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狠人》 第1章 我是种衙内 北宋,宣和二年。 春三月。 汴京。 朱雀门外街巷,龙津桥南东壁有一街巷,巷中高墙深院,青石铺地,两扇朱漆铜门前蹲着两尊石狮,朱门上悬牌匾书‘种府’两字。 府中一处僻静主宅。 “嘶……” 叶昂幽幽转醒,只感脑袋像是被人刀削斧砍一般传来阵阵剧痛,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哭腔:“谢天谢地,公子爷好歹是醒来了……” 公子爷? 叶昂皱了皱眉,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略显迷茫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床幔轻纱,熏香药味荡入鼻中。 床边跪伏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青衣小帽的清秀小厮,正在喋喋不休的低声碎语: “公子爷,那日你从马上失手跌落,摔伤了脑袋,足足昏迷了三天,府上请遍了汴京名医,才算是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 “以后就算公子爷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再让公子爷纵马了……” 叶昂迷糊了,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这是……穿越了? 他忍不住打断了小厮的话,疑惑问道:“你是谁?” 小厮一脸错愕,睁大了眼睛,伸手摸在了叶昂的额头上,见叶昂神情不似作伪,顿时哭啼道:“公子爷,小的是你最宠爱的小厮王贵啊,你莫要吓唬我……” 叶昂苦笑,当真是不认识眼前这个爱哭的小厮王贵,忙又问道:“我是谁?” 王贵赶忙道:“公子爷你尊姓种,名彦谋,祖父是老种相公啊!” 叶昂只觉老种这称呼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是谁,琢磨了一下,盯着小厮王贵问道:“当今圣天子是谁?国号年号是何?” 这问题难住王贵了,王贵抓耳挠腮道:“官家圣名小的不知道啊,只知道姓赵,眼下是大宋宣和二年!” 大宋宣和二年。 叶昂忍不住激动,从床榻翻身坐起,他虽然不是历史专业,但现代人信息发达,百家论坛不是白看的。 从历史专业角度说,正确称呼应该是北宋宣和二年,当今皇帝是鼎鼎骂名的宋徽宗赵佶。 又一顿旁敲侧击,叶昂从王贵口中搞清楚了诸多疑惑。 不得不说,这一世穿越令叶昂十分满意。 说起家世,上辈子他的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典型的社会底层小市民,而这辈子可不得了,正儿八经的官二代,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权豪势要之家,累世簪璎之子。 看过水浒的人都知道花和尚鲁智深曾在西军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麾下从军,这老种经略相公种谔就是他的伯祖,早已故去。 而眼下被称作老种的却是他的祖父,去岁刚升任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的种师道。 种彦谋父亲种浩早丧,老种爱屋及乌,对种彦谋这个幼孙极是疼爱,因他常年在军中疏于管教,种彦谋读书习武都不成器,反倒是成了纨绔子弟,在汴京号称一霸,与一众臭味相投的显贵纨绔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直到上个月,种彦谋在相国寺的街市相中了一匹西域宝马,乘骑时野性未驯,把他摔落下来磕到脑袋,一命呜呼后被加班猝死的小白领叶昂魂穿夺舍。 醒来后,种彦谋就变成叶昂了。 种彦谋松了口气,佯装头痛的扶着额头,在王贵希冀的眼神中,叹了口气道:“我大多想起来了,就是有些事还记不清,需要慢慢想……” 王贵顿时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道:“公子爷洪福齐天。” …… 这一日,汴京城暖风和畅,春和丽日,出游的俏丽小娘大多换轻薄的半袖襦裙,据说这是宫中刘贵妃亲制的款式,官家赞不绝口,京城内外竞相效仿。 上午时分,几个小厮从种府中抬出一顶软轿,脚步轻快的往潘楼东街巷而去。 沿街皆是商贩,人流熙攘,小贩间的吆喝声,让整条街热闹非凡。 小轿帘角掀开,露出一个清秀苍白的脸庞,平式幞头下裹着白布,精神略有些萎靡,目光打量着汴京的风物街景,满是新奇稀罕,颇有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 种彦谋心想,这汴京果然繁华,虽说比不上王府井的商业步行街,但别有一番热闹。 可惜待金人南下之后,这太平盛世就荡然无存了。 种彦谋有些懊恼,只怪他历史学的差,虽然知道当今天子是后世骂名无数的宋徽宗,年号是宣和二年,却不知道离靖康耻发生还有多久时间。 不过北面辽金正打的不可开交,大宋境内倒是歌舞升平,颇有丰亨豫大之象,可危机感一直萦绕心头。 穿越大宋半个月了,全在病榻上躺着了,可把他憋得够呛,正赶上今天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便出来游玩散心。 不得不说,作为显贵人家的公子哥,衣来张口,饭来张口的日子实在太爽了。 就当种彦谋在小轿思绪纷乱的时候,伺候在外的小厮王贵笑嘻嘻道:“公子爷,听说酸枣门外岳庙今日有香会,热闹的紧,您要不要去逛逛。” 种彦谋懒洋洋的嗯了声,头上的伤势还没好彻底,颇有些昏沉,让人昏昏欲睡。 小轿走了好一阵,种彦谋不觉睡了一觉,已经到了酸枣门外的岳庙间壁。 这里游人如织,多是来赶香会的女眷,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小娘子多,自然闻腥聚来了汴京城的一众闲汉,这些汉子们三五成群,狂嚣的拉开前襟,敞露胸怀。 有那肌肉虬结,又纹得一身好花的汉子,便得意洋洋地在街上晃着膀子学螃蟹走路,看到漂亮的小娘子,便吹个口哨,抛个媚眼过去。 这往往只能换回来一对白眼,加一堆鄙夷。 但汉子们并不在意,反而是哄堂大笑,互相挤兑对方要么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要么是“粗野不文”,怪不得小娘子都看不上。一时之间,黄段子漫天乱飞。 那些汉子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染指一个街上走的小娘,要不然充军发配都是轻的。 他们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种彦谋看的有趣,这北宋的风俗景物,可是现代人见不到的。 这时小厮王贵凑上前来,指着不远处五岳楼阁楼上的一伙倚着栏杆大声笑闹,神态恣意的鲜衣青年们,低声道:“公子爷,高衙内也来了。” 高衙内? 种彦谋一愣神,这名字咋这么耳熟,不禁瞥了眼邀功似的王贵,“不知道爷我失忆了,这高衙内是何许人也?” 衙内,这称呼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叫的。 王贵忙道:“启禀公子爷,这高衙内是殿帅太尉高俅之子,在汴京有个‘花花太岁’的诨名,是公子爷的至交好友啊。” 沃日! 种彦谋脑中灵光一闪,高俅的儿子,这高衙内不就是抢林冲娘子的坏种,难怪听着这么耳熟,他心种忽然激动起来,高衙内都出来了,岂不是梁山泊好汉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知道宋江这厮上梁上没有。 既然是相识好友,种彦谋便带小厮过去打个招呼。 上了五岳楼,一众鲜衣后生见到了种彦谋,纷纷抱拳施礼,七嘴八舌的关切问:“种衙内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种彦谋四下打了个哈哈,心里一动,侧头低声问王贵:“王贵,他们为何叫我衙内?” 王贵理所当然道:“老相公位列三衙,公子爷自当称的起一声衙内。” 此时民间不禁称呼,百姓也称官宦富绅的子弟为衙内,不过这只是敬称,自然比不上高衙内、种彦谋这般三衙大帅之子。 种彦谋大喜,如此说来,自己敢情已经是大宋顶尖的官二代了,实在是有些喜出望外。 这时,他定睛看向人群中,高衙内向他颔首致意,神色间掩饰不住桀骜傲气的高衙内,这小子生的还算俊俏,只是两个乌青的桃花眼看上去邪淫隐晦,不似善类。 “彦谋兄,这些时日你卧病在床,可是错过了诸多乐事!” 高衙内抬手唤种彦谋走近,两人勾肩搭背,指着楼下行走往来的俏丽小娘子们,不时发出评头论足之语。 本来种彦谋还有些拘束,可听高衙内嘴里也没个正行,也就放开了怀,后世吊丝最擅长什么,不就是对着美女口嗨么,于是乎口中多出妙语,一众人大笑不止。 看够了俏丽小娘子,却是没有见到一个绝色,一众纨绔兴致稍弱,口渴之余,命各自的随从小厮张罗酒菜,就在五岳楼上推杯换盏起来。 种彦谋因伤势未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闻着酒香不住咽唾沫。 不一阵,众人酒意微醺,便又商量着过会儿去哪个青楼瓦舍游玩。 这时,外面楼阁望风的小厮们忽然嬉闹起来,就见高衙内的小厮跑进来叫道:“衙内,下面来了个容貌不俗的小娘子来上香还愿,正被我们拦住,忙禀告衙内知道。” 高衙内自然是知道自己这小厮的眼光不错,不是绝色佳丽不敢来烦自己吃酒,顿时来了兴趣,离席而去。 种彦谋心中一凛,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第2章 禁军教头林冲 高衙内被一众帮闲拥着下楼,就见几个小厮张着胳膊,拦着两个女子的去路。 “请你家娘子上楼,陪衙内说说话。” 一个十五六岁,双螺垂钿的使女丫鬟叉着腰,涨红着脸啐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调戏良人,还不把路让开,就不怕见官么!” 小厮们有恃无恐,纷纷笑道:“就算告到开封府尹面前,也不敢管我家的事。” 小丫鬟见告官也吓不住这些人,不由没了主意,只得回头看自家娘子,等她拿主意。 女子蹙着眉,轻声道:“这清平盛世,哪有强迫良人的道理。” 又对丫鬟道:“官人就在附近,等会你趁乱跑出去,快寻官人来解救我。” 高衙内背倚着栏杆,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门口的两个女子。 其中娇俏年幼的使女丫鬟自然被他忽略,目光落在了一旁年约二十许的女子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个女子荆钗布裙,难掩风姿绰约,腰身纤细之余别有丰腴之感,正是刚褪去少女青涩,熟透了的美妇人,无论是相貌身段,俱都是上佳,纵然高衙内是花丛老手,见惯了各色佳丽,也不禁呆了一瞬。 高衙内忍不住抚掌,对左右笑道:“想不到汴京还有这般姿容的娘子,看来某的福气来了。” 左右帮闲狐友凑着热闹,七嘴八舌道:“给衙内贺喜了。” 种彦谋在人群后,皱起眉头。 他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后世提倡三观正,遇到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心中顿时生出了怒愤,只是强压着没发作,他还要在确认一件事。 高衙内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的下了楼,门口小厮张牙舞爪的逼退女子,趁这个时间,高衙内一把从后面环腰抱住了女子,放声大笑道:“小娘子,往哪里逃!” 大宋风气开化,可也讲男女大防,女子被高衙内抱住,顿时惊叫一声欲要挣脱,可她的力气如何能比得过男子,况且被陌生男子这么亲密接触,早就羞愤的要晕过去,只得急叫道:“锦儿,快去寻官人……” 也是高衙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女子挣脱之下,竟差点被逃脱了,一旁小厮赶忙上来帮主子的忙,瞧他们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为虎作伥的事情了,七手八脚的按住了女子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如此情境之下,女子眼中尽是盈盈泪水。 丫鬟锦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倒也机灵,知道自己救不了娘子,瞅到一个空,飞快逃了出去,小厮来不及阻拦,正要去追,人已经跑入了人群中不见了。 高衙内美人在怀,耳鬓厮磨之下,心头升腾起熊熊火焰,恨不得就在当下把这个美娘子就地正法了。 他舍不得松开女子,又见不开眼的小厮与女子碰的近了,他早就把女子视为禁脔,一脚踹过去,骂道:“不长眼的奴厮,还不快把轿子抬来,替某把这小娘送回府上。” 小厮们奔走出去,竟然光天化日就要掳掠妇人。 一旁的狐朋狗友早就见怪不怪,嬉笑道:“高衙内,今夜要做新郎官,改日可要给某等陪酒谢罪了!” 高衙内笑道:“赶明在玉湖楼做东,汴京青楼的头牌姑娘诸位随便选!” 小厮们手脚麻利的把轿子抬到五岳楼门口,高衙内就要把怀中不断挣扎尖叫的女子推入里面。 忽然,一个人影堵在门口,还顺脚把一个生怕高衙内过门槛绊到卑躬屈膝的小厮踢了个四脚朝天! 高衙内抬眼看去,不由脸色一变:“种兄,你要多管闲事么!” 种彦谋拦着路,脸上似笑非笑道:“高兄,这小娘子我见犹怜,你要这么带走,某可不许!” 要是一般衙内好友,高衙内必当翻脸,说不得还要让一众小厮帮闲上前暴打一顿,至于后果,大不了事后陪个不是,自家爹爹是官家潜邸的旧人,圣眷优隆,谁敢不让三分。 可种彦谋偏就是他不敢轻易翻脸的人,且不说种家是西军之首,朝中嚷着重文抑武的诸位相公也要忌惮三分,就说自家爹爹对老种敬重不已,种彦谋也是汴京混不吝的纨绔,他还真不敢发作。 两个衙内争风吃醋,周围纨绔见着气氛不对,都噤声不敢嬉闹,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两位衙内的脸色,生怕殃及池鱼。 “汴京女子如云,改日我寻个姿容不下此女的小娘子送上,种兄何必与我争,坏了兄弟和气!”高衙内压住惊怒,难得说了句软话。 “高兄此言差矣,我与高兄情比金坚,岂能被一介女子坏了和气!” 种彦谋自打算救下这个极大可能是林冲娘子的女子,自然不会半途而废,满脸正色道:“况且种某大病初愈,难得出门遇到如此佳人,若是错过了,回府必然悔恨终日,高兄岂能忍心,汴京谁不知高兄高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高兄难道要弃手足而不要么?” 一番话处处占理,让高衙内无从反驳,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么把怀中的小娘子让出去,一则实在舍不得,二则脸面上也挂不住。 今日之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高衙内怕了众衙内,以后怎么纨绔圈子里抬头。 只是他平日自诩汴京衙内之首,以仗义豪爽的示人,如今为了个女子和种彦谋伤了情面,却也说不过去,心中犹豫不决,脸色数变。 