狸穿过黑雾,径直跑到了那吊着无数尸体的屋子前面,连续朝里面扔了四五个手榴弹。 “轰轰轰!” 那动静绝对不小,估计连距离这块地方三四里开外的小村子都能听得到。而这样做导致的结果,就是让原本就因为年代久远而被部分侵蚀的屋顶出现了小规模的坍塌。 虽然那会儿我们看不见房子里面的情形,但是光靠猜也能猜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必然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了。 这次红毛狐狸也使出了手段,声音就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样,无差别地传入到了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面:“如果不是因为上次跟着那些警察去抓尸鳗,我几乎忘了有一种东西叫手榴弹了。如果再不放人,我就要把你的房子给炸平了。” 那声音没有给出回应,但我猜他那会儿应该已经气疯了。刚刚那些用来对付鬼将军的电鬼们调转身体,开始朝上弧月这边围过来。 但是红毛狐狸又哪儿是那么容易对付得了的。身形一闪的同时,一颗手榴弹从她的手里高高抛飞了出去,穿过三楼的窗户,在屋子里面“轰”地一声炸响。 “我的娘哎,别炸了!” 刚刚还显得有些愤怒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哀嚎:“怎么这么讨厌呢,我的耳朵都被炸得听不清楚声音了。算你赢,算你赢好不好?” 红毛狐狸手里这会儿还举着一颗手榴弹,顺势做出要拉响引线的动作:“算我赢?那你还不赶快让这些鬼滚回老家去!” “好,我把我的猛鬼大军收起来,你把你的手榴弹收起来,咱们同时好不好?”那声音显得颇为不甘,“一只七尾灵狐,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算什么英雄!” 想到这种女里女气的声音竟然是出自于一个男人的嘴巴,我就觉得心里一阵郁闷。 紧接着,就像是突然出现的时候一样,那些打得热闹的恶鬼们瞬间化成一缕缕黑色煞气,直朝地面钻了进去,再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上弧月倒是也很守信用,将手榴弹装回了自己的包里面,看向漆黑的老楼。 “这件事还没完。”上弧月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再问你一次,杨永新到底是交还是不交出来。”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正在我们以为这场谈判又要以失败告终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却让了一步:“我知道杨永新对你们没有什么用,你们只是想救这个叫影子的小姑娘,对不对?这样,影子体内的金蚕蛊我们取出来,你们也给这个杨老头放一条生路,怎么样?” 红毛狐狸冷笑:“影子现在全靠金蚕蛊来支撑生命,如果把金蚕蛊取出来,影子连一天都活不了,那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么?” “哼,你以为我会耍这样不入流的小伎俩?既然说要把影子还给你们,自然是让她全须全尾地回去,要是死了,事情传出去我的名声还往哪儿放。” 听他这么说,不仅是我,就连上弧月都觉得诧异了。影子的病我们都了解,虽说金蚕蛊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平心而论,如果没有金蚕蛊的话,这小姑娘恐怕早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了。一旦蛊虫离体,身体的各项机能将会迅速衰弱,直到死亡。 但是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娘娘腔竟然称自己能够让影子活下来,这在我看来未免有些吹牛皮的味道。 似乎察觉到我们对他说的话有所怀疑,这声音颇显不屑地解释道:“你们真的认为我们养尸人只会养几具尸体,然后搅弄得天下大乱?呸,简直是污蔑。你们这些俗人哪儿知道,我们养尸人在养尸的过程中,可是在不断地探究人体的秘密。像杨老头这样的教授,在我们这里也就算是个挺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本事还差得远呢!” 红毛狐狸对这样的大话显得颇为不耐烦,挥挥手道:“你确定能还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影子?我们要的可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活尸之类的怪物。” “活尸?”那声音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起来,“那种东西恐怕只有在杨老头那里才会出现,我这里可是没有。” 上弧月却还是不放心,又开始询问他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救影子。 “说来也不是什么高妙的手段,就是一个小小的禁术而已。你们应该知道,横死的人阳寿未尽是不能够转世投胎的,要么找到一个替死鬼,要么就按照他们正常死亡的阳寿算,当鬼当够了年龄才能转世投胎。” 这种投胎的规则,上弧月以前倒是和我提到过,不过我却不知道这和影子有什么关系。 “那些横死的人,因为没有到正常死亡的时间,所以当他们死了以后,一缕非常珍贵的阳气就会存在于他的天灵盖里面。如果用什么东西把天灵盖凿开,就可以获得这一缕阳气。当这种阳气足够多的时候,足以拯救一个人的生命。” 上弧月这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种方法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但是从来没见有人使用。把人家天灵盖戳破,这可是极其损阳寿的勾当。” “放心,损阳寿也是损我自己的,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那声音说完这句,又似乎颇有心得地感慨了一句,“损阳寿又怎么样,反正活着死了都投不了胎,都是一样的。” 本来我们以为这样古怪的禁术一定需要非常复杂的步骤才能完成,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实际操作起来需要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仅仅用了一小时就完成了。 因为是禁术,我们没能有机会亲眼目睹整个过程是什么样的,只能通过后来影子对我们的叙述来猜想那种情景。 按照影子的说法,她是从金蚕蛊被逼出身体的那一刻起开始清醒过来的。当时她才刚刚睁开眼睛,就再一次被吓晕了过去,原因是她的周围摆满了人头,密密麻麻,几乎难以用数字来计算。 这些人头的形态各不相同,有的还残留着头发,模样清晰可辨;另外一些则是头皮被扒光,露出血淋淋的头骨。 无一例外的一点是,所有的人头天灵盖位置都被锐利的工具打开了,那情景和古代邪教用人头祭祀的场景极为相像。 当影子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下用朱砂画着一个一人来长的符咒。 当时她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能地想要叫喊,但是却发现张开嘴巴后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也没有办法动弹,只能看到一点点的光芒朝自己这边飞舞过来。 整个过程中,影子的身边没有出现一个活人。施法的人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都是无法解开的谜。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关键一击 在外面等着影子的时候,上弧月把身后众多的恶鬼尽数撤走。我心说虽然双方摆出来的阵仗都足够大,但是最后收尾也未免忒草率了点儿,难道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摆平了? 本来想问上弧月,但是突然想到我们这里说的话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也能听到,只能忍住。 小和尚今天安静得很,大概是看到上弧月觉得很尴尬,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念经。 “姐,这世界上真有能让要死的人活过来的法术?”小狐狸道,“要是真的这样,那生病的人不是都不用死了?” “我之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禁术。”上弧月实话实说道,“不过这样救活一个人的成本未免太大了,要用千百个人的的最后一缕神识,而且还会大幅削减施法者的寿命。” 我倒是对此并不觉得太过惊奇,心说连康三爷那种永远不死的人都存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么? 不过后来我才意识到,对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长度来和上弧月做交换,可见杨老头确实对他有很大的用处。 影子被两只小鬼从房子里面抬出来,上弧月上前检查一番,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确信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损伤的身体会逐渐恢复,想要完全好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在这过程中偶尔会觉得身体某些部位疼痛,纯属正常现象。”那声音道。 这事儿按道理来说,到这里就应该算是完了。上弧月的性格里面绝没有那种执拗到傻的劲头,她的主要目的是救影子,不是非要置杨永新于死地,所以也就见好就收。 可就在我们打算带着影子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极为阴冷的声音:“是谁允许你们从我这里带人走的?” 我诧异地回过头去,却见到一个紫色的身影闪过,奇快无比地站到了我们的身前。 一个穿着蓝色中式对襟小褂的男人,在我们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随即转过头来,用阴鸷的眼光盯着我们。 从对方的容貌推测,应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但是头发却比当时村里那些二流子们还显得时髦,竟然是火红色的,在这样的晚上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上弧月朝他看了一眼:“你是谁?” “人留下,你们滚蛋!”那人冷声道,说话的语气简直傲慢到了极致。 就连红毛狐狸都不由愣了一下。或许在她过去的经历里面,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对她这么不客气地说话,眉头瞬间皱起来,左右打量了这男人几眼:“我说大叔,您没病吧?” 短短几个字还没说完,我们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刚才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这次声音里明显带着戏谑的笑意:“你们惨了,这是我老爹,他脾气可一点都不好。” 就在我们还来不及咂摸这句话的时候,身前这个老男人已经动手了。他的动作颇快,拳脚相加地朝上弧月这边打了过来。 红毛狐狸忙不迭地朝旁边躲闪,与此同时想要结出一个迷障来,但她忘了这里是根本就没办法使用阵法的。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男人那如同鹰爪一般的手已经抓在了上弧月的右肩上。 估计上弧月说什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自己经常使用的手法竟然会被翻过来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男人抓着上弧月的那只手朝旁边一抖,后者就被凌空扔飞了出去。然后趁着红毛狐狸还没有完全做好防御姿态,迅速飞到半空中,朝着她的胸前就是一拳。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当时正发生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有些目不暇接,等红毛狐狸的身体朝后倒飞出去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这王八蛋竟然敢对上弧月动手! 当时旁边的小狐狸看到这一幕,立刻就急眼了,变成狐狸形态就想朝着男人那边扑过去。 这情景把我给吓着了,心说上弧月整天教小狐狸冷静,可是她却一点儿都没学到。眼下连她姐姐都对付不了的人,她要是凑上去那不是白白送人头么。 于是我几乎毫无迟疑地就朝小狐狸扑了过去:“别去,你打不过他!” 当时我都已经抓住小狐狸尾巴了,但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把我这点儿障碍放在眼里,尾巴一甩,直接把我给摔在了地上。 不出所料,凶神恶煞一般飞到半空中的小狐狸基本上就没碰到红毛男人的身体,就被一道光给打了下来。好在刚刚被逼出老远的上弧月这会儿掠回来,非常准确地接住了她,要不然还没准受多重的伤呢。 “屁帘儿!”我大喊了一声,“上!” 小隐剑从我身后的书包里面飞了出去,屁帘儿的身形随后在半空中闪现。这小鬼儿和我心意相通,当时我就感觉到,它是打算驱使着小隐剑直接朝对方的面门上戳过去,一招毙命的手法,确实够狠辣的。 “当!” 当时我几乎确信屁帘儿的偷袭成功了,因为那柄剑在飞行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显然红头发的中年男人也没预料到我们会有这么一手。可就在最后的关头,从旁飞出的另外一个东西却奇准无比地将隐剑给打偏了几寸。 于是隐剑没能正中对方面门,却也并非全无收获,从胳膊上穿了过去。中年男人闷哼一声,朝老楼的方向躲了过去。 屁帘儿不依不挠,但是对阵的对象却已经不再是中年男人,而是天空中那个发着点点光芒的东西,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匕首之类,小隐剑和它以极快的速度碰撞,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上弧月抱着被打伤的小狐狸落在我们旁边,将小狐狸放到地上后,转头便吐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 “受伤了,你受伤了!”刚才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小和尚,这会儿带着满满的惊恐表情看向上弧月。 而我这会儿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程度:看眼下这样子,上弧月可能真的打不过他们了。 “你们伤了我爹?”耳朵边上再一次响起了那个声音,一开始似乎是在询问,随后变成了很深的愤怒,“你们竟然敢打伤我爹!” 这声音刚落下,古楼的方向暴起一阵烟尘,许多如同蓝色闪电一样的东西在楼体的表面闪烁起来,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 “糟了,尸魔可能要出来了。”上弧月略显气力不足地说道,然后眉头一皱,又是一股黑血被吐了出来。 耳边的声音咯咯地怪笑着:“本来今天我是打算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惜你们运气太差。我爹可没有我这么心善,绝不会让你们从他的手里带走任何的东西。本来你们把影子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可你们又偏偏打伤了他。在这世界上,还没有伤了我爹还能活着的人呢!” 话音未落,我就见到一个巨大的影子从老楼的里面径直穿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尸魔了。 和飞僵那种短小精悍的魔物不同,尸魔的个头很大,粗略看去有两层楼那么高,极为魁梧,周身雷电隐隐,裹在诡异的黑色大袍子外面。 后来我才知道,这副躯体之所以会如此庞大,是因为装载着无数煞气的躯壳在变成尸魔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体型会随着魔性增长。这表明眼前这个尸魔还处于一种魔物的低端层次上。 但即便是低端的尸魔,在我们这里也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了。上弧月受伤,我们几个菜鸟根本没有与之相匹敌的能力。 “屁帘儿,这边这边!”我赶紧大声喊起来。 但是小鬼儿却根本不理我这茬。当时我几乎恨得要骂娘了,到后来才知道屁帘儿根本就没办法再管我们这边,因为一旦隐剑撤出战斗,那个和它对阵的武器将会立刻把目标对准我们。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上弧月。她硬撑着坐直身体,迅速召唤出了刚刚被她撤走的八名鬼将军。 这些手持大刀的家伙在气势上倒是一点儿也不弱,和不远处那个朝我们这边飘飘忽忽过来的尸魔有得一拼。 这次鬼将军们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围绕在我们周围,因为眼下俨然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守势不如主动攻击。于是红毛狐狸嘴里念起法咒,鬼将军们挥舞着大刀朝前径直冲了过去。 “当当当!” 鬼将军们并没有漂浮起来,而是在地上朝前跑动,每一步都声如雷震,震慑力颇为强大。 当时其实我还是对这八个家伙抱着很大信心的,毕竟按照一拳难敌四手的理论,八名身着盔甲手拿大刀的鬼将军怎么说也应该足够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尸魔抗衡了。 可是对面那具硕大的躯体却丝毫没有任何躲闪或攻击的动作,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宽大而诡异的黑色袍子里面,只是平静地朝前飘着。 我当时不知道周围的几个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知道自己一直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前面。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很可能就靠这关键的一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莲花世界 尸魔既然当得起一个魔字,手段自然不是普通的鬼和妖之类所能相比的。一般来说,这样的存在理应不再受任何东西的控制,可也不知道这父子俩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把一个堂堂的大魔头豢养起来。 八名鬼将还没来得及近尸魔的身,后者突然变成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形态:嘴巴猛地张开,下颌骨拉长,像是橡皮泥一样直接拉到了脚跟,乍一看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样。 鬼将军们对这样的招数没什么准备,甚至我猜他们可能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化成几股黑气被吸进了这张大嘴里面。 尸魔嘴里喷出一团火焰,然后恢复成正常的模样,朝我们这边飘过来。 “上弧月!屁帘儿!” 我胡乱地喊着。眼看着这大块头距离我们越来越近,要是再没有人出手,过不了一会儿我们就会和那八个鬼将军一样,被尸魔给硬生生地吞了。 刚刚鬼将军站的位置还残留着金色的咒术,大块头尸魔踩上去后,金色的法阵立刻变得一片焦黑。 尸魔并没有把我们吞掉,它只能吞噬带着煞气的灵魂。但是对付人类,这家伙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招数。在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嘴里吐出的一团闪着光的大火球,径直朝我们招呼了过来。 上弧月身上弹出一道红光,想把火球在我们的身前击碎。但是她眼下受了伤,气力不足,这道呈拱形的红光在和火球对峙了半秒钟之后,轰然破碎。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炽热的火焰给吞没,体表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刺痛感直入每根神经。尽管闭上了眼睛,却仍然能感觉到四周都是血红的颜色。 完了,我心想,这次恐怕我们都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人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会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在那短短的一瞬,这一生经历的种种都会重演一次,就好像一个装着百宝的箱子被打碎,里面的一切都在同一时刻映入眼帘。 就在我感受着这种状态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威严神圣的钟声。 “当!” 佛家讲醍醐灌顶和当头棒喝,其目的无非是让人醒悟。而眼下这钟声起到了相似的效果。在我小小的灵魂即将随着回忆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中的时候,这声音瞬间把我给拉了回来。 原本灼热的身体被丝丝清凉感替代。然后,在我没有睁开眼睛的情况下,四周的影像竟然都显现了出来。 眼前是一个以黑色为背景的空间,在我们的四周仍然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但是在火焰和我们中间却出现了一个拱形的界限,刚好把我们包裹起来。在我们几个的周围隐约可见一些轮廓,仔细想想,似乎是一大朵透明莲花的形状。 小和尚盘腿坐在我们的旁边,周身放出光芒,低眉垂目,看上去颇为神圣。 我一下子就乐了,心说当初上弧月说空心是自己底牌的时候,我还觉得挺不靠谱呢,结果还就真在关键时刻靠着小和尚捡回了一条命。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四下看看,好奇地问道。 “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们的灵魂现在正在由莲花幻化成的小世界里。”空心的声音无差别地传入到了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 听小和尚这么端坐着一板一眼地说话,我还真觉得不太适应,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被我们救出来的影子虽然在杨永新那边有些见识,但却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瞪大眼睛颇为惊讶。 “你们看,咱们旁边还有花蕊呢!”影子惊讶道。 确实,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是莲花的花芯,周围有透明的物体不断摇动,应该就是花蕊了。 “诶,不对啊。”我这会儿又反应过来了,看向小和尚,“刚才你是说我们的灵魂在这里,那我们的身体呢,该不是被那个尸魔给烧成灰了吧?” “阿弥陀佛,那孽畜所用的两界火,既能灼烧色身又能灼烧灵魂,而且灵魂于色身之前遭到破坏。如今你们的色身已经被保护了起来,但是受损的灵魂必须要在这纯净的莲花世界中走过一遭,才能回到你们的身体里面。” “……”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很神奇。 在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奇特景象时,轻盈的身体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突然一沉,周遭再一次陷入到无边黑暗中。 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只不过是灵魂重新回到了躯体里面而已。我几乎费了生平最大的力气睁开眼皮,终于看到了真实世界中的景象。 空心和我们在莲花世界中看到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我们周身的护壁则变成了金沙一般的物质。 这些很有质感的金色小颗粒将尸魔的两界火阻隔在外面,而且还在流动中不断扩大,直到最后将所有火焰给吞没。 尸魔看到这景象,飘动在半空中的身体落了地,随即发出一种频率极低的声音。我瞬间觉得胸口好像被一柄大铁锤给捶了几下,喉咙里面一股腥甜。 “当!” 耳边再次传来那神奇的钟声,尸魔发出的动静和这声音碰撞在一起,立刻没有了动静。 “阿弥陀佛,孽畜,今天留你不得了” 空心说完,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抬起,双手合十,从手心里面放出的一道光崩裂开来,像是无数根剑朝着尸魔的身上穿过去。 金光散处,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所有徘徊在这里的怨灵,尽数往生去吧。” 小和尚闭上眼睛,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声音响起的同时,面前的老楼有大量带着微光的灵魂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一阵,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一篇经文念完,在我们目瞪口呆之中,面前的老楼轰然倒塌。里面的无数尸体被倒下来的那些青砖覆盖住,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从老楼的废墟中,三道光影朝远处掠去。上弧月见状赶忙朝空心大喊:“他们要跑了,快拦住他们三个!” 小和尚不慌不忙,右手朝前伸出,手臂的前端竟然又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手掌,直朝三道影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是小和尚并没能抓住那三个逃跑的家伙,因为那透明手掌还没有追上去的时候,小和尚周身的光芒已经慢慢地消失了 “嗯?” 刚刚还一副神佛模样的空心,像是刚刚从梦里面醒过来一样,满眼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右手,然后又看看我们,脸上不由自主现出一副苦逼的表情。 “唉!” 我心说这家伙还真是帅不过三秒,要不是刚刚出现了那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恐怕连这三秒都拿不出来呢。 刚刚在打斗中受了伤的上弧月本来做势欲追,但是大概考虑到自己就算是追上了也打不过,只能作罢,转过头来盯着空心看。 “小和尚,咱们再商量商量。”上弧月朝空心眨眨眼,“你再使出一次神通,帮我把那两个人给抓住呗!” 空心愣愣地看着上弧月,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使劲儿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这又不是我想用就有的。” 红毛狐狸那表情好像恨不得把空心给吃了,颇为不甘心地看看远方,然后才终于认命似地坐了下来:“唉,每次都是这样留下一些小尾巴。本来还以为这次运气好,能把他们一块儿给消灭掉,从此之后不再去管养尸人的事儿了呢。这回倒好,又不知道要牵扯出什么来。” 空心低着头不说话,好像自己真的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 相比无比沮丧的上弧月,我们三个小的却显得挺高兴,因为这次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捡回了一条命,而且还误打误撞地把对方豢养的尸魔给灭掉了,这可真是一场大胜仗。 最高兴的还要数影子了。这小姐姐后来和我说,能摆脱杨永新和金蚕蛊的控制,在她看来就好像是做梦似的,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内每天还会梦到。 上弧月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我们几个也不敢去打扰她,只能默默地在那里等。趁着这个机会,我又开始在四周跑骚起来。 “屁帘儿,出来!”我低声喊道。 小鬼儿带着黑雾从我身后的背包里面钻出,阴气森森地看向我这边。看它这副德性,我就知道刚刚尸魔放出的两界火并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突然想起刚刚屁帘儿和那个红毛老头打斗的时候,似乎对方也使用了什么奇怪的武器,于是问它:“屁帘儿,刚刚你用隐剑和那老头打架的时候,老头到底用的是啥东西?”’ 屁帘儿盯着我,脑袋顶上窜出一股黑气。 “听不明白?”我觉得有些沮丧。 屁帘儿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嗖地一下飞远了。在不远处的地方上找寻了一番后,它带着一个比它煞气还重的东西飞了回来。 我定睛一看,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不是上次我在福乐寺禁室里面看到的小凿子么? 第一百三十章 小狐狸的炮仗 这种被称作降魔杵的小玩意儿,福乐寺的和尚们已经不知道找了多少天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我拿着这东西去给上弧月看,后者面色颇为凝重,转头看向影子。 “你刚才说,自己在老楼里面看到的那些人脑袋,都是天灵盖上破开了一个大洞?”上弧月若有所思,“我想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了。” 她说着,拿着降魔杵凭空做了个向下戳刺的动作。 “阿弥陀佛!”小和尚叽里咕噜念了几句什么,而后如释重负般说道:“这下子师兄应该相信了,另外两件东西真不是我偷的。” 一个小时之前还巍然矗立的老楼,这会儿成了一堆碎沫沫。上弧月站在那里看了老半天,最后忍不住咂咂嘴巴:“这里面藏着那么多的秘密,现在啥都没有了。算了,交给刘队长他们处理吧,白白送给他们一个大功。” 实际上上弧月什么都没做,第二天早晨放羊的人和以往一样来到这里,惊讶地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山谷里面竟然出现了一堆废墟,而且还有尸体,立刻就报了警,而后这件事被移交给了特别部门。 至于那个发现废墟的牧羊人,给一面锦旗了事。 后来的事情是刘队长告诉我们的。他们对那处废墟进行了细致的搜查,发现近三百具尸体,死法多种多样。 除了我们看到的吊死和被降魔杵刺穿头盖骨的以外,还有被尖锐物体穿透胸部导致死亡的。后来在废墟里发现了福乐寺丢失的角弓,由此判断这部分人应该是被远程射杀。 “我们将找到的部分遗体和失踪人口数据库里面的人进行比较,已经确定了八十多名死者的身份,剩下的那部分还在继续查找。” 几天后的夜晚,我正在狐狸姐妹这里蹭饭的时候,刘队长带着许多零食之类的东西来了。 上弧月知道刘队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请他坐下。刘队长只能自顾自点着一根烟,随即便说起了古楼的事情。 “……说起来那地方还真是邪门,和杨永新的那栋小楼一样,都没人知道是什么时间建成的。报警的那个老头儿已经整整在这附近放了二十几年的羊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栋建筑。” 我们三个默不作声。 上次从古楼那边回来之后,上弧月叮嘱我们不要把事情传出去,所以我一直都认为除了我们几个人以外,再也没有人知道古楼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了。 可是刘队长看我们一直不说话,皱了皱眉头:“行啦,都别装了。那天你们回来的时候,都有群众看见你们的模样了。” 我这会儿才想起,那天晚上因为上弧月受了伤,我们就靠着小狐狸和屁帘儿那点儿仅有的法力飞了回来,迷障自然是结不出来,尽管沿途尽量找偏僻的地方走,也难免会有人看到我们。 上弧月没说什么,但实际上相当于默认了刘队长的话。 “这回事情又复杂了。那些王八蛋为了炼尸体,害了这么多活人的性命,局里让我们把这件事和之前杨永新的事情放在一起处理,重点调查。”刘局长吸了一口烟,“所以我到你们这里来找点儿线索。” 上弧月看了看他:“我本来还以为发现这么多的尸体,会让你们立一个大功呢。” “这哪儿能算是大功啊。”刘队长苦笑一下,“除非抓到人,要不然就得这么一直查下去。” “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出乎意料的,红毛狐狸这次对刘队长的问话非常配合,“只知道凶手是父子俩,儿子的声音很像女人,爹大概有五十多岁,穿着对襟小褂,头发是红色的。对了,杨永新也和他们在一起。” 上弧月在说这些的时候,刘队长就在旁边默默地做着记录,最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细节?” “没了。” 上弧月顿了顿,抬起眼睛:“我这次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其实是想用这些信息和你做一个交换。” 正在本子上记东西的刘队长抬起头来:“交换什么?” “不要把影子从我这里带走。”上弧月一字一顿地说道,“经过上次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明白了,影子在你们那里并不安全。” 影子眼下被上弧月藏在了树屋里面,但那天既然有人看见了我们,刘队长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把影子给带回来了,再隐瞒便失去了意义。 刘队长笑了笑:“可以,不过我希望能问她一些问题。” 狡猾的狐狸和狡猾的人类,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达成了交易。刘队长带着从上弧月这里得到的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第一手资料回去复命,而作为交换条件,517局指名要的影子却被留在了上弧月这里。 之后的两个多月又是很安静,而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也终于完全摧毁了冀北地区的最后一点暖意。 对于农民们来说,冬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就连之前每天起早贪黑去工厂给别人打工的爸妈都放了假,可以腾出手来置办年货了。 学校早早放了寒假,我被姑姑接到了县城里去玩儿,一走就是半个月,一直到年根底下才回到了家。 才吃完午饭,我就迫不及待地拽着自己的书包溜了出去。半个月时间不见,也不知道狐狸姐妹那里怎么样了,我得过去看看。 兴冲冲地跑进树林里面,见小狐狸正趴在那儿和影子下跳棋玩儿呢。这东西还是之前我教小狐狸玩儿的,结果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赢过。 听到声音,小狐狸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瘪瘪嘴巴,然后就把脑袋转到一旁去了。倒是影子看到我很高兴,笑着朝我招招手。 和她最初来到这边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影子显得精神多了。之前脸上那种晦暗的神色早已经消失,变成了健康而红润的颜色,甚至在上弧月的调理下出现些许的婴儿肥,丰满而漂亮。 “影子姐!” 我喊了一声,然后看向小狐狸,结果她又把脸别向了另外一边。 “你咋啦?”我觉得挺纳闷。 “我不跟你玩儿了。”小狐狸气呼呼道。 我心说自己好像没招惹她啊,满脸诧异地抬头看向影子。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情商颇高,没有直接说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是轻声道:“你这半个月不在,没人和小月玩儿,她就只能天天在这里陪我下跳棋了。” 我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因为我半个月没来找小狐狸玩儿,这小家伙正在为这件事生闷气呢! 知道症结在哪儿就好办了。我心说不就是哄女人么,平时我老爹惹我老妈生气了,只要送件老妈喜欢的东西就行了。这样的技巧被我牢记在心里,本来是打算等长大了哄媳妇用的,结果没想到眼下就派上用场了。 我把身后的书包拽下来,放在小狐狸身前晃了晃:“我这里面有好玩儿的东西,从县城里面带回来的,可有意思了。” 小狐狸不搭理我,但是看她那眼珠微微转动,我就知道她其实也挺好奇。我也不卖关子,将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全都倒了出来。 小狐狸立刻就被石桌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是啥啊?”小狐狸瞪大眼睛问道。 “炮仗!”我颇为自豪地说道。 作为当初的“炸屎狂魔”,我和小斌二华三个人曾经用一挂拆开线的“大地红”,把半个村的露天厕所都给炸过一遍,为此还被人家给追到家里,差点儿没被爷爷家法伺候。 眼下小斌和二华都已经不在这里,捣蛋三人组解体,剩下我自己也就没胆量再去搞这些恶作剧了。 县城里卖的炮仗和我们镇子里的那些不一样,各种造型很是新鲜。有的做成蝴蝶的形状,点着了不会响,而是在原地刺啦刺啦地转圈;还有的做成火箭炮,“嗖”地一下飞到天上去。不过后面这种我一般都不会点着,而是当成玩具,可以一直玩儿个大半年。 小狐狸最初是被炮仗的外形给吸引的,平时她就喜欢变成狐狸模样追蝴蝶玩儿,这会儿看到一堆做成花花绿绿蝴蝶形状的炮仗,立刻就感兴趣了。 我心说这土老帽肯定不知道这东西咋玩儿,于是从里面拿出一根拉炮来,攥着两边的线头儿使劲儿一拽。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火药的味道在我的身前响起来,把不明白情况的小狐狸和影子都给吓了一跳,小狐狸甚至连狐狸耳朵都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好玩儿吧!”我颇为得意,一边说着一边把拉炮递给她们俩,“这东西就是响,不会伤人。” 影子没敢试,但是小狐狸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试探着拉响了一根,发现真没什么危险之后,立刻就来了兴趣,拿着一大把跑到了树上,噼噼啪啪地去吓唬那些鸟去了。 没过一会儿,整个树林就被浓浓的火药味儿给填满。我在下面被呛得直咳嗽,开始怀疑我把这东西给小狐狸玩儿是不是做错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除夕夜 影子当时才十几岁,也是个孩子。我从她的眼神里面能看出她对这些东西也很有兴趣,但是却并没有参与进来,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想起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却不能非常自如地活动,我不由觉得有些可惜。 树林尽头一阵响动,还不等我们回头去看,上弧月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哇,你们几个放火烧房子啊?” 回头看见红毛狐狸那满是讶异的眼神,我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狐狸却没有一点儿知错的感觉,从树杈上跳过去,手里拿着拉炮在上弧月旁边“啪”地拽响。 红毛狐狸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走到石桌旁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我一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真不少,不光有吃的喝的,还有许多让我觉得眼前一亮的东西。 雷子!二踢脚!乖乖,这些可都是家里人不让我碰的威力巨大的炮仗啊! “上弧月,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觉得颇为诧异,“你也喜欢玩儿这些东西?” 红毛狐狸看了我一眼:“这些是我用来抓鬼的。”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啥,炮仗还能用来抓鬼?” 以前老太曾经和我说过,过年的时候所有的鬼都会跑出来找替身,放炮仗的目的就是把鬼给吓跑。但是吓唬鬼又和抓鬼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脑子里面只是简单闪过了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并没有来得及细致地去想,就被摆在桌子上的其他东西给吸引了。 各种好吃的。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人要过年,动物们也要过年。平时狐狸姐妹在这片没少得到各种精怪的帮助,趁着过年的这段时间,也可以顺便表达一下感谢。 “我去给你们洗葡萄!”影子说道,然后就拿着一串葡萄走到了一旁。 在影子离开的时候,我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之前不一样,等她提着洗好的葡萄走回来时,我才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诶,你的腿好了?”我惊讶道。 “本来就没事。”上弧月在旁边插话,“她的腿只是在注射药物后短暂失去了知觉,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好了,但是头脑中还存在着站不起来的错觉,一直到前些年为止。” “你咋知道这事儿的?”我问道。 “你忘了那天蛊虫带着她去找杨永新的情形了。就算蛊虫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一个站不起来的人走上一整天,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她一定没事。” “那你又是咋把她治好的?”我问。 “你忘了我们狐狸的本领了?” 上弧月朝我挤挤眼,我突然就觉得浑身无力,好像四肢都不听自己使唤了似的,顿时就明白过来:她是一只狐狸,想要在精神方面影响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 上弧月随即又对影子说起了自己的打算:“等开学之后,你就可以和两个小不点一起去学校上学了。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上六年级,我会想办法把你给安插进班里面。” 影子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把葡萄递给了我们。她自己却不吃,转头看看被小狐狸弄得满是火药的地面,又忙不迭地收拾起来。 这些非常微妙的细节被我看在了眼里,但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没往深处想。正吃着影子给我们洗好的葡萄,突然察觉到红毛狐狸在看我。 我一抬头,和对方对视的一刹那,仿佛有一些奇特的思想灌入到了我的脑海里。 在这些思想的影响下,当我再一次看向不远处的影子时,就会产生某种奇特的感觉:她在这里过得并不自在,毕竟上弧月姐妹是狐狸,而她是个人。女人天生敏感的心思注定让她没办法像我一样没心没肺地活着,所以她每天都抢着去做所有的活计,算是对上弧月的报答。 这种感觉出现在我头脑中的时候,甚至让我觉得感同身受。等再次和上弧月的眼睛相触碰时,我才明白了这是红毛狐狸传达给我的信息。 我想了想,心说这事儿好办啊,交给我就成了。 连葡萄也顾不上吃,我就连颠带跑地回到了村子里,进了家之后就大喊:“爷,奶!我给你们找了个孙女!” 听到这话的老两口给吓了一跳,赶紧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把情况给他们一说,老两口互相看看,神色显得有些犹疑。 “这孙女可好了,人长得好看,还会主动干活……” 我生怕老两口不答应,忙不迭地调动起自己头脑中贫乏的词汇来向他们推荐,那情景就好像是给他们挑孙子媳妇似的。 其实我们家那会儿的家境并不算太好,供养我一个孩子已经算是挺紧张的了,我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老两口的难处,只顾在那里说个不停。 奶奶看向爷爷,老爷子很是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诶,我问问你四婶,她们家不是没有孩子么。” 四婶? 我想了想,觉得这安排不赖。我四婶和四叔是村里开诊所的,当大夫的人心都善,影子要是给她们当女儿肯定受不了委屈。 后来这事情还就真办成了,影子被我四婶四叔收为养女,在镇子里上了户口,也算是有了一个挺不错的生活。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年三十悄悄地来临了。 许多人都知道中国有四大鬼节,但实际上还漏了一个,那便是除夕。作为两个年头的界限,阴司从这天开始会把鬼门关打开,一直到大年初二结束。就像上弧月说的那样,不仅人要过年,精怪和鬼也是要过年的。 老一辈人每到年关下,就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年轻人,说过年的时候千万不要胡乱在外面大小便,要不然冲撞了秽物,这一年恐怕都过不自在; 而且过年的几天里是断然不能哭的。老人们说横死鬼们这些天会在阳间瞎转悠,到处寻找替身。万一谁家要是传出了哭声,横死鬼们就会跑过去看,万一发现这家里没人死,恼羞成怒的他们就会缠在活人的身上,想方设法弄死一个。 我很小的时候,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感到非常忌惮。后来稍微长大一点儿,开始逐渐对这些话产生了怀疑。而这次为了解开心头的疑惑,我干脆直接问上弧月。 “他们说的没错。” 上弧月直截了当地对我的问题作出了解答:“鬼门关一开,那些在阴间的鬼都出来了,平时在山野中游荡的恶鬼们也会趁着这机会混进好鬼里面,夜游神和土地山神之类的都管不了,就连门神碰到一群恶鬼来闯宅子都阻止不了。” “……” 本来我是打算在上弧月这里辟谣的,结果这么一问又让心里的阴影加重了几分,心说看样子老一辈的话不能不信啊。 红毛狐狸给我介绍完之后,看了看将近傍晚的天色,对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去家里陪陪家人吧,我和小月要去外面抓鬼。”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想起上次中元节狐狸姐妹吸收恶鬼身上煞气的情形,又想起那次的百鬼夜行,心想今天晚上也一定很有趣。 可惜我是看不见了,因为这次出来的时候,奶奶叮咛我今天晚上务必要回家吃饺子。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大年三十全家人要待在一起,取个团团圆圆的意思。 心心念念狐狸姐妹那边的情况,就连吃进嘴巴里面的饺子都觉得没什么味道了。本来我还打算吃完饭之后偷偷溜出去找她们,但是又不知道两姐妹去了哪里,只能作罢。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天上的烟花开始渐渐多起来。我在屋子里闲极无聊,想到影子应该没什么事儿,于是跑到四婶家里将她喊了出来,让她陪着我在村子里一通乱逛。 因为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路上的鬼自然是少不了。在村里走走停停的过程中,我们和许多身穿纸衣服的鬼怪擦肩而过。 这些鬼虽然模样上看着很凶,但实际上内里却胆小得很。有时候我趁着鬼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非常突然地拉响手中的拉炮,就会把外表狰狞可怖的鬼给吓跑。 “影子姐,你怕鬼吗?” 我见影子一路只是笑着看我却不说话,不禁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心理,把头凑过去对她低声说道:“咱们的附近有好多鬼,可吓人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影子却笑着朝旁边指了指:“你说的是他们?” 我不禁诧异,心说难道她也有看见鬼怪的本事? 察觉到我的疑惑,影子又笑了笑,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听我娘说今天百鬼夜行,在外面走要提防着点儿,所以刚才临出来的时候,我特意从老黄牛那里弄了点儿眼泪抹在了眼睛上,这还是我在杨永新那里学来的呢。” 提起杨永新,影子已经没了之前那种条件反射般的恨意,可见已经完全从那种心理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这话也提醒了我。想当初她在杨永新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什么鬼和怪物都见过,又怎么会惧怕眼前这些家伙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重新封印 在外面闹腾了一阵之后,我们两个稀里糊涂地跑到了村东头的大沙坑旁。 当初降头师变成的无头鬼在这里出现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都没人再敢在这里洗衣服,坑里渐渐变得破败,水随着雨季的过去而变干,积累了许多枯树叶子和各色生活垃圾。 我把手里的擦炮朝沙坑里面扔去。这种炮仗在我看来和手榴弹的效果类似,都能延时引爆。炮仗落在沙坑中好几秒之后,才终于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紧接着,沙坑里面又是“砰”的一声,动静比刚才要大上好几倍。 当时我被吓了一跳,惊讶地朝下面张望,却见一团火从沙坑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糟了!” 我心说该不是我扔了个炮仗把什么东西给引燃了吧,立刻着急了起来,打算和影子去村里找人灭火。 但是等我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影子正愣愣地看向一旁。这会儿我才发现,就在我专注看向沙坑里面的情形时,整个村子已经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这这……”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却不由自主开始秃噜。也正在这时候,几个身影从我们身边冒了出来:全身裹着黑布,像是古代日本的忍者打扮一样。 “快走!” 影子拽起我就朝旁边跑。实际上我们当时颇有种慌不择路的意思,因为连村子都没有了,我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可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让我颇为熟悉的声音:“小徒弟,看见师父怎么还跑了呢?” 我一愣,立刻使劲儿拽着影子停下来,转头朝后看去。 六个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那里,乍一看上去根本无差别。我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可是燕南鬼使的标准装束,我那老鬼师父肯定在里面。 “师父?”我喊了一声,“这是咋回事啊,我们村怎么没了?” “迷障而已,不用怕。今天我们在这里现身,可不想让你们村的那些人看见。”鬼五师父道。 另外一个鬼使这时候突然开口了:“诶,老五,你这徒弟的命格有点奇怪啊,虽然是个人,但和鬼倒是挺亲近。” “我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收他做徒弟的。” 这是我师父的声音,可是我在几人身上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搞明白是哪个人说的话。 老鬼师父继续道:“咱们鬼使平时和普通人打交道,身上的煞气却损伤人的阳寿,但是这孩子一点儿没事,和我们有缘分。” 这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又说话了:“你们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命格也很奇怪?” 那鬼使说着,朝影子招手:“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影子似乎显得有些迟疑,我在旁边说道:“没事儿,这些不是坏人,里面还有我师父呢。”她才慢慢走了过去。 那鬼使伸出枯瘦的手,朝着影子的脉门上一搭,随后显得颇为惊讶:“这孩子的灵魂,竟然像是许多灵魂融合在一起形成的,真是奇怪。” “她以前生过病,上弧月说她的命是用许多人的神识换回来的。”我在旁边插嘴道。 “神识?”那鬼使听到这话,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能够换回一个人的性命,少说也得上百人的神识才行,难免要杀人毁尸。七尾灵狐难道还干这样的勾当?” “不是上弧月干的!”我听这鬼使的语气好像有些生气,忙不迭为上弧月澄清:“这是一个养尸人干的,我们答应他不抓走杨教授,他才帮我们治好了影子姐的病。” 我的话没头没尾,自然很难让他理解,不过这时候我的老鬼师父又说话了:“你们对这片的情况不了解,我这小徒弟说的事情,我都知道来龙去脉,等回去之后慢慢再讲给你们听。现在可别忘了咱们来是做什么的。” 几名鬼使听到这话,齐齐地转过身,看样子应该看向的是沙坑的方向。 到这会儿我才又想起来,沙坑里面可是还着着火呢。但是看几个鬼使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并不只是看着火那么简单,而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我忍不住凑过去,在几名鬼使身上看了看,低声问了一句:“师父,你们在这儿干啥呢?大坑里着火了,你们咋不管?” “徒弟,你知道这里为什么着火么?”老鬼师父道。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好像是刚才我放炮仗的时候,不小心把下面的什么东西给点着了。” “你小子还真瞧得起自己。你以为就凭你那连老鼠都炸不死的小鞭炮,可以把地狱火引着?”老鬼师父颇为戏谑地说道。 我一愣:“不是我弄的?可这里除了我以外好像也没别的人啊,难不成是鬼点着的?” “还真就差不多。”老鬼师父说道,“既然名字叫地狱火,那当然是从地下烧起来的。只有下面的东西想要冲上来的时候,地狱火才会燃烧。” 我听明白了:甭说,冀北的地下世界又开始闹腾起来了,所以才会派鬼使来灭火。 但是上次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就只有一名鬼使就搞定了。眼下足足有六名鬼使出现,这得是多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老五,你带着这两个孩子先到旁边去吧,这家伙我们几个就可以搞定。”一个声音道。 老鬼师父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我还正想找个借口到一旁去看热闹呢,没想到你把借口都给我找好了。” 这么说着,一个黑影子从六人队伍中脱出,朝我和影子这边走了过来,对我们两人道:“走吧,咱们到远处去坐坐,省得一会儿打起来被殃及。” 他这么说着,并没朝远处走,而是嘴里念念有词。随即我们三个的身子就直接腾空而起,拔地四五米高,飘到了距离沙坑边缘近百米的半空中。 “师父,你们要对付的到底是啥鬼啊,怎么还要躲这么远?”我觉得这老鬼师父是不是显得过于谨慎了。 一身黑袍的老鬼盘腿坐在半空中,那模样就跟个老和尚似的:“不是鬼,是妖怪,被镇压在地下很多年了,今年正该它解封,所以鬼君派我们几个过来,打算重新封住它。” “啥妖怪?”我挺好奇地问。 “夕。”老鬼师父缓缓开口。 我愣了一下,心说啥东啊西啊的,没听说过。谁料一旁的影子却惊讶地插了一句嘴:“是除夕的夕么?” 老鬼师父做了个转头的动作,看那模样似乎是在看向影子:“没错,就是那东西。”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的脑袋里面突然就闪出了一些非常久远的知识。 曾祖母告诉我的那些故事里面,似乎还真是有这么一段儿,说当初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夕的怪兽,每到冬天就会从虚空中跑出来吃人,一直到一个叫年的英雄出现,才终于把怪兽给杀死。“除夕”这个名字也正是这样来的。 现在听老鬼师父的意思,难道说这个传说是真的? 我把自己的疑惑提出来,老鬼师父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有真有假。夕确实是一只魔兽不假,而且当初也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年这个人却是人们以讹传讹编出来的。” 然后老鬼师父又给我和影子说了不少关于这种魔兽真实情况,算是纠正了传说的讹误。 按照他的说法,夕的真身其实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世界上过,而是存在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但是它的怒气却在这个世界产生了上百个分身。 为了能够限制这些分身的行动,最初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神祇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最后才终于将它们一一封印。但是这种封印并不长久,所以每到固定的解封时间,各地的守护者必须要重新进行封印才行。 “所以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除夕这么回事。”老鬼师父道,“这世界上存在的夕,都只是那个魔兽的真身逸散出来的怒气变成的,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勉强能把这些假货给封印住,可见那个真的有多可怕。” 我瞪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影子,心说不管她听没听明白,反正我是觉得有点儿懵。 见我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估计老鬼师父也懒得再和我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这坑是怎么形成的吗?很久以前有人在同一个地方对夕进行过封印,因为释放的能量太大,所以才在地面上弄出了这样一个坑洞。” 听他这么说,我才终于感受到,这种叫夕的家伙还真是够强的。相比老鬼师父刚刚那些抽象的介绍,眼前的大坑更可感一些。 此时的老鬼师父低头看向沙坑的那边,喃喃自语般说道:“离地面还有两千丈,估计还要等一会儿——徒弟啊,跟我下盘棋怎么样?” 我咧咧嘴,心说在这么紧张的条件下都还惦记着杀上一盘,除了我老鬼师父以外也是没谁了。 “我没带棋盘。” 老鬼师父呵呵一笑:“没事,我随身带着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鬼棋 可老鬼师父拿出来的却并不是象棋,也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种棋:棋盘像是由什么东西的皮肤制成的,非常坚韧,上面画着太极的双鱼图,还有两种非常复杂的符咒。 棋盘既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而是一种不规则的四边形,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胡乱撕出来的一样,棋子则是非常精致的金属小型雕像,分为金色和黑色两种。 “呶,这种棋名字叫做神鬼棋,金色的是神仙一派,黑色的是妖魔一派,两派互搏,和象棋的玩法不同。” 等到老鬼师父给我演示了一番之后,我才发现这种棋的精妙之处。相比那些有定势的棋,神鬼棋的下法显得灵活许多,就好像真的有两派队伍在进行斗法一样。 而且这种棋在移动的过程中竟然还会产生一些特殊的效果,比如局势对一方不利的时候,另一方棋子后方的大神或大魔就会光芒大盛,同时那方的封印符文颜色会变淡,大概是表示镇不住的意思。 孩子对新奇的玩意儿会好奇,这种好奇让我对这种棋的进步速度很快。我把它看作是真实的战场,而自己便是以上帝的视角掌控一切的人。 正在和老鬼师父杀得兴起时,沙坑里的那股火焰“噌”的一下暴涨了起来。 “不下棋了,看戏吧。”老鬼师父道。 话音未落,火苗暴涨了好几米,如同喷泉一样朝四周爆开。与此同时,细沙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身影跃了出来,乍一看像是一头健壮的牛,但是脑袋却高高扬起,上面有许多类似触须的东西飘动。 让我和影子都觉得惊奇的是,这东西的身体竟然是半透明状的,而且周身发着深色光芒,颇有一种梦幻般的色彩。想起老鬼师父说这东西只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的怪物怒气变成的,我就觉得这副形态可以解释了。 五名鬼使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却在这头巨兽出现的一刹那分别站到了它周围的五个方位。 “五行阵,五个人足够了。”我这老鬼师父似乎根本就没把眼前的情况当成一回事,还在那里悠游地给我介绍呢,“知道为什么要他们五个一起来吗,因为这五个的命格就分属五行。本来这次我不用和他们一起,但一听说是你们村子,也就跟着过来看看。怎么样,师父我对你还算关心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可心里却全然不是这么想的,心说估计你是闲极无聊,想要跑到我这里下棋来了。 五行法阵相生相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奥妙无穷。看老鬼师父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我就知道靠着这法阵对付夕的分身应该不成问题。 事实也确实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自打从地底下钻出来,长着大犄角的夕就没怎么动过地方,只是暴怒地在那里狂叫。 说实在的,这景象不免让我觉得有点失望,因为本来我还以为是有一场血仗要打的,结果其中的一方这么怂,竟然没开打就完了。 就在我眼看着夕的身影在黄沙中一点点朝下陷去的时候,在我身旁的老鬼师父却“咦”了一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啊。” 我还没搞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几名鬼使的身后突然闪出了一圈儿腾腾的黑气。老鬼师父低呼一声不好,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我的身边。 五名鬼使本来在沙坑里是悬空站立的,但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身下突然钻出了许多类似根须的东西,朝几名鬼使的脚踝缠绕过去。 我那老鬼师父的身形这会儿出现在了夕的正上方,两手朝旁边一甩,许多磷火一样的东西从他的手里落在地面上。这些火苗像是有生命一样,直接就朝着那些根须上面窜。 蛇一样蜿蜒的根须被这火一烧,立刻都缩回到了地面中。 老鬼师父随即抱臂站定,看向身下的五名鬼使:“我说你们几个就别磨蹭啦,刚才要不是我出手,这五行阵一被破坏,肯定又不知道毁坏多少庄稼。赶紧把这家伙封印了事!” 鬼使们没说什么。围绕在夕周围的五行阵却猛地燃烧起来,红色的火光将夕周身吞没,这头巨兽随即在嘶吼声中朝地下沉去。 就这么简单,这头在神话传说中流传了这么多年的魔兽又一些被重新封印了。 当时的我其实觉得有些失落,倒不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只是觉得猜想中应该让人感到热血澎湃的场面,实际上却以颇为平静的方式收场,和心理上的反差未免太大。 当时的我只以为这种魔兽的本事名不副实,却没朝另外一个方面去想,那就是鬼使们的能量太大,所以才能如此简单地搞定这样一个大家伙。 老鬼师父见事情已经基本搞定,重新坐回到我身边,嘶哑的声音道:“怎么样小徒弟,是不是觉得今天的热闹没看够?” 我倒是也不瞒着他,点点头:“这也忒简单了,还没上次我和上弧月去救影子姐的时候好玩儿呢。” “好玩儿?”老鬼师父呵呵笑起来,“还真不愧是我的徒弟,上次你们碰到的情况那么凶险,竟然用好玩儿两个字就给解释了,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我心说这老鬼怎么知道我们上次遇到什么事的?正想问他,却又听他说道:“现在我让你看点儿好玩儿的东西,怎么样?” 还没等我回答,老鬼师父已经伸出了他那只枯瘦的右手,在我们身前的神鬼棋棋盘上凭空划弄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朝下做了个扔东西的动作。 我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五名鬼使的旁边突然出现了许多身影。再仔细一看,竟然和棋盘上棋子的排布颇为相像。 这些在棋盘上以小雕像形式呈现出来的神和鬼,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几名鬼使的周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还真以为神鬼现世呢。 “咱们鬼使已经有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下过棋了吧,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做,来一盘?”老鬼师父朝下面喊话道。 五名鬼使抬起头来:“怎么着老五,打算以一敌五?别说我们让你在徒弟面前丢人,一会儿把你给打得一个子都不剩!” “别废话,开打!” 老鬼师父说着,已经在棋盘上自行研究了起来。而下面的几名鬼使俨然已经成为了里面的棋子,随着阵势的变化冲杀起来。 我,包括一旁的影子,看到棋竟然能有这样的玩儿法都懵了。挂在我脖子上的龙马鳞片这会儿正肆无忌惮地发光发热,显然是在对目前的阵势进行着分析记录。 看得出老鬼师父的手段还算高妙,但是对方毕竟有五个人,在棋盘大阵中不仅能够分而攻之,而且还能互相支援,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 不到一百式,老鬼师父的那些鬼就被对方幻化成的神给砍光了,他倒是不急也不恼,笑呵呵地说回去赔他们酒喝。 “噼噼啪啪!” 四周不断有鞭炮声响起来。镇子里一些有钱的企业放出各色烟花,在天上陆续绽放,很是好看。 “咱们该回去了。” 几名鬼使朝这边掠过来,老鬼师父也站起身,拍拍我的脑袋道:“小徒弟,这副神鬼棋就送给你了,平时多琢磨琢磨,下次可别再输得那么惨。” 他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还有,这棋只能你自己玩儿,不能给别人,连平时经常和你在一块儿的两只狐狸也不行,这可是能参天机的东西,要是被别人悟去就麻烦了。” 听他这么说,我皱皱眉头:“师父,这棋我一个人怎么玩儿啊,总得找个对手才行。” 老鬼师父没说话,旁边的另外一名鬼使却道:“这好办啊。我觉得你旁边那个小姑娘就挺好,如果她要是愿意给我做个徒弟,那就算是你的同门了,这样你们两个就可以一起研究这神鬼棋。” 诶,这办法好! 我转头看看影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会儿试探着问道:“是要让我给你当徒弟?” “没错。”那鬼使的声音闷闷的,“咋啦,不愿意?我们鬼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收徒弟的。” 我当时都急坏了,忙不迭地朝影子使眼色,心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年头到哪儿再找这么个师父去。 “愿意!”影子忙不迭地说道,然后露出一个挺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还要有人给我当师父,觉得挺奇怪的。” 我真正好奇的是这师父会给徒弟什么东西当见面礼,结果鬼使在身上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只能约定下次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 看得出影子挺高兴,毕竟过去的日子里,她在杨永新那里根本无法体验到自己有被需要的价值,眼下一个看上去颇有两把刷子的鬼使竟然主动要当自己的师父,给她心理上的慰藉自然是极大的——虽然这师父啥礼物都没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又见康三爷 初一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老一辈说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天气阴阴的,没有太阳。早晨起来睁开眼,我发现屁帘儿竟然还在屋子里飞来飞去,根本就没把这样强度的天光放在眼里。 进入冬天一来,我发现这小鬼儿好像比以前的模样要好看了不少,脸上的青黑色正在逐渐退去,而且好像个头也在长。上弧月说只要它这样一直吸收人气,就能和人一样生长,而且模样也会和人变得愈发接近。 “停!”我把屁帘儿给叫住。 正在半空中非得高兴的小鬼儿“哧”地一下停在了那里,转头看向我:“啥?” 相比之前,它的声音也不再那样鬼里鬼气了,闷闷的嗓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隐约有了一两岁小孩儿的模样。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给撕烂的?”我指着一旁露出棉花的棉衣,凶神恶煞般地问道,“我就这么几件棉衣,都被你给弄坏了,你赔我!” 小鬼儿朝旁边看看:“不。”然后又开始在屋子里面来回跑骚。 我在旁边觉得气急了。为了防止屁帘儿捣蛋,屋子里面的所有物件上都被我贴上了黄符,只有晚上脱下来的棉衣上忘了贴,结果还就真的中招了。 “我跟你没完!” 我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抓起旁边的一张镇鬼符就朝屁帘儿脑袋上贴过去,却没想到它一闪身,我收不住脚直接扑在了花盆上,把奶奶那盆心爱的花给砸烂了。 “打!”屁帘儿吐出一个字。 我心说这回完犊子了,把花挪了个地方,然后在自己坏掉的棉袄外头套了个外套,先溜出去再说。 跑到四婶家后,先给四婶四叔拜了年,然后到影子的房间里,让她先帮我把棉袄补上。 “过一会儿我要去拜年,你去不去?”我问她。 “不去,我娘说咱们这里的女孩子不兴去给人家拜年。”影子道。 我点点头,觉得挺没意思,想了想:“过会儿我给你拿来些糖块儿吃。”说完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 农村对大年初一的拜年极为看重,但凡村里沾点亲戚的,都会趁着这天走动走动,小辈要给长辈拜年。 在我小那会儿,孩子给长辈拜年都是要跪下磕头的,但是后来却逐渐省了这道程序,只是作揖了事。 当时我也是够傻的,见到长辈磕头磕得实在,跪下就是“当当当”三下,声音响亮得很,也不知道智力是不是就这么磕没的。 不过要说这效果也确实有。甭管到谁家,这三个头磕下去,那些爷爷奶奶的指定拉着我的手,朝口袋里不停地装糖块儿。才转了半个村,我就不得不回家一趟,将口袋里面的糖块卸下去,然后再去别的长辈家里。 住在我们村西北角的是一个姓孙的老头子,已经有八十多岁了。老头子一家是外来户,和村里的其他人家并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一直管他叫孙老太爷,也不知道这辈分是从那里算起来的。 “老太爷,给您磕头啦!” 老头子平时很少在村里露面,这会儿颤颤巍巍地从门口赢出来,沙哑着嗓子道:“哎,孩子,快起来,进屋吃糖块儿去。” 我站起来,抬头朝老爷子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老头子穿的倒是挺喜庆,大红棉袄,缎子面上绣着金黄色的福字,这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算是挺少见的打扮了。 但是和这身喜庆衣裳不相称的是,老头印堂的位置就好像是抹上了煤灰一样,黑黢黢的。 跟着上弧月学了有将近半年的道术,虽说我懂的东西在内行人看来或许只是皮毛,但也算可以应付一些简单的情况了。 眼下看孙老太爷这模样,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恶鬼给缠了。可我却没立刻就说出来,因为万一那东西就在屋子里面,我这么一声张指定把它给吓跑,到时候就没地方去抓了。 孙老太爷的老伴儿去世得早,平时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屋子。老头儿也算是个讲究人,屋子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是干净。 老头儿朝我口袋里头塞糖块儿的时候,我就左顾右盼地在屋子里面观察起来。 让我纳闷儿的是,屋子里面什么邪祟都没有,我还特意在衣柜之类可以供邪祟藏身的地方转了转,也没有感觉到有煞气溢泄到外面。 问题不在这间屋子里面。我想了想,装成无意地问道:“老太爷,您平时就自己在家住?” “不是,你大健叔这些天从城里回来了,跟我住在一块儿呢。”老头儿笑着说道,“你大健叔在城里找了个媳妇,这不过年了么,特意带着媳妇回村儿看看我这个当爷爷的。” 过年带着媳妇回家来看老人,这话乍一听上去似乎很合理,但是我却还是听出点儿问题来了:“就我大健叔自己带着媳妇回来的?” “是啊,他爹妈忙,没空回来。”老头儿说到这里,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这样一听就不正常了。甭管事情有多忙,过年回家在我们那里可以说是必须的,大健叔的爸妈又怎么会只让儿子带着儿媳回来呢?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大健叔他们呢?”我朝窗户外面看了几眼,“好像没看见他们啊。” “他们俩去镇子里面买东西了,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等着他们俩的,可仔细一琢磨,万一碰到的是那种能量高的邪灵,就凭我这两把刷子,搞不好救人不成,反而会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和老头说了两句闲话后就溜了出来。 不过我却并没走多远,而是坐在他们邻居家门前的大石头上,佯装和弄地上的雪玩儿,眼睛则时不时朝孙老太爷的院子瞟过去。这里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就算真的碰见什么厉鬼,我也一点儿都不会害怕。 没想到在这里一等就是半个钟头。我都觉得全身都要冻僵了,正想站起身活动活动,却正看见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村头的小路上。 这皑皑白雪覆盖的地面上,但凡有个什么不一样颜色的物件都能看清楚,更何况其中一个人穿的是大红衣裳,简直再显眼不过了。 我的眼神还算不错,离得还有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就是我大健叔,而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着黑气,毫无疑问是个邪物。 我就像是个兔子一样,倏地一下从石头上窜起来,然后弯着腰朝一旁躲去,生怕被两人发现。 一转头,突然看到我身后拴着一头老牛。想起用牛眼泪涂在眼睛上可以看出邪祟能量的级别,我立刻轻手轻脚地跑到了老牛身边,把头凑过去在它眼睛旁边使劲儿吹气。 勉强弄到了一点儿牛眼泪,我把它擦涂在自己眼睛上,然后重新走到墙角,看向越来越近的女鬼。 “头顶青蓝火,中偏下的级别,倒不是恶鬼里那种逆天的存在。”我下了结论,可想想自己那两把刷子,估计对付这样级别的恶鬼也有点儿费劲。 然后,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大健叔的身上滑去。 这一看又是把我给惊着了:大健叔身体里的灵魂和他的躯体不匹配! 换句话说,大健叔的身体被另外一个灵魂给夺舍了,而那个灵魂,我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别人,而是已经被刘队长的人给控制住的康三爷! 那老头儿上回在骡子口被发现,就被刘队长他们视作重点对象给监视起来了。据刘队长后来说,为了防止康三爷再用自杀的方式让灵魂逃脱,他们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间全部用软性物体包裹的房子,而且不会提供任何可以让他用来自杀的物品。 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还是找到机会自杀,然后灵魂逃了出来。 康三爷的灵魂躲在我大健叔的躯体里面,要不是因为有牛眼泪发挥作用,就连我这双能见鬼的眼睛都没办法看出问题来。 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从龙窝村躲到骡子口,再由517局那里躲到丁官屯,绕了这么大一圈儿,竟然还是被我们给撞上了。 我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想要和恶鬼与养尸人的组合搏斗,那简直就是找死,所以没敢轻举妄动,眼看着两人进了院子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朝上弧月那边跑了过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上弧月这边也热闹得很。 我从入口走进树林里,迎面见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差点儿没把我给惊着。 红毛狐狸正把她之前弄来的那些年货给这些家伙分发,那模样和企业老总给员工发年终奖的情景差不多。此时的上弧月笑容可掬,少了平日里那种妩媚,倒是多了几分和蔼,还真像是妖精群里的大姐大。 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那些排队等着领东西的各色妖精们身边穿过,径直走到了上弧月身边。 等我将事情的经过一口气地说完,红毛狐狸不由皱了皱眉头:“又跑出来了?还真是麻烦,哪怕现在我们把他抓回去,估计过不了两天他又会从别的地方出来。” 我着急了:“咱们先去抓吧,要不然再磨蹭一会儿,孙老太爷又被他给害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溺死 上弧月想了想,从旁边一众动物给她带来的礼物里面,挑出了一根一米来长的白色绳子,简单缠绕成一团递给我:“带着它,咱们去把康三爷给捆回来。” 我手里拿着那条绳子,只觉得轻得要命,而且也就我食指粗细,用来绑人也忒不让我放心了。 红毛狐狸的性格就是在做每件事情之前想的东西很多,但是真正做起起来的时候却是雷厉风行,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她拽着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村东头飞过去,也就半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孙老太爷的家门口。 我们进门的时候,伪装成大健叔的康三爷正和那红衣鬼喂孙老太爷吃早饭呢。老爷子独居的时候哪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在那里乐得合不拢嘴。 上弧月进屋之后二话不说,上来就被桌子给踢翻了,盘子碗什么的顿时碎了一地。 老爷子当时都没能反应出来,抬起头瞪着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红毛狐狸。 “你们干啥?!” 上弧月没搭理他,已经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大健叔和红衣女鬼了。 红衣女鬼没见过上弧月,眼下自然也是满脸懵;而大健叔体内的康三爷灵魂却对我们再熟悉不过,只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就变了。 他的反应也很有意思,第一时间不是想要逃跑,而是迅速弯下腰,直接抄起地上那些破碎的瓷片,想朝自己的脖子上划。 可上弧月又哪儿会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右手轻轻一挥,我手中那条白色丝带不受控制地飞出,径直缠绕在了大健叔的手腕上。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这条绳子的高妙之处。它在上弧月的手里,俨然就是屁帘儿的那把小隐剑,指哪儿打哪儿,这会儿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一样,把大健叔的身体层层捆绑起来。 “诶,你们干啥,凭啥捆我孙子?” 一直到这时候,孙老太爷才终于反应过来上弧月在干啥,气呼呼地质问道。 上弧月却也没时间解释,把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大健叔朝那里一扔,手上红光一闪,朝那红衣女鬼的肩膀抓了过去。 这会儿女鬼仍然不知道上弧月是何方神圣,但是眼下的形势算是看明白了。她的脑子很聪明,没直接用出手段来反抗,而是一个闪身躲到了孙老太爷的身后。 “爷爷!”女鬼的声音暖暖糯糯的,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老爷子这会儿显然已经急眼了,要知道在他的眼里,正被上弧月追着打的可是他的大孙子孙媳妇,这会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直接抄起身后的椅子就朝上弧月砸过去。 我在旁边不由捏了一把汗,倒不是为上弧月担心,而是生怕这老爷子一不小心把自己哪块地方给碰着了,这八十多岁的年龄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上弧月倒是非常有分寸,一个非常轻巧的动作将椅子躲过去,然后用了一个看似绵软实际上却很有力道的手法把老爷子按在了椅子上,另一只手则径直伸向了后面女鬼的脖子。 到这时候,女鬼也不得不用处自己真实的本领了,躲过上弧月之后,全身的黑雾顿时暴涨,朝墙角闪过去。 被上弧月按下去的老爷子嘴里骂骂咧咧,还想上去添乱。我这会儿倒是机灵,先用手指在嘴巴里沾了点儿唾沫,然后又在自己眼皮上抹了抹,把眼皮上那些已经干涸的牛眼泪重新弄融化,然后再忙不迭地把混合的液体朝老头的眼睛上抹去。 虽说这一套动作做得有些恶心,但却产生了实实在在的效果。 老头子才抄起椅子,看向上弧月和自己那准孙媳妇时,先是一愣,然后就一屁股瘫坐了下来。要不是因为我在旁边拽了一把他手中的椅子,老头儿非得把自己给砸了不可。 而孙老太爷瘫坐下来的位置,正好是刚才那些盘子碗打翻的地方。几秒钟前在他眼里还是美食的东西,眼下却成了诸如蜈蚣、蝎子之类的爬虫。老头子只低头看了这么一眼,顿时呕吐不止。 “他们,他们……” “这不是大健叔和他媳妇,都是鬼变的!”我在他耳朵边上大声解释道。 据说身穿红衣服死去的女鬼死后煞气不会消散,所以很容易就会变成厉鬼。但是眼前这个估计是鬼龄不长的缘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在上弧月的手上全无招架之力。 几招下来,红毛狐狸几乎把这女鬼给打得魂飞魄散,最后将女鬼的煞气尽数吸收掉了事。 转头看向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大健叔,红毛狐狸发出了一声冷笑:“又见面了,康三爷。” 抢夺了大健叔身体的康三爷这会儿正努力扭动着身体,看样子是想要腾出一只手来。但是那白色的绳子就好像紧紧黏在他的身上一样,根本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孙老太爷瞪着眼睛看向红毛狐狸,喉咙里因为紧张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弧月抱臂站在那儿,将视线从康三爷那里转到孙老太爷身上,神色有些许的缓和:“他们都是鬼变成的,目的就是来害老爷子你。” “害我?”孙老太爷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看向刚刚还一副孝顺模样的康三爷那边,“可我老爷子穷得叮当响,为什么要害我呢?” 上弧月没说话,但是康三爷却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死老头子,你以为我真是你那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到处玩儿女人的宝贝孙子?呸,你那宝贝大孙子两天前的半夜就被刚才那个女鬼给玩儿死了,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他的身体而已。” 一听说自己的孙子死了,孙老太爷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喉咙里面咕噜咕噜响了两声,然后不由自主哭了起来。 “才这么点儿打击就让你觉得伤心了?” 康三爷的声音显得无比阴毒,冷笑了两声后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吗?因为我要弄出五鬼摄魂的法术。最好的五鬼摄魂,五个灵魂要出自同一脉。你的孙子,儿子,儿媳妇都已经被我们弄死了,刚刚我又去了坟地把你死鬼老伴儿的灵魂被弄了来,如果再加上你的可就完美了。” “儿子,儿媳……” 孙老太爷瞪大眼睛说出了这样几个字,然后突然就背过了气。这把我可吓了一跳,红毛狐狸蹲下身子,在老头儿身体的几处大穴上按了几下,然后轻轻点点头。 “就这么晕过去了?”康三爷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还以为听到这样的话之后,这老头子会和我拼命呢!” 这样的事情恐怕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是一种类似于天塌地陷的打击。按照康三爷的想法,要是孙老太爷真要让他偿命,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他的灵魂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脱。 见康三爷笑,上弧月也笑了:“没想到还是让你给跑了出来,看样子这传说中很厉害的517局,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本事啊。” “哼,他们的本事确实不小,几乎把我所有自杀的路子都给切断了。”康三爷依然是笑脸,但是笑容却显得狰狞了许多,“可惜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康三爷想要办成的事情,甭管它有多难,照样给它办成了。” 大概是有意显摆一下自己过人的智慧和非凡的毅力,康三爷将自己在517局秘密关押点的经历和我们简单说了一遍。说实在的,老头子的手段也确实不凡。 按照他自己所说,517局不仅将关押他的监室四壁弄成了软性材料的,甚至连他平时使用的一切用具都是软性材料制成,没有棱角,甚至都可以被胃液消化; 平时为康三爷送的食物会经过严格审查,非常干净;每周有医生为他检查身体,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吸入雾化麻醉剂,防止在检查的过程中伤害医生或是自残。 “真没想到,你在监狱里面活得还挺滋润呢!”上弧月用一种揶揄的语气道,“什么事都不用干,拥有私人医生,还有那么多人二十四小时保护。” “滋润?”康三爷一声冷笑,“你如果真的体验过那种生活,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个人被赤身裸体地放入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小屋子里面,一切吃喝拉撒都要在那里进行,没有娱乐,没有自由,只能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死亡,想想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我还真是好奇了,在这么严密的管控下,你到底是怎么自杀成功的呢?”上弧月问道。 缩在墙角的康三爷不禁又放声狂笑起来,表情显得颇为得意:“如果我今天不说的话,恐怕你们怎么都不会猜出来。就用那么一碗鸡蛋汤混合着自己的尿液,我就把自己给活活地溺死了!” 其实,517局也对这方面有过考虑,所以平时对送给康三爷的流体食物量有着严格的限制,防止他用液体进行自杀。 如果单单靠鸡蛋汤的量,康三爷根本不可能自杀成功,可却不成想他竟然连自己的尿液都会用上,足量的液体进入肺部,硬生生把自己给溺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混沌迷局图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要说这世界上的死法千千万,让尿憋死的人都有,可是用尿把自己给淹死的,估计除了康三爷以外,也就再没有别人了。 “觉得我的死法有点儿憋屈是么?”康三爷眯着眼睛看向我们,“在那种情况下,恐怕你们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方法吧。” 上弧月点点头:“确实,虽然恶心了点儿,但是不得不说很有效果。能选择这样的方法自杀,倒是很有勇气。” “为了自由,这又能算什么。我平生最看不起的一种人,就是稍微遇到点儿困难就放弃的,简直是没用的东西!” 这话如果要不是从一个大反派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充满了励志的味道。 红毛狐狸看看他:“说得不错,不过这回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手段再逃走。” 像康三爷这样曾经在四九城内做过“老炮儿”的人物,有个挺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吹牛。当然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自信,但是未免太过头儿了点儿。 “怎么逃走?生不容易,死还不容易吗?甭管你把我禁锢在什么地方,也甭管守卫得多严密,三爷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我想死,你们谁也拦不住!” 上弧月只在旁边笑,看上去颇为诡异,让我都看的发毛了。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红毛狐狸道,随后弯下腰,眼睛紧紧盯住康三爷,用一种颇带威胁的语气低声说道,“死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阻止你死。相比禁锢住你的肉体,禁锢灵魂的效果或许更好。” “禁锢灵魂?”康三爷又笑了,“你可别忘了,在我寿终正寝之前,不管死过多少次都不算死。虽然形式上是灵魂,但符箓术法之类的东西对我没有用。” “那冀北迷失之地呢?”红毛狐狸的嘴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词语。 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冀北迷失之地”,而且这名字太玄,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的地名。 康三爷也显然对这个名字不怎么熟悉,满脸狐疑地看着上弧月:“没听说过。” “放心,你马上就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上弧月狡黠一笑。 这会儿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一群老头子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估计是来给孙老太爷拜年的。上弧月非常及时地结出一个迷障,将我们三个人的身形隐在里面,然后带着康三爷就朝外面走。 而那些老头子们看到堂屋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全都吓了一跳,闹哄哄地跑了进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上弧月带着我和被捆成一团的康三爷,借助迷障的掩护一路朝北山的方向飞去。 “到底什么是冀北迷失之地啊?”我问上弧月。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灵魂死后存在的地方。”上弧月解释道,“人死之后变成灵魂,而灵魂因为各种原因魂飞魄散之后,根据乾坤守恒的特点,其实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却接近于混沌。” “迷失之地,大部分地方都充斥着这样混沌状态的灵魂碎片。而完整的灵魂若是进到了这里面,就好像是人掉进了流沙里面,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出来……” 或许在红毛狐狸看来,自己是在用最为通俗易懂的方式来给我解释,可听到这些的我却还是一副懵逼的表情:“我还是不太明白。” 上弧月颇为无奈地朝我一笑。 一直在术法作用下飘在一旁的康三爷这会儿却忍不住说话了,语气显得狐疑不信:“灵魂碎片重归混沌我倒是听说过,但要说冀北这块儿地方有个专门储存灵魂碎片的地方,三爷我还就真不信了。我看这是你自己编造出来,故意吓唬我的吧。” 上弧月也不解释。几分钟后,我们就到了福乐寺的山门外。 大年初一的香对信徒们来说,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次。这会儿寺里烟雾缭缭,诵经祈福声此起彼伏,倒是颇有一种极乐世界的味道。 和尚们这会儿也忙的不可开交。虽说出家人对于物质不太看重,可毕竟要靠着香油钱来供养佛祖和自己的五脏庙,面对大年初一这个难得的创收时间,自然不能马虎。 如果是以往,为了表示自己对佛祖的尊重,上弧月进了寺庙就会将迷障撤掉。但是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红毛狐狸不得不从众多香客的头顶飞过去,径直来到大和尚空义住在那间屋子里面。 自打空心离开之后,这屋子里就只剩下空义和另外一个和尚了。我们进屋子的时候,刚好空义自己在里面打扫,转头见是我们,显得颇为诧异。 “狐狸施主?这是怎么回事?”大和尚问道。 上弧月反手便将躺在地上挣扎的康三爷给打晕了,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 大和尚空义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看向上弧月:“不过狐狸施主,你把这个恶人带到这里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空义以为上弧月是想问他有没有禁锢住康三爷灵魂的办法,但是红毛狐狸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这里和你们讨教禁锢他的方法的,方法我早已经知道了,只是需要从你们这里借一样东西。” 上弧月在福乐寺借东西是常有的事情,哪怕是禁室那些威力极大而且极其邪恶的物件,只要她开口,大和尚也是照借不误的,所以眼下也没有任何的迟疑:“阿弥陀佛,你说吧,这次想要什么东西?” “我想借混沌迷局图的残片。”上弧月道。 谁料大和尚听到这话,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似乎不可置信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狐狸施主你说的是混沌迷局图?” “没错,就是混沌迷局图。”上弧月又重复了一遍。 本来我以为也就是一张图画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却没想到大和尚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道:“阿弥陀佛,狐狸施主,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但是这混沌迷局图,恐怕我们拿不出来。” 上弧月的神色也显得颇为严肃:“其实你们拿得出来,只不过是想不想拿出来而已。” 我被这两个人给绕晕了,心说什么拿得出来拿不出来的,没有自然拿不出来,有不就能拿出来了? 可大和尚随后的一句话却解决了我的疑惑:“阿弥陀佛,狐狸施主,你应该知道,当初大师为了避免这混沌迷局图危害世间,可是在临死之前将这东西给吞进了肚子里面,这我怎么能再给你拿到手啊!” 我想了想,大概空义嘴里所说的大师,应该是禁室里面那个肉身佛了。空义说着图被大师吞进了肚子里,岂不是说眼下那张图就在肉身佛的身体里面? 要是这么说,好像还真是拿不出来了。 可上弧月这次的脸色却显得极为坚定,以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轻轻合掌:“恐怕这次要委屈大师的肉身了。” 她这话一出口,大和尚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你的意思是,想要剖……剖开……”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愣是说不出后来的几个字来。但是在一旁的我却通过这只言片语听明白了,上弧月是想剖开禁室内肉身佛的肚子! 这未免太过大胆了。要知道这肉身佛可不仅仅是寺内僧人佛心的一个寄托,而且还靠着它来镇压着禁室内的那些邪物,甚至还是上弧月所说的镇压着大雄宝殿下妖物的卍字金刚印的一个阵眼。 可想而知,对福乐寺来说,这座肉身佛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佛家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当初佛祖的身体被节节肢解都能够复原,大师也早已经成佛,自然不会执著于这色身。”上弧月试图说服空义,“更何况我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是为了禁锢住康三爷的灵魂,不让他再去伤人性命,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这话佛理浅显,就连我都听明白了,空义自然也能明白。 但是他却还是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狐狸施主,虽然你的话有道理,但我还是不能答应。大师的肉身在寺内供奉了千百年,保佑了寺内的僧人千百年。如果在我这里出现了什么差错,我作为寺内的大弟子,哪怕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上弧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空义却合掌朝她鞠了一躬:“阿弥陀佛,还请狐狸施主再想一个别的办法,小僧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里招待了。” 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上弧月皱眉看着空义的背影,过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看透啊。我现在倒还真有点儿想念小和尚空心了,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不会就这么拒绝。” 我心说小和尚当然不会拒绝,他看见你就像是耗子看到了猫似的,哪儿还有拒绝的胆量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意外的惊喜 “到底那个混沌迷局图有什么用?”我问道。 上弧月解释道:“大师体内的混沌迷局图,其实只是整张图的一块小小的残片,刚好是整个冀北地区迷失世界的入口。这东西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破碎了,其他地方的残片都不见踪影,只有这块地方的残片还在。” 我觉得有点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只有通过这张图,我们才能把康三爷给送到那个迷失世界里面去?” “没错,那是我知道的唯一一种进入迷失世界的方法。”上弧月道。 我挺不理解:“为啥那个老和尚要把图吞进肚子里面,那图很厉害?” “非常厉害。之所以它会叫迷失之地,是因为但凡心智不坚定的人进入里面,很容易就会产生一种错误的感觉,认为那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则是假的。” 听上弧月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那面古镜里面看到的情景,问她道:“那迷局图不就是和古镜一样,能产生这个世界的投影?” “不一样。”上弧月轻轻摇了摇食指,“古镜之所以能迷惑人,靠的是投影出和真实世界相似的一个世界。但是迷失世界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却完全是两种模样,它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方法。” 说到这里,上弧月低头看看我,见我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解释又是对牛弹琴了,不禁很无奈地摇摇头:“总之,如果有谁拥有了混沌迷局图,也就能够随意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么他也就有了把人或者灵魂禁锢到里面的能力。”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明白了这东西确实够危险。不说别的,如果那些居心叵测的野心家们为了实现自己称王称霸的梦想,拥有了这东西就可以把所有反对者给丢进迷失世界,让他们永远出不来。 “事实上这种情况也确实发生过。传说当初冀北地区的仙和妖类曾同时被某个疯子给卷到了迷失世界,最后大部分的妖都出来了,仙却一个都没走出来。这也让冀北地区在那之后发生了恐怖的混乱。” 红毛狐狸的话让我觉得有些糊涂:“为啥好人都没从迷失世界里走出来,坏人反而都走出来了?” “这个……很难解释。”上弧月皱着眉头道,“你这小屁孩儿还是别问了。” “你跟我说说呗!”我这会儿好奇心被勾上来,自然不肯被她这么简单就哄过去,“就算现在我不明白,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上弧月被我这话逗得“噗嗤”一笑,点点头:“那你的记性可要好一些,要不然长大之后忘了,我还得给你重复一遍。” 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所谓的仙人其实并不能算有大觉悟者,因为他们虽然能看见一些现象后面的玄妙之处,可到底不是看到了终极的东西,说白了也属于半吊子。 迷失世界恰好是一种可以作为现实世界补充的地方,在仙人的眼里是玄妙的。而他们本来就认为世界的本源就是玄妙的,所以在进入迷失世界之后会以为触到了世界的本源。 “至于那些妖怪,他们比仙人的头脑要简单得多,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所以他们不会被那些玄妙的东西影响到。” 当时我听得迷迷糊糊,倒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感悟,但是终究不透彻,所以巴望着有机会能够进入那个世界感受一番。 在我使劲儿琢磨着那个奇怪世界的模样时,上弧月在一旁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最后突然咬咬牙:“不管寺里的和尚答应不答应,这事儿恐怕非做不可。” 正说到这儿,刚刚被上弧月一拳头打晕的康三爷突然悠悠转醒,微微睁着眼睛,非常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你要……做什么?” 红毛狐狸转头看看他,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走过去一个反手,又把他给打晕了。 我在旁边看得发愣,心说这倒也是个避免康三爷自杀的好办法,让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 “你真想把那图从老和尚的肚子里面拿出来?”我吸了一口凉气,歪头想了想,“要是那些和尚们知道了跟你急眼咋办?” “他们不同意,我也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了。”上弧月道,“事情办完了把大师肉身上的袈裟给裹得严实些,反正他们又不会掀开袈裟检查。” 红毛狐狸说干就干,重新结出迷障,一边招呼着我,一边把昏迷中的康三爷给拎起来,直朝一旁的禁室内走去。 自打小和尚被赶出福乐寺之后,为了避免打扫禁室的和尚再犯和空心一样的错误,作为大师兄的空义规定每次进入禁室内打扫的必须是三个人同时,而且任何一人不得离开另两人的视线。 而此刻,三个和尚恰好擦拭完那些摆放着乱七八糟邪物的架子,掀开门帘朝外走,差点儿没撞在迷障中的上弧月身上。 我跟着她走进屋子,径直走到了里面那尊肉身佛像前面。老和尚还和平时一样盘腿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神态安详。 想到过会儿上弧月就要剖开他的肚子了,我不禁觉得有些不忍。但是别看我年龄小,却知道取舍的道理,知道如果想不再让康三爷继续祸害人,还就得剖开老和尚的肚子不可。 上弧月先是从旁边拿起一炷香,恭恭敬敬地在肉身像前面拜了几拜。随后做贼心虚般地朝后看看,见没人进来,开始扯老和尚那用金线缝制而成的袈裟。 说实在的,那情景要是在成年人的眼里,未免也忒不体面了。有谁听说过一个妙龄少女扯老和尚尸体衣服的事情呢? 不过当时在我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为了拿到“混沌迷局图”而进行的一道必要程序而已。 很快老和尚的肚子就露了出来。经过这么多年,这座肉身佛的水分早已经蒸发殆尽,肚子上也失去了当初的肉感。 上弧月又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紧接着伸出右手食指,在肉身佛干枯的皮肤上轻轻一划,一道有二十多厘米的口子就出现在了上面。 当时在一旁的我隐约能看到肉身佛腹腔里面的情景:大部分脏器都已经干瘪得贴在一起了,完全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不过上弧月显然分得清,皱着眉头在里面摸了一阵,然后拽出了一小包东西。 那东西呈长条状,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两根手指粗细,外面是被一层类似塑料的东西包裹着的,这保证了在老和尚的消化系统完全失去效用之前,里面的残片不被胃液给消化掉。 不得不说,在圆寂之前为了世间众生免受其害,老和尚竟然硬生生地吞下了这样一种东西,倒是颇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 上弧月将那长条的东西递给我,我当时勉强硬着头皮接了过来,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可实际却什么都没闻到。 而红毛狐狸则忙不迭地将不小心带到外面来的肉身佛的脏器给塞回去,然后将他的袈裟重新穿好。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大和尚带着两个师弟走了进来,三人齐齐朝肉身佛的方向看去。 虽说当时我、上弧月和康三爷都处于迷障里面,但是要知道那肉身佛可没在迷障里。三个和尚看到他们平日里无比尊敬的佛像袈裟被半扒下来,而且肚子的位置还能看到被剖开的痕迹,全都瞪大了眼睛。 “上弧月!” 平时一向尊称上弧月为狐狸施主的空义,眼下双目赤红,显然已经被眼前的情况给激怒了。 三个和尚知道我们还在这间屋子里面,却不知道我们具体在哪个位置。空义干脆对着眼前的虚无怒吼起来:“上弧月,平时本寺从来不曾对你进行过什么限制,寺内众僧也视你为同修,对你遇到的任何困难都尽量给予帮助。但是今天不管什么原因,你竟然敢对肉身佛做手脚,我们全寺上下绝不会宽恕你!” 每一句话声如雷震,就好像大和尚是在对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进行喊话似的。我还是第一回看到他这模样,当时就给吓傻了,满脸不安地将目光投向红毛狐狸那边。 出乎我的意料,上弧月好像对这样的质问并不怎么感冒,将从肉身佛肚子里面取出来的东西装进随身包裹里,然后看看我,颇为无奈地挑了挑眉毛:“走吧,省得在这里听别人骂。” 说完这话,低头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康三爷,见对方又有悠悠转醒的迹象,于是又是一掌打下去,随即带着被打晕的康三爷朝外走,把空义的怒吼声抛在了后面。 “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出了寺门之后,红毛狐狸突然问我道。 我想了想:“你之前都说了,为了让康三爷不再害人,只能这么做,所以一点儿都不过分。” 当时我的小脑瓜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这么说了。 没想到红毛狐狸听到这话,突然像是遇到了知音似的,带着满脸惊奇的笑意看向我,随即竟然弯下腰,“啵”地一下在我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妖怪 当时我都傻了,摸摸自己的右脸,心说自己刚才被狐狸给亲了? “你亲我做啥?”我皱眉看着她。 “这是作为你刚才那些话的奖励。”上弧月笑着说道,“听你这么说,我的心里可是好受多了。” 奖励? 我觉得莫名其妙,心说狐狸奖励别人的方法还真是奇怪。 从福乐寺一路飞出来,上弧月并没有回她的那片树林里,而是掉转头朝着更北的方向飞了过去,一直翻越了好几个山顶,才停在一个山洼处。 “咱们来这里做什么?”我问上弧月。 “这地方是传说中妖龙右眼所在的地方,北山至邪的地方之一。想要进入冀北迷失世界,在这里相对来说应该容易一些。” 上弧月说着,随手将捆成了粽子的康三爷给扔在了地上。后者被石头硌醒,一抬头看见红毛狐狸正盯着他看,忙不迭地喊起来:“别再把我给打晕了,你们放心,我现在保准不会做什么!” 看他那哭丧着脸的模样,我觉得很是好笑,心说大概所谓的“求死不能”就是这样一种痛苦的体验。 上弧月没搭理他,随后将那个长条的东西拆开,一个黑色的纸卷出现在她的手里。她把图片慢慢展开,我则在一旁看得颇为紧张,想知道老和尚在生命最后非要毁掉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说实在的,看到这所谓的“混沌迷局图”,我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心说不就是一张厚厚的纸片,上面画着许多莫名其妙的线条么,除了让人看上去觉得有些眩晕以外,好像就没什么别的特点了。 迷局图的最顶端,还有半个残缺不全的文字,上弧月说那是一个象形文字的一部分,但又说不清楚那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在地上提心吊胆听着我们说话的康三爷,显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哎,你们说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上弧月和我都没搭理他,康三爷颇为恼怒地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句,随即被红毛狐狸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立马就彻底消停了。 “咱们怎么用这张图进到迷失之地里面去?”我抬头问道。 上弧月朝我轻轻笑了笑:“我可没说要把你带到那里面。这事儿只要我自己去办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那可不行!”我一听就急了,“我也想进去看看,我还没看过迷失之地长啥样呢。” 上弧月却还是摇头:“不行,里面的情况可能很复杂,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冒险。” 我当然知道红毛狐狸是为我好,但是好奇心作祟,仍然在那里抱着她大腿让她带我进去。 上弧月少见地眉头一皱:“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喂,你还想不想让小月和你一起玩儿了?” 我当时觉得很是无语,心说这哪儿跟哪儿啊。上弧月一着急,连这种低级的威胁都用出来了,还真是和平时那种睿智不相适应。 但是看她那一脸严肃的模样,我就知道今天这事儿是真没得商量了,只能极不情愿地点点头:“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好了。” 听到这话,红毛狐狸地神色顿时舒缓下来。看得出,绷着脸看着我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挺难熬的事情,这会儿立刻摆出打一棒给一颗甜枣吃的手段,笑眯眯地弯下腰道:“乖,过会儿回来有奖励!” 看着她那微微上翘的眼角,我在心里“切”了一声,心说我才不稀罕你亲我呢。 康三爷在地上一脸懵地看着我们,又不敢说话。随后,他眼看着上弧月手中那个画满了复杂图形的黑纸凌空飞起来,在半空中像变戏法一样徐徐变大,就好像是把天空戳出了一个大洞一样,上面仍然有那些复杂线条的影子。 上弧月看看我,伸出右手结出一个迷障:“在这儿等着,我过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这话,她拽起一脸惊恐之色的康三爷,就像是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朝天上的黑洞上飞去。 我在那里仰头看着上弧月和康三爷消失的地方,仍旧巴望着能进去看看。可惜的是上弧月在我身边布设的这迷障未免也忒厉害了,凭我这几个月学到的简单阵法根本不足以破掉它。 这里处在山势的低洼处,地面没有完全被雪覆盖。为了能减轻仰头看天对颈部造成的压力,我把地上那些枯树叶子拢了拢,挺不讲究地坐下来,双手支在后面朝上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看向半空的我仍然对黑洞里面那些东西不得要领。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线条让我的头脑一阵晕眩,我不得不将目光先投向别的地方。 山的缓坡和山谷都被茫茫白雪覆盖着。因为这地方少有人烟,下了一夜的大雪没有遭到任何的破坏,白得浑然一体,颇有一种壮阔的感觉,只是未免显得有些单调。 就在我有这样的感觉时,却发现了一些特别的情况。就在距离我有几百米远的另外一处缓坡后面,隐隐能看到一些东西露出了头。 刚一开始我还没有看清楚,但当那些家伙确认附近没有危险,而从山坡后面飞快朝我这边跑来的时候,我才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一群野狼。 七八条野狼从山谷中奔驰而过,然后径直朝我这边跑过来。对狼这种生物,眼下我已经不觉得怎么害怕了,因为毕竟冀北地区的狼都是灰狼的子孙辈甚至曾孙辈的,而灰狼则是上弧月的朋友。 当初红毛狐狸曾经告诉过我,在冀北碰到狼,只要提她们灵狐家族的名字,保准好使。更何况眼下我身处迷障,这些野狼是看不到我的。 我当时就想,这些家伙之所以会朝这边跑过来,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半空中迷失之地入口的缘故。 没想到野狼们跑到我附近的时候,却突然对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吼起来。我诧异地朝那边看去,才发现原来除了这波野狼之外,这附近竟然还有一波野狗在蠢蠢欲动。看双方的模样,似乎有打群架的意思。 当时的我觉得颇为有趣,心说反正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看看动物之间怎么争地盘也不错。抱着吃瓜群众的态度等了好几分钟,野狼和野狗才终于互掐了起来。 当然这两拨家伙就在距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刚好位于混沌迷局图变成的黑洞下面。它们的心思完全在如何战胜对方上,竟然对头顶的异状摆出了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 野狼到底有经常捕猎的底子,脑子灵活得很,很快就占了上风。 就在我以为被咬得伤痕累累的野狗们即将落荒而逃的时候,在我身旁的山坡上突然就刮起了一阵诡异的狂风。 这风的级数明显很大,不仅地面上的积雪,就连没有被雪水冻住的石头都被掀了起来。 野狼野狗们也都被吓着了,嘴里“嗷呜嗷呜”乱叫着朝一旁跑去。但是那旋涡状的风眼移动速度却快得惊人,就好像是从地面上卷起落叶一样,将狼和狗尽数卷起来,吸入到迷失世界的入口。 迷障保护下的我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心说难道这就是迷失世界释放出的力量? 可随后这种想法就被否定了,因为在刚刚野狼和野狗打架的地方,一个非常妖娆的身影渐渐现出形状来。与此同时狂风骤停,只有周围的一片狼藉能够表明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女人,当然这是从年龄上来说的。而如果从给人的直观感受上来说,或许只有“风骚”这个词才能与之搭配了。 纤细而挺直的美腿,纤纤细腰,浑圆的臀部,丰满的胸脯……这些在一般男人眼里标准的美人配置,眼前的女人都具备。 而这所有的一切,就包裹在那近乎透明的薄纱衣服里。 如果让我带着十年后的记忆回到那时候,毫不避讳地说,作为标准直男的我一定会为眼前的春色垂涎不已。 可惜那时候我的年龄实在太他娘的小了,根本就没啥感觉,只是觉得这女的穿这么少而且还没被冻死,一定是个妖怪。 女人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儿,随即直直地朝我这里看过来,那眼神好像能够看见我一样,而且透出一股奸诈的味道,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真是奇怪!”女人喃喃自语地说道,随即轻轻仰起头,似乎朝天上吐出了一口气。 正在我纳闷她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狂风又一次卷了起来,这次风眼一直在我身边移动。如果没有迷障的话,估计我已经吹飞好多次了。 女人又做出一个吸气的动作,狂风再次止息。她又一次看向我这边,声音颇为放浪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难怪风眼到这里就散了,看来这里还用迷障藏着一个人呢。让我想想,是不是那个和狐狸精一起来的小鬼?” 我的身子不由一震,心说这个女妖怪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是跟踪我和上弧月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误入迷失之地 那女妖怪显然也有些手段,手掌轻轻一翻,一个类似八卦镜但实际上却要复杂得多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小弟弟,别心急,让姐姐我看看你到底被什么迷障给困住了,姐姐可是想好好揉揉你的小脸蛋儿呢!” 我当时觉得挺害怕,因为眼前这妖怪的话虽然显得很甜腻,但是里面总是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狼外婆”的味道,让我感到有某种危险正在等待着我。 “她该不会是想把我给吃了吧?” 想到这层,我的心揪得更紧了,只能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上弧月的迷障,心说红毛狐狸的迷障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破开吧。 但是就那么一分钟不到的功夫,随着一阵黑雾在我的身边散开,女妖怪那原本没有个实在焦点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脸上也在那一瞬间放出了光彩。 “果然在这儿。小弟弟,快过来让姐姐看看。”女妖怪朝我这边招手。 我没动地方,心里紧张地盘算着是该逃跑,还是先假装顺从她,然后再伺机而动。还没想好,那女妖怪却迫不及待地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哎呀,小弟弟真漂亮!”对方最先对我说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我紧张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显感到对方的眼睛里面有一道红光闪过,就是那种动物杀红了眼,或者极度渴望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发出来的光芒。 “你是谁?”我问她,觉得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看到我这紧张的模样,女妖怪怪笑着,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道:“我?我就是你的坏姐姐啊!” 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在我脸上摸来摸去。当时我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说这难道是摸摸我身上的肉多不多,看看够不够回去炖一锅的? “小处男好,小处男阳气盛啊。”女妖怪一边在我身上轻轻摩挲着,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什么,“来,让坏姐姐看看。” “看啥?”我听得莫名其妙。 女妖怪又朝我一笑,然后啥也没说,上来就扒我衣服。我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想看看我身上的肉嫩不嫩呢。 我拼命挣脱开她的手,转头就朝山下跑。 可惜对一只能够制造出一场狂风的女妖怪来说,想要把我拦住那几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还没跑出两三米远,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牢牢地捆住了,不禁吓得大叫起来。 “屁帘儿,快来救我屁帘儿!” 我扯着嗓子喊道,朝后背上一摸,这才突然想起今天为了给长辈拜年方便,连装着小鬼儿木雕的书包都没拿来,顿时心中一片冰凉,心想这下子可他娘地完犊子了。 缠在我身上的那根白线一扯,我就不由自主地转着圈儿朝女妖怪身上扑了过去。她刚好顺势抱住我,随即转身朝天上飞去。 要说人在关键的时刻,总能激发出点儿特别的能量出来。我一心认为女妖怪抓我回去是想炖了吃,求生的欲望影响下,原本在头脑中记得并不怎么清楚的阵法图,眼下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于是精神一集中,一个迷障顿时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迷障,用上弧月的话说就是属于“入门级”的。但即便如此,还是将女妖怪给结结实实地困住了。 “呦,小弟弟很厉害嘛!”女妖怪停下身子,用那种咬着下唇的魅惑姿势看向身后的我,“不过姐姐我手上这件法宝更厉害,不管什么样的阵法迷障,它都可以破解开。” 她说着,重新将那类似八卦镜的东西展开。上面那些复杂的零部件在转动的过程中咔咔作响,带着一种强烈的机械感。 这次破阵的速度相比上次快了许多。在这过程中,我逐渐察觉到一个问题:这女妖怪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破掉迷障,只不过是靠着手里那东西罢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就有了一个计划。 就在迷障被破除的同时,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一步将她手里的那宝贝夺过去,然后朝天空中迷失之地的入口使劲儿扔了过去。 要说跟着红毛狐狸上了这么长时间的体育课也不是白上的,我的臂力相比以前好了许多,加上女妖怪的这宝贝并不算重,一下子就被我扔到了迷失之地的入口里面。 当时这女妖怪就急眼了,左手甩出一根丝线,直朝已经被迷失之地入口吞噬的那东西缠绕了过去。 我突然就明白她是个什么妖怪了:蜘蛛精。毫无疑问,只有蜘蛛才能随时随地吐出这样这样的丝线。 从女妖手中飞出的线进入到迷失之地入口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的脸色一变,整个身体顺着那根丝线直朝迷失之地的入口飞了过去,看样子是被某种力量给吸过去的。 而在一旁的我正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忘了自己还被女妖另外一只手上的丝线给绑着呢。于是非常不幸地,我也跟着她被卷进了迷失之地里。 进入迷失之地的过程几乎是在一瞬间,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路口转了个弯儿,眼前的风景已经陡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在我的眼里,这所谓的迷失之地,倒像是个仙境一样。我自然没去过仙境,只是在潜意识里认为仙境的东西应该都是会飞的,而迷失之地就是这个模样。 上面是天的青蓝色,下面是地的土黄色。可是这里的地却没有实体,而是如同翻卷的云海一样。我此时便漂浮在两种色彩中间的位置。 放眼望去,像我这样漂浮着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的身体轻盈,可以随心所欲地上下左右移动。因为没有地平线的阻碍,我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一直到远处的人变成黑点儿为止。 除了人以外,目之所及的地方还有许多沙粒一样的东西,扎堆漂浮在某个地方。 穿着颇为暴露的女妖怪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而我身上缠绕着的蛛丝则自行脱落下来。我四下瞅瞅,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身子,朝一个沙粒集中的地方飘了过去,好奇地伸出手在那里抓了一把。 “噗!” 所有沙粒顿时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从我触碰的那个点崩裂开来。一大部分沙粒碎成了灰尘,剩下的那部分还受到刚刚那场震动的影响,集体呈现出不规则的拨动。 “小孩儿,你从什么地方来啊?”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不由一惊,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对方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身形挺直地站在那里。所谓的仙风道骨,大概就是形容这类人的。 “我……我是从外面来的。”我回答道,“就是迷失世界的外面。” “迷失世界?”老道士闻言微微一愣,“呵呵,想必是从迷失世界而来,反而误以为进入了迷失世界的人吧。”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了上弧月的话,顿时明白了这老头是什么意思:甭说,这就是上弧月嘴里那些进入到迷失世界中,反而把它当作是真实世界的那种人了。 “上弧月说你们都被迷失世界给骗了,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你们却以为它是真的。” 老道士却只是捻着胡须轻轻摇头:“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自认为参透的玄机要比之前在外面悟出的多出百倍不只。孩子,你还太小,许多东西看不明白,所以才会把真的当作假的,把假的当作真的。” 我心说拉倒吧,我才不想和你这老道士抬杠呢,不管你愿不愿意出去,我可还想出去呢。 这样琢磨着,我又朝周围看了看,不得不问旁边的老道士:“哎,你看没看见一个穿着粉衣服的漂亮女人从这里经过?哦,对了,也可能是个红毛狐狸。” “粉衣服的妖狐?”没想到这个老道士总结能力倒是很强,“是和你一块儿进入到这个圣境里面来的?” “不是,她比我早进来一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回答道。 老道士轻轻摇了摇头:“这地方空间不断变化,哪怕相隔那么短短一瞬,进入的地点就可能相差了百千万亿距离,根本就没办法去寻找,所以你还是打消了去找她的念头吧。” “啊?”我不由愣了一下,脑子里面嗡嗡直响,心说自己不是这么倒霉吧,和上弧月就这么失去联系了? 没有那红毛狐狸的帮助,就凭我自己的能力,想要从这倒霉地方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脑子里面一乱,情绪也立刻变得不好了,我干脆当着老道士的面儿,站在那里哇哇大哭起来。 “诶,小孩儿,你怎么哭了?”老道士显得颇为诧异,“是因为找不到那女人?” 我在那里抽抽噎噎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没想到老道士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摸着胡子笑起来。 “这样也好啊,你就干脆留在圣境里,可以和老头子我参悟天地永恒的道理嘛!” 第一百四十章 真真假假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我不和你在这儿,我想回家!” 想起上弧月之前和我说过,这块迷失之地是储存灵魂碎片的地方,那也就是说一个人活着进来,到死了也出不去,甚至连魂飞魄散之后都出不去。 照这么看,我还真是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了,而且这个永远是真的永远,超越生死的那种。 老道士像是挺乐意看我哭,自己在那里摸着胡子笑个不停。我觉得这老东西就是那种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人,懒得再搭理他,哭着转身朝一旁飞去。 “停下!” 老道士突然着急地喊了一声,但是我却并没有收住身体,而是依然快速地朝前飞着。 肩膀上被一只干枯但是有力的手抓住,然后被一股力量朝后带去。转头一看,老道士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还好还好。”老道士点着头说道,“如果不是我及时地喊住了你,恐怕一个小世界又遭殃了。” 我勉强停住哭声,心说这老道士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傻子吧? 却见他指着我身前的那团细沙状的东西道:“你一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它们在你之前的那个世界里面,被称作宇宙。” 宇宙? 我心说你这老道士也忒瞧不起人,于是忍不住道:“我知道宇宙是啥,以前我老太和我讲过,上下四方是宇,古往今来是宙。” “你这小孩儿懂的还挺多。”老道士面露诧异之色,“既然知道,那也就应该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了。” 见我一脸不解的表情,老道士把我拽到那团沙的旁边:“你看,这里面的东西,不就是你每天晚上看到的满天星星吗?” 我非常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摇摇头:“不像,一点儿都不像,星星可比这些沙子好看多了。” 老道士显得有些郁闷,摇摇头:“无知小儿,那是因为你看星星的视角和现在的视角不一样。现在的你要比星星大无数倍,所以才会觉得这些星星就和沙子一样。” 讲真的,我其实一点儿都没听明白,但是怕老道士又白费唇舌地和我啰嗦这事儿,只能不懂装懂地点点头。 “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你要是一不小心把眼前这东西给撞散,就相当于毁灭了一个小宇宙。”老道士似乎对自己的讲解颇为满意,摸着胡子轻轻点头。 我抹了一把脸上那些正在被风干的眼泪:“整个宇宙?” “就是整个宇宙。” 可拉倒吧! 我心说这老头子还真是个傻子,竟然能把一堆漂浮在半空中的沙粒当成是老太嘴里的无边无际的宇宙。难怪上弧月说进入迷失世界之后的仙人们全都走不出去了,原来是全都变得脑子不正常了。 我故意无视老道士那种自得的神情,再次朝四周看去,巴望着能够找到些许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虽说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人不算少,但是看他们的模样,或者眼神呆滞地思索着什么,或者在某堆沙粒前观察着什么,还有一些朝半空中那些巨大的石头或者浮岛上飞去。 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头顶那些巨石,这东西让我联想起了那次在日全食时看到奇特场景,当时也是有许多巨石在空中飘动。 眼前的这些石头上同样雕刻着符文,而且还有一些我认识的文字,比如距离我最近的这块儿,就写着“庄周梦”几个字,下面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字,周围有许多小字围绕,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见我抬着头,老道士以为我是在看空中的浮岛,笑着说道:“怎么样,和我到上面去看看?” 不等我做什么表示,他就用两根手指头拽着我的手腕,直朝小岛上掠去。 这浮岛虽然在下面看并不显得大,但那实际上是因为距离远而产生的错觉。等我和老道士距离它越来越近之后,我才发现这块儿地方大得惊人,甚至单单浮岛旁边巨石上“庄周梦”几个字,都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让我觉得惊讶的是,虽然从下面看那是一个岛,但当我到了上面之后,却又发现这所谓的岛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这地方是做什么用的?”我问道。 “这是下一层世界的入口。”老道士笑眯眯地看向我,“从你那个世界进入到这里,只不过才走过了第一道屏障而已,看到的也都是最浅显的东西。如果想要参悟更为复杂和深奥的,就要进入到更深层的世界,那里面有更玄妙的景象。” 我心说怪不得上弧月说这里是迷失之地,原来内里这么复杂,简直就像是之前叔叔送给我的那个套娃,一层又一层,不迷失才怪。 老道士用带着某种挑战性的目光看向我:“怎么样,小鬼,敢不敢去下一层世界看看?” “我不去。”我使劲儿摇了摇头,“我想回家。” “傻孩子!”老道士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我道,“这样吧,你如果有胆量和我去下个世界看看,我就把你送回家怎么样?” “真的?”我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你说话算数?” “呵,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当然说话算数。” 我听到这话,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老道士于是又拽着我,朝黑洞里面直接扎了进去。 本来我以为这次还会和之前那次一样,见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却没想到这次见到的东西根本就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 线条,各种长的短的,奇形怪状的线条。它们疯狂地、以平面或者立体状态缠绕在我的周围,乃至穿过我的身体。 实际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连自己的身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觉得许许多多的东西朝我意识海里灌注过来。如果我能感知自己脑袋的话,一定会觉得疼到炸裂。 这种混乱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出乎我的意料,短短几秒之后我就好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且这些东西显然不应该是我这个年龄的认知能力能够接受的。 我感觉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线条,其实就是上个世界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个世界是直接深入到内里的,不受到上下四方乃至过去未来的影响。所谓的“一眼看穿灵魂”,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这里的东西可是玄妙得很。”刚刚那老道士仿佛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如果是在你们那个世界,恐怕一个修道之人穷尽一生乃至遭遇千百劫难,都没办法进入到这种层次。” 我默默地用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感官去感受着周围的东西,许多过去感到疑惑的事情几乎在刹那间就变得清晰无比。 由此一来,我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就是老道士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一个能够无穷尽地看出万事万物运行规律的地方。而我之前所在的那个地方,其实只是这个世界弄出来的一个幻境而已。 “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仿佛有某个声音这样对我说道。 当时的我几乎就要融化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让自己的意识和里面混合在一起的百千万亿意识融合到一起。 可偏偏在这时候,一种非常奇怪的感受朝我袭击了过来。 刚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种感受在把我朝一个方向拉。然后,原本已经接近无形的眼耳鼻舌竟然又重新恢复了感知,我又重新感知到身体的存在,也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来自胸前小石头的灼热感。 龙马鳞片遇到阵法会自动发热,表明它正在主动分析阵法的结构。而此时,这东西就好像是焦炭一样,在我胸前肆无忌惮地散发着热量。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在我意识的大堤上打开了一个小口子。感知到身体存在的我立刻觉得头脑一阵刺痛,刚才那些感悟到的东西顿时被丢弃,只留下些许的残留。 “嗖”地一下,我被一股力量吸走。等再看见光的时候,便又回到了第一个世界那大黑洞的上面。 但是我却仍然沉浸在刚刚那种奇特的体验中,皱着眉头在那里琢磨起来: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呢? 如果那些东西是假的,那刚才我为什么觉得它们那么合理; 可如果那些东西都是真实的,为什么龙马鳞片会发热得这么厉害呢? “阵法?”恐怕只有这样一种解释。 上弧月在进入迷失之地前说的话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迷失之地,这地方可是迷失之地!如果不是真的有强大的迷惑力,又怎么会让那么多的仙人甘愿留在里面不出去呢? 在这种思想左右挣扎的时刻,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了上弧月的说法。这样一来,重新回到真实世界的信心又在我的心里生长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马现身 把我带进第二层世界的老道士没跟着我出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会儿朝四周一看,不远处倒是还有几个人影子。 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想要找到同类的愿望显得无比强烈,我小心地控制着身体,离开巨大黑洞的范围,朝那几个人的方向飘过去。 距离我最近的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六七十年代那种常见的绿色军装,只不过没有领章之类的东西;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看样子应该是个有文化的。 “叔叔!”我挺客气地喊了一声,“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么?” 那人看样子好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仍然保持着看向那些沙粒的姿势。我只能耐着性子,重新喊了一句。 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不禁又朝他那边挪了挪,微微歪着头,看向这男人的眼镜。 平静无波,甚至连焦点都没有,就好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我心说难道这就是上弧月所谓的“禅定状态”?可是这模样未免有点儿吓人啊。 我当时挺着急,朝他身上推了一把,却没想到这人干脆就顺着我的推力,直接朝远处飘去了。 “这是什么啊!” 我只能转头再去找其他的人。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若有人竟然都是一副模样,摆着某种姿势默然不动。而那些原本在我看来会动的人,其实都是以一种惯性朝各个方向飘动而已。 邪门,实在是太邪门了! 看他们那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奶奶常用的一个形容词:丢了魂似的。眼前这些人,说他们跟丢了魂似的才显得最恰当不过。 这种想法在我的脑袋里闪过,我突然想到:这些人会不会不仅仅是像丢了魂,而是确实丢了魂?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迷失世界里面有人有鬼,甚至连神仙都有。可在我附近出现的这些,好像除了人以外就没有别的了。那些鬼和神仙之类的,难道全都在其他层面的世界里? 渐渐的,一种思路来世在我的脑海中成型:或许这里存在的人都只是一副躯壳而已,他们的灵魂就像刚才的我一样,进入到了另外一层世界中。 而且他们没有我幸运,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估计将会永远迷失在那看起奥妙无穷实际上却暗藏杀机的世界里。 可是这样一来,我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种绝境当中。如果没有人能帮我,将意味着我将会被永远困在迷失世界的第一层,出不去了。 这会儿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没想到我竟然会在五岁的时候就体验到这种感觉。 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头上青蓝色的天,脚下灰褐色的深渊。身体就和心境一样,连个倚靠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让我有所感知的,就只剩下脖子上拴着的那龙马鳞片了。 回头想想,这东西应该自打进入迷失世界之后就已经开始散发热量,只不过当时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别处,并没有太过留意;而刚才,正是因为它散发出的灼热感,才让我的意识重新恢复了清醒,并且取得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把小石头拿在手里,轻轻摩挲它的表面,觉得只有这点热量能让我产生一种真实感。 脑子里面隐约出现了一些形状,然后由这些形状逐渐显现出具体的模样。我知道这又是小石头在自动分析阵法结构了,可惜凭我才刚刚学会破最简单的阵,这样复杂到形成一个世界架构的大阵,对我来说根本就无从下手。 “小石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啥都看不明白。”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可小石头依然非常敬业地在我的头脑中描画着阵法的构成,密密麻麻的线条一如我之前在第二层世界里面看到的情景一样,但是此刻的我却没有了那种通透感,反而觉得心烦意乱。 “别画了,你别画了,我啥都看不懂,都不懂!” 我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火起,瞬间暴怒起来,伸出右手使劲儿朝拴着小石头的红绳上拽去,试图把它从脖子上面拽下来。 却不成想石头没拽下来,反而因为绳子太细的缘故,把我的手结结实实划出了一条大口子,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出,顺着绳子朝下流去。 人在暴怒的情况下,情绪可以完全把头脑给占领。我皱着眉头,把绳子从脖子上摘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下面灰黄色的深渊中扔去。 透明的小石头伴随着里面的龙马鳞片,直直地朝下坠去。 就在我为这种类似报复一般的行为而觉得有少许畅快时,却突然发现那不断呈下坠态势的小石头竟然停了下来,而后周边出现些许透明的线条。 我不由瞪大眼睛。 一个强壮的骏马身形出现在下方,宽厚的背脊,长长的鬃毛,一甩一甩的尾巴。而这马的头部则长着两根鹿角一般的东西,长脸的下方有长长的胡须飘荡,和年画上那些龙头非常相似。 而这一切特征,都是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下。 “龙马?!” 我不由惊呼了一声,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奇门遁甲的鼻祖? 要说我这回还真是撞狗屎运了,刚才暴怒时割破了手,正好让血液顺着绳子流到了小石头上面。这么一丁点血液,得以让龙马的精气幻化出一个简单的外形,帮我逃出这个鬼地方。 龙马挥动四蹄,朝我这边飞快掠过来,我忙不迭地坐到它的后背上,双手因为紧张死死抓住它后脖颈上的透明鬃毛。这家伙的动作也算干净利落,二话不说迈开马蹄就跑了开来。 迷失之地虽然复杂无比,但是毕竟难逃奇门遁甲的范畴,破解这些东西对龙马来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感到这家伙越跑越快,周围的东西几乎都化成一道道光线了。 “倏!” 眼前景象一闪,随即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种失重的感觉顿时朝我袭来,我感到自己整个儿朝下坠下去。 “完蛋!” 我知道自己眼下已经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中,但是要命的是从天上的大洞出来后,龙马就突然消失不见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回地面,还不把我给摔成一块橡皮泥啊。 当我在半空中挣扎着大叫的时候,一道红光如同耀眼的流星般从下面直冲上来,然后我就觉得自己整个儿掉进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里面。 转头一看,刚好撞上上弧月那颇显诧异的眼神。原来这红毛狐狸已经先我一步从迷失之地里面出来了。也多亏了这点,我才逃过了被摔死的命运。 上弧月轻飘飘落到地上,我却仍然不肯从她怀里下来,仍然紧紧地将胳膊环在她脖子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 “你咋才来啊!”我喊道,“差点儿我就出不来了!” 上弧月轻轻拍着我的脑袋,努力让我平静下来。等我好不容易将自己之前心里压抑的恐惧释放出来后,她才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于是我将自己碰到女妖怪、被吸进迷失世界讲起,然后说到在迷失世界第一层遇见的老道士,以及怎样进入第二层世界,又是怎么出来的,从头到尾和上弧月说了一遍。 红毛狐狸一直没有打断我的话,直到最后才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向我,低声道:“你这小鬼的命还真是大啊。” 我心说这哪儿是命大啊,这是倒霉到家了。在那么安全的迷障里都能被女妖怪发现,而且发现之后还被拽进了迷失世界里,谁能遇到这么悲催的事儿啊! “要不是这次误打误撞地激发了龙马鳞片中的精气,你恐怕这辈子都要在里面了。”上弧月道,“迷失之地的范围无穷大,每一刻入口都在进行着空间上的转换。哪怕我进去找你,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起。” “这我知道,在里面的时候,那老道士都和我讲过了。”我说道。 想起那个奇怪的老道士,我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那老头是什么人,整个迷失世界第一层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会说话,剩下的那些虽然都睁着眼,可是连动都不会动。” 上弧月笑了笑:“你是说那个白胡子的老道士?我也看见他了。” “你也看见他了?”我不由瞪大眼睛,“可我还和他问起过你,他说没见过。” “你以为整个迷失世界只有那一个老道士么?”上弧月的眼神颇有深意,“在那个世界里,同样的老道士有无数个。虽然说是无数个,但实际上却是同源,就好像同一条大河分出的无数条支流一样。这些老道士被称作接引者。” “接引者?” “没错,接引者。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把进到第一层世界人的灵魂引导进第二层世界。只有进入了第二层世界的灵魂,才算是真正进入到了迷失之地。” 上弧月的眼神愈发深邃:“而从第二层世界开始,便是无数灵魂沦陷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二章 蜘蛛的老巢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迷失世界的第一层更像是真实世界的过度,虽然奇特,但终究还是比较好理解的。 但是一旦进入第二层更深的层次,灵魂很容易就会被里面的东西给同化掉。比如我在第二层世界里感受到的那种对万事万物的通透感,实际上就是我的灵魂和那个世界相互融合的过程。 “这也太厉害了。”我有些后怕地说道,“比你迷惑别人的时候用的手段还厉害。” “如果不厉害,又怎么会让那么多仙人心甘情愿地留在里面呢?”上弧月笑道,“我却没想到你这小家伙竟然能从里面逃出来。” 我觉得挺好奇:“那你又是咋从里面出来的,你就没被第二层世界同化?” “我在进入第二层世界之前,封闭了几乎所有的自我意识,只留下了一些本能性的东西。”上弧月狡黠一笑道,“所以那些庞杂而又非常具有迷惑性的思想根本没办法影响到我。” 我心说意识还能封闭,这真算是一种高明的手段了,有机会一定要把这招和上弧月学到手。 “康三爷呢,被你带到迷失世界的第二层里面了?”我问她。 “我把他给扔进了第三层,因为毕竟第二层还不够保险,进入到第三层之后,估计他应该再也出不来了。” 听上弧月提到第三层,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仰着头问她:“第三层世界长啥样?” “不知道。”红毛狐狸摇摇头,“我只听说过里面一片混沌,就好像人全身没入到深不见底的泥潭里面一样。光想想就够让人害怕,我估计自己要是真的进去了,也未必能这么轻易地出来。” “那迷失世界还有其它层么?”我又问道。 “到底有多少层就难说了,反正进入到第三层还能退出来的,我就只听说过有一个人。” “谁?”我不由瞪大眼睛。 “就是福乐寺禁室那具肉身的主人。大师在圆寂之前进入过迷失世界的第三层,而且还从那里面出来了。”上弧月道,“如果不是深知那个世界的恐怖,也就不会在自己圆寂之前还要把混沌迷局图吞进肚子里面去了。” 对这些东西,我虽然觉得很奇妙,但也并没那么关心。眼下才刚从那让人绝望的世界中走出来,我只想着回家去。今天晚上家里包饺子,肉馅的,我还得回去大吃一顿呢。 “那咱们走吧。”我对上弧月道。 “别着急,还有一件事情没处理完呢。”红毛狐狸径直看向天空中迷失世界入口的那个大洞。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但是上弧月眼睛却眯成一条细线,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朝入口旁边飞过去,看那样子好像是在追什么东西。 “砰!” 凌空打出一掌,前方立刻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朝下直直地掉落,最后直接掉在了雪地上,发出了“嘎吱”一声响。 我忙不迭地跑过去看,还没到近前就看清楚了,心说这不是之前把我给拽进了迷失世界的那个女妖怪么。 “还真是胆子够大的,凭着一个小小的隐身法就想从我的眼前蒙混过去?” 上弧月这会儿完全不像是平时和我说笑的那个红毛狐狸,那种和蔼的感觉已经被自内而外产生的一种凌厉气势所代替。 女妖怪虽然是被上弧月从半空中打落下来的,但是看样子并没有受什么伤害。虽然看向上弧月的眼神掺杂着阴谋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很好听。 “我就知道,任何的伎俩都没办法瞒过灵狐大人您的的眼睛。”女妖怪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其实我之前并不知道这孩子是和灵狐大人你一起的,要不然就算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抓他啊。” 上弧月微微一笑,仅仅扬了一下手。“啪”的一声,女妖怪的脸上就出现一个清晰的血红手印。 “啊!”女妖怪不由捂着脸惊呼出了声音,表情上写满了委屈,“灵狐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他是和我一起的?”上弧月抱臂站定,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妖怪,“那你为什么在周围连一点气息都没留下,难道不是为了避免被我循着气息识破你的身份么?” 女妖怪大呼冤枉,甚至看那模样还有要哭上一场的意思。我这会儿却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骗人,你知道我是和上弧月一起来这里的,之前还和我说过呢。” 女妖怪抬头朝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威胁意味。不过眼下有上弧月在场,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怕她。 “为什么要抓他?”上弧月低头摆弄起了指甲,“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打到你说呢?” 女妖怪显然是心虚得不行,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啪!” 一个掌印再次出现在了女妖怪的脸颊上,而且和上次还是同一面。如果是处女座的人看到这情景,估计强迫症又得犯了。 “上弧月!” 女妖怪的隐忍能力显然要比我想象得差劲儿得多。仅仅这么两巴掌,就已经令她的理智完全丧失。 此刻的她赤红着双眼看向上弧月:“你不要太过分!怎么,难道这么一个细皮嫩肉命格奇特的小处男成天跟着你,难道就不允许我们享用了?你这个狐狸精未免也忒霸道了!” 说到这里,女妖怪又露出一种阴险的笑脸:“要不然,你就借给我一晚上怎么样?明天早晨,我保准把他给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这样具有某种侮辱意味的话显然把红毛狐狸给激怒了。尽管脸上还努力保持着平日那种优雅的笑意,但是眼神中的狠劲儿却不自觉地透了出来。 女妖怪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自然也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在上弧月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她已经率先将那种极具韧性的细丝给释放了出来,直接朝上弧月的腰上缠绕过去。 上弧月朝旁边轻巧一闪,很容易便躲开了。而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女妖怪,则在一瞬间周身黑雾骤起,显现出了她那原本诡异而丑陋的外形。 一个后背上覆盖着斑斓花纹、具有几对细长脚的超大号蜘蛛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种蜘蛛精我之前还真见过一次,那是在跟随着上弧月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从那个世界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周围便有许多大蜘蛛的尸体。 不过眼前这个肯定是比那些要厉害许多,否则也不可能公然和上弧月叫板了。 大蜘蛛身体摇摇晃晃,嘴巴里面喷出一口绿色毒液,直朝上弧月的面门上飞了过去。这次上弧月连躲都没躲,而是直接用一道红光给打散了。 我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家伙斗法,见这情景就知道这蜘蛛没啥大能耐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这么急急地现出原形。 可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大蜘蛛虚枪一晃,竟然把原本应该朝上弧月飞过去的蛛丝对准了我这边,直接缠绕在了我的腰上。 “又是这招?” 我不由觉得很是苦逼,心说刚刚大蜘蛛就是用这么一招把我给带入到迷失世界里面去了,现在又想把我给带到哪里? 这次大蜘蛛学聪明了,没有用那种低级的隐身法逃遁,而是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能量释放出来,迅速结出一个复杂的迷障。 哪怕对上弧月这样的破阵高手来说,破开迷障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但是大蜘蛛可不会给她这段时间,在迷障的保护下用蛛丝拖着我朝前飞去。 在这种时刻,红毛狐狸仍然能保持非常清醒的头脑。她先是用手段将天空中迷失之地的入口重新恢复成混沌迷局图的残片,揣进口袋之后变身成为狐狸的模样,然后才一路循着气息朝我们追了过来。 被蛛丝拖拽着的我一路大声喊叫,虽然知道不会起什么作用,却还是不遗余力地做着这件事。 身后的景物以极快的速度退去,红毛狐狸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这让我的心理感到很是不安。 但是处在那种情况下的我竟然还能够腾出点儿头脑来思考事情。 当时我就想,刚才大蜘蛛说的话未免有些不好理解,为啥会向上弧月承诺,说只要让她用一个晚上就行,第二天就会把我完好无损地送回去。难道她不是想要吃我,而是想让我为她做别的事? 那会儿的我傻兮兮的,自然不会理解这其中的门道。但是回想起上弧月当时暴怒的反应,我就知道这大蜘蛛肯定没安啥好心。 这么想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已经被拖着飞过了几道山梁。大蜘蛛飞行的高度突然降了下来,拽着我在山谷中那些崎岖不平的小道上左右穿梭。 过了没一会儿,我惊讶地发现地上都连雪的痕迹都已经没有了。看着周围愈发狭窄阴暗的道路,我不禁有些担忧,心说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那红毛狐狸究竟能不能找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妖怪斗法 以前听老太给我讲故事,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无一例外地住在阴森的山洞里面。对此我曾经有过怀疑:为啥这些妖怪辛辛苦苦变成了人,却还非要住在野兽们居住的地方呢? 老太的回答至今让我觉得印象深刻:“因为妖怪们要害人啊,在这种地方吃了人,骨头随便往哪里一扔就可以了,省得还要费尽心思找埋的地方。” 这话说得吓人,所以我记得格外真切。如果说以前我对这种说法还存有一些怀疑的话,眼下的情形则让我对这话变得愈发深信不疑。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渐渐我就发现两侧的小树多了起来,而且所有树上无一例外地都有些许蜘蛛网存在,大的直径有一米多,小的则和普通蛛网无异。许多大小蜘蛛就在这些蛛网上来回爬动,默默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大蜘蛛拖着我直接进了一个山洞里面。这山洞并非那种天然形成的,而是处处都有着人工的痕迹,水泥将里面的四壁和地面抹平,看样子之前应该是个防空洞之类的东西。 和上弧月那个颇有少女气息的树洞不同,眼前大蜘蛛的老巢相比来看显得更为妖冶许多。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大床,也不知道这妖怪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床单,上面竟然还绣着结婚时才有的双喜字。而且照明用的统统都是红烛,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进了谁家的洞房呢。 大蜘蛛进到洞里之后就变成了之前的女人模样,手捂在右脸上面,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微微的变形,皱着眉头道:“这狐狸精动手可真是够狠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放在那里,转头朝一旁堆放着瓶瓶罐罐的地方走去,从中挑出一个老旧的瓶子,从里面挖出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朝脸上涂。 我的注意力大部分时间里都放在这女妖怪的身上,与此同时还分出一点儿余光查看整个洞里面的情况。让我觉得纳闷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的大铁锅之类的东西,没有这些怎么把我煮来吃呢? 女妖怪突然撇过头来,将左侧脸颊向着我这边,笑道:“哎呦,怎么光偷偷看我不说话呢?怎么样,看了这么半天,觉得姐姐我好看吗?” 对这样的问题,我可是真的回答出经验来了,忙不迭地点头:“真好看。” “是我美还是那个红毛狐狸美?”女妖怪又紧接着问了一句。 我心说如果你要是不和她比的话,也算是个长得挺好看的了。可那红毛狐狸的容貌几乎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你这妖怪自然是比不过她。 当然,我还没有傻到把这话直接说出去的地步。跟着那狡猾的狐狸待了这么长的时间,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早就让我给学来了,此时假话脱口而出:“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 就像我之前料想到的那样,听到这样的赞美之后,女妖怪那表情几乎都放光了。 “可惜啦,今天让那狐狸把我的右脸弄得又红又痒,要不然一定给你个机会好好看看。” 女妖怪笑得暧昧,可惜我在那里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看她:“你不吃我?” “吃你?” 女妖怪的表情颇为惊讶,看样子绝不会是装出来的:“我可没有吃人的习惯。要是我真的把你给吃了,那狐狸会放过我才怪。” “不吃人?”听到这话的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勉强抑制住发自内心的那种欣喜感,试探着问道,“那你把我抓来做啥?”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女妖怪又露出了那种让我捉摸不透的神情,也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那会儿我虽然仍旧懵懵懂懂的,但是已经隐约模糊地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心说糟了,老太以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中女妖怪把男人迷惑致死,估计应该就是用的这样的招数。 想到这一层,我又变得不淡定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定不能等到晚上,必须找个法子逃出去才行。 可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我的手里可是啥东西都没有,就连救了我一命的龙马鳞片,也在我脱离迷失之地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 我绞尽脑汁地琢磨起来: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还有啥能救命的手段?aoe那类东西眼下自然没有什么用处,至于别的—— 画符? 诶,想到这里,我的眼前突然亮了一下。 虽说正规的符咒必须要用黄表纸配合着朱砂笔,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但是眼下这情况特殊,用点别的也不是不行。 我早已经看好了,前面有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有女妖怪化妆用的物件,看上去都是挺不时兴的东西了,什么染嘴唇用的红纸、胭脂之类的,也不知道这女妖怪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老古董。 “把我的绳子解开!”我开始大声地嚷了起来,“我要喝水。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连着喊了好多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看样子现在这大蜘蛛应该到别处去了。我开始尝试着坐起来,虽说这蛛丝非常坚韧,但毕竟只是草草在我身上缠了那么几圈,并不足以完全把我给困住。 好不容易坐起来之后,我又开始尝试着朝离我最近的一根石柱子旁边挪去。这柱子看样子应该是起承重作用的,但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表面的东西那层已经剥落了,浇筑在里面的细碎石子露了出来。 就靠着在这些小石头上蹭来蹭去,缠在我身上的蛛丝被硬生生地磨出了一个口子,然后尽数脱落下来。 重新获得对身体控制权的我根本就来不及欢喜,立刻无比迅速地蹿到了女妖怪的梳妆台旁边,拿起一根细细的黑色眉笔,略微一思忖,就在那些用来涂抹红嘴唇的纸上画了起来。 上弧月曾经告诉过我,符咒是分许多种类的,驱邪捉鬼的算一类,求神转运的算一类。 还有一种比较邪,属于茅山一派的发明,甭管什么鬼啊神啊的,哪怕是个人都会受到这种符的影响。比如之前我在文娟身上测试的那张“镇尸符”,就属于这种通用性的符咒,威力不大,但是对付妖怪只能用它了。 就在我专心致志地在那里画符的时候,却察觉到了身后渐渐逼近的气息。对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感到心理承受着一种极大的压力,小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那会儿我其实特别想叫喊出来,但是仅存的一点儿理智却让我打消了这种想法,而是平静地转过身,直接看向飘向我的女妖怪。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对方的声音和眼神都显得颇为狐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我低下头,慢慢把身后的几张符咒拿出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超她的身上贴了过去。 那会儿个头也是够小的,根本就没办法贴到女妖怪的额头上,最多也就能贴到她胸部的位置。不过当时我可没觉得这么做很流氓,两只手一手一张,刚好对称。 一张镇尸符,一张散魂符,贴得不偏不倚。女妖怪本来在最初的那一刹那似乎是想要逃跑的,但是见我两只小手拿着两张纸片朝她胸上抓,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甚至干脆把身子挺直了一些。 一招得手的我后退两步,紧张地看着对方。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就算自己符纸什么的都不对,而且贴的地方也错了,但起码应该起那么一丁点的作用吧。 却没想到女妖怪低下头看了看,突然眯着眼睛朝我这边露出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表情,笑道:“真没想到,还是个小色.狼呢!” 看她这模样,我就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画出来的两张符屁作用都没起,不禁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女妖怪把两张符纸摘下来看了看,双手的手指一捻动,两张纸立刻“噗”地一声燃烧了起来。她随即看向我:“不要动什么心思啦,凭你的这点法力想要对付我,简直就和蚂蚁撼大树差不多。另外再告诉你一声,山洞的入口有我布设的迷障,哪怕你真的偷袭我成功了,难道还能从这迷阵里面出去不成?恐怕也就只有在这里饿死的份儿了。” 听她这么说,之前在迷失之地里面产生的那种恐惧感又朝我的心里袭来。确实,刚才刚想着怎么对付着妖怪了,可就算把妖怪消灭了,我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反而处境会变得更惨一些。 “乖乖等在这里,一会儿姐姐就给你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放心,等过了今天晚上,我肯定会让你回家去。” 女妖怪说着做欲走状,我忙不迭地又在后面喊起来:“别走,我要尿尿!” 这也是急中生智想出的一个借口。既然女妖怪说山洞入口有迷障,那么出了这个范围不就没有了么,到时候我还有另外一种逃跑的方法,不管如何都要试试再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色心未泯 听到我这么说,这妖怪愣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眼睛里面出现了一些惧怕的味道。 这点神态上的变化刚好被我捕捉到。 我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诶,当初好像有人和我说过,童子尿是至阳之物,泼到鬼身上会让它们灵魂受损,泼到妖怪身上会让她们身上现出原形,而且能量大为受损。 这么一想,我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了:“诶,你要是不让我出去,我可就在这里尿了。”说着还就真行动起来了。 “等会儿!”女妖怪的脸色又微微变了些,“我带你出去。” 说着先一步朝外面走去。我在后面跟着她,虽说表面显得淡定,实际上心里却慌得很,心说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女妖怪把我带到他们的山洞后面,那是由许多小树组成的一片林子,树枝上面挂满了蜘蛛网,但是却不像山洞前面那样有小蜘蛛捕猎。我想,这里一定是这妖怪独自一人享用的地盘了。 “喂,你别在这里看着我啊。” 看那女妖怪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还天真地以为她和胖文娟一样好对付,于是又佯装要脱裤子,却不成想女妖怪却眯着眼睛,依然不错眼珠地盯着我,那表情就好像期待着看什么似的。 流氓见流氓,就看谁更狂。我瞬间就败下阵来了,悻悻地转过头去:“你别看着我,你看我……我尿不出来。” “我说你可别想着逃跑,这地方到处都是我布下的机关,平时有些小猎物进来,从没有活着出去的。”女妖怪说完这句颇为警示味道的话,转过了身子。 我忙不迭地从把裤子扒下来,从秋裤和棉裤的夹层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小纸片。这纸片被我撕成了一个简单的人形,是小傀儡需要的载体。刚刚趁着女妖怪不注意,顺手塞进裤子里面的。 “甭管别的法术成不成,只要这个法术起作用就行了。” 我把已经画好了符咒的小纸人放在手心里面,双手合十凭空对着前面拜了拜,嘴里念着上弧月之前教给我的那些咒语,心说再也没有人会比我眼下更加虔诚了。 虽说“临时抱佛脚”的方式会让许多人感到不耻,但是在许多情况下这种做法却是管用的。比如现在,当我把双手打开的时候,那小人还就真的飘飘忽忽飞出去了。 “飞远点儿,再飞远点儿!” 我仰着头喃喃说道,心说小爷我的名可交给你了。可偏偏越是这样想,事情越会想着和期待相反的方向发展。 “嘎嘎!”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只大鸟,从半空中飞掠而下,就像是捉虫一样把我的纸人傀儡衔在了嘴里,然后朝远处飞去了。 “他娘哎!” 我当时都快哭了,心说这大年初一的就这么倒霉,看样子今年这霉运算是跟定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晚上一过,我还有今年么? “好了没有?”女妖怪问道。 “好了好了。” 我做出提裤子的动作,然后突然朝山洞里面跑。女妖怪立刻紧步跟在了后面,看样子生怕我使出什么手段跑掉。 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我心里惦记着家里的饺子,嘴巴里面的唾液分泌速度加快,不禁觉得更饿了。 但是即便眼下肚子里面空空的,我也说啥都不会去吃女妖怪煮的那些东西。狐狸姐妹吃的都是素食,我还能高高兴兴地去和她们分上两碗汤喝;可再看眼前这女妖怪,锅里全都是死老鼠、大蛇之类的东西,简单将皮一剥,然后就扔进了滚烫的热水里,让我不由觉得一阵作呕。 “吃不吃随你的便,反正人少吃一顿饭又不会死。”女妖怪说道,然后自顾自喝起了汤来,一边喝着还一边对我眉来眼去的,很是浪荡的样子。 我心说如果要是这时候逮到个机会,朝她煮汤的大锅里面撒一泡尿,等她喝下去的时候肯定让元神大受打击。可惜的是根本逮不到这样一个机会,况且即便真的把这女妖怪八成的力量给消掉,剩下的那两成也够我受的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了缓解心里极度紧张的感觉,竟然主动和女妖怪胡侃了起来。 “这洞里就你一个妖怪?”我问她。 “怎么,就我自己陪你还不够么?”女妖怪道。 我心说这妖怪怎么说起话来总是怪里怪气的,于是又转换话题:“诶,你是修炼了多少年的蜘蛛啊?” “两百多年。” “才两百年?上弧月可比你修炼的时间多多了。”我大声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事关妖怪尊严的问题。 不过这女妖怪似乎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相反的,竟然还颇有阿q精神地说道:“那老狐狸怎么能和姐姐我比?姐姐我可是正当妙龄呢!” 她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笑眯眯道:“好像已经到晚上了吧。对你这样的命格来说,太阳下山之后就是身上阴气加重的时候,可不能浪费。你看咱们是不是……” 她说道这里,用透明的袖子在我脸上轻轻抚过去,我顿时变觉得头脑中一阵晕眩。 “糟了,又中招了……” 尽管以前不止一次地着了这种迷惑性法术的道,但眼下这次却又好像和每次不同。 也不知道这女妖怪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挺奇妙的感觉,好像女妖怪身上那些透明的衣服都变得更加朦胧了,而里面那些若隐若现的雪白细腻肉体却逐渐清晰起来。 而且,女妖怪的面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模糊起来,然后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张脸蛋。我不禁觉得诧异,喃喃自语道:“上弧月?” 没错,在我面前逐渐清晰的,竟然是红毛狐狸那略带微笑的面孔。 看她朝我招手,我就不由自主地伸手朝她那边凑过去。可是就在我的手刚触碰到对方手的时候,一阵“哒哒哒”的木鱼声音突然从洞口的位置传了进来。 这声音来得突然,而且速度极快。我那会儿就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人一样,积累了一肚子的起床气,恨不得立刻跳脚起来把发出声音的木鱼给拆掉。 可是这暴怒感觉仅仅就维持了那么短短两三秒钟,然后就听到洞口的位置“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极为暴力地闯了进来。 在我面前那些虚幻的情景重新恢复成了它们原本的样子。我发现自己眼前的仍然是那女妖怪,根本就不是我在恍惚中看到的上弧月。 此时的她已经站起身,皱着眉头朝洞口的位置看去,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咯咯咯!” 一种曾经很熟悉的声音传来。在我还没有想起这声音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时候,一个红色的影子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如同一发炮弹。 看到这红光,我本能地就以为是上弧月来救我了。可是再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并不是上弧月,而是那个成天和小和尚混在一块儿的飞僵。 虽说飞僵出场的时候显得颇有气势,而且看女妖怪的模样,已然被这种传说中近乎魔的存在给吓着了。可是飞僵停在山洞的角落之后却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全身血红地蹲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大猴子。 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属性倒是也怪不得他。当初狗爷牺牲自我和飞僵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注定了后者在冲破这种束缚之前再没有伤害性命的能力,所以眼下也就只有这种类似定场诗的作用了。 看到这飞僵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后面跟着的一定是小和尚空心。虽然看到空心不如看到上弧月给我带来的欢喜感觉浓烈,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来救兵了,这让我顿时高兴起来。 小和尚还穿着他那身灰色的僧袍,自己在窑洞里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一点儿也不显得脏; 手里拿着木鱼,“哒哒哒”敲个不停;嘴里则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叽里咕噜,低着眉眼颇为虔诚的样子。 “阿弥陀佛,施主,小僧劝你还是放下执念,好好修行吧。”小和尚对着女妖怪的方向说道,却仍旧是低着头,没有看她。 “呦呵,来了一个和尚?”这蜘蛛精看着空心,脸上带着一种讥讽的笑意,“你是想告诉我,放下执念立地成佛么?” 空心摇摇头,不慌不忙地开口:“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放下屠刀不会立地成佛,但是那些数量多如恒河沙数的佛果,恰恰是一次次放下执念堆积起来的。” 蜘蛛精对空心的话根本不感冒,又是一笑:“我听说你们出家人六尘不染,那你这个小和尚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呢?” 女妖怪这么说着,估计将自己拿薄若蝉翼般的裙子朝大腿根上撩去。其实这样的动作完全是多余,因为她的这身衣服本来就没遮住多少东西。 看小和尚那困窘的模样,我心说色戒对空心来说可是要命的东西,今天恐怕他又有麻烦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讨价还价 “哒哒哒——” 敲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和尚空心抬起头来,看先站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女妖怪。 “阿弥陀佛,小僧劝你还是不要再费力气了,出家人断绝七情六欲,小僧……” 小和尚话还没说完,女妖怪直接将身子贴了过去。但是就在她和小和尚身体触碰的一刹那,一道白光却直接将她给弹了出去。 小和尚显得挺臭屁:“阿弥陀佛,呶,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佛光?” 女妖怪又羞又怒地看着空心,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的惊讶。在这样一个年轻和尚的身上看到需要许多年修行才能出现的佛光,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过了那么两秒钟,女妖怪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累世修佛的和尚?” 小和尚点点头。 累世修佛者带着极深的宿慧出生,不造恶业,修为层层累加,身上的佛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女妖怪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自己这回是碰到茬子上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我却在旁边很纳闷,心说这和尚平时看见上弧月就变得一点儿法力都没有,现在碰到这样一个风骚的女妖怪,竟然还能够释放出所谓的佛性,也未免太奇怪了。 “你想怎么样?” 女妖怪那原本充满媚态的神色陡变化,显然明白了自己靠自己那点魅力,想要诱惑住一个能降服飞僵的累世修佛和尚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却仍然不甘心就这么把我放走,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问。 “让他跟我走。”小和尚指了指我这边,“而且要答应再不作恶。” 女妖怪的神色显得颇为迟疑,我那会儿已经忙不迭地跑到空心身后去了,死死拽着他的灰袍子,生怕这小和尚因为害怕跑掉。 “好……人你带走吧。”突然之间,女妖怪松了口。 当时我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心说这女妖怪怎么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可仔细想想,大概她也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和空心讨价还价的本钱,与其到时候陷入到被动,还不如早早地把人交出去。 小和尚拿着木鱼朝她鞠了一躬:“阿弥陀佛,小僧奉劝你一句,莫再作恶,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拽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站在女妖怪身边的那只飞僵,也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再也不见踪影。 “诶,你咋找到这儿来的?”刚出洞口,我就忙不迭地问道。 空心道:“机缘巧合。你放出去的那个小傀儡,刚好被寺里曾经放生的一只鹳给叼在嘴里,那只鹳到我那里去找米粒吃,正好把那纸傀儡吐出来,我才知道你在这里遇到了危险。” 听他这么说,我才知道之前那个被我看作是扫把星的大鸟,原来恰恰是最后救了我的信使,心里不由感激起来。 正跟小和尚在山谷里走,天上突然闪过一道红光。甭说,这肯定是红毛狐狸来了,我忙不迭地在下面大声喊起来。 上弧月从天而降,从狐狸的模样变回人形,看了看我和小和尚,然后忙不迭地问我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好着呢。”我说道。 红毛狐狸的表情并没放轻松,朝我们的来向看了一眼,嘱咐空心先把我给照顾好,然后就倏地一下离开了。 小和尚摸摸脑袋:“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狐狸,人都救出来了,还非要亲自去打一顿。”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红毛狐狸之所以又跑了,是要去找那大蜘蛛找回场子呢。 跟着小和尚七拐八拐地到了他住的那个大窑洞前面,还没等进去歇一会儿,红毛狐狸就又疯魔地跑回来了。我看看她:“那个大蜘蛛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简单教训了她一下。”上弧月拍了拍手道,“把我耍弄得那么苦,总该要受点代价吧。如果不是看在她之前没害过人的份儿上,今天我肯定废掉她全身的修为不可。” 小和尚低着头,喃喃自语般说道:“我们佛家讲求的是让渡人先渡心,可不像你们这样非要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这显然是怪上弧月的方法太过暴力。红毛狐狸白了她一眼,也不解释,拉着我就朝外面走:“该回去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她这么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将一卷东西扔给空心:“呶,这东西是从你们福乐寺里面拿出来的,过会儿你就替我把它还回去吧。” 趁着空心还没反应过来,上弧月抓起我的手就朝外面飞去。 一路上我都没说话。和红毛狐狸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安全。许多人都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太过聪明狡诈,会觉得有危机感;但是红毛狐狸所有的狡诈却都是朝着外人的,甭管遇到什么凶险都能化解,这也正是给我安全感的来源。 “诶,小不点儿,今天那小和尚该不会正好搅了你的好事吧。”拽着我的上弧月突然用一种颇为戏谑的语气对我说了一句。 “啥好事?”我觉得莫名其妙。 “那女妖怪啊,她不是看上你的独特命格了么?童男的阳气盛,可是你却偏偏命格是阴上加阴的那种,阴阳调和,应该能让她的功力增加不少呢。”上弧月笑着说道。 “你说的都是啥?”我对上弧月这种不清不楚的表达感到颇为不理解,“那女妖怪说了,她没打算吃我。” 上弧月却只是笑,就好像是在笑话一个傻子似的。我正觉得心里烦闷,却见她的神情突变,对我道:“家里又出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距离村口已经很近了。看她那严肃的模样,我没敢问到底出了啥事,但是没过几分钟,答案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一群大和尚,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把上弧月所在的那片树林入口的方向给结结实实地围住了。 他们这次闹出的动静可真是不小,不仅仅是这些和尚,连村里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从半空中朝那边看去,只见火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这些不讲理的和尚!” 上弧月的眉头皱得颇深,拽着我在迷障的掩护下悬停在人群的不远处。显然对这种阵势,她在心理上完全没有做任何的准备,此时也感到束手无策。 我们从火光中穿过,进入树林里面之后,看到影子以及变成狐狸形态的上弦月正在石桌的旁边,全都定定地看着入口的方向。 见到上弧月,小狐狸“嗷”地一下扑过来。外面的情形显然是把小狐狸给吓得够呛,这会儿看到姐姐才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 “这些和尚刚才在外面喊话,说如果姐你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要防火烧林子了。”小狐狸急匆匆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话,上弧月也顿时显得颇为恼怒:“他们敢?这些和尚要是敢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我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说完这话,红毛狐狸略一迟疑,然后就朝外面走去。 我心说上弧月该不会是被这事儿给激怒了,打算对外面那些和尚大开杀戒吧,于是赶紧跟着她朝外面走。影子和小狐狸则跟在后面。 和尚们在树林外面严阵以待,看上去还真有烧林子的架势。而周围的村民这会儿也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估计全都在等着这个困扰着他们很久的问题揭晓答案,那便是上弧月到底是不是住在林子里面的狐狸精。 “你们这些和尚怎么执迷不悟?”上弧月还没出去,声音就已经先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面响了起来。 这样的手段虽然对红毛狐狸来说很简单,但是村民们却根本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全都吓得纷纷朝后退。 与此同时,红毛狐狸已经带着我们几个走出了迷障,直朝前面一群大和尚看过去。 上弧月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把自己暴露在村民们面前,而是在树林的附近结出了一个迷障,刚好把我们几个和一众大和尚罩在里面。 而在迷障外的村民们看来,却是一群大和尚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这下子可了不得,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转头朝家里跑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步大和尚们的后尘。 “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上弧月又问了一句。 站在最前面的空义面色严肃:“狐狸施主,你毁坏了肉身佛像,这是难以饶恕的罪过,我劝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去哪儿?”上弧月显得颇为诧异,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大和尚会这么说。 “寺内有禁闭室,你要自己在里面静思己过三年,才能消除你的罪孽。”空义说道。 上弧月那漂亮的桃花眼不由瞪得老大:“三年?我可是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剖开肉身佛的躯壳的,你们让我到禁闭室里禁闭三年?门儿也没有!” 