种彦谋也不想得罪了高衙内,见他神色意动,忙上前故作亲密的锤了高衙内的肩膀,揽住他的肩膀,趴在高衙内耳边轻轻道:“好哥哥,你就让与小弟,兄弟我告诉你一个人,绝对比这个小娘子还要刺激!” “刺激?” 高衙内口中喃喃地重复种彦谋的话,木然地转过脸,盯着种彦谋的双眼看:“刺激?咦?这个词儿倒是新鲜有趣,刺激!对,刺激!老种,你说的是真的?” 种彦谋点点头:“拿我家祖父的名义发誓,万万不敢有虚言。” “这誓可重,老种,这可是你说的啊。”高衙内心中割肉,种彦谋把老种的都抬出来了,他要是还不借坡下驴,今日之事真要撕破脸了。 心中念头数变,高衙内脸上换了笑意,意味深长的指了指种彦谋,再一摆手:“放人!” 小厮们莫名其妙地让开一道人缝,小娘子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从人圈里跳出去,匆匆下了楼,跑上街,几下就没见了身影。 高衙内趴在窗台上,死死地盯着那小娘子的身影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之中,才意犹未尽地扭回头,指了指种彦谋:“老种,现在是可了你的意了,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吧,谁会比林冲娘子还刺激?” 第3章 绑架 其实高衙内的情况,种彦谋倒是有一些了解。 无外乎是一朝暴富,人又没什么兴趣爱好,自然空虚寂寞冷。高品位的乐趣欣赏不了,高衙内只能在最原始的欲望释放之中寻求刺激和快感。 种彦谋自然没有那种兴趣纠正高衙内的品性。 他留在汴京,除了当作朝廷钳制种师道的人质之外,还要负责跟朝中这些衙内打好关系,省得“将在外,君命老是捣乱”,那就不好了。 之前种彦谋其实做得还不错,至少和这伙子衙内恶少混得蜜里调油,连高衙内都对他高看一眼,竟然还能听得进去他的话。 种彦谋嘴角一勾,露出神秘的笑容,抬眼看了周围一圈。 帮闲们立刻懂了,热情地招呼其他几个身份不够的公子哥儿下楼:“哎呀,刘公子!说起来,您看看我最近新得的一把扇子!” “哎哟,李公子!您上次不还说眼馋那羊脂白玉吗?您看看这块玉佩?” “……” 短短几息之间,酒楼上就清空了,只剩种彦谋和高衙内两人。 高衙内盯着种彦谋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老种,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如果让我失望了,你知道后果。” 种彦谋笑着说:“如果不能让高兄满意,小弟我连摆一个月的酒,高兄说在哪里就在哪里,说多少人就多少人。” 高衙内一拍巴掌:“可以!老种爽快!说吧,到底是谁?” 种彦谋笑嘻嘻地伸出食指:“高兄,你听说过李师师吗?” “李师师?”高衙内皱起眉头,满脸不快:“勾栏里的女人,能有什么意思?还刺激!老种,你这实在是让我失望。” 高衙内说完,站起身就想走。 种彦谋赶紧拦下他来:“老高,你消息这么不灵通?你不知道李师师是谁?你的帮闲都是做什么吃的?” 高衙内被种彦谋说得一愣:“照你这说法,李师师有什么说法不成?快快道来呀!” 种彦谋心里也奇怪,讲道理,你一个衙内连李师师都不认识,还在汴京城里混什么呢? 不过转念一想,就高衙内这个爱刺激爱出风头的性格,在花街那边花钱买欢,对于他来说太过于平淡无奇了,不关注那边的情况,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将脑袋凑到高衙内耳边,小声说:“李师师,据可靠消息传言,是那位的那个!” 高衙内大大咧咧地把种彦谋推开:“什么那位?哪位啊?哪……” 说到这里,他回过味来了,两只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是说那位?” 高衙内都不敢把话点名,只抬手做了个稽首礼的模样。 种彦谋笑而不语,点了点头,对高衙内挤挤眼。 高衙内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跳起身来在桌边走了两圈,跺跺脚:“嘿!不愧是老种!确实有一手!那兄弟们现在走起?” 种彦谋摆摆手,喉咙里直痒痒,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阵:“罢了罢了,这种事情去的人越少越好,动静越小越好。高兄你有雅兴,小弟我却有心无力,不能陪伴左右,真是遗憾!” 高衙内跳过来,亲自拍拍种彦谋的背:“好兄弟,不枉哥哥看你比别人分外重一些。哥哥我自去便是,兄弟你慢慢回家歇着,等哥哥见识了龙根龙种,再来与你分说一二!” 说罢,高衙内高高兴兴地自去了。 种彦谋的伴当上来找着种彦谋,笑着问:“衙内,可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种彦谋想了想,意兴阑珊。 高衙内在他生活中的出现,代表着北宋最后一抹余晖已经在天边闪耀。 如今满目的繁华,到得靖康之时,免不了付诸一炬,焚为焦土。 怎奈种彦谋对北宋历史是两眼一抹黑,连年号都不记得,哪里知道距离靖康还有几年? 就算知道距离靖康还有几年,又怎样才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收拾旧山河”? 种彦谋心里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偏生还没什么好主意,脸上的神情自然郁郁,跟着伴当们下了楼,走到街上,才在伴当们的惊呼声中,从沉思里醒了过来。 只见街上一阵鸡飞狗跳,一个敞着前襟的胖大和尚远远地朝着种彦谋这边冲过来,一身的刺青漂亮极了,脸上却凶神恶煞一般,吓得人们纷纷向路边避去。 种彦谋愣了愣,这花和尚,不会是鲁智深吧? 这可是种彦谋在水浒之中最喜欢的人物之一啊。他不由自主就站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过来的胖和尚。 伴当们慌了,咦,衙内怎么还站路中间发呆呢? 他们刚想把种彦谋拉走,只见那花和尚猛地一声吼:“呔!不要跑!” 旁的人倒是没什么,种彦谋他们正面被花和尚吼了一声,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胸之间像是塞了团棉花一样烦闷。 身体好的“哇!”的一声捂着肚子就吐了起来。 身体不好的,像种彦谋这样的,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他最后一个想法是,等到醒来之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自己的身体,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丢人现眼! 而那胖和尚见状,停下脚步,走到种彦谋身前,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咦?现在的衙内们身边这群人都如此不顶事?洒家喊叫一声,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从路边蹦过来一个人,腆着脸对胖和尚赞不绝口:“哎哟,这群下三滥哪里能跟师父相比呢?您那一声狮子吼,怕是没几个人能扛得住呢!幸亏小的我没和他们混在一起。” 胖和尚翻了个白眼:“张三莫要聒噪,把那衙内给我拿了,让洒家好生炮制他一番!却也省得我那兄弟再遭横祸!” “好咧!” 张三随口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见街上人都纷纷掩着自己的耳鼻,躲着他们走路,贼眉鼠目地笑了笑,叫人把种彦谋绑上扛走。他的那些伴当们一个都没拉下,来了个一网打尽。 种彦谋这边,竟是连个回家报信的人都没有,便全伙统统绑走了。 第4章 我有一事相求 种彦谋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两世为人,这样凄惨的处境,还是他第一次遭遇。 他用力挣了挣身子,只觉得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一分一毫都动不得。 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眼,他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立柱上,外衣被扒得精光,只剩一件犊鼻短裤穿在身上。 在他身前不远处摆着个火盆,里边放着几根烙铁。一群人围在外边,之前那个胖大和尚不顾春寒料峭,光着膀子坐在种彦谋对面,铜铃大的双眼看着种彦谋。 种彦谋只记得自己被这和尚一嗓子给吼晕了,之后的事情便是毫无记忆。 如今被绑在柱子上,他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等到那和尚开口说:“兀那贼厮鸟!你可知道错了?” 种彦谋愣了愣,没明白和尚问的是啥,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有个油嘴滑舌的汉子凑趣,上来对种彦谋说:“师父他说话言简意赅,是有大智慧,不然说不出来这样的话。我来解释一下,师父他说呀,你今日调戏良家妇女,此事很不好,佛祖恐怕会很生气。佛祖生气,师父就很生气,师父生气,那就要教训你,让你改邪归正。所以师父为你呀,你可知道错了?” 种彦谋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问:“可是鲁提辖当面?” 虽然和尚和种彦谋隔着十多米,种彦谋还是小声说话,但是和尚耳朵灵得很,惊得他立时跳了起来:“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洒家姓名?” 种彦谋大喜过望:“果然是鲁提辖!我乃是种彦谋呀!种师道是我祖父,他曾有信来,还惋惜鲁提辖就此浪迹江湖,军中失一大将呢!没想到,却是天公开眼,让我在这里见到鲁提辖!” 和尚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不对不对,你又怎么知道洒家做了和尚?老种相公何等英明神武,孙子居然当街调戏良家?你莫不是诓骗于我?” 种彦谋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瞎话张嘴就来:“哎哟,我的提辖,您以为打杀了个人,能那么轻松就逃案的?别说您皈依佛祖的事儿了,就连您打造的兵器都是登册备案的,哪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哟!要不是祖父提前打招呼,您还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说了,调戏良家的不是我,是高衙内。我倒是劝他来着,提辖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么一说,和尚脸上飞红一片,看向旁边那个油滑的汉子。 那汉子目光游离,嘴上兀自强辩:“这可不能怪我啊师父,那酒楼就那么一个公子哥儿,谁知道居然不是正主儿呢?” 这边厢正乱着,院子外边又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师兄!老种相公家的种衙内可在你处做客?可否让师弟见见种衙内尊面,以谢其救命之恩?” 饶是和尚为人洒脱,如今也颇觉得尴尬,一时慌了手脚。 还是油滑汉子会来事儿。 他指手画脚地张罗他的手下,赶紧把种彦谋的衣服取来,飞快地将种彦谋身上的绳子解了,将他放下来,用汗巾擦拭一番,盖上衣服。 与此同时,火盆旁边已经是飞快地摆上了一桌酒菜,酒倒也没有什么好酒,不过是几两黄酒,菜也没什么好菜,不过是些下酒的小菜。 种彦谋知道这时候不是摆谱拿乔的时候,更不是扮猪吃虎,装逼打脸的当口。他非常识趣地套上衣服,前襟腰带啥的,没人伺候他穿不来,只能顺手胡乱掩住身子,靠在火盆边,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这时候,门外说话的人缓步走了进来。 种彦谋接着火光一看,却是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精瘦汉子,双眼之中精光闪烁。 这汉子看到和尚,先笑了笑,又看向种彦谋,立刻整肃起脸上的表情,端端正正地向种彦谋深深地行了一礼:“恩公救下林某妻子,林某不知当如何回报。恩公若是有事,林某有言在此,纵使刀山火海,林某绝无二话。” 那边和尚摸摸头皮,大大咧咧地对种彦谋拱拱手:“种衙内既是师弟的恩人,那也是洒家的恩人。如果有什么事儿,算洒家一份!” 种彦谋笑起来:“两位这是什么话?路见不平,就算我自己没有能力去铲平,至少撒点沙子填填土还是做得到的。小弟没有胆量去制裁那高衙内,已经是赧颜得很了,哪里有什么脸面当什么恩公。林教头快莫要如此,羞煞我也!” 林冲和鲁智深见种彦谋谦虚,更是觉得相逢恨晚。三人哈哈大笑,坐到桌边,先每个人干了一杯。 种彦谋眼珠一转:“说起来,小弟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两位哥哥成全。又怕两位哥哥说小弟挟恩求报,所以不敢贸然说出口。” 不等林冲说话,鲁智深先瞪起双眼:“你是老种相公的孙子,就是洒家的小衙内,有什么话不好说的?非要如此拐弯抹角?” 林冲被鲁智深抢了话头,便不开口,只是目视种彦谋微微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个意思。 种彦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两位哥哥一个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个是军中提辖,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小弟有个念想,也不求说能够陷阵斩将,至少将我这身子骨给练一练,别这么虚才是。” 种彦谋刚说完,鲁智深一拍桌子,“嘭!”的一声,震得满桌杯碗盘碟叮咣乱响:“嘿!洒家正想说呢!你看看你是怎么回事?白天洒家吼一声,你就跟土鸡瓦狗一样,当街‘吱!’的一声晕过去了!老鼠还知道跑呢!你就连老鼠都不如!真是丢了老种相公的脸! 这件事,洒家应了!明天早上你来此处,洒家要盯着你练!” 种彦谋还想说在自己家里的小校场里演武呢,没想到鲁智深直接把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也只好摸着鼻子认了。 那边林冲悠悠然地说:“既然师兄监督衙内习武,师弟这里别的没有,倒是有几个方子。且等过个旬日,师兄给衙内打个底子,正好能够寻摸过来,给衙内脱胎换骨!” 第5章 乱成一锅粥 种彦谋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被一盆冷水浇醒。还没等他从床上吱哇乱叫地跳起来,就被鲁智深劈头拎着领子甩到屋子外边。 然后就是一声怒吼震得种彦谋像是兔子一样,向前蹿了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跑!” 种彦谋脑子里一片混沌,但是作为生物的本能,他敏锐地感觉背后像是有一头猛虎在追赶一样,危险至极。 他跑出去好一段路,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连声叫苦:“提辖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在相国寺见的吗?您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蠢货!洒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亲自上门来叫你了!” 种彦谋哭喊着说:“提辖!你就不能让我穿上外衣吗?” “穿个鸟!一会儿不还是得脱?少废话!” 种彦谋万般无奈,只觉得满心委屈,大喊:“天可怜见!让我多睡一个时辰又如何?天都还没亮呢!” “闭嘴!昨夜你早早地就睡了,洒家还是问了你家人,才把你送回去安歇,睡到如今已经四个多时辰了,还想睡吗?” 种彦谋哑口无言。 他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之中,知道如今是宣和年间,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的觉。每每闭目合眼,种彦谋就梦见自己身处一片兵荒马乱之中,骑着高头大马留着金钱鼠尾的蛮人们挥动长刀,向他冲来,让他猛地惊醒,冷汗淋漓。 也就是昨天夜里他喝得伶仃大醉,又结识了林冲和鲁智深,种彦谋只觉胸怀舒畅,才能爆睡一场。 他咬咬牙,听鲁智深的话,闭上嘴,咬牙向前跑起来。 鲁智深跟在种彦谋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小子居然不再争辩,踏踏实实向前跑步,挑了挑眉,心中略有些满意。他紧赶两步,跑到种彦谋斜前方,开口喝道:“注意!跟我学,两步一吸,两步一呼!发出声音,来!嘶——!呼——!” 种彦谋斜眼看着鲁智深,一丝不苟地跟着他呼吸。 这可是可以拿来保命的绝学,人家倾囊相授,可不能白费了这番苦心。 也有些种家的家人慌忙跟着种彦谋跑出来,看鲁智深对种彦谋毫不客气,纷纷鼓噪起来,被鲁智深伸手打得抱头鼠窜。 种彦谋也看得皱眉,怎么家里的人都是这些不中用的家伙?不论怎么看,种家赫赫威名,家里怎可能用这种鼠辈? 他倒是不知道,以前汴京种家府邸用的都是老种相公精心挑选的老家人,各个忠心耿耿,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只是原本的那个种彦谋嫌弃这些老家人带出去难看,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新招了这群市井无赖,每日间陪他跟着高衙内鬼混。 他心里寻思,等今天练完,就回家好好整肃家门。别自己在外边奔忙,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给自己来个后院起火。 从种府一直跑到大相国寺,倒也算不得远,但是鲁智深却把种彦谋赶到内城之外,和一群人汇合。 种彦谋一看,正是张三他们,一个个的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胸前背后纹着五花八门的图案,看起来已经跑了有一会儿了。 看到种彦谋过来,他们哄笑起来:“衙内来晚啦!” 种彦谋知道对这伙泼皮就不能绷着,嬉皮笑脸地说:“没法子呀,家里小娘子痴缠,起不来!” 张三他们错愕地脚步顿了顿,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喜欢上这个口花花的衙内了。 还没等种彦谋得意,就觉得脑后生风,正想躲避,已经是狠狠地挨了一掌,痛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鲁智深的呵斥声传来:“胡扯!你家里连个母苍蝇都没有,什么小娘子!给我接着跑!今日念你初学,绕内城跑一圈再说!” 种彦谋被鲁智深戳破谎话,垂头丧气地在泼皮们的笑骂声中,跟着这一大群人跑起来。 好在他的穿着在这群光膀子的衬托之下,倒也不觉得有多突兀。 在鲁智深的指教之下又跑又跳,再加上马步调息,种彦谋足足被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日上中天,才被放回家里。 让种彦谋意外的是,高衙内居然已经到他家坐着等他了。 两人一碰面,都愣住了。 种彦谋看高衙内一双眼睛周围全是乌青,精神萎靡不振,吃了一惊:“老高,你是被小妖精给吸了魂去了吗?她们怎么如此对你?” 高衙内看种彦谋只穿着亵衣从外边进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老种,你这是被人打劫了?” 话说出口,两人都觉得似乎有些误会。 种彦谋赶紧告罪,入内沐浴更衣。 高衙内却大大咧咧地拉住种彦谋:“哎?你穿着一身在外面跑都没事儿,在家里又有什么关碍?且说说怎么回事儿?” 种彦谋皱起眉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哪?正想辙拒了高衙内,先换身衣服再说,就听得外面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暴喝:“贼厮鸟!” 种彦谋和高衙内同时一惊,把脑袋一缩,只见屋内突然一暗,门外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跳进来,一拳把两人打得像是滚地葫芦一般在厅堂里滴溜溜乱滚。 种彦谋听得动静像是林冲的声音,赶紧大喊起来:“教头且慢动手!小弟有话要说!” 林冲迟疑了一下,让种彦谋抓住机会爬起身来。 看着还在地上哀嚎打滚的高衙内,种彦谋拉拉林冲的袖子:“教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好不好?我敢保证,他不会再对嫂子起心了。” 林冲瞪了种彦谋一眼:“什么嫂子,你要叫婶娘!” 种彦谋看林冲果然能忍,心中欢喜,一叠声地说:“是是是,婶娘!是婶娘!” 他请林冲坐下,再扶高衙内起来。 高衙内已经是哼哼唧唧地不住喊痛,却不敢抬头看林冲,心中深恨今日来得仓促,没带齐人手。 这边还没稳住,却又有人粗声说道:“放他一马?要我说,不给他点教训,怕是他不带记性!” 种彦谋一看,好嘛,鲁智深也来了,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第6章 春心萌动高衙内 在种家的会客正厅之中,林冲坐在客位上翘着脚,面露冷笑。 种彦谋扶着高衙内僵在中间,鲁智深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盯着两个纨绔。 种彦谋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注视着一样,冷汗从额头潸潸而下。 高衙内总算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了,赶紧打躬作揖:“哎呀两位壮士,都是小子无礼,冒犯了二位!小子就在此处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看鲁智深真的捏着拳头上前,他立刻怂了起来,一步蹿到种彦谋身后,缩着身子喊:“等下!我认罚!多少钱都成!能不能别动手?” 林冲是个正经官人,对这些泼皮没什么经验,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衙内居然如此没脸没皮。 鲁智深却深知该如何对付一个泼皮。 鲁智深伸手从种彦谋身后揪着高衙内的发髻,把高衙内拎了出来,杀气腾腾地盯着他的双眼,目光如同两柄刀子一般,直插进高衙内的心中。 高衙内浑身僵直,愣愣地看着鲁智深,如同被鬼压床一般一动不动。 鲁智深竖起一根棒槌一般粗的手指,在高衙内身上点了几下,把他痛得龇牙咧嘴,才满意地说:“此乃我佛家神通迦叶指,专门用来导人向善,可惜如今已经无人习得,只有洒家会用。每月底找洒家拿解药,要不然……嘿嘿!” 他狞笑起来,又对高衙内身上捅了几指头。 高衙内痛彻心扉,却又喊不出声来,只能伸着脖子嘶嘶地吸气,脸上一片煞白,更衬得双眼周围的乌青格外醒目。 种彦谋生怕高衙内熬不住痛楚,欲言又止。 鲁智深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五指张开,将高衙内放下。 种彦谋赶紧接住高衙内,入手之处一片冰凉,赶紧对鲁智深和林冲陪笑说:“二位且稍坐,我带他后边梳洗一下,便来说话!” 鲁智深摆摆手,自去林冲身边坐下,二人立刻聊得火热。 种彦谋如蒙大赦,赶紧叫几个一直围在厅堂外边不敢进来的家人伺候好鲁智深和林冲,扶了高衙内往后院走。 直到两个人一人一个浴桶泡进去的时候,高衙内才缓过劲来:“哎哟我的亲娘咧!你这是进了什么强盗啊?哎哟你看看!你看看我身上!” 高衙内在浴桶里站直身子,向种彦谋展露他那跟小鸡仔儿似的骨架子。 刚才被鲁智深捅的地方都是一块一块的淤紫,看起来格外凄惨。 种彦谋只觉得辣眼睛,摆摆手说:“行了吧,我这师父乃是佛前金刚,最是讲究因果报应。如果你日日向善,他自然会给你好处;如果你还像昨日一般举止浪荡,恐怕就……” 高衙内嗤之以鼻,伸手一拍水面,溅起一阵水花:“他又能把我……唉……哎哟……嘶……” 种彦谋只是拿话诓他,没想到真的应验了,也吃了一惊。他自己在浴桶里,够不着高衙内,只能一叠声地问:“老高,怎样?怎样?没事吧?” 高衙内定了定神,口中念念有词:“如来佛祖,三清道尊,观音菩萨……哎哟……善男发誓,从今往后日行一善,绝不敢行差走错……哎哟……哎哟……” 听得高衙内呻吟的声音渐小,种彦谋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高衙内才摇头吐舌:“这位师父是谁?好高深的神通!若是我能拜在他门下,岂不是也有点身份了?” 种彦谋摇摇头,心中腹诽,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家伙,怪不得这么二皮脸。 他转移话题,问高衙内说:“你今日来寻我做什么?” 高衙内双眼一亮,将刚才的痛楚都抛到九霄云外:“哎!昨日,我果然去见到了李师师!” 种彦谋看了眼高衙内,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这孩子不会是在李师师那儿被吸干了吧?这么勇的吗? 高衙内看种彦谋愣住了,更是洋洋得意:“哎呀,你可不知道,见到她,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好处!虽然不刺激,我也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没碰着,但是……唉……” 高衙内幽幽一声长叹,双眼看着虚空,像是在回忆昨夜的情景。 种彦谋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是真的不适应高衙内这个样子,总觉得这恶少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能久留了…… 种彦谋匆匆擦了擦身子,从浴桶里爬出来。 泼水的声音惊醒了高衙内,让他反应过来:“哎,别急着走啊。老种,我记得你家祖上是文人?我记得你祖父,老种相公当年也是考了科举当的文官,后来才转武职的?” 种彦谋眨眨眼:“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高衙内一拍桶沿:“嘿!这就对了!听说你们这些文人最得青楼姐儿们的青睐,教我两招呗?就算不能跟李师师一近芳泽,至少和……总是可以的吧?” 种彦谋挖挖耳朵,感觉高衙内说的话里有几个字没听清,便追问了一句:“和谁?干啥?” 高衙内突然一瞪怪眼,脸上飞红:“哎,你别管那么多好不好?教我怎么在青楼里混得开!” 种彦谋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 然而他转念一想,咦,这倒是个机会啊! 于是他拍拍高衙内的肩膀:“老高,你这算是问对人了!你且在此慢慢洗,慢慢歇息,等我和前边两位师父说说话,便来告诉你此间的关窍!千万别走啊!院里的人,你随便使唤!” 高衙内抓着种彦谋的衣角:“哎,你先说了再去!” 种彦谋指着高衙内的手:“哎哟,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得好好计较!放手!不放手,小心你身上又疼!” 高衙内迟疑地松了手,种彦谋飞快地跳开,对他说:“这就对了嘛,等我回来吧!” 种彦谋离开内院,匆匆向前院走,心中飞快地算计起来。 前厅里,林冲和鲁智深居然还没有走,甚至聊得火热,将桌椅都搬开,空出一大块地,两个人正搭着手,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种彦谋看两人不分上下,喝了声彩,鼓起掌来:“两位师父好身手!” 第7章 种彦谋的谋划 听得种彦谋的夸赞。鲁智深和林冲反而脸色阴了下来,两人双双收了手,站在场中看着种彦谋。 鲁智深开口说:“种衙内,你来跟我们说句实话,为何要同这种浪荡子交往?难道你也要学他一般,鱼肉百姓,为恶市井不成?如果是这样,就算老种相公再怎么想护着你,洒家也容你不得!” 林冲没有说话,眼中目光却坚定。 种彦谋知道这二位的脾性,鲁智深杀心上来,可是会真的动手。但是有林冲在,自己保一条小命不难。 只是,自己如此努力,试图左右逢源,整合资源,岂是只为了目前保命? 他陪着笑脸,扯过椅子来,让家人都出去,将前厅的门都关上。 三个人坐在一起,种彦谋方才小声说:“我也没有办法啊,高俅势大,又是皇帝心腹,我不可得罪高衙内,更要哄着他,带他玩,要不然就算我祖父在边关,难免束手束脚啊!” 老种相公本就得罪过蔡京,和童贯也平淡,在朝中总得有些关联,不好将内廷都得罪死了,就算位高权重,哪里敌得过风言风语软刀子杀人呢? 鲁智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憋了口气放心底,不快地说:“就因为这个,连做人的底限都不顾了,值得吗?” 林冲劝他说:“师兄,这也是人在官场,不得不低头啊,罢了罢了!只要高衙内不来骚扰我家小,往事便随风而去吧!” 鲁智深恨恨地哼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林冲只是陪笑,拍了拍鲁智深的肩膀。 种彦谋竖起一根指头说:“两位师父,还不仅如此呢!您们可能不知道,我隐约听说了,朝中派人去与金国谈判,约好一南一北,夹击辽国。灭辽之后,金国许以我们幽云十六州为酬!” “此言可当真?” 鲁智深豁然跳了起来,抓着种彦谋大声问:“可当真?” 种彦谋感觉双臂像是被老虎钳死死地夹住一样,痛得吱哇乱叫:“哎呀师父!疼!” 鲁智深赶紧放开双手,讪讪地摸着脑袋坐下来:“真是豆腐做的,捏一把都捏不得!” 种彦谋委屈地看了眼鲁智深,揉着双臂坐下来说:“虽然是真的,但是两位师父觉得这是好事不成?” 鲁智深奇怪地看着他:“这自然是好事啊!有了幽云十六郡,我们就有了防御,不像如今一般无险可守!” 林冲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着种彦谋,若有所思。 种彦谋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说:“两位师父想想,如果高衙内有两位师父这般修为,与我同去抢个富户。他从正门冲进去,我从后门摸进去。最后这高衙内会与我平分赃物吗?” 鲁智深张了张嘴,泄了气:“是了,金国人哪里知道什么礼义廉耻,自然是见利忘义了。” 种彦谋接着说:“更糟糕的是,我从人家后门摸进去,没想到撞上人家家丁,还被家丁赶了出来。富户几乎是被高衙内一个人铲平的,高衙内会分我好处吗?” 