上弧月的眉头蹙成小山,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对这种颇具女人耍赖皮味道的回答方式,空义一时间还就真没辙。难道说要把上弧月硬生生地拉回到寺里面?得体不得体暂且不说,在力量上他们可真不是对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从没见过的老太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后面的和尚看师兄这边不好处理,纷纷嚷道:“你先把那图交出来再说!” “我给空心了,你们可以去找他要。”上弧月道。 “空心已经不是本寺弟子,你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 双方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我在旁边听得一阵头大,心说这怎么和村里那几个泼妇打架似的。最后还是大和尚发话,说混沌迷局图的事情等找空心核实后再说,今天先处理毁坏肉身佛这档子事。 上弧月的神情突然有了细微的变化,看向眼前众和尚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狡黠的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你们答应不答应。” “福乐寺的院子那么大,平时需要许多人打扫吧。以后这些事情教给我就好,保准给你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上弧月笑道,“为你们打扫三年院子,就当作是关三年的紧闭了,你们看怎么样?” 众和尚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和尚想了想,终于退让一步:“可以,但是我们佛家讲究诚心,打扫院子的时候不允许使用术法,只能用扫帚一下一下地扫。” “当然,绝对不使用法术。”上弧月道,“那就从明天开始好了。” 事情被这么解决掉,也是大大出乎我们几个的意料。像上弧月这么颇为高傲的狐狸,竟然要放下身段去给寺庙扫院子,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可是等众和尚们散去后,上弧月那带着真诚笑意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了:“想让我给他们扫院子,门儿也没有!” “那你还答应他们?”我不由瞪大眼睛。 这红毛狐狸却朝我眨眨眼:“这事儿自然有人替我去做。” 对她这样的话,我觉得颇为疑惑,但还没等我去问,旁边的影子却催着我回家去。想起家里可能还给我留着些饺子,我立刻就跟着影子跑了。 “你咋到这里来找我了?”我问影子。 “你还说。傍晚大娘来找我,说家里等着煮饺子,问我看见你了没有。我猜你是到这里来了,结果过来一问,小狐狸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大年初一在外面跑骚了一整天,回家看到一家人那凶猛的眼神,可把我吓得够呛。好在有影子给我打圆场,加上家里人怕把我给吓哭了,这大过年的不吉利,算是没太追究这件事。 在我吃着家里为我留下的两盘肉饺子时,奶奶趁我爸妈没在跟前,低声问道:“大孙子,今天又去抓鬼了?” “抓妖怪。”我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爷爷奶奶早就知道我平时在做什么,对他们也不用瞒着。 “今天这大年初一的,村子里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吧。”奶奶道。 见我的眼神里有些疑惑,奶奶于是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开了:村西头的孙老太爷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亲戚们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的儿女,最后有人到他们家里一看,发现人都已经死了;警察们到村里调查取证,有人说孙老太爷临昏迷之前看到了我进到他家,警察们为这事儿还特意到家里来转了一圈儿,不过没找到人。 另外,奶奶还提到了晚上村东头发生的事情,听她的意思,明显知道自己这个大孙子也跟这件事有份儿,只是没有明白说出来而已。 奶奶依然絮絮叨叨说着话。她对自己大孙子平时究竟在做什么几乎一无所知,却又不能问,整天就这么担惊受怕。这种滋味肯定极其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看我吃完了饺子,奶奶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她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道:“明天早晨要去给你老太老太爷上坟,今天早点睡吧。” 我点点头:“哦,我也确实有点儿想我老太了。”这些天来我不时地就会回忆起老太之前对我说的一些话,有许多时候这些话对我都很有用处。 听到这话,奶奶突然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似乎思忖了一下,然后坐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问道:“大孙子,你真的想你老太了?” “真的,我这些天经常会想起来。” “那你还记得你老太和你说过啥么?”奶奶眉头微微皱起,“和我讲讲。” 我心说这话说起来可就长啦,于是就挑了最近经常在我脑海中盘旋的一些话讲给奶奶听。却没想到奶奶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看到奶奶这表情,我不禁觉得很是诧异,问道:“奶,你咋啦?” 奶奶看看我,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颇为诡异的味道,这让我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坦。她拽着我的手说道:“大孙儿,有件事我和你爷爷一直都没弄明白,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是又怕把你吓着,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现在看你成天和鬼啊怪啊的打交道,觉得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是个急性子,很不适应这样的叙事方法,着急地问道:“奶,你到底想说啥,直接和我说呗。” “你可别害怕。” “还有啥能让我害怕的。”我瞪大眼睛说道。 奶奶吸了一口气,说出的话声音却不大:“其实我们想告诉你的是,你根本就不应该看过你的老太。因为早在你出生的一年前,你老太就已经去世了。” 啥? 我心里一突,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奶奶刚才是说,我老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时候老太和我说话的场景,到现在我还记得呢。老太太个头不高,头上戴着小圆帽,裹着小脚,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就好像是说相声的似的。 甚至连老太去世时候的情景,滴里搭拉的唢呐声,还有那口停在院子里的红漆棺材都还在我的脑海中记得很深刻,难道还能都是假的不成? “奶,你是骗我的吧?”尽管坐在我面前的奶奶表情严肃,但是我仍然还是这样问道,并且把自己可以回想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要是我老太早就已经过世了,我咋能记得这些呢。” 奶奶低着头叹了好几声气,最后才终于缓缓道:“其实这事儿我们也都觉得纳闷。自打你懂事儿开始,就时不时地说起和你老太有关的一些东西,偏偏那些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但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我看着奶奶,知道她没有骗我,但是却还是自欺欺人地摇摇头:“我不信!” “孩子,你仔细想想吧。”奶奶使劲儿攥着我的手,“你现在才五岁,刚懂事儿没多久。如果真是在小时候你老太和你说过什么话,你难道真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想了想,不由愕然。 确实,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老太之前真的和我说过那些话,我那会儿也就两三岁,什么都不懂,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奶奶看我在那里发呆,又继续说道:“其实在你老太的最后几年时间里,精神时不时会有问题。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自己一个人说话。我们问她,她就说自己在给大重孙子讲故事。如果要是把你的话和这事儿连在一起看,倒是也可以说得通。” “怎么说得通?”我直着眼喃喃问道。 奶奶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眼神里面似乎含有某种深意。 这眼神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让我的思路顿时清晰起来。我立刻就想到,难道说当时我是一个正打算投胎到这家里的小鬼儿,天天在这里转悠。而老太因为寿命将近,所以才能看见我? 想到这层,我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再重新回想听老太讲故事的一幕幕,所有的情节顿时都带上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 “奶,我信你说的话了。”我强忍住心里那些毛毛的感觉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听老太讲故事的那些时候,你和我爷有时候会从旁边经过,但却从来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因为你们看不见我。” 不仅如此,我还回想起来,老太去世的那天,我就呆呆地在她的灵前守了那么一天,记忆中周围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人劝我离开。 我觉得头脑里又变得乱糟糟的了。谁能想到,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竟然只是一个没有躯壳的小鬼? 奶奶颇为紧张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其实那会儿我特别想嚎一场,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给我心理上的冲击太大了。可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哭鼻子显得不吉利,只能硬生生忍住。 这天晚上我没能睡好觉。本来奶奶怕我害怕,打算让我和他们一屋子睡,我却还是坚持住在自己的小屋里面。 之前的种种景象一直都在我的脑海中晃来晃去,挥之不去。眼下我更为好奇和觉得不安的一件事是,当初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到这里来的,眼下又为什么会保留着投胎前的记忆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517局 第二天给老太去上坟的时候,这个问题仍然缠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看看墓碑上那张照片,好像不久前还看到过真人似的。 谁能想到,那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从坟地闷闷不乐地朝家里走,刚到村口就发现那边停着一辆小警车。一个警察正靠在车头上抽烟呢,看到我立刻招了招手。 我一看,心说这不是刘队的小跟班么。 “小孩儿,过来!”他喊我道。 奶奶略显紧张地看了看我,不过我倒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姿态,大大咧咧跑过去:“你咋来了?” “还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小跟班道,随即朝村头的方向看了看,“你先和我在这儿等一会儿,过会儿刘队回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 “孙老太爷咋样了?”我问。 “人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什么都不肯说。”小跟班摇摇头,“对他的这种反应我们也理解,毕竟一家人都死了,心理上的打击肯定很大,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正说着话,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刘队长已经从村头走了回来。小跟班迎上去,两人说了几句话,随后都看向了我这边。 “奶,你们都回去吧。”我转头推奶奶,“我过会儿再回去。” 家人看向两个警察,见他们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才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喂,小鬼,天太冷了,咱们坐车上去聊吧。”刘队长朝手心里面哈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我当然高兴。那时候孩子看见车都觉得新鲜,所以我挺高兴地窜了进去,坐在软乎的座位上,就甭提有多高兴了。 “昨天又和你的上弧月姐姐闯祸了?”刘队长坐在前面,在后视镜里看着我问道。 “没闯祸。”我知道他在说啥,“要不是康三爷又从你们那个所里面跑出来了,我们才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抓他呢。” “哎哎,刘队你听着没有。”小跟班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意,“这小不点儿虽说年龄不大,但是说起话来还真有劲儿,一下子就抓到点子上了。” 我看两人这模样,就知道他们昨天晚上肯定已经找上弧月了解过这件事了,心说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干嘛还非要来找我? 这么琢磨的时候,汽车引擎突突地响了起来,然后就见那小跟班挂上档就开始朝前开。我不由诧异:“诶,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啊?” “去找上弧月。”刘队长甩过来一句话。 村西头到村东头这么几步路,小车一路颤颤悠悠地开了过去。两个警察倒是还算讲究,故意将车停在了距离红毛狐狸所在的那片树林稍远的地方,然后步行着走了过去。 “他们又来了?” 在我跑进树林里和红毛狐狸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气冲冲走了出去。 “咋啦这是?”我低声问小狐狸。 “昨天晚上这俩人来找我姐,先是问了一些事儿,后来又说他们那个什么局的人要和我姐谈谈,我姐连理都没理他们就回来了。”小狐狸道。 我一愣,心说今天这俩人带着我一块儿过来,岂不是拿我当传话的了?这个锅我不背! 我气呼呼地跑出去,跑到上弧月身后拍拍她:“别跟他们一块儿走,这两个警察坏着呢,今天非要拽我一起来,就是怕你不见他们。” 两个警察带着某种颇为神秘的笑意看向我,上弧月也低下头来,故作惊讶道:“哎呀,你不早说,我都答应他们去看看了。” “啊?”我不由瞪大眼睛,“你今天咋傻啦,不是以前一直说不能和那个什么所的人合作么?” 红毛狐狸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不是合作,他们这次来,是想让我和他们领导见一见,谈谈冀北目前的一些问题。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这会儿却不像之前那样从心理上偏袒着警察一方了,因为我打心眼里觉得两个警察是利用了我的关系,才成功说动上弧月的,所以对这红毛狐狸的安全,我可得负责任。 “我也跟你一块儿去。”我喊道,“要是他们敢把咱们怎么样,我师父肯定会找他们算账!” 看着我这凌厉的小眼神,眼前的三个人都笑了。 出发之前,刘队长问我需不需要和家里人去说一声,我摇头说用不着。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家人全都已经习惯了,两三天不回去连招呼都不用打。 不过这次相比往常几次,出门的距离确实远了不少。那个所谓517局的最高指挥机关是在北京,不过各地都有他们的分部和联络站。 一般情况下,像我们要去的这个联络站的级别都是设在各省的省会,但是因为冀北地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特意在这个地级市里面设置了一个。事实证明,这样的设置方式很有必要。 在行驶上路前,刘队长先带着我们把警车给换成了一辆小黑车,为的是增加隐蔽性。虽说这小黑车看上去半新不旧的,但是小跟班挺牛皮地告诉我,开着这车在冀北任何一个地方跑,都没有人敢拦着。 虽说这次出门仅仅是不到二百里的路程,但是对我来说可真是够远的了。我也是第一次离开我们那块小地方,见识到了县城以外的真正的城市。 而和我坐在一块的小狐狸,显得比我还好奇,在车子里面朝两侧张望个不停。 “诶,上弦月,你以前和你姐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就没看过城市长啥样?”我问她。 “没看过。”小狐狸道,随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看过也都忘了,那时候我还不记事呢。” “真好看!” 我挺没见过世面地扒着窗户朝外张望着。眼下是农历大年初二,城里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车子经过一段路的时候,只见半空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我心想这要是在晚上来,一定会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正在我沉浸在满满的幸福感里面时,车子却从市中心驶离,朝着愈发偏僻的地方驶去。 “诶,咱们不是要去那个局么?”我有些纳闷儿,“怎么又拐到村里面来了?” “咱们现在就是去那个什么局啊。”小跟班学着我说话的语气,满脸促狭味道地说道,“联络站本来就设置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我是看你们两个孩子平时难得有一次进城的机会,所以才故意绕远把你们给带去的。”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挺感动,心说这小跟班也不咋坏嘛。 车子一直朝着郊区的方向驶,我正看着外面那些小花园出神,刘队长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道:“诶,小不点儿,你看那边,冀北财经大学。好好上学,以后就能考上这所学校了。” 我撇撇嘴:“上弧月连学都没上过,手里都有这学校的什么证书,以后我就让她也给我做一个,省得费力气。” 听到我的话,红毛狐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为了当体育老师拿出来的那个毕业证书,就是眼前这所冀北财经大学的。 十分钟后,车子拐到了一个干净却又显得有些隐蔽的路上,走了一段后来到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大门口前面。 岗亭里的两个卫兵把车拦下,看了一眼证件后才放行。 本来我以为就这么一道卡子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之后小车在路上七拐八拐的,又经过了两道关卡,才终于到地方。我心说刚才小跟班还说自己的车在冀北随便跑呢,这不还是被一次次拦住了。 那会儿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分为好几层的大院挺神秘,其他的东西却全然不知。很长时间之后,我才听说了“没有标识的机构都属于军方”这样一个说法。 可是刘队长却又说他们这个局既不属于军方又不属于警方管辖,双方都只是为它安全运作提供保障而已。这话并不是吹牛皮。 我们最后来到的这栋楼,外表看上去显得颇为古老。当然这种古老并不是和那次我们看到的古楼那样,而是天然地散发着一种六七十年代的味道。乍一看上去,就好像能从里面出来红卫兵似的。 “咱们进去吧。”把车停好后,刘队长和小跟班先走了进去。我和狐狸姐妹跟在后面,心里一直觉得惴惴不安的,因为毕竟小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到这样阴森的老楼就觉得心里很发憷。 楼里和外面不同,倒是颇为干净。许多穿着军服的人在里面站岗执勤。当时我就特别纳闷,心说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都有这么多当兵的啊。后来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理解,觉得未免太过浪费了。 楼一共有五层,我们一层层朝上爬,到了五层的时候,刚开始那种非常好奇的心境早已经被劳累取代了。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竟然又带着我们到了一部电梯旁边,说要坐这部电梯下楼。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还是和,这是个问题 “啥?还要下去?”我皱着眉头,“那咱们还非要上来做啥?” “这部电梯是通往地下的。”小跟班解释道,“为了安全起见,故意饶了这么一个圈子。”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刘队长已经在两个看守电梯的人面前出示了两本证件和一张纸,核对过后才允许进入到电梯里。 如果说在大楼里的时候还像是个军事机关的模样,当我们进入到电梯中的时候,风格却突然变了:脚下用于防滑的地毯图案明显是一个八卦镜的形状,电梯四壁密密麻麻都是符文,头顶还有一个驱邪的符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道士的家里呢。 电梯平稳地下降,也不知道究竟降了多少米。少许的晕眩过后,我们来到了这个位于地下的秘密地点。 一个大厅,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走来走去。这些制服很有意思,款式很像是改良过的中山装,但却是黄色的,而且胸前还有一个小小的类似太极双鱼图的logo。 和外面一样,这里同样没有任何标识,以至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真的是你们517局?” 声音稍微大了点儿,顿时周围的人都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纷纷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嘘,这里不允许大声说话。”小跟班低声提醒道。 我心说这规矩还真多,都快赶上我们学校了,于是只能闷头跟着他们走。 整个大厅的面积不小,除了来来往往的人以外,还有许多许多黑乎乎的雕像摆在那里,比成年人的个头还高,毫无美感可言,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最让我觉得心烦意乱的还是四壁上雕刻的那些符文,也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到底写的都是什么,几乎所有墙壁上都有。本来看到密集的符号类东西就不舒坦的我,这会儿觉得头都大了。 “这些符文都是从商周大墓的石壁上摹下来的,属于上古巫祝的内容,起着以煞克煞的作用。”上弧月偷偷给我和小狐狸普及知识道。 一条漆黑的走廊朝里面延伸开去。 刘队长和他的小跟班带路,从一个个如同牢房般的房间前面穿过,然后拐了一个弯儿,在一个门旁标着“主任室”的地方停了下来。 “进来吧。”没等敲门,里面就已经有人说话了。 刘队长把我们领进门去。本来我还以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会是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头子,却不成想是一个中年男人,也穿着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的黄色制服。 “你们来啦!”中年人朝我们点点头,脸上露出领导人和民众互动时候那种惯有的笑容,“灵狐家族的上弧月女士是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长时间了。” 对这种客套话,上弧月似乎并没打算招架,只是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绝对没有平时的那种妩媚,反而带着颇为明显的攻击性。 刘队长及时进行的介绍算是打了圆场:“这是我们的杜主任,是局里在冀北地区联络站的领导。今天这次会面,就是主任让我们安排下的。” 直到这时候,上弧月刚刚那种颇为警惕的神色才终于褪去,笑了笑:“没想到杜主任竟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这种机密机构的领导者,全都应该是老头子呢。” “呵呵,年长的人擅长的是经验,年轻人擅长的是闯劲儿,所以负责的分工不同嘛。”杜主任呵呵一笑道,“像我这种半大不小的老头子,经验和闯劲都有那么点儿,但是又都不太足,所以被组织派到联络站来,也是一种锻炼嘛。” 虽然从这话里可以看出这位主任的口才和头脑都不错,但到底还是在机关部门工作的,字里行间透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官腔,让人难以产生亲近的感觉。 大概红毛狐狸和我一样,也不喜欢这种口气。只见她点了点头道:“那您手下的那位田联络员,是因为闯劲比较足,所以才被派下去锻炼的?” 话说出来,上弧月便一脸笑意地盯住了眼前杜主任的眼睛。后者楞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刘队长他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之前就和他们说过,小田的身份一旦引起你们的怀疑,凭着你们灵狐家族在的关系网络,想要把他的底细给摸清楚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杜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电话机按了几个号码,对里面的人说道:“把小田叫进来,有几个老朋友要见见他。” 一分钟之后,田老师便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面。 虽说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了田老师的真实身份是517局安插在我们村里的联络员,但却并没有觉得太过惊讶,大概是因为早就已经有了类似的心理准备。 “田老师,好久不见啊!”红毛狐狸颇为调皮地摆了摆手,“等明年开学之后,我还打算让低年级的学生和你们高年级的比比赛呢,看到底谁跑得更快。” 田老师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黄色制服,笔挺地站在那里,透出一股子军人的气势,并没回应上弧月的话。 “小田啊,这回你可是遇到对手了。”杜主任拍了拍田老师的肩膀,“这么些年来刻意保持低调,可即便再谨慎,还是被人家给识破喽!” 田老师面无表情,说话还是惯常的那种冷漠态度:“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告诉了他们骡子口那边的事,他们肯定不会注意到我。” 说到骡子口,刘队长那边摆出了一张惭愧脸:“那次是我的疏忽……”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的时候,上弧月却在旁边“咯咯”地笑了起来,把站在她身边的我给吓了一跳。 “哎呀,其实我想告诉你们,刚才我说田老师是你们的人的时候,其实心理也正打着鼓呢。虽说对老田的许多调查都指向了你们517局,但却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上弧月眨眨眼,“所以我就是试你们一下而已,没想到还真让我给蒙对了!” 这话说完之后,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全都愣了一下。杜主任拍了一下手,摇着头笑道:“哎呀,没想到我也上当了!还真是狡猾的狐狸!” 虽然杜主任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还是有些许的尴尬表现在脸上。当时我这个小孩儿甚至都觉得尴尬了,心说上弧月也忒不给人留面子,对方好歹是个领导不是,就这么被她这只狐狸给耍了,这脸往哪儿搁? 杜主任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我们先坐下,然后才缓缓说道:“这次把你们找来,最主要还是想更彻底地了解一下冀北地区存在的问题。相信小刘已经把总局的决定和你们说了,对冀北地区最近发生的几起恶劣事件,局里打算追查到底,上不封顶。” 上弧月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不建议把这事儿闹得太大,冀北的形势很复杂,如果517局打算集中力量对付某个势力,很容易导致其他的趁机扩张,最后不仅破坏了平衡,还闹得没法收拾。” 杜主任点点头:“你说的这种情况,总局自然也考虑过。既然把你们找来了,我也就可以和你透透底。总局在冀北地区的消息网络非常发达,不管是村镇还是城市的边边角角,都有我们的情报人员收集信息,对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了解得也比较透。” 上弧月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说,你们517局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是因为已经有了掌控局势的把握?” “没错。”杜主任显得自信满满,“另外虽说是上不封顶,但到底怎么个操作方法,局里连我这边都没有透露,我估计可能会使用到某些特殊手段。” 杜主任这话说得比较隐晦,并没有明确指出所谓的特殊手段是什么,上弧月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去问,她只是在琢磨会儿之后问了一句:“你说的这种特殊手段,能确保冀北地区的安定不受到影响?” 杜主任颇为隐晦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没办法,不破不立,要剔骨疗毒,势必产生阵痛。” 当时我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自然不理解这所谓的“阵痛”指的是什么。但是上弧月后面的话我却听明白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就怕这件事把整个冀北搅弄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可不止是阵痛那么简单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维持现状得好。” 杜主任摇摇头:“这些事情我们还会好好去考虑,今天找你来不是研究这些,而是想问问你对冀北存在的这些特殊力量团体的看法,就算是行动前的准备吧。” 上弧月于是还就真的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说的最多的还是养尸人团体,毕竟这是盘踞在冀北最厉害的存在。 这样一个泛泛的名词实际上代表着很多派别,上弧月一口气说了很多,不过当时我可是一个都没记住,心说反正都是坏人,一起抓了不就成了,干嘛还是分得这么清楚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地下研究所 “这些东西,你们其实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吧?”上弧月说完之后看向杜主任。 后者没做什么表示,上弧月于是继续道:“这些群体很难对付不假,但有些能量巨大的个体,实际上比他们还难对付。” “你说的是……冀北地区有可能出现大型妖魔?”杜主任抬起头,“我们之前调查过,冀北地区大型妖魔有两千多个,其中绝大部分都处于被封印的状态,燕南鬼君和阴司的鬼吏们也都在管控着这些事,所以我们关注的主要方向并不在这里。” “以前遗留下来的大型魔物确实不用管,有燕南鬼君和鬼使们进行节制。但是眼下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养尸人们正在创造新魔物,而且这些东西的能量也不算小。” 杜主任点了点头:“说到这儿,我觉得倒是应该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们把杨永新的老巢弄了个天翻地覆,还把另外一拨养尸人养出的刚刚成型的尸魔给毁了,我们还不知道那些家伙已经有了这么强的能力。” “那你们做好了对付这种高级魔物的计划么?”上弧月问,“北山的旱魃,还有古楼的尸魔,我想这两种东西一定不是偶然出现的。” 杜主任点点头:“确实不是偶然。早在几年前,我们就查过一起类似的案件,当时也是有人试图养出魔物,但是中途被群众举报。当时那人一口咬定养魔物是他自己个人的行为,我们也没找到他和什么组织勾连的证据,所以最后事情就草草了了。知道最近这些事情出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大规模有计划的行为。”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颇为不屑,心说你刚才还说冀北到处都有你们局的人呢,结果要不是上弧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连影儿都不知道。 “至于对策,看总局的意思,这种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杜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但是上弧月却显得颇为惊讶,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魔物的能量和神接近,只不过属性不同而已,你们那个局里难道还真有这么强大的存在?” “这个……抱歉,属于机密内容。”杜主任笑了笑,“实际上就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们既然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他说到这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忘了没告诉你们,杨永新和带走他的那个红头发男人已经被我们找到了,现在已经被关到了总局那边。至于你们提到的那个红头发男人的儿子,我们搜查了很长时间都没发现。” “不仅如此,我们详细审问了杨永新和那男人,两人的口供很出乎意料。杨永新说根本就不存在第三个人,他一直以来都是和那红头发男人接触;但是后者却坚持称自己有个残疾儿子,只不过不知道去哪里了。” 红毛狐狸皱着眉头:“难道他儿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以幽魂的方式存在?” “有这种可能。”杜主任先是肯定了一句,但随后又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杨永新不是在说谎的话,连他都不能够感知到,我觉得可能不是幽魂。” “不是鬼是啥,我们当时还都听到那个人说话了呢!”我插了一句道,然后看向小狐狸。对方倒是挺给我面子,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同。 杜主任无视了我们两个孩子的意见,径直看向上弧月:“按照医生的意见看,我们怀疑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得了一种精神类的疾病,医学界把这种病叫作精神分裂症。” 按照杜主任给我们的解释,患了这种病的人有一种特点,那就是有时候会把自己当作其他人。拿这红头发男人来说,他可能有时候会把自己想象成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人。 但这种说法虽然貌似有一定的道理,到底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上弧月道:“可他又怎么样做到人在我们眼前,在不张嘴的情况下发出另外一种声音的呢?” “这个其实也好解释,你应该听说过有一种能力叫作腹语吧,他很可能就会这种本领。” 见我们还是显得有些不相信,杜主任走到办公桌后面抽出两张纸放在了我们面前:“呶,这是调查得到的最新结果。那男人曾经有过一段婚姻,而且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意外中,他的妻子以及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都死了。我们怀疑他是那次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意外?”上弧月问了一句。 “文.革时候的事情了,男人一家被当作封建余孽拉走批斗。当时据说男人的媳妇被逼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枚手榴弹,直接把自己和小儿子给炸死了。根据有些目击者的回忆,当时女人的身体都炸烂了,孩子被炸成了上下两段,惨不忍睹。目睹整个经过的男人则当场昏厥过去……” 听着杜主任的介绍,我当时心里的震动是颇为强烈的。以前就听说过不少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情,印象里那时候的人大多蛮不讲理,就连杀人放火都觉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现在看来,恶行的令人发指程度还要更厉害。 红毛狐狸若有所思。杜主任靠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有意给她留出充足的思考时间。 过了一会儿,等上弧月的目光重新开始移动的时候,这位主任站起身来:“今天既然请你们过来,当然不会就简单问几句话就让你们回去。这样吧,我干脆也动用一下自己的权力,带你们去看看我们这个联络站的一些秘密。”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引路。 说是动用他自己的权力,实际上没有上边的允许,他一个联络站的主任自然不敢把机密给系统外的人看。这种做法只不过是在传递一个信息罢了,那便是517局高层认为上弧月是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所谓的秘密,被封锁在了距离地面更远的地方。这次电梯足足下降了有两分钟,才终于到达了另外一个宽阔的平台。 在电梯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能听到一些类似嚎叫的声音了。等电梯停下,门打开之后,这种声音陡然大了好几个分贝,鬼哭狼嚎夹杂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噪音,有的像锯木头,还有的尖锐得如同互相摩擦的泡沫板,总之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发狂。 “这里的超自然力量都是我们用来研究的。这里是1a区,关着的都是从外面捕捉到的家伙,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养尸人运用法术符咒之类改造过的灵体和僵尸。” 我们跟着杜主任他们几个在宽阔的走廊里边走边参观。两侧都是用玻璃隔离起来的小屋子,符咒和五雷八卦到处都是,将里面的邪恶存在封住。 还别说,这里面的东西确实有意思,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进了博物馆一样,因为大多数东西我都没见过。 这里面关着的有上次在看守所第一次见的“电鬼”,杜主任解释说这些家伙是被养尸人引雷击中而没有魂飞魄散,身上的电能在怨气的干扰下凝聚不散,才会变成这番怪模样。 除此之外,打娘胎里头出来后就夭折的双头婴儿僵尸,变成一堆肉泥还能恢复原状的血尸,以及在日光下能结出一个巨大的蛹来使自己摆脱日光直射的变异僵尸,在这里都能看到。 “要说那些养尸人还真有两套,竟然能炼出这样的东西来。”杜主任忍不住感叹,“好在我们能获得这些样本来研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嘛。以现在局里的水平,不仅能迅速大量地复制同样的东西出来,而且还能通过分析,找出专门针对各种邪物的反制措施。” 一边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区域。杜主任说这是1b区,里面的东西就是依照刚才那些东西仿造出来的。别说,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有些想法了,心说这个517局原来不仅仅是抓鬼的,而且还还造鬼。这推翻了我之前对他们的看法,本来我还以为他们是和尚道士之类组成的一个组织。 可一个创造恶鬼和僵尸的组织,还能被称之为是正义的么?我当时就觉得小脑瓜里头有些懵,感到自己那正在成型的三观在接受着某种考验。 二区是蛊虫之类的东西。在杨永新那里见到的那些瓶瓶罐罐之类,这里的数量要多上许多,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隔离起来的屋子里。许多身穿白大褂的人在里面忙活,如果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会以为是进入到了什么生物科研机构。 看到这景象的时候,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影子描述的在研究所里的情景,估计也应该是这样。想到这儿,我对眼前这些白花花影子的感觉,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自主研发的尸魔 “有没有金蚕蛊?”上弧月问了一句。 “没有。”杜主任摇了摇头,“两年前曾经被我们弄来一个,但是很快就被总局接收了。我们现在正试着自己培养一只,但是这玩意儿毕竟是蛊王,花费的时间肯定少不了。” 我趴在玻璃上看向里面的大蛊虫。这是一只蝎子,个头却和小羊羔子有得一拼,在地上举着两只钳子,直愣愣地看向我这边。 这样大块头的蛊虫在养蛊人那里被称作“母虫”,因为体型的关系,注定没办法像尸鳗那样通过进入动物或人类身体中的方式害人,养蛊人一般用它们来做自己的守护者,就像上次在杨永新那里看到的那条大蛤蟆一样。 我和小狐狸在那里看得兴致盎然,就好像是进动物园看动物一样。可那大蝎子却冷不丁地朝前一跃,挥动着爪子就朝我们这边抡过来。 “刺啦!” 在触碰到玻璃后面那层铁丝网的时候,一道白雾窜出,将那大蝎子猛地击退回去。 “里面是用电网隔离的。”杜主任解释道,“对这些蛊虫,我们可一点儿都不敢马虎。这里和一区不一样,符咒对蛊虫的作用有限,必须要用这些物理手段隔离。” 三区不分ab,是一整块大的空间,放眼看去放着许多沙盘,还有许多那个年代极其少见的电脑,以及各种不知名的仪器。杜主任解释说,这些都是用来监测各沙盘中布放的阵法运行情况的。 “六十年代中期的时候,那会儿咱们国家还在搞文.革,517局就已经秘密建立起来了。最初那会儿,这个机构负责的内容比现在要简单得多,主要就是阵法的研究。这片区域,也是这个联络点最古老的区。” 按照杜主任的介绍,现在的517局其实是由几个机构合并而成的。而它真正的前身,可以说是一个专门研究奇门遁甲的机构。这个机构建立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把这些东西投放到现代战争中,为保家卫国做贡献。但是因为后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争,而且考虑到可能会造成的信仰冲击,所以并没有真正实行过。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就有意思了。据说某个机构在审查汇总各地向警方举报的案件时,发现了一些听起来很没有道理但是却又非常相似的案子。 比如冀北某个村子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户瓜农为了方便照看地里的西瓜,在瓜地旁边盖起了一间新房,和村子隔了那么百十来米。结果房子盖完后,有一天早晨人们从那儿经过,却惊讶地发现房子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住在里面的瓜农也从此失踪。 类似的事情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许多起,而发生在冀北地区的比例大概在百分之七十左右。有的是某个地方突然消失,还有的是凭空出现了某些建筑。甚至还有更奇特的,一队工人去给人家盖房子,料都已经堆放好了。结果就那么眨眼的功夫,料和人都不见了。 “经过我们调查,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迷障的作用。所以这里研究奇门遁甲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其他的迷障并且破掉。” 上弧月道:“恐怕想找出所有的迷障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事先有所怀疑,很难知道这些迷障都在什么地方。比如杨永新的那所房子,还有北山的古楼,你们不都没发现?” “整个中国这么大,让我们像大海捞针一样到处去找迷障当然不现实。所以总局给我们下的命令,是碰到一起解决一起,至于那些没有碰到的,我们也没太刻意地去寻找。” 在我看来,这第三区是最没意思的一块区域了。尽管沙盘里的结构复杂,而且有小人和棋子之类的东西不断运动,但我完全不知道它们到底在做什么。上弧月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想从这些阵法里面汲取什么灵感。 “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我终于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杜主任看向我,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副很和蔼的模样:“小鬼,你还想看什么?” “看好玩儿的呗!”我挺没水平地说道。那会儿的我猎奇心理颇为强烈,总是想看看没看过的东西。 杜主任沉吟不语。一旁低头盯着沙盘的上弧月这会儿却幽幽地来了一句:“杜主任当然好玩儿的东西,不过可能愿意给我们看呢!” “上弧月!”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旁边的田老师这会儿低低地训斥了一声,“我们这里本来是不对外人开放的,现在你们连机密的东西都看到了,还嫌不够?” 红毛狐狸瘪瘪嘴巴,并没看他,而是笑着看向了杜主任:“刚才主任说的话我可还记得清楚呢。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要是还藏着掖着的,那多没意思啊。主任,我说的对不?” 一个调皮的问句,加上挑眉的动作,让红毛狐狸眉眼间那种勾魂的魅惑又显现出来了。 “呵呵,没错,刚才我是这么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嘛,既然都走到这儿了,那就带你们再朝里走走。” 杜主任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们从一个个沙盘旁边绕过,到了一扇非常大的金属门前面。 这门的高度起码有四米,在第三区已经变得很少的符文,眼下却又密密麻麻地雕刻在了闪着银光的门上。这其实相当于传递出来了一种信号,那便是里面的东西应该也是尸鬼一类的,所以才需要这些上古驱邪符文来镇压。 杜主任在大门前两个身穿黄色制服的人面前点了点头,两人又朝房顶上的摄像头摆出了一个挺奇怪的手势,大门才终于缓缓开启。 朝前走了将近一百米的距离,转过一个弯儿之后,我顿时明白为啥这第四区的安全守卫级别这么高了。 因为这里关着的,不仅仅是邪物那么简单,而且还是一个魔物,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造成巨大杀伤的尸魔。 摆在最前面的是密密麻麻叠放在一起的几十口棺材,中间一个站姿的僵尸,个头足有四五米,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在它身上拴着几条雕刻着六字大明咒的金色锁链,每个锁链都拴在一尊两米来高的金佛坐像上。 而在僵尸的下面,赫然是一个金色的卍字。 “诶?”处于无比震惊中的我突然回过神儿来,看向上弧月,“这个是不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卍字金刚印?” 没等上弧月回答,一旁的杜主任突然拍了一下手:“没错,你这小鬼懂得还挺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这东西学名就是卍字金刚印,用来镇压高等魔物的阵法。” 不过显然这个卍字金刚印的规模和福乐寺那个比起来差了许多,不过镇压尸魔这种低等魔物应该足够了。 看着棺材上那些不断朝尸魔身上涌去的黑雾,我突然觉得心里挺矛盾。想起当初上弧月为了消灭古楼里面的那个尸魔,那可是真真正正拿了性命在拼。可现在这个本来应该想办法去消灭邪魔的机构,怎么自己养了这么大一个尸魔呢。 我的这种心理自然不会被杜主任察觉到,他还自顾自地给我们做着介绍。 “这尸魔可以说是我们自己弄出来的。最初炼他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进行对魔物的初步研究。不过后来也有人提出设想,说能不能想办法让尸魔为我们所用,去协助对付冀北的邪恶势力。不过这种建议一直都没有获得通过,因为我们也不想冒这样一个险。” “可我现在看到的明明是你们已经在冒险了。”上弧月露出一抹冷笑,“这东西煞气这么重,可比我们上次消灭的那只多出三倍的能量都不止。如果它要是醒过来,这个联络站用不了五分钟就被灭得连渣都不剩。” “这个你可以放心,这里的防守极其严密,哪怕山崩地裂甚至是核武器打击,都不会影响到这里的结构。更何况我们用来压阵的都是实打实的金佛,我敢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看着这个密闭的空间,忍不住插嘴问道:“这个尸魔也是经过天打雷劈成魔的?” “那倒不是。”杜主任对我摆摆手指头,“如果是天罚的方式,天雷的数量无法控制,那么最后这东西变成的不会是尸魔,而是更为厉害的飞僵,危险就比现在要大了。而且这里的卍字金刚印不能移动,我们只能先把这僵尸固定在这里,然后用高压电去击它的身体,用这样人工的方式让它成魔。” 我心说这法子可真是奇了。这人还是聪明,竟然能想出用高压电代替天雷的法子,那这岂不是劈多少道都随意了? “不过这人工的方法可能终究和天雷有些差别,所以最初那会儿的能量比低等的尸魔还要差一些。不过好在后来从杨永新那里拉来了许多棺材,总局的人对那些棺材的煞气进行评级,将煞气特别重的一部分拉走,剩下的那部分就交给我们处理了。于是我们就把它们放在了这里,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补充,才算是将这个尸魔的能量补到了正常的水平。” 我心说怪不得这些棺材那么眼熟,原来都是从杨永新那里弄来而且被517总局挑剩下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阴阳尸煞 我们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阴森气息的巨型僵尸。 可巧的是,这家伙和后来港台僵尸电影中出现的那些僵尸一样,身上穿着老旧的清代领顶补服,但因为身形增长的缘故,原本就已经腐蚀严重的衣服已经被撑成了一缕缕布条,看上去更带着一种死气。 上弧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局有没有炼出飞僵?” 我一愣,不由自主地去看杜主任的表情,心说该不能真炼出了那种东西吧? “不知道。”对方却给出了这样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说法,“总局的保密级别很高,以我这样的职别还碰不到那些信息。” 上弧月话锋一转:“北山那只飞僵,你们应该早就已经把它列入到监控范围里了吧,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对付那东西的法子。” “这事儿我们知道,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总局。”杜主任道,“现在那飞僵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他现在应该是和一个和尚在一起吧。” 红毛狐狸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你们该不会连我也纳入到监视范围里面了吧?” 杜主任楞了一下,刚想说什么,上弧月已经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算啦,看这模样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对方只是在那里讪讪地笑。红毛狐狸倒是也不怪罪,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们总局对那飞僵打算怎么处理?那东西早晚都会变成旱魃,到那时候再对付可就晚了。” “这点我也汇报过,但是上头并没有给我们具体的指示,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 我当时觉得这个机构还真是有意思,上下级之间竟然还藏着掖着的。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杜主任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不告诉我们罢了。 正打算朝外面走,迎面正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看那样子是有什么急事。 “主任,冀北财经大学那边出了点儿情况!”那人还没站稳就喊了一句,转头看到我们在场,神色不由迟疑了一下,但随后还是低声说道,“听说是有一对小情侣搞什么殉情自杀,从日月台上跳下来,其中一个身子都折了,另一个脑袋被摔掉了一块,但是竟然一路爬着进了教学楼。现在整栋楼都处于戒严状态,警方让我们过去看看。” “日月台?”杜主任显得颇为震惊,“他们怎么上到那地方的?” “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上去的,但是刚才警方在和我们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透露出一个消息。”那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学校里面现在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情侣从日月台上跳下去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所以我觉得这是有人刻意散播的。” “胡闹!”杜主任瞪了眼,“马上让二组派几个人过去,把那对阴阳尸煞给灭掉。另外查一下到底是谁在散播这种言论,如果是哪个游手好闲的混蛋,直接让警察给他关进监狱。” “是。”那人点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我当时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门道,心说怎么他们好像知道些什么东西似的。 当我把目光转向旁边的红毛狐狸时,发现她也同样是满脸怀疑的表情,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没什么,就是一起偶然事件而已。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应该不久后就会有结果。” “阴阳尸煞是什么东西?”我插嘴问道。 “男女之间有感情,带着执念和怨念死去,死后魄不离体,就会变成阴阳尸煞。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僵尸的一种。” 本来我还想问点别的,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小狐狸却懒懒说道:“咱们出去吧,我肚子都饿了。” 她要是不说这事儿,我当时还真没什么感觉,眼下却顿时像是散了功似的,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中午我和小狐狸在食堂里饱餐了一顿,上弧月只是草草吃了几口,然后就看向我们俩。 当时我光顾着对付那些吃的东西了,等回过神来之后才觉得旁边的气氛有些怪异。 之前无论是分析冀北局势还是参观地下基地,陪同上弧月的都只有杜主任他们几个。可等到了吃饭的钟点儿,突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高级人员,包括联络点的高级工程师、部门长官,以及这个联络点所在军事基地的高级军官。 吃饭之前,杜主任曾经对上弧月介绍过这些人,但是我那会儿却一个也没记住,只是一心惦记着吃东西了。等到填饱了肚子,见周围的几桌人都看向我们这边时,才发现自己这边已然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当然他们是在看上弧月。 要说这地方也不是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些女兵长得也挺好看,只不过平时和这些大老爷们都是分开的,所以这会儿看着上弧月,自然都是一副群狼看见大肥羊的模样。 即便优雅从容如上弧月这般的人物,在面对这样的情景时都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正在这时候,一直没停嘴的小狐狸突然皱着眉头,使劲儿拽了拽上弧月的衣服:“姐,我肚子疼!” “怎么了?”旁边几人听到这话,立刻关切地问道,“吃坏肚子了?要不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我在旁边纳闷儿,心说她吃的东西我都吃了,怎么偏偏她吃坏肚子? 上弧月道:“不用麻烦医生了,这是老毛病了,我们自己可以处理。不过要麻烦你们给我找个干净的屋子。” 于是杜主任和田老师几人忙着将狐狸姐妹带到病室里面,找出一个最靠边的空房间供上弧月给小狐狸疗伤用。 “你们出去吧。”安排停当后,上弧月朝众人摆摆手,“这间屋子需要干净,在我给她疗伤的时候不要有人过来。” 本来他们打算把我也拉出去,可我当时就觉得小狐狸的病来得太过蹊跷,于是非要留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结果等众人刚走出屋子,红毛狐狸就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与此同时,刚刚还表现出一脸痛苦表情的小狐狸,立刻就变得和没事人一样了。 看她们这副模样,我就明白了这两个家伙又在玩儿什么阴招。两姐妹互相之间能够进行心灵上的交流,所以配合起来自然天衣无缝。 和往常一样,红毛狐狸在屋子里面结出一个迷障,然后打开窗子,朝外面指了指,不由分说拽起我和小狐狸就跳了下去。 因为这栋医院并不属于517局,而是属于包围着联络点的这个军事基地,所以并没有安排什么阻止迷障生成的东西,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咱们去哪儿?”我问。 “当然是去看我的母校啊。”上弧月的脸皮也是够厚的,“作为才毕业没多久的学姐,学弟学妹们出了事情,我哪儿能不去看看呢?” 可拉倒吧。我心说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可再清楚不过了,一张冀北财经大学的假.证件有啥好炫耀的? “姐,咱们是去看那个阴阳尸煞么?”小狐狸问。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上弧月道,“你们刚才难道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们?”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 “你们想啊,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异事件,用得着那么着急地和主任进行汇报?另外阴阳尸煞的形成不像杜主任说得那么简单。只有在死亡前后煞气攻心的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姐,我明白了!”小狐狸这次反应很快,“你是怀疑冀北财经大学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顿时开窍,不等上弧月回答就紧接着小狐狸的话道:“这东西我知道在哪儿,一定就在那个人提到的日月台附近。” “就是日月台,这地方肯定有问题。”上弧月点了点头,“杜主任他们有东西不想让咱们知道,我就偏要过去看看。” 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大院里飞出来,然后径直飞向了冀北财经大学的方向。说实在的,当我得知传说中的大学就长这种模样的时候,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心说这可比市里的那些建筑差远了。 另外别看这所大学建在了郊区,但是学校门口附近竟然还挺繁华。“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正确性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校门前小饭馆林立,还有一大片专门开辟出来卖小吃的地方,如果在平时很是热闹。 但是今天和往常不同,原本繁华的校门口却鲜有小摊贩的身影。警车时不时地在大门口进进出出,一些像是武警的人端着枪在学校门口警戒,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去。 所有情况都表明,这所大学里面出的事并不一般。 上弧月本来打算先撤掉迷障,找几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考虑到附近可能会有517局的眼线,只能躲在迷障中尽量朝人多的地方凑,想通过看客们的对话了解事情的真相。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日月台的秘密 结果不听不要紧,一听这事情并不像是之前那人汇报得那么简单。 据说在冀北财经大学里,那个关于日月台的传说已经流传有一段时间了。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除了这对恋人之外,还有三对企图在日月台自杀,但是最后都没有成功。 至于不成功的原因,其中两件是因为学校的保卫工作还算不错,及时发现情况;另外一件则是被同学告发,及时得到了制止。 这六对情侣,最后都得到了学校最为严厉的劝退处分。 这三起事件是被及时发现的。其实光靠推测就可以知道,一定还有许多潜在没有被发现的。有的大学生心思还处于比较单纯的状态,做事情容易走向危险的方向。 “不过咱们学校的日月台也确实是邪乎。” 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两手交叉站在围观的人群当中,虽说样子斯斯文文,但是说起话来神采却颇为张扬:“你们知道这日月台四周为什么用黑帐子围起来么。以前我听学校里负责保洁的那老太太说过,平时她们大起早就会清理日月台四周的区域,那帐子里面每天都堆满了鸟类和爬虫的尸体,什么燕子蛇之类的,全都是从台子上面掉下来摔死的。而且最诡异的一点,全都是一对对的,啧啧……” 一群人围在男生的旁边,那场景就好像是在听书一样。结果才把话说完,人群的后面不知道怎么闪过来了两个警察,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全都散了。一起普通案件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普通案件用得着这么多的人?”男生撇撇嘴,对那些好奇心没有被完全满足的看客们说道。 结果一个警察径直朝他这里走来,用手里的电棒朝他指了指:“你要是再散播谣言,我们这儿可不客气了。” “谁散播谣言了,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日月台那边的事情半个学校都知道!” 警察看看他:“那这样吧,你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我们有一些问题需要向你核实。”说完几人拉着男生就朝后面走去。 红毛狐狸朝那边看了看,拍拍我和小狐狸:“走,咱们到里面去参观一下。” 从学校门口进去的时候,上弧月朝我们努努嘴,示意我们去看大门口的一侧。仔细那么一瞅,我心说那刻着的不是一张符咒么?这符刚好在两块突出来的棱中间,不细看不容易察觉。即便是看到了,普通人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张破地狱符。 这玩意儿出现在学校的门口显得不伦不类,因为就算校长想要弄点东西来保学校的平安,也应该是刻上平安符之类的玩意儿。 而破地狱符是帮助死人往生用的。上弧月之前教我画这张符的时候,告诉我说许多死人的坟墓里头都会贴上这种符,目的是帮助死者消除罪业,得到解脱。 “估计这学校的选址以前可能是一片坟地之类的东西,所以放上这么个符咒,帮那些游魂解脱。”上弧月道。 但我此时却紧紧盯着一个方向,对狐狸姐妹道:“可是好像没成功,你们看那边!” 我指着的方向正是一座非常高的建筑。即便被好几层楼挡在后面,顶端仍然露出了一大截。当时我就猜到了,那是之前众人一直在说的日月台无疑。 此时,以这座高台为中心,一缕缕黑气正朝天上乱窜。其中最为浓重的就要属那日月台的顶端了,煞气就好像是一条长长的黑龙一样,在高台的顶端盘旋不散。 “那个杜主任肯定有不少的东西在瞒着我们。这里距离他们的联络点那么近,而且煞气又这么强,他们没理由对此一无所知。”上弧月轻蔑一笑,“我还就偏偏要弄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所学校的面积颇大,如果是正常走的话,起码要走一刻钟才能到。上弧月带着我和小狐狸离地二尺直接飞过去,拐弯抹角地还用了三四分钟,终于到了日月台前面。 尽管处于戒严的状态,但那仅限于日月台和教学楼前的一片区域。毕竟这么大的学校,想做到完全清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距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包括食堂的前面和房顶还是有许多人,有的为了看见教学楼这边的情景,甚至用起了望远镜。 我们三个静悄悄地潜伏在了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旁边,跟着他们一起看向前方的教学楼。 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有好几块地方多留有大滩的血渍,而且还有某些血块之类的东西。上弧月的联想能力很强,马上就把自己猜想到的东西告诉了我们。 “这很可能是有人跳楼留下的痕迹。阴阳尸煞进入到这栋楼里面的时候,应该还有一些学生在里面。有些胆子比较小的,看到这情景心里承受不住,直接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教室里面还有人?”我颇为纳闷,“大学生难道不放假么?” 上弧月朝我笑了笑:“总有人把更高的学历看得比放假重要。” 我“哦”了一声,觉得还是有地方想不通:“可他们的尸体呢?” 上弧月敲了敲我的脑袋:“笨啊,尸体早就已经第一时间处理掉了,要不然还能摆在这里供人参观?” 在教学楼的大厅里面,可以看到有一些人正在里面来回穿梭。虽然有一段距离,仍然能看出这些人身上穿着的黄色制服,其实就是517局内部人员的标准装束。 另外还有几个身上背着大罐子全副武装的人站在门口。上弧月说这些人背着的是火焰喷射器,看样子是怕这对阴阳尸煞太难对付,所以才在最后弄出了这么一个大杀器。 “诶,咱们也可以买个这东西用。”我突发奇想地说道,“要是碰到个挺厉害的僵尸,只要用这个一喷肯定就消灭了。” 上弧月朝我一瞪眼:“丢不丢人啊,哪个抓鬼的成天抱着个火焰喷射器到处跑?再说这东西也就能对付僵尸这类东西,碰到个高级点儿的,包括鬼什么的,一点作用都不会起。” 正这么说着,大楼里面突然一阵骚动。上弧月立刻抓起我和小狐狸,从楼口飞了进去。 看到大楼里面的情况时,我当时就给惊着了。 一溜血迹朝里面蔓延,应该是那对尸煞留下的,上面满是错杂的脚印。 顺着这血迹的走向看去,之间地上摆着一溜尸体,有的是胸口或脖子的位置受到了致命伤害,还有的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十有八九是吓死的。 “果然事情没有那人报告得那么简单。”上弧月一边朝前飞一边喃喃道,“估计当时是看到我们在,所以并没有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和杜主任说明。” 我看着地上这些七扭八扭的尸体,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冰凉,问道:“这两个僵尸到底是想干啥,怎么一下子就弄死了这么多的人?” “僵尸和恶鬼,两种东西杀人完全可以看作是本能行为,没有什么原因。如果非要给他们找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可以用这种方法培养出更多的煞气,让他们的能量变得更强。” 我这会儿心思又从这些尸体转移到了外面的日月台上,觉得对那地方愈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让各种成对的生物莫名其妙地死掉,而且还能制造出阴阳尸煞这样恐怖的存在呢? 上弧月循着声音一层又一层地飞上去。要说这大学的教室安排得也实在够复杂的,七拐八拐,找个楼道都费劲儿得不行,还真就好像进入到知识的迷宫里面似的。 等到我们好不容易到四楼的时候,那种杂乱的声音之上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乍一听上去就好像是人在嚎哭。 转过一个拐角,所有的情况便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许多身穿黄制服的人站在楼道里,手中各种各样的家伙什都有,大多还是老一套,诸如八卦镜桃木剑一类的,摆出一个阵势。不过在这样狭小的楼道里面,这十八般武艺明显施展不开,所以实际上主要靠最前面的两个人。 上弧月我们在迷障的掩护下直接从半空中漂浮到了前端的位置,俯视着最前面的两人施法的情况。两个人配合使用符箓,一人手里拿着黄符,另一人则不断递给他一根根银针,黄符被银针扎着,朝两具僵尸的身上扔去。 就像之前听说的那样,这对阴阳尸煞的模样狰狞无比。从高高的日月台上跳下来,内脏破裂外露、胳膊和腿都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加上那凹陷缺失的脑壳,模样极其恶心。 此时的他们就趴在地上,瞪着白眼球看向眼前的众人。 背后是一扇极其坚固的栅栏门,退无可退。两具僵尸数次有冲上来和眼前这些人一搏的意思,但是那些看似挺没有品味的黄色制服这会儿却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竟然一闪一闪地发光,将阴阳尸煞放出来用于试探的煞气尽数打散。 “姐,这两个人好可怜啊!”小狐狸看着两具趴在地上进退不得的僵尸,说了一句让上弧月觉得哭笑不得的话,“你看趴在前面僵尸为了保护后面那个,身上都已经要被黄符给烧烂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祭台 红毛狐狸摇头笑笑,指着后面那一溜尸体道:“那这些人不是更可怜,本来可以在家里舒服地享受寒假,却选择早早地回到学校里学习,谁知道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我当时这小脑瓜就想歪了,心说还是不爱学习好啊,风险小。 就像小狐狸说的那样,那具男僵尸似乎是有意要护住后面的,所以尽管被灵符引动的点点真火灼烧得都快变成一堆脓水了,仍然没有躲开的意思。 然而紧接着,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正当后面两个拿桃木剑的人按捺不住性子,想要直接上手把两只僵尸给干掉的时候,一直躲在后面的女尸却发出一声恐怖的嚎叫,在空旷的楼道里面听起来就好像是一声炸雷。 紧接着,女尸猛地扼住了她前方的男尸脖子,张开已经变形的大嘴使劲儿咬过去。 “嘎吱!”非常清脆的断裂声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所有人给惊得目瞪口呆。从刚才这对阴阳尸煞的表现来看,它们应该还有着一些简单的思想,最起码认得出对方是自己的情侣。 可眼下这出又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说这女僵尸幡然悔悟,要为民除害了? 我看向旁边的上弧月,见这红毛狐狸也皱着眉头,一副挺不理解的模样。 再看向阴阳尸煞的时候,我却发现了情况很不对劲儿。原本分别围绕在两具僵尸周围的煞气,这会儿却有一道突然打起旋来,直直朝着那女尸的身上聚拢过去。 “煞气都跑到一起了!”我大声喊道。 上弧月瞪大眼睛:“合二为一?以前听黄三太奶说过阴阳尸煞的能量可以互相补充,但是到底怎么个补充法却没说清楚,没想到竟然是用这种阴阳结合的方式。” 到了这会儿,刚才还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女尸,尽管双腿仍然扭成不可思议的姿势,却在腾腾黑雾中站了起来。 当时楼道里的众人也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妙,立刻就摆出阵势来。但是实际上情况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女尸身上的黑气冲破符咒和八卦镜的光环,直接冲向了在场众人。 一瞬间,整个楼道两米的范围都被平常人都可见的黑色煞气给笼罩了,而女尸的整个儿身体则不断朝上漂浮,和上弧月我们到了一个等肩的高度。 要说这面对面看起来,眼前的这个学名称作“阴煞”的女尸可比俯视的时候要恐怖多了。就在距离我们四五米的距离,那阴煞满脸鲜血地用灰白的眼睛看向我们这里。尽管明明知道身处迷障,心中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姐,你们快看!”小狐狸喊道。 黑气笼罩中,隐约可见一个又一个和女尸模样相同的影子从里面出现,上手就直接掐向众人的脖子。黄衣人里有的反应很快,迅速躲过,可还是有一些反应慢的,脖子被一下子拧断。 那些用来驱邪避鬼的神器,在漫天的黑气中勉强还能发挥出一些作用。有的道士用桃木剑将自己身前的女尸给刺穿后,那尸体便会化成一缕黑雾消失。 但是连我都看明白了,那些消失掉的只不过是煞气凝聚不散形成的一个分身而已,就算给打散了,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让它们重新化成煞气的形式,对女尸真身力量的削弱并不明显。 “咱们这次得出手。”上弧月急道,“要不然这些人估计都要死在这里了。” 她这么说着,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撤掉了迷障。阴煞那浑浊的眼珠竟然好像还有聚焦的能力,直愣愣地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 我心说你好歹给我点儿思想准备,这么突然暴露在阴煞的眼前,还不把对方给惹毛了啊。 大概是因为把所有的能量都放在了对付那些黄衣人上面,也或许是对这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感到不可理解,这只阴煞有那么一秒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可红毛狐狸却正好趁着这个间隙,直接一拳头打了过去,简单粗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把全身的灵气集中在一个点上面,这是上弧月的拿手好戏。如果是普通的僵尸,这么一拳头下去直接把魄都给打散了。 而眼前的阴煞虽说也是刚死不久的,但是全身的煞气却重得出奇,绝不是两个僵尸能量合为一体那么简单。受到上弧月这一拳重击,下面那些困着黄衣人的黑雾顿时消散了,众多分身也迅速消失不见。 阴煞的身体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胸口处凹陷下去一大块,却没有一点儿后退的迹象。从她身上腾起的黑雾变成一条条黑蛇状,又朝着上弧月那边缠绕过去。 “喊屁帘儿出来!”上弧月朝我这边喊了一声,身体急速朝后掠去,“用它的隐剑!” 我如梦初醒,立刻拍拍身后的书包。小鬼屁帘儿似乎蓄势待发,那柄小隐剑直接从我书包里面穿出去,绕在阴煞旁边做起了圆周运动,眼花缭乱的,勉强能看出来是在斩断那些变成黑蛇的煞气。 “你笨啊!”我朝屁帘儿吼了一声,“扎那个女的,她不动了煞气就没了。” 于是屁帘儿又在我的瞎指挥下,让隐剑在阴煞身上不断穿梭起来。可是过了那么一会儿我就发现了,这小剑虽然招招都戳在了阴煞的要害,可根本就没什么作用。估计即便戳成马蜂窝,这家伙也可以运动。 下面那些黄衣人刚从十分紧张的境地中抽身出来,看到全身发着红光的上弧月和那阴煞斗得这么厉害,很快搞清楚了状况。 “把外面那两个拿火焰喷射器的喊进来。”其中一人大声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千万不能让这女尸跑出去!” 在室内使用火焰喷射器这种东西会有一定的安全隐患,但是眼下到了这样的关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后面的人立刻通过对讲机把命令传了出去。 上弧月这边不断辗转腾挪,加上屁帘儿作为助攻,应付起来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压力。那尸煞也发现了这点,突然一转头,用力冲破身后的栅栏,直接飞向了天台。 “摆脱,千万别让它跑了!” 黄衣人里面那管事的大声喊道,我想起他就是跟杜主任做汇报的那个人。这会儿他虽然这么喊着,看向的却是上弧月,显然眼下只能抱红毛狐狸的大腿了。 上弧月跟着飞了出去,我和小狐狸在后面跟着跑,直接上到了天台。却没想到红毛狐狸和阴煞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朝着日月台的方向掠过去。 “糟了,这回麻烦大了!” 众多黄衣人见状,又只能蹬蹬蹬地朝下跑。我看看小狐狸,使劲儿拽住她的手,然后让屁帘儿把我们给托了上去。 这会儿我们飞得倒是挺快,却没考虑到一个问题,那便是眼下我们身边可没有迷障护着,就这么直接从一栋楼顶上飞到日月台上,那情景被一众看客们看在眼里,不可谓不魔幻。 但是我们的心思却没在远处那些盯着我们的眼睛上,而是专注于日月台的顶端。我早就已经好奇得不行了,就想看看这地方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可以让那么多生灵成对地献出生命。 这台子一看就是个古建筑无疑,用青砖堆砌而成,尽管经历了许多年的风化,却还显得很坚固。圆形的高台周围并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难怪众人对这对情侣是怎么爬上去的感到好奇了。 台子的顶端抵得上一个篮球场的大小,还残留着一些雪的痕迹。那阴煞直接飞到了台子的正中间,然后迅速转过身,面对追来的上弧月方向。 红毛狐狸大概是以为对方要使什么阴招,所以动作稍微停了一下。却没想到阴煞青紫的脸上却突然像是充血了一样,瞬间变得通红。 我和小狐狸手拉着手漂浮在距离她们稍远一些的地方,看到一股血柱从阴煞的头顶冲出来,喷了将近两米的高度,然后朝四周散开。 我当时心说这算是什么意思?小狐狸的眼睛尖得很,指着日月台中心,也就是阴煞身下的位置对我道:“你看那边,好像有个凹坑。” 就在她说这话的同时,我也发现了这点奇怪之处。那凹坑周围隐约可见许多辐射状的线条伸展向圆台的边角,这一看上去很像一个排水系统,但是向里排水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看着那些喷涌向四周的血液朝凹坑里面汇聚,我恍然大悟:“啊,这东西是用来收集血的!” 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琢磨出一个收集血液的高台代表着什么。如果我认识的字再多一些,或许那会儿就能看到在那高台的一侧,隐约可见一个大大的“祭”字。 这是一个祭台,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祭台,而是用成对雌雄生物的生命来进行献祭的地方。 那女尸在做着那一切的时候,上弧月已经明白情况不太妙了,必须要采取动作来制止她的行为才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姐有问题 上弧月上次用来捆绑康三爷的那条带子,这会儿被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头攥在手里,另外一头直朝阴煞身上延伸过去。 看上弧月的意思,是想用这根带子把阴煞拖到别的地方,可是对方有防备,从身上窜出的那些黑蛇状煞气分散盘绕到了高台的边缘,极其牢固。 屁帘儿操控着隐剑,想要把那些黑蛇给斩断。可是这次的数量未免太多,斩断后再生,并未产生实质性的作用。 “诶?”隐约听到屁帘儿发出了这样一声疑问。 两人正这么僵持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从日月台上隐约传来了某种震颤。这种类似轻度地震的震动感显然是在暗示,这日月台的下面有可怕的东西。 既然是祭台,那当然就和被祭祀的东西有关。台下的黄衣人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乱哄哄地喊着后退。我和小狐狸却偏要再向前挪一些,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有的事就是太过巧合。在这节骨眼上,原本阴暗的天色突然有一线阳光穿了出来。在我身下的屁帘儿立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一样,叽里咕噜朝我身后躲。 要说这小鬼儿倒是还挺够义气,没直接把我和小狐狸给扔下,而是在我身后的暗影里面硬撑着,直到将我们安全放到地面上的时候,才终于“倏”地一下不见了。 等我们抬起头再看的时候,就只能看到红毛狐狸的悬浮在日月台外面的身影。那些盘踞在四周的黑蛇已经消失不见,阴煞则位于我们视线的死角。 上弧月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日月台的中央冲了过去。间隔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一具混合着血肉的骨架“啪”地一声掉落到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青天白日,无论对鬼还是尸,造成伤害的速度都非常快。到两个黄衣人冲过来把我和小狐狸抱到一旁的时候,那女尸身上的煞气连同黏连在一起的血肉,都快要被阳光照射得完全消失了,只有白森森的骨头仍然支棱在那里。 地上的震动感瞬间消失了。 又过了有两分钟的功夫,上弧月才终于从日月台上飞下来,看看地上那具骨头,然后朝我招招手:“过来。” “姐,你怎么了?”小狐狸忙跑过去问道,“你咋在日月台上停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上弧月似乎对小狐狸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看起来反应有些迟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把目光放到了我这边。 我和她的目光一接触,不禁觉得有些诧异。 如果是在平时四,甭管这红毛狐狸是高兴还是发怒,眉眼间总是有那么点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情态,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天地灵秀之气”的作用。 可眼下的情况却有点不太一样。当她看向我的时候,目光里充斥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阴沉之气。这种眼神和那蜘蛛精那充满欲望气息的眼神不同,就好像是要把人的灵魂给看穿了一样。 “还真是邪气满满呢!”我隐约听到上弧月这么自言自语道。 黄衣人,包括负责外围工作的警察这会儿迅速忙活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周围这么多的目击者,想要平息下来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上弧月女士对吧。”一名黄衣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刚才我和主任报告了这边的情况,主任希望您几位能马上回去,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上弧月倒是也没再坚持,点点头。于是我们在黄衣人的护送下登上了一辆还没上牌照的黑色小轿车,朝517所的联络点驶去。 这一路上,上弧月显得颇为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不断朝道路两侧打量。我坐在她的身边,觉得气氛很是奇怪。看看小狐狸,发现这小家伙也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姐!”小狐狸突然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回家?”上弧月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回家做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抓鬼,把所有的鬼都抓起来!” 我在旁边听得直咧嘴,心说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怪呢,一点儿都不像是红毛狐狸平时那种从容淡定的感觉。 “姐,你要是想抓鬼,家里也有啊!”小狐狸瘪着嘴巴,“咱们那边的鬼可多了,永远都抓不完。” 听到这话,我发现上弧月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今天似乎对“抓鬼”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此时立刻问道:“咱们那里都有什么鬼?” “啊?”小狐狸的嘴巴更瘪了,看那模样几乎都快哭出来,“姐,你都知道啊……” 上弧月又皱了一下眉头,那一瞬间的眼神似乎更是阴冷。而且我敢断定,那里面露出的隐隐杀气绝非我的错觉,而她用这眼神看向的却是自己的妹妹。 “我也想回家。”我在旁边干巴巴地说道。通过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接触,我和小狐狸都已经看明白了,眼前的上弧月有问题。 难道说在上弧月离开我们视线的那短短两分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红毛狐狸转性了? 甚至我有了一种更为恐怖的猜想,那便是眼前这个并非上弧月,而是一个假冒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就更危险了。 小汽车带着我们再一次进入到那座老旧的楼房前面。这回和上次不同的是,杜主任一行人竟然早早地等候在了门口。当小轿车停下里的时候,一个黄衣人甚至亲自过来给我们打开车门。 “辛苦了各位。”那人陪着笑脸道。 “这次要是没有你们,我们的人员损失可就大了。”杜主任一边说着,一边适时地迎了上来,看那样子似乎是打算和上弧月握手。但是红毛狐狸却直接无视了这个动作,而是面无表情地直接朝里面走去。 上弧月的这种表现未免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可杜主任一行人似乎认定了她是在为之前没有得到关于日月台的真实信息而愤怒,这会儿都觉得挺尴尬。 “上弧月!”田老师以一种老领导语重心长教育下属的语气低声道,“你就别耍脾气了,这是我们的规定。如果之前把日月台的真实情况告诉了你,就属于泄露高等机密,我们都要承担责任。” 上弧月仍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顾闷头向前。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停了下来,直直盯着杜主任道:“你们这里的鬼呢?” “鬼?”一行人觉得很是摸不着头脑。 “鬼,或者僵尸都行。”上弧月又说了一句,眼睛则不停地朝周围扫视。 众人还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就在这时候,小狐狸突然弯下了腰,嘴里低低喊起来:“哎呦,我肚子又疼了!” “怎么回事?”刘队长蹲下来问道,“又是以前的毛病犯了,用不用我再给你们找一间屋子……” “不用,可能吃药就好了。”小狐狸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刘队长,小手紧紧拽着他,“你们能带我去那个医院么?” 这眼神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自然是大有深意。刘队长愣了一下,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头,于是想了想:“好,你们跟我走吧。” 于是刘队长和小跟班走在前面,我和小狐狸则跟在他们身后,朝之前我们逃出去的那个医务所走去。 对我们的离开,上弧月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在我们临出门的时候,还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嗯?地底下有什么,是不是你们把鬼都封印在下面了……” 走出去没多远,演技颇为拙劣的小狐狸就直起了腰,低声说道:“我姐有问题。” 走在前面的刘队长和小跟班全都转过头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狐狸。 “我们灵狐家族的姐妹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东西。如果我有啥想法,她肯定会明白。可刚才我试了,根本就不管用。” 她的这话立刻得到了我的赞同:“刚才在车上你都没发现,你姐看你的眼神比看妖怪的眼神还凶呢!” 虽然这是两个孩子说出来的话,但是刘队长也明白我们和普通的傻孩子不一样,所以立刻就重视了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姐变得不一样了?”刘队长问小狐狸。 “就是从日月台下来之后。”小狐狸道。 我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和刘队长他们大致地讲了之前在冀北财经大学发生的事情。两人的想法和我的基本相同,那就是在上弧月离开我们视线的那几分钟里,肯定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情。 “日月台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以我们两个的级别也没有什么信息,只是听说那里挺邪的。”刘队长道,“不过眼下应该还有一些负责跟进这件事的人留在那里,咱们去打听打听,兴许会知道些什么。” 我回想起当时周围那些看客,对刘队长他们道:“咱们也可以问问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可能看见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了。” 说干就干。才回到这里没几分钟,我们又登上刘队长的小黑车,再次驶向了冀北财经大学的方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凭空造出来的邪物 把一件众目睽睽看到的事说成是另外一番模样,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上弧月我们离开后,黄衣人和警察们便开始了这样一番工作。 首先一个问题便是处理尸体。死者有一部分是被咬死或者掐死的,这部分必须要先处理成为凶杀的模样;至于那些跳楼而死的,则可以直接说成是面对歹徒慌不择路。 这样一来,阴阳尸煞在教学楼害死这么多人这件事,就有了一个相对简单的解释。对死者家属,后续还可以用“慰问金”的方式来进行封口。 至于周围那些看客,黄衣人想要一个个管下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只要和媒体打个招呼,明天一早就会有相同口径的报道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发出来,“辟谣”的同时,顺道还可以给不明真相的群众们普及一下什么叫做“集体心理暗示”。 刘队长那辆号称能在冀北地区畅通无阻的小轿车径直驶到教学楼和日月台的中间,然后我们几人匆匆跳下车来,朝正在一滩血渍前面观察的几个黄衣人那边走了过去。 “东子!”刘队长离老远就喊了一声。 那被称作东子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看向刘队长这边,眼神显得有些诧异:“刘哥,你怎么来了?” “走,咱们俩到那边去说。”刘队长说着,没等对方做什么表示就先一步走了。被叫作东子的人虽然显得有些疑惑,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到了一个角落,刘队长示意小跟班递给他一支烟,然后面色严肃道:“东子,哥有事儿想问问你。” “啥事?” “就是日月台的事儿。”刘队长道,“你也知道,我平时都是在外面跑,对咱们这边的情况知道得并不多。日月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东子现出一脸难色:“刘哥,你可别为难我。这事儿我们正忙着琢磨该怎么给解释过去呢,你又带着这么些人来要真相。不是我不想说,这是机密啊。” “咋,还把我当外人了?”刘队长从小跟班手里把整盒烟抢过来,直接塞进东子手里,“放心,不会有别人知道你跟我说过这事儿。我是遇到了点急事儿,估摸着可能跟日月台有关系,所以才过来问问你。” 然后,刘队长将上弧月的事情和他大致地说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事儿?”东子皱起了眉头。 “我就是想知道,这日月台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有没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东子低着头想了想:“其实你这回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在联络点除了平时打打杂以外,其余的时候大多是按照主任的要求监测冀北财经大学这边的动静,所以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比较多。不瞒你说,照你刚才那么说,我怀疑她是被日月台里面的东西附身了。” 附身? 这话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小狐狸立刻道:“不可能,我我姐是七尾灵狐,本事大着呢,不可能被鬼附身。” 小狐狸这一着急,把上弧月的身份都给亮出来了。东子显然刚知道上弧月是一只七尾狐,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但随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七尾灵狐确实厉害,但是你们却不知道那下面的东西是什么。” 他这话让我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很明显,这意思是说日月台下面确实有猫腻,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东子,别卖关子了,我们可是赶着回去救人呢。”刘队长急道,“你就说吧,那下面到底是啥?”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据说是个阴阳一体的怪物,所以才需要用成对的活物来进行祭祀。”东子道,“而且这东西以煞气为能量,越是邪的地方力量就越强。” 这话让我们顿时想起了之前上弧月提到鬼时候的兴奋反应,和东子的描述不谋而合。 随后东子干脆把我们带到了日月台的旁边,一边指着台子上那些不甚清晰的铭文,一边给我们介绍起来。 据说这台子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那会儿太行山南麓一带经常性地闹天灾,要么旱要么涝,把人们给折腾得不行。 那会儿冀北财经大学周围还是一个紧邻着滹沱河的小村子,明末各地纷纷起义,这个小破地方没说没管,逐渐兴起了一个类似邪教的组织。 他们打着祭神的名义,在附近地区宣传,说如果有情的两人愿意为神献出血肉,就可以生生世世得到神灵的庇佑,永远在一起。 小渔村穷山恶水,受到当时那种主流的封建礼教影响并不深。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所谓的“神教”竟然还真吸引来了不少青年男女献出生命。而且因为这邪教的信众颇多,众人拿它无可奈何。 谁也没想到,这种看上去好像是在糊弄愚昧民众的仪式,长久下来竟然还真的孕育出了一些东西,但并不是神佛,而是邪魔。 当时这说不清楚模样的邪物造成了方圆十几里内大范围的人畜伤亡。好在那邪教的首领们也算有点儿本事,竟然硬生生地把它给制住了,然后筑起高台,将那东西永久地困在了里面。 “在文.革之前,这里还有道士的后人守着。日月台周围有高高的围墙,把人隔离在十米开外。最后围墙被‘破四旧’的红.卫兵们给推倒了。当时据说他们也想把这台子给拆掉,但最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子讲得有声有色,此时看向我们:“你们猜是为啥?因为当他们把围墙弄倒之后,一看里面黑漆漆全都是各种动物的尸体,而且都是成对出现的,结果把那群龟孙子全都给吓跑了。” 刘队长皱着眉头吸了一口烟:“你们……哦,我是说咱们517局,是怎么知道这日月台之前的历史的?” “围墙拆了之后,有人把那些动物的尸体清扫干净,下面起出了几块大石碑。当时冀北博物院的专家们听说这事儿,冒着遭批斗的风险把这些石碑给藏了起来,最后通过上面的文字知道了这台子的来历。” 小跟班这会儿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我还是不咋明白,为什么非要用成对的生物来祭祀这东西呢?” “混沌破而阴阳分,阴阳分而万物生。”东子道,“这是石碑上记载的话,据专家们分析,应该是这个邪教用这种方式祭祀的最初的动机,想要让这所谓的神力量源源不竭。” 在他们还这样进行着分析的时候,我已经在旁边着急了,拽刘队长的袖子道:“那上弧月会不会有危险?” “我要回去找我姐!”小狐狸哭丧着脸,转头就想走,却被东子拉住。 “等一下。”东子道,“我们家族是世代的道士,对这类东西能看出一些门道。你刚才说你姐是七尾灵狐,三魂七魄肯定都带着灵气。这样的魂魄是不会被邪物给控制的,所以如果你姐真的是邪灵上身,那她的魂肯定被束缚在了别的地方。” “哪儿?”我和小狐狸齐刷刷地问道。 东子指了指日月台:“既然是在那里出的事,如果我没猜错,她的魂很可能是被困在那里了。” 听到这话,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小狐狸身上突然白光一闪,直直朝日月台顶端飞了过去。不过她的力量有限,到了中间的位置就上不去了,悬在那里干着急。 眼下还有阳光,屁帘儿自然是不肯出来,我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东子。后者摇摇头:“你们这两个小鬼还真是急脾气。不过我估计台子里面的正主已经走了,所以现在上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这么说着,嘴里念起什么法咒,拽起我就飞了起来。别看这人挺年轻,法术用得倒还不错,起码不会像小狐狸那样卡在一半。 东子是从日月台的背面飞到顶端的,所以下面那些黄衣人和警察们并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但是远处的看客们却都看见了,所以不免又引起一阵骚动。 日月台上依然还保留着一大片血渍,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成为了暗红色。而且一片暗红中间,还能隐约看到某些碎肉之类的东西,显然是那女尸留下的。 我们带着些许忐忑到了祭台的顶端,朝那碗口状的凹洞看去。这凹洞的口子很小,此时干涸的血液已经把洞口完全糊住了,根本就看不见下面的东西。 但是小狐狸这会儿却“啊”地喊了一声,指着哪小小的凹洞惊呼道:“我能感觉到我姐的气息!”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澎湃,心说红毛狐狸的魂还真被困在这里了,怎么着也要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就在我打算过去把那些糊住洞口的干涸血渍给抠掉的时候,却被东子一把拉住:“别动。你别忘了她只是几缕魂,现在天上有太阳,如果一直照在身上就魂飞魄散了。” 我恍然大悟,想了想,赶紧又把自己最外面那层衣服脱下来盖在那洞口上,避免太阳透过缝隙照进去。 “那现在咱们咋办?” 东子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下面有人大声喊道:“紧急集合,局里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化尸虫 谁都没想到,就在我们离开的这短短半个小时时间里,517局的联络点竟然会被上弧月搅弄得天翻地覆。 黄衣人们把学校里的事情统统交给警方去处理,自己则匆匆登上几辆车回去。结果还没等到进入军方的大院,我们就听到“砰砰砰”几声枪响。 这声音把我和小狐狸吓了一跳。尽管车还在行驶中,小狐狸却直接开门跳了出去,奔向枪声响起的地方。 我没那么莽撞,但是也感到心沉了一下。根据刚才那人的报告来看,上弧月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如果有谁下令击毙她,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但过了一会儿我就知道了,眼下需要被击毙的可不止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原本在大楼里的那些士兵此时全都被撤了出来,手里都拿着冲锋枪之类的家伙什儿。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但凡有看上去不正常的东西跑出来,直接击毙。 而刚才那颗子弹,针对的是一个黑乎乎类似僵尸的东西。士兵手里的那些子弹应该也是517局给他们配发的,受到过道术的加持,打到那僵尸的身上直接就开花,力量很大。 但是眼前的情况似乎又有些不太对头。那全身焦黑的僵尸被一颗子弹击中胸口,倒地之后竟然流出了一滩殷红的血液。 “糟了!” 几人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乱糟糟地冲了上去。等他们好不容易分辨出那黑黢黢的面孔竟然是杜主任时,就别说有多震惊了。 显然,这位联络点的管理者在从大楼里逃出之前,曾经历过非常恐怖的事情。本来以为即将逃出生天,不成想却被自己的人给一子弹给打趴下。 像为517局这种特殊机构配备的开花弹,其实无论是在战争还是在平时治安保卫工作中,都是禁止使用的,因为弹片在伤者体内爆开的过程中会造成极大的杀伤,缺乏人道主义精神。 但是眼前这些子弹是对付僵尸用的,谁他娘的知道竟然会打在自己人的身上。 基地内有自己的医疗车,赶紧将杜主任给抬了上去。医疗室的医生跟着,紧急送往市内的大医院。而剩下的人则继续守在原地。 小狐狸在包围圈的外围看了一会儿,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就冲了进去。 “小姑娘,里面危险!”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所有人都给惊着了,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我在旁边看得着急,心说就靠着小狐狸那点儿本事,这不是进去送死了么,她姐当初教她的那些东西在紧急时刻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记住。 见众人没有进去救她的意思,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闷头就朝里面跑,打算进去把她给拽出来。 等我进去的时候,小狐狸正在楼道里左右张望。整个楼道黑烟滚滚,一股塑料制品烧焦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这下我更觉得有些害怕了,因为火这种东西可比僵尸恶鬼什么的更不讲理,五雷八卦什么的对它不起作用。 再想起刚刚杜主任那副全身黑漆漆的模样,我就觉得双腿不由自主地打颤。勉强抑制住心里的恐惧,走过去拽住小狐狸:“咱们先出去,要不然还没等救你姐,咱们就先被烧死了。” “不走,我要去找我姐。”小狐狸的脾气挺拧,“你要害怕就先出去。” 她这话也忒有点儿瞧不起人的意思,我顿时觉得有些窝火,心说你以为我怕死啊?我才不怕呢! “屁帘儿!”我把小鬼儿喊出来,大义凛然道,“过会儿我们要是被火给围住了,你不用管我,先把小狐狸给拽出去。” “好!”对方瞪着眼睛,尖声尖气地说了一声。 我心说平时这家伙说话叽里咕噜的,反应也显得挺迟钝,怎么今天一听到这话反应这么快呢? 正打算弯腰跟着小狐狸朝楼上跑,我背后的衣服突然被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刘队长和东子他们也跑了进来。 “五楼的电梯不能用了,通往地下有秘密通道,跟我们走。”东子说道。 我们来到了一间颇像是储藏室的小屋子前面,只见里面管道纵横。东子走在最前面给我们引路,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才终于到了一扇暗门前。 这里似乎并没有受到火灾的影响,空气比较纯净。东子从口袋里摸出证件,在暗门上滑动了一下,然后又输入一组密码,门应声而开。 等我们顺着一个造型颇为简单的升降梯到达黑漆漆的地下,并且打开了另外一扇暗门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秘密通道是通往第三区的。如果有人打算从这个秘密通道攻入地下基地,就会被第三区设置的奇门遁甲给困住。 而眼下,这个区域俨然成为了幸存者的避难所。 我们从暗门进入的时候,发现不仅仅三区的监测人员,就连其他几个区域的研究者都跑了过来。而在许多金线和黑气交织的大阵外面,恶鬼僵尸之类的东西跑得到处都是。 在看到我们从这处暗门进来之后,众人顿时发现了一个求生通道,全都朝那小小的升降梯涌过去,这中途又有一些人被踩死踩伤,场景极为混乱。 “那个之前和杜主任一起进来的七尾狐呢?”东子抓住一个人,大声问道。 “刚才在一区,把控制台一把火烧了,里面所有鬼都放出来了。现在应该在二区,那里有许多蛊虫,全都没人性,要是再出来就麻烦了!” 那人穿着白大褂,一看就是研究人员,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看样子是真的害怕。 看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从一个拐角处突然爬出来许多黑色背着甲壳的大虫子,每个都有人的半个巴掌大小。即便是在光滑的地上,几条腿游弋的速度也非常快。 “糟了,这是我们养起来的化尸虫,怎么也全都爬出来了?”东子满脸震惊地说道。 我不明所以:“啥是化尸虫啊?” “这东西的消化能力极强,而且生存能力强,最早是从埃及法老王的陵墓里面发现的。后来被局里以研究的名义引进了两只,后来繁殖了许多。因为局里的研究时不时要处理大量的尸体,大部分时候会直接扔给这些化尸虫,它们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将大量的尸体消化掉。” 说这话的功夫,那所谓的化尸虫就好像是潮水一样,从转弯处密密麻麻地铺展过来,几乎把三区大阵的外面都给填满了。 就像东子介绍的那样,化尸虫的本事很快就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所过之处除了实在坚硬的钢铁和石块以外,什么乱七八糟的塑料制品、纸制品,全都被它们给咬烂了。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些僵尸和怪物。化尸虫从它们的脚跟攀援而上,能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将整个躯体给覆盖住。 这里用于研究的尸体和怪物等级有高有低。拿僵尸来说,越是时间长的身体就会越硬。 时间短的僵尸被化尸虫爬过,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而那些超过二十年的,表面皮肤已经硬化,不好下嘴,化尸虫们则有另外一套方法,那便是从嘴巴或肛门爬进去,去吃还算比较柔软的内脏。 基地里的人自然都知道化尸虫的厉害,尽管知道外面有个大阵进行隔离,但是恐惧的心理作祟,还是引发了新一轮的踩踏。 小狐狸在那里都要哭了:“我想去找我姐。” “咱们现在没办法出去。”刘队长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东西恐怕都是那个邪魔利用你姐的躯体给释放出来的。你姐对它还有用处,应该不会有事。” 他这话音刚落,从拐角的位置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尽管这声音和平时相比多了一种肆无忌惮的味道,但我们还是立刻就听出来了,这是上弧月的声音。 或者可以说是那邪物的声音。 很快上弧月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说来也挺奇怪,那些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啃上两口的化尸虫,这会儿竟然齐刷刷地从上弧月的身前分开了,看样子似乎对她极为忌惮。 “诶,原来你们在这里啊!”上弧月一边邪笑着一边说道,“怎么,你们也想像那些道士们一样来对付我,那就一起上啊!” 听到她这话,刚才那白大褂低声对我们道:“一区和二区专精捉鬼驱邪的大师们,在刚才被她放了一把火全都烧死了,这可是真正的恶魔啊!” “姐……”小狐狸低低喊了一声。 上弧月的目光直朝她这边射过来,凶狠而恐怖,那一瞬间把小狐狸给吓得后退了两步。 随即她又把目光投向我这里,冷哼一声:“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的么?” 这样的话今天她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我却始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凶着脸道:“我才不跟你一块儿呢,你不是上弧月,是假的!” “既然是这样,我看你就给这一群人陪葬吧。” 她这么说着,目光一寒,大阵的前端突然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个上弧月 控制着上弧月身体的这个家伙显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大阵的厉害之处。火对它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布设在三区的这个大阵早就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不仅综合了诸多阴阳家的经验,而且还用计算机模拟并修补了每个漏洞,只能出不能进,坚不可摧。 上弧月这一把火烧下去,大阵里面的人没什么事,围在外面那些化尸虫和僵尸之类的东西却被毁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糟践,紧接着就把那些僵尸焚化时释放的煞气给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 “嗯?” 上弧月突然显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四下看了看:“这地方好像还有别的好东西呢!” 众人都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东子却最先反应过来,低声道:“她找的是里面那具尸魔。你们难道忘了,这东西最喜欢带着煞气的东西。” 封印着尸魔的那个大房间位于上弧月的另外一侧,因为门的设计和墙壁几乎浑然一体,所以并没能被她看出问题来。 站在刘队长身边的小跟班挺机灵,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与其让这家伙在这里胡作非为,不如把它给引到尸魔那里。二虎相争,可能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是小狐狸一听,立刻就反对了:“不行,这是我姐的身体,要是被那尸魔伤了咋办?” 东子道:“这事儿确实没法办。就算咱们想用尸魔来对付她,要知道里面的尸魔可是被卍字金刚印封着呢,根本就没有战斗力。” “有办法!”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镇压着尸魔几个金佛都是可以移动的,阵眼也可以被破坏。当初之所以这样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把这东西给运到别处,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我们转过头去看,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儿。没等我们问,旁边已经有人向我们介绍起了他的身份,说是什么安全工程师,姓钱,曾经参与过地下基地整体安全工作的评估。 “钱老,您说怎么才能把阵眼毁掉?”东子急忙问道。 “给我一台电脑。”姓钱的老工程师道,“十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了。” 他的话刚说完,小跟班立刻就朝升降梯的方向跑:“我去找电脑!” 可他还没跑出几步远,小狐狸却突然一猛子扑了上去,连手带嘴地扯住小跟班的衣服不放:“我不让你去,你们要是把尸魔放出来,我姐的身体怎么办?” “放心,我们会尽量保证你姐的安全。”小跟班扯了个谎道。 但小狐狸才不会傻到相信这样的鬼话:“不行,你们肯定保护不了我姐!” 东子见状朝前走去,似乎是想拉住小狐狸,可我却不干了,于是又在后面拽住他。 这么僵持的功夫,从升降梯的位置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们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原本朝升降梯上涌过去的人流,这会儿却又齐刷刷地朝后退过来。 当时我立刻觉得情况不妙,心说难道这个秘密通道也被鬼怪给攻破了?可没想到的是,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件飘飘忽忽而来的衣服。 “诶,这衣服不是我的么?”和惊慌失措的众人相比,我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大声喊起来,“上弧月,肯定是上弧月在下面!” 那件颇显诡异的衣服就那么无风自动地跑到了我们前面。我把衣服小心地摘下来,发现盖在它下面的是三个蓝莹莹的光团。 “姐!”小狐狸哇地一下就哭了。 那光团在空中逐渐虚化,然后就像是烟雾一般散开。三个一模一样的上弧月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半透明状,颇有一种梦幻的味道。 “别哭,你姐我还好好的呢!”三个上弧月露出了同样的笑脸,不过稍微带着一种略显尴尬的味道,“那东西吸收了太多的阴阳生物的血液和煞气,力量太强大了,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啊?”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变得更加慌张了。本来我们还可以自我安慰说是因为上弧月大意了,所以才会着了道,却没想到那东西还真的是一个比七尾灵狐更厉害的存在。 外面那个邪物本来正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吸收着煞气,这会儿一抬头,发现自己这副躯体的正主竟然会出现在人群中,不由愣了一下:“咦,现在还没到晚上,你是怎么出来的?” 三个上弧月都朝她一笑,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呶,就是靠着这东西遮住太阳,从日月台飞到了这边。” “还真是一只聪明的狐狸呢!”邪物露出一副极其阴险的笑容,“可惜就算你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你的这具躯体我用得极好,可从来没打算还回去。” 这话说完,她就像是无视上弧月的存在一样,继续将那些还在活动的僵尸一一杀死,然后去吞噬掉他们释放出来的煞气。 “姐,咱们该怎么办?”小狐狸低声问道,“难道真的要用尸魔来对付她?那可是你的身体啊。” “没办法,恐怕只有这么去做了。而且在我看来,那尸魔根本就没办法对这邪物造成什么伤害,最多也就是削掉她的一部分力量而已。” 三个上弧月的目光都显得极为深沉,看向刘队长和东子他们:“赶快通知这个基地里的人都撤退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看眼下这模样,除非是真正得道的高僧或者真人才能收服她。” 可是这个联络点的情况我们眼下也都已经了解了。有点儿本事的全都已经被大火给烧死了,哪儿有什么得道高僧或者真人啊。 甭管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先用尸魔来给这邪物降降温是挺有必要的。小根本怀揣着一把手枪,将升降梯周围那些围着的白大褂尽数赶走,好不容易才从上面带回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几分钟之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隐藏在厚厚大门里的卍字金刚印阵眼被炸药炸毁了,那些环绕在巨型尸魔周围的金佛身上锁链自行断裂,顶端六字大明咒也随之脱落。 然后,铁门打开,一股煞气瞬间从里面冲出来。 邪物转过头,满眼诧异地看着这副景象,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颇为怪异的笑容。 “尸魔?有意思。”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我们心理上的震撼却是巨大的。本来按照我们的想法,是打算用这尸魔来把她的战斗力削弱掉一大截,可看这意思,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把尸魔给放在眼里。 难道说这东西的能量真的大到无法想象了? “砰!砰!砰砰砰!” 这种年代久远的老僵尸变成的尸魔,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已经变得非常僵硬,跳动的动作死气沉沉,天然地就带着一种压迫感。更何况这尸魔的高度都快赶上四个我了,加上全身裹挟的黑气,那完全就是一股要命的架势。 眼看着那破门而出的尸魔就要冲到了自己这边,邪物虽然厉害,也没那种岿然不动的本事。身体从地上猛地拔起,之前我们在女尸身上看到的那些由煞气变成的长蛇,这会儿又齐齐地窜了出来,几十上百条,全都朝尸魔身上卷去。 就是这么一个热身的手段,愣是把尸魔挡在了十米开外的位置无法近身。 然后,经常被上弧月使用的红光,此时竟然也在邪物的周身暴涨开来。这些光芒顺着煞气变成的黑蛇朝前延伸,在和大尸魔身体接触的一刹那,顿时噼噼啪啪一阵爆响。 三个上弧月看到这情景,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还是嘀咕了这东西的实力。能够把灵狐一族躯体中携带的能量发挥到这样的程度,可比我要厉害多了。” 尸魔那原本应该用“高大伟岸”来形容的身躯,在我眼里俨然已经变成了“傻大个”。因为除了“砰砰砰”朝前跳以外,这家伙似乎就没啥别的特点了。有那么两三次,当我见到尸魔周身煞气暴涨的时候,还以为它要发大招了,结果却是连周身缠绕着的黑蛇都没能挣脱。 “姐,这家伙确实比你厉害多了。”就连小狐狸也不得不这样承认,“看样子尸魔连她的身体都碰不到,肯定也就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了” 不过尸魔倒是也有某种优势,那便是能够扛得住各种打击。尽管邪物用上了各种手段,包括用火烧,愣是没办法把这傻大个给消灭掉。可笑的是邪物在自我防御上没费多大的力气,在研究如何彻底消灭尸魔的过程中倒是耗掉了不少的能量。 在二者打得火热的时候,上弧月则和众人商量起了消灭这邪物的对策。 “如果非要用得道真人级别的人物,总局肯定有这样的资源。”东子道,“我跟着家族前辈学习法术的时候,也听说过西藏有本领近乎佛的上师。可是不管从哪里找来,都是远水救不了近渴,关键还未必管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向小和尚求救 上弧月道:“我想起了一个人,也许能够把这件事给解决。” “谁?”众人齐齐地问。 “空心。”上弧月道。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立刻拍手表示赞同。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而且又是发生在上弧月的身上,还就得这小和尚不可。 之前的几次遭遇足以证明,当需要拯救的对象是上弧月时,小和尚产生暴击的概率总是格外高。而且要说佛性,想要找到一个超越小和尚的,估计也挺难了。 东子不知道空心是谁,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刘队长他们。等听他们介绍完,立刻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那咱们马上行动,去把那高人给接过来?”东子问道。 “时间来不及啦。”姓钱的老工程师这会儿摇摇头,“这个大阵的消耗非常大,撑不过一个小时就会完全消失。最要命的是升降梯那边有个缺口。现在那东西还没余出精力来寻找那出口的位置,一旦从那边攻进来,咱们都活不成。” “那咋办?” 上弧月这会儿突然说话了:“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东西给引过去。” “引过去?”东子皱眉看向她,“这不可能吧。” 刘队长知道上弧月的脑子里面有许多弯弯绕,于是看向她问:“你有什么计划?” “想要把她给引到那里去,当然要用她感兴趣的东西。” 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外面“乒乒乓乓”一阵响。转头一看,只见原本正在费力对付邪物的大尸魔不知怎么被一群没有被烧死的化尸虫给缠上了。尸魔身上燃起一阵阵黑焰,把爬到他身上的那些虫子尽数烧得肚肠爆开。 这便给他的对手腾出了一些空间来。邪物迅速蓄积起身上所有的力量。显然这家伙完全承继了上弧月的能量,这会儿全身发着红光,头发狂乱舞动。 “这东西的力量还真是强大。”上弧月不由感叹,“我的身体被她这么透支使用,还真没准因祸得福,将那些需要很多年修为才能解开的能力提前解开呢。” 邪物像是个被高温烧红的金属一样,朝着尸魔那边冲过去。红色火焰和黑色火焰接触的一刹那,一股炽热的光芒瞬间爆开。 尽管我们位于大阵之内,仍然通过眼睛看到了强大的冲击力造成的破坏力。红光之中血肉横飞,尸魔的身体散作许多块,雨点般落在地上。 “啧啧!” 恢复正常状态的邪物摆出一副颇为不屑的神态:“这夯货空有一身的煞气,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控制,真是浪费。”说完做出吸气的动作,周围那些煞气还就真的被她吸进了鼻腔里面。 “想想办法啊。”小跟班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紧紧盯着那些一点点被吸收的煞气,大声道,“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这混蛋不仅没被削弱,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好对付啊。” 众人都没说话,可小狐狸却突然从人群中跑到前面,对那占据着她姐姐躯体的邪物大声喊道:“喂!” 正在吸收煞气的邪物突然听到有人这样喊它,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发红地看向小狐狸。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打架?”小狐狸显得颇为幼稚地喊道,“我们那里有个特别厉害的怪物,你肯定打不过它。” “嗯?”邪物的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威胁。 小狐狸自恃处于迷障的包围中,根本不把对方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放在眼里,带着满满的挑战语气道:“飞僵,我们那里有一只飞僵,可比尸魔厉害多了,你能打得过飞僵么?” 听到这话,我顿时明白这小东西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很明显,这是激对方去和北山的那只飞僵去干架呢。那玩意儿一直都是上弧月的一块心病,因为它最终将会变成能够让冀北地区赤地千里的旱魃,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是这两个大家伙干起架来,到时候甭管谁把谁干掉,都算是除了一害。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旱魃眼下正和小和尚待在一起。按照众人的想法,要想除掉这个不知道究竟本体是什么的东西,还就必须得小和尚不可。 小狐狸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对方。那邪物果然上当,颇为凶狠地质问道:“哪儿?哪儿有飞僵?” “害怕了?” “害怕?”邪物全身黑雾弥散,笑得诡异得很,“小狐狸崽子,你要是肯帮我找到一只飞僵,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知道那东西可是大补,身上的煞气足够我消化半个月的呢。” 上套了。 我估计周围的人肯定和我一样,感到心头一阵狂喜,但是表面上却又必须要不动声色。 小狐狸道:“你真敢和飞僵打架?那就和我走吧。” 她说着,打算从大阵里面走出去。但是上弧月的三缕魂魄却突然截在了前面,同时朝她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化作三个光团飞出。 “我来给你引路!”红毛狐狸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众人的耳朵里响起。小狐狸站在那里噙着眼泪,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好我去给她引路的么……” 对上弧月的三魂,邪物倒是并没有翻脸直接吞噬掉,而是跟着从地下基地飞了出去,看样子还真的跟着去找飞僵了。 这样的情况无形中为大阵中的众人解了围。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升降梯才不过运送上去了十分之一二的人,可想而知一旦像钱老工程师说的那样,大阵消耗掉所有的能量后崩裂,将会造成多大的死伤。 “咱们也跟过去吧。”小狐狸急道,“我要去找我姐。” 于是我们急匆匆地从升降梯回到地面,刘队长和小跟班留下,暂时承担起了联络点的领导职能,而东子在飞行之类的道术方面了得,于是带着我们直朝一百里开外的目的地飞去。 眼下已经到了晚上的七八点钟,天色黑漆漆的。东子又不知道路,只能靠小狐狸的鼻子来寻找方向。可最后却证明,用这样的方式找出来的路径才是最短的,基本上呈一条直线。 但是最后却不是东子带着我们到的:他早在前五十里的时候,法术就已经支撑不住三个人的飞行了,只能落到地上休息。而我则把屁帘儿给叫出来,让它带着我和小狐狸继续朝那边赶。小鬼儿倒也争气,愣是硬生生坚持了下来。 在上弧月和邪物到了北山半小时之后,我和小狐狸才终于急匆匆地赶到。这半小时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后来上弧月告诉我们的。 当时上弧月的三缕魂飘飘忽忽地带着那邪物来到了北山,而且是那飞僵经常活动的区域。邪物对煞气的感觉极为灵敏,立刻就循着气味找寻起来。 而上弧月则趁着这个机会悄悄逃掉,直接到了小和尚空心所在的那个窑洞前面。 那会儿空心正在窑洞里面打坐,睁开眼睛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一模一样的上弧月,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等到红毛狐狸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略和他一说之后,小和尚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说小和尚空心也算有些手段,根本没用他带着上弧月出去找,只是念了一会儿经。天上一点红光闪烁,全身火红的飞僵竟然落到了他这里。 随后小和尚就开始坐下来,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念经。上弧月的三缕魂则静静地漂浮在旁边,等着那邪物自己找上门来。 颇为巧合的是,邪物和我们竟然同时到达了小和尚居住的这个地方。 当时我和小狐狸并没有发现天上的异状,才刚落到地上,就见一缕红光从另外一头飞了过来,如同陨石坠地一般落在了我们跟前。邪物借着上弧月的身躯,带着颇为恐怖的气势朝我们这里看过来,目光赤红,似乎随时都可以把人给吞噬一样。 相比来看,那飞僵的气息就显得平和多了。大概是因为长时间和小和尚在一块儿,听了太多经文的缘故,怎么也看不出有些僵尸之王的味道。 哪怕是现在,旁边有一个充满恐怖气息的家伙虎视眈眈地逼视着自己,飞僵还是像一个猴子一样蹲坐在地上,完全无视对方的存在。 “这家伙能打赢么?” 我的心里不由开始犯起了嘀咕,随后又想到有狗爷的佛性镇在飞僵的骨子里头,更甭说能有获胜的机会了。 邪物似乎也显得颇为诧异,显然也搞不清楚怎么一只已经成魔的僵尸会变得这么平和,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轰!” 最后这家伙还是按捺不住,先是来了个熊熊的大火圈,将小和尚、上弧月和飞僵统统围在了里面。如果这三者再没什么动静,最后肯定是以被烧死收场了。 “姐!” 和我站在远一些地方的小狐狸看到这情景就想往前冲,被我一把拉住:“你姐现在是魂,不怕火烧。另外小和尚在呢,肯定有办法对付。”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禅定 小和尚坐在火圈里岿然不动,飞僵也就不动。两个家伙还就真的对逐渐缩小的朝中间靠拢的火焰视而不见。 “着火了,快跑啊!” 我在旁边急得大叫起来,心说就算飞僵不怕邪物放出的火,小和尚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被这么一烧还不得成焦炭啊。 实际上那火也不是普通的火,而是正经八本从地下引来的,和传说中地狱里用来烤小鬼儿的火是同一种类型。 可任凭我怎么喊,小和尚和飞僵就是不动。上弧月的三缕残魂也非常镇定地站在火焰里面,看着坐在地上闭眼念经的小和尚。 “……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 我当时不知道这段经文是什么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熊熊火苗朝飞僵和小和尚身上窜,两者瞬间被火焰吞没。 站在火圈外面的邪物着看向处于烈火煎熬中的一人一尸,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愤怒:“混蛋,难道我今天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看你们被烧死?” 但是随后却又非常奇怪地笑起来,很有精神分裂前兆的意思:“飞僵也不过如此,等到把你烧死,那些煞气就全都变成我的了!” 当时我眼看着飞僵和小和尚都已经烧着了,但是有两个情况却显得很奇怪。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蹲在地上的飞僵都没有释放出一点儿煞气;另外熊熊烈火中,空心咿咿呀呀念经的声音依然沉稳,很有穿透力。 这样的异状很快也引起了邪物的注意。它先是把目光投向了上弧月的三缕魂,大概是对她安静站在火堆里的模样很不安,欺身上前想把她消灭掉。 那些烧得正旺的地狱火,“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一股脑朝邪物的面门飞了过去。 邪物迅速后退,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再转过头,重新看向小和尚那边的时候,情况已经变了。 上弧月和飞僵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那种姿势,神色安静平和。而坐在地上的小和尚周身则环绕着黄白色的光,双手合十看向她这边。 “算了吧。”小和尚淡淡地说了一句,身上的灰色僧袍不断随风鼓动。 “你是谁?”那邪物颇显忌惮地问了一句。 小和尚一笑:“我就是个来劝架的和尚。杀了这么多人,把你封在祭台下几百年的怨气也该消了。” 邪物满脸狐疑地看着空心,估计也看出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了。但是她却并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装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珠转个不停,突然指着那边的飞僵道:“想让我收手,那就把那只飞僵身上的煞气都给我。” 小和尚轻轻摇头:“阿弥陀佛,就算我答应你,凭你的本事也取不走。它和狐狸施主都已经进入了深度禅定的状态,水火不侵。” 对方哪儿信这一套,伸手就朝飞僵身上去抓。可到了近在咫尺的时候,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几次都是如此。 “和尚,你耍我?!”邪物认定是空心在旁作祟,满眼杀气地看着他。 小和尚又是一笑:“佛家有好生之德,我当然不会让你在我的面前把这只有佛性的飞僵杀掉。这样好了,如果你想增加自己的修为,我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这只飞僵的,你看怎么样?” “你?” “我是带着佛性转世的和尚,这世界上有无数人想吃我的肉。可比一只飞僵能给你的修为要多多了。” 这倒是一点儿也不假。在我的记忆里,老太讲的那些故事里说得清清楚楚,所有妖怪都想吃得道高僧的肉。 “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吃,我就放过这只飞僵。”邪物似乎打定了主意。 小和尚点点头:“可以。” “别啊。”我在旁边大喊,“别信她的话,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对付得了她了。这家伙就是想骗……” 我这话还没喊完,小和尚却已经没有任何迟疑地伸出了食指,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肚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想跑到他身边去,胸前却冷不丁被从邪物身上放出的一道煞气给怼了一下。这东西的力量颇强,直接让我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 从地上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我觉得心头气极,本来想把屁帘儿招呼出来对付这家伙,耳朵眼里却出现了一个非常细微但是却清晰的声音:“什么都不要做。” 我一愣,心说这声音不是空心的么。难道说这家伙眼下做的这些都是假的,目的是给这邪物下套? 再次看向小和尚的方向,只见他正和上弧月上次对待那具肉身佛一样,伸手到自己肚子里面掏来掏去。 那情景未免显得有些恶心。我和小狐狸都吓得张大了嘴巴,邪物的眼睛里面却释放出非常狂热的光芒,很是期待的样子。 用了很长的时间,小和尚才把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一股血水从他破掉的肚子里面倾泻而出,那景象就别提有多恶心了。 “给你……”空心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身上的白光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血淋淋的心脏扔了过去。那邪物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法术让心脏悬停在了自己身前,随即身体释放出熊熊的火焰去炙烤它。 两分钟后,那颗原本血淋淋的心脏大部分都变成炭状脱落下来,烈火中却有一个金色的小珠子在上下翻飞。 “舍利子?!”邪物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还真是个守信用的和尚,这东西我就收下了。” 说着一口将那金色的舍利子给吞了下去。 舍利子是高僧死后身体中留下来的东西。这颗心脏炼化后形成的舍利子有鸡蛋那么大,晶莹剔透,说是佛门至宝一点儿不为过。 舍利子都出来了,难道说小和尚真的就抱着一种“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死掉了?我看向那边,只见空心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身下一大滩血,好像真的断气了。 吃掉舍利子的邪物立刻变得周身红光大盛,比上次对付尸魔时更为恐怖。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大概和吃多了大补药之后力量必须要释放出去的原理是一样的。 “哈,现在还有谁能对付得了我?”邪物狂妄地大笑起来。我和小狐狸这会儿再也装不了淡定了,飞快地朝小和尚那边跑去。 “醒醒,快醒醒啊!” 我和小狐狸蹲在他侧,拽着僧袍使劲儿摇他的身子,但小和尚却一点儿没动。邪物看到这情景,冷哼一声:“看你们这么想他,就跟着一起去陪葬吧。” 我和小狐狸听到这话,以为死定了。可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低着头软塌塌坐在那里的小和尚却突然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话:“吃下去了?” “嗯?” 我当时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可看到不远处邪物那满脸震惊的表情,我就知道刚才并不是幻觉。 只见小和尚懒洋洋地抬起了头,嘴唇和脸依然是失血过多的惨白模样。但地上那滩血这会儿却像是电影倒带一样,竟然迅速地朝小和尚的胸腔回流过去。 “阿弥陀佛。”把我们唬得团团转的小狐狸这会儿竟然还有心思来炫耀,“看来佛祖说的果然没错,离一切相,不生贪着,哪怕身体节节肢解也能复原如初。” 那些原本已经消失的光芒又重新聚拢到了小和尚的周围。此时的他却没有了之前那种和蔼的表情,而是眉目低垂,颇显深沉威严。 “阿弥陀佛,我给了你机会,但你杀心不改,这次我也饶不了你了。” 小和尚说着,胸前合十的手掌里面发出大光芒。虽说明亮,但是却不刺眼。躲在他身后的我分明看到,那邪物的本体从上弧月的身躯中猛地弹出去,腾起漫天的黑雾。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知道这家伙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说来确实不太好形容,因为那只是一个一米来高的黑色物体,整个儿像是被融化的沥青,看上去油油的一团,而且不断变幻着形状,偶尔会变成人形,但瞬间又会回到那种不规则的状态中。 “啥玩意儿啊?”我在那里咧着嘴道。 眼下小和尚却没时间给我解释,只是面对着那团在佛光笼罩中不断挣扎的东西,平静说道:“佛家的舍利子只会庇护灵物,所以我引你吃下,目的就是为了让狐狸施主的肉身免遭破坏,把你的本体逼出来。现在这一切应该有个了结了。” 他这么说完,天空中传来一声钟响。原本处于禅定状态的上弧月和飞僵都被这声音惊醒了过来,红毛狐狸的三魂并为一体,飘飘忽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而那仍在那里不断挣扎的邪物,则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机会。从天空中穿出的一道金光,比太阳的能量还要厉害许多,像是万把金剑一样,把它黑乎乎的油腻身体刺了个通透。 第一百六十章 有戏可看 烟消雾散。 空心体表的光芒随着从天而降的佛光一起消失掉,整个地方除了那些火焰燃烧后形成的灰烬以外,再也没有邪物留下的任何痕迹。 小狐狸眼下一心想着亲姐,直接变成狐狸的模样窜过去。可身上依然发着红光的上弧月周围却围绕着一股热风,差点儿没把小狐狸身上的毛给烤焦。 “嗷呜!” 小狐狸立刻来了个急刹车,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直愣愣地看向上弧月。 “别靠近她。”小和尚喊道,“那颗舍利子的能量暂时没办法被吸收,靠近会被灼伤。放心,你姐没事。” “你咋没死?”我觉得这事儿挺稀奇,“心都没了还能活着?” “阿弥陀佛。”小和尚看看我,“刚才我念的那些经里面都已经说原因了,可惜你都听不明白。” 我心说谁知道你整天叽里咕噜念的是什么东西,上弧月之前说过,让我平时少接触这些经文什么的,要不然很可能不仅没大彻大悟,反而会变傻。 却听小和尚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知道在大劫之前做了这么一件事算不算功德。” 我耳朵尖:“啥大劫?” “邪祟和妖怪成魔要渡劫,我们这些修佛的人当然也要渡劫。”小和尚道,“只是方式上有些不同。”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话是啥意思:“你是说你要成佛了?” “哪儿那么简单就成佛。”小和尚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更大的可能是我快要死了。” “不可能,你刚才都被火给烤出肉味来了都没死,心都没了也没死。”我瞪着眼睛道,“你还能因为啥死?” 空心仍然摇头:“大劫之所以会产生,就是为了测试修佛者身上的佛性。要是六根清净六尘不染,自然可以成佛。可但凡有一点执念在,就像是在大堤上决开了一个口子,最后只剩下个进入六道轮回的下场。” 听到他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上弧月曾经说过,空心是一个累世修佛的和尚。估计这家伙的前世,前前世,都是因为这最后的考验没有度过,所以才会进入六道轮回重新改造。 “诶,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么?”我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有时候会想起来一些,我能知道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修行,做过什么事。”小和尚皱着眉头道,“可有一部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陷入到某种颇为深沉的思考中。而我觉得无趣,又把目光投向了上弧月那边。 想起当初自己吃了个千年人参之后有用不完精力的那种感觉,估计眼下红毛狐狸应该和我那会儿差不了多少。全身闪着红光的她不管做什么动作,总能带起一阵热浪。还别说,在这样的冬夜里用来取暖倒是刚刚好。 “没想到今天因祸得福,我好像还捡了个大便宜呢!” 尽管三魂才刚回到身体里没多久,红毛狐狸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竟然还能开玩笑。手优雅地一挥,距离她十米开外的那片枯树叶就像是被飓风卷了一样,全都飞出了老远。 “不过话说回来,失去了心脏真的对你没什么影响?”上弧月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想了想之后道,“要不我还是把你心脏炼化的这颗舍利子还给你吧。” 小和尚赶紧摇头:“不用了。当初佛做忍辱仙人的时候身体断成一节节都能复原,我这算不了什么。当初师父给我起名叫作空心,恐怕早就有谶语的意思在里面。” 想想今天一整天的遭遇,我心说这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不过眼下一切安好,倒是也让我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觉得周身就好像要散架似的。 于是我干脆就坐在上弧月身边的一棵大树下,迷迷糊糊地听小和尚讲起了关于那邪物的事情。 空心的说法和东子告诉我们的并不一样。按照小和尚的说法,当初之所以创造了邪物的邪教头领要把它封在日月台里,不是因为它强大到了难以管控的程度,而是为了让它在里面继续生长,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 那全身黑乎乎的模样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如果不是因为仓促跑出来的话,再经过一些年头,邪物将会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为阴,另一部分为阳。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插嘴:“这我知道,517局的那个人都和我们说过了。” 所谓的“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万物”,并不仅仅是那些邪教头领的美好愿望。 邪物从虚无变为混沌,眼下正处于由混沌分裂出阴阳的这个阶段。如果这一步成功了,下一步便是“阴阳生万物”。到了那时候,代表阴和阳的两个个体通过交互活动,将会生出源源不竭的能量,那就实在恐怖了。 “你们阴差阳错地把这个还没有成型的东西引出来,表面上看是害了一些人的性命,实际上却拯救了更多的人,应该也算一件功德了。”空心道。 听他这么说,我竟然觉得自豪起来。虽然在消灭邪物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但是要仔细计较起来,好歹也能算是个小小的助攻了吧,功德也应该算我一份儿。 上弧月颇有点追根溯源的意思,问道:“那你知道当初创造出这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小和尚点点头:“他们就是最早的一批养尸人,也可以看作是现今这些养尸人的老祖宗。” 我不禁觉得有些惊讶,心说这也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吧,怎么到处都有这些养尸人的戏份儿? “这些人咋啥坏事都做?”我说道,“好像养这么一个怪物对他们也没啥好处,人都死了这么些年了,怪物还没成型呢。” 小和尚笑笑:“这些都只不过是执念而已。养尸人之所以费尽心思培养出这样一个魔物,早已经超过了利益这方面的范畴。可能他们是想让这个世界变成另外一种模样,也可能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探究世界的本源,毕竟这邪物从无到有的变化过程,和世界的生长过程很像。” 说到这里,空心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只可惜缘木求鱼,以至于走上了邪路。阿弥陀佛!” 这会儿上弧月身体周围的热量已经消散了不少,那些耀眼的光芒也基本上全都消退了下去。小狐狸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似乎才终于确定上弧月没受到什么伤害了。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小和尚说着站起身来,看看飞僵,又看看我们,挥挥手道,“都回去吧。” 话音刚落,坐在地上的飞僵瞬间就没影了。上弧月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用颇有挑逗意味的眼神看了小和尚一眼:“怎么,不留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天……有点晚了。”不成想上一句话还说得中气十足的空心,又顿时变得吞吐起来,低着头想了想又道,“记得明天去寺里给佛祖上几柱香,刚才那些不是我的能力,是佛祖的庇护……” 上弧月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拉起我和小狐狸朝天上飞去。 “姐,今天你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东西给害死,然后身体被夺舍了呢。” 小狐狸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在旁边本来想发表几句言论,愣是插不上嘴。上弧月只是拽着我们两个,什么话都没说。 “姐!”小狐狸突然颇显不满地喊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啊?” 回过神来的上弧月看了看她,露出笑容道:“我是在想明天去福乐寺上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福乐寺怎么了?”小狐狸颇为不解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上弧月带着神秘的笑意说了一句,随后又愣起神来。 和每次遇到什么大事情一样,这天晚上我又没睡好。 朦胧中各种场景在脑海中交替出现,身体轻飘飘的,偶尔是在云端漂浮,偶尔又坐上了刘队长的小黑车。转头四顾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个声音颇为清晰地响起来:“我们两个其实很像。” 一直到我从睡梦中惊醒,这声音依然在耳畔回响。我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才终于想起来这话是那邪物说的。它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许随着它的消失,永远都是一个谜了。 正月的前几天,按照我们那里的规矩,亲戚之间会带着礼物来回走动,今天去这家吃饭,明天去那家。孩子们最喜欢热闹,更何况可以吃到那么多平时没有的好东西,自然都会觉得挺高兴。 要是往年,我早就巴望着去邻村二姨家搜刮点儿鞭炮之类好玩儿的东西了。但是今年却是个例外,因为对我来说,眼下有许多的东西要比鞭炮更有意思。 比如昨天晚上上弧月卖的关子还在我的脑海中回旋:红毛狐狸说福乐寺里有戏可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疑问搅得我心神不宁,根本没心思跟家人去串亲戚。于是一大早,趁着爷爷奶奶还没醒过来,我在柜子上留了个纸条,然后就偷偷溜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非礼勿听 大年初三的天气可不怎么样。 前天的那场大雪还没怎么融化,眼下呼呼地刮起了大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从我家到狐狸姐妹居住的树林这短短一段距离,尽管我把手揣进了棉衣的兜里,仍然被冻得发麻。 跑进树林之后,我大声喊着上弧月的名字。没过一会儿,红毛狐狸就从树洞里面跑了出来,见我站在那里呼呼吐着白气,连忙招呼我进去。 还别说,狐狸姐妹的这个小窝还真是暖和。热气带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已经冻得发抖的我顿时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你咋出来这么早?”上弧月问道。 “再不出来……我奶奶指定让我跟着他们一起串亲戚去。”我坐在那里,牙齿打颤地说道,“昨天你还……还没说福乐寺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见我这模样,上弧月以狐狸形态卧到床上:“呶,先把手放到我身下捂捂再说。” 我把两只通红的小手伸到她那厚厚的皮毛下面,立刻觉得热乎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啥太大的事儿。”上弧月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大和尚说过,要用扫院子的方式来代替面壁思过么?” “对啊!”我突然想起了这事儿,“可是你从来没去过。” 红毛狐狸道:“不是之前就和你说过么,反正大和尚又没说必须由我亲自去扫院子,我已经找人代替我去做这件事了。” “谁?”我问。 上弧月“腾”地一下从狐狸的模样变成了人,笑道:“要是我这会儿告诉了你,起这么早来到这里可就显得不值了。我看还是过会儿你自己看吧。” 她说着,转头走向山洞的另外一个一头。那边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看样子是去找食材了。 我在冰凉的脸上搓了搓,刚才手上累积的那点温度立刻又没有了。转头看看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冰凉的手又塞到了小狐狸雪白的毛皮下面。 正在那里暗自得意,手指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不禁觉得有些纳闷儿那是什么,正想再仔细摸摸,一股黑雾从小狐狸身子下面“腾”地喷了出来。 “妈呀!” 我的身体本能地朝后一缩,差点儿没一下子坐地上。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软绵绵的力,将我的身体整个儿托住。 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也是一股黑气。再仔细一看,才明白是小鬼屁帘儿从它的窝里面出来了。 再转头看向这个从小狐狸身子底下窜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如果忽略掉周遭那些煞气,倒是和普通的孩子没啥区别。 咦?我心说狐狸姐妹什么时候养了个孩子,我咋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那白白净净的小东西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我和我身后的屁帘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乍一看上去还挺好玩儿的。 屁帘儿也不说啥,但是下意识地就朝那边蹭过去。两个小鬼儿这么凑在一块儿,让我发现还真是鬼比鬼气死鬼。怎么我的屁帘儿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长得那么难看呢? 睡梦中的小狐狸显然是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伸出窝在肚子地下的后爪,朝旁边踹了踹道:“小白兔,别乱闹,我还睡觉呢……” 小白兔? 我突然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仔细想想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和屁帘儿同时被狐狸姐妹解救出来的小鬼之一么。 半年前被文家请来的那个降头师被养尸人整死之后,上弧月收留了曾经被降头师养起来害人用的三个小鬼儿,两姐妹和我一人一个。 后来小狐狸告诉过我,说她给自己的小鬼儿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兔,当时我还觉得这名字倍儿俗气。可谁想到当初那个浑身苍白好像是被白色涂料整个儿刷了一遍的“小白兔”,半年的时间没见,眼下竟然长得几乎没什么鬼气了。 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于是我迫不及待抓着小狐狸的脑壳和后脊梁骨,把她给摇醒了。 “干啥呀!”被莫名其妙地从梦乡中拖出来,小狐狸朝我直呲牙。 我指着正看着屁帘儿笑的小鬼儿:“这是你养的那个小鬼儿?” “是啊!” 见我满脸惊奇的表情,小狐狸从床上“嗖”地一下跳了起来,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她身底下的东西:“呶,她就是从这里面跑出去的。”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给小鬼儿临时寄附的木雕。这下子我算是彻底相信了,却仍然感到惊奇:“之前你这小鬼儿长得那么难看,怎么现在变这么好看了?” 话刚说完,没等小狐狸回应,坐在她身边的小鬼儿却突然收了笑脸,瞪着眼看向我这边,颇为不满的模样。 “……” 看着我惊奇的眼神,已经变成人形的小狐狸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又忘啦,我们灵狐家族是带着灵秀之气生出来的,我每天晚上都把木雕放在身子底下,散出的灵气都被它给吸走了,肯定长得漂亮啊。” 我咧咧嘴:“晚上睡觉把这么大块儿木头放在身子底下,你不觉得硌得慌啊!” 小狐狸一愣:“还真没觉得,可能是因为皮比你们人类的厚吧。” “这也行?” 正当我琢磨是不是以后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加速屁帘儿的成长时,山洞那头已经隐隐传来了一阵香气。甭说,这是早饭做好了。对此我和小狐狸之间有着充分的默契,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朝那边奔去。 …… 经过大年初一和初二的热闹之后,今天的福乐寺相对来说显得清净了不少。众人忙着走亲戚,堂上那些高高的大佛也就被冷落了下来。 相比狐狸姐妹,我这个身上没皮毛可供御寒的小不点儿在高速飞行中可是遭了不少罪。尽管有上弧月发出的红光来提供热量,我还是觉得凛冽寒风中的身体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么坚持了十几分钟,我们才终于停在了距离福乐寺不远的地方。 本来上弧月完全可以借着迷障的掩护直接进入到寺内,偷偷地在大雄宝殿的三尊大佛前面上一炷香,然后默默地走掉,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红毛狐狸对这件事却不肯马虎,非要步行进入寺内上这一炷香,而且要正经八本地从正门走进去。 在我看来,这可真是自找麻烦。如今的上弧月可不是之前的上弧月,因为剖开肉身佛的肚子取出混沌迷局图残片的那件事,导致她和寺里的关系突然就降到了冰点,门前的那些和尚又哪儿能让她进去呢? 我跟在上弧月的身后,心说一会儿万一红毛狐狸与和尚们起了冲突,我就拽着小狐狸跑到一边去,省得在后面碍手碍脚的。 可上弧月却走得沉稳,尽管在这沉稳之中还是免不了带着某些勾人心魄的魅惑姿态。她就这么一直走上了高高的台阶,走到了宽敞的寺门前面。 “阿弥陀佛,狐狸施主!”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个负责迎接信徒进寺的和尚见到上弧月,竟然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表情显得颇为急切:“空义师兄说今天你会来,所以派我们等候在这里多时了,请跟我们走。” 我和小狐狸都有些懵,心说怎么大和尚也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已经算出了上弧月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可是后来想了想,应该是空义早前曾经找到过空心,后者才让上弧月今天来寺里,表面上说是上香,实际上却是解决问题来的。 我们跟着两个和尚径直穿过了长长的院子,来到大雄宝殿的东侧,也就是被和尚们称作“讲经室”的地方。 眼下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尽管远道而来的信众并不多,但寺庙旁边住着的那些孤寡老头老太太仍然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准时来到寺里上香。 而此刻,众人却并没有在大雄宝殿里面诚心叩拜,而是一股脑跑到讲经室的外面,全都踮着脚朝里面张望着。 这情景如果是发生在高僧讲经的过程中,自然功德无量。可等我们走到近前,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让人醍醐灌顶的经文声音传出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和这样的佛门清净地极不协调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些和尚真是臭不要脸,竟然把我绑在这里!” “快放我出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 这样的声音和话语不免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老头老太太们虽然平时里诚心礼佛,却仍然没办法完全除掉与修佛无关的不安的心思,站在那里看得颇为乐呵。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那女声说出来的话还只是让人觉得疑惑,接下来的话却显得颇为赤裸了。 “非礼啦,和尚非礼我啦!” 这还了得! 哪怕是我这个尚未完全懂得人事的小不点,也朦胧地知道所谓的“非礼”是多严重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样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 到底哪个和尚有这么大的胆儿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招人烦的女妖怪 两个和尚带着上弧月我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去,讲经室里的情景一目了然。 一群和尚双手合十地站在那里,从阵仗上就好像是对付什么难缠的魔物一样。中间的椅子上,赫然是一个穿着颇为清凉的女人。 很难想象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类在这样刮着西北风的天气里,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是什么样的感受。可看对方的意思,好像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到这女人的模样时,我立刻就愣了,心说这不就是之前把我抓走的那个蜘蛛精么。上次上弧月说要好好教训一下她,但是到底怎么教训的我却没有看到,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虽说在人群外面听着这事儿好像挺有意思,但是看到之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女人被绑在椅子上不假,不过一群和尚只是站在旁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引导我们朝讲经室里走的两个和尚突然停下了脚步。很显然不是这两人自愿停下的,因为他们依然保留着前进的姿势,只不过脚下不能动了而已。 后面的上弧月狡黠一笑,抱臂站在一旁,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阿弥陀佛,施主。除非你答应从寺里离开,否则我们不会给你解开绳子。” 空义大声对那那女妖怪说道。他站在对方的侧前方,把门口的位置留出来,以便讲经室外的人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避免出现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女妖怪挣扎着,眼神凌厉得很:“你以为是我想给你们扫院子?那个狐狸精整天派些鸟去监视着我,要是见我没按照她的要求去办,还说不准会用什么法子惩罚我呢。” 她这话一出口,之前留在我心里的疑问顿时全都消失了。原来上弧月找来替她扫院子的,就是这只蜘蛛精。 “阿弥陀佛。施主你愿意为本寺做事,这本来是功德一件,但你穿成这个样子,对本寺的名声很不好,也和佛门清净地的环境不协调……” 大和尚又开始重复起了之前说过许多次的话。这话对女妖怪显然没什么作用,但是却成功地把门外看客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妖的身体上。 说实在的,即便是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那蜘蛛精的打扮,都觉得颇为大胆。除了那几点最为重要的部位以外,其他地方都在银色薄纱衣服里若隐若现。 再加上这女妖怪的身材好得出奇,即便正直如同柳下惠的人见了,恐怕都难免不产生任何邪恶想法。 “你这和尚怎么这么麻烦,昨天你说我穿得太少,今天我还特意地换了一件。”女妖怪满脸不满地看向空义,“这可是我用蛛丝精心编织成的,你们这些普通人平时根本就见不到。” 确实,不仅这样的衣服平时见不到,衣服里面的东西更是难见到。 大和尚空义虽说说起话来有理有据,但是碰到这样一个对手,根本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和小狐狸早就已经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说这红毛狐狸可真是够损的,竟然给和尚们找了这么一个麻烦。那女妖怪当初对付我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牛气,可是却让红毛狐狸摆弄得服服帖帖,可见后者在力量上更胜一筹。 一直默默看着两人斗嘴的红毛狐狸眼下也终于忍不住,站在那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众和尚齐齐转过头来。 “上弧月!” 这是空义第二次直呼上弧月的名字,可见这家伙又一次被她给惹急了:“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好事!” 后者却是一副颇为无辜的样子:“我之前不是说过么,会用扫院子代替面壁思过,当时你也答应了。不过我可没说让谁来扫。” 这种带着女人天生的强词夺理特征的话估计都要把大和尚给气得脑袋冒烟了,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空义转过了头,摆摆手,强压怒火道:“行啦,赶紧把她给弄走!佛门清净地留不得这样衣衫不整的女人在。” “那哪儿行。”上弧月有意继续逗逗这和尚,微微笑了笑道,“不是说好了,要给你们打扫三年的院子么,哪儿能说话不算数呢?” 大和尚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甭说三年,就这两天都已经把整个福乐寺给折腾得够呛了。昨天这蜘蛛精跑到寺里来扫地,正遇上寺内香客颇多的时候。于是原本非常庄严的礼佛活动,差点儿没变成一场色.情表演秀。 寺里的和尚们让上弧月把人带走,这早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会儿红毛狐狸见僧人们都走远了,手轻轻一挥动,将讲经室的门带上。 女妖怪周围闪过一道光,绑在身上的绳子全都落到了地上。 “狐……灵狐姐姐。”女妖怪慌忙站起身来,摆出一副颇为恭敬的姿态,“刚才我演的戏还算不赖吧。” 上弧月微微一笑:“刚才是谁管我叫狐狸精来着?” “啊?”女妖怪吓得连忙摆手,“我那都是为了配合演戏才说的,没有对灵狐姐姐你不敬的意思……” 话音未落,上弧月却已经猛地抬手。那女妖怪被凭空打得翻了个个儿,非常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淋漓。 “那可没在这出戏的剧本里面。”上弧月冷冷地说道,“这是给你的惩罚。” 女妖怪全身颤抖地匍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狠啊,真狠。”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就因为一句显得不够尊重的称呼,上弧月就直接一巴掌把对方给打吐血了,可见在红毛狐狸平时优雅平和的外表下面,还有着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狠辣女人心。 “不过这事情到这儿就算了。”上弧月看向一旁,“回去之后好好修炼,少杀生。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法力,我就暂时不拿走了。但是如果今后你再闯出什么大祸来,到时候不仅剩下的法力,连命可能都没有了呢。” 这话说得恐怖,趴在地上的女妖怪勉强撑起身子点了点头。上弧月于是不再搭理她,拉起我和小狐狸:“咱们去上香吧。” 打开讲经室的门走出去,原本聚拢在门外听动静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立刻呼啦一下散开了。上弧月带着我和小狐狸,径直进了大雄宝殿。 “姐,咱们这回是不是把那些和尚给惹着了。”小狐狸低声问道。 上弧月从旁边拿起一炷香,一边在长明灯上引燃一边对小狐狸道:“没办法,谁让这些和尚不通情面来着。我今天可是看在了小和尚的面子上,才这么轻易地让那蜘蛛精回去了,要不然非得让她扫够三年的院子,好好恶心恶心这群和尚不可。”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在心里想,要是女妖怪真的穿着那身衣服在寺里扫上三年的院子,还真没准给寺里带来一大笔财富呢。因为连我这么大点的小孩儿都知道,大佛未必谁都爱看,美女却是成年男人们都无法拒绝的。 上弧月在三尊大佛前诚心地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到佛前的香炉里,就算是完事儿了。 “你们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啊!”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显得颇为疲惫的声音。 我们三人齐齐地转过头去,眼前赫然是一个身穿着绿色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羊皮帽的狼狈男人。男人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在寒风中经历了一段长途跋涉。 我正琢磨着这家伙到底是谁的时候,对方已经把头上的羊皮帽子给摘了下来,露出乱糟糟的头发。 “诶,你不是那个东子么!”我顿时想起了这人的名字。 昨晚这家伙带着我们飞了几十里的路往回赶,结果半路因为法力不济停了下来,我和小狐狸在屁帘儿的帮助下勉强飞到了北山小和尚的窑洞前面。 后来东子到底怎么样了,我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在我看来,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又是有法力的,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却不成想这家伙今天一早竟然会出现在福乐寺,而且还是以这样一副模样。 “你咋啦?”小狐狸问。 东子一屁股坐到了佛前的空地上,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把昨晚的遭遇和我们说了一遍。 原来这家伙在法力耗尽之后,体力基本上也濒临极限了。硬撑着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里路,才终于到了一个小村子里面。 “当时天也黑,我又冻又饿,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就敲了一家人的门。”东子一边搓着通红的脸一边道,“娘的,谁知道那家住的是个寡妇。结果门没打开,人家一嗓子喊来了半个村的人,差点儿没把我围起来给打一顿。” 我走到他身旁看了一圈儿:“不像是挨打了啊。” “多亏了所里给我的这张军人证件啊。”东子拿出一个小本本道,“人家一看这东西,相信我是个当兵的了。村主任看我这抖抖索索的样,把我接到家里让我住了一晚上,又借给我这么一身衣服御寒。” 听着这颇为坎坷的经历,我倒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人家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我们给送了半路,结果我们回头却把他给忘了,还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想到这儿,我又觉得有些好奇:“那你又是咋找到我们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游说小和尚 东子朝手上哈了哈气,将我的书包给搬过来,拉开最外层的拉链,里面赫然是一张黄符。 “昨天我偷偷把这东西塞进你的书包里面,今天就是靠着这东西的指引追过来的。” 上弧月颇为奇怪道:“你今天看见我,就没再把我还当成那东西?”她指的是昨天附在身上的邪物。 “你以为我傻啊。”东子瞅了她一眼,“那东西敢大摇大摆走到大雄宝殿来上香?我自打门外看到你们这优哉游哉的模样,就知道事儿肯定是解决了。” 他说着,朝四周看了看:“你们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和尚呢?” “不在这儿。”上弧月道,“被寺里给赶走了。” “赶走了?”东子显得颇为诧异,“咋回事?” 上弧月笑了笑:“这事儿说来话长。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费劲儿,我现在冻得不行,哪儿都不想去。”东子站起身来,“寺里不是有专门为香客提供的斋饭么,我就在这儿吃点儿就成。” 上弧月想了想:“那行,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记住跟和尚们打交道的时候,千万别说认识我们,要不然这顿饭可能就吃不成了。” 东子又是满脸诧异地看了上弧月一眼,估计是在琢磨这狐狸究竟和寺里有什么仇什么怨。 在大雄宝殿的一角坐着等东子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这么一段时间,有机会和红毛狐狸说起了老太的事情。 “上弧月。” “嗯?” “你说人在投胎转世之后会有前世的记忆么?” “有的人可能会有。比如像空心那样累世修佛的和尚慧根还在,就会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但是普通人轮回转世,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后醒了一样,只是偶然会有些破碎的记忆,没办法连在一起。” 我道:“可是我怎么还有前世的记忆呢?我奶都和我说了,我从来都没见过我老太,可是我现在还能想起来我老太的模样呢。” 不等上弧月说什么,我又道:“还有昨天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总是说我和它是一样的。我哪儿和他一样了?它连个身体都没有。” 我看向红毛狐狸,后者也看着我,微微笑了笑:“那是因为它看出你的魂位不正阳气弱,所以才这么说。” “就因为这?” 我觉得这解释也忒简单了点儿。哪怕我身上阳气再弱,好歹也是个人啊,怎么会跟那既不是鬼又不是妖怪的东西一样呢? “我老太那事儿又咋解释?”我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红毛狐狸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这世界上总是有些事情没办法解释。”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挺失望。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别人肯定更不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儿不死心,低声嘀咕道:“下回我去问问空心。” 有那么二十分钟的功夫,身上披着绿色大衣的东子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看神情似乎比刚才还落寞。 没等我们问,他自己先说了起来:“刚才我给那边打了个电话,听说这回损失够大的。附近三公里的范围内进行了人员疏散,整个地下基地差不多全都废了。” 上弧月语气带着些许挖苦的味道:“这回你们的宣传部门可要忙活一段时间了。” “这次和往常不一样,目击者太多了。”东子摇着头道,“哪怕我们对外不承认存在超自然力量,真实的信息也会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去。” “那你不用回去帮忙么?”我问。 “那边少我一个也没关系,据说总局知道了情况,连夜派来了人,已经基本把情况给控制住了。” 小狐狸紧接着抢着问道:“那个老头儿怎么样了?”她指的是杜主任。 “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不过据说保住一命应该没问题。” 听东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弧月露出一副带有歉意的表情。虽说事情是那邪物做的,但却是借了红毛狐狸的手,心理上自然会过意不去。 东子这时候也看向上弧月:“刚才我打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局里又临时交代给我一个新的任务。我希望能和那位得道高人接触一下。” “得道高人?”上弧月愣了一下,“就是个小和尚而已。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他可未必愿意掺和到你们的事里来。” 虽说空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深山老林里面,但却并没有一点儿苦修的意思,反而显得颇为自在。 每天打打坐念念经,养个飞僵当宠物,最主要的是时不时从集市上买回点吃的喝的,根本没有被逐出山门的落魄劲儿。 我们几人来到他这边的时候,小和尚才吃过早饭,蹲在距离窑洞不远处的小溪边洗碗呢。 我和小狐狸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悄悄地到了他的近前,刚想出声吓唬他,却听这家伙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屋子里面有从集市上买来的烧饼,还热乎呢。” 我和小狐狸一听,立刻转过身朝窑洞跑去。结果发现岂止是烧饼,那盘自己垒出来的土炕上可是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呢。本来我们两个小不点儿已经吃过早饭了,这会儿却仍然没皮没脸地大吃了一顿。 一人捧着一个烧饼走出窑洞,我们见东子已经和空心聊了起来,上弧月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们。 虽说我们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聊的是什么,但是光看空心合掌摇头的模样,就知道他对东子的请求全都拒绝了。 等我们再走近一些的时候,便可以听到一些完整的对话。 “……大师,虽说按理来说您应该不问凡俗之事,但是眼下我们局确实需要您这样的高僧帮助,还希望您能帮我们一把。放心,局里也有很多和您这样的高贤大能,除了对付那些危害极大的魔物需要你们出手,我们一般都不会打扰各位大师清的。” 空心合掌:“阿弥陀佛,话刚才小僧都已经说清楚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佛家讲求因果。你们517局之所以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原因就是你们妄图用养邪物的方式来对付邪物,他日之因造成了今日之果,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神通难敌业力,小僧不能逆天而为。”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然而东子可是身上带着上头交代的任务的,只能软磨硬泡:“可是大师您也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消灭掉冀北的魔物,给老百姓一个安宁,并不是因为私心才养那些东西的。就算您觉得我们应该承受果报,但是老百姓总没错,您就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帮帮忙吧。” 佛家的人都以慈悲为怀。本来我们以为东子这话会打动小和尚,却不成想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阿弥陀佛,你们的功过自然有人判断。至于百姓承受的痛苦,那些果报也会算在你们的身上。” 言外之意,还是不管。 站在不远处的红毛狐狸这会儿不禁轻笑了一声:“这群人当初就是用这样的借口来拉我入伙的,现在又来游说小和尚。大概他们以为和尚会比我好说话,不过看样子算盘打错了。” 见来软的不管用,东子干脆脸色一冷:“你们和尚不是说压要普度世人么,怎么现在见死不救?这还算什么慈悲!” “阿弥陀佛,我想施主是搞错了,度人要度心,而不是度身。” 甩下这么一句话之后,空心转头朝窑洞里走去,把这位517局的“使者”给晾在了哪里。 东子站在原地满脸恼怒的表情,走到我们身边,问上弧月:“这和尚一直都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么?” 红毛狐狸笑着点点头:“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还是不要再费力气了,他不会去你们那里的。” “啧,但是现在局里的情况很复杂。刚才电话里领导也和我说得很明白,让我务必把他给请过去,这事儿不办成我教不了差啊。” 他说着一咬牙:“当初刘备三顾茅庐把诸葛亮给请出山,我就还不信我说不动他了。” 说着就抬脚朝窑洞里面走。结果没走两步,眼前突然红光一闪,一个东西“哧溜”一下先他一步钻进了窑洞里面。 东子不由一愣,仔细朝里面一看,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对他这样见识并不算太多的修道者来说,飞僵这种东西还只是概念中的,眼下真的见到了一只,心里的惊恐可想而知。 作为道士的本能被激发出来,东子随手便结出了一个手印,刚想施法,却被站在他身后的上弧月轻轻化解掉了。 “别打扰他们。”红毛狐狸道,“这只飞僵眼下魔性已经被佛法封住了,但是如果你激怒他,保不齐这东西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东子满脸错愕:“这和尚……每天都给一只飞僵讲经?” “没错。”上弧月颇显郑重地点了点头,“这飞僵没准什么时候会变成旱魃,如果真是那样,冀北将会变得赤地千里。眼下就看空心能不能化解这场灾难了。” 东子一听这话,顿时打消了进去和小和尚理论的念头。虽说局里的事儿不小,但是眼下这事儿显然也不小,小和尚看样子还真抽不出身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虫子 空心在窑洞里咿咿呀呀地念起了经,东子蹲在地上,在大衣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来,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着,使劲儿吸了一口。 “唉,事儿不好办啊。我倒是理解这小和尚了,可是领导未必能理解我,又该说我办事不力,没做好挑更重担子的准备了。”东子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混了这么多年,连个副队长都没当上,丢人!” 听他这么说,红毛狐狸道:“这事儿甭说是你,就连你们总局的领导来了也说不动。要是他们不相信,你就让他们自己来看好了。”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东子苦笑,“我要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天就得卷铺盖从联络点走人。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啊……” 吐了半天苦水后站起身:“咱们还是先回寺里一趟吧,那里有电话,我可以借着先和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那你自己去吧。”上弧月对他道,“我可不想回去再看那些和尚们的脸色。” 东子听她这么说,问道:“那我过会儿怎么找你们啊?领导还说让我和你多聊聊,把冀北的情况摸得更透彻些呢。” 上弧月指了指我的书包:“还是老方法,用符来找我们就行。”说着就不再管他,拉起我和小狐狸就走了。 我把身子缩在上弧月的身后,尽量不让冷风吹着,隐约能听到狐狸姐妹在高速飞行中显得有些缥缈的对话。 “姐,我觉得你好像对那个人挺不耐烦的。”小狐狸道,“其实那人不坏,帮了我们挺大的忙呢。” 上弧月道:“我不是和他过不去,是觉得那个517局太过分,怎么偏偏要把人拉着和他们一起呢?真不讲道理。” “姐,我觉得他们可能确实是想帮助人。就像那个叫东子的人说的,如果真有他们对付不了的东西出现,肯定有不少无辜的人跟着倒霉。” 红毛狐狸的声音平静:“小月,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东西,你又全都给忘了。记住,千万不能跟着别人给你的思路走。现在你想想,除了刚才你说的这点以外,为什么东子非要让小和尚加入他们?” “嗯……因为是他们领导下的命令。” “没错。东子自己都说了,他之所以要把这事儿给办成,是怕万一办不成影响前途,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小狐狸想了想:“哦。” “还有,他的领导为什么想把空心拉到517局?说白了就是为了让这个局的职能正常运转。领导上面还有领导,小领导不出岔子,大领导才会感到满意。” 听上弧月这么一解释,小狐狸忍不住道:“姐,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非要让小和尚加入,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红毛狐狸纠正了一下:“起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所以说啊,千万不能被表面的现象给骗了,人类可是狡猾得很呢。” 这话被我听着,当时我就不乐意了,心说这红毛狐狸怎么还搞上种族.歧视了?于是大声反驳道:“我就是人,我咋没这么多心思?” 谁料听到我颇为不满的反驳,上弧月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哪儿就算是个人了,充其量也就是半个。等你再长大个十几年,就会同意我说的话了。” 我还打算再说点什么,但是狐狸姐妹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躲在她们身后的我朝四周看了看:“诶,咱们不是要回丁官屯么,这是哪儿啊?” “谁和你说要回去了。”上弧月摩挲了一下我发红的小脸蛋儿,“咱们今天还有事儿要做呢。” “啥事儿?” 红毛狐狸没回答我,径直朝前面走去。我于是蹭蹭小狐狸的胳膊:“到底是啥事儿这么神秘啊?”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尸鳗么?昨天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那东西在这条河里出现了。”小狐狸低声道。 尸鳗? 我立刻想起了之前在水渠中看到的那条被尸鳗操控的大鲶鱼,以及被鲶鱼一口咬掉脑袋的尸体。 但是从那件事之后,关于这东西的消息就再也没有了,我还以为它因为某种不明不白的原因死掉了呢,谁知道竟然还在河里潜伏着。 “这尸鳗好像也被那次的事情吓着了,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都是在河里活动,没有伤害过人。我姐有时候得到关于它的消息,可惜不管怎么引诱,这东西就是不出水。”小狐狸低声为我介绍道。 我心说要是一直这样不也挺好的么。只要尸鳗不害人性命,那存在与不存在都没啥关系。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东西眼下之所以这么老实,应该只是由于力量不够。只要变得足够强大了,总有一天还是会伤人的。 我看向前方那条表面已经结了厚厚冰层的河流。 九十年代的冀北和今天不同,全球变暖什么的还没到这么厉害的程度,一到冬天,那跟大东北的天气还真差不了多少。 像眼前这条河,冰冻层厚得不行,在上面甭管怎么折腾都没事儿。如果那尸鳗真的就潜伏在这条河里面,那它也根本没办法跳出来,所以我对上弧月要怎么去找这东西觉得很是好奇。 红毛狐狸径直走上冰面,眼睛不断在上面踅摸,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心说那尸鳗还没一条鱼大呢,难道凭着肉眼就能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找见?那她还真是厉害。 在上弧月走来走去的时候,我和小狐狸却玩性大发起来。河湖之类有水的地方,在农村的孩子们眼里是实实在在的宝贝,夏天可以到里面游泳洗澡,冬天到上面抽冰猴滑爬犁,有意思得很。 眼下我和小狐狸就在上面“哧溜哧溜”地滑冰玩儿。奶奶给我做的泡沫底棉鞋在冰面上显得非常光滑,只要一段简单的助跑就可以滑出去老远;小狐狸那双好看的鞋却是防滑的,导致这小家伙不停地摔跟头,竟然还乐此不疲。 我们就这么从小河的一头跑到拐弯处,再从拐弯处跑回来,没一会儿就变得大汗淋漓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我还就干脆不起来了,坐在冰面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眼下才不过早晨九点左右,发白的太阳挂在东南的天空上,虽说没什么热量,但是经过荒野中那些尚未开化的雪一反射,还显得有些刺眼。 本来我是朝着太阳的方向坐着的,这会儿却不得不调转过身子,看向河流的另外一头。 当我的目光泛泛地从冰面上扫过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点儿很奇怪的情况。 整条河不过十来米宽,虽说因为冰层的磨砂效果导致我们看不清河底的具体情况,但是大致的颜色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冬天的河流因为水下的植物全都枯萎的缘故,整体上颜色应该显得灰黄才对。可是偏偏在这大部分都是灰黄色的河里,有那么一条白色延伸开来。从宽度上看,大概占据了河道的四分之一,长度则有十来米,蜿蜒在河道里面。 因为刚才我和小狐狸的注意力都在脚下,所以并不能对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引起注意。但是现在当我以另外一个视角看去的时候,却不由觉得奇怪了。 “小狐狸!”我不由压低了声音喊道。 还在河中央不断重复助跑和滑倒两种动作的小狐狸嗖地跑到我旁边,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问道:“喊我做啥?” “你看这河里面的这条长长的东西。”我指着自己的发现道,“看上去好奇怪啊。” 这小东西转头看了一眼:“可能是这片冰和下面的水之间有空气,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子。” 听她这么说,我也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但是怀着比较较真的心态,我跑到那片发白的区域使劲儿跺了跺脚,纳闷儿道:“不对啊,要是这里是空的,踩上去的声音应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才对。” 