鲁智深叹了口气:“是了,我们的边军怕是不见得能打得过辽军……” 林冲却说:“国家间的大事,不至于如此儿戏吧?说好的事情,怎能随便反悔,以后还有谁相信金国呢?” 种彦谋也不着急说服林冲,只是说:“两位师父,朝中的事情,我们位卑言微,说话也不顶事儿。就算位高权重,其中各方角力,说话也不见得好使。所以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鲁智深完全被种彦谋说动了:“你打算做些什么?” 林冲也认可种彦谋所说的话:“多做些准备,总不是坏事,你且说说你的计划。” 种彦谋说:“首先,我们先赚钱吧!大军出动,粮草先行。赚够了钱,才养得起兵。喂饱了高俅,说不定还能分一支禁军呢!教头师父,你觉得呢?” 林冲点点头:“勋贵子弟不少人在禁军中任职镀金,只是连点卯都让家人来点,自己只在汴京城里浪荡。若是衙内有心领军,却也不难。” 种彦谋摆摆手:“兵马的事情都是将来的事了。两位师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鲁智深和林冲对视一眼,点点头,看向种彦谋:“既然衙内心有锦绣,我们自然相帮,责无旁贷!” 种彦谋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跪倒在地对鲁智深和林冲磕了个响头:“两位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没曾想这个头磕得实在,种家这地板又结实,把他震得脑门生疼,脑海发晕,被鲁智深一把抓了起来。 “这孩子,整这些虚礼!” 这个头结结实实磕下去,鲁智深和林冲才算是对种彦谋亲近起来。 种彦谋将自己家里委托给了鲁智深打理,让他把张三他们招进来,将家风家纪整理起来,以治军之法治家。 鲁智深乃军中得力将领,何尝不懂治军?只是之前浪迹江湖,也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才与张三他们同流合污。得到重新再起的机会,他自然抖擞精神,摩拳擦掌。 林冲回到禁军,准备为种彦谋广结人脉,打通关系。 送走两位师父,种彦谋才从自己后院,把高衙内找出来。 “老高,你要问我,该如何赢取姑娘们的芳心,我且问你,你有钱吗?” 高衙内一听,挺了挺胸:“腰缠万贯!” 种彦谋再问:“你有权吗?” 高衙内更得意了:“我爹对我,那是言听计从!” 种彦谋突然话锋一转:“男人要的无外乎是钱与权,为何姑娘就不喜欢你呢?” 高衙内顿时哑火:“咦?对啊,为什么呢?咦?” 种彦谋站起身来,摇头晃脑,仿佛高人一般指点起来:“老高,你可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有魅力?” 高衙内哪里想过这事儿啊? 他张口结舌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 种彦谋伸出一根手指说:“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的时候,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事业……” 高衙内被新的词汇冲得一片茫然:“事业?” “对!事业!”种彦谋问:“老高,你有事业吗?” 高衙内摇摇头:“我就每天玩耍,没什么事业。” 他突然回过味来:“老种,你不也没有事业吗?装什么大瓣蒜啊?” 种彦谋一时被高衙内抢白,有点恼羞成怒:“你还听不听啦?” 高衙内难得地被种彦谋吼住了,气势都小了不少:“好嘛,你说嘛。” 种彦谋哼了一声,悠然地说:“所以,我们首先需要一份事业!” 第8章 技高一筹李妈妈 种彦谋可没那么简单就告诉高衙内,到底筹划了个怎样的事业,只说是见到李师师再一块说,懒得说两遍。 他催促着高衙内带他去找李师师呢,没想到高衙内反而扭扭捏捏起来。 种彦谋奇怪极了:“老高,你这是怎么了?” 高衙内红着脸说:“老种你别笑,我昨晚上并没有见到李师师……” 种彦谋情不自禁地后仰了仰,多看了两眼高衙内:“老高,你刚才可是红口白牙说得清楚,说你见着李师师了……” 高衙内急了眼:“我遐想!遐想好吗!你们读书人就是事多!” 种彦谋翻了个白眼:“老高你这迁怒可没道理,我跟你可是一边儿的。行吧,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带路吧!让我去会会那边去!” 高衙内看看门外的日头,颇为迟疑:“现在?” 种彦谋耸耸肩说:“难道晚上去?那可不是谈正事儿的时候呢!” 高衙内咂咂嘴,明白过来:“嘿!去青楼谈正事儿!怎么听怎么……好好好,我带路!我!带!路!” 种彦谋心里撇了撇嘴,闹半天连人家正主儿都没瞧见,还在这里插葱装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不过好在这高衙内总算是在头前探了探路,至少熟门熟路,也算件好事。 种彦谋现在在这汴京城中,又信不过那些家人,林冲和鲁智深都有事情要做。要真用人,也得等鲁智深搬过来,帮他把家人整肃一遍,才敢上手来用。 所以这种打听李师师到底在哪儿的事情,种彦谋也只能让高衙内来做了。 高衙内果然熟门熟路。 他从种府出来,就有几个帮闲凑了上来。原来这些跟班被高衙内打发到不远的楼里喝茶,这会儿赶过来了。 这群帮闲张罗了两顶小轿,把种彦谋和高衙内送到花街上,只见街上冷冷清清,间或有丝竹之声从两边传来,却又不成曲调,像是在练习,又像是随心挑弄,让人心中一荡。 种彦谋赶紧收慑心神,免得让自己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 生死大事都还没解决呢,想什么温柔乡英雄冢? 小轿停下来,种彦谋下来抬眼一看,一座茶楼对面,就是个青布幕盖着的门脸,两边窗户都用碧纱盖着,外边两个牌子写着字:“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种彦谋皱了皱眉,觉着这牌子上两句话不怎么高明。高衙内却不知好歹,色授魂与地在门外摇头晃脑一番,才撩开布幕,昂首而进。 种彦谋跟着高衙内进屋,这里边却没有人,墙上挂着山水画,壁边摆着交椅,梁上挂着的灯火都熄了,从窗外透进光来,屋里也不怎么亮堂,看着有些晦暗。 高衙内耐不得冷清,就在这里大呼小叫起来:“有人吗?来个人!” 立刻从里屋响起动静,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响,一个丫鬟从后边走来,脸上文文静静的,带着一股子恬淡,看见高衙内,先抿嘴微微笑了笑,才上前对高衙内福了福:“公子这么心急?白天我们可不做生意呀!” 高衙内看见这丫鬟,双眼都直了,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在嘴里打不得转,干巴巴地说:“做什么生意!你看好,这是我兄弟,今日来找你们妈妈谈点……呃……对,事业!谈点事业!” 种彦谋听高衙内在那边瞎胡嚷嚷,不由得扶额。 他看着那丫鬟说:“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姓种,来与这里的妈妈谈笔买卖。” 丫鬟又对种彦谋福了福:“种公子,叫我梅香就好。若是找妈妈谈买卖,还请进来稍坐,我去唤李妈妈来。” 种彦谋和高衙内跟着梅香转入天井里边,却是个大客位,有三座香楠木雕花的矮凳,上面铺着锦缎,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各色古董。 种彦谋和高衙内一人一把凳子坐了,梅香飞快地给两人点了两杯茶,才告罪进屋。 高衙内就跟得了多动症一般到处摸来摸去,东观西瞧。 种彦谋小心地尝了尝这时候的茶水,感觉有点像日式的抹茶,便没多喝,将茶盅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没过一会儿,里边就出来个中年妇女,看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种彦谋站起身来,拱拱手说:“这位就是李妈妈?小子姓种,打扰您清净啦!” 李妈妈看着种彦谋,优雅的笑容漾在脸皮上:“哎哟,这位小哥儿真是俊俏!高公子真是名不虚传呐,带来的朋友看着不凡得很!” 高衙内得意极了:“那当然!” 种彦谋生怕高衙内胡说八道,赶紧截住话头:“哎,李妈妈真是客气!来来来,妈妈坐下说。” 三人坐下,种彦谋才开口说:“按说我应当提前拜访,两边混熟了,然后再谈生意谈买卖,实在是时间不等人,我也信得过李妈妈这边,便莽莽撞撞地来了。实不相瞒,我乃是种家人,老种相公是我祖父。说这个可不是想要借势欺人,只是给妈妈一个定心丸。如果我有半句虚言,这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逃不出妈妈的手掌心,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妈妈笑容绽放得开了点,眉眼都眯了起来,手里拿着个丝巾捂着嘴娇笑两声:“哎哟,种家的衙内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要来谈生意,偏生夹枪带棒地说那么多,妈妈是那等人吗?衙内快省点口舌,说说有什么好事儿能照顾到我们头上的。” 种彦谋伸出一根手指,胸有成竹地说:“李妈妈,我有一策,能让师师姑娘不仅日进斗金,还能让她名满天下,技压汴京。” 李妈妈矜持地笑了笑:“衙内这是说笑了,妈妈我说句自得的话,我家师师姑娘难道现在不是名满天下吗?” 看着种彦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李妈妈得意地笑起来:“不过衙内说的也颇有意思,谁会嫌钱少呢?来!衙内来说说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种彦谋干笑两声,知道这李妈妈不好对付,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双方分了个高下,只好苦笑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第9章 名不虚传李师师 李妈妈听种彦谋飞快地讲了一遍计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衙内是想办个歌会选秀?看谁唱得好听,谁就能得大奖?” 种彦谋对李妈妈比了个大拇指:“李妈妈看得透彻,正是此意,只是其中要有诸多关碍,来调动所有客人的情绪,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去为了某个选手叫好,慷慨解囊,为那个选手呐喊助威。” 李妈妈眯起双眼,纤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打:“衙内很缺钱用吗?为何处处不离钱财呢?按我们坊间的做法,只需要将人捧红了,钱自然滚滚而来。按衙内的操作,却是不管红不红,先把钱攥在手里了。” 种彦谋还担心钱赚得不够快呢!他根本不知道金国什么时候铁蹄南下,能尽快捞到一笔钱,是他的直接目的。李妈妈的说法虽然是正道,却见效太慢了,种彦谋等不起。 他对李妈妈说:“参加的选手的海选和培养方面,我就交给妈妈帮忙组织了。相信妈妈在坊间的人脉,足以承担此事。还有,老高……老高?” 高衙内正和在旁边伺候的梅香调情呢,被梅香欲拒还休地勾得整个人都快变成桃心的样子了,被种彦谋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啊!啥?” 种彦谋叹了口气:“李妈妈,这好歹是高太尉家的衙内,从小就向往花丛。李妈妈帮我带带他,也学点本事在身上?” 李妈妈有点犹豫:“好好的衙内,何苦来学我们这下九流的行当?不当人子!” 高衙内这时候反应倒快,知道种彦谋是给他机会呢! 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拱着手腆着脸说:“还请妈妈开恩,让我见识一番女儿国的风光!” 李妈妈情知推脱不得,只能答应下来,却与高衙内约法三章:“可不许强迫女儿家就范,要不然别怪妈妈不客气!” 高衙内这会儿高兴得心都飞上天了,自然李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会计较? 计议已定,李妈妈才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衙内真是痛快,妈妈我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乐趣了。” 种彦谋也吐了口气。 李妈妈实在是太强了,不仅能够举一反三,将他的计划查缺补漏,还能升级换代,而且把利益也掐得死死的,种彦谋是半点便宜都赚不到。 好在这个年代的人,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不会把人往死里逼,讲究个分寸。所以即使李妈妈咄咄逼人,却也给种彦谋留了不少分成,不至于白忙一场。 看计议已定,种彦谋对李妈妈拱拱手说:“若是方便,妈妈可否请师师姐出来一见?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李妈妈指着种彦谋笑骂说:“看衙内这急色样子,等了许久了吧?妈妈可与你们提前警告啊,见着师师,你们也得恭恭敬敬地喊姐姐,可不能失礼啊,到时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种彦谋苦笑起来,正想剖白。高衙内抢先说:“李妈妈,没有的事!我们也就是仰慕师师小姐的名声,见一面也就算是还了愿了,哪里有那个胆子再进一步呢?” 李妈妈横了高衙内一眼,饶是徐娘半老,依然让这高衙内神思荡漾。 “好吧,梅香,去唤你师师姐姐出来见客!” 梅香抿着嘴,应声去了。 不过多久,只听得内里传来微微的环佩声响,一个美人徐徐地从后面走出来。只见她薄施粉黛,略插簪环,穿着家常的襦裙,腰肢像是柳枝一般柔软,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掀开帘子款款地进来。 正是李师师。 初时看,种彦谋不觉得很惊艳,但是再看一眼,就觉得双眼都离不开她。李师师容颜美丽固然不假,更加要命的是,她的动作、姿态、神情、眼神,每一个细节,都能抓住人的注意力,就像是绵绵不绝的丝缕一般,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将人牢牢绑住,再也挣脱不开。 种彦谋不动声色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师师姐的风采真是令我惊讶。李妈妈,我对我们计划的成功,更加有信心了。” 李妈妈自得地点点头说:“这还用问?只要我们家的师师出马,必然是马到成功啦!” 李师师轻启朱唇,口吐妙音:“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李妈妈热切地跟李师师说:“师师呀,这位公子呢,是老种相公家的衙内。他想在汴京城里办一出节目,叫做‘风月雅鉴’,海选大宋所有志在梨园的子弟,在内城外城四处献唱,由汴京城的百姓决定他们谁才是‘大宋最好听的声音’!” 李师师想了想:“这倒是与我们楼中争花魁约莫仿佛?” 李妈妈一拍大腿:“正是此意。不过这位种衙内真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名目,让这夺魁之路显得跌宕起伏。比方说,师师你就要在这里边担任一介导师,带你的弟子与其他的队伍竞争,努力争取客人们的支持,最终获得胜利。” 李师师非常意外:“咦?我竟然不是作为参赛的选手?” 李妈妈拍着巴掌笑着说:“可不是!这才是最为有趣之处!参赛的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在你们这些已经成名的大家行首带领之下,终于成为独当一面的好手,这才令人激动难耐,对不对?” 李师师美目溢彩,看向种彦谋说:“难为你想得周到。” 她这话中有话,种彦谋只当不知,站起身来打了个拱:“好了,时间不早,那么我们便分头操办起来。这位高衙内,妈妈就暂且帮衬着他,毕竟各方面还得要他的脸面,才能得个清净。” 李妈妈倒也不计较和高衙内谁主谁次,笑眯眯地说:“种衙内自便即可,若是有事,我自会让高衙内与您联系。” 种彦谋再看了眼李师师,双手在袖筒中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才狠心离开。 高衙内这个麻烦,算是完全抛给了李师师了。 第10章 治家 种彦谋交代了那几个伴当,好好进去伺候他们衙内之后,自己坐着轿子回了府。 种府门前的门房换了两个老头子,看起来风吹吹就倒了的模样,却偏有股子精气神在眼睛里边,让人不敢小瞧了去。 种彦谋打发了轿夫,还待想问这两个老头到底是谁,哪儿来的。 那俩老头就已经扑上前来,抱着种彦谋的腿大哭起来,口中絮絮叨叨的:“衙内啊!你总算懂事了呀!我种江一辈子跟你爷爷出生入死,没曾想临到老了,居然还被那些鼠辈欺辱!要不是鲁提辖,我们几乎没有再见您的机会了呀!” 种彦谋又不好躲,只能软言相劝,把他们劝得进了府门,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鲁智深带着张三他们进驻了种府,先把那伙欺上瞒下,只知道哄原本的那个种衙内出去玩耍的赖子拿下,细查账目,把他们中饱私囊的钱财吐出来,送去了开封府。然后鲁智深派人去城外把那些老种相公拨给种彦谋的老兵给请了回来,安排他们各归原职。 种家在汴京的府邸还挺大的,张三带着那群泼皮们住进来,都没能把整座府邸住满。 种府和汴京普通人家不太一样,不怎么讲究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建得像是军营一般,看起来毫无趣味,但是非常实用。 前院后院中间有个相当大的校场,本来两边摆着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每天都有老兵把它们擦得铮亮。自从之前的种彦谋和高衙内混到一起去之后,就把这些给收进库里,不闻不问。 如今种府重整旗鼓,这些兵器自然又从库里搬了出来,摆在校场左右。 鲁智深正在校场之上,将所有泼皮们聚在一起训话。 “之前洒家是觉得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便没有管你们的鸟事,随便你们怎么浪荡怎么闹腾,洒家只要个热闹,从不拘束你们。 如今洒家与你们投奔了种衙内,将来就有了正经的出身。以后你的子孙,也有了倚靠,不会像你们今天这样在街上打混,被人瞧不起!若是将来,跟着衙内在沙场之上,能一刀一枪拼出个前程,你们的子孙更是贵不可言!你们谁若是看不上,现在回头就走,洒家不拦你,将来相见还是朋友。 如果你选择留下,那么我们将来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洒家会从严约束你们,教你们一身本事,将来也不辱先人,也好出人头地!但是今日留下来的人,将来若是想走,那恐怕就连朋友都做不得了,你们想想好吧!” 鲁智深话刚说完,张三就跳起来叫喊:“这还要想什么?我们兄弟在这汴京城里无亲无靠,没有个出息,想要找个正经出身,就算是投军,也怕被上官给吸了血去,更怕当作草芥一般平白把命抛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都死得冤枉。如今有师父带着我们,还怕什么?” 另外一个泼皮也跳起来说:“正是正是!我们早就想学师父的武功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们都清楚!谁若是将来忘恩负义,到时候三刀六洞,不要怪我李四不留情面!” 鲁智深看这几十个泼皮其心甚诚,便不再拿话激他们,转头看向种彦谋:“衙内,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两句?” 种彦谋摇摇头:“大家都是好兄弟,无外乎是同生共死,共享富贵罢了,我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通知厨房,今晚吃肉!” “哦哦!” 种彦谋三两句话,倒是对了泼皮们的脾性。听说晚上吃肉,大家就大声欢呼起来。 鲁智深把脸一板:“想有肉吃?没那么容易!尔等从今天开始分作十组,每日操练最差的一组没肉吃!最强的一组双份肉!” 泼皮们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但耐不住鲁智深拿着长棍抽打,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自去列队。 种彦谋看鲁智深忙着锻炼泼皮们,便不再打扰。 他回到自己书房里,满意地看到书房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要知道这个地方前几天还是摆着一堆赌具,乌烟瘴气。 如今却是窗明几净,笔墨纸砚摆在桌上,井井有条。 他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把手脚长长地伸直了叹了口气。 从昨天到今天,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他仰头发了会儿呆,才满满地磨了一池子墨,将毛笔饱饱地舔满了墨,将这几天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写了厚厚几十张纸,叫了人来给他祖父送去。 种彦谋不知道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全盘告诉种师道,是否合适。所以他在信中只提到,自己已经幡然悔悟,对过去的年少轻狂感到后悔莫及。现在已经将老兵全部召回,请鲁提辖操练家丁,重振家门武风云云。 关于举办“风月雅鉴”的事情,也和种师道提了一下。种彦谋借口说是要训练自己经济能力,拿这活动来练练手,顺便赚点银子花花。 在信里,他甚至放出豪言,问种师道需不需要银子,他到时候说不定可以给种师道提供银两呢! 种彦谋琢磨,他要用这样的语气和种师道说话,种师道反而不会阻止他做这些事情,只会笑骂说是“小儿辈胡闹而已,不需大惊小怪”。 做完这些,他看外面鲁智深操练他们差不多了,便把张三叫进来。 现在张三和种彦谋有了主仆的身份区别,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了。他进了书房里,站在种彦谋对面,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衙内,您找我?” 种彦谋并没有要求张三放松一些。 现在正是他们学规矩的时候,可不能放松。 他点点头说:“张三,你们之前混迹在市井之中,我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做得好,重重有赏。” 张三双眼一亮:“衙内,若是市井之中的事情,尽管交给我们,保证让您满意。” 种彦谋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交给张三。 好在张三认识点字,展开白纸看得分明,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风月雅鉴?” “对!”种彦谋指了指那张纸:“你要在这几天里,将这件事情散布得全城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唱歌唱得好,一个富贵前程少不了!” 第11章 竖子怎敢辱苏词? 最近,汴京城里真是新闻频出。 要说高衙内横行霸道,强抢民女,这不是新闻,是日常。 但是高衙内转了性子,在折腾个什么“风月雅鉴”,成日间拿着几张纸在汴京内城外城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看到一块空地就对着纸上指指点点,然后立刻就有人扛着大块的幕布和柱子过来,直接在空地上打下柱子,四周围起深蓝色的帷幕。 高衙内上街,居然不抢民女,不踢人家摊子,这就是大新闻了。 有新闻,就有人看。 不少闲人聚在周围,看高衙内在那边高深莫测地监督这简单的工程做完,都不解其意。 “高衙内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觉得强抢民女回家还不满足,甚至要当街……嘶……” “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才是。” “那谁知道呢?高衙内的事儿,谁说得准?” “……” 人们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的时候,只见高衙内身后几个帮闲钻进人群里,见人就发传单。 传单上头大字写得好,叫做:“风月雅鉴。” 下边用工笔画了琴笙筝笛各色乐器,围着一个正在高歌的白衣相公,显得潇洒倜傥,说不尽的风流。 再下边用小字写着活动的流程:只要对自己歌声有信心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贫富丑俊,都可以报名进入帷帐之中,在“评委”面前高歌一曲,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此乃梨园中的童生试。 只要参加童生试,而且不是毫无根基者,不论是否能够通过童生试,都有一钱银子的赏。若是毫无根基,纯属捣乱者,就会被乱棍披出,丢人现眼。 如果“评委”判断歌手有一定的实力,就算是通过了童生试,会为歌手颁发一张“梨园秀才”的奖状,并且附带一两银子的赏钱。 童生试之上还有乡试、院试、殿试,最终决出“梨园状元”,将有贵人亲自颁奖,以表彰他的贡献。 传单上没有写太详细,倒是把赏格写得清楚明白:梨园秀才,一两银子;梨园举人,十两银子;梨园同进士,赏银百两;梨园进士,赏银五百两;梨园三鼎甲,各赏银千两。梨园状元,额外再赏银千两。 作为普通大众来说,只需要知道童生试的规矩就行。后边梨园乡试、院试、殿试之类的操作,并不需要普通大众特别明白,只需要他们关注就好。 那举人进士的赏格,大家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唱首歌,就算再不济,也能有一钱银子,这就让人们颇为动心了。 一个惯于在汴京街头混迹的泼皮,有些不知好歹,浪浪荡荡地说:“若是我去唱首歌,至少也能有一钱银子咯?” 旁边就有人轻蔑地说:“嘿!牛二你也懂唱歌?快别瞎扯,小心高衙内那乱棒就落你身上呢!” 牛二本来还有点不信,但被这么一激,哪里还忍耐得住,当即便晃着膀子出去了:“哈,我不懂唱歌?我就不信了,今天我必要拿那一两银子回去!有种你也与我一较高下啊!” 他凭着胆子走到帷幕的入口处,看着坐那儿的高衙内,却又觉得自己刚刚壮起来的胆子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面如土色地看着高衙内说:“衙衙衙……我我我……” 高衙内抬抬眼皮子,看见牛二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话都说不囫囵,便撇了撇嘴问:“叫什么名字?” “牛牛牛牛……牛……二……” “牛二!” 高衙内口中轻喝,提笔在个本子上录了两个字,再抬眼一看,那牛二不知道为啥,双膝跪倒,就要磕头了。 “做什么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高衙内口中说着,提笔指了指牛二。他身后两个帮闲就跑出来,把牛二跟拖死狗似的拖了进去。 帷幕外边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摇头。 “是了,怕是高衙内想了新的花招来玩弄人呢!倒是可惜了这牛二!” “牛二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个泼皮,只是高衙内这也莫名其妙,要欺负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不提外边的人们如何议论纷纷。 牛二几乎是被人半拖半爬地拉进了帷幕之中,只见对面坐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有老得须发皆白的,也有年轻俊俏的。 他愕然地发现这些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牛二成日间没个正经营生,也经常在勾栏瓦肆里打混,面前这几位角色,他早已耳熟能详了。 “咦?蔡大家,欧阳大家……” 牛二目瞪口呆,嘴上不自觉地把对方的名字报了出来。 在帷幕之中坐着的人一开始还觉得挺快慰,参加海选的人还能知道他们的名号,可是抬头一看,发现是牛二,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 牛二这人名声太坏,特别在勾栏里边,经常听曲子不给钱。他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听曲子的时候本分,不像别的泼皮一样大声大气地搅得人家曲子都唱不下去,要不然勾栏里早就要给他好看了。 但是看到牛二,那些名角大家们还是高兴不起来,侧过头去拿眼看向坐在最左手的种彦谋。 有人小声问:“种衙内,您看……这厮名叫牛二,是街头一个混混,上不得台面。” 种彦谋想了想:“若无大恶,就让他试试也无妨,诸位怎么看?” 街头混混能有多少大恶?犯下大罪孽的,要么是高衙内那样的,谁都动不了他;要么早就抓开封府去了,哪里还能容他逍遥至今呢? 看评委们纷纷摇头,种彦谋对牛二说:“牛二,你既然进来,应该知道规矩,试着唱首曲子吧?” 牛二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他哪里不知道刚才那些评委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往日的作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牛二感激地看了眼种彦谋,低头想了想才抬头说:“小人素来仰慕苏学士,愿唱一首念奴娇。” 话音方落,就听到一声巨响。 白发白须的欧阳大家拍案而起,戟指须张,大骂:“竖子怎么敢玷污苏词!” 第12章 形势大好 种彦谋头疼得要死。 第一个参加活动的人,不论再怎么磕碜,也应该得到一些优待,要不然怎么吸引人接着来尝试呢? 他干咳了两声,轻轻地说:“欧阳大家,暂且不要激动,我们听他唱完,再做决定,好不好?” 欧阳大家对种彦谋抱了抱拳,义正辞严地说:“种衙内,虽然你用心良苦,希望为我梨园张目,不分出身均可鼓腹高歌,我深感佩服,但是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怎能唱苏词?他怎么配?若是种衙内一意孤行,老朽只能退出!” 