小狐狸也试了试,随后看向我:“那你说咋回事?” 我又重新走到刚才的位置,再次朝河里这边奇怪的发白区域看过去。虽说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端倪来,心里却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小狐狸!”我朝她喊道,“你能不能带着我飞到天上去看看?” 对我这样好像疑神疑鬼的表现,这小家伙还显得颇为不满,但是最终还是拽着我飞到了天上。因为能力的限制,她也就能飞到二层楼的高度,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当我从天空中以一个俯视的视角看向这片区域的时候,那轮廓就显得颇为清楚了。我当时就不由感到一激灵,心说这玩意儿不就是一个大虫子的形状么。 只见这东西长长的轮廓从河道的一头延伸到另外一头,中间有几个非常舒缓的弯曲。这样的弯曲度绝非自然可以形成。以前无聊的时候从地里捉菜青虫,形成的弯曲和眼下这白色痕迹的弧线是一模一样的。 娘的,河底下的情况不妙!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秘的妇女 “上弧月!”我大声地喊了起来。 红毛狐狸转头看向我们这边。我指了指下面的河道,伸出双手做出个夸张的动作。 上弧月那么聪明,自然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她随即也朝我们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朝岸上那边飞,自己则迅速悬浮到距离河面十余米的高度,低头朝下看去。 我那会儿精神处于高度的兴奋状态,觉得水下这东西块头这么大,肯定是个挺凶的角色。但是既然刚才我们在冰面上来来回回玩儿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东西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可能的情况无非是两种,一是被厚厚的冰层困住了,二是这家伙也和别的动物一样需要冬眠。 上弧月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儿之后,重新回到地面上,轻轻说道:“看样子是被困在河里了。” “那是啥东西,怎么这么大个儿啊?”我问道。 “你以前不是见过么。”红毛狐狸看了我一眼,“就是那个尸鳗。” “啥?这就是那个小虫子?”我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那东西不就才这么大点儿么,怎么才半年的时间就变成这么大的个头了?” “因为这东西半年来都没闲着,一直都在河道里面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上弧月道,“作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存在,它的消化吸收能力非常惊人,超过任何正常的生物。” 我不由咋舌。 “之前我得到的关于这只尸鳗的消息,大多都是和河里的鱼有关。这条河流经的范围非常广,一些农民截取一段河道来养鱼。就在之前的半年时间里,出现过许多怪事儿,经常是所有的鱼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就连圈鱼塘用的网子也被破坏了。” 上弧月道:“你知道这么长一条河里面有多少鱼吗?这条尸鳗就这么整天从东吃到西,再从西边吃回去,所有养鱼的人都不得不转行去做别的事情了。” 一条虫子祸害了一整条河,如果上弧月不说,谁能想到根儿竟然在这儿呢? “姐,这东西长这么大,你能打得过它么?”小狐狸不禁有些担心地说道。 上弧月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长得大才好呢,省得整天躲在河里见不到影子。现在这东西被冰给困在水底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那接下来咋办?”我问。 红毛狐狸想了想:“我在这里给你们弄出一段迷障来,你们两个藏在里头看着这尸鳗的动静。我回去拿点儿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啊?”我不由咧嘴,“让我们在这儿等着你?那得有多冷啊。” 红毛狐狸看了看我那红扑扑的脸蛋儿:“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回去,留小月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听她这么说,我赶紧道:“那算了,咋能让一个女生自己留在这儿呢。我跟她一块儿在这儿等着你吧。” 这话听上去倒是颇有一种能担当的小男子汉味道,可实际上我是觉得跟着红毛狐狸再大老远地跑一圈儿,那可比待在这里冷多了。 “哎,你回去拿啥东西啊?”我最后又问了一句。 上弧月回头一笑:“手榴弹。” 这话把我给吓了一跳。原来红毛狐狸一直都把这种东西给藏家里面了,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 为了避免我们觉得太冷,红毛狐狸临走之前还故意将迷障的范围加大了许多,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在里面跑跑跳跳暖身子了。可惜的是没办法把迷障延伸到河里面,要不然肯定会有更多的乐趣。 在河边和小狐狸闹了一阵儿,我们俩气喘吁吁地坐到了一颗大树的下面。河面上依然平静,看样子那条巨大的尸鳗是不会有任何活动了。 “你说尸鳗长这么大,一颗手榴弹能炸死么?”我问旁边的小狐狸道。 “不知道,我又没炸过。” 我想了想:“去年过年我跟小斌他们去隔壁村里玩儿,那胖子非要拿大地红炸一只大黄狗。结果狗没咋地,我们三个被追了半天,最后爬到树上才没事儿了。” 小狐狸在旁边听得咯咯笑。我的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一股成就感,继而说道:“我看一颗手榴弹肯定炸不死,起码要用两颗。一颗把冰给炸开,另外一颗把虫子脑袋炸开。” 我坐再那里胡诌一通,小狐狸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随后她突然伸长脖子,指着一个方向道:“诶,那边好像有个人过来了。” 我收住话,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女人,手里挎着个篮子,正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 女人一副农村小媳妇的打扮,红色碎花棉衣,挺厚的棉裤,头上还包着个红头巾。 我眼神挺好,离老远就能大致看见这女人的模样,觉得还算年轻,应该也挺漂亮,就是这身打扮把整个儿气质给拉下来了。倒不是说穿得俗气,而是全身上下太过臃肿。看样子这女人是挺怕冷,整个儿都快包成粽子了。 “这人没事儿到这儿来干啥?”小狐狸道。 “回娘家呗。”我说道,“你看她手里挎着个篮子,指定是带着什么年货呢。” 听我这样解释,小狐狸也就不再说什么,和我静静地朝女人的方向看过去。 女人在河边走得非常小心,神态中带着那年头农村妇女们常有的小心谨慎,时不时地会朝左右看看,然后便默默盯着脚下的路。 然后,在距离我们的迷障不远的地方,那妇女突然停了下来,再次转头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儿。 我当时注意力早已经从妇女的身上转移到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上,猜测着里面有没有啥好吃的东西。可惜的是上面被一层纱巾给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小狐狸这会儿突然拽我胳膊:“她咋不走了?” 我没出声,心里却盘算开了。看这妇女一路来的表情,和我平时憋着尿没地方撒的表情简直一样。估计她也是踅摸了一路,最后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但是她哪儿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两双小眼睛呢。 想到对方即将做什么,我本能地低下头来。这是奶奶当初教育的,说女人.撒.尿男人不能看,要不然就是耍流.氓。当时我还问她呢:要是女人看男人撒尿算什么?老太太却啥都没说。 可我才低下头两三秒钟,小狐狸又在旁边拽我胳膊:“诶,你看她干啥呢。” “啥呀,尿尿有啥好看的。”我说道。 “不是,你看她从篮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小狐狸拽我更使劲儿了,“血,是血!” 听到这话,我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妇女的方向。果然,对方把篮子放在地上,正从里面拿出一袋又一袋殷红的血液。 这些装血的袋子我以前在医院里面见过,挺结实,但是每袋的容量并不大。那妇女整整从里面拿出了十好几袋儿,才终于把篮子掏空了。 然后,在我和小狐狸惊诧的眼神中,妇女拿起一袋血,慢慢朝着河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撕开了血袋的封口,然后将血洒向了冰面。 看到这儿要是再不明白那也忒傻了,我瞪着眼睛道:“这人不是回娘家的,她肯定和尸鳗是一伙儿的。” 话音还没落下,我和小狐狸全都感到屁股底下传来了一种震动感。从一开始细微的震动到后来强烈的震颤,这中间也就两三秒钟的功夫。 而原本站在冰面上的妇女,这会儿已经忙不迭地转过头,朝着岸上狂奔起来,一点儿没有之前那种小心谨慎的模样。 她的双脚才站到岸上,后面那原本咔咔作响的冰层突然就“砰”地一声,出现了大规模的崩裂。冰块最高飞了十余米才落下来,那场景和毁灭级的地震倒是颇为相似。 “完蛋了!” 我心说这事儿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妇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上弧月离开的这么一段时间来。这回倒好,我跟小狐狸就只能在迷障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随着冰块的完全崩坏,藏在冰层下面的巨型尸鳗终于有所动作了。这家伙先是将自己略显扁平的半个身躯从冰水中伸出来,足有四五米的高度。如果从远处看,倒是挺像一个刚出水的白龙。 但是从我们这个角度,却只觉得脑袋上冷汗直冒。巨大尸鳗的形态倒是和我们最初看到它的时候没多大的区别,臃肿肥胖的身体上是一圈又一圈的环状结构,便于在水中蜿蜒游动。最为关键的是,这体型上的前后反差给人的心理压迫感实在是太大了。 相比我和小狐狸的惴惴不安,岸边的妇女却显得非常平静。她早已经转过头来,抬头看向了尸鳗的方向。虽说从气势上来说,身形高大的尸鳗在她面前占尽了优势,可是妇女却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 “她到底想干啥?”小狐狸问了一句。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妇女弯下腰,将自己带来的那些血袋拿起来,朝尸鳗的嘴巴里面使劲儿抛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又不见了 ?血袋进入尸鳗那张大嘴,就和人吃小米粒的感觉差不多。那些已经变得颇为结实的牙齿就好像是搅拌机一样,把血袋直接吞进肚子里,场景颇为惊悚。 我和小狐狸在树下挤成一团。尽管谁都没说话,但是从身上传来的那种轻微的颤动足以证明我们都被吓得够呛。 身穿碎花棉衣的女人很快就把所有的血袋都用没了,提起篮子,仍然和之前那样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儿,然后朝尸鳗摆摆手,朝着来路走去。 一个瘦小的女人,身后一条从水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来回扭动的巨型怪物,这样的场景足以媲美几年之后那些用精细特效制作出来的恐怖片。 当时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幻想出一个景象,那便是尸鳗突然朝下探头,直接将女人吞进肚里去。 可是这样的景象最终也没有发生,女人走了没几步,尸鳗身体一挺动,“噗通”一声落回了水里面。 “这人到底是谁呀?”小狐狸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时我也正在琢磨着这个问题,那一袋袋的鲜血不停地出现在我的头脑中,像是一根鸡毛一样撩拨我的意识。 我不由大喊起来:“我明白了。这女的不是村里的。她肯定就是那个用自己的血把尸鳗养大的人!” 血,当我看到那些血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点。尸鳗那么大的块头,而且按照上弧月的说法,根本就是个只知道杀戮的角色,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放过眼前这个女人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它是被女人从小养起来的。 之前上弧月说过,这东西和养大它的人有着心灵上的连结,就和狐狸姐妹心有灵犀的能力一样。虽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尸鳗之前的杀戮行为和这个女人有关,但是眼下它选择静静蛰伏在河流里,则确认无疑是女人的意志了。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要解开这个迷题,必须要把这女人控制住才行。我虽然在那里胡乱地喊着,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没有上弧月的迷障束缚,凭我的本事估计也干不过她。 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我却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从荒野的另外一头朝这边急匆匆地走过来。 竟然是东子。 这家伙之前去福乐寺里面打电话,眼下出现在这儿,肯定是循着放在我书包里那张符咒的指引过来的。 东子显然也老远就看到了这女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四顾无人的野地里就这么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未免显得忒扎眼了。东子干脆径直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我在一旁看得颇为紧张,心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这女人有问题来。我倒是不奢望东子能把这女人的身份识出并顺利擒获,只是琢磨着千万别让对方给暗算了才好。 “大嫂!”东子离老远就大声喊了一句。 眼下这女人和之前喂尸鳗血袋的时候相比,身上那股深沉的气息又被悄无声息地隐去了,换成村妇小心谨慎的模样,稍稍缩着一些脖子:“大兄弟,有啥事啊?” 如果不是看到之前那一幕,我还就真能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觉得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东子走到她面前停下来,女人竟然还故意地退了两步。前者也就不再朝她身边靠近,直直地站在女人前面:“大嫂,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看没看见有个挺年轻的姑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从这边经过?” 女人表情木讷地摇了摇头:“没看过。你也看见了,这儿就我一个人,哪有小孩儿什么的?” “那这事儿可就奇怪了。”东子皱着眉头,自然自语地说道,“可是她们的气息就在这附近,怎么没人呢?” 尽管声音不算大,但女人显然也听到了这话,露出一种颇为疑惑的神色。 东子转过身背对着妇女,嘴巴里叽里咕噜念动口诀。当时我就在他跟前不远处的迷障里面,心说你就别念了,快点儿回头注意着点儿那女人吧。 就在东子默念口诀的时候,他身后的女人又满脸茫然地朝四周看去,眼神从我们这片迷障经过的时候,竟然有那么两秒钟的停留。 我和小狐狸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时候东子念完口诀,又皱着眉头转过了身:“没错啊,就应该在这附近,怎么看不见呢?” 他这么说着,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条河。 刚刚被尸鳗用强力拱开的河面,冰层已经完全破碎,只是碎片还漂浮在上面。尸鳗的身体不知道又沉到什么地方去了,眼下没有一点儿动静。 为了避免河水在雨季溢出,河岸上有那么一截简单的堤坝,刚好将东子的视线给阻挡住,所以他看不见河里的具体情况。 这家伙应该是猜测我们可能在河里,于是迈步朝着那边走去。我在旁边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说你可千万别去河边,要不然非得变成那大尸鳗的口粮不可。 就在我觉得东子这次凶多吉少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女人突然说话了:“大兄弟。你要找的那三个人,是不是有个女人长得挺好看的?” 东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没错,穿着粉红色的运动装,挺潮的。” “男孩儿和女孩儿都是五六岁的年龄,这么高?”女人比划了一下。 “对,一点儿没错。你见过她们?” “见过见过,刚才跟他们在那边打了个照面,也没太在意,你问我的时候还有点儿发懵呢。”女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朝东子笑了笑道,“现在想起来了。” 东子显得挺着急:“你在哪儿看到他们的?” “哎,就在那边。”女人随便指了个方向,“算了,我带你过去吧,正巧我也要朝那边走,没准那三个人还在那儿呢。” 东子一点儿没怀疑女人的话,就那么傻乎乎地跟着走了。 我看看小狐狸:“他不会有事儿吧?” “不知道。”不出所料的,小家伙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说刚才为什么女人没让东子去河边呢?难道这证明她还有点儿善念,不想让尸鳗无缘无故地害人? 这样的想法很快地被我否定了。一个人哪怕城府再深,总归会有某些地方泄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刚刚东子背对着女人的时候,后者一脸阴沉狠辣的表情,足以证明她绝非表面上那么弱。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影响,我和小狐狸都没有心思再去玩儿了。小狐狸通过和上弧月心灵上的联系,将这边的情况大致地分享了出去。没过多久,红毛狐狸急匆匆赶了回来。 “咋回事儿?”上弧月将迷障解开之后,急匆匆地问道。 我们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上弧月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我对她说道:“咱们还是先去找东子吧,他被那个女人带走半天了。” 可没想到这狡猾的狐狸却摇了摇头:“东子的事儿不急。” “不急?”我不禁诧异,“那女的肯定不是好人,万一要害他咋办?” 上弧月摇头:“照你刚才的说法,要是那女人想害东子,早就让尸鳗动手了。现在的尸鳗可以把一个人吞下去,连骨头都不剩,毁尸灭迹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之所以女人没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根本不想让东子死。” 见我在那里歪着头琢磨,上弧月继续道:“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甭管他们去了哪儿我们都找不见了。与其浪费精力,不如在现眼下紧迫的事情上下功夫。” “现在还有啥比那更着急的事情?”我又问道。 上弧月扬了扬自己拿来的几颗手榴弹:“别忘了我回去是做什么的。这尸鳗现在长成这么大的个头,而且河里的鱼已经不够它吃了,以后肯定会在别的东西上动心思,很可能就会害人。咱们必须提前动手,把这东西给灭掉。” 我看着她手里面那些杀伤力颇大的铁家伙,又想了想刚才看到尸鳗出水的情景,心里还是有点儿泛嘀咕:这几颗手榴弹到底能把尸鳗给炸死么? 上弧月也不多废话,直接带着我和小狐狸飞起来,一直到五六层楼的高度才停下。这样的高度,甭管是尸鳗还是手榴弹的杀伤力,都无法到达。 我们三个径直飞向了小河的上头,那些破碎的冰块就完全展现在了我们眼前。看着那些冰的厚度,都快赶上我胳膊的长度了,这更证明了尸鳗力量的强大。 因为漂浮在水面的冰块阻挡了视线,我们看不清楚尸鳗到底藏在了哪个位置。上弧月带着我和小狐狸在河上绕了好几圈,颇为诧异地说道:“好像有些不对啊。那条尸鳗到哪儿去了?” “应该就在这些碎冰下面吧。”我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刚才它就是从这儿跳出来,然后又落下去的。” 上弧月却摇摇头:“我现在感觉不到它的任何气息。该不会是跑掉了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愿重游的旧地 跑掉了? 我觉得这未免不可思议:“不可能吧。刚才尸鳗落回到水里之后,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也不见它跑掉啊。” 上弧月又仔仔细细地在河里看了一遍。为了确认尸鳗还在不在,这家伙毫无先兆地拉开了一枚手榴弹的引线,直接扔了下去。 “轰!” 具有震撼力的声音冲击着我们耳膜的同时,河里水花飞溅。那些原本就已经破碎严重的冰块儿,这会儿更是全都变成了渣渣。 结果让我们目瞪口呆:冰块儿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上弧月又在破碎冰层的另外两头各扔了一枚手榴弹,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我和小狐狸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偌大一只怪物,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掉了? “一定是刚才那女人怕东子发现尸鳗,于是下命令让她悄悄躲起来了。”上弧月道。 “又让它跑了。”我觉得很是可惜,心说在这里挨冻这么长的时间,最后不仅啥收获没有,还把一个大活人给整丢了,也是够倒霉的。 红毛狐狸不甘心,又在两侧的冰面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想分辨出尸鳗到底由向了哪个方向,最后一无所获,于是转过头:“走,咱们去救东子。擒贼先擒王,那女人既然和尸鳗之间有心灵上的感应,抓住她就啥都能知道了。” 小狐狸赶忙朝一个方向指过去:“刚才东子就是跟着那人朝那边走了,我可以循着气息找过去。” 但是追了大概有一公里之后,领头的小狐狸突然停了下来,诧异地左顾右盼起来。 “气息没了。”小狐狸道。 我朝四周看过去,见周围的环境和我们刚才所在的那地方差不多,都是一片旷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是不是因为间隔时间太长所以闻不到了。”我问。 小狐狸摇摇头:“不可能,就算是下过一场雨,他们的气息我照样能闻得到。现在闻不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把这种气息隐藏起来了。” 甭说,肯定是那女人干的。 上弧月朝地上看去,试图通过脚印来判断两人离开的方向。还别说,积雪融化后的地面并没有完全被冻住,红毛狐狸还就真的从那些错综复杂的痕迹中找到了两道脚印,于是我们便循着这仅有的微弱痕迹朝前搜寻。 走了大约一百米,小狐狸突然喊了一句:“前面那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和上弧月抬起头,果然发现前面不远处那条歪脖子老树上挂着一个物件。走进了发现,那竟然是刚才女人怀里挎着的篮子。 红毛狐狸很谨慎,离老远便用法术把篮子给弄到了地上。我和小狐狸凑上前去看,发现里面只有女人刚刚用来盖在血袋上面的纱巾。 “上面有字。”小狐狸喊道。 上弧月小心地把那纱巾拿出来,摊平放在地上。黄色的纱巾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字迹,显然是用血液写成的。 红毛狐狸自言自语般说道:“那女人说要和咱们做个交易,让咱们去一个地方和她去碰面,到时候再说这个交易的内容。” “做交易?”我不禁纳闷,“她怎么知道咱们是谁的?” 红毛狐狸敲了我脑袋一下:“笨啊,东子和她说的那几句话早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暴露了。一个漂亮女人和两个笨小孩儿,除了咱们还能有谁?” 我摸了摸脑袋,心说这红毛狐狸脸皮可真够厚的,就这么两句话还不忘夸夸自己。 随后,她再次看向地上的纱巾:“东子的道术还算不错,女人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控制住,而且顺利隐藏两个人的气息,可见更是厉害。而且,既然是她提供经血给尸鳗,表明她之前和杨教授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分析到这里,上弧月抬起头来,目光颇为深邃地看向前方:“咱们之前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教授和他背后的势力上,却忽略掉了这样一个人。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女人也不简单。” 小狐狸问:“姐,她让咱们去哪儿见她?” “那地方咱们都去过。”上弧月笑了笑,“就是当初杨永新的老巢。”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片不见首尾的芦苇荡,还有散落着无数尸骨的小丘。当初在那破地方小和尚没起一点儿作用,要是没有杨队长带着人及时地出现,还没准出现啥样的结果呢。 此时我仍然觉得心有余悸,低声叨咕道:“为啥偏要选在那个地方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红毛狐狸显得挺坦然。 我低着头想了想:“行,不过得先送我回去穿身厚衣服。” …… 要说那女人选择的时间也真是够倒霉的,半夜十二点,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西北风呼呼地刮起来,吹在脸上简直要命。更何况要去的地方还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连找个避风的地方都困难。 这回我学聪明了,也不管美观不美观,乱七八糟的棉袄棉裤都往身上套,皮帽子什么也都戴上,简直像是个粽子,而且还是非常实在的那种。 这次不用狐狸姐妹把我给放到后面了。相比它们身上的狐狸皮毛,我这身配备更抗风,走了这么一路,竟然因为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出了许多汗。 沼泽还是那片沼泽,不过情形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之前杨永新的那座房子已经消失了。当时考虑到房子里面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为了避免有人误入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刘队长他们最后决定在做了几场简单的法事之后将房子推平,算是一个最简单的处理办法。 至于房子下面那座古墓,也被517局派来的人非常细致地封锁了起来,使用的方法还是迷障。甭管什么倒斗的摸金的,到这里来都得迷了,根本就不可能下到墓道里面去。 于是眼下这里就成了一片空荡荡的沼泽地,只有些许破碎的砖头瓦片什么的能够证明之前曾有过一个建筑出现在这里。 和上次一样,上弧月到了附近之后就不得不从天上降落下来,因为杨教授布设的奇门遁甲之术还有一定的效力,周围一段范围内普通法术是没办法产生作用的。 我紧紧拉着上弧月的手,眼睛不住地朝周围张望。这样月黑风高的天气,加上呼啸的西北风,简直是完美的恐怖片背景了。加上上次在这里产生的心理阴影,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摆脱出来。 走到近处,前面那座小丘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当初517局在这里布设迷障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疏忽,单单把这埋葬了许多怨灵的小丘给留在了外面。 生活在附近的人一开始还对这突然出现的土丘很感兴趣,许多人特意跑到这里来看,结果一些女人和小孩儿回到家之后就发烧呕吐,出现了典型的“得撞科”症状。后来人们知道这里很邪,也就没人敢过来了。土丘上的草木得以疯长,将那些埋葬在下面的怨鬼们都隐藏在了里面。 “上弧月,你看见那人了没有?”我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道。 红毛狐狸知道我害怕,但是却一点儿都没有安慰我的意思,反而故意笑着说道:“人我没看见,不过前面倒是有不少的鬼火。” “哪儿有?”我问道。 上弧月在我的眼睛上抹了一下,丝丝凉凉的感觉瞬间在我的眼珠上蔓延开来。她随后指向了前面。 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才发现在那土丘的顶端,真的有点点火光闪烁,有青的有蓝的,下面还有许多朦胧的影子。 这可不是夏天旷野中那种随处可见的磷火,而是真真正正的鬼火,从鬼的身上发出来的。而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了红毛狐狸刚刚给我眼睛上抹的是什么东西了:牛眼泪。 见我瞪着眼睛看向小丘上那些鬼,上弧月噗嗤笑了起来:“你不是见过许多的鬼么,怎么现在又害怕见到鬼了?” “不是那么回事。”我不禁梗着脖子辩驳道,“要是光见到鬼我倒是不害怕,但是那时候我和小狐狸差点儿没在这儿让鬼给围住。现在想起来,那些鬼的模样还在我眼前晃呢。” 其实这在心理学上也很容易解释。比如那句老话讲的“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当初这人是不害怕蛇的,但是被蛇咬过一次就害怕了。我平时也不害怕鬼,但是在这样一个差点儿没要了我小命的地方,鬼也就变得无比恐怖起来。 我们走到距离当初杨教授的房子不远的地方。上弧月握着我手的纤纤玉指动了动,我胸前的那块小石头也跟着热乎了起来。 “咱们到迷障里面去瞧瞧。”上弧月道,“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相比之前杨永新布设的迷障,517局这群人的迷障则显得简单多了,毕竟只是为了防住普通人进入。仅仅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随着眼前的黑气一闪,杨教授屋子的断壁残垣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鬼婴 上弧月站在那里,朝前面一片坍圮的墙根看过去,问我道:“看见那墙根后面的东西了没有?”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真看见在那片仅存半米的围墙后面,有许多黑乎乎的东西在那里趴着,乍一看上去很像匍匐在原地的小兔子之类的,因为身体的颜色和黑色的背景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最为让我觉得不安的是,这些小小的东西上面也有青色的鬼火,虽然弱,但足以证明它们也是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由朝上弧月那边靠了靠:“那是啥?” “是一些没有成型的鬼婴。”上弧月道,“我猜它们应该是杨永新实验的牺牲品。这些鬼婴随着母体一起死掉,因为没有完全成型,不能随母体去投胎。” “可是它们为啥躲在这儿呢?”我又问道。 “这些鬼婴之前被杨永新封印在房子的某个地方,后来房子被推倒,封印跟着破坏掉,它们得以逃出来,却没地方可去,就只能窝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上弧月说着指了指四周,“你看这整个迷障里面,除了这片围墙以外,哪儿还有地方供它们缩着呢?” 听她这么说,我和小狐狸都觉得这些小东西其实挺可怜的。 “那咱们能不能帮帮它们?”小狐狸问,“起码可以让它们去投胎。” 上弧月摇摇头:“不是我不帮它们,而是根本没办法帮。你看看它们,其实整个灵魂就那么一丁点,虚弱到没办法投胎。” 上弧月说得不假。它们和身体已经成型的鬼婴不同,而是没有身躯没有意识的一种。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它们体表的并不是灵魂,而是包裹着类似羊水一样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奇特。 “如果真的想要帮它们,也就只有一种办法——” 说到这儿,红毛狐狸看向我:“这个方法就是让它们魂飞魄散。” “啊?”我不由大吃一惊,心说这算是什么方法啊。 对我和小狐狸的反应,上弧月早有预料,解释道:“它们已经没有机会去做人了,做鬼又哪里都不能去,仅有的那点灵魂受环境的影响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魂飞魄散。与其那样,还不如早些解脱得好。” 我有点听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嘛。虽说道理谁都懂,但是听到上弧月这么说出来,确实不太容易接受。 红毛狐狸看看我:“这事儿最好让你的屁帘儿来做。” “屁帘儿?”我有些纳闷儿,“为啥让它做这事儿?” “屁帘儿和鬼婴的属性类似,吸收掉这些鬼婴的灵魂可以让它的能量迅速变强。如果是我和小月来做这事儿,那就实在是太浪费了。” 其实我打心眼里不希望屁帘儿掺和这种事情,因为那会儿我还希望把这小鬼儿培养成锄强扶弱的大好少年呢,眼下让它去把几个没有一点儿杀伤力的鬼婴给吃了,想想还真是够残忍的。 不过经过了那么半分钟的思想斗争,我还是决定按照上弧月的话去做,毕竟眼下让屁帘儿成长起来才是一件最为紧迫的事情,什么乱七八糟锄强扶弱的心思,先去他娘的吧。 小鬼儿得到我的同意,从书包里猛地窜出,然后像是个吸尘器一样从矮墙的一头穿梭到另外一头,在这过程中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反正一阵腾腾的黑雾过后,矮墙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动作还真是够快的。”连上弧月都不禁惊叹了一句。 屁帘儿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回来。因为我的眼皮上有上弧月涂的牛眼泪,这会儿可以清晰地看到小鬼儿头上的火光腾腾地朝上窜,简直都快变成防风的了。 上弧月看了看屁帘儿:“暂时别让它回到木雕里面去。吸收了这么多鬼婴的灵魂,效果就和你吃了那颗千年人参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下去。” 实际上不用上弧月说,屁帘儿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看他那模样,就好像是刚喝了一斤二锅头似地,而且酒风还不太好,到处乱窜。 看着屁帘儿的兴奋模样,再想起我之前吃了人参之后到处跑骚的情景,我就不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这时候,旁边的小狐狸突然低声道:“姐,外面好像有动静。” 我和上弧月都警觉地朝迷障外看过去。果然,从小丘的那一边出现了两个身影。虽说距离还比较远,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身碎花衣服,很显然这就是白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人。 而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随着和我们的距离渐渐拉近也露出了清晰的面容,就是东子。 和白天见到的东子很不同,眼前这家伙满脸呆滞的表情,而且一举一动都透着僵硬劲儿,就好像一个木偶人似的。红毛狐狸不由眉头一阵,低声喃喃道:“这怎么和赶尸的景象似的?” 上弧月是亲眼见过正宗湘西赶尸情景的,而我当初也见过那个叫文方广的养尸人带着一群穿黑袍子尸体从身前经过。此时听到红毛狐狸这么一说,又联想起自己见到的东西,我不由骇然道:“该不是东子被女人给害死了,然后又用赶尸术带到这里来了吧。” 上弧月摇头:“她不会那么傻。既然是进行交易,总得有个筹码才行。她如果真的把东子给害死,那就是把自己手里的筹码给扔了。我猜东子的三魂七魄应该有一部分被封在了别的地方,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傻乎乎的。” 小狐狸低声道:“姐,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了?” “别着急,先看看再说。”上弧月抱臂站定,“我倒是想知道,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敢和我谈条件。” 女人和东子就那么并排着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其实从他们来的路就可以看出,这女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因为她们是从小土丘上下来的,而那里是怨鬼聚集的地方,眼下可是有不少肉眼可见的恶鬼聚集在上面呢,可是这两人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受到一点儿的伤害。 和白天的时候一样,女人依然保留着那种小心谨慎的姿态。但是眼下这种姿态在我的眼里却没有了农村妇女的那种朴实感,反而处处透着心机的味道。 “来了?”女人突然喊了一声。 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上弧月,却见红毛狐狸仍然笔直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甚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颇有一种气度。 女人的话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倒是也不慌不忙,一边朝一棵大树下走过去,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既然你们还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先在这儿等你们一会儿。” 她说着,竟然还就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还对东子招了招手:“大兄弟,走这么一路也累了吧,做这儿歇会儿。” 东子依然什么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在女人身边坐下,眼睛呆滞地目视着前方。 女人转头朝四周看了起来:“这地方,我应该有很多年妹过来了,谁知道在来会变成这模样,连个片瓦遮头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我们听的。虽说乍一听起来很像是农村妇女那种家长里短的唠叨,但是却传递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信息,那便是这女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她随后说出的话开始一点点把我们的疑惑给解开。 “你们肯定好奇我什么时候来过这儿吧。”女人仿佛对着空气说话道,“当初杨永新把老窝放在这里的时候,身边除了他用于试验的影子以外,还有一个助手。这助手其实挺傻的,曾经是杨永新的学生,后来因为受到他的那种新奇思想的蛊惑,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从大学的实验室到小研究所,再到这块破地方,这小助手从来都没抱怨过。” 我们在旁边默默听着,都已经猜到这故事的主人公,肯定就是眼前这女人无疑了。 女人笑了笑,好像知道迷障中的我们在想什么:“没错,这小助手就是我。那会儿我才二十二岁,还是医学院的研究生,年轻,见的世面少。为了杨永新,我甘心帮他进行哪些残酷的人体实验,拿自己的血养蛊虫。唉,甚至连自己的孩子……连自己那没出生的孩子,都因为他没保住。” 女人说到这儿,情绪迅速变化,突然止不住地嘤嘤哭起来。 听到这儿,我们三个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孩子?难道说这个死心塌地跟着杨永新的女人,还和这老头子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儿故事? 我当时心里的震撼更为强烈,突然想到刚刚那些被屁帘儿给吃掉的鬼婴们,心说这女人要是真和杨永新有了孩子,该不会是那些鬼婴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吧。有真是那样的话,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否则这女人得知是我们把她的孩子给弄得魂飞魄散的,还没准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苛刻的交换条件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旁边的上弧月说了。红毛狐狸想了想:“刚才我只是觉得这些鬼婴是跟着母体一起死的,但是听你这么说,倒是也有这种可能。在婴儿尚未成型的时候流产,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我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为自己的出色的联想能力自鸣得意,只是觉得屁帘儿把鬼婴给吃掉了这种事儿千万不能让女人知道。 小狐狸这会儿在旁边提出了质疑:“姐,我觉得这些鬼婴不会是她和杨教授的孩子,要不然杨教授怎么会把自己孩子的灵魂给封印起来呢?” 我倒是巴不得那些鬼婴和女人没一点关系,所以这会儿也忙不迭点头:“没错,这些鬼婴肯定是别人的。” 对我们的分析,红毛狐狸并没有做什么表示。我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女人只是在那里自顾自地抽抽噎噎,像个丢了孩子的祥林嫂一样,一副自悔的表情。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悲伤心境中走出来,止住哭声道:“你们都出来吧,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也应该看够了。别忘了咱们今天来的目的,我想和你们面对面谈谈这场交易。” 既然早就被女人识破了我们在迷障里,仍旧躲在里面也没有意义。上弧月带着我和小狐狸从里面穿出,径直站到了女人的面前。 对我们在眼前凭空出现,女人看样子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出现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上弧月先开了口:“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七尾灵狐是吧。在冀北这块地方,但凡发生过的大事,难道还能藏得住消息么?”女人看向上弧月道,然后目光从我和小狐狸身上扫过,最后径直落在了我们身后发出腾腾黑气的屁帘儿身上。 小鬼儿勉强抑制住上蹿下跳的动作,杀气腾腾地看着女人,显得颇为凶狠。 上弧月没有直接把话题拉到这所谓的交易上来,而是先朝东子那边扬了扬下巴:“他怎么了?” “没什么,三魂被我扣住了两魂,所以现在看上去显得有些木讷。”女人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是和你这样的七尾灵狐做交易,我要是不先做点防范,你完全有能力直接把人从我手里给抢走。” “你想要什么。”上弧月问。。 在这之前我们曾经讨论过到底这女人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易条件。当时我们一致认为,这条件十有八九应该会和尸鳗有关系。而在前几分钟,当我们得知女人和杨永新的关系,又不禁全都开始朝这方面猜测。 可女人随后说出的话还是让我们吃了一惊:“我想要影子。” 这话让我们觉得很是摸不着头脑。我当时挺激动,也不管什么上弧月经常给我灌输的“斗争策略”了,忍不住喊起来:“你要影子姐做啥?她现在过得好好的,才不会跟你走呢!” 对我这样的反应,女人摆出一副视若不见的表情,只是看着上弧月,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之前影子在杨永新那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答应把影子交给我,我肯定会保护好她。” “不行,你骗人,你和那个杨老头生了孩子,你们两个就是一伙儿的。你说的话鬼都不信,我们更不信……” 我也不管身边的上弧月了,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越说越觉得气愤。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自打影子被叔婶收养之后,我时不时地就跑她那里去玩儿,姐弟的感情那指定是培养出来了。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说要把影子带走,而且还是杨永新之前的情人,咋能不让我激动呢? 我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的时候,红毛狐狸倒是挺给面子没打断我,反而在这过程用进盯着女人,摆出一副给我站脚助威的意思。 那个原本并不怎么把我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的女人先是沉默不语,后来听我说她和杨永新都是一样的坏人时,不知道心里头哪块地方被扯着了,竟然又是“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女人满脸鼻涕眼泪地说道,“之所以杨永新会那么对影子,是因为他心里头也苦。影子的命,就是我和他的孩子救的啊!” 诶? 本来还打算继续控诉两人罪行的我,听到这里不由一愣,心说这话是怎么个意思?怎么把影子和她的孩子给扯到一块儿去了? 不等我提出自己的怀疑,女人又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算是填补了之前她说的那段和杨永新的故事中漏掉的几段情节。 按照女人的说法,她为杨永新最初怀的一个孩子之所以会以流产告终,是为了用未成型的婴儿来做提炼金蚕蛊的引子。 “古老的炼制金蚕蛊方法里,用未成型婴儿做炼蛊的引子是培养出最强大蛊虫的方法。当时影子的病已经变得非常严重,杨永新找不到合适的母子尸来做蛊引,恰好那时候我怀上了他的孩子——” 女人说到这儿又是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当时我挺高兴地把这事儿告诉他,谁知道他心那么狠,竟然我们自己孩子的命当引子……”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女人的第一个孩子之所以会流产,并非因为什么偶然的原因,而是杨永新亲手促成的。那老家伙的心也真够狠的。 “从那之后,大概是老天爷要惩罚我。但凡肚子里有了孩子,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产掉。”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又渐渐平静下来,“到最后我才终于清醒过来,决定离开杨永新,永远不杀生不作恶,希望能够化解自己之前犯的错。” 听完这段话,我们才算比较完整地知道了女人曾经和杨永新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 如果单单把孩子这件事拿出来看,女人确实显得很可怜。但是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女人之前跟着杨永新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至于她说自己现在“不杀生不作恶”,则颇有一种自欺欺人的味道。如果她真的大彻大悟了,又怎么会还供养着那个尸鳗呢? 当时我被女人的这个故事带偏了思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话题。不过上弧月却还记得,皱眉问道:“你说的这些,和影子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女人扬起脸来,“虽说是杨永新决定用我肚子里的孩子炼蛊给影子治病的,但是他心里终究也会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平时才会对影子那么粗暴。而我和杨永新正好相反。在我看来,那女孩子命里面也有我孩子的命,我看她就像是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这么看来,女人说的话还真有可能是真心的。但是要说让影子和她有,我说啥也不干。 还是上弧月最善于抓住根本的地方。只听这红毛狐狸嘴里发出不屑的一声冷笑,说道:“刚才你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不杀生不作恶了?那你现在禁锢着一个大活人的灵魂不放,又算是怎么个意思?” 女人辩驳道:“我刚才说了,只要你们让影子和我一起走,我一定会把他的两魂给交出来,决不食言。” 上弧月的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那如果我要是不让影子和你走呢?” “那我就不交他的两魂!”女人说得颇为坚决,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当我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脑子突然变得清醒了许多。这眼神我在发现尸鳗的那条河边时见过,在我看来,这绝非是痛改前非的人能够发出来的。和她说的那些漂亮话相比,还是这目光更显得真实一些。 上弧月显然也有意撕掉女人表面上的这层虚伪面具,此时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如果灵魂离开身体超过七天,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如果现在我强行把这人带走,而你又囚禁他的灵魂不放,不也是杀人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杀生不作恶?” 这话说得正在点子上,让人没有辩驳的余地。女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支吾地争辩着:“我就要影子,如果你们把影子给我,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做什么都答应?”上弧月突然来了一句。 我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说红毛狐狸这么说,该不会是打算加码把影子给卖了吧? 女人见有商量的余地,忙不迭点头:“你说吧,让我去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给你办成。” 上弧月笑得更为深沉了:“那好,我就交给你一件你能办得成的事情。你去今天中午那条河里,把用自己经血控制的那条尸鳗给杀了。” 在一旁的我听到这儿,心说这要求提得还真是绝了。那尸鳗是女人的命根子,她又怎么会答应呢? 不出我所料,女人的脸色陡变,忙不迭说道:“这个要求不行!” “你刚刚不是说只要你能做到的事情,都可以为我办成么?这条尸鳗是你养大的,最听你的话,对你来说杀掉它应该不算难吧。” 第一百七十章 出尔反尔 女人脸上显现出迟疑的神色:“你也说了,这尸鳗是我用自己的血喂养的,而且还和我心意相通,我又哪儿下得去手呢?你这个条件太苛刻了。” “这条尸鳗每天躲在河里伤害生灵,难道你的意思是让它继续这样为非作歹下去?”上弧月颇带着挖苦的语调说了一句,“当初你可是连自己孩子的命都可以不要,怎么现在知道有下不去手的事情了?” 女人的眼睛猛地朝上弧月这边瞪了过来,看那样子显然是被激怒了,双颊涨得通红。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上弧月一句话在女人情感上最为脆弱的地方捅了一刀,对方不和她翻脸就怪了。 可上弧月对女人这种态度全然不放在眼里,反而也平静地目视着对方,颇有一种“看你拿我怎么着”的意思。 那女人毕竟是求人的弱势一方,心里很清楚跟红毛狐狸闹掰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会儿见自己的逼视没产生对己方任何有利的效果,不得不从自己这一方把气氛缓和下来。 “我今天是诚心和你们谈这笔交易。”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不是让你们来用这些话羞辱我的。谁年轻的时候都犯过错,但现在我真的已经改了。” 上弧月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怎么才能证明?” 女人不说话。 红毛狐狸微微笑了笑,指着东子道:“除非你先把他的两魂交出来,不然我可不会相信你的话。” 在女人带着迟疑神色衡量着红毛狐狸的话是否可信时,上弧月已经不耐烦地朝我和小狐狸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哎!” 我忙不迭地点头,拽起愣在那里的小狐狸朝前走去,心说红毛狐狸这是给那女人的心里施加压力呢。这就和在集市上买东西一个道理,卖家死活不肯让价,等买东西的人说要走的时候,指定会拼命拽住。 果不其然,没等我们走出几步,身后的女人就大声地喊了一句:“等一下!你们真的不管这人的死活了?” 红毛狐狸仍然没回头:“认识和没超过两天,他的死活本来和我们的关系就不大,要是帮他纯属道义。但是现在看来,要是我们贸然和你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信誉度的人做交易,最后不仅人没救成,反而又搭进去一个,那就赔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答应把这人的两魂给交出来,你就肯把影子交给我?”女人喊道。 听到这话,我不禁朝旁边的上弧月看去,见红毛狐狸正偷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很明显,她要达到的就是这种效果。 上弧月转过身:“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还可以考虑。” “可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女人也谨慎地问道。 “你刚才都说了,这方圆几十里内的灵物和邪物都认识我,要是我不讲信用,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到时候我的脸可就没地方放了。”上弧月道。 女人低着头思索了一阵,大概觉得上弧月的话还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好,那我答应你,先把这男人的两魂交给你们。” 女人说着,一转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大概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表面泛出灰黑色的金属光泽。 盒子的顶端有个八卦的图案。当时我已经对道术之类的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立刻就看出这八卦的方位顺序和正常的不同,而是错乱显示的。 就在我琢磨着这里面有什么门道的时候,女人已经在八卦图案上面拨弄了起来。我才知道那东西的作用竟然相当于密码盘,实在神奇得很。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盒子的盖子自动弹开。两颗亮莹莹如同夜明珠一样的东西从里面蹦出来,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逃到别的地方。 但是那精巧的小盒子下面却发出一根蓝幽幽的光柱,刚好将两颗珠子罩在里面。其作用就和一个微型的迷障差不多,让两颗珠子根本无法逃出这道光柱的范围。 女人一只手托着盒子,另外一只手在盒子的底端摸索了几下。蓝色光柱突然消失,两颗珠子上的光芒像是被抽离出来一样,化成一缕缕光雾,朝东子的身上飘了过去。 十几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本来我还以为眼前显得颇为木讷的东子会立刻变得正常起来,但等了一会儿,这家伙仍然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 “因为这玄机盒子里面用来束缚灵魂的咒术有些邪性,这人的灵魂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彻底苏醒。如果你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带着他去寺庙的大雄宝殿里打打坐,对意识的恢复很有好处。”女人道。 上弧月这会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了东子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衣领子上一抓,将他整个人凌空提起,然后回到我和小狐狸的面前,面带微笑的看向旁边的女人。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带着他走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女人大概自觉情况不妙,大声道:“我已经把他的两魂交出来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事情也应该办了吧。” 自打一开始就做着扯赖皮打算的上弧月,自然不会真的履行自己的承诺,这会儿更是找到了一个看上去颇为充足的借口:“你把魂交出来了是不假,但是人现在和刚才一样,这让我怎么相信你?我看还是等人恢复正常之后,我们再来谈后面的交易吧。” “你食言?!” 女人的脸色登时变得愤怒起来,瞪着眼睛看向上弧月。后者偏偏还没有一点儿羞愧的意思,竟然还朝女人挑了挑眉,很是自得的表情。 这下子可就真把女人给惹毛了。她那原本表现出极度愤怒情绪的眼睛,突然闪出了某种绿油油的光芒,而且表面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像极了夏天被水藻给占领的河水颜色。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我眼前竟然还就真的出现了我们村东头的那个装满水的大坑,一洼蒙着绿膜的水在微风中出现轻微的褶皱。 就在我为这突然出现的情景刚到惊讶的时候,眼前却又突然变得黑漆漆的了。上弧月的反应极快,两只手这会儿已经遮住了我和小狐狸的眼睛,大声道:“不要看她的眼。东子肯定就是因为这原因,才会被她夺走两缕魂的。”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我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儿中了女人的招数。这样的迷惑术虽然很厉害,但可惜女人这次偏偏碰到了红毛狐狸。要知道在迷惑人这方面,这七尾灵狐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不过女人并不只有这一招。当她藏在眼睛里面的门道被上弧月给看穿的同时,这家伙突然发出了两声非常奇怪的叫声。 那声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又成为了我晚上所有噩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音调显得过于古怪,就好像是地狱里的小鬼儿们发出的绝望哀嚎一样。 第一声的调门非常高,而且中途转了三转,把我的耳朵给震得嗡嗡直响; 随后,在我们还觉得满脸懵的时候,女人又发出了第二声。这次的声音则显得颇为低沉,仍然转了三转。然而这音调的变化却只能让它显得更为古怪。 一高一低两声吼之后,周围很快就起了变化。 这片沼泽地本来就因为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不好的事,有诸多怨鬼存在,只不过随着杨老九的离开,以及517局的那次清场活动,大部分都隐匿了起来。而小丘上的那些仍旧明目张胆的恶鬼又因为禁制的缘故没办法走下来,只能在上面干瞪眼。 可就在女人发出两声恐怖的吼叫之后,情况就突然大变样了。 周围的地面上,一片片黑雾腾腾冒气,那些代表恶灵即将现身的蓝色虚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很快便在我们的身边围了个严严实实; 更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原本被法术固定在土丘上的那些恶鬼,这会儿竟然也都拥有了自主行动能力,竟然齐齐地从土丘上飘了下来,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这会儿我才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当初可是杨永新信任的助手,同时也是他的女人。那老头子在房子周边设置的一系列奇门遁甲之术,女人肯定知道得不少,难怪她今天会选择和上弧月在这里进行所谓的交易。 红毛狐狸朝四周看看,冷哼一声:“我才小小地激了你一把,没想到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阵仗。不管之前说得多么漂亮,本性终究还是没改。” 女人的表情比上弧月更冷:“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同不同意把影子交给我。” 上弧月抱着肩膀,对这颇具威胁性的话语表现出一脸不以为意的态度,甚至还故意进一步地激怒女人:“唉,本来我确实是想遵守承诺来着,可看现在这样子,我可真不敢让你带影子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是阴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基本上是谈崩了。 女人显然也早已经对上弧月忍耐到了极限,此时伸出双臂做出一个类似拥抱一般的手势,整个人却反向朝后退去。与之相对应,周围的那些恶鬼却加快速度朝我们这里奔来。 本来我以为红毛狐狸会选择带着我们躲进517局布设在此处的迷障里,因为那里面毫无疑问是这一片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出乎我的意料,上弧月却拽着我们径直朝前跑去。 “让屁帘儿给我们破开一条路!”上弧月喊道。 小鬼儿杀气腾腾地出场。如果单单以它自己的实力,想要从这么多恶鬼的合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并不容易,但是架不住有神器在手。那柄隐剑之间是杨永新的东西,在这里的震慑力十分强大,来回穿梭之间,不仅刺伤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也开始变得畏缩起来。 趁着这机会,上弧月得以带着我们顺利地从众多恶鬼中逃脱出来。 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原本受到一定制约的飞行法术和迷障便又重新可以使用了。红毛狐狸这会儿回头看了一眼,竟然还朝着女人摆了个兔耳朵的手势,然后颇为臭屁地带着我们躲进了自己释放出的迷障里。 耳边风声呼啸。我的一只手拽着上弧月,另一只手拽着表情木讷的东子,回头见那些头顶火苗的一众恶鬼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 回头看看旁边的上弧月,却发现这红毛狐狸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显得轻松,反而眉头微皱。 “这事儿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上弧月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咋不对了?”我看看她,“这不是已经逃出来了么?” “就是因为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所以才觉得不对。”上弧月很有一种犯了疑心病的意思,“对方和咱们选在这里见面,肯定就是做了准备的,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让咱们离开?” 我不由咧嘴:“哪儿轻而易举了?刚才咱们可是差点儿就和上次一样,别那些恶鬼给围在里面了。” 上弧月却仍然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你对它们的真正能量不了解,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本来今天我来这里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只需要喊一声,就可以迅速把自己埋伏在暗处的那些帮手给喊出来。结果根本就没用到它们,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怎么出手,光凭小鬼儿屁帘儿就解决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觉得不放心了,但还是用孩子那种比较简单化的思维分析道:“没准她的能力真的有限,确实打不过你。” 上弧月才不会这么想。她只是皱着眉头,自顾自分析道:“明明打不过还要先动手,那不是自讨苦吃么?另外刚才阵仗那么大,就算屁帘儿有隐剑在手,按道理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地就跑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这红毛狐狸又提出了一个更让人怀疑的问题:“如果这人真的想调查影子的下落,应该早就已经知道她被你的叔婶给收养了。凭她的本事,只要直接动手去抢就可以,为什么还非要经过我的同意呢?” 细琢磨之下,本来在我眼里是一场完全性胜利的事情,突然就蒙上了一层纱幕,看不清其内里的模样了。 上弧月将手轻轻一挥,前行的速度瞬间变得又快了许多。冷风在耳朵边上呼啸而过,要不是因为我衣服穿得厚实,还真是扛不住。 几分钟之后,我们偷偷潜入到了福乐寺的大殿里面。整个大殿空空荡荡的,和外面的温度差不了多少,只有那一排排长明灯附近还算暖和一些。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要先回去一趟。”上弧月道,“我去把影子接到这里来。” 她说着,不等我们有什么反应,已经从大殿里消失了。 偌大一个大雄宝殿,除了几排长明灯照亮一片区域以外,其余的大部分都处于一种黑暗之中。 我朝四周望了望,最后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大佛身上。只见三尊大佛的上半身全都处于经幡宝盖的暗影里,没有平日里那种威严的势头,倒是多了一种神秘的气息。 小狐狸这会儿拽着东子,把他给拉到大佛前面的蒲团旁,说道:“刚才那女人说你要在佛前打坐才能很快复原,你快点儿坐下啊。” 东子表情木讷地看了小狐狸一眼,然后抬头看向前方的三尊大佛,缓缓坐在了旁边的垫子上。 然而这家伙坐下之后,却不像那些和尚一样闭上眼睛,而是仍旧直愣愣地看向那些藏在暗影里的佛像。尽管小狐狸一直在那儿提醒他应该闭着眼睛,却没起到任何的效果。 我在旁边低声喊道:“哎,你就别管他了,就让他这么坐着吧。要不然一会儿你把那些睡觉的和尚们给吵醒,咱们可就又给你姐惹麻烦了。” 听我这么说,小狐狸反应过来,赶忙闭上了嘴巴。我拉着她坐到那些长明灯旁边,一边借着微弱的火光取暖,一边低声道:“哎,你说今天那女的怎么那么傻,竟然喜欢上了一个老头,而且老头还是个大坏蛋。” 小狐狸想了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如果我长大了,肯定嫁给一个和我年龄一样大的。” “和你一样大的?”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诶,小狐狸,你以后长大嫁人了,到底是嫁给狐狸还是嫁给人类啊?” “嗯?” 小狐狸也被我问得一懵,想了想之后道:“我爸妈都是狐狸,那我肯定也要嫁给狐狸。” 我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也对。要是等你长大了嫁给一个人类,而且还要年龄一样大的,那对方肯定就是个老头子了。” 这个问题其实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许久了,一直到今天算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虽说疑问算是解开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心里还有那么点儿失落。 这种感觉,就和一个和你玩儿得挺好的小伙伴说总有一天要到别处去生活的失落感差不多,可是又不只是这种简单的感觉,反正挺不是滋味。 我把自己的思路转到别处,又问道:“小狐狸,你们灵狐一般能活到多少岁啊?你姐可都上百岁了,看上去比我们村那十八岁的大姑娘长得还年轻还好看呢。你们灵狐都不会变老么?” “变老?” 这个问题显然又触及小狐狸的思想盲区了,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记得自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姐就是这样的。要说有啥变化,就是尾巴变多了。我还没听说过有灵狐变老死掉的呢,除非是遇到了意外,或是渡劫不成功才会死。” “真厉害!” 我不禁感叹了一句。其实仔细想想,不单单是灵狐一族,任何的妖魔鬼怪和人类比起来,好像都要厉害上那么一大截。可是最后占领了这个世界的却是本事最差的人类,还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我把自己这种想法和小狐狸一说,她却一反常态地摇头:“我姐以前和我说过,妖怪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变得和人一样聪明,然后再用同等的时间幻化出人形。想要拥有法术,需要的时间更长。但是你们人类只需要几年就长大变聪明了。虽然修炼了几百年的妖怪很厉害,但实际上大部分妖怪在没有变出人形的时候,就被你们人类给杀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小狐狸的意思。 和妖怪相比,人类有个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产生智慧。那些有本事害人的大妖怪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极少数,而它们中的大多数则在产生本领之前就变成食物了。 在我低着头玩味这些奇特的制约关系时,旁边的小狐狸突然低呼了一声:“那人怎么不见了?” 我猛地抬起头。果然,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一段时间里,东子竟然从我们跟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此时的我还并没有太过当回事,心说那家伙眼下傻里傻气的,可能溜达到别处去了。可是我站起身在大雄宝殿里面转了整整一圈儿,还是没有看见东子的影子。 “小狐狸,你不是可以闻气息么?”我走到小狐狸旁边低声道,“用你的鼻子闻闻他到底去哪儿了?” 小狐狸的鼻子动了动,径直朝大殿外面走去。 这让我不禁吃了一惊,心说这大殿的门可都是关着的,东子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去的? 打开门走出去,一股冷风朝我们两人扑面而来。小狐狸先是用手遮住鼻子,等那股风过去之后又闻了闻,随即伸手指向院子的一角。 这下子,我们两个都觉得情况不太妙。一个刚才还显得傻乎乎的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这么远? 更要命的是,小狐狸所指的不是别处,而是那供养着肉身佛、镇压着许多带着煞气物品的禁室。对寺内的僧人来说,那可是一个要命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劫来了 “咱们过去看看?”我问小狐狸。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问,是因为我心里觉得挺没底。直觉告诉我,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东子之所以跑到那里,肯定不是一个纯粹的偶然事件,而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控制。 如果这种想法真的成立,那也就是说东子眼下处于一种很危险的状态。我们现在贸然跑过去,也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但是小狐狸才不会琢磨得这么多,着急道:“咱们快点儿把他找回来,要不然过会儿把和尚们给惊醒,肯定又要把帐算在我姐的头上。” 说完之后,竟然先一步跑了过去。 我在后面跟着她,努力把脚步放轻,一边走一边紧紧盯着僧房的方向。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半年前第一次闯进福乐寺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没想到半年时间过去了,竟然还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行动。 禁室的门大开,门帘也被扯坏扔到了一旁。这情景已经相当于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东子一定不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从破碎的门帘朝里面看,禁室里的情景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一盏不甚明亮的孤灯,几排陈列着各种物件的架子,还有屋子最深处的肉身佛—— 当我的目光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那具肉身佛身上时,突然发现起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诶,你看那个老和尚,他下面的台子怎么金光闪闪的?”我问。 小狐狸没说话,而是径直朝禁室的深处走去。我本来还打算在外面谨慎地观察一下,看她这样自然也不能露怯,于是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走近了一些之后,我才明白那光芒是反射油灯光形成的。再走近一些,我和小狐狸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肉身佛下面这发光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个金莲座,难怪会这么耀眼。 不过之前我来的那几次,却从来没发现老和尚是坐在金莲座上面的。难道是最近寺里的和尚们闲极无聊,用剩下的香火钱找人打造出来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因为我和小狐狸同时发现,这个金莲座并不是固定在肉身佛下面的台子上,而是从台子里面伸出来的。估计平时它就是藏在水泥台子下面,一直都没有被我们发现而已。 小狐狸指着莲座后面,对我低声说道:“那后面有个洞。” 我定睛看去,果然发现就在莲座后面的位置,有个刚好能容一个人钻下去的洞口。我回想这地方之前印着一个金色的卍字,平时小和尚经常坐在这地方看书,怎么突然会出现这么一个大洞呢? 我们两个围过去看,发现这洞的入口处挺奇怪,就好像是一片淤泥一样。看到这东西,我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我在迷失之地里看到的第二层的入口,同样也是一大片类似淤泥的东西,进去之后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和小狐狸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危险。我从旁边随手拿来一个木鱼扔进洞口里面,结果就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回来。 正在我琢磨是不是要用手来感受一下这东西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服,把我使劲儿朝后拖去。 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我们这么小心,还是被寺里的和尚给发现了么?可等我回头一看,发现站在我和小狐狸身后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小和尚空心。 “怎么是你?”我惊讶地喊了起来。 小和尚把手指头放在嘴巴,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四下看了看,问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在这里?上弧月呢?” “我姐回家去找影子去了。”小狐狸说。 我看小和尚的表情似乎有些着急,问他:“到底出啥事儿了。大和尚不是不让你回来么,难道你也是和我们一样,偷偷跑回来的?” 空心道:“现在我没时间和你多说了。既然你们在这儿,那现在只能让你们帮这个忙了。” “啥忙,你说呗。”我道。 小和尚朝外面指了指:“过会儿你们两个要帮我把寺里所有的和尚都糊弄走,想办法让他们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一个也别留下。” 这样的要求让我和小狐狸都吃了一惊,而且觉得莫名其妙。我们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都诧异地看向空心,异口同声地问道:“为啥呀?” 小和尚道:“你们就先不用管为啥了,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那不行,你得说为啥让我们这么做。” 我挺不客气地拒绝道,心说现在可是你求我们办事儿,完了还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算啥呀? 小和尚眉头皱得更深,又在那儿央求了我半天。但是别看我个子小,脾气可是倔,心说你不说为啥这么做,我就永远不答应。 最后,这家伙见说不动我们两个,顿了顿后叹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们是为啥。” 我和小狐狸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那边。 “今天就是我大劫的日子。”小和尚道。 大劫?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确实听上弧月说过,小和尚这一世的大劫就在这几天,如果渡劫成功的话那就是功德圆满了,但要是失败了,则还要再重新经历转世轮回。 虽说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眼下听小和尚说她大劫的日子就在今天,我还是觉得颇为突兀,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啊,那以后我们不是见不到你了?”我说道。 空心一脸苦笑:“那可未必。如果能够度过这一劫修成正果,那么佛本同源,相当于我就一直在你们身边;如果渡劫失败转世投胎,我和上弧月之间还会有一些缘,到时候我们也会再相见。” 我想了想。如果这家伙真的渡劫成功,那以后他还能看见我们,但我们看不见他了;如果渡劫失败,那他转世投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刚出生的小屁孩儿,那才真有意思呢。 可是把思路拉回来之后,我又开始纳闷儿了:“大劫就大劫呗,干啥非要把和尚们都给弄走呢,有他们帮你不是更好?” “你不知道。”小和尚的表情更显得着急了,“渡过这场大劫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虽然我对前两世的记忆不多了,但是却听上弧月讲过,我第一次渡劫的时候群魔乱舞,方圆十里的范围都被波及到;第二次渡劫导致天地元气泄露,地府里面那些恶鬼全都跑了出来,鬼差鬼使们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抓完。” “啊?”我不禁瞪大眼睛,脑子一抽来了一句,“那你渡劫一次,可真是害人害己啊!”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所以才让你们把寺里的和尚给引走啊。不光这些和尚,还有寺外福乐院的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全都要想办法弄走,要不然他们就危险了。” 我倒是理解了小和尚的想法,可是怎么才能把这么多人给糊弄走,那可真不是我这个小脑瓜能想出来的了。 小和尚道:“借口我早就给你们想好了。过会儿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办,保准我那些师兄师弟们,还有福乐院的那些老人和你们一起走。” 紧接着,空心对我和小狐狸吩咐了一番。在我看来,这家伙想出来的方法显得有点儿损,而且未必能蒙骗得了众人。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就只能一试了。 在为他做这些事之前,我指着地上那个幽黑的洞口问他:“这东西和你渡劫也有关系?” “没错。”空心双手合十点点头,“这次的劫难就是从这里开始,也会在这里告终。所有的因上天都已经安排好了,只需要一个最后的结果。” 小和尚的话云山雾罩的,我自然不可能听得太懂。但是想来之前发生的这种种事情,本来怎么想都想不到会和空心渡劫这件事产生联系,偏偏最终把线引向了这里,可见确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和小狐狸先是按照空心所说的话,把禁室的门关好,然后悄悄走出院子。小和尚则负责在里面把院门关上。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我和小狐狸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刚刚被关好的院门使劲儿捶起来。 “快开门,要出事儿了,快开门啊!” 我和小狐狸敲得非常急,而且用的力气又大,很快便有和尚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本来这家伙打开门的时候还是满脸怒容,结果一看是我和小狐狸,原本的愤怒立刻就变成了惊讶。 “诶,这不是经常跟着上弧月施主的两个小孩儿么?”和尚伸头朝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敲门,上弧月施主呢?” 小狐狸按照预演好的那样,装出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样:“我姐让我们来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她看天象,发现过会儿可能会有地震,让你们赶快跑呢!” “地震?”和尚的表情颇为震惊,“这是你姐说的?” “就是我姐说的。”小狐狸继续胡编,“我姐现在正在山下通知各个村的人呢,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们。我姐还说,山里一地震就容易塌,让你们赶紧到平地去,越快越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黑蝴蝶 和尚们虽然因为肉身佛被毁坏那件事,对上弧月产生了一些意见,但是却也知道这红毛狐狸并不是那种做伤天害理事的妖怪,打心眼里还是挺敬重的。 所以听我们俩这么说之后,开门的和尚一点儿也没敢耽搁,立即跑到院子里,“当当当”敲响了那口声音能传出好几里的大钟。 福乐寺的晨钟暮鼓每天会准时敲响,而一旦有了急事,这钟也就成为了一个报警器。甭管晚上睡得多死的人,被这声音一震,肯定也会惊醒过来。 一时间所有僧房的灯全都亮了。和尚们匆匆披衣起身,手里拿着乱七八糟能盛水的东西就跑了出来。大概在他们的意识里,需要动用敲钟这种方式来叫醒所有人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着火。 但出门后四下看看,连半点火星子都没有。只见敲钟的和尚把撞木往旁边一推,扯着嗓子大声喊起来:“过会儿会地震,咱们赶紧从山里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当时我和小狐狸站在他旁边,心说这和尚还真够实在,竟然这么简单就信我们的鬼话了。 空义拨开众人,朝钟楼上大声喊:“谁说要地震的?” “他们。”那和尚朝我们这边指了指,“是上弧月施主让他们来通知咱们的。” “上弧月?” 空义露出满脸诧异的神情,从楼下急匆匆地走上来,低头看向我们:“上弧月怎么说的?” “我姐说一会儿会地震。”小狐狸好像对空义有点害怕。 “你姐怎么知道的?” “看星星看出来的。” 空义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向我:“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骗你做啥。”我拉住小狐狸的手,“我们得走了。上弧月说地震的时候千万不能留在山里,山会塌下来的。” 之所以我急着拉小狐狸走,是怕留在这里的时间太长,过会儿不小心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 但是空义却一把拉住我:“等等!” “啊?”我不由有些紧张。 “你刚才说会发生地震,那上弧月有没有说这次地震影响的范围有多大,会有多少死伤?” 当时我哪儿知道这些东西,哪怕编都编不出来,只能摇摇头:“不知道。” 大和尚眉头一皱,看向下面众僧:“你们听我说,现在所有人都赶快朝山外撤退,去找个空旷的地方集合起来。另外,记得把福乐院的那些老施主们也都喊上,别漏下任何一个人。” 有了大师兄发话,众僧立刻全都忙活了起来。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带什么东西了,直接一起朝山寺门外跑去。 我和小狐狸看看大和尚:“你咋不走?” “我在想,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和县里的有关部门说一声。”大和尚道。 我心说你就别操那份儿心啦,万一真有人把这件事儿重视起来,最后把整个县都给惊动,结果啥事儿都没有,还不把你给抓进小黑屋里头啊。 “别,上弧月说了,这是天数。”我赶紧用之前红毛狐狸说过的话来打消大和尚的念头,“连你们那个如来佛都管不了,你们要是管就出事儿了。” 听到我说出这话,大和尚空义显得颇为惊讶,低头思忖了一阵之后,终于道:“那你们两个和我一起走。” 我又忙不迭地摆手:“不用,有小鬼带着我们一起走,比你可快多了。”说完这话,我拉着小狐狸就朝外面跑。 但是空义显然不放心我们两个,在后面紧紧跟着。出了院门之后,我见大和尚还在后面,只能把屁帘儿叫出来,让它带着我们飞到半空中去。 空义见我们没了踪影,也就自顾自下山去了。但是实际上我和小狐狸却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就在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后面看着他。 见空义走远了,我和屁帘儿打声招呼,小鬼儿又带着我们重新飞回了福乐寺里面。 刚才还挺热闹的寺院里,眼下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这倒是让我觉得自由了不少,起码不用老是担心被和尚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我想去禁室里面找空心,但是小狐狸却一把拉住我:“咱们还是先去大殿里等我姐回来吧,她已经感受到这边发生的事儿了,过会儿就会回来。” “那空心会不会出事儿?”我不禁担心地问道。 小狐狸道:“今天是他要渡劫,不管咱们在不在,他都会出事儿,我们两个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想小狐狸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只能暂时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心,到大雄宝殿里面安静地等待着上弧月回来。 “你说东子是不是跳进禁室里的那个洞了?”我边走边问道。 “一定是,刚才就是到那地方的时候气息中断了。”小狐狸道,“我姐不是说过,这寺庙的地底下有个挺厉害的东西么,那个叫东子的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迷惑,才会做出这事儿的。” 听小狐狸说起地下的东西,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说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这福乐寺下面镇压着的可不是普通的妖魔鬼怪,而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大家伙啊。 当初上弧月提到这下面的东西时,并没有说得太多,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神秘感,使得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 那个以四尊金佛压阵的“卍字金刚印”阵仗那么大,与之相配套的魔物,必定是一个出现之后能够让风云变色的角色。 走进大殿之后,我小心地把门掩上,然后朝那排长明灯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昏暗的大殿里,这会儿似乎变得更暗了。殿前供奉的三尊大佛依然矗立在灯影中,但是和之前相比,似乎微微有些变化。 察觉到这点异常的我调转过头,慢慢朝着大佛靠近,惊讶地发现中间那尊大佛体表的金身,正在一块又一块地脱落下来,和长年得不到保养的墙壁上墙皮脱落的情景一样,只是速度很快,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迅速进行着。 这种奇怪的现象也被小狐狸看在了眼里。我们两个呆呆地仰望着这尊金装正在被一点点剥蚀的佛像,全都觉得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小狐狸,你……你说为啥偏偏中间这大佛的外皮落下来了,其他两个却没事?”我紧张得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姐说中间这座佛是释迦牟尼佛,是在世界上帮助人的佛。那两个佛不在这个世界,而是在我们到不了的地方。” 当时的我并没有从小狐狸的话里面琢磨出什么味道来,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彻底明白了法身、应身和化身佛的区别之后,再回想起这会儿的情景,才明白之所以只有中间的佛出问题,实际上是带着某种意味的。 眼下,从释迦牟尼佛金身像上落下来的的一片片金箔,在火光中形状慢慢变化,竟然变成了一只只或大或小的金色蝴蝶,绕着整个大殿飞了起来。 小狐狸的心挺大,见到这景象竟然还双眼放光,努力朝上蹦跳着去抓金蝴蝶。但是被她触碰到的那些却在瞬间变成点点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几分钟之后,随着整个大佛表面的金身完全脱落下来,所有金色蝴蝶像是得到了某种号召一样,齐刷刷地撞到地上,化成了满地的金粉。 小狐狸仍然还沉浸在刚刚看到一群蝴蝶的兴奋状态里,然而一旁的我却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佛像,感到脑袋上所有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哪儿还有佛,简直比魔鬼还要恐怖。 只见刚刚还一副大慈大悲模样的佛像,失去了金身之后,整个身体变得黑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就好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重度烧伤的人一样; 大佛脸上的金粉也完全掉下来,奇特的是那原本的垂目姿态随着本来色彩的显露,竟然变成了瞠目,不仅慈悲之态没有了,竟然看上去还有些骇人。 “这……这是咋回事啊?”我的声音微微发颤,抛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回答的问句,目的只是为了缓解心理的恐惧感而已。 不过此时的我倒是也没完全被吓得失去了理智,毕竟这半年的时间我见过的世面也算不少了。于是我一把拉起小狐狸,转头就朝大雄宝殿外面走去。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打开门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景象竟然比大雄宝殿里更为恐怖。 整个院子里的建筑就和刚才那释迦牟尼佛像一样,表层一点点脱落下来,朝天空中聚集。 但是眼前这些由碎片变成的蝴蝶看上去可就没有刚才的那些漂亮了,而是都呈现出灰色或黑色,就好像是从重污染的地方飞出来的一样。 最大号的黑蝴蝶个头比麻雀还要大,所有蝙蝠聚集在一起扑棱着,如同一片黑雾。这种情景,恐怕连一向喜欢蝴蝶的小狐狸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美感可言了。 “你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对小狐狸说道,“再过一会儿,恐怕连咱们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像这些砖墙一样变成蝴蝶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复杂的形势 院子里那些物件受到侵蚀的速度极快,原本被养护得很好的光华表面在几秒之内便消失无踪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上百年的老物件一样。 小狐狸没回答我的话,估计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着了。这会儿我也来不及再征求她的意见,抓着她的手,一边躲着那些乌压压的黑蝴蝶一边朝外面跑。 但是还没等我们跑到大门前面,在我们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闪出金光来,把我和小狐狸的影子给拉得老长,最后映在前面的院墙上。 我们俩收住脚步,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发现发光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院子里用来镇压地下邪物的两尊石佛。 按照上弧月之前的说法,这些石佛正好放在了卍字金刚印的边角处,表面上是石头,实际内里却是个头非常大的金佛,非如此不足以镇住下面的东西。 眼下的情景则充分证明了上弧月所说的话的正确性。随着石质表面的一点点剥蚀,里面的金佛一点点露出真身。尽管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金佛的表面还是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不知道是不是这点点光芒的作用,原本在半空中狂乱飞舞的黑色蝴蝶突然化成烟尘,全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寺院经过刚才这番闹腾,显得颇为败落。我和小狐狸愣在那里看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又忙不迭地朝寺门跑。 然而经过刚刚那场莫名其妙的腐蚀过后,寺院大门的铁质门闩迅速氧化,上面竟然长了厚厚的一层铁锈。我和小狐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办法拽开。 “屁帘儿!”我招呼小鬼儿出来帮忙。 可这小东西杀气腾腾地从我的书包里面杀出来后,被我们身后金佛的光芒一照,嘴里发出“嘎”的一声,竟然又缩了回去。 “唉,真没用!” 我顿时觉得挺泄气。旁边的小狐狸拽住我衣服,体表闪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看那样子是想用她那点法力从寺里飞出去。可努力试了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可能啊。”小狐狸皱着眉头,表情显得颇为诧异,“怎么一点儿都飞不起来了?” 我在旁边咧咧嘴:“你还没看出来啊,肯定有什么东西故意要把咱们困在这里面,咱们走不出去了。” 那会儿我倒是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害怕了。这种心理,大概和所谓的“破罐子破摔”差不多。我心说反正也跑不出去了,那就爱咋咋地吧,害怕也不顶用。 这么想着,我招呼着小狐狸走到一尊金佛旁边坐下。好歹这地方还有点儿光,能给人那么一丁点儿安全感。 “小狐狸,你说空心这次是不是要和下面那东西打架啊?”我没话找话地说道,想了想又道,“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厉害。要是空心这次打不赢,那咱们这里可就要倒霉了。” 想到空心说他之前渡劫失败后整个冀北地区妖魔鬼怪横行的场景,我不禁想起了老鬼师父,心说燕南鬼君和十二鬼使不是维持整个冀北地区妖魔界和冥界秩序的人么。可惜联系不上那老鬼师父,要不然还能让他们及时地做好防范。 身旁的小狐狸一直显得很不安,低声喃喃说道:“我姐咋还不回来呢,也没有传来任何的气息,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她这么一说也提醒了我。上弧月只不过是回去找影子而已,按道理来说一个来回也就二十几分钟就差不多了,这次却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很是反常。 我又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见除了面前两尊金佛以外,其他地方一点儿光都没有。漆黑的天空阴沉沉的,可以看到压得极低的乌云不断翻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其实从大雄宝殿里的大佛像表层金漆剥落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不断显现出来的异像以外,并没有任何对我和小狐狸产生伤害的事情发生。 可就是这些带着不祥征兆的现象,让我们两个小不点心里那种山雨欲来的恐慌感逐渐变得强烈。在真实的伤害没有产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当!” 寺庙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响。正在呆呆看着那边的我分明看到门上产生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形变,不过并没有被撞坏。 “上弧月?” 我立刻噌地一下站起了身,瞪着眼睛看向大门的方向。正要朝那边跑去,却突然被身旁的小狐狸一把拉住。 “别去!”小狐狸低声说道,“外面的气息不是我姐的。” 我不由怔愣在了那里,心说外面不是上弧月还能是谁? 正琢磨着的时候,大门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次的力道显然比上次要大,形变的程度也更大。 而这次,我也终于看出了这门上面的玄机:在黑漆漆的大门表面,竟然有一层煞气附着着。正是因为这些煞气的阻挡作用,使得我和小狐狸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都没能把门打开;也正是因为这股煞气,外面那不断冲撞的东西怎么都进不来。 这会儿的我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低声对小狐狸说道:“肯定还有别人在这附近,故意在门上放了那么多的煞气,不然咱们出去。” 小狐狸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凭着气息,我敢断定这是一个人,不是鬼或者妖怪什么的。” 我才想起这小东西鼻子可是灵得很,不管什么东西潜伏在这里都会被她给闻到。刚才她之所以不说,估计是带着一种小心思的,那便是让那藏在暗处的人误以为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让他放松警惕。 照这样看来,好像是我刚刚的一席话把计划给大乱了。 “砰!” 寺庙大门外的东西还在进行着撞击。这下子的力道更大。借着金佛发出的微光,我甚至可以看到门上的那些煞气在瞬间就被撞得散了一半儿。 “咋办啊?”我急道,“外面的不是你姐还能是谁,要是坏人咋办?” 却没想到小狐狸颇为肯定地摇了摇头,按照她自己的逻辑分析道:“把我们给困在了寺里的才是坏人。外面那个人既然想进来,那就肯定是个好人。” 当时我和小狐狸都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叫做“黑吃黑”,只是觉得和坏人作对的一定就是好人,所以都巴望着外面那撞门的东西能够成功。 可是就在撞了四五下之后,眼看门上的煞气已经被冲散多一半了,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我心说这家伙该不是在这最后的关头决定放弃了吧,赶紧大声朝外面喊:“继续撞,再撞几下就撞开了!” 可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喊话,再也没有了动静。我当时心里那叫一个急,心说我们两个能不能出去还全指望着你呢,怎么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就在我感到无比失望的时候,大门所在的那面墙壁突然被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给撞开,一个全身火红的东西带着滚滚的烟尘,从外面直接冲了进来。 我忙不迭地用手遮住了脸,那些乱七八糟的尘土灰烬什么的还是不断朝我嘴巴和鼻子里乱窜,呛得我拼命咳嗽了起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通过间隙看清楚了这个莽撞冲进来的家伙是什么:竟然是平时天天跑到空心那里去听佛经的飞僵。 这家伙的能量之大,从撞进来的位置就可见一斑:不是从平面的墙壁撞进来的,而是选择了呈三角形的墙角。这种所谓的稳定形状,在真实的力量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可是回过头来再看刚刚飞僵连续撞了好几次的那扇门,在几次大幅度的形变之后,竟然还保留着之前的模样。我不由咋舌,心想门上究竟附着着多强的煞气,才能够产生这样强大的效果啊。 那全身血红的飞僵似乎并没有看我和小狐狸一眼,甚至在两尊具有佛力加持的金佛面前都没有一点儿异样,就那么直接一个转弯儿,直朝着禁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当!” 禁室的门被轻而易举地撞开了一个大洞,飞僵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 被这一连串动作给整得懵逼的我反应过来后,不仅思索到底这飞僵是自己跑来的,还是被小和尚空心用某种方式给召唤过来的? 我的心里甚至还产生了另外一种设想,那便是这飞僵还有可能是被地下镇压着的那魔物给召唤来的。毕竟天下妖魔是一家,万一飞僵身上的魔性被又一次唤醒,两大魔物今晚联合起来对付小和尚的话,那这一劫可就真的不好过去了。 到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突然忍不住对小狐狸道:“我想再去禁室里面看看。” 一旁的小狐狸惊讶地看着我,随即很是决然道:“不行,咱们要在这儿等着我姐。现在已经变得这么乱了,要是我姐回来再找不见咱们,那得多着急啊。” 我当时只觉得心里乱糟糟一团。小狐狸的话自然有道理,可眼下的情形实在是有些复杂,要是这么傻乎乎地等下去,万一上弧月一直没来,那我们不是在坐以待毙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被鬼围了 “那咱们先跑到外面去吧。”我说道。 刚刚飞僵把墙壁撞塌,倒是给我们弄出了一个通往寺外世界的通道。尽管寺外也是黑漆漆的,但在我们的眼里却是一个光明的所在。 我和小狐狸踩着碎石块走出寺院,发现外面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甚至特意观察了一下寺院的外墙,没有一点儿被腐蚀过的痕迹,看样子刚刚发生的那些异常情况,仅仅是限于寺内而已。 不再受到寺内佛光的影响,我忙不迭地把小鬼儿屁帘儿给喊了出来,对它说道:“哎,你快点儿带着我飞到天上看看。” 小鬼儿跑到我身子底下,只是那么轻轻一托,我就被它毫不费力地给带到了半空中。 小狐狸在下面喊:“哎,你到上面去干啥啊?” 我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把身后的书包拽下来,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摸出几片干巴巴的柚子叶,心说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先试试再说。 把柚子叶在手心里使劲儿揉搓了几下,然后放在左眼皮上擦了擦,再转头朝四周看去。 柚子叶和牛眼泪的作用差不多,能够让普通人看见人身上的三把火,同样也能看到鬼头上顶着的火。 而这会儿我之所以要把柚子叶拿出来,主要是想看看这周围的黑暗中是不是藏着什么脏东西。因为虽然我能够直接看见邪祟,但是碰到这么黑的天色也是没招,不如用柚子叶看得清晰。 而之所以我只擦了一只眼的眼皮,是想要通过两眼之间的对比,来把正常的光线和人或鬼身上发出的光给区分出来。 出乎我的意料,寺院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和我们之前见到的景象一样,除了佛像附近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那扇怎么都打不开的大门,也并非是恶鬼之类的东西附着在上面,看样子只是被施放了邪术而已。 我的目光从寺院周围移开,逐渐朝着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看去。只见通往山脚的那条唯一的道路上,用我的左眼隐约能够看到一片火光,右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想想就明白了,这肯定是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撤离到山外的大和尚以及老头老太太们身上顶着的三把阳火。这些火光有的强有的弱,看样子又有老头老太太要不久于人世了。 见这些人全都已经撤走,我的心里倒是替他们感到踏实了一些,心说都走了好,省得都成为小和尚这场大劫的殉葬品。 可等我再转过一个角度,看向远处的一片旷野时,却惊讶地发现那边竟然也有一片火光。但是和山坡上那群人身上的光芒不同,这些火光都是蓝紫色的。 换一句话说,在那片旷野中活动的,全都是些妖魔鬼怪。 在之前小和尚说过,他上一世在经历大劫的时候,最后就是出现了一种百鬼夜行的局面,最后阴司和鬼君的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这些东西给降服。 眼下又到了大劫的日子,难道说当初的景象又要重演一次不成? 可如果真的是地府的那些妖魔鬼怪冲破束缚到了地面上,应该会迅速分开去各个村里害人才对,怎么会像是开大会一样聚集在旷野里面呢? 就在我对此感到很是怀疑的时候,那些青色和蓝色的幽幽火焰之中,突然冒出了一股穿透力极强的红光。尽管距离非常远,我却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上弧月!” 我不由惊呼一声,心说难怪这红毛狐狸出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回来,原来是被一群妖魔鬼怪给围了。 听到我叫出上弧月的名字,一直站在地上仰头看着我的小狐狸也顿时激动了,身上闪耀着白光飞到了半空,朝我看向的位置看过去。 “肯定是我姐!”小狐狸急道,“咱们快点过去救她吧!” 不用她说,我已经给身下扛着我的屁帘儿下命令了。小鬼儿托着我和小狐狸,如同一阵风一样飞快地朝着事发地点跑去。看样子今天晚上吃了那几个鬼婴的灵魂,对这家伙的能量还真是产生了挺大的增强作用。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我们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那片旷野之中正在发生着什么。 占了将近两亩地的鬼怪,密密麻麻排列在那里。每只恶鬼的头上都顶着一团火焰,无风自动。我从半空中朝那边看过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说这么多的鬼聚在一起,简直就是要打仗的节奏啊。 上弧月是站在众鬼前面的。如果只有这红毛狐狸一个人的话,估计早就被鬼给围住了。但实际上,上弧月这边也有不少的帮手。 红毛狐狸之前为了对付那女人而找来的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凑到一起竟然也形成了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虽说整体数量上要逊色于恶鬼军团这一方,但是好歹都是有一定实力的精怪,个体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我和小狐狸赶到的时候,也不知道双方已经打了多久了。上弧月这边已经倒下了几个,不知死活,被前边的那些家伙给弄到了后面。 相比这些有真实形体的精怪,恶鬼一方就很难看出具体有多少的损失了,因为毕竟这些家伙被打死便是魂飞魄散,根本就没有尸体之类的东西。 上弧月周围护卫着几名由大煞气聚拢而成的鬼将军,这些大块头无论冲锋陷阵还是守卫都是好手,此时配合着红毛狐狸冲在最前方,其作用就好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很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在这对垒的双方之间,竟然还有某些金光四射带有神力的东西。仔细一看才明白,原来那些挥舞着金刀冲到恶鬼阵营里面大杀特杀的,竟然是带着神力的傀儡。 这些东西都是影子弄出来的。此时这位小姐姐就那么盘腿坐在上弧月这一方的最后面,将神鬼棋的棋盘平平整整地摆在地上,一边琢磨一边移动着上面的棋子。 不得不承认,影子在下棋这方面可是显得比我有天赋太多了。我那老鬼师父把一套神鬼棋送给我,说是让我好好研究,结果我还没玩儿出什么心得,却被当陪练的影子给研究了个通透。 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里,也不知道影子是怎么做到的,不仅学会了基本的走法,甚至一步到位,通过棋势的变化悟出了某些奇门遁甲的门道。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这还要感谢杨永新那老东西。虽说当初那会儿影子在他那里受尽了虐待,但是作为杨老头身边唯一一个可以用得上的人,倒是也接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奇门遁甲之术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些棋子就在她的手里不断运动,尽管大部分都折戟沉沙地倒了下去,却还有一部分屹立着,被影子在棋盘上搬来搬去地救火用。 为了安全起见,我指挥着屁帘儿落在了影子的附近。她似乎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变化,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我们,立刻露出了一些欣喜之色。 “是你们!” 影子迅速从地上站起来,还没说出什么,她身下的那张棋盘里面,最后三颗金色的棋子“啪嗒”“啪嗒”地全都倒了下去。 “这是咋回事啊?”我问道,“咋突然之间又出来了这么多鬼?” 影子猛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上弧月姐说要带我去北山找你们,结果才飞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一群鬼给挡住去路了。一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些鬼是受到谁控制的呢。” 我在旁边一跺脚:“不用说,肯定是想要把你给抓走的那个女人搞的鬼。” “要抓走我的人?”影子一脸震惊的神情。 看她这模样,我就知道上弧月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这件事。眼下情况这么乱,我也没办法和影子好好解释,只是对她道:“等咱们从这儿跑出去,我再慢慢和你说。” 旁边的小狐狸动了动鼻子,颇为肯定道:“不是那个女人,气息不对。” “你敢肯定?”我道。 小狐狸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下子我就觉得糊涂了。按照我之前猜想,应该是那女人跟踪了上弧月一路,见红毛狐狸带着影子,于是就在这里设置了这么一道关隘,目的就是为了让上弧月把影子交给她。 可现在小狐狸说不是那女人干的,那还有谁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呢?而且看这模样,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行为。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群恶鬼,我心说上弧月要是跟这些家伙一直缠斗下去,那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于是咬咬牙,对小鬼儿喊道:“屁帘儿,你把我给送到上弧月身边去。” “好!”小鬼儿奶声奶气地回应了一声。 还没等我做好思想准备,小鬼儿屁帘儿抓住我身上的棉衣,二话不说直接就拽着我飞了出去。 那情景,就好像是直升机下面吊着一个人似的。我眼看下面那些张牙舞爪的小鬼举着手朝我身上抓过来,吓得我大叫:“屁帘儿,再飞高点儿,飞高点儿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用身体引雷 红毛狐狸自打把小和尚心脏的舍利子吃下去之后,能量可不是强了一点儿半点儿。眼下在几名鬼将军的掩护下,出手的动作行云流水。 以目前这种状况来说,我觉得上弧月其实能找到更简单的方式来解决这场战斗,因为毕竟眼前这些恶鬼的能量都很一般,哪怕上弧月转个弯儿跑掉,这些家伙照样拿她没辙。 但是这红毛狐狸却偏不跑,而是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群鬼硬怼上了,看那架势颇有一种杀红了眼的意思,而且还在这过程中不断地去吸收那些魂被打散的恶鬼的煞气,显然收获颇丰。 我被屁帘儿提着悬在半空中,对她大喊:“上弧月,咱们快点儿去福乐寺吧,那边的事儿比这儿的事儿大多了!” 红毛狐狸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手里的活计根本没停,一边左冲右突一边大声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在寺里待着么?” “寺里出事儿了!”我喊道。 “不就是东子走丢了么?我都已经通过小月感应到了,你们再仔细找找。他现在两魂刚刚归位,肯定傻乎乎的,没准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心说这心灵感应真不靠谱,上弧月感应到的信息还是最早那会儿的呢,眼下的形势可是变得复杂多了。 于是我继续大声朝她喊:“不光是东子丢了,福乐寺的卍字金刚印也别打开了,小和尚的大劫就在今天晚上,寺里的和尚都跑光了……” 我想到什么就喊什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和恶鬼们激斗正酣的红毛狐狸身体周围猛地释放出一个红色光环,那情景就和一块大石头被扔进了水里一样,不仅在她周五米以内的恶鬼被冲击得魂飞魄散,就连被屁帘儿提在半空中的我都感到脑子被一股力量给冲击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响。 从众多恶鬼的纠缠中腾出手来的上弧月拔地而起,直接拽着我就朝后方掠过去。才落到地上,就惊讶地摇着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今天怎么会是小和尚的大劫?” 我被上弧月摇晃得晕乎乎的,忙不迭点头:“小和尚刚才和我们说的,他还让我们把寺里所有的和尚都给轰走了,说是怕大劫的时候伤害到他们。” “不可能啊。”上弧月的眉头微微皱起,“按照我的推算,大劫的时间起码还有一周,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我说道:“都是因为东子。他把禁室里那老和尚身子下面藏着的金莲花给弄出来了,自己也从一个洞口钻到地下去了。” “金色莲花?”红毛狐狸想了想,似乎明白过来,“看样子是东子把金刚印的阵眼给破开了。” 她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喃喃说道:“我说怎么今天会有这么多傻鬼找上门来送死,而且连个名堂都没有就打起来了,原来是想把我给拖在这里,故意不想让我帮小和尚渡过这场大劫。” “还有那个养尸鳗的女人,跟咱们编了那么长时间的故事,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她实际上并不是想要影子,只是故意用影子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而已,实际上却暗暗把手段用在了东子的身上,硬生生把小和尚渡劫的日子给提前了这么多天。” 听上弧月这么一点点的分析,我这小脑瓜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言以蔽之,今天我们被那女人给摆了一道。对方表面上是央求我们把影子交给她,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暗地里把被她施了邪术的东子交给了我们,甚至还故意让我们带着东子去福乐寺。 对方不仅使了这样一个很难在事情发生前看出端倪的计策,而且甚至连上弧月把东子送到福乐寺之后还会独自去接影子这样的流程都能想到,可见想出计策的人要么就是一个大胆的赌徒,要么就是对上弧月的心理猜测得十分准确。 甭管这其中有多少弯弯绕,反正现在再想之前那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赶快赶到福乐寺去。 红毛狐狸的特点,就是做事情之前思虑万千,一旦出手了便是雷厉风行。眼下尽管还有这么多恶鬼,却全都被她丢给了鬼将军和己方的一众妖魔鬼怪,自己则带着我们几个风风火火地朝福乐寺那边赶去。 本来按照我们的设想,这路上可能还会遇到什么阻拦,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发生,红毛狐狸带着我顺利掠过几座山峰,落在了福乐寺的门口。 和刚刚的情况基本相同,寺内金佛发出淡淡的光芒,与之相对照的却是墙壁塌了一角、整体表面受到严重腐蚀的寺院。那边变成黑蝴蝶后又散开落在地上的烟尘,被山风一吹“呜”地卷起,就和我给老太去上坟看到满天飞灰的情景似的。 上弧月一马当先,急匆匆地朝着禁室的方向走,可是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我们顺着她的目光朝那边看去,只见禁室的周围已经被一团浓烈的煞气给笼罩住了。 “连金佛都镇不住了?”上弧月喃喃说了一句,转头就朝大雄宝殿里面走。 我们三个不明白上弧月想要做什么,只是乖乖在后面跟着,反正她去哪儿我们也去哪儿,肯定错不了。 大雄宝殿的门已经收到了严重腐蚀,下门框和地面卡在了一起。上弧月伸手就是一掌,左边那扇们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们走近大雄宝殿,红毛狐狸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儿,突然看向我:“你的书包里有没有符纸?” 我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有,朱砂笔也有。你是想画符?” 上弧月点点头。我忙不迭将书包摘下来,将里面那些符纸什么的一股脑倒在地上,然后把朱砂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递给上弧月:“呶,好了。” 红毛狐狸拿过去,开始在黄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我在旁边好奇地想看看她画的究竟是什么符,可蹲在那里看了半天,发现我竟然没有见过。从笔画的复杂程度上来看,应该是一个需要耗费很大能量的符咒。 同样的符咒,上弧月一共花了九个,然后站起身,把这些符咒分别放到了大雄宝殿中央的几个位置,大致上组成了一个圆形。 紧接着红毛狐狸又画了一张符。这次画的符我能看明白,是一张引雷符。上弧月之前和我说过,要是碰到道行低的僵尸,只要把引雷符贴到对方的身上,配合着法咒引来天雷,就能够把僵尸给劈死。 不过红毛狐狸也说了,这玩意儿只限于对付最低等级的僵尸,稍微强大一些的就不起什么作用了,甚至还没准因为天雷的打击,导致僵尸变得更为狂暴。 眼下见上弧月弄出了这么一张符咒,我不禁觉得有些好奇:“画引雷符要做啥?” “把雷招进来。”上弧月说道。 我不禁有些纳闷:“你以前不是说这东西只有在外面才能用么,怎么把雷引到屋子里面?” 上弧月抬头看了我一眼:“记忆力倒是不错,但是变通能力实在不怎么样。我是说过引雷符只能在室外用,但是如果有两张引雷符,而且中间有个导体发挥作用,那就可以把天雷引到里面来。” 我那会儿头脑简单,没明白上弧月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道:“那把天雷引到屋子里面又能咋样,你还想把大佛给劈成两半啊?” 红毛狐狸眼神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画起符来。 第二张引雷符画好之后,上弧月把它摆在了那些奇怪符咒组成的圆圈的最中间,然后招呼我们三个人从大雄宝殿里面出去。 “姐,你到底想做啥?”小狐狸这会儿也忍不住问起来了。 上弧月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一边对我们解释道:“刚才我画的那几张符叫作震地符,单一张不会产生什么作用,但是九张放在一起,力量比九颗手榴弹产生的能量还大。那被镇压着的邪物就在下面,咱们想要帮小和尚,最好就是直接从这里下去。” 听她这么说,我们才明白了这红毛狐狸的思路有多么的疯狂:这家伙竟然想要把大雄宝殿给炸开! 随后上弧月说出的话,又让我们吃了更大的一惊:“但是这些震地符必须要用天雷引动才行,所以我只能把自己作为导体,将天雷引到里面去。” 啥玩意儿?用自己做导体? 我们三个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小狐狸一把抱住上弧月的大腿,瘪着嘴巴说不出什么来,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红毛狐狸伸手给了小狐狸一个脑瓜崩,笑着说道:“怎么了这是?不会是以为你姐要被雷给劈死了吧。我可是七尾灵狐,连个普通的僵尸都不怕被雷劈,我还能怕这东西不成?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 小狐狸琢磨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话有道理,却仍然不很放心:“那被雷劈一下,得多疼啊。” 上弧月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姐我没那么娇气。被雷劈一下而已,对我来说就和弹一个脑瓜崩的感觉差不多。” 她这么说着,又伸手在小狐狸脑袋上来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冒牌佛祖 引动天雷朝自己身上劈,这种事情估计也就红毛狐狸能干得出来。 为了避免我们受到连带伤害,上弧月将我们三个给赶出了老远,然后才在那里站定,一只胳膊举向天际,另外一只胳膊隔着门指向大殿中央,那姿势和指挥交通倒是很像。 对上弧月做出的这个决定,小狐狸显得颇为紧张,但我却比较淡定。倒不是说我挺没良心不关心上弧月的死活,而是想起凭着小狐狸的本事都能抗下几道天雷,她这只七尾灵狐自然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上弧月朝我们这边看了看,随即嘴里轻轻念动法咒。 这样一个引雷符究竟能够释放出什么样的能量,取决于施法者究竟使用了多大的念力。随着天上的乌云疯狂翻卷起来,站在旁边的我们都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轰!” 我的眼睛瞬间被一道从天空中打下来的光柱刺激得出现了短暂失明。当时我就心想,照这样的强度来看哪儿是雷啊,分明是一口大炮从天上轰下来的大炮。本来还琢磨着看看上弧月到底是怎么让天雷拐弯儿的,结果啥都没看见。 雷声响起的同时,身下的地面也传来了也一阵剧烈的震颤。当时只以为是天雷产生的作用,可是等眼睛重新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之后,我们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身上发着红光的上弧月,被天雷击碎的木门和石阶,这些只不过是天雷落地之后的附加产物而已; 最为让人感到震惊的则是大雄宝殿里面的情景。大殿中央失去金身的释迦牟尼佛像已经被雷给劈开,整个儿从额头裂成两半儿。而在它前面的那片空地上,出现了一个面积极大的洞,光线便从那洞口发出来。 小狐狸跑到上弧月的跟前,后者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我们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雄宝殿出现的那个大洞上面。 除了影子以外,我和狐狸姐妹都知道这大殿底下镇压着的东西不简单,但是就连红毛狐狸也并不清楚这东西的底细究竟如何,所以眼下的我除了有些心慌之外,更多的竟然是好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东西的真身了。 我们跟在上弧月身后,慢慢朝那被炸开的大洞走了过去。 随着地下那一层层螺旋结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禁觉得有些吃惊。因为这景象以前我见过,就是那次空心被古镜里的虚幻世界给迷住,我进到里面救他的时候看到的。 眼前的这个大洞,还有下面的螺旋状楼梯虽然和那次我见到的有些许的不同,但是大致结构却是一样的,这难道就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等我们站到大洞旁边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变得愈发强烈了。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可能会看到一个什么样子的恐怖魔鬼,甚至猜测那东西会有几层楼的高度。 可此时我们朝下面看过去,却发现除了类似火光的光芒以外,并没有任何恐怖的东西直接出现在我们的眼底,显得很是神秘的样子。 上弧月看看我们:“要不……你们就留在上面?” 这话很少从红毛狐狸的嘴巴里说出来。按照上弧月的个性,哪怕一次行动可能产生的结果并不明朗,她也习惯把我和小狐狸带上去见世面。眼下她想把我们撇开,那就证明情势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我和小狐狸都忙不迭地摇头,影子也说道:“那些坏人肯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儿,留下来也危险,还是带着我们下去看看吧。” 红毛狐狸只好点点头,拽着我们几个跟屁虫朝洞下面飞去。 随着红毛狐狸一起下落的过程中,我特别留意了那些周围那些螺旋状结构。不看不要紧,一看又让我吃了一惊,因为这些全都是由镜面物质组成的,就和我之前在古镜中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那些东西,我还可以把它们看作是巧合的话,眼前这些镜面螺旋则完全可以证明这绝非巧合那么简单。 我忙不迭把这些告诉上弧月,但是眼下这红毛狐狸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听我讲这些东西了,因为此时的我们已经落到了这大坑的最底端。 地下的空洞区里,场面之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之前和尸魔的那场遭遇中,我们曾经跟着小和尚进入过莲花世界。虽说只要那么短短的一小会儿,但是那个似真似幻的神奇世界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眼下这地方和小和尚的那个莲花世界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却十分相像。除了我们头顶这个大洞,以及脚下站着的这篇土地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实体,只有或大或小半透明的七彩莲花朝各处延伸开去。 这是一种颇为奇妙的感觉,大概就和一个巨人站在地球上,眼前是生长着无数莲花的地外世界一样。 而小和尚就坐在一朵半开的莲花上,浑身上下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双手合十念诵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经文。 “小和尚!”我喊了一句。 空心微微睁开眼睛,表情平和地看向我们这边,身上的光明随之暴涨了几分。 “阿弥陀佛,小僧已经脱离世间的一切苦乐,要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各位施主不需挂念,只要心中有佛,自然会得到我佛的庇佑。”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颇为惊讶:“你说你要成佛了?可是你还没有渡劫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要成佛了?” 空心脸上并无表情,开口道:“我佛慈悲,说我已经证得果位,若还要用一场大劫进行检验,恐怕会伤害众生性命,有损天和,所以此劫不需再渡。” 这话说得咬文嚼字,好在平时听惯了小和尚说话,这会儿也大致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是佛祖免除了他的这场大劫,直接就能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但是小和尚这么简单就能成佛了?在我看来,这也未免显得太过突兀了一些。 上弧月随后说的话证明她也和我有着相同的困惑:“不对,空心,这场大劫是因果循环的结果,就算是佛祖也不会逆因果而行。没有把这一世的事情交割清楚,你绝不可能成佛。”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既然已经断绝六根六尘,不生执念,因果轮回自然也就没有了。”小和尚道。 可听到空心这么说,上弧月却突然冷笑起来:“你觉得自己真的断灭一切烦恼痛苦了?别忘了,上一世,上上世,你都是这么说的,最后却都因为最后一缕情根不断而堕入轮回,这次我看恐怕也会一样吧。” 小和尚坐在那里岿然不动:“这次和上两次不一样。我和你有三世情劫,这是天数,所以注定前两世难以成佛,但是此世情劫已过,你对我来说便是如恒河沙数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与其他人再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区别?”上弧月又是一声冷笑,“既然你说诸法断灭,那你再仔细看看我的眼睛。如果还心如止水,那我就相信你真的已经成佛了。” 经过红毛狐狸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虽然小和尚眼下虽然光明神圣,但是确实还有一点和平时没区别,那就是不敢直视上弧月的眼睛。 难道说小和尚眼下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实际上他还不具有成佛的能力? 就在上弧月话音落下,空心还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我们前方那深邃辽远如宇宙般空旷的区域突然有一点金光闪烁起来,很快便放大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程度。 随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道金光并非是由小变大,而是由远变近,从遥远的地方转瞬来到我们身前的。 一尊透明而华丽的佛。 相比周围那些发出七彩光芒的莲花,这尊身高不知几何的大佛周遭携带的光芒显得更盛十倍不止,祥云雾霭围绕,光明盛大,难以用语言尽述。 这可让我这样没有见过真佛的凡人吓了一跳,心说平时拜的都是那些泥塑的菩萨,结果今天却见到真的了,真是了不得。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平时对佛法极为虔诚、对佛祖极为尊重的上弧月却仍然抱臂站在那里,一副非常冷淡的模样。 “西天如来,无所去,无所来。”那大佛悠然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发出有节奏的颤动。我突然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佛祖出现的时候,世界将会起六种完全不同的震动,心说大概就是这样的动静了吧。 小和尚忙不迭转身跪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我徒,不要被心魔控制,眼下你已经成佛,与前世之因果再无瓜葛,何必自寻烦恼。”那大佛面对小和尚,朗声说道。 小和尚再拜,显得无比虔诚恭敬。 但是红毛狐狸这时候却开口了,语气颇为不屑:“什么如来佛祖,你就是一个冒牌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杀身救人 啥?冒牌货? 尽管平时我对佛法并没什么研究,但是好歹也听说过一些与之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从我老太那里听过许多传说。 刚才大佛出现的时候,四方八面都笼罩在一种祥和的气息中,站在那里的我周身都被光晕笼罩住,觉得无论身心都莫名其妙的舒坦。如果对方不是佛祖,怎么会产生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呢? 那大佛低眉垂目,继续朗声开口道:“我乃中央娑婆世界释迦摩尼,尔等须知于此娑婆世界中,我于五浊恶世示现,是保佑你们的佛。若有人对此狐疑不信,当堕无间恶道。” 这话听上去颇有一种威胁的意思,连当时的我都听明白了,可是上弧月却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继续不屑地对着那大佛说道:“我就不信你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我给害死不成?我敢保证,只要我一死,空心一定会立刻从你的蛊惑中醒过来。” 上弧月的这些话,都是以对方不是佛祖这个前提而说的。我不明所以,在旁边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心说万一上弧月的判断错误,而且这大佛又是个暴脾气的话,以目前这种压倒性的气势,对方稍微使上那么一点儿力气,就足够红毛狐狸魂飞魄散的。 小和尚显然也怕发生这样的恐怖结果,赶忙在旁边合掌恭敬道:“阿弥陀佛,世尊,凡俗之人难辨佛祖真身,世尊不要怪罪。” 站在下面的上弧月皱着眉,表情里带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对小和尚吼道:“你仔细看看,它不是什么佛祖。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那老和尚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肉身来封住这大阵的阵眼了。修佛之人心中有佛口中念佛,这魔物恰恰以佛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引入魔道!” 小和尚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我以累世修行所得慧眼,自然能分辨出这东西是魔还是佛,施主无需多言。” 站在一旁的我听着两者的对话,觉得还真是难以分辨谁说得对。 按照平时的经验,上弧月做出的判断十有八九都是对的,这是灵狐家族的灵性加上上百年修行得来的特殊能力; 但是另外一头,大佛却在我们面前实打实地摆着呢,而且小和尚具有三世修佛的慧眼,应该不会连佛祖都认错吧。 我突然想到之前听小和尚讲的那个故事,说佛祖曾经被一个残忍的国王给肢解,但是因为心里不起执著,所以很快身体又复原如初。 于是我自认为找到了一个辨别眼前大佛真假的方法,那便是如果眼前这大佛将自己肢解之后还能复原如初的话,那么它就是真的,反之就是假的。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上弧月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但是周遭围绕着大光环的佛祖却开口了:“善哉,善哉,一切有无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完这话,大佛那半透明的身体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细密的龟裂纹路,然后整个儿就像是被摔碎的镜面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开,只剩下一座莲台在下面静静旋转。 在我目瞪口呆之际,那些消失在虚空之中的碎片竟然又全都飞了回来,如同电影的回放镜头。一个完整如初的大佛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见到这样神奇的一幕,我算是完全相信这大佛是真的了,于是低声对旁边的上弧月道:“这个是真的,他都能把自己变得那么碎的身体拼起来。” 红毛狐狸却依然颇为执拗地摇了摇头:“之所以这东西什么事情都没有,是因为眼前这个并不是它的本体,只是投射到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个虚影变成的,真正的身体却在别的世界里存在着。” 我歪着头想了想,心说这种说法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随后,我突然想起这是大年三十碰到十二鬼使重新封印妖兽的时候,听我那老鬼师父说的。他说那个被封印在我们村东头大沙坑里面叫作“夕”的怪兽,实际上就是妖兽本体投射在我们这个世界的,而那存在于另一世界的本体能量则大得超乎想象。 本来我的心里已经认定眼前这大佛是真佛了,结果听到上弧月这么一解释,又开始觉得疑惑了。水里的影子谁都见过,扔下一颗小石子会破碎,过一会儿又会重合在一起。如果这大佛真的只是个影子,达到这样的效果很容易。 真佛还是假佛,真他娘的是一个问题。 那笼罩的大佛身边的光环急速扩张了很大一个范围,一个声音悠悠传来:“阿弥陀佛,此等凡俗之人得见如来,已是此生之大福德。我徒,你既已经抛却六根六尘,就且随我去往极乐世界享受果位。” 小和尚双手合十,坐在透明莲花上朝大佛的方向微微顿首。 “不能走!” 上弧月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周身红光环绕,迅速朝空心那边掠过去,看那架势好像是要抢人。 大佛周身金光闪烁。尽管上弧月身上的红光已经到耀眼的程度了,在对方那种盛大的光芒压制下,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点小烛光。 “砰!” 上弧月被结结实实地弹了回去,但是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红毛狐狸今天很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意思,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过去,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金光弹回,而且不管动作多激烈,身体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那大佛的身上。 就在上弧月第一次冲上去的时候,大佛原本垂着的眼皮突然抬了一下。那一刻我看得清清楚楚,从眼皮下露出来的目光并非平日看到的雕像那般慈悲,也不是金刚怒目式的威严,而是带着某种黑暗和阴沉的味道。 我敢肯定这并不是什么错觉,因为这样的目光我曾经看到过好多次,从文方广的眼里、杨教授的眼里,包括养尸鳗的那女人眼里。 而这一次,当我从大佛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目光时,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却让我心中的怀疑瞬间增加了许多倍。 难道说事情真像是红毛狐狸所说的那样,眼前这个发着盛大庄严光芒的佛是个假货? 小和尚空心看向这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走了。今天的事情,我会在佛前为你忏悔,希望你能剔除心魔,重归正道。” 话音未落,原本一直都试图朝空心那边冲过去的上弧月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吼。这样的声音绝非普通人能够发出来,而是只属于狐狸之类猛兽。 这家伙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调转身体,直朝我身上扑过来。我当时眼睛瞪得老大,心说这红毛狐狸该不会是发狂了吧? 可是随后却证明她并非是扑向我,而是我身后的书包。灵巧的手一翻弄,藏在书包夹层里的那柄小隐剑出现在了她手里。 “空心,今天看样子我是真的说不动你了。”红毛狐狸朝小和尚那边大喊,“既然命数安排我成为你成佛路上最难的一道情劫,那今天我就要试试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六尘不染!” 她这么说着,在我们几个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迅速拔剑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小隐剑削铁如泥,更何况上弧月这一刺手上使用的力道颇大,不仅剑刃完全没入,就连剑柄都扎进去了,鲜血瞬间便从她的胸口喷涌而出。 “姐!” 小狐狸的声音凄厉,抬腿就朝上弧月那边跑,结果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上。站起身来再跑,又摔倒在地上:她的两腿已经软得没有力气了。 我那会儿甚至感觉到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对我来说,不管在此之前设想过什么样的结果,这样的情景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过,因为在我看来,不管情况怎样变化,上弧月总能够想到办法全身而退。 可眼下,红毛狐狸却选择以这样一种极为突然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实在是一件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回过神来的我非常努力地控制着双腿的颤抖,朝上弧月那边走过去。当时的我甚至头脑中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奢望,那便是上弧月并没有把隐剑扎在自己身体的要害部位,或许有稍许的偏离,能将心脏的位置错过去。 但是当我走近之后,所有的幻想都烟消云散了。从隐剑没入的地方判断,红毛狐狸这次必死无疑。 “姐,为啥啊,姐?!” 小狐狸跪在那里抱着上弧月,脸上的眼泪都已经变成断线珠子了,吧嗒吧嗒掉在红毛狐狸那愈发苍白的脸上。 生命正在流逝的上弧月竟然还能露出一个笑容,放低声音:“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能把空心的意识给唤起来,如果他堕而成魔,恐怕不止整个冀北,这个小世界都有着被毁掉的风险……” 她说的这些话,估计小狐狸也没听见多少。她这会儿已经哭得差不多背过气去,我也一屁股坐到旁边,目光随着眼睛里的泪水变得模糊起来。 上弧月就要死了?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但是地上那一滩逐渐扩大的血迹足以证明一切。红毛狐狸周身的光芒随着血液的流失,也在逐渐暗淡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成佛 坐在莲台上的小和尚眉头微皱,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一刹那突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似乎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小和尚的身体从所在那朵莲花上飞出来,径直落到了上弧月身边,目光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阿弥陀佛!”大佛周身金光环绕,催促道,“这是命数,罪不在你。赶快随我去往极乐世界,不要因此再起执念!” 空心没动地方,只是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眼睛已经慢慢闭上的上弧月。 小狐狸在那儿哭得声音都没了,我还有些力气,站起身就朝小和尚身上打:“都是你她才死的,我打死你!” 其实那会儿我还不太明白上呼吁为什么要以自杀的方式去阻止空心离开,只是觉得一向精明的红毛狐狸最后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牺牲自我的方式,足以证明她这次绝不是为了自己。 空心并不躲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眶慢慢也变红。 他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断绝了七情六欲,我就应该知道这是因果循环,不会感到难过;如果觉得难过,便是情根未断。” 他这么说着,抬起头看向大佛的方向:“我现在明白她为为什么要死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明白自己的心还没有得到清净,所以我没有成佛。” 听到他这么说,我当时觉得心里更难过了,心说红毛狐狸早和你这么说你不信,现在非要等她死了你才信,还有啥用? 那大佛并没有被戳破谎言后该有的模样,依然那般神圣光明地坐在莲台上,朗声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徒,佛应该心无所住,跟我走吧。” 说完这话,它那原本合起来的手掌突然张开,右手直朝空心这边抓了过来。 大佛的身体已经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那条手臂伸过来时候,我心说这回不光小和尚,恐怕我们几个都要被这只手给抓走。 但是这回小和尚却真生气了,抬眼看着那只足以遮天蔽日的手掌,身形一闪,突然消失在我们面前。 然后,那只朝我们抓过来的巨大手掌中间不明不白地破了一个大洞。破碎的位置迅速扩大,整个手掌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了无数晶莹的粉末。 小和尚的身形出现在那大佛的身后,低头合掌不语。 大佛双眼猛地睁开,两道红光从里面放射出来,顿时将我们面前的世界染成了一种血色。紧接着,周围所有祥和的景象都变了。 所有根蒂相结的巨大莲花颜色开始暗淡下去,被一股无名火焰点着。而我们面前的所谓佛祖,全身的金光逐渐转红,由淡入深,竟然出现了鲜血或者岩浆一般的色彩,整个巨大的身体变成半流质,看上去恶心且恐怖。 空心的身体随着心念而动,转眼又从血色大佛的身后转了回来,落到我们身前的位置。 “用佛祖的名义来骗修佛之人,诱人入魔,而且入魔者难自知,这样的手段不得不说很高明。”小和尚看着周身已经变得杀气腾腾的血色佛像说道,“这一次,我又差一点儿栽到了六根不净上。” 血色如来一只手掌被空心使用手段弄成碎片之后,整个儿看上去显得颇为怪异。这家伙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又故伎重施使出那招“肢解重组”的手段,那些破碎成粉末的组织再次聚拢起来。 然而这次的肢解却是真真正正佛法作用的结果,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再让它组合起来。尽管碎末聚拢成了一张大手的形状,可没等完全聚合,就再一次成了碎末。 这大佛的确能量极大,见这招不成,干脆又从手臂上直接生长出来一个,和刚刚那手掌模样别无二致。 “劣徒,当知本座不起生灭心,你的这些手段对我不会起作用。”血色大佛说道,“若你迷途知返,我便免了你此次渎佛之罪,仍允许你随我去往西天极乐世界;若迷途不反,必将堕入恶道,受百千万劫轮回之苦。” 小和尚朝身旁已经没了气息的上弧月看过来,突然指着上弧月开口说道:“你既然那么有本事,能让她重新活过来么?” 对我们来说,这话才真真正正是问到点子上了。别的先不说,要是上弧月能重新活过来,那可就真是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十八辈祖宗了。 可是我那会儿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上弧月已经气息全无,周身那些因为回光返照发出的红色光芒也早已经耗尽,眼前这个一副佛祖相的魔物即便再厉害,难道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 果然,对方缓缓开口,说的话在我看来仍然是那种云山雾罩的类型:“阿弥陀佛,凡人生死有命,即便在本座眼里只是梦幻泡影,也不可逆天而行,改变轮回命数。” 我好不容易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他也没办法让上弧月活过来,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儿希望完全破碎掉了。 可是却没想到随后小和尚却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不能,但是我能。” 他说着,盘腿坐到了地上,双手合十。 “其实佛与凡夫之间,虽然隔着无数劫难,可一旦把让自己生出执念的东西放下了,所有的一切,甚至连这百千万劫,都只是一线之间而已。” 小和尚眼睛看着前面,自顾自地说着话的时候,那血色大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用出手段,周遭所有被烧黑的莲花藤蔓都向着我们这边缠绕过来。 目之所及之处本来有着无数的莲花,被无数藤蔓连在一起,此时这些东西一齐挤过来,那景象不可谓不壮观。 空心对此视若无睹,依然自顾自说着:“……譬如我有一座小房子,别人要用百千万座大房子来和我换。在我没见过这百千万座大房子的时候,我会对自己的小房子有贪着之心;可一旦拥有了这百千万座大房子,也就不会去在乎那座小房子了……” 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已经有许多藤蔓围在了我们的身边。但是小和尚周身发出的光芒却将这些东西尽数粉碎掉,所以尽管被围在其中的我们觉得心惊肉跳,到底还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其实那些大房子,我早就已经看到它们的样子了。”小和尚继续说着,“可是我现在住在小房子里,觉得很温暖,所以总不愿意把这座小房子扔掉,它成为了我最后执著的东西。可是现在,这座小房子被毁了。” 一直听到这里,我才隐约有些明白了,空心所说的小房子是个比喻,指的就是上弧月。 除了空心周围的这点儿空间以外,其余的地方此时都被不断卷过来的藤蔓和熊熊的紫色火焰包围住了。大佛身上的血红色越发鲜艳,甚至到了让人无法直视的程度。 “或许你以为刚才我是被你神圣庄严的相给迷惑住,所以才会难以分辨出是佛还是魔。但是我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我想怀揣着对小房子的那点儿贪着之心成佛,魔性才由此而生且无法自知。现在了无牵挂,我可以进到大房子里去了。” 小和尚这么说着,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当——” “当——” “当——” 三声钟声不知道是从哪里响了起来,大地再一次产生了剧烈的震颤,比刚刚那假佛祖出现的时候产生的震动要剧烈得多。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因为佛祖出现会产生六反震动以外,多年之后我又听到了另外一种说法:小和尚在此之前让我和小狐狸用“地震”的名头把寺里的和尚给哄走,现在他修成正果,说出来的话也就带有了预言的效果,所以才会真起了地震。 随着钟声和震动的产生,小和尚周围那原本被压得只剩下很少空间的光芒突然变得炽盛起来,变成一种转守为攻的姿态。所有黑雾和藤蔓纷纷消失,以我们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紧接着,空心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化,就好像是水雾蒙在了他前面一样,原本的肉体化成一点点细微的光斑,朝周围慢慢扩散。 那血红色的大佛这会儿虽然架子还在,但是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周身的血红在金光环绕下逐渐变暗甚至结痂,看上去愈发丑陋。 本来我们还以为这家伙还会挣扎好一阵,可是却没想到一只比这尊血红大佛的巨大身体还要大上许多倍的大手,突然从它上面的虚空中伸出来,猛地压了下去。 随着一声比惊雷还要响亮许多倍的声音,那大佛已经不知道坠落到多深的虚空中去了。 我在那里看得很呆,因为刚刚从天上落下的那只手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大小,大概只有用佛家的“不可说”来形容。这会儿我才明白,原来真正的佛祖要比这个假佛祖的个头还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可惜的是以我的肉眼凡胎,终究没办法看到它的全貌,只能根据那只手掌来想象了。 第一百八十章 都是震坏的 小和尚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光芒中,我们面前的空间则被无数光影、无数祥云雾霭包围起来,一些虚影在远方若隐若现,但都只能看到某个部位,而无法一窥全貌。 就在这些祥瑞景象之中,上弧月的身影突然出现,整整有六个一模一样的,平静看向我们这边。 “姐!”小狐狸大声喊起。 “阿弥陀佛!” 宏大的声音传到我们的耳朵里,小狐狸那喊声虽然仍在响着,却像是小水滴落入了大海的感觉,被轻易压了下去。 “七尾灵狐,你如今为了帮空心达成正果,甘愿放弃自己数十年修行得到的一条尾巴,你觉得后悔吗?” 诶? 佛祖这话突然之间提醒我了:传说中狐狸有多少条尾巴就有多少条命,刚才我是完全是被吓懵了,所以才没想起这茬来,现在琢磨琢磨,难道上上弧月给自己心脏上这么扎了一刀,还不至于因此死去? 六个代表着剩余六条命的上弧月一起说起话来,跟和声一样显得非常好听:“如果最后没能阻止空心,那我会觉得很后悔,但是现在不觉得。” 这回答依然带着红毛狐狸独特价值观的味道。在她看来,判断一件事有没有价值的方法很简单,那便是看最后有没有产生实质性的作用。 佛祖道:“善哉,善哉。空心于此娑婆世界,命中注定你是她的三世情劫。前世乃至前前世,他都因你而死,最后一世你用自己的一命抵偿,且助他破除执于相的魔障,因缘果报已了,当得无量无边功德。” 这么说着,一道七彩光柱从天而降,正好照在了六个上弧月的身上。 随即一个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的影子出现在一旁,渐渐出现具体的色彩。在我们目瞪口呆中,第七个上弧月又重新出现了。 “此为极乐世界菩提树上长生果幻化而成,由开花到结果不曾沾染垢尘,可以暂时填补你失去的第七条尾巴。只要潜心修炼,两年之内便能完全成型。” 随即大佛悠然说道:“回去吧!” 几个上弧月双手合十,身影渐渐重合到一起。原本在小狐狸怀里那具渐渐变凉的躯体,此时化作无数碎片,又在一道光的引导下重新聚拢到一起。 很快,上弧月的血肉之躯在我们面前重塑,并且睁开了眼睛。 当时在旁边的我看到这情景,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心说这个佛祖绝对是真的,不像之前那个假佛祖净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善哉!七尾灵狐,此劫虽然已了,但这个小世界也因此正气溢泄,留下许多后患,这些事情要靠你和这个小世界的守护者来料理。” 上弧月颔首:“我明白了。” 看到红毛狐狸死而复生,我、小狐狸还有影子都觉得既震惊又高兴。这会儿听到大佛说话虽然威严,但是并不凶,我竟然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小和尚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 另外一个宏大辽远的声音传来。 见他还真回答我了,我在觉得有趣的同时,胆子也就更大了,对他道:“你现在成佛了,以后我们咋找你?” “之前我和你说过,万千世界佛本同源,只要心中有佛,我自然能够感应得到。”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话感染到了,上弧月这会儿在刚刚成佛的小和尚面前,竟然也生出了开玩笑的心思:“诶,空心,这次你该不会又和上次一样是假成佛吧?” “那是自然!” 上弧月抬头看向那些光影:“空口无凭,你要睁开眼朝我这边看看才行。” 话音落下,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我心说红毛狐狸这玩笑大概开得有点大,怎么说现在空心也算是修成正果的佛了,咋还能像之前那样调戏他呢? 可是紧接着,我们的上空却有两道光柱直射下来,把包括上弧月在内的我们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里面。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空心的目光。 “放下执念难,但是一旦放下,就再也不会受到羁绊。我于前两世便已经知道这个道理,而今终于内心清净,了无牵挂。” 说完这话,我们周围的彩光开始逐渐消散。洪亮的钟声“当”地敲响,小和尚的声音渐行渐远:“我走了。” 眼前突然陷入到黑暗当中,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环境之后,发现我们几人已经站到了院子里。 那些表面剥离的地面上裂开了一条条巨大的缝隙,院墙有一部分倒塌下来,显然是刚才那场地震的影响。转头看看大雄宝殿里,更是一片狼藉。 小狐狸先不管别的,抓住红毛狐狸就不撒手了:“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是死了,不过没入轮回,又活过来了。”上弧月笑道。 见上弧月没事儿,我和影子也都觉得挺高兴。不过回过神来想起空心,我不禁觉得挺失落:“这小和尚走得也太快了,一点儿都不念旧情。” “这才是真正的了无牵挂呢。”上弧月对我说道,随即语气也显得失落起来,“不过这么一来,以后再遇到危险可就没人再能救咱们了。” 我一愣,心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初就算空心看上去再不靠谱,可几次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是他出的手,现在那家伙成佛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以后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上弧月朝周围扫视一圈儿,抱着肩膀站定,用一种颇为遗憾的语气道:“以后一段时间,冀北又不得安宁啦!” “小和尚这次不是渡劫成功了么?”我说道。 “成功倒是成功了,但是你刚才没听佛祖说么,因为空心修成正果带走了太多的天地正气,平衡被打破,所以未来一段时间这一带会变得很糟糕。” 我皱皱眉,觉得颇为不理解:“照你这么说,空心成佛反而变成一件坏事了。” “不能那么去算。”上弧月摇摇头,“在这之前,空心经历过百千万劫,救的人和渡的鬼数量不可计数,所以才能成就无边功德。相比来看,现在遭受的这些是微不足道的。” 凭我的想象力,想象不出所谓的百千万劫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磨难,只是猜想一定很苦。 不过上弧月的话又提醒了我一些东西:佛祖刚刚说上弧月是空心的三世情节,看样子这红毛狐狸并不只是这一世害得小和尚差点儿成不了佛,前两世也同样如此。 而且听佛祖那意思,好像前两世小和尚的死还和上弧月有关系?这之前倒是没有听红毛狐狸提起过。 “诶,上弧月,小和尚前两世到底是怎么死的啊?”我歪着脑袋问道。 红毛狐狸刚想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些火光从坍圮的院墙映照了进来。我们不禁齐刷刷朝外看去。 只见一群和尚手里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快速而且很有秩序地跑了进来。当他们看到寺院里面的景象时,看那表情全都傻掉了,显然不理解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 最后身材显得稍微有些肥胖的大和尚空义呼哧呼哧跑进来之后,也来不及去管寺院了,先是大吼了一声:“把她们给围起来!” 和尚们到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全都举着火把本朝我们这边围过来。我看看一脸无奈的上弧月,也不由得悄悄吐了吐舌头,心说这事儿可真不好解释了。 十几分钟后,整个福乐寺的情况基本上查清楚了。 “大师兄,大雄宝殿下面出现了一个特别大的深坑,我们带的火把和手电筒都照不到最下面。” “大师兄,大雄宝殿中间的佛祖金像被毁掉了,院子里金佛表面的伪装都脱落下来了,禁室里肉身佛下面出现了一个金莲花。” “大师兄,我们在院子角落里找到了这个人,这会儿已经晕倒了。他今天来寺里借用过电话,说自己是个当兵的……”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们才突然想起了东子这个人。想想也是怪没心没肺的,人家救过我们的命,结果他才消失了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我们竟然就把他给忘了。 换一种想法,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们,毕竟刚刚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我们的心思让红毛狐狸的“死”和小和尚成佛这两件事完全挤满了,忘掉点事情也不足为奇。甭管怎么说,眼下看到这家伙只不过是晕过去了,就算是一个挺不错的结果。 所有的事情都归拢完毕,大和尚空义开始腾出心思来审问我们了。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空义怒目对我们道,随即看向我,“小孩儿,你最乖,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你们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其实即便告诉他真话,我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准这些和尚还会因为小和尚成佛而高兴呢。 可是那会儿作为小孩儿调皮,我偏偏不想说真话,在这之前早就已经在脑子里想好许多弯弯绕了,此时一句谎言脱口而出:“我们不是和你说过么,今天会发生地震,这些东西都是震坏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前两世的故事 大和尚空义指了指外面:“哪里会有发生在这么一小块地方的地震?你去看看,山脚下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们这些人在附近村里和人家说要地震,最后差点儿没让人家以散播谣言的罪名给抓起来!” 这话在我看来显得很是好笑,心说之前我就告诉你别去多管闲事,偏偏要管,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上弧月算是死而复生了一次,这会儿大概是觉得有些疲累,也不想和空义多做什么解释,转身非常优雅地坐在了台阶上,颇为淡定地朝众人看过去。 “小不点儿,你就别和人家开玩笑了,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们吧。” 上弧月懒懒说道,随即靠坐在柱子旁边闭上了眼。与此同时,我分明听到红毛狐狸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不要让这些和尚打扰我。” 红毛狐狸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要睡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此时我也不好去问,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既然上弧月允许我告诉和尚们事情的真相,我就不打算再用自己那套话蒙人了,于是一五一十地将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 不过那会儿年龄小,表达能力又不好,听我说话的和尚们时不时会觉得糊涂,必须要问上几句才能明白。有些和之前某些事产生关联的东西,我又只能再把前面的东西和他们大致说上一遍,以至于最后把所有人都给绕糊涂了。 “空心修成正果了?” 当我的叙述告一段落时,大和尚颇善于抓住重点地说道。他随即看向周围的众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满脸的震惊之色。 “师兄,刚才咱们在山下看到的那些祥云和金光什么的,看样子确实都是我佛示现时候出现的祥瑞啊!”空义身后的一名和尚道。 这下子众和尚全都觉得兴奋了,齐齐朝着大雄宝殿的方向跪了下来,嘴里“阿弥陀佛”念个不停。空义却没跪,依旧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上弧月靠在柱子上,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气息却显得沉静自然。不用我们提醒,包括空义在内的和尚们还就真不敢去打扰她。 在众和尚经过一番诚心祈祷之后,大部分都在空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对寺院的整理工作,先把能够清理的清理出来再说。 几个和尚本来打算把东子抬着送到山下的医务所去,可没等他们动手,这家伙却悠然醒了过来,吵着要喝水。 “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瓢凉水之后,东子睁眼茫然朝我们看了一圈儿,诧异道:“我咋又回到寺里来了,我明明记得自己……” 话还没说完,这家伙脑袋朝旁边一歪,又没声音了。 众人一阵慌乱,都以为这家伙死掉了,然而后面却传来了上弧月的声音:“他没事,睡上一觉就好了。” 我们回过头,见红毛狐狸已经从台阶上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这样一个动作让许多和尚不由低下头去,因为这一瞬间的上弧月未免显得太过挺拔了一些,本来就很挺拔的胸部自然更是显眼。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可就先走了。”上弧月朝众人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微笑,指指地上的东子,“这人今天就麻烦你们照顾了,他可是在空心成佛的过程中产生了非常大的作用呢。” 上弧月这话说得模糊,但是和尚们刚刚都已经听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讲一遍了,知道这所谓的“大作用”,其实就是把地下魔物的封印破坏掉。算是无意识下办了件坏事,却取得了个好结果。 说完这话之后,红毛狐狸朝我们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们忙不迭地朝外面走。 我偷偷回过头,朝众和尚们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家伙脸上都显得有些茫然。看样子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了,需要他们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上弧月?” “嗯?” “你刚才干啥去了?” “就你聪明。”红毛狐狸转头朝我看了一眼,“没什么,就是到处看了看,顺便元神出窍把东子身体里的邪术祛除干净。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要是在来寺里之前好好检查一下,也就不会让那女人在东子身体里种下的邪术产生作用了。” “啥邪术那么厉害?”我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禁室里的那尊肉身佛可是镇压邪物的一把好手,东子能够从它的眼皮底下逃过去,并且成功打开受到奇门遁甲保护的阵眼,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和你说了也不懂。”上弧月道,随即看我斜着眼一副挺不服的模样,只能又解释了一句,“反正就是一种类似赶尸术的东西,东子受到那女人的控制,就好像是耍皮影戏时被人操纵的皮影。” “诶,上弧月,刚才我想问你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问呢。小和尚前两世到底是咋死的,和你有啥关系啊?” 红毛狐狸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脑袋后面,似乎是在回忆着颇为久远的事情。 “在他前前世的时候,那会儿小月还没出世呢。当时我也算是少不经事,背着族人偷偷跑到人类世界里。当时也是够倒霉的,正好碰到高僧升座讲经说法,我才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起来,原来是我的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来了。” “那会儿的空心还是个砍柴的,正好也在那里,眼看众人喊着打妖怪要把我打死,把我背在后背上就跑了。当时我在他家里整整修养了七天,才终于把别人打的伤给养好。” 我觉得挺有趣:“那后来呢?” “后来爸妈找到我,我就偷偷跟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得知空心被当作养妖物的人给抓了起来,不久之后就被那时的朝廷砍了脑袋。” “啧啧!”听完这故事的我唏嘘不已,心说按这么说,小和尚前前世还真是因为上弧月才死的。 另外,当初这红毛狐狸也未免忒不讲究了,被人家救了,在人家家里养伤,怎么说也要和救命恩人告个别不是,咋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呢? “那前世呢?”我继续追问。 “前世就没有那么跌宕起伏了,说起来和这一世倒是挺相似。当时的空心也是个和尚,甚至算是个得道高僧,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当时的他还没有这一世这么聪明,分不出灵物和邪物的区别,以为我们灵物和害人的妖怪是一类的,而且出手必然有死伤。当时的我出于好意,想现身说法让他收手,结果因为他陷入到对我的情关,导致心生狂乱,对之前所作所为的对错产生了很大的怀疑,甚至差点误入魔道,最后关头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这故事在我看来就没有第一个那么有意思了,当时我还心说小和尚真是傻得可以了,怎么因为一个观念的转变就差点儿入魔呢? 听我提出这样的疑问,上弧月微微一笑:“所以我之前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地去接触佛法。这些东西虽然可以导人向善,但是内里却有很大玄机,如果参悟透了自然不错,一旦中间出了一丝魔障,很容易走入到不可逆转的魔境。空心经历的这百千万劫,许多就是这样的。” 其实不用上弧月说,我也不打算和佛法产生太深刻的关系。这回倒是不仅仅因为娶媳妇,而且还因为修佛产生的副作用太大,就拿空心来说,这一路走得多费劲啊,哪儿有一个普通人那么痛快。 把自己之前和小和尚的故事说完之后,上弧月也就不说话了,开始自己思忖起什么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转头看向影子:“昨天是你操纵的神鬼棋?” 在我们之中很长时间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影子这会儿听到上弧月问她,忙不迭地点头:“嗯,不过水平不高,后来全都失败了。” “不算失败。”上弧月微笑着摇摇头,“哪怕是普通的迷障,经受巨大的冲击之后也会解体,更何况凭你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根基的手法,能做到那样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听到上弧月夸她,影子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红毛狐狸也笑了,放低声音道:“愿不愿意和我学习奇门遁甲?” 影子不由一愣,过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很是纠结地说道:“我是想,可是……我已经有师父了。” 我又在旁边听得着急了,忍不住插嘴:“没事,反正她又不打算认你当个徒弟。我也不是她徒弟,不也天天和她在一块学画符?” 上弧月点点头:“从昨天的表现上来看,你在奇门遁甲这方面的天赋可比小不点强多了,如果能和我多学习一段时间,肯定会成为一个高手,说不准比我都要厉害。” 这话让我听上去很不得劲,心说你夸影子就夸好了。干嘛非要把我给带上,现在我只不过才五岁,就能和你学画这么多的符,以后再学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我们老师的话说,那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联络点的新地址 这天晚上我们实在累得不行,狐狸姐妹把影子送回家,我则悄么声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躺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敲我家的门。自打爷爷当上村长之后,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别看村长的官不算大,可是在我看来简直比总理都忙。 本来我还打算继续睡,但是外面叽里咕噜说话的声音总是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隐约听到一些语句:“人不见了,家里的柜子什么的都被弄翻了”“雪地上有东西被拖着走的痕迹,估计是把人给拖进河里去了……” 就在这些只言片语里,我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但是接下来却睡得挺不踏实,因为脑子里还时不时会响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对话,许多奇奇怪怪的梦也因此生出来。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我的身体不由自主一激灵,“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摸摸后背,早已经湿成一片了。 “奶!”我大声喊起来。 奶奶正在堂屋烧火做早饭,听到我的喊声急忙跑进来:“咋的了?” “我爷呢?” “你爷被人喊去村西头了。” 奶奶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一些:“村里出事了。就是前两天被送进医院里的孙老太爷,听说得的是心脏病加上脑溢血,虽说抢救了过来,但是人却傻了,昨天被一个远房侄子从医院拉回了家,看那样子也就是等死的事儿。可今儿早晨有人到他们家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都没了,地上一溜血,屋子里的东西也都乱七八糟的。” “啊?” 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挺不好的预感。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碰到这样的事情,人肯定是凶多吉少。可是到底有谁跟孙老太爷有仇,要下这样的杀手呢? 奶奶道:“我猜肯定是有人惦记上他那点家产了。他那远房的侄子也不是啥好东西,以前从没来过,结果一出事儿就跳出来了,甭说也是冲着家产来的。” 按照奶奶的意思,这事儿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孙老太爷那远房侄子干的,表面上弄出一副家里遭到抢劫的模样,背地里把老爷子往哪个犄角旮旯一扔,自己带着钱跑掉了。 我这会儿隐约回忆起早晨听到的对话里面,好像说是有什么东西被拖进河里面去了,于是问奶奶到底是咋回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好像是雪地里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正好从孙老太爷家延伸到河里面,没准是把人杀了,直接扔进河里了。” 我心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还真是够丧心病狂的了。 “哦,对了,不过有件事挺奇怪。”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才来的那人说,小河里那些冰全都不知道为啥碎掉了,按理来说这时节也不应该啊……” 奶奶的话音未落,我已经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河里的冰碎掉了?这样的事情我可是昨天才刚刚经历过,这次该不会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碎掉的吧? 糟了,有危险! 我也顾不上和奶奶解释什么了,把棉鞋往脚上一套,跟兔子似地从屋子里窜了出去:“我去找我爷!” 其实当时我心里边也觉得挺怀疑:难道真是是那条大尸鳗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可仔细想想,我们这边的小河与南边那些渠好像并没有连在一起,那东西怎么跑到这边来的呢? 五分钟的路,我竟然跑得摔了好几个跟头,以至于村里那些认识我的长辈看到这情景都喊着小心。 好不容易到了孙老太爷家附近,远远我就看到那边密密麻麻站的都是人。这下子我的心就稍微安定了点儿,因为人多就证明还没发生什么事儿。 从人群里钻过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我爷爷的身影。同村一个叔叔看见我,朝屋子里指了指:“你爷爷正和警察在里面说话呢,我带你过去。” 我摇摇头,扯着嗓子朝众人喊:“河里有大虫子,你们都别站在这儿,快走吧!” 喊了好几遍,尽管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是众人显然没有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颇为疑惑地看着我。 事后想想,也怪我说得不清楚。在普通人的眼里,所谓“大虫子”充其量也就一根手指粗细,谁能想到会是一条盘起来足以将河道截住的大家伙呢? 看所有人都不动地方,我又气又着急,想想只能朝孙老太爷的家里跑,让爷爷这个村长来劝他们。 屋外的警察想拦住我,被我一个闪身多了过去,进门后忙不迭抱住爷爷大腿,把自己的猜想和他说了一遍。爷爷二话不说,拿起扩音器就出门喊了起来。众人这才终于明白了情况,立即从河边撤走。 来的警察都是我们本地的,之前刘队长在的时候,也都和我有过一些接触,所以这会儿对我的话还算重视,嘱咐人在河边拉起了一道长长的警戒线。 然后,那些在现场实在找不到多少有用线索的警察们,开始将突破口放到了我的身上。 我把河里尸鳗吃人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遍,众人的态度又从一开始的重视逐渐变成了怀疑。毕竟他们只是常规警察,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听到河里的虫子有几十米长的时候,几乎彻底没人相信了。 “这种事情也太玄乎了吧。”一名警察朝周围众人看了看,“这样的话就算我们报上去,上头肯定也不会信。甭管怎么说,还是得到河边实地考察一下。” 这话说得还算够客气的,大概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没好意思直接说我是瞎扯淡。 就在我以为自己刚刚的话全都白说了的时候,外面突然风尘仆仆走进来一个人。我朝他那边一看,顿时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进来的竟然是刘队长。 本来在我看来,刘队长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现在我们这边了,毕竟517局在冀北的联络点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那边应该挺需要人手,可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地的警察和刘队长算是老熟人,尽管后者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一定的神秘性。既然专门负责这类事件的人到场了,他们也就只能把做了一半的工作移交过去。 “你咋回来了?”等刘队长他们把情况大致了解了之后,我插话问道。 刘队长没说话,从他身后冒出来的那个小跟班又很是臭屁地开口了:“不回来成吗?看看我们不在的这两天,好家伙!一座寺庙都被弄塌了,破坏力还真是够大的。这地方看样子没我们不行啊!” 我想了想,这消息肯定是昨天晚上东子用电话传递出去的。我心说就算你们517局的人在这里,难道就能阻止昨天的事情不成?切,还没准会添什么乱呢! 刘队长点着一根烟,朝我们这里的那些警察点点头,他们便很懂规矩地离开了。剩下我们几个,刘队长才幽幽开口:“没想到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那东西就长这么大个儿了。——对了,那个养尸鳗的女人,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回头让技术部弄个画像,全县范围内通缉。”刘队长道,随即看向他身旁的小跟班,“你去招呼几个咱们的弟兄,到河边检查一下。务必用上迷障什么的,千万要注意安全。” 小跟班应了一声,出去了。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刘队长以及两个517局的人。那两人忙着在屋子里检查东西,我则挺不客气地问起了517局联络点那边的事情。 “也没什么事,大部分都交给总局那边派下来的人解决了,联络点的人只起协助的作用。” 刘队长知道自己说的话都会被一五一十传到上弧月的耳朵里面,所以并没有像敷衍一个孩子一样敷衍我。 他吐出一个烟圈,想了想道:“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总局决定将联络点转移到别的地方,不再放到主要城市,而是要放在相对偏远的地区,这样一旦出现什么岔子,也方便管控。” 他说到这里,看看我,用烟头随意指了指:“呶,总局考虑的地点里,就包括你们这边。” “啊?” 我不由一愣。其实他在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一些预感。在我看来,这个所谓的联络点放在我们这边的深山里再合适不过了,甭管闹出多么大的动静,比如就像昨天那样发生了一场地震,都没人察觉得到。 刘队长继续抽着烟,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一句:“听说东子在这边给你们惹麻烦了?” “也不算惹麻烦。”我说道。 对东子这个人,我打心眼里觉得还算不错,生怕他因为这事儿受到什么惩罚,于是忙不迭为他开脱:“上弧月都说了,如果没有他来搅和这么一趟,小和尚就成不了佛,所以他还办了一件好事儿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黑屋子 听我这么说,刘队长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一块地方让我坐一会儿,然后就和屋子里的警察忙活了起来。 以我的性子自然是坐不住,从房子里跑出去,见爷爷正和几个警察在那里忙着抬东西。 我眼珠子一转,走过去对他说道:“爷,刘队长让我和你说,这儿的事儿交给他们处理就成,让你回家去呢。” 爷爷看看我:“没事,我在这儿帮帮忙。” “爷,刘队长说这事儿他们得秘密调查,不让别人留在这儿。”我在后面使劲儿推我爷爷,“我奶还等着你回去吃早饭呢。” 旁边的警察也跟着搭腔:“您老就先回去吧,这边的事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听我们都这么说,爷爷也就不再坚持。本来他打算拉着我一块儿回去,但是我却说自己要去找上弧月,转头跑掉了。 之所以要和爷爷那么说,是因为我知道这老爷子的个性,自打当上村长之后就讲究个责任意识,眼下碰到这种事儿自然不会不管。 可我却再清楚不过了,这事儿他可管不了,让他离得越远越好,所以我就扯了这么一个谎,把老爷子给糊弄走了,顺带着去小树林里找上弧月帮忙。 可上弧月却不在,小狐狸从树洞里跳出来,告诉我说她姐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拿着藏在树林里的几颗手榴弹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是几只喜鹊飞过来和我姐说了什么,然后她才出去的。”小狐狸回忆道。 “你不是和上弧月有心灵感应么?”我急道,“看看她在哪儿?” 小狐狸皱着眉头试了试,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在西边。” “西边儿?”我朝她指着的方向看了看,“你带我去呗!” “好像挺远的。”小狐狸嘟嘟囔囔道,“我还没睡醒呢。再说了,靠我的法术根本飞不了一会儿,咱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我着急了:“村里出事儿了,刘队长他们都来了。我怕过会儿再出事儿,所以来找上弧月了。” 小狐狸眼睛睁大了一些:“出啥事儿了?” 我把事情大概一说,小狐狸也着急了,拽着我朝外走:“那咱们快去找我姐。哼,要真是那个大虫子,我姐非把它碎尸万段不可,让它主人哭死。” 我和小狐狸都对养尸鳗的那女人恨得牙痒痒,因为要不是她使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昨天上弧月也不至于掉了一条尾巴。 不过小狐狸虽然有一腔热情,但是飞行的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即便是距离地面不过两尺的距离,速度还没我跑得快,而且碰到障碍物还要躲闪。 才飞出去没多远,远远看着一个小黑车朝这边驶来。我透过前玻璃朝里面一看,心说这不刘队长的小跟班么?于是赶紧让小狐狸落下来,扯掉迷障朝他招手。 小跟班停下车伸出脑袋:“你们咋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上弧月呢!”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看,心里都乐得不行,心说这真是拉屎的时候有人来送纸,来得真是再巧不过了。 于是我和小狐狸坐上小跟班的车,一路朝西面驶去。村里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我们走了有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 小跟班和我们同时走下车来,茫然四顾:“这是哪儿啊?”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被青砖围起来的一个特别大的院子,所处的位置挺偏僻,而且被一大片树林围起来的,和农田天然隔着一段距离。 这样遮天蔽日的地方,在我眼里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小跟班显然对此心有疑虑,皱着眉头似乎是考虑该不该进到里面,可我和小狐狸才不管他那一套,直接就朝里面走。 整个院子占的面积,后来我想想大概有一个中学那么大。我们围着墙壁走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显然这里就是入口了。 小跟班上前查看了一番:“门被锁上了,而且生了锈,看样子只能翻墙进去了。” 我先是看向小狐狸:“你真的觉得你姐在这里面?” 后者点了点头。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怀疑,因为怎么看这地方都像是个把人绑票之后藏起来的地方。上弧月被绑票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把别人绑了倒是很有可能。 想起小狐狸之前和我说,上弧月在离开之前是拿了手榴弹的,我当时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老电影里面的场景,心说这红毛狐狸难道是来炸敌人老窝的? 墙不算高,所以凭借着小狐狸的法术应该能越过去。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小狐狸才拽着我飞了那么一尺的高度,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哎呦”一声掉了下来。 “咋啦?”我把她拉起来问道。 “这里面有禁制,凭我的法术翻不过去。”小狐狸无奈地说道。 听她这么说,我们顿时全都警觉起来了。专门设置了法术禁制的地方,必定有某种秘密藏在里面。难道说这次红毛狐狸又找到了个藏有某种邪恶的隐蔽场所? 想到这里,我的好奇心又极大地被勾了起来,而且心脏因为兴奋而砰砰砰跳个不停。 