种彦谋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欧阳大家乃是汴京城内非常有名的乐师,为好些词牌谱了新曲,连皇宫之中都以他的曲谱作为标准,演绎诗词。 有他在这里当评委,可以说是权威中的权威,就连李师师都难以望其项背。 种彦谋飞快地组织语言,看着欧阳大家郑重地说:“我觉得东坡先生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不会介意任何人唱他的赤壁词。我们都知道,诗词乃由心而生,唱词要唱得好,也得体会其中深意,不然就只是隔靴挠痒,无病呻吟而已。 欧阳大家认为品行不端者不能唱苏词,我却认为多唱苏词,可以宽广胸怀,催人向上。不知欧阳大家怎么想?” 种彦谋当然不觉得唱唱苏东坡的诗词就能导人向善了,但是搬出这个说法来,欧阳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哼哼唧唧地认了。 这就是君子欺之以方了。 欧阳大家是个讲道理的人,争辩起来天然占弱势。 经过一番争论,牛二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资格。 他看向种彦谋的眼神几乎像是孝子望爹,让种彦谋身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李妈妈在旁边看种彦谋辩才无碍,暗自对种彦谋竖了竖大拇指,对牛二温言款款:“牛二,种衙内为你说话呢,你还不用你最美妙的歌声报答他吗?” 牛二这才猛地醒过来,双手搓得发烫,往脸上一贴,把脸皮熨得服服帖帖,才放下双手,在肚子前边握紧一叫劲,深深吸了口气,胸膛高高地鼓起,张开嘴,浑厚的歌声从他的胸腔之中滚滚而出,雄壮无比,正是“大江东去”。 种彦谋吃了一惊。 他可没料到牛二唱得这么棒。 刚才拍桌子想要把牛二轰出去的欧阳大家,听着牛二用尽全力的歌唱,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他几个乐师歌者虽然没有欧阳大家那样的反应,却也在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 第一个人就是这样高水准的话,第一期的“风月宝鉴”不知道能挖掘多少在歌唱上卓有天赋的人呢! 没过多久,牛二的一首《念奴娇》唱完,忐忑不安地看着评委们,双手在身前捏得紧紧的。 欧阳大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有这样的天赋,有这样的嗓子,何苦游手好闲呢?去勾栏好好学几年,好好唱曲子,也够你衣食无忧了呀!” 牛二红着脸,低着头没说话。 种彦谋情知其中有些隐情,便插话说:“如果从今天开始,换一种生活方式,倒也并无不可。我相信,牛二的表现,足够让他晋升‘梨园秀才’,诸位觉得如何?” 欧阳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没有意见。不过如果这牛二还像以前一样品行不端的话,老朽就要请种衙内收回这个名号了。” 种彦谋点点头说:“合情合理,牛二,你听见了。若是你愿意改头换面,秉承正道,那你今天拿着奖金回去,往日的营生都得停了,一个月之后,来城南勾栏,你的生计我自有道理。” 李妈妈款款起身,走到牛二面前,将手中的一卷纸递给牛二,示意他展开。淡金色的厚纸上隐着浅浅的花纹,中间有四个大字:“梨园秀才”,是种彦谋撺托高衙内找他爹高俅求的字,去找人制版,用金粉调墨,印在上边。 “你回去,将这凭证找人裱一裱,说不定也能传给后世子孙的,当个古物。” 李妈妈的话没能传进牛二耳中。 只见牛二捧着这卷纸,已经是泪流满面,连李妈妈给他银钱,他都置若罔闻。 过了一会儿,牛二才将这卷纸妥帖地收好,抬臂擦了一把脸上横流的涕泪,伏下身子“咣咣咣”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想说点什么,却更咽难言。 他的喉咙里最后也只跳出一声含糊不清夹杂着更咽的话,跳起身来,拿了李妈妈的银钱,扭头就走。 种彦谋听到账外有人问牛二:“嘿!牛二出来了!怎么还哭了?在里边丢人了?” 牛二没作声,希希瑟瑟地不知道做了什么,外面就如同炸锅一般响起一阵惊叹:“梨园秀才?牛二?你唱首歌就是秀才公了?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哎!别乱说,他手里还有银子呢!” “居然是真给啊,唱首曲子就一两银子!我也来试试!” “……” 高衙内的鸭子嗓门立刻响起来:“哎!干什么?不要命啦?给我排队!一个个进!慌什么!都想想好啊,不会唱歌的别给我瞎胡闹啊,到时候棍棒无眼,管打不管治!” 高衙内的名声大家可都心知肚明,外面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种彦谋还担心他把人都吓跑了呢,直到听到高衙内满意地询问报名者的姓名身份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把高衙内扔在前边是对的,人的名树的影。这种大恶人放在门口,地痞流氓无赖之流根本不敢来耍他们的市井手段,官府胥吏更是不敢过来稍有打扰,甚至还兢兢业业地过来维护治安。 “风月宝鉴”海选的第一天,就在这样极度和谐的环境下结束了。 光是这一天,这些汴京城里的大家们便惊喜地发掘了数十个有希望在曲艺上更进一步的好苗子,更是发现民间处处是惊喜,统共有上百人通过童生试,成为他们承认的“梨园秀才”,拿走了一两银子的赏金。 形势一片大好! 第13章 冤家路窄 “风月宝鉴”这个名字在短短两三天内,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对于那些内城的官宦豪商来说,不过是听个乐子。他们可犯不着为了一钱银子和一两银子去抛头露面,就算是“梨园状元”的两千两赏格,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吸引力。 但是对于外城的无数百姓来说,正正经经唱首歌,就有一钱银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这就差不多抵了一天的工钱。说不定唱得好,就有一两银子,这就抵得上一个人十来天的收入。 张三组织泼皮们到处鼓吹了一波,立刻掀起了汴京城内一股学歌的风潮。一时之间,道路上处处都能听到有人放歌的声音。 唱得好的,自然大家都鼓掌称赞。唱得难听的,马上就会迎来一阵嘘声。唱歌的人心里也就清楚了——自己这个水准,最好还是不要去碰运气了,省得被那不讲理的高衙内乱棍打出,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种彦谋还是每天都跟着场地走,不敢有一日放松。 他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被鲁智深从床上挖起来,用棍子抽着在校场上狂奔,然后站桩,运气调息。这几天鲁智深看他总算是能坚持下来了,便传授了他一套拳法,说是从五台山上学来的招式,虽然对敌没什么大用,但是作为奠基却是极好。 种彦谋最为庆幸的,就是当时将这些泼皮一起收留在家里。 要知道每天早晨出操这事儿,一个人出操和一群人出操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张三李四他们跟着种彦谋一起出操,大家说说笑笑,好歹还能排遣些寂寞。特别人多了,怎么着都能分散鲁智深的注意力,偶尔稍微偷点懒。 当然,被抓到的话,则意味着更加严厉的操练和惩罚。 但是种彦谋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如果能在鲁智深眼皮下边成功偷点懒,那简直是一天都有好心情。 晨练结束,种彦谋吃完早饭,就带着张三匆匆出门。 现在他们算是宋朝版的移动办公。种彦谋忙着海选的事情的时候,张三就在帐外,不停地有泼皮来与他汇报情况,他能做主的,一般就直接回复,不能做主的,会悄然进帐报给种彦谋,让他拿主意。 李四则负责在整座汴京城里四处巡游,避免有所不足之处。 等到一整天的海选结束之后,种彦谋才回到家里。 这时候就有林冲特别调制的药浴等着他。光泡澡还不够,最为痛苦的是一边泡澡,一边还有人拿着细竹板在鲁智深的指挥下,把种彦谋全身从上到下,细细地捶打,连一寸皮都不放过。 鲁智深的意思是,只有这样,才能让种彦谋最充分地吸收药效,顺便还能练练挨打的功夫。 种彦谋别的本事没有,对痛苦的忍耐倒是出类拔萃。虽然被打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哭爹喊娘,但却连眼皮都不眨,手脚都不挣扎,乖乖让他们随意施为,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就这样每日锻炼与操劳之下,种彦谋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了极大提升,精神也好多了,早晨的晨练再也不是那么难受,反而是驾轻就熟。 他刚开心两天,鲁智深就不知道从哪里定制了精巧的手镣脚铐,把他四肢都加上负重,又让种彦谋哭笑不得,只能连声苦笑。 种彦谋看着张三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笑骂说:“你要笑就笑,何苦做这样的怪脸,小心我跟提辖说,让你也陪我一起练。” 张三终于笑出声来:“衙内,你们上等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这些小的们,哪里敢和你们一样呢?不得折了我们的寿数!人各有命,可不能乱想呢!” 种彦谋耸耸肩,懒得驳斥这种无聊的宿命论。 不过林冲给种彦谋开的药方非常昂贵,确实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种彦谋最多也只能承担一份药钱,再多一个人,他就得出点血了。 今天种彦谋加了几十斤负重,早操完成得不顺利,去海选现场晚了一些。 今天他们海选的帐子搭在城西的州西瓦子旁边。州西瓦子就是宋代类似于游乐场的地方,有马戏有杂剧,有人说书有人唱曲,和“风月宝鉴”的活动主题非常契合。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在门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了。 但是种彦谋和张三走了许久,快到瓦子边了,都没发现队伍,更没有看到人声鼎沸,人流汹涌的场面,反而看到路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直到拐了个弯,走到州西瓦子大门口,才震惊地发现,他们的帷帐被撕得七零八落。高衙内垂头丧气地坐在街边,怅然地望着这一片狼藉。 整个场子就像是遭了劫匪一般,桌椅都被砸得粉碎,连评委都没放过。欧阳大家颇具威严的白须被扯得稀稀拉拉,眼圈上还有一个拳印,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连李妈妈的发髻都有些散乱。 种彦谋沉着脸走上前去,先问高衙内:“这是怎么回事?” 高衙内手托着脸,支支唔唔地不敢看种彦谋,只顾着低头,躲避种彦谋的视线。 种彦谋仔细一看,他手捂着脸的地方,分明一块红肿。 咦? 种彦谋心里更是奇怪。 这个高衙内居然会如此凄惨,谁有这个胆子跟他过不去呢? 李妈妈看高衙内答不上话来,知道他心里羞愧难当,赶紧上来对种彦谋说:“刚才一群读书人从瓦子里出来,看见我们在这里准备,便说我们搅乱风俗,惑乱百姓,便上来拳打脚踢。我看得打头的那个仿佛是蔡太师家的公子。” 种彦谋莫名其妙:“蔡太师?蔡京啊?” 李妈妈被种彦谋唬了一跳:“可不敢直接叫人家名字!种衙内!你老实与我说,你和蔡太师那边是怎么回事?我们升斗小民,可不敢当你们神仙打架的棋子啊!” 种彦谋板着脸,看了眼高衙内,却看见他也正将迷茫的目光投了过来。 居然不是他惹是生非吗? 种彦谋想了想,说:“妈妈,各位大家,不好意思让各位遭受横祸,此事我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张三!” 张三立刻回应说:“衙内,何事?” 种彦谋小声对他说:“给每位支些银子压惊。” 张三点点头,自去打点不提。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结了,种彦谋咬了咬牙,看着面前面色灰败的评委们,心中发狠。 第14章 打瞌睡遇见枕头 种彦谋看着满目狼藉,心中像是有小火苗在烧一般,一阵阵焦灼。 几个评委都不知所措,坐在铺满碎布的空地上,只知道拿眼睛望着种彦谋。 种彦谋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看向李妈妈:“这几日里,我们这里记录的种子选手一共有多少个人了?” 所谓种子选手这种非常新潮的词汇,种彦谋都事先教会了这些评委。他们都觉得又新颖又好用,便都通用起来。 李妈妈从袖管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数了数,对种彦谋说:“我们已经在城东、城南、城北巡回过一遍,平均每次都颁发上百张‘梨园秀才’的奖状,一共颁发了四百余奖状,其中有大概七八十个人是有望更上一个台阶的种子选手。” 种彦谋接着问:“将他们立即召集起来,我来安排。” 李妈妈有些犹豫:“立即的话,恐怕有些困难。好些人已经看到太师家的人将我们的场子撕了,怕是害怕,不敢来。” 种彦谋摆摆手:“若是今天不来,往后也不用来了,到时候不要眼红就好。” 李妈妈兀自犹豫,那边欧阳大家已经忍耐不住,大声说:“种衙内有何方略?老朽也有一班徒子徒孙,如果那些海选的家伙不顶用,老朽可以把他们叫来,想必同样能达到效果。” 种彦谋意外地看了眼欧阳大家,点点头说:“如果‘梨园秀才’们不顶事,自然要劳烦您的子弟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些‘秀才’们至少能来点人,别让人太寒心才是。” 欧阳大家连连摇头:“世人终归趋炎附势的多,衙内别太指望。” 种彦谋摇摇头,坐在地上,又想了想,觉得还有个地方不太妥当,却一时没有个人可以指望。 他看了眼垂头丧气坐在那边的高衙内,立刻熄了念头。这丫就是个废材,狐假虎威还行,完全派不上用场。 本来种彦谋还想问问李妈妈有没有人选,抬头一看,李妈妈已经去安排人召集那些种子选手去了,却是不在面前。 正焦虑间,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劳驾!这儿不是‘风月宝鉴’的考场吗?” 种彦谋心中一动,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非常俊俏的小哥,穿着青衣小帽,却是个长随小厮的扮相,双眼炯炯有神,看着种彦谋。 高衙内没好气地说:“都这样了还考什么?办不办还两说呢!” 俊俏小哥看了眼高衙内,挑了挑眉,笑意就漾了起来,阳光就照在他脸上,连高衙内都看得呆了一呆。 小哥笑着说:“这是怎么回事?可方便说说吗?” 高衙内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心生亲近,温言说:“今天我们不方便,如果小哥有时间的话,不妨先登记姓名,稍等几天,我们重新开工,自会派人叫你来……” 种彦谋看高衙内一脸猥琐,偏要做个温柔体贴的模样,别提有多违和了,但那小哥一点都没有嫌弃,反而是正眼看着高衙内,听得认真。 咦?这小哥说不定可以? 种彦谋开口打断高衙内的话,朗声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小哥笑吟吟地抬头看向种彦谋说:“我叫燕小乙,兄台有何见教?” 种彦谋吸了口凉气,搓了搓脸,先看看天色,正是阳春三月朗朗青天,难得湛蓝的碧空如洗,让他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真是天公开眼,想什么来什么! 燕小乙看种彦谋长得人模人样,却是怪形怪状,心里暗自奇怪,却没显在脸上,只是笑。 种彦谋开口问:“可是大名府卢员外家的浪子燕青?卢员外可好?小乙哥却是来汴京有何贵干?说不定我也能帮个忙!” 燕青吃了一惊,却没顾得上回答种彦谋的问题:“小乙有眼不识泰山,兄台居然听说过小乙的贱名吗,是因为认识我家员外?员外一切安好,每日耍枪弄棒,颇为快活。只是……小乙跟在员外身边十多年,从未见过兄台啊?” 种彦谋心中欣喜之后,却又疑惑起来:“员外和小乙哥都还在大名府吗?你们没听说过梁山泊的名号吗?” “梁山泊?”燕青一拍掌心:“兄台说的是宋江那群草寇?前阵子倒是在大名府外边劫掠了一番,但是他们没敢进城来。我们在城外的庄子上也防得很严,没让他们占到便宜。” 种彦谋心里有些恍惚,前几天他就在勾栏里听到有人说梁山泊宋江作乱的故事,和方腊造反放在一起说的,让他吃了一惊,奇怪为什么宋江都反了,林冲和鲁智深却还在汴京。 现在看到燕青,心里才明白,这个世界恐怕和他在小说里看的不是一回事,甚至和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正史都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 但是大势,却是毫无二致。 他看向燕青说:“我名叫种彦谋。我的名号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我祖父是种师道,想必小乙哥听说过。我倒是不曾去大名府拜会卢员外,只是听人说起过小乙哥的风采,仰慕已久了。” 燕青惊讶地扬了扬眉,后退了一步,拱手说:“原来是老种相公家的衙内!哎呀!失礼!贵人真是太客气了,这么说小乙,岂不是要折了小乙的寿!” 两边客气了一番,便将场子收了。正好张三带着银两过来,先给几位评委发了压惊银子,让他们暂且休息几日。 欧阳大家却不肯走,非跟着种彦谋,说要帮忙参赞。 种彦谋倒也无所谓,拉着燕青找了家酒楼,寻一间雅座,细细谈起来。 原来“风月宝鉴”的名号经过这几天的发酵,居然已经飞快地从汴京传往四面八方,连大名府的人都听说了这个活动。 燕青也颇有兴趣,便与卢俊义讨了个空闲,跑来汴京城来应试来了。 种彦谋一拍桌子,兴奋地说:“若是小乙哥没有旁的什么事情,那真是天意让我成功!就不知道小乙哥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燕青毕竟年轻,听得种彦谋一届衙内,对他推心置腹,一口一个“小乙哥”,就算他连声推拒都不好使,心里有些感动,当下答应说:“衙内要小乙做什么,还请直言,小乙若是能做,必然为您做到!” 种彦谋长笑一声,又低声与燕青商量起来。 第15章 造势 汴京城里非常繁华,每天都有新鲜的事物出现、流行,又匆匆走出人们的视线,成为历史的尘埃。 最近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突然兴起的“风月宝鉴”了。不分出身,不分贵贱,都有机会高歌一曲,只要参加就能获得一钱银子,这种事情不是天天都有的。 不仅如此,主办人的身份也非常新鲜。高衙内和种衙内,两个天天在汴京城里游手好闲,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大事,让人们刮目相看。 然而两个衙内还是太嫩了。当蔡太师家的嫡系子孙出面,甚至只是蛮不讲理地厮打一顿,这看起来仿佛来势汹汹,说不定能够风靡全城的“风月宝鉴”就瞬间熄火,当天拆了场子,只当从来没发生过一般,偃旗息鼓了。 很多人都扼腕痛惜,在勾栏里聊天的时候大声叹息说:“如果是我去唱一嗓子,说不定也能赢个秀才名号回来!若是他们办久点,说不定我还能搏一搏状元呢!” 旁边必然会有人耻笑说:“你还状元?你唱一嗓子,怕是开封府衙役立时就要把你拿去问案呢!” “凭什么?我唱个曲子招谁惹谁了?” “你吓死个门前路过的老汉!哈哈哈哈……” 如此的对话,在汴京城每个角落都时有发生。 在这些对话声中,有人悄然登台,唱了起来。 “咦?这曲子倒是没听过,不像是名家所做啊?” “嘿!那不是牛二嘛,他居然真的跑来唱曲了!这撮鸟!往常听曲子不给钱,我们也不要给他赏钱!” “这么说那‘风月宝鉴’是真的没了?” “可不?还有的话,还用他来卖唱?说不定该开始博个举人名号了吧?” “……” 牛二涨红了脸,听下边的人不仅骂他,甚至还有人起哄,嘘声一片,要他下台。 欧阳大家手里提着一把胡琴,坐在牛二身后,眼皮都不抬,手臂一扬,琴弓和琴弦一碰,便是一片苍凉悠扬。 好的音乐,不论古今,都是具有力量的。 刚刚还在起哄的观众听到琴声,很快就停下骚动,乖乖坐下,安安静静地听欧阳大家的演绎。 这曲子同样是新奇的,并不是简单的旋律的赋格,而是如同叙事诗一样,跌宕起伏,引导人们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体会另外一段命运。 在乐曲之中,观众们仿佛看到这么个人:他即使努力奋斗,即使拼命抗争,依然没有办法逆天而行,只能苦笑着接受惨淡的现实。 正当他们体会乐曲中无可奈何的意境时,牛二的声音传来:“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牛二的声音并不很动听,但是他声音中的一丝沙哑,将农夫心中的绝望完美地演绎出来,呈现在观众面前。 这一刻,人们忘了牛二的出身和过去的不堪。这四句歌词配上难忘的旋律,立刻席卷整个汴京城。 不仅是牛二在演唱这首小曲。 种彦谋没想到的是,之前李妈妈以为将那些种子选手召回会非常困难,然而实际上当天他们居然全部都响应了种彦谋的召唤,推了手头的事情,很快就聚在了种彦谋身边。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城内所有的勾栏瓦肆之内,演唱这首简单的小曲。 当观众问起原因的时候,他们就会痛哭流涕,只是指天,不肯开口。 这中间的留白,令人遐想连篇。 最直接的解释就是两个衙内自己觉着惹不起蔡太师,干脆收了摊子,怂了。但是这与这些参加活动的人有何关系?是了,这事儿可不光彩,必然是蔡太师仗势欺人,想要封他们的口!怪不得只是哭,不敢说话呢! 这时候,在隔壁勾栏里,突然一声醒木响,却是有人开始说时事了:“昨天说了方腊与宋江作乱,今日却借着昨日这个引子,说说花石纲!却说东南方腊造反,便是被这花石纲逼反。 虽然现在花石纲是朱勔在张罗,但是根源在哪里,大家心里都清楚。本来嘛,皇帝要点太湖石,能值多少钱?但是朱勔却能仗着这个名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若将花石纲分作十份,皇帝只得两份,朱勔的主子得三份,朱勔自己倒是得着五份……” 高衙内和种彦谋就在后台坐着,观察外边观众的反应。 高衙内颇有些怀疑地问种彦谋说:“你这招真的能有效?我怎么觉得没什么人会为我们张目啊?” 种彦谋从小小的窗口往外窥视,看到观众之中,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手里拿着纸和笔飞快地誊写着什么,便放下心来:“我们又不是造反,要煽动他们做什么?” 高衙内莫名其妙:“你将这些事情编成话本,让这伙人四处传唱,不就是将蔡太师的丑事到处宣扬吗?不就是要引起物议吗?” 种彦谋耸耸肩:“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话说你爹高太尉晚上有空吗?没他的支持,我们可啥都做不了。” 高衙内连连点头:“他最近对我很是满意,我昨天与他说了你想与他见面,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种彦谋心中也非常无奈。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和这伙奸臣贼子打交道,然而事实却没得选。 辽国已经是风中之烛,金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南下,种彦谋没有时间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只能在这汴京城中火中取栗。 相比起蔡京、童贯来说,高俅反而是个不错的大腿,至少最后高俅居然还能得一个善终,这结局就比蔡京和童贯高明得多。 而且有意思的是,和《水浒传》不同的是,高俅居然都没有列入北宋的“六贼”行列,不仅仅是他手腕灵活,更是因为他的运气实在是比蔡京和童贯好得多。 种彦谋现在把高衙内已经拉下了水,自然就是为了抱一抱高俅的大腿,看看有没有四两拨千斤的机会。 种彦谋拉着高衙内在汴京城的各个瓦肆之中逛了一天,一直到天色渐晚,才结伴回了太尉府。 第16章 高俅 高俅家比起种彦谋住的种府要豪阔得多。 一则是因为汴京的种府其实只是让种彦谋一个人住,就算种师道偶尔进京奏对,也不过是在这里暂住落脚,无心长住,更没有兴趣把这府邸扩建改建。只要空间还行,功能齐全,种师道就不计较什么。 种彦谋在这里住了一年,就被一群浪荡子勾引得自甘堕落,把好好的一个种府给搅得乌烟瘴气,却也没那个权限改变种府的地面,只能在这个基础上折腾。 高俅家的气象可就大不一样。 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耸的外墙,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主人的威严。 门子看到高衙内领着种彦谋走过来,大老远的就媚笑着迎了上来:“嘿!衙内回来啦?这几天都没见进账嘛!要不要小人介绍几个小娘……” 那门子话没说完,高衙内一个巴掌就糊了上去:“介绍?介绍个鸟啊介绍!狗一样的东西,你懂什么?” 门子捂着脸,一时不知道高衙内到底是犯的什么病,愣在原地,眼神都发直。 高衙内气得半死,对种彦谋说:“老种,我已经不干这事儿了,你信我!” 种彦谋拍拍高衙内的肩膀:“我信我信,梅香姑娘不是那种盯着人过去斤斤计较的人,你且放心便是。” 高衙内这才露出笑脸来,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种彦谋又拍拍门子的肩膀:“你家衙内最近看上了个特别的小娘,你们可别坏了他的好事儿。” 门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我就明白了,衙内这一巴掌不冤,都怪我这张破嘴!” 如果说高衙内最近潜心向善,这门子根本不会信,也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围。种彦谋这么一说,他立刻心领神会。 种彦谋笑了笑,跟着高衙内进了太尉府。 高俅刚下值回来,换了身常服,舒舒服服地在临水的小厅里让人摆了一大桌子酒菜。种彦谋和高衙内进来的时候,高俅正端着一盅酒美滋滋地品着呢。 “哎哟,种贤侄!来,坐下吃!叔叔也不与你客气,你也不要跟叔叔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高俅的成功不是偶然,光看他这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就让人不自觉地带上笑意,愿意与他多多交往。 种彦谋自然不客气,笑嘻嘻地跟高俅拱了拱手:“高叔叔,你这也太丰盛了,老这样,我下次可不敢登门了!” 高俅放下酒杯哈哈大笑,指着种彦谋说:“淘气!也不知道种师道那老古板怎么有你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孙子。来,吃菜,喝酒,然后跟叔叔说说,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叔叔相帮的?话说在前头,你这点小事儿,要让叔叔跟那蔡京掰腕子的话,叔叔可承当不起你这厚望啊!” 种彦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叔叔这是从何说起啊?和蔡太师掰腕子的人,再怎么也不该轮着叔叔上场啊,对不对?我听说蔡太师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才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呢!” 高俅收了笑意,眯起双眼,目光隐然如同刀光一般一闪而过,端起酒杯,看向小厅外的小湖。他沉思的时候,酒盅在指尖微微旋转,琥珀一般的酒液在灯下反射着醉人的光芒。 高衙内缩了缩脖子,陪着小心,连夹菜喝酒的声音都放轻了。 种彦谋依然故我,大口吃肉大口吃菜。 虽然桌上没有炒菜,但是这东坡肉东坡肘子味道是真不错,还有不少炖菜,山珍水产,又没人劝酒,种彦谋甩开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 过了好一会儿,种彦谋都快吃饱了,高俅才从沉思中缓缓醒来。 他洒然一笑,长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说:“种贤侄啊种贤侄,真是英雄出少年,你觉得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吗?” 种彦谋其实心里没底,但却装着一副全知全能的样子:“我听说官家最近已经不怎么造访蔡太师家里了?这次太师担任宰相已经八年了吧?高叔叔,你可知道有个俗语叫做‘七年之痒’?据说百姓家里夫妻相处七年,也该相看两生厌了,何况宰辅呢?” 高俅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擦着眼泪,捂着肚子说:“贤侄这也太促狭了,君君臣臣,怎么能用愚夫愚妇来打比方!” “不过……”高俅长长地吐了口气,看向种彦谋:“计将安出?” 种彦谋小声对高俅说:“小侄有个朋友,家中原本收藏过一块巨型太湖石,结果被朱勔给强占了去,然而过了三五年了,没听说送到京城来啊。” 高俅瞟了种彦谋一眼:“贤侄此话当真?” 种彦谋却调转目光,看着自己杯中酒,笑着说:“叔叔这是拿话挤兑我不是?此事莫须有啊!” “好一个莫须有!”高俅一拍桌案,震得桌上杯碟一跳:“好一个莫须有啊!甚好甚好……” 种彦谋与高俅相视一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事儿说完了,高俅便与种彦谋说点别的闲话。他对“风月宝鉴”还挺关注的,将种彦谋的计划问了个七七八八,连运营的思路都详细地打听了一回。 种彦谋知无不言,让高俅听得津津有味。高俅也与种彦谋说一些在西北军中的从军历程,种彦谋没口子地拍马屁,把高俅给喜得眉飞色舞。 种彦谋和高俅高谈阔论的同时,在汴京城的另外一个角落,李师师正与她新结识的义弟耳鬓厮磨,秉烛夜谈,同样说得兴高采烈。 李妈妈敲了敲门:“姑娘,贵人来了。” 李师师信手拍拍男人的手背:“小乙,与我一同去,莫要惊慌。” 与李师师结拜的义弟居然正是燕青。 他脸上微微有点红,眼神却清亮纯净,呼的一声站起身来:“是!但凭姐姐做主!” 燕青一惊一乍的样子把李师师惊了一跳,却又觉得他可爱极了,逗得李师师一阵娇笑。她就这么带着笑,从小厅里出来,迎向院子里的那个身影:“官家!” 