但是小跟班显然不这么想。这家伙皱了皱眉头,先是掏出通讯设备想和刘队长他们联络,结果发现信号被阻断,于是颇为迟疑道:“要不咱们先回去,把队长他们找来再说?” “不行,我要去找我姐!”小狐狸道。 小跟班指着门上那把锁头:“这锁打不开了,咱们得回去拿工具。” 我却想起了自己书包里那柄小隐剑,于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道把它从剑鞘里拔出来,递给小跟班:“用这东西指定能撬开!” “这能行么?”小跟班用怀疑的语气说道,把剑尖插进锁头里试了一下。结果就那么轻轻一拧,“吧嗒”一声,锁头应声而落。 这下子他是彻底没有借口了,无奈地看了看我和小狐狸,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挺奇怪的地方。 当时我勉强能看出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块墓园,但是怪就怪在一个坟包都没有,而是只有一些高高低低的墓碑,上面写着人的名字,没有生卒年,没有照片。 就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墓碑中间,是一个整体漆黑的建筑物,看上去那造型就和麦加大清真寺差不多,只不过并没有那么高而已。 “这东西有点怪啊。”小跟班低声道,“你们看看,像不像是一个巨大的骨灰盒?” 本来他要是不这么说,我并没有朝哪方面去想。结果听到这话,把这奇怪的建筑和围绕在它旁边的那些石碑联系在一起看,气氛就显得颇为诡异了。 尽管对周围的环境觉得很不安,小跟班到底还是有着警察的敏锐观察力,只那么几眼就把许多东西给总结了出来。 他指着被雪覆盖的杂草说道:“你们看,周边这些枯草都已经这么长了都没人清理过,哪怕有人时长在这院子里走动,也不会疯长成这样子。” 又指着我们前面通向“黑屋”的小路:“但是这条路就不同了,积雪上还有凝固的脚印,足以证明最近一段时间有人进来过,而且还是多次进出……” 不过说实在的,对他的这些分析,我这个外行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小狐狸更是耐不住性子,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姐!你在哪儿呢,姐?” 才刚喊了这么一句,黑屋子里面一阵红色旋风猛地窜出,在我们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落到我们面前的上弧月已经一把捂住了小狐狸的嘴巴。 “嘘!”红毛狐狸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上弧月?”我觉得颇为惊讶,“你在这儿干啥呢?” 上弧月看看我们,低声道:“今天喜鹊们给我带来了一些消息,说这里有蹊跷。本来我是打算先到这里看看再说,结果还就真有重大发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什么邪物藏着,只不过这会儿暂时出去了。” 听她这么说,我们明白了她为啥这么着急捂住小狐狸嘴巴了。这红毛狐狸原来躲在这里,是打算守株待兔呢。 “你们咋找到这里来的?”上弧月朝后面看了看,“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啥都没有。”我摇摇头,“村里出事儿了,我们是来这里找你去帮忙的。” 听到我的话,红毛狐狸不由瞪大眼睛:“村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我只好又把自己之前重复了好多次的话重复一遍。结果这红毛狐狸一听,眼睛瞪得更大,若有所思了一阵之后,郑重道:“这回还真没准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你刚刚说孙老爷子可能是被那条巨大尸鳗给吃了,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 “可是村里那条河与南面的水渠不是连在一起的啊?”我把这里面让人费解的地方说了出来,“尸鳗怎么会跑到这条河里的呢?” 上弧月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黑屋子:“那里面的东西或许能给出答案。” 第一百八十四章 碎尸 按照上弧月得到的消息,这地方是个废弃了挺长时间的骨灰堂。临近的镇子里信奉基督教的人比较多,所以在这里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地方,用于安放死者的骨灰。 但是在上世纪五十到七十年代,墓园内的坟头基本上曾被推平了。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后人们才敢重新把碑立起来,并且在墓园内修了一座房子,用于临时盛放某些暂时无法下葬的骨灰。 “可是我看这墓园的样子,好像挺长时间都没人来过了。”小跟班说道,“按理说有后人在,不应该让祖先的墓地变得这么荒凉啊。” 上弧月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之所以这地方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是因为埋在这地方的人的后人,基本上死光了。” 死光了? 上弧月进一步解释。根据她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五年前这镇子里曾经出现过一种特别奇怪的病,得了这种病的人在前期没有任何的征兆,一旦发现就没治了。 在这个过程中,患者的身体会变得特别脆,骨头什么的一碰就碎,血管和肌肉的弹性消失。患病者的死法也多种多样,全身骨折、心脏破裂、大动脉爆裂等等。 上弧月介绍完之后,看向小跟班:“其实这方面的东西,你们517局的档案里肯定有,因为这事儿最后就是你们给摆平的。” “啊?”小跟班诧异,随即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说,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和邪祟之类的东西有关?” 上弧月点点头:“刚一开始确实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种病,甚至还怀疑是某种瘟疫之类的传染病,可是查了一圈儿之后却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那就是这种病只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传播,很有规律性。” 红毛狐狸所说的这个特定范围,后来证明都是基督徒,也就是埋在这片土地下的灵魂的后人们。 这就显得极为不合常理了,因为疾病可不会像人一样对信仰挑挑拣拣。 “一直到最后,517局接手了这件案子后,才终于搞清楚原因。导致他们死亡的并不是什么疾病,而是一种世代延续下去的诅咒术。这些咒就下在了这片墓园里面,一直到他们所有的后人都死去之后,咒术才自动解除。” 小跟班啧啧称奇:“那这下咒的人,难道是因为天生带着某种宗教偏见,所以才下这么狠的手的?”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上弧月道,“下咒人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占领这块墓园。”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才刚刚走到那小黑屋的前面,这座院子的面积之大可见一斑。 红毛狐狸走上前去,在那扇同样被漆成黑色的铁门上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响。 本来我还以为里面会被带起一片尘土,早早做好了掩鼻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地面显得很干净。这更足以证明上弧月所说的话:一直有东西在里面活动。 作为一个骨灰堂,骨灰盒之类的东西自然少不了。可以看到整个房子被分割成了好几部分,变成一个个小屋子,大概是方便给分数不同族群的骨灰分类。 本来每间屋子都有几扇窗户,可以让外面的天光照进来。可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所有窗户都被纸给糊上了,所以这会儿我们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东西。 小跟班虽说也算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失去了刘队长这个主心骨之后,整个人显得谨慎了许多。他走进门,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儿,低声道:“我怎么闻着这里面这么大的油味儿?” 小狐狸朝旁边看了一眼,指着桌子道:“这儿有一盏油灯!” 小跟班掏出打火机,走过去想把灯点着,却被上弧月拦住了:“别动这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尸油做出来的招魂灯,点着之后没准闹出多大的乱子。” 听到尸油,小跟班忙不迭地把手缩了回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战术手电筒。我当时心说你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点什么灯啊。 “为什么有尸油做的灯放在这儿?”小跟班问,“难道说平时藏在这里的人是养尸的?” “有这种可能。”红毛狐狸指了指四周,“你看这房子里面的布局,一定阳光都进不来,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为了聚拢阴气。” 顺着小跟班手电筒的光芒,可以看到许多黑色符纸被贴在了墙上,组成某些奇怪的图形。 之前上弧月和我说过,除了最普通的黄色符纸以外,还有蓝色、紫色、黑色的符纸。符纸的颜色越深,能够附着的法力越高。但是如果法咒遭受冲击,施咒者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 照这样看,使用这些黑色符纸的人能力应该很强,而且很自信,打算用这样的符纸来进行最强力的控制。 小跟班的手电光芒随即照到了我们的正前方,只听他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我们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原本应该正放着的巨大木质十字架竟然被倒了过来,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像也跟着脑袋朝地了。而在它后面,占用了半面墙壁的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的画像,也被血水从头浇到了尾,看上去颇为狼狈。 “十字架倒放,在基督教里面只有魔鬼才会这么做。”小跟班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东西把信仰基督的人全都杀死了,这种事倒是确实只有魔鬼才能够做得出来。” 我对这类象征意义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转而看向了一排排的骨灰盒。尽管霸占了这地方的人对基督教恨之入骨,但是却并没有把这些装有骨灰的盒子尽数扔掉,反而全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和外面那些墓碑不同,盒子上面都有一个安放照片的地方,所以我得以看到这些已经死去的人的模样。大多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正是娶媳妇的年龄,可是却全都这么死掉了,未免显得有些可惜。 上弧月说道:“放在这里的骨灰盒,算是在那场灾难中最后死掉的一批人。他们先是把自己的亲人埋葬,最后自己死了,同村的人就把他们装进骨灰盒放到这里了事,所以这些人才没能得到安葬。” 小跟班问:“你刚才不是说在这里有了什么发现么,让我们也看看吧。” “发现可不止一个。”红毛狐狸朝我们招招手,“你们跟我过来。” 她随即从一扇门穿过,走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面,周身不断发出红光用于照明。不过说实在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上弧月的这种红色光芒未免太过吓人。 她带我们来的这间屋子,相比刚刚那间要大上一些,仍然摆放着许多骨灰盒。但是在众多放着骨灰盒的台子中间,却有一块空间被开辟出来,摆放着好几口小缸。 “什么味儿啊!”小狐狸最先捏着鼻子喊了起来。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我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而且毫无疑问,这种味道就是从那几口缸里面发出来的。 上弧月显然也对这味道很厌恶,微微皱着眉,朝我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 当时我就猜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恶心的东西。但是偏偏好奇心太重,仅仅迟疑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凑过去看了看。 第一口缸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液体,从味道上来判断应该是血液混杂着什么东西;第二口缸里面是一些凝固的东西,隐约可以见到里面夹杂着一些皮肤和碎肉,我猜测这应该是尸油。 再朝第三口缸看过去,我就真的觉得胃里受不了了。 这里面除了有一些暗红色的液体之外,竟然堆放着许多还很松软的内脏组织。从模样上来判断,应该都是些刚刚被弄出来没多久的。 我当时就觉得胃里面翻腾起来,赶紧拉住还在第二个缸旁边打量的小狐狸,朝她摆摆手后,我自己便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小跟班的脸色也极度难看:“这些东西……是人的?” “看样子应该是。”上弧月道,“估计是把人解剖之后,内脏掏了出来,然后尸体炼成尸油。” 我一边干呕一边问:“可是这么做是为了啥呀?” “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想要用这些东西来养蛊虫,也有可能是用来下降头。”上弧月从三口缸旁边走开,“就是为了要搞清楚这些东西的作用,所以我才在这里守株待兔了那么长的时间。甭管是做什么用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这其实不用上弧月说,我们都能猜得出来。把尸体分解之后盛放在缸里面,难道还能有什么正义的用途不成? 但是小跟班这会儿又回过神来:“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有东西可以证明村里发生的事情和尸鳗有关系么?难道指的是这口缸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尸块儿?” 上弧月摇了摇头,走到墙角,掀开了一块放在地上的草甸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地下暗河 草垫子下面是一块活动的地板。其实如果不是看到上弧月这么做,我还真发现不了这地方别有洞天。 “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把这地方霸占过来的人,除了看中这个墓园是块大阴地以外,还应该是早就看中了下面这条暗河。” 上弧月说着,在我们诧异的眼神中打开了那块地板。一股暖热和腥臭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朝我们迎面扑来。紧接着,一条长长的环形台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红毛狐狸转过头,见我们全都一副极端抗拒的表情,不禁露出了一个颇为调皮的笑意:“走吧,下去瞧瞧。” 其实即便不下去,光从这味道里我们就能猜出下面有什么东西了:甭说,肯定有尸体,而且还是死了没多久的,因为无论新鲜尸体还是白骨都不会发臭,发臭的只有可能是腐尸。 上弧月见我们都没啥动作,只能露出一个挺无奈的表情,转头一马当先朝下走去。我们几个则轻手轻脚跟在后面,好像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刚从洞口走下去没几秒钟,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水声。上弧月道:“这地下有一条暗河,刚好从这墓园下面通过去。” “暗河?”小跟班皱皱眉头,“这种东西要是在南方那些地貌中倒是很常见,在冀北可就不容易碰到了。” “就是因为不容易碰到,所以才会引起别有用心的人觊觎。”上弧月颇为感慨道,“其实这东西放在墓园下面,有活水流动,应该算是一个吉穴。可偏偏因为这样的布局,最后子孙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估计先辈们也不会想到。” 我当时记起了爷爷和我说的那句老话,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上弧月带着我们一直走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算终于到了底部。通过小跟班战术手电的光芒,我们基本上见到了这地方的全貌。 果不其然,在这块足有上千平的空间里,杂乱地堆叠着许多尸体,大多呈腐烂的状态,放得时间长的已经变得白骨森森,时间短的容貌还依稀可辨。 这么多腐烂的肉,引得许多老鼠前来光顾。吃过尸体的老鼠个头很大,胆子同样也不小,被手电筒扫过的时候吱吱乱叫,却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用莹莹的目光朝我们这边瞪过来,看上去极为吓人。 “我天,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人?”小跟班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看样子都不是正常死亡的,难道是把人害死之后秘密运送到这里的?” 上弧月看了他一眼:“你才是警察,现在反而来问我?依我看,这些人应该都在附近的失踪人口里面能对上号,可是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常规警察们负责的。谁能想到这所有的人口失踪案,竟然会牵扯得这么深远?” 听到上弧月的话,小跟班也颇有自省意味地说道:“看样子回去之后我应该和队长提提建议,让他去把附近人口失踪档案都给调出来,逐个进行核对。” 我被这些尸体的味道熏得头晕乎乎的,一边掩着鼻子一边问:“上弧月,你说这些东西和村里发生的事儿有关系?我咋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红毛狐狸白了我一眼:“就你那小脑瓜,简直都要笨到家了。你仔细想想,这条暗河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我想了想:“你刚才不是说,有条河风水好么?” “还有呢?” “不知道了。” 上弧月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尸鳗会从一条河窜到另外一条河里么?答案就在你面前摆着,你却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顿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啊,你的意思是说,尸鳗是从这条暗河里面跑到我们村那条河里的。” 上弧月点了点头:“除了这种可能性以外,我就想不到别的了。” 小跟班这会儿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按照你这么说,那这里的尸体也就容易解释了。或许这些尸体根本就不是从上面扔到下面来的,而是被尸鳗偷偷从地下暗河里运过来,然后堆积在这里。”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上前借助手电筒的光芒仔细查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大声道:“这就没错了。你们过来看,这些尸体里面有许多都是没有脑袋的,再看这些断口,显然是被许多利齿撕咬过留下的痕迹。除了你们说的那条尸鳗以外,再也想不出别的东西了。” 随着我们进一步观察,又有了更为有说服力的证据:一些尸体上面整个儿残留着被消化液腐蚀过的痕迹,这足以证明他们曾被整个儿吞到了肚子里面,而后又被吐了出来。能把一个人吞进去,也就尸鳗那样恐怖的体型才能做到了。 “之前我还以为尸鳗已经改变了习性,不吃人改吃鱼了。但是照现在这情况看,那家伙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害人,只是做得更隐蔽了而已。”上弧月道。 “这和那个养尸鳗的女人有关系么?”我问。 “一定有关系,别忘了他们之间是心意相通的。我甚至觉得尸鳗之所以会把这么多尸体放到这里,就是那个女人的意思。” 看着这满地的腐尸,小跟班忍不住低声喃喃说道:“难道存放这么多尸体,目的是想储存下来当作食物?” “我看没那么简单。”上弧月轻轻摇摇头,“你忘了咱们在上面那三口缸里面看到的东西了?这些尸体放在这里,肯定还有些别的用处,只不过我们现在不知道而已。” 小跟班这会儿突然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这么大的发现,可真是了不得了。我得赶快去车里面,把这些情况用通讯设备报告给队长。跟你们讲,上头要是不为这事儿给我们记上一功,他们自己都会觉得问心有愧!” 我忍不住撇撇嘴巴,心说这地方是上弧月发现的,又不是你们发现的,还好意思让上级给你们记功? 小跟班说着就朝上面跑去。上弧月对我和小狐狸道:“咱们也先出去吧,这里的味道也太难闻了。” 正这么说着,头顶处突然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响。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走在前头的小跟班突然把手电筒的光给捂住了,整个区域顿时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嘘!” 小跟班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只听他低声说到:“有人过来了。” 上弧月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到后面来,自己则轻手轻脚朝上面走去。狐狸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比较强,所以基本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几秒钟后,在我们头顶的位置红光一闪,与此同时传来“咚”的一声响。声音虽然有些发闷,但是力量却是实打实地,我甚至感觉到上面有一些泥土跟着掉了下来。 随后,又是“咚咚咚”几声响。借着上弧月发出的红色光芒,我终于看清了原来是红毛狐狸在那里捶打着头顶的板子。可尽管她的力气很大,上面的板子却丝毫没有遭到破坏,而且有隐隐的黑气冒出来。 “混蛋!” 上弧月这样骂了一句,让小跟班打开手电筒,整个空间重新亮了起来。 “咱们进来的入口被封死了。”上弧月显得颇为懊恼道。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可是真正听到这话从上弧月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免产生一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小跟班瞪大眼睛:“啊?我还没来得及把具体的坐标告诉队长呢,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呢?” 上弧月摇摇头:“既然人家把咱们关在了这里,肯定会在外面做上各种各样的措施,想要等着别人救咱们可就难了。在我看来,这种事情也就只有空心能够做到,可惜那小和尚成佛去了,没机会再帮我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禁觉得遗憾,心说天天巴望着小和尚能够成佛,结果最后人家是真成佛了,可是对我们来说屁用都没有,而且还失去了一个最厉害的救火队员。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在这里饿死吧。”小跟班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地上,朝左右看了看,“难道还要和那尸鳗学,靠着吃尸体过日子?” 这话在我听起来,未免显得有些恶心了。 红毛狐狸却一脸深沉:“怕就怕连饿死都不可能。我估计上面的人不会让我们活那么长的时间,在我们饿死之前就应该会采取什么措施了。”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我这边:“林希伟,你在这附近看看,有没有你孙老太爷的尸体在?” 我不明白这红毛狐狸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仍然非常顺从地在旁边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尸骨里面找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发现孙老太爷的尸体。 “没有。”我摇摇头,看向上弧月,“你找他做啥?” 红毛狐狸的脸色突变,看她的模样,我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改装手榴弹 随后没等她再说什么,小跟班已经先反应了过来,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只怪物会把老头的尸体送到这里?” 上弧月点点头:“从时间上来看,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这话刚说完,就在我们才听明白了里面所带有的恐怖意味时,地下空间中间的那条河流已经开始出现了隐隐的波动。 “后退!” 上弧月说了一声,一把将小跟班的战术手电夺了过去,然后手一挥结出迷障。但是这个迷障仅仅是罩住了我们几个人而已,她自己则被隔离在了外面。 紧接着,红毛狐狸朝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体置于一块凸起的地方后面。这位置不足以抵抗强大的冲击,但是如果尸鳗从暗河里面游过来,倒是能够避免被误伤。 处于迷障中的我们虽然在安全方面相当于加了一把锁,却也不免觉得有些心慌。因为在真正的强力面前,迷障同样也会遭到破坏。 借着上弧月手电筒的光线,可以看到水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波浪,随即是一个特别大的水花。略显浑浊的河水中,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脑袋,猛地拔起一米来高,愣愣地面对着我们这边。 看着眼前这个丑八怪,我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上弧月表现得还算淡定,仍然举着手电筒站在那里。 尸鳗看不见东西,但是却能够感受周围的气息。此时这家伙大概察觉到环境和平日有些许的不同,探出水面的身体朝周围摆动了一圈儿。 地上的硕大老鼠们这时候才终于表现出了害怕,吱吱乱叫着朝各处窜去。尸鳗大概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紧接着,这家伙满身的环状肥肉开始从下到上蠕动起来,那情景就好像有人抓着它的尾巴缓缓抖动一样。 一开始这样的动作还让我觉得挺诧异,不明白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可是随着它的嘴巴一点点张开,我不由大叫不妙。 “咚!” 一具尸体被它从肚子里吐了出来,刚好就落在那些腐尸的上面。 上弧月的手电筒光芒跟过去,我不由捂住嘴巴。因为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的孙老太爷。 然而事情还没完。大尸鳗的身体继续伸缩,又吐出了一具尸体,是一个中年男人。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就是孙老太爷的远房侄子了。 两具尸体被扔下来之后,大尸鳗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在那些尸堆上面寻找起来,随即衔起一具腐烂的尸体吞了下去。 这样的行为在我们看来着实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尸鳗不喜欢吃新鲜的,偏偏喜欢吃腐烂掉的尸体? 连续将三具腐尸吃下去后,这家伙的身体开始朝水里缩去。对这样一个大家伙来说,想要把自己完全藏在水下,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这动作还没做完,上弧月突然做出了一个挺疯狂的举动。只见她手里举着一个东西,朝尸鳗大喊了一声。 “哎,别走啊,这儿还有好吃的!” “嗖!” 大尸鳗的身体再次从水里钻了出来,而且奇快无比,张着大嘴就朝上弧月这边冲。但是红毛狐狸已经先一步浮在了半空中,悄无声息地移出了两米的距离,与此同时把一个冒着烟的东西扔了出去。 在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看到了那究竟是什么:一颗手榴弹。原来红毛狐狸从家里带来的那些装备都被她藏在了这里,看样子她早就已经做好打一架的准备了。 “趴下!” 小跟班的反应快,直接把我和小狐狸按倒在了地上。上弧月则以最快速度飞到有掩护的地方。 “轰”的一声,手榴弹在尸鳗所在的位置爆炸。我们因为有迷障的保护,而且距离爆炸点有一定的距离,破碎的弹片没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 而那条大尸鳗,在爆炸发生时正好有大半条身体处于手榴弹的上方,所以手榴弹的威力一点儿没糟践,都被它给承接了。 尸鳗靠近头部的位置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我们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被炸烂掉的碎肉飞出来,场面很是血腥。 可即便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架不住这条尸鳗的块头太大,竟然还有活动能力。这家伙嘴巴里面发出一连串尖细的声音,疯狂晃动上身,在四壁乱撞一通,许多灰土和细小的石块纷纷掉落下来。 可是这种毫无目标的冲撞注定不会产生什么效果,红毛狐狸早已经飞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高度,手里的手电筒焦点依然在大尸鳗的身上。 在连续撞壁了十多下之后,尸鳗似乎终于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对自己很不利,而且头部下方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产生的痛苦可不是一点半点,所以不得不将身体朝水里缩回去。 整个地方很快重新恢复了平静。 红毛狐狸比较谨慎,又飞到暗河的上方观察了半天,确认尸鳗已经游走了,才轻轻呼了一口气,落到我们旁边。 “看样子今天又解决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上弧月把迷障解开后,微微笑着说道。 小跟班带着不安的表情看向前面不远处这条暗河,有些怀疑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条尸鳗会死掉?可我刚才看它那样子,虽说伤得挺重,但我觉得还是有痊愈的可能。” 上弧月却仍然很是神秘地笑:“我偷偷在手榴弹里面加了一味料,是我当初从家族里带出来的一种强效毒药,遇水之后稀释上百倍,仍然能和眼镜王蛇的毒性相媲美。” “啊?” 我不禁觉得有些后怕,心说万一刚才这迷障出了点儿漏洞,哪怕只有一块弹片划伤我们或者她自己,造成的伤害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解决了一个恐怖的对手之后,我们的心里面稍微觉得安宁了一点儿。但是紧接着却想到,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小狐狸朝左右看了看,指着暗河的另一头:“姐,咱们能不能从河里游出去,我可是能在水下闭气好几分钟呢!” “如果你能在水下闭气两小时,或许我们还可以试试。”上弧月道,“这条暗河距离有多长谁也不知道,很可能我们还没有走到出口的时候,就已经被河水给溺死了。另外水下的情况很复杂,别忘了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万一还潜伏着像刚才那条尸鳗的怪物,那咱们不就是往人家嘴巴里送了?” 红毛狐狸在水下能够施展出的能力有限,最重要的是没有长时间闭气的功夫,所以这种方案自然被否定了。 但是除了这条路径以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们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我们心里都清楚,但是眼下却没人把这种最可能出现的结局明说出来。 见我们几个全都呆愣在那里不说话,上弧月竟然还有恶作剧的心思,倚靠在一块天然的石柱上,带着狡黠的笑意说道:“没事,这里也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糟糕啊。你们看,有河给我们提供水资源,还有尸鳗囤积的这么多的食物,咱们还能活挺长一段时间呢!” 小跟班转头看了一眼那些尸体,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上弧月,你可真恶心。” 对这样的评价,红毛狐狸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后便不再吭声。 这样在沉默中过了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上弧月旁边使劲儿摇了摇她:“咱们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吧?你肯定有办法带我们从这里出去。” 红毛狐狸从假寐中睁开眼睛,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那是当然,我哪儿忍心让你们被饿死在这里呢?” 听她这么说,我就明白这家伙肯定是有法子了,于是又忙不迭地问道:“你有啥办法出去,和我说说呗。” “办法啊?”上弧月故意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现在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等?”我咂摸着这个字,“你的意思是说,等人来把我们救出去?” “不是。”红毛狐狸带着狡猾的表情摇了摇头,“是等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人自己受不了了,把我们放出去。” “啊?”我心说既然人家故意把我们关在了这里,又哪儿能再大发善心把我们给放走呢? 小跟班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哎,我怎么觉得你这想法这么异想天开呢?” 上弧月依然是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手一挥动在我们周边结出了一个迷障。她随即才笑着说道:“本来我就没打算告诉你们,不过既然你们问起来了,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从设置迷障这点来看,就足以看出上弧月仔细得很,生怕自己的计划被对方偷听去。 “你们想一想,他们会有那么大的耐心等着咱们饿死在这里么?我看不会。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咱们尽早被解决掉,尸鳗不成,就会再想别的办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长舌鬼 “然后呢?”小跟班问。 “你想啊,不管外面的人要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肯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上面那块板子打开。只要他这么做,附着在上面的能量会短暂失去效果。我在板子周围也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只要板子一动,对方再想加进去什么禁制就不那么容易了。” 上弧月说得颇为自信,可我们却对她的想法带着很大的怀疑。因为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的思路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推测的味道,万一对方就是不打开上面那盖子,我们还就真没辙。 见我们都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上弧月翻翻白眼:“我可不光有这样一个根据。你们再想想,刚才那尸鳗为什么把新鲜的尸体放下,光吃那些腐烂的尸体。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有人还需要这些新鲜的尸体。”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上面困住我们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取走这两具新鲜尸体。只要对方这么做了,我们也就获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我说道“那把我们困住的人肯定就是那个女人了,因为只有她能够操控尸鳗的行动。” “未必。”上弧月朝我摇了摇食指,“只能说这事儿和那女人有关系,属于同一个组织。尸鳗的行为有可能是受到了那女人的指使,但不代表上面的人一定是她。” 和那女人有关的人?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心说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杨教授了。可那老家伙和古楼里的红衣男人都已经被517局给控制起来了,所以不不可能是他。 这时候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人,但是却转瞬即逝,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人”是否存在还不确定,就更不用说和眼前我们面临的困境有没有关系了。 按照上弧月的想法,我们开始进入到了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等待状态。 和一群发臭的死尸在同一个空间里面,这着实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体验。而且更要命的是河水冬暖夏凉,眼下水里散发出腾腾的热气,更是把尸臭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说这样的环境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么我想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避免让人觉得肚子饿。哪怕有一顿大餐摆在我的面前,我敢保证在当时的情况下绝对一口都吃不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就在我靠着上弧月的肩膀坐在那里昏昏欲睡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 “有人把盖子打开了!” 我顿时精神起来,身体像一根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转身就去摇上弧月。 小跟班的手电筒为了节省电能,眼下并没打开,所以我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只是觉得头上闪过一道天光,然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是许多豆子在楼梯上滚动一样。 我摇着上弧月的那只手,突然被反拽着朝一旁拖去。与此同时红毛狐狸的身体上开始发出红光,将我们周围的一大块范围照亮。 我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了一跳。 只见许多拳头大小的黑色甲壳虫从楼梯上疯狂地朝下爬。一些没有耐心的干脆从螺旋状楼梯的缝隙里钻出来,由高处掉落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后仍然顽强地翻过身,朝我们这边一瘸一拐地挪动。 “这东西不是咱们在517局见到的化尸虫么?”我不由大惊失色。 上弧月迅速上前两步,拽住小跟班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要说这家伙的心也是够大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竟然还能够睡得这么死,刚刚这样的动静愣是没把他给吵醒。 “咋啦?”小跟班这会儿总算是醒了过来,含混不清地问了一句,随即揉揉眼看向前面,顿时大叫一声,“我的妈呀!” 在他乱叫的空当里,那些化尸虫已经爬到了他们的脚底。小跟班穿着的是他们那里的制式皮鞋,军工质量,结果被一只爬在最前面的化尸虫给咬住,竟然直接把鞋尖给咬了个洞穿。 “咚!” 这家伙也算反应不慢,一脚踢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下子力气用得极大,尽管化尸虫有厚厚的甲壳作为防护,还是被他给踢爆了。 化尸虫的消化液具有极强的酸性,一股黑烟顿时从他皮鞋的底部升腾起来。 在我紧张地看着小跟班那边的景象时,突然被小狐狸抓着朝上飞去。我转过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我们身后也已经有好几个化尸虫在秘密地靠近了。 虽然这些家伙很是恐怖,但到底还是有一个弱点,那便是爬墙能力不怎么样,勉强能在墙壁侧面行走,但是却无法倒挂在顶端。所以我们悬浮在半空中的时候,并不需要担心会有化尸虫跳到我们的脑袋上面。 上弧月随即也带着小跟班腾空掠起。她抬头朝上看了看,突然问了一句:“你身上有没有带着火柴?” “没有火柴。”小跟班在身上摸索了几下,拿出了一个打火机,“这东西行不行?” 红毛狐狸点点头,把打火机接过去,对我们喊道:“你们到这边来!” 小狐狸带着我飞过去,问道:“姐,你是想用火来烧死这些虫子?” “烧虫子用可就太浪费了。”上弧月微微一笑,“我要用这东西把上面的板子给炸开。” 听她这么说,我才想起来眼下我们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抬头顺着上弧月的目光看去,只见头顶那原本附着着黑雾的板子上,这会儿已经被点点红雾所取代,看样子应该是刚才上头的人打开盖子的时候破了法,上弧月布设在那里的法术才得以乘虚而入。 随后,我看到了盖子旁边石壁上黏着的物体:一个小型的炸药包。看来红毛狐狸不仅有手榴弹这一样大杀器,而是还有像炸药包一类的高端货。 上弧月并没有飞过去点着引线,而是直接把打火机扔飞出去。“砰”的一声,打火机触碰到石壁发生爆炸,刚好把整条引线引燃。 这样一来,炸药包的爆炸就比我们想象中快了许多。随着上弧月迅速结出一个迷障,我们头顶已经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出现了严重的崩塌。 要说这炸药包的威力确实要比手榴弹强太多了,尽管这还是上弧月特意将整捆炸药包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却产生了惊天动地的效果。 红毛狐狸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在炸药包爆炸两秒之后,她就拽着我们直朝上面那束光飞了过去。被炸烂的板子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作用,被我们一下子顶翻。 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引导着我们的光芒并不是阳光,而是一盏油灯发出的光芒。而此刻,这盏放在洞口不远处的油灯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给震翻,倒在桌子上将桌布引燃。 借着这愈发强烈的火光,我们朝四周看去,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人跑了,咱们赶快去追!” 上弧月说了一声之后就朝外面疾步走去。我正打算跟出去,却突然觉得右脚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不禁“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 “咋啦?” 在前面的小跟班和小狐狸回过头来,只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不由都瞪大了眼睛。 我带着不安转头一看,发现拽着我脚的赫然是一只枯瘦的手臂。这样的情景之前我也见过一次,显然是有鬼怪在作祟呢。 对此我倒是也有招数对付。拍拍身后的书包:“屁帘儿,该你上了!” 小鬼儿得到命令,还没现身,那柄和它形影不离的小隐剑已经先一步从书包里窜出来,直接就朝拽着我的那只手砍了过去,毫不拖泥带水。 “啊!” 一声鬼里鬼气的尖叫声过后,那只被斩断的手臂化作一缕黑雾消失掉了。还没等我站起身,就在刚刚那手臂的旁边,竟然又伸出了一个鬼脑袋。 这家伙头上顶着三根白色蜡烛,舌头耷拉了一尺多长,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鳝鱼似的。尽管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长舌鬼模样显得挺恐怖,但是此时的我通过刚刚的交手,已经知道这家伙其实没多大本事了,所以也就不觉得害怕。 长舌鬼翻着白眼,长舌头突然又伸长了许多,再一次朝我的脚踝缠绕过来。其实这会儿我完全可以让屁帘儿直接用小隐剑把他脑袋给砍下来,但是我却突然决定自己试一试。 以前听曾祖母讲过,有些道行浅的鬼是没啥本事的,就可以靠着怪模样来吓唬人。我估计眼前这个也是这样,此时大着胆子用手拽住他的长舌头,拼命朝后退。 可是情况好像被我想得简单了。别看这长舌鬼的舌头看上去不咋结实,实际上却韧性极强,根本就扯不断。我在那里费了很大的劲儿,结果不仅没有把他扯出来,还差点儿被他拽进了地板里。最后心说拉倒吧,还是得屁帘儿出手搞定才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见老熟人 就在那长舌鬼的脑袋被砍下来的同一时刻,桌子上的火也随之熄灭。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这火是被尸油点着的,大概这长舌鬼就是那尸体的灵魂,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小狐狸在旁边催我:“快点起来,咱们还要去追我姐呢!” 我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招呼着屁帘儿带我们去追上弧月。但是这小鬼能力有限,在下面咿咿呀呀尝试了半天都没办法托动三个人,不得已只能把小跟班放下去,让他去刘队长那儿搬救兵。 红毛狐狸的飞行速度极快,要不是因为小狐狸能够搜索到她的气息,这么黑的天还真没地方找她去。屁帘儿托着我和小狐狸吭哧着飞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一个挺偏僻的小村前面停了下来。 “人在哪儿呢?”我茫然四顾问道。 小狐狸也显得有些纳闷:“气息到这儿就没有了,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心说不会又和上次东子一样,莫名其妙失踪了吧。 “你再好好闻闻,这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怀疑地说。 可是我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我转头一看,不由瞪大了眼:小狐狸不见了。 刚刚还站在我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这未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小狐狸?上弧月?”我瞪着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儿,确实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下子我可觉得发毛了,心说大的没找到,怎么小的也丢了? “嗖!” 就在我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衣领,直接把拖了过去。 “啊啊!” 我大声喊着,手伸到背后一阵乱抓。突然觉得好像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心里在恐惧之余不由觉得有些诧异。 “你这小家伙儿,还真会找地方抓呢?” 身后突然传来了上弧月的声音,我一愣,猛地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把我给拽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红毛狐狸。 到这时候,我也搞清楚自己刚才抓到什么东西了:这事儿想赖都赖不掉,因为上弧月粉红色衣服的胸前还留着我的两个脏手印。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摸着脑袋笑了笑,心说难怪这么软乎呢。 原来刚才小狐狸是被上弧月抓进了迷障里面,所以才在我面前凭空消失。尽管我觉得红毛狐狸之所以没有同时把我们给拉进迷障是带着恶作剧的心理,但是这会儿我却没有和她争辩什么的心思,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摸人家胸理短。 “你跟踪的那个人丢了?”我问她。 上弧月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村子:“呶,看见前面的大石碑没有,他就在那里消失了。” “消失了?”我想了想,“是藏到迷障里面了?” “很可能。”上弧月一边盯着那里一边对我道,“这家伙知道普通的迷障没办法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所以这一路上暗暗布设下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迷障,所以这会儿连我也追踪不到他的气息。” 我不禁纳闷:“可是迷障不是能跟着人走的么,你咋保证他没有偷偷跑掉?” “我哪儿有那么笨。”上弧月抽空白了我一眼,“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所以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时候,我就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迷阵放在了他的周围,所以这会儿他肯定还在那里。” 和实用的小型迷障相比,大型迷阵更加耗费元气,一般都只是用在战争中。眼下上弧月使用迷阵,将处于小迷障中的人给困住,倒是颇有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意思。 我看着前面那一片虚无,问上弧月:“你刚才看见对方的模样了?” “看见了。” “是之前养尸鳗的那个女人么?”我又问道。 上弧月摇摇头:“没看清楚,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个人。” “不是人?”我觉得诧异,“那是啥东西啊?” 红毛狐狸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过会儿你们自己看就全都明白了,我现在还不敢肯定。” 听上弧月说得这么神秘,我又对前面迷障里面的家伙感兴趣起来了,脑子里开始活动,琢磨着那会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家伙。 可等了好一会儿,前面的小村子却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不由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该不会是趁着你结出迷阵的时候,那家伙跑掉了吧?” “不可能。”红毛狐狸显得颇为自自信,“他的迷障和我的迷阵,中间就隔了一秒钟的功夫,就算是豹子也逃不出去。” “那他会不会和我们这样一直拖下去?”我又问道。 上弧月还是坚定地摇头:“他的毅力可没咱们这么好,因为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长期暴露在野外会死掉。” 正这么说着,还没等我细细咂摸这句话里面的意思,眼前那平静的小村子突然出现了微微的变形。 其实并不是村子发生了变形,而是村子前面的空气密度发生了变化。上弧月立刻低低地说了一句:“对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从迷阵中冲出去了。” 这样的冲击产生了多大的力量,恐怕只有布设这个迷阵的上弧月知道了。红毛狐狸显然也失去了耐心,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她那根可长可短的绳子,从我们这个小迷障中走出去,径直来到了那个大迷阵的外面。 然后,随着一道如同水波纹一样的红光闪过,上弧月主动将迷阵撤掉,绳子脱手而出,像是一条长蛇般超前飞了过去。 我和小狐狸终于看见了前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确实就像上弧月说的那样,那东西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长长的毛发将整个身体盖住,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从迷障中脱出的家伙想要朝着另外一头逃窜,可是才飞出去几米就被上弧月的绳子给仅仅缠绕住了,随即“砰”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我和小狐狸兴奋得大喊,上弧月户挥了挥手,困住我们的迷障自动消失,我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就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怪物。 结果还没到近前,一阵嘶哑的笑声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这声音显得颇为尖利,和我之前碰到过的那些女鬼们笑声可以拼上一拼,只是稍微多了一些人气而已。 跑到一半的我不由刹住脚,心里暗暗惊讶,心说难道这家伙是个女人?看样子不像啊。 上弧月已经淡定地走了过去,嘴角带着一抹胜利者惯常带着的笑意,揶揄说道:“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 “呵呵呵,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跑过。”前面声音说道。 “还嘴硬?”上弧月面色一冷,“你要是不跑,我还用大老远追到这里来抓你?” 她这么说着,手上红光一闪,朝前面慢慢抬起:“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那家伙于是被上弧月用术法凭空举到了离地两尺的地方。当我们终于清楚地看到这家伙的模样时,不由全都瞪大了眼睛。 从整体上看,对方应该是个人,然而却没有四肢,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被砍掉了枝杈的大树,就只剩下一个主干。 长长而凌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液。再一次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面孔并不是女人的,而是一个标准的男人。 “现在你们应该看明白了吧,我这副模样,可是从来没有尝到过跑的滋味呢。”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还没等我想起来,上弧月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你是哪个红衣服男人儿子?” 乍一听她说起穿红衣服的男人,我还觉得有些懵。但是再结合眼前这家伙的声音一琢磨,之前的记忆瞬间就被唤醒了。 没错,这家伙就是我们当初追查杨教授下落时,在古楼碰到的那个没有露过面的娘炮! 后来古楼被毁掉,他老爹和杨永新趁乱跑掉,最后被517局给抓住关起来了。但是这娘炮却一直没露面,甚至被517局怀疑是否真正存在过。 要说当初这家伙做事还真是够绝的,竟然把一只大尸魔弄出来对付我们。要不是当时小和尚空心把我们藏到了莲花世界里面,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是看着这家伙的样子,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眼红不起来,因为这家伙的形象未免也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你这是咋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咋了,我可是一直都这样。”对我的问话,对方似乎显得颇为不快,“你们这些有手有脚的人,在我眼里看起来可是真不舒服呢。哈,真想给你们一个个剁掉!” 这话未免显得恶毒且变态,不过我们在此之前早已经领教过了。大概是因为身体重度残疾的缘故,这家伙对正常人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恶意。由此看来,杀了这么多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来我还对他抱着一点儿同情的心理,现在听他这么说不由咧嘴,心说对待这样的坏人,还真不能带着一点儿同情心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彘 上弧月虽然在佛法方面有自己的研究,但是到底还算是理性,不会被那些所谓的慈悲之心灌输。所以眼下对待这个身体残疾的男人,她可是一点儿都没打算手软。 “我倒是挺好奇,以你这样的情况,当初到底是怎么躲过517局追捕的。另外我还听说,从始至终杨永新都没有见过你的真面目,以至于所有人都怀疑你这个人是不是真正存在。” 男人那混着血和泥土的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笑道:“其实517局的人把我老爹和杨永新抓走的时候,我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那群家伙倒是也试着寻找过我,但是他们可没你运气这么好,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就走了。” 上弧月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我知道你很好奇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呵呵,如果你要是长成我这样,难道会喜欢出现在人前,让别人当作笑话看吗?”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是一副笑脸,“所以在许多人看来我很神秘,实际上这和城府没有关系,只是我不愿意被别人当成笑柄而已。” “失去了双手双脚以后,最初的一段时间我都是活在一口缸里。听上去很耳熟对吧,是不是很像当初吕雉对待戚夫人制作的人彘?那时候的我觉得生不如死,但是因为没有手,哪怕连自杀都不成……” 上弧月听到这儿,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说说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吧。” “怎么变成这样的?”男人一声苦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十年多前,也就是我六岁那年的夏天,当时我跳墙翻进村里大队的院子,采了一些桑葚打算带回家去吃。结果才从院墙里面翻出来,就觉得头上挨了重重的一棍子。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胳膊和腿都已经没了。” 站在一旁的我听到这样的事情,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童年里某些关于人贩子的梦魇又重新回归到了我的脑海中。 当时在农村有种非常流行的说法,说人贩子之所以要把人给带走,目的是为了获得人体器官。还盛传一些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打晕,然后再醒来身体上的某些器官就消失掉了。 但是眼前这男人的遭遇,似乎又显得有些不同,因为手和脚这类东西根本没办法和其他人的匹配,砍掉也没什么用处。 “三十年前?”上弧月若有所思,“六十年代初期?” 男人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没错,你这只修炼了上百年的狐狸,应该也对那个年代记忆深刻吧。” 六十年代初? 对上弧月提到的这个年代,我之前许多次听老一辈人提到过。那个时候因为国家的某些政策跑偏,加上自然灾害的影响,导致全国范围内出现了严重的食物短缺,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以至于许多年后老人们提到那个年代,还觉得心有余悸。 “既然你知道那个年代的事情,也就应该明白了我的手脚到底是怎么没的吧。”男人惨然笑道。 我早已经汗毛倒竖了。尽管男人没有明确说出口,但是傻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手脚是被人家砍去吃掉了! 在那个恐怖的年代里,尽管没有明确记载,但是老人们却说过,人吃人的情况确实存在着。当对食物的无比渴望战胜了仅存的那点道德观念时,这种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还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那些人,他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怜悯的心思,没把我整个吃掉,而是将躯干留了下来。”男人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随即发出呜呜的库哭声,“可是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他娘的还不如直接把我给弄死算了!” 这个故事给我们心理上的震撼未免太大,以至于眼下我们所有人都不由沉默起来。许多人都觉得鬼很恐怖,但是实际上他们却没意识到,最恐怖的东西就藏在他们自己以及周边人的内心深处,只要条件适当,这些令人恐惧的东西就会被释放出来。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上弧月开了口:“就是因为这事儿,你才走上现在这条路的?” “没错。当时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调查一段时间后就不了了之。但是我们父子两人可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我爹用了八年的时间,终于跟别人学会了养尸的法子,一点点把村子里那些王八蛋给弄死。然后我跟着他成为了养尸人,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上弧月听到这里,不仅紧皱着眉头插了一句话:“等一等。你刚才说你爹把你们村里害你的人都给杀死了?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害的你么?” 男人这会儿又开始笑,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狰狞了:“既然不知道具体是谁,那就干脆统统都处理掉好了。宁可错杀一千个,不能放过一个。” 我们这才明白,敢情最后他老爹是把全村的人都给杀死了。这样的行为和之前害了他的人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弧月冷哼一声:“就在刚才你说了自己的故事时,我还真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同情你了。可是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发现自己的同情心好像用错了地方。” “呵,七尾狐狸,你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男人眼睛显得有些泛红,“如果我和你一样,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或许我是一个比你还要善良百倍千倍的人。如果你也遭受到这样的痛苦,还能够觉得我和我爹做的这些事是错误的话,那我可就真佩服你了。” 上弧月收敛起脸上的冷笑:“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爹杀了你们一村的人才觉得你很不堪的?那你可就真的误会我了。那件事情我不会算在你的头上。之所以我现在瞧不起你,是因为你的仇在那时候就已经报了,现在却仍然要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 男人听到这话,竟然又开始张狂大笑起来,显然颇为神经质:“哈哈,你觉得我现在杀了这些人,目的仅仅是为了发泄自己心里的变态情绪?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持我自己的生命。” 随后,在我们惊诧的目光中,一直漂浮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的男人开始缓缓朝我们靠近。他的这一行为让我和小狐狸觉得颇为不安,纷纷朝后退去,上弧月却依然镇定地站在原地。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的四肢自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出现了萎缩的症状。这些都是断肢后形成的后遗症,如果持续下去,将会由四肢的萎缩发展到躯干上,最后是内脏,整个身体都会随之萎缩掉。”男人向我们展示他被斩断的躯体,“而延迟这种萎缩的方法,就是用新鲜的人体血液来浸泡四肢,这是唯一的一种办法。” “所以尸鳗把那些人给吞进肚子里面之后,并不尸直接吃掉,而是先送到你这里来,目的就是给你提供新鲜的血液。”上弧月喃喃自语地说道。 男人带着诡异的笑容点了点头:“所以说,眼前这些人的死也不应该归罪在我的头上,因为这些都是之前那些害我的人造成的后遗症,应该把罪过归结在他们的身上。” 在我看来,虽然男人的话有些扭曲因果联系的意思,但是如果从他那个角度出发,其实也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 我这会儿听他说起那条大尸鳗,又忍不住问道:“那条尸鳗不是受到一个女人的控制么,怎么会给你做事情?你和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们?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男人的话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其实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是在杨永新被抓起来之后的事情了。要是那傻女人还真是傻得可以,竟然为了那老头子什么事情都肯做。在得知我是养尸人的时候,她说只要我能想办法把杨永新从517局的手里救出来,让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我恍然大悟:“于是你就让她利用尸鳗去给你寻找新鲜的尸体?” “没错。其实我根本就没办法救出杨永新来,但是为了能够不断获得新鲜的血液,也就只能骗骗这个傻女人了。”男人的脸上露出颇为狡猾的笑容,“还别说,她养的这条大家伙还真有那么点儿用处,靠着尸鳗每天送来的新鲜尸体,我的身体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萎缩了。” 上弧月不由冷笑一声:“可惜这条尸鳗再也没有机会给你送来新鲜尸体了,因为就在刚才你把我们困在下面的时候,它已经被我加了毒药的手榴弹炸死了。” “那可真是我的战术失误呢!”男人自嘲般地笑了笑,仿佛并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反正现在落到了你们的手里,尸鳗是死是活,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还和养尸鳗的傻女人达成了另外一项协议呢!” 第一百九十章 灵狐父母 眼前的男人大概已经意识到这次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所以并不打算再继续瞒着我们什么。 “北山福乐寺的事情,其实就是我让她去做的。”男人道,“本来我还以为这事儿会闹出一场大灾难,谁知道被封印在地下的那个血如来那么不中用,竟然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镇压下去了。” “难怪。”上弧月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肯定不会做出那种把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于危险中的事情。” 听到红毛狐狸这么说,男人轻哼一声:“其他人就算想那么做,他们也没办法搞清楚阵眼怎么被破坏掉。为了将卍字金刚印的阵眼打开,我可是费了挺大一番功夫呢。” “东子身上的法术,是你种下的吧。”上弧月问。 “没错,那法术内里虽然是邪术,但是表面上根本就看不出来,甚至可以躲过福乐寺里肉身佛的检测,是我之前特意研究出来的,哪怕养尸人里的那些老资格都做不出这种效果。” 对此上弧月倒是点头表示赞同:“当时是我带着东子去到福乐寺里面的,连我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可见这法术隐藏得很深。” “当时阻止你回到寺里的那些鬼军也是我派出去的,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那和尚成佛。就差了那么一点儿,要不然现在冀北就不会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听他说的这些话,很是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上前去把他给凿一顿的冲动:这混蛋自己这样了还不算,非要让所有人都承受痛苦,心理的变态程度可见一斑。 “嗯,这么说来事情都搞清楚了。”上弧月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没有?” 最后这句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男人只是咧着嘴笑起来:“没有了。当初我没有本事杀掉你们,现在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既是我自己没本事,也是天意。” 红毛狐狸把我和小狐狸揽在怀里,说道:“希望你还能有机会重新进入轮回,下辈子没这么多痛苦,做个好人。” 说完之后,她就搂着我和小狐狸转身走了。 我有些诧异,费劲儿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根束缚在男人身上的绳子正在一点点收紧,男人的眼睛朝外激凸出来,舌头也随之渐渐伸长。 为这件事,上弧月到底还是开了一次杀戒。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杀人偿命的道理暂且不说,要知道男人的病可是没有新鲜人血就活不下去的,如果留他一条命,这家伙以后还是要靠着杀人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姐。”小狐狸歪着脑袋问,“这个人死了之后,下辈子真的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吗?” “没有机会了。”上弧月摇摇头,轻声说道,“刚才我说的话只不过想让他死的时候不那么痛苦,实际上那绳子上面有我附着的法力,他的魂魄会被直接打散,以免将来化成厉鬼继续害人。” 原来上弧月并没有给男人留下一点儿活路,刚才那口头上的祝愿,只是在让他魂飞魄散之前留下一点儿对这个世界还算不错的回忆而已。 …… 自打这事儿解决之后,我们周围的这个小圈子里又算是消停了一阵子。这样的日子就好比经常狂风暴雨中偶尔出现的一次风和日丽,给心理一个暂时的休整空间。 但是平静也仅仅是限于我们周围的这个小圈子而言的。事实上在冀北这个大的区域里面,自打小和尚成佛之后就已经变得颇为不消停,关于妖魔鬼怪的传言到处都是。 红毛狐狸每天都会获得各种各样的消息,对大部分不太重要的情况都忽略掉,只是偶尔会出去看看而已。 517局位于冀北地区的联络点重建工作也逐渐开始了。还就真的像我之前想得那样,他们把联络点选在了北山的山脚,刚好和某炮兵部队驻扎的地方是邻居,距离居民点远却交通方便。 而我和小狐狸,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跳脱之后,这几天终于消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寒假作业一直都没写,只能靠着这最后的几天突击了。 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学题,我觉得脑袋都大了,心说自己之前真的学过这些东西,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小狐狸,上弦月!”我转头低声喊道。 坐在石桌另外一头奋笔疾书的小狐狸看也没看我:“咋啦?” “这数学题我一个都不会,给我你做的看看呗。” 见小小狐狸没说话,我就自认为她是答应了,于是不客气地把她做完的那几本作业朝自己这边拽。可我才刚碰到那作业本的角,就突然觉得身后传来“呜”的一声风声。 战兢兢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披挂着金色盔甲的家伙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别在腰间的剑已经拔出了一半,一副随时都会把我给“咔嚓”掉的模样。 我咧咧嘴,把目光投向另外一边:“影子姐,你别拿我当你练习神鬼棋的假想敌啊,怪吓人的。” 坐在另外一张石桌上低头思索棋局走法的影子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好好做你的作业,不许抄袭,上弧月姐姐可是让我看着你们两个呢。”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很是无奈。和三个女人在一起相处,还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呢。我不禁琢磨,古时候那些有钱人到底是怎么想得,非要娶十个八个老婆,难道不嫌麻烦么? 影子和我说完这话之后,手里灵巧地结出了一个挺漂亮的手印,凭空朝我们这边比划了两下,我和小狐狸之间便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界限。这是几天前上弧月教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学会了,难怪红毛狐狸说她在奇门遁甲之术方面是个天才少女。 失去外援的我只能皱着眉头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过了半小时终于搞定,而影子那左右互搏式的神鬼棋已经下完两盘了。 “影子姐。” “嗯?” “上弧月出去做什么了啊,我都饿了。” 影子抬头看看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天听说别的地方发生了许多事儿,闹得都挺大的。你们要是觉得饿了,我回家去拿些吃的来。” 听她这么说,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影子的手艺我可领教过,别看年龄不大,做出来的饭菜却香得很,连婶子都自叹不如。 可就在她刚站起身的时候,一直趴在石桌上写作业的小狐狸这会儿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向小树林入口的方向。 “外面好像有人。”小狐狸颇为紧张地低声说道,随后鼻子微微动了动,又显得有些诧异,“不过这味道怎么好像是灵狐家族的?” 小狐狸的话让我们觉得摸不着头脑。眼下上弧月不在这里,我们遇到这种情况都觉得心里没底。眼下最为安全的做法,应该就是留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我们惴惴不安看着小树林入口的方向时,一个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 “小弧月?”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弧月,小弦月,你们在里面么?随后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我和影子都觉得很是诧异。自打我们认识上弧月以来,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称呼来喊她。而且看这意思,外面的人好像认识这对狐狸姐妹。 联想到刚刚小狐狸说的话,我问她:“该不会是你们老家的人来了吧。” 小狐狸眉头微微皱起,看那模样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并不敢确定,愣愣地朝外面走去。 我和影子察觉到这里面兴许有什么门道,所以并没有阻止她,而是跟在了后面。 走出树林,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对衣着颇为华丽的中年男女。 女人穿着一件雪白的毛皮外衣,虽然看样子应该是四十岁左右了,然而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皱纹,站在那里雍容华贵,光彩逼人;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则穿着红棕色的毛皮外衣,身材笔挺,带着人到中年的独特深沉气质。 “小弦月?” 在看到小狐狸的一刹那,两人的眼里似乎闪过了颇为惊喜的光芒。女人忙不迭地弯下身子,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快过来,让妈妈仔细看看。” “妈……妈妈?”小狐狸眼神中闪过某种色彩,但是却又带着疑惑。 中年女人目光中露出爱怜的表情:“哎呦,我的小弦月,你才那么小就跟着你姐从我们身边走了,到现在都记不清我们了呢。” 但是我却看出来了,上弦月对眼前这两个人是有印象的,因为她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渐渐变得红了,而后开始溢出泪水。 “妈……” 小狐狸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后突然就变成了雪白狐狸的模样,飞快地朝着女人的身上窜了过去。 到这时候,我才终于敢肯定,眼前这两人就是上弧月和上弦月的父母,两个道行颇深的灵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奇怪的命格 在狐狸姐妹这边,我平时仅仅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些关于她们父母的情况,眼下突然看见了活的,不免有些发懵。 当老爹的看见女儿自然也高兴得很,只不过相对来说显得内敛许多,知识笑着微微点头。然后,突然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这边。 我从他的眼睛里明显读出了诧异。 “你们两个是谁?”男人微微皱眉问道。 虽然看他的模样,是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但是我和影子还是分明听出了那里面带有某些不善的味道。这不禁让我们觉得莫名其妙,心说这大叔我们也没惹你啊。 “我们是小狐狸的朋友。”影子回答。 男人脸上诧异的神色并没有消退,但是语气却控制得更为自然了一些,问道:“你们也是这个村子里的?” “是。” “嗯。”男人点点头,“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的命格很奇怪,和正常人很不同。” 听他这么说,我们才终于明白了病根在什么地方:“上弧月和我们师父也都这么说。” “你们师父?”男人的眼睛里面闪出一些探寻的味道。 本来我打算告诉他,但是一直拉着我胳膊的影子这时候却狠狠掐了我一下。我顿时明白了,影子还对眼前这两个人存在着戒心。 这样小儿科的做法自然不会逃出眼前这只狐狸的眼睛。不过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候,红毛狐狸很合时宜地出现了。 女儿见到多年未见的爸妈,在我看来最起码应该来个拥抱什么的。可是上弧月却仅仅微微动了动眉毛,用稍显惊讶的语气道:“你们怎么来了?” 中年男女的目光立刻朝她那边投了过去。 “小弧月?!” 女人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话,随后的动作却让我们颇为惊讶。 只见她手超前一挥,一个白光形成的光罩瞬间将上弧月笼罩在了里面。然后,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处在光罩中的上弧月就变成了狐狸的模样。 “你们这是做啥呀?”我不由大声问道。 但是两人却根本没有搭理我,只是朝红毛狐狸那里望去,脸上露出某种怜爱的神情,这让我明白了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上弧月那七条尾巴里面有一条比其它几条要小上一些,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朵上偏偏有那么一个残缺的花瓣。显然,这就是后来被佛祖补上的那条。 女人将上弧月身边的光罩撤掉,后者摇身一变重新成了人形,再次看向中年男女这边。 “是因为这条尾巴掉了,所以才惊动了灵狐一族的吧。”上弧月问。 “没错,实际上我们早在几天前就应该来了。”女人含着眼泪说道,“不过后来我们从灵镜里面得知你的那条命被佛祖救了回来,所以才会耽搁一些日子。” 红毛狐狸显得挺淡然:“没事,我命挺好,又被人救回来了。” 男人轻轻点头:“你的命确实挺好,连佛祖都有缘见上一面。而且还有一个新佛因为你产生,一定会收获很多的福德。” 上弧月点点头。 中年妇人这会儿已经走上前来,抱住上弧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后者却显得有些僵硬,仅仅是偶尔一些回应而已。 站在旁边的我看着眼前这场景,隐约觉得上弧月好像对父母的突然来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并不像小狐狸那么欣喜。 本来一家人在这边高高兴兴地团聚,作为局外人的我和影子应该回避才对。可是当他们朝树林里走去的时候,红毛狐狸却偏偏要跑过来拉上我和影子,这也显得太奇怪了。 中年男女走进树林之后,开始饶有兴伟地左顾右盼起来。小狐狸显得高兴得很,拉着女人要去树洞下面她们的卧室去看看。不过中年男人显然懂得回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径直坐在了石凳上。 “你们两个娃娃过来。”男人微笑着喊我和影子。 虽说他的表情显得很和蔼,但是大概因为身上气场太足的缘故,站到他身边的我不由觉得有些紧张。 “你们两个娃娃是姐弟?”男人问。 “是,但不是亲姐弟,她是我堂姐。”我回答道,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她不是我婶生的孩子。” 这样的话在正常人听起来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男人的理解能力却出奇得好,点点头道:“是领养的孩子,对吧。” 我们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竟然能让两种奇怪命格的人变成一家。”男人感叹地说道。 这会儿我的胆子变得稍微大了一些,立刻解释到:“我之前魂被别人勾走过,招回来的时候没放正,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然而男人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魂位不正的问题。你的灵魂出现在这具躯体里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觉得很纳闷:“啥意思?” 男人在我和影子身上扫了几次,指着我说道:“从命上来看,你应该从来都没活过。” 他又指着影子:“你则早已经死了。但是你们两个人现在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所有我才会觉得奇怪。” 啥玩意儿? 我和影子面面相觑,都觉得男人的话有些不可理解。 不过影子很快便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我之前得过绝症,后来好不容易才被治好。” “怎么治好的?”男人问。 “听说是用一种禁术,就是用人死后遗留在天灵盖里的最后一丝阳气,许多阳气凑在一起就把我救活了。”影子说道。 “难怪了。”男人轻轻点头,眉头微锁,许久才抬起头,“你知道这种禁术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吗?” 影子轻轻摇头。 “施放这个禁术的人因为做出的事情太伤天和,死后注定会魂飞魄散。而你的灵魂则会在生死簿上被销掉,不再进入轮回,永远都只有一生一世。” 听到男人的话,我们不由目瞪口呆。我转过头,对影子道:“我记得使用这个禁术的人,就是之前被勒死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吧。” 影子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最后确实已经魂飞魄散了。” 那么照这样说,影子不入轮回这件事也就是真的了。 “不入轮回是啥意思?”我抬头问道,“是不是说影子姐可以永远活下去,像神仙一样变得长生不老?” “这个,对你们两个小孩儿来说可能不太容易理解。”男人摆出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琢磨怎么向我们解释,“就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上弧月这会儿正好从树洞里面走了出来。 我说道:“我们正说不入轮回是怎么回事呢。你快说啊,到底影子会怎么样?” 男人似乎想继续说下去,上弧月却突然声音颇大地打断了他的话,对我们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没有人可以躲过生死轮回。如果人人都这样,那地府里面的鬼差不是都要失业了?” 男人看向她:“可小弧月,你应该知道这个女娃的经历和别人的不一样,她的灵魂……” “没什么不一样的。”上弧月回视过去,“既然获得了重生,就证明这个小世界的规则已经承认了这种情况,没什么不一样。” 中年男人似乎从上弧月的眼神中明白了些什么,轻轻摇摇头,随即说道:“或许是我记错了。” 我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不可能吧,刚才你说用这种法术的人会魂飞魄散就说对了呢。” “那就是一个凑巧。”男人微笑着摆摆手,“没办法,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人老了就容易记不清东西。” 上弧月随即对中年男人道:“我想和你单独说点东西,咱们去那边吧。” “好,咱们父女俩可是很长时间没有安安静静地说过话了。”男人微笑道,随即跟着上弧月朝一旁走去。 我在后面皱着眉头,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些简直无厘头:“这种事儿哪儿能记错呢?” 回头看看影子,却发现她正低着头,不禁好奇问道:“你咋啦?”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么?”影子低着头问我,“我敢肯定是上弧月姐故意不让他说下去的。上弧月姐肯定什么都知道。” “上弧月?”我更觉得纳闷儿了,“上弧月为啥不想让咱们知道真相?” 影子抬起头看向我,我发现她眼神里的色彩明显有些黯然:“灵魂不进入轮回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上弧月姐才不想让我们知道。” 听她这么说,我把刚刚那些细节一咂摸,顿时觉得自己可真够笨的,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可惜的是影子并没有我神经这么大条,而是非常敏锐地嗅到了这里面的某些味道。现在看来,这对她的心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随即我又马上想到了另外一点,不由怔愣住:“那男人还说,我的命格也很不一样。该不会上弧月也知道这件事,也故意瞒着我的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入轮回 于是我也不禁觉得有些郁闷了。 在我和影子坐在石凳上琢磨着中年男人的话时,小狐狸已经拽着她娘从树洞里走了出来,看见我们之后忙不迭地介绍起来。 “我娘可是八尾巴灵狐,可厉害了!”小狐狸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仍然风韵犹存的气质女人,觉得眉眼确实和上弧月很像,是母女无疑了。 中年女人用那眼角略微上翘的眼睛看着我们,微微一笑道:“你的这两个小朋友很有意思。” “他们确实可有意思了,平时跟着我和姐姐一起去抓鬼。以前我都是和小动物玩儿的,现在可以整天和他们玩儿……” 不过我和影子此时却明白,中年女人所谓的“有意思”,十有八九指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命格。本来这会儿我有机会从她这里得到点儿信息,可是小狐狸在那里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以至于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她说个不停的时候,上弧月已经从一旁走了回来。中年女人回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看向她。 “其实我们早就该来的。”女人道,“只是家族里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事情,而且我们在灵镜里看到这条损失的尾巴已经重新找了回来,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上弧月问:“家族出了什么事?” “家族正在大迁徙。”男人回答道,“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新的领地距离冀北并不算远。” 听到他这么说,上弧月的表情显得颇为惊讶:“大迁徙?家族上千年里从来都没有过大迁徙,是因为有对付不了的天敌?” “天敌倒是没有,不过你应该听说过,一个家族的兴衰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们灵狐家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兴盛,在之前那块地方的命数也差不多到头了,现在迁移到这里,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上弧月的表情若有所思。尽管表现得不算明显,但是我却分明看出来,她好像并不怎么希望家族迁移到靠近冀北的地方。 “之前黄三太奶耗费自身许多修为演算天数,算出十年之内所有灵物和邪物势力都会渐渐式微,所以这不仅仅是灵狐家族的气数,实际上也是其他所有灵物和邪物的气数。”上弧月说道。 中年男女不禁沉默起来。 “另外小和尚成佛之后,整个冀北地区的正气外泄,邪气正在逐渐填塞进来,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休整到之前的水平,所以我不认为把整个家族迁徙到这里是对的。” 男人点了点头,随即笑着看向上弧月:“放心,这些事情我们会帮着搞定。家族迁移这事儿我们已经和这里的鬼使们打过了招呼,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我看来,上弧月的担心纯属多余。要知道站在她面前的可是两只老狐狸,而且家族迁徙肯定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背后肯定还有一个由更多老狐狸组成的智囊团在。 和我想象中不同的是,这次狐狸姐妹和父母聚在一起的时间出奇得短。 本来我琢磨着他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怎么着也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但是仅仅半小时不到,中年男女便匆匆离开,以至于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懵逼。 “这两人真的是狐狸姐妹的父母?” 尽管中年女人走的时候两眼含泪,但是我却还是觉得这样的会面相对于我心中那种父母和儿女见面的场景,未免显得太过平淡了一些。 小狐狸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最后还是上弧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月,我们回去吧。” “姐,爸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狐狸看向上弧月的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按照咱们灵狐家族的规定,除非遇到特别大的事情,要不然我们这些离开族群的灵狐是不能和家族产生什么联系的。”上弧月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现在已经算很破例了。” 对灵狐家族的这个规定,上弧月之前和我们解释过,说是为了家族的发展壮大,但是具体的理由就不是我能够理解得了的了。 “上弧月?” “嗯?” “你好像和你爸妈的关系不太好。”我丝毫不隐晦地说道。 红毛狐狸不由一愣,看向我的眼神里,分明有一种“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惊讶。可她的回答却和眼神里的东西不同:“没有,只是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一时之间不太习惯而已。” 很显然,这是一句假话。 我本来还想揪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可影子却突然插了一句话,瞬间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面。 “上弧月姐,刚才叔叔说我的命注定不入轮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红毛狐狸又是一怔,意识到刚刚自己用来敷衍的那些话没起作用。但是她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们真相,只是含混不清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起码这一生对你没什么影响。以后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吧。” 这一生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都从这话里面嗅到了某些不太好的味道。 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红毛狐狸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其实我挺不愿意让家族的人把冀北附近当作迁徙的目的地。”她神色颇为凝重地说道。 “你是怕你们灵狐家族搅和到和养尸人势力的冲突里去?”我问道。 上弧月轻轻摇头:“那我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家族的能量非常强,养尸人未必有胆量却触霉头。我是担心冀北地区的灵气泄露。你们知道我们灵狐家族为什么会把冀北周边当作迁徙的目标吗?因为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灵气和邪气互相碰撞,对修炼非常有利。” 我满脸不解地摇摇头。 “别忘了我们灵狐天生能够吸收天地元气,一个数量庞大的种群聚集在一起,对灵气的消耗非常大。”上弧月微微眯起眼睛,“大到可以导致一个地方的灵气形成空洞,冀北也会因此变得更加不安定。”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这块地方龙尸盘踞,不管对灵物和邪物来说都是个风水宝地,也因此导致各方势力争抢,让整个地区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 而他们灵狐家族,偏偏也要在这关头来凑热闹。 “我倒是希望家族能和养尸人产生什么冲突,如果要是能对后者造成一定程度的消耗,总比两个大势力争相消耗冀北的灵气要好得多。”上弧月颇为诡诈地说道。 树林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滴滴”的喇叭声。 听到这声音,不用看我们就知道,肯定又是刘队长和他的小跟班过来了。 不过这次出现的不只有这两个人,还有身体才恢复正常的东子。这家伙在福乐寺闯了祸,被517局审查了好几天,最后证明当时他确实是受到了邪术的影响后才没事了,否则非得以危害人类安全的罪名把他关起来不可。 此时这个刚刚洗刷了嫌疑的家伙跟在刘队长身后,表情仍旧显得颇为无奈,朝我们这边尴尬地笑了笑。 “唉,又解决了一件事。”刘队长大大咧咧地走到我们身前,手里捻着烟卷微微笑道,“那个养尸鳗的女人,经过我们缜密的排查,终于把她给抓起来了。” 这在我看来,确实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要说这女人啊,藏得也确实够深的。一个上过研究生的高级知识分子,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一个庄稼汉,而且平时和普通农妇一样到田间地头去干活,街坊四邻都说女人在农活方面是这个——”刘队长竖了竖大拇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城府很深的杀人凶手呢?” 对此上弧月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信仰而已。对她来说,杨永新就是她的信仰,所以她才会为杨永新杀人,为她放弃自己的孩子,也愿意为他隐姓埋名心甘情愿地当一个村妇,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刘队长用稍显惊讶的眼神看了看上弧月:“没想到你这只七尾灵狐,对这方面的理解倒是很透彻。”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但是站在她身边的我却不由暗自腹诽,心说她当然了解得透彻了,因为对别人使用心理战术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刘队长把烟卷放在手里把玩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点着,一边点一边说道:“还有一件事,是那女人亲口供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说出来,可能我们永远都猜不到。” 他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先是美滋滋吸了一口烟,然后才继续对上弧月说道:“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过,那女人提出的把东子交给你们的条件,是让你拿影子去进行交换对吧。” “没错。”上弧月点了点头,“不过这只不过是那女人耍的把戏而已,她并不是真心想要影子,只是用这个话题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谁料刘队长却轻轻摇了摇头:“可根据我们现在了解的情况,事情可没这么简单。” 第一百九十三章 焚化空心遗体 我们一下都来了兴趣,心说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猫腻? 刘队长道:“那女人其实是真心想要影子,只不过目的不像她说得那么单纯而已。” 影子显然也觉得很纳闷:“她要我做什么?” 刘队长带着颇为含蓄的笑意:“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说,和前几天死得那个只有躯干的男人很有很大的关系。” 对那个倒霉蛋儿,上弧月事后只是告诉刘队长说他是自杀死掉的,并没有是自己下了杀手。 这下子我们就更觉得纳闷儿了。我说道:“难道是那个男人打算用影子的血来帮自己恢复?”可是想想又不对,因为影子当初是他用禁术救活的,虽说那是迫于上弧月的压力,可如果现在再对影子下杀手,未免显得太奇怪了。 刘队长摇摇头,笑道:“不是那么回事。我实话跟你们说吧,那家伙是看上这小姑娘了,想娶回去做媳妇呢。” “啊?” 我满眼诧异地看向影子,发现她比我还震惊。当时的影子也就才十几岁,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情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另外九十年代的社会风气可不像是现在这样,所以听到这话之后,脸就不知不觉红了。 上弧月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队长大概也察觉到了影子的尴尬,没有再继续拿她打趣,一本正经说道:“根据那女人交代,上次在古楼那边,男人曾经看到过影子一面。你也知道那家伙的性格非常变态,偏偏就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估计当时他也不会用自己的阳寿作为代价救影子一命了。” 一时间,我们心里的好多谜团好像都被解开了。之前我们一直认为影子是因为身体里的金蚕蛊才受到了特别的关注,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那家伙真是个变态!”上弧月带着颇为鄙夷的语气说道,“竟然对影子这么小的女孩儿都有歪心!” 刘队长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皮鞋捻了两下,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其实这说来也不能完全怪他。你也知道那家伙的模样,没有手脚,放在地上还没有一个孩子高。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很容易对身高低一些的孩子产生兴趣。” “今天我们来这里,可不光是和你讨论这件事的。” 刘队长又把烟盒摸了出来,但是没有打开,放在手中把玩着说道:“新联络点现在基本上已经投入使用了。考虑到这附近的情况比较复杂,局里决定来一次清扫,震慑一下这方圆几十里之内的邪恶存在。我是局里派来通知你这个决定的。” 听刘队长这么说,我觉得挺高兴。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眼下517局把联络点放在这里,别的不说,肯定要保这方圆百里的太平,要不然可就一点儿面子就没有了。 可上弧月一开口却是一副颇不以为意的语气:“这是你们517局自己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事情办坏的时候别来找我就成。” 听她这么说,刘队长只是站在那里讪讪地笑:“我们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上弧月颇为敷衍地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掌控住局面的话,这倒是让这里恢复平静的一个好办法。不过前提是你们能够掌控这个局面。” “那具体的方案,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刘队长继续问道。 “只要把养尸人这个庞大的组织给搞定,剩下的那些根本不成问题。”红毛狐狸抱臂站定,想了想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给你们一些我知道的关于养尸人的资料。” 刘队长显然对此很感兴趣,点了点头。 于是红毛狐狸回到树屋,没过一会儿抱着许多泛黄的宣纸走了出来。这些用毛笔书写的繁体行书把刘队长他们三人吓了一跳,我凑上前去,只看到宣纸密密麻麻都是字,鬼知道写的是什么。 “冀北大部分正邪势力的情况都在上面,关于养尸人的情况用了二十页纸,但这只是已知的一部分情况。根据之前我们的经历来看,尚未了解的东西要比已知的东西多。” 三人互相传看着那些写满了字的纸,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刘队长忍不住道:“看样子还真是够麻烦的,这些情况必须要马上报告给总部才行。” “这些情况难道你们517局没有收集过?”上弧月问。 刘队长不由苦笑:“我们也不知道决策层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不过看了你的这些记录,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你这么不看好‘大清扫’行动了。” 得到这些资料的刘队长忙着回去汇报。临走的时候,一直显得有些沉默的东子回过头来,对上弧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昨天我们得到消息,说空心的尸体在大雄宝殿下面找到了,今天会在信徒们面前焚化,你们过去看看吧。” 说完这话,三人便匆匆登车离开了 我抬头看向上弧月:“小和尚不是已经成佛了么,为什么还有尸体?” “成佛是灵魂上的事情,身体自然被留下来了。”上弧月解释道,随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过去看看吧。” 自打上次从福乐寺离开后,我们一直都没有再回去过。小和尚不在了,整个寺庙对我的吸引力也就所剩无几了。 眼下,当我们再次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原本遭到严重破坏的地方已经进行了一番修缮,但是大雄宝殿的门却紧闭着,估计里面那个大洞是很难填补的了。 “姐,我感觉这里的灵气好像少了很多。”小狐狸翘了翘鼻子,低声说道。 显然这是小和尚成佛的时候带走了寺里太多灵气的缘故。上弧月道:“其实这和墓地的风水有异曲同工的意思。但凡风水宝穴,埋在那里的先人通过消耗灵气来为子孙提供福荫。但是如果在同一个位置再埋一个人,灵气不够,风水宝穴也没什么道理了。福乐寺建在灵秀之地,小和尚成佛消耗的元气太多,眼下这里已经和一块普通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了。” 福乐寺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满满地挤了许多人。几乎整个县城都已经知道了空心成佛这件事,即便那些最初狐疑不信的,当来到寺里看到大雄宝殿中间的深坑后,都立刻变得深信不疑,因为谁都知道凭着人力的作用,想要弄出这么大一个深坑来完全不可能。 而今天,这些虔诚的信徒们来到这里,目的就是想看小和尚尸体被焚化后形成的舍利子,毕竟这对佛教徒来说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事情。 我左顾右盼看了好一阵:“怎么不见小和尚的尸体?” “应该正在哪里进行一番打扮吧。”上弧月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么隆重的仪式,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遗体请出来。” 看着这满院子的人山人海,我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低声道:“看着好像在拿小和尚的尸体做展览似的。” “就是在做展览。”没想到上弧月对我的话颇为赞同,“如果不让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又怎么会有人相信佛法能让他们脱离苦海。没人相信,寺里又怎么会有香油钱呢?” 她的话让我不由皱眉:“照你这么说,和尚们都变成做生意的了,那多俗啊。” 红毛狐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有伟大的成果,其实在过程中都不能免俗。你想啊,要是这些和尚连饭都没得吃,又有谁愿意接触佛法。如果他们连接触都没接触过,又怎么能成佛呢?” 上弧月长于这种辩论,我这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自然说不过她,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都是保持沉默。 人群的后面传来一阵骚动。我们转头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小和尚全身披着金黄色的僧袍,被几个和尚一起从讲经室里面抬了出来。看得出他们特意让小和尚的尸体保持着盘腿坐姿,以示庄严。 所有人都静默着不出声,目光随着小和尚的尸体转动。我发现这种基于宗教观念而形成的秩序,可比学校里老师们费尽心思维持的要管用多了。 随后,小和尚的遗体被放在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上面有金色莲座,而且还特意弄了一个架子一样的东西,防止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因为没有支撑而倒下。 站在人群中的我看着微闭双眼的空心,只觉得这家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心里也不觉得怎么难过,毕竟他是成佛而不是真正死掉了。 等众人把空心安置好之后,下面的信徒瞬间哗啦啦跪倒在地上。如果我们不是因为在迷障中的话,可就显得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了。 “他们什么时候把空心火化啊?”我低声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看了看天色:“还不到时间。寺里还要靠着这具遗体弄些香油钱呢,所以必须要走完必要的形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夺舍利子 在台子旁边进行主持的不是大和尚空义,而是一个身材颇为臃肿的中年和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平时就在功德箱的旁边,每当信徒往箱子里投钱的时候,就会双手合十递过去一炷香,据说是在佛前加持过的。 “……大家都知道,在百年之前,寺内曾经出现过一位得道高僧。正是因为有大师圆寂之后的肉身佛在,福乐寺得以延续百年香火。此次同修空心涅槃修成正果,功德无量。寺内为了纪念此次功德,将会建造佛塔供奉遗骨。” 说到这里,胖和尚露出一副颇为真诚的面孔:“希望信徒们发扬慈悲心,广为施舍,为本寺完成这件大功德助一份力。” 说完这话,佛歌大作,一群小和尚抱着功德箱在人群中穿梭起来,不一会儿回到台上,看样子收获颇丰。 “轰隆隆!” 天上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声,似乎要下雨了。 胖和尚似乎对自己游说的成果比较满意,看了看天色道:“那之后我们要进行今天的最后一项仪式了,将遗骨送入塔内进行焚化。” 空心被一群和尚抬着,放入了专门用于焚化寺内死去僧人的塔内。这所谓的塔下面是中空结构,中间本来是一个挺大的石槽用于盛放遗体和焚化后的骨灰,后来又在槽里面加上了一层铁,非常牢固。 空心那颇显瘦小的身躯被放在里面,铁门一关,随后下面那些柴被点燃,干柴烈火,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隐约可以看见寺外的山上开始变得雾蒙蒙的一片了,显然那边已经下起了雨。 初春的天气才刚回暖不久,这冷雨显然又让温度降下去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尽管雨帘看看上去近在咫尺,却并没有落到寺里哪怕半滴,很是神奇。 “哇!” 站在我们身边的小狐狸突然大哭起来,把我们给吓了一跳。这小家伙一边哭一边还抽抽噎噎地说着:“空心被……被他们给……他们给烧了!” 我摇着她胳膊:“空心已经成佛了,现在这身体也没啥用了,烧了就烧了呗。” “我……我知道,但是看空心被烧了……就想哭!”小狐狸的哭声依然没有止住。 后来我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都感到很是好笑。小和尚成佛是万境归空,而眼前的小狐狸则处在另外一个极端,哪怕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仍然还不能完全看破。 焚烧遗体的速度很快,大概进行了半个小时,然后残余的火焰被扑灭,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过后,塔的铁门被缓缓打开。 下面所有的信众,包括所有的和尚此时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此时对所有人来说都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将目睹佛门至宝舍利子的出现。 事实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随着一颗颗大小不一金光灿烂的舍利子被挑出,所有人又都再一次跪倒在了地上。 上弧月带着我们站到人群的前面,我和小狐狸也不禁为那些大大小小的舍利子惊叹不已。它们不仅呈现各种各样的颜色,而且全都发出柔和的光芒,天然地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和尚们在那里挑挑拣拣,一共从遗骨里面捡出了十颗舍利。负责挑拣舍利子的几名和尚互相看看,神情中似乎带着某种不解。 不过最后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盛放着舍利的盘子端到了中间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圆台上,其余一些和尚则开始收集骨灰。 “按照五脏六腑的数量来看,少了一颗舍利子。”上弧月喃喃说道,“那颗还在我这里。” 我想起之前邪物曾经控制着上弧月,将小和尚从胸腔里挖出来的心脏焚化成舍利子吞进了肚子里面。看样子小和尚从那之后一直没有复原那颗心脏,还真的就“空心”地生活了那么久。 眼下外面的雨势渐停。和尚们把骨灰收进坛子里,才放到圆台上打算供信徒们瞻仰,天上突然没来由地响起了一声炸雷,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劈下来,刚巧落在盛放骨灰的坛子上面,把骨灰坛瞬间劈成了八瓣。 “呜!” 一道狂风吹过,小和尚那还散发着余温的骨灰尽数飘散到空中,从寺院的围墙上空飘过,碰到外面的零星小雨,纷纷随之落到地上。 天上随后出现一道彩虹,这也就是传说中高僧大德圆寂后形成的虹化现象了。 “善哉善哉!” 胖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高台上,双手合十满脸虔诚:“佛有好生之德,即便是死后的骨灰,也愿意落到地上滋养山川万物。信徒们应该常怀感恩之心,感念我佛的懂得。阿弥陀佛,各位如果想要上前瞻仰舍利,请去往那边投些香油钱。我们会有人专门记录,将来建造舍利塔时,你们的功德将会被永远被铭记于内。” 经过他这么一番鼓动,第二轮捐款又开始了。 “行啦,咱们走吧。”上弧月道。 可没等我们转过头,一个速度奇快无比的东西突然从我眼睛的余光中划过,我迅速将目光追踪过去,看到的是一个全身血红的家伙。 那只飞僵,整个身体蜷缩在大雄宝殿破碎的房顶上,眼睛直朝院子中间摆放着舍利子的那个圆台上看过去。 “这只飞僵怎么也来了?”我惊呼了一声。 这么一个全身血红极其耀眼的家伙,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极其惹眼。 此时的它自然也没能逃过满院子信众的眼睛,几个人不经意抬头一看,顿时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叫喊声。随后众人纷纷朝寺院外面跑去。 对于福乐寺的僧人们来说,这简直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情。本来大把的钞票即将被送到功德箱里,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免让人觉得气愤。 主持整个仪式的胖和尚一开始并没搞清楚状况,带着惊讶而愤怒的目光看向房顶的方向,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不过他倒是并没有让惊恐完全封闭住自己的头脑,而是颇为敏锐地发现了飞僵目光的落点,顿时大喊起来:“保护舍利子,保护舍利子!” 这声音显然惊醒了一旁那些目瞪口呆的僧人们,手持棍棒的武僧纷纷朝着圆台的中间跑过去,还没来得及摆好阵势,蹲在大雄宝殿顶端的飞僵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下来。 “嗖嗖嗖!” 要说福乐寺里这些武僧的功夫确实不低,把棍子舞成了一道屏障。那从房顶上跳下来的飞僵见到这情况,愣是没有地方插手。 等它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当,伸手直朝盛放着舍利子的盘子里抓去的时候,早有防备的和尚猛地挥动棍子,刚好打在了飞僵的脑袋上。 “砰!” 随着一声闷响,武僧棍子的顶端变成了两截。如果承受这棍的是一个人的话,估计已经脑浆迸裂而死了。 挨打的飞僵周身顿时腾起一阵浓浓的煞气。 “糟糕!”上弧月不由惊呼一声,“本来这飞僵已经在狗爷和小和尚的引导下逐渐消除魔性,可是如果再这么持续惹怒他,身体中那些煞气被重新唤醒,以前他们做的那些努力就都白费了!” 正这么说着,那胖和尚已经趁机抱着盛放舍利子的盘子跑到禁室里面去了。 飞僵看样子还想继续追过去,但是眼下武僧们已经摆好罗汉阵,佛气大盛。这家伙在连续挨了好几棒子之后,朝武僧们龇龇牙,转身迅速飞走了。 在迷障中作为看客的我们也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小狐狸低声问道:“姐,为啥飞僵非要抢舍利子啊?” “我也不知道。”上弧月微微皱着眉头,“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过这种可能未免太可怕了。” “啥可能性?” 红毛狐狸颇为严肃地看过来:“可能飞僵从一开始表现出对佛法感兴趣就是一种假象,其实他的魔性根本没有因为听小和尚讲经而消除,而是刻意隐藏了起来,为的就是等小和尚圆寂之后这一天。” 仔细想想,上弧月的这种假设的确很可怕。如果真像她说的这样,那么飞僵俨然就是一个城府颇深的魔物,懂得用装傻来掩饰自己的本性,直到限制自己的条件消除为止。 但是对上弧月的这种猜想,其实我并不是十分相信。因为以我这个孩子的角度来看,那家伙之前所有的表现应该都不是装出来的。我曾经眼看着飞僵的眼神从暴虐转为平和,除非他的隐藏能力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否则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这件事很快被我们淡忘了,毕竟眼下许多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而飞僵显然不在我们的重点观察范围。 可没想到,就在我们开学的前一天出了岔子。 那天上午,我好不容易解决掉了自己所有的作业,中午吃完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睡梦中突然觉得周身一阵燥热。 这在初春的季节未免显得有些古怪,因为家里的煤炉已经不生火了,而且天气还很冷,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旱魃出世 我从炕上坐起来,使劲儿揉揉眼睛,发现窗子外面的天色呈现出暖黄。 这种颜色在夏天的雨后比较容易看到,阳光和红色云霞共同起作用产生的效果。可现在这种时节,显然不应该出现那样的情形。 有古怪。 我急匆匆地跑到堂屋里喊爷爷奶奶,却发现老两口并不在屋子里。院子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显然是有许多人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我又忙不迭地朝外跑去。 结果才走出屋子,我就顿时被眼前的情景给镇住了。 黄色的天空中,原本应该散发出清冷光芒的太阳,此时却红得可怕,兼职如同喂了苏丹红的鸡生出来的蛋黄,温度自然也比平时要高上许多。 街坊四邻全都在外面议论着这件事情,爷爷和奶奶也在其中。一看到我出去,众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娃子,平时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妮子知道得那么多,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这是咋回事?”一个奶奶辈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问我道。 我使劲儿摇头。 “唉,我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是第一回看到日头变成这样。”站在旁边抽烟袋的老头感叹道,“二十年前咱们这里大地震,之前也是天降异象。那天晚上我起夜出去,就看见天边许多有许多蓝光在闪,紧接着就地震了。现在天上又出现了异象,我估计可能又要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喽!” 老头的话都市让所有人都变得惶惶然,许多人跑回家把孩子给叫了出来,生怕老头一语成谶真的闹出了地震。 当时爷爷有一台半导体,这会儿显然成为了一个从外界获知消息的窗口。很快我们便在充满干扰的声音里听到了市里广播台放出的一个临时消息。 “……本次异常天气出现的原因暂时还没有结论,目前的表现也仅仅限于温度升高。有气象学专家称,如果此现象持续下去的话,将会对农业造成某些影响……” 众人围坐在半导体前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因为不仅是他们,就连气象部门那些专家都觉得发懵。 “对农业造成影响?” 众人咂摸着这话的意思,毕竟都是农民,对这方面的关注会比较多:“这里面也没说是好影响还是坏影响啊。” “这还用说么?”刚才说话的老头又颇为自信道,“春天来得早,冻土就化得快,咱们的庄稼收成肯定好。” 这话虽然当时得到了不少的认同,但是后来在十里八村流传开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最初那个关于地震的谣言。许多人家又将二十年前使用的那些帐篷搬了出来,全家窝在里面生活了一段时间。 此时的我听着眼前这些人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越来越觉得不靠谱。 突然有人在身后拽了拽我的衣服。转头一看,竟然是影子。 “走,咱们去找上弧月姐姐。”影子低声说道。 我们走到小树林外面的时候,发现小狐狸正在入口附近挖着什么东西。看见我们两个,她忙不迭地朝我们招了招手。 “你在这里做啥?”我们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挖甜根吃。”小狐狸把一些白白的节状植物递给我们,“尝尝,可甜了。” 我心说当初这可是我经常做的事儿呢,于是一边把她递过来的甜根塞进嘴里一边问:“你姐呢,我们有事儿要找她。” “为太阳的事儿?”小狐狸抬头问我们,“我姐现在也没弄明白,正在里面用法术演算呢。她知道你们会来,所以提前让我在这儿等着,先不让你们进去。” 连上弧月都没弄明白?尽管觉得十分惊讶,但我们也只能暂时等在外面,闲极无聊的我跟着小狐狸挖甜根。可还没挖出来几根,耳朵里就听到一个声音:“你们都进来吧。” 树林里的情景显得颇为魔幻。 许多符咒被按照北斗七星的线路连在一起,符咒上方燃着彩虹色的七色火焰,火焰上方是一个个纸做成的小傀儡。小傀儡们身上泛起黑雾,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是在和上弧月说着什么。 紧接着,随着上弧月轻轻一挥手,所有小傀儡都在一瞬间扎进了七彩的火光里面,落到地上化为灰烬。 “它们说的是啥?”我问道。 上弧月的面色微微红涨,鬓角的位置显现出点点汗水,看样子刚才的法术消耗了她的一些元气,不过模样却因此变得更加耐看了。 “咱们之前好像犯了一个错误。”上弧月喃喃道,“上次在福乐寺里面遇到飞僵,如果我当时明白舍利子对飞僵的作用,也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了。”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上次你不是怀疑飞僵是想用舍利子来增加自己的修为么?可是它又没抢着啊。” “上次咱们都想错了。”上弧月摇摇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冒着再被寺里的和尚误会的风险,帮飞僵把舍利子抢过去。” 听她这么说,我们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刚才我用这些小傀儡们窥探天数,才知道只有舍利子才能避免飞僵朝着旱魃变化。如果我没猜错,当时指挥着飞僵抢夺舍利子的,应该是狗爷残留在它体内的灵魂。” 这样的大反转很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按照上弧月现在所说,当时那飞僵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拯救自己和冀北的百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帮飞僵把舍利子给偷出来行不行?”我着急地问道。 “没用了,舍利子只在飞僵变成旱魃之前能够产生作用,现在已经晚了。”上弧月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中那轮红得有些恐怖的太阳。 我觉得脑袋上被一柄小锤轻轻敲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这话里面的意味:飞僵已经变成旱魃了。 也就是说,眼下之所以变成了这番模样,是飞僵冲破最后的禁锢达到质变的结果。 “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怎么去避免它发生。”上弧月皱着眉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其实早就该想到,小和尚给飞僵讲经说法了那么长的时间,肯定已经在这过程中想到了避免它变成旱魃的法子。不管怎么说,现在为时已晚了。” “那咱们咋对付那飞僵啊?” 红毛狐狸露出一丝苦笑:“这可不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旱魃带着远古时代大巫蚩尤的诅咒,能量很强,不是我这只小狐狸能对付得了的。” 实际上早在飞僵的时期,上弧月就已经没办法对付这家伙了,否则也不可能让它一直发育到今天这种程度。 “现在咱们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监控着这家伙的活动。狗爷佛性的禁锢效果眼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现在的旱魃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嗜血的怪物。”上弧月想了想,“咱们得尽快通知517局的那些人,让他们及时把旱魃活动范围内的人群疏散。” …… 517局新的联络点里面,我们见到了继杜主任之后新来的一位临时负责人,姓常,看上去比较年轻,应该和刘队长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第一次见面,这位常主任就在我们的面前表现出了一种雷厉风行的作风。 听上弧月说完了情况,他仅仅稍做思索,立即让手下通知我们县的县长,要求县里组织北山山脚两个镇子的人进行撤离。 “主任,是不是在通知下达之前,咋那么先和总局做个简单的汇报?”负责传递消息的秘书低声问道。 “情况紧急,先通知再上报!”常主任皱着眉头说道。 见秘书离开了,他转过头来看向我们:“按照你们的说法,冀北地区今年一定会起大旱?” “一定会。”上弧月点点头,“旱魃影响的范围非常广,周身能量阻止水汽凝结,地面的水分只会减少不会增多。而且现在只是前期,如果到了夏天,随着它体内能量的增长和气温的升高,一但靠近它,人就会瞬间脱水至死。” “有这么严重?”常主任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想了想又问,“旱魃的能量会不会有衰减的可能性?它的周围总不能变得越来越热吧。” “据我所知,除非消灭它,要不然它确实会变得越来越热。”上弧月的话完全打破了人任何幻想,“一直到身体周围所有的东西都陷入到一片火海中为止。到那时候,连近身都没有机会,更不用说消灭它了。” 常主任的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扶手:“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啊。不瞒你说,其实在这些方面我并不是什么内行。我是军人出身,只会服从组织的命令,既然他们把我调到了这里,我也就只能暂时代理这个岗位。不过你这个七尾灵狐的大名我可是早就听说过,现在面对这种情况,如果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我倒是很乐意听听你的意见。” 乍一听上去倒是显得颇为谦虚,不过熟悉这些套路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又是在和上弧月拉拢关系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是杀人者 但是红毛狐狸这回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好主意了,就像她之前和我们说的那样,一只旱魃的能力已经远远在她之上,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沉默了好一会儿,常主任突然说了一句:“据我所知,你们灵狐家族正在朝着冀北地区迁移?” 上弧月颇为警惕地抬起头来,目光朝常主任逼视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察觉到上弧月的目光不善,常主任赶紧摆了摆手,“现在这情况你都看到了,无论是你还是我们517局,都没有相关的处理经验。你们灵狐家族的根基深厚,我想可能会有什么办法。” 上弧月道:“如果你们真的认为他们会有什么办法,那么直接去找他们就好。按照我们家族的规定,除非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否则离开家族的灵狐不能回去。” “现在难道还不算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吗?”常主任皱着眉头说道。 “对你们或许是,但是对我还谈不上,家族的人是不会管的。”上弧月说着站起了身,“我看现在最迫切的事,还是先考虑怎样安全地把飞僵活动范围内的人撤走吧。” 说完这句话,上弧月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就想离开。 “等一下。” 常主任把上弧月叫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偏巧在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他只能先摆摆手:“麻烦你们现在外面等一下,我还有一些话要和你们说。” 于是我们几个在秘书的招待下来到了隔壁的休息室,里面早已经摆满了各种水果什么的。我和小狐狸眼下早已经肚子饿了,看到这些东西也不客气,直接就吃了起来。 小狐狸递给上弧月一个橘子,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你就别让你姐吃啦!”我在旁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道,“万一这些水果里面有迷药,咱们两个都被迷倒了,你姐还能背着咱们回去。要是你姐也被迷倒了,咱们就全都回不去了。” 上弧月带着促狭的笑容,两手在我的脸蛋儿上揉搓了起来:“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了?” 我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真的。他们想让你帮忙,但是你又不肯。万一这些人生气了,下迷药把咱们关起来咋办?以前我老太给我讲过可多这样的故事了。” 对我的这种想法,上弧月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问道:“既然你猜到他们会下迷药,为啥还要吃这些东西呢?” 我看着手里拿着的苹果核,哭丧着脸道:“我忍不住……反正只要你不吃就行了,就算他们下迷药也不用怕。” 说完之后又拿起了一个橘子。 上弧月笑着摇摇头,开始透过窗户朝外面打量起来。 其实在进入这个联络点的过程中,我早就留心观察着里面的环境了。眼下这个联络点和之前我们在市里看到的那个相比,有着许多非常明显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刚刚建成的缘故,所有设施显得非常简单。另外这次联络点选址实在军事驻地的隔壁而非内部,并没有多少军人在周围巡逻。除了门口两个穿着军装的岗哨外,其余地方大部分都是穿着黄色制服的人。 “看样子他们好像没有把原来联络点地下的那些东西运过来。”上弧月喃喃自语般说道,“又或者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把那些东西放到了其他隐蔽的地方?” 正说着,常主任从门口走了进来。 “刚接到电话,又出了一点儿突发情况。”常主任道,“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那只旱魃已经窜到一个村子里面了。最先到达的一个五人小组尝试着进去救人,结果死了四个。根据最后逃出来的队员所说,最起码已经有三十余人被旱魃杀死了。为了避免我们的人再受到无谓的伤亡,现在正用高音喇叭通知村民们自行撤离。” 虽然这样的结果让人觉得挺压抑,但实际上早已经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旱魃的魔性被压抑了这么久,现在一股脑释放出来,产生的能量必定极其强大。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过了一会儿,上弧月问道。 “给出十分钟的撤离时间,然后在村子周围布设巨型迷阵,试试看能不能把旱魃困在里面。”常主任道。 上弧月摇摇头:“迷阵困不住它。” “哪怕拖一阵也好,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留出来供周围的人进行撤离。” 小狐狸这时候插嘴问道:“可是那个村里的人,万一十分钟没跑完,剩下的那些不是都和旱魃一起被困在迷阵里面了?” “没办法,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只能这么办。”常主任面色颇为严肃道。 对这种做法,上弧月未与置评。不过我估计在一向寻求最优解的上弧月眼里,肯定会对这样的做法持支持的态度。 “你刚才喊住我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事情么?”上弧月抬头问道。 出乎意料地,常主任把目光投向了我这里。 “小孩儿,如果我们掌握到的信息没有错误,你应该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常主任道,眼睛里闪过一种虽称不上凌厉但却不容辩驳的光芒,“是燕南鬼君手下的鬼使,我说的没错吧。” 我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面却在琢磨,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和老鬼师父的关系的? 虽然我没说话,但其实表情已经承认了一切。常主任蹲下身子,摸摸我的脑袋:“而且我还知道,你还有个堂姐,同样是一名鬼使的徒弟。我想请你们俩帮帮忙,看能不能和你们的师父联系一下,共同对付这只旱魃。” 我轻轻一咧嘴:“我倒想,可是我已经挺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没关系,我们会处理这件事。”常主任的语气似乎突然变得轻松了一些,“今天晚上十二点,阳气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可以用阴阳日月鼎把你送进鬼世界。只要你按照指引,就一定能找到你的师父。他一定会有对付这只旱魃的办法。”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常主任站起身来,“我现在要去现场看看。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觉得你们还是暂时留在这里比较好。” “我们也去。”上弧月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了一句。 常主任没有继续坚持,做了个手势。我们跟着他登上了一辆外形非常霸气的迷彩色军车,随即军车便直朝事发地狂奔而去。虽说这玩意儿的速度没有上弧月的飞行速度快,但是舒服却是真的。 可还没等我们到达目的地,车载通讯设备里就传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在迷阵布下之前,原本在村子里进行血腥屠杀的飞僵突然转换了目标,先是攻击了等在村外的救援人员和517局的增援小队,造成了一定数量的死伤,随即又窜到另外一个村子里去了。 “主任,我们建议不再给出疏散的时间,直接在妖物所在的村子周边部署迷阵。” 电话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不仅接电话的常主任,就连坐在一旁的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村子里还有多少人?”常主任问道。 “据我们所知,只有一半人进行了撤离,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撤离的大概有四百人左右。”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并未显出任何的敢情波动,“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再给出疏散时间的话,飞僵很可能会再次逃窜……” “好了,不用再说了。同意请求,立即组织人员布设多层次高强度迷阵,防止旱魃再逃向其他村子。”常主任满脸凝重地说道,随即挂上了电话。 这样的命令一下达,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那四百多名无辜的村民,将会和飞僵一道被困在迷阵里面,完全丧失逃生的希望。 我和小狐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上弧月都忍不住了,皱眉道:“你们就这么把那四百人送给飞僵当食物了?” “还能怎么办?如果现在不采取措施,等到那旱魃继续逃往其他村子,将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常主任微微眯起眼睛,“舍小顾大,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带有很强整体意识的思维听上去似乎无懈可击。 “可你们连给他们各凭运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宣判了那四百人的死刑。”一向颇具理性思维的上弧月这会儿却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赞同,看向常主任的眼神带着某些深刻的意味,“如果你们没有采取措施,旱魃跑到其他村子里造成伤亡,那些人就是旱魃杀的;现在你们把四百人和旱魃关在了一起,不给他们任何逃生的机会,毫无疑问,那四百人的死要算在你们的头上。即便不是直接凶手,也是帮凶。” 这话说得颇重,以至于常主任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后者颓然靠在椅背上:“我是军人,军人的原则是顾全大局。如果非要算在我的头上,我也同样无话可说。” 上弧月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怪异微笑,没再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旱魃的智慧 绿色军车在冀北平原的土路上,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马。尽管才是二月,完全封闭的车里却显得十分闷热,必须要给窗户开出一条小缝隙才行。 才走到一半儿,前方突然涌过来一群刚被疏散的人,我们的车被结结实实围在了里面。尽管车顶的警报器不断发出鸣叫,但是眼下所有人都已经吓坏了,谁还会注意到这些。 “从田地里面走。”常主任命令道。 车子于是从路旁的缓坡开了下去,直接在还种着小麦的田地里飞驰起来。这里面可不比上面的土路,而是有许多被称作“畦背”、作用类似于减速带的东西。如果不是提前系好了安全带,我们几个非得被颠飞出去不可。 十几分钟后,随着我们逐渐靠近前方那闪着一片红蓝警报灯的小村子,朝外疏散的人变得渐渐少了起来。与此同时,被飞僵攻击的那个小村子的情况清晰地展现在了我们面前。 村庄的外围可以看到不同的颜色,穿警服的警察、穿消防服的消防员、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数量并不算多却十分惹眼的穿着黄色制服的人员。 我们过去的时候,除了517局的人以外,其他人员已经开始进行有序的撤离。后来我们得知,这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所以让他们先行撤到相对安全的区域。 等我们靠得再近一些,混乱的哭喊声开始充斥我们的耳朵。可以看到就在距离黄衣人不远的村庄里,许多人试图跑出来。然而此时布设在周围的迷阵已经产生了效果,尽管代表生存的世界就在眼前,但是他们却失去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黄衣人站在大阵外围,身边聚集着一些煞气腾腾的鬼怪。这些鬼怪的身下都有符咒镇着,看样子是被召唤出来维持大阵结构的。 “恶鬼杀人了,救救我们!” “孩子,把我的孩子救出去!求求你们了!” “……” 许多人在里面疯狂地朝黄衣人呼救,但是后者却只是在原地默念着咒语。里面的人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阻挡他们逃生的无形障碍,其实就是黄衣人们布设下的。 常主任从车上走下来,前面有人看到他,忙不迭地迎上来介绍情况。 “……目前周围几个村镇的撤离工作正在进行中。刚刚军区打来电话,说他们会派一些运兵车来协助撤离,但是估计产生的作用不会大,毕竟需要撤走的人太多了。” 常主任把目光投向前面:“这个阵能够困住旱魃多久?” “这个……”那人的脸色显得有些阴,“主任,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旱魃的能量太大。刚才袭击我们第一小组的时候,也就是短短两三分钟的事情,几十个人都没能挺过来。如果它想直接破阵,我估计撑不了多久。” 常主任面色凝重。 “不过眼下滞留在大阵里面的人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因为有他们存在,旱魃破阵的欲望不会太过强烈,这也就给了我们更多的撤离时间。”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想要撤走更多的人,还就非牺牲这四百人不可。 正说到这里,不远处突然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我们转头一看,竟然是刘队长手底下的小跟班。 “主任!出事儿了主任!”小跟班呼哧呼哧跑过来,“我们队长刚才和东子进去了解情况,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没出来?”常主任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迷阵都已经布设完了才说?早干嘛去了!” “本来我以为他们已经接收到通知出来了,可刚才我开着绕着大阵跑了一圈儿没看见他们的人影,问别人也没人看见。”小跟班的表情急得很,“主任,你看是不是先把迷阵给收了,把他们找出来再说?” “迷障不能撤。”常主任的表情看上去完全没得商量,“如果旱魃趁着这机会逃出来,算是谁的责任?他们没有按照命令在外面留守,擅自进到村子里面去,这就是目无军纪!” 小跟班被这一句话怼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上弧月这时候却开口了:“把他们都放出来吧,我可以进去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旱魃继续杀人。” “你?” 常主任用颇为惊诧的目光看向她。我和小狐狸也颇感诧异,心说红毛狐狸刚才不是才说过自己不是旱魃的对手么,怎么现在竟然要出手? 上弧月没说什么,右手非常优雅地翻转几下,一株血红色的植物出现在她的手里。 “看样子今天把这株血灵芝带出来就对了,眼下只有这东西能救这四百人的命。” 上弧月眯起眼睛注视着手里的东西,随即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整株植物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对这株血灵芝,我的脑子里有些印象。这玩意儿还是最初碰到康三爷的时候,从他带的那口大棺材的尸体嘴里拔出来的。当时上弧月也没说它有什么用处,谁知道今天竟然被她拿了出来。 “姐,这东西是做啥的呀?”小狐狸略显不安地问。 “血灵芝属性极阴,能够短时间大幅度提升能力。”上弧月道,随即将目光转向常主任这边,“现在你们把迷阵去掉,让里面的人都出来,只需要我自己牵制这只旱魃就行了。” 常主任的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你确定这样能行?” “短时间牵制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时间长了就不确定了。”上弧月随即说了一句让常主任颇为尴尬的话,“总比眼睁睁看着四百人死要好得多。” “姐,你不会有事吧?”小狐狸仰起头,瘪着嘴巴道,“你不能不进去么?” 我也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心说你这红毛狐狸逞什么能啊,这回要是再出了事儿,可就没有佛祖什么的现身帮忙了。 上弧月揉了揉小狐狸的脸蛋儿,没说什么。她随即走到我这边,蹲下身子拉着我的手。我还没明白她要做什么,胸前微微一热,一个非常复杂的迷阵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听我说。”上弧月用她那很勾人的眼睛看着我,“如果一会儿我坚持不住了,你会收到我的消息。到时候你要让屁帘儿上你的身,然后用它的力量来催动这个迷障。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以屁帘儿的能力,它可以将这个迷障维持半分钟,这是留给我们逃跑的时间。” 半分钟? 说实在的,半分钟的逃跑时间在我看来着实够危险。但是既然上弧月这么说,我相信她肯定有一定的把握。 我重重点了点头。 “准备撤掉迷阵。” 常主任朝小跟班他们挥了挥手,后者赶忙大喊着朝黄衣人那边跑了过去。 那些聚集在迷阵边缘打算出来的人,感受到束缚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立刻就像是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而上弧月像是一道红色流星般,直朝村子里面飞去,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此时都不禁捏了一把汗。对那红色血灵芝的功效,我的心里也多少有些怀疑。上弧月就这么贸然进去,在我看来算是一件极为冒险的行为。 就在我们颇为紧张地等待着红毛狐狸的消息时,村子的方向有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小跟班显然对他们的身影很熟悉,此时立刻大声喊道:“是队长和东子,他们出来了!” 两人似乎受了一些伤。黄衣人们立即上前将他们迎了过来,只见东子身上鲜血淋漓,右手捂着的腹部隐约可见被什么东西穿透的痕迹;刘队长则是脸上被尖锐物划了一下,从额头到右脸出现一道大大的口子。 东子被立即送去急救,刘队长却坚持留了下来,只是让留守的两名医护人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见到刘队长这副模样,常主任也不好当场追究他们俩不听命令闯进村里的责任,只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两个和旱魃直接交手了?” “没有。”正在被包扎脸上伤口的刘队长苦笑了一下,“说起来也是够没面子的。我们俩和旱魃还有二十来米距离的时候就被它发现了,这家伙随手就把一个磨盘给翻了过来,在我们身前炸得四分五裂,东子被碎片刺穿了肚子,我的脸也被划伤了。要不是上弧月及时出现,这会儿我们两个的脑浆早就已经进到那旱魃的肚子里面了。” 刘队长的描述让周围所有的黄衣人都屏息凝神。随手将一个磨盘给打翻,这样的力道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眼下上弧月就那么单枪匹马闯了进去,实在吉凶难料。 而常主任则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点:“你是说,那旱魃是先用磨盘来攻击你们的?那么照这样来说,就证明它能使用工具,能使用工具就表明他有一定的意识。这样看来,旱魃并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那样是只知道杀戮的机器,这东西是有智慧的。” 对我们来说,这绝对是一个让人更觉得心中不安的消息。一个本来就难以对付的家伙,再加上一个智慧的头脑,其力量就更让人恐惧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被旱魃咬了 因为这,我们对上弧月更加担心起来。 天色渐渐变暗下来。在这过程中,站在我们身边的常主任数次打出电话,其中有一次,我分明听到他向517总局要求空中支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显得有些神秘的组织竟然还有好几个空中小队,隐蔽在各军区中以供调用。常主任的这通电话,将驻扎在燕山山麓某段的517局空中小队拉了过来。 就在夜幕完全降下来之前,三架直升机轰隆隆地从远处呼啸而至。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老子还从来没见过不怕枪子的活物。不管是妖还是魔,先给它来几梭子再说!” 常主任看样子是急红了眼,刚刚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那种领导气质突然没了,转而展现出军人在战场上的那种狠辣劲头,拿起通讯设备现场做出指示,调动一切火力将飞僵击毙,当然前提是保证上弧月能够安全撤离。 直升机轰隆隆开进了村子。对我们来说,这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大家伙俨然成为了坐标,通过它们所在的位置,我们能够大概知道旱魃和上弧月在什么地方。 直升机携带的喊话器里传来响亮的声音:“请红衣服女士马上撤离,我们将使用机载机枪对付敌人。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请尽快撤离……” 显然这些突然出现的直升机是打乱了上弧月计划的。只要这些直升机在,她让我准备的那个迷障就不能被使用。 喊了半天,没有任何的回应。常主任这边得到了直升机上传来的消息,说上弧月根本就对他们的喊话无动于衷,仍然在那里发着红光钳制旱魃。 “那旱魃现在怎么样?”常主任问。 “被禁锢住了,站在那里没办法动弹。” 这时候一旁的小狐狸突然说话了:“我姐让直升机全都回来,说子弹对旱魃没用处,不要白费力气。” 小狐狸和上弧月心意相通,她的意思自然就是上弧月的意思了。常主任没办法,只能下命令让直升机全都飞回来,然后焦躁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红毛狐狸凭借着自己的能量竟然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我站在那里望向村子的方向,右手里握着早已经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木雕,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时间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过去,转眼到了晚上七点多钟。 到这会儿,已经距离上弧月进入村里将近两个小时了,很难想象一支血灵芝的力量,竟然能够为上弧月和旱魃的拉锯战提供这么长时间的体力。 放眼看向周围,方圆几里目之所及的村子里没有一户亮起灯光,看样子已经都撤离干净了。在这广阔的冀北大平原上,除了眼前这块儿以外,其他地方就好像全都已经睡着了一样。 耳朵里突然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让其他所有人都撤走,我快坚持不住了!” “所有人都撤走!”我大声喊起来,“上弧月让你们所有人都撤走!” 虽然我的声音穿透力有限,好在旁边站着的就是常主任。听到我的喊声,他立刻用喊话器把命令传了下去:“通知村庄外围所有人进行撤离!”想了想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直升机留下,做好战斗准备!” 五分钟之后,当周围只剩下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时,上弧月的声音再次传来:“小不点儿,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点点头,但是随即想到上弧月根本看不见,于是只能再应一句:“好了!” “那你可以放出迷障了。”上弧月说道。 我感到很是诧异:“不用等你先出来么?” “我在迷障上设置了一个生门,你不用担心。” 听她这么说,我立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木雕,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屁帘儿腾着黑雾出现,瞬间跑到了我的身上。紧接着,被法术维持在我脑海中的那个复杂迷障在龙马鳞片的帮助下发挥了作用。 在这一瞬间,我感到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因为屁帘儿上身的缘故还是迷障消耗元气太多的缘故,总之身体中出现了一种疲累到被掏空的感觉。 村子里面,一道红色光柱腾空而起。后来我才知道,这并非什么光柱,而是上弧月用最快速度逃离留下的光线运行轨迹。 这道光在天空中出现一个钝角的弯折,然后就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就在刚刚红色光柱升起的地方,另外一道光也随之产生,较之上弧月发出的光显得更为炙热红艳。 毫无疑问,那是旱魃追逐上弧月发出的。不过这家伙显然没搞明白这迷障上的玄机,没有准确进入生门,所以在半空中突然就被拦下了。 上弧月的身体整个儿变成一道流光,从我和小狐狸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感到自己那已经失去了大半控制权的身体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拽起来,然后就朝着和村庄相反的方向飞去。 在这时候,我那原本颇感不安的心突然就镇定了:难怪这红毛狐狸事前说只要留下三十秒的逃生时间就足够。虽然我没坐过大飞机,但是估计这速度应该比那些拉线的飞机速度要快得多吧。 “咯咯咯!” 高速飞行中,我隐约听到自己的嘴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眼下是屁帘儿的灵魂在我的身体中占据主导地位,我能够感受到这声音表明小鬼儿的力量正在急速下降,显然是因为旱魃冲撞迷障的时候遭受到了反噬。 紧接着,随着天灵盖发出“砰”的一声响,我发现自己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能够感到某种力量从我的身体中急速消退,看样子屁帘儿这次受到的消耗着实不小。 这样连续飞行了五分种,随着身下的原野和建筑变得越来越熟悉,我才明白红毛狐狸是在朝家里赶。这次,她带着我和小狐狸直接飞进了树林里,脚都没有落地,又径直进了树洞。 “上弧月,你没事吧?”被放到地上的我看着她那颇为苍白的脸色,不由颇为担心地问道。 红毛狐狸没说话,一闪身进入到了她专门用于存放灵性植物的那片区域。 我和小狐狸跟进去,见红毛狐狸随手拿起好几种植物塞进了嘴里。这些被吊在半空中的灵芝、凉果之类的灵性植物也不知道已经活了多长时间,都已经像动物一样能够活动了,却被上弧月吃萝卜一样随便地吞进了肚子里。 这红毛狐狸只顾着在那里吃东西,也不和我们说话。我和小狐狸看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上弧月吃掉,全都觉得不安起来。 “姐,你没事吧。”小狐狸捂着自己那因为紧张而变得发热的耳朵问道,“姐,你不是说这些东西不能一次吃太多,不然会适得其反么?” 上弧月不搭理她,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将手中那株灵芝吞进肚子里面。 到这之后,我和小狐狸都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情况,那便是上弧月周身竟然慢慢升腾起许多煞气,这让我们不由觉得心里不安起来。 七尾灵狐作为灵物,是不会出现邪祟一类东西惯常带有的煞气的,可眼下偏偏出现了。这让我们想起了一种很不妙的情况,那便是眼前这只红毛狐狸很可能又被邪祟控制了。 难道有邪祟占据了上弧月的身体,或者是伪装成了她的模样?我和小狐狸对视一眼,分明看到对方的眼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我感到身上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放心,我没被什么邪祟控制。” 正在我们俩觉得惴惴不安的时候,红毛狐狸终于开口了。与此同时,我分明看到她轻轻吁了一口气。 “姐,你吓死我了!”小狐狸如释重负一般说道。 我却仍然觉得不放心,问她:“可你身上这些煞气到底是怎么来的?除了上次你被邪物控制以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身上出现煞气呢。” 上弧月把自己手腕部位的袖子轻轻撩了起来,我和小狐狸顿时吓了一跳。只见红毛狐狸那一向显得白皙细腻的右手腕上,有一道贯穿整条小臂的血口子,大部分都已经结痂。在血口子的周围,两条大脉和毛细血管都呈现出黑色,显得很是吓人。 “姐,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小狐狸惊呼一声。 红毛狐狸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小心被旱魃咬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这下子,我觉得我还能再多遏制它好几分钟呢,现在却只能早早地回来了。” 被旱魃咬了,按照上弧月的说法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非破坏掉头脑的指挥系统,否则一定会变成僵尸不可。 “刚刚如果不是因为吃了那么多的灵性植物,恐怕我也撑不过去多大一会儿。”上弧月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一些,“不过我舍不得你们两个小不点儿,要不然的话按照僵尸咬人的原则,你们两个一定会最先中招。僵尸最喜欢咬的就是和自己亲近的人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下地府 我看看她胳膊上那条长长的伤口,问道:“现在这样就算是把毒逼出来了?” “差不多了,灵狐的身体和人类的相比,自净能力要强一些。”上弧月把手腕儿上的衣服拽回去,用手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我要先睡一会儿,刚才和旱魃对峙的时候消耗的元气太多,撑不住了。” 她说着,身体微微朝后一靠,竟然就那么倚在光秃秃的石壁上睡着了。 我看看小狐狸,她朝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拽着我朝外面走去。 “刚才你姐说被旱魃咬过的人会变成僵尸?”我低声道,“旱魃杀了那么多的人,今天晚上不是全都要成僵尸了?” “那些人的脑浆被吸走了。只有被咬了还没被吸脑浆的才会变成僵尸呢。” 我想了想,心说也不知道那些幸存下来的人里面有没有这样的。 小狐狸侧身看了看我身后的书包,问道:“屁帘儿呢?” 我把木雕从书包里掏出来,拿手轻轻拍了拍,然而里面的小鬼儿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又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见到木雕上有一点儿煞气出现,小鬼儿屁帘儿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可眼下的屁帘儿和之前却有很大的不同:周身呈现出半透明的色彩,双眼无神,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这是咋了?!” 我大惊,伸手想去摸摸它,可屁帘儿却颇为惊恐地朝后退去。 小狐狸赶紧拦住我:“你别碰它。它现在的魂儿就这么微弱的一点儿了,你身上有阳气,再碰它就魂飞魄散了。” 一听屁帘儿会魂飞魄散,我着急了:“那咋办?” 小狐狸没说什么,看着屁帘儿勾勾手指头,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小鬼儿全身哆哆嗦嗦,跟着朝外面飞。 随后我才知道,小狐狸是引导着屁帘儿去找另外两只小鬼儿去了。她的“小白兔”和上弧月的“黑瞳”,见到屁帘儿这模样,就开始绕在它周围转起圈儿来,速度极快。 而两只小鬼周身的煞气,开始一点点汇入到屁帘儿半透明的身体里。这显然很有效果,屁帘儿抖动的身体渐渐平稳下来,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屁帘儿就是为了救咱们才变成这样子的。”小狐狸在旁边道,“它用自己的力量维持那个迷障,迷障被破开会对它造成反噬,要是再严重点儿就魂飞魄散了。” 这时候我再看小鬼儿,别说,还真觉得挺感动。 眼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转头看看熟睡中的上弧月,又看看一旁忙着吸收煞气的屁帘儿,突然也觉得有些困了。 于是我也就不客气地找到上次我睡的那张石床,躺在上面倒头便睡,心说旱魃什么的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没准睡完一觉就万事大吉了呢。 可是才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一会儿,就觉得有人拍我的脸。好不容易把眼皮扒开,看到的却是小狐狸。 “外面有人来了。”她低声说道。 我蹭愣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突然想起了白天常主任说过的话,让我晚上十二点通过那个什么“阴阳日月鼎”去冥界找我那老鬼师父。难不成是他们找来了? 才出树洞,就听到外面轰隆隆响得厉害。走出去一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黑色涂装的直升机。 这玩意儿出现在这里,也确实够新奇的,我和小狐狸仰头看着它,眼睛被飕飕的冷风吹得生疼,但是仍旧不舍得错开。 直升机悬停在我和小狐狸的头顶,一个头头上戴着瓜皮帽的男人顺着绳子跳下来,径直跑向我这边。 “常主任让我来接你们。”那男人用很大的力气说道,侧身看看我们身后,“怎么还缺一个?” “我姐睡着了!”小狐狸大声道,“现在不能打扰她。” “没关系,只要这个小的和我们走就行。”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咱们最好还是快点儿,必须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到那边才成。” 我点点头,转头看了看小狐狸:“那你留这儿照顾你姐吧,我自己去就成。” 因为小树林周围没有成片的空地,干脆省下了降落的步骤。戴着瓜皮帽的男人把飞机上垂落下来的安全设备在我身上绑好,笑着问道:“小子,怕不怕高?” “我才不怕呢。”我撇撇嘴说道,心说平时红毛狐狸带着我在空中飞来飞去,比这要高多了。 飞机上还有两个人,我仔细一看,见其中一个竟然是刘队长的小跟班。此时这家伙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只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刘队长他们咋样啦”我过去问他。 “他们没事,已经送医院观察去了。”东子回答道。 我突然想起了上弧月的话,不由有些担心地问:“他们两个有没有被旱魃咬到?上弧月说被旱魃咬的人会变成僵尸。” “放心,我们检查过,身上只有碎石崩裂后形成的伤口,别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小跟班说道。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他们俩都没事,怎么看你好像挺不高兴似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能高兴得起来。”小跟班说道,“你看这飞机,是刚才那三架飞机里面的一个。剩下那两架都在撤离的途中掉下来了。” “掉下来了?”我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咋的。当时那旱魃直接扑到了一架飞机的螺旋桨上面,把桨叶子给打弯了,两架飞机撞到了一起。”小跟班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撞击的动作,“要不是飞僵也因为这伤得不轻,我们这架飞机,还有常主任他们都不能幸免。” “刚才那两架飞机,就在我眼前坠地爆炸,我们连救里面人的机会都没有。”小跟班搓了搓脸蛋儿,“现在我坐在这儿,还觉得心里面砰砰跳个不停呢。” 听他把旱魃说得这么厉害,想起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此时的我又不禁有些怀疑起来:老鬼师父和其他十一名鬼使真的有办法对付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的可怕存在? 直升机从冀北平原轰隆隆地飞过,期间经过了不少的村庄。眼下已经快到半夜时分,也不知道多少人的好梦被这东西搅碎了。 因为天黑的缘故,玻璃窗外面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总之飞行了不到一个小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下面有一些排列非常整齐的灯光,直升机在一些光点的引导下落到了地上。 飞行员们并没有和我们一起走,我跟着小跟班上了一辆早已经在旁边等待多时的车,然后汽车就在宽敞的道路上奔跑起来。 在这过程中我一直留意着周围的景色,只见身后是一道又一道的山梁,前面稍远一些的地方同样是一道一道的山梁,可是偏偏在我们所在的这块区域出现了一大片平地,可以说位置得天独厚。 接着我们的小轿车在平路上飞驰了一段时间时间,随后进入到一片建筑群中。车从两道警戒森严的卡子中间通过,终于停在了一个圆顶建筑旁边。 才走进大厅,迎面便看到了常主任,以及几个身穿黄色制服的人坐在大厅旁边的休息椅上休息。 一见我们进来,常主任立刻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咱们赶快过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知道事情的紧迫性,所以也不敢耽搁,老老实实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在这复杂如同迷宫一样的建筑中穿行起来。 在这过程中,我也悄悄观察到了一些东西:在这建筑中来来往往的人里面,除了我身边的这些人是穿黄色制服的以外,其他人的衣服颜色却显得五花八门,红的、绿的、蓝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所有服装的款式都是一样的。 这倒是颠覆我之前的认知。以前的几次看到517局的人,所有都是穿黄色制服的,以至于我以为他们就只有这一种衣服,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 常主任一行人带着我穿过了几道门,最后终于进入到一所小房间里面。这地方说起来也是挺奇怪的,整个儿金属结构,看上去密不透风,偏偏大厅的中间有一口井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而在那口井的上面,赫然是一个足足有两米来高的巨型方鼎。 这东西显然是个出土的物件,表面上还有一层厚厚的铜绿,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但即便如此,整体的厚实程度足以让我相信即便再过上一两千年,这东西照样不会腐蚀得垮掉。 在方鼎的前头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摆满了香烛果品之类的东西,旁边还压着一堆厚厚的纸钱;此外还有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单人床,甭说,这些东西都是为我准备的。 看着这阵势,我觉得心里老不舒坦了,心说就算是让我下地府去找我师父,也不用弄得跟死了人似的吧。 我又抬头看了看那巨大的方鼎,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道:“靠着这东西就可以到鬼世界里面去了?” 第二百章 向吊死鬼问路 常主任轻轻点了点头。 跟在他身旁的几名黄衣人忙着布置需要的东西,我则围着那大鼎转悠起来。 想起上弧月那边也有一个小鼎,不过她那鼎是用来煮东西吃的,而眼前这个如果用来煮东西,估计我们一个班的孩子都吃不完。 “这个鼎是做啥用的?”我问跟在我身后的小跟班。 小跟班稍稍迟疑了一下,朝后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我就不骗你了,这鼎可邪得很。你知道它的全名叫什么吗?这东西叫祭阴阳日月鼎,是古代专门用来祭祀用的。” 见我一脸不解的模样,小跟班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普通的祭祀,是用活人生祭,就是把人的大动脉捅上一刀,放在这鼎里面让血自然流干。” 这话听着吓人,我心说那么多人死在里面,煞气肯定会特别重,应该放到福乐寺的禁室里面去驱驱邪才对。 正琢磨着这东西应该被怎么用,一个穿着黄制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拽住我肩膀上的衣服:“小娃,去那边脱衣服。” 我吃了一惊,看着这个满脸屠夫相的男人,颇为不安地问道:“脱衣服做啥?” 那满脸胡子的男人发出笑声:“还能做啥,这鼎的作用你都已经知道了,还用我再给你解释一遍么?”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老大,心说难道常主任他们所谓的让我下地府去找我师父,方法就是先把我当成祭品给弄死? 心在大胡子的笑声里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可是下一秒却听到了一旁常主任的呵斥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大胡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没笑出来的半口气重新憋回到了胸腔里面,朝我挑了挑眉毛:“算了,别害怕,没人会把你当祭品。呶,看那边,有专门给你准备的纸衣服,那衣服在下面可以保护你。” 从刚刚的恐惧感中回过神来的我顺着大胡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雪白的单人床上此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纸做的衣服,黑色表面上画着金色的图案,最顶端甚至还有一顶纸做的小帽子。 之前我曾经跟着师父在鬼世界走过一遭,知道人的衣服到下面会自动变成纸做的。现在见他们提前为我准备好了一件儿,觉得未免有些多余了。 “这衣服你别看他的外表不咋样,但可是我们专门为你做出来的。”大胡子一改之前那种不正经的模样,带着我走过去介绍道,“呶,里面是镇元符,外面这些是驱邪避鬼用的。下面世界里头的鬼可不老实,你这么点儿的新鬼下去,没有这些东西护着肯定会挨欺负。” 经过大胡子这么一提醒,我才看明白原来这纸衣服上看着像花纹一样的东西原来是符咒。 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换上,大胡子在这过程中简单地给我介绍了一番。 “过一会儿我们会用法术把你的魂从身体里逼出来,到时候你就飞到这阴阳日月鼎里面。鼎里有个小孔,正对着下面的通冥井。时间一到,这个鼎会自动把你送进鬼世界里面。” 我点点头:“到了下面该咋办?” “这口通冥井通往的是冀北地下鬼世界,十二鬼使在下面的影响力非常大,但凡冥界的差役走卒之类的,全都知道鬼使们在哪里。到时候我们会给你准备足够的纸钱,碰到头上长着牛角的、耳朵长的、手腕儿上拴着大铁链的鬼,只要给他们一些钱,他们自然会带着你去找你师父。” 我在脑海中大致想象了一下可能会看到的场面,心里觉得挺没底,于是问大胡子:“万一找不到这样的人咋办,或者找到了人家不愿意带我去咋办?” “只要找到了,把钱往他们眼前一亮,肯定就会带你去。没听说过那句话嘛,有钱能使鬼推磨。”大胡子显得颇为自信。 但是随后他却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找不到,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鬼世界里面有一只金鸡,凌晨的时候只要叫三声就会天亮。在它叫第一声的时候,我们这里会摇动引路铃,你只要循着这声音就能回来。” 他才说完,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我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躺到小床上,闭上眼听着连绵不断的念咒声和铃铛声音,脑子里面逐渐觉得迷糊起来。 “当!” 那铃铛突然发出了一声脆响,把正处于半梦半醒中的我给吓了一跳。我睁开眼,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朝施法的那人看去,见对方将铃铛拍在桌子上,正朝我这边看过来。 不止是他,包括站在一旁的常主任和小跟班他们,也都看着我这边,只不过目光的落点好像有些奇怪。 “这小子的魂儿还真是容易出来。”我分明听到大胡子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让我立刻觉得清醒起来,转头看看,见另外一个我还躺在床上睡着大觉。 “去吧。”施法的那个人朝我回了挥手,“现在你会飞,可以直接进到那大鼎里面去。还有两分钟的时间,通冥井的入口就会开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就可以。” 我于是屏息凝神,直接从床上腾空而起,到了那阴阳日月鼎的上面。低头朝那鼎看去,发现表面覆盖着一层黑雾,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身体慢慢朝那大鼎里面落,结果却发现随着自己距离它越来越近,鼎口也在慢慢变大。这绝非是近大远小的视觉误差造成的,而是真真正正在变大。 随后我才慢慢反应过来,不是鼎在变化,而是我的身边正在变得越来越小。 鼎里面黑气腾腾,就好像是下大雾的夜晚,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相比被一群小鬼儿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样不知道旁边有什么的时候,给人造成的恐怖感更为严重。 就在我两眼一摸黑地伸手胡乱摸索的时候,突然感到脚下有些异样,随后这种感觉变扩散到了腿部。 我弯下腰一摸,只觉得手里黏糊糊一片,顿时明白了过来:鼎里面正有鲜血在迅速地上涨! 想起大胡子刚才说过,这个大鼎之前是用活人祭祀用的,那么多的人无辜惨死在鼎里面,肯定积累了非常重的怨念,而我的到来毫无疑问把某种古老的东西给惊醒了。 “咋整?” 我看看浑身上下,出了这纸衣服以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照现在这情况看,纸衣服上的符咒肯定对这血池不起什么作用,要不然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血没到我的胸口了。 此时的我想要飞起来,然而身下的血浆却好像有什么力量一样,将我的身体牢牢控制在里面,而且眼看就要没到我的脖子上了。 “哗!” 没等我喊救命,身下的血浆突然迅速退去。我的身体也在一股巨大的拉力之下随波逐流,然后脚下一空朝下掉落。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我就觉得自己已经从地狱里面走一遭了。那些血浆在下落过程中劈头盖脸打到我的身体上,将我整个儿给淋了个通透。 然后眼前便出现了暖黄色的光,以及许多不同类型的建筑。这时候的我也终于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小心地朝下落去。 因为之前我曾经跟着老鬼师父来过一次鬼世界,所以对眼前这些事物并不算很陌生。一阵下落之后,好不容易站到实地上,我才发现周围的十几米范围内都被沾染上了血的色彩。 在我落下来的这块地方,倒是有几个鬼在街上飘来飘去,然而我在他们的眼里只看到了那种鬼世界里面常见的死气,似乎这些家伙对天上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一阵血雨毫不关心。 就在我全身是血茫然四顾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座颇为豪华的二层纸房子前面,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小鬼正朝我这边打量着,虽然表情带着阴沉,但是好歹眼睛还会转动。 我立刻忙不迭地跑了上去:“哎,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鬼卒么?” 那鬼面色阴阴地看向我。我以为他是在为我身上的血感到好奇,于是解释道:“是那些血水把我给弄成这样子的。” 但是我这话音才落,却见那鬼头顶没来由地突然伸下来一根儿绳子,套在他的脑袋上就朝天上拉去。刚刚还显得有那么一丝人气,此时的他却迅速变得双眼激凸,长而发紫的舌头从嘴巴里面吐了出来,变得极为狰狞。 “我的妈呀!” 我吓得立刻朝后退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是个吊死鬼。早就听我老太说过,所有鬼里面吊死鬼是比较惨的一种,因为他们是故意放弃自己生命的,受到老天爷的惩罚,让他们变鬼之后也吊在半空中不得安生。因为这,他们也最为凶狠,总是想方设法找替身来投胎转世。 就是不知道这吊死鬼刚刚是怎么挣脱绳子,得到这么一会儿喘息的机会的。我不由庆幸绳子来得及时,要不然再晚一会儿,我可就有大麻.烦了。 第二百零一章 鬼世界的生意人 那被吊死的小孩儿双手朝前使劲儿伸着,身上释放出一团煞气朝我裹挟过来,看样子还没有断了害人的心思。 好在身上穿着的这身特制纸衣服此时发挥了作用。所有煞气在我周围被一道金光冲散,吊死鬼见状忙不迭转身,飘飘忽忽逃走了。 街道上到处都飘着灰,还有一缕缕烟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平时我最讨厌的九十烟味儿,眼下闻到这味道却觉得十分舒坦,人也不自觉地跟着这味道走了过去。 拐了个弯儿,一抬眼发现前面路的尽头有一群鬼簇拥在一起,而我闻到的烟气便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虽说常识告诉我还是少凑这种热闹为好,但是想到鬼多的地方也就证明消息多,没准能打听到鬼卒的下落。于是略微迟疑只有,我还是朝那边飘了过去。 鬼世界里面的鬼五花八门,各种模样的都有。眼下我这全身鲜血淋漓的打扮,在一群鬼中间竟然显得毫无特色,不过这倒也算是另外一种掩护,使得我并没有因此引起太多的注意。 从众鬼中间挤过去的时候,在我四周不断传来惊叫声。所有和我身体相触碰的鬼都会被写在我衣服上的符咒伤到,这样一来即便我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了。所有鬼都杀气腾腾看向我这边,表情里既惊讶且愤怒。 “你们知不知道鬼卒在哪里?”我完全无视这些家伙的目光,趁着这机会忙不迭询问起来,“我要找鬼卒,让他们带着我去找我师父。” 连续问了两遍,没有搭理我。这时候我才想起大胡子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于是忙不迭从纸衣服的口袋里面掏出早已经为我准备好的纸钱,对众鬼说道:“谁能帮我找到鬼卒,我就把这些钱都给他!” 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表情木讷的一群鬼这时候突然就有了神采,立刻全都张着手朝我这边涌了过来。 一群鬼乌压压把我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可把我给吓着了。尽管周身金光明灭中一群恶鬼都被挡了回去,却仍然有一小部分冒着被符咒灼伤的痛楚从我手里抢过了一把纸钱,转身就逃走了。 我心说那大胡子出的是什么主意啊,这回倒好,不仅事儿没打听到,就连钱都没剩下多少了。 正在不知所措中,在我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爆响,就和爆米花出锅的声音差不多。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在我周围那些鬼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齐刷刷地逃散开来。 这让我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随着周围的鬼渐渐减少,我朝着声音的来向看过去,见一个身高将近两米、体型魁梧的怪人正站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怪人,是因为那家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穿,整个儿光溜溜的,而且没有生.殖器官,下身整个儿严丝合缝。 怪人的身上肤色白得厉害,简直要比日历上的外国女人还要白。最要命的是他的脸,除了一张嘴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简直就像是一颗鸡蛋上面开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这怪人正站在那里,两只大手相对做出挤压的动作,一缕缕黑雾正从他身前扩散开来。因为没有看见最初那段,此时我并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从众鬼的反应中猜测刚刚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是谁?”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我惊讶地转过头,眼前赫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尽管这家伙身上也穿着纸衣服,但是却完全没有其他的鬼那种鬼里鬼气的模样。 此时,他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看那样子就好像是要把我给看穿似的。 “我是来找我师父的。”我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道。 “你师父?” “嗯,只有鬼卒才能找到我师父。”我故意很是模糊地把我那老鬼师父的身份给隐了过去,只是仰头问他,“你能帮我找到鬼卒么?” 说完这话,我又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纸钱,对他说道:“要是你帮我找到我师父,我就把这些钱都给你了。” “去去去!” 没想到的是,这种在大胡子嘴里百试百灵的做法此时却突然失效了,对方显得颇为不屑,伸手朝他身后指了指:“这东西我多得没处放,再要你这些还有啥用?”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在他身后的大房子里面,通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满满登登堆叠着无数的纸钱,都比我还要高了。 “哇,你怎么这么有钱?”我颇为惊讶地说道。 男孩儿摆摆手:“简单得很,阴间散钱阳间收钱,这么一散一收,钱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我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问道:“那你能找到鬼卒么?” “当然,我们做这些生意的,必须要和鬼卒打好关系才行。”男孩子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精明,双手枕在头后面,“唉,为了打点他们,我可是没少花纸钱啊。” “那你带我去找呗。”我把手朝前一伸,“这些钱都给你。” “都跟你说了纸钱对我没有用。”男孩似乎对我这种不开窍感到很无奈,随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做另外一笔交易。呶,你告诉我几个关于你的秘密,我就带你去找鬼卒怎么样?” “秘密?”我又觉得有些发懵了,“啥秘密?” “嗯——就是只有你和你家里人知道的事情。比如你小时候都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反正必须是只有你和你的家人知道的事儿。” 虽然我不明白这家伙想知道这些东西做什么,但凭着本能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告诉你。” “你看你,”男孩儿板起脸来,“还想不想找鬼卒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我的拧脾气还就上来了,心说鬼世界这么多鬼,难道我就偏要问你不成? 说完这话,我扭头就走,身后传来男孩儿不死心的声音:“哎,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小鬼儿这样的脾气在鬼世界里面是要吃亏的。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个刚死不久的吧,等你身上那件法衣破旧到没有法力了,到时候你就会来求我了。” “我才没死呢!”我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是下来找我师父的,找到师父我就回到上面去了,才不需要你这些纸钱呢!” “你说啥?” 听到我的话,后面那男孩子似乎显得颇为惊讶,朝我这边喊道:“等一会儿,你先把话说清楚,你没死?” 见我不搭理他继续朝前走,这家伙急道:“大嘴,给我把他拦下来!” 话音刚落,我就明显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直朝我这边冲了过来。那个全身赤.裸的怪人像是一阵风一样挡在了我的前面,头上的嘴巴大大张开,显得凶狠而恐怖。 我吓得立刻停在了原地。 男孩儿追上来,颇显怀疑地看着我:“你刚才说自己没有死,难道你是被别人做法送到鬼世界里面来的?” 我不说话,只是瞪着他看。 “难怪了。”男孩儿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我说你身上怎么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人气,刚才我还以为是刚死不久的缘故,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死。” 他重新看向我,语气相比之前显得稍微缓和了一些:“好,刚才就算是我错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施法把你给送下来的?” 我不吱声。 “诶,你要是什么都不肯说的话,我可就不带着你去见鬼卒了啊。”男孩儿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顿时听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你答应带我去见鬼卒了?” “那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男孩儿身上透出和他年龄显得不相符合的狡诈,“先告诉我,是谁施法把你给送到鬼世界里面来的?” 我想了想:“是个穿黄衣服的人,还有一个大胡子。” “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今天才遇见他们。” “黄衣服的人?” 对我这样模糊的形容,男孩儿显得颇为困惑,喃喃自语地分析道:“看样子应该是道士。不过冀北道士里面好像没有大胡子的啊……” 看着他这模样,我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心说你就可劲儿猜吧,指定猜不到。 “那你师父到底是谁,能告诉我么?”