第17章 演技无双燕小乙 宋徽宗为了能够方便见到李师师,专门修了一条地道,从皇宫通往李师师的院子。 以前种彦谋还以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结果在没人的地方问过李妈妈之后,才知道这居然是真的。 现在整个大宋的皇帝,穿着一身简便的常服,笑眯眯地站在小院里,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看起来风流倜傥,神采飞扬。他身后只跟着个小黄门,再无旁人。 李师师欢喜地迎了上去,隔着三步远的时候,却又停下脚步,踌躇了一瞬间,便屈膝拜倒:“陛下,您来了。” 皇帝诧异地愣了愣,一个箭步上前拉起李师师:“师师,今天为何如此多礼?” 李师师笑着说:“陛下,贱妾好些年没见的远房表弟来了,本应该让他回避的,但是贱妾这个表弟别的一般,唱曲却是颇为动听,便让他一起来服侍陛下,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皇帝笑了笑:“这有何不可?” 他看向李师师身后深深跪倒的燕青,觉得这个孩子看起来伶俐乖巧,心中一片柔软,便开口叫他起来。 燕青老老实实地从地上爬起身,垂手而立,双眼老老实实看着身前,一点聪明劲都不敢露出来。 皇帝识人甚广,一眼就知道燕青收着自己的性情呢,笑了笑,也不说破,拉着李师师进了小厅,舒舒服服地坐在矮榻上:“这几天累得我半死,师师来与我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李师师在皇帝身边侧身坐下,轻声细语,与皇帝说那“风月宝鉴”的事情。 皇帝果然颇有兴趣,追问下去,却听说高衙内和种衙内被蔡家威逼,只好取消了这个活动。 “怎么这么没有骨气?”皇帝不满地嘟囔着说:“他们好歹也是衙内,高俅和种师道都不说话的吗?” 李师师垂首不语。 皇帝恍然:“啊,你看我,又说起这些无趣的事情来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自罚三杯!” 李师师赶紧拦住皇帝:“陛下,这可是折煞贱妾了,快莫要如此。” 她回头看向在一旁侍立的燕青说:“小乙,还不快唱点曲子,让陛下开心?” 燕青立刻上前一步,双手在身前交握,微微吸口气,开口就像是黄莺鸣叫一般,让皇帝一听就觉得整个心胸都打开了,配着现在晚春的天气,更是让人喜气洋洋。 一首曲子唱完,皇帝听得舒服,正想品评一二,然而燕青并没有停,接着唱了下去:“听哀告,听哀告!贱躯流落谁知道,谁知道!极天罔地,罪恶难分颠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须把大恩人报!” 他一边唱着,一边流下泪来,唱到最后,泪流满面,更咽得都唱不出声来,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皇帝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听得到这样的哀求?顿时坐不住,站起身来:“你怎么唱出这样的歌来?有什么冤屈尽管与我……” 宋徽宗毕竟当了二十年皇帝,心机城府都并非常人可比,虽然被燕青唱得心生悲悯,却立刻反应过来,又坐下身子:“咳嗯……卿有何冤屈,可与寡人分说一二,寡人自有道理。” 燕青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只磕了几下,额头上就留下殷红的鲜血,让皇帝看得触目惊心,连声喝止,这才停了下来。 “启禀万岁!草民自幼长在姑苏,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却也小有家财。早年间,家里曾经收得一块太湖石,逾十丈宽阔,不想被那朱勔看中,说要送与陛下做寿。小人家里自无不可,却没想到朱勔不仅不拿钱来,反而要我家中出雇人搬抬的银子……” 皇帝一听,脸上羞赧难当,不由得开口呵斥:“胡说,我何曾没给银子?年年花石纲,都是京师拨给那朱勔大笔的银子!” 燕青连连叩首:“陛下,京师来的银子,小人等倒是知道,但是银子进了朱勔的口袋,哪里还能出得来?那朱勔不仅截流了陛下的一片仁心,还要搜刮我等草民的民脂民膏。我等愿意将奇石双手奉上,但是雇人的银子根据奇石大小而定,小人家中太湖石定价搬运费逾越万贯,这却如何出得起……” 燕青说到这里,悲从中来,一边饮泣一边更咽着说:“朱勔叫得民夫来,将小人家全拆了,如同抄家一般,将我家细软全部卷走,顺手又将那太湖石给拖走了。小人全家何曾作奸犯科?竟是因为一块石头,家破人亡!陛下!小人冤哪!” 皇帝沉着脸,好一阵子,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朕不曾见十丈阔的太湖石……” 燕青一擦眼泪,跳起身来说:“陛下,那太湖石被朱勔自己昧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但是绝对没有往汴京送来。您想,十丈宽阔的奇石,需要多少民夫拉纤?这动静根本瞒不住人!那朱勔逼得东南一片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逼反了方腊,更是让我等草民的日子雪上加霜。 小人心想,陛下是天降圣人,怎么可能任由朱勔胡来?必然是朱勔朝中有人,替他遮掩,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所以小人上京,也是想与陛下报个信,不要陛下被这样的人所蒙蔽。” 皇帝脸上的神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变来变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爱卿可曾将此事说与别人听?” 燕青摇摇头说:“此事人尽皆知,只瞒着陛下一个而已,就算小人要说与别人听,却也无话可说。” 皇帝恨恨地砸了一拳茶几:“该死!” 李师师对燕青使了个眼色,燕青立刻会意地退下。 她双手搂着皇帝的胳臂,温言劝说:“陛下,万万不可动怒。陛下留着朱勔,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国家大事牵扯众多,不可一概而论,更不能轻易决定。陛下不用理会贱妾的兄弟,他哪里懂得陛下的辛苦?” 皇帝叹了口气:“还是卿懂得朕的为难呐!不过……” 皇帝背过脸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李师师听得分明,心中顿时掀起万丈波澜,脸上却笑得更加温柔可人,小心地服侍皇帝就寝不提。 第18章 攻讦 一般来说,宋徽宗去找李师师都挑在第二天没有朝会的日子,免得第二天早晨起来匆匆忙忙。 皇帝第二天没有着急发作,而是静观其变。 立不因怒而兴兵,皇帝心里很清楚这个道理。 虽然听到李师师的兄弟杂七杂八说了那么多,但是小民的眼光和官员的眼光是截然不同的。 小民看到的是自己的家破人亡,而朱勔说不定看到的是“一家哭何似一路哭”。皇帝首先要看看自己的朝廷处于怎样的状况,才能选择该如何摸清楚情况,接下来再看应该如何处置朱勔和他的盟友。 皇帝跳过了宰相蔡京,宣了一些臣子聊了聊天,摸了摸底。 蔡京自然听说了皇帝的动向。 甚至那些中书省的常侍与大夫们刚刚从皇宫出来,就被蔡家的下人请到太师府,排队接受蔡京的质询。 然而问来问去,蔡京都没抓到皇帝的重点。 皇帝好像就是问问大家工作忙不忙,薪水够不够,有没有什么愿望之类的,并没有特别的事项要确认。 越是这样,蔡京越是感觉有些恐慌。 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明白这个皇帝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皇帝不再到他家中饮宴的时候开始? 是蔡家越来越壮大,连自己的佣人都出去做官的时候开始的吗? 还是自己那个白眼狼一样的长子开始和他对着干的时候开始的? 皇帝正当壮年,而自己已经垂垂老矣,还能为蔡家撑几年呢? 蔡京心里有些烦躁起来,突然说:“住口,滚!” 他对面是个新晋的中书省谏议大夫,名叫张洵,正兴奋得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心得体会,突然被蔡京这么一吼,顿时愣住了:“您……您说什么?” 蔡京一挥手,长长的袖子从茶几上拂过,把茶几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洁白的官窑精品被砸得粉碎,嘴角像是豺狼一般向脸颊两侧咧过去,露出尖利的犬齿,活像是个恶鬼一般。 新晋大夫吓得双股战战,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在太师府门房那边等待蔡京接见的官员们都看见了这一幕,有感到莫名其妙的,有耻笑人家大大丢脸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然而接下来太师府里边却出来个佣人,高傲地说:“今日太师身体不适,不见客了,你们散了吧!” 官员们哪敢说什么啊? 有人大声说:“肯定是刚才那个家伙搅了太师的兴致,真是蠢货!” “哼,等明日朝会之后,我必然要秉明上官,将他远远发配了。” 人们纷纷对这几个大声说话的人表示赞同,站在那儿一起抨击了一会儿张洵。 佣人等得不耐烦,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将他们惊醒过来。 官员们纷纷对佣人深深施礼说:“请您转告太师大人:大人乃是我等主心骨,还请保重身体,有何烦扰之处,尽管让我等替太师效劳!” 佣人撇了撇嘴,耷拉着眼皮,也不回应,站在那儿板着脸不吭声。 官员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遇,自己散去不提。 这一夜,皇帝什么都没做,睡了个好觉。皇宫之外暗流涌动,多少人四处奔走,互相串联,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的朝会如期而至,各路人马如同要打擂台一般,各自准备得足足的,谈笑着走进大殿。 就连政治嗅觉最不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出来,今天的朝会恐怕并不像表面上这样一团和气。但是谁都不知道笼罩在大宋顶级官场上的这片乌云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常规的事项汇报完毕之后,突然有个御史出班,捧着奏章大声说:“陛下,臣有本上奏!” 金殿之上,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值班的太监扬声说:“准!” 这个御史上前两步,捧着笏板大声宣读:“……近来,在汴京城内有高官子弟不思进取,组织野妓闲人在公共场合,歌唱庸俗的小曲,败坏民风!臣请陛下下旨,狠狠地申斥这些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溯本清源,以免这样的不正之风愈演愈烈!” 皇帝心里有些奇怪。 自己最近没有下令让这些御史关注民俗啊,这时候突然奏报这种内容,御史台最近很闲吗? 但是皇帝心中稍微一转,便明白这御史的用意。光听“高官子弟”四个字,就能明白,这大概又是谁在借用御史之口,给自己的政敌下眼药吧。 对于朝争,皇帝表面上不支持,实际上是乐见其成的。如果大臣们团结得跟一块铁板一般,那皇帝做起来可就不怎么舒服了。虽然仁宗被包拯喷一脸唾沫的事情,被誉为明君典范。但是谁又真的希望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呢? 至少徽宗是没这想法。 他轻飘飘地问道:“噢?高官子弟?他们不想着继承父祖的荣光,却去街上坊间荒废岁月,确实不妥,交给他们父兄管教便是。” 徽宗的话音一落,下边又是个御史跳出来高声奏报:“陛下!所谓上行下效,高官子弟尚且如此,民间子弟又谁愿读书?既然唱歌能够出人头地,谁又乐意科试举业?这是要断我儒学根基啊!” “正是如此!陛下,要防微杜渐呐!” “……” 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居然出来三四个御史呐喊助威,这让皇帝感到事态有些严重。 他用余光看了眼站在首位的押班宰相一眼。 蔡京今天罕见地出现在朝班之中,徽宗本以为他只是因为今天身体不错,才来履行自己的职责。然而看到蔡京居然对这些御史的弹劾视如不见,徽宗心中一片明悟。 原来是你,蔡京! 这是逼宫?还是打算指鹿为马? 你当朕是秦二世不成? 徽宗心中冷笑,将双手一拢,揣进袖子里,端坐龙椅之上,正要说话。 阶下突然转出一个人来,竖起笏板高声奏报:“陛下!臣弹劾苏州应奉局与禁军勾结,借用花石纲之名鱼肉百姓,造成苏州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长此以往,江南民乱不远矣!” 第19章 角力 说到花石纲,对于徽宗来说,就相当于摸到他的逆鳞一般,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之前那几个蹦跳着大骂“高官子弟”的御史就像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完全被最新的弹劾给抢了风头,倒是衬得他们如同小丑一般可笑。 徽宗抬眼望去,弹劾应奉局和禁军的人是个中书省谏议大夫,名叫李洵。 人选倒是没什么问题,谏议大夫发表发表议论,并无不妥之处。 但是这是图穷匕见了吗? 直接对朕的花石纲下手? 徽宗眯着双眼,看向蔡京。 只见蔡京脸上却是一片惊愕,看着李洵,显然是出乎意料之外。 唔? 皇帝觉得事情也许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立刻赶在蔡京之前开口问道:“李卿,你所言属实?” 李洵从袖子中抽出一本奏章,高高举起。 蔡京看了眼皇帝,伸手去接。 李洵却一缩手,瞪了蔡京一眼,将奏章递给从玉阶之上下来的太监。 皇帝看蔡京被气得七窍生烟,心中不由得感到快慰极了。 他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拿过奏章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立刻阴了下来。 “高俅!” 面对帝皇的咆哮,高俅不慌不忙,出班侍立:“陛下,臣可以解释。” 皇帝一挥手,将奏章重重地扔了出去,摔到高俅脚边。 高俅低头捡起奏章,翻看了几眼,手持笏板奏报:“陛下,驻地方的禁军确实会配合当地长官命令,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协助,但是这也需要当地出钱,抵充禁军的军费才行。 不过花石纲一事,为陛下效劳,禁军责无旁贷,破例分文不取。仅去年一年,禁军补贴花石纲逾三十万两银子,微臣无能,只能如此报答君恩,不敢居功,却没想到那朱勔居然是如此行径!微臣有罪!” 高俅说着就双膝跪倒,将笏板放在一边,卸下头上的乌纱压着,深深在陛前叩拜:“请陛下治臣不察之罪!” 徽宗盯着高俅,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了神色:“也罢,此事倒也不是你的错。诸位卿家,什么高官子弟的先放一放,议一议这件事吧。朱勔假公济私,鱼肉百姓的事情,该当如何处理?” 蔡京出班抗辩道:“陛下,此事尚未查明,不可贸然定罪,不如下旨申饬,让朱勔上表自