男孩儿又问。 我想了想,心说先把他是做什么的摸清楚再说,于是反问了他一句:“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在这里干什么的?” 见我满脸好奇的模样,这家伙似乎被勾起了介绍自己生意的兴趣,说道:“我做的事情简单得很,你看鬼世界里面有这么多的鬼,他们和人间的人一样,都是被钱操控的。没有钱就没办法买大纸房子,衣服破了没办法买新纸衣服,连香都没处去闻。所以我就往返于阳间和阴间之间,在阳间烧上足够的银钱,然后再来阴间发放给他们。” 第二百零二章 马面 我抓住这话里面的不合理之处:“可是在阳间烧的钱阴间的鬼能收到,他们却什么好处都给不了你。”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注定要永远赔本的买卖。 可男孩儿却摇摇头:“你小子也忒笨了点儿。谁说鬼给不了我好处的?别忘了这些鬼可都是从阳间下来的,就算已经死了,跟阳间的关系还没断。” 我不解地看着他。 “呶,给你举个例子吧。”男孩儿朝我这边指了指,“就说你好了。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问你有什么秘密么?” 我摇摇头。 “如果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就可以带着这些秘密找到你的家人,说你在阴间过得怎么怎么不好,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钱求我们做一场法事。”男孩儿显得很是自得,“跟那些纯粹靠坑蒙拐骗伎俩做法事的人相比,我们这还算是一种高级技术活。” 听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心说怪不得这家伙想知道关于我的一些秘密。要是他带着这些秘密找到死者的家人,只需要轻轻一忽悠,对方就会觉得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想要骗些钱财也就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的秘密说完了。”男孩儿的身体微微上下漂浮,“现在该你了,说说你师父是谁?” 我看看他,在看看站在我另外一侧的那个被称作“大嘴巴”的怪物,心说看这架势不说实话看样子是走不了了,只能如实告诉他:“我师父是燕南鬼使。” “啥玩意儿?” 听到我的话,男孩儿那上下起伏的身体落到地上,显得颇为错愕。看他这表情,我倒是突然觉得有些得意起来,心说我那老鬼师父看样子还挺有知名度的,把这个真正做死人生意的“奸商”给吓着了。 “是燕南鬼君手下十二鬼使里面的一个?”对方似乎不太相信,“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鬼使还会收徒弟。” “是真的。”我有些着急了,“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赶紧带我去找鬼卒吧。” 这家伙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仍然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你上来就要找鬼卒,原来是想通过他们找到鬼使得下落。不过你费尽心思跑下来找你师父做啥?鬼使平时可都是挺忙的。” “有急事儿。”我心说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磨叽,“你到底知不知道鬼卒在哪儿,不知道我就自己去找了。” “好吧,今天就帮你这个忙。”男孩儿朝旁边那怪人挥挥手,“大嘴巴,回去把店门封上,咱们今天先不兑钱了。” 说完朝我招招手,然后先一步朝前飘去。 本来我以为鬼卒就和阳间的治安管理员一样容易找到,可是经过男孩儿一路叨叨咕咕的介绍才知道,原来阴间的鬼卒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管事儿。 在燕南鬼君的这片地方,对鬼怪的管理方式相比于其他区域的鬼世界,显得要粗放许多,所以鬼卒的数量也就相对少了一些。 “对了,跟你这小屁孩儿说了这么多的话,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呢。”男孩儿道,“我叫狼一杰,狼就是大灰狼的狼。” “我叫林希伟。” 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心里却暗暗琢磨,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姓狼的人。 “看你这模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狼一杰转过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怎么向来不和阳间人打交道的燕南鬼使会心甘情愿给你当师父?难道你老爹在阳间的势力很大?” 我没吱声,心说甭管你怎么猜,肯定猜不到之所以我会认识老鬼师父,就是因为一盘儿跟别人没下完的象棋。 狼一杰在这片地方似乎知名度还挺高。大概所有鬼都知道这家伙是行走于阴阳两界的大商人,看见他就远远围过来。可又偏偏不敢靠得太近,因为在我们的身后,那个大嘴巴怪人正一步不离地跟着。 “看样子又到了该散财的日子了。” 狼一杰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从纸衣服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大把纸钱,在半空中挥了挥:“呶,老规矩,各凭本事吧。” 说完猛地把纸钱撒向空中。 一大把纸钱在半空中如同烟花一样散开,落下一点儿后再朝四周自由飘散,看得出手上是有功夫的。 这样撒纸钱的方式,我只在康三爷那里看过一次。不过康三爷那是几十年练成的功夫,可眼前的狼一杰也就十几岁而已,竟然能有这样的水准,还真是不可小看。 那些鬼一看到纸钱飘下来,立刻全都变得疯狂起来,纷纷朝前凑上去。相比人类哄抢东西的场景,眼前这些鬼的动作更为粗暴和激烈,竟然在不断推搡和打斗中升腾起了一阵浓浓的黑雾。 制造出这场混乱的狼一杰本来想离开,可是这时候一个身影的出现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对方竟然还是个熟人:就是我来到鬼世界之后碰见的那个吊死鬼。 此时,这吊死鬼依然被绳子悬吊在半空中,吐着长长的舌头,用那双向上吊着的眼睛看向抢钱的众鬼,然后便迅速飘了过来。 虽说这吊死鬼并不能触地,但是他却也有自己的法子。朝前伸着的双手只是稍微垂下一点儿,那些纸钱就在他强大怨气的作用下朝上吸过来。 但是下面抢钱的众鬼数量毕竟还是多,很快便把纸钱给捡了个干净。才吸上来两张的吊死鬼显然并不满足,身体微微调转方向,竟然直接把两个抢到的钱最多的鬼给抓在了手里。 一个用力,二鬼被能量比他们强上许多的吊死鬼直接捏得魂飞魄散。 “诶,那个上吊的。” 本来已经和我飘出了一段距离的狼一杰突然朝那边喊了一句:“你这新来的知不知道规矩?小狼爷我散出去的钱,只要抢到手的就不能再抢了,你这么做可是坏了规矩的。” 可那吊死鬼根本就不管这一套,又从地上抓起来两个鬼捏得魂飞魄散,将他们抢到的纸钱据为己有。 这下子可把狼一杰给惹恼了,他带着很是恼怒的表情走过去:“我说你这上吊的是聋还是怎么着?我再说一遍,你这么抢坏规矩了!” 吊死鬼突然一个转身,垂下的双手再次平举,猛地朝着狼一杰这边冲了过来。 我心说这把要坏菜。可是姓狼这小子根本就不闪不避,而一直跟着他的大嘴巴则一闪身挡在了前面,与此同时两只大手朝前一拍。 “砰!” 这次,大嘴巴怪物的手段被我看了个清清楚楚。就靠着这么一下子,刚才还在众鬼面前大杀特杀的吊死鬼化成一片黑雾,消散在了我们面前。 狼一杰转过头,看向后面目瞪口呆的我,扬了扬脑袋:“咱们走吧。” …… 所谓的鬼卒,本来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是鬼世界里面地位比较低的一种存在,因为他们平时能做的也就是帮鬼君和鬼使们维持一下鬼世界的秩序,不像是阴司正牌鬼差那样可以穿梭于阴阳两界,顺道捞点儿好处什么的。 但是当我看到眼前这座专供鬼卒们居住的大房子时,不由暗暗感到惊讶,心说这可比我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房子都要气派多了。 “鬼卒都这么有钱么?”我问旁边的狼一杰。 “那当然,在阴间但凡和权力挂钩的,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狼一杰用和他本身年龄不相符合的老道语气说道,“就拿眼前这个大房子来说,你以为真是他们自己的啊,那可是我在阳间施法烧了送给他们的。” 虽然如此,当我们和一个长着长脸鬼卒见面时,对方还是一副非常冷淡的模样。 “找我有事儿?”马脸鬼卒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向了别的地方,左手摩挲着缠绕在右手腕儿上的铁链子,显得漫不经心。 我看着眼前这鬼卒,心里暗自思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牛头马面的马面了。 实际上这家伙并不是人身子套了一张马的脸,只不过脸显得黑而且长得出奇,所以才会被这样称呼。也不知道是从哪来找来这么一群奇形怪状的鬼来充当鬼卒的。 狼一杰这会儿的嘴脸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市侩而狡黠,很难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怎么磨炼出这样一套本领的。 “马头哥,这回我可给你找了一个好活儿。”狼一杰露出很是神秘的笑意,把我朝前推了推,“你看这小子,指定猜不出来他是什么人。” 马脸鬼卒再次朝我打量了一圈儿,那长到变形的脸上竟然还能显出一种略显不快的神态来:“我可没时间和你在这儿猜谜。你要是有事儿求我就直说,好商量,没事儿就赶紧滚蛋。” 这话听起来显得很不客气,但是狼一杰却全然不在乎,仍旧没皮没脸地笑着。 “马头哥,你今天要是真让我滚蛋了,保准以后会后悔。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呶,这小孩儿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你顶头上司,燕南十二鬼使的徒弟!” 第二百零三章 离灭之地 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那张奇特马脸的某个位置轻轻抽搐了一下。 “燕南鬼使的徒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是这小子嚷着让我带他去找鬼卒,说是找到你们才能找到他师父。我看这么不大点儿一个小孩子,应该没理由那这事儿骗人吧。”狼一杰说到这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了一句,“对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死了,而是别人施法把他的魂儿送了下来。” 其实在狼一杰做出这堆解释之前,我就从马脸鬼卒的表情中看出他已经相信了我八九分。此时他站在那里,又朝我打量了好一阵儿,才又问道:“你找的是哪位鬼使?” “我师父说他叫鬼五。”我说道。 “找他有什么事儿?”马脸鬼卒又问。 我想了想,心说要是不和他说真话,这鬼卒肯定不会带我去,只能老老实实和他说道:“是想让他帮忙,对付冀北刚出现的这只旱魃。” 旱魃出现这么大的事情,看样子鬼世界里面也已经知道了。马脸鬼卒轻轻点了点头:“谁施法送你下来的?” “517局的人。”我回答。 这回没等鬼卒开口,站在我旁边的狼一杰先是惊呼起来:“等会儿,你刚才可是和我说,你是一个大胡子和一个黄袍子施法送下来的,可没提什么517局。” “那两个人就是517局的。”我带着狡辩的口吻回答。 “行,没看出来,你小子心眼够多。”狼一杰气得直瞪眼,随即“啧”了一声,上下打量我一番,“不过听你这么说,你这来头也算不小啊,在下面有个鬼使师父,上面还和517局这个官.方机构有联系。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没搭理他,只是看向那马脸鬼卒:“你就带我去找我师父吧,我把这些钱都给你。”说着把口袋里剩下的那些纸钱全都掏了出来,有那么厚厚一小沓,递到鬼卒的面前。 小孩子做事儿显得挺傻气,也不知道讲究个实际方式什么的。事后想想,我当着狼一杰的面儿公然给鬼卒递钱,显然是挺让对方觉得尴尬的一件事情。 “钱就算了。”马脸鬼卒稍微迟疑一下,把我那双举起来的小手推回来,“要说别的事情,我还就真不会带你去。但是现在你说的这件事正好是鬼君和十二鬼使管辖范围内的事情,这我倒是能帮上忙。” 他说着,看了一眼狼一杰:“剩下的的事情跟你就没关系了,回去吧。” “好嘞,马头哥您忙着。” 狼一杰露出一脸圆滑的笑意。这家伙平时天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懂得进退的人。眼下他巴结鬼卒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可能赖着不走,于是打个招呼就转过头去。 可他随后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道:“哎,对了,你小子碰到你那鬼使师父之后可别乱说话,别说是我带你来见鬼卒的,就说是路上碰到一个鬼,求他带你来见鬼卒的就成。千万记住了,别提我的名字。” 看他走远的影子,我觉得莫名其妙,心说难道这家伙为啥不让我提他的名字呢,难道是和鬼使有什么过节? 马脸鬼差手腕上锁链铁环相互摩擦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他将解下来的铁链一头儿递给我:“拽着这东西,跟我走吧。飞行的过程中最好不要碰我的身体,我身上煞气重,可能会折损你的阳寿。” 我看了看那散发着寒光的粗大铁链子,以及我这头延伸出来的一道弯月形钩子,心说这玩意儿应该就是鬼卒平时用来锁犯事儿的恶鬼的东西吧,天然地透出一种让人觉得心惊胆寒的气息。 而且,当我顺着铁链子看向另外一头儿的时候,更是觉得惊讶不已,因为这铁链并不是被马头人攥在手里,而是直接从手臂上伸出来,似乎是和筋骨连在一起的。 对我那惊奇的小眼神,马脸鬼卒直接选择了无视,看我攥紧铁钩子之后,也没说什么,直接腾空飞了起来。 和我这只假冒的新鬼相比,马脸鬼卒飞行的速度确实快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在鬼世界里高速飞行感觉不到风,却也让人觉得晕眩。加上拽着我的鬼卒身上不断散发出浓浓的黑雾,将我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所以这着实不能算是一次令人高兴的体验。 “咱们还要飞多长时间啊?”在连续飞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快到了!”马脸鬼卒的声音飘过来。 经验告诉我鬼话是不可信的,随后这种想法得到了完美的验证。又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眼看着我就要失去耐心撂挑子不干了,马脸鬼卒才终于停了下来。 随着遮在我面前的那些黑雾迅速飘散,周围的环境显现出来,我才终于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这里看不见半空中充当鬼世界太阳用的炙热漩涡,却有一层压得极低的黑云,从云缝隙中可以看到些许红色的光芒。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是这般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就在这黑云的下面,矗立着无数散发黑气的火山,大大小小如同巨大的坟包。在这些火山的中间,一座个头比其它火山体积和高度大上十倍不止的巨型火山直插进天空中浓密的黑云里,天然地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举目四望,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不由觉得心中不安起来,心说这马脸鬼卒该不是明里说带我找师父,实际上却把我带到这荒芜人烟的地方给偷偷杀人灭口吧? “这里是离灭之地,一个和你们阳间关系很大的地方。”马脸鬼卒抬头望着那座最高的火山说道,“这座山是太阳星以外,另一个给你们人间提供热量的地方。虽然冀北地区并没有火山,但是如果这东西出了问题,地下同样会涌出岩浆,把你们那里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 “啊?”我听得心里发颤,心说不用别的,光中间这么一座大火山喷发了,都够把我们县给吞没掉。 “咋能不让他出问题?”我问道。 “这个当然有办法。”马脸鬼卒习惯性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铁链子,“这东西属于阳,想要不让它出问题就要阴阳平衡。我们这里是鬼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阴的东西了。平时但凡有鬼做了错事,或者捉到了什么阴性的妖物,就会被扔进中间这座火山里面,这样就能抑制火的生长。” 我想了想,心说照这么说来,这里应该算是鬼世界里面专门用于行刑的地方了。以前听说过鬼犯了错会被下油锅炸,现在看来甭管油炸鬼是不是真的,被扔进火山确实是一件真事儿。 “我师父在这里?”我问道。 鬼卒点点头:“最近冀北地区的妖物和恶鬼活动比较频繁,火山也正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中。所以十二鬼使经常要外出去寻找用于平息火山的妖物邪物,然后投放进火山口里面,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回来投放进火山口,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终于觉得放心了一些,于是抬起头一边看着这在人间根本看不到的壮观景象,一边耐心地等待我那老鬼师父回来。 “小孩儿。”马头鬼卒突然开口,“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一会儿你看到你师父的时候,就按照刚才那姓狼的教你的那么说就行了,不要提到他,更不用说是他带着你去找我的。” 听到眼前这个马头鬼卒也这么说,我就觉得更加糊涂了,忍不住问道:“为啥啊?” 见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马头鬼卒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决定告诉我实话:“你应该也知道姓狼的那小子做的声音,来往于阴阳两界,靠着死人的秘密在阳间骗钱。这种事情其实在燕南鬼君管理的这片鬼世界里面是不被允许的,不过那小子平时和我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鬼使大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两个可能都要倒霉。” 原来如此。 我心说难怪这两个家伙都怕我把他们的事情说出去,原来根儿在这块地方呢。看来虽然鬼世界的规矩看上去显得粗放,但是如果真的较起真来也很有力度。 不过我跟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仇,相反的今天能够找到这里还要多亏了这两个家伙,所以听马脸鬼卒这么说,我也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在这一刹那,我分明看到这家伙那不甚好看的脸上肌肉显得松弛了许多,看样子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与此同时,在我眼睛余光所及之处,一些紫色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等我将目光正视过去,发现这些光柱刚好出现在最高那座火山周围。 这些深色光将火山口上空的黑云尽数打散,使顶端的区域露了出来。 第二百零四章 帝王之术 然后我们就看见,十多个身穿黑袍的巨大人形,有如魔神降世一般出现在火山口的位置。 虽然从那紧裹全身的黑袍上来看,他们便是十二鬼使,可是个头比我之前看过的几次大太多了,简直可以和周围那些小火山媲美。 尽管内心里觉得很是震撼,但我最终也没有土老帽似地大喊大叫,而是屏息凝神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十二鬼使的身体漂浮在火山口的上方,黑袍子只那么轻轻一抖,全身便散发出浓重的煞气,最后和周围的黑云融为一体。而他们那宽大的袍子下面,则掉落下无数亮晶晶的光点。 “这些都是犯了错的鬼?”我颇为惊讶地看着那些落到火山口里的光点,朝身旁的鬼卒问道。 “都是鬼,不过未必全都是犯了错的。”马脸鬼卒回答。 见我用不解的眼光看向他,这家伙显然明白我想问的是什么,于是先一步回答道:“自从冀北地区出现一座新佛之后,整个冀北鬼世界都受到灵气空洞的影响,变得非常不稳定。为了防止离灭之地出现问题,十二鬼使每天都会向这座火山里面投入大量的灵魂。有罪的灵魂不够,就只能拿别的来凑。” 我听得有些发懵:“你的意思是说,没罪的也会被扔进去?” 马脸鬼卒点点头:“那就要看他们的命数怎么样了。”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事儿办得也真不地道。看样子鬼世界和人间也没啥区别,甭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赶上点儿背就要倒霉。 而对师父他们十二鬼使的做法,我还真不敢评价什么。随便抓好鬼扔进火山口导致它们魂飞魄散自然是不对,但是如果没有这一部分鬼做出的牺牲,万一这离灭之地阴阳失调,人间就会倒大霉。是非功过,很难说清楚。 我仰头将鬼使们巨大的身体仔细数了一遍,这时候才发现问题:“怎么少了一个?” 正这么说着,鬼使们身体里的那些灵魂已经尽数被扔进了火山,开始朝周围散开。与此同时,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一个全身被紫色火焰裹挟、头上长三根巨角的巨型生物身形开始显现出来。 “鬼貅,在鬼世界里面难得一见啊。”站在我身边的马脸鬼卒感叹了一句。 这种被称作鬼貅的生物双眼通红,一看便知道属于那种最为嗜血恐怖的邪物。但是尽管此时长着大嘴费力挣扎,却在紫色火焰的禁锢下无法移动分毫。 在他的上空,一个小黑点儿由远及近,渐渐变大。到最后我才终于看明白,原来是最后一名鬼使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悬于半空的鬼貅后背上。 这样高空坠落下来的力道可想而知。鬼貅在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这夺命一脚直接踹进火山口里面。而落到他身上的鬼使则借着这反作用力,飘飘忽忽落在了另外一边。 “你现在可以喊你师父了。”马脸鬼卒在一旁提醒道。 于是我在下面大声喊了起来,生怕距离太远那老鬼听不见,一声喊几乎把嗓子给喊哑了。 “师父——” 嗖! 天空中十二个巨大的身体里,其中一个突然消失掉。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便响起了一个鬼里鬼气的声音:“你小子怎么来了?” 我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我那老鬼师父就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因为脸上被黑袍子包裹着,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旁的马脸鬼卒朝老鬼师父颔首:“鬼使大人,这个孩子是被人从阳间施法送下来的,说是大人您的徒弟。我们不敢耽搁,于是就带他来了这里。” 老鬼师父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 这样的回应带着明显的上级对下级那种“你为我做事儿都是应该的”的味道,在我看来也未免忒没有人味儿了。但是马脸鬼卒却仍旧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哎,等会儿!” 我赶紧叫住他,又一次挺不讲究时机地拿出了自己口袋里那一把纸钱:“给你。” 这应该算是从小落下的毛病了,口袋里装不得钱,否则就会想办法花掉。 马脸鬼卒赶紧把纸钱朝我这边推过来。 “给你你就收下吧。” 这时候我那老鬼师父却发话了:“按照咱们冀北鬼世界的法则,这是你应得的东西。” 鬼卒略微迟疑了一下,看得出他心里还是对这一沓纸钱挺在意,于是这会儿也就不再坚持,把纸钱接过去装进了口袋里。 “今天你或许应该感谢我这小徒弟。”我那老鬼师父又阴恻恻地开口了,“不是因为这些纸钱,而是因为他今天救了你的命——你做的那些勾当,难道以为我们十二鬼使都不知道吗?” 马脸鬼卒一愣,随即“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老鬼师父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如果今天不是你带着我小徒弟来见我,明天的这个时辰,用来平衡离灭之地阴阳的就是你的灵魂!” 这话更是让对方觉得心惊胆寒,鬼卒忙不迭在地上磕起头,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速度极快,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行了,起来吧。”老鬼师父开口说道,“既然我都已经这样说了,就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不过这次回去之后,最好不要再和那个姓狼的产生什么联系,要不然——” 老鬼师父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又是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挥挥手道:“走吧。” 马脸鬼卒如蒙大赦,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师父,你可真是神了。”我很是惊讶地说道,“你咋知道他和那个叫狼一杰的人有关系的?” 下属一离开,我这老鬼师父便没有了刚刚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背着手说道:“你师父我是燕南鬼使,有啥不知道的?哪怕我们没时间亲自到下面去看,眼线可是布满了这片鬼世界,下面的鬼卒做点儿小动作还能看不出来?” 我点点头。其实这点我早就应该想到,要知道我这鬼使师父可是谋略方面的一把好手,收集信息的手段肯定不会比那红毛狐狸差。 “那你真的本来明天打算把刚才那个鬼卒投进火山里?”我觉得这事儿也未免忒巧了点儿,怎么我今天来就救了这鬼卒的命呢? 老鬼师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东西脑子还算不错。刚才我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而已,要说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名鬼卒投进火山平衡阴阳,那可就太浪费了。” 这老东西,还真是狡猾! “小徒弟,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恩威并施。就和琴弦一样,绷得太紧会断,太松了又弹不出调子。只有时长调一调,不松不紧才最好。刚才我要是不那么说,他又哪儿会知道收手呢,更不会想现在这样敬畏我。” 对老鬼师父说出的这一番大道理,我可没心思去细琢磨,赶紧把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告诉他:“师父,我们阳间可出大乱子了,飞僵变成了旱魃,到处吸人家脑浆呢。”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老鬼师父点点头。 “你知道了?” 我一拍脑门,心说又忘了这茬了:在冀北这块儿地方有邪物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难道还能瞒得住燕南鬼使不成? “那师父,你们鬼使想好对付旱魃的方法了?”我满怀期待地问。 却没想到老鬼师父摇了摇他那深藏在黑袍子里面的脑袋:“暂时没有万全的办法,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 这让我觉得颇为吃惊,忍不住道:“刚才你们几个全都变成了火山那么大,旱魃却还没一个人高呢,你们都对付不了么?” “能量强弱和个子大小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旱魃虽然看上去很小,但是承接的却是上古时期女魃的力量,不仅能让天敌变色,就连太阳星都会受到她的影响。”老鬼师父像是颇为自嘲地一笑,“我们十二鬼使联起手来,都没有那样的本事。”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觉得有些泄气了,但是脑子里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燕南鬼君呢?他不是血魔变成的么,难道还能怕这只旱魃?” 老鬼师父在我脸上使劲儿捏了一下:“鬼君当然不怕旱魃,而且能让它灰飞烟灭,但鬼君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为啥啊?”我不由皱起眉头,觉得很不理解,“燕南鬼君不是冥王派来管理冀北这块地方的么?现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却不管了?” “事儿确实算个事儿,但还没有到鬼君出手的地步。”老鬼师父说道,“刚刚我才和你说了帝王之术,这也是帝王之术。要知道鬼君坐镇的这块龙尸盘踞之地,可是有不少眼睛盯着呢。” “当初鬼君作为血魔的时候,得罪的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能力不相上下的。如果鬼君出手对付旱魃,当然能全身而退,但是耗损肯定也很大。万一有大魔物趁这机会寻上来,冀北遭到的灾难,可就比一个旱魃造成的要厉害多了。” 第二百零五章 游龙金球 老鬼师父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如果连整个冀北唯一有能力对付旱魃的鬼君都不管,那这事儿就任其发展了? “你小子别着急,我们这些天也没闲着,一直都在想办法。”老鬼师父大概察觉到我神色黯然,于是这样安慰道,“虽说鬼君不能动手,但是这事儿也不是全没解决的办法,只不过还需要点儿时间。” “啥办法?”我有点儿着急了,“旱魃天天吸人脑浆,你们再需要时间,人就都死光了。还有,上弧月说时间越长旱魃越厉害,现在你们都对付不了,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你这小混蛋儿,以为我们不想早把这事儿给了了啊?但是做啥事儿都讲究个天时地利,现在时机不对,傻子才上去硬碰硬。”老鬼师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只看到现在死了几个人,万一我们贸然出手失败了,以后死的人更多。” 听他这么说,我才稍微显得平静了一些。我这老鬼师父和红毛狐狸一样,都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他们想事情当然不是和我这愣小子一样只顾眼前,而是站在长远的角度去考虑。 “那……那上边咋办啊?” 我心说人家517局的大领导好不容易把我给送到了鬼世界里面,我就拿着老鬼师父说的这两句话回去填塞他们,也显得忒没意思了。 “这个我已经给你们想好了。”果然老鬼师父还是对这事儿有过考虑的,一字一句对我说道,“回去只有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局的人,把旱魃周边十公里的范围内全都撤走。他们不是有那种叫飞机的东西么,可以在旱魃活动区域的上面投放一些活物,猪啊羊啊什么的。只要那东西天天有东西吃,就不会到处跑害人命。” 我把老鬼师父说的默默记下来,心里却在暗暗琢磨,这样的方法也未免显得忒屈辱了点儿。旱魃都把人给欺负成这样了,我们愣是无可奈何,还要用大飞机给这王八蛋空投食物。 “就这?”我见他停顿下来,不禁皱眉问道。 “差不多就这些了。”老鬼师父点点头,“既然知道眼下没有什么好的对付办法,那就离旱魃越远越好,别再故意刺激它。” 说到这里的时候,在我们身后响起了一个鬼使的声音:“老五,咱们该走了,从昨天的卦象上看,西边阴沼地那个大魔头今天早晨会出来,可别光顾着和你徒弟说话,把这事儿给忘了。” “知道了。” 老鬼师父回了一句,再次面对我这边:“你看,我们这里要做的事儿可不少,阴间阳间,不管哪件事儿处理不好,都可能让你们阳间流血千里。这些事儿和旱魃相比,重要性可一点儿都不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一声非常清晰地公鸡鸣叫声从东方传了过来。 在我进入鬼世界里面之前,517局的那个大胡子曾经嘱咐过我,说不管怎么办,鸡叫三声之前一定要回去,要不然就变成真的鬼了。 所以听到这鸡叫声,我就不禁觉得有些紧张,对老鬼师父说道:“我得回去了,要不然鸡叫三声就天亮了。” 刚刚在后面招呼我师父的那名鬼使听说我要走,突然凑了过来:“哎,等会儿。小子,我那小徒弟现在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原来这家伙就是影子姐的师父,赶忙点点头:“影子姐现在可厉害了,每天跟着上弧月学奇门遁甲,还能用神鬼棋做出迷阵来。” 听我这么说,这鬼使似乎显得比较满意:“没想到我收了个徒弟,还要让那七尾灵狐来替我教她,还真是让人觉得有点儿惭愧呢。” 这时候我却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对了,上次你还说要补给影子姐一个见面礼呢,现在我们都要开学了也没见你补。” 一句话逗得我师父和那鬼使全都笑起来。 “人家都说鬼精鬼精,你们这些娃子比我们鬼使还惊,拜师不给我们送礼不说,还总是想着从我们这里拿东西。”那鬼使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那件宽大的黑袍子里面摸索起来,“还别说,我今天还真带着一件东西,正好可以让你替我带回去。”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一喜,心说要是混点儿东西回去也算没白来一趟啊。 只见这家伙从袍子里面拿出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金色球体出来,从色泽上看应该有些年头了。球的表面雕刻着古朴而复杂的符号,符号小而且密,很难想象是用什么东西雕上去的。 “这是金子做的球?”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心说影子这个鬼使师父也忒大方了点儿吧。 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却让我很感到失望:“铜的,但是名字确实是叫游龙金球。” 他这样说着,一手托着球,嘴巴里念念有词,随即将另外一只手覆盖上去,球体表面便有一道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这可是件宝贝,说起来好像刚好可以克制你身上这个龙马鳞片呢。”那鬼使把金球递给我,“刚才我在上面放了个小小的法术,今后只有我那小徒弟才能让金球发挥它的真正力量。” 我把金球接过来。本来在我的想象中,这样一大块金属疙瘩应该挺重,可真正拿在手里才发现比我想象得轻多了。使劲儿摇摇,里面竟然还能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这球和我的龙马鳞片有什么关系?”我不禁纳闷儿地问。 “龙马是一切奇门遁甲之术的源头,所以可以用来布阵。而这个游龙金球反其道而用之,刚好是用来破阵的。一般简单的迷障或迷阵,游龙金球在一瞬间就把它们破掉。” “这么厉害?”我摆弄着手里这个圆了咕咚的金属球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破阵的方法我还真见过几种,包括康三爷的萤火虫破阵法、上弧月的纸人傀儡破阵法、利用龙马鳞片分析阵法结构然后破阵,甚至还有飞僵单凭能量的硬破阵法。 至于专门破阵的法器,我也曾经在北山见过一次,便是那个行为颇为放浪的蜘蛛精手里类似八卦盘一样的东西。不过那玩意儿显然不怎么好用,单单解开上弧月设置的简单迷障就花了一段时间。 眼前这金球竟然号称能瞬间破开迷阵?如果这是真的,那也的确是了不得的一件法器了。 “我那小徒弟,我第一眼就看出来她有奇门遁甲的天赋了。跟着红毛狐狸学那么一段时间的布阵方法,再靠着这金球来解阵,攻防结合,以后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鬼使说起影子来,那嘴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停不下来,以至于悬浮在天上的另外几名鬼使终于失去了最后,喊道:“你如果再继续说下去,阴沼地的魔头可就要出世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转身飞到了半空。我那老鬼师父朝我这边点点头,也随着转身离开了。 十二道紫色流光消失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中。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我又重新把目光移回到手里的金球上,伸出一只手在上面敲敲打打。 其实最初知道这玩意儿作用的时候,我打心眼里觉得有些不得劲儿。这就好比我的身上本来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宝甲,但是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我这世界上有专门克制我宝甲的兵器,当然会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东西只有影子能用,而影子是断然不会用它来对付我的。此时的我开始生出一些好奇来,心想如果用我的龙马鳞片来构筑一个最为复杂的迷阵,游龙金球到底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把这迷阵给破开?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围安静的气息突然让我回过神来。 我抬起头,朝四周略显阴沉的景物看去:高高低低的火山,压得极低的黑云、满地焦黑色的土壤。 我现在在哪儿? 恐惧感几乎在一瞬间从我的心底蔓延开来。刚刚心思全然在别的东西上面,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完全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而且这里前后左右目之所及的地方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想求助都没有机会。 想到刚刚十二鬼使在的时候我竟然没察觉到这点,我就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这蠢脑袋弹上十个脑瓜崩。 “这咋回去啊?”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我能做的事可能就是先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再说。不过这些日子里见了这么多的世面,加上受到红毛狐狸和老鬼师父的影响,心理素质显然已经好了不少,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倒是也没有完全陷入绝望,而是转动起了小脑瓜。 刚才雄鸡叫的方向我还有印象,而那站在高台上的雄鸡恰恰是我跟着鬼卒来到这里的路上见到的标志性物体之一。那么只要我循着那方向回去,不是就可以找到鬼世界的出口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从地上升腾起来,循着记忆朝来路飘飘忽忽而去。 第二百零六章 金鸡 然后我就发现,第二个困难摆在了我的面前:相比刚刚马脸鬼卒带着我来时的速度,眼下我的飞行速度可是慢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这就实在没有办法了,因为目前以我的力量,带动这样的飞行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是再努力也不可能变得更快。 我这时候不禁想念起屁帘儿了,心说要是那小鬼儿在这儿,肯定能及时地把我给扛到鬼世界的入口。身边一直有狐狸姐妹和屁帘儿帮助的我,眼下只剩自己一个,还真是处处行动受阻。 就在我为自己的龟速赶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东方的位置又传来了另外一声清晰无比的鸡叫。 “咯咯哒!” 声音比我平时在村里听到的要响亮一些,而且非常清澈。但这原本可以称作美妙的声音,却让我的心不由跟着一沉。 果不其然,鸡叫声刚过,紧接着便听到同样的方向响起了催命一般的铃声。这声音显然是517局的人通过我的身体施法传过来的,用来提醒我回去的时候到了。 但是这帮家伙肯定没想到,我这一晚上竟然会跑这么远,更不会想到我这倒霉蛋儿竟然要自己一个人回去。 “完蛋了!”我瘪瘪嘴巴。刚才还觉得自己临危不乱有了个男子汉的样子,可现在真的到面临绝境的时候,这心里面的堤坝还是轰然倒塌了。 从我开始往回走到现在,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时间应该过了半小时左右。想起马脸鬼卒带着我一路狂奔,还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达离灭之地,现在就我和龟速,指定是赶不回去了。 现在我该咋办,难道坐在地上大哭一场? 不过到底还是残存了那么点儿理智,我心想甭管是不是从此就做不成人了,先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去再说吧。 尽管已经从那座大火山所在的位置走出了半个多小时,眼下的我却仍然还处于一片荒芜的区域。天上时不时飞过一两只筋骨裸露煞气腾腾的大鸟,却从来不曾见它们在地上停留哪怕一秒。 在极度绝望中又飞了二十多分钟,放眼朝前方看去,我发现原本厚重的乌云已经减少了许多,而且在淡淡的雾气中可以看到建筑的影子。 “谁能帮帮我啊!”当我再一次看到满街的鬼怪时,赶紧朝他们求救,“谁能带我去找鬼卒?我有纸钱!” 听到我说有纸钱,街上那些飘来飘去的恶鬼们纷纷看向我这边。我忙不迭地去掏口袋,结果却什么东西都没掏出来:最后的纸钱全都被我送给那马脸鬼卒了。 见我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鬼们再次转过头去。几个比我个头大不了多少的凶恶小鬼大概觉得受了骗,竟然纷纷朝我这边围了过来。 好在画在纸衣服上的符咒力量很强大,这些家伙被金光照了一下之后就再也不敢靠近,在旁边逡巡了一阵之后就离开了。 很奇怪的,在这过程中我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这些和眼下我面临的问题相比,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既然找不到鬼卒来帮忙,我只能继续独自朝前飘去。很快,随着眼前的薄雾一点点消散开,金鸡站的那个高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台子的建造方式很有意思,梯田状的设计。高台的底座占地面积很大,然后在一米左右的高度上开始出现第二层阶梯,两米的位置出现第三层阶梯,面积一点点缩小。 到金鸡所在的高度上,仅仅就剩下了它脚下那一米见方的地方了。身高将近两米的金鸡站在上面,昂首挺胸承担着报时的义务,器宇轩昂。 看着这家伙,我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说早晨太阳的升起是被这金鸡控制的话,那么如果我要是制止住它的第三声打鸣,不就可以不让太阳升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把眼睛瞪大了一些,以让自己的头脑随之清醒起来。看着前面这座显得颇为壮观的高台,我迅速地朝上面飞了过去。 作为阴间报时官的金鸡,大概不会想到竟然会有我这么一个小鬼儿跟他过不去。为了避免被提前发现,我特意选择从金鸡的后面迅速接近,努力不发出一点儿动静。 在距离金鸡将近两米的时候,对方仍然忠于职守地高昂着头。而我这时候则遇到了麻烦,因为离近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金鸡的周围有一圈儿淡淡的光环,大概是起保护做作用的禁制。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因为只要眼前这家伙一开口,就意味着我失去了回到阳间做人的机会。甭管怎么样,总要试试再说。 此时,金鸡的头微微扬起,眼看着就要打鸣。我伸出两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它脖子抓了过去。 身体触碰到金鸡周围那道淡淡光环的时候,一道蓝色火焰在我身上猛地燃烧起来。 “咯——” 即将冲破喉咙而出的鸣叫声仅仅开了一个头,就再也没有了下文。我全身燃着蓝色火焰,骑坐在两米高的金鸡身上,双手死死抓着它的脖子。 这是一个非常迅速的过程。尽管我明明知道自己全身都处在火焰的包围之中,竟然感受不到痛楚,只顾狠命掐鸡脖子。那金鸡吃痛,拍打着翅膀从高台上掉落下来。 离开光环的范围之后,我身上的火焰便在一瞬间消失了。尽管金鸡想方设法要把我从它身上甩开,但眼下这情况可是关乎我性命的事情,我哪儿会让它得逞? 拉锯之中,被我装在原本盛纸钱的大口袋里面的游龙金球不断发出“叮叮”的碰撞声。 这声音突然给了我灵感,于是我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把金球死命握在手里,然后瞅见金鸡长着嘴巴的空当,猛地将金球塞进了它的嘴巴里面。 游龙金球的个头刚好可以被金鸡嘴容纳,而且因为表面不光滑,一旦塞进去就没办法吐出来了。就在金球被塞进它嘴里的同时,我的身体终于被结结实实甩了出去。 那金鸡哪儿会料到今天会有这样的飞灾横祸,金球卡在嘴里,任凭它甩来甩去都吐不出来,整个儿都变得疯魔一样了。 我坐在地上,这才想起查看我自己的身体。出乎意料,尽管刚才收到了火焰灼烧,但是我的身体竟然没有受到一点儿的伤害。仔细想想,大概是这身纸衣服的功劳。 “哪儿来的小鬼儿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妨碍金鸡报时?”就在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略显愠怒的苍老女性声音 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不由愣了一下,心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满脸诧异地转过头去,当我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时,不由愣在了那里。 尽管对方身上穿着的是和身材并不相符合的纸衣服,但是容貌是不会骗人的,分明就是六姑。 对方看到我也不由愣了,随即快速走上前来:“娃,咋是你啊?这是遇到啥事儿了?” 从六姑那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还以为我碰到啥倒霉事儿死掉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的我心里的疑惑同样不少:“六姑,你咋没投胎转世,咋还留在鬼世界呢?” “我是被鬼使留下来的。”六姑说道,“鬼使说我平时给别人相面看挂泄露了天机,如果直接去投胎转世,下一辈子的命肯定不会好,于是就把我暂时留了下来,先当一段时间的鬼卒,功过相抵之后再去投胎。” 鬼使?我心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师父把她留下来的。说来六姑身上本来就有些通鬼的本事,当个鬼卒也确实不错。 “你这娃子,还没说你是咋下来的呢。”六姑略微皱着眉头说道。 于是我赶紧把自己的遭遇,从是怎么进入鬼世界里面,到是为啥不能按时回去的,一五一十和她说了一遍。 “原来你刚才卡住金鸡脖子不放,是怕它打鸣只有天亮。”六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娃子想得也忒简单了,天亮不亮哪儿是一只金鸡能控制得了的,它最多也就是能够提醒在外面游荡的众鬼及时找个地方藏身而已。” “啊?”我张大嘴巴,心猛地沉了下去,“金鸡不打鸣天也会亮?那我现在不是已经死了?” 想到自己刚刚作出的那么多努力都白费了,才刚刚在人间生活了五年,还没经历过以后的大好人生就没命了,我的嘴巴就不由咧了起来。 这回大哭一场可就真的不丢人了。 一旁的六姑也面色凝重,伸出右手,几根手指头掐掐算算个不停。以前我跟着他到外面去给别人算卦的时候,她就经常这么做,还别说许多时候都算得挺灵。但是即便她算得再灵,难不成还能把一个死人给算活了不成。 却没想到在嘴里喃喃有词了一阵之后,六姑满是疑惑地说道:“不对啊,刚才我这么算了一遭,生死簿上也没你的名字啊。” 第二百零七章 死里逃生 我坐在地上:“那你一定是算错了,再过一会儿再算一遍我指定就死了。” “怎么会算错,六姑我现在可是鬼世界里面的鬼卒,直接通着阴间的生死簿呢。”六姑喃喃自语地说道,不过却仍旧不放心地又算了一遍,满脸狐疑,“还真是没有你的任何信息。活着的人里面没有,死了的人里面也没有。” 听她这么说,我蓦地想到了什么,赶忙擦擦眼泪说道:“对了,之前有个狐狸说我的命格很奇怪,就和从来没有在阳间活过一样。他的话到底是啥意思?” “你的命格奇怪,这我一直都知道。”六姑把自己掐算的那只手放下,若有所思道,“别忘了最初那时候还是我把你从小斌鬼魂的手里把你救回来的。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招魂的过程中有中断,以至于魂位不正,后来才明白并不仅仅是魂位的关系。” “那我到底是咋了啊?”我纳闷地问道。 “你的命格阴阳不协调,阴盛阳衰而且衰得很厉害,都快和阴间的鬼差不多了。”六姑说道,“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家才会说你就像是没有在阳间活过一样。” 可是我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可是为啥别人的命都好好的,偏偏我的命阴盛阳衰啊?” “有的孩子投胎转世的时候因为从母体里面出来得早了,就会出现阴盛阳衰的情况,但是过一段时间后阳气就会恢复。你现在都已经五岁了,阳气还这么弱,倒是很少见。” 六姑说到这里,低头略一思忖,突然说道:“如果非要说可能性的话,倒是有另外一种可能也会造成命格上的阴盛阳衰。” “啥可能?” “噬魂夺舍。”六姑说出了一个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的词。 见我满脸不解,她给我大致解释了一通。所谓的噬魂夺舍,也就是利用强大的怨力强行进入到别人的身体里,一点点吞噬之前那具躯体的灵魂,自己则在这过程中登堂入室,由侵入者变成躯体的主人。 “不过六姑我活了这么大的年龄,甭管当初在阳间还是现在在阴间,都没有真正见过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原来那具躯体的阳气很重,贸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灵魂,肯定会有很强的排斥反应。想要夺舍成功,首先对方灵魂要极度虚弱……” 听到这里,我瞪大眼睛,忍不住打断她道:“孩子的灵魂不就是非常虚弱的么?” “还没说完呢,其次八字要相合,另外那个夺舍的鬼死亡时间应该和被夺舍那个人的年龄差不多。” 虽然后面这两点无从验证,但是我却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确实可能有问题,没准当初真就是个吞噬了原本这具身体灵魂的鬼婴。 想打这里我就觉得有些害怕,心想如果自己不是平日里顶着的这具躯体的主人,那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讲到这里的六姑此时也不禁用有些怀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突然说道:“如果你的灵魂真的和身体不配套,我倒是觉得你还可以再被抢救一下。” “咋抢救?”我着急的问道。 “如果你真的吞噬了自己那具身体原来主人的灵魂,那么最终还会有零星的残魂留下来。这些残魂平时没什么用处,但是一旦你的灵魂和躯体分离,它们就会按照本能获得对身体的暂时控制权,可以维持呼吸和心跳。” 我有些听明白了:“六姑,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没断气儿?” 六姑点点头,面色凝重道:“赶快回去,只要残魂的能量没有完全消失,你就还能继续活下去。” 这话让我刚刚沉下去的心再次活跃起来。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兴奋得几乎要叫出来:“六姑,那你把我给送回去呗,我的飞行速度太慢了。” 对这样的要求,六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在带我飞上天之前,她先做的一件要紧事却是提着金鸡的脖子,使劲儿去掰它的嘴巴。 “叮——” 游龙金球在她一番好不容易的折腾下,终于从金鸡嘴里掉到了地上。刚才被这东西折腾得走路直打晃的金鸡,如蒙大赦一般腾空而起,重新回到了属于它的那个高台上,只是模样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器宇轩昂,反而显得战战兢兢。 六姑把金球递给我,然后让我拽着她的衣角,飞快朝着入口的方向而去。 原本应该用于指引我回去方向的铜铃声早已经消失不见,大概517局的那些家伙认为我已经死了。 尽管六姑脚下速度飞快,但为了缓解我心中的紧张,她还故意在这过程中找出一些话题来和我聊。 “没想到我才下来这么一段时间,整个冀北竟然已经发生这么多的事儿了。如果今天不是听你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六姑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这娃娃也不错,才小小年纪就见过了这么多的世面,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此时的我却仍然沉浸在之前关于“噬魂夺舍”的那个话题中:“可是我坐了这么多的事儿,其实都是用别人的身体做的。” 想想当初作为游魂野鬼的我竟然会残忍地把一个婴儿的灵魂给吞噬掉,然后占据他的身体,我就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别想那么多。”六姑宽慰我道,“就算你真的是吞噬了别人的灵魂,那也是不懂事的时候做出的事,不算数。就从我临死之前你看望我的那两次来看,就足以证明你是个好娃。”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低头朝下面一看,发现我们竟然飞到狼一杰做生意的那个摊子附近了。不过眼下这会儿和刚才的拥挤情形不同,摊子已经被收起来,后面的房子也大门紧闭。 “到了。”六姑从半空中降落到地上,指了指前方的天空,“这里是一个通冥暗井,下面没办法看到上面。只要你顺着这方向一直朝上飞,就能回到阳间你该去的地方。” 看到回家的路近在咫尺,我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六姑,万一我回去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咋办?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爷奶和我爸妈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六姑朝我挥挥手,“你这娃整天跟着那七尾灵狐东奔西跑的都没遇到过什么危险,说明命还算不错。回去吧,你奶奶给你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饭,等着你回去吃呢。” 她这样说着,手上突然一用力,我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凭空托举起来,直朝半空飞上去。 眼前一黑一亮,我突然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用手一抓,发现满身都是血渍,于是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又回到大鼎里面了。 抬头一看,自己头顶上一片亮光。我立刻拼了命地朝上漂浮过去。随着大鼎的口子变得越来越小,我的身体逐渐变大起来。 然后我便看到了自己那躺在床上的小小身躯,以及在床边忙碌的众人。 和我离开的时候不同,这时候屋子里又多出了许多穿白大褂的身影。 “没心跳了。”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白大褂说道,然后又翻了翻眼皮,轻轻摇摇头,“看样子不行了。” 不行了? 我那刚刚燃起的希望转瞬间再次落空,心中到底还是回来晚了么? 随后却有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会没救,继续加电压,再电两次试试看。” “没用的,明显已经断气了。”白大褂再次摇了摇头。 “你不试怎么知道没用?!”说话的是大胡子,此时这家伙面目狰狞,俨然黑李逵一般,一把从医生手里抢过心脏起搏器,放在我胸前就是一下。 “砰!” 没有效果。再试。 “砰!” 才把魂重新放回到身体里的我只觉得眼前出现一片雪花点,这种感觉上的不同让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对生的渴望催使我努力睁开眼睛。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大胡子的脸,还有他手里两个铁家伙。 “砰!” 又是一下电击。我只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一道闪电劈过一样,产生一阵强烈的刺痛。只听旁边有人立即制止:“哎哎,醒了醒了,别电了。” 然后就是大胡子气呼呼的声音:“你看,这明明都能救活的人,竟然就说不救了。娘的,我会向主任建议,让你这混蛋背行李滚蛋!” 这种听上去着实不怎么高雅的话语却让我觉得无比舒坦。尽管眼下还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和虚弱感却表明,我已经从那个没有任何人味的鬼世界里面出来了,还有机会再次看到我的爷奶和爸妈。 这一觉沉沉睡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才在从右脸颊传来的感觉里醒过来。 睁眼一看,竟然还是昨天那大胡子。此时的他正皱着眉头,用粗糙的大手一下下拍打着我的脸,一边打还一边叨咕着:“哎,醒醒,醒醒……” 我嗖地一下坐起来,颇为不满地看着他:“做啥?” 第二百零八章 不是巧合 大胡子瞪着眼睛:“我们还等着听你说该怎么对付旱魃呢!” 我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下还在517局的地盘。转头朝周围看看,一群人都坐在一旁看着我,面色很严肃。 “我师父说……”我努力回忆起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说把人都撤走,然后用大飞机多给旱魃扔下去点儿牛啊羊啊什么的,他吃饱了就不会咬人了。” 大胡子看着我:“还有呢?” “没了。”我摇摇头,“我师父说他们正在想办法。” 大胡子朝周围旁听的众人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没有做任何的表示。其实我觉得挺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好不容易施法把我给送进了鬼世界,但我却没办法给他们带回来对付旱魃的有效办法。 “这个金属球是做什么用的?”大胡子指着一旁的游龙金球问道。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从鬼世界里面拿出了这样一件东西,此时忙不迭抱在手里:“这是影子姐的师父让我带给她的,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怕517局的人听说这金球能够冲破迷阵,会不舍得让我带走。 大胡子对此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头朝众人说道:“照现在这情况看,也就只能先这么办了。先琢磨怎么保人名,然后再想怎么对付旱魃。” 人群中有一个人站起来:“我们这边已经和西藏的达拉玛上师取得了联系,上师说他可以试一试。不过最后是否接受他的帮助,还需要冀北这方面给一个准话。” “这事儿我会和常主任商量。”大胡子说道,随即看向我,“怎么样,能下床走路了么?” 我试了试,点点头。 “那你该回冀北了。听说七尾灵狐已经找到了联络点那边,要是你再不回去,万一那家伙被惹怒了,拆了联络点儿就麻烦了。”大胡子笑着说道。 我听出了这话里面的一些问题:“咋,这里不是冀北?” “这里是总局,我是冀北驻总局的联络员。” 大胡子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处在517局冀北联络点的某个秘密基地,却不成想竟然是被大飞机拉着来到517局的总部了。难怪外面那些人里穿着什么颜色制服的都有,原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地方的。 飞回冀北的飞机上,我认识的就只有小跟班一个人。 “主任他们已经乘另一辆飞机提前回去了,刚才送你出来的那个人是联络点驻总局的联络员,他在这边还有事情要做。”小跟班这样说道。 直升飞机从轰隆隆地从天空中驶过。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外面的东西看,发现在飞到某个区域之后,刚刚还位于直升机下方的那些建筑统统消失不见,看样子应该是被迷阵遮住了。 小跟班见到我手里的游龙金球,好奇地拿过去看,用手“叮叮叮”敲打了几下,好奇道:“这东西看上去好像是破阵用的法器啊。” “啊?你认识这个?”我瞪大眼睛。 “不认识,不过这上面的咒语却认识点儿。”小跟班说,“但凡有点儿奇门遁甲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玩意儿是破阵用的。” 听他这么说,我就更觉得纳闷了,心说刚刚那大胡子也看过游龙金球,难道他就没有看出来这东西是破阵用的?即便他看不出来,和他一起的那些517局的人也没看出来? 正这么琢磨的时候,小跟班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球儿上面怎么黏黏的?”一边说着一边在金球上摸索起来,然后不知从那个缝隙中抠出了一块泥巴。 “橡皮泥?”小跟班显得有些纳闷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呼了一声,“哎呀,看样子这东西又被总局的人给盗版了!” “咋回事?”我觉得奇怪。 小跟班给我指了指金球缝隙里一些残留下来的泥巴:“你看这些痕迹,是橡皮泥在上面压过之后形成的。总局的人肯定用橡皮泥留下了模子,打算以后照着这东西再复制出一份出来。”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才顿时恍然大悟,心说这群家伙还真是够狡猾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暗地里已经做了手脚。 不过让我怀疑的是,这金球弄出一个假的来,会和真的产生同样的作用么? 后来的时间里,伴随着直升机的轰鸣声,我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一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到了冀北517局的联络点。 常主任的办公室里,狐狸姐妹坐在沙发上虎视眈眈。直到我进去,两人还依然保持着瞪眼的姿势。 “上弧月!小狐狸!”我喊了一声。 结果两姐妹全都噌一下站了起来,把我着实吓了一跳。上弧月赶忙朝我招招手,等我走过去之后来回看了一圈儿,然后似乎才放下心来。 “你小子再不回来,我这联络点儿可就没准被拆掉了。”常主任难得露出一种很轻松的笑容,对我道,“早知道她们的反应这么大,我还不如不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红毛狐狸得知我晚上进入鬼世界差点儿就回不来,一怒之下全身红光迸射,把联络点儿的一群人都给吓坏了。最后在常主任保证我没什么事儿之后,她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找我了?”我觉得有点儿纳闷儿。 小狐狸在旁边说话了:“你都忘了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了,我们是来找你去上学的。” 对了! 我不由暗叫糟糕,心说怎么把今天开学这件事儿给忘了。想起班主任那冷峻的眼神,我的心里就觉得突突打颤:逃课可是重罪啊! 但是常主任却在旁边说话了:“放心吧,这事儿早就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田老师已经给你们请过假了,今天上午不用去学校。” 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来田老师是他们517局的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那我可要好好睡一觉了,昨天一晚上我都没睡。”我说道。 常主任只好让小跟班开车把我们送回丁官屯。可等我到了车上之后,竟然又没有困意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我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狐狸姐妹。 说完见到六姑的事情之后,我歪过头问上弧月:“六姑说我是吞噬掉别人的灵魂,才占领了现在这具身体的,你肯定早知道这件事儿吧。” 红毛狐狸摇摇头:“我不知道。” “骗人!”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立刻找出证据来,“上次我见到你老爹的时候,他就差点儿没把实话说出来,最后却被你喊走了。” “还有之前在冀北财经大学遇到的那个邪物,说我和他是一样的。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的意思是说我和他一样都占领了别人的身体。” 听到我说说出这么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来,红毛狐狸显得有些惊诧。她看看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到:“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再去琢磨也没什么用处。” 听她这么说,我就明白这事儿是真的了。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便一下子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甚至能猜想到自己当初还是个小鬼儿时候的情形:整天徘徊在林家,就等着孩子降生下来后吞噬掉他原本的灵魂,然后趁机占据这具躯体。在这个过程中,精神不太好的老太感受到我这个小鬼儿的存在,误把我当成了自己的重孙,整天给我讲故事。所以我才会有那段本不应该有的记忆。 照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对上号了。按照正常的道德标准来看,我的做法简直和害人性命没什么两样。 但是动用我的小脑瓜仔细一琢磨,里面好像还有点儿东西说不清楚。 “不对啊。昨天六姑说只有命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的魂才能夺舍成功,我当初占领了这个小身体的时候还是个鬼婴呢,啥都不明白,咋就一下子夺舍成功了呢?” 我提出的这个问题,甚至连前面开车的小跟班都产生了兴趣,附和道:“对啊,这事儿说不通。不过倒是也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有人在之前精准算出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命格是怎样的,然后据此把命很相似的你放到了他家里,随时准备夺舍。照这样看来,那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行为。” 小跟班虽然平时法术方面不算精通,但是这脑子确实也不错。经过他这么一分析,似乎还真就有那么几分道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当初作为鬼婴的我是被别人有目的性地放入林家的。 我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上弧月,想听听红毛狐狸有什么样的看法。但是这家伙却用另外一套话来敷衍我:“你们想得也太复杂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这或许也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反正现在身体是你的,好好珍惜就行啦。” 我不由一阵狐疑,心说这红毛狐狸平时不是最不喜欢用“巧合”这个词来分析问题么?怎么今天就这么草率地下了结论?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二百零九章 教室里的僵尸 狐狸姐妹回小树林里休息,我则一溜烟跑回了家。爷爷奶奶见到我又问东问西问了一阵,打算给我做早饭吃,我却什么都不管,倒床上便睡着了。 直到中午时分,外面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把我吵醒,迷迷糊糊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希伟在家么?” 我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随即一张挺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文娟?”我愣愣看着她,有些纳闷儿道,“你不是跟你爸妈去城里住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城里的小学今年招的人太多了,我爸说让我在这边再读半年,等上一年级的时候再过去。”文娟边说边走了进来,“今天早晨我就来找过你,可是你都没在家。”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新衣裳的丫头,我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过年的时候你没吃肉么,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确实,在我面前一向显得人高马大比汉子还汉子的文娟,眼下却瘦了一圈儿。在大鱼大肉的寒假期间竟然还能够暴瘦,这未免也太过反常了。 我这话似乎让文娟显得颇为高兴,她兴高采烈地说道:“过年的时候我和爸妈去南方海边旅游去了,那边吃的都是些鱼啊虾啊什么的,吃了就闹肚子。我在那边整天肚子疼,后来就慢慢瘦下来了。”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觉得有些想笑,心说这种减肥方法倒是挺有意思,吃多少东西都不用担心长胖。 “走,上学去!” 我从床上跳下来,将游龙金球拿在手里,琢磨着到了学校之后把这东西交给影子。文娟对着玩意儿也挺好奇,一路上问来问去,对此我只是一律回答不知道,把这胖丫头气得直瞪眼睛。 “哎呦,林家小娃回来上学啦!”路过学校花坛的时候,老袁头和我打招呼。 我朝他摆摆手,这老头子的表情却满脸惊讶地盯着我手里的金球,眼睛瞪得老大:“这玩意儿……游龙金球?” 他这话把我给吓了一大跳。我赶紧走过去,纳闷儿道:“你咋知道这东西叫游龙金球的?” “还真是游龙金球。”老袁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忆着某些颇为久远的事情,“这事儿要说起来,那话可就长了。” “想当初六七十年代时候,老袁头我跟着一群半大的小伙子凑热闹,曾经坐着火车去过南方。也忘了是哪个省了,反正一个挺大的博物馆,里面有不少出土的好东西。当时一帮人跑进去,吵吵着把东西都砸了。结果还没等动手,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去,那群小混蛋儿全都像是纸做的一样,顺着窗户和门都给吹出去了。” “吹出去了?”我心说这话也忒玄乎了点儿吧,“那这些东西跟金球有啥关系?” “你听我说啊。那阵阴风刮起来的时候,我正夹在人群里面闲逛呢。当时转到的地方是个大柱子边上,那里摆着一个大玻璃柜,里面展览的东西就是你手里这个游龙金球。当时我才看到牌子上写的大字,还没来得及看介绍,那阵阴风就吹过来了。” “你和那些人一块被吹走了?”我问。 “没有。当时我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被风从博物馆里面吹出去,但是奇怪的是我身边那一亩三分地儿却啥事儿都没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阴风给隔开了一样。然后你猜咋的,从后面颠颠跑出来一个一米来高的小人儿,就好像是没看到我一样,到我身边一拳头把玻璃柜砸碎,抱着游龙金球就朝后跑了。” 文娟头一回听说这事儿,好奇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袁头咧嘴一笑,“那东西没跑出去多远,我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不听使唤,被那阵阴风顺着门口直接刮出去了。就因为这,我对这金球还有它的名字记得特别深刻,甭说,最初那会儿我之所以没事儿,就是这东西起了作用。” 对老袁头的猜测,我想了想,倒是觉得应该确实是这么回事,毕竟这游龙金球就是专门对付奇门遁甲一类东西的,那阵阴风大概也处于它的克制范围之内。 “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手的?”老袁头很是疑惑地看着我。 “别人送的。” 我可不想跟着老头透底,于是一句话晃过去就朝教室里面走。后面还响起老袁头有意压低的喊声:“小子,甭管你是从那里弄来这个东西的,别整天拿在手里摆弄。这玩意儿怎么说也是个文物,要是被有坏心的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他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于是我决定进了教室之后立刻把金球收起来。 可才走进教室,我就发现里面有些奇怪。仔细一看就发现,里面有好几个之前从没有看到过的身影。本来显得很宽敞的教室,因为多出了这么几个人竟然显得有些紧巴了。 “这几个人是从哪儿来的啊?”我悄悄问身旁的文娟。 “不知道,听说是从北边来咱们村走亲戚的。北边闹妖怪,他们就只能暂时在咱们学校上课了。”文娟对我说道。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些都是从受到旱魃影响的村子里过来的孩子。说起来这些小家伙也挺可怜,有家不能回,只能暂时在亲戚家避难。 “给你书包!”早已经进了教室的小狐狸朝我喊了一声。 我走过去把书包拿在手里,小狐狸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屁帘儿已经放进书包里了。我和我姐的两个小鬼给了它不少煞气,过一段时间之后就没事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书包里小鬼寄居的那块木雕,觉得安心了不少,心说如果昨晚有这小东西在,我也不至于狼狈到去抓金鸡脖子的地步。 让人头疼的学习生活就这么重新开始了。 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老师在上面很是敬业地给我们讲着十以内的加减法,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把手背在身后,实际上手里却在悄悄摆弄着一个红色的弹力球。这是我平时经常做的小动作,有时候摆弄的是橡皮泥,有时候是小石头,反正就是不老实。 正觉得无聊,眼睛朝旁边一瞥,突然发现在我左前方的位置,一个孩子更是不老实,整个身体不住地在凳子上抖来抖去,看的人心里发慌。 从背影上来看,这应该是个从别的村里来的孩子,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其他新来的孩子大多怕生,所以都显得挺老实,只有这家伙显得有点嘚瑟,以至于在他身后那些惹事精们全都朝他那边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很快,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那位同学,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数学老师的声音还算和蔼,“我看你直打哆嗦,是不是发烧了?” 那男生低着的脑袋轻轻摇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没……没事。” 这声音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因为乍一听上去就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样,显得颇为阴冷。 数学老师也微微蹙起眉头。他把书放在讲桌上,走到那男生的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好像确实有点发烧,我看不行的话就去打一针吧——啊!你干什么!” 就在数学老师摸着他额头说话的时候,那男生突然抓住数学老师的手,张开嘴巴使劲儿朝手腕上咬去。 “咯嘣!”在那一瞬间,我的耳朵里面竟然清晰地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看样子这下咬得不轻。 数学老师一边大叫着一边试图把手腕拽回去,但是那孩子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即便整个身体都被提了起来,要在数学老师手腕上的嘴巴依然没有撒开。 最后不得已,我们那一向很和蔼的数学老师只能动用武力,挥动拳头使劲儿朝男生的头上砸去。“当当当”三声之后,男生终于放开了数学老师的手。 “你这孩子……你疯啦!” 数学老师一边怒气冲冲说着,一边低下头来查看手腕上的伤势。然而这样一个动作却要了他的命:男生猛地跳起一米来高,那张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嘴巴直接咬在了数学老师的脖子上! 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教室里的同学们早已经吓坏了,嗷嗷乱叫着朝外面跑去。本来我也打算跑出去,却发现小狐狸还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僵尸,这是僵尸!”小狐狸大声喊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专门朝着人身上咬,而且能够产生这样打破坏力的,除了僵尸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做到了。 脑子里此时转得飞快。想起昨天发生的旱魃咬人事件,我便猜到这事儿肯定和旱魃脱不了干系,估计这孩子是昨天被旱魃给咬了,而且凑巧没被吸走脑浆,所以今天才会变成僵尸来这里害人。 但是不管怎样,先逃离这里才是最重要的。我过去一把拉住小狐狸,使劲儿拽着她朝教室外面跑。 第二百一十章 各显神通 继半年前全班同学困在迷障里面之后,这是学校里第二次出大乱子,而且很是巧合地又一次出现在我们班里。 如果说这次和上次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上次仅仅只能唬住人而已,可这次却是实打实会要人命。一群孩子吵吵嚷嚷从教室里面冲出来,一个个喊着“杀人啦”“数学老师被咬死啦”。 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喊,谁也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隔壁几个班的老师们闻声跑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学生在教室里面造反。结果到门口朝里面一看,全都给吓着了。 这绝对是丁官屯小学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一天。许多小孩子直朝学校大门跑去,尽管嘴里喊着“教室里杀人了”,但看大门的那耳聋眼花的老头子根本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仅不开门,还抄起放在一旁的笤帚驱赶我们,让我们回教室好好上课。 我和小狐狸倒是没朝大门跑,而是直接跳上了平时体育老师领操的主席台。对我们俩来书说,想要从学校里逃出去当然是简单的事情,可一旦出了学校的门,我们也就没办法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你姐呢?”我着急地问小狐狸。 “不知道,中午才和我来到学校就被田老师叫走了。”小狐狸道,“听他们说,好像是要找我姐再商量商量对付旱魃的具体对策。” 我气得不行:“早没事玩没事儿,偏偏这会儿有事儿。学校里面只有你姐和田老师能对付这种东西,现在他们都走了,僵尸就谁都不怕了。” “欸,你不是有那个小石头么。”小狐狸提醒我道。 我仔细一琢磨:对啊,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虽说我的能力并不怎么强,但是想要放出一个困住僵尸的迷障来应该没问题,毕竟刚成型的小僵尸能力并不强。 可朝教室那边一看,那些赶过去的老师们全都挤在门口附近朝那僵尸喊着什么,根本就没给我留出施放迷障的空间来。我只能再大声朝他们喊:“哎,都躲开,我有办法对付那只僵尸!” 虽然声音显得有点儿哑,但是气量挺足,那些老师们竟然全都听见了,齐刷刷朝着主席台这边看过来。 “快躲开呀!”我使劲儿挥手。 可是却没想到自己吼的这么一嗓子,给其中一位招来了灾祸。他们看向我这边的时候,小僵尸从后面“当当当”跳过来,一下子将一个中年女老师给拽了进去。 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自然科学的范畴,所有人忙不迭退出来。这样我便有了释放迷障的空间。 心念一闪之间,只觉得胸前的小石头微微一热,原本只是位于头脑之中的简单迷障就出现在了我们那间小小的教室里面。 但就在我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本来严丝合缝的迷障不知道什么原因缺失了很大一块。任凭我怎么费尽心思去填补,都没能产生任何作用。 “哎呀,游龙金球!”我恍然大悟,心说本来打算下课给影子送过去的游龙金球还在我的桌斗里面呢,那东西是破阵用的,当然不会被我这样小儿科的迷阵给糊弄住。 看门老头子终于打开了学校大门,一群人乌压压朝外面跑。可是除了我们这些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以外,其他年级竟然还有一些孩子带着好奇的心理朝我们班门口凑,想看看里面有什么热闹。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也该着这些家伙倒霉。游龙金球破开的迷障那部分刚好位于窗户边上。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趴在窗框上朝里面张望的时候,小僵尸一只胳膊突然就打破玻璃攥住了他的衣服,然后故技重施把他拖了进去。 这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再朝我们班靠近一步了。此时整个操场变得空空荡荡,留下来的都是学校里平时最调皮的学生。但即便是这些平时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小子,这会儿也只剩下躲在我和小狐狸后面观望的份儿了。 正琢磨是不是应该冒险去给僵尸头上贴一张黄符的时候,一个苗条挺拔的身影从楼上一间教室里走了出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影子。 “影子姐!”我朝她大喊了一声,“你别下来,我们教室有僵尸!” 因为学校的一二层楼之间一条楼梯连通,这也就意味着她想下到操场上,就必须经过我们班的门口,而那里正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影子轻手轻脚地朝我们班那边张望了一下,右手从背后抽出来,我才发现原来她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了。好几种颜色的符咒被她拿在手里,再看她的右手,中指上还有未干的血渍,看样子这些符竟然是她用自己的中指血画出来的。 然后,这个平时看上去挺安静的一个姑娘,突然以猫一般的身手从楼梯的一侧翻过来。经过那扇被僵尸打破的的窗户时,一股脑将手里的符咒全都扔了进去。 这一幕在我们看来,尤为惊心动魄。因为影子从窗前经过时,恰好便是僵尸朝外伸手的时候,却不成想一沓带着中指血的符纸就那么突如其来地砸了上去。 中指血,刚如铁。 影子在身后“噼噼剥剥”的爆响声中一鼓作气跑到了我们这边。而在她身后,一道金光尾随而至。仔细一看,正是本来应该在我桌斗里面的游龙金球。看样子这东西确实认主,就好像隐剑和屁帘儿之间的关系一样。 “影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万一那你被那僵尸给咬了,就会变得和她一样,到处去咬人。” 影子没说什么,而是被地上的游龙金球吸引了过去,拿起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你师父让我给你带来的,我还没机会送给你呢。”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影子说了一遍,她显得挺高兴,毕竟这可是她那老鬼师父第一次送的礼物。 因为游龙金球被影子无意识地从迷障里带了出来,那块本就不应该有的空洞也随之消失。迷障终于变得严丝合缝,之后尽管小僵尸好几次试图从教室里冲出来,都被迷障硬生生挡住了。 经过小僵尸几次对迷障的冲撞,我的脑子里竟然觉得晕乎乎的,看样子迷障遭到冲击会对施放迷障的人造成反噬这话不假,加上我昨晚没睡好,早晨又没吃东西,身体虚弱,感受很快变得更为强烈起来。 “你姐啥时候回来啊。”我一边在脑海中努力维持着迷障的阵型,一边对小狐狸说道,“我都快坚持不住了。” “就快回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我透过教室那几扇明亮的玻璃,分明看到另外一个影子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被小僵尸咬死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刚刚被咬中的地方是脖子,眼下全身煞气腾腾,脑袋仍然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歪向另外一边。尚未流干的血液顺着被切断的喉管朝外一点点意流淌,恶心而又恐怖。 “我的妈呀!” 相对体表并没有太明显伤痕的小僵尸,被咬死的数学老师模样着实难以让人接受。胆子最大的几个调皮鬼这会儿精神也终于全都崩溃了,哇哇乱叫着朝家里跑。 这样一来,整个学校就剩下了六个活人。我、影子以及小狐狸,另外还有耳聋眼花的看门老头,一激动晕倒在门口的胖校长和忙着抢救他的老袁头。 数学老师虽然已经变成了僵尸,但是似乎还记得是小僵尸把他给咬成这样子的,竟然转身就朝小僵尸身上咬了过去。 “嗷!” 一声近乎野兽一般的嘶哑吼声,伴随筋骨断裂的“嘎巴”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我们的耳朵里。很快那小僵尸就被数学老师咬得鲜血淋漓了。两只僵尸几乎是以同样的造型,朝迷障这边冲过来。 “头疼头疼!”我不由低呼出声,心说这两个家伙本来互相残杀就挺好,怎么又全都一致对外了呢。要不是龙马鳞片自身对迷障有一定的维持功能,凭我这两下子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就在我觉得脑子和胃同时翻涌起来的时候,另外两个影子也出现在了教室里。被咬死的女老师和捣蛋学生也在这个节骨眼双双尸变,看样子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了。 “我来帮你。”一旁的影子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你帮不了我。”我说道,“就算你得奇门遁甲学得很厉害,但是还没怎么和上弧月学法术呢,根本就没办法维持迷障。” 影子此时却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我确实不能维持迷障,但是别忘了,我也有一件和你的小石头差不多的法器。这副神鬼棋里面含有的力量不比你的小石头差多少,只要我用它在你的迷障周围加固一层,可以撑的时间不就更长一些了么。” 我心说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办了。不管怎么说,在上弧月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让这几个家伙跑出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全面戒严 跟着红毛狐狸学了那么长时间,别的先不说,影子排布棋盘的速度倒是真够快的,摆放棋子的手上下翻飞。 可我这回却真的撑不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估计只需要四只僵尸再齐心合力进行一次冲击,迷障就会被他们冲破。 与其那样,还不如我自己把迷障收回来,还能避免受到破障的反噬。于是我的心念一松,头脑中的迷障图瞬间消失,算是撂挑子了。 “快走吧!”我拉着小狐狸和影子的衣服,“迷障已经不管用了,一会儿那四个僵尸跑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我这话刚说完,教室那边就出来了“噼噼啪啪”玻璃碎裂的声音。四肢狰狞可怖的家伙穿过面前残碎的窗玻璃,全身僵硬的朝我们这边扑过来。 “正好来得及。” 盘腿而坐的影子尽管从年龄上来看也仅仅就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而已,但是在那一刻竟然如同那红毛狐狸一样淡定。手指在棋盘上移动之间,那些根据棋子和棋势幻化出来的双方直接从四个僵尸的周围凭空出现。 四个披着金甲的家伙挥动手里的武器朝僵尸们直劈过来。这些幻化出的傀儡按照他们所属的神鬼阵营,分别拥有不同的属性。影子显然懂得相克的规则,所以直接放出四个带着神性的傀儡来对付它们。 要说老鬼师父给的这套神鬼棋还真是个挺厉害的物件,大概是有挺强的力量加持,所以即便是棋子幻化出的傀儡,都能实打实地和僵尸进行抗衡。影子淡定坐在那里,像是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很有一股气势。 “那个僵尸朝右边跑了,快追过去!” “小僵尸前面那两个穿金衣服的要挡不住了!” “……” 作为观战者的我简直比影子还要紧张,一看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漏洞就忙不迭出声提醒,以至于旁边的小狐狸都忍不了了:“你就别乱说啦,真烦人!” 在影子手中的金甲傀儡倒下将近一半儿的时候,一道红光突然冲进混战中。影子知道这是上弧月来了,赶紧把剩下的那部分神鬼棋傀儡撤掉。 然后就是一阵风卷残云。 我在旁边看得一阵激动,心说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啊。刚刚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四肢僵尸,被上弧月以极快的速度弄得手脚尽数折断,脑袋最终和身体分为两处,失去了继续为害的可能性。 “厉害是厉害,就是忒残暴了点儿。”我忍不住低声叨咕了一句,再看上弧月,已经收住手段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你们有没有被咬?”她那敏锐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儿,问道。 我们几个立刻像是拨浪鼓一样摇起头来,心说要是真的被咬了,这家伙该不会要以刚才那两下子来对付我们吧。 “你们刚才怎么不跑?”上弧月又皱着眉头问。 影子和小狐狸都愣愣看着她,没有回答,我却多嘴说道:“要是我们跑了,那这几个僵尸不就没人对付了?” “你这小东西,还以为自己很厉害?”上弧月打量了我一圈儿,“走两步试试。” 我心里觉得纳闷儿,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朝前走去。结果才走出一步,脚下一软,竟然“咣当”一下倒在了地上。 小狐狸忙不迭把我给拉起来。红毛狐狸却没理我,看看影子:“刚才那神鬼棋幻化的傀儡虽然没有被尽数打散,但实际上漏洞却多得很,稍微一不留神僵尸就能摆脱掉。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处在危险里面。” 影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本来我以为红毛狐狸还会趁着这个机会再多说些什么,但是她却只是看了我们一会儿,随即很快将话题转开:“不光是这里,县里发现了好几起僵尸袭击人的事件,现在517局已经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听她这么说,我们才知道红毛狐狸之所以才回学校就出去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看样子情况并没有我们之前预料得那么好,竟然还真有不少被飞僵咬到而没有被吸了脑浆的。 我想了想,转身就走:“我要回家去,把这事儿告诉我爷奶和爸妈,让他们把门关紧点儿。” “不用了,这村里没事。”上弧月喊住我,“刚才我在村里整个儿看了一遍,除了学校以外,村里没有别的外来人进来。517局把这里定为了安全点,村子四周都有他们的人把手,只有经过严格检查的人才能进来。” 一个小村子竟然都搞戒严了,显然外面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很混乱的程度。虽然表面上这一切都是旱魃引起的,但是上弧月却有另外一套说法:眼下一切都是小和尚成佛造成的灵气空洞的后遗症。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安全点”并不只限于我们村子。这个小村子只不过算是一个起点而已,517局的人不断在周围地区进行检查,确认某个地区安全之后便将那里也纳入到安全点的范围,所以这个所谓的安全点逐渐开始变大。 刚一开始的那两天,村子里面完全乱了套,因为周边的人全都跑到这里寻求庇护。小学都不开课了,操场和教室里乱哄哄住满了人。村里的每条街道上都有成排的人打地铺,人口密度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倍。 即便如此,村子的治安并没有遭到破坏,因为517局的人不断在周围进行巡逻啊,一个个全副武装,威慑力很强。没有人敢在这节骨眼上闹事。 后来,随着周边地区陆续被确认为安全后,人们才渐渐散去。 与此同时,和旱魃有关的消息每天都会通过村里的大喇叭进行广播,内容包括旱魃所处的位置及动向等。 别说,老鬼师父告诉我的那些招数还真管用。517局每天用空投的方式向旱魃周边的位置投放大量猪羊之类的牲畜,还就真的让那家伙乐不思蜀了。根据517局反映过来的信息看,在过去的几天之内,旱魃的活动区域一直没怎么改变。 但是这毕竟只能算是一个缓兵之计。所有人都盼望着能够想到一种办法,将旱魃彻底消灭掉。 尽管我那老鬼师父提醒说暂时尽量不要和旱魃产生直接冲突,但是517局终究还是坐不住了,毕竟眼下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这和旱魃的能量增长有着很大关系。在517局的人看来,如果再不出手,以后对付起这家伙来只会变得更为困难。 于是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们三个小孩儿正跟着红毛狐狸在树林里学习法术和迷阵的时候,伤病才好的刘队长和东子他们竟然找了过来。 “没想到我们养伤的这段时间里,竟然会变成这模样。”刘队长颇为感慨地说道。 红毛狐狸握着我的手,正一笔一划地教我画符呢,听到这话也并没有停顿,而是颇带机巧地回了一句:“就算你们不养伤,现在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话不免让刘队长觉得有些困窘,他只能讪讪笑了两声,然后摸出烟来。 “你们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吧。”上弧月抬眼看了刘队长和东子一眼,问道。 “是有事儿——主任那边决定不拖下去,要对旱魃采取措施了。” 听到这儿,上弧月怔了一下,才终于把我的手放开,站直身体皱眉看向他们。包围在我周身的香味瞬间淡了不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队长把香烟叼在嘴里,也不管东子,直接把烟盒揣在了兜里,“你想说我们517局又胡来,不懂得等待时机,非要和旱魃硬碰硬,最后肯定又是以失败了事,白白让人送了性命——我说的没错吧。” 上弧月没说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上来看,显然刘队长的话确实是她本来想说的。 “这回和以往不一样。”刘队长一拍大腿,“这次可不是我们非要逼着人家来为我们对付旱魃,而是有人主动要求给我们帮忙的。呶,西藏的达拉玛上师,我们的人刚过去,还没说是怎么个情况,人家就已经知道我们是为旱魃的事儿找他的,说对付邪魔他们出家人义不容辞。整个过程中我们的人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人家就主动跟着过来了。” 说完这番话,刘队长便眯着眼看向上弧月,那他那表情,似乎里面带着一种“为啥你就没有这么高风亮节”的潜台词。 “这位上师很厉害么?”上弧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那可不。人家可是密宗的活佛,在西藏的声誉很高,而且是一个能力很强的驱魔人,据说在他们那里做过不少让人佩服的事儿。” 见上弧月似乎满脸不相信,东子也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话:“当初我还没有进517局的时候,也就听说过这位活佛了。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西藏纳木错地区出现过大妖,据说就是这位上师最后施法解决的。听密宗的弟子说,这位上师无所不能。” 但是红毛狐狸显然不买这些传说的账,反而满脸笑意地问:“既然无所不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成佛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灾 这话也忒损。 刘队长他们显然也被红毛狐狸的话给呛着了,表现出些许惊讶的神色,却又没话来反驳。 沉默地吸了两口烟之后,刘队长抬头问:“那你说还能咋办?鬼使那边只是让我们等,但是连个时间都没给出来。我们517局可是受到上边领导的,这整天啥事儿不干也没法交代啊。” 听到刘队长这么说,我似乎更理解了为啥上弧月无论如何都不想加入到这个组织里面。拿这件事情来说,如果517局的这些人以“等待合适时机”这个理由保持按兵不动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视为不作为。 所以这些家伙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行动上总归是要硬着头皮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上弧月问。 “今天晚上。”刘队长说道,随即又解释了一通,“总局会给我们派来一些高人帮忙,用来牵制旱魃的力量,活佛最后进行致命一击。这是主任好不容易才跟总局商量好,抽调来的全国各地联络点的精锐,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上弧月点点头:“到时候我会过去看。”说完又走到我旁边,认真教起画符来。 刘队长和东子互相看看,又说了两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其实不用脑子就能猜到,这两个人此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听一句“到时候我会过去看”,但是就凭刚刚上弧月冷淡的态度来看,就知道任何以请她帮忙为目的的游说都是徒劳。 两人才走,红毛狐狸攥着我画符的那只手就停了下来,转头对小狐狸道:“小月,你去树洞里把前些天秃鹫叼来的那个小盒子拿到外面。” 小狐狸倏地一下跑了进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外表很是精致的小木盒子。红毛狐狸把盒子接过来放在石桌上,我才发现在盒子的正面竟然有某种类似密码锁的机关,只不过密码不是数字,而是八卦的爻。 上弧月把盒子朝我和影子这边推了推:“试试能不能解开。” 我张张嘴巴,心说在这之前我倒确实跟着她学过点儿和八卦有关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儿连个提示都没有,怎么解啊? 影子倒好,根本连想都没想,直接从口袋里面掏出游龙金球,拿着在小盒子上面一碰,上面的爻竟然自己转动了起来。 “作弊!”我不由喊出声来。 上弧月却笑了:“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们用法器把它解开。这东西没有什么玄妙的,如果不用法器,就只能一点点尝试着去解了。” “我又没有游龙金球。”我挺不服气。 “别忘了你还有龙马鳞片。”上弧月提醒道,“虽然不像游龙金球这样自动解开,却能分析出解法。” 她这么说着,已经将盒子打开了。本来我还以为那里面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定睛一看,却是几张发黄的纸片。 “姐,这什么啊?”小狐狸趴在石桌上问。 “天机。”上弧月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在盒子里面翻找起来 通过红毛狐狸翻动的间隙,可以看到每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都写着字,而且都是朱砂笔写成,字体潦草,完全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当然以我当时的水平,也就只认识aoe了。 红毛狐狸从中抽出一张纸来,定睛细看,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姐,给我看看。”小狐狸拽着上弧月的胳膊,使劲儿把脑袋凑过去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啥啥啥,姐,这写的都是啥啊!” “写的是今天和明天咱们这里的运势。”上弧月说道。 “咋写的?” “大凶。子时丑时魔物作祟,火烧十里,亡千二百人。” 即便有点儿拗口,我们仨可是全都听明白了。简单说来,就是会着大火,死许多的人。可上弧月是咋知道这些事儿的? “这是前些天黄三太奶用秃鹫当信使送过来的。”上弧月解释道,“许多年前窥测天机之后,许多东西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演算出来,这应该是黄三太奶最近才悟出来的东西。” 听上弧月又说起黄三太奶,我不由有些讶异,心说那老太太不是因为窥测了太多的天机而折了许多寿命么,竟然还敢把这些内容告诉红毛狐狸? “那这些灾难是不是和对付旱魃有关系?”影子问。 上弧月点点头。 听她这么说,我立刻着急了:“那咱们就把这些话告诉517局的人,不让那个什么活佛去对付旱魃,不就不用死人了?” “没用的。”红毛狐狸把手里那张纸扔在地上,纸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苗,“不管我们做了什么,这场大火都会烧起来,一千二百人也一定会死。这个天数太大,没办法更改。” 听她这么说,我的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出现了晚上会有的情景:大火从南烧到北,浓烟遮天蔽日。许多人在烈火中惨叫而无法得救,只能活活被烧成焦炭。 “一千二百人,”影子也显得很是惊愕,喃喃说道,“那可是整整一个村子的人数啊。” 在知道了这样一个结果之后,对于晚上那场恶战,其实我们都没有去看的欲望了,因为光想想就知道会多么惨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活活烧死,对心理的挑战毫无疑问是极大的。 上弧月倒是不勉强,说我们可以留在家里,但是她却非要去不可。 “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小狐狸说道。自打上次上弧月出了事儿,小东西走到哪儿都会缠着她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小狐狸这么说,我和影子互相看了看,似乎也达成了共识:“我们也去。”虽然能够预想到场景的惨烈,可毕竟发生的是这么大的事儿,被排除在外心里还真是不太得劲儿。 于是这天晚上,当这联合了几个村子的安全点又陷入到沉静中的时候,我们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朝着旱魃所在的那块区域赶了过去。 上弧月在我们身边结出了一个挺复杂的迷障。 这么多天没和旱魃接触,也不知道对方眼下到底能力有多大了。魔物的能量积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产生自动识破迷障的本事,所以红毛狐狸一点儿不敢掉以轻心,连飞行的高度都提高了许多。 不过这却导致我就像是个瞎子一样,地面上什么东西都分辨不出来。旱魃那么小的一个东西,根本就看不见究竟在什么地方。 “小狐狸,你能感受到旱魃的气息么?”我转头低声问旁边的小狐狸。 后者摇摇头:“下面有许多血腥味,我的鼻子都不好用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想应该就是这附近不远了,血腥味应该是旱魃咬死的那些牛羊发出来的。 正这么想着,红毛狐狸已经停了下来。我们四人悬浮在距离地面起码有十层楼的高度上,朝下面望去。 “到了么?”我问。 上弧月努了努嘴:“看前面,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朝她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非常浓重的黑云。这未免太过奇怪,因为其他地方可都是深蓝色的天空,再晴朗不过的天气了。 “再仔细看看。”上弧月提醒我。 随后还是眼尖的小狐狸看出了门道,指着前面那块黑云喊道:“那好像是许多人啊!” 随着黑云逐渐朝这边飘过来,我也终于看清楚了。倒不是人,而是一大群穿着黑色纸衣服的鬼,数量不可计量。我心说这得多少片坟地的鬼凑到一起,才能凑出这么一大波来啊。 “呶,给你们几片柚子叶,再仔细看看。”上弧月又说道。 我把柚子叶放在眼睛上擦了擦,再朝那一拨鬼看过去的时候,更是觉得心惊了。因为这么多的鬼,竟然全都是头顶着深蓝色的火焰。 按照鬼头顶的火焰颜色来区分,从青到蓝再到紫,颜色越深能量就越大。以前上弧月也曾经有过一群鬼,但是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从实力上来看,都和眼前这些差得太远了。 “这么多厉害的鬼,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啊?”小狐狸惊讶道。 “看样子应该是把517局的老底都给弄来了。”红毛狐狸眯起眼睛,“说实在的,看到他们竟然养着这么多实力不俗的小鬼,我也觉得有些惊讶呢。” “那这么多鬼,能打赢那只旱魃么?”我问道。 小狐狸在旁边瞪了我一眼:“你真笨。要是他们能打赢旱魃,那张纸上又咋会写今天晚上死许多人呢?” 上弧月点点头:“不光是这些鬼,加上517局所有的能人,还有那个从西藏来的活佛,都不是一只旱魃的对手。” 这话让人细思恐极。一只个头那么小的旱魃,竟然都已经有这样强大的实力了,那么冀北最厉害的燕南鬼君,还有老鬼师父嘴里说的那些一直觊觎鬼君位子的大魔物,到底得有多大的能耐啊。 正这么想着,小狐狸又朝另外一侧指了过去:“那边,那边有金光!” 在和众鬼呈直角的另外一边天空中,确实有隐隐的金光闪烁。尽管这金光的范围并不大,但是在晚上却格外显眼,看样子应该是那所谓的活佛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旱魃的诡计 “好像这活佛还真有点儿本事。”我说道,“还没见到人呢,就看见他发出的光了。” 一旁的上弧月敲了我脑袋一下:“看清楚了,那是地上朝天空照上来的光,不是什么佛光。 我朝下看去,果然发现地面有许多光斑在移动。虽然看不见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从隐约传来的“轰隆隆”响声来判断,应该是车一类的东西。 上弧月朝那边指了指:“你们看那些光点,正慢慢组成一个圆形。就算咱们现在看不见旱魃,也可以通过那些光点来大致判断它的位置。” 红毛狐狸说得不错。517局明显想用四面包抄的方法先把旱魃围在里面,甭管能不能消灭,先强力消耗一波总应该有点儿作用。 几分钟之后,一个由光斑组成的不规则圆环基本成型。虽然从我们的位置来看,这个圆环未免变形得太过厉害,但是如果考虑到村子里的建筑和街道走势,就会发现这基本上是最圆满的包围圈了。 “他们要做啥啊?”我抬头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没说话,一手拽着我,一手拽着影子,怀里还抱着小狐狸,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后退去。 然后,就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轰轰!” 即便还有一段距离,连续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仍然把小石块之类的东西带到了我们这边。上弧月结出的迷障数次遭受到这些小物件的冲击,如果是直接打在人的身上,还没准造成多大的创伤。 在爆炸响起的那几秒钟里,我的目光竟然一点儿都没错开。眼前的一片黑暗被一片又一片刺眼的亮光替代。在之后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里,我的眼前出现了短暂性的失明,漆黑一片。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爆炸的余威仍然在产生作用。上千平方米的范围内翻滚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管是房子还是庄稼统统不能幸免,而且火势还在朝周围迅速扩散。 此时的我仍旧沉浸在刚刚大爆炸带来的震撼当中,因为在那之前我曾经想象过各种可能出现的对付旱魃的手法,却没有猜到517局竟然采用了这样一种自杀式的袭击方式。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次用于对付旱魃的自走自爆车全都是无线远程操控的,这在那个时代算是比较先进的技术,也是517局第一次把它们投入到了实战当中。 此时,不仅身在半空的我们,几公里外的前线指挥部、517局冀北联络点,乃至517总局都在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几架早已经在爆炸之前就已经升空的直升机,迅速飞到爆炸地点附近收集信息。 爆炸点周围黑雾腾腾,在空中根本就没办法看到爆炸中心的具体情况。直升机只能不断盘旋,并且一点点降低飞行高度。 空气中传来一阵烤肉的味道。我看看影子和小狐狸,见她们没注意到我,赶紧擦了擦嘴巴上的口水——虽然明明知道这些烤肉味儿是被旱魃咬死的那些猪和羊身上发出来的,但是唾液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旺盛分泌。 “嗖!” 这时候,下面的黑雾中突然一道红光猛地窜出,毫无疑问是旱魃出手了。我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家伙的生命力顽强,就看到那束红光瞬间击中一架飞机,的底部。紧接着大飞机起火坠落,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周围的几架飞机见状,迅速调转机身朝着别的方向飞去。但是旱魃却不依不饶,一个纵身朝前一跃,又一架飞机坠落。 “好家伙。”我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旱魃的身体得有多硬,能把飞机给撞散架啊。” 小狐狸指着天边:“那些鬼朝这边飘过来了!” 刚刚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鬼云”,在第一波没产生效果之后终于也要动手了。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挺好奇,心说这么多的鬼一起来对付旱魃,难道是想要施行什么“鬼海战术”,把旱魃围在里面群殴? 但是随后的情景却出乎我的意料:一群鬼贴靠在一起,随着黑雾的不断腾起,竟然硬生生合体了。于是我眼看着乌压压的一群鬼迅速萎缩成几团,最后成为五个身高四五米、体型魁梧煞气浓重的恶鬼。 “上弧月,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么?”我歪着头问,“刚才那么多的鬼,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五个?” 红毛狐狸本来是在看着那边愣神儿,被我使劲儿拽了拽袖子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上弧月点点头,脸上的惊讶表情并没有被抹去:“以前我听说过这种手法,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又死在同一天,因为彼此之间命格的基础很相似,所以就能够合而为一。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有多少这样的灵魂,都能够合为一体。” “合为一体是不是就变厉害了?” “那当然。”上弧月指了指了指那五个体型魁梧却显得奇形怪状的家伙,“你们看看他们的头顶,火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离黑色只有一步的距离。在鬼的等级里面,这样的能量已经很恐怖了。” 说到这里,上弧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了一句:“想不到这个517局竟然找到了这么多命格相似的鬼,看样子权力大果然有好处。” 听她这么说,我们不由对五鬼和旱魃的对战感兴趣起来。难道说这场龙争虎斗的成败并不是之前想的那样毫无悬念,难道517局还真有取胜的可能? 连续打落两架飞机的旱魃像是疯了一样,不住在半空和地面上下翻飞,就好像刚才那场爆炸不仅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反而给他的能量带来了很大的提升。不知道517局的那群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几个目击了事情发生经过的三个小屁孩儿全都被震到了。 五鬼像是五座小山一样从天而降,发出极为恐怖的吼声。 “嗷!” 这和山林中的野兽们类似的叫声在音量上却大了十多倍,估计方圆几十里之内全都能听到。而本来正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上下跳动的旱魃听到这声音,迅速会转过头。 我还以为这家伙在真正对付五鬼之前起码应该先观察一下再说,却没想到旱魃这么生性,似乎完全不用考虑什么战略战术,身体悬空,一下子就俯身冲了过去。 五只恶鬼全身漆黑如墨,根本就不辨眉眼。面对旱魃即将到来的冲击,和利爪外形相似的巨手同时举起,顿时便生出一团团黑雾,里面鬼哭狼嚎声不断。 我还没明白这些家伙用出的到底是什么手段,胸前微微一热,脑海中竟然不由自主浮现了一个阵法图。 在我的记忆里面,好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强大的迷阵。之所以说它强,倒不是因为阵法有多精妙,而是里面含有能量很大。毕竟那五鬼是由成千上万的恶鬼结合而成的,哪怕不拼机巧,身上蕴含的力量也了不得。 果然,使出这个无数亡魂组成的迷阵之后,那原本如同一发炮弹般朝五鬼冲过来的旱魃竟然被硬生生困在了里面。迷阵的范围在五鬼能量的催动下,开始慢慢缩小;而且五鬼在迷阵里还加了料,黑色的火焰从迷阵每个角落熊熊燃烧起来。 “那旱魃好像要被烧死了。”我觉得很是兴奋,“看样子517局不用动用那个活佛,直接这些鬼就搞定了。” 上弧月对我的话并没有做评论,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先看一会儿再说。” 时间逐渐过去,旱魃依然在里面左冲右突出不来。红毛狐狸将我们所在的位置朝前推进了一些,我便能清晰地看到旱魃在五鬼释放出的迷阵中不断挣扎的模样。黑色火焰熊熊,甚至都把旱魃红得滴血的表皮给烧焦了。 “看样子旱魃是真的不行了。”在这时候,我几乎对自己这样的判断确信无疑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那黑色火焰的强度竟然突然小了许多,而且气势原本极为强盛迷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煞气突然就减小了。 “诶,怎么回事啊!”我急得几乎跳脚,“再坚持一会儿旱魃就被烧死了,他们怎么突然不行了?” 红毛狐狸这时候才终于揭开了谜底:“你以为旱魃真的要被那黑色火焰烧死了?别忘了旱魃是能引起赤地千里的魔物,又怎么会害怕高温呢?刚才这家伙就是用了一个障眼法而已,表面上是要被烤焦了,暗地里却通过这些火焰来吸收五鬼身上的能量。现在五鬼身上的能量都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旱魃也就不用再做什么样子了。” 她的话在几秒钟之内就得到了印证。本来在我眼里全身都被烧焦的旱魃,突然舒展开那蜷缩的身体,周身被烧出来的黑色死皮像是蛇蜕一样脱落下来,然后一股耀眼的红光充斥了五鬼所释放出的迷阵。 “咔咔咔!” 我几乎能够听见迷阵破碎的声音。只见被黑雾包裹的迷阵像是纸糊的一样,被红光一冲,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假活佛 此时的我不由想起旱魃将磨盘砸向刘队长和东子的事。当时所有人都知道旱魃是有智慧的,可是眼前的情景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几名身形巨大的恶鬼遭受这样的冲击,本来这个巨大的躯体就是由一个个小鬼组成的,眼下再也没有能力维持结构,那些向前伸出用于释放迷障的大手像是泥塑的一样崩裂开。 一个个宛若魔神的躯体轰然倒塌,竟然都是花架子。 “完啦?!”我们不禁感到惊愕。 要说517局这次也还算比较谨慎,除了几架负责侦测的直升机以外,并没有动用太多人参与其中。大概他们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即便投入再多的人,除了能增加阵亡者的数量以及产生更多的僵尸以外,似乎就再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然而密宗达拉玛仁波切虽然也是一个人,眼下却成了517局最为看重的救命稻草。之前的攻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算是这最后一击的铺垫而已。 “这些人本来的目的是削弱旱魃的力量,这回那么多小鬼的煞气都被旱魃给吸收了去,反而更难对付了。”上弧月说道,“这回就看这位密宗上师有什么本事了。” 虽说红毛狐狸在之前给刘队长和东子他们泼了不少冷水,但看得出眼下其实对这位活佛的表现也有那么点儿期待:万一这活佛要是真有点儿本事呢? 连续遭受两次攻击的旱魃身体周围环绕着旋涡状的煞气,整个儿腾空而起。虽然身子还是那样的大小,但是和煞气混合在一起的红光却在旱魃身体周围生成了一个十米来高的虚影,和刚刚那些小鬼组合而成的巨型恶鬼身形可以相媲美。 我心说难道这是旱魃在炫耀自己的能力,目的是来警告暗处那些准备袭击它的人? 正在我这么猜测的时候,旱魃突然掉转过头,朝我们所在的迷障这边冲了过来。 “糟糕!” 这突然的攻击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从时间上来说,也就那么不到一秒钟的功夫,这只旱魃就已经从几百米开外重重撞到了迷障上。 “砰!” 红毛狐狸在此之前想到旱魃可能已经生出了识破迷障的能力,所以特意结出了一个复杂而坚固的迷障。即便如此,扛下这次冲击仍然让她眉头皱得厉害。 下一秒,上弧月顺势将高度降下去,做了半秒钟的自由落体运动之后,隐去周身的红光,带着我们朝另外一个方向逃去。 “真是够险的,如果再撞一次迷障就被破了。”到达一个安全的位置之后,上弧月微微喘息着说道,“虽然之前做了准备,可实际情况还是出乎我的意料。现在这旱魃的力量,已经不是几天前那个能比的了。” 小狐狸纳闷儿:“姐,我们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那儿,为啥旱魃一开始对付大飞机的时候没有对付我们呢?” “因为那时候它还看不穿咱们的迷障。”上弧月解释道,“就是因为刚才吸收了那么多的灵魂,才让它生出了识破迷障的本事。” 听她这么说,我心想还好我们都没什么事儿,要不然必须要把账算在517局身上不可。 “哒哒哒哒哒!” 北方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敲木鱼声音。虽然什么还没看见,可就凭将木鱼声无差别地传递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这点来看,对方就是一个有点儿本事的。 紧接着,天边金光一闪,一个身高两丈多、身材细瘦、穿着红袍子的喇嘛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身体周围祥云雾霭,庄严神圣。 一看这情景,我不由觉得有些激动,心说这活佛看样子是个真货,估计也和之前小和尚那样,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脱去凡胎成真佛的。 旱魃和活佛隔了挺长一段距离,用发红的眼睛盯着对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没有动,看那模样似乎显得有些迟疑。 “看样子这木鱼的声音把它身体里隐藏的佛性又激发出来了一些。”红毛狐狸解释道,“可惜现在魔性太深,终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果然,在经过几秒钟的愣神过后,旱魃猛地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朝达拉玛仁波切那边窜了过去,就像一辆高速行驶中的火车头。 体型颇瘦的活佛微笑着看向眼前这一抹越来越近的红光,手突然背到身后,将随手拿出来的东西朝前一扔。 “倏!” 虽然表面看上去使用的力量并不大,可出手的法器却几乎呈一条直线飞向前,而且体积迅速增大,原本只有矿泉水瓶大小的一个物件,竟然转眼就变得如水缸般巨大。 而在这时候,我也终于看明白了那东西的真正面目:竟然是一根降魔杵。 降魔杵这东西,我曾经在福乐寺的禁室里面看过,外形和爷爷平时用来撬茶饼的茶针差不多。据说碰到恶魔,只要把这东西插进恶魔的天灵盖,对方就会魂飞魄散。 但是看活佛扔出去的这根降魔杵的大小,足够把一个魔鬼给戳成肉泥了。 两个高速移动的物体相向移动,相对速度是两者之和。即便当时的我并没有学过相对速度这样的概念,光凭常识就可以猜到会有怎么样的一幕发生了。 “当!” 降魔杵和旱魃身体碰在一起的时候,顿时传来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与此同时碰撞点腾起了一股小规模的火焰,然后便看到什么东西朝下快速坠落。 “旱魃被降魔杵给戳死了?” 这是我当时的第一想法。因为天空中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很自然地会让人认为掉下去的是被降魔杵戳中的旱魃。 我看看上弧月,发现这红毛狐狸皱着眉,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活佛两眼发出金光,巨眼就和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在旱魃掉落的地方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在确认旱魃已经消失之后,重新敲起了木鱼,开始念往生咒。 此时的我对这位仁波切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就连红毛狐狸和我那老鬼师父都没辙的魔物,竟然就这么被干掉了,这活佛必然了得。 然而,这往生咒才仅仅念了几句,念诵声戛然而止,而且仁波切连木鱼都不敲了,原本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大。 与此同时,上弧月也说了一句:“如果旱魃死了,天气怎么会还这么热呢?” 我的目光这会儿正好落在活佛巨大身躯的后面。其实早在刚才,我就发现他身后的一段暗影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而眼下那闪烁的光点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才终于看清楚,那不是别的,正是旱魃的两只小眼睛。 原来刚才旱魃的“自由落体”运动并不是因为被降魔杵给戳死了,而是和刚才上弧月一样使出了一个脱身法,落下去之后隐去体表的光芒,然后偷偷绕到活佛身后。 手段和刚才红毛狐狸如出一辙,让我不由不怀疑它是不是从上弧月那里学去的。 按理来说,到了活佛这样的地位,对周遭邪气的感知应该是非常灵敏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旱魃已经厉害到能够隐藏自身的气息了,反正是没被发现。 “哎,在你身后——” “旁观者清”的我忙不迭朝活佛那边喊了一句,对方瞬间惊觉,立刻转身,但是晚了。 旱魃手里攥着那根儿比普通茶针大不了多少的降魔杵,飞身朝活佛的身后一扎,漆黑的夜空中立刻响起一声颇显惨烈的叫声。 目睹全过程的我觉得有点发懵。因为活佛的身高可是有两丈有余,而隐去红光的旱魃个头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就更不用提那根已经恢复原状、比茶针大不了多少的降魔杵了。 就这小玩意儿扎在了他的后背上,置于叫得这么惨么? 身旁的红毛狐狸却一语道破天机:“你们都没看出来,这活佛表面上身形很大,但实际上全都是些虚影造成的假象。包括刚才他射出去的那根降魔杵,能产生作用的就只有中间那一小截,别的地方也都是虚影。现在旱魃用降魔杵击中的,正是活佛真身的位置。” 果然,上弧月的话才说完,我们就看见两丈来高的活佛身体迅速萎缩下来,最后变成普通人的体型。那根降魔杵扎进去的位置,刚好是他的后心。 “咯咯!” 旱魃全身煞气腾腾,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它身前的活佛忍着身上的剧痛,似乎还想要回过头来反戈一击,然而一口沾满粘液的大嘴已经毫不留情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而出。 看到这景象,我们几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本来还以为这是碰到真正的高人了,谁知道刚刚摆出的那些架势都只不过是假象而已。什么佛光、金身、可大可小的法器,全都是障眼法罢了。 想想刚才我还对这家伙抱着那么大的期望,不禁觉得自己也忒蠢了点儿。唯一让我纳闷儿的一点是,这假活佛明明没啥本事,为啥还要自告奋勇来对付旱魃呢?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装的时间太长,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真活佛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遭到囚禁 活佛的脖子被旱魃直接咬断,随即脑袋被尖牙插入,脑浆被吸食了干干净净。 在这空当里,我把目光从旱魃和那倒霉的仁波切身上移开,这才发现最初爆炸燃起的那场大火,此时已经形成燎原之势了。 远处隐约传来救火车的鸣叫声,可在我看来几辆救火车根本就没办法阻止火势的发展。 眼下正是开春,地上封冻的土壤已经融化开了,原本被冰雪覆盖住的枯草正是最适合燃烧的时候。再加上田间地头到处都堆放着麦秸玉米杆之类东西组成的“柴禾垛”,牵五挂六,蔓延的速度十分惊人。 “黄三太奶说的烧了十里的火,竟然是这么形成的。”上弧月颇为感慨地说道。 除了蔓延的火舌、滚滚的浓烟以及噼噼啪啪的爆裂声音以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了。看这样子,似乎517局的人也终于死心,不再发动任何没有意义的攻击了。 但是和他们不同,旱魃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体内的邪性被激发出来,开始到处寻找攻击目标。这家伙的鼻子灵得出奇,直接朝北飞去。一开始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弧月却在旁边说道:“看样子旱魃是知道前线指挥部在哪里了。” 两分钟之后,当全身发出灼热而恐怖气息的旱魃朝一片小树林里窜去的时候,黑乎乎的树林里突然毫无前兆地响起了“哒哒哒”的枪声,听意思就好像是在进行一场局部小规模战争一样。 一分钟之后枪声渐稀,只见几个身穿黄色制服的人从树林里面逃命似地跑出来,有一两个边跑边回头反击,结果却被毫不留情地咬死,反倒是只顾埋头逃命的几个家伙最后出了旱魃感兴趣的范围,得以逃出生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这只发了疯的旱魃从东咬到西,再从南咬到北,大大超出了它平时的活动范围。那些处于517局划定的“安全区”范围内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死亡竟然会降临到这里。 直到凌晨鸡叫的时候,一夜之间不知道造成了多少人伤亡的旱魃才算终于消停下来。而这时候,两块安全区都被它给毁了个彻彻底底,更大范围的人员撤离开始了。 “咱们回去吧。”上弧月说道。 这对我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这一晚上我们一直都跟在旱魃后面转悠,但是和平时不同的是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我们几个小的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回到家之后,我倒头便睡。可是这回却没睡舒坦,迷迷糊糊眼前就好像是有火在烧一样,而我的身体就在窜来窜去的火舌中不断闪躲。 朦胧中隐约听到奶奶说话:“老头子,孙子好像发烧了,快找大夫过来给打一针。” 听到这话,尽管我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却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发烧了,所以才有这些奇怪的感受。这也难怪,晚上跟着红毛狐狸在外面冻了一整晚,感冒发烧再正常不过了。 可随后出现的感觉,却不是感冒发烧那么简单了。 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只冷冰冰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我以为是奶奶试我的头烫不烫,所以并没有在意。可是随后却听到一个挺陌生的声音:“林希伟,跟我走。” 然后我就觉得刚才那只冷冰冰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当时我其实挺想睁眼睛看看是咋回事,可是因为发烧得厉害,眼皮就好像是被黏在一起一样,根本就睁不开。 奇怪的是,即便闭着眼睛,却一点儿不耽误我被那人拽着走。当时我还琢磨呢,这肯定是个奇怪的梦,要不然我早就被拌跟头了。 稀里糊涂走了那么一阵,那双牵引着我的冰凉的手就消失了。意识模糊不清的我正想躺下去,脚下站着的位置却突然陷下去,然后我便整个儿朝下掉去。 “妈呀!” 我顿时觉得意识清醒了,心说如果是梦的话到这里就应该醒了,可我咋一点儿要醒的感觉都没有呢? 使劲儿睁眼一看,我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洞里面。这洞直上直下,就和一口井差不多,面积和井相比也大不了多少。四面光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脚下却是一个有很大程度变形的八卦图形。 这是哪儿? 到这会儿,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可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又未免太过蹊跷。我心说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别人给拽着走到了这奇怪的地方来的呢? “林希伟。”头顶又一次传来那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我抬头一看,又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在我上方两米的位置,有一扇散发着黑色金属光泽的铁栅栏,看样子是专门用来关住我的。而那栅栏的下方,赫然贴着几张紫色镇魂符。 “谁在说话啊?”我抬头问道,心里已经觉得有些害怕了,“为啥把我关起来?” 上面传来那声音发出一声冷笑:“你不用问我是谁,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为啥把你关在这里。你这混蛋,平时牵扯进去的事情太多。过去的一年里,我们损失的人和物里面,一大半都和你有多多少少的关系。你这小娃子也太猖狂了点儿。” 过去一年? 我琢磨了一下,心说我也没做过啥坏事啊,咋就许多事儿和我有关系?可对方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肯定是没认错人。 脑子里面闪过一道灵光,我突然就明白什么:“我知道了,你是养尸人对不对?” 过去一年里和我有关的,除了养尸人以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不错。” 听对方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我不由咧嘴,心说这回可真是倒霉了。说起文方广、康三爷和杨教授等等,虽然他们最后的悲催结局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是那些事情我确实都有参与,被养尸人列入黑名单里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养尸人这个名号,我这心里就突突直跳。这些家伙平时躲在暗处,整天琢磨着怎么养出更厉害的邪物魔物,怎么用这些东西来害人,现在我落在他们的手里,那还能有好儿么? 即便吓得不行,可我到底没像别的孩子那样直接就哭鼻子,而是反驳道:“你们那些养尸人死了又不是我干的,你们应该去找上弧月去,把我抓来做啥?” “跟你没关系?”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家伙哑着嗓子笑,“你这小混蛋儿倒是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告诉你,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我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们死了只能怪他们那派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可有一件事儿却跟你脱不了干系。就因为你,我们这一派的养尸人没了一条吃饭的路子,以后甭说养尸,就连养活人都养不起了。” 之前我听上弧月多次提起过,说养尸人有各种派别。现在听到这人的话,我隐约明白了之前被上弧月和517局弄死或控制住的那些养尸人应该是属于同一派别的,可是说话这人是又是哪派的?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在说啥啊?”我纳闷儿道,“我又没偷你们的钱,你们吃不起饭了和我有啥关系?” “在这里好好想想,这两天自己到底做了啥事儿。”那声音冷冷撂下一句话,“我看你这小东西和我们养尸人天生相克。现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你就先乖乖留在这里吧。” 说完这话之后,我听到上面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显然对方离开了。 放松下来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如果刚才被那只凉飕飕的手拽着走的时候能睁眼看一下,兴许还能中途逃走。现在倒好,被关在这里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回头再想想那养尸人的语气,好像是说我最近两天做了什么让他们断财路的事情。可这些天我可是消停得很,除了去过517局以外,平时就整天跟在红毛狐狸屁股后面,也没闯过什么祸。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我心说这回完蛋了。等下次那养尸人想好怎么处置我,到时候还没准多惨呢。是被埋起来养成小僵尸,还是被直接杀掉养成小鬼?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突突得更厉害了 坐在原地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我的眼神突然落在头顶栅栏下面的符咒上。 其实自打一开始我就觉得挺纳闷,心说这井里面干嘛要贴上这么多的符啊。但是当我现在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下之后,脑子里面却像是一道流星划过一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现在坐在这里的我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魂? 想想这种可能性,好像还挺大。因为刚才我被那只冷冰冰的手牵着走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确实和鬼魂状态很相似,只不过掉落到这里的一刹那感觉像是人受到重力作用而已。 低头一看身下的八卦阵,我似乎又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之所以会掉下来,并不是因为重力的原因,而是被这驱邪八卦阵硬生生给吸下来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狱友 自打夏天那会儿第一次被小斌勾走之后,之后我这灵魂就经常会和身体分离开,都快习以为常了。 比如这次,被勾魂的人拽着走了一路,我竟然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这个小小的地牢里面既有栅栏围挡又有符咒镇压,以我的本事根本就出不去。 没办法,喊吧。 “放我出去啊,我都不知道咋惹你了。” “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啊!” “我还没吃早饭呢……” 情急之下的我乱喊一通,心说反正也是出不去,与其老老实实在这儿等死,还不如也给对方添点儿烦,没准一生气把我给放了呢。 结果才喊了几声,在这地牢的外面突然开始有人叫骂开了。 “喊什么喊!你新来的吧,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喊破嗓子也出不去。” “就是,就是。听声音像是个小鬼儿,没啥见识。跟你说吧,这里谁都出不去,要是把刚才那秃头瘟神给逼急了,使出点儿什么招数都够你受的。” “……” 周围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把我给整得有点儿懵。我试探着问道:“你们都是谁啊?” “我们是你的邻居啊。”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嘿嘿笑着说道,“我们都是邻居,可我们彼此之间还从来没见过面呢。” “哎,周围这些鬼里面就你这么一个女的,大爷我这儿还想看看你长得水灵不水灵呢,被困在这破地方,没机会喽!”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听着这些家伙七嘴八舌的话,我终于明白了这些鬼原来也都和我一样,是被养尸人关在这里的。看来这样的地牢不止我这里一个,而是有许多,只不过彼此之间看不见而已。 边上有人的感觉可比我自己在这里好多了,这会儿听到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着笑话,我赶紧大声问:“你们也都是被抓来的?” “那可不咋的,难道还能是被请来的不成。”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为啥抓你们啊?”我有些纳闷儿,“你们都和养尸人有仇?要不就是和我一样,做了啥事儿断了他们的财路?” 被我这么一问,众人又是一阵叽叽喳喳,那嘈杂程度就和在大集上似的。虽然说挺混乱,我还是努力分辨出了他们说的都是什么。 原来这些人里面,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道士和巫祝之类,也都算是有本事的人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圈子外的各行业精英人士或者普通人。如果说这些人真的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便是都曾经和养尸人有过过节,所以灵魂才被封在了这里。 “想当初,我以一己之力把十多个恶鬼斩杀得魂飞魄散。” “一些小鬼儿算什么啊。三年前我经过一个荒村,当时我琢磨着进一所小房子里躲躲雨,结果进去之后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养僵尸的尸窖里面,我可是一口气砍死了十五个僵尸啊!” “你们都不行,我那会儿……” 我坐在地上,心说这一群家伙肯定是一群吹牛皮大王。他们要是都这么厉害,又咋会被养尸人给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呢?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害不害臊啊?”刚刚那显得有些尖利的女声又说话了,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挖苦味道,“你们就真以为自己那么厉害?依我看啊,你们连刚被抓来的那个小鬼都不如。” “这话咋说的?”有人问了一句。 “刚才你们没听那秃头说么,这小鬼可是和许多养尸人的死有关系,而且还断了他们这一派养尸人的财路。我倒是问问,你们这些自称有两把刷子的,谁杀过好几个养尸人,又有谁可以让一派养尸人的财路都没有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我心说这些事儿也都不是我做的啊,赶紧澄清:“那些人不是我杀的,都是上弧月和517局的人干的。这几天我啥事儿都没做过,根本就不明白刚才那人说的是啥。” 可没想到我费劲儿地解释了这么一通之后,众人沉默得更加厉害了。 “你这小鬼刚才说517局,我没听错吧。”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是517局,就是一群穿着黄衣服专门捉鬼的。”我说道。 结果这话刚说完,那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却带着很是惋惜的味道:“哎呀,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听到组织的名字,而且还是你这小鬼儿嘴里说出来的。可惜啊,我以后是没机会给组织效力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517局的一个侦查员。当初这家伙循着线索单枪匹马闯到这里,本来是打算看看情况就回去搬救兵,结果被对方发现,魂被从身体里面逼出来,直接就扔进了地牢里面。 听到这人的话,周围响起一片奚落之声。 “嗨,本来还琢磨着有朝一日你们517局的人找到这里把咱们都给救出去,现在人倒是来了,可巧的是也是被抓来的。” 和他们不同,刚才说话那女人并没有加入到这样的嘲笑之中,而是继续问我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上弧月,是不是一只七尾灵狐?” 我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没错,是红毛的。” “七尾灵狐?” 这话又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周围的所有声音一瞬间都静止了。想想就明白,像上弧月这样的七尾灵狐在冀北算是极为少见的存在,让人感到吃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这娃竟然认识七尾灵狐?”众人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纷纷说道,“难怪了,你这小鬼儿年纪轻轻的,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原来是有一条七尾灵狐给你当靠山呢。上弧月?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名字耳熟,现在才想起来,竟然就是那条来无影去无踪的红毛狐狸!” 经过这么一提醒,许多人也都回忆起了这个名号。其实他们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有这方面的怀疑了,只不过直到现在才敢确定而已。 “小鬼,你怎么认识七尾灵狐的?”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开始有人琢磨过味道来,“我可是听说那狐狸平时最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难道这么几年过去转性了?” 我心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啥时候的事儿了啊,看样子这家伙被关在这里的年头不短了,所以才会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靠坐在地牢的墙壁上,把过去将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大致和他们说了一遍。 说实在的,哪怕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比说书的人讲的故事还要离奇,就更不用说这些不知道被困在地牢里多久的土老帽们了。我在那里慢慢地讲,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即使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能猜到所有人都处于极度的震惊当中。 “……就这么回事。要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追了一晚的旱魃,我就不会发烧。要是没发烧,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被养尸人把魂勾到这里来。” 听完我说的话,有人吸了吸鼻子,竟然更咽了起来。 “真没想到啊,我们被困在这里这段时间里面,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儿。可真是天下大乱啊!” “别哭,这好事儿啊。要不是有这些事儿,你们想这小娃子会和我们关到一起来?这回可好了,他和那红毛狐狸那么好,对方肯定想方设法来找他,到时候咱们也就可以趁机出去了。这娃子是咱们的大救星啊!” 一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似乎觉得自由就在眼前了。可相比他们,我反而并不那么乐观,因为在我看来,既然这养尸人把我给关在了这里,肯定早就已经想到这层了,所以必然会采取措施让上弧月找不到我。 不过听到周围的人这么欢乐,我又实在不忍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就只能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这声音就好像是号令一样,被关在地牢里的众人全都迅速闭上了嘴巴。而我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开始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那脚步声在我这个地牢的附近放缓,时而停一下,显然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我心想,该不是养尸人要养个僵尸或者小鬼什么的,来这里找原材料了吧? 心中颇为不安的我抬头朝上看去,只见栅栏附近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晃动。然后,就看到一簇黑色的东西遮挡在了地牢上方,再然后一颗亮晶晶的水晶一样的球体出现在栅栏口,刚好把地牢挡了个严严实实。 我不由觉得纳闷,心说这又黑又白的大球到底是什么啊。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大球转了转,突然朝上挪动了一些。 这样一来,圆球和它周围一圈儿肉嘟嘟的东西就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仰头朝上看的我这会儿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第二百一十七章 逃跑的计策 这下子把我给吓得不轻,因为单从这只眼睛的个头来看,和之前我跟着老鬼师父见到的那个叫做“夕”的怪物差不多。难道说这回养尸人不是要把我们给养成小鬼僵尸什么的,而是要把我们当成怪物的口粮? 正这么惴惴不安地琢磨着,上面突然有人说话了:“你这小东西,原来躲这儿了。” 然后我就觉得自己所在的这个地牢出现了很大幅度的震颤,以至于里面的我也不由左右晃动起来。这让我更觉得心惊,心说这外面的怪物竟然还会说人话?另外,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谁啊?”我纳闷儿地问。 “你小子,前几天还求我办事儿,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外面那声音显得挺不满意,说话的时候,我所在的地牢又剧烈晃动了起来。 听他这么说,我就感觉到这声音确实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尽管对方似乎有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一些,可仍然透出一些难以掩盖的稚嫩气息,这让我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不由提高声音,“你是那个姓狼的!” “嘿,你小子真行,就想起来了一个姓。”对方显得挺不满意,“记住了,我叫狼一杰。” 我仰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你咋突然变这么高了?” “我变高了?”狼一杰那只眼突然眯起来,“你是不是傻?现在是你变小了。你以为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就是个蝈蝈笼子!” 啊? 我这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以前小斌和二华在的时候,每到夏天我们都会合伙去捉蝈蝈。把大竹竿的一头掏空,加上个自制的盖子,这就算是做成了一个蝈蝈笼子。那会儿被我们捉住关进笼子的蝈蝈不在少数,没想到现在我竟然也被关进了笼子里,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狼一杰见我不说话,把蝈蝈笼子摇了摇:“哎,你小子想啥呢?在琢磨自己为啥会被关进这里?我跟你说吧,这可是你纯属自找。就因为你,我们家族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他的话被我听在耳朵里,我心说没想到这半大小子竟然也是个养尸人。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点了:能把生意做到阴间,而且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除了养尸人以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你们家族的生意和我有啥关系?”我还是没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狼一杰眼一瞪,眉毛也跟着竖了起来:“咋和你没关系?我问你,上次是不是我带着你去找鬼卒,然后你才找到自己的鬼使师父的?” “是啊。”这我得承认,“我当时还想谢谢你呢,结果回去的身后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啊呸!你回去当然找不见我了。因为那鬼卒回来之后,二话不说就让我滚蛋。当时我还以为是纸钱没给到位,结果人家说了,是鬼使大人亲自下的命令,多少钱都不好使,就是得滚蛋。”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挺好玩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狼一杰的声音显得很是愤怒,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我的耳膜,在蝈蝈笼子里面“嗡嗡”乱响,“要不是因为你把我们做的事儿告诉了你那鬼使师父,我们这生钱的路子能断么?” 我憋住笑,对他道:“根本就不是我说的。我师父一早就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事儿了,就是一直没说而已。你们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因为我,你还有那个鬼卒第二天就要被丢进火山口里面了。” “嘿,那我还得和你说声谢谢咋的?” “那可不。”我打算就坡下驴,“你就把我放出去就行了。今天你们把我关起来这事儿,我肯定不告诉我师父。” “你想得还真美。”狼一杰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从头顶的栅栏上可以看到他那拧起来的眉毛,“这事儿我跟你说,就得算在你的脑袋上。为啥我们一直以来都没出过啥事儿,偏偏碰上你之后这生意就断了?跟你脱不了关系。” “你们不讲理!”我忍不住喊起来,“等我老鬼师父来了,肯定把你们都抓起来扔火山口里面去!” 但是对方根本对我的喊叫和威胁没有任何的反应,扔下一句“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他这一走,在我周围的这些家伙又顿时炸开了锅。因为在我之前的叙述中,并没有把我和老鬼师父的关系告诉他们,所以刚才狼一杰的话让他们丈二摸不着头脑,全都又一次问东问西起来。 听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看,我心说难怪养尸人要把我们的灵魂放在蝈蝈笼子里面。这么多声音凑在一起,确实和一群蝈蝈叫有得一拼了。 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我只好又补充叙述了一段。众人听完我的话,又一次纷纷震惊了。 如果说之前提到红毛狐狸,还有一部分人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的话,那么“燕南鬼使”的名头就是所有人都有所耳闻的了。在冀北大名鼎鼎的十二鬼使竟然还会收徒弟,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天要亡养尸人啊!”一个声音激动得喊叫起来,“这些王八蛋不自量力,竟然连燕南鬼使都敢惹,这回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我心说可拉倒吧,就我那师父整天那么忙,一年半载都未必露一次面,还能有工夫找我这个徒弟?即便想起来找我,那也是挺长时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还没准怎么着呢。 就这么的,我就开始了自己挺悲催的囚禁生活。 蝈蝈笼子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即使在这里面的我只是一缕灵魂,仍然觉得挺憋屈。孩子心性,在一个地方根本就坐不住,总是想着找些东西玩儿,可惜除了身下的八卦阵以外,整个笼子里面就再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好在邻居很多。周围这些各有来头的人显然是把我这个小屁孩儿当成了他们的幸运之神,整天除了互相之间吹牛胡扯以外,就是琢磨怎么逗我玩儿。于是猜谜语、成语接龙、歇后语之类的游戏层出不迭。虽说彼此只见看不见,玩儿起这些游戏来倒是并不受什么影响。 当然这些家伙里面也有挺坏的,说出来一些少儿不宜的谜语,让本来对猜谜很在行的我丈二摸不着头脑。 “呶,小娃,我给你出个谜语。洞房花烛夜,打一地名。”一个男人的声音笑着说道。 我心说除了丁官屯周围的这几块地方以外,别的地方我也不认识了,根本没法猜。可却听到另外一边有个人大声喊了一句:“我知道了,河南开封,对不对?” “没差!” 众人这会儿似乎反应过来,男人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而那声音尖锐的女人则骂道:“你们这些混蛋,把这小娃娃教坏了咋办?” “嘿,我们这是教他学习地理知识呢!”一个声音坏笑着反驳道。 虽然从众人的笑声里面,我猜测这答案肯定有什么门道,但是想了半天仍然一头雾水,心说河南开封这地方我听过啊,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上不就说的是这里么?可是这和洞房花烛夜又有啥关系? 正这么琢磨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刚才还大笑不止的众人,马上又屏息凝神起来,就好像即将出现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也不知道在我之前养尸人到底使用过什么手段,把这群人给吓成了这样。 一只大眼珠又出现在了栅栏的上面。 “你咋又来了?” 一看这眼珠子,我就知道是狼一杰。这家伙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会进来转一圈儿,和我这儿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接触得多了,我估计这家伙平时应该没啥朋友,所以才会天天跑来和我这小屁孩儿闲聊。 当然,我这小脑瓜整天也没闲着,不住琢磨该怎么和这家伙拉好关系,能不能找个机会让他把我给放出去。我的这些邻居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时不时给我弄些主意出来。可惜的是别看狼一杰年龄并不大,心思却不少,根本就不上当,反而有好几次把我耍了。 这家伙听我问他,于是语气挺无奈地说道:“一群老头子,又来商量什么对付外族的手段了。这些人真是没意思,天天想着怎么独占冀北这块地方。要我说啊,这就是没有经济头脑的想法。你想啊,如果冀北整个儿都归养尸人了,随便出门碰到的就是同族,我们平时做的那些用小鬼煞气加持过的东西,还有用于巫蛊之术的尸油之类的东西还能卖给谁去?国家都开放了,族里的这群老头子脑袋还这么封闭。” 虽然对狼一杰说的这些话我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却听出来这家伙心里想的是怎么赚钱,而养尸人家族老一辈的思路却和他赚钱起了冲突。 如果上弧月要是在场,凭红毛狐狸的智商,肯定能抓住这点弄出个离间计什么的。可惜我这小脑瓜,眼下可是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爷 蝈蝈笼子外面那只大眼睛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此时见我发愣,狼一杰轻轻摇了摇笼子:“小子,又想啥鬼花招呢?我劝你还是别费那力气,都失败那么多次了还不长记性?” “……”我心说这家伙也眼神也忒毒了点儿,看样子这回想要糊弄他又没戏。 可这回我这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毕竟被关起来这么长时间,想想家里人还不定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多日以来压抑在心里面的焦灼感这会儿来了个爆发,我这儿“嗷”一嗓子,突然就整个儿朝墙上撞去。 蝈蝈笼子是由竹筒制成的,虽说竹子不像是钢铁或者砖石那么坚硬,但是撞起来却还是疼。更要命的是这种痛处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在一点点消耗灵魂。 左撞右撞出不去,我朝地上一坐,“哇”地一声嚎起来。 “哎哎哎!”狼一杰在上头喊开了,“我说咱好歹都是男的,别没事就哭鼻子行不行,也忒没气概了。” 我心说换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别人关起来,还没准哭成啥样呢。不过嘴上说出的却是另外一句话:“那你就把我放出去!” “放不放你根本就不是我说了算。”狼一杰皱皱眉头,“你还有边上这些倒霉蛋儿都是老爷子施法抓回来的,要是我偷偷把你给放了,老爷子一发怒,到时候可没人罩着我。上次因为我把鬼世界的生意给弄丢了,结结实实挨了不少板子,这回可不敢再犯错了。” 我哇一声又哭开了。 “真是烦死了,你这小屁孩,比外面那群叨叨咕咕的老头子们还要烦!” 狼一杰使劲儿晃了晃他手里的笼子,周围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吓得我赶紧扒住底部的八卦边缘,以免身体撞到竹壁上。 好不容易周围的晃动停下来,我猛地站起来喊道:“不放我走就算了,我想跟着你到外面看看去。这么多天我就一直在这儿待着,都要憋死了。” 对这点要求,狼一杰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这么做是不是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很快这家伙就答应下来:“也行,反正没事儿,权当出去遛蝈蝈了。” 听到这家伙答应得这么痛快,我倒是挺出乎意料。看他平时独来独往,身边除了一个大嘴巴的怪物以外就没有别的同伴了,大概是想拉拢我这个小不点儿朋友,所以才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 虽然被拎着出去转一遭照样没机会逃跑,不过怎么说都比整天待在这一个地方强。 “不许出声。”狼一杰提醒道。 这家伙随即把蝈蝈笼子翻了九十度,直接横了过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捉弄人,可随即便发现这样的角度正好可以让我透过顶端的栅栏看到外面的景象,于是也就不再吭声,将后背靠在八卦阵图上,瞪着眼朝外面看。 眼前这宅子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煞气未免也忒浓了点儿。 只见我所在的这间屋子规模并不算大,但是挺干净。尽管大部分空间都被瓶瓶罐罐占据了,却也不显杂乱。大概这里是专门囚禁灵魂的地方,所以四周墙壁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符箓八卦之类,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四溢的煞气。 狼一杰带着我朝外面走,经过门的时候我分明听到这家伙嘴里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随即前方发出点点波光,应该是解除了某种禁制。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用,我还是暗暗把这几个音节记在了心里。 出了这间屋子,外面便是如同迷宫一样的穿廊。也不知道这是几进的院子,只见周围有好几个小院,都被穿廊联结起来。狼一杰朝前走,我就随着到处看,发现走过一个小厅,前面竟然还是类似的结构,循环往复。 因为经过的地方总会出现某些不同,所以我断定这并不是什么迷障搞出来的鬼把戏,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买下这么大一块地方,得花多少钱啊。 “你家以前是不是财主啊?”我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以前财主就住这么大的院子。” “我家可不是财主,不过这房子以前倒真是有钱人家的,后来被我们狼家买了过来,专门给一族的人居住。”狼一杰边走边说道,“买房子的钱,就是之前在地府里面呵那些鬼交换秘密挣来的。” 听他说到这茬,我有意把话题岔开:“那你们族里的人应该有很多才对吧,走了这么长时间咋一个人都没看见?” “因为咱们走的这条路从阴阳风水格局上来说,属于最凶煞的位置,正对死门。”狼一杰解释道,“你看这条路周围这些院子,每间里面都不止一个人横死,煞气重着呢。” 这话倒是有一定的可信度。这一路来我早就已经注意到这点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黑雾腾腾,墙壁上、地板上和柱子上都有黑色煞气盘旋,不是大凶之地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那你还从这地方走?!”我不禁纳闷,“你就不怕自己也跟着横死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身上可是有宝贝。”狼一杰的声音传来,“胸前一面雕刻着巫祝祷文的护心镜,就和泰山石一样,正好破了这个凶煞局。” “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从这条路上走,你以为我敢这么一直把你提在手里?要是被族里的人看见后告诉我老爹,我非得被打断一条腿不可。” 他这么说着,已经从又一个小厅里面转出来,迎面便是一个挺开阔的地方。从我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老头子正朝这边走过来。老头子手里提着一个外形奇怪的红色鸟笼子,里面养着的一只拳头大小的鸟更是奇特,全身的羽毛红得像血,鲜艳欲滴。 还没等我看清楚,狼一杰便突然一个转身,朝来路快步走回去。 “娘的,七爷今天怎么转到这里来了?”狼一杰的声音显得既惊且疑,“难不成他这只喜欢吃洁净灵魂的鸟转性了,想尝尝恶灵的滋味儿?” 对他这叽里咕噜的一番话,我是一句都没听懂。正想仔细问问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却已经打开了一道小门,顺势躲进一间屋子里面。 一股阴暗潮湿的感觉瞬间在我所在的竹筒子里面弥漫开来。借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点点微光,可以看到这是个不知有多久没人住过的屋子,到处都是一团团的蜘蛛网,显得很是凌乱。 我从竹筒的底部朝前爬动了一段,隔着栅栏朝外看,见墙壁上竟然还有一个大相框,几张黑白照片嵌在里面。照片中人的容貌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辨认不清,影影绰绰,天然带着一股阴森感。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问。 “嘘,别出声。”狼一杰低声说道,“先等七爷过去了再说。” 我心说那老头子到底有啥可怕的地方,以至于狼一杰吓得都不敢和他打照面?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而后又渐渐远去,狼一杰才终于轻轻吁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这七爷对待小辈可狠得不行。我从小到大被他给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看见这老家伙还觉得腿肚子打颤。” “你还没告诉我这儿是啥地方呢!”我说道。 狼一杰把竹筒转了转方向,我惊讶地发现屋子另外一头竟然还摆着两口大棺材。看上面那厚厚的灰尘,估计自打放在那里之后就没人动过。 “我刚才就和你说了,这一线在风水上连通的是死门。当初这大宅子里面住的富家大族一时间横死了不少人,有的甚至连埋都来不及埋,后人就全都走光了。我们狼家接手这宅子以后,死门一线的屋子都没动过,有几口棺材再正常不过。” 听着狼一杰给我介绍这些,我不由觉得心惊,心说这种随处能见棺材的事情在他嘴里怎么好像挺稀松平常似的?也就是他们养尸人敢住这样的宅子了,换普通人家,哪怕倒找钱都未必敢住过来。 正这么琢磨着,正对着我的一口棺材缝隙中突然散发出一缕黑气,紧接着便跟出了一个隐约能显露出人形的东西。 “鬼!有鬼从棺材里出来了!”我喊了一声。 没想到刚才还淡定地向我介绍这大宅子前世今生的狼一杰,对近在咫尺的鬼魂竟然没有一点儿感知能力,还纳闷儿地问我:“哪儿有鬼?” “就前面那口棺材,鬼从里面跑出来了,还是个冒蓝火的!” 我急得冒汗,这才突然想起狼一杰虽然是养尸人的后人,到底不像我这样有见鬼的能力。我问他道:“你对付得了蓝火的鬼么?” “对付个屁啊!”狼一杰骂了一句,“我连鬼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打小就参与到了家族的生意里面,对养尸人那些手段并不怎么上心,所以现在甚至连基本的识别鬼怪的本领都没有。 “那咋办?”我更着急了。 “还能咋办,跑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吃灵魂的鸟 狼一杰说着转头就朝外跑,可还没等开门,从棺材里出来的那个影子就像是一坨橡皮泥一样,“啪嗒”一下贴在了门口。 对此狼一杰全然无知,手拽着门把手,还自顾自地说这话呢:“奇了怪了,这门怎么打不开啊。” 我盯着前面这团隐约能辨认出狰狞表情的黑影,战战兢兢地提醒他:“那鬼……鬼就在你前面呢,你的手都从它肚子中间穿过去了。” 虽说这家伙根本看不见鬼在哪里,到底是养尸人,这捉鬼祛邪的手段终究还是有点儿,听到我的话后退了两步,把装着我的竹筒放在一旁。只见他双手一合,迅速结出了一个道教手印,朝门上迅速按了过去。 “那鬼跑到你旁边了!”我喊道。 “你不早说!”这家伙又赶紧转身把手印朝一旁按去。这次倒是碰了个边儿,一缕黑气闪过,鬼由飘飘忽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又跑哪儿去了?”狼一杰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摇摇头:“我就能从竹筒里看到这么大一块儿地方,看不见他。” 狼一杰才想起这茬,过来想把竹筒拿在手里。可还没等他动手,一道黑雾突然从一旁冲出,巨大的力量瞬间把他推离了我的视线范围。 就在这时候,“当”的一声,屋子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随即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 “妈的,你这小崽子平时学的东西都让狗给吃啦,两个蓝火的鬼都对付不了?”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脆响,狼一杰踉踉跄跄地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脸颊上带着红肿的痕迹,显然刚才是挨了打。 我正琢磨这闯进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的时候,一个鸟笼子突然被放在了我所在的这根竹筒前面。里面那只火红色的鸟登时用满是杀气的目光朝我这边看过来,嘴巴里面吱吱乱叫,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甭说,进来的是那个被称作七爷的老头子。 眼下我一缕魂缩在竹筒里,原本只是巴掌大小的红鸟在我看来俨然变成了庞然大物。刚才听狼一杰的意思,这鸟平时把灵魂当成食物,估计这会儿看见我又勾起了食欲朝,才会变得这么闹腾。 在我和红鸟互相逼视的时候,闯进来的七爷已经使出手段了。到底是养尸人里面的老资格,对付个发蓝火的鬼根本就不费劲儿。几句道教法咒出口,随即噼噼啪啪一阵怪响,一股糊味儿传进了竹筒里,看样子是把那恶鬼给搞定了。 整个过程中,狼一杰只是颓然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看样子是真怕这老头子。 把恶鬼解决掉的七爷背着手踱到我的视线范围内,只见小老头站到狼一杰身前:“你小子没事儿来这儿干什么?” 狼一杰赶紧挤出一副笑脸来:“七爷,我就是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老头子脸色沉沉的,“随便转转会转到这宅子里最凶煞的地方来?是不是要我动用家法,你才肯说实话啊?” 这话一出口,狼一杰那原本就显得不甚真诚的笑脸立刻就变得扭曲了。这家伙不由把头低下去,过了两秒才在七爷的逼视下指了指我这边:“我这儿从藏魂室里刚认识了朋友,带着他出来看看,怕……怕别人看见了告诉我爹,所以才专门挑这条路走的。” 七爷凌厉的目光顿时朝我这边射过来,小眼珠里面满是让人窒息的阴冷,以至于和他对视上的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随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老东西一把将竹筒抓在手里,叨咕着说道:“正好儿,我这鸟儿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呢。看竹筒里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魂儿,正合我这鸟儿的胃口。” 我你娘啊! 当即我就觉得自己整个儿都傻了,心说这回完犊子了。本来是出来放放风,谁知道碰见这么一个主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别!”狼一杰赶紧阻止,“七爷,这是我爹刚抓回来没多久的,怕是还有用。” “有用个屁!你爹那里囚禁了那么多名门正派高手的魂,哪个不比这小孩子的魂儿值钱?别废话,你七爷这鸟儿可饿了。”老头子说着,另外一只手已经已经打开了鸟笼的插销。 “七爷……” “滚蛋!” 眼看着自己这缕魂儿就要变成鸟屎了,我吓得哇哇乱叫:“别吃我,要不然让我师父知道了,肯定把你给扔火山里面去!” “你师父?你师父来了照样让我喂鸟!”老头子冷笑着说道。 那红鸟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笼子里面飞了出来,扇着翅膀在屋子里盘旋着。 “他师父是燕南鬼使!”眼瞅着老头儿要把竹筒口儿的栅栏打开,狼一杰嚷了这么一句。 已经落在竹筒口儿的那只手突然就停下了,随即响起了七爷颇显诧异的声音:“燕南鬼使?” “是,之前我在地府里面见过的那小子就是他,他是燕南鬼使的徒弟。” 这话显然很有用处。屋子里立刻变得安静起来,过了好几秒钟,我感到自己所在的这个竹筒被晃了晃,响起一个声音:“他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我师父是鬼使,在地底下可厉害了,所有鬼都归他管。”我有意把师父的“威名”说给他听,心说先把你这老头子给唬着再说。 “呵,燕南鬼使徒弟的灵魂,那确实不能喂鸟吃。”七爷说道。 本来我还以为真是师父的名号把这糟老头子给吓着了,却不成想紧接着听他说道:“你这小东西坏了我们的财路,要是这么简单就魂飞魄散,那可真是太便宜了。” 他这么说着,嘴里呼哨一声,一直盘旋在半空中的红鸟立即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回到了笼子里面。 七爷转头看向狼一杰:“你爹呢?” “正和咱族里几个管事的长辈商量事儿呢,说是想要联合其他几派,趁着眼下这种混乱的局势把盘踞在冀北的其余几个大势力给赶走。”狼一杰说道,“我爹知道七爷您对这种事儿不感兴趣,所以就没喊您过去。” “哼。”老头子冷哼一声,“那些破事儿我是不感兴趣,不过我今天还就要过去听听,看这些家伙能想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老头儿说着先一步朝前走去,狼一杰把竹筒拿在手里,也迅速跟了上去。这回两人倒是没有再从宅子的死门正对着的一线走,而是转到另外一条没有一点儿煞气的穿廊里,仅仅两三分钟后,就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头。 和别处不同,这里倒是有几个人影了,看样子都是些佣人。不过说来养尸人家里的佣人和别的地方的都不一样,一个个全都穿着大黑衣裳,木然地站立在院子里面。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家伙能说出一句“七爷好”,我非得把他们当成行尸不可。 走在前面的七爷朝他们点点头,径直进了屋子。我听到狼一杰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尽管这间屋子的空间并不算小,却依然没有多少天光从外面射进来,不免显得有些昏暗。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屋子最里头正中间摆了一个不知道是神还是魔的雕像,表情凶神恶煞,看上去就绝非善类。 几张太师椅分列在屋子两侧,很有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一个中年人和七八个老头子坐在那里,周围侍立着和外面几人模样个头差不多的佣人。 “咳咳——嗯!” 刚迈进门的七爷颇有点儿倚老卖老的意思,故意高声咳嗽了两声。本来正在商量着什么的众人转头看过来,顿时纷纷起身,嘴里招呼着:“七哥,您来了。” “嗯,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说你们的。”七爷摆摆手,很自然地坐在了上首给他腾出来的一把太师椅上。 可他的话虽这么说,但是屋子里唯一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转头看见跟在后面低着头的狼一杰,就猜到了些什么,低头问道:“七叔,是不是一杰又做什么错事儿了?” “哦,倒是有点事儿。本来我打算等你们把正事儿说完了再和你聊这些,但是现在既然你提起来了,我干脆就先说好了。”老头儿指了指我这边,“那竹筒里面据说装着的是燕南鬼使徒弟的灵魂,不知道是真的么?” 他这话一出口,中年男人顿时猜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板起脸看向狼一杰:“你是不是没经过我允许,把这东西带出藏魂室了?!” “是。”狼一杰老老实实回答道。 “混蛋!”一声断喝立刻传来,“你知不知道,这小东西的身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万一出了点儿岔子让他跑了,不管是七尾灵狐还是燕南鬼使出手,咱们家族全都没有好果子吃。你是不是没脑子,啊?” 之前在我印象中颇有狡猾市侩气的狼一杰,这会儿面对他老爹的训斥,三寸不烂之舌完全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而我则偷偷在心里逼视七爷那老头子,心说这老家伙怎么和学校里那些老师一样,逮着家长就想要告孩子的状呢? 第二百二十章 山水轮流转 “行啦,现在接着谈正事儿吧,等到没人的时候再管教你的宝贝儿子,要打要骂随你的便。”七爷冷哼一声,将鸟笼子随手放到一旁。 狼一杰本来想要趁着这机会出去,可是却被他老爹给喝住了,只能站在一众老头子旁边。这家伙倒也不闲着,给众多长辈门端茶递水,尽量表现出挺勤快的模样,估计是想靠着这些晚上少挨两下。 我所在的这根竹筒被随意地放到了茶几上。大概众人觉得我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尽管谈的都是些挺机密的内容,却也没在意我的存在。 “这飞僵现世,冀北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啊。激进的几派都把这当成是邪魔反转乾坤的标志,这会儿全都趁着势头跟正派作对。不过依我看,那么做显得不明智啊。” “怎么说?” “你们这些老兄弟应该知道我对这星斗运势这些东西有点儿研究,虽说不能精确演算出天数,但是可以算出个大概来。依我看,这飞僵对冀北来说虽然是个大劫,但是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要是把冀北那些所谓的正派全都给得罪了,等到事后他们进行一次联合反扑,招架起来可就费劲儿了。” “那您有什么想法?如果到时候真的被反扑,咱们养尸人里相对温和的几个家族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咱们这几家养尸人可以暗地里和517局打声招呼,说明咱们的中立态度。到时候如果真的有正派势力要对咱们养尸人反扑,有这么个相对权威的机构给咱们作证,也省得被误伤。” “有道理,不过单凭一个中立的身份就想让堂堂国家.级的机构给咱们背书,我估计这事儿不容易。我看最好是表明我们愿意和他们进行一些合作,这样比较好说话……” 对这群老头子互相之间的嘀嘀咕咕,我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但是关键的那些却也明白了,心说这些老家伙还要和517局合作?可他们都是坏人,而517局是专门和坏人作对的啊。 那会儿年龄小,自然不会懂得“利益相关”之类的东西,只是听他们将起了517局,就忍不住在那里喊起来:“我知道517局在哪儿,你们把我放了,我带着你们去。” “闭嘴,再嚷割了你的舌头!”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吓得我立刻不敢再说什么。 老头子们又说了半天的话,最后也不知道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反正是散了。偌大一个屋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但是我知道这屋里还有人,因为旁边不时会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爹,我知道错了。”这是狼一杰的声音,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紧跟着的却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趴地上!” 我正纳闷趴地上是要干什么,很快传来“啪啪”的声音顿时让我明白过来,原来狼一杰是挨打了。 “一杰,我曾经告诉过你,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应该想想后果。如果你要是把这竹筒里面的灵魂给不小心放走,结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这几鞭子,是让你好好把这事儿记住!” 足足抽了十多鞭子后,声音才终于停下。整个过程狼一杰一声都没发出来,倒是着实让我佩服了一番。 “去,把竹筒放回原处。” 没有应答,但随即我便感觉到自己所在的竹筒被提了起来。狼一杰也不吭声,提着我摇摇晃晃朝外面走,一直走了有上百步,我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 “哎呦,我的娘哎,这挨的几下子简直要了命了。”他一边乱叫着,一边把竹筒使劲儿晃了晃,“你这小子可真是个扫把星,今年挨打两回都是因为你。看样子我和你这小不点儿是注定的死对头啊!” 听他这说话的底气挺足,我就知道这家伙挨了几鞭子后一点事儿都没有。 被重新放回到原来那块地方后,狼一杰便离开了。这边我的那些邻居们又全都叽叽喳喳起来,问我出去这半天都碰到什么事儿了。 于是我把自己的经历和他们大致说了一遍,一个家伙才听我说到七爷对付蓝火鬼那段,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狼老七?那老混蛋手段可是一流,怎么现在还没老死呢?” 对这段不感兴趣的人催着我往下说。凭着我这脑瓜良好的记忆力,愣是把一群老头子说的话大致地给众人复述了一遍。等我才说完,周围就炸开锅了。 “这一派养尸人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没骨气的投机分子,表面上好像和冀北的正派邪派之间都没什么过节,暗地里却跟黑的白的都联系上了,看哪方强就倒向哪方,简直就是墙头草。” “你这话说得太偏激了点儿吧,这与其说是墙头草,不如说是懂得审时度势。我看这派养尸人的城府很深,确实不简单。” “……” 一群人叽里咕噜地议论着,我也不知道这些家伙说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只能自己坐在那里发愣。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到傍晚时分了,天色眼看着渐渐暗下来。 其实眼下时间对我来说还真没什么用处,因为这魂魄既不用吃饭又不用睡觉,晚上和白天一样也能把周围的东西看得真切。 正百无聊赖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扑啦啦”声音。众人的耳朵都挺尖,迅速变得没了声息。只听那扑啦啦的声音依旧在屋子里面不断盘旋着,从发出的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小鸟误闯进了屋子里面。 然而紧接着,我却听到那拍打翅膀的声音离我这边越来越近,然后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竹筒外面传来一阵“哒哒哒”的敲击声。 我猜到这应该是鸟喙啄竹筒的声音,却不明白外面这东西要做什么。只听在我另外一侧有个声音压低说道:“哎,小不点儿,是不是有人用法术催动一只鸟来救你了?” 我一想,心说难不成是上弧月派只鸟来救我的?心中顿时狂喜,面向传来“哒哒哒”声音的方向,低声问;“哎,你是上弧月派来的救兵吗?” 啄击声戛然而止。我正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扑啦啦”一声,一双大爪子出现在竹筒上方的栅栏上。 我抬头一看,顿时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凉水,心说我猜中了一半,却没猜中另一半:外面的确实是个鸟无疑,但并不是上弧月派来救我的。看它那火红的羽毛和贪婪的眼睛,分明是七爷笼子里面那只吃灵魂的红鸟! 娘的,完蛋了! 看这家伙的模样,今天就是朝我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对周围这么多装着灵魂的竹筒视而不见,偏偏选中了我这个。想起白天的时候狼一杰说过,这只鸟最喜欢吃的就是纯净的灵魂,我才刚来到这世界上五六年,灵魂自然要比其他灵魂纯净多了。 可让我觉得纳闷的是,这只红毛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难不成这家伙和狐狸姐妹一样,能够记住别人的气息并且循着气息追踪过来? 红鸟两只爪子紧紧抓在竹筒顶端,隔着栅栏朝我看过来。此时的我感觉紧张得不行,死死盯着红鸟的眼睛。 下一秒钟,它突然一低头,尖尖的鸟喙直朝我这边啄了过来。 “我的娘哎!”紧急之中,我这反应倒是显得挺快,猛地趴在了竹筒底端的八卦图上。 本来做着被它一口啄得魂飞魄散的准备,可趴在那里的我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禁诧异地翻转身子朝上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乐子可就大了。在距离我的身体仅仅半条手臂长的位置,就是红鸟鸟喙的尖端。偏偏因为竹筒顶端栅栏的限制,愣是碰不到我的身体。 不仅如此,看红鸟那模样,鸟喙似乎被栅栏卡住了,出不去又进不来,只能“叽叽喳喳”乱叫着,拼命地甩头。 本来还幸灾乐祸的我,这会儿又尝到了苦头。竹筒的重量太轻,以至红鸟在甩头的过程中是不是将竹筒带起来,即便我使劲儿用手扒着八卦图的边沿,身体仍然免不了跟着左摇右摆。 突然,“当”的一声,竹筒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上,发出一声脆响。我分明看到两条缝隙出现在了竹壁上,心中不由一喜,心说你有本事再撞两下,再撞就能把竹筒撞开了。 在我的记忆里面,这算是难得的一次心想事成。依然没能摆脱竹筒的红鸟不住摇晃自己的脑袋,“啪”一声,原本完好的竹筒一下子裂成了两半。 我顿时感觉到整个身体像是有一道电流通过一样,稍微伸展一下,就觉得周围的东西迅速变小。原来被困在小小竹筒里的灵魂见风就涨,没几秒就和正常六岁小孩一般大小了。 同样摆脱竹筒束缚的红鸟刚才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此时回过神来,朝我这边一看,立刻吓得扑啦啦飞了起来。所谓山水轮流转,这会儿我不想饶过它,见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抓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哄而散 尽管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还是连一根鸟毛都没碰到。红鸟在前面打了个转,直朝门外扑棱棱飞了过去。 我一心只想把红鸟抓住,也没多琢磨,直接就朝前追。但是这屋子毕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到处都是符箓八卦阵之类的禁制。还没往前飘上几米远,放在墙角的一个表情狰狞的凶神雕像眼睛里发出了红光,一阵灼热感顿时把我逼退了回来。 本来以为离开竹筒就算逃出生天的我这会儿才明白,那只不过是脱离了禁锢我的第一层囚牢而已。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回家,还必须想办法对付屋里这些神像符箓之类的东西。 可就靠着我这么一缕虚弱的灵魂,哪儿能跟养尸人专门设置的这些禁制对抗呢? 正觉得发愁,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外面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这声音是来自于我旁边的一根竹筒。这让我眼前不由一亮,心说忘了我这周围还有一群邻居呢。 “是我,我从竹筒里逃出来了。”我趴在那儿对着一堆竹筒说道,“你们有没有办法让我从这间屋子里面出去?” 谁料听到我说的话之后,桌子上放着的那些竹筒声音顿时响成了一片。 “小屁孩儿,你跑出去了?” “哎哎,你小子别光顾着自己,快把我们也给放出去啊。我们有办法帮你出去。” 这会儿我才想起来,这些家伙全都是会法术的,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于是我把竹筒拿起来看看,见最顶端的栅栏只是用一个极为简单的机关给锁住的,只是轻轻一掰就掰开了。 一缕蓝色烟雾从里面升腾而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身上穿着黑色的纸衣服,看样子应该在三十五岁上下。 我正琢磨这是谁的时候,女人已经发出了一种显得有些尖锐的笑声:“哈哈,燕南鬼使的徒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我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从竹筒里面逃出来呢。” 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了这个就是平时说话最为刻薄、声音最为尖利的女人。 其余那些竹筒都炸开锅了:“哎,臭婆娘,别光顾着和小孩儿调情,赶快把我们也给放出去啊。” “嘿,他娘的,你小子这手也真够有准头的,第一个竟然就把这唯一一个女人给放走了。” 女人看向那些竹筒,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混蛋想要出来,全都给我闭嘴。现在你们的自由可是掌握在老娘我的手里,最好全都识相点儿。” 然而这话却并不管用。竹筒中又有人说话了:“哎,你这臭婆娘还真以为自己就这么获得自由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屋子里面设置的各种禁制想要破开,光凭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非得我们哥们儿出手帮你不可。” 女人没说话,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儿,目光先是放在了一张被贴在门上的符上面。这符用黄纸画成,足有一尺来长。女人两手平伸,手掌朝上,嘴里念念有词,随即手掌猛地朝前一翻,那符就自行燃烧成了灰烬。 我一看,心说这人看样子还算有点儿手段,于是对她说道:“墙角那个雕像眼睛会发红光,不让我出去。” 女人再次使出同样的招数来,将双手对准墙角那尊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雕像。 但是这回却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那尊看上去挺不好惹的凶神雕像周身突然红光大盛,施法的女人像是遭受了什么冲击,身体猛地反弹出去撞在了墙上,忍不住闷哼一声。 依然被关在竹筒里的众人显然听到了这声音,纷纷起哄:“你瞅瞅,碰到茬子上了不是?我刚才都提醒过你了,这屋子里面的禁制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破的,快点儿放我们出去,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要不然你再磨叽一会儿,万一外面来了人,可就谁也走不成了。” 最后这句话显然产生了效果。吃到苦头的女人眉头一皱,只能动手去开启竹筒上的盖子。随着一个个盖子被打开,不断有蓝色的光芒从竹筒中飞出,变成人形,很快屋子里就显得满满当当了。 “好啦,各位,你们听我说话啊。”一个中年男人的虚影漂浮在半空,“咱们之前虽然都是有本事的人物,但是眼下都只是一缕魂而已,力量被大大削减,而养尸人的禁制又特别厉害,所以咱们现在必须把力量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才行。现在情况紧急,我也不让你们来选了,就这小不点儿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所有人都没说话,看样子是都默许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选我大有讲究。因为把所有人的能量都集中到一人身上,意味着这个人在完事儿之后还会保有众人传递过来的一部分力量。屋子里面的都是些能人,谁都不服谁,自然不愿意某个人占了便宜。 而我这小屁孩儿什么都不会,就算事后身上残余一部分能量,也不会变得比他们强,所以把众人能量集中到我身上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说干就干。众人把手互相拉在一起,就好像是过电一样,一股股能量被传送到我身上,在我旁边的那瘦削女人则提醒我该怎么释放出法术来。 随着我按照她的提示,把双手朝上一翻,凶神的雕像再次红光四射起来。我感觉到十根手指头的指尖顿时变得火烧一般疼痛,可这也就是短短一秒钟之内的事情,随即我就看到那雕像从血红色双眼的位置开始,龟裂纹朝四周扩散开。 “砰!”雕像猛然炸裂,变成一堆碎末。 我又借着众人的力量,按照女人的指点将屋子里的符箓八卦之类东西尽数破坏掉。众人这才纷纷抽回手,一窝蜂似地朝外涌去。 然而就在第一个人通过门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把他给弹了回来。仍然站在桌子上的我借着众人之间的缝隙,分明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水波样的界限。 “叮叮叮!” 就在众人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拴在门外的一个铃铛突然发出了很是清脆的响声。说来也挺神奇,这铃铛里面连个芯儿都没有,愣是能发出声音。 不仅如此,就像是能够传染一样,挂在穿廊上的铃铛也陆续响了起来,一直响到其他的院子里。一时间,整个大宅子里面都是“叮铃铃”的铃铛声。 众人此时全都明白了,这铃铛可不是风铃什么的,而是用来通风报信的,看样子这里发生的一切养尸人那里已经知道了。 但是眼下对这水波一样的东西,众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分辨不出是什么。有人释放出法术进行试探,犹如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看样子像之前那样集中力量搞破坏是行不通的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次又要被养尸人给一举擒获重新关进竹筒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狼一杰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嘴里叨咕了一句什么,于是把那句话告诉了最前面的人。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就这么一句听上去有些拗口的咒语,竟然真的把那水波一样的禁制给破了。所有人都朝外面蜂拥而去,不讲究的直接就没影了,讲究一些的留下一句“咱们有机会再见”,也一溜烟没影了。 我看准人群中一个空子,直接从屋子里面飘了出去。随即才一转头,便看到之前见过的一群黑衣仆人从另外一个院子蜂拥而来。 见到眼前这颇为混乱的场景,黑衣男仆原本淡定的脸色也变了。这些家伙平日里跟着养尸人主子,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不可谓不强,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铃声刚刚才传过去,这些人就突破了禁止逃出来了呢? 尽管心中疑惑,他们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了,立刻使出手段。在他们周围凭空出现上百成型的恶鬼,直朝众人的灵魂扑过来。 此时有一些鬼已经跑掉了,我也早逃到了半空中,留在后面的都是些速度慢能力弱的。这些家伙算是倒了霉了,养尸人应该是早有话在先,遇到无法控制的局面时直接采取毁灭性的手段,所以被恶鬼们抓到的众人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撕成了碎片,魂飞魄散。 当时躲在半空中目睹这一切的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还好我跑得快。可是就在这时候,从穿廊里面有两个黑影闪了过来,那速度快得根本没办法让人看清。一直到他们站定,我才知道那不是别人,正是七爷和狼一杰的老爹。 这两人为什么会同时赶到不得而知。我见到他们,心中就不由一颤,也不管看没看见我这边,转身就跑。 以灵魂形式存在的一点好处就是身体不会受到障碍物的限制,能随意朝任何位置飘去。眼下天已经黑透了,我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反正就是没命地朝前跑,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心说那两个家伙可千万别来追我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掉的女人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那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那之前我就有预感,心想那些养尸人既然全都知道我和红毛狐狸以及老鬼师父的关系,肯定怕我跑掉后带着“后台”拆了他们的地方,所以必然会优先来抓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黑暗中的我虽然知道东南西北,却不知道身处什么地方。出了这个大宅子的范围之后,只见周围是一片挺大的草地,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城里所谓的公园,只是一心想飞离这片空旷的地域,朝前面人声鼎沸的地方飞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一片繁华的地段,悬浮在半空中的我朝下看,只见下面霓虹闪烁人来人往,从规模上看应该是一个小县城。这热闹景象给了我一种错误的安全感,我心说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了,养尸人应该不会再追来了吧。 可本着谨慎的原则,我还是回过头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身后几团火光朝我这边飘飘忽忽地飞了过来。刚一开始我还没明白发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等到它们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盏盏白色的灯笼。 每盏灯笼上都用黑墨写着大大的“奠”字,和死了人的人家门口挂的白灯笼别无二致。再仔细看,每盏灯笼后面都有个提着灯笼的恶鬼,黑色纸衣服,红脸蛋儿,阴气森森。 最让我觉得胆寒的是这些家伙的胳膊上,竟然全都缠绕着一根长长的铁锁链,就和那次看到的马头鬼卒胳膊上缠绕的铁链类似。看样子他们是想用锁链把我给锁回去。 看到这一切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我只觉得脑子里面“嗡”的一声,赶紧转身没命朝前飞,心说这回就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如果再被抓住,养尸人肯定会用更为严密的方法把我给囚禁起来,那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本来按照我的想法,是打算混入到地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可随后我就发现这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追在后面的众鬼完全可以从人的身体中穿行而过,熙熙攘攘的人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阻碍作用。 我就这么从城市中心区一直飞到荒郊野外。说来也奇怪,虽然身后的那些灯笼鬼都是蓝火级别的,追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有追上我,只听身后铁链子哗啦啦的声音一直响着,距离却一点儿都没有拉近的意思。 正在我觉得挺纳闷儿的时候,在我前面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颇显尖利的声音:“哎,你这小孩儿怎么跟着我过来了?” 我惊讶地抬头一看,发现前面半空中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仔细一看,竟然是最早被我从竹筒里救出来的那个黑衣服女人。原来她从养尸人的大宅子里离开之后就一路朝这个方向飞,却不成想我也朝这方向飞了过来。 女人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第二眼看到的便是追在我身后的一众灯笼鬼,眼睛立刻瞪圆了:“你这小东西可把我坑了!” 我心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不过嘴上却没说什么,依然没命朝前飞。那女人是专门学过法术的,此时竟然飞不过我,被甩下一大截,眼瞅着就要被那些灯笼鬼给追上了。 “哎,你这小东西回来救救我啊!”女人突然在后面喊起来,“别光顾着朝前跑,你身上还有一小半我们众人的力量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这茬,心说怪不得我现在飞得这么快,原来是众人力量残留在我体内的结果。不过这些力量用来逃跑好使,用来对付后面那些灯笼鬼效果怎么样,我心里可是一点儿底没有。 但是回头一看,那些灯笼鬼距离女人也就五十余米远了,估计追上她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我心想刚才人家明明都已经逃出生天了,结果就因为我引来了众鬼,又面临着被抓回去的命运。这事儿不管怎么说和我关系挺大,我要是把她给扔下自己跑了,也忒不是东西了。 想到这里,我也豁出去了,脑子里面回忆了一下刚才女人教我的几个手势,突然就停下来,转身就朝着众鬼那边冲过去。 对我的这一突然反应,一直追在后面的众鬼显然没有做任何的思想准备,一时间竟然也都停下了。我则趁着这空当把双手向前平伸,嘴里念动法咒,然后双手猛地一翻。 本来对这招的效果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心说能让领头的那鬼朝后退两步也就不错了。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随着这招发出来,我手掌正对着的那盏白色灯笼,突然“呜”地一下着起火来。 这火和普通的火不同,有个极为凶猛的起势。蓝色的火舌瞬间突破灯笼纸,如同爆炸一般,竟然一下子将提着它的那只鬼给燃着了。 鬼身上穿着的都是纸衣服,被这么一烧,整个身体瞬间被吞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下子不仅把其他的鬼给吓着了,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由诧异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心说刚才那招是我发出来的?咋这么厉害呢。 正这么想着,已经飞到我身边的女人已经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发什么愣,还不趁着这机会快跑!” 如梦初醒的我赶紧转头跟着她跑,后面回过神的众鬼又重新追上来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拉下很长一段距离了。 “你这小孩儿是要回家么?”趁着形势还不算太危急的空当,女人问我道。 “我是想回家,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我不禁把嘴一瘪,“这地方我都不认识。” “你和七尾灵狐住在同一个地方?”女人想了想,“那你好像走错方向了,那边才是。” 我心说这会儿还管什么方向啊,先把身后那一群鬼给摆脱掉才是主要的,于是听不不客气地对女人说道:“那我就先去你家。” “我家?”女人突然一愣,随即露出一个似乎有些悲凉的笑容,“我没有家。你不知道吧,我早已经死了,现在只不过是想找到埋着我尸骨的地方,聚齐魂魄做个完整的鬼而已。” “啊?” 我感到很是惊讶。本来我以为被囚禁在竹筒里的灵魂都是从活人身上给拘来的,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死人的。此时听女人这么说,不禁好奇问道:“你是咋死的?” 女人正要说什么,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音。我们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吃惊地发现就在刚才出神的那几分钟里面,后面那些灯笼鬼竟然又把距离缩短了一大截,眼瞅着就要追上了。 “哗啦啦!” 接替刚刚魂飞魄散的那个打排头的,是一个身形非常高大的青面鬼。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突然就觉得那青黑色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心说这不就是白天的时候见到的那些黑衣仆人中的一个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家伙都是被禁术诅咒过的,白天的时候是人,晚上则会变成鬼,能够非常方便地出入阴阳两界。因为以前狼家做的都是需要频繁在两界中穿梭的生意,所以这些仆人有了这样的能力,也就显得很方便了。 但是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眼下我只把他们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情急之下又翻手将一只灯笼引燃,将提着灯笼的青面鬼给烧死了。 第二次使出手段的效果比第一次好得多,跟在后面的灯笼鬼这才肯定了第一次并不是什么凑巧使出的。这样一来众鬼全都不敢再靠近了,跟了一会儿之后主动拉开距离,消失在我们身后的黑暗中。 即便如此,我和那女人生怕有诈,仍然没敢把速度降下来。就这么朝前飞了将近一个钟头,灵魂经过一番剧烈的销号,才终于有机会停下来缓一会儿了。 “我说你的坟到底在哪儿啊?”我对旁边的女人道,“要是离得太远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我还要回家去呢。” “就凭你自己还想回家?”女人哂笑了一声,“等我找到自己剩下的那些魂魄,我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鬼,到时候像刚才那样的鬼可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我想了想,心说也就只能这么办了,毕竟我连自己家在什么方向都不知道,现在除了身边这个瘦削女人以外,还就真的没有别的人可以靠了。 “哎,你是咋死的,还没和我说呢。”我仍然对这事儿感到挺好奇。凭着直觉,我知道这女人以前的经历肯定不简单。小孩子的好奇心一旦上来,也不会琢磨会不会勾起别人的伤心往事,只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病死的。”女人回答。 我心说你这话也就骗骗鬼去还行,连我这小孩子都不会相信。如果真是一个得病死去的人,养尸人又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力气把她的一缕魂囚禁起来,让她做不成一个完整的鬼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鬼新娘 女人飞得慢,而我心里则着急得很,想要帮她找到剩余的魂魄之后让她带我回家去,所以干脆就拽着她朝前飞。 大概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来到了一条小河的边上。还没等近前,我就察觉到了这河里面有问题。 鬼对煞气的感知能力比人要强,所以尽管眼前黑不咕咚一片,我还是察觉到那河正在散发着浓浓的煞气。甭说,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怪。 但是女人此时却说话了:“我的尸体就在河里面,其余的魂魄也被锁在河里,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她这么说着,直接朝下飘去。我以为她没察觉到河里那些煞气,赶忙大声喊她:“河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儿,煞气挺重的!” 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女人已经距离河面挺近了。她突然将身体调转过来,整个儿呈躺下的姿势慢慢朝水面沉去。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颇为诡异的笑容。 我还没搞明白她这笑到底是什么意思,河面上这时候猛地出现了无数只干枯的手,拽着女人的身体就朝河里拉去。 “糟了!” 半空中的我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猛转身从河上逃开。一直飞了几十米,才终于停下来转回身朝河里看去。 女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河面上。晚上没风,黑漆漆的河面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悬浮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心说早就提醒你河里可能有问题,你还非要下去,这回算是回不来了。 虽说我和那女人才刚见过不足一小时的面,但是在竹筒里也算是当了好些天的邻居了,现在看她的魂被拖进河里不由觉得有些可惜。再回头想想自己,这回可咋回去啊。 正在半空中出神地琢磨着这些事情,只听见河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水花飞溅,把我给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却见无数的鬼魂从河里冒出来,正中间抬着一口挺大的水泥棺材,缓缓上升。 这场景可真把我给惊着了,心说该不是河里这些鬼的头头跑出来了吧。其实这会儿转头就跑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我却在原地没动,因为这心里边实在好奇,想看看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众鬼抬着棺材,一直到了半空中才停下来。所有的鬼都是蓝火,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如同一小段屏障一般围绕在他们的周围。煞气最浓的地方就要数中间的棺材了,顶端和底部甚至形成了一股煞气旋风,将水面搅弄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砰!” 棺材盖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冲击了一下,顿时飞起一米来高,掉落到水中。周围护卫的无数恶鬼默然地转过身面对棺材的方向,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从棺材里面立了起来,身上煞气翻滚,很有威势。 我定睛一看,顿时就懵了。因为从棺材里站起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刚刚被拽下水的那个女人。 但是此时女人的模样和之前已经有了挺大的区别,首先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身上的红色衣服。我心说这不就是新娘子穿的红色嫁衣么,难道说这女人是个鬼新娘? 女人的眼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四下看了看,突然就看向了我这边,朝我招了招手。 看她这模样,我心里不由打起了小鼓,不敢上前。因为眼下我已经看出来了,这女人绝对不简单,万一她要是想把我这小小的灵魂给当成补品吃下去,那我还就真没一点儿招架的能力。 但是在我犹豫的时候,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朝前飞去。显然这是女人使出了什么手段,我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了,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反而减弱了一些,心说爱咋的咋的吧。 挡在中间的众多恶鬼齐刷刷让开一条道路。眼瞅着离女人越来越近,在距离棺材不足两米的地方才终于停了下来。 女人身披凤冠霞帔,面色苍白得吓人。她用发蓝光的眼睛看着我,发出她那一贯尖利的笑声:“小孩儿,想不到吧,我可是这里最厉害的一只鬼。你现在到了我的手里,也就别心存幻想了,乖乖被我吃掉吧。” 听她这么说,我嘴一瘪,“哇”地一声就哭开了,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就知道……知道你肯定得吃我。我半路上还救了你一命呢……白救了!” 听到我的话,女鬼又是一阵刺破天际的笑声。随即她那绣着金色凤凰的袖子一挥,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全都消失不见了,就连她脚下的棺材,也随之“砰”地一声掉进了水里。 “行啦,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怎么说也是你这小东西把我给拽着飞到这里来的,我又怎么会让你魂飞魄散呢?” 这话像是一粒镇定剂,算是让我刚刚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掉回去了。但是这情绪是一时半会儿稳定不下来了,我想了想,依然抽抽噎噎地问她:“你到底……是啥鬼啊?” “没看出来?”女鬼将眼睛里的蓝光隐去,抬起双手向我展示了一下她身上的这身衣服,“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病死的。我是被人扮成新娘的样子,杀死后专门给强大的魔物当鬼新娘的。” 鬼新娘? 那个年代,鬼新娘这个词在农村并不算少见。而在那之前我知道的鬼新娘有两种,一种是死去的大闺女和死去的小伙子结阴亲,另外一种则是活着的大姑娘和死去的小伙子结阴亲,反正全都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但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给杀死变成鬼新娘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里觉得震撼之余又不禁暗暗琢磨,到底是谁这么做的,又是为啥这么做呢? 女人显然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你肯定是在琢磨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实话告诉你吧,就是养尸人把我杀死的。” 随即女人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听完之后我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挺大的悲剧。 原来当初养尸人想要收伏一个挺厉害的魔物,但是因为那魔物太厉害,养尸人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那些家伙就想出了一个挺阴损的招数,想办法将魔物的力量转移到一个他们能够控制的个体身上。 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给那大魔物结阴亲。 “那时候我是被养尸人给骗去的,他们把我给囚禁起来,先是在我身体里下了法术,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把那魔物的力量收归己用,然后就把我给穿戴整齐杀死了。” “在那之后,我按照他们教我的方法,顺利将那大魔物身上的能量给吸收了一大半,养尸人趁着这个机会把那魔物给消灭掉了。然后他们想要控制我,让我为他们做事。但是这些混蛋却没想到,获得能量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们报仇。” 按照女人的说法,她一口气杀掉了和她的死有关的几乎所有的养尸人,然后又打算将其他养尸人一并消灭。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身体上被种下的某种诅咒这时候发挥了作用,竟然硬生生地将她的魂魄给分离开。养尸人们便趁着这个机会锁上了她的一魂,让她再没有机会继续报仇了。 听完女人的话,我心里暗暗琢磨着,看来被锁在竹筒里的魂魄也并不全是所谓的正派高人的。但凡和养尸人有过节的灵魂,都是被囚禁的对象。我这一口气把所有灵魂都给放了出来,里面肯定也有一些坏人,说不准那些家伙出来之后又会做什么坏事了。 女人见我发呆,呵呵笑了两声又说道:“小东西,有一件事我想你或许是想错了。你以为之前那些手拿锁链的恶鬼都是冲着你来的么?现在想想,他们更有可能是来追我的,因为养尸人知道我一旦回去,就一定会找他们报仇。咱们两人在一条线上,所以表面上看就像是追着你过来的一样。”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恍然大悟,心说难怪那些鬼追在我后面那么长时间里都没有把手腕上系着的铁链子解下来,而一见到女人就开始晃动铁链了,原来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 想到这儿,我心说自己这回可真是倒霉透顶。本来根本就没有我的事儿,结果我跟着跑了这么远,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亏本亏大了。 女人见我这模样,又发出了尖利的笑声,把我的耳膜都震疼了。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拽住我:“小东西,今天你拉着我跑了那么远,现在该我拉着你了。你不是想要回家么?我现在就领着你回家去。” 听到她这么说,我突然就觉得高兴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并没有拉着我朝她之前指的那个方向飞,而是突然拉着我朝水里沉去。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儿就进入到了河水里,只觉得流动的河水就好像是把我整个灵魂給浸透了一样。 我不由暗叫糟糕,心说难道这女人还是要害我不成? 第二百二十四章 狐狸精和女鬼 水里的情景只能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只看到周围大大小小的漩涡从各个地方冒出来,许多蓝幽幽的透明影子在水中上下浮动,而在我们前面的影子则齐齐让出了一条道路,以便女人和我能够顺利通过。 这时候虽然我还是没有闹明白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女人抓着我的手很轻柔,看上去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所以我也就把心一横,决定就这么跟着她走了。 距离水底很近的时候,我借着周围鬼魂身上的蓝光朝下一看,只见河底的淤泥上竟然有许多尸骨,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被河水腐蚀得七零八落了,也有一小部分白色的骨架依然挺立着,野草从下面顺着骨头的缝隙滋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红眼睛的鱼静静地悬浮在这些骨头上面,每条都有我胳膊那么长。毫无疑问,这些鱼都是吃身体长大的,所以才会变得这么肥硕和凶悍。我心想哪怕一个活人掉到这河里,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转过头来,我朝走在前面引路的女人看去,发现她身上的红色嫁衣正在一点点地燃烧,与此同时那些被燃着的地方,红色和金色已经被黑色取代,没过一会儿,女人身上的衣服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人不说话,猛地朝河底扎进去。我眼看着她没入到了泥里,不由瞪大眼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也被硬生生拽了进去。 本来我已经吓得闭上了眼,但过了一会儿却发现什么感觉都没有,于是试着把眼睛睁开,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 女人和我的身体穿行在无边的迷雾之中,周围不时有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刷刷”地飞过。隐约可以见到浓雾中有一些奇怪的建筑,像是坟地里面的石碑,却相对要大一些,而且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啥地方啊?”我大声问那女人。 “你不是要回家么,这就是最快的回家方法。”女人只是这样和我说了一句。 我感到丈二摸不着头脑,心里不禁埋怨这女人故意卖关子,心说如果是那红毛狐狸肯定会把所有东西前前后后和我解释一通。 正暗自腹诽,突然就发现眼前的浓雾已经慢慢散开了,不远处有一个发着白光的通道。这光线让我不由想起了白天的日光,顿时激动起来,指着那边大声喊着:“快看,那是不是就是出口了?” “傻孩子,你要是从那里出去,肯定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女人摇摇头,指着前面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说道,“呶,那边才是真正回去的地方。” 我看向女人指着的那个通道,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儿光都没有,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大嘴一样。眼看着距离那边越来越近,我的心里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大声喊着:“那不是出口,我不从那边出去。我要从亮的地方出去!” 然后眼前就是一黑。随后我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很是沉重。嗓子里面干得要命,我只能闭着眼睛胡乱地喊:“水,我想喝水!” 谁知道这话刚出口,突然就听到有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带着哭音的喊声:“老头子,水,孙子醒了要水喝呢!” 我一听不禁觉得纳闷,心说这并不是奶奶的声音么?脑子里面虽然有些昏沉,但是也大致能够猜到,我的魂已经回到身体里面了。 尝试着睁开眼睛,没成功。我正觉得心里有些着急,已经感觉到一只非常细腻的手拉住了我的手。顿时一股热量顺着手掌心开始朝我身体四周扩散开来,就如同重新在我的身体里注入了能量一般。 我一使劲儿,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觉得眼前昏黄的光线刺入了眼睛里面,与此同时几个脑袋映入了我的眼帘。 满脸眼泪的奶奶,站在一旁看着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握着我手的上弧月和瞪着眼看着我的小狐狸。这么多人挤在我的小床旁边,用关切而焦急的目光看着我。 “大孙子,你没事了?”奶奶摸着我的头,指指自己,“认识我是谁不?” 我心说奶奶该不是以为我傻了吧,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奶,我还没傻呢。” 这下子所有人似乎才都放了心。我尝试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整个儿软得要命,这感觉就和一年前我的魂被小斌勾去的时候感觉差不多。 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见我的精神似乎还不错,全都上来问这问那,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啊,究竟是怎么变得昏迷不醒的。 我只是一味地摇头,心里暗暗地想,要是把我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你们还不把你们吓坏了啊。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让你们知道得好。 这时候,一直站在后面默默看着我的上弧月突然凑上前来。 “小不点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脸上竟然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样子这红毛狐狸这些天为了能把我的魂找回来,也是没少费心思。 我正想和她说些什么,却见红毛狐狸突然收敛起笑容来,指着另外一个方向问:“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谁?”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我的床头竟然站着那黑衣女鬼。刚才光顾着应付家里人的问话了,我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这样一个存在,忙不迭地向上弧月解释:“是她把我带回来的。” “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上弧月显得颇为警觉,“那把你魂给勾走的人是不是她?” 一听她这么问,我就知道红毛狐狸是误会了,忙不迭地摇头:“不是,我们都是被养尸人把魂勾走的,她是个好鬼。” 本来我这话是对上弧月说的,却没想到家里人听到我的话,顿时全都瞪大了眼睛。我这才想起来他们根本看不见黑衣女人的存在,而且对鬼这种存在怀有很大的恐惧心理,又忙不迭地对他们道:“你们别害怕,她不会害被人的。” 听到我一再解释,红毛狐狸对女人的戒心才终于放下。我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如果这事儿要是解释不清楚,两个女人如果真的打起来,这小屋子还真不够她们折腾的。 从一开始到现在,黑衣女人一直没说什么话。这会儿见红毛狐狸终于不再以敌对的目光注视自己了,她才开口道:“呵呵,早就听说七尾灵狐的模样在冀北一等一的俊俏,今天见到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 本来这话是挺好的一句话,可偏偏黑衣女人说话的声音比较尖,这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带着某种讥讽和嫉妒的意思一样,连我这小不点儿都听得出来。 果不其然,本来已经给脸色和缓下来的上弧月闻言眉头又不禁皱了皱,语气颇为不善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嫁给了魔鬼的人。”黑衣女人说道,“不过最后魔鬼因为我被消灭了,而我自己则接替他成为了新的魔鬼。所以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套类似绕口令般的话很容易把普通人给绕晕,但是红毛狐狸却眯起了她那好看的眼睛,一语中的:“你是之前被养尸人杀死后先给大魔的那个鬼新娘?” 这回轮到黑衣女人惊讶了:“没错,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 我心说这红毛狐狸还真是什么东西都知道。可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养尸人把这女人杀死献给魔鬼这件事当初在冀北这块地方还闹得挺大,几乎所有正派邪派都知道这回事。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冀北要归养尸人控制了,却没想到女人在吸收了大魔物的一大部分能量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反过来和养尸人拼命。于是二虎相争,最后女人失去了音信,而养尸人也由此被削弱得厉害,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猖狂了。 女人微微笑着看向上弧月:“时隔这么多年,我又重新出现在冀北这块地方,是不是让你觉得有些惊讶?” 红毛狐狸倒是也不隐瞒,点点头:“确实有点,但是我却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当初你在冀北这块地方消失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以为你被养尸人用尽全力消灭了,但是我却一直觉得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在哪个我们找不到的角落而已。” 上弧月和女人之间的对话,让我觉得她们所谓的“当初”肯定是一段挺有趣的历史。但是同在屋子里面的其余几人就丈二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只能听见上弧月的话,却听不见女人的话,因此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在交流什么。 “我说,”爷爷突然低声说话了,对奶奶道,“要不咱们先出去一会儿吧,过会儿再进来看大孙子。” 尽管有些不愿意,但奶奶也明白情况好像有点儿复杂,只能摸摸我的脑袋之后,和爷爷他们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正邪之间的交易 两个女人,一个穿红衣服一个穿黑衣服,就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我和小狐狸仰着头看她们,全都一脸懵逼,心说怎么看上去火药味儿这么浓呢? 但是最终上弧月却先低下头来,看向我这边:“小不点儿,和我说说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其实不用她问,我早就已经觉得迫不及待了,赶紧将自己这些天来受的委屈和她说了一遍,是怎么被囚禁的,怎么差点儿被红鸟给吃掉的,又是怎么费尽气力逃出来的。这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目的就是表明自己有多么惨,好让上弧月去给我报仇。 “那些人说了,就算你去了他们也不怕。他们养尸人可牛气了,还打算把冀北所有的正派邪派都给赶走呢。”我说道。 红毛狐狸不由皱了皱眉,而站在我们后面的黑衣女人这时突然笑了起来,尖利的声音把我们全都给吓了一跳:“哈哈,你这小东西还真是能说会道,我现在都恨不得去杀掉那些养尸人给你报仇了。” “那正好,你就和上弧月一起去呗。”我顿时找到了一个同盟军,“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正好给她带路。” 黑衣女人却摇摇头:“就怕我想给你这位狐狸姐姐带路,她都不肯去呢。” 我心说怎么会呢,就凭我和红毛狐狸之间的交情,眼瞅着我被欺负得这么厉害,她能束手旁观?再说了,上弧月是最睚眦必报的,听说了养尸人说她的坏话,她能不腾腾冒火? 可是等我朝上弧月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红毛狐狸皱着眉显得若有所思。我正想问问她有什么意见,她却先开口了:“这事儿看上去好像没那么简单。” “嗯?”我觉得有些纳闷儿。 红毛狐狸看向黑衣女人:“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们这些人都是养尸人的死敌,为什么养尸人并没有直接杀死你们,而是把你们囚禁起来?” “我们最初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发现定期会有囚禁的灵魂被养尸人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至于他们去了哪里,至今为止都是一个谜。”黑衣女人道。 “定期?”上弧月皱皱眉,“什么时间?” “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 红毛狐狸再一次若有所思起来,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我有一种猜想。可能这些养尸人又在饲养一种大魔物,每个月固定时间用灵魂进行祭祀,你们就是备用的祭祀品。” “这么想倒是有点儿道理,但是还有一些地方没办法解释。比如我,已经被关在那里很多年了,哪怕按照顺序也早就该轮到我了,可一直都没什么事儿。” 上弧月看向她:“或许因为你还有别的用处。” 女人呵呵笑了起来,看向我:“呶,小东西,你看我猜对了吧,你的这位狐狸姐姐心思这么细,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去找那些养尸人的。” 虽然明明知道上弧月这么谨慎是对的,但是我心里仍然觉得愤愤然:“那我就去找我师父,让他帮我教训那些养尸人,也把养尸人当成蝈蝈养起来,最后喂鸟吃。” 红毛狐狸却故意泼我冷水:“你师父估计是没什么时间管你这些事情了,要知道现在还有一件最大的事摆在眼前,就是那个旱魃。” 听上弧月提到旱魃,我才想起自己离开的这些天里,还不知道那怪物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结果红毛狐狸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那东西闯到北山,把山里的军营和517局的联络点都给毁了。” “啊?”我目瞪口呆。 于是红毛狐狸开始给我讲起了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旱魃和活佛的那场斗法导致方圆十余里的大火,死了许多人之后,国家的某个高级指挥机构领导人发了火,说无论动用多大的阵仗,务必要保护好人民的生命安全,把这东西给彻底消灭。 于是517局刚刚制定的“以退为进”思路再一次被否定,决定坚决服从上级命令,积极准备和旱魃的战斗。这次因为有了最高层的支持,破坏力极大的导弹武器派上了用场,决定进行一次大规模高烈度轰炸。 最后的结果就是,旱魃周围上百米的地方被导弹炸出一个深达五六米的深坑,但是旱魃的身影却仍然在轰炸过后的滚滚硝烟中和熊熊烈火中出现,并且在那之后一路朝北飞去。 这回的情况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那旱魃一路朝北跳跃而去,路上经过两个517局设立的安全区,竟然一个人都没咬。刚一开始人们还觉得奇怪,但是随后众人就发现,这次旱魃是径直朝着517局的冀北联络点去的。 “517局的冀北联络点就这么被毁了。”上弧月说道,“包括联络点旁边的军营也没能幸免。旱魃将其中一部分人的脑浆给吸食了,又毁坏了所有的攻击和防御设施,所以现在联络点已经瘫痪了。” 一直在旁边听着上弧月介绍的我早就已经愣在了那里,随后才像是响起了什么,问道:“那刘队长和东西他们有没有事?” “常主任和东子死了,都是被飞僵吸食脑浆死的。”上弧月表情颇为凝重地说道,“刘队长还有他手底的那那个小跟班倒是没事,后来跟着飞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东子死了?” 我不由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当初那家伙靠着自己那点法力,大冬天愣是带着我和小狐狸飞了上百里的距离,最后自己差点儿没冻死。那情景仍然还存留在我的脑海里,怎么就这么倒霉地被飞僵给弄死了呢? 一直没说话的黑衣女人趁着我发愣的这个空当,终于有机会插话了,颇为感慨道:“没想到我被囚禁起来的这些日子里,冀北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儿。现在这飞僵这么厉害,难不成以后这冀北就是它的天下了?” 我却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养尸人几个老头子之间的谈话,于是说道:“不会,我听那些养尸人都说了,飞僵也就能耐这么几天,然后就完蛋了。” 刚说完这话,只听外面突然响起了“当当当”的敲门声。 这声音不仅把我们,也把另一个屋子里的爷爷奶奶他们给吓了一跳。因为眼下已经将近午夜了,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敲门? 本来我老爹打算出去开门,但是红毛狐狸却制止了他,自己朝外走去。 当时我觉得心里一阵紧张,心说该不是养尸人他们找到这里来了吧。抬头却见站在我床头的黑衣女人眼睛里发出蓝幽幽的光芒,随后光芒消失,她笑着对我说道:“没事,是一个穿着黄衣服的人。” 黄衣服的? 我突然就想起了517局的制服,心说难道是517局的人来了?可是上弧月刚刚不是还说,517局的冀北联络点已经被飞僵给消灭了么? 外面响起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尽管我使劲儿竖着耳朵,仍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一转头瞥见趴在我床边昏昏欲睡的小狐狸,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哎,你去听听你姐他们在说啥?” “我才不去呢!”小狐狸伸出双手把自己的耳朵盖住,“我想睡觉!” 我正打算再说什么,外面的谈话声已经停下了。与此同时响起了关大门的声音,几秒钟后上弧月回到了屋子里。 “是517局的人。”上弧月刚进屋就说道,“本来是临时驻扎在冀北的。刚刚收到了上头的指令,所以过来通知咱们。” “啥指令?”我问道。 “关于养尸人的。”红毛狐狸一转身坐在了我的床边,“517总局不想让我们和养尸人发生冲突,希望我们不去养尸人那边报仇。” 我倍感诧异:“他们咋知道我和养尸人的事儿的?” “还用说么,当然是养尸人告诉517局的。”黑衣女人颇为肯定地说道,“肯定是在刚才咱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面,养尸人和517局取得了联系,让517局在中间周旋,防止七尾灵狐找他们的麻烦。” 听到黑衣女人的分析,我更觉得无法理解了:“517局又为啥要帮助养尸人啊,他们不应该是死对头么?” 黑衣女人笑了笑,朝上弧月那边扬了扬脸:“这你应该问她。” “因为养尸人和517局达成了一个协议。”上弧月抬起头说道,“养尸人决定用自己养出来的魔物来对付旱魃,而517局对此正求之不得。两者之间一拍即合,所以517局才答应替养尸人斡旋这件事。” 听到红毛狐狸的话,我心想这些养尸人的脑瓜也真够灵光的,知道我逃跑之后可能会带着红毛狐狸找他们去报仇,所以就以最快的时间找到了517局这个中间人,这样一来上弧月还就真不好下手了,毕竟517局是实打实的官.方机构,在冀北的影响力最大。 但是黑衣女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提出了一个疑问:“好像说不通啊。如果养尸人真的养出了一个和旱魃能量不相上下的魔物,又怎么会怕你们找他们报仇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连横合纵 “这也是我对刚才来的那人提出的问题。”上弧月说道,“但是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这是总局的意思,让咱们暂时不要和养尸人发生冲突。” 黑衣女人一皱眉:“517局该不时被养尸人给骗了吧?” “应该不会,517局的人可没那么傻。既然他们肯和养尸人做这笔生意,就一定有原因,我看咱们还是先看一段时间再说。” 上弧月随即看看我:“小不点儿,你就先好好睡上一觉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上弧月和小狐狸便朝外面走去。可随后红毛狐狸又像是响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站在我旁边的黑衣女人:“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我?”黑衣女人发出了她那惯有的笑声,“我可没地方去,所以打算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再说。小东西,你没什么意见吧。” “嗯?”我被她问得有些懵。 上弧月不由皱了皱眉:“你要住在这里?别忘了你可是个鬼。” “鬼怎么了,我又不会和这小东西抢床睡。”黑衣女人颇有点儿死皮赖脸的精神,倒是符合这些天来我对她的认知,“要不是没地方可去,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虽说我对这女人并不觉得讨厌,但是想到大晚上的有个女鬼和我睡在一间屋子里面,感觉实在不太妙,于是这会儿忙不迭地朝红毛狐狸使眼色,意思是让她想个办法把这位姐姐给请走。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明明已经看到了我挤眉弄眼,上弧月想了想后却点点头:“也好。本来我是打算在你这里设个迷障的,省得那些养尸人来找麻烦。现在既然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女鬼保护你,迷障也就省了。” 然后,狐狸姐妹转头便离开了,留下我在屋子里面瞪着眼。一转头,发现黑衣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不欢迎我住在你这里么?” “没!”我心说就算不欢迎,我哪儿敢说出来啊。 狐狸姐妹走后,家里人又进来和我说了几句话,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答着,眼睛却不住朝黑衣女鬼那边瞟过去。但是对方似乎对我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而是走到一旁看起了桌子上摆着的照片。 为了让我好好休息,家人们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屋子里随即就剩下了我和黑衣女鬼。她朝我这边看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小东西,咱们怎么睡啊?” “啊?”我转头看看自己那紧巴巴的单人小床,一脸茫然。 女鬼这时候身体却突然腾空而起,整个儿悬浮在半空,脸朝下趴着:“那我就这样睡好了。” 在后来的许多恐怖电影里面,这都可以算作是极为经典的恐怖镜头。而此时的我尽管还没有看过恐怖电影,面对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女人和我脸对着脸,还是觉得头上冷汗直冒,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头转到上面?” “转到上面?”女人想了想,头慢慢转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是这样么?” 我的娘啊! 我心说我的意思是让你把整个身体转过去,谁让你光把脑袋转上去的?要是被别人看见这一幕,非得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最后,我把眼一闭,心说爱咋咋地吧,眼不见心不烦就行了。 “诶,你叫啥名字?”在睡着之前,我闭着眼问道。 “韩晴。” 这一觉睡得颇不安宁,毕竟在我身体上方不远处就飘着一个叫韩晴的女鬼。即便是在梦里,这一幕也不断出现,而且被梦境加工过后,韩晴的模样变得极为恐怖:七窍流血,舌头伸得老长,在我的脸上舔来舔去…… 梦中的我一紧张,猛地睁开了眼睛。 本来悬浮在我身体上的女鬼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了一阵阵的笑声。我转头朝一旁看去,借着挺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女鬼站在窗前,一个小鬼儿围着她飞来飞去,咯咯地笑着。 “屁帘儿?”我不禁觉得诧异。 小鬼儿停下来,扭头朝我看了一眼:“啥?” 见我没继续说什么,小鬼儿就又围着韩晴转起了圈儿。 “你这小鬼儿挺有意思的。”韩晴说道,“它叫屁帘儿?看上去才一两岁吧。” 屁帘儿只是咯咯笑,看上去傻乎乎的。说实在的,这家伙在我这儿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来没表现得这么开心过。 韩晴突然两手抓住屁帘儿的小胳膊,凑上去问道:“屁帘儿,喊娘。” 小鬼儿等着眼睛看向韩晴:“娘?” “哎!”女鬼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 屁帘儿似乎更高兴了,一边不停地喊着“娘”一边转圈儿,把我看得眼前直发晕。 “这小鬼儿,这么容易就被你给收买了?”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韩晴看向我这边:“我看我们挺投缘,所以就认下它这个女儿了。”随即转头看向屁帘儿,“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啥?”我不禁吃了一惊,“女儿?屁帘儿是女的?” “你才知道啊。”韩晴看了我一眼,“挺好的一个小姑娘,被你养得面黄肌瘦的——放心吧,娘以后每天帮你吸收天地精华,保准让你以后变得白白嫩嫩。” 她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打量了小鬼儿一阵,喃喃说道:“屁帘儿这名字也太不像女孩子了,我以后就叫你莲儿吧。” “娘!”小鬼儿高兴地回应了一句。 坐在床上的我目瞪口呆,心说这是怎么说的,才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我的小鬼儿就归别人了?而且连名字都改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狐狸姐妹就跑来找我了。那时我正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女鬼韩晴和她新收下的小女儿莲儿打闹。 先从外面跑进来的小狐狸见到小鬼儿,不由一愣:“屁帘儿?” 小鬼儿停下来看向她,晃晃脑袋:“莲儿。” 见小狐狸一脸懵的表情,我只好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就连上弧月都觉得有些诧异:“女的?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过。” 女鬼韩晴把飘在半空中的莲儿拽过去抱在怀里,看向上弧月:“今天你们打算做什么?” “我记得你们昨天说,除了你们两个以外,还有许多人也从养尸人那里逃出来了。”上弧月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们都是什么人?” “当然记得,毕竟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邻居,就算没怎么见过面,他们的所有信息也都被我弄得一清二楚了。”韩晴说道。 红毛狐狸点点头:“我打算把那些人给找到。既然所有人都和养尸人是死对头,而且能力都很强,要是联合起来肯定会形成一股不小的力量。”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随即便决定行动起来了。因为已经到了早晨,女鬼韩晴没办法把身体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上弧月也给她做了一个木雕,让她作为一个临时的住所。 找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那些从养尸人手里逃走的人生怕再被抓回去,于是全都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行踪。所以即便红毛狐狸手底下有许多眼线,仍然费了很大一番力气。 从养尸人那里逃走的,既有所谓的正派,又有所谓的邪派。按照常理来看,这两派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但是却因为有了养尸人这个共同的敌人,竟然在红毛狐狸的游说下同意合作。一天下来,上弧月已然在冀北编织出了一张巨型的大网,把养尸人牢牢地罩在了里面。 “人都说灵狐是最聪明的一类生物,我现在算是领教了。”藏在我书包里的韩晴说道,“可是虽然你把所有的力量都联系在了一起,最重要的一环却缺了。”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你说的是517局?我现在正打算去找他们,把养尸人和他们达成的协议好好问清楚呢。” 红毛狐狸带着我们一直朝北飞去,等到了地方之后,我不禁觉得很是诧异,抬头问她:“这不是福乐寺么?你刚刚不是说要找517局的人?” 红毛狐狸点点头:“如果那些燕子传递过来的消息没有错,517局冀北联络点被消灭之后,剩下的人都到了这里,这就是517局临时的指挥部。” 她这么说着,上前使劲儿敲了敲福乐寺的大门。之前经历过一次严重破坏、正处于整修中的福乐寺里面显得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上弧月连敲了好几下,才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施主,最近寺里不能上香,请施主先回去吧。” 上弧月微微笑了笑:“我要找517局的负责人。” 里面那个装成和尚的人立刻转变了音调,显得颇为诧异:“你是谁?” “你去告诉刘队长,只要说有个小孩子要见他就可以了。”上弧月说道。 两分钟之后,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刘队长和小跟班出现在门后,在他们后面是几个穿着黄色制服的人,警觉地朝这边看过来。看这样子,才经历过一场大灾难的517局冀北联络点俨然成了惊弓之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付旱魃的最后武器 “我说你们怎么把临时联络点儿建在了这里?”才刚进门,上弧月就忍不住这样问道。 “没办法,权宜之计。”刘队长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北山这附近也就只有这么一处可以用于搭建临时指挥部,所以我们向上级请示,暂时就在这里办公。” 寺里的和尚早已经被带着某部门绝密信件的一队人暂时带到了别的地方,眼下寺内各处都有人荷枪实弹地把守着,但是中间大殿的位置却空空如也。等刘队长他们带着我们穿过某个位置之后,大殿和里面忙碌的人才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 虽说是指挥部,可和之前我们在联络点见到的阵势相比,这里的人员明显精简了不少。按照刘队长的说法,这只是在前些天那场灾难里幸存下来的人中的一部分,而更多的人则转移到了总局那边。 刘队长带我们走到大殿的后面,指指放在那里的一排椅子,示意我们坐下,随即便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你们也都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了。这事儿也真是他娘的邪门儿!旱魃遭到一波轰炸之后,连续越过好几个村子,直接就朝我们联络点那边冲过去了。” “看样子旱魃的智力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低。”上弧月说道。 刘队长摆摆手:“我们这边有专门研究这类东西的专家,他们有另外一种看法,那就是旱魃的智力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了一直在增长。最初它从飞僵变成旱魃的时候,可能就是个和野兽没有多大区别的东西,但是随后智慧渐渐萌发,再到眼下懂得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看样子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包括517局在内,整个冀北范围内所有想要消灭旱魃的势力都面临着这样一个困境:出手的话肯定打不过,白白送命;不出手旱魃会变得越来越厉害,以后就更打不过了。” 红毛狐狸对此显然也清楚。她很聪明,知道和刘队长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没什么意义,于是干脆话锋一转,直接把话题引向自己此行的目的上。 “昨天是你们派人去找我的?”上弧月问。 刘队长的思路显然还在自己刚刚所说的话里面,闻言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一下:“你看我正琢磨该怎么把话题引过去呢,你倒是挺直接。没错,昨天晚上的人是我们这边派去的,想告诉你眼下不要和养尸人起冲突,因为我们和他们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他们会出手对付旱魃。” 上弧月皱起她那挺好看的眉毛:“你们觉得养尸人真有对付旱魃的本事?” 刘队长摇摇头:“说实在的,我也不怎么看好这事儿。但是养尸人并不是和我们谈的这些东西,而是直接联系上了总局。至于养尸人是怎么让总局相信他们的,那是机密,连我这边都没得到任何的消息。反正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再说。”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你们肯定被养尸人给骗了。前些天我被他们关起来的时候,凑巧碰上了养尸人里一群老头子开会,他们可是一点儿都没提到自己有对付旱魃的办法。我看就是那些养尸人怕上弧月去教训他们,所以才撒谎说自己能对付旱魃,好让你们给他们说好话。” “嘿,你这小东西啊!”刘队长拧眉笑着看向我,“你把我们517局的人想得可太傻了,也把养尸人想得太傻了。你也不想想,要是养尸人一点儿本事没有就来和我们做交易,他们不就把我们这么大一个机构给得罪了?那他们就甭想在冀北混下去啦!” 想想也对。就算养尸人想要自保,也不可能有胆子敢来骗这么大一个官.方机构。 “听你刚才说起来,我还正想好好问问你呢。听说你小子这些天魂儿被养尸人给拘走了?”刘队长使劲儿拍着我的肩膀,“说说都碰上啥事儿啦?” 我只好把之前在养尸人那里遇到的事情又完完整整地和他说了一遍。结果这家伙在听到韩晴带着我回到家里的那段时,突然就打断了我的话:“韩晴?你说的是韩晴?” “咋啦?”对他的反应,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队长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你忘了我在回到联络点工作之前,可是一直都以警察的身份在冀北各个地方窜来窜去的。许多年前有一件案子,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放下。 那是一起灭门性质的杀人案,一个家族人全都是被分尸而死,但是分尸却并不是用刀斧之类的工具,而是硬生生将四肢和躯干撕裂开。警方使用各种方法都没能找到凶手,但是517局却通过通灵的方式成功召唤到一个死者的灵魂,得知他们是养尸人就在,而将他们杀死的便是一个叫韩晴的女人。” 听到这儿,我连忙点头:“对了,就是这个韩晴。她当初是被养尸人杀死的,灵魂被献给了魔鬼,最后却把魔鬼的能量吸收了过来,还把养尸人杀死报仇了。” 刘队长点点头:“我们当初也调查到了这里,但是却怎么都探查不到韩晴的踪迹了。这么多年以来,这个案子一直都被我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才算破案。” 他的话音未落,从我的书包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极为尖利的笑声:“哈哈,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暗地里对我这么关注!” 这笑声乍一听上去就好像是惊雷一样,以至于刘队长和他旁边的小跟班全都噌地一下站起身:“谁?” “还能有谁,我不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韩晴么?哈哈哈!”韩晴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距离她最近的我也不由被这笑声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刘队长满脸诧异的表情,我于是将还没有说完的那段简单叙述了一遍,刘队长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韩晴,真没想到。”刘队长不由眯起了眼睛,“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真想把你给带回去销案。” “那你就来啊!”韩晴的声音天然带着一种挑衅的味道,“不过我想,以你的能力恐怕没机会带我走吧。别忘了我有当初那魔王多一半的能量,如果不是养尸人提前下了诅咒封住我一缕灵魂的话,整个冀北可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 刘队长随手掏出一盒香烟来,抽出一根点着,突出一缕烟雾:“所以我才没动手啊。这么被你弄死太可惜了,我可还想为局里保存一个有生力量继续做贡献呢。” 韩晴再次笑起来:“刘队长,看样子你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也不瞒你说,我韩晴可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如果当初不是他们养尸人杀我在先的话,我也不会直接动手将他们灭族。我可是个再讲理不过的人了。” “嗯嗯,这样最好。”刘队长一边吸着烟一边含混地答应着,“要不然除了旱魃以外再多你一个韩晴,冀北这烂摊子可就真收拾不过来了。” 听两人这来来回回几轮对话,我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书包里装着的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吸收了魔物一大半的能量算是什么水平?有我旁边这个七尾灵魂厉害么?一连串的问题朝我的脑海中席卷而来。 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一个身穿黄色制服的人从大殿前面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我们一众人在场不由愣了一下。刘队长会意,和他一同走到大殿的另外一侧,两人耳语起来。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我不禁有些纳闷。 之前一直都挺没存在感的小狐狸凑到我旁边:“我都听见了,那个人告诉刘队长说今晚要对旱魃发动最后的打击,让指挥部进行必要的协助。” “最后的打击?”我睁大眼睛,“517局要和旱魃拼命了?” 坐在我旁边的上弧月语气很轻地开口道:“517局早就已经没有和旱魃拼命的资本了,我估计这回要拼命的是养尸人。我对晚上究竟要发生什么,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不仅上弧月,我也觉得很是好奇。旱魃作为一块比钢铁还硬的骨头,已经硬生生地把517局的牙全都给咯掉了,难道养尸人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把这块骨头给啃下来? 刘队长和那人嘀咕完之后走过来,朝我们扫视了一眼:“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已经偷听到了吧。” “不用偷也听到啦!”小狐狸朝他伸舌头,“你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 “真不知道总局想让我们协助些什么。”刘队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周围,“堂堂一个冀北联络点,连老窝都被人给端了,眼下沦落到在这么一个地方办公,要什么没什么。我看啊,就让那些养尸人自己折腾算了。他们不是说有办法对付旱魃么,那就别捎带着我们啦,我们可没什么家底喽!” 听得出来,刘队长觉得自己这边是真的折腾不起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魔物的饵料 对刘队长抱怨的这些东西,我们完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在图了个口快后,又只能老老实实跑到前面和一群人商量晚上的事去了。 “咱们回去么?”我问。 红毛狐狸摇摇头,看向我和小狐狸:“你们两个就先留在这里,我有些事情要出去办。” 听她这么说,我和小狐狸互相看看,只能点头。 但是我们却没想到红毛狐狸这一走,竟然就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我和小狐狸刚一开始还能在大殿后面老老实实地待着,可是吃完中午饭之后就待不住了,开始四处踅摸着找点事情干。 我们把目光瞄准了前殿那些颇为复杂的监测仪器上。那时候电子产品可没二十一世纪那么多,所以当我们两个小孩子看到显示屏上竟然能出现花花绿绿的图像时,全都觉得很是神奇。 “这上面的小东西还会动呢!”小狐狸指着一个屏幕说道,我胆子比较大,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发现是一块略显凸起的玻璃。后来我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电脑。 “哎,你们两个小孩儿别捣乱啊!”忙着在另外一台电脑上进行数据统计的一个男人看到我们,赶忙出声阻止道,“这儿可不是你们玩儿的地方,去后面玩儿去!” 我抬头看着他:“后边啥东西都没有,我们要出去玩儿。” “出去?”那人摇头,“那可不行,七尾灵狐临走之前说了,让你们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万一她回来找不见人,还不把我给撕了啊。” “那我就在这儿看这个。”我说道,然后就不客气地坐在了电脑前面的椅子上。 “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就别在这儿添乱啦!”那人皱着眉说道,见我们不搭理他,四下瞅瞅,突然眼前一亮,“对了,我这儿有张碟片,给你们两个看怎么样?可好玩儿了。” 我和小狐狸面面相觑:“啥是碟片?” 对方没说话,抱起旁边一台闲置的大脑袋电脑朝后殿走去。我和小狐狸不明所以,也好奇地跟过去看。 那人找了个桌子把电脑放好,插上插销后将光碟塞进去,又点了几下,屏幕上就出现了花花绿绿的图案。 “你们两个就乖乖在这里看,别再去前面捣乱了。”男人说道,随即转头朝前走去,可是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提醒我们,“只许看,不许碰啊!” 我和小狐狸都没搭理他,而是全都瞪着眼睛看向屏幕上跳动的图案。 那张光盘给我的印象很是深刻,在之前连电视机都没怎么接触过的我和小狐狸完全对屏幕上那些跳动的画面着了迷,然而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惊吓。 那张盗版光碟放映的是“僵尸先生”。 虽说在那之前我和小狐狸都已经见过了各式各样的鬼怪,可是当屏幕上那身穿清代官服的尸体出现的时候,我们还是“嗷”一嗓子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符!” 我一边向后退,一边忙不迭地把书包里早已经画好的符咒掏出来,大着胆子上前几步贴在电脑上。然而画面却仍然在不断地变化着,僵尸依然追着里面的人快速跳动。 “不对,这和村头经常放的那些电影一样,都是假的。”我明白过来,于是也就不再害怕,拉着小狐狸坐在地上认真地看起来。 片子放完了一遍,没看过瘾,于是又看起了第二遍的重播。我那会儿的理解能力还算不错,很快就明白了里面的笑点在哪里,不住笑个不停。 第三遍放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和小狐狸却对此全然不觉,而是眼巴巴地等着看第四遍。 可是电脑屏幕在这时候却闪了一下,上面出现了许多弯弯曲曲的线条。 我和小狐狸不由觉得有些诧异,瞪着眼朝屏幕上看。突然间,那上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头发披散在脑袋前面,直接从屏幕里朝外面爬。 在刚开始的两秒钟里,我和小狐狸还以为那是屏幕里出现的逼真效果。可当女人的两只手按在键盘上发出“嘎吱”的声音时,我们才发现这竟然是真的。 “哇!” 我们再一次退到墙角,眼瞅着女鬼费力地把脑袋从屏幕里伸出来。可当她再想朝外钻的时候,肩膀却被本就不大的屏幕给卡住了。 “啧!”女鬼突然说话了,“还真是失败。” 本来已经蓄足了力气打算喊人来的我听到这声音,不由愣了一下,心说怎么这么耳熟呢?随即就见一缕蓝光从我的书包里飞出,小鬼莲儿跳出来:“娘!”一边喊着一边朝屏幕那边飞去。 一阵黑雾闪过,屏幕里的白衣女人消失了,韩晴站在我们身前,笑呵呵地看过来。 “是你!”我不由有些恼怒,皱着眉头朝她喊,“我们俩都要被你给吓死了。” “刚才见你们看得那么出神,还以为你们挺喜欢这种害怕的感觉呢。”韩晴一把抱住小鬼莲儿,对我和小狐狸说道。 心有余悸的我也不想再和她争论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姐怎么还没回来啊。”小狐狸在旁边小声地抱怨道,“我都已经饿了。” 正这么说着,红光一闪,上弧月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前面,与此同时还带带了另外一个人过来。我们一看,竟然是影子。 “影子姐,你咋也来了?”我跑过去问道。 影子自从我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笑着说道:“我是来凑热闹的。” 我把影子和女鬼韩晴互相介绍了一番,随即就听上弧月说道:“咱们该走了,刘队长他们已经先一步赶过去了,估计这次到不了午夜就会动手。” 说走就走。相比平时,这次我们的对付不免显得有些臃肿,狐狸姐妹、影子、韩晴和小鬼儿,再加上我这个小屁孩,一起借着夜色的掩映朝旱魃活动区域飞去。 和平时不同的一点是,这次不用单靠上弧月一个人的能量来支撑我们的飞行了,女鬼韩晴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上弧月慢。没用多大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旱魃活动区域的上空。 红毛狐狸指指下面:“517局的人在那边。”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落了地,红毛狐狸很容易地解开了外面布设的迷障,然后我便惊讶地发现迷障里面仅仅有一辆绿色涂装的大装甲车,车厢后侧打开着,隐约可见里面坐着几个人,以及他们前面那些复杂的仪器。 坐在最后面的小跟班先发现了我们,和刘队长说了一句什么后就跑过来。 “你们的人呢?”没等小跟班开口,上弧月先发问了。 “呶,不都在那儿么。”小跟班指了指那辆绿色装甲车,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517局冀北联络点眼下能够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最大阵仗了。队长给我们做了指示,说甭管等会儿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能采取任何行动,老老实实在车里做好监测就可以了。” 原本挺大一个联络点,眼下竟然连执行任务的人都找不出来,难怪刘队长之前会发那样的牢骚了。即便是信仰再深的人,眼瞅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信心也难免会发生动摇,更何况这样几乎全军覆没的失败了。 女鬼韩晴是个急性子,此时看看天色问道:“养尸人打算今天什么时候对付旱魃?” “不知道。”小跟班摇头,“总局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养护人豢养的魔物什么时候来还不一定。” “不一定?”韩晴笑了起来,“呵,看样子养尸人根本就没把你们517局放在眼里。” 小跟班眼下还并不太了解韩晴的身份,听她这么说似乎有点不爱听了,微微板起脸道:“我们只是服从上面的命令而已。既然上头允许养尸人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原因。” “嗯,确实有原因。”上弧月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我们听她这话里有意思,全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只听红毛狐狸说道:“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外面收集关于养尸人的消息,想知道这次他们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旱魃。别说,最后还真有点收获。原来这些家伙并不是真正培养出了和旱魃能量相当的魔物,而是只养出了一个饵料而已。” “饵料?”我们全都觉得很纳闷。 “没错,就像钓鱼用的鱼饵一样。”上弧月微微点头道,看向韩晴,“之前你曾经说过,每过一段时间养尸人都会从被囚禁的灵魂里面带走一个。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给什么魔物进行献祭。但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那些灵魂是被养尸人以禁术聚集在了一起,作用只有一个,便是用来吸引大魔物。” 上弧月的话让我如坠云里雾里,我忍不住问她:“怎么吸引?” “很简单。这个聚合体虽然是所有灵魂能量的集合,但是却不能发挥作用,只有被吸收后才能变成能量。对魔物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补品。养尸人就用它把魔物吸引到这里来,然后再想办法让它和旱魃互相残杀。”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炎尸魔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们全都明白了。我心说怪不得养尸人不敢和上弧月翻脸,原来他们费尽所有心血养出来的东西只不过能充当大魔物的食物而已。养尸人靠着这玩意儿让两只魔物互掐,等到最后两只魔物两败俱伤,胜利也就归他们所有了。 女鬼韩晴听完了红毛狐狸的话,先是觉得惊讶,随后又产生了怀疑:“可是就算养尸人能用那东西把大魔物给吸引到这边来,他们又怎么肯定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呢?万一有一方完胜,那冀北的危机还是没办法消除。” “这我知道。”小跟班在旁边说话了。他指了指身后的那辆绿色装甲车,对韩晴解释道:“我们之所以非要到这边来,除了负责监测旱魃所在位置的变化以外,还有一个任务是实时将反映旱魃体内能量的图像传递到总局,那里会有专家对旱魃体内的能量强度进行分级。如果养尸人要引来一个魔物和旱魃进行战斗的话,一定会是个和旱魃同级的魔物,这样就能避免一方被另一方以碾压性的力量战胜了。” 韩晴点点头:“可这事儿还是不算严密。就是两种魔物能量相当,终究也会分出来个高下。即便留下来的那个能量被大幅度削弱,很可能还是不会轻易被战胜。” 小跟班这时却神秘一笑:“放心,我们517局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不过事关机密,我也不能说得太多,你们就瞧好吧。” 这家伙说完,朝我们摆摆手,转头回到装甲车里面去了。我看看其余几人,问道:“咱们就在这儿干等着?我和小狐狸还没吃饭呢。” 上弧月在空地上设置了一个迷障,让我们在里面等着,然后自己变成狐狸的模样,“滋溜”一下就跑没影了。 没过五分钟,红毛狐狸便两手抓着四只血淋淋的野兔回到了这边。四只兔子的身体都已经被剖开了,里面的内脏尽数去掉,皮毛也被扒了下来,整个儿洗得干干净净。 这可着实把我们给乐坏了。我看着那四只肥硕的大兔子,心说狐狸捕猎果然有一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光抓了四只兔子,竟然都给收拾好了。 “姐,你什么时候抓兔子这么厉害了?”旁边的小狐狸问了一句。 上弧月颇为神秘地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兔子:“你姐我在冀北这块地方,还需要亲手抓兔子吃么?这是我刚从一只幻化成人的狼手里抢来的!” 难怪呢!我心说忘了这茬了,红毛狐狸在冀北这片地方那可是当之无愧的大姐大,想要从别的动物那里抢来一些食物那还不是小事儿一桩? 兔子肉烤起来香气扑鼻,火和油的碰撞中,不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各种感官传递过来的感受不断刺激着我的味蕾,舌头上的津液也不禁多了起来。 我们几人烤兔肉所在的位置,距离刘队长他们那辆绿色涂装装甲车的位置并不算远,加上装甲车的后车厢敞开着,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们这边的情景。 女鬼韩晴这会儿不知怎么又冒出了恶作剧的心思,跑到火堆的另外一侧,使劲儿吸了一口气之后猛地朝正在烤着的兔肉上面吹去。而她正对着的方向,便是刘队长他们的装甲车。 车上的一众人也都没吃东西,突然闻到一股烤兔肉的味道,自然也瞬间食欲大动。没过一分钟,小跟班又一溜烟跑了过来。 “诶,你们吃啥呢,吃啥呢?”小跟班两眼放光,明知故问道。 小狐狸把刚烤好的一只兔子举起来:“兔子肉,可香了。” “嗯,还真香。”小跟班点头,随即朝我们环视了一圈儿,笑着说道,“那什么,我们也没吃饭,能不能送给我一只?我们给钱!” 这家伙说着,忙不迭去口袋里掏钱。上弧月瞥了他一眼:“我们不要钱。” “那你们要什么?”小跟班赶紧问道。 “有盐没有?” “有有有!”他赶忙跑回装甲车里面,没过一会儿抱着几包方便面跑了回来,“这里面的调料包可以当盐用,洒在上面刚刚好。” 于是红毛狐狸便用一只烤兔子换了好几袋方便面。小跟班乐呵呵地举着兔子跑了,上弧月则一脸轻松:“还好有这家伙,要不然我还真没地方去找盐呢。” 我们几人狼吞虎咽地将兔肉吃进了肚子里面。韩晴怀里的小鬼莲儿在旁边看得眼睛发直,上弧月于是将一条兔腿撕了下来,在上面贴了一张符,小鬼儿顿时一脸满足的表情。 才把兔肉吃掉了一半儿,天空中突然滚过一道闷雷。 我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天空中还有许多星星在闪,怎么会响起雷声呢?正觉得纳闷,从一侧的天空中突然传来“嘎嘎”的叫声,一群老鸹像是一片乌云般,从我们头顶穿过。 “看样子好戏要开始了。”红毛狐狸颇具魅惑性地用颀长的食指擦掉了嘴角的油渍,看看我们,“走吧,去前边看看。” 刚一开始我并没理解红马狐狸所说的前边是哪里,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腾空而起。随后我便发现刚刚飞过去的老鸹群转了一个弯儿,又朝来路飞了回去。而上弧月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样子这些老鸹是给她带路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绕过了旱魃活动的中心区。刚开始的一段路程还算正常,但是十几分钟之后,前方的情景却突然产生了变化。 原本应该点缀着星光的漆黑夜空就好像是刚刚喷发过的火山一样,许多黑云漂浮在上面,黑云中间的缝隙里发出红光,显得神秘而又可怕。 “你们看那边!”小狐狸指着前方喊道。 当时的我还没看出有什么门道,但是几秒钟之后,就见一个黑点在发着红光的天空中逐渐膨胀起来。 上弧月反应快,猛地拽着小狐狸和影子朝下落去。拉着我手的女鬼韩晴反应慢了点儿,还没等她动地方,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体从我们上方不远处“嗖”地一些飞了过去。 那东西的底端距离我也就不到五米,所以我机会看清楚它的模样。虽说是个球,但却并不是个实心的东西,只见它的直径有十余米,表面满是浓重的煞气,而且还有许多发着蓝光的灵体在活动。可无论是煞气还是灵体,都被禁锢在了这个球形的范围内,所以离远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个完整的大圆球一样。 “这就是养尸人吸引过来的妖怪?”看着从上空远去的大圆球,我不由皱皱眉,心说这玩意儿长得也太怪异了吧。 这时却听上弧月在下面着急地喊着:“你们快下来,真正的魔物在后面呢!” 这次韩晴的反应显得快了许多,猛地抓着我的手朝地面上落去。同时,一股劲风从刚刚大球来的那一侧吹出,差点儿没把我们给吹跑。 “呜——” 耳朵里听着一阵狂风呼啸的巨响,然后就见一个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东西飞了过去。这玩意儿的个头和刚才那个大圆球相比,更是大了一倍不只。然而因为身上的火苗太过炽盛,我连它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 “火炎尸魔!”拽着我的韩晴忍不住喊了一句。 我知道这女鬼之前和大魔物打过交道,见识肯定不会短,于是问她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却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作风,一句话都懒得解释,而是追着已经先一步飞出的上弧月朝前飞去。 我正觉得气恼的时候,红毛狐狸的声音却在我的耳朵边上响起来了:“火炎尸魔属于大魔的一种,是把尸或者妖直接投入到无止息的岩浆中,经过无数年的折磨锻炼才养出来的。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大多数还没有变成火炎尸魔的时候,就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导致魂飞魄散了,最后能够炼出来并且成功渡过天罚的寥寥无几。” 听到上弧月的介绍,我才明白了这个全身着火的家伙竟然有这么悲惨的经理。不过这玩意儿既然能量和怨气都极为深重,和旱魃的情况倒是极为相似,就是不知道双方的实力到底是不是像小跟班说的那样,可以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火炎尸魔的飞行速度极快,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飞到这里来的。不过此时我倒是有些佩服那些养尸人了,因为不管这大魔物有多能耐,作为饵料的那个大圆球总是能和它拉开一段距离,就像是天然有一根线拽着一样,硬生生地把火炎尸魔给引到了这边。 很快我们便追着他们到了旱魃活动范围的附近,那大圆球眼下却并不走直线了,而是在半空中转起了大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而火炎尸魔此时也不再追着大圆球走了,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很是警惕地转动着身子,显然是发现了某些具有威胁性的气息。 我在半空中远远看着这场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把这恐怖家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第二百三十章 十二道黑影 地上窜起一道红色流光。 和火炎尸魔相比,旱魃的个头未免也忒小了点,但是身上的光芒却显得十分耀眼。等到这家伙悬停到半空中的时候,我发现眼下旱魃和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首先是周身散发的红光,已经隐隐出现了紫色的痕迹,使这家伙的模样看上去比以前更具有压迫性。除此之外,旱魃周身的温度也显得炙热了许多,在它从地上飞起来之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正前方升起了一股干热的风。 那由许多灵魂组合在一起的大球依然在半空中不断跳跃着,看似混乱,实际上却有迹可循。上弧月在旁边低声说道:“这些养尸人看样子还真做足了功夫,竟然能把一个诱饵控制得这么精巧。” 大球在两个魔物之间跳来跳去折腾了一会儿后,随即慢慢安静下来,悬停在两个魔物中间的位置。如果在旱魃和火炎尸魔中间连起一条线段的话,那么就会发现这个大圆球刚好处于这截线段的二等分点处,不偏不倚。 女鬼韩晴啧啧称奇:“这是有意让两只魔物为争抢它打起来的节奏啊。” 刚才还显得很是晴朗的天空中,眼下已经乌云翻滚,雷电隐隐。两只魔物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消耗的天地灵气极高,以至于天地也因此变色。 我们几个屏气凝神地看着前方两只对峙的魔物,心里全都感到紧张得不行。但是一直过了好几分钟,两者却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养尸人是不是估计错了。”我忍不住对上弧月说道,“他们俩好像根本就不会打起来。” 红毛狐狸伸出食指在我脑门上敲了敲:“这你就不明白了。拿我们狐狸来说,如果碰到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或者更为厉害的对手,一般不会轻易地发动攻击,毕竟谁也不想弄得满身伤。但是时间长了,总会有一方沉不住气。” “可没准还有一种可能。”女鬼韩晴在旁边插话道,“那就是其中的一方先认怂,转身逃跑。” 上弧月笑着摇摇头:“不会。这诱饵经过养尸人的精心炮制,不论被什么魔物吸收,都相当于一下子增长了近十年的修为,它们两个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 “十年?”这回女鬼韩晴都惊讶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的能力不够,要不然就连我都想上去和他们抢一抢。” 我们回过头,继续朝两只魔物的方向看去,却见火炎尸魔那边已经沉不住气地使出了手段。这家伙被火焰包围着的身体里,不知怎么甩出了一条长长的火蛇,径直朝前方的大圆球那边缠绕过去。 “呜——” 长长的火蛇在前进过程中裹挟着一股劲风,呼呼作响。 相比火炎尸魔,旱魃的战斗方式就显得简单多了。它没那么多花哨的法术,见此情形身躯化作一道红光,直接就扑了上去。 我眼看着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火蛇被反方向飞过来的旱魃给击中,在那一瞬间整个身体迅速膨胀,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 “咚!” 火蛇身上的火焰瞬间化作千点万点,像是烟花一般绽开在了夜空中。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旱魃已经到了火炎尸魔的那一侧,和灵魂饵料的距离比较近。在它将火蛇炸成万点烟花之后,几乎毫不迟疑地,转身就朝着大圆球扑了过去,奇快无比。 作为看客的我心中不由感到一惊,心说糟糕,如果旱魃得手吸收掉了灵魂饵料,那这火炎尸魔不被吊打才怪。 我当时并不知道,想要把这么大一个灵魂聚合体吸收掉可不是一两秒钟的事情。旱魃靠近那大圆球,全身红光暴涨了好几倍,随即从大圆球上发出的点点蓝光开始朝它身体里聚拢过去。 但是就在这时候,在它身后不远处的火炎尸魔又开始行动了。 这家伙周身燃烧着的火焰似乎可以变化成任何一种东西,比如现在,火炎尸魔的手里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一柄火焰斧头,这家伙将它举过头顶,“呜”地一下扑了上来。 正忙着吸收灵魂的旱魃似乎对此全然不知,结果那大斧子就结结实实劈在了它的脑瓜壳上。 一股煞气瞬间窜了起来,遮天蔽日。 我们努力地想要透过这些煞气看看里面的情形,然而却什么都看不见。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阵闷雷,与此同时一道道闪电划过,却无法照亮黑雾弥漫的地方。 “旱魃该不是被劈死了吧。”韩晴皱着眉头说道,“一斧子被逼出了这么多的煞气,就算不死也该残了。” 就连红毛狐狸也没说话,看样子眼下也无法判断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红色的光再一次从黑雾里面穿出。周围的黑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全都朝中间聚拢过去。 等到最后所有煞气都消失掉,我们才终于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全都觉得震惊无比。 火炎尸魔那柄由火焰聚合而成的大斧子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它自己的躯干中间则出现了一个孔洞,弥漫在周身的火焰偏偏在这个孔洞周围熄灭了一圈儿,而且这熄灭的范围还在逐渐扩大。 已经将身体缩小到正常大小的旱魃站在火炎尸魔的后面,依然是平时那种弓着身子的模样,但是从眼睛里面散发出的阴毒光芒却足以证明这家伙内里的城府之深。 “不对啊!”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刚才我明明看到是火炎尸魔给了旱魃一斧子,怎么现在变成了旱魃把火炎尸魔的身体给撞穿了?” 微微皱着眉的上弧月喃喃说道:“咱们都被旱魃给骗了,包括火炎尸魔。它以为旱魃在专心地吸收灵魂,所以偷袭的时候毫无防备。实际上旱魃就是想达到这样一个效果,然后趁着火炎尸魔把斧子劈下来的那一瞬间,迅速转身撞穿他的身体。” 听到上弧月的解释,我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前几个月还一副呆傻模样的旱魃,竟然能用这样细密的心机战胜对手。 火炎尸魔那庞大的身体几乎凝固在了那里,从创口处熄灭的火焰范围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四肢和脑袋。失去火焰包裹的地方一片焦糊,和被烧死的尸体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紧接着,“咔嚓”一声,一道惊雷从天空中劈下来,直接劈打在火炎尸魔身上。这天雷显然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火炎尸魔焦黑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如同冰雹一样扑簌簌地落到地上。 “这回可完蛋了!”我觉得心里一凉,心说养尸人好不容易才引来的这样一个大魔物,结果就这么三两下子就被旱魃给弄死了,不仅没起什么削弱作用,就连自己本身的煞气都被旱魃给吸收了过去,简直就是千里送人头来的。 上弧月自言自语般说道:“两只魔物的能量确实相当,但是这智力的差别却太大了,养尸人肯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看样子整个冀北再也拿不出可以对付旱魃的东西了。” 韩晴这时候却在一旁说道:“对了,刚才517局的那个人不是说他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么,咱们下去问问他们。” 她这么说着,先拽着我飞到了大装甲车那边,上弧月她们随后也跟了过来。 结果我们顺着装甲车敞开的车厢朝里面一看,只见众人全都是一脸槁木死灰的神色。 “哎,你们的秘密武器呢,怎么还不用出来?”我跑上前去问道。 站在装甲车尾部的小跟班距离我最近,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没办法了。我刚才和你说的所谓秘密武器,就是从别处运来的十二枚导弹。这玩意儿只在两个魔物一方死掉、一方力量被大幅削弱的情况下,作为补充性攻击的,可现在旱魃根本就没受到什么伤害,即便使出这些东西对付它也不会起作用。” “啊?”我顿时傻眼,回头看看上弧月,却见红毛狐狸表情平淡,显然这家伙早就猜到517局是拿不出什么高级货来的。 女鬼韩晴站在旁边一脸恼火:“照这么说,还就真没什么能对付旱魃的东西了?以后冀北就是这家伙的天下了?” 所有人都没言语。照眼下的情况看,韩晴的话显然就是事实。 可就在这时候,站在最后面的影子和小狐狸却同时惊呼起来:“你们快看那边!” 我们转过头,齐刷刷地朝着她们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暗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许多巨大的黑影。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无法把它们同天幕区分开来。 “咔嚓!” 随着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那些黑影的轮廓顿时全都变得清晰起来。所有黑影都有数十米高,全身被布一类的东西包裹住,在风中缓缓飘动着。尽管那闪电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但是我还是数出了这些黑影的数量。 十二个,整整十二个。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金毛吼 如果不是因为十二个黑影所在的位置后面视野极为开阔,想要发现它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些黑影出现的时候寂静无声,一不小心就会把他们看作是周遭的山势的延伸。 “师父!”我大声喊了起来。 这话被刚好响起的一声惊雷给掩盖住了。本来我还想再喊,上弧月却突然按住了我的脑袋:“嘘!” 已经解决掉火炎尸魔的旱魃本来正打量着那闪烁着蓝光的大圆球,正要把上面的灵魂给吸收掉,这会儿却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子猛地朝后转过去。 这样一来,它便正好和十二鬼使的位置遥遥相对。旱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蜷缩起来,表面上似乎有示弱的意思,但是我们这些了解它习性的人却再清楚不过,这只是表明它做好了对抗准备而已。 又是平静得让人感到窒息的对峙。 “你们说十二鬼使加在一起,到底能不能打赢旱魃啊。”我不禁觉得有些担心,“我记得师父说过,整个冀北也就只有燕南鬼君可以把旱魃给消灭,可师父他们怎么来了?” 想到这儿,我开始担心起来,心说我那老鬼师父该不会也是和517局的那群人一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来和旱魃决一死战的吧。 一旁的红毛狐狸似乎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摇摇头说道:“放心吧,燕南鬼使是鬼君手下最得力的人,这可不光是能量强的关系,脑子也是一等一的灵光。你那鬼使师父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在这里静观其变就好了。” 虽然她的话让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却仍然不能使我完全放下心来,因为这么多天以来旱魃给我们带来的震惊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那所谓的密宗活佛,还是今天出现的火炎尸魔,全都是带着希望而来,令人失望而归,难保十二鬼使不落得同样的下场。 尽管双方还没开打,女鬼韩晴已经变得坐立不安了,对我说到:“我看我还是先到你的书包里避避为好,怎么说燕南鬼使也是专门管理我们这些妖魔鬼怪的,万一等会儿他们打了胜仗后看见我在这里,非要把我带回到鬼世界怎么办?” 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经化作一道烟雾消失掉了。 “咯咯咯!” 旱魃的身体在红光中开始逐渐涨大,很快便和十二鬼使的体型相当了。然后,这家伙见十二鬼使没有任何的动静,竟然转过头继续肆无忌惮地吸收起那些灵魂来。 丝丝缕缕的蓝色光芒朝旱魃的身体上汇聚过去,圆球似乎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缩小,看得我一阵着急,心说师父你们要是还不动手,一会儿这些灵魂被旱魃给吸收完了,它可就变得更难对付了。 但是我又突然想到,没准这又是旱魃的一条诡计。或许旱魃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迫使十二鬼使对它进行攻击,然后再故技重施搞个反向突然袭击,用对付火炎尸魔的方式把十二鬼使给干掉。 我就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攥着拳头看着双方之间这场力量与智慧的较量。 天上依然时不时有闷雷响起,然而却一直没有下雨的意思。而且这天气不仅没有变得凉爽起来,反而显得越来越燥热,显然这是旱魃释放出的能量正在加强的缘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刚刚在我们面前还是个庞然巨物的圆球,已经被旱魃给吸收得差不多了。面对最后剩下的那一点儿,旱魃好像已经失去了耐心,猛地将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嗷”地一口吞了下去。 我们一行人全都目瞪口呆。 “那么多的灵魂,就这样被旱魃给吸收干净了?”我仿佛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看向上弧月,“你刚才说吸收掉这些灵魂相当于增加好几年的修为,那现在旱魃不是更没人能对付了?” 上弧月点点头:“提升了好几年的修为没错,但是没人能对付却不见得。我想十二鬼使之所以刚才没出手,应该是故意的。” “故意的?”我感到很是不解,“故意让旱魃的力量变强?” “嗯——”上弧月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天空中旱魃的方向,“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一定有原因。” 听她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一向聪明透顶的红毛狐狸眼下面对这种情况,也完全摸不着头脑,毕竟我那老鬼师父和其余十一名鬼使的行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刚刚吸收掉那么多灵魂的旱魃周身发出的红光亮度已经到达了顶峰,估计这家伙此时的感受,就和我当初吃掉那颗千年人参的感觉差不多,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方式把多余的能量给消耗掉。 非常自然地,旱魃将目标指向了和它遥遥相望的十二鬼使。 从一开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之后,这十二道黑影子就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真算是沉得住气。但是眼下能量暴涨的旱魃可不想再这么没头没尾地对峙下去了,趁着眼下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决定率先发动攻击。 “倏——” 一道红光从天空中划过,旱魃还是用它的老招数,直接朝十二鬼使飞了过去。 尽管眼睛被这光芒刺得生疼,我还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它看。就在旱魃从十二鬼使形成的黑影中穿过的一刹那,我不由愣了一下。 在旱魃周身红光的照耀下,我发现那些黑影根本就不是什么实体,受到旱魃炙热红光的冲击瞬间就变透明了。原来在我们眼里很是沉得住气的十二鬼使,竟然就是十二个假货。 “原来是迷障!”站在我旁边的上弧月皱着眉头低低说了一句。 果然,就在她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我便感觉胸前产生一道强烈的烧灼痛苦。与此同时,脑子里面开始出现错综复杂的线条,看样子是龙马鳞片自动分析迷障的能力又自动展开了。 感受着头脑中生成的那些混乱的线条,我不由咧嘴,心说这是什么迷障啊,简直和弄乱了的毛线疙瘩差不多,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也不知道影子的游龙金球能不能把这样的迷障直接冲破。 那旱魃发现情况有问题的时候,已经身处迷障之中了。这家伙知道自己被几道虚影耍弄了这么半天,眼下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使劲儿在迷障当中撞来撞去。 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之前上弧月用迷障困住旱魃的情景,红毛狐狸的迷障仅仅坚持了那么一会儿,就被硬生生地冲破了。以十二鬼使的能量,即便能撑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量耗尽之后又该怎么处理旱魃呢? 我看向上弧月,却见红毛狐狸依然皱眉看着天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 就这样,旱魃和十二鬼使的迷障互相对抗中,时间很快便过了两个小时。影子和我站在那里昏昏欲睡,小狐狸则已经变成狐狸的模样趴在地上睡着了,只有上弧月依然显得很精神,不时拉着我的手,通过龙马鳞片在我头脑中形成的模型感受一下迷障的牢固程度。 时间指向了十二点。 我晃晃悠悠地站着,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地打架。正想学着小狐狸,直接躺倒在冰凉的地上,大地突然产生了剧烈的震动。 “轰隆隆!” 震动伴随着轰鸣声,瞬间让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就连本来已经熟睡的小狐狸也感受到了这动静,“嗷”一嗓子条件反射般地跳起:“姐,地震了!” “别害怕,这不是地震。”上弧月颇为冷静地说道,“你们忘了上次在福乐寺里面看到佛祖之前的情景么?佛和菩萨示现的时候,大地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征兆,现在的震动就是那样的。” “佛祖来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上弧月没回答,只是张开双臂护卫着我们以免摔倒,等到几十秒之后地上的震动停下来,她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像是佛祖。” 她的话音才落下,一道金色和紫色相互交织的光芒已经从地面上升了起来,直接贯通了旱魃所在的那块区域。光柱和天相接,灿烂夺目。 然后,我眼看着从远处飞来一个体型庞大的金色怪物,只见那家伙身上满是金黄色的长毛,头上长着角,硕大的眼睛和宽阔的嘴巴,而且还有龙须一样的毛发在嘴边飘动着。 “这是啥啊?”才睡了一觉的小狐狸看着那金色的怪物,满是好奇地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皱着眉头,没说话。 但是一旁的我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心说这玩意儿我好想在什么地方看过啊。仔细想了想,突然猛地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老太给我看过一本小人书,里面有一幅画就是这东西,模样一点儿都不差。好像叫什么——金毛吼!”我颇为肯定地说道,“对了,就是金毛吼,我记得清楚着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降服旱魃 金毛吼是传说中观音菩萨骑的怪兽,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要说见过这玩意儿的,一万个人里面也出不来一个。 至于民间传说中金毛吼的长相,那更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更不用说历朝历代画家画出来的了。 然而让我感到惊奇的一点是,老太曾经给我看得那本小人书上画着的金毛吼,竟然和眼前这个真实的身体结构完全吻合。即便是亲眼看见过金毛吼,也未必能画得如此相像,恐怕必须当面临摹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眼下红毛狐狸也认出了这个金色怪兽的身份,平日里一贯表现得优雅平和的她此刻也不禁双掌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颇显激动道:“难道观音尊者也到冀北来了?” 也难怪红毛狐狸会难得地表现出激动的神色,毕竟在华夏大地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那可是佛家人气最高的存在,光环甚至都要把佛祖都给盖过了。要是这辈子有幸能碰上一回,甭管对于人还是妖,都是不可多得的福德。 传说中金毛吼也是由旱魃变成的怪物,这个世界唯一一只经受住旱魃变吼这道天罚的大魔物。可想而知这家伙当初被观世音菩萨收为坐骑之前,曾经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而眼下,这只魔王中的魔王发出一声怒吼,大地便跟着震了三震。原本在天空中的黑云,竟然也开始渐渐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随之隐去。 “砰!” 我突然发现头脑中那些复杂到混乱的线条消失不见了,身体里一阵抽空般的畅快。正前后左右来回乱撞的旱魃显然也发现了这点,立刻将身体弓起对准金毛吼的方向,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 那金毛吼并不像之前的火炎尸魔一样和旱魃对峙,对它来说,对付旱魃完全就是一场实力上的绝对碾压,所以在一声咆哮之后,脚下奔跑的速度突然加快,直接就和旱魃撞在了一处。 “轰!” 金光和红光相互碰撞,空气中传来了巨大的波动。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旱魃身上的光芒在二者相撞的那一刹那像是受到了挤压,随后便将它猛地朝后弹了出去。 “真神了!”我忍不住暗暗想道。 但是这还没完。带着红光被撞飞的旱魃身体还没能停下来,那金毛吼身上金光一闪,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形突然就出现在了旱魃的后面。金毛吼那粗壮的前腿高高抬起,瞅准时机,“当”地一下就踩了下去。 紧接着,下面又出现了一只金毛吼。 这次比上两次的攻击都要厉害,因为旱魃掉下去的位置刚好有金毛吼那坚硬的犄角,角上闪着点点光芒。只听“咔嚓”的一声,一道闪电劈下来,底端和金毛吼的犄角相接,恰好从旱魃的身体上穿过。 旱魃被天雷劈得浑身颤抖了一下,身上的红光顿时减弱了不少。即便人间各种各样的冷热兵器并不会对旱魃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旱魃对天雷却根本无法抵挡,否则老天爷也不会选择将天雷作为妖魔渡劫的试金石了。 当初旱魃由飞僵渡劫而来的时候,曾经受过许多道天雷,所以眼下倒是还能勉强抵挡这么一道。可是随着金毛吼的分身变得越来越多,旱魃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乃至自主活动的能力,因为它已经整个儿被金毛吼的分身给围在中间了。 众多发着金光的金毛吼把旱魃身上的红光压制成了一小团,仿佛随时会熄灭一样。不仅如此,它们把旱魃当成是皮球,前后上下来回抛接。每次旱魃垂直下落的时候,在它下方的金毛吼就会用犄角接住它,顺道引来一道天雷。 “咔!” “咔!” “……” 即便以旱魃眼下的能力,能够承受住几道天雷的袭击,但是次数多了就吃不消了。而它身下的金毛吼尽管也同时被天雷劈中,却因为佛光的护持没受到多大损伤。 站在我旁边的上弧月喃喃说道:“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旱魃就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听她这么说,我们一众人就甭提有多高兴了。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刚才还大杀四方的旱魃,在它老祖宗金毛吼面前就这么怂了下来。看那家伙被抛来抛去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儿可怜的味道。 可就在这时候,西方的天空中突然传来“当”的一声钟响,漆黑的天幕下顿时大放霞光。 这声音在我听来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有真佛出现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钟声响起,就好像是在人的天灵盖上敲击了一下似的,即佛家所谓“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的效果。 我们一众人立刻朝西方看去,连个影子还没看到,就听一个声音喊了起来:“金毛吼,留它一条生路,本座可还没有坐骑呢!” 我不由一愣:“诶,这声音——” 西方的霞光中已经有一位身形极大的佛显现出来,身上五色光芒环绕,身下莲花宝座流光溢彩。大佛神态庄严,可是在我眼里,总是有些怪怪的味道。 “空心!”我不由喊出了声,心说难怪刚才听这家伙说话这么别扭呢,原来是当初那个不靠谱的小和尚回来了。 金毛吼挺听这家伙的话,那幻化出的十余个分身瞬间合而为一,转身踏着一道祥云朝他那边跑了过去。 “嗖!” 已经被金毛吼折磨到无力的旱魃失去了支撑,瞬间做自由落体运动朝地上掉了下去。但是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却将它罩在了里面,空心伸出一只大手,直接将旱魃托在了手里,送到自己眼前细细观瞧。 “阿弥陀佛。孽畜,还认识本座么?”空心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原本显得奄奄一息的旱魃听到这声音,喉咙里面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声,竟然恢复了力量。这家伙睁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弓着身子抬头看向空心。 “阿弥陀佛。西方极乐世界中仅仅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你这孽畜竟然就涂炭了这么多的生灵,着实可恨。但是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待我给你讲一遭法。” 空心说着,就像是之前在他住的那个破窑洞里面一样,咿咿呀呀地开始念起了他那些经文,这其中穿插着不少降解性的内容。 听着空心那颇显庄严的声音,我时不时感到头脑中出现某种通透感,但是仔细去想却什么都没有了。转头看看狐狸姐妹和影子,发现她们全都仰着头听着,就好像魂儿跑到了别的地方一样。 “阿弥陀佛。”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空心这一遭经才终于算是讲完了。整个天空中霞光更盛,还不时有飞天的影子出现在他身后的光晕中,庄严美丽。 “孽畜,你可有什么心得?”空心将手里的旱魃朝上托举了一些,朗声问道。 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刚才还表现出一副静听佛法模样的旱魃,身上又一次猛地爆出了耀眼的红光。与此同时,整个儿开始变大,就像是膨胀起来的气球一样。 “看来你这孽畜还不死心。”空心将眼眉垂下,手掌乃至整个身体也逐渐变大起来。 旱魃变大,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空心就变大。刚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看清楚空心的眉眼,但是随着他身体的逐渐膨胀,我就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了。看那样子,估计上身已经穿破了地球的范围。 眼下在我们的头顶上,除了金光以外就是红光。这两种光芒已经将整个天空给遮蔽掉了。 “上弧月,你说他们到底要变得多大啊。”我忍不住问旁边的红毛狐狸。 上弧月指了指还在空心手里的那道红光:“你看,尽管他们的身体都在不断膨胀,但是能量谁高谁低却通过光芒显现了出来。空心身上的佛光在变大的过程中并没有减弱,可旱魃身上的光却变得越来越暗淡,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想要降服这样一个魔物,就必须要让它知道天高地厚才行。” 果然,在红毛狐狸说了这些话没多久之后,我便眼瞅着那道不知已经延伸到了哪里的红光开始渐渐消退,与此同时金光的范围也变化着。很快空心的身形又重新完整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而它手里的旱魃则光芒暗淡,全身变得黑炭一般了。 “孽畜,愿意被本座降服么?”空心面带微笑地看着手心的旱魃,“如果你不愿意,本座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但是那旱魃显然已经明白了孰高孰低,在空心眼中两道金光的照耀下点了点头。于是小和尚便轻轻将手握了起来,等再张开的时候,手心里的旱魃已经褪去了浑身的血色,变成和他一般的金色了。 “阿弥陀佛,虽然本座愿意收下你,但是今日你所造之罪业却不可消,须在地藏王菩萨身旁听人间百年的经文,才可以重新回到本座身边来,去吧!” 空心将手一抬,旱魃便转身朝下飞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委屈找师父 “糟了,那旱魃又跑了!”我急得大喊,“跑了,旱魃跑了!” “阿弥陀佛,行啦行啦,本座都已经听到了。”小和尚朝我这边看过来,“那不是跑,是去地府受罚去了。——金毛吼,你过去跟着看看,等那旱魃见到了地藏王菩萨,你就可以回观音尊者那里复命去了。” 金毛吼转过身,朝旱魃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好久不见啊,各位。”空心朝我们这边看看,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这家伙的模样还算是神圣庄严,可是一说话就显得和之前并没多大的差别了。这让我顿时觉得放松了不少,抬头看向这家伙硕大的身躯:“你能不能变小和我们说话?” “当然可以。” 小和尚这样回答着,莲花座上的身体“倏”一下消失不见,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我们身前。 虽说这个小和尚个头和之前倒是差不多了,到底还是和普通人有很大区别:身上发着金色的光,身体呈半透明状,脚下还生出一片无根的粉红色莲花。 在他身前的,除了上弧月我们以外,还有的就是517局的那几个人了。刘队长他们早已经全都从绿色涂装装甲车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个就好像是傻眼了一样。 “佛……佛佛……”最先跑过来的小跟班嘴巴哆哆嗦嗦,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小和尚朝他们那边笑了笑,然后517局的那些人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全都定在了原地。 “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十,“没办法,佛祖说了,佛前弟子但凡在凡人面前示现,必须要展现一些神圣出来,以保证世人由此生发出敬畏心和善念。咱们也算是老熟人,所以本座也就随便一些,这些人还是不要看见为好。” 听他这么说,我们也都觉得理解。但是身后却想起了一个声音:“我还以为是男孩的观音尊者来了呢,没想到来的却是你这个小和尚。” 说这话的正是上弧月,虽然话稍显刻薄了一点儿,但是眉眼里却是笑意,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本来观音尊者的确是打算亲身前来的,但本座和这旱魃有着甚深一段渊源,为了求得一个因果,所以替尊者前来降服那魔物。”小和尚说道。 上弧月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还是观音尊者亲自来比较好。” 红毛狐狸以前就最喜欢和小和尚这么说笑,眼下虽然身份已经不同了,但是习惯却一点儿都没改。 我好像也被她的这一行为感染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小和尚:“空心,你现在看上弧月还觉得好看么?” 本来我以为小和尚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被我这样一个问题给问个大红脸,却不成想这家伙颇为平静地点点头:“无论以人类、妖魔还是神仙的眼光去看,上弧月施主都很漂亮,可惜我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属。这些日子以来,本座在西天如来极乐世界里见过了无数世上珍奇,领略过六道的大美,所以这样的美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这话乍一听上去未免显得有些狂气,但是我仔细看着小和尚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并不是吹牛皮:眼下空心的眼神中已经全然不见了之前那些羞怯感,而是平和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说的那个极乐世界,真有那么好?”我突然觉得有些羡慕起来,“那我能去那边看看么?” 这话未免显得异想天开,以至于红毛狐狸都忍不住投来惊诧的目光。小和尚却只是合掌说道:“用人间的话来说,你和我佛之间有缘,所以之前才会受到我佛一次又一次的庇护。但可惜的是此生并无成佛的可能,注定不能踏入西方极乐圣境。” 我傻呵呵地笑着:“你不是已经成佛了么,就带着我去那边看一眼呗。就一眼就成。” “阿弥陀佛,本座若是真的带你去了,那就是在害你。” “为啥?”我觉得很是诧异。 空心没说什么,右手从胸前落下来,轻轻一捻,手里便多了一株盛放的荷花,上面甚至还带着露水,鲜艳欲滴。 “你看,这便是我以大智慧从西方极乐世界得来的好处,一念便能生出世间万物。那极乐世界里拥有周天万物运行的规律,凡人去了仅仅能看出它的好处,却不能参透百千万亿分之一。如果再回到人间,就会对里面的好处念念不忘,继而心生执念,反而会痛苦一生。” 空心的话说得挺复杂,但是我还就真的听明白了。这家伙的意思就是说,西天极乐世界好得不得了,要是带着我过去走一圈儿,肯定会让我对现在的世界产生厌倦,反而对我不好。 “哼,就是找借口不带我去。”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一直到这时候,红毛狐狸才终于想起了正事儿,问道:“冀北的这一劫,是不是就算彻底完了?” “还没有。”小和尚这时候突然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说起来这些事情全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成佛之时带走了许多灵气,这里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佛祖曾降下法旨,让我了事之后去往幽冥界十殿阎罗那里,让他们给冀北这些横死的人找个好地方投胎,也算是做了一些补偿。” 横死的灵魂能有个好去处,这自然是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听到空心说冀北的灾难还没结束,我们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我心说就这么一只旱魃,就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啊,要是再来几个还不把所有人都给折腾死? 我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阵“呜呜”的风声。抬头一看,十二个黑影已经朝我们这边降了下来。 “师父!”我朝天上喊着,知道这次来的肯定都是真货了。 十二鬼使落到地上的时候,我们身前的小和尚也随之消失,又回到了半空中的巨型莲花座上面。十二鬼使朝他那边躬身,称了一声尊者。 “善哉善哉。”空心双手合十说道,“这次我代替观音尊者,带着金毛吼来帮你们降服旱魃,事情已了,本座该回去了。今后冀北的安宁,还需要各位费心,造福一方,必然得到无边福德。” 说完这些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天上又是一声钟响,空心那硕大的身躯迅速朝后隐去,雾霭祥云也随着渐渐消失了。 我们眼前的世界再次陷入到黑暗和安静当中。因为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半空发生的,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师父,你可来了!” 我和影子全都朝着十二鬼使那边跑了过去,但是到了他们跟前却都懵了。因为身穿黑袍的十二鬼使看上去全都一样,根本就分不出来谁是谁。一直到我那老鬼师父发出声音,我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我说小徒弟啊,倒是哪儿都有你的份儿。”老鬼师父拍了拍我的脑瓜顶,“你这小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消停,跟师父我年轻的时候倒是挺像。” 我高兴得简直不行,先是来了句马屁:“师父,今天还好你们把金毛吼找来了,要不然冀北又要倒大霉了。那个什么火炎尸魔,一点儿用都没有,没几下就被旱魃给弄死了。” 老鬼师父呵呵一笑:“其实这事儿啊,我们早就已经和观音尊者打过招呼了,但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们才一直没告诉你。” “啊?早就打招呼了?”我觉得很是不理解,“那观音菩萨为啥一直到现在才让金毛吼来对付旱魃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定数。”老鬼师父说道,“哪怕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必须要等这一劫过了才能出手救人。” 对这些所谓的定数,我是没机会把它们搞明白了。眼下我心心念念想着的可不是这件事儿,而是要把我之前被养尸人囚禁在竹筒里受的委屈给找补回来,于是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师父,那些养尸人太欺负人了,你帮我教训教训他们呗。” “养尸人又惹着你了?”老鬼师父问。 “那可不光是惹着我了,他们把我的一缕魂给关进了养蝈蝈的竹筒里面,整整关了好几天呢!”我委屈巴巴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徒弟我命好,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老鬼师父显得挺惊讶:“还有这事儿?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 “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徒弟,所以才被他们给关起来了。上次你让那个鬼卒把养尸人从鬼世界里面轰走,他们的生意断了,所以就有意报复,不敢惹你,就把我关了起来……” 我有意激起老鬼师父的怒火,在将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之后,又添油加醋说了不少有的没的,什么“养尸人根本不怕你啦”“他们说就算你去找他们也打不过”之类的。 说完之后,我就盯着老鬼师父,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小活神仙 “就这些?”老鬼师父听我说完,随即背着手问道,“还有没有什么要编进去的?” “没了。”我摇摇头,随即才听出了这话里面的意思,“什么编进去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鬼师父伸出瘦得可怕的食指在我的脑袋上点了几下:“前面说的倒是真的,后面可是越说越离谱了。你这小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心里面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还想把我给唬住?” 眼瞅着自己那点小把戏被老鬼师父给识破了,我却一点儿没脸红的意思:“反正就是因为师父你把他们的财路给断了,他们才把我给抓起来的,这事儿你得管。” “那倒是,欺负你就是在打我的脸,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地就饶了他们。”老鬼师父说道,“不过赶尽杀绝倒是不必,毕竟冀北各个势力还要靠着这些人去平衡呢,要我说,给他们个难忘的教训就可以了。” 听他这么说,我还有点儿不满意,心说对那群混蛋还不能赶尽杀绝?可是既然老鬼师父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同意:“那你想咋惩罚他们?” 老鬼师父伸出一只手:“给我纸笔。” 我纳闷地从书包里把纸和笔掏了出来,见他在上面笔走龙蛇写了不少字,然后拿出腰间的铃铛,用朱砂笔在铃铛口上涂抹了一下,盖在刚写完字的那张纸上。 “呶,给你。”老鬼师父将那张纸递给我,“你去找冀北那些名门正派,给他们看看这张纸上的字,然后他们就会替你对付那些养尸人。” 他的话让我觉得半信半疑:“这就行了?可我怎么才能找到那些人啊。” “去问七尾灵狐,她什么都知道。”老鬼师父朝我挥挥手,“好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冀北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咱爷俩见面的机会也多着呢。” 我忍不住咧咧嘴,心说那还不如不见面得好呢,要不然每次又得死不少的人。 十二道黑影闪动了几下,然后全都消失不见。我和影子站在那儿朝天上看了半天,然后才转过头来。 然而狐狸姐妹却并没在我们的身后,而是全都站在距离绿色装甲车不远的地方,打量着刘队长他们几个。这几个家伙身体仍旧保持着朝前奔跑的姿势,然而却显得十分僵硬,就好像是庙里泥塑的罗汉似的。 “这几个人不是死了吧?”我忍不住说道。 “死倒是没死,不过我在琢磨该怎么让他们活过来。”上弧月皱着眉头说道,“这小和尚也真是的,和之前一样粗心大意,走之前也不把他们给弄醒。” 影子看了看天色:“我看咱们还是先把他们放到装甲车里吧,要不然天气这么冷,一会儿全都冻出病来了。”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挺有道理,于是不自量力地想去搬小跟班。这家伙最瘦弱,看样子应该不重,可是我尝试了好几次,愣是没把他移动分毫。 “笨!”站在一旁的小狐狸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正觉得挺没面子,却突然发觉身后窜出一股黑雾,女鬼韩晴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看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定住他们的是佛家的六字真言咒,和当初困住斗战胜佛的是一样东西。咱们就老老实实等在这里,等着他们自己醒过来吧。”韩晴说道。 她说完,转头朝西方的天空中看了看,惊魂未定般地抚了抚胸口:“早就知道你们几个的背景深,亲眼见到了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幸亏没让他们看见我,要不然还不碾蚂蚁一样把我碾死?” “他们才不是没看见你呢。”我说道,“他们根本就没想对付你,要不然你身上煞气这么重,连我都能感觉出来,他们又咋会感觉不出来呢?” 我们见没办法把刘队长他们挪走,又怕单把这些家伙留下来有什么危险,只能在这里守着。上弧月在旁边升起一团火,我、小狐狸还有影子则一点儿也不闲着,跑到装甲车上去左看右看。虽然孩子的手都不怎么老实,我们却抑制住了去摸那些红色按钮的冲动,只因对这些东西带着一种很强的畏惧感。 这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度过去的,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们从装甲车里面醒来,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酡红。女鬼韩晴正抱着莲儿朝我们这边走来:“你们醒啦,我们可要回去睡觉了。” 她这么说着,化作一缕黑雾钻进了我的书包里。 没过几秒钟,一线天光从东边穿云而出,耀眼夺目。我眯着眼睛看向那边,突然觉得高兴起来。旱魃已经被消灭掉,甭管以后还会出现些什么情况,反正现在冀北又重回安定了。 阳光照在刘队长他们身上,这些家伙就像是被瞬间解冻了一样。恢复意识的几人满脸懵逼,先是朝天上看了会儿,又看向我们。 “完事儿了?”刘队长看向上弧月,红毛狐狸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回所有人才激动起来,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里面有个年轻的女通讯员,跑上来“啵”地一下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顿时给我整得脸上都红得发烫了。 后面的事情显得颇为无趣。在刘队长他们向总局传达了旱魃已经被消灭的情况后,517局的直升机随后赶到,然后便是各种媒体的记者。只不过这群倒霉蛋儿都没来得及和我们接触,就被拦在封锁线外头了。 因为刘队长他们对后来的事情没有一点儿记忆,所以517总局派来的人打算向我们直接询问。可是红毛狐狸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带着我们回去了,留下一群人在后面干瞪眼。至于他们后来又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找到我们询问当时情况的,那是后话。 旱魃消失之后,我们这里又恢复到了平静之中。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重新从事农业生产,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这事儿造成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在那之前发生的所有超自然现象,都只能算是小规模,相关部门可以动用手段把相关信息给捂住。但是这回事儿闹得这么大,光目击者都有几千人之多,想要捂盖子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一时间,原本已经在冀北大地日渐没落的道术和巫术之类的东西又重新火了起来,这自然给了许多骗子可乘之机,但是这里面也不乏真有本事的,比如活跃在冀北的那些道家正派。 可是甭管是谁,有多大的本事,都没有我这么吃香饽饽。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去的,附近十里八乡乃至更远的地方都说丁官屯有个姓林的神童,乃是天上真武大帝下凡,了不得的人物; 又有人说我身边有四值功曹二十八星宿护佑着,所以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伤害不了。他们甚至以为是我把旱魃给消灭掉的,简直把我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那之后的日子,还真是让我记忆深刻。 记得有一次我被爷爷拉着去村口那老头那儿剪发,结果老头在那里剪着的时候,旁边一群人乌拉围过来,睁着捡我掉在地上的头发,说是做成吊坠挂在脖子上能辟邪; 更为要命的是,我平时写作业的本子总是会被别人给偷走,有次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那人满脸可怜的表情,说家里的孩子病了,要把我这些作业撕下来贴在墙上,好赶走妖魔鬼怪。 还别说,除了这些困扰以外,让我觉得高兴的事儿倒也变得更多了。最直接的一点就是,靠着画符这种本事,我赚了不少的零花钱。甚至家里的肉食品也因此多了不少,把我喂得白白胖胖的。 这天下午,我在家里睡完了午觉,突然就想起了书包里面老鬼师父给我写的那封信,心说这些天事儿也忒多,竟然把找养尸人报仇这件事儿给忘了。于是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穿好鞋子就朝小树林里跑去。 眼下天气已经变得很暖和了,树立里那些小小的树芽也一点点长大,放眼望去一片翠绿的色彩。 “上弧月!小狐狸!”进了树林之后,我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站在树林另外一侧的红毛狐狸正打理着小路上的那些花草,小狐狸则在一旁添乱。听到我的声音,两人全都转过头来。 上弧月先是露出了笑意:“你今天来得可真巧。” “嗯?”我看她笑得神秘,不由觉得有些纳闷,“怎么巧了?” 红毛狐狸没说话,一旁用爪子扒弄着泥土的小狐狸却一语道破天机:“田老师刚走,说旱魃已经被消灭了,学校打算明天开学,让我姐好好准备准备呢。” “开学?”我不由瞪大眼睛,心里觉得像是被冷水给浇过了一样,瞬间冰凉。我不由咧咧嘴:“我还没玩儿够呢,怎么又要开学了。” “还玩儿?你们都已经玩了两个月了,比寒假都长呢!”上弧月点了点我的脑袋,随即若有所思道,“还别说,我倒是有点儿想念当体育老师的日子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呼百应 因为上弧月提起的这事儿,我坐在旁边的石凳山郁闷了挺长时间。红毛狐狸浇完了她那些花花草草,转过头来看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我师父让我找冀北的那些正派来教训养尸人,我想让你帮我找到他们。” “这么多天过去了,今天才来找我帮你。我原本还以为你放过他们了呢。” 我撇撇嘴:“我才不呢。这次要是就这么简单地算了,以后那些养尸人就更不怕我了,必须得给他们教训才行。” 对我说的话,红毛狐狸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既然鬼使发话了,我当然要帮你这个忙。” 她说着,走到一旁从树上拽下来一片嫩绿的叶子,放在嘴巴发出高频率的哨音,很快树林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扑啦啦的声音。 我跑出去一看,见树林外面有一群燕子正在低低地盘旋。红毛狐狸大致将事情和它们说了说,也没具体进行分工,燕子们就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走了。 “就这样就成了?”我不由一阵羡慕,“上弧月,你把这招教给我呗,以后我就不用麻烦你了。” “教给你也没用,你以为它们谁的话都听啊。”红毛狐狸朝我一挑眉毛,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这可是个人魅力。” 可拉倒吧。我心说你长得好看不假,但是燕子可看不出来丑俊,你这明摆着不想告诉我。 在树林里跟着小狐狸和弄了半天的泥巴,随后就听到外面出现了各种响声。我转头看上弧月,却见她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看着书,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外面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嘈杂了,红毛狐狸才把书放下,颇为优雅地站起身,朝我们招了招手道:“走吧,出去看看。” 树林外面熙熙攘攘地都是人,甭说也能猜出来,这些就是红毛狐狸帮我喊来的那些所谓正派。我心说这红毛狐狸还真是人脉广泛,竟然能让这些平时看上去傲得不行的家伙们也都听她的号令。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只不过是看在我那老鬼师父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七尾灵狐,你的谱还真是够大的。”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头走上前来,弯着腰背着手,用略显不满的语气问道,“你可是整整让我们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呐!” 上弧月站住身子,朝他们笑了笑:“那你可不应该怪我,谁让你们这些人不一起来呢?” “哼!”老头鼻子里面发出轻微的声音,“鬼使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上弧月看向我,我明白她的意思,赶紧把老鬼师父给我写的那封信拿出来,递给老头他们。一群人赶忙凑过去,却被老头一眼给瞪了回去,看得出他在这些人里面的地位还算是比较高的。 那封信上写了不少的字,所以老头看信用了挺长的时间。后面的人等不及了,大声喊起来:“我说周老前辈,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你倒是念给我们听听啊。” 老头轻咳一声,转过头说道:“诸位,鬼使大人在信上说了,上面所有的内容都只能告诉各派的管事人,以防有人泄密,所以现在请各派派出一个最有威信的人出来,互相传看一下。” 这样的要求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各派管事人看完了之后,把信重新递给我,然后连声招呼都没打,全都一哄而散了。 我站在那里一脸懵逼的表情,转头看看上弧月,红毛狐狸也显得挺诧异,把信接过来看了看,突然露出了笑意:“这方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我师父到底是咋说的?”我不禁好奇地问。 “这个嘛,很复杂。”红毛狐狸故意卖关子,“我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你得好,等到结果出来了,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这家伙的个性,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于是只能按捺住心思去等。可是这种对结果的好奇心很快就被另外一种情绪所取代,因为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广播,所有学校明天恢复上课。 很快我便发现,在家里出现的那些困扰竟然跟我到了学校里。 早晨跟着狐狸姐妹去上学,才进校门口,旁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把我们给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高年级的女老师。 那位女老师手里举着海鸥牌的卡片机,连续给我们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才停下来,颇为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老师听说你是神仙转世,所以打算照两张照片放在家里。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一旁的上弧月却笑了笑,打趣地说道:“知道的觉得你是在拍神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偷拍我呢!” 当时那位老师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却不成想后来却因此出了件颇有戏剧性的事儿。她把洗好的照片贴在家里的墙上,结果有一次她男朋友去的时候看到了,那家伙看上弧月长得漂亮,竟然提出想认识认识,于是女老师一怒之下把他给踹了。 这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因为上弧月要和其他老师开大会,我和小狐狸只能在学校里面等她。我们俩很快写完了作业,随后倍感无趣,转过头一看窗外,瞥见正在浇水的老袁头,于是找出书包里面的棋盘走了过去。 “小子,挺长时间不见了啊!”老袁头看到我,立刻乐呵呵地招手,“来找我下棋?这些天在家里没事干,我可是又研究出了不少的招数,你这回可更下不过我喽!” 我也不辩驳什么,把棋盘展开,就坐在花坛上和他对局起来。 “学校这么多天没开门,你都去哪儿了?”我问道,“每次从村口经过的时候都没看到过你。” 老袁头笑了笑,一边敲打着棋子一边说道:“还能去哪儿,人总是得吃饭不是,学校这里没活了就不给我发工资,我就只能收拾收拾老本行去给人家算算命跳跳大神了。不过这整天闹旱魃,这口饭也不好吃啊,人家都说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应该去对付旱魃了,怎么沦落到靠跳大神赚钱呢?”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觉得这老头有点儿可怜,但是随后却又有些纳闷:“你现在还在跳大神?可是六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跳?” 老头又是一笑:“这你小子就不明白了吧。我就明着和你说吧,跳大神这种玩意儿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是骗人的,反正人家就是图个安心,你就装装样子就行了呗。我每次都和他们说,跟着我来的还有一位老仙,但是这老仙没有形体,所以你们看不见。你别说,就这鬼话他们竟然还都相信!” 老头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这老家伙的行为完全是赤裸裸的骗人,但是我却觉得也算情有可原,毕竟这老头儿无依无靠的,就靠着自己勉强活下去了,不耍点儿手段根本不行。 “要不我给你画几张符,你拿着到别处去卖吧。”我说道,“现在他们可喜欢我画的符了,拿出去能挣不少钱呢。” 本来我以为对这样的建议老袁头会欣然接受,却不成想这老头子摆了摆手:“不用,我可不想占你这小屁孩的便宜。我老头子平时骗点钱就够自己花的了,不需要再靠你救济——将军!” 他说到这儿,突然就把炮移动到中线,硬生生把我给将死了。我不由暗暗吃惊,心说这老家伙这些日子在家里果然没少下功夫,下棋的水平猛涨了一个层次也不止啊。 正考虑再和他下一盘,却听到旁边上弧月喊我:“咱们该走了。”于是我只好收拾好棋盘,和老袁头打了个招呼朝学校门口走去。 “咱们先不回家去。”上弧月突然在前面说到,“该去看看那些正派的成果了。让他们对付养尸人,也不知道效果到底好不好。” 听红毛狐狸这么说,我赶紧赞成。于是上弧月随手在路边找来一片树叶,呼哨了一声后,一只燕子便扑啦啦飞到了我们的头顶上。 上弧月拉着我和小狐狸的手,随着那只燕子径直朝西方飞去。 “这只燕子知道那些养尸人在什么地方?”我不禁觉得有些纳闷,“可是我之前听养尸人说过,他们的那个宅子特别隐秘,连你都不知道那里。” 上弧月转头看看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但是你师父那封信里面可都写着呢。不仅有那处宅子的地点,还有里面的机关,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我心说还是我师父技高一筹,怪不得说十二鬼使对冀北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呢,看来并不是吹牛皮。不过转念又一想,他要是真的那么厉害,为啥当初我被养尸人抓走就不知道呢?难道是老鬼师父那会儿忙着对付旱魃的事儿,所以才漏掉了这边儿? 第二百三十六章 留条生路 上弧月带着我们飞了挺长的时间,我朝下面看去的时候,突然就觉得那些喧闹的场景有些眼熟,随后便记起这是上次被那群胳膊上绑着铁链的鬼追着的时候经过的地方。我赶紧指着前面说道:“那边就是养尸人的地盘了。” 红毛狐狸点点头,带着我和小狐狸稍微向下落了一些。穿越闹市区,经过一片面积挺大的荒地,养尸人那宅子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此时太阳已经从西山落了下去,天色逐渐变得暗淡。早已经在我书包里面躲得不耐烦的女鬼韩晴和小鬼莲儿全都跑了出来,和我们一起朝下面望去。 “不对啊!”我不由觉得挺纳闷,“养尸人在宅子周围设置了迷障,只许出不许进,从迷障外也看不见迷障里有什么东西,怎么今天全都可以看见了?” 按照我的想法,这很可能是养尸人搞出的什么阴谋诡计,没准是想把我们给引进去来个瓮中捉鳖。却见红毛狐狸笑了笑:“当然看得见了,因为已经有人比咱们早一步把迷障给破开了。” “啊?” 我不由一愣,朝下面看去,只见养尸人那所大宅子的另外一侧,竟然有许多蓝幽幽的光芒在活动。好不容易到了跟前,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群我之前见过的“电鬼”。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电鬼竟然是在朝宅子里面涌去。守宅子的那些黑衣大汉们这会儿手里正拿着各种灵符八卦镜之类的东西,有条不紊地进行抵抗。虽说外面的电鬼数量挺多,但是到底大汉们是养尸人手底下的,手段了得,所以尽管众鬼如同洪水一般涌过来,局面仍然在控制之中。 我不禁纳闷,转头看上弧月:“这是咋回事,这些鬼怎么和养尸人打起来了?” “我知道!”旁边的小狐狸抢着说道,“这些鬼肯定是昨天那伙人找来的。” 红毛狐狸却摇摇头:“并不是,这些鬼是另外一派养尸人的,两派养尸人正在进行内讧。” 紧接着,红毛狐狸才终于告诉了我那封信的内容。原来我那老鬼师父喊来那么多正派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直接去对付养尸人,而是让他们给一派养尸人施压,让那派对付这一派。 我当时觉得很不理解:“可养尸人之间不是一伙的么,怎么会听那些人的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弧月笑了笑,“其实养尸人虽然听上去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里面那些派别复杂得很。拿抓你的这派人来说,他们的目的主要是获利,算是养尸人里面比较务实的一派。相比他们,其他派别就显得危险多了,上次我们在古楼里见到的是激进的一派,一心琢磨着该怎么把冀北闹翻天,希望死的人越多越好。”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养尸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即使没有外界力量的推动,爆发冲突也在所难免。而我那老鬼师父给各正派下达的命令,就是让他们集合起来,武力逼迫其中的一派养尸人来对付这一派。 “冀北的各个正派平时傲得很,就像是一盘散沙一样,也就鬼使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可以把他们集合到一起了。”上弧月说道,“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逼迫一派养尸人打击另外一派养尸人,有哪个敢不从的?” 对上弧月说的这些,我还是觉得很迷糊:“那要是这些正派早用这种方法,养尸人不是早就被消灭了么?” 对此上弧月把它解释成是“冀北各派互相牵制的结果”。 正这么说着,我们突然听到前方的空中传来了“呜呜”一阵怪响。本来我们还以为是蝙蝠或者乌鸦之类的东西,但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边出现的竟然是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数量足足有几十个,下面拽着喉管和脏腑之类的东西,就别提看上去有多恶心了。 “这不是降头师炼出来的飞头降么?”上弧月轻轻一皱眉,“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出来了?” 我们眼瞅着这些模样狰狞的大脑袋从空中呼啸而过,径直扑向了地面上那些面无表情的黑衣大汉么。这些家伙出现得太过突然,大汉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前那些电鬼上,所以无一例外全都中了招,有的被咬下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还有的被肠子之类的东西缠起来,弄到半空中吊死了事。 我在天上看着这血腥的一幕,虽说知道这些“飞头”替我报了仇,但是胃里面的人翻江倒海却让这种痛快感减少了大半,只能强忍着才不吐出来。 宅子的深处突然闪过几道黑影,以奇快的速度窜到了那些飞头的下面。等他们停下来,我才看清楚这些家伙每个人的手里面都拿着一根钩子状的东西,看准了那些飞头的喉管,一钩子就把飞头钩下来甩在地上。掉在地上的飞头挣扎两下之后,会迅速腐蚀成黑色的骷髅。 小狐狸眼睛滴溜溜乱转,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指着宅子的深处喊道:“你快看那边!” 我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好几个人影在晃动。上弧月把悬浮的高度降下去了一些,我们才终于看清楚,原来那里有几个养尸人正在开坛做法。虽然距离有点儿远,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其中的两个人,正是狼一杰的老爹和被称作七爷的老头子。 此时老头子就站在法坛的后面,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棒.子舞动着。一看见这东西,我突然就乐了:“哎,这不是老爹死了儿子要拿的幡么,这老头举着这东西做啥?” “看样子好像是在引鬼。”上弧月皱着眉头,显得颇为狐疑,“可是这里又不是坟场那样的凶煞之地,而且现在也不是午夜,拿着引魂幡根本就招不来鬼啊。” 可听完红毛狐狸这些话,女鬼韩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谁说这里不是凶煞之地啊,这条路通往死门,再邪门不过了!” 听到韩晴的话,我也顿时想起来了,之前狼一杰就是差点儿在这附近的一间房子里被鬼给弄死,最后还是那个叫七爷的老头儿救了他。要说凶煞,恐怕这地方比坟地里面都凶。 作法的七爷突然发出一声断喝,一股阴风没头没脑地刮了起来。 与此同时,下面分明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肯定是宅子里面那些棺材都打开了。” 话音未落,已经有许多紫色的光芒陆续从那条穿廊沿路的各个屋子里面飘了出来,在七爷的身边化出具体的身形。这些面无表情的恶鬼头上全都顶着紫色的火苗,煞气浓重,相比外面那些正在涌进来的蓝火电鬼,能量可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紧接着,院子里面又响起了一阵“当当当”的声音,各种红眼僵尸从屋子里面跳出来。这其中大部分都穿着蓝色或者紫色的寿衣,还有一部分应该是年代比较久远了,竟然穿着清代官袍,那模样和之前我在517局的电脑上看到的僵尸简直一模一样。 七爷那老头子虽说脾气古怪,但是这驾驭尸鬼的能力确实不简单。只见他从桌子上面抽出几张紫色的符咒,在蜡烛上引燃后,竟然把其中一张直接塞进了嘴巴里面。其余几张仍旧燃烧着的符被他朝天上一撒,老头喊了一声“去”,周围那些尸鬼便一齐朝着院子外头涌去。 此时外面那些电鬼和飞头已经基本上把黑衣大汉给解决干净了,正朝宅子的深处飘过来,然而这边七爷派出去的尸鬼却阻挡在了他们的前面。两股煞气冲撞之间,又是一场厮杀。 “我的天!”我看着下面那些群魔乱舞煞气纵横的场景,不由咧了咧嘴巴,“我那老鬼师父还真是聪明,照这样打下去,这两派养尸人还不一起玩儿完啊!” 女鬼韩晴也看得兴致勃勃,她却显然不认同我的看法:“不会那么容易就完蛋的。我估计你那鬼使师父不会让这些养尸人全都灭绝掉,要不然就太傻了。” “嗯?”我皱着眉头看向她,“啥意思?” “你想啊,要是没有这些养尸人,冀北基本上就没什么邪派存在了。那些所谓的正派连个对手都没有,肯定就会互相之间斗来斗去。这样一来,正派就会变成邪派,到时候冀北的天下还未必有现在这么安定呢。” 对她的这种说法,我并不知道是对是错,于是转头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红毛狐狸,却见这家伙正在眯着眼睛笑:“没错,你那鬼使师父的信上确实是那么写的,说只要给这些养尸人一些教训就好,不要赶尽杀绝。” 对于这群聪明人的想法,我那会儿是真不理解。难道说把坏人杀光了,好人就一定会变成坏人么?可是后来的种种事情却向我表明,事实还就真的如此。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债血偿 被飞头咬死或者勒死的那些黑衣大汉,虽然身体没有了,却和之前那样变成一个个灯笼鬼,继续朝那些飞头发动攻击。 这样一来,双方之间的形势突变。刚刚这头的养尸人还守得很吃力,现在却又开始形成了强有力的反击,电鬼和飞头降开始支撑不住,纷纷朝外面退去。 将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七爷那老头子突然整个身体一纵,就像是被风吹起来的风筝一样,飘飘忽忽到了半空中,看向电鬼退去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他娘的,到底谁谁在后面,给七爷我滚出来!” 老头儿声音其实略显沙哑,但是这声吼却显得中气十足,以至于我们全都被他给吓了一跳。然后就见老头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紫色符咒,猛地朝前一扔,符咒自动燃烧起来,许多蓝幽幽的火苗朝前飞去。 “是驭鬼寻人术。”上弧月说道。 蓝色火苗飞行的速度很快,七爷跟在它们的后面,上弧月我们则悄无声息地跟在七爷后面不远的地方,一直飞了大约有上百米,那些蓝色火苗突然全都停了下来,在一棵大树的四周散开形成包围状。 “出来!”七爷断喝了一声。 然而这声怒喝却并没产生任何的效果。大树上的叶子随风摆动,自然而随意,没有一点儿不正常的模样。 其实在这时候,我胸前的龙马鳞片已经有反应了,一个小型的迷障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迷障的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复杂程度却不低,显然布设迷障的人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可能被别人发现,所以在此之前做足了准备工作。 “你以为不出来我就没办法了?”七爷冷笑一声,“王八犊子,想要绝我们狼家的种,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老头儿说着,嘴巴里面念念有词,那些围在迷障四周的蓝色鬼火全都聚拢到了他的身前。紧接着,就见他两手中指对在一起,朝那些火苗猛地一戳,火苗瞬间化作千万点火星子朝迷障上飞了过去。 “这是啥意思?”我纳闷地问。 上弧月眼睛盯着那边:“你忘了之前康三爷用萤火虫破障的手法了么,和眼下这种方法是一样的。所有的迷障,就算再精妙也不可能到达无懈可击的程度,这些火星子见缝就钻,只要根据它们的运动轨迹来进行推演,迷障自然就能破开了。” 话音未落,就见七爷已经发出了冷笑:“我说里面的人,阎王爷正点你的名呢!” 紧接着就见到一点火光在迷障所在的位置燃烧起来,随即火势暴起,一股黑雾随着大火四散开来,黑雾中数个人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七爷,别,别,我们是郭老大的人,别杀我们!” “郭老大?” “呼”的一声,原本已经有一人来高的火苗全都灭了下去。七爷站在那里,微微弓着腰背着手:“郭老大为什么要来对付我们?” “这个……我们老大也是无可奈何啊。”其中一个脸上已经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男人说道,“冀北十多个大派的人联名给我们老大下了最后通牒,直接给了他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么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对付你,要么那十几个门派就把他给灭了。我们老大没办法,所以才……” 七爷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知不知道是谁指示那十几个门派那么做的?” “知道。”男人低着头道,“但不……不敢说。” “哼,看样子是那小子来报仇了。”七爷冷冷说道,随即转过头朝四周看了一圈儿,大声说道,“行,既然事儿是我们做出来的,你要报仇我们也没话说。不过,我老头子还是想为我们这一族人说句话。” 我知道老头儿这话是在和我说。此时的我倒是挺想知道,这家伙到底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在竹筒里囚禁那么多灵魂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出那个能吸引魔物的诱饵。以你的灵魂强度,正常来说早就应该成为我们培养诱饵时用的材料了,但是我们却一直没用过你的灵魂,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想杀你。” “呀呵!” 我心说这老头子还真能说,难道把我关了那么多天还是想保护我不成? 只听老头儿继续说道:“我们这派养尸人啊,最近几年已经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平时就靠着做点儿死人的生意来养活自己,偏偏这最后的活路也因为你被封死了,你想我们能不觉得怨恨么?” “当初把你抓来这件事儿,我根本就不知情。等到后来听说这件事儿之后,我还劝过小辈们,让他们放了你。但是我们有顾虑啊,生怕一把你放了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这事儿就一直拖到了后面。其实你仔细想想,在你被困在竹筒里的这段时间里面,我们有对你做过些什么么?” 听他说到这儿,我不由愣了一下,心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尽管那些天里面经常会被狼一杰他老爹吓唬,但是这些养尸人还真没用过什么手段来对付我,除了哪儿都不能去以外,我在竹筒里过得还算自在。 上弧月突然在旁边问了一句:“这位七爷算是养尸人里面辈分比较高的一个,他现在就在咱们眼前,你要是想报仇,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 “刚才我确实挺想报仇来着。”我皱着眉头道,“可是听他说了这些话,我觉得这老头儿说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他们好像真的没打算把我给弄死。” 我说着,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上弧月那边,想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但是这红毛狐狸倒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目视前方微微笑着说道:“这种事儿还需要你自己去判断,我可什么意见都不会给你,否则以后养成了依赖性就不好了。” 我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想起刚才这红毛狐狸说的“维持冀北力量平衡”,于是道:“算啦,反正这回他们养尸人也死伤了不少,师父也在信里说了给他们个教训就行,我就放过这些家伙吧。” “不错。”上弧月摸了摸我的脑袋,“在这点上你可比我做得好,如果是以前的我遇到这种事情只会顾自己痛快,才不会管什么平衡不平衡,非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才行,为这性格吃过不少亏呢。” 我又看向了养尸人那所大宅子的位置,只见原本被黑压压一群电鬼围住的宅子已经重新恢复到了平静之中,恐怖的飞头和灯笼鬼也全都消失了,估计是达到了我那老鬼师父“点到为止”的要求,全都撤退了。 “你们就这么把养尸人给放过了?”旁边的韩晴眼睛里突然显现出点点光芒,声音相比平时甚至显得更为尖利刺耳一些,“哼,我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养尸人曾经把我杀死嫁给魔鬼,这仇不共戴天,我非要让他们死绝了不可!” 韩晴说着,周身“腾”地一下暴起一圈儿的黑雾,与此同时身上的黑色纸衣服开始燃烧,上次在河里见她穿着的那套红色嫁衣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好像是全身在滴血一样。 老一辈人都说穿着红衣服死去的女人死后会变成厉鬼,韩晴显然就属于此类。这种“先天”上的优势加上后来吸收掉那大魔物获得的能量,让这女鬼成为了一种近乎魔的存在,估计也就差被天雷劈上几道度劫了。 “别冲动!” 上弧月见情况不妙,手里红光一闪,按在了女鬼韩晴的天灵盖上。但是这显然并没有多大的效果,相反上弧月的手底又是一阵烟雾腾了起来,韩晴那本来蓝色的眼珠转瞬变成了红色,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两团火焰在里面燃烧一样。 “别管我!” 女鬼的声音空灵,身子一抖竟然把红毛狐狸硬生生地给震开了一米多的距离。然后这家伙直接就朝上弧月布设的迷障上撞了上去,要不是红毛狐狸把迷障扯掉的速度快,恐怕就会遭到反噬了。 那老头儿说了一番话之后,见周围没什么动静,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察觉到眼角闪过一抹红色的光。老头儿不禁大惊失色,猛地朝旁边一闪,但是韩晴的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拽住了他的脖子。 “七爷,你还认识我么?”韩晴用颇为阴冷的语气说道。与此同时,我分明看见她的两只眼睛里面流出殷红的鲜血,这血让她看上去比之前要恐怖多了。 老头儿被卡住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从他那惊恐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显然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是何方神圣。韩晴放肆地大笑起来:“上次没能把你们给弄死,结果还被你们施法关进了竹筒里。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不仅要让你偿命,而且还要在临死之前好好地折磨你。” 她这么说着,一直垂在身体一侧的那只手抬了起来,猛地朝七爷的一只胳膊抓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黄三太奶归来 七爷那老头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喉咙被卡住没法念咒语,四肢却灵活得很,胳膊迅速一翻转,想要从韩晴的手里挣脱出来。 但是他却完全低估了这女鬼的力量。眼下韩晴已经不再受之前那种禁制的束缚,相当于多半个大魔王了。哪怕七爷在养尸人里面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仍然和她实力相差悬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之后,老家伙的右胳膊被韩晴摘黄瓜一般拉了下来。鲜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露出的森森白骨恶心而可怖。 女鬼随即换了个手,又去拧老头的另外一条胳膊。 树下还站着那两个被火烧黑的另一派的养尸人,见到这情景互相看了一眼,像是老鼠一样溜了。 “韩晴,够了!”上弧月在后面大声喊了一句,“鬼使的信里有过交代,给他留一条活路!” 然而此时的韩晴已经红了眼,又哪儿会听上弧月的这些话。也正巧在这时,七爷忍着剧痛,左手结出一个道家降魔手印,朝韩晴的胸口戳了过去。 一道不甚浓烈的煞气在韩晴身上弥散开来。七爷这用尽全身力气进行的攻击,产生的破坏力连皮外伤都不够,却让女鬼变得更为愤怒。血光闪过,七爷的左胳膊被她以同样方式卸了下来,扔到地上。 “不行,这家伙现在魔性这么强,过一会儿杀得顺手,会把所有养尸人都杀光的。”上弧月在旁边急道,一转头突然看见忽上忽下飘在空中的小鬼莲儿,突然就有了主意。 红毛狐狸一伸手将莲儿抓在了手里,小鬼被吓了一跳,来回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此时七爷的叫声愈发凄惨,韩晴露出一个再诡异不过的笑容,将老头身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看那样子是要拆腿。 “韩晴,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就对莲儿不客气了。”上弧月喊道,“你怎么对付那老头,我就怎么对付莲儿,让这小鬼给他陪葬!” 红毛狐狸的这一举动把我和小狐狸全都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该不是疯了吧。我看着被她抓在手里手脚乱蹬的小鬼儿,觉得可怜巴巴的,伸手想要抢过来,却被红毛狐狸一把推开。 女鬼韩晴那已经握住七爷脚踝的手,在听到上弧月这番话的时候瞬间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用那双正在流血的眼睛看向上弧月。 “把他放开!”红毛狐狸手里抓着小鬼莲儿,朝韩晴威胁道。 本来眼里满是杀意的女鬼神情突然显得有些迟滞,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那只拎着七爷脚踝的手轻轻放开,朝红毛狐狸这边飘了过来。 我那会儿害怕极了,生怕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然而上弧月却没等韩晴到自己跟前来,已经一扬手将小鬼儿扔给了她,随即转个圈儿直朝着七爷那边飞过去了。 韩晴把小鬼莲儿抱在怀里,身上猩红色的嫁衣随着熊熊的火焰消失,重新换成了那身黑色的衣服。看到这情景,我们就知道女鬼眼下已经恢复了理性,不会再轻易杀人了。 而这时候,红毛狐狸则拽着全身是血的老头儿,飞快朝养尸人那所大宅子飞去。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才重新飞回到我们这边。 “没事了?”上弧月看向抱着屁帘儿站在那里闷不吭声的韩晴,平静问道。 女鬼的眼神愣愣的:“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因为还没有到杀他的时候。”上弧月道,“这位七爷,在这派养尸人里面算是个核心人物,而且老谋深算。要是没有他,这派养尸人早就已经被那些激进派给灭掉了。现在你杀了他不要紧,但是鬼使的计划就会被打破。” 韩晴抱着莲儿没说话,我看看上弧月:“这就算是完了么?”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红毛狐狸朝我一挑眉毛。 我朝远处那所大宅子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说道:“就算不能把这些人给杀了,烧了他们的宅子总可以吧,要不然我总觉得自己被关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太吃亏了。” 上弧月想了想,带着我们几个人飞到那片宅子的上空,手里突然朝下抛出一个大火球。掉下去的火球刚好落在一间屋子的顶端,“轰”的一声,整间屋子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呶,就这样子好了。”上弧月看看我,“估计等他们把火扑灭,半个宅子都该被烧没了。” 我挺不情愿地点点头,心说竟然还给这些养尸人留了半个宅子,真是便宜他们了。 这事儿到了眼下这种程度,基本上算是告一段落了。虽说韩晴和我都觉得不够解气,但是上弧月却安慰我们道:“放心,这些人我们可以留着以后再去收拾,但是现在必须要留着他们的命才行。” 红毛狐狸说到这儿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呼的风声,与此同时只见一大片黑云朝我们这边涌了过来。 这情景把我给吓了一跳,心说难道这又是养尸人使出的什么鬼把戏?却见上弧月朝我们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然后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撤掉了迷障。 “扑啦啦!” 那团黑云很快到了我们的眼前,这时候我们才终于看清楚,原来这黑云是许多蝙蝠凑在一起形成的。这些蝙蝠不断扇动着翅膀,嘴巴里发出“吱吱”的高频率声音,似乎是在传达着什么消息。 上弧月点点头,这片黑云打了个卷,顿时四散开来。 “刚才是咋了?”我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似乎显得有些高兴:“黄三太奶回来了!” 黄三太奶? 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离开的那个行为左派都挺奇怪的老太太,奇怪地问上弧月:“黄三太奶不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应该死了么?” 对我的问题,红毛狐狸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只顾一边拉着我的手朝前飞一边说道:“等你看到她就明白了。” 十分钟之后,我们到了距离狐狸姐妹那片树林不远的地方。还没等靠近,我就发现那边有古怪。第一眼见到的是从地面弥散到半空中的煞气,那浓度简直到了和魔物相媲美的程度;等到距离再近一些,便能看到煞气中出现了丝丝点点的金色光芒,看上去和佛光的模样颇为接近。 这让我不由觉得有些惊诧,因为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毕竟妖魔的煞气和神佛的光芒按常理来说是天生相克的东西,可是下面的煞气和佛光却交织在一起,难道代表的意思是半正半邪? 女鬼韩晴也早早看到了这景象,忍不住凑上前来低声问我:“哎,那个黄三太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她这话倒把我给问住了,以为我们之间的接触并不算多,以至于现在我甚至连对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不过之前在文家桥闹鬼的那件事儿上,黄三太奶可是显出了实实在在的本事,连上弧月与之相比都差了很多。 “黄三太奶……是个挺厉害的老太太。”在韩晴询问的目光中,我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没多大意义的答案。 韩晴想了想:“我看我和莲儿还是躲进你的书包里面吧,要不然过会儿会被那些金光伤害到。”她说着,化成一缕紫色烟雾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们很快落到了树林前面的那块空地上,眼前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那煞气和金光所在之处。刚一开始,由于表层的煞气太浓重,我们并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 可随着我们靠近,那些浓重的煞气竟然一点点散开,最后里面金光朝外猛地崩裂出来。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耀眼的光芒之后,发现里面盘腿坐着一个老太太。 虽说挺长时间没见过她了,但是眼下头脑中那些记忆又被重新唤醒,我心说这老太太完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啊,反而看上去比以前更精神了。 对这位黄三太奶,上弧月显得很是尊敬,拉着我和小狐狸上前,轻轻鞠了一躬。 小狐狸依葫芦画瓢,然而我却只顾呆呆地发愣。黄三太奶那双很亮的小眼睛先是从狐狸姐妹身上扫过,然后看向我这边,原本就皱纹颇多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笑意。 “你这小娃娃,是不是不认识我啦?”黄三太奶问道。 我还是有点发懵,心里想什么随口就说了出来:“认识,你是黄三太奶!就是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到我这么说,黄三太奶笑意更浓,脸上的皱纹愈发深而且多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以前的我是活的,现在的我已经死了嘛!” “啊?” 听到她的话,我不由觉得有些吃惊,心说难不成眼前这老太太是个鬼不成?可是鬼我见得多了,温柔的有,凶恶的有,身上发着佛光的还就真没见过。 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黄三太奶再次从喉咙里发出“嘿嘿”的古怪笑声:“修佛修道之人把这称作元神出窍,虽然肉体已经没有了,但是魂魄仍然是聚合的状态,不受冥界管辖。如果参悟能力强的话,修炼的精进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模拟未来的迷阵 虽说黄三太奶和之前在我印象里的那个老太太一样,显得有些古怪,但是此时对我的态度很友善。因为这,我也并不怕她,好奇而又显得挺礼貌地问道:“太奶,你身边为啥既有煞气又有佛光啊?这两种东西不是不能在一块儿的么?” 黄三太奶先是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看红毛狐狸,沙哑地笑了一声说道:“看来这一年来,你带着这小娃长了不少的见识啊。” 上弧月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挺聪明”,我顿时觉得挺高兴。对孩子来说,被夸赞聪明就和女人被称赞长得漂亮的效果是一样的。 “煞气和佛光交织在一起,这有两种解释方法。”这时黄三太奶才看向我,“眼下我只剩下这副极阴之体,偏偏修炼的是仙佛之道,两种气交织碰撞,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听得还算明白,点点头。 “至于这第二种解释,那就是两种气息在互相较量。”黄三太奶顿了顿,继续道,“小娃,你应该听说过‘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句话。两种气息谁胜谁败,就看我在修炼的过程中心中是不是会产生杂念。要是生出作恶之心来,最后佛光自然会被煞气侵蚀。” “哦。”我点点头。 黄三太奶说的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地方,如果说真的能给我什么启发的话,无非是让我明白了坚定信仰有多么重要。 但是老太太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觉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先是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后,她用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一辈子好好过,别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 “嗯?”我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黄三太奶的,“啥?” 黄三太奶笑了笑,满脸都是皱纹:“没啥,让你跟着你上弧月姐姐好好学,不管能不能帮到别人,起码也要学会点儿自保的能力。” 她这番谆谆教导显得有点儿没头没尾,以至于我不由露出满脸狐疑的表情。但是没等我继续发问,身后的上弧月先说话了:“三太奶,您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黄三太奶朝我扬扬手,我回到了上弧月旁边后,她才说道:“这次之所以回来,是想给你们送来一样东西。弧月,你还记得之前我曾经演算过未来几年的天数变化么?” 红毛狐狸点点头:“因为那件事,三太奶你还折损了许多年的阳寿。” “没错。”黄三太奶点点头,“天机演算的结果,我当然没有办法告诉你们。不过我在外修行的这一年里面,却利用生前最后的那些灵气做出了一个类似天数演化过程的迷阵。进入迷阵中的人,能够看到未来的某些可能。” “未来的某些可能?”上弧月不禁皱了皱眉,“这难道不算是泄露天机么?” “不算,因为仅仅是可能而已。”黄三太奶的小眼睛里发出某种很是精明的光亮,“我想你应该知道,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事情,都会对将来产生影响,只不过影响有大小而已。” 红毛狐狸表示赞同:“佛家讲的因果,就是这个意思。” “想要知道将来世界确切的走向,对有大成果的佛陀来说要开启慧眼,而道家真人则需要演算。至于普通人,就只能靠猜测了。虽说这种猜测并不像佛陀和真人的手法那样精确,却也有因果的关系在里面。” “我的这个迷阵,采用的就是最后一种方法。不同的人进入到迷阵之中,会得到许多不同的结果,而这些结果便是未来可能出现的走向。” 老太太说到这里,原本放在腿上的双手朝上一举,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似乎是银或者其他金属制成的,闪闪发亮。方块表面被横纵线条分成了许多小方块,那形态就好像是多阶魔方。 “呶,这个就是展开那个迷阵的东西。”黄三太奶说道,“这东西我就给你们了,至于你们在里面看到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有多大的用处,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上弧月把银色方块拿在手里,我分明清楚地看到她的双手微微朝下坠了一下,可见这方块的重量不小。我和小狐狸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东西,全都忍不住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只觉得冰凉而且光滑得出奇,就好像是摸在了冰块儿上一样。 我围着这金属疙瘩转了半天,忍不住嘟囔道:“照那么说,这东西变出来的迷障里面发生的事儿就是有可能成为将来,那咋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呢?” 我这话才出口,站在旁边的上弧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刚才还说你挺聪明,结果这么快就犯傻了。这个东西可不是预测哪个是真正的将来用的。” 我看向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不明白这红毛狐狸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比如当你知道今天去河边捞鱼会掉进河里,那么你还会去河边么?” 我想也没想地回答:“当然不会去了,要不然不是傻么?” “这东西的作用就是这样。在未来没有成为现在之前,它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定数。如果我们能够看到自己每种做法造成的结果,那只要避开那种做法就可以了。” 红毛狐狸说完看向我,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我听明白了没有。 不过说实在的,我这脑袋当时这不咋灵光,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办法领会这种因果之间的关系。耳朵里只听到黄三太奶说:“这东西每个人最多三天使用一次,否则的话会对灵魂造成伤害。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弧月,照顾好他们两个。” 黄三太奶这么说着,周身的金光盛了几分,煞气也开始翻滚起来。盘腿坐在地上的老太太突然腾空而起,朝着西南方向飞去了。 “啊,我明白了!” 这时候的我脑子好不容易转过弯儿来,算是弄清楚了上弧月刚才那些话的意思,赶忙说道:“就是说,我们如果知道自己做的一件事儿会弄出不好的结果,那就可以不做这件事儿,坏结果就不会发生了,对不对?” 我对自己弄清楚了这一关系感到兴奋不已,可是抬头一看,却见狐狸姐妹双双用同情的表情看着我。我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黄三太奶已经走了。 红毛狐狸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带着满满揶揄味道的语气说道:“唉,三太奶眼中的‘聪明娃’标准也忒低了点儿。” 我知道红毛狐狸是在讽刺我笨,顿时觉得挺不高兴,很是不服气地辩解道:“要是别的孩子,恐怕现在都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信满满,可是话音没落就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小狐狸翘了翘鼻子:“我早就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再说话,蔫头耷脑地跟着狐狸姐妹回到树林里面去,心里却暗暗地想,你这只小狐狸能算是个普通的女娃么? 上弧月将那沉甸甸的铁方块放在石桌上面,尽管放得十分小心,最后仍然免不了地发出了“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 我的好奇心早在看到这这块儿金属疙瘩的时候就已经起来了,此时忍不住道:“咱们先进到里面去看看吧。” 我才说完这话,上弧月两手一合,发出“啪”的一声响:“糟了,忘了没问黄三太奶怎么才能开启迷阵!” 眼下那老太太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了,想要追自然不现实。我想了想:“要不然用我的小石头试试?” “只能这样了。”上弧月点点头。 于是我把一只手放在那金属方块上面,另外一只手拉住上弧月。随着胸前的龙马鳞片产生反应,我的头脑中开始一点点出现迷阵的轮廓。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迷阵竟然会复杂到那般程度。按照以往的经验,龙马鳞片将完整的迷障呈现在我的脑海中也就是一两秒钟的事情,可是这次,许多线条和图形在我的头脑中不断穿插重叠,没完没了。 四五秒钟之后,我就开始感觉到头部有些发晕。又过了几秒,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像是突破了我脑容量能承载的范围一样,顿时让我感到头部产生了一股恐怖的刺痛感。 “啊——” 就在我这叫声刚刚响起来的时候,旁边拉着我手的上弧月猛地一用力,就将我的另外一只手从金属方块上面扯开了。我觉得四周一片天旋地转,狐狸姐妹的身影全都变成好几个,齐刷刷地看向我。 耳边传来了上弧月的声音:“躺下,大口喘气,我会传递给你一些力量,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按照她告诉我的方法去做,随即感到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脑门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从那里传进了我的脑海中。过了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的意识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刚才我咋了?”我看向红毛狐狸,有些纳闷儿地问。 上弧月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迷阵已经不能靠分析的方法来破解了。其实我早该想到,可以模拟出无数种未来的迷阵一定极为复杂。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拉开,你这小脑瓜可能已经被撑爆了。” 第二百四十章 我可以帮你啊! 这话听起来未免太过新奇。一个阵法结构图竟然能把我的脑袋给撑爆?那得多大的信息量才行啊。 不过后来再仔细想想,按照黄三太奶的说法,这玩意儿可是能够表现出未来各种可能的变化趋势的。一个拥有无限种变化方式的迷阵,内含的信息量自然不可小觑。 没办法分析阵型结构就没办法找出破阵的方法,而且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哪怕真的完全分析出了这迷阵的结构,红毛狐狸有没有能力将它解开还值得怀疑。 难道黄三太奶好不容易送到我们这里的高级货,就这么在我们手里变成铁疙瘩了? 小狐狸歪头看着金属块儿上那可以映出人影的表面,突然幽幽说了一句:“你们可以去找影子姐啊,她那个球没准管用呢!” 听到小狐狸的话,我才想起来影子手里的那个游龙金球。那东西是专门破阵用的,还真有可能起什么作用。 上弧月显然也和我一样是才想到这点,略一思索后便转身出了树林。没过几分钟,她便带着影子急匆匆赶了回来。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虽然影子的眼睛显得挺精神,但是没扎起来略显散乱的长长头发足以证明这丫头刚刚是被上弧月硬生生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呶,就是这东西。”上弧月指着桌子上的金属疙瘩说道,“我们没办法解开这上面的迷阵,想看看你的游龙金球能不能管用。” 影子把游龙金球托在右手掌心里面,还没做出什么动作,上弧月又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太过勉强。” 影子点点头,手中的游龙金球从她的手中脱离,在半空中高速旋转起来。上面那些咒文随着金球的旋转开始不断发光,继而从金球上脱出,堆叠在一起变成一条小小的金龙。 “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都在旁边看得呆了,还没来得及再多发一些感叹,就见那条盘旋在金属疙瘩周围的金龙身上光芒爆闪了一下后,便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随后,我们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很是神奇的体验,感觉周围的景物猛然间放大了无数倍。然而这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随后的感觉更是难以形容。 我还能感觉到上弧月她们仍然在我身边,但是却看不见她们。不仅如此,我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我整个儿就像是空气一样,可以进入到任何空间里,可以聚合也可以发散。 然后我就发现眼前的景色起了变化,我看到自己的家,看到平时再熟悉不过的邻居。奇妙的是,我还可以看到他们每个人的变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又产生了怎样的结果。所有人从现在到未来某个时间点生活,村子里在未来将会发生的变化,无一例外地被我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甚至看到自己上了小学,爷爷奶奶的身体由挺直逐渐变得佝偻。尽管在这个世界中我没有实体,但是却仍然感觉到心里不是滋味。 但是在看到这些东西的过程中,我却也发现了某些让我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 就好像是在电影中删除了某些镜头,这些未来的场景并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比如我能看到冀北这块土地在可能的未来中会经历恐怖的毁灭性灾难,可这些灾难到底是什么却看不到,只能看到灾难产生后的断壁残垣和地上各种死状的尸体。 再比如我在这里看到的自己,就有许多经历没办法完整地展现出来。我能看到自己在以后可能会跟着狐狸姐妹在冀北这块土地上来回穿梭,可偏偏没办法弄明白为为什么要这么做,显得没头没尾。 而且,所有演变都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可见黄三太奶这迷阵可以模拟的未来,仅仅限于最后几年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耳朵里听到红毛狐狸的声音。她的话是对影子说的:“可以了,把游龙金球收起来吧。” 这声音响起后没几秒,我头脑中那种被各种信息充塞的感觉瞬间退去,然后又经历了周围景物迅速缩小这一变化过程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树林的石桌旁边。 在场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是我先叫喊起来,指着桌子上的金属方块儿道:“这迷阵好像缺点儿东西,重要的场景我一个也没看到!” “我也是。”小狐狸在旁边高声地附和着,“姐,是不是黄三太奶做这东西的时候,忘了没把那些东西加进去啊。” 上弧月轻轻摇了摇头:“我猜,也有可能是三太奶故意不让我们看的。” “为啥?”我和小狐狸齐刷刷地问道。 红毛狐狸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难得听到这个聪明绝顶的七尾灵狐用这样一句话来打发我们。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想要确定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的。可是最后除了觉得这张脸长得挺好看以外,就什么别的都没看出来了。 我觉得挺没劲,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嘟囔道:“黄三太奶给咱们这东西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咱们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预测么。现在倒好,就可以看到这么一点儿,也忒没用处了。” 站在我身后的影子刚才满脸懵逼地被拉进了那个奇妙的世界里面,此时听了我和上弧月的对话,聪明的她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个类似模仿的金属疙瘩的作用,这会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也不算没用啊,我刚才在里面还看见今年小学考试的试卷了呢!” “啊?”我突然就来了精神,“试卷?那你有没有看过一年级的入学试卷啊,给我说说呗!” 脑袋上突然被上弧月用她那纤细的手指弹了个脑瓜崩,红毛狐狸略带笑意说道:“就算看见了也没有用。别忘了这只是可能出现的未来,没准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让未来的走向改变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暗暗盘算,一定要在考试之前那天进入到这个世界一次。因为那时候考试试卷已经印出来了,甭管未来怎么变化,试卷内容肯定改不了了。 正在我出神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小狐狸突然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我们几个人不禁全都好奇地朝她看过去,却听小狐狸喊道:“天都亮了,过会儿咱们还要去上课,可我今天还没怎么睡觉呢!” 于是我们几个在狐狸姐妹的树屋里面稀里糊涂地睡了一个小时后,只能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朝学校走去。我让上弧月和影子拽住我的两只手,以便能够在走路的同时也可以半眯着眼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学校。 才进大门,突然就感到身后一阵劲风扑了过来。在那一瞬间,我感到心头一紧,随即就觉得后背被某人使一股大力拍了一下。 “啪!”声音很脆。 “林希伟,我今天去你家找你了!”文娟那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即她像是才注意到我旁边的几个女人,打招呼道,“上弧月老师好,影子姐,上弦月,你们都在啊!” 我本来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结果莫名其妙被这胖丫头给拍了一巴掌,起床火顿时上来了。想要满脸愤怒地转过身去,可是两只手却还被影子和上弧月抓着呢,所以只能勉强把头转过去:“你干啥啊!别理我,烦着呢!” 虽说文娟在我看来属于脸皮挺厚的那一类姑娘,但是眼下毕竟旁边还有三个人看着呢,突然被我这么一吼,刚才那笑脸立刻就阴下来了,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哭鼻子。 就在这时候,上弧月却又在旁边习惯性地给了我一个脑瓜崩,转而去拉住文娟的手,笑眯眯说道:“跟老师一起走,别理他!” “嗯!”刚刚还是一副晴转阴模样的文娟,听到上弧月的话似乎是觉得有人替自己撑腰了,顿时又显得高兴起来,朝我翘了翘鼻子。 虽说一开始我挺生气,但是刚刚看到文娟差点哭鼻子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生怕这小妮子一哭起来止不住,然后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告我一状,到时候我就又麻烦了。所以看到眼下这情景,我不由感谢起了红毛狐狸。 文娟拽着上弧月,那脸上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说道:“上弧月老师,你的手真软。” 拉倒吧!我在她们前面撇撇嘴,心说这丫头明显是想要拍马屁啊,只不过拍的手法不太高。 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这胖丫头又说话了:“老师,你长得真好看,我也想长你那么好看。” 我在前面听到这话,更觉得鄙视了。可是在红毛狐狸那里,这话似乎挺受用。只听上弧月“噗嗤”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其实你也很漂亮呢。不过你真的想变成别的样子的话,我可以来帮你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冷水浇头减肥法 听到这话,不仅是我觉得惊愕,文娟的眼珠子也直了:“上弧月老师,你是跟我说着玩儿的么?” 在我们这个小小的丁官屯,上弧月姐妹的身份早就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村民们都模模糊糊地知道上弧月是一只挺厉害的狐狸,平时经常三五成群地议论这事儿。所有人似乎都产生了一种共识:这狐狸神通广大,能做许多平常人做不成的事儿。 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文娟听到上弧月说要帮她,会变得那样激动了。 没等红毛狐狸回答,我已经忍不住地在前面泼她冷水:“她就是在和你开玩笑!” 然而文娟这回却没理我,而是依然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盯着上弧月。红毛狐狸笑得很好看:“放心,如果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去做,一定能变得越来越好看。” “怎么做?”文娟的眼睛里泛着光,脸上的颜色红扑扑的,看样子很是激动。 上弧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低声说道:“今天晚上七点,你去村西头的河边对着月亮鞠三个躬,月亮上的嫦娥姐姐一定能让你变得更漂亮。” 旁边的我听到这话,心说这算是哪门子方法。要是对着月亮鞠躬能变漂亮,全世界的女人不都那么去做了?在我看来,这完全是红毛狐狸耍弄人说出来的鬼话。 但是文娟这傻姑娘此时却完全沉浸在“变漂亮”的美梦中,完全没有我这些想法,仍然带着天真的眼神问:“就这样就可以了?” 上弧月点点头:“就这样就可以。不过这事儿必须要你一个人去做,不能带着别人。” 她的话简直让我觉得离谱了。如果不是对上弧月有深入了解的人,听到这番话极有可能会觉得这家伙是在给小女孩儿设计圈套,以便趁机拐卖。 文娟确实挺傻,对上弧月这莫名其妙的话竟然全都相信了,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放心,我肯定不会带着别人,就我自己去。” 红毛狐狸摸了摸她的头,朝我们挥挥手就走进了办公室里。我、文娟和小狐狸走进教室,等着上第一节课。 “哎,你还真信上弧月说的话啊?”我低声对旁边的文娟说道,“我就不信对着月亮鞠躬能变漂亮!” 对天发誓,我说这话真心是为这胖丫头好,省得她大晚上白白地去村西头跑一趟。可却没想到这家伙却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白了我一眼说道:“林希伟,你就是不想让我变好看!” 得!我一赌气,干脆不和她再说这事儿了,心说你就等着被上弧月给耍弄吧——虽然我并不明白这红毛狐狸到底为什么要戏耍这胖丫头。 上午的课程对我来说实在难熬,毕竟昨晚我和小狐狸都没怎么睡觉。结果一共四节的课程,被我睡掉了一大半,每次都是在老师的吼声中清醒过来,过不了几分钟又睡着了。 不过到了下午,情况就变得好了许多。一节体育课,上弧月专门把我和小狐狸叫到了器材室里面,明着是说让我们去整理器材,实际上我们俩在里面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最后,我还不忘和上弧月问起早上她对文娟说的那些话:“你为啥要骗她去村西头的河边去给月亮鞠躬呢?” 红毛狐狸“噗嗤”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算是骗她吧。拜月亮确实没什么用,但是如果她今天晚上到河边去转一圈儿,却的的确确能变得漂亮。” “啊?”我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到底是咋回事啊?” 上弧月轻轻笑了笑,眉眼之间又出现了那种让人很是捉摸不透的表情,颇显调皮地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今晚我和小月会偷偷去河边看,你去不去?” “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当然要去,我就要亲眼看看,这红毛狐狸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以让文娟那样身形彪悍的胖丫头变得好看。 夜晚的降临比我想象中要慢了一些,毕竟随着天气的回暖,昼长夜短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放学后我连家都没回,直接来到了狐狸姐妹这边。好不容易挨到夜幕降临,月亮已经在天边露头了,上弧月放下手里的线装书,招呼着我和小狐狸朝外走去。 “阿嚏!” 才走出树林,我就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大喷嚏,心说刚才这天气还挺暖和呢,怎么转眼之间就刮起小凉风来了?我不由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 等我们来到村西头的时候,文娟还没到。上弧月让我和小狐狸等在原地,她离开了一小会儿,随后不知从哪里提来了一个大号的红色水桶。 看到上弧月提着这么个东西走回来,我不禁纳闷:“这是做啥用的?” 红毛狐狸看看我:“你平时好像挺不喜欢文娟的,是不是?” 听到她的这个问题,我觉得莫名其妙,当时仍然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以前总是欺负我,还大嘴巴,经常到老师那里告我的状,我可讨厌她了!” 上弧月露出一种狡黠的笑意:“这次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呶,这水桶给你,等会儿你在河里灌满水,看到文娟过来,就一股脑倒在她的头上。” “啊?”我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那她还不去找我爷爷奶奶告状啊!” 红毛狐狸摇摇头:“不会,你只管倒水就行,我会设置一个迷障,让她看不见我们,到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谁倒的。” 听她这么说,我仍旧觉得十分疑惑:“可是为啥啊,你又和那妮子没有仇,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捉弄她,所以才故意骗她来这儿的?” 上弧月朝我挑了挑眉:“我可没那么无聊。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之所以让文娟到这里来,是真的想让她变得更漂亮一些。要想变漂亮,还就非得被浇上这一桶水不可。” 我当时差一点儿脱口而出“上弧月,你该不是疯了吧?”但是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以及那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冷静眼神,我不由将话又咽进了肚子里面。 正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扑啦啦鸟雀被惊走的声音,小狐狸眼睛比较尖,立即低声说道:“文娟从村里过来了。” 红毛狐狸将目光朝我这边投来。尽管我仍然觉得满腹狐疑,却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到河里装了一桶水。上弧月带着我和小狐狸飞到半空中,默默等着文娟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正逢农历十五日左右,月亮倒是圆得出奇。文娟那胖丫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冷水泼头,只是借着清冷月光的照耀慢慢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看着这丫头走得那么慢,我不禁觉得着急,因为红毛狐狸拿来的这个水桶也太大了,悬在半空中的我只能提着它,时间长了手酸得很。 好不容易,文娟才走到了河边。这胖妮子一副郑重的表情,仰头看着月亮喃喃说道:“求嫦娥姐姐让我变得漂亮一些。”说完之后对着月亮三鞠躬。 此时我们三个已经飞到了文娟身体的正上方。上弧月拍了拍我的后背:“可以倒水了。” 我这会儿是真快拎不动那水桶了,听到这话赶紧将桶起来,咬咬牙“哗啦”一下将里面的冷水朝文娟的头上倒去。 这妮子此时已经鞠完了三个躬,转身就要走了,却不成想却被当头淋了一桶水,那模样就别提有多狼狈了。 小妮子满脸懵逼地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见。我眼看着她抽动了几下鼻子,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没命朝家里跑去。 这边上弧月却轻轻拍了一下手,说了一句“齐活”,然后笑眯眯看向我:“怎么样,这算是替你报仇了吧。” 可是此时的我却一点儿都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想起刚才文娟全身都是水、哭着朝村子里跑的模样,也未免忒可怜了点儿。我甚至觉得有些内疚,心说自己这做法好像有点儿残忍。 见我默不作声,红毛狐狸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脑瓜道:“放心,她不会有事儿。你这么做不是害了她,反而是帮了她呢!” “嗯?”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红毛狐狸,“淋了她一身的凉水,还是帮她了?” “没错。”上弧月点点头,“因为你浇的这桶水,文娟回去之后会得一场重感冒。不过这感冒虽然严重,却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过一个星期左右就会好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在这次感冒之后体重会下降得厉害,最后将会变成个漂亮的小妮子。” 我听着红毛狐狸说的这些话,简直就跟在听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一样。但是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胡说八道,于是问道:“你咋知道她会生病,又咋会知道她生病之后会变好看呢?” “因为昨天在黄三太奶的那个迷阵里面,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我都已经看到了啊!”上弧月颇显得意地对我说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假冒黑白无常 听道上弧月说起黄三太奶的迷阵,我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老太太给我们那样一个迷阵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通过改变事情发展轨迹的方法来改变最终结果,上弧月的做法不就刚好是物尽其用么? 小狐狸这会儿却扬起脑袋,满脸好奇地问:“姐,你昨天连文娟的未来都看了?” 听她的意思,显然是对上弧月关注这么一件小事感到不解。红毛狐狸却轻轻一笑:“不光是她,但凡跟我们有关系的人,他们可能面对的将来,都被我看了一遍。” 在我看来,上弧月这话未免有些吹牛的意思了,于是忍不住道:“咱们就在里面待了那么几分钟,你哪儿能把所有人的未来都看见呢?” “你以为我修炼了这上百年,都是白修炼的啊?”上弧月白了我一眼,“从记忆能力上来说,我可比你厉害了上百倍。再说了,我只是看了未来五天的内容而已,至于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没看呢。” 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红毛狐狸的高明之处了。她不像我那样,总希望能够看到特别远的未来,而是专注于眼前这几天,因为每过三天就有一次进入迷阵的机会,到时候再看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迟。 既然上弧月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再为文娟担心。正想问她是不是应该回去了,红毛狐狸却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今天咱们有两个老朋友会从这边经过,等一会儿他们吧。” “老朋友?”我觉得挺纳闷,“谁?” “东子。” 听红毛狐狸说起东子,我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因为那家伙已经在旱魃袭击517局冀北联络点儿的时候死掉了,当时我还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呢。 “你说的是东子的鬼魂?”我仰头问。 上弧月点了点头。我又道:“那还有一个呢?另一个老朋友是谁?” 她刚想回答,目光却在这时突然绕过我,直直看向前方。 我也随着上弧月的目光好奇地转过了头,发现在河流的另外一侧,有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朝我们这边飘飘忽忽而来。虽说看着像是两个人,但是模样未免也忒怪了点儿:身体高而长,黑白袍子的下摆把脚完全给遮在了里面,更显一种飘然感。 “谁啊?”我感到很是纳闷儿,瞪着眼睛朝那边看。 但是等到他们和我们的距离逐渐靠近后,我却不由朝后退了两步。因为到这会儿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两人的模样了,原来他们之所以显得细高个儿,是因为头顶都戴着一顶大帽子。黑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白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 两人伸着长长的舌头,脸色白得可怕。手里的手铐脚镣一套家伙什儿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哪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家伙,我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们到底是谁:毫无疑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了。 之前我从老鬼师父那里得知,鬼差之类也是讲究个三六九等的。拿冀北鬼世界的鬼卒来说,要受到燕南十二鬼使的管理,因为他们只是冀北鬼世界的“在编人员”。而鬼差们则受到阴司的直接管辖,和燕南十二鬼使基本上处于平起平坐的地位。 至于黑白无常,作为鬼差中的头头,地位还要高上一些。平时人们能够看到的,都只是冥界的黑白无常在人间的虚影而已,但是即便是虚影也足以将人的灵魂給勾走,可见真正的黑白无常有多大的本事。 如果老鬼师父告诉我的那些话都没错,那么眼前这对黑白无常,毫无疑问也只是虚影罢了。不过我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也太他娘的吓人了。传说他们是由吊死鬼变成的鬼差,从舌头上就可以判断传说是真的。 “黑黑黑……白……”我拽着红毛狐狸的衣服,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弧月却笑了笑:“别害怕,这两个你都认识,等他们过来之后你就知道了。” 我心里琢磨来一下,要说之前见过的鬼也算多了,但是黑白无常这种级别的鬼差,我还就真没看见过哪怕一次。该不会是红毛狐狸搞错了吧。 随着两个家伙的靠近,上弧月撤掉迷障,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你们?” 黑无常先开口说话了,语气中显得很是诧异。我一听这声音就听出来了,心说这不是东子么? 我强迫自己抬头朝他那边看去。虽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大长舌头和青面孔显得有点儿吓人,我却仍然透过这些零碎辨认出了这就是东子的面孔,忍不住讶异道:“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咋又变成黑白无常了?” 话音才落,旁边的白无常也说话了,语气中似乎新的有点儿不满的意思:“你这小娃子,光看见他了,就没看见我是谁啊?” 这声音同样显得很熟悉,而且还是个女的。我皱着眉头朝那边看去,一看就乐了:“六姑!咋是你啊?” 想起上次我在冀北鬼世界里看到六姑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负责看守报时金鸡的小鬼卒呢,怎么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升职成为黑白无常了?这也未免升得太快了吧。 两人听到我这么问,全都笑了起来。我正觉得这笑显得莫名其妙,随即就看到了一个让我大跌眼镜的场景。 只见面前的“黑白无常”两人先是把帽子都摘了下来,这样身高就和我们差不多了;随后,他们又将嘴巴里垂下来的长舌头使劲儿一拽,两条血淋淋的舌头竟然被硬生生拽掉了。 “这是假的。”东子把拉下来的舌头递给我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也是假黑白无常,时机身份就是冀北鬼世界的两个鬼卒而已。” 听到东子这么说,我和小狐狸双双露出诧异的表情。我们都觉得挺好奇,为啥这两个鬼卒要装成黑白无常的模样呢? 东子露出一脸苦笑。那张鬼气森森的脸加上这副表情,甚至显得比刚才还要吓人了。只听他缓缓说道:“别提了。今天按照生死簿上的显示,冀北有一个道教大门派的掌门人过世。像他这种级别的高人,平时都是由黑白无常的幻化身来负责接引的,以显示尊重。可是到了指定的时辰,你们猜怎么着?黑白无常没来!” 听到东子这番话的时候,我还并没有搞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还傻乎乎地说道:“没准是黑白无常有别的事儿要做,所以把这事儿给耽误了呢。” 旁边的六姑道:“你小子,以为勾魂和你上学一样能随便请假啊?自从无常二鬼成为勾魂使者以来,这上千年里头还没有一次勾魂被别的事儿给耽误过。更何况今天要过世的这个掌门人,很有可能再经过几世就能成仙,更是马虎不得。这么重要的一次勾魂,黑白无常愣是没来!” 听六姑这么说,我也觉得这事儿挺新奇,不禁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上弧月,心想她之前在迷阵里看得那么仔细,应该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却没想到红毛狐狸赶忙摆手:“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昨天在迷阵里面应该也注意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是看不到的。” 我觉得挺失望,上弧月则看向东子他们,继续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打扮成黑白无常的模样,难道是想装成黑白无常去勾那掌门人的魂?” “没错,这是得到了鬼使允许的,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东子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掌门人虽说是个即将得道的高人,却特别好面子,哪怕死了也讲究个规格。要是普通的鬼卒去勾他的魂,不被他收了才怪。所以没办法,只能装成黑白无常去。” 嘿,我心想那人可真有意思,都要变成鬼了还得嘚瑟一把。也难为东子和六姑了,还得配合着演这么一出戏。 上弧月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只见她若有所思,皱着眉头喃喃说道:“我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儿,要不然黑白无常绝不会平白无故不来。你们鬼世界应该和阴司有联系啊,难道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么?” 东子摇摇头:“联系倒是有,不过只限于鬼使那个级别的,像我们这些小鬼卒只有服从鬼使命令的份儿,不该打听的事情绝对不会去问。” 红毛狐狸点点头,低头看向我:“恐怕只有你师父他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我猜阴司那边可能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因为转世轮回是阴司的头等大事,现在黑白无常竟然连勾魂这种事儿都给耽误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阴司的事儿就让阴司自己去处理吧!”站在一旁的六姑此时已经重新戴上了那顶高帽子,又将长舌头小心地贴在了嘴巴上,朝东子催促道,“咱们该走了,别耽误了大事儿!” 东子似乎还有什么想和我们说,但听到这话只能挥挥手告别,跟在六姑身后飘飘忽忽离开了。 上弧月却依然站在原地,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嘴里依然喃喃地叨咕着:“不对,肯定又有大事儿发生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勾不走的魂 我觉得上弧月似乎有点儿紧张过了头儿,在旁边说道:“就算有事儿也是阴司那儿的事儿,和咱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上弧月想了想:“我看不见得。之前黄三太奶来的时候,其实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憋在心里。为啥之前旱魃作祟的时候她没出现,偏偏赶在了这个时候来,而且还带来了这么一个可以看到未来演变趋势的迷阵?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原因。” 红毛狐狸向来直觉都很敏锐,所以对她这种感觉的确不能小觑。但是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既然已经关系到黑白无常那种级别的人物了,我们自然也插不上什么手。 所以这会儿我见这边没什么事儿了,就嚷着回家睡觉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要故意捉弄我,偏偏这觉就睡不好。先是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满身大汗地醒来,然后正想再次入睡,耳朵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怪声。 “扑啦啦!” 这声音很显然是鸟类扇动翅膀发出的,而且数量绝不算少。之前我有好几次看到过受法术控制的鸟群,这会儿不禁敏感地朝窗外看去。 结果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让我发现月光照耀下的天空中飘过了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紧接着便是一片黑压压的鸟群,似乎正在撵着两人跑。 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我还是隐隐约约地发现,那黑压压的鸟群里面有金光闪烁着,很是不寻常。 “诶?”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儿揉揉眼就朝外跑。结果才出了门,迎头就撞在了在窗外吸收天地精华的女鬼韩晴身上。 “刚才天上……是不是有黑白两道影子飞过去了?”我喘着气问她。 韩晴点点头,表情显得有些诧异:“怎么了?” 一时半会儿我自然没办法把东子和六姑冒充黑白无常去勾魂的事情讲清楚,只是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得去找上弧月!” 可话音没落,刚刚那黑白两道影子出现的地方又有一道红色如同流星的亮光划过。虽然速度很快,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红毛狐狸。 “上弧月!”我大声喊道,可是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边,已经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中了。 女鬼韩晴这时候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说道:“别喊啦,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说完这话,她的眼里闪过一道蓝光,带着我径直朝前飞去。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并不能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从刚才的场景判断东子和六姑遇到麻烦了。红毛狐狸大概也是看到他们从天空中飞过,所以才跟在了后面。 女鬼韩晴的飞行速度很快,我甚至觉得以这家伙的能力,跟上弧月比也不差。没多一会儿,我们便看到眼前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块红白黄色交映的地方,韩晴赶忙朝那边靠了过去。 开头我们并没有看见,反正等我们到了的时候,两方人已经打起来了。 一群乌鸦围着东子和六姑装扮成的黑白无常不停旋转,如果俯视或者仰视这群乌鸦的话,会发现它们整个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东子和六姑围在了漩涡里面。 乌鸦这种鸟向来都以腐肉为生,身上的凶煞之气十分浓重。此时漩涡最中心的几只乌鸦正疯狂地用尖锐的鸟喙朝两人身上啄去,一旦被啄到,两人身上的煞气就会有所损耗。 好在东子他们都会点儿法术,此时将手中那原本应该用来勾魂的铁链子抡起来,链子尾端带着恐怖的火苗,愣是将那些不断围上来的乌鸦和自己隔离开了一个小小的圈子。 乌鸦群的最外围,一个全身发着幽幽金光的白胡子老头悬浮在半空,背着手面带怒容看着眼前的情景。上弧月正站在他的旁边,看那样子似乎是在解释着什么。 “不愧是即将得道成仙的人,神性不低。”韩晴低声在我旁边说道,“如果七尾灵狐想要对付他,估计得费挺大的力气。” 我却在旁边着急道:“先别管那个道士了,咱们快去救东子和六姑,要不然过会儿他们非得被乌鸦啄得魂飞魄散不可!” 这女鬼有个特点,每次要出手之前必须要先来段儿变身不可。在熊熊烈火中,韩晴身上的黑衣服再次变成那身红色嫁衣,全身顿时煞气冲天。 “嗖!” 这家伙直接就朝乌鸦群里面冲了进去,本来正以一个中心点高速旋转中的乌鸦群,被她这么一冲撞,顿时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儿乱成一团。 在中间费力辗转腾挪的东子和六姑见状,也不失时机地进行了反攻。乌鸦们扑扇着翅膀四散奔逃,运气不好的被带火的铁链砸中,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住手!” 就在这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一声断喝。转头看去,只见那白胡子老头正看向东子那边,满面怒容。 他这话一出口,没等东子他们停手,所有乌鸦已经齐刷刷地散开了。韩晴重新过来拽着我,直接飞到了上弧月边上,东子和六姑也靠了过来。 “七尾灵狐,看这意思,你是非要把这两个鬼卒给带走不可了?”老头儿横眉看着上弧月,冷声道。 红毛狐狸微微欠身,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敢带他们走。他们是燕南鬼使手底下的人,自然是应该回到冀北鬼世界里面去。不仅我不能带走他们,谁也不能带走。” 这话里面带着的机锋,老头子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怒道:“那好,既然你要保他们,我没话说。但是也别想让我跟他们俩到鬼世界里去报到。这两个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来勾我的魂魄?” 听到老头这话,我就猜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甭说,肯定是东子和六姑前去勾这老头儿魂的时候,被老头儿发现这黑白无常是假冒的了。 在我看来,这老头子也忒矫情了点儿。当时我的胆子也够大的,听到这儿忍不住嘀咕道:“反正都要死,让谁把魂勾走不都一样么?” 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小,所以在场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头子当即眉头一皱,看向我怒道:“本门派自打开创以来,掌门入轮回的时候都有无常鬼差负责接引,到本座这里就变成了两个冒名顶替的鬼卒?简直欺人太甚!” 看着这老头瞪着眼的模样,我心说跟你算是说不明白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上弧月道:“刚才我已经和你解释得很清楚了,无常鬼差之所以没来,是因为阴司那边出了事情。生死轮回是大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执着于外在的东西,跟他们走吧。” “无常鬼差不来,我不可能走。”老头子执拗得很,指着东子和六姑说道,“你们今天不可能带走我的魂魄。有七尾灵狐帮你们说话,我不杀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这话,老头子周身金光一闪,朝刚才的来路飞去了。 “别走!” 东子在后面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家伙急得直跳脚:“这下完了,今天是他进入轮回道的日子,他这一走可是毁坏天数的大罪啊!” “虽然是大罪,但是你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儿,所以和你们没有关系。”上弧月看着老头儿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本来只和成仙有一步之遥,偏偏执着于这么一件小事儿,恐怕这老头儿劫数难逃。” 东子转头看向六姑:“前辈,咱们回去和鬼使如实说明情况吧。” 六姑的年龄到底比东子要大上许多,之前做人的时候经历的事儿也多,心思显得比较缜密。她想了想,看向我说道:“娃子,要不你和我们去一趟?因为交代我们做这事儿的就是你师父,有你在我们也好说话啊!” 我明白六姑的意思,这老太太是怕我师父怪他们办事不力,想拉着我去证明确实是那掌门老头儿太不好对付,所以才误了事儿。 这事儿我挺乐意去做,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见到我那老鬼师父了。但是随后又见六姑面露难色地看了看上弧月:“妮子……不是,那个大仙儿,要不你也和我们去一趟?” 没想到上弧月答应得还挺痛快:“正好儿,我还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问问鬼使,阴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韩晴回家去照顾莲儿,我和上弧月则跟着去鬼世界。 对于鬼卒来说,进入鬼世界总是有独特的门道。东子才当上鬼卒没多久,一路上还总是要朝六姑问这问那,什么“星斗变化”“方违之术”之类的东西,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可是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周围的景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逐渐变得浓雾弥漫起来。这情景似曾相识,我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界”,即阴间和阳间模糊不清的界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毁坏的铜门 之前我跟韩晴从养尸人那所大宅子回到家里的时候,走的就是阴阳界这条路。这里测算路程的方式显然和阳间不同,据说招魂的人把走失的灵魂招回身体时,被招回的灵魂都会从这里经过。 我突然想起了上次和韩晴离开阴阳界时的一个小插曲。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出口,一明一暗,最后韩晴带着我从那个黑乎乎的出口进入到了阳间。 眼下我把这事儿讲给上弧月听,问她道:“要是我们当时从那个亮的出口离开会怎么样呢?” “会魂飞魄散。”上弧月言简意赅地回答。 “为啥啊?” “你没有听说过飞蛾扑火么?”上弧月瞅了我一眼说道,“游离状态中的灵魂就像是黑暗中的飞蛾一样,见到光亮的地方就会拼命冲过去,最后的结果也和飞蛾一样。那充满亮光的地方是神佛的通道,鬼是没办法承受里面的灵气的。” 就在她给我解释着这些的时候,我们眼前的场景又出现了变化。浓雾逐渐散去,熟悉的烧纸味道传来,天上出现了鬼世界标志性的漩涡。 “我师父到底在哪儿啊?”我忍不住朝前面的东子和六姑喊道。倒不是因为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觉得不耐烦了,而是生怕万一距离太远,我们没办法在天亮之前回到阳间,那可就麻烦大了。 “还有一段儿距离。”东子回头对我说道,“鬼使们现在正把守在冀北鬼世界和阴司的通道附近,咱们得到那边去找他们。” 随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说法有些模糊,他又赶紧补充道:“放心,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儿。听说只是鬼君觉得那个方位的气息有变化,所以才让鬼使们过去看看,这样的事儿之前也经常有。” 可是,等到我们终于到了那边之后,却发现情况远没有东子说得那么简单。 和阳间到鬼世界的门相似,冀北鬼世界和阴司之间也是由一道巨大的铜门隔开。这道门的前面后面都是宽阔的旷野,只有从门里经过才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而现在,就在这道巨大厚重的铁门前面,黑压压地飘荡着无数鬼魂。他们的姿势无一例外,都是胳膊朝前平伸,抵住前一个鬼的后背。至于处于最前面的鬼,则死死推着那扇巨大的铜门。 相比只能站在地上的人类,做鬼的一大好处就是可以悬浮在半空中,所以整个铜门自上而下都被堵了起来,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从另一侧将门拱开。 可即便如此,一些黑色煞气还是从巨门的缝隙中逸散出来。 六名鬼使像是六座小山一般,以巨大的形态漂浮在众鬼的后面,抱臂朝向铜门的方向。因为黑布袍子的遮挡,别人完全没有机会看到他们到底有什么表情,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觉得鬼使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远远看到铜门这里的情景时,我和上弧月分明听到东子在前面和六姑嘟囔了一句:“这是咋的了?”从语气中可以判断,他们同样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一头雾水。 “师父?”我朝前面喊了一句。 这声音并不大,然而六鬼使中已经有一个回过了头朝我这边看过来,紧接着便从半空中飘然而下。 “出什么事儿了?”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才终于敢确定眼前这个就是我的老鬼师父。 东子忙不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看样子就好像怕被我师父给吃了一样。我心说这大概就和我在老师面前的感觉一样,总是战战兢兢的。 “就这事儿?”老鬼师父指了指我们这边,“那你们把他们带过来是做什么?” “这个……”东子脸上露出挺尴尬的表情,“我们怕您怪我们办事不力,所以就把他们找来,想和您说明一下情况。不是我们不尽忠做事,而是那掌门人太厉害了,凭我们的能力根本制不住。” “行了行了。”老鬼师父摆摆手,“这件事儿不怪你们,以后再说。你看现在这情况,就算你们真的把那掌门人的灵魂给勾来,怎么送入阴司的轮回道还是一个问题。” 这话让我们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前面这扇厚重的铜门上面。六姑皱着眉头问道:“鬼使,这边是怎么了?” “这边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老鬼师父的声音显得严肃了一些,一点儿也不顾及六姑这个老太太的面子,只轻轻挥了挥手,“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十二鬼使的话对鬼卒来说是无可抗拒的命令,东子和六姑什么话都没敢说,微微颔首之后就离开了。我和上弧月却仍然站在那里,假装刚才老鬼师父的话并没有把我们算进去。 “你们也回去吧。”老鬼师父背着手说道,“我在这里还有别的事儿要办。” “别啊,师父,我们好不容易才飞到这边来,连句话都没说呢,你就赶我们走了!”我装成可怜巴巴的模样说道。 老鬼师父仍然保持着那种动作,不急不缓道:“有话快说,等会儿这边儿真出了事儿,你们想走都走不成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红毛狐狸,发现她也正在用一种带着某种含义的目光看着我。我自然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于是看向老鬼师父道:“师父,阴司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为啥连黑白无常都不……都不上班了啊?” 我用一种颇为通俗的语言提出了自己和上弧月的疑问,老鬼师父右手朝后一指:“你看这边,知道这门是做什么用的吗?这是阴司和冀北鬼世界的交界。现在这扇门正在禁受着万钧之力的冲击,这说明阴司内产生了叛乱。” “阴司还能产生叛乱?” 以前我跟着师父听戏文的时候,唯一一次听到阴司出事儿,就是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搅和的。可是我明白那只是戏里面唱的东西,实际上管辖着除了神佛以及极为凶悍的大魔以外,又有谁敢和神通广大的十殿阎罗对着干呢? “到底是谁在叛乱啊?”我又忍不住问道。 但是老鬼师父这会儿显然不想再继续回应我的问题,手快速地朝我和上弧月这边挥动了几下:“具体的细节,我现在不好告诉你们——七尾灵狐,你带着我这小徒弟回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我们有什么反应,转头飘然回到了其他五名鬼使的旁边。 我看看上弧月,见她皱着眉头默不作声。本来我们是到这里让老鬼师父来给我们解答疑问的,结果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心中的疑问一点儿都没少,白跑一趟。 “走吧。”上弧月拉住我的手,“以后我们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现在我们得回去了,要不然等到天亮了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于是我们也从地上悬浮至半空,朝来路飘去。可还飞出去多远,突然就听到后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很闷,但是产生的冲击力却非常大。我只觉得一股劲风连带某种强大的气息直冲向我的后背。要不是上弧月使劲儿拉着,我指定被这股力量给推出去了。 我不由张大嘴巴朝后面看去。 只见刚才还被许多鬼魂死命推着的巨大铜门,眼下已经破碎成了不知道多少块儿,纷纷散落到地上。那些排列整齐的鬼魂受到强烈冲击,其中的一大部分已经魂飞魄散,剩下的则纷纷四散奔逃。 破碎的铜门后面煞气弥漫,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头颅突然从巨门里面伸了出来。 那东西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骷髅。只见白森森的头骨中,许多煞气从黑洞洞的七窍中逸散出来,让我不由想起了家里炕洞漏烟时的场景。巨型头骨虽然不可能有什么表情,但是光从它左右摇动的模样上,就很容易会给人一种狰狞的错觉。 “这是啥……啥玩意儿啊?”我结结巴巴地问上弧月。 红毛狐狸有没有说话,事后我全然没有记忆,因为当时的我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恐怖怪物上。 那东西显然是想继续朝外面冲,但是六个鬼使却没给它这样的机会。在巨门被冲破的同时,鬼使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的手段看上去倒是很简单,只是纷纷将腰间缠着的铜铃抛到空中。 六枚造型各异的铜铃迅速变大,那情形就和之前我那老鬼师父对付鬼世界里叛乱的那些恶鬼时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一点是,这次巨铃却并没有直接向地上压去,而是调转方向,将铃铛的宽口纷纷对准那巨大怪物,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那么大块头的铃铛,哪怕只是一个发出来的声音就足以让人产生震耳欲聋的效果。六个同时发声,而且对准的是同一个位置,产生的作用无异于定向音波武器,至于效果更是惊人。 然后,毫无意外的,那个才伸出来的巨大头颅被强烈的音波狠狠弹了回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遭到破坏的轮回道 “当当当!” 随着六个大铃铛的不断震动,入口处渐渐出现了一个挺大的气旋。弥散在周围的煞气,以及地面上的沙石灰土之类全都被这股力量裹挟着,朝入口处涌去。 即便位于后方的我和上弧月,都能感到身体承受着强大的吸力。我只好紧紧拉住红毛狐狸的手,防止自己和铜门旁边那些来不及逃走的鬼魂一样,被吸进阴司里面。 “看样子里面的事儿还真不小。”上弧月在旁边对我说道,“刚才那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原本是守在第十层地狱里面的怪物。” “牛坑地狱?”我突然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当初我在启蒙的时候,家里人给我讲的可不是什么“丑小鸭”“白雪公主和王子”,而是许多牛鬼蛇神之类的故事,因此我对十八层地狱并不算陌生,而且清晰地记得第十层地狱的名称:牛坑地狱。 传说这层地狱是专门为生前经常宰杀牲畜的人准备的,里面有许多全身着火的怪牛,看到有人落下来就会乱顶乱踩一番。 仔细想想刚才那巨大的怪物头颅,倒是和牛的有些相像,只不过没有传说中的火焰而已。 “刚才我那老鬼师父说阴司里面发生了动乱,难道就是说的这些牛头?” 上弧月摇头:“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正说着,原本呈漩涡状朝入口处涌去的煞气,这时候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反作用力,竟然又全都朝这边推了回来! 六个嗡嗡作响的铜铃声音顿时变得低沉,鬼使身上的黑袍子飘动的方向也朝后转去。紧接着,“嗡”的一声,入口处那沉沉的煞气之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爆了开来。 那些爆开的东西随着一股劲风,没头没脑朝我们这边飘了过来。我倒是手疾眼快,随便一抓就抓到了一个大块儿的,结果才看了一眼就又扔在了地上。因为这些爆裂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白森森的骨头。 阴司的入口处就像是决堤的大海一样,从里面一股脑涌出无数灵魂。这些家伙呈光点状四散纷飞,偶然出现成型的,头上都顶着一把紫色火苗,可见是能量极高的鬼怪。 六名鬼使的铜铃再次出现形状上的变化,非常整齐地排列成两排,直朝阴司的入口堵了上去,算是临时充当了大门的角色。与此同时,鬼使们腰间的佩剑自动跳出,呼啸着朝那些逃出阴司的鬼魂们砍去。 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甚至根本看不清楚那些剑的活动轨迹,银光闪处那些幽蓝色的鬼魂已经化作一缕煞气了。 我觉得这斗法的情景着实带劲儿,还想在仔细看一会儿,红毛狐狸已经使劲儿拽着我的胳膊朝前飘去:“别看了,再看天都亮了。” “还没看出个结果呢!”我挺不甘心地嘟囔道。 “结果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上弧月很是自信地说,“你想啊,如果情况真的到非常危险的程度,十二鬼使会只来六个?这足以证明他们有十足的信心,只靠六个人就可以搞定。还有,从始至终六个鬼使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说明他们做这些事儿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 我想了想,不得不佩服红毛狐狸强大的思考能力。但是眼珠却还不愿从那边挪开,只能任由她拖着我朝前飞去。 第二天,毫无悬念地,文娟没去上学。我难得独占一张双人桌,不必再忍受胖丫头留给我的那块极其的逼仄的空间。只不过在上课偷偷趴下睡觉的时候会有点儿心生愧疚,毕竟昨天那桶透心凉的凉水是我泼下去的,要是文娟那妮子知道了这事儿,不把我给吃了才怪。 上午第四节是数学课,正在迷迷糊糊听课的我隐约听到了轰隆隆的响声。刚一开始,我还以为外面有拖拉机之类的机动车经过,可随后愈发明显的凉意以及淅淅沥沥的声音,却让我逐渐清醒过来。 转头朝窗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雨了。 只是这雨相比记忆中的那些春雨,似乎显得狰狞了一些。刚刚还很亮的天色,眼下已经被浓重的乌云笼罩住,而且乌云压得极低,银色闪电在里面蜿蜒扭动,很是骇人。 看到这情景,教室里学生们的注意力已经全然不在黑板上了,而是纷纷紧张得望向窗外。他们的紧张大概主要来源于那随时要压向地面的乌云,可我却在其中看到了更多的内容:就在我睡着的这段短短时间里,窗外目之所及之处,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许多的鬼魂。 这些家伙漂浮在半空中,以光团的形势存在,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大海里的浮游生物。不过这些鬼魂和昨晚见到的那些从阴司里逃出来的鬼魂不同,身上并未携带很多的煞气,而且隐约可以看到从它们身上闪现出来的是绿火,表明这些都是最低级的鬼。 这样人畜无上的鬼魂,光目之所及处就有一二十个,再远的便被雨帘给遮住了,看不清楚。它们在空中上下翻飞,到处飘动,却没有一个敢飘进教室里来,大概以它们拥有的能量,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多人聚拢在一起的阳气。 我觉得很奇怪,心说这么多的鬼魂能是从哪里来的呢?想了好一阵儿也没有点儿头绪,低头瞥见桌斗里面的书包,顿时想起了韩晴,心说没准这女鬼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眼下外面的天空已经全然被黑云占领了,没有一丝天光透出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教室里直接把韩晴叫出来。结果这家伙不仅自己从木雕里跳出来了,而且捎带着还喊出了十分跳脱的小鬼莲儿。 在这一大一小两个鬼悄没声地在我身边成型的过程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小狐狸满脸惊讶地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显然不明白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两个鬼招呼出来想做什么。 女鬼韩晴同样一副询问的目光。我先是看了看前面,见正低头看课本的数学老师没有注意到我这边,才朝外指了指,问她:“你能知道外面那些小鬼儿都是从哪里来的么?” 循着我的指向,韩晴已经看到了窗外那些来回游荡的光芒,眼睛一时间也显现出了十分惊讶的光芒。只听她难得以一种喃喃自语的声调说道:“没有丝毫煞气的鬼魂,除非是心地极为善良的人时候才能变成这样。而且,灵魂若是在人间、鬼世界或者阴司地狱滞留一段时间,也会多多少少生出煞气。所以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鬼只会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 韩晴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我极为配合地问了一句:“从哪儿?” “轮回道。” 听到这儿,我还没搞明白这是多严重的问题。六道轮回的说法我是知道的,要投胎的人喝了一碗孟婆汤,就可以进入轮回,不过来世是人是仙还是畜生,就要看具体投入的是六道中的那一道了。 我想了想,低声问韩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灵魂都是不愿意进入轮回,所以从轮回道里面跑出来的么?” “要真是跑出来的就好了。”韩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这些鬼都是再低级不过的鬼,想要冲破阴司里面的重重封锁到人间,就和你连续考了一百次第一名那么难。” 我想了想,那确实挺难的。 “不是跑出来的,难道还能是阴司里面的鬼差故意把他们给放出来的?”我嘟囔着说道。 “有这种可能。”没想到韩晴居然对我这种天方夜谭式的猜想表示出了赞同,继而又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些六道轮回因为什么原因遭到了破坏,所以这些鬼就像是空气一样从里面逸散了出来。” 听到韩晴的这种说法,我又不禁觉得骇然。若是把昨天在老鬼师父那里看到的情景与眼前的情况联系在一起看,很可能这种大胆的推测就是事实。 六道轮回崩坏意味着什么?鬼无法重新投胎变成人,而人死了之后又没地方可去,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而且保证轮回的进行是阴司最为重要的一种职能,要是连轮回道都遭到了这样的破坏,里面的情况混乱到了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我呆了半晌,丝毫不去注意前面数学老师那锐利的目光,又低下头来问韩晴:“那外面那些小鬼儿咋办?我看他们身上一点儿煞气都没有,都不敢朝人靠近,也忒可怜了。” 这话令韩晴笑了起来:“你倒是有善心,难不成还想把这么多的鬼领到家里去住?如果刚才我的猜想没错,轮回道遭到破坏,从阴司里面涌出来的鬼魂有无数个,根本没人管得了。我觉得你们倒是应该庆幸,这些鬼没有害人的能量,要不然你们这个世界又要倒大霉了。” 韩晴口中的“你们”这个词,让我顿时觉得清醒了一些。没错,外面这些是鬼,而我是一个人。即便在人的世界里,我都只是一个没啥本事的小屁孩,更不用说在鬼的世界里了。 这样回头一想,刚才说的那番话未免太过可笑。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片混乱 小鬼莲儿闲不住,从韩晴怀里跳脱出来之后左顾右盼一番,然后便跳上了数学老师身前的那张讲桌,坐在那里朝下看。 对它来说,看到这么多的小孩儿聚在一起很是一件新鲜事儿。若是在以前,这家伙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眼中出现好奇的神色,想来这种变化应该是得益于平日里吸收到足够的天地精华以及韩晴输送给它的灵气。 教室里除了我和小狐狸以外,就再也没人能看到它了。闲极无聊的小鬼儿开始上下乱跳,可正在玩儿得起劲儿的时候,教室里突然闪过一道再耀眼不过的白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这种变化来得未免太快,以至于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准备。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我看着面前那些像是在一瞬间脱离了地球引力的纸张,顿时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教室遭受到了雷击。而且这雷劈到的位置,恰恰是小鬼莲儿所坐的讲台。 刚才还站在那里全神贯注盯着面前课本的数学老师,早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雷给震晕过去了。不仅是他,讲台附近的学生晕过去的有五六个,还有一部分口鼻流血受了伤。 在这样混乱的情境下,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发了疯似地叫喊着,纷纷朝外跑去。可我却瞪大眼睛,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来拼命朝前挤。 因为我看得很清楚,刚刚那雷不是劈在了别处,而是刚好劈在小鬼莲儿的身上。一大蓬浓烈的煞气在那一瞬间发散开来,遭到雷劈的小鬼则直接仆倒在地。 在我使劲儿逆着人.流朝前挤的时候,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很大的疑问:遭雷劈的倒是听说过,但是一道雷透过窗子直劈到室内,这可着实不像是什么巧合。不过此时我的脑子仅仅运转到了这里,因为迫不及待地想上前去看看莲儿怎么样了,所以并没有再细致地想下去。 小鬼儿整个儿趴在了地面上。如果要是一个普通的人这样倒下去,非得磕碰得口鼻流血不可。这家伙却一骨碌翻了个身,身上并没什么明显的损坏,然而脸色青紫,而且全身哆嗦个不停。 我正要把它拉起来,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直接将我朝后拖去。 转头一看,拽着我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韩晴。 “别碰它。”韩晴拽着我的手显得很是有力,面色颇为严肃,“后退。” 我长大嘴巴,满脸惊讶的表情:“为啥啊?” 没等女鬼回答,我的眼前白光一闪,竟然又是一道耀眼的天雷! 当时我只觉得身上的毛发在一瞬间都竖了起来,等到白光散去,我才发现这道雷竟然又打在了莲儿身上。刚从地上坐起来的小鬼儿,又被毫不留情地击倒在了地上。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刚刚如果不是韩晴在后面拽了我一下,这道雷一定会捎带脚把我也击中。鬼挨一道天雷或许不会死,但是人要是被劈上一下必死无疑。 眼下教室里除了目瞪口呆的我和小狐狸以及两个鬼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有了刚才那惊险的经历,尽管我挺想看看小鬼儿怎么样了,却只能暂时远离,以防被天雷误击。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说难道这小鬼儿是在经受天罚?可凭上弧月和韩晴的本领,应该提前一段时间就测算出天罚的时间才对,怎么会毫无准备呢? 正这么胡乱地琢磨着,雷声已经悄无声息地远去了。韩晴上前几步抱起莲儿,眼睛里闪出蓝色的光芒,身上腾腾的煞气尽数朝奄奄一息的小鬼儿身上涌去。 此时上弧月也已经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看到这情景便没有吭声,朝我和小狐狸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们两人会意,跟着她朝外面走去。 好不容易绕开混乱的人群,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后,我才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刚才那雷是天罚?” 上弧月点了点头:“是天罚,不过这次的天罚来得有些奇怪。以小鬼莲儿的修为,接受天罚起码还应该再等上一年才对。而且应该是三道,而不是两道。” 这话让我觉得很是惊讶,因为在上次小狐狸接受天罚的时候,上弧月和我说过,天罚这种东西有着严格时间和天雷数量的规定,就像是物理规律那样不可更改,怎么现在全变了? 看到我和小狐狸询问的目光,上弧月显然明白我们在想什么,颇为无奈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怪了。” “会不会是和昨天晚上的事儿有关。”我朝天空中一指说道,“刚才韩晴告诉我,说这些鬼可能是从轮回道里面逃出来的。” 红毛狐狸点点头,但是随后却又摇了摇头:“这些鬼确实是从轮回道里面出来的,但是阴司却管不了天罚这类事情,因为天数是不受阴司控制的。” 一旁的小狐狸突然好奇道:“那天罚是归谁管的?” “当然是天。”上弧月说道,“就连阴司也是一样,再大也大不过天。” 她这话刚说完,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站在一旁的我一开始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红毛狐狸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但是当我回过头来琢磨她刚说过的话时,却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之前我们只是猜测阴司里面出了大事儿,可是眼下的情况是不是证明,出事儿的不仅仅是阴司那么简单呢? “黄三太奶的迷阵里面,好像没有提到这种可能啊。”我大声说道。 “不,你只是没有看到而已。迷阵中的东西千变万化,你看到的未来只是其中几种可能的走向,但是还有更多的走向是你看不到的。”上弧月解释道,“今天这些事儿发生的几率,大概相当于大海中的一粒沙子。” 小鬼莲儿经过韩晴及时的救助,原本被天雷劈得十分薄弱的灵魂很快便恢复了,而且能量达到了“半魔”的程度——一种介于鬼和魔之间的奇怪存在。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因为少劈了一道天雷。 下午的时候,517局刘队长的小跟班突然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混乱程度和范围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冀北已经乱了套了。”小跟班才见到我们,就皱着眉头自顾自说起来,“就在今天上午,我们分散在各地的联络员向联络点汇报了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就拿雷击事件来说,全省竟然在短短几小时之内劈死了几十个人,简直不可思议。” 听到这话,上弧月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那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事。你知道今天冀北降下了多少道天雷吗?我估计上百万道也不止,但是却只死了几十个人而已。” 小跟班满脸错愕。 红毛狐狸继续道:“不光如此。这么多的天雷,虽说能劈死一部分妖魔,但是却还有很大一部分不仅不会死,还会变得更强。你们517局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小跟班听到这儿,几乎跳起来,大声道:“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妖魔作祟、尸鬼缠身之类的报告一下子全都出来了,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局里的电话差不多要打爆了。” 上弧月抬眼看了看他:“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你们对付那些东西?” 听红毛狐狸问得这么直白,小跟班似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队长让我来找你们的。队长倒是没多说,就是让我把情况和你们说一声。当然,如果你们要帮忙的话,我们一定会全力协助。” 听他这么说,一旁的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说怎么变成他们协助我们了?不过上弧月似乎对这些细节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极为谨慎地说道:“这些事儿我会去留意,但是不会受你们的约束。因为现在的情况太复杂,我不敢保证自己做的能不能起作用。” “我们也知道情况不太好,光凭局里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应付了。”小跟班介绍道,“不光是你们,局里还通知了冀北其它的力量,包括佛道巫各派,甚至还包括刚刚入住到冀北的灵狐家族。” 听到小跟班提起灵狐家族,上弧月不由怔了一怔,但是随后却微微一笑道:“我想派去游说我们灵狐家族的人,一定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吧。” 小跟班尴尬地笑了笑:“确实如此。你们灵狐家族的长老说什么也不愿意和我们产生牵连,队长亲自出马,结果却什么承诺都没有得到。” “这倒是符合家族一贯的作风。”上弧月喃喃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沮丧。在自身利益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我们灵狐家族还是会做一些事情,毕竟吸收妖魔的煞气也能够增加自身修为。” 小跟班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苦笑着说道:“本来以为旱魃被消灭就天下太平了,却没想到情况一点儿都没变。冀北这块地方,到底什么事情才会安宁啊。” “别急。”红毛狐狸露出一个狡狯不过的笑容,“这只是个开始而已,以后的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差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崩坏的鬼世界 后来的事情证明,上弧月的话并不只是基于恶趣味随口说说的。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地震之前出现的地光一样,预示了某些不可抗拒的灾难即将到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红毛狐狸基本上就不怎么去学校教课了,而是每天都不见踪影。虽然我和小狐狸知道她是出去降妖伏魔了,可对手的实力如何、数量多少却不得而知。 不过我们仍然能从上弧月每天回来时候的状态,大致猜到她遇到什么级别的对手。大多数情况下,这家伙都会清清爽爽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偶尔身上会有烧灼的痕迹乃至细微的血渍,至于到底是谁的血就不知道了。 “冀北的妖魔鬼怪还没杀完么?”几个月之后,我和小狐狸许多次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至于红毛狐狸的回答,几乎每次都是相同的:“还差得远呢。”一边说着,一边会在小树林的石桌上面记上几笔。本来挺好的一张桌子,被她当成记事本划成一条一条的。 对这些条纹代表着什么,我也曾问过红毛狐狸,但是一直也没得到过什么正面的回应。不过按照我和小狐狸的猜测,这些条纹十有八九代表着上弧月消灭的妖魔数量,而且还不包括其中的小喽啰,否则恐怕出去打一架就把整个桌子给画满了。 几个月之后的某个周日,按照惯例,每天吃过早饭后红毛狐狸是必定要出门去的。但是自打昨天晚上开始,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直到早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本来我们还以为红毛狐狸会因此而留下来,却没想到这家伙吃完东西之后,只是稍显迟疑了一下,竟然仍朝外面走去。 “姐,外面下雨呢!”小狐狸嘴里塞着东西,含混不清地嘟囔道。 “迷障能挡住雨。”上弧月回答道。 我觉得实在是奇怪,心说虽说以前这红毛狐狸也经常东跑西跑的,但是却绝不到工作狂的程度,怎么现在连下雨的天气都要出去? 想到这儿,我和小狐狸对视了一眼,趁着上弧月还没走出树屋,突然一起跳上前去抱住她的大腿。 这是我们蓄谋已久的事情。长期以来我和小狐狸都挺好奇,纳闷儿这红毛狐狸到底每天都出去做什么。今天不论她怎么说,我们两个非得跟着出去看看才行。 被我们抱住不撒手,上弧月刚一开始还显得颇为吃惊的,但是随后就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在我们头上拍了拍说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好好复习我教给你们的法术。” “不行,我们要和你出去抓妖怪!”小狐狸嚷道。 上弧月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上显得有些迟疑,这让我心头的疑惑更甚。若是在以前,哪怕我和小狐狸不主动提出,上弧月也会乐意带着我们到处走的,现在听到我们这样的要求却显得迟疑,这不得不说很奇怪。 “好吧。”过了好一会儿,红毛狐狸才答应了一声,但是随后却又加了一句,“不过如果你们要是晚上做了噩梦,可别怪我。” 小狐狸显得挺不服气:“姐,我们跟你见过那么多东西都没害怕过。” 上弧月欲言又止,但是她的神情却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我在心里暗暗地想,难道说我们即将看到的场面,要比之前遇到过的那些还要恐怖不成? 许多天没跟着出过门了,突然间的高速飞行竟然让我觉得有点儿小小的不适应。小狐狸拽着上弧月的胳膊问道:“姐,咱们要飞多远啊?” “没多远,就快到了。”红毛狐狸回答。 事实证明确实没多远。只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当我们穿过一片荒野之后,上弧月突然带着我们朝下降去。而且这降落并没有受到地面的阻碍,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发现我们三人竟然直接土遁了。 在地面以下垂直下落,这绝对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好在我们都没有幽闭恐惧症,否则面对着四周那仅能容身的狭小空间,以及身下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洞,不晕过去才怪。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明白我们即将去的地方了:鬼世界。但是这又让我升起了一个疑问,心说鬼世界里面的东西不是由燕南鬼君、鬼使和众多鬼卒来管理的么,咋红毛狐狸还要插手了呢? 随着下面出现隐隐的亮光,我们三人终于到了鬼世界的入口处。可当我适应了这些暖黄色的光芒,看清下面的景象时,却不由大吃一惊。 “我天,这是咋了?” 只见在我的印象中十分平静的鬼世界里面,竟然变得一片狼藉。而且分明可以看见下面人头攒动,两方恶鬼正在大打出手。其中一方的实力明显不济,一团团煞气不断冒出,可见有不少魂飞魄散的。 上弧月微微一皱眉,没说什么,手里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抓出了一把灵符朝下抛去。 本来巴掌大小的灵符随着下落竟然变得越来越大,转瞬间就有好几平的面积了,而且上面带着炽热的火焰,咒语金光闪动,顿时将原本刚才占优势的那群恶鬼给逼退了回去,跑得慢的则受到灵符上喷出的火焰烧灼,以一种极为恐怖的方式灰飞烟灭。 “姐,你为啥要帮这边的鬼啊?”小狐狸纳闷儿地问道。 上弧月朝下面扬了扬下巴:“这边的鬼是鬼世界里面的原住民,至于刚刚被逼退的那群是从阴司里面跑出来的。从阴司里面逃出来的魔物想要趁乱占领鬼世界,一旦他们达到了这个目的,冀北的地上世界很快也会陷入到麻烦里。” 我想了想:“阴司到底咋了,阎王爷连这么几个鬼都管不了了?” “造反的太多,管不了了。”上弧月扬起手,指着远处的方向,“你看那边,那是冀北的三个道家大门派。鬼使特准他们进入鬼世界。每天在这个地方,两千多弟子轮换来对付鬼怪。即使是这样,涌上来的鬼还是源源不断。” 循着上弧月的指向看去,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在鬼世界里面看到鬼不新奇,但是这次的鬼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红毛狐狸的提醒,我还以为那些攒动的鬼头是黑色颗粒。在这么多恶鬼的汪洋大海之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些身穿皇袍的道士,未免显得单薄了一些。 正这么想着,从另外一侧突然飞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牛脸鬼卒。这家伙直接到了我们身前,朝着上弧月微微颔首,神色焦急道:“西北方又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大人让我来这边向您求助,他快要守不住了。” 上弧月点点头,也不和这鬼卒说什么话,直接就拉住我和小狐狸朝西北方向飞去。 我心说鬼世界里的人竟然会向上弧月寻求帮助,这可真是一件奇事儿。随后就听小狐狸问道:“姐,刚才那鬼卒和你说的大人是谁啊?” “看见之后你们就知道了。”上弧月说道。 大概在鬼世界飞了半个小时的功夫,随着看到眼前无数幢幢鬼影,我便知道这是到了地方了。这边出现的都是些冒着紫火的恶鬼,对付他们的力量也不含糊,竟然全都是冀北鬼世界的鬼卒。 上弧月眉头一皱:“又有魔物出现了。” 在她目光注视之处,一个身形硕大、全身煞气的家伙正首当其冲地和一群鬼卒进行缠斗。和我之前见过的几个魔物不同的一点,便是这家伙有两个头颅,一个朝前一个朝后,所以几乎能够全方位地看到周围的情况。 “这又是啥魔物,长得可够难看的。”我忍不住说道。 而小狐狸则发现了别的,她指着那巨型魔物的旁边:“东子,那个人是东子!”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我也发现了带领众多鬼卒冲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才见过面的东子。在前头领着我们的牛头人转过头来:“那就是我们新上任的大人,在鬼使手下节制三十万鬼卒。” 如果是之前,听到东子这家伙竟然成了鬼卒的头儿,自然应该为他高兴。但是眼下的情形却让人着实高兴不起来,因为在如此危难的情况下,这位置简直就和烫手的山芋差不多。 好在东子还有红毛狐狸这个外援,否则单单靠着他手底下的这些力量,这场仗打下来,还就真没准折在那双头魔物的身上了。 眼看着距离拉近,红毛狐狸把我和小狐狸扔在迷障里面,她自己则像是一道流光般直冲过去。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魔物的身上便陡然起了一股黑雾,毫无疑问是遭受到了上弧月突然袭击的结果。 对于下面苦苦支撑的一众鬼卒们来说,红毛狐狸的到来如同给他们吃了一粒定心丸。刚才还满脸苦逼的东子立刻就乐了,拿着一柄宝剑之类武器的那只手朝上猛地一挥:“他娘的,跟这混蛋拼了!” 然而虽然这样喊着,众多鬼卒却都朝四周分散开去。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上弧月既然出手了,他们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四大长老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上弧月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级别的打斗。双头魔物虽然比那些紫火鬼怪强上许多,但是在魔的世界里面毕竟还是低等的存在,所以几招几式过去,就被红毛狐狸一个带着火焰的手刀给劈下了一颗脑袋。 “嗷!” 魔物那近乎野兽般的嚎叫响起。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被砍下的脑袋竟然还有活动的能力,在地上像个陀螺般转动了一段时间后,竟然悬空而起,直朝我和小狐狸这边扑了过来。 这一突发情况让我们着实吃惊不小。当时上弧月距离我们有很长一段距离,正顾着和剩了一只脑袋的的巨魔缠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即便她现在回转过头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来不及了。 当时的我心里虽然紧张得要命,但是好在脑子还没乱,瞬间想到最近两天红毛狐狸教给我们的一种法术,于是右脚猛地在地上一跺,双手中指相对,食指在中指后别住,朝前猛地一戳。 当初上弧月使出这招的时候,指尖产生的红光瞬间将一棵至少有十年树龄的大树从中间折断。我心说就算我的能力没她那么强,把这魔物飞过来的脑袋给打落总应该没问题吧。 “砰!” 一声闷响过后,巨魔那几乎和我身材一把大小的脑袋朝旁边骨碌骨碌滚了挺长一段距离。我不由觉得有些惊诧,看看自己的指尖,好像只是发出了一道再微弱不过的白光,到底是怎么把这家伙给打出这么远的? 再仔细一看,跟着巨魔脑袋滚出去的还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我正纳闷儿那石头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在我的另外一侧,一块更大的石头几乎呈直线朝巨魔脑袋的位置飞了过去。 转头一看,扔出石头的不是别人,而是小狐狸。这小东西的力气我早已经领教过,看样子刚才那巨头之所以会飞出去,根本就不是我法术的功劳,而是小狐狸的石头产生的作用。 “砰!” 刚飞过去的那块石头和巨魔的脑袋结结实实撞了一下,紧接着大石就像是一块泡沫一样碎裂开来。不远处的鬼卒们早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这会儿赶到那巨大头颅的旁边,直接将它给打成了碎块儿! 小狐狸用颇为挑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就甭说有多得意了。对此我没啥好说的,只能用一种除我自己之外再没有人听见的声音自我安慰:“要不是小狐狸,刚才我那招也没准直接就把它给打爆了呢!” 上弧月那边和魔物又打了十几分钟,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绕道其身后,反手成刀,直接将那魔物从背后劈成了两半。 然后就是极为恶心的一幕:巨魔朝前走了几步之后,身体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里面各种绿色的脏器和汁液流得满地都是。 在它周围的那些恶鬼本来全都在一心对付鬼卒,结果被这股血腥的味道刺激,竟全都迅速调转方向,狂奔到巨魔的尸体旁边疯狂噬咬起来。 上弧月飘然回到我和小狐狸旁边,皱眉看着自己刚刚的杰作,突然用颇为遗憾的语气来了一句:“劈歪了一点儿。” 原来这家伙还有强迫症。 我抬头看向她:“你在石桌上画的那些线,是不是表示你灭掉了多少个魔物?” 上弧月摇了摇头:“那是代表打散恶鬼群的次数。” “记这些有啥用?”我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心说难不成红毛狐狸还想事情解决了之后找阎王爷算账不成? 上弧月给出的解释却和我的想法八竿子打不着,她说道:“我是在算什么时候能把局面控制住。” 见我满脸不解的模样,上弧月面色颇为郑重地解释道:“其实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鬼,全都是从地狱的第九、十、十一层出来的。浅层地狱的鬼能量比较低,并没有脱离控制;深层地狱和上层有各种屏障,而且还有十殿阎王、地藏王和各路鬼王镇压,不会出大乱子。所以我们只要解决掉这三层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和魔物就可以了。” “这三层有多少鬼?” “具体数量估计只有冥王那里才有。不过从佛家对地狱介绍的经典来推测,大概有三百亿左右。” 我对这个数字全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上弧月继续说着:“不过地狱里有多少鬼和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地狱的一个虚影,承载的鬼和魔物也只不过其中的一小部分。至于分流到冀北这块地方的就更少了,如果换算成近百个恶鬼组成的恶鬼群,大致有上千个。” “上千个恶鬼群?” 前面上弧月说的话我都不咋明白,但是最后这句我却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在我这个见识并不多的小孩儿眼里,这无疑是极为庞大的数量。 我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小狐狸问道:“那现在已经消灭多少了啊?” “不到一把。”上弧月回答道,“而且后面的鬼和魔物都来自地狱相对比较深的层,要比现在的更为难对付。” 听她这么说,我突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要是不把这些恶鬼给消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啊?” “后果很严重。”上弧月拍着我的脑袋说道,“你想啊,这些恶鬼不控制住的话,那么冀北鬼世界首先会被他们占领。原本生活在鬼世界里的那些鬼失去了生存的空间,一定会叛乱,会想方设法到阳间去避难,其他恶鬼也会如法炮制。你应该能想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毫无疑问,结果原本稳定的秩序被破坏,鬼世界和人间双双大乱! 见我和小狐狸表情愣愣的,上弧月拍了拍我们的小脑瓜:“这回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们跟着我了吧。我敢说你们两个今天知道了这件事,回去肯定会做噩梦。” 我咧咧嘴,心说不光会做噩梦,我连自己会梦到什么都猜到了,一定是许多恶鬼把人间占领后随意吃人的场景。 因为上弧月的助阵,鬼卒们很快便控制了局面。但是这一切却都只是暂时的,因为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从阴司里面涌出来的魔物和恶鬼就像是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正当我在头脑中构建着晚上的噩梦场景时,身旁的小狐狸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你看那边,那边的是啥?” 我朝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西方的天际出现了一片如同火烧云的东西。当然鬼世界里面不会出现火烧云,更何况那片红色的物体移动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正当我觉得疑惑时,旁边的上弧月笑了一声,说道:“小月,你连家族的气息也闻不出来了么?” “家族的气息?”小狐狸怔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姐,你是说那边是咱们灵狐家族的人?” 上弧月并没有答话,只是朝那边看着。没过几秒钟,红色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我才看明白,原来那红云一般的东西是和上弧月身上的一样的红光。 我看到小狐狸的眼睛里面有着某种色彩,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因为能看到爸妈激动的。等到那片红光完全到了我们的眼前时,我才发现里面不仅有我见过一面的狐狸姐妹的父母,还有四个老头子。 虽说是满脸皱纹的老头子,但是让人感到讶异的是他们的脸上竟然闪烁着充满活力的色泽,可见内里还不算弱。 六人从天空中落下后,上弧月便赶忙拉着小狐狸走了过去,颇为恭敬地朝老头儿们鞠了一躬:“四位长老。” “嗯。” 四人的回应出奇地同步,有的朝上弧月微微笑着点头,有的则是面无表情答应一声了事。 小狐狸显然对这四个老头儿的印象不怎么深,看着他们愣愣的,不过好歹也学着上弧月的模样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我心说按照常理来说,四个老头子见到这么小的晚辈,怎么着也应该发个红包或者给点儿礼物什么的吧,然而他们却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简直抠门。 “长老们今天怎么会到这边来的?”上弧月问道,听得出语气里面有些疑惑。因为按照灵狐家族的规矩,除非是遇到什么极为重大的事件,否则断然没有长老们亲自来看一个晚辈的道理,即便是上弧月想要去看长老也是完全不允许的。 其中一个表情笑眯眯的老头儿说道:“我们刚从冥界十六层上来,在那边察觉到了灵狐家族的气息,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两姐妹。” 旁边另外一个老头儿摸着胡子,接茬说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些年在冀北做的事情,我们已经都听说过了。在灵狐家族那么多走出去的分支里面,最有出息的也就你们了。” 得到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肯定,这毫无疑问是一件颇为荣耀的事情。本来我还以为上弧月会谦虚几句,却没想到这家伙的注意力却全然没在这里,而是显得有些惊讶地问道:“长老们去阴司十六层做什么了,难道那边连十殿阎王和地藏王菩萨都守不住了,所以请长老们去帮忙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秘高人 也难怪上弧月会那样想。阴司的底层镇压的都是再邪不过的魔物,属于禁地中的禁地。灵狐家族和阴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现在竟然也能获准进入阴司底层,很难不让人猜想是不是有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没那么严重。”第一个长老摆摆手,“你应该知道,这时间万物,再大也大不过天数。虽然冥界从上到下进入到一种难以管制的状态,但是这种情况也并不会维持多久。冥王之所以找我们几个老头子过去,无非是想听听我们对这次劫难的分析而已。” 听到这儿,我的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惊讶。堂堂十殿阎罗竟然要这几个老狐狸帮他们分析冥界灾难的成因,这足以证明老狐狸们的地位和能力都很不一般。难怪灵狐家族这些年来在人间来回迁徙,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没有受到过人鬼神三界的刁难。 上弧月点点头:“听到四位长老这么说,我现在觉得安心不少。如果再这样一直耗下去,即便冀北有再多的灵气,也都会被这些恶鬼给耗尽。” 刚刚说话的长老哈哈大笑:“不破不立,要不是经过这么一场大浪淘沙,又怎么能够把原来的秩序破坏掉,建立起一种新的秩序呢?” 红毛狐狸那么聪明的家伙,立刻就闻到了这话里面蕴藏着某种玄机,神色略显迟疑,但还是上前问道:“长老的意思是说,现在这种情况正是建立新秩序的好机会?” “呵,你这小狐狸又要动什么脑筋了吧。”那老头儿呵呵笑着,眼睛里面却闪烁着颇为敏锐的光芒,似乎一下子就能将上弧月看个透彻,“新的秩序确实会建立,但是你却别想从这里面捞到什么好处。将来的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人类将处于主导的位置。而像咱们灵物,以及妖魔鬼神都只能老老实实在暗处行动。” 上弧月点了点头:“这点我倒是知道。之前听黄三太奶说过。” “你是我们灵狐家族中最有出息的晚辈,多了的话我就不用说了。不管以后的世界变成什么模样,记住一条,藏锋守拙。” 老头儿说完,转头朝上弧月的父母那边看了看:“你们难得见上一面,好好聊两句吧。” 这老头子说完话之后,转头朝我和招招手:“娃儿,过来,我还有话跟你讲呢!” 他的这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心说我又不认识你,你和我有啥要说的?本来我没打算听他的话,可老头儿的笑脸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让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朝前走去。 “你这小娃福气不小啊!”老头儿摸着我的脑袋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我给整得有点儿懵。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为啥这么说?” 老头儿一愣,像是被我这话给问住了。随后他看了旁边几个老头一眼,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原因我自然知道,但是却不能和你明说。等时机成熟了,你自己可能就知道了。” 听到他这么一套故弄玄虚的话,我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心说这老头子真不是个痛快人儿。老头儿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不满,于是背着手说道:“这事儿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有些东西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 我看着他,想听听这家伙能说出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 老头儿摸了摸胡子,想了想道:“平时是不是经常有一个老头儿会和你一起下棋?”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心说他们大概说的是老袁头了。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突然之间会提到他。 老头儿轻轻眯起了眼睛,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狐狸:“那个人,你记着一定不要得罪。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和他下几盘,对你大有益处。” “为啥?”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别问为啥,天机不可泄露。”老头儿笑着说道,“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了。” 我对这样的回答觉得挺不满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确实里面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在。再想想老袁头那个人,平时不声不响显得挺神秘,确实带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难道说那家伙还真是少林寺里的扫地僧不成? 我把老头儿告诉我的这一条记在了心里,然后又抬头问他:“还有啥要告诉我的?” “下周三,带着你的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到别的地方去住上一天。”老头儿又说道,“记得不要留在村子里面,过了这天再回来。” “嗯?”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说这老头儿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 “原因么,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老头儿这回没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老头儿突然插了一句嘴:“这事儿我看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吧。虽然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一场大劫,但是命中注定自有他人相助,有惊无险。” 他们俩的这话算是彻底把我给搞得迷惑了。听这意思,好像在那天我会有一场挺大的劫难,而且还会有人帮我化解掉? 我还想再仔细地问问,但是老头儿说啥都不肯再开口了,说泄露了太多天机不好。而且正好在这时候,狐狸姐妹和她们父母的话也说完了。老狐狸朝我摆了摆手:“小娃儿,有机会再见了。” 说完这话,几人身上又一次出现了那种耀眼的红光,腾空远去,消失在茫茫的鬼世界空中。 我呆呆地朝那边看了半天,一直到身后变得嘈杂起来之后,注意力才重新回到了这边。 一众鬼卒在东子的带领下,已经将大部分恶鬼给解决掉了,剩下的那部分则逃散开去。鬼卒们眼下开始吞噬起了那些尚未完全弥散开的煞气,这些煞气对他们来说相当于补品,能够支撑他们应对恶鬼群下一波的攻击。 东子这会儿则走上前来,把手里那柄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宝剑插在腰间,颇显无奈地抱怨道:“娘的,当初做人的时候就是整天和这些东西斗,现在变成鬼了,竟然还是整天和这些东西斗。恶鬼永远都杀不完,看样子只有在我魂飞魄散的那天,才能真正歇上一会儿了。” 我想起刚才灵狐家族长老们说的那些话,挺想告诉东西,这场大灾难很快就要过去了。可是就在我准备这么做的时候,耳朵里分明听到上弧月在对我说:“这事儿不能让他知道。” 我心说为啥啊? 上弧月的声音继续在耳朵里响着:“情绪上的起落对这些时刻要和恶鬼进行厮杀的鬼卒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就像是在沙漠中渴了很长时间的人看到一潭水,很可能在喝到这潭水之前倒下。” 我皱皱眉头,心说我还不如不问呢。上弧月说的这都是些啥啊,完全听不懂。 周末就这么在各种各样的疑惑中度过了。尽管地下世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然而地上世界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所以我们仍然要悲催苦逼地去上学。 “老袁头儿,我来找你下棋!” 大清早,教室的门还没有打开,我就提前来到了学校里。既然昨天那老狐狸让我多找老袁头儿下棋,那我就按照他告诉我的去办好了。 其实最主要的,我是想旁敲侧击地去探索一下老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我的印象里这老头子似乎一直都在村头住着,而且爷爷也说老袁头属于村里的“原住民”,都没离开过村子,完全不可能有“张良拾履”那样的奇遇,更不可能像奥特曼那样可以随意变身。 见到我手里拎着爷爷的大红枣木象棋朝他这边走过来,老袁头那眼睛里面几乎都要放光了。要说爷爷和我家隔壁的几个老人也是喜欢下象棋的,却都没有老袁头看到象棋时候的那副表情,可见他对象棋的痴迷程度之深。 在朝他那边走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这家伙的表情。我心说甭管是隐藏得再深的世外高人,举手投足之间总归应该透出点不一样的感觉来吧。可让我大失所望的是,老袁头的模样和小孩子看到好吃的东西时流露出的那种表情简直一般无二,哪儿有点儿神秘高人的样子? 我不禁怀疑灵狐家族那个长老是不是在骗我玩儿。 老袁头儿随手从旁边拿出一沓旱烟纸,又拿出一盒子烟叶来,一边手法娴熟地卷着旱烟一边看我铺展棋盘,突然问了一句:“哎,娃子,今天你怎么这么有闲工夫,大早晨找我来下象棋了?” “唔。”我心说千万不能透露我的意图,于是撒了个谎道,“我爷爷昨天教了我几招,我想试试好用不好用。” 老袁头呵呵一笑:“再好用的招数,到你手里面都是一样。这下象棋讲究的是变化,你出的招再高我也有方法来进行反制。想要赢我,你这小娃还得一段时间呢!” 我点点头,实际上却在心里暗暗想,你这老头子是啥世外高人啊,连我在骗你都听不出来。 第二百五十章 清明节 虽然这么说,但是对老袁头下棋的路数,我却真心觉得服气。以前对象棋不怎么在行的时候,我只觉得这老头儿每天耍的都是些小聪明,所以才把我给赢了的。但是现在再看,却能察觉到里面的滴水不漏。 “我说你小子,下棋就下棋,别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头儿用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这棋里面的门道可多了,稍微一不留神又输给我,可别等会儿哭鼻子。” 老头儿在和我下棋的时候经常会说这类话,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怎么在意。昨天听那灵狐家族的长老说老袁头身份不简单,眼下我就不敢再对这类看似只和棋局有关系的话毫不注意了,因为保不齐里面会有什么重要而又隐晦的信息。 其实许多事儿就是这样,怕琢磨。如今我带着一副看世外高人的眼光去看老袁头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觉得这老头子做什么说什么都有特别的含义,可是我又揣摩不透,只能悄么声地将他说的所有话都记在心里,然后找红毛狐狸去给我解释解释。 “就这些?” 当我好不容易把老袁头在下棋时和我说的那些话转述给红毛狐狸之后,却没想到对方回应给我的是一个看小傻子似的眼神。 “这些还不够么?”我一时间还没完全理解上弧月这眼神的意思。 “你说的这些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红毛狐狸无奈地朝我摆了摆手,“我看你呀,就别费力气去琢磨这些了,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你们灵狐家族的长老说……” 上弧月打断我的话:“长老只是让你别得罪他,又没让你这样揣摩他的想法。再说了,如果那老袁头真是个很厉害的人,就凭你这点儿小心眼,难道真能看出他真正想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上弧月的话,只好灰溜溜地死心。 然而傍晚发生的一件事,却又让我看出了老袁头一点儿小小的手段。 那会儿天都已经快黑下来了,我仍旧和他坐在教学楼前的石阶上对着棋盘大杀特杀。之所以陪着他下棋下到了这么晚,并不是因为我巴结他,而是因为老袁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袋子五香瓜子。因为有香瓜子的引诱,我才勉强答应多和他下上几盘。 当时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并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周身的感觉愈发寒冷起来。在接连将衣服裹紧了几次之后,眼角突然瞥见一小团蓝幽幽的东西,我的注意力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一转头看清了那是什么,我的心不由得突突跳了起来。 那是四个身上燃着蓝火的恶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跑出来的,此时正在距离我和老袁头不足十米的地方,七孔喷射出黑色煞气,双手使劲儿朝我们俩这边伸着。 蓝火的鬼若时在红毛狐狸手里完全就是送人头的,可我有之前对付那魔物头颅失败的经验,估计眼下想要把这四个家伙给制服的可能性不大,心中难免感到恐惧。 可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我随后就发现,这些家伙好像不会动。没错,虽然四只鬼努力想朝我们这边扑过来,然而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钉在了原地一样,除了双手乱挥以外,半天未曾上前一步。 这是咋回事? 我随即就想到,这很可能就是坐在对面的老袁头搞的鬼。可这老头子竟然还和我装蒜,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敲着棋盘:“哎,该你走了。” 我却不搭理他,眼睛盯着那四个张牙舞爪的恶鬼,站起身慢慢朝后退去。 对我的这种突然反应,老袁头似乎觉得莫名其妙:“你咋啦?”边问便朝四周左顾右盼地看了起来,然后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而这时候,我则发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情景:那四个鬼竟然随着我慢慢后退,而一步一步朝前靠拢过来。 我尝试着停下脚步,发现他们也随着停了下来,仍然和我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为了能够更清楚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我甚至还尝试着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就见四只恶鬼被某种力量逼退了回去。 “奇了!” 刚才我一直以为是老袁头让这些鬼和我们保持距离的,可照眼前这模样看完全是我在其中起着作用。可是眼下既没有红毛狐狸又没有女鬼韩晴在我旁边,我到底是怎么控制这四只鬼的呢? 在我前前后后不断尝试的过程中,老袁头一直都在以一种惊讶乃至恐慌的目光看着我,最后忍不住道:“娃,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赶忙上前两步,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说道:“今天太晚了,该回去了。” 老袁头仍然满脸诧异,但是却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原本低头收拾棋盘的我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刚好发现这老头儿朝后一摆手,做了一个看似颇为不经意的动作。 这个动作确实很小,就和女人撩裙摆的姿势差不多。可是老袁头自然没穿裙子,所以乍一看起来这动作根本没有意义。然而偏偏就是在同一时刻,原本在他身后那个方向的四个恶鬼竟然同时消失了。 这很难不让我对两者之间的关系产生怀疑。 “回去早点儿睡觉,下象棋这种事儿急不得,我看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对头。”老袁头儿表情颇为紧张地说道。 早已经看穿一切的我并没有揭穿他的打算,所以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抱起书包,打算直接朝上弧月的那片树林里面跑去。 结果才刚出学校的门,我就不得不停住脚步,然后乖乖退了回来。 因为学校外面那空旷的街道上,放眼望去都是鬼魂。鬼的数量虽然多,却因为各家各户有门神的保护而无法进去,只能飘飘荡荡在各处寻觅,加害过路的人。 甭说,鬼世界里面又出事儿了。 在这种人类聚居的村落,总归充斥着所谓的“正气”,所以一般的鬼并不能像是在荒郊野地里那样害命,最多也就是让人撞邪罢了。可是我和普通的人不一样,人气太弱了,用红毛狐狸的话说就是“和临死之前的人的人气差不多”。要是就这样暴露在这么多鬼面前,那简直就和把羊放进了狼窝里差不多。 于是我又悄悄退回学校里,在书包里面抓弄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几张黄表纸,画了两张辟邪的符咒,打算前胸后背都贴上一张。 但是我才画完,突然想起了老袁头,不禁一拍脑门计上心头。我心说干脆就让那老头子送我回家去,如果他真有本事,即便我不拿出这几张符咒来,外面那些鬼照样不敢碰我们。 于是我又折返回去,找到老袁头:“外面太黑了,你能把我送回去么?” 其实这话再明显不过是瞎掰的,因为几乎整个村儿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会怕走夜路。然而老袁头却并没说什么,朝我招招手:“走吧”。然后便在前头领路。 果然,就像我之前预料的那样,路上那些鬼魂见到我们,虽然努力朝这边扑,却全都没有办法进入到距我们十米的范围内。看到这情景,我那死死攥着口袋里符纸的手终于能够松开了。 老袁头把我一直送到了家门口,然后朝我挥挥手:“娃,早点儿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这句用来嘱咐晚辈用的最普通的话说完后,老头子便背着手慢腾腾地朝他村西头的家里走去。我朝四周围看看,发现刚刚还在路上张牙舞爪的那些恶鬼,已经不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我赶忙转头“蹬蹬蹬”跑进屋子,抓着韩晴和莲儿栖身的木雕拍了起来。一大一小两个鬼伴随着煞气飞出,全都颇为诧异地看向我。 “咋啦?”韩晴问。 “刚才……外面全都是鬼……”我气喘吁吁地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你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韩晴听完我的叙述也显得颇为吃惊,身形一闪直接从屋子里面飞了出去,小鬼莲儿也跟在了后面。没过两分钟,两只鬼又飞了回来,韩晴皱着眉头:“外面啥都没有,你是不是前些日子看到的鬼太多,所以出现幻觉了?” 我心说跟你这家伙也说不明白,于是拽着她冰凉的胳膊使劲儿摇着说道:“你带我去找上弧月,她肯定知道。” 结果我们到了那片树林之后,我才刚开口,红毛狐狸就朝我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刚才看见的,是地下前四层的恶鬼,从浅层地狱里逸散出来的。” “你不是说冥界的鬼暂时不会到人间来么?”我诧异道。 上弧月朝天上指了指:“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但是眼下的日子特殊。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鬼门虽然还没开启,但是人鬼两界的界限已经变得稀薄。加上冥界最近一段时间动荡不安,所以有鬼冒出来也不足为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抓人 “可是它们现在又全都没了。”我说道。 “只是村子里面的那些鬼没有了。就在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地仙全都从地下冒了出来,将所有鬼都从村子里面赶了出去。”上弧月说道。 我想了想,觉得那大概应该是我和老袁头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生的。但是那些所谓的地仙,之前对冀北发生的那么多大事儿的时候都没能够有所作为,怎么偏偏现在就决定出手了呢? 就在我脑子里刚刚闪出这样的疑问时,却见红毛狐狸转头朝旁边招了招手:“过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树林里面还有一个小东西。那是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简直和猫的体型差不多,正趴在一丛长势茂盛的灌木后面,等着亮莹莹的小眼睛看着我们。 在它旁边不远的位置,便是一个黑黢黢的小洞,洞口的位置用小块儿的鹅卵石码着,很是牢固的样子。之前我在这里和小狐狸疯玩儿的时候,还曾经问过她这个小洞口是做什么用的,但小狐狸仅仅告诉我那是她姐获取外界消息的地方,却没具体解释过。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个精致的老鼠洞。 大老鼠和之前在我家院子里出现过的那个很像,但是仔细看去却还是有不同之处。只见它非常迅速地爬动到上弧月脚底下,抬着头吱吱吱乱叫了好一阵儿。除了红毛狐狸频频点头以外,我们几个全都是大眼瞪小眼,因为一句都听不明白。 大老鼠叫了一阵之后,抖抖尾巴就跑掉了。上弧月吸了一口气,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满脸懵逼的我们:“刚才这老鼠是从隔壁村里土地庙跑来的,平时都是靠着吃供果之类的东西养身子。但是从昨天开始,土地庙里面的灵气突然变得盛大了起来,以至于他们这些老鼠全都不敢进去找吃的了。” “那能证明啥?”我纳闷儿道。 “这些所谓的土地神之类的,都是小地仙。如果是在以前的社会,香火旺盛的时候这些家伙还会保一方的安宁,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小仙只能自己去踅摸吃的,就和你们人类背井离乡去打工差不多。”上弧月话锋一转,“可是现在它们突然之间又全都回来了,自然不是他们自己想回来的,而是受到了召唤。至于召唤他们的人,可能是燕南鬼君,也可能是十殿阎罗,反正不会是小角色。”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心说大概又是阴司对那么多的突发事件疲于应付,所以找来这些家伙帮忙的吧。一个统治着所有鬼物的力量遍布世界的庞大机构,最后竟然需要找别人来帮自己处理烂摊子,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你知道昨天我的父母和我说了些什么悄悄话么?”上弧月突然话锋一转地说道,“他们告诉我,两天后会有龙尸出现。北山那个沉睡了上千年的大家伙要醒过来了。” 刚一开始听到上弧月提到北山,我一时还没搞明白她所谓的“龙尸”是什么。但是随后听他说到北山,我顿时想到了关于这座山的那个古老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面,这条号称“十里长山”的燕山余脉其实是古代一头触犯天条的龙尸幻化而成。妖龙死后,尸体留在这里遭受雨打风吹,直到腐烂成为砂砾碎石为止。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出过任何的问题。难道说在冀北这么乱的当口,连那具早已经烂透了的龙尸也要来凑热闹? “昨天你们灵狐家族的四个长老告诉我说过两天必须要从村子里面搬出去住几天,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问道。 上弧月却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可奈何的笑容:“如果只是一条龙尸的话,虽说也不怎么好对付,但若是这么多人真要和它杠起来,获胜的机会并不算小。可照现在的预兆来看,龙尸可能仅仅是其中的一个麻烦而已。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群魔乱舞。” 上弧月并不是喜欢危言耸听的人,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十有八九是因为昨天从她父母那里听说了什么。但我还是有些不太理解:眼下完全平安无事,怎么过两天后这里就会毫无征兆地被妖魔占据呢?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都处于一种极其惴惴不安中。依照上弧月的建议,我早早将灵狐家族四位长老告诉我的东西和爷爷奶奶说了一遍,刚一开始老两口都显得疑惑而震惊,但是他们却知道我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一觉醒来之后,就开始动员起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开始将家里的东西朝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搬去。 而对于村里其他人来说,我们家的行动俨然成为了一个风向标。街坊四邻不断跑来,问到底出了啥事儿。家里的人对这些问话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模板,那便是也极力地劝他们搬走一段日子,但是对于到底是因为啥却不作解释,这是上弧月告诉我的,说唯有如此才是又积了福德,又不和众人的命数相抗。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搬家运动开始了。刚一开始的时候那还只限于我们村子,后来规模逐渐扩大到邻村乃至整个镇子,而且随着口耳相传渐渐变了味道,搬家的原因开始变得五花八门起来,有的说是因为过两天会有巨大的陨石掉落在镇子里,还有的甚至说整个县都会发生大地震。 在我们那里,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生的一场大地震毫无疑问给所有人的心里都留下了极为恐怖的印象,所以当人们听说了会有一场大地震出现之后,造成的混乱可想而知。这甚至于惊动了县里,专门派下人来调查谣言出现的原因,结果从上面一路查下来,最后就找到了我们这里。 县里的人来我家的时候,已经是灵狐长老告诉我的那个日子前一天的傍晚了。家里人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用这短短几天时间给抢救了出去,正打算也全都到那位亲戚的家里住上几天,结果还没动身,就听到外面街道上一阵轰隆隆的机动车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这声音整齐得很,之前当过多年军人的爷爷自然听得出来,这样整齐的脚步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能做到,所以神情也不由严肃起来。 很快,一队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就进了门。走在最前面的大概是上头派下来的领导,颇有派头。和他一起进来的两个人,我们却都很熟悉,其中一个是镇子里的领导,另外一个则是镇上派出所的负责人。 大概是因为这两人的关系,那位看上去是大领导的人显得对我们还算客气,并没有进来之后像抓坏人一样把我们给铐起来,而只是颇为严肃道:“地震的谣言,是从你们这里散播出去的?” “不是。”爷爷简单地回答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您说说。” 那大领导虽说表面上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说出来的话仍然还算客气。于是爷爷就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结果那领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终于忍不住大声道:“这种话竟然都有人信?简直是胡闹!” 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了这位只不过是普通警察队伍中的一个大领导而已,对于那些非正常现象不了解不相信。看来上头只是把这里的事情当成了普通的谣言来处理,并没有和负责特殊事件的517局进行联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不过对于我们,那位镇领导和派出所的人却是知道的。镇领导赶紧上前一步,和那位大领导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但是对方却只是频频摇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一直到最后,才听他说道:“不管你们今天说什么,人我是必须要带走。至于传播谣言的是不是他们,这事儿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 “啥玩意儿?”我听他这么说,立刻觉得着急了,心说这领导也太傻了,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把我们给抓走? 可就在我想反对的时候,爷爷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转头继续问那领导模样的人:“带走我们可以,但是我想问问,你们打算把我们关在哪儿,关多长时间。” “这个……谈不上关不关的,只是暂时让你们去协助调查,事情查明白了自然会让你们回家。”那领导说道。 爷爷点点头:“孩子你们不能带走,至于我们去哪儿都成,只要离开这个村子。” 对这样的要求,那人自然是没什么说的。爷爷又转头和我说了几句话,让我这两天跟着上弧月,过两天他们自然会回来,然后就跟着那群警察走了。 站在后面的我呆呆看着他们离开,并没像别的小孩儿那样哭鼻子,因为我知道,最多后天他们就会客客气气地把我爷奶和爸妈送回来。 但是对此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所以那群人才离开,我就疯也似地跑到了上弧月那片树林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尸重现 可谁料上弧月听完我一番因着急而显得有些前后不搭的话之后,却显得很轻松,笑道:“那不正好,省得再费尽心思去找别的地方住,人家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啦!” 对她这种不合时宜的笑话,我着实笑不出来,央求她道:“要是今天晚上你没什么事儿,帮我把家人救出来呗!” 红毛狐狸却摸着我的脑袋:“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对他们来说,这会儿在里面也许更为安全。” 我不懂她的意思,红毛狐狸却已经朝我挥了挥手:“今天我可没工夫陪着你们。过会儿我把你和小月带到别的地方去,然后还要想办法应对明天的事情呢!” 原本没理会我们这边儿的小狐狸听到这话,立时转过头来:“姐,你要把我们送到哪儿去?” “517局在冀北新建造的联络点。”上弧月回答道,“照目前的情况看,那里应该算是最为安全的一个地方。” 可拉倒吧! 我心说甭管哪次出问题,最先倒霉的肯定是517局的冀北联络点。最早是在冀北财经大学旁边被一只魔物给毁了,后来在北山又被旱魃给毁了。现在是龙尸,我真担心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联络点再被它给毁掉。 不过上弧月既然有黄三太奶给的那件宝贝,能够看到未来几天之内发生某件事情的可能性,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和小狐狸也没反对,任由上弧月带着我们朝517局的新联络点儿飞去。 等到了地方之后,我隐约明白了红毛狐狸何以对这地方如此放心了。因为这处联络点不是建在别的地方,而是建在了上百米深的地下。甭说是有龙尸作祟,哪怕美帝的核弹打过来了,照样不能把它怎么样。 因为是新建设的,这处地下设施还不算十分完善。上弧月和迎接出来的刘队长带着我们在里面七拐八拐了半天,一路上到处都是裸露的水泥和建筑材料。一直到最后,才终于看到已经建设完成的一部分。 刘队长将我们带到一间颇为干净的小房间里面:“你们留在这里就好,我们这里有人定时来送吃的,另外这里还有一些漫画书可以看,不会无聊。” 我打量着这间小屋子,发现空间虽然不大,但是倒还算干净。另外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一排书架,乍一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挺喜欢学习的人住的地方,但是凑近去就会发现,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漫画书。 “这是我那小兄弟的屋子。”刘队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小子就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漫画给我留下了一个颇好的印象,所以立即跑过去,抱起一本看了起来。然而小狐狸似乎并不觉得很感兴趣,依然抱着上弧月的大腿:“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红毛狐狸之后和她说了些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见,因为我那会儿已经完全被书上的内容给吸引了,以至于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那些漫画书和我们平时见到的连环画不同,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色彩倒是很艳丽。最有意思的是,书上的女孩儿们穿的衣服都特别少,短裙子白丝袜,笑得很好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日本的漫画。 和我相比,小狐狸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随手拿出一本来看上几眼就扔下,最后大半个书架的书都被它给翻弄了出来,仍然不肯老实,跑过来使劲儿摇晃我的肩膀。 “做啥呀!”我挺不耐烦地嘟囔道。 “这儿太没意思了,我们出去吧。”小狐狸说道。 “刚才刘队长不是说了么,不让我们出去。”我的眼睛都没离开漫画书,“再说了,这里咱们又不认识路。” 然而小狐狸却仍然拽着我的胳膊甩来甩去:“我记得出去的路,这里太没意思了。” 虽说我还想再多看一会儿,但总是被小狐狸这么摇来摇去的,我的苦胆都快被摇出来了,只能放下手里的书,被她拽着朝外走去。 外面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建筑工人,对我们这两个小家伙的出现虽然好奇,却没多问什么。于是我和小狐狸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 本来小狐狸打算直接出去,但是我心说这么晚了,就算我们跑出去也没地方可去。转头一看,这个类似地下防空洞一般的设施门口处还有另外两个岔路,于是我就招呼着小狐狸朝其中的一个岔路走去。 这个庞大地下设施总体上来说结构还是非常复杂的,所以我才走出去没几步,回头再一看已经不记得来的路了。眼前的众多房间里面,许多都亮着红色的灯光,像极了救火车上的那种。 本来我们打算过去看看,结果走了没两步,旁边突然冲出来好几个身穿黄色制服的人挡在了我们前面,其中一个大个子对旁边人喊道:“这俩孩子哪儿来的?这种地方孩子也能随便进来?” 旁边的那些显然都没他的等级高,所以大多保持沉默,只有一个听上去颇为粗犷的声音说道:“这是七尾灵狐身边的,刘队长负责把他们安置好,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大胡子。这家伙朝我们招招手,走过来说道:“这里可不是你们玩儿的地方。你们看那些闪着红灯的屋子,里面全都是危险的东西。刘队长难道没嘱咐你们不要乱跑吗?” “刘队长呢?我们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可没意思了。”我说道。 “他有别的任务要去做,已经出门去了。”大胡子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我们朝旁边走,低声说道,“跟我走,过会儿带你们吃好东西。” 但是我和小狐狸美滋滋地跟着大胡子在偌大的地下设施里转了几个圈儿之后,却发现这家伙先是去了一个挺大的屋子里面,和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瘦子交代了两句什么。也就在这间屋子里面,我和小狐狸看到了颇为诡异骇人的一幕。 大屋子里面有许多弧形的桌子,也就和之后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些火箭发射控制室里面的场景差不多。最前面正中间是一块儿很大的屏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彩色屏幕。 这块大屏幕被分割成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我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景象,一时之间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地方,直到小狐狸在旁边的一块区域指出了那座残破的寺庙之后,我才终于意识到那是北山上的情景。 但是,北山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只见那不知是从直升飞机还是从卫星上拍摄的照片里,北山正处于一片猩红之中。而这种红色又和上次北山脚下着火的那种火红很不一样,而是显得更为炽热,就像是流动的血河一样。 除了这张图以外,我很快又在另外一块图像上发现了熟悉的场景:那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红毛狐狸所在的那片树林。不过这就让我觉得费解了,心说这里难道也会发生什么事儿不成? 大胡子交代完事情之后,带着我们继续朝回走。路上我和他问起刚才看到的那些情景,这家伙倒是也不掖着,解释道:“那些红的不是血,而是岩浆。咱们冀北没有火山,这些都是从深层地下直接喷出来的,说明地下有非常大的变动。” “至于另外几个小画面,是为明天提前准备出来的。这还是你们那位灵狐大姐姐的建议,说明天一旦发生什么事,最先受到冲击的最可能是这几个地方,至于判断依据是什么却没说。”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了看,彼此心知肚明。上弧月的判断依据,十有八九是从黄三太奶那个金属疙瘩里面得来的。这事儿自然不能让517局的人给知道,要不然这些家伙知道有这种可以大略估测未来的神器,不眼红才怪。 虽说眼下冀北的这场大难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兆头,然而我们却知道这些还都只是序幕,真正的开场在明天。所以我和小狐狸也就暂时不去琢磨这间事情,而是先美美地吃了一顿大胡子给我们准备的小灶,而后便在小跟班的那个屋子里面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早晨,我和小狐狸是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给吵起来的。 这种声音类似火警的警铃,所以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向拖死狗一样把小狐狸拽起来,然后没头没脑朝外面冲。可是等我打开门之后,声音却已经停了下来,只有走廊顶端的一排排红色警报灯还在不停闪烁着。 许多身穿黄色制服的人从我们面前经过,朝着走廊的另外一头跑去。 我也干脆拽着小狐狸跟着他们跑,刚一开始还算顺利,可没拐几个弯儿,又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不是让人好好看着你们俩么,怎么又出来乱跑了?回去回去!”一边说着一边赶苍蝇一样赶我们走。 我顿时觉得不高兴了,心说你以为谁愿意在你们这里待着啊?你不让我过去,我还就偏偏要过去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村子的毁灭 我先拉着小狐狸假意退了回去,实际上却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看看四周没人,就把身后的书包拽了下来,拿出女鬼韩晴和小鬼莲儿赖以栖身的木雕。 “醒醒,醒醒啊!”我使劲儿在木雕上拍着,但是却一直没得到什么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一股蓝色烟雾从里面冒了出来。 “别喊啦,没看我在装睡么!” 女鬼韩晴跳出来之后,颇显紧张地左顾右盼了几眼,随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这里的高人这么多,我可不想被这个什么局给当成研究对象抓起来。” 原来这家伙是怕517局的人,所以这一天来才会显得这么安静。 “他们知道你认识上弧月,不敢抓你。”我对她说道,随后摆出一副央求的姿态,“你那么厉害,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呗。我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韩晴把眉头一皱:“你想让我制服外面那个人?别开玩笑了,刚才你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这人的气息不简单。虽说以我的能力打赢他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想,一个看门的人都这么厉害,剩下的人要是一拥而上来对付我,那还不得让我魂飞魄散啊。” “那咋办?” 女鬼韩晴眼珠一转:“其实想出去也容易。你不是有龙马鳞片么,用它造出一个移动迷障,那人肯定就看不见你了。” 她的话让我的眼前顿时一亮,心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要知道这些天来我和红毛狐狸可是学了不少的迷障呢,今天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心念一转之间,一个简单的迷障就在我们的身边生成了。尽管龙马鳞片的加持会让这个迷障更难让人识破,但是这里毕竟是517局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可以破掉迷障隐蔽性的东西还真不好说,所以在我决定试试的时候,仍然觉得心里颇为没底。 我拽着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尽管内心觉得有些紧张,我却不得不抑制住它,因为维持迷障的完整必须要靠稳定的心态才行。 可就在我们从几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刚才那个家伙却突然眉头一皱,对其余几人说道:“注意,好像周围的气息不太对劲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 我当时可吓坏了,勉强稳着心神,脚下却没命地朝着外面跑。那家伙竟然还能察觉到气息的移动,也带着一群人朝外面追了过来。 经过了两个拐角之后,我的精神力再也难以维持这样强度的消耗,于是看准了一间屋子,趁着那几个人还没追上来的时候,直接推门跑了进去,然后顺手把门带上。身体周围的迷障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我和小狐狸朝眼前这个大屋子看去的时候,都不由愣住了。因为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昨天大胡子带我们来的那个有大屏幕的地方。 此时屋子里面已经满满登登坐了许多的人,而且几乎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最前方的大屏幕上。而我和小狐狸仅仅是朝上面看了一眼,也无法再将目光移动开了。 主屏上展现出的景象仍然是北山,但是视角和昨天相比已经有所改变。绵延的山脉正处于淡薄的雾气之中,山上的巨石随着山脉的颤动而不断朝下滚落。至于昨天还能看见的那座破败的古庙,不知道已经被哪些石头压在了下面,再也不见踪影。 坐在前面那些人脸上全都露出紧张的神情,最中心的几个人则在对着话筒,不断指示着镜头的移动。 至于下面那些小屏幕上,则是军队帮助村民们撤离的情景。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眼下灾难来临的前兆太过明显的话,这样的情景是一定不会出现的。 正当我和小狐狸惊讶于何以会出现如此的巨变时,肩膀突然被人用手给捏住了。我心说糟糕,该不会是那伙家伙找进来了吧。可是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却是大胡子。 “你们两个——”大胡子用手点着我们的脑门,“难怪刘队长今天早晨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好好看住你们。好家伙,简直长了三头六臂了!” 我知道大胡子比较好说话,于是道:“我们不走,我还要看看发生了啥事儿呢!” “看可以,但是坐在这里不要说话。” 果然大胡子对我们客气多了,不仅找了一个角落让我们坐下,还拿来了两瓶水递给我和小狐狸。他随即也坐到了我们的旁边,眼睛则注视着前面的屏幕。 “你不用去前面帮忙么?”我问道。 大胡子摇摇头:“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除了在这里看着屏幕以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之前那个旱魃,几乎把冀北地区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给消耗光了,更何况这家伙比旱魃要厉害得多,投入再多的力量也是白搭。” 我突发奇想:“我爷爷说最厉害的武器好像叫啥,核弹。为啥不用那个对付这条龙尸呢?” “嘿,你小子懂的东西还挺多!”大胡子颇为惊讶地说道,“不过用不着那玩意儿。包括你那位灵狐姐姐在内,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次事情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得到解决。如果真的用上你所说的那个核弹,那冀北的损失可就大了。” 小狐狸这时候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我顺着她的指向朝前看去,发现原本只是轻微震动的北山,此时已经出现了一种类似农用车启动时的那种大幅震动,这样的动静出现在北山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上头,毫无疑问是巨大的灾难。 随后,就在大屏幕上显示的那一部分山脉,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顶着一样,猛地向上拔起! “向上升,赶快!” 我听到坐在大屏幕前面的人这样命令道,然后镜头的视角便开始朝上升去。这样一来便可以确定用于拍摄的是直升飞机无疑了。就在视角随着高度的拔升而变换的时候,下面的北山突然像是蒸过头的馒头一样,突然从顶峰处裂开了。 紧接着,山上的巨石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侧滚落,树木如同积木一般倒塌下来。冒着热气的熔岩打从裂口处倾泻而出,四散迸射。 岩层之中,有某种灰色的庞然巨物正在一点点拱出来。 从表面上来看,那家伙身上的颜色和周围石块的颜色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灰蒙蒙的。但是随着它的整体渐渐显露出来,我惊愕地发现这竟然是个巨大的骨架,只不过因为埋藏时间过长以及之前覆盖着大量灰土的关系,变得化石一般模样了。 然后,在几乎已经爬升到云层中的直升机拍摄的影像中,传说中的巨龙骨架猛地腾空而起! 一座山脉那样大小的龙尸,腾空产生的恐怖力量可想而知。我想直升机的驾驶员一定已经提前做好了各种逃离危险的准备,但是他们显然也低估了龙尸的力量。我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的身躯和镜头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然后大屏幕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部分人都被这一景象给惊呆了,不过坐在最前方领导者心理素质显然要好很多,立即通过通信设备发布了好几条命令。没过几秒钟,大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不过视角有所变化,是从地上拍摄的景象。 那条体长号称十里的恐怖龙尸,大半都被收拢进了屏幕里。虽然距离地面的距离应该已经很远了,但是龙尸上的所有纹路、骨骼都很清晰。这家伙就像是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只猴子出来时一样,在天上来回游弋;龙身上不断散发浓重的煞气,而且一座山大小的龙头部位一片红色,炽热的烈火从七窍中喷出来,模样极为骇人。 然后,整条龙尸突然从屏幕的范围内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虽然如此,在场的众人还是能够通过雷达探测到这家伙的行动。它以极快的速度,由北向南飞行。偶尔经过517局提早设立的监测点,我们便能看到这家伙恐怖的身形从空中掠过。 然后,绿色的雷达扫描图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色的区域,伴随着滴滴的警报声。 一看这情景,我就知道是出事儿了,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却没看明白。 “这是什么情况?”坐在大厅中心位置的一个人也问道。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的问话才终于得到了回复:“刚刚得到前方的消息,巨龙尸体的尾部扫过了一个村子,把整个村子都给毁掉了。” 一条尾巴把整个村子给毁掉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了那条龙尸的个头,一定会把这话当成笑话来听。但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怀疑。 本来我只是暗暗感叹这条龙尸的威力之大,可随后小狐狸的话却着实把我给吓了一大跳。只听她低声问我们旁边的大胡子道:“他们说的村子,是不是就是我们村?”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面如同响起了一声炸雷。 大胡子没说话,只是盯着前面的大屏幕看。我相信这家伙肯定看明白了图上表示的是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告诉我们罢了。 虽说在此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了村子里今天会有恐怖的灾难,但是真的面临这种情况时还是会觉得很难接受,更何况村子的毁灭方式也忒惨了点儿。 第二百五十四章 生灵涂炭 不过我也不禁庆幸,还好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离开了村子,否则这会儿已经被那条龙尸给坐死了。 雷达上那条龙尸以极快的速度朝前飞动,我听到前面有人说道:“以目前这个速度的话,用不了半个小时,龙尸就会飞出冀北这块区域,进入豫南的范围。”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就在我们以为那条龙尸要离开冀北的时候,那家伙突然调转过头,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就这么兜兜转转,就好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龙尸一直都没能离开冀北这块区域。 旁边的大胡子低声说道:“那个古老的传说果然是真的。龙尸被古代神灵囚禁在了冀北,即便他能按照天道轮回重生,也没办法逃离这个大的封印范围。” 我却在旁边暗暗地想,这对冀北也忒不公平了。如果这条龙尸一直都在冀北活动而且又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消灭它的话,那这块地方早晚让它毁得一无所有。 雷达上的影像突然开始闪烁起来。前面有人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得到的回答是受到了雷暴的干扰。后来我们才知道,龙尸在天上来回飞舞的过程中,整整经受了一百零八道天雷的打击。可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说,再多的天雷无疑都只是挠痒痒而已。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外面的信息不断通过刘队长等人的电话以及其它各种渠道传进来,我发现情况果然和之前红毛狐狸说的那样,冀北的问题绝不止一条龙尸那么简单。龙尸一出现,各种妖魔鬼怪也随之都出现了。其中大部分魔物的名字都没给我留下多少印象,只有一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人报出了一组坐标,然后说道:“这里出现巨型魔物,前方的人员暂时还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但是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相关研究资料来推测,这种魔物的年代应该已经十分久远了,力量十分强大。” 当时我并没听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旁边大胡子的话却让我吃了一惊:“诶,这不是你们村的坐标么?” 我一愣,朝屏幕上看去,却不得要领。随即却听大胡子继续道:“没错,坐标位置就在你们村东头。” 我突然就想起了村东头的那个大沙坑。之所以会想到这里,是因为在半年之前,我曾经看到过十二鬼使一起封印从那里冒出头来的魔物“夕”。不过按照老鬼师父的说法,那东西出现是有着周期性的,如今出现显然不符合这个规律。 就在这时候,我们所在的这处地下工事里面突然出了问题。 虽说这是一个尚未完成的工程,但是却早已经把一些517局的魔物给关了进来。这些可怕的家伙位于这个地下工事的最深处,周围被各种各样的高强度材料包围着,还有佛家道家甚至基督教的圣物和术法进行镇压。大概在517局的眼里,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在北山龙尸出现之后,冀北的灵气下降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以至于原本并不算很厉害的魔物也能瞬间实力大增,最后合力冲破了517局设置的所有防御系统。 当时身处大厅中的我们只是觉得一阵类似地震般的强烈震动,随后就是刺耳的警报声。旁边的大胡子反应神速,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直接就拽着我和小狐狸冲了出去。 我们飞快地朝着地下工事的出口跑去,可是才跑出去二百米不到,转了一个弯儿,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长长的走廊中,一股红色的液体正在以极快的流速朝我们这边流过来。毫无疑问,那是大量的鲜血。 与此同时,红灯闪烁的走廊尽头,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隐约可见。毫无疑问,那是某种刚逃出来的魔物的身形。在它的前方,许多517局的人员也朝着我们这边跑来。没有任何试图抵抗,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大胡子立即掉头,带着我们朝建筑的深处跑。所有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哄哄四处乱撞。好在大胡子力气大,可以从人群中冲出一条路来,要不然我和小狐狸非得被人群给踩扁不可。 “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你们两个安全地送出去。”大胡子边跑边说道,还不忘抱怨两句,“他娘的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们517局的人不管去到哪儿,哪儿都会倒霉!” 很快我们就到了另外一个入口。这里是一个很小的铜门,上面满满雕刻着各种奇怪的咒语。大胡子跑过去,手上结出一个颇为奇怪的手印,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手朝门上顶去。 铜门缓缓开启,我们赶忙钻了进去.整个通道高度大概只有一米,我们只能以爬动的姿势前进。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逃生通道并不是朝上走的,而是一路向下,也不知道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方。 在狭小的通道里七拐八拐了半天,眼前仍然没有一点儿光亮。 “咱们还要爬多久啊?”我很是没耐心地回头问道。 没等我得到什么回应,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叫声。转头一看,原本爬在我前面的小狐狸突然不见了。 我心中不由一惊,仔细一看,原来在幽暗的通道尽头,竟然是一个竖直的类似井口一样的东西。此时那“井口”就在我前面不足两米的地方,旁边没有任何的防护。毫无疑问,小狐狸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 我顿觉不妙,却听到后面的大胡子此时开口了:“从那里跳下去,就能逃出去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胡子已经伸出了一只大手,直接把我给推了下去。 然后,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我只觉得自己正朝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井中掉落,虽然我已经张大了嘴巴,却怎么都喊不出声。我心说照这个速度落到底的话,哪怕是掉在海绵上也会没命。大胡子为什么要害我们呢? 可是这样的下落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在中途甚至晕过去了一次,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我觉得奇怪的时候,身下突然出现了颇为耀眼的光亮。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中了,身体下落的状态也减缓下来。 “鬼世界!”我不由惊呼一句道。 此时的我不由不感叹自己反应迟钝。其实早在一开始下落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出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鬼世界了。 大胡子从上面加速落下来,把我和小狐狸抓住。此时的我再看他,发现这家伙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黑色的,而且上面带着奇怪的花纹——那是鬼卒们的标准行头。 “你是鬼卒?”我颇为惊讶地询问道。 大胡子露出难得的微笑:“算是个兼职的。鬼世界想要收集阳间的信息,很多时候光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就需要在阳间来募集一些行走于阴阳两界的鬼卒,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在我们慢慢下落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低头看着下面的景象。和上面不同的一点是,鬼世界里面此时竟然非常安静,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了。小狐狸在旁边翘了翘鼻子,对我们道:“这里好像没鬼的气息。” “全都逃走了。”大胡子说道,“本来冀北鬼世界里面的秩序很好,偏偏最近遇到了这种事,鬼都跑到人间去了。你们两个就暂时留在这里,我还要到上面去看看。” 我和小狐狸对这样的建议极为不赞同,但是却拗不过大胡子,只能先假意答应下来。他把我和小狐狸放到鬼世界一个颇显高大的建筑旁边,嘱咐我们在这儿等着他回来,然后就直朝天上飞去了。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了看。 “我想到上面去。”小狐狸言简意赅地说道,“但是我的法力不够。” 我连想都没想,直接把书包里睡觉的韩晴招呼了出来,向她说明了我们的想法。 “带你们离开鬼世界?简单啊。” 十几分钟之后,我们就离开了鬼世界的范围,直接飞上了高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站在半空中能看得更远些。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巧,我们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龙尸的完整模样。 这家伙全身散发着类似煤一样的乌光,骨架上面还残留着石块乃至低矮的植物。随着它整个身体在天空中蜿蜒飞动,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断从它的身上掉落下来。龙尸自身所占的面积本来就挺大,掉落下去的东西简直和下雨没什么区别,以至于下面的建筑许多都被砸烂了,甚至我还能看到不少面目全非的尸体,极为惨烈。 韩晴看看天上翻滚的乌云,抬头做出了一个颇为享受的姿势,立刻便有丝丝缕缕的煞气从天空中聚拢过来。这家伙显得很是高兴:“如果每天都有这么浓重的煞气供我吸食,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可以接受天罚,成为更高级的魔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鬼君的手段 然而这事儿向来不免让人极度心惊。普通的空气中就有这么高浓度的煞气,这足以证明冀北的秩序已经崩坏到了什么程度。 蜿蜒的龙尸以极快的速度朝前飞行,突然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身子一下挺得笔直,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它的尾巴一样。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前面猛地闪现了一下。 “这家伙飞不出这个范围,对冀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韩晴皱着眉头道,“为了不让灾难扩大,看样子是只能牺牲掉这里了。” 正在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小狐狸突然在旁边惊呼了一声:“我姐好像就在这附近。” 听她这么说,我赶紧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起来,然而却什么都没看见。在我们脚下是一片被烧焦的荒野,方圆几里一览无余,可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可是小狐狸却直直地朝前面那龙尸的方向看了过去。我和韩晴循着她的目光一看,全都觉得有些惊讶。因为就在这条体型庞大而恐怖的龙尸周围,竟然还有一条个头小了许多的金龙,正在围绕着龙尸蜿蜒运动。 “它在做啥?”小狐狸问道。 我们自然不可能知道,但是韩晴此时却来了兴趣,颇为兴奋地用她那显得有些尖锐的嗓音说道:“那是金龙啊!只有佛家的龙修成正果之后才会拥有金身,我还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 对她这种没有见识的惊叹,我不由觉得有些鄙视,心说我和小狐狸可是连佛祖金身都见过的。 韩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眼开始不住地左顾右盼起来,嘴巴里面低声叨咕着:“这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咱们在附近找找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金龙的位置靠了过去。我们距离龙尸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再加上迫切地想要知道上弧月是不是在这附近,所以移动的速度极快。 然而我们显然忽略了安全距离的问题。要知道龙尸可是十里长山那么大的身形,身体哪怕轻松地抖上一抖,就足以影响到离它几里远的地方,而我们却进入到了这个可怕的范围之内。 那条小金龙本来是在围绕着巨型龙尸做不规则的运动,此时却突然改变了运动轨迹,直朝我们这里飞了过来。 我们的注意力全然被这条小金龙的异常行为吸引,并未注意到巨型龙尸正在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回转身体。直到后者朝我们压下来,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全然没有逃开的能力了。 “完啦!” 我只觉得脑子里面像是嗡地响了一声,整个魂儿差不多都要飞起来了。可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龙尸拍成肉饼的时候,那条奇快无比飞来的小金龙,却已经先一步在我们面前张开了大嘴。 “嗷——” 我把眼睛一闭,心说反正注定要完蛋,爱咋地咋地吧。 随即眼前便成了一片漆黑,然而想象中的黏液感和牙齿咬断身体产生得痛苦却并没有出现,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落到了一片天鹅绒编织的毯子上一样,脚下柔软得很。 “姐!”小狐狸在旁边喊了一声。 我纳闷地睁开眼睛,这才惊喜地发现,上弧月竟然在这里,而且还有影子姐。而我们的周围则是一圈圈七彩的光晕,绚丽夺目,光晕外面是金色的软乎乎的物质。 “让你们不要过来捣乱,你们偏要来。”上弧月抱臂看着我们,表情上略有怒意,“刚刚要不是业因为感应到了你们的气息,这会儿你们全都已经被龙尸给拍扁了!” 向来显得大大咧咧的韩晴这会儿挺不够义气地把所有罪责推给我和小狐狸:“这两个小朋友不听话,非要让我带他们来。” 没等上弧月发火,小狐狸已经很是聪明地把话题扯开了:“姐,你和影子姐在这里做啥呢?” “化解龙尸身上的煞气。”红毛狐狸回答道,“龙尸在移动过程中不断释放煞气,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冀北都会变成妖魔鬼怪的地盘。金龙是佛家的圣物,对化解煞气的作用很大。” “这条金龙是哪里来的?”我问。 “游龙金球变成的。” 我还想继续问她游龙金球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身旁却突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影子。转头一看,竟然是两名鬼使。 “师父?”我和影子几乎同时试探着问道。 “你们的师父没来。”其中一名鬼使开口道,“我们是来这里探路的。鬼君将会在今天酉时来这里降魔,到时候你们最好离得远一些,免得被误伤性命。” 鬼君要亲自动手?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两个鬼使估计是看在了我和影子的师父的面子上,才特意跑来这里告诉我们这些的。说完之后,几乎片刻都没有停留,身形迅速消失不见。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琢磨着该朝什么地方躲,而是感到一种特别的兴奋,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个传说中厉害无比的鬼君还从来没正经八本地展示过自己的实力,这回却终于要动手了。 “鬼君能打得过这条龙尸么?”我着实有些怀疑。 虽说鬼使已经和我们说了这场大战可能会产生很大的杀伤力,然而好奇害死猫,我们还是决定跟着龙尸。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转悠中,太阳明显开始朝西指去。我们开始有意和龙尸拉开很长一段距离,飞行的高度也下降了不少,为的是能够在危险的时候能及时找到掩护。 距离下午五点大约一刻钟的时候,天空的色彩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厚厚的云层开始逐渐变得发紫,而且按照韩晴所说,空气中弥散的煞气又比之前的浓度高了不少。 随后天空中出现一道贯通天地黑色柱子,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以至于周围所有的沙石都被裹挟了进去。与此同时,黑柱顶端的云层也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几乎小半个天都跟着旋转起来。 坐在小小金龙嘴巴里面的我看到这样的情景,心说大人物果然都一个毛病,喜欢在出场之前造些阵势出来。后来我才知道,这还真不是燕南鬼君愿意弄出来,而是身上携带的煞气天然聚合而成的。 浓烈的煞气柱立时便吸引了龙尸的注意力,身体一摆,直接朝那柱子飞了过去。 然而在龙尸距离它还有大约十里的时候,贯通天地的煞气开始变形,逐渐出现了有手有脚的人的形状。我心说难道这就是燕南鬼君?个头倒是不小,就不知道力量怎么样。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条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冲过去的龙尸已经到了他的近前,身体在其周围迅速盘卷起来。 这样的情景让我不由觉得有些担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龙尸在螺旋状转动的过程中,燕南鬼君的庞大身躯却悄无声息地在里面消失了。 然后,一只硕大的手掌裹挟着紫色的雷电,从龙尸上空的漩涡处直拍了下来。 “轰!” 也不知道燕南鬼君的这招是不是和如来佛祖学的,那足以将小半个县城给遮盖住的巴掌按着龙尸喷火的脑袋,直直朝地上拍去。然而龙尸并没有被拍扁或者被压在地上,反而从天而降的那只大手先承受不住散落了。 这只手自然不是燕南鬼君的真身,而是一个幻化出来的虚形。但是即便如此,已经足以对龙尸产生一定的伤害。躲在远处的我们分明看到许多煞气从龙尸的周围逸散出来,随即又被迅速消解掉。 天空中那紫色的漩涡开始变化发亮,紫色的火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与此同时,云层里又冒出了一颗硕大的脑袋。 这颗脑袋的体积显然和刚刚那手掌配套,给人的视觉震撼更为强烈。一个高高的冕戴在头顶上,就好像是古代的帝王一样。 这颗头张开大嘴,呼啸着朝龙尸咬过去。后者也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两者瞬间缠作一团,释放出的煞气和火焰瞬间罩住了附近方圆十余里的范围。 可就在我全神贯注于这场争斗的时候,旁边的红毛狐狸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朝另外一个方向看。 那是距离我们有三四里的位置,有几个非常不起眼的深色光点。在逐渐变暗的天空背景下,这样的光点并不引人注意,可是小狐狸却动了动鼻子:“姐,那边的气息好像比龙尸那里还要吓人。” 在我满是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上弧月朝那边努了努嘴:“燕南鬼君在那边,虽然他把能看到的煞气全都掩盖了,但是我们灵狐家族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气息,绝不会错。而且十二鬼使都在那里。” 这倒是证明了我的猜想,那便是鬼君是断然不会轻易出手的,眼下和那龙尸缠斗的,都只不过是鬼君使用手段幻化出来的一些东西而已。我不禁琢磨,难道说他就想用这些玩意儿把偌大一个千年龙尸消灭掉?这未免也显得忒狂了点儿。 第二百五十六章 鬼君现身 头上顶着旒冕的巨大头颅本来就比龙尸的头要大上那么一截,趁着一个机会,嘴巴突然长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将龙尸的头吞了进去。 “那家伙把龙尸给吃了!”小狐狸乐得直拍手。 龙尸的七窍本来是一直向外喷着火的,现在进了大脑袋的嘴巴里,也呈现出一种红彤彤的颜色。而龙尸的身子则快速翻滚扭动,试图将咬住自己的巨头摆脱掉。 “轰!” 终于,在龙尸将自己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到地上的时候,那颗幻化出的巨头在和地面接触的一刹那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而我在为此感到失望的同时,也不禁为地面上那些大面积被毁坏的房屋感到可惜。 正在我琢磨着鬼君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去对付这条龙尸的时候,却听旁边的上弧月惊呼一声:“鬼君要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整个天空在突然之间黑了下来,就好像是突然直接进入到夜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面前仍然有两个地方显得非常明亮,一是头上冒火的龙尸所处的位置,二便是刚刚上弧月指出的燕南鬼君那边。 一大团紫色火焰悄无声息地蔓延起来。 这种颜色天然地给人阴郁的感受,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作用,我突然觉得有些窒息,就好像是空气中的氧气瞬间不足了似的;眼前的事物则出现了各种扭曲变形,甚至比我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还显得怪异。 就在我急得要叫出声的时候,一旁的上弧月将手搭在了我的脑袋上,一股清流似的东西立刻灌入了我的体内,把我从刚刚那种极度晕眩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定睛再去看,我们位于的小金龙的嘴巴里面现出点点金光,把我们几个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起来。 “煞气太重了。”一旁的上弧月说道,“长时间暴露在这么浓的煞气里面,阳气全都会被吸光。”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其实我们几个人并没有太留意地去听,而是全都在专心地看着外面:一红一紫两团火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进行靠拢! 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鬼在这时候挤满了我们眼前所能见到了各个地方,这些家伙本来就充塞在天地之间,只不过之前因为力量太小无法真正地显现出来,现在被浓重的煞气一刺激,迅速成长壮大。 “轰!” 两团不同颜色的光芒碰撞到一起,冲击力比我想象中的任何爆炸的冲击力都要强烈。当时的我先是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然后就是一种强烈的震感袭来。 慌乱之中只能到处乱抓,手无意中摸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像是有一层衣服隔着。我正觉得有些纳闷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把我给拉开了。 事后回头琢磨这事儿,我不由觉得有些脸红,只不过偶尔还会琢磨,自己摸到的到底是上弧月的胸部还是韩晴的呢?我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手上当时有着一丝丝的温热感,而非鬼身上那种天然的阴凉气息。 震动感突然而来,突然消失。已经稳住身形的我勉强朝周围看去,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小金龙的嘴巴里了,而是身处一片诡异的紫色空间内。许多带着光芒的微粒如同烟花一般迸散开来,极为壮观。 我不禁满脸茫然地看向旁边几人,发现他们的表情和我相比好不到哪儿去。 “这里真好。” 出乎我的意料,旁边的女鬼韩晴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见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家伙解释道:“这里的煞气浓度简直超过我之前去过的任何地方,要是在这里待上一年,我的力量就可以比以前增长一倍,那样我就能变成一个很厉害的魔。” 虽说韩晴对自己的力量增长十分在意,可我却觉得厉害不厉害对她却并没什么: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出手过。 我用手试探着朝周围摸去,上弧月在旁边提醒:“不用试了,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和之前在小和尚的莲花世界里是一样的。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燕南鬼君的心像世界。” “咱们怎么到这里了?”我问。 红毛狐狸看看我:“两种可能,一是刚刚鬼君和龙尸碰撞的时候冲破了保护我们的迷障,现在我们都已经死了,并且被吸收到了鬼君的心像世界里。” 听到这说法,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韩晴尖锐的声音已经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啥?被吸收到了鬼君的心像世界?那我变得再厉害还有什么用,再厉害也逃不出去了。” “还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现在被保护起来了,就和上次在小和尚那里一样。” 上弧月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她身后的景象吸引了过去。那是十二个从天而降的影子,由远及近,在我们的眼前慢慢清晰起来。 “师父!”我喊了一声。 十二鬼使的出现顿时让我的心觉得安定了不少,因为他们既然能进入到这个世界,意味着它是对外界开放的。他们能进来,我们就一定能出去,而不是一直会被困在这里。 其中一个黑影子的声音传来:“让你们不要来管这件事,你们偏要过来。如果不是鬼君救了你们一命,这会儿你们几个已经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我那老鬼师父在说话,胆子也大了不少,颇为不服气地嘀咕道:“阎王爷都已经顾不过来地府的事儿了,肯定不会管我们。” “鬼使,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即使被我老鬼师父如此教训,上弧月仍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急忙趁着这个机会问。 “不好办。”一名鬼使说到,“龙尸倒是能对付,但是把龙尸消灭之后,冀北的天地元气还是不能恢复平衡,到时候还会引来其他的麻烦。” 女鬼韩晴对鬼使们显然有些忌惮,可此时仍然大着胆子说道:“就算还有别的麻烦,肯定没有龙尸这么棘手。只要把龙尸消灭了,剩下的那些我们都可以出手帮忙。” 然而韩晴这番讨好似的话却招来了鄙视:“你这小小的女鬼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不成?龙尸只是一个引子,这家伙一旦被消灭,逸散出的煞气会立刻充满整个冀北,到时候各种曾经被封印起来的上古大魔都会跑出来,你以为你比他们厉害?” 上古魔物? 当韩晴听到这个词汇之后,立刻就不再吭声了。那些所谓的上古魔物大多从炎黄和蚩尤时期就进入到了沉睡之中,到现在已经有近万年了。一旦出现,和她的力量对比就如同原子弹和普通手雷,差距太悬殊。 “不光是你们和我们,就连鬼君到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老鬼师父说道,“所以龙尸消灭难,不消灭也难。刚刚那下子冲撞,只不过是削减了它的一部分锐气,并不是要消灭它。如果锐气削减得足够多了,鬼君会想办法把它重新镇压下来。” “又是镇压。”我觉得这种方法实在不靠谱,“那再过了多少年,这条龙尸不是还会醒过来?”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轮回。”老鬼师父说道,“就和人的生老病死投胎转世一样,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逃脱不了这个循环。” 说到这儿,几名鬼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全都转过头去,看向和我们相对的另外一个方向,微微俯首。 一大团黑气在我们身边渐渐成形,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一样聚拢成一团,成为一个正常大小的人形。 当我看到那人的模样时,差点儿没失声叫起来。因为那不是别人,而是经常和我下棋的老袁头! 然而十二鬼使对他的称呼却全然不同,他们称他为鬼君。 和平时相比,眼前这老家伙身上穿着即为尊贵的紫色长袍,头上戴着的旒冕熠熠发光,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农村小老头颇为谨慎的模样。如果不是脸上还有那一贯的笑容,我还就真不敢认了。 “你……你是老老……” “我是燕南鬼君。”老袁头直接朝我这边飘过来,身上一团煞气肆无忌惮在他身边逸散开来,“你这傻娃,难道之前一点儿都没怀疑过我的身份?” 怀疑? 我心说当初确实是怀疑过你的真正身份,但是谁能想到你是冀北鬼世界的头儿啊? 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家伙的身份掩藏得未免忒好了点儿。如果非要说有迹可循的话,那么就是之前我侥幸有一次见到燕南鬼君的真身时,刚好是在我和老袁头下完棋回家的路上。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让人朝这方面怀疑的地方了。 知道他是燕南鬼君之后,我们几个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因为冀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还真不想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出来。” 燕南鬼君呵呵笑了两声。看他这模样,我又觉得他还是之前那个老袁头,而不是什么号令冀北无数妖魔鬼怪,号称第一血魔的燕南鬼君,因为这笑可太接地气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挖墙脚 一个鬼使这时在旁边插了一句话道:“鬼君,那条龙尸怎么样了?” “还在反抗。本君的目的是把它身上的锐气打散,让它臣服于本君,这要慢慢来才行。”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种颇为郑重的模样,可随即看向我们的时候又变成了那笑眯眯的样子:“估计还有很长时间才能解决它,所以我把一缕神识分离出来,就是想过来下盘棋。” 这话简直让我们大跌眼镜。听他的意思,他的本体还在外面和龙尸打成一团,却分出了一缕神识来到这里面下棋,这也显得忒猖狂了点儿。 老袁头朝我们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这个娃子,让我看看棋技有长进没有。” 在我前面兀地出现了一张棋盘,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爷爷那副红木的。老袁头二话不说走过来,稳稳盘腿坐在那里,朝我看了一眼。 这样的情景也未免忒有戏剧性了,以至于我有些发懵。转头看看上弧月,见她朝我点了点头,于是只能无奈地走过去。 这一次老袁头下棋的水平不知怎么了,差得出奇。刚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又在搞什么把戏想引诱我出岔子,于是格外小心;可直到他的那些重磅棋子都被我给消灭了,我还是没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是什么。 “不错不错。”老袁头笑眯眯地说着,又下了一招臭棋。 这时候,十二鬼使那边不知谁使用术法凭空打开了一面镜子似的东西,从那里可以看到鬼君用真身镇压龙尸的情景。 这时候我开小差地朝那边看去,惊讶地发现龙尸周围竟然有许多庞大如同神祇的东西矗立着,似乎正在摆出某种阵势。 “那些都是啥东西?”我问旁边的老袁头。 “这不就是。”出乎我的意料,老家伙竟然朝我们身前的棋盘指了指,“那不就是咱们下棋用的棋子么?” 我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却见“镜子”里面的龙尸调转身体,朝着其中一个庞然大物那里冲了过去。 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龙尸本来动作奇快无比,可是现在却像是镜头慢放似的,一点点朝前运动。 许多年之后我听说了一种说法,蛇类的速度虽然快,猫的反应速度却是它的七倍。而我们眼下处于燕南鬼君的心象世界中,感知能力自然也和燕南鬼君趋于一致,这也就容易解释为什么我看到的龙尸运动速度为什么会那么慢了。 “呶,现在它可出招了。”老袁头笑眯眯地走了一步棋,随机看看我,“这招可不好挡。”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儿明白我们现在下的棋和外面的情势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了。可是这样一来,我反倒是变得紧张了许多,刚刚还挺灵活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混沌了。 眼瞅着镜子里面的龙尸就要和围在它旁边的庞然大物碰撞到一起,这边的我开始着急了,于是轻率地走出了一招棋。结果才把手松开,我就发现这相当于直接送给了对方一颗棋子。 镜面中的庞大物体随着我的棋子瞬间转换了位置,卡在龙尸的肚子附近。可是后者突然剧烈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看似轻松的动作实际上却带着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试图遏制它行动的庞然大物拍成了一团烟雾。 “啪!” 与此同时,坐在我前面的老袁头毫不客气地将我那颗棋子吃掉了,摇摇头:“这招可下得太差了。” 看他那满脸轻松的模样,我只觉得一阵心惊。龙尸对冀北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强大到无法对付的家伙,可在老袁头这里就变成了一场游戏。 站在一旁的韩晴本来挺惧怕鬼君和鬼使,但是此时看到我失掉了一颗棋子,忍不住急道:“专心点儿啊,要不然一会儿龙尸就被你给放跑了!” 坐在我前面的老袁头突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就是平时藏在他书包里的那个女鬼?” “……是我。”韩晴愣了一下回答,随后颇为讨好地说道,“鬼君这么厉害,我藏身用的那点把戏当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老袁头没说什么,低头去看棋盘。他这样的反应让韩晴有点儿尴尬,后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出口。 对此我倒是颇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心说平日里一贯说话尖酸的女鬼竟然也有不敢说话的时候,还真是奇了。 “从气息上看,你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一个大魔了。”老袁头突然说话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场灾难过去之后,可以来鬼世界帮我们的忙,这对你的修炼有很大的益处。” 韩晴瞪大眼:“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到冀北鬼世界当鬼卒?” “鬼卒就不用你去当了,鬼世界里的鬼卒已经够多了。我觉得以你现在的能量,应该可以到鬼使们的手底下帮帮忙。” 老袁头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是让韩晴跟着十二鬼使。这对她这个没有多少资历的鬼来说,无疑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儿了,于是赶忙点头:“我愿意跟着鬼使们,他们让我做啥我就做啥,绝对够勤快。” 其实那会儿我对韩晴的这种反应觉得挺鄙视,心说不就是去当个打杂的,哪儿有我这样当鬼使徒弟好。可后来的事实却证明我的想法很幼稚,这个表面上打杂的差事,使得韩晴成了十二鬼使实际意义上的徒弟,本事了不得不说,法宝也偷偷捞了不少。 我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棋盘上。真的较起真来,那条龙尸还就真不是我的对手,车马炮配合作战,长驱直入到了对方的大后方,把老将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将!”我用车使出了最后的杀招。 坐在我对面的老袁头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我看到棋盘上己方的那些棋子像是同时有了灵魂一般,纷纷朝对方老将上面砸去,一颗颗棋子就这样碰碎变成了烟雾。 “差不多啦!”老袁头点点头,“小娃子,等把龙尸降服了,我这里一定给你记上一笔大功。” 他说着,化作一缕黑烟不见了,我则看向镜面里的景象,发现龙尸正在以一种颇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而燕南鬼君那庞大的身体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它的前面。 一只大手再次从天上朝龙尸的头顶罩了上去。 “轰!” 本来还想强作挣扎的龙尸这时候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量,瞬间倒地。这样一个庞然巨物,倒下来的效果可想而知,后来一统计,方圆十里的房子几乎全都被震得塌了,死伤人数却并不是很厉害,不得不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一旁的上狐月道:“看样子冀北的最大危机算是度过了,只是北山再也没有了,现在只有南山。” 我们都明白她的意思。龙尸坠落在地上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像许多年前一样化作一条山脉,一直留存到下次封印失效的时候。而这样的变化,将会极大地影响我们这儿方圆几十里的风水和自然条件。 我从镜面里看着外面烟尘四起的景象,不禁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周身凉凉的,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从燕南鬼君的心象世界里面出来了,此时正和其他人一起漂浮在半空中。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啦!”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们周边响起,随即龙尸坠落的地方亮起一道紫色光柱,将天空中那些发出奇异色彩的云尽数收拢过去,再然后一切异象彻底消失不见。 “我们也该走了。”身后传来了我那老鬼师父的声音。等我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十二鬼使也都不见了。 再朝四周一打量:“韩晴呢?” “和鬼使一起走了。”上弧月道。 “连声招呼都不打。”我抱怨了一句,结果一回头,发现女鬼韩晴像是一阵风一样又从前面飞了回来。 我还以为这家伙是来和我告别的,却不成想她一伸手:“把莲儿给我吧,我想带着她一起走。” “啊?不给!”我心里气极了,心说你自己跑了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我的小鬼给带走,这也未免忒霸道了点儿。 韩晴似乎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上却说:“莲儿跟着我更好,毕竟我们都是鬼,而你是人。” “你没来之前我们不是挺好的。”我心说韩晴这理由也显得忒没说服力了,“我的小鬼儿,肯定是要跟着我。” “要不,”韩晴想了想,“你让她自己选。她肯定更愿意跟着我。” 我还就真赌气似地把木雕拿出来,喊出小鬼。这小东西在我和韩晴之间看了看,犹豫了几秒,最后跳到韩晴的怀里。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这点。小鬼天天和韩晴待在一起,再加上这女鬼会逗小孩儿,莲儿肯定早就被她给俘虏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决定后悔。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来耍赖,却听到一旁上弧月也帮韩晴说话:“你就让她们走吧,对鬼来说,鬼世界比人间更有意思。” “就是。”韩晴朝我挥挥手,“放心,我以后还会带着莲儿回来看你呢,现在就不和你多说了,要不然一会儿追不上鬼使他们了。” 说完转头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第一世界 “咱们也该走了。”上弧月朝我们说道,“龙尸消灭之后,跟着它一起出现的那些魔和鬼还都在各处晃荡,这些鬼君可不会管,需要咱们自己解决。” 相比红毛狐狸的忧国忧民,此时的我却只觉得身心疲惫,琢磨着该去哪儿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然而看看下面,所有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焦黑,没有一个完好的建筑。自己的家也在这场灾难里彻底毁掉了,此时的我也算是无家可归了。 上弧月显然也不知道该把我们送到哪里去才好,只能暂且先把我们三个带在身边。游龙金球再次变化成小金龙,载着我们朝北飞去。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北山。”红毛狐狸的回答让我觉得很诧异,她随即补充道,“龙尸在那里封印了那么多年,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下面,我们过去看看。” 上弧月所谓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开始我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等我们到了原来北山所在的位置后,却发现在大大小小的碎石中间,有不同颜色的光点在闪动着。 小金龙将高度降下来,我们终于能看清楚那是各种各样的鬼怪了。毫无疑问,这些家伙以前被龙尸压在下面,以至于上千年无法见天日。 “这里看样子曾经是一座城市。”上弧月说道,“龙尸坠落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压在了底下没能幸免,千年积累的怨气让他们化作无数恶鬼,现在也算是一个大.麻烦。” 小金龙带着我们落到地上,上弧月嘱咐影子看着我和小狐狸,然后就朝着前面恶鬼最多的地方飞去了。这边影子催动法术,让小金龙在我们周围来回游弋,以警告周围试图朝我们这边聚拢过来的家伙。 虽说小金龙的速度看上去很慢,但是我却知道这里面大有门道,因为我的脑子里面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金色纹路,那代表着在我们周围形成的迷障。除了地面上以外,其余地方几乎被小金龙的能量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可我们说什么也想不到,就是这看上去最为安全的地面把我们给坑了。 此时的我困意袭来,打算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上一会儿。转头想跟影子和小狐狸说一声,结果还没等我说话,突然看到地上出现了一小块儿类似水波一样的东西,站在那上面的小狐狸“倏”地一下,整个儿掉了进去。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说这可真是刚出狼群又入虎口,怎么一转眼就出事儿了。 “小狐狸!”当时我也没细想,脑子一热也跟着往下跳。 对地面上这突如其来的漩涡,其实我还是有些认识的。在此之前我曾经多次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包括鬼世界的空中、冀北迷失之地第二层的入口、福乐寺地下世界的入口等等。这漩涡无疑相当于一个传送装置,能把人移动到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我从漩涡中跳下去的时候恐惧并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对即将面对的那个世界的猜想。当然还有很大的疑惑,这到底是谁在整我们呢? 和我的心理预期不同的一点是,掉下去之后进入的世界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暖黄色。我的身体像是受到了某种浮力,下落的速度并不快,然而周围却有许多碎石在不断地飞来飞去,还有一些巨大如山一样的物体漂浮在空中。 我的脑子里亮光一闪,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时,小狐狸早已经站在了那里,正满眼迷茫地朝四周打量着。 “我好像来过这地方。”我对她说道。 小狐狸皱着眉头看了看我,莫名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我也是,但是想不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让人极为不安的情况。来到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没有完整记忆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认为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失忆过。 周围许多奇怪的物体在空中飞行,有大有小。其中有一部分显然是人形,但是更多的则是千奇百怪的兽形, 这时候,我眼前的小狐狸突然发生了某种颇为奇怪的变化:她的身体先是渐渐变淡,然后开始伸展,就好像是一个人从小长大的过程的加速进行。没过一会儿,原本是个小女孩儿的小狐狸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不仅如此,在她的身后,分明有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伸展出来,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上弧月颇有几分相像的女孩子,正觉得莫名其妙,随即竟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也在不知不觉地变化着,显然正在经历和小狐狸一样的成长。 当这种变化停止的时候,我们两个互相懵逼地看着对方。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了:“你……你是小狐狸么?”声音闷闷的。 她点点头,看着我不说话。我顺着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发现此时的自己身穿一件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硬邦邦的黑色衣服,用手在上面扣打的时候竟然能传来金属的声音。而手臂那些裸露的地方则是爆炸性的肌肉,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壮。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一直等这家伙到了我和小狐狸的身边,我才终于意识到他是朝着我们来的。 那是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看得人头皮发麻。我只是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把我给吃了吧,却没想到对方却说话了。 “你们还不走?”虽然他并不是这么说的,但我分明感觉到他要表达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去哪儿?”我觉得茫然。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崩塌了,我们必须通过入口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去。”那怪物朝我和小狐狸招招手,“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我和小狐狸此时还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但此时竟然身不由己地跟在了那怪物的身后,从众多大大小小的飞石中穿梭而过。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显然是漂浮于半空中的一块区域。 当我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前面这块地方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又非常突兀地涌入了一些记忆。我几乎一瞬间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了。 这里竟然是那个所谓的冀北迷失之地! 在这之前,我曾经通过从福乐寺里偷来的那块迷失之地的残片中进入过这里,可当时里面并没有眼下这么热闹。难道说因为龙尸的出现,连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冀北迷失之地也发生变化了? “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地方?”我听见旁边的小狐狸问道。 在前面领路的那人头蛇身的怪物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怎么了?那是母神曾经创造出的第二个世界,比这里的能量更强。” “为什么不去人类的世界呢?”小狐狸又问了一句。 此时的我不由在旁边着急,心说你怎么啥都和人家说啊?这些家伙可是冀北迷失之地里面出来的怪物,要是全都跑到人间去,那还不搞得天下大乱啊?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对方似乎对于“人类世界”这个称呼感到十分茫然,竟然还问我们:“那是什么地方?” 这话似乎是在表示,他们并不知道人类的存在。 这可真是一件挺新鲜的事情。我立即朝小狐狸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起人类世界的事情了。 可是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当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嘴巴里面竟然不由自主地说出话来:“这里并不是母神创造出的第一个世界,人类世界才是。也许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说完这话之后,我不由瞪大了眼睛,才意识到这具躯体并不是完完全全受到我控制的,而是还受到另外一个力量的控制。估计刚刚小狐狸也和我的情况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地讲出一些话的。 “还有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前面那怪物猛地停了下来,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可是我记得母神在上万年前说过,这里是她创造出的第一个世界。” “那是为了让真正的第一世界得到安宁。”小狐狸说道,“我们应该去那个世界,因为那里的生物个体并没有这么强大的能量,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拥有毁灭一个世界的能力。如果我们去往高层世界,很可能这里的灾难还会重现。” 前面那怪物若有所思:“你们两个是母神最早创造出来的,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们多。可如果母神不想让我们进入到那个世界,肯定会把入口封死了,根本找不到。” 此时的我却语出惊人:“我知道该怎么进入到那个世界,那个入口就在我们刚才的位置。” 鬼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颇为戏剧性的是,紧接着我们又朝刚刚所在的位置飞了回去。看样子在此之前“我”和“小狐狸”就已经做好了从这里进入人类世界的打算,只不过中途被那人面蛇身的怪物给干扰了罢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脉相承的能量 一直到这时候,我仍旧没能弄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冀北迷失世界,更不明白我和小狐狸为什么会变成另外两个人。 而且,听那人头蛇身怪物的意思,好像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这里的所有生物都非要转移到其它的世界不可。 尽管有这么多的谜团,我却忍住了什么都没有问,生怕一不小心暴露我只是一个人类小孩儿的身份。万一跟着我们的怪物知道了这点后,兽性大发把我们给吃了可就亏大了。 当我们重新回到起始位置的时候,我和小狐狸此时的身体各自发出鲜红和深紫色的光芒。尽管这并不受我的控制,我却仍然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自己的周身迸发出来。 “要用能量撕裂两个世界的界限么?” 那人头蛇身的怪物似乎明白我们在做什么,飞上前来帮忙。在我看来,它周身散发出的煞气比我们之前见到过的除了燕南鬼君以外任何一个大魔都浓重,可相比我和小狐狸的却差了不少。 周围狂风怒号,在我们三个的中间形成一个强大的气旋。尽管沙石翻滚,我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情况。 只见狂风的中心位置像是一个钻头一样,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朝地面钻去。我心说如果照这样下去,岂不是用不了一会儿就能打通到鬼世界的道路了?却不成想最后气旋的中心出现的是一个黑色的带着闪电的通道,和通往迷失世界下一层的通道如出一辙。 我不由觉得有些激动。毫无疑问,这是去往人类世界的通道,我和小狐狸可以从这里回去了。 在我这样琢磨着的时候,小狐狸显然已经领先了一步,毫不迟疑地飞入了通道里。我这边紧跟着跳了进去,眼前显示黑了一下,等到再亮起来的时候周围赫然是一片青翠。 “回来了!” 我的心里不由一阵激动,刚想欢呼一声,表情却不由僵住了。 因为在我眼前的小狐狸依然是那个有如神祇般散发着光芒的九尾灵狐的模样,再看看我自己,全身披着坚硬的铠甲,显然也不是真正的我。 一股寒意顿时朝我的全身袭来。本来按照我的想法,刚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象而已,只要回到我们的世界就可以变得正常了。可是照现在的模样来看,事情显然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就是母神创造出的第一个世界?” 在我正在为自己的经历感到无比不安的时候,那人头蛇身的怪物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这家伙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停留在地面上。 他看到了人类。 此时的我们以巨大的形态出现,相比来看人类就显得小许多了。当我也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下面这些小小的家伙时,又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 没有房屋,没有任何我能看到的能够代表人类文明的东西。人们身上穿着由各种植物和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行动诡异,抬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他们身上好像没有一点儿力量。”人首蛇身的怪物道。似乎要印证自己的想法,他的手中迅速形成一个火球,然后猛地朝地上抛去。 火球在我看来只不过手掌般大小,但是对地面的人类来说,它已经足够大了。落到人群中的火球直接将数十人烧成了灰,然后又以周围的草木为介质迅速蔓延开来。 站在半空中的我不禁心头怒起,心说怎么能这么对待人类呢。控制着这具躯体的另外一个灵魂显然也这么认为,直接使用术法降下雨水救了下面那些人的命。 头顶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到这时候我才想起,刚刚那个由冀北迷失世界打通的通道并没有被关闭。回头一看,各种各样的怪物都从那里涌了出来,如同溃堤的江河一般。 我颇为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说这回可要出大乱子了。 可是在这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之后,眼前的一切却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刚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但是随后就察觉出并非如此。 时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着! 周围所有的景物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变化。地理环境也完全变了模样,身下沧海桑田,湖泊变成了平原,再变成高山。 而我随即也在这广阔的平原上发现了某些人类文明的痕迹,包括房子和其它各种奇怪的建筑。这些东西大多只在我的眼皮地下停留几秒钟,随即便换成了别的。 在这过程中,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颇显魔幻的场景。比如一群身上散发着黑气的家伙在一起厮杀,妖龙从半空中坠地腐烂变成龙尸,龙尸上刮起大大小小无数的旋风…… 当这些景象发生的时候,无一例外地,冀北原本存在的那些建筑就被毁灭一次,人类也会同时经历一场几近全灭的浩劫。 我很快便意识过来,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些,其实就是整个冀北自古至今的变化过程。 似乎是要印证我的猜想一般,出现在下面的建筑渐渐变得现代化起来。我看到传统的大杂院倒塌,变成北方常见的瓦房;所有建筑物上红旗招展,似乎在进行某种运动。 再然后,地上升起熊熊烈火,坠落在北面的龙尸重新从地上腾起。这一切无不表明,我们正在朝着“现在”这个时间点靠拢。 快速流动的时间停止了。 我像是从一场不断快进的电影中摆脱了出来,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满脸懵逼的小狐狸。我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已经重新变成六岁的小孩子模样了。 “刚才是怎么了?”我自言自语叨咕了一句。 却没想到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了一句回应:“你们看到了人类浩劫的起源。” 这声音显得颇为清脆悦耳,但是却把我和小狐狸吓了一大跳——就像是在漆黑的暗夜里突然有人在旁边耳语的感觉一样。 “谁?”我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句。 那声音却似乎并不想回应我的问题,继续说道:“如果当初没有打通两个世界的界限,人类世界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灾难。这里是这一切灾难的根源。” “你是谁?”我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那声音却依然不理我:“如今人类世界和上层世界之间隔了无数层的崩塌,再也没办法修复,所以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再让妖魔回到他们应该去的世界。想要让人类不再受到如今这样的创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减少这个世界的煞气,使所有妖魔失去修炼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啊?!”我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心说这家伙怎么神神秘秘的,一点儿都不痛快。 “我不是谁。”那声音终于对我的问题给出了一个回应,然而却又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你们的身体里有我留在第二世界的一缕神识,所以才会听到我现在说的话。如果你们非要给我起个名字的话,可以像以前一样,把我称呼为母神。” 这个称呼我在刚才听到了好几次,知道这是迷失之地里面的那些家伙对最初创造世界者的称呼。以如今的情景来看,似乎这点还是比较可信。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说我们的体内有她的一缕神识? 那声音显然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你们两个的祖先,是我放在第二世界的两个能量最高的神。我把人类世界的秘密告诉他们,是想他们阻止企图破开两个世界界限的人。但是却没想到在那个世界毁灭的时候,竟然是他们将灾难带到了人类世界。” 小狐狸率先明白过来:“刚才那两个人,就是我们的祖先?” “没错,我让你们借他们的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过去上万年的变化过程,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一切的因果。” 我却觉得有些发懵了:“可我是个人,怎们祖先会是一个妖怪呢?” “你只是一个偷偷进入到轮回中的灵物而已,虽然能量被人类的身体压制住,但只要经过合适的修炼,能量就能重新恢复。”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人。 其实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这之前,无论是狐狸姐妹的老爹、黄三太奶还是老袁头,都曾经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过这点。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我问道。 “不久以后,这个世界的秩序将会被改写。到那时,灵气丰沛煞气衰微,妖魔鬼怪只有隐藏在人类中间才能得以生存,到时候冀北的秩序将要靠你们维护。” 这话让我们很是大跌眼镜。我心说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也应该找上弧月那么大本事的来执行啊,找我们两个小孩子算是什么意思? “因为只有你们两个身上的能量不会被限制。”对方适时地回答了我的疑惑,“当初我注入在第二世界两个守护者身上的能量,只可能一脉相承地延续下来,现在他们延续到了你们的身上。煞气衰微的时候,你们将会变成最强的力量。” 第二百六十章 复仇的养尸人 这话未免让我和小狐狸吃了一惊。 对我来说,所谓的“力量”和我简直是不沾边的事情。自打认识了狐狸姐妹之后,我那小小的眼界算是被拓宽了不少。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能量惊人的大妖怪和大魔物,而我只是一个连最基本的法术都没有掌握牢靠的小孩儿而已,怎么会掌握这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呢? “不用怀疑。虽然你们只有我的一缕神识,但是在第一世界已经足够了。”那声音显得再自信不过,“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该回去了。” 这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我和小狐狸都感到整个身体被某种力量朝下拽去,最后平稳落在地面上。这里显然就是我们刚刚离开的地方,眼下四周仍是一片瓦砾,远方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我和小狐狸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仿佛刚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小狐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影子姐呢?” 我摇摇头。对此我倒是并不觉得担心,凭影子的本事,想要自保肯定没什么问题。估计她这会儿是觉得我们遇到了什么危险,想办法通知上弧月去了。 “你觉得自己变厉害了不?”我问小狐狸。 “没。” 我自己也感受了一下,的确没察觉到自己身体上有任何的变化。心说难不成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用幻术在整我们? 正这么怀疑的时候,在我眼角余光的范围内,许多蓝莹莹的光芒正在不停闪烁着,显然这些都是鬼混,而且能量还都不低。 本来有游龙金球的迷障在,我们完全不需要惧怕这些家伙。可是现在影子不知去向,迷障自然也就没有了。 这让我不由担心起来。小狐狸只不过会一些简单的三脚猫法术,而我更是只有符咒才能拿得出手。但是眼下外面的鬼这么多,我书包里的那点符咒根本就挡不住。 “呼!”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些家伙在意识到我们周围并没有什么保护的时候,一股脑全都扑了上来。 我挡住想要使用法术的小狐狸,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头脑中结出一个简单的迷障。 所有蓝莹莹的影子瞬间被挡在了外面。 对现在的我来说,想要结出这么一个迷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难的是如何把它维持住。如果这些恶鬼一直在外面撞来撞去的话,这个小小的迷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破开,到时候我和小狐狸就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只能盼望着上弧月能够在他们破开迷障之前感知到我们这里的危险,及时赶回来帮忙。 然而下一秒钟,情况却变得愈发糟糕起来。 在小狐狸的惊呼声中,我分明看到刚刚众鬼出现的位置,不知怎么又从地底下钻出了许多黑乎乎的东西。等那些家伙渐渐成形之后,我才意识到那竟然是一具具尸体。 僵尸。 从这些僵尸的打扮以及跳动的方式来看,怎么着也是二十年以上的了。这些家伙煞气重力量强,我一看到就觉得后背冷气直冒,心说这回我的迷障可挡不住了。 “咚咚咚!” 僵尸们只是表面上维持着人形,但是实际上模样早已经变得十分骇人。而我设置的迷障又很小,所以这些家伙在跳来跳去的时候,距离我和小狐狸只有几米的距离,我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僵尸干瘪变形的面孔,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心理体验。 地上的僵尸,加上天上飞来飞去的恶鬼,将我和小狐狸几乎围了个严严实实。很容易想象,如果迷障真的撑不住,在破开的一刹那会发生多恐怖的事情。 十分钟之后。 按照最近一次的测试,这时候我基本上就应该出现头晕眼花的情况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却没有,而是仍然神清气爽。 我把这归结于最近在上弧月那里吃了不少奇奇怪怪补品的缘故。可是大约又过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使用精神力支撑着整个迷障的我竟然还是没有一点儿劳累的感觉。 联想起刚刚的遭遇,我心说难道真的是那个号称“母神”的家伙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神秘的能量? “我姐怎么还没回来?”小狐狸显得很是着急,“我感觉她那边好像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这姐妹俩心意相通,既然她觉得上弧月出了事,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此时的我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维持头脑中形成的迷障上,但是却还有一些思考的能力。我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怎么偏偏这么巧,我们这边遭遇了危险,上弧月那边就被别的事情给缠住了呢? 这里面肯定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很可能我们是被谁给算计了。 坏事儿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一股极为猛烈的撞击感突然出现在迷障上,甚至于让我头脑中的迷障图形在那一瞬间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与此同时,迷障外面那些晃来晃去的僵尸和恶鬼纷纷退散开,出现在我和小狐狸面前的是几个穿着黄色长袍子的家伙。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些长袍怪人的身高,每个起码都有三米左右。这种高度和他们的体型完全不相配,以至于有一种极不协调的诡异感。 从周围的浓重煞气来看,这些家伙绝对不简单。我的心里咚咚跳个不停,一边注意着他们的动静,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放弃迷障和小狐狸逃跑。 然而仔细一琢磨,以眼下这种情况来说,不管选择哪个,最后的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呀!” 一旁的小狐狸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音明显是故意压低的,但我还是能听出她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惊当中。 我转过头,目光越过小狐狸的肩膀,也不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给惊着了。 那是一颗略显浮肿的人头,下面连着的丝丝缕缕显然是颈部的结构。这样的情景让我立即联想到了之前看过的那个降头师施放的飞头术,不过不同的一点是那个降头师失败了,而眼前这家伙脑袋在半空中,竟然还在对着我微笑,显然是成功的。 而我随后也终于明白何以那些穿着黄袍子的家伙为什么会变得身体细长了——风把其中一个的大袍子吹起来,我才看到原来他的脑袋和腔子根本就没连在一起,而是脑袋半悬浮在空中,飘飘忽忽。 再仔细一看,这些惨白的面孔里面竟然还有几个是熟人,就是之前我在狼家宅子里面看到的养尸人里面的几个。这些家伙今天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来复仇的。 “我姐快要回来了,你们还不快跑!”小狐狸装得颇为凶恶道。 可是像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一副故作凶恶的表情加上威胁性的预期,只会给人一种有趣的感觉。在这么一群恶人的面前,这行为着实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呵——咯咯!” 一个半悬空的头颅发出喑哑的呻吟声,仿佛从地狱中发出的似的。这对他的几个同伙来说,俨然是一个进攻的符号。一时间,所有黄袍子的头颅全都随风而起,飞向我们这边。 这些家伙既然早有预谋,肯定研究过我的能力,知道我没办法长时间大强度维持一个迷障。所有头颅围成一圈,下面连带的喉管肠子之类的东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小小的迷障周围交错缠绕,看样子是想直接用力量把迷障破开。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不用他们动手,估计我也会被迷障破开的反噬效果给弄得吐血。事实上我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因为外面这些混蛋既然能够成为养尸人里的佼佼者,我自然是没力量和他们抗衡的。 眼睛一闭,心一横,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就好比即将被枪毙的犯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那枪声却迟迟不肯响起。 我睁开眼一看,还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从我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打着结的肠子连结在一起,在迷障的外围几乎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大网。 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颅上表情全都显得狰狞可怖,可见在费着极大的力气。偏偏迷障上金光闪烁,坚如磐石一般。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头脑中原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维持的迷障这会儿却出奇的稳定,连刚才受到突然冲撞时的那种波动都没有了。 这显然大大出乎那些脑袋飞在半空中的养尸人的预料。他们今天做出这一切都有着严密的计划,才能将上弧月隔开专门对付我和小狐狸。如果这次的复仇行动不成功,他们再也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 “我姐好像快要回来了。”小狐狸突然在旁边说道,“我感觉她离这边很近。” 小狐狸这话有意让养尸人们听到,目的自然是把这些家伙给吓跑。 可我们事实证明我们想错了。养尸人一贯心狠手辣,甚至对待自己也是同样如此。眼看着即将失去这仅有一次的复仇机会,他们竟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杀招。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灾难后的健忘症 我却在迷障里面乐得不行,心说毫无疑问,这是刚才那位只有声音的母神在我的身体上进行了某种改造。 再回想那位母神说过的话,我忍不住看向小狐狸,心说既然我能变得这么厉害,那小狐狸的身体肯定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某种冲动,觉得可以撤掉迷障,来次主动出击。没准以我和小狐狸现在的能力,可以把这几个家伙给干掉。 不过最后这样的想法终究没有被实施。我和小狐狸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外面那些家伙使用出浑身解数来破解迷障,同时等着上弧月回来。 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所有迷障都是有一个所谓“阵眼”的存在,类似于武功高强者的命门。即使是再厉害的迷障,一旦阵眼被发现,任何力量的加持都会失去效用。 而就在我沾沾自喜固守待援时,却不提防对方暗中使用了某种小把戏,轻而易举地将我的阵眼给找到了。 “噗!” 像是个破碎的气泡一样,在我头脑中的阵法图瞬间熄灭。 那些已经连结在一起围成大网的肠肚之类,紧绷的力量突然一松,全都如同皮筋一样朝我和小狐狸身上缠绕过来。 可以想像,那么多滴着鲜血的肠子一下子在人体周围绷紧是种多么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体验。滑溜溜的肠子像是绳子一样把我捆起来,缠绕住我的脖子,一边收紧一边使劲儿朝上提。 看这架势,是想把我给勒死。 虽然缠绕在我脖子上的那些肠子几乎要把我遏到窒息的程度,但是我的意识却清醒得很。和之前几次濒死体验不同的是,此时我的体内竟然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热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出欲出一样。 “噗噗噗!” 几声类似撕裂般的动静在我的耳边响起,许多殷红的血液洒到我的脸上,传来一股温热感。与此同时,已经被肠子拽到半空中的我重重落到了地上。 此时我仍然是懵逼的状态,还以为这是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爆发了。可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上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而且极其少见地展现出了她的狐狸形态。刚刚那些“噗噗噗”的声音,就是狐狸利爪从肠子上抓过形成的。 显然,这是红毛狐狸急眼了。 对她这个向来思维周密的家伙来说,被别人算计着实算得上是一种羞辱,更何况对方的目的是要害她的妹妹,所以红毛狐狸手下得极为狠辣,身形所到之处,那些被拖拉在脑袋下面的肚肠尽数被撕裂成碎片。 修炼飞头术的人最怕的就是头下面的脏腑被破坏,因为他们的内脏虽然从腔子里面飞了出来,只要能够完整地回去,身体机能不受任何的影响。可此时让上弧月的爪子这么一挠,把所有东西都给抓烂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将死之人,也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那些飞在半空中的脑袋在口吐鲜血的同时,肆无忌惮地朝上弧月身上扑去。可惜能力不够,连红毛狐狸的毛都没碰到,就纷纷倒地而亡。 红毛狐狸又把周围那些僵尸给搞定,算是扫了个尾,然后也不去管满地的断肢,直接走到我和小狐狸旁边:“你们没事吧?” 我本来想要摇摇头,可是此时的身体却滚烫得要命。上弧月显然也发现了我的这种变化,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像是个老中医一样将手指搭在我的脉门上,过了许久都没说话。 看她满脸疑惑的模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狐狸叨叨咕咕,把之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红毛狐狸眉头很是皱了皱,最后终于把我的胳膊放了下来:“你们两个的运气,还真是……” 看她那模样,十有八.九是想说“踩了狗屎了”,只不过最后没好意思说出来而已。小狐狸在旁边叽叽喳喳:“姐,那个叫母神的说的是真的?那我不是比你都厉害了?是不是?” “上古灵狐血脉的唯一继承人,当然会比我厉害。”上弧月摸摸小狐狸的脑门,“不过以你们俩现在的能力,就算身体里蕴藏着再大的能量也施展不出来,反而会像刚才一样憋住,消耗自身精气。” 我这才明白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听红毛狐狸继续说道:“以后我会教给你们一些高深的法术,这些法术能量很强,消耗也很大,到时候你们体内的力量才有用武之地。” 她的话刚说完,我们突然听到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哇”的一声大哭。转头一看,影子正坐在地上,整个儿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这着实把我们给吓了一大跳,赶忙跑过去问咋回事。影子抽噎着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她自打我和小狐狸被地上那个奇怪的入口吸引进去的时候,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让游龙金球带着到处找上弧月,用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最后回来看到满地的残肢,还以为我和小狐狸出事了。 影子虽然比我大了几岁,然而究竟还是还是女孩子,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上弧月不得不无奈地让我和小狐狸留下来哄她,她自己则溜到一旁去检查地上那些尸体去了。 天色渐明。 517局的一群人来到我们这边的时候,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这些家伙虽说是见多识广,但是看到这么多没了内脏的腔子七零八落倒在地上,一滩滩干涸的血液上堆着碎裂的肚肠,无论视觉还是心理上仍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而我的一句话,则成为了击溃他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没有东西吃啊,我们都饿了。” 脸色铁青的众人听到这儿,有一部分敏感的顿时“哇哇”大吐起来。大概在这些人的眼里,完全理解不了我何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能想到吃的东西。 大胡子从后面咋咋呼呼走过来,一边指挥着众人收拾残局,一边拉着我和小狐狸到大装甲车里去吃饭。在我猴急地朝嘴巴里塞着军用牛肉罐头的同时,和大胡子站在一起的认仍然叨叨咕咕地问这问那。 “不应该吧,养尸人集团和我们517局已经约法三章,对他们之前的作恶我们既往不咎,条件是他们不再和你们纠缠,并且协助我们对付其它邪派。之前他们的表现还算不错,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卦了?” 大胡子身边围坐着的几个人对我说的话纷纷表示怀疑。我心里面不禁感到气愤不已,心说你们非要让我说,我说了你们又都不信,真不是东西。于是干脆不再搭理他们,专心地吃起罐头里的牛肉。 大胡子一拍手:“都别说啦!那些王八蛋的肠子肚子还在地上摆着呢,那可是不要命的飞头术!局里以为养尸人会因为惜命和我们老老实实合作,事实证明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啥就穷凶极恶?这就是穷凶极恶!” “可是咱们和上头怎么交代?”沉默了一会之后,其中的一个人问,“主任刚刚传话过来,让咱们把这事儿给压一压。听他那意思,只是想把这事儿当作个案处理,并不想和整个养尸人团体撕破脸……” 大胡子显然挺气愤,说话的时候连胡子都抖起来了:“妈的,净搞些绥靖政策。我见过的养尸人,就没一个好鸟。局里还打算利用他们,这就好比玩火,早晚得烧死自己。” 这话一时间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不过对如何说动上头改变对待养尸人的态度,众人一时却没有好的思路。 “我看啊,咱么可以把事儿给挑大点儿,让上头自己去权衡。”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粗声粗气道,“干脆就说养尸人集体搞事儿,要对灵狐家族下手,我就不信局里不出手对付养尸人!” 坐在旁边的我一边吃着牛肉罐头,一边把所有事情听了个清清楚楚。 本来我还以为这只是大胡子一时的气话,却不成想这家伙竟然真的这样报告了上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因为要着手处理龙尸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形成的烂摊子,517局倒是没有直接对养尸人下手。上弧月这边也是整日忙东忙西,似乎并没有就这次的事情对养尸人进行报复的打算。 但是事实证明,越是平静的天气,越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有多么猛烈。 对养尸人整体的大规模行动,发生在半年之后。 炎热的夏天已经宣告结束,正是一年之中最为舒爽的季节。我和小狐狸算是正式进入到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行列中,说实在的,比幼儿班的时候无趣多了。 在大灾难之后,人们似乎开始变得健忘。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我看着周围那些被破坏掉的建筑一点点重建,人们打起精神开始新的生活。可到了后来,竟然全都像淡忘了”龙尸事件“,再也没人提起。 刚一开始我还以为大家是有意回避那段伤心的过往,可随后却发现,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第二百六十二章 集体记忆扭曲 按照往年的惯例,所有小学都会搞个秋季运动会,我们也不例外。班里选中我参加低年级组的跑步比赛,在比赛前一天的傍晚,奶奶特意给我做了些鸡蛋羹补身子。 “大孙子,别管我和你爷,今天这鸡蛋羹就是给你做的。”奶奶把一大碗鸡蛋羹推过来,还不忘嘱咐我,“明天跑步比赛,千万别太勉强自己,能跑就跑,不能跑就歇着。第一第二有啥大不了的,别把自己给累着就行……” 我一边含糊地应着话,一边挺不好意思地把那碗属于我独自享用的鸡蛋羹端过来,一股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奶奶做的鸡蛋羹很有讲究,里面放上些葱花、蒜苔丁、木耳,点上几滴小磨香油,还有各种我不知道名字的调味料,又好吃又有营养。 咽着唾沫的我,几乎没把脑袋埋进盛蛋羹的碗里。 “慢点吃,别烫着。”奶奶颇为宠溺地看着我,言语中很有骄傲的味道,“怎么样,味儿还行吧?” “好吃……”我嘴里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却有颇显不满足地说道,“要是有三大娘腌的辣黄瓜,那就更好了。” 我嘴里的这个三大娘,据说原本是陕甘地区的人,自然灾害时期一路逃难到这里的,阴差阳错地嫁给了村里一位伯伯辈的人。说来他家和我家的关系并不怎么近,但三大娘每年都会给我家送来一些自己腌制的辣黄瓜,味道又香又辣,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尤其好。 可惜的是在龙尸作乱的时候,三大娘恰好被从天而降的碎石给砸中了脑袋,年纪轻轻就死了。此时想起辣黄瓜,我又不禁觉得她死得有些可惜。 奶奶也叹了一口气:“辣黄瓜你是吃不着喽,可惜你三大娘的病太重,没能挺过来。” “嗯?”埋头吃蛋羹的我不由一愣,“奶,你说啥呢,我三大娘哪儿是病死的啊?她不是让石头给砸死的么?” “别瞎说!”奶奶看了我一眼,“谁告诉你说你三大娘是被砸死的?” 我更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了:“奶,不是当初你告诉我的,说是北山龙尸在天上飞的时候,身上掉下来的石块把我三大娘给砸死了么?” 奶奶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皱着眉看了我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不烫啊。你可别吓唬我,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啥是龙尸?” “龙尸,就是以前北山那个。”此时的我虽然觉得纳闷,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然在给奶奶解释着我的意思。 却不成想奶奶的脸色却突然发白起来,似乎是因为我的话受到了某种惊吓。她一边用颇显紧张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忙不迭地招呼我爷爷:“老头子,你快过来看看,咱们大孙子说胡话了,你看看这是咋了?” 我不禁懵了,心说难道奶奶不记得龙尸的事情了?可她的年纪并不大,没理由就和有的老太太一样得老年痴呆啊。 爷爷循声而来。我心说他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把我刚刚和奶奶说的话又和他说了一遍。结果爷爷听完我的话之后,先是沉吟不语了一段时间,随后看向我:“你是不是做梦梦见的这些事?我听说过,孩子有时候会把梦里的事儿当成是现实。” 嗯? 本来我还以为爷爷来了事情就会搞清楚了,却不成想竟然会变得越来越混乱。难道说爷爷也不记得龙尸的事儿了?这绝不正常。 这会儿我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如果不是爷爷奶奶从来不和我开玩笑的话,我真会以为这是老两口在故意逗我玩儿,所以故意假装失忆。 面对着爷爷奶奶询问的目光,我勉强忍住心中那种异样的恐惧,尝试着问道:“你们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龙尸的事儿?” 老两口互相看看,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爷,那你还记得北山吗?以前你还带着我去过北山的福乐寺里面拜佛呢!”我看向爷爷。 “哪儿有北山啊,福乐寺之前一直都在南山上。” ”不对不对。”我使劲儿地摇了摇手,又看向奶奶,“奶,你说我三大妈是得病死的,那你说她到底得的啥病?” “肺癌啊。”奶奶抓着我的胳膊,“大孙子,你这是得啥癔症了?——老头子,穿上件儿厚衣裳,咱们得带这孩子到医院看看。” 我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这事儿轮到谁头上都会觉得可怕。自己亲近的人和记忆,竟然和自己的记忆完全对不上号。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被遗忘和扭曲,而且这些扭曲的事实成为了众人共有的记忆…… 是我疯了,还是爷爷奶奶疯了? 我极为坚决地拒绝了带我去医院检查脑袋的建议,并且拉着爷爷奶奶不撒手,一点点地去核对我们记忆里有哪些是不一样的。结果越是听,我的脑袋里越是混乱。 总结起来,爷爷奶奶的记忆偏差是具有一定“选择性”的,基本涉及到“龙尸”“旱魃”这类东西时就会出现偏差。而且所有偏差的记忆加起来,竟然在逻辑上能够自洽。 在两位老人颇显紧张的目光中,我放下筷子“噔噔噔”地跑了出去,几分钟之内把所有邻居全都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尸旱魃,没有北山,没有文家桥下面的巨棺……所有超自然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懵得厉害。 人在心理上有个弱点,那便是思维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影响。在这种影响下,一个人甚至可能不惜以扭曲自己价值观乃至记忆的方式来保持和大环境的同步。 在胡思乱想中,我甚至也处于这种转变的边缘,心说难道之前那些神奇怪异的经历真的都是我在头脑中幻想出来的?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想象力太过丰富,把想象中的东西和现实混淆了? 我几乎都要强迫自己相信这点了,可是眼角的余光在这时却突然瞥见了一个人,转头一看,是影子姐。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直接狂奔过去,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影子姐,你还记不记得龙尸和旱魃什么的么?” 影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后面的一众大人,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即我就觉得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只听到她低声说道:“走,咱们到那边说话去。” 看影子这模样,我就知道她和别人有所不同,于是乖乖地跟着她走得远了些。 “影子姐,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我低声问她。 “我也不明白。”影子并没看我,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前几天我就已经发现周围的人都不怎么提起之前发生的事儿了。刚才我和我娘提起一些事儿,她已经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沮丧。 影子记得之前的事情,起码证明我不是得了妄想症,也不是脑子坏掉了。然而这却从反面证明,其他人的脑子极有可能坏掉了,而且这还并不是个例,而是整体的问题。 “不行,我得把这事儿告诉我爷奶去!” 我转头就要往回走,身后却被影子一把拉住了:“别去!” “为啥啊?”我纳闷地回过头。 “你这样去,肯定还会被你爷奶送去医院,没准连我也会被送到医院。” 影子到底还是比我大了几岁,想的东西也多。我被她这么一提醒,也顿时反应过来:“那你说咋办?” 影子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觉着这也挺好的,他们把之前那些吓人的事儿都忘了。我娘连我是怎么来的都忘了,现在以为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呢。” 影子的话让我不由愣住了。 我虽说年龄还不算大,但是心里面却很清楚,之前冀北发生的那些事情带来了多少难以消弭的伤痛。如果所有人都把这些痛苦给忘了,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而对于影子来说,这里面更是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以亲生女儿的身份重新融入到她的家庭里。长期以来,尽管叔叔婶子对她都挺好,但影子终究还是有这么个心结,而现在这个心结完全可以消除了。 我低着头琢磨了半天:“可是他们到底为啥会变成现在这样啊?万一过些日子,他们把咱们也给忘了咋办?” 影子想了想:“我们去找上弧月姐姐问问。” 对呀! 我使劲儿拍自己的脑门,心说这脑袋真是越着急越不好用,出了事儿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这只红毛狐狸才对。于是二话不说,拉着影子就朝狐狸姐妹的小树林里面跑。 “你们两个做啥去?”后面传来奶奶急切的喊声。 “奶,我没事儿了。”我朝她摆摆手,“我出去玩儿会儿,过一会儿就回来!”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之前的对话里,我知道奶奶根本不记得有上弧月这么一个人存在。大概一个成精的狐狸也属于超自然的一类,而所有超自然的东西都会在他们的头脑中被剔除。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运动场上的阴风 一边朝村头那片小树林里跑,我一边琢磨:该不会红毛狐狸也忘了之前的事儿吧,或者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狐狸。如果是那样,事儿可就太大了。 通过迷障进入树林里,我看见上弧月正在鼓捣她的那些花。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她就经常守着自己种的那些奇花异草。这些模样怪异的植物其实都是名贵的草药,任何一株拿出来都足以让中医大师心跳过速。 眼下温度还不算低,红毛狐狸又换上了她的那身红裙子,乍一看上去仙气飘飘,加上侍弄花草的安静模样,颇有些出尘的味道。 听见有动静,上弧月转头看了我们一眼,嘴角向上一翘:“你们来啦!” 红毛狐狸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一笑就可以让别人看得目瞪口呆。我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最后被影子拽了一下衣服才反应过来。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儿么?” 看上弧月的眉头微微皱起,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说完蛋了,看样子她也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了。 影子大概是觉得我的问题挺蠢,于是一把把我拉到一边,上前问道:“上弧月姐姐,你还记得龙尸旱魃还有养尸人么?” “不记得了。”上弧月表情显得很是抱歉地摇摇头。 这下子影子也懵了,转头看看我。我半张着嘴巴,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不远处这时却突然传来了小狐狸清脆的声音:“你们别信我姐说的话,她是逗你们玩儿呢!” 我和影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这边上弧月已经开始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不仅是她,就连她养的那些已经有了灵气的花草都开始摇曳,似乎都在庆祝上弧月诡计得逞。 “我一早就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了。”上弧月勉强止住脸上的笑意,“放心,只有普通人的记忆才会被扭曲,我是一只狐狸,当然不会受到影响。” 听到她这么说,我这才稍微觉得安心了一些,但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气呼呼道:“我们都急死了,你还在这儿吓唬我们。” 上弧月摸摸我的脑袋:“你这小不点儿着什么急,现在这样子不是挺好的么?外面的人都不记得之前的那些事儿了,不是活得更高兴了么。” 听她这意思,和影子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辙。 我暂时没打算和她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忙着问她:“你肯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快点告诉我呗。” 上弧月随后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你应该可以想到,能够让这么多人的记忆发生大变化,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这点。不仅普通人,甚至是我或者你的鬼使师父,哪怕燕南鬼君,都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是比燕南鬼君还厉害的人干的?”我的心里不由暗暗吃惊,因为燕南鬼君在我眼里已经是冀北最厉害的存在了。 上弧月摇摇头:“不仅比鬼君厉害,连你们一般的神仙也做不到这些,除非是掌控这个世界秩序的人能做到这点。” 我脱口而出:“那不就是那个母神了?” “很有可能。”红毛狐狸一本正经地回答,“即便不是她,也是神佛中中能量强大的那部分做的。” 这我就不理解了,嘟囔道:“那他们不是骗人么?” 上弧月笑得很漂亮,拍拍我的脑袋:“等你再长大点儿,你就会知道权力越大的人就越会骗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骗子糊弄小骗子,小骗子糊弄你们这样的小孩子。不然早就已经乱套了。” “那你说他们为啥不让人们记得之前的那些事儿啊?”我问她。 “你这小不点儿,还不能完全了解人呢。”上弧月拉着我坐到一旁,“其实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人类的思想遭到修改了。每次人类经历过一场由超自然力量引起的大灾难,思想就会被修改一次。所以从古到今,从来不会有人记得妖魔作乱的经历。” 上弧月这番话让人细思恐极。按照她的说法,眼下的人类历史几乎可以说很大一部分都是虚假的了,是人类记忆被多次修改后的结果。这样说来,难道历史记载中那些洪水、火山爆发之类的造成的大规模死亡根本不是事实,实际上却是妖魔横行的结果? 上弧月继续道:“一般的看法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要不然让人们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存在,很容易造成大的动荡。”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默想了一会儿,又问她:“那为啥我和影子姐还记得之前那些事儿呢?” “因为你们已经被划归为另外一个群体了。”上弧月的话把我给吓了一跳,“虽然你们还是人,但是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那些学道术到了一定成就的,或者修炼邪术到了一定地步的都会这样。” 我倒是没有因为自己被普通人的群体抛弃而感到难过,反而颇为兴奋地问道:“那是不是说我的法术已经练得很厉害了?” “那倒不是。”红毛狐狸却当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指了指影子,“你的影子姐才是因为法术练到了一定的程度,你却是因为身体里天生携带着母神的力量。要说学到的法术,你还差得远呢!” 我咧咧嘴,觉得挺没面子,转头就跑了:“我还有半碗鸡蛋羹没吃完呢!” …… 第二天运动会,我代表班里跑一千米。 在我眼里,这项比赛对小孩子来说未免也忒难为人了点儿。还没轮到我上场,高年级的学生里就有跑到一半摔成狗啃泥的,还有趴在路边狂吐不止的,那场面着实有些惨烈。 这样的情景,让我们的新班主任都不禁为我感到担心,低声嘱咐道:“如果一会儿轮到你跑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下来就算了,犯不着为比赛伤了身体。” 可我却不这么想。 虽说在红毛狐狸的嘴里我还是一个没啥本事的小菜鸟,可实际上此时的我已经跟着她学了挺长时间的法术,对那位不知名字的“母神”给我的力量能很大程度发挥出来,所以对这个一千米实在没什么害怕的。是以我颇为自负地说道:“没事儿,我一会儿肯定能跑个第一名!” “这么有信心?”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红毛狐狸来了。 此时的上弧月完全是一个普通的年轻教师身份,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她是之前那个厉害得不得了的灵狐,这倒让上弧月觉得挺自在——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事没事和她靠近乎的男老师又多了起来。 这会儿在我们班主任面前,多多少少也得给上弧月点儿面子,于是我虚情假意地说道:“都是体育老师教得好!” 看红毛狐狸一脸春风的模样,我心说这马屁也忒好拍了点儿。但是随后发生的事儿却让我猝不及防:这家伙突然朝我招招手,然后莫名其妙地在我的脑门上亲了一下。 哎呀妈! 这下子可把我给整懵了,心说女人难道高兴的时候都喜欢嘬别人一口?旁边正盯着上弧月的几个男老师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虽说不会吃我这个小屁孩儿的醋,但是眼里的潜台词分明是“这小子的命也忒好了点儿”。 我觉得脸上挺烧,正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上弧月压得极低的声音:“你身上属于母神的那部分能量已经被我用法术暂时禁锢了,过会儿的比赛能不能拿第一,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了。” 啥玩意儿? 我这时候才察觉到,额头被上弧月亲了一口的地方正发出火辣辣的灼痛,原本在四肢百骸内贯通的灵气像是突然被冰封住了一样不再流动了。这让我不由大呼上当,心说果然狐狸是最狡猾的。 “没事儿,我会在后面帮你。”上弧月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我不由一激灵,几乎可以预料到红毛狐狸又在脑子里想什么捉弄我的鬼主意了。咬牙切齿地想撂挑子不跑,又琢磨着在刚刚在班主任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是失败了肯定会被全班同学嘲笑说吹牛皮,只能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 很快便轮到我们低年级的上场了。同班一群小女生以小狐狸上弦月为首,一字排开坐在跑道旁边看着我们。 这可比什么葡萄糖巧克力之类的东西管用多了,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女孩子面前丢人,所以发令枪一响,我们一群小男孩就卯足了力气朝前奔去。 “加油、加油!”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操场各处响了起来。其中一个声音显得尖锐而又极有爆发力,不用看就知道是文娟。这小妮子自打之前被我们设计得了一场大病之后,还真就像上弧月说的那样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只不过那种霸道劲儿却一点儿没变。 和我一起赛跑的几个男生几乎个个都比我高上一头,跑一步相当于我跑两步;加上学会法术之后的我愈发学会在力量上投机取巧了,此时的肢体力量相比之前弱了不少,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被他们拉了下来。 就在我觉得两脚发软全身酸痛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上弧月在看台上笑得神秘。 这让我的心头不由一惊,正琢磨她到底在使用什么鬼把戏时,一股阴风已经从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刮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鬼子活了 即便不回头,凭借这么长时间和鬼打交道的经历,我也能感觉出后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跟着我。猛地回头一看,赫然是一股强烈的煞气。 一股由半空中垂下来的绳子,在距离地面一米来高的位置上打一个结,围成一个圈儿——这看似颇为简单的结构,却很容易地让人联想起一种可怕的死法,那便是上吊。 此时这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绳子,毫无疑问受到一只吊死鬼的操控。眼下是光天化日,鬼怪直接暴露在大太阳底下相当于送死,然而受到红毛狐狸法术保护的就例外了。 “最毒女人心啊。”小小的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眼瞅着那根绳圈距离我越来越近,只能赶紧回头没命疯跑起来。 其实我心里面清楚得很,上弧月只不过是想让这只吊死鬼逼着我快跑而已,并不会真正让后面那只吊死鬼伤害我。可是哪怕明知道这点,身后被一只吊死鬼撵着的我也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二百米一圈的跑道,在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我已经实现了完全的反超,将第二名拉下了很长一段距离。然而此时那根上吊的绳子却又不按常理出牌,从跑道上斜插着追了过来,我只能放弃最里圈,舍近求远地跑在最外围的跑道上,几乎都要到看台上去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得了个第一名,被学校奖励了一根钢笔。 晚上放学的时候,上弧月照例和老师们开一周一度的教学经验交流会,我和小狐狸就趴在书桌上等着她。除了我们俩,还有像一块橡皮糖一样黏在我旁边的文娟。 和之前那个胖乎乎的丫头不同,自打大病一场之后,文娟的身材极为显著地苗条了下来,只不过她并不记得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那段对女孩子来说颇显恐怖的经历造成了她的短暂失忆。 本来按照计划,文娟早就应该被她爸爸接到城里的学校去读书了,可是却因为龙尸造成的后续影响而一拖再拖,所以直到现在还留在村子里。 “我不等上弧月了。” 我急着赶回家,因为迫不及待地要去和奶奶炫耀我刚刚得来的钢笔,所以抓起书包和小狐狸打了个招呼,转头就朝外面跑。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把文娟给甩开。 “你等等我!”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 我听到文娟在后面追着我,跑得更快。结果一个转弯不留神,和前面一个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坏了!” 这一瞬间可把我给吓得够呛。我当时的奔跑速度极快,如果是撞在一个老头子的身上,估计足以把对方的一身老骨头给撞折。即便对方并没有什么事儿,也足够让我家大人挺没面子地登门道歉。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对方并不是被我一下子撞倒在地,而是像空气一样,直接从我的身上穿了过去! 我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是失控的自行车一样摇摇晃晃地摔在地上。这下子摔得着实不轻,和地面接触的胳膊瞬间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看来擦破的面积应该不小。 我咧着嘴巴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被擦伤的位置,发现那片皮肤正朝外面渗出殷红的鲜血。然而我却顾不上去收拾,而是转头朝拐角的位置看去。 没人,什么都没有。 回头一想,似乎刚刚我和那家伙打照面的时候迎面扑来了一股煞气,这表明对方可能是个鬼。可是眼下太阳才下山,什么鬼这么急着朝外面跑? 这样一想,我不由感到好奇,于是忍着胳膊和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走向拐角,想看看那只鬼朝什么地方跑了。 结果才走到那里,一转弯儿突然看到了文娟,正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的娘!”我不由后退一步,有些气愤地看向她,“你干什么啊,差点儿把我给吓死!” 尽管被我这么大声地吼着,文娟却并没像往日那样瞪着眼反驳,而是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刚才没把你撞坏吧。” “嗯?” 我不由一愣,立刻就察觉到情况不怎么妙:这家伙不是文娟! 感觉到危险气息的我一边默默地朝后退,一边歪头打量着文娟身后的位置。果不其然,尽管对方使用了手段来隐藏自己身上的煞气,但是身前属阳身后属阴,一些煞气仍然从身后冒出来。 这鬼来得未免太过蹊跷。我本想用上弧月教给我的驱鬼法术来对付它,可是猛地想起白天比赛时她在我身上下的禁制还没有解除,只好伸手去抓身后的书包,打算用镇鬼符来对付它。 “帮帮我。” 正在我一边防范它的袭击一边手忙脚乱寻找着镇鬼符的时候,一个悠悠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那双在书包里乱翻的手不由一滞,诧异地看向我面前的文娟。只见那副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阴森面孔上,眉眼之中似乎要表达什么,却又无法控制。 “你是谁?”我问她,“你想让我咋帮你?” 文娟的头突然垂了下去,安静地朝前走去。我猜她可能是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也就跟在后面。 女鬼走路的速度极快,都快赶得上竞走的了。不同的是她的两臂一直都是耷拉在身体前面,显得颇为诡异。 从村子里走出来,绕过文家祖坟的那块地方,女鬼径直进入了一片树林里面。这片树林我之前来过,比上弧月住的那片地方范围更大。此时虽然已是初秋,林子里的树叶还没有掉落的趋势,依然显得很是繁茂。 看着月光之下阴森森的树林子,我不由有些迟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回去把红毛狐狸叫过来帮忙。可是转念一想,文娟还被那只鬼控制在手里,要是我走了她出危险怎么办?所以也就只能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对方向感不好的人来说,在树林里面辨别方位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女鬼在前面七拐八拐地走,我跟在她后面不远处也拐了几个弯儿,再一抬头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文娟!我看不见你了!” 我在后面低低地喊了一声,随即听到前面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在这儿——过来呀——” 这声音自然不是文娟的,音调嘶哑而诡异。在夜色掩映下的幽深树林里,无疑有些瘆人。我想了想,将书包里面的符咒掏出来,拿在手上以防生变。 然而,等我追到声音出现的地方时,却并没有看到文娟的影子。正觉得疑惑,那声音已经从下面悠悠地飘了上来。 “下来呀——” 低头一看,地面上竟然有一个大洞:那是一个真正的大洞而非漩涡,模样就类似之前我在杨永新那里看到的地下通道。从我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级级的楼梯,而且似乎还有隐隐的火光从下面透出来。 按理来说,这片树林虽然深而且密,但是却并非人迹罕至的那种,而是时不时会有人进来拾些干枯的树叶回去引火,所以没理由有人在这里掏了这么大的一个洞而不被发现。 洞口里面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地响着,我小心翼翼顺着台阶朝里面走。相比杨教授房子下面的那个古墓,这个地洞的深度就小多了,也就离地两米左右,但是无论石阶还是墙壁都建造得十分坚固,一看就是具有现代特色的钢筋混凝土制成的。 地洞中积着厚厚的尘土,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才走没两步,我的前方便被一个严重锈蚀的铁栅栏挡住了去路。栅栏的旁边是一个木头牌子,接着月光隐约还能看见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字,然而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嘎吱!” 铁栅栏突然自顾自地在我面前打开了。我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平时没用过几次的大手电筒,朝前面照了照。 许多木质的大箱子堆叠在一起,堵住了通往前面的道路。而我在上面见到的那火光,正从这些破烂箱子的后面隐隐透出来。与此同时,之前那声音也再次从前面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过来啊——” 与此同时,原本挡在我前面的那些大箱子像是受到了一股巨大力量的推动,朝着两边分散开来。 我心中的不安感此时已经变得极为浓烈,恨不得转身就跑。然而我又突然想起了文娟,要是我跑了那鬼恼羞成怒,把这小妮子给害了怎么办?于是一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在经过那些大箱子的时候,我特意踮起脚尖朝箱子里面扫视了几眼,看到的东西又让我吃了一惊: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类似小西瓜一样的铁疙瘩。之前我在村子里放映的老电影上见过,这玩意儿就是手雷。 储存着成箱手雷的地下洞穴? 尽管此时我心里紧张得要命,小脑袋却还能转,心说这地方倒是跟爷爷以前给我讲过的地下工事很相像,战争时期用于储存军火,或者作为指挥部的地方。 正在我猜测这个地下工事是什么时期建造的时候,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悬挂着一面狗皮膏药一样的旗子——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旗子上面的大圆点早已褪色,显得暗淡发黑。 我不由一愣:他娘的,这里竟然是鬼子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尸体做成的蜡烛 其实在我们镇子上,一直都有传言说当初鬼子在附近建造过秘密军事指挥所。老一辈人说鬼子们占领这里的时候,曾经划分出一大片地方不许中国人进入,否则一旦发现就会被枪决。 有的说法则更夸张,镇上的一些老头子甚至说自己见过日本陆军大将冈村宁次。对于这点的真假无从考证,但是日军曾在这里隐藏过什么秘密却是真的。 后来日本战败,国内两股力量都曾派人到这里搜寻过,最终找到几个位于地下的储存物资的仓库,然而规模都不算大。后来内战开始,双方也就无暇再顾及这件事情,以至于不了了之。 看到那面残破老旧的日本军旗,我几乎立刻就想起了这些爷爷奶奶曾经给我讲过的传言。但转而一想,如果当初耗费那么大的力量都没能找到这处隐蔽的地下基地,为啥如今地面上的入口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 我把手电筒朝膏药旗的下面扫了扫,突然发现点点亮光。随即我不由屏住呼吸,因为那里似乎有一个人,正面对膏药旗跪着一动不动。 “谁?” 我低低的喊了一声,结果反而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但那身影却纹丝不动,仍然静静地跪在那里。 俗话说不叫唤的狗会咬人。面对这样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家伙,我可不敢贸然上前。脑子一抽,随手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铁疙瘩就丢了过去。 那铁疙瘩离手的一刹那,我才猛地想起来:我的娘哎,那玩意儿可是手雷! “咣当咣当——咔嚓!” 最后一声着实把我给吓了一激灵,还以为是手雷爆炸了。然而仔细一看,却是那跪着的人倒地发出的声音。我立刻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活人,走过去才看清楚,原来只是一副骨架而已。 骨架穿着的是老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日本军装,而且是军官穿的那种。至于那亮晶晶的物件,则是一柄明晃晃的日本军刀,正插在那副骨架的肚子上。 当时的我还并没有意识到这柄刀的厉害,之后回想起来,经过那么多年的腐蚀,这柄军刀竟然还能反射出镜面的光泽,可见工艺极为高超。 “到这边来——”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在另外一侧幽幽响起。 人的神经在长时间紧绷的状态下,很容易会走向某种极端。 此时的我既感到内心愈发不安,又被这催命一般的声音搞得心慌意乱,心说你这狗娘养的鬼也忒折腾人了。于是随手捡起骨架上插着的那柄日本武士刀,瞪着眼朝里面走去。 转了一个弯儿,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路,然而两侧却有许多高约两米、宽窄仅容两人并排的凹陷。我两手举着武士刀,一个一个看过去,却发现里面放的全都是棺材,每个凹陷里都有一个,表面上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 此时的我已经全然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根本没时间去琢磨这些棺材摆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只顾向前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随后我便看到了火光。 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种刺激,一巴掌、一盆凉水或者一束光都能令疯狂的人恢复正常。而此时的我便在这火光的照射下瞬间清醒了过来。 文娟已经倒在了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看样子是晕过去了。然而此时的我主要注意力却并不是在她的身上,而是在她旁边燃着的那个东西上。 乍一看上去,那似乎是一个放置在柱子上的油灯。但是当我用小手电筒的光亮在那上面扫了一圈儿之后,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竟然是一具被点着了的尸体! 一直过了很久,这种恐怖场景依然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具女尸身上穿着虽然老旧但是仍能看到碎花的衣服,站在那里仰面朝天;整个身体被几股绷直的金属四线贯穿,硬生生维持着一种站立的姿势。 最为诡异的一点,是那女尸的舌头同样被一根细线拉出长长的一截,舌头的顶部正是燃着熊熊火苗的地方。换句话说,这具站立的女尸存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充当着照亮整个地下工事的蜡烛! 女尸身体周围的煞气浓度惊人,毫无疑问不是我手里这张黄符能对付得了的。若是她想要害我,毫无疑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虽然我的心里害怕,但是却不能把文娟扔在这里不管,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使劲儿去拍文娟的脸。那被燃烧着的尸体,就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只觉得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尸油燃烧味道。 “哎哎,醒醒,快醒醒啊!” 文娟那丫头对我的拍打没有任何的回应。想想没办法,我只能把书包拿下来背在文娟后背上,然后自己再吃力地把她给背起来。好在如今这妮子的体重相比以前轻了不少,要不然我还真背不动她。 朝来路走了几步,身后那女尸上面燃着的火苗突然“嗡”地响了一声,而且颜色也变成绿色的。与此同时,我分明察觉到身后有某种气息正在接近,就像是有个人在呼吸一样。 我头上的汗立刻下来了,有心装傻继续走,脚底下却像是被千钧之力拖住,愣是一步也迈不开。 “帮帮我——”一个声音在我耳朵边上说道。 我头皮发麻,战战兢兢说道:“我是小孩儿咋帮你。你让我回去找上弧月,她最喜欢管这些事儿。” 耳朵边上那声音此时竟然低低抽噎起来,听上去似乎有着莫大的冤屈,以至于我的心里也不禁跟着感到悲伤起来。随即束缚我双脚的力道一松,我立即没命地跑了出去。 地洞外面冷风嗖嗖,但是从里面跑出来的我身上依然大汗直流。正打算背着文娟去上弧月那边,手电筒的光却突然熄灭了。 我不由暗骂一句倒霉,抬头看看这幽深的树林,心说只能摸黑出去了。然而从林间缝隙透过来的一点亮光和微弱脚步声却让我停了下来。 我心说这么晚了谁没事跑到树林里来?本能地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所以并没有出声,而是悄悄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露头朝那边看去。 因为光线的原因,我并没办法看清楚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出是两个人,一高一矮。两人手里的光源并不是手电筒或火把,而是两盏白灯笼,和死人时要打的灯笼一样。 “前面就是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显然指的是我刚出来的这个地道口。 两人走到地道口前面的时候,其中一个还特意停下来朝四周看了看,好在并没有发现我。 这时候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肯定在那通道里面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如果那两个家伙察觉到之后追出来就糟了,所以他们才一进去,我便加快脚步朝外跑去。 然而跑到一半的时候,我们终究还是被对方给追上了。 我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呼呼直冒。不过这种冷风和普通的风绝不相同,而是颇有一种直入内心的感觉。凭着这么长时间撞鬼的经验,我知道这是受到煞气侵袭的结果。 “林希伟——” 一个显得很是渺远的声音传来,乍一听上去似乎是我奶奶在喊我。 可是我却从小记得老太和奶奶之前对我说过的话,走夜路的时候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别回头,否则身上的阳火熄灭,魂儿就会被鬼勾走。 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和上弧月学习法术,我也对勾魂的法术了解个七七八八了,知道这种勾魂方式在邪术中最为常见。施法者放出自己养的小鬼,那小鬼便可以循着气息追踪到它要找的人。 想到这里,我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的庆幸感。因为对方既然派出这样一个冤死鬼来对付我,说明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误闯禁区的普通人,以为简简单单就可以把我搞定。 我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手朝衣兜里面摸去,拿出了之前我用来救急的符咒。虽说只要我不回头那鬼就伤不了我,但我仍然觉得应该给它一些教训。 我一边朝前走一边将符咒折成了纸鹤的形状,然后催动符咒自带的少许灵气,让它自动悬浮在半空中。虽说这点灵气不足以坚持一分钟,但是已经够用了。 若无其事般背着文娟继续朝前走,几秒钟之后便听到后面传来“噼啪”的爆裂声,与此同时那催命一般的喊声也随之消失。 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在我心中升腾,就和当初在村里茅房用鞭炮炸屎的感觉一样。后面那倒霉的鬼被符击中,虽说不至于魂飞魄散,多年积攒起来的煞气也被大大消耗了。 “溜喽!” 一直到进了狐狸姐妹的那片树林,看到上弧月的那一刻,我的心才算是终于踏实下来。背上的文娟顿时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般,我一个支撑不住,直接将她从后面翻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养尸人的后辈 上弧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地上的文娟,神色颇为诧异:“怎么了?” 我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和她说了一通,越说越觉得愤愤不平:“都怪你。要不是你把我身上的力量给封住了,我根本就不怕他们!” 上弧月伸手在我的额头上碰了一下,一股像泉水流动般的感觉便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树林里的地下指挥部被打开了,我居然不知道?”上弧月若有所思,“看样子那里的几个家伙工作做得还真不到位呢!” 听她这意思,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有这样一个建筑了,而且还曾经在那里做过什么手脚。 “走,过去看看。”红毛狐狸说着,身形一闪便没影了。我和小狐狸呆愣了一下,也立刻追了出去。 在我们这十里八村,上弧月俨然是一个山大王般的存在。所以当她到了村西头树林外,仅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几下,便有许多亮晶晶的小点出现在周围——那是树林里面潜伏的各种动物。 上弧月只是询问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些动物立刻全都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随即红毛狐狸一挥手,所有动物立刻四散离开了。 “哎,就这么让它们走了?”我心说这一点儿也不像是上弧月一贯奖罚分明的风格啊,“他们隐瞒林子里发生的事儿不和你说,就这么算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上弧月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那些养尸人威胁它们不能把这事儿告诉我,否则就会把整个林子里面的动物都杀干净。这事儿不能怪它们。” 我一愣:“养尸人?你说这些事儿又是养尸人搞出来的?” “除了他们以外,还能有谁对尸体这么感兴趣?”上弧月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道,“这里的日本地下指挥部,我早已经在好几年前就发现了,却没想到如今会被养尸人找到。” 按照上弧月的说法,日军战败撤离冀北的时候,地下指挥部里面的武器无法一口气运走,所以将入口炸毁,再进行细致的伪装。所以后来国共双方尽管在附近地区搜索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当初日本人撤出冀北,本来还以为自己用不了多久还能回来,还能继续利用地下指挥部里的那些武器,所以匆忙逃走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把指挥部炸掉,而只是炸了入口。为了防止被中国人发现这里,一些日本军官还异想天开地在里面剖腹自杀,企图用鬼魂来守住这里。” 我听得新鲜,忍不住问:“你咋知道得这么多?” 上弧月看了我一眼:“那些日本人离开之后,我曾经利用元神进到过这个地下指挥所里面,把那些日本军官的怨灵给收了。” 这话让我不由惊掉了下巴,一是惊讶于上弧月竟然那么早就已经在这里偷偷搞事情了,二则是惊讶于这家伙的手段,直接让那些日本鬼子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 但是想了想之后,我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义:“你当初是不是落下一个忘了没收?”我指的是那个被点成蜡烛的女人。 上弧月没有对此做出回应,而是停下脚步,看向前面的幽深树林,喃喃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此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林子,并没有之前那个地洞的任何痕迹。不过我立刻就明白过来,刚刚那两个人一定在这里做了什么手脚。 两分钟之后,随着一阵黑雾消散,布设在我们面前的迷障被破开。上弧月看看不远处地面上那个幽深的黑色地洞口,嘱咐我和小狐狸小心,自己则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狐狸姐妹一个在我前面,另一个跟在我身后,全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相比她们,我脚下的沙沙声在这样的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响,这让我觉得很是尴尬。 才下台阶,我便看到前面两个发光的玩意儿直朝这边冲了过来。上弧月的反应快,手凭空向前一压,两个家伙便应声坠地,原来是之前那两人打的两个白灯笼。 眼睛被那灯笼的光照射过,此时又重新陷入到黑暗里面,我顿时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呜呜——” 只听到周围有着类似风一样的声音在盘旋,气温骤降。看样子刚刚那两盏灯笼只是给鬼引路的引子,而此时的我们已然处于众鬼的包围之中了。 身前红光明灭,显然是上弧月出手了。而原本在我后面的小狐狸也颇为勇猛,竟然跑到了我的前面,也“哼哼哈嘿”地加入了战斗。 我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自然不能和两只狐狸相比,此时两眼一抹黑,只能干着急。 突然感到旁边一股带着浓重煞气的劲风吹过,我心说终于逮到机会了,于是手掌一翻结出一个手印,直朝那边拍了过去。 “哎呦!” 却没想到传来的是小狐狸的惊呼声,原来在我动手之前她就已经把那只鬼给解决掉了,而我那一巴掌则打在了她的胳膊上。 “对不起奥!”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话音未落又感到另外一侧传来一股劲风,于是反掌又拍。 这一次手是被弹回来的。 “你就别添乱啦!”红毛狐狸颇为恼怒的声音响起来。我只好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到。 大约过了两分钟,声音才完全消失。我的身边顿时静得吓人,刚想喊叫,却听到红毛狐狸在我身旁耳语:“别出声。如果你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们。” 我心说还是这狐狸聪明。以目前这样的光线,人类是不可能看见周围有什么东西的,但是狐狸却能。所以我们的对手自以为躲在暗处,实际上却是在明面上摆着呢。 “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反正我什么也看不见。”此时的我倒是觉得内心颇为平静,像个盲人一样把手搭在小狐狸肩膀上,跟着她慢慢朝前走去。 中间转了一个弯儿,我便知道我们已经进入到那个摆着许多棺材的地方了。想起第一次进来时走到这里时我还觉得有些忌惮,现在却完全没有了任何感觉,因为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这里的死人魂魄都已经被收走了,失去魂魄的死人和物体没任何的区别。 前面渐渐出现了些许光线,我知道距离那点着“人体蜡烛”的地方不远了。 走在我前面的小狐狸突然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我分明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然后,便是一声闷哼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我不禁吃了一惊,心说难道这么快就解决一个了?可是随即周围又陷入到了一片寂静当中,这让两眼一抹黑的我实在觉得不安。 几秒钟之后,前面陡地升起了一团亮光。火光后面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干瘪的面庞,乍一看去就好像是风干过后的老南瓜。 “噗!” 仅仅不到一秒钟,那火光便迅速熄灭。虽说这短短的一瞬不足以把一个人的长相看个细致,却足以对周围的环境有个大致的印象,而那老头子的目的显然也在此。 “呜——” 一阵劲风直朝我的面门扑过来。我立刻便明白过来,这老头儿刚才借着火光找到了我所在的位置,此时是要把我作为他的第一个攻击对象。 可是我对此却毫不担心,因为这家伙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狐狸姐妹的眼睛里看着。 所以没等我有任何动作,那股直冲面门的力道在到达我身上之前,已经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与此同时是一连串听上去带有极强节奏的击打声,以一声闷哼作为结束。 小狐狸带着我继续朝前走,拐了一个弯儿之后眼前已经有了亮光。然后我便看到上弧月像是拖死狗一样拉着两个已经被打晕过去的人走在前面,给人的感觉颇为惊悚。 当狐狸姐妹走到那燃着“人体蜡烛”的地方时,从表情上可以看出她们也颇为震惊。 相比我之前离开的时候,这地方又有了一些变化。女尸的身上被贴上了几张紫色符咒,那些弥散在周围的煞气被咒术的力量控制,打着旋儿在女尸周围徘徊不散。 此外,那些原本放置在外面那些孔洞里的棺材,竟然有一大半被搬到了这里。我在感叹这两个家伙办事效率高之余,又不禁好奇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上弧月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两个人:“看样子剩下的养尸人实力大不如前,都没什么本事了。”边说着边用脚把两人翻过来,想看看他们的模样。 结果这一看,我不由吃了一惊,因为除了那个皮肤皱巴巴的老头以外,另外一个竟然是个老熟人:狼一杰。 虽说我对养尸人没什么好感,但是狼一杰却是个例外。当初我的魂被他们家老爷子勾去并被囚禁起来的时候,这家伙每天跑去和我说这说那。在我看来,他顶多算是个有点儿小聪明的小大人而已,并不像其它养尸人那么心狠手辣。 可是今天在这里看到他,我又不禁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说养尸人真的全都一副德性,注定早晚都会朝着害人的方向成长? 第二百六十七章 蛮不讲理的复仇 我看看上弧月:“是不是要先把他们绑起来,然后再问他们为啥这么做?” “不用那么费事儿。”红毛狐狸摇摇头,看向前面全身被尸油覆盖、依然燃烧着的女尸,眉头微微一皱,脱口而出道,“真是一群王八蛋。” “你说啥?”我一愣。 大概察觉到自己的话挺不雅,红毛狐狸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上前两步朝女尸那边招了招手,贴在女尸身上的符纸立刻像是受到召唤,纷纷飞到半空中,然后“噗”地一下同时化为灰烬。 原本被禁制束缚住的煞气,立即从女尸身上扩散开来。与此同时,一团紫色的光芒在尸体旁边放大变形,逐渐成为了一个人的模样。 女尸舌头上燃着的火焰逐渐熄灭,但是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并没有因此而暗淡下来,而是转成一种诡异的紫色。空气也一瞬间冷得要命,令我不由裹紧了衣服。 “啊——” 那紫色光团突然发出了一种足以刺破耳膜的吼声,随即便以极快的速度朝地上躺着的两人游弋过去。 “别!” 上弧月突然像是飞身过去挡在了两者的中间。那紫色鬼魂整个身形像是一条蛇一样扭曲起来,先是整个把红毛狐狸给缠住,然而实际上却是虚枪一晃,再次朝地上两人扑了上去。 这次上弧月并没手软,两手上红光爆闪,像是扔链球一样,猛地抓住对方那看上去半实半虚的身体,直接扔到了墙上。 然后,两手凭空画了几画,轨迹迅速组成一个符咒,将女鬼硬生生镇在了墙上。 “噼啪!”伴随着女鬼身体的扭动,墙壁上火星四射,极为炫目。 我生怕这些乱飞的火星子一不小心点燃什么东西。这处地洞的地面做过防潮处理,排水性良好,所以尽管经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显得很干燥。万一点着什么东西,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地洞里面还有那么多的手雷在。 女鬼持续不断的尖利哭声和剧烈挣扎让上弧月颇感头痛,在试图用言语让她停下来无效后,上弧月朝我挥挥手:“你用迷障把她关起来,听不见声音的那种。” 我看看上弧月,又看看那女鬼:“她好像挺可怜,要不……” “我知道。”上弧月摇摇头,指着地上晕倒的两个人说道,“等我把这两个家伙问完了,再去解决她的问题。” “好咧!”我觉得上弧月的话在理,于是精神稍稍集中了一下,一个完全能够隔绝声音的迷障就挡在了我们和女鬼之间。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上弧月先是用法术叫醒了那老头。老家伙眯缝着浑浊的双眼,好像一时间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等到适应了周围紫色的光线,看清楚我们是谁之后,才终于把眼睛睁得老大。 “你是谁?”上弧月和517局的那些家伙一个口气,劈头便问,“来这儿做什么的?” “咳—咳咳咳——”老头儿像是没听到上弧月的话一样,用胳膊拄地坐了起了,弯着腰狂咳不止。 红毛狐狸手里升起一团红色火焰。 “咳——诶诶诶。”刚才还在假装咳嗽的老头子看红毛狐狸似乎要玩儿真的,立即连连摆手,“我是个老头子了,人老了就容易糊涂,刚才被你们打晕了,我这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了。” “轰!”上弧月右手微微一抖,那团红色的火苗立即朝着老头的面门扑了上去。 不论是老头还是我和小狐狸,都没想到上弧月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出手。在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之际,老头儿已经“啊啊”地大声惨叫了起来,相比刚刚女鬼的叫声一点儿也不逊色。 “住手……啊,烧死我了,我是养尸人!是养尸人!” 红色火焰轰然灭掉,养尸人老头在地上疯狂地打滚不止,带起一阵尘土。 上弧月手里燃起第二团火焰:“接着说,你们养尸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老头儿躺在地上不断哀嚎,身体团成一个圆球滚了滚去,却不回答上弧月的话。于是,第二团火焰又毫不迟疑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啊——是来这里复活那些被你杀死的养尸人的!别烧了……” 如此两次下来,老东西才明白无论自己耍什么花样,在红毛狐狸这里都不会有任何的效果。看他全身的毛发都被烧没了的模样,我还真觉得这家伙有点儿可怜,但想到那么多人曾经被养尸人给害死,这点儿怜悯之心便荡然无存了。 “复活?”上弧月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被我打散了魂魄的人是没有机会复活的么?” “可以复活,我们有方法让他们复活。”老头气喘吁吁地说道,“只要找到两种至阴至煞的人,利用他们身上的气作为引子,就能让破碎的灵魂聚集到一块儿,粘合成为一体。” 上弧月的眉毛微微跳了跳:“很久之前就已经失传的招魂禁术?” “呵,呵呵。”老头儿干巴地笑了两声,“没失传,从来都没失传过。我们养尸人一直都保存着使用这种禁术的方法,只可惜施术条件太苛刻,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用过。可是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真的找到了所谓的双阴之人。” 我一脸懵逼地听着上弧月和老头儿的对话,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啥是双阴之人啊?” “就是两个阴气极盛的人。”上弧月颇为简短地回答道。 我对这样的回答自然不满意,于是又把目光投向蜷缩在地上的养尸人老头:“你说,到底啥是双阴之人?” “这双阴之人,这年代可是不容易遇到了。”养尸人老头子露出一种颇为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笑,故意卖关子。 这让我感到很是气愤,心说这老家伙就是欺负我年龄小,故意不告诉我。于是我指着红毛狐狸,狐假虎威地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让她拿伙烧你!” 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无耻的味道,但是效果却好得很。老头儿虽说摆出了一副臭脸,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考虑:“哼,告诉你也没什么。这两个至阴之人,应该是一男一女。男的一生之中必须要杀满一百零八个人,女的则至少要和一百零八个人交.合。而且两个人必须带着极强的怨气死去,最后才能变成两个至阴至煞之人。” 听他这么说,我一琢磨,心说能够满足这样条件的人还真是不多。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普通人杀一两个人的逮到就会被枪毙,即便是那些修炼邪术的人一生杀满一百零八个人也不容易。 至于女人,别看我那时候年龄小,也明白老头的意思是说必须和一百零八个男人睡过觉的女人才能算至阴至煞之人。那会儿的女人稍微穿得少点儿就会被别人说成是不检点,又到哪儿去找一个和那么多男人睡过觉的呢? 不过当时我却没明白为什么地洞里的那个女人满足要求,一直到我长大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是日军的随军慰.安妇。 老头儿说完这些,在他的一侧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昏迷中的狼一杰此时睁开了眼,起身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混蛋!” 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这家伙像是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个身子猛地弹起,直朝我身上扑过来。 这家伙的速度极快,而且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所以还没等我做出任何的反应,一双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掐在了我的脖子上。那一瞬间,我甚至听到自己的脖子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咔哒”声。 “砰!” 原本站在我身后的小狐狸见到这情景,像是一颗炮弹一样直接撞在了狼一杰的肚子上。后者的手瞬间松了下来,整个人弓成了虾米。 我一边咳嗽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后退,连续干呕了好几次才觉得好受了一些,然而心里却依然处于震撼之中。 我完全不明白,何以前些日子还对我很是友善的狼一杰,今天会变成了这番态度呢? “你,你咋啦?!”我瞪着眼睛问他。 狼一杰此时已经整个儿跪在了地上,身体上的剧烈颤抖表明他正遭受着小狐狸撞击后的痛苦。但即便已经成了这模样,依然有带着满满恨意的字词从他嘴巴里面蹦出来:“你……杀了我全家,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我不由呆愣在了那里。 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我几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这家伙是养尸人的后代,而他们这一族的养尸人,几乎尽数死在了我和狐狸姐妹的手里。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是我杀了狼一杰的全家。但是再仔细一琢磨,最初可是那些养尸人要用飞头降杀我们,最后被我们反击才会变成这样的,这难道也能怪我不成? 我把这套理由结结巴巴和狼一杰说了一遍,期望他能讲点儿道理。可是还没等我说完,这家伙突然抬起头,用颇为阴森的表情看向我。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没起任何作用。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以死相搏 事后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管换成是谁,自己家族中的人被其他人给杀了,无论那边的理由多么正义,也终究是无法接受的。 我那会儿年龄小,没有什么推己及人的思维方式。小狐狸更是如此,见狼一杰恶狠狠地看着我,在一旁颇为不满地说道:“要不是你们家那些养尸人做坏事儿,又咋会死了呢?你现在还要怪我们,真是不讲理。” 这话捅了马蜂窝。当我看到他那阴冷的眼神朝旁边一转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没等我提醒小狐狸—— “我杀了你!” 这句话从狼一杰的嘴里被恶狠狠说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狼一杰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尖利的刀,直朝小狐狸身上扎了上去。 “嗷——” 一声狐狸叫声在我的耳边响起。小狐狸被狼一杰以极大力气推出去的同时,身体迅速现出了原形。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产生,不仅是我,就连上弧月都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小狐狸已经闷头撞在墙壁上,奄奄一息了。 在一旁装怂许久的养尸人老头儿,此时竟然也突然暴起,想要趁乱把我挟持住。 但是这家伙不知道,我在身体里那缕母神神识的影响下,某些力量早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比如现在,被老头儿追着跑的我精神上稍微一用力,他就被迷障制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狼一杰手里依然拿着那柄明晃晃的尖刀,殷红的鲜血从刀尖上滴落下来,寒气逼人。 一旁的上弧月早已经回过神,劈掌过来击打在狼一杰的身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后者软软倒了下去,估计起码肋骨得折几根。我看看地上大吐鲜血的狼一杰,最好还是跟着上弧月跑到了小狐狸那边。 狼一杰的这一刀极为狠辣,我当时眼看着大半个刀刃都没入到了小狐狸的身体里面,而且分明是心脏的位置。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估计这刀下去一条命早就没了。可是此时的我倒是并不太为小狐狸的性命担心,因为她经过这段时间近乎苛刻的训练,加上本来就超常的体质,已经修炼出了第三条尾巴,即使死了也能复生,不过是少一条尾巴而已。 而实际上,小狐狸的情况要比这还好得多。 只见上弧月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拨开肚子上的毛发,找到了那个还在向外喷着鲜血的血洞。上弧月随即伸出手指沾了一些血,在小狐狸的伤口处画了一个符,朝外喷洒的血液立刻就凝固了。 “没什么大事儿。”上弧月抱着小狐狸站起身,“狐狸的心脏和人的心脏位置不一样,挨了这么一刀不会丢掉性命,最多休息几天就好。” 听她这么说,我又觉得放心了一些,看样子小狐狸辛辛苦苦修炼出的第三条尾巴不会因此丢掉了。 红毛狐狸用冷冷的目光看向狼一杰:“我可以不杀你,但从现在开始你哪里都不能去,我会把你的灵魂放在高僧镇压邪魔的佛塔里,一直到你身上的邪气全部消除为止。” 这话说得很明白,狼一杰如果想要留住性命,就必须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自由。给出这样的条件,我想应该算是上弧月最大的善意了。 狼一杰勉强忍住剧痛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上弧月:“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用死?” 我听他这意思好像是要同意,赶紧在旁边劝他:“佛塔里面的灵气高,最适合修炼了。只要在里面待上一段儿,出来之后肯定会变得特别厉害。” “咯咯——” 狼一杰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个颇为古怪的笑意,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节,定定地看着我。 直觉告诉我情况不妙。 随后的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眨眼的工夫。狼一杰没有任何先兆地拿起尖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那动作就好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鲜血喷射而出。 狼一杰的求死心显然极为强烈,这一下子几乎把喉管完全割断。更让我惊骇的是他的表情,平静阴冷,甚至整个过程中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我赶紧拉上弧月的衣服,那意思是想让她想想办法,然而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对我的意思了如指掌的红毛狐狸,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嗬……嗬嗬——” 几秒钟的时间里,狼一杰的身体便停止了抽搐,目光渐渐暗淡下去,死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我感到心里乱得很。以我当时的小脑袋,很不理解这家伙明明有生的机会,为啥偏偏要走死这条路呢? “你为啥不救他啊?”我抬头看向上弧月。 “他自己想死,就算这次救了他,下次还是会死。”上弧月一边施用术法帮助怀里的小狐狸愈合伤口,一边淡淡地说道。 “你可以把他关起来,等到啥时候他不想死了再放出来啊。” “等会儿我再和你解释。”上弧月转过头,“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两个给解决掉。” 她指的是被迷障困住的女鬼和养尸人老头。两者都在不断试着去冲破困住自己的迷障,不过显然他们的力量都没那么强,只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把他们放出来吧。”上弧月对我说道。 我一愣:“就这么放出来?” “就这么放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养尸人让这女鬼死后也不得安生,当然要付出代价。” 我看看他们,心说老头儿也算自作孽不可活,也没啥值得可怜的。于是精神力一分散,两个迷障同时消失。 几乎在同时,女鬼裹挟着冲天的煞气直扑向了养尸人老头。老家伙早有防备,将手掌一翻,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画好了一个五雷符。 “轰”的一声在两者一接触的时候炸响,眼前白光一闪,我脚下的地面颇为剧烈地震动了几下。过了有那么两秒钟,眼前的光线才又逐渐清晰起来。 养尸人老头儿死了,脑袋撞在墙上,脑浆崩裂。而那女鬼虚无缥缈的紫色形体则已经分裂成了无数碎块,在我们面前闪动了好一阵,最后随着煞气消失不见。 我有点儿发懵,看向上弧月:“这老头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是用五雷符把女鬼震碎了么?” “撞死的。女鬼一头撞上去,虽然被五雷符打得魂飞魄散,但是力道也足够让那养尸人撞死在墙上了。” “这女鬼也太倒霉了。”我挺为女鬼鸣不平,“死了还要被别人欺负。如果刚才你帮她一把,她肯定不会魂飞魄散。” “这事儿可用不着咱们帮忙。女鬼虽然最后魂飞魄散了,但是这对她来说是件比转世轮回还高兴的事儿,毕竟能在养尸人面前亲手报仇的鬼不多。” 上弧月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拉着我的手朝外面走:“我知道你肯定会想不通,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出手去救你那个小伙伴,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眼看着女鬼和养尸人互相残杀。小不点儿,你要知道这里的事儿本来就和咱们没多大的关系,能阻止养尸人做坏事儿就已经够了,剩下的那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实际上并不能完全理解。 “那这里咋办?”回到地面上之后,我指着黑漆漆的地洞入口问。 红毛狐狸想了想,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没一会儿,周围便亮起了许多小眼睛。仔细一看,竟然是许多大老鼠。 “这里交给你们了,算是将功补过。”红毛狐狸发号施令道,“洞口填好,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痕迹。” 老鼠们发出短促而混乱的叫声,大概是在表示明白,上弧月随即便满意地带着我离开了。 “那些老鼠能行么?”我不免有些怀疑,用两条胳膊比划了一个大圈儿,“那个洞口有那么大,就算整个森林里的老鼠全都去填洞也不够用啊。” “谁说只有森林里面的老鼠了?”上弧月朝前努努嘴,“你看那边。” 我借着月光朝前面一看,不由惊得合不拢嘴。放眼望去,无数亮晶晶的光芒在地面上闪烁着,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全都掉到了地上。而且这些光点时刻处于连绵的运动之中,若是不去想这些发光体的真正形象,还真有一种壮阔的感觉。 “老鼠多了力量也大呀。”上弧月感叹了一句。 我跟着狐狸姐妹回到树林里,想看看小狐狸到底怎么样了。结果才进树林小狐狸就醒了过来,瞪着眼睛朝我和上弧月看了看:“我没死?” 红毛狐狸一笑:“只是挨了一刀而已,对咱们灵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和你相比,她的情况恐怕要更遭呢!”说着指了指地上。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不由一拍大腿:“糟了,文娟还在这儿呢!” 刚才我们出去了那么久,文娟这妮子竟然一直都躺在冰凉的地上没醒过来。我怕她有什么危险,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上弧月。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上弧月摸了摸文娟的脑门,“刚刚她被鬼上身了一次,又被扔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寒气趁着阳气不足进入身体,也就是得了个小感冒。你把她背回家,找大夫开些药就可以了。” “你直接治好她不就可以了?”我觉得找大夫实在多此一举。 上弧月用食指在我的脑门上使劲儿一点:“你真笨!如果我把她治好了,回去你怎么和她家人解释晕倒这件事儿?说她发烧晕倒了,多好的理由啊!” 我一琢磨,不禁服气地点起头,心说还是红毛狐狸脑子好使。 第二百六十九章 狐狸搬家 把文娟送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文娟的爸妈平时回家并不多,所以在她爷爷奶奶去世后专门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她。听说这保姆以前是当老师的,顺便还能辅导文娟的功课。放着一个老师铁饭碗不要来当保姆,这在我们农村也算是挺少见的事儿了。 当我背着文娟到了她家里的时候,她那保姆正站在大门外头朝路两头张望,手里拿着一个我们叫“大哥大”的东西说着什么。一看到我们,立刻风也似地跑了过来。 “这是咋了?”保姆满脸焦急地问。 “晕倒了。”我按照上弧月教给我的话解释道,“刚才我们在外面玩儿,她就突然倒在地上了。脑门挺热,可能是发烧。” 虽然我觉得自己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可是那保姆却一副颇为奇怪的表情,一边用手摸着文娟的脑门一边用大哥大拨着电话。 “……嗯,找到了……看样子是发烧,我马上就带她去镇上的医院去看看……” 保姆挂了电话,把人接过去后让我回家。 这事儿到这里却没完。 第二天村子里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文娟和我在外面呆了半个晚上,最后是我背着晕倒的她回去的。 乍一听上去这似乎没什么,可是大人们的脑瓜可没那么简单。整个村子里的人就议论开了,大晚上小男孩和小女孩去做什么了?人怎么会好好地晕倒呢?晕倒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如果我那会儿要是明白这些家伙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肯定会大骂一声“他妈的”。可当时年龄小,并不清楚这群人到底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还以为他们把我当成个帮助同学的好孩子呢。 小狐狸因为受伤,第二天没去上学,上弧月也没去上课。到了傍晚放学我看她们的时候,却在半路上发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那几个家伙的背影给人一看就不是啥好人。而且看他们的方向,正是朝着狐狸姐妹的那片树林去的。 虽然我对狐狸姐妹的安全丝毫不担心,却觉得还是有必要在这些家伙做出什么之前来个先发制人。 略想了想,我便有了主意。我先是在自己身边设置了一个可以移动的迷障,避免让这些家伙看见我;然后打算偷偷绕到他们旁边,用一个新的迷障将他们控制住。 可等我靠近这些家伙之后,却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因为眼前的这些竟然都是老熟人:517局的那些家伙。 “你们来做啥?”我彻底自己身边的迷障问道。 这些人被我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去掏枪,等看清楚是我之后才停下了动作。 大胡子瞪眼看着我:“你这小娃子!下次别神出鬼没的,要不然伤了你咋办?” 我心说谁伤了谁还不一定呢,嘴上却问:“你们又有事来找上弧月?” “可不咋的。”大胡子朝我挥挥手,“咱们先进去,等会儿再说话。” 然而到了树林前面,这些家伙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进入迷障,最后还是红毛狐狸亲自跑出来迎接他们的。 “呀,你们没和其它人一样失忆啊?”上弧月带着一种颇为狡黠的笑意说道。 大胡子哼了一声:“我们倒是没失忆,毕竟身上有点法力,已经算是从普通人类里面分离出来了。可是上头那边有点麻烦,分管我们这个机构的最大领导可是一点儿法力都没有,前些天把517局的存在忘了个干干净净,差点儿没把我们给当成大骗子给抓起来!” 上弧月听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每次人类记忆改变的时候,我就会听到你们说到类似的事儿。堂堂一个朝自然机构,最高领导者却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真让人觉得有意思。” “不光是我们这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样。”大胡子听上弧月拿517局的管理模式取笑,显得颇为不赞同,“最高领导者不一定就什么东西都会,而是要有一种总揽全局的眼光。要不然按照你的思路,冀北地区的最高领导者就不是省长,而是一个全能博士了。” 对大胡子的话,上弧月显然没有想到什么反驳的方法,只得转移了一下话题道:“你们这次来找我,总不是想让我帮你们证明身份吧?” “那事儿早就已经解决了。”大胡子摆摆手,“我们这次来,是因为总局要搞一次大行动,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当然也顺便争取一下援助。” 站在旁边的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因为517局的大行动一般都表明他们想要大规模打击什么邪恶势力。尽管上弧月对这些行动都兴致寥寥,我却觉得是挺好的事儿。 “你们又有啥行动?”还没等上弧月开口,我先忍不住在旁边问道。 大胡子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家伙,后者会意,稍稍清了清嗓子道:“是这么回事。根据上头对目前形势的综合判断,我们决定进行一次更大规模的清理活动。这次行动的名称,我们初定为‘削平行动’,意思就是对任何敢露头的超自然力量,都予以铲除,只留下愿意在当今社会中老老实实的那些。只要他们不冒尖,就不会成为我们铲除的对象。” “这次的行动,我们大体上是分为两个阶段进行。”大胡子结果话头说道,“第一步是把成组织的那部分给铲掉,这算是一块硬骨头。如果这步顺利成功的话,我们就会进行第二步,将那些零碎的对社会危害相对比较小的家伙给灭掉……” 上弧月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我记得你们之前的思路,是让各个势力互相制约,你们517局坐收渔人之利。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政策,要全面开战了?” “情况不同了,应对方法也会变嘛。”大胡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时候之所以不直接和他们开战,是因为517局的力量根本就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邪派的对手。可是经过龙尸的事情过后,我们发现冀北的灵气缺失严重。那些原本挺厉害的修炼者,能量竟然开始缩减了。许多势力已经悄悄离开冀北,剩下的大多是没多大本事的。” 好么,敢情是看人家不行了,所以517局才敢翻脸不认人。 上弧月点点头:“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不先拿那些零零散散的恶人开刀,而是准备先对冀北的那些大势力呢?我觉得前面那些才是应该最先解决的。” “这个……”大胡子突然颇显尴尬地一笑,把声音稍微放低了一些道,“其实我也是那么觉得。但是上头有话,说必须要更快地见到成绩。所以我们打算先打掉规模大的,振奋一下士气,当然也给上头长点脸。” 红毛狐狸轻笑了一声:“政.绩工程?” 大胡子没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和上弧月说起了517局对于实施计划的种种设想。这些明显属于机密的内容,在红毛狐狸这个体制外的人面前却全然没有任何的遮掩。 两人后来说了什么,我全都没在意,而是在一旁和小狐狸画起了彩笔画。约莫着过了一个小时,大胡子才终于带着自己的一群人离开。 上弧月自己坐在石凳上,默默发呆了好一阵。 我看了她一眼:“你在想啥呢?那大胡子让你帮啥忙?” 红毛狐狸摇摇头:“我是在想,以后该搬到哪里去住才好。” “嗯?”我和小狐狸全都吃了一惊。我不由有些失声道:“咋,你们要走?” “嗯,以后这里就不能住了。以后这里是人类的天下,我们这些异类必须要把自己的不同藏起来。我最近会找到一个新的住处,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搬过去。” 红毛狐狸这突然的决定让我觉得很是惊讶:“你走了,那我咋办?” “你?”上弧月像是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似的,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还能咋办,继续上学呗。” 这家伙说话的口气,让我觉得心里挺不得劲,但是又挑不出毛病来,只能憋着不说话。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哭丧着脸道:“不是,你们就这么不管我了啊?” 上弧月定定地看着我,仅仅过了两秒钟,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狐狸自然也知道她姐姐想的是什么,在旁边乐得捂起了肚子,最后却又叫了起来:“哎呦哎呦,我昨天受伤的地方都疼了!” 红毛狐狸在我拍拍我的脑袋:“我只是说要搬家,有没说搬得太远。镇子上的那些房子我觉得就不错,找个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虽说镇上离我们村的距离并不远,但我还是觉得以后找上弧月会变得不方便,于是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就干脆搬我们村里来好了。村里因为龙尸死了好几家人,他们的房子全都空着呢。我爷是村长,让他出面帮忙肯定就成了。” 说完,不等上弧月再说什么,我就转头朝家里跑去。 第二百七十章 替死的灵魂 “爷,我回来了!”刚进家门,我就大声喊起来。 喊完这句话之后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平时进家门的时候都习惯喊奶奶,这次却突然改了称呼,听上去很是有一种求人办事的急切感。 爷爷正和同村一个老头在院子里下棋,只是应了一声。但那没牙的老头子却转过头来,朝我呵呵地一脸坏笑:“可以啊小娃子,这么小就会追女娃子了,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听到这话的我一脸懵逼,全然没明白这家伙到底说的是什么。但当时也没细想,只是跑到我爷爷旁边喊起来:“爷,村里谁家要房子归你管不?” 爷爷当时正琢磨棋路子,只分出了一半心思在我的话上,稀里糊涂地答着:“归我管,村子的事儿当然归我管。” “爷,那你给我一块地方,我要盖房子。”我说道。 旁边那老头起哄:“你这小娃儿盖啥房子,该不是盖房子娶媳妇吧?” 我心里一阵不痛快,心说娶媳妇娶媳妇,你们这些大人整天就知道娶媳妇。一生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 “哎哎——” 爷爷这盘棋被我这么突然一搅和,不禁瞪着眼看向我:“你小子想做啥?不去写作业在这儿捣什么乱?再捣乱我可动手了啊!” 作势欲打,对面的老头却拦着:“别打,我可得感谢娃子,要不是他我这盘非得让你给杀个精光不可。” 我挺理直气壮:“爷,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上弧月要换个地方住,你给他找个房子呗,反正这事儿归你管。” “上弧月是谁?”爷爷问。 我这才想起来,红毛狐狸早已经在村里人的记忆里被除名了,于是只得道:“就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啊,她这两天正找地方住呢。” 听到我说到这儿,爷爷的火气才算是降下来了一些。老一辈人对文化人都挺尊敬,听到是村里的老师要找房子,爷爷立刻重视了起来。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经常和你在一块儿的那个体育老师吧。这忙肯定得帮,不过虽说归我管,但她毕竟不是咱村里的人,想要住村里的房子要在镇上走个流程。” “爷,你不是村长么,村子都归你管,咋还要到镇上去?”我挺不理解,以为老爷子是不想帮忙。 爷爷一瞪眼:“这话咋说的,这村儿又不是咱家开的,你以为爷爷这村长做啥都行啊?去,拿纸笔,我给你写给条子,让你老师带着去镇子里走流程,最多也就是半天的事儿。” 可实际上红毛狐狸走完这套流程根本就没用半天,只不过一节课而已。对此我丝毫不觉得惊讶,毕竟红毛狐狸抛个媚眼就能把人的魂给勾没了,办几个证有啥困难的。 这天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和狐狸姐妹正朝家里走,却突然觉得身体不太得劲,于是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跟在我旁边的小狐狸站在那里纳闷地看着我:“你咋了?”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挺纳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走在前面的上弧月这会儿也折返回来,拉过我的胳膊,将手指搭在脉门上:“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 可是我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又说不出来,只能满心疑惑地回到家里。 这天的夜似乎来得格外早,而且格外深沉。 我把作业写完后,又玩了一会儿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没一会儿就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了。 看看天色,才晚上八点多。本来还打算溜出去和上弧月说说挑房子的事儿,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将玩具朝旁边一推,直接脱外衣钻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的时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给推了一下。而且这一推着实力气不小,以至于我感到身体一个失重,竟然好像从炕上掉了下去。 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种极其魔幻的景象。 我发现自己像是身处一个幽暗的深井里面,前后左右都是一片黑暗,但是这黑暗之中却不时会有一道道强光闪过,像是一条条点燃的火药引线。 抬头看去,这唯一有亮光的方向正对着的便是我家的屋顶。然后,这个视角开始慢慢转移,我能看到我家的衣柜、墙壁和窗户。 这样的场景让我忍不住怀疑,所有的东西仍然是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只不过身体受到了另外一个灵魂的操控,而我则变成了一个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观察者。 “这是咋回事儿?”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的第一感觉不是恐惧,而是认为自己正在做着一个荒诞的梦。 “这不是做梦。”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然而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听见,这所谓的“声音”只是发生于意识层面而已,准确地说应该是感觉到的。 “嗯?” 我之所以没问对方是谁,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已经察觉到,和我交流的不像是别人,却像是我自己。 “我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对方对我毫无遮掩,说出来的话着实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就是曾经属于这具躯体,却被我鸠占鹊巢的那个灵魂。 在这之前,尽管有许多迹象表明我曾经是以就类似“夺舍”的方式占据这个躯体的,但是因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我也就乐得自我安慰,这副躯体用得心安理得。 但是这突然之间,那原本被认为已经消失的灵魂又重新出现在了这副躯体里面,给我的感觉未免有些尴尬——好比在一间房子里面住了好多年,某天突然房主人回来重新宣示主权一样。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哎,平时看你们的动作那么好,咋我就不行呢?” 以我的视角来看,这家伙对身体的操控能力的确不怎么好,像是得了半身不遂似的。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这家伙根本就没能控制过这副躯体。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我忍不住道。 “没有,我的灵魂大部分已经被你吸收掉了,但是还剩下了那么一点儿,既没办法超度又死不了。”那家伙说着,突然看到了我放在炕上的那些变形金刚,突然像是挺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我可以玩玩你的玩具么?” 我心说这玩具本来就应该是你的,玩就玩呗。这家伙于是开始用不甚灵活的双手咔嚓咔嚓摆弄了起来。 趁着他摆弄玩具的时候,我这小脑瓜又开始琢磨起来了。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他只不过是我身体里一缕弱小的残魂罢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得到了这副躯体的控制权,这也忒没道理。 而且听这意思,他好像并没有把这副躯体抢回去的打算,要不然也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了。 “你是咋把我给关到这里来的?”我觉得有必要把一切都弄明白。 对方一边摆弄玩具一边回答着:“你现在就在我平时住的地方。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是我的灵魂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挤进去的。” 这话解释得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那你又为啥把我给挤到这里啊?” “上弧月让我这么干的,她说这样才能救你。”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说道。 本来我就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听到这儿就更觉得糊涂了,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难道是红毛狐狸让这家伙来取代我控制这具躯体的?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我快要死了。”那声音又说话了,“上弧月说我剩下最后一点儿灵魂也没啥用,整天被困在这里还不如被打散了。残魂被打散之后,就能和其它的部分结合到一起重新投胎了。” “嗯?” 我觉得实在莫名其妙。先不管上弧月为什么想打散我身体里这缕多余的残魂,就说魂魄变成碎片之后重新拼合起来转世投胎这件事,虽说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也差不多和登天一样困难了。 那家伙自顾自摆弄着手头的玩具,继续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吧?昨天晚上,上弧月趁你睡觉的时候唤醒了我,说今天是狼一杰死后第三天,是他人气消失的日子,肯定会回来找你报仇。到时候我假装成你,让他把魂魄打散就没事了。” 这家伙虽然按理来说和我同岁,但是思路却比我有条理得多。听完他的叙述,我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简而言之,上弧月早就知道狼一杰今天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却没告诉我,而是暗地里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让我身体里的那缕残魂替我去死。 虽说这算是保住了我的命,可是对那家伙来说也未免忒不公平了。 “上弧月为啥不直接对付狼一杰,非得让你替我死啊?”我忍不住说道。 “她说如果狼一杰没觉得自己报仇,怨气就永远消不了,最后就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变成厉鬼害人,不好。反正我在这儿也没啥意思,哪里都去不了,还不如让他打散转世投胎呢!” 说完这些,这家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喃喃自语道:“狼一杰怎么还不来?上弧月我只能控制这个身体半小时,他再不来我就要重新被吸回黑洞里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善意的谎言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家伙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儿恐惧的意思,而是依然平静地玩着炕上那堆玩具。 “哗啦啦!”窗幔突然轻微地动了几下。 视角朝窗户的方向转换过去。透过稍微有些模糊的玻璃窗,我分明看到院子里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好像来了,我们出去吧。”这家伙说着,还不忘朝兜里揣一个变形金刚,利用颇不灵活的双脚一瘸一拐朝外面走去。 在我的印象里,哪怕故事里那些最为勇敢的英雄,也不可能在赴死的时候如此淡然。 这家伙走的速度并不快,而且似乎有意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所以显得极为小心。而院子里的那个被黑气包裹着的黑影,此时则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门外,两点萤火般的光芒在他的脸上隐约可见。 我的身体僵硬地打开门,随即又转头把门合上。等再转回来的时候,狼一杰那青白狰狞的面孔就在距离我的身体不到一米的距离。 “嘶——” 哪怕是身处黑暗中作为观察者的我,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感到心中狂跳不止。而控制我身体这家伙即便再大条,也不禁激灵了一下。 “你……你要是想勾走我的魂儿就快点吧,要不然我就走了。”那家伙有些吞吐地说道。 我和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狼一杰显然不理解。人但凡聪明过了头就容易有个毛病,遇到简单的事情容易朝复杂的方向解释。 所以尽管这会儿狼一杰就站在和我的身体相距不到一米的地方,却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不断使用周身的煞气进行试探。 “嗤——” 熊熊火焰开始在我的身体周围燃烧起来。这些火呈现诡异的暗紫色,给人的感觉颇为惊悚。 “完蛋了!” 我不由大呼不好。按照上弧月的想法,狼一杰会将我身体里的灵魂勾走打散,这样就可以保住我自己的灵魂。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止于此,狼一杰这家伙不仅要消灭我的灵魂,顺道还要消灭我的身体。 “哒哒哒——” 我分明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正是出自我的身体。显然控制着身体这家伙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却没有叫喊出来,只是咬牙强忍着。 没多一会儿,我眼前的一切光芒都消失了。只听到狼一杰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喊声,与此同时伴随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 “醒醒,快醒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蒙之中有人在拍我的脸。在意识恢复的一刹那,我觉得整个人就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冷得要命。 勉强睁开眼睛一看,一个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我脸上方来来回回摩擦着,很快我就看明白这是一只狐狸爪子,用力把头歪过一些,小狐狸的脸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咦?醒了。” 小狐狸把爪子从我脸上移开,又在鼻子上探了探:“还有气。姐,他没死!” 我心说这不废话么,人都已经醒了还用再看看有没有气? 但是随后我的心却猛地一沉,突然想起昨晚在意识消失之前,狼一杰用鬼火把我的整个身体给烧了个遍。现在虽说我还活着,可是身子该不会已经被烤熟了吧? 这样想着,我费力地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摸去。 软乎乎的,也不像是被烤熟了的样子。相反的,触碰到脸的那根手指却疼得要命。 “不要乱动。”从旁边走过来的上弧月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你的手指头断了,我才给你接好。” “嗬——咋,咋回事啊?”我嘶哑着嗓子问道。 红毛狐狸于是一五一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原来早在狼一杰来索命之前,狐狸姐妹就已经先一步来到了这边,只不过利用迷障偷偷躲了起来。 后来的事情便像我看到的那样了。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被愤怒的狼一杰逼出来弄成了碎片,而失去灵魂指挥的躯体则像是死尸一样倒在了地上,没有心跳也没有气息。 “可我明明看到狼一杰用鬼火把我给烧了啊?”我纳闷道,“怎么现在一点儿伤都没有?” “那种魂火,只能伤害灵魂,伤不到身体。” 上弧月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所以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可那个替你死的小家伙就没这么幸运了。你看看自己的手,就是它在忍受着魂火灼烧的时候,手指不由自主地抠进了玩具里面,甚至因为用的力气太大都骨折了。” 上弧月的话让我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想想我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占着人家的身体不说,最后竟然还让对方代替自己死掉了,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事儿啊! 想着想着,我一个忍不住,竟然“哇”地一声嚎起来了。想到是上弧月亲手炮制了这一出戏码,我于是边哭边朝上弧月喊:“你为啥非得让他死啊?为啥啊?让他活着多好啊!” 上弧月的眼圈突然红了。 自打我认识红毛狐狸之后,只见过她少有的几次动了感情,这便是其中的一次。甚至旁边的小狐狸看到她姐姐这模样,也开始忍不住抽抽搭搭了。 “我也不想让他死,但是相比死来说,活着才更痛苦。”上弧月用颇显迷蒙的眼睛看了看我,“你已经去过那个黑暗的地方了吧,那就是他之前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黑暗的监狱,哪里也不能去,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了想,明白了上弧月指的是我刚才去过的那个黑洞里面。我只是在那里过了短短的几分钟而已,但是那个灵魂却在里面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上弧月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察觉到这个灵魂并没有消失。我曾经尝试过使用各种方法超度他,但都没有用。他和这具躯体连在一起,除非魂飞魄散,不然永远不能投胎转世。” 于是在狼一杰死后,上弧月利用术法进入到了我的意识海深处,和那个灵魂达成了协议:他替我去死以化解狼一杰的怨气,而上弧月则在那之后超度他往生。 “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红毛狐狸说道,“狼一杰虽然是非不分,但其实这一生并没有像其它养尸人那样做过什么坏事,如果因为怨气难消不能转世就太可惜了。而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也算是死得其所,再也不用被囚禁在黑暗里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那你之前和他说的是真的么?魂飞魄散的鬼也能拼起来投胎转世?” 上弧月略微顿了一下,点点头:“没错,我有自己的办法。”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面才略微好受了一些。这样说来,这的确是一个最佳的结果,有怨气的怨气消失,死了的投胎转世,而我的身体里也再也不会有一个被囚禁的灵魂了。 但是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事实并没有这么美好。上弧月虽然力量强大,却根本不可能将魂飞魄散的灵魂重新拼合起来。不仅是她,就连燕南鬼君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所以红毛狐狸只不过是不想让我背着负罪感,故意骗我而已。 此时的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之前装在里面的玩具。 变形金刚的前胸被手指硬生生地抠了进去,可见当时的痛苦程度之甚。 “上弧月。” “嗯?” “明天一早我和你去扎纸人的店铺,去给他买几个纸扎的玩具烧了吧。” “好。” …… 过了那么几天,住房的手续批了下来,上弧月开始着手搬家。拉花草的是一辆老牛车,也不知道这红毛狐狸是从哪里找来的。 村里人在经过那样一场记忆的集体扭曲之后,全都已经把红毛狐狸忘了个干干净净,所以这次看到狐狸姐妹的时候再一次重现了当初的场景: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全都聚集在上弧月新房子外面的街道上,一边看我们搬东西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虽说我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什么东西,但是不用猜也知道没什么好话。女人就是天生喜欢嫉妒的物种,我打小就已经发现这个定律了。但凡看到有长得比自己漂亮的,那怪话肯定少不了。 至于村里那些二八小伙子,更是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装成互相之间高谈阔论的模样,暗地里眼睛却在红毛狐狸身上扫了个几十遍不止,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红毛狐狸的耳朵和眼神那么好使,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这些。但是相比之前,这家伙对这一切表现得淡然多了,甚至连一个恶作剧性质的惩罚都懒得施展出来,只是忙着往屋子里搬她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 我搬着一小盆花赶上上弧月,在旁边悄悄对她说道:“哎,咱们干嘛非要自己搬啊。你看外面那么多的小伙,只要你招呼一声,肯定全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你搬花。” 没等红毛狐狸说话,我怀里抱着的的那盆花突然说话了:“我才不让他们搬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走不出去的屋子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没直接把花盆给扔出去。 低头一看,这是一盆已经有了灵性的灵芝,长势极旺。虽说我在上弧月这边没少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会说话的还真是不多见。 “你叫啥?”我问。 “我叫小白兔。” 我不由一愣,心说这名字我听着耳熟啊。仔细一琢磨:“诶,小狐狸养的那只小鬼不就是叫小白兔么?” “她就是我养的那只小鬼。”小狐狸在后面说话了,“我姐说把它的魂儿放到灵芝上,靠着灵芝上面的灵气,时间长了就能修炼成好鬼了。” 我点点头,心说照这样说还真不能让别人帮忙搬花了。要不然保不齐那盆花突然就会张嘴说人话,把谁吓晕了倒是小事,上弧月这边以后就甭想消停了。 把东西搬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太阳西斜,我着实累得够呛,干脆伸开四肢躺倒在红毛狐狸的那张床上。眼睛却没闲着,而是不住朝左右看来看去。 从规模上来说,上弧月这间房子比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要宽敞,不过就是历史不太好,因为之前生活在里面的一家人全都在龙尸一战中死掉了。只不过在村里人的记忆里,他们的死因变成了煤气中毒。 四间的大屋子,加上一个宽敞的院子,足够红毛狐狸放她那些花花草草了,甚至还有挺大的富余。 “哎,上弧月。”我忍不住说道,“你看你这里有这么多屋子都没啥用,我以后就来你这儿住呗!” 红毛狐狸没说话,小狐狸却白了我一眼:“你是男的,男的不能和女的一块住。” “诶?”我心说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套词了,“以前我住在你们的树洞里面,你咋没这么说过?再说了,你也不是女的,你是狐狸。” 小狐狸不理我,从床上直接跳下去,跑到了上弧月旁边:“姐,你做啥呢?” 只见红毛狐狸手里拿着一个铃铛,用一根红绳拴在窗户前面,一边打结一边说道:“呶,如果有人去林子里找我们,这个铃铛就会响。等我拴好了,就去给你们做人参汤喝。” 话音未落,传来了一阵“叮铃铃”的悦耳声音。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也不知道该做啥表情才好。 来找上弧月的是大胡子。这家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正焦急地在树林外面走来走去,看到我们立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看他这模样,我们就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我们有十二个队员在搜查一个疑似养尸人巢穴的地方失踪了。”还没等我们走近,大胡子已经急不可耐地说道。 原来,517局的所谓“削平行动”已经在前几天开展起来,而他们第一个锁定的便是残余的那些养尸人。因为按照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个曾经在冀北地区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已经没多少力量了,一举打掉比较轻松,而且还能振奋士气。 但是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组织,在第一场行动中就出了事。由三个人组成的全副武装小队进入到废弃工厂中去侦查,刚进去的时候还能从无线电里面收到他们的消息,可是随后突然之间就没一点儿声音了。 “外围指挥小组里在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之后就知道出事儿了,于是又派出了十个人进去支援。为了能够让外面的人看清楚里面发生了啥事儿,这回他们佩戴上了图像实时传输设备,结果就发回来了这么一段视频。” 大胡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拎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重的带屏幕的东西,上面出现的画面虽然有些昏暗,但是勉强也能看见一些东西。 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某个黑黝黝的门口进入到了建筑内部。视频中可以发现建筑内墙很是不规则,呈现出一圈圈类似水波一样的褶皱,甚至连棱角都没有。 小队的人就这样端着枪在蜿蜒曲折的建筑内进行搜索。携带摄像装备的这个人走在了最后面,不时会轻声地和指挥部报告情况。 “这里很热,起码有三十度……而且很潮。” 视频里面的声音在断断续续说着话:“指挥部,我们这里找不到向上去的楼梯,这里好像并没有楼梯……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些管道。不对,这好像是……” 随后便是几声“砰砰砰”的枪声,那人后面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枪声里面。再然后,一片寂静。 “视频信号到这里就断了。”大胡子说道,“那十个人里面,有九个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剩下的那个,我们在工厂外面搜索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尸体。” 说到这儿,大胡子在屏幕下面的键盘上摆弄了几下,一幅图片慢慢加载了出来。 在看到那图片的一刻,我便彻底把吃人参汤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决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吃肉了。 因为出现在屏幕上的那具尸体,其实已经全然没有了尸体的模样,或许说是一堆肉馅更为恰当一些。整个尸体上的所有骨头,都被某种极为骇人的力量给压碎了,而皮肤、肉和肚肠之类的则胡乱地压在一起,被鲜血和其它液体覆盖。 大胡子那样一个看上去挺糙的人,在打开这幅图片之后甚至都不由得将脸别到了一旁。 “这种死法,他娘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大胡子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当时负责尸检的法医全都说,只有粉碎机才能弄成这样。但是从他们失踪到发现这具尸体,也就十几分钟的工夫,谁有这么快的速度啊?” 上弧月没吭声,盯着那幅恶心的图片若有所思了几秒钟:“你再把刚才那段给我看看。” 大胡子于是重新打开了录像,上弧月看得很细致,我们在旁边都不敢出声。直到录像重放完之后,这红毛狐狸才说话:“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墙壁在动?” “墙壁?” 我们全都一脸懵逼,纷纷摇头。大胡子说道:“你看到的应该是摄像机移动引起的错觉吧。” 红毛狐狸不吭声。大胡子接着说道:“今天来找你之前,我们517局已经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讨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发现这处废弃的工厂大楼有这么几个特点,潮湿、温度高、内部结构复杂。而且不然是什么探测器放进去,过一段时间肯定会失去联络。” “最主要的一点是,这栋楼只在晚上才会出现,白天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我们初步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一个迷障。” 在我看来,大胡子他们这样的猜测其实还有点儿靠谱。因为除了迷障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许多人一齐失踪。 但是红毛狐狸却对这话不赞同,轻轻摇着头:“我看没那么简单。” “那你的意思是?”大胡子投来询问的目光。 “不知道。”红毛狐狸的回答让人颇为失望,但是她随后却又补充了一句,“总得看看才能下结论。”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大胡子脸上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恐怕这家伙就等着这句话呢。每次517局搞不定什么的时候,总会找上弧月来帮忙。偏偏这红毛狐狸吃软不吃硬,517局的人也算是基本摸清路数了,所以每次都用尽手段勾起她的好奇心。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便到了那黑漆漆的工厂旁边。 这地方以前位于北山山脚,是一座挺大的水泥厂。后来龙尸飞走的时候,从上面滚下的落石把整个工厂给砸了个七七八八,算是基本废了。而且因为失去了北山这个天然的原料来源,厂子老板懒得再去休整,干脆换个地方再建在一个,这里也就慢慢荒废了下来。 此时我们站在这座水泥厂旁边,仰头朝上看去,还能看出当初的规模之大。那些乱七八糟的巨型设备并没有被拆除,一个个矗立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个畸形的巨人。 然而看了一圈儿,却并没有大胡子嘴里的高楼影子。 “现在时间还早,等一会儿太阳完全落下去就会出现了。”和我们一道过来的大胡子看向西边渐渐沉下去的太阳说道。 我拽了拽上弧月的衣袖,低声问道:“哎,过会儿咱们真的就这么进去啊?万一咱们也出不来了咋办?” “胆小鬼!”一旁的小狐狸很是鄙夷地朝我做了个鬼脸。 对她的这句嘲讽,我还真没什么可反驳的。其实仔细想想,之前我跟着上弧月在外面的那些经历,哪个拿出来都危险得很,可是毕竟每次都没像这次一样看到一堆“肉馅”一般的前车之鉴。 相比傻大胆的小狐狸,上弧月倒是会鼓励人,摸着我的脑袋笑了笑:“你怕啥?和517局的那些人相比,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他们不行了,所以才找到了咱们;要是咱们再害怕,那不就便宜那群养尸人了?” 大胡子在旁边听得挺尴尬,却又绷着不想表现出来,只好转头看向西边太阳落下的方向。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会动的管道 随着太阳渐渐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整个工厂开始被一股浓重的雾气所笼罩。 “对了,你们记得把这东西给带上。”大胡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钢笔大小的东西,“无线电通讯设备,专门为我们517局研发的,比军队用的制式装备小巧方便,有事对着它说话就成。” 大胡子说着,把那东西塞进了我的口袋里。我心想这玩意儿要是有用,那些人也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了,但是嘴上却没说什么。 等我一转头,却发现一旁的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模样。 一栋挺高的楼房孤零零地出现在水泥厂的中央,整个儿被雾气笼罩。建筑的外墙被熏得漆黑,像是曾经过一场大火,然而整体却并没有遭到破坏。 我不由觉得有些遗憾,心说都怪大胡子在边上瞎捣乱,以至于我连这栋楼是怎么出现的都没看到。 “看不出有什么煞气。”上弧月喃喃道,随即拍拍我的肩膀,“试试房子外面有没有什么迷障。” “好嘞!”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使用法术催动早已准备好的纸人飞过去。这是红毛狐狸最近刚教我的,纸人傀儡的探测加上龙马鳞片的分析,几乎可以识别出所有的迷障,再也不用上弧月亲自动手了。 然而我眼看着纸人穿过浓雾,一直贴着墙壁绕了好几圈儿,胸前的龙马鳞片却没有一点儿发热的意思,可见眼下周围并没有什么迷障。 “走,我们进去。”红毛狐狸丝毫不拖拉,一边招呼着我们一边朝前走去。 离得越近,这栋大楼的诡异气氛便显得愈发浓烈。红毛狐狸一边走一边问我和小狐狸:“哎,你们看出什么了没有?” 我想了想说道:“连煞气都看不到,说明这地方要么就是没鬼,要么就是特别厉害的。” 上弧月点点头:“有点儿意思。小月,你看出什么了?” 小狐狸为了能够听清楚周围的声音,已经把耳朵变成了狐狸的模样,此时一边摸着耳朵一边道:“我发现这么大一栋楼,就只有一个门口。” “……”我心说这算是什么发现啊,傻子都能看出来。 但是上弧月却也点了点头:“没错,这么大一栋楼就只有一个门口。而且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看上去被烟熏黑的玻璃也都是假的,根本就没办法从里面打开,所以整栋楼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进出。” 我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那万一里面着了火,人怎么跑出来啊?” “这种设计的用意就在这里。”上弧月仰头看着楼上那些黑漆漆被火熏过的痕迹,“或许根本就没打算让进去的人出来。” 这话让我的心中不由一震。照她这么说,那些517局的人跑到楼里去,岂不是正中了对手的下怀? “那咱们……咱还进去么?”我不安地问。 “都走到这儿了,要是不进去看看不就可惜了?”上弧月低头看看我,笑得灿烂,“害怕了?来,我带你进去。” 说着就想拉起我的手。狐狸的体温永远比人类要高上那么一些,所以上弧月的手给我的感觉总是暖和的,而且总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我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心安,只不过是红毛狐狸天生的魅惑能力产生的作用而已。如果是思想力弱的人,这会儿就算被拉上断头台,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害怕。 但是此时的我却不想躲在这种虚假的安全感里,所以立刻后退了几步:“我又不是胆小鬼,才不害怕呢!” “真的?”红毛狐狸的眼角微微上翘,“还真是小男子汉呢,那你就带路吧!” 小狐狸忍不住在旁边捂着嘴偷笑起来。 我知道这是在拿话激我,心里的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带路就带路。”说着带头就朝那黑漆漆的门洞里面走。 才刚走进去,迎头就是一股热浪,那感觉就像是进了澡堂子里的桑拿室一样。而且这热浪里好夹杂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差点儿没把我直接熏个跟头。 “我的娘哎!”我立即捂住了鼻子,朝后退到了门外。 “等一下。” 上弧月在后面轻轻扶住了我的肩膀,皱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稻草扎成的小人。 这些小人上面都被下了特殊的咒,可以随意附上灵魂做成傀儡。红毛狐狸用两张招魂符将它们点燃,紧接着便看到两个穿着白衣服、戴着小黑帽的小鬼出现在我们面前。 两个小鬼的手上各提着一盏白灯笼,灯笼上各有一个大大的“奠”字。红毛狐狸朝他们微微一扬头,两只小鬼就乖乖地朝前走去。 虽说这灯笼发出的光足够照亮我们周围的一大片区域,但是绿光幽幽地更增添了楼体内部的阴森感。 我这会儿也不打算装什么小男子汉了,老老实实跟在了上弧月的身后。红毛狐狸周身发出一种特异的幽香,竟然把楼内那种腐臭气味给屏蔽了个干干净净。 “姐,你看那两个小鬼。”还没走出两步远,小狐狸就在后面低声喊了起来,“他们身上的煞气才冒出来就不见了!” 经过小狐狸这么一提醒,我也立即发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两只小鬼身上发出的微弱煞气,从身体上飘出来之后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迅速消失掉。 “所以说,这里并不是没有煞气,而是自从煞气出现之后,就被消化掉了。” 上弧月说出了“消化”这个词,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没多一会儿便证明了这种形容的正确性。 我一边跟着两个小鬼慢慢朝前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大胡子给我们放的那段录像里面,我们早已经将这里的大致情况看了一遍,可是现在真的置身其中,却又是另外一种体验。 整个建筑内部热浪袭人,而且极为潮湿,这归咎于极端封闭的结构:不仅没有门窗,而且还曲曲折折,明显故意不想让空气流通。 转弯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墙壁,只觉得一股黏腻感,就好像是上面涂了一层油一样。 “呸,臭死了!”小狐狸也摸到了这种奇怪的东西,竟然还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走在前面的上弧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和小狐狸凑上去,见前面已经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宽敞是从整个空间上来说的,大概有上百平米,但是却堆砌着许多弯弯曲曲如同管道一样的东西,看上去颇为复杂。 两个小鬼停在管道的前面,将这些交错在一起的管道照亮。 “这些管子都是做啥用的?”小狐狸颇为纳闷地走上前去看,“连个缺口都没有哎!” 上弧月突然在后面一把拉住她:“别去!” 话音未落,那些复杂的管道突然动了,像是一条条巨蟒般蜿蜒扭曲! 我眼瞅着它们先是朝距离最近的两个小鬼缠了上去。可是鬼只不过是个虚影而已,根本不会被实体的东西困住。所以在试了几次都没有效果之后,直接朝我们卷了过来。 “我的妈呀,这啥玩意儿!” 我心说这年头排水管难道都能成精了?一紧张就把之前和红毛狐狸学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会本能地朝后退。而上弧月这会儿却结出了一个迷障,将那些巨蛇般的怪物隔绝在了外面。 “还真是防不胜防呢!” 上弧月以惯有的抱臂姿势站定,颇有一种胜利者的意思,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样子跟我猜想的差不多。伪装得倒是不错,只可惜太心急了点儿,不懂得诱敌深入。” 看着迷障外这些给怪物的我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味来:“你早就已经猜到这些是啥了,是不是?” 红毛狐狸倒是坦荡,点点头,带着促狭的笑容说道:“在看完那段录像的时候就猜得差不多了。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没有现在这样的惊喜感。” “切,知道了不早说,每回都这样!”我心说这算啥惊喜,说白了就是这狐狸诚心想捉弄人罢了。 小狐狸倒是对她姐姐的恶趣味全然不在意,瞪着眼睛看了看外面那些依然在试图突破迷障的管道,然后看向上弧月:“姐,你都知道啥了,快说说呗。” “你们知道生孩子么?”红毛狐狸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小东西出生之前,都要在肚子里待上挺长一段时间,消耗母体的营养。” 我和小狐狸满脸懵逼:“哪儿跟哪儿啊?这事儿和生孩子有啥关系?” 上弧月伸出手指在四周随便指了指:“你们不觉得现在咱们在的这个地方,就和小孩子没出生之前待的地方很像么?温暖潮湿,密不透风,自成一套系统……” 说实在的,红毛狐狸说了一大堆,我可是一句都没听明白。我心说人在出生之前都是在娘的肚子里,而这儿是一栋楼,咋会和肚子里的环境一样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煞气回收再利用 在尝试解释了一遍没有效果后,上弧月不得不选择放弃。 事后想想当时的情景,着实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一群莫名其妙的怪物在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寻找攻击的机会,而我和小狐狸却在迷障里面,一边看着这情景一边听小狐狸讲课。 “还真不想破坏这么完善的一个自建系统呢!”红毛狐狸突然感慨道,“虽然是邪物,但是建造起来应该用了不少心思,可惜了。” 说完看看我和小狐狸:“我上次教你们画的五雷符,还记得么?” 我们俩点点头,上弧月指了指外面:“现在派上用场了。过会儿你们把符画手心里,等我撤掉迷障的时候就用符轰他们。” 这样的做法其实挺考验本事,因为撤掉迷障的同时对方会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压向我们,万一这五雷符没及时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准备好了?”上弧月问。 我和小狐狸紧张地把手放到胸前,一前一后对准两个不同的方向。随着四周围一股煞气消散,我们毫不迟疑地将手掌朝前推去。 “轰!轰!” 如果是一群恶鬼围在我们身边的话,这两下子未必可以尽数打退。不过好在这些“水管”全都是盘根错节缠绕在一起的,被我和小狐狸用五雷符轰了这么一下后,全都连带着被打散了。 红毛狐狸这会儿也极为罕见地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形态,整体通红,八条尾巴像是孔雀开屏一样摇曳着,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这家伙的速度简直让我目瞪口呆。以人类眼睛的辨别能力,完全没办法看清她到底是怎么运动的,而只是见到一个闭合的红色圆环在我和小狐狸周边环绕,伴随着“噗噗”的撕裂声。 一股恶臭突然朝我的鼻腔里袭来。 “唔,什么味儿啊?” 小狐狸捏着鼻子喊了一声,然后在我挺没有防备下伸出另一只手捂在了我的鼻子上,一股不算浓烈的香气顿时又将那股味道冲淡了。 “哗啦啦!” 头顶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极为杂乱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坠落下来,却因为有隔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而红毛狐狸在完成了一系列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击动作之后,倏地匍匐在了地上。 而那些被上弧月挠过的粗大管子里,许多令人恶心的液体正流出来,显然刚刚我闻到的那股臭味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这些是什么了吧?”上弧月迅速恢复成了人形,“这是养尸人造出来的肠子。” “房子又不是活的,里面咋会有肠子?”我用小狐狸的手捂着嘴巴,不相信地说道,“再说了,哪儿有这么粗的肠子?” “孤陋寡闻了吧。”红毛狐狸鄙视地看了看我,“肠子这东西,可一定非要在活物的身体里面。只要条件适宜,把人的五脏六腑拿到外面也能活,更何况这些肠子早已经不是人的了。” 紧接着,红毛狐狸给出了一个让人颇为骇然的说法。 按照她的意思,这些所谓的肠子当初的确是人身上的,但是却被施法取了出来,放到这个密封的房间里供养尸用。 “你们看这些墙壁。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都是剥下来的人皮铺上去的,所以才会这么湿滑。” 尽管上弧月说得颇为惊悚,但我却还是带着怀疑的态度上前摸了摸,只觉得滑溜溜的像是炖熟了的猪肉,难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像上弧月说的那样。 “那尸体呢?”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养尸总要有尸体吧?” 红毛狐狸指了指上面:“就在这隔层上。” 我抬头顺着上弧月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层厚厚的油滑的天花板。联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嘈杂的声音,我也不由怀疑上面有一些猫腻。 “唔!”小狐狸这会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都绿了,指着周围地板上那些粘稠的液体,“姐,照你这么说,这些东西那不都是……” “呕!” 没等小狐狸说完,我也已经反应过味儿来,胃里顿时一阵痉挛,不禁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看到我的反应,上弧月轻轻皱眉:“这才是整栋楼的最底层,如果我们想把这东西给消灭掉,起码还要再朝上走两层才行。” 尽管我觉得感觉很是不好,但是此时却并不想让狐狸姐妹看扁,只能勉强抑制不适感站起身来:“呸,这是哪个养尸人弄出来的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我想可能是杨永新,因为这些东西和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些拼接的怪物很像。”上弧月喃喃说道,“或许这个东西早就有,只不过是最近才发现而已。” 我看着远处地上那些抽搐的粗大肠子,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理解:“说不通啊。既然没有迷障,这么大一栋楼怎么会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呢?” “而且地上又没有坑,肯定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小狐狸在旁边补充道。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上弧月颇为肯定地说道,“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和小狐狸互相看看,一脸懵逼。我心说这家伙该不是傻了吧,这么大一栋房子从天上掉下来? 上弧月像是全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挥挥手道:“你们两个找个地方隐蔽一下,我要把这块天花板弄开!” 我和小狐狸立刻朝旁边跑开,顺道结出一个小小的迷障来保护自己:倒不是怕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到脑袋,而是怕像刚才一样被恶心到。 红毛狐狸凭空画了几划,一张符咒出现在了天花板的位置。紧接着一股煞气蔓延而出,原本完好的天花板顿时露出一个大窟窿,将上面一层的东西一点点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在看到那些东西的一刻,我顿时发觉自己从下面躲开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因为在天花板消失的同时,许多浓稠的血水便顺着漏洞倾泄而下,若是没有离开一定会被浇个透心凉。 而红毛狐狸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靠着红光在自己体表形成的保护层,直接从漏洞处冲了上去! 我和小狐狸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在下面焦心地等着血水先流干净。好在这仅仅是不到一分钟的事情,随即小狐狸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我飞上了第二层。 我的眼前顿时被一片血红覆盖。 在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这层满是浓稠的血浆和极为让人恶心的巨大内脏。我甚至能听到半空中悬挂着的巨大心脏的跳动声,每个心脏个头足有脸盆大小。而这样的心脏和其它脏器的数量,每样起码有十余个。 护住这些脏器的,是一排排粗壮如同树干的骨头,围成一排如同笼子一样。即便以我这样的身形,想要从两根骨头中间挤过去都着实要费一番力气。 上弧月悬在半空,此时正和许多恶鬼打得火热。 “诶,哪儿来的这么多鬼啊?” 我不禁有些纳闷,可随后便看到许多紫色的光点从那些正在跳动的硕大心脏里面逸散出来。敢情这些心脏的作用之一,就是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恶鬼。 此时的我自作聪明,对小狐狸道:“咱们可以帮帮你姐。呶,你看这些鬼都是从那些心脏里面跑出来的,只要我们把这些心脏给打烂了,鬼不就都死了么?” 小狐狸觉得挺有道理,所以我们俩在旁边偷偷运起五雷符,翻动手掌朝两颗心脏直接轰去。 声音倒是不小,然而实际上却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效果。 那些包裹着心脏的粗壮骨头简直和钢铁一般坚硬,我和小狐狸的五雷符打在上面全然没有造成任何的破坏力,相反倒是成功吸引了许多恶鬼的注意,它们纷纷朝我们这边飘了过来。 一场混战。 “这些鬼怎么好像永远也打不完啊?”旁边的小狐狸一边忙着应付一众恶鬼,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却无暇顾及她的问话,因为自己这边也已经乱作了一团。 说实在的,这些鬼的力量在如今的我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可要命的是数量太多,时不时会在我的身上咬上一口。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不遑多让。 “用符!”一旁的上弧月突然大喊道,“用符纸把所有出口都封住,这样鬼就逃不出来了!” 听到这话,我顿时想到自己的书包里面还有许多之前练习时画好了的符咒,赶紧边让小狐狸掩护我边掏出来。 这些符咒的能量极大,只要在每个心脏旁边贴上一张,就相当于堵住了恶鬼的出路。所以十几张符下来,鬼的数量便不再增长了,剩下的那些则在红毛狐狸快如闪电的攻击中化为了乌有。 “还挺好对付的。”我说道。 红毛狐狸瞪了我一眼:“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人家可是根本就没伤筋动骨。你看那些被打散的鬼魂,化成煞气之后又重新被吸收,相当于没有任何损失。” 我一愣,心说合着刚才打得那么热闹都白打了?魂魄打散之后还能回收再利用,这样的技能也未免忒变态了点儿。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楼消失的秘密 “不光是这些灵魂,还有这些内脏,哪怕你把它们给打成碎末也不会造成致命损害。它们能在短时间内重新融合在一起,然后重新生长出来。” 上弧月说的这些,在我看来未免也越来越离谱了,于是我忍不住道:“照你这么说,这些东西简直无敌了。” “那倒没有,对付的方法其实有很多,只是我没办法和你这个小屁孩解释清楚而已。”红毛狐狸颇为不客气道。 后来我才搞明白,上弧月所说的方法,说白了就是“化学方法”。虽说血肉可以还原,但若是把它们的组成成分给改变掉,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没什么办法。 以当时的情况看,最为简单的方式无非是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烧掉。可当初的建造者应该早就考虑到了这一手,火苗一出现就会自动熄灭。 上弧月抬头看了看:“恐怕咱们要去顶层才行。” 我学着她的样子朝上看,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不过见上弧月一脸严肃的模样,我就知道上面这层不简单。 “上面有啥东西?”我有些不安地问。 红毛狐狸的回答言简意赅:“这房子里想要养的东西就在上面。” 她说着,也没让我和小狐狸躲开,直接就是一掌轰在了天花板上。刚刚我们在下面看到的情景又重演了一次,天花板的漏洞顺着开口处逐渐变大,最后整个儿被剥开。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血水从上面哗哗地流下来,而且上面竟然还有微弱的光线。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缓缓转动着,形状和大磨盘极其相似,可是个头却大了几倍。最为奇诡的是,这东西竟然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而第二层的内脏和第三层粗大的肠子,都和顶层的地板相互连通。 红毛狐狸飞了上去,在半空中看了一眼。与此同时那个“大磨盘”突然飞速旋转起来,许多黑色煞气以及各种颜色的灵魂纷纷通过地板上的肠子被吸了上去。 大磨盘的转速突然加快,然后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离心力一样,猛地散开。 “轰!” 磨盘上的所有东西尽数散开,悬浮在旁边的红毛狐狸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那些碎片包围在了里面。 “姐!” 小狐狸不由叫出了声,倏地一下飞起来。但是旁边的我却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硬生生拽回了地上。 “别去!”我朝上面指了指,“要是你姐都打不过,你就更打不过了。” 这时在我们的上空已经燃起了一个红色的光团,我和小狐狸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上弧月周身发出的这团光已经冲破了围绕在她周身的那些碎块直射出来。 对邪物来说,红毛狐狸的红光就和日光的效果差不多,所以那些原版不断聚拢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旋转的动力;又被红毛狐狸用元气一轰,直接散开掉了下来。 我和小狐狸赶忙抱着脑袋躲到了墙角,回头看过来才发现,原来组成刚刚那个大磨盘的不是别的东西,竟然是许多死人骨头! 掉到二层的死人骨头几乎摞成了一个小山,其中大部分都被上弧月周身的红光轰击成了骨粉,还有些保持着原来的形状。这里面不乏带着血肉的,我估计那些失踪的517局的人也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 红毛狐狸降低了悬浮的高度,手里升起一团红色火焰直朝这些死人骨头扔了过来。然而还没等触碰到,火焰就已经腾地一下熄灭了。 “还是不行。”上弧月落到我们身边道。 她的话音还没落,我便看到那些碎掉的死人骨头,又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再一次反重力地朝半空中飘去。 那些乱七八糟的骨头渣,甚至能够自动拼合。髀骨拼成髀骨,头骨拼成头骨……哪怕是最好的瓷器修补师父,恐怕都难以把东西修复得这样完美无缺,更不用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了。 我心想,这玩意儿在和上弧月交手的时候也并不显得有多厉害,让人头疼的是根本打不死。要是这么一直耗下去,肯定是我们吃亏。 “姐,这到底是啥怪物?”旁边的小狐狸问。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种叫人骨莲花的东西。”红毛狐狸回答就,“往上追溯的话,这东西最早出现在典籍里应该是在东汉。当时的巫师把饿死的人尸体收集起来,用法术把它们聚合在一起,放到香火好的寺庙里面。进去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出来的。” 我觉得挺不理解:“那些人失踪了,就没人管管?” 红毛狐狸摇摇头:“一开始的时候,巫师们会告诉信众,说到寺里参拜的人可以去极乐世界和佛祖对话,过一段时间还会回来。但是到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从来没人再回来过,这种情况才开始引起注意。” 上弧月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小山一样的骨头早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半空中的大磨盘像刚才一样缓缓转动,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想不到这种禁术失传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又重新出现了,甚至比典籍里面记载的还要先进得多。” 听到上弧月发出这样的感叹,我想了想问她:“可是造出这东西除了收集死人骨头以外,好像也没别的啥用啊!” 红毛狐狸看看我,又看看小狐狸,突然拉住我们俩直朝半空中飞去。 等我们来到半空中那些死人骨头正前方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东西的正面并不是我们在下面看到的像一个磨盘,而竟然是一朵旋转的莲花。 然而原本是佛家圣物的莲花,在这里却全然没有任何神圣的意思:整个儿是由密密麻麻的死人骨头包围起来的,煞气氤氲,是邪而又邪的东西。 最为让我感到诡异的,是这莲台的中间有一个看不出具体形状的黑色物体,在不断扭曲伸缩着。如果说这玩意儿是个活物的话,和我的身形可以说是差不多大。 上弧月让小狐狸自己悬浮在半空,然后伸出右手,一道红光便朝着那东西劈了过去。 我满脸惊讶地看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破碎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又打着旋地拼合在一起,似乎和刚才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就是这朵黑色莲花的灵魂,不会毁灭,却永久处于黑暗和痛苦之中。”上弧月看看我,“这就是那些人造出这样一个地方的目的,为了利用这个灵魂。” 我瞪大眼看着上弧月,那意思很明确: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要是把这么一个灵魂放到人的身体里面,那么那个人也就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存在。不光如此,这个人的力量相当于无数灵魂的集合。如果能够操控它,是多让人心动的一件事啊。” 红毛狐狸边说边做出一个颇为羡慕的表情。我虽然也明白了这家伙很厉害,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在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 自从旱魃和龙尸之后,冀北那些可以用来修炼的灵气和煞气含量下降得极为严重,以至于许多妖魔鬼怪身上的大部分能量都消失了。可是眼前这家伙的情况和它们明显不一样,因为这里的结构是完全封闭的,所以煞气并不会逸散到外面,能量也就只升不降了。 在我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那朵由无数死人骨头拼合而成的黑色莲花已经完成了一次的拼合。也就在这时候,莲花中间的那个扭曲的黑影子里面,竟然出现了两个光点。 “嘶——” 我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虽说那东西每个具体的形状,但凭着人的直觉,我几乎在一瞬间便知道了那光点是两只眼睛。 红毛狐狸拉着我的那只手,在这一瞬间也明显握紧了一些。只听她低声说道:“小心,刚刚它就是在睁开眼睛后朝我发动攻击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甚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骨头旋风”。可等了好几秒钟,周围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鼓起勇气再朝那黑乎乎的影子看去,却发现它似乎也正在一脸怨毒地盯着我们:即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我分明感觉到它带着那样的表情。 紧接着,四周围的墙壁似乎出现了一些摇动,然而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然后我便产生了一种挺奇特的感觉,似乎身体一下子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也就在这时候,上弧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楼在向上飞。” 这话乍一听难理解,但是结合身体上的感受,我几乎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整栋楼,连同楼内的我们,正在飞向半空! 我不由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我曾绞尽脑汁地琢磨过这栋大楼究竟是怎样做到悄无声息消失的,却没想到竟然是飞了起来! 在意识到此时的状况后,我又不由得感到一阵担忧,心说这东西总不会一直朝高处飞吧。它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啥地方? 第二百七十六章 满地白骨 小狐狸的脑洞似乎比我的还要大一些:“这房子该不会升到天上,然后再掉下来把咱们给摔死吧。” 我盯着莲花中间的影子看去,只觉得两个亮点给人的感觉怨毒无比,突然意识到情况甚至可能比小狐狸想象得还要糟糕。 “如果咱们一直朝上飞,会不会飞到月亮上啊?”我问旁边的红毛狐狸。 这家伙却是答非所问,轻轻摇头道:“我想我们不会一直朝天上飞,这栋房子总会落到什么地方的。” 似乎要验证她的话一般,才说完,我们便感到整栋房子停下了朝上的趋势,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刚刚我们完全是靠着上弧月的拖拽,才能在半空中保持和整栋房子相对静止的状态。而现在飞行方向突然转向,打了个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上弧月甚至差点儿没撞在墙上。 在这之后,房子的飞行路线又陆续改变了好几次。我对此觉得莫名其妙,然而上弧月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看样子好像是方违术。” 方违? 对这个名词我并不觉得陌生。当初这红毛狐狸带着我进入到别人的梦境里面时,用的就是这种所谓的方违术。这些看似没有什么规律的方向变化,其实却和各路神的神位暗中有着关联。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进入到各种奇怪的世界。 听到这栋奇怪的房子竟然会用这种阴阳家秘术,我着实感到吃惊。这似乎已经证明了一个上弧月并没有说出来的事实,那便是骨头莲花座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不光有着自己的意识,而且还是懂得阴阳术的高手。 小狐狸的注意力全然没有在这上面,她抬头问道:“姐,那这东西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我正在记它每次转的方向。”上弧月的眉头紧锁,“每种方违术的转向方法不同,进入的世界也就不一样,到现在为止我也就进入过其中的几个而已。” “那几个世界都是什么样的?”小狐狸又问。 “有的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投影,比如梦世界;还有一些有其它方法也能进去的世界,比如冀北鬼世界和幽冥界。但是有些就没那么简单了,有的甚至比冀北迷失世界还要厉害。” 听上弧月说起冀北迷失世界,我的脑子里不由出现一阵条件反射般的胀痛感。当初我曾被迷失世界第一层的老头引诱着进入到了第二层,结果脑子差点儿没在里面爆炸掉。那样的鬼地方,我说什么也不想进去第二次了。 “这次使用的这种方违术,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上弧月显得极为惊讶,“好像也太复杂了。” 她正这么说着,我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阵极为嘈杂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装修房子的时候许多电钻打夯机电锯之类一起响一样,而且强度要高几十倍不止。 “嗡——” 在那么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的脑袋就好像是被人拿大锤从后面砸了一下,一阵晕眩。而目睹我模样的上弧月在事后告诉我说,在两三秒的时间里,鲜血便从我的七窍流了出来。 不仅是我,上弧月和小狐狸的情况也不怎么样。前者迅速拉着我和小狐狸降落到地面上,然后自己封住了听觉。可等她再看向小狐狸的时候,小东西已经承受不住这魔音的影响,直接变回原形了。 这时候的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上弧月和我提起的。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那朵莲花开始猛烈地朝外逸散煞气。没过一会儿,我们头顶上的空间便已经被煞气给占领了,随即径直朝下压过来。 而我此时的模样,用上弧月的话说就是“鬼迷了心窍一样”,仰着头摇摇晃晃,抬起胳膊朝上做出祭拜动作。 上弧月只有两只手,第一时间直接去堵小狐狸的耳朵了。见到我面色黑暗狰狞,做出那样奇怪的动作,这家伙突然整个身子腾空,把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猛地一拧。 我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上。红毛狐狸抱着小狐狸,像是捕猎一般直接扑到了我的身上,胸部朝我的脑袋直压下来。 人在遇到险境的时候,思路往往就会变得开阔得多。比如此时的上弧月,竟然能想到用胸部来堵住我的耳朵。事实证明,这样柔软的地方隔音效果极好,以至于我在短时间内重新恢复了自我意识。 不过那会儿的我却一点儿没有处于“人生巅峰”的感觉,反而觉得喘不过气来,因为红毛狐狸压住的可不仅仅是我的耳朵,还包括口鼻。所以我本能地朝压着我脑袋的东西抓去。 上弧月下意识地一挪,那种让人迷失心智的噪音便再一次传入到了我的耳朵里。然后,一小股煞气打着旋地钻进了我的身体。 整个过程,也就在一秒之内便发生了,以至于红毛狐狸根本来不及采取什么措施。 那股煞气,像是毒药一样直通我的四肢百骸。按照上弧月的形容,我身上那些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脸色青紫,比死人的模样还难看。 此时的我仍然有意识,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狼一杰之前来向我索命那次一样,我再一次掉进了那个束缚灵魂的黑洞里,只能远远地看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当发现这种情况之后,我不由害怕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另外一个灵魂以夺舍的方式进入到了我的身体里,而且它成功了。 在我看来这着实有种因果循环的味道。最初的时候我便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这具躯体的,现在又凭空跳出来一个家伙要把这躯体夺走,可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但是我却并没有死心,因为还有红毛狐狸呢。这家伙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然而实际情况却打了我的脸。没等上弧月有任何的反应,聚拢在我们头顶的那一大片煞气已经沉降下来,将她和小狐狸全都包裹在了里面。 “上弧月!” 我不由吃了一惊,大声喊起来。可随即便明白这具躯体此时已经不再听我的指挥了,只能面对眼前的黑雾干着急。 这时,在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诡异的冷笑。 “咯咯——”这分明是我自己的声音,或者说是我这具躯体上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谁?”我内心慌乱地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随即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朝下降去,左拐右拐了几下,竟然从一片黑雾中脱了身。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滑溜溜的墙壁,以及一个蓝幽幽的洞口。 “这里不就是大楼的入口么?”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那“咯咯”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让我觉得颇为毛骨悚然。我发觉自己正朝着那蓝幽幽的出口走去,心不禁收紧起来。 按照红毛狐狸的说法,在用方违术七拐八拐之后,早已经不知道进入哪个世界了。外面意味着极度的未知,万一像冀北迷失之地高层世界那样,恐怕这一出去就意味着永远。 可即便我在心里使劲儿地呐喊,这具不再受我控制的躯体依然走出了房子。 眼前顿时被一片蓝色所填充。可以看到我的整个人是悬空的,四周都是蓝莹莹的一片。 我心说难道这栋房子并没有像上弧月说的那样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而是依然身处半空中?可当视角转移到下面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到处都是死人骨头! 那样的场景实在不好让人形容:就好像是春天漫山遍野开放的野花一样,死人骨头从身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远处,没有尽头。 而且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死人骨头并不是堆在地面上,而是凭空悬浮。不仅如此,就连我身旁的这栋房子甚至我自己,也都是悬浮在半空的。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而且是邪而又邪的一个地方。 “哒哒哒哒哒——” 颇有节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极为洪亮,听上去似乎是在敲木鱼。但是随即我便把这种想法抛到了脑后,因为木鱼是寺庙里面的东西,在这种地方是断然不会出现的。 然而转过头一看,事实却打了我的脸:在另一侧的半空中,有一个体积极为骇人的木鱼,大概和小房子差不多。一只从下面骨头堆里伸出来的巨型臂骨,正一下一下打在那木鱼上面。 再仔细一看:他娘的,哪儿是什么木鱼,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骷髅脑袋! 单单脑袋便已经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了,整个身体到底有多大?想想就足以让人心惊。 再看看下面那些层层叠叠的骨头,其中有一部分是正常人大小,但还有一部分则极其巨大,如果不是还有完整的形状,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人形的骨架。 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着实摸不着半点头脑。平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可以问上弧月,可现在那红毛狐狸被困在了那些煞气形成的迷雾里,而我则被囚禁在了自己的躯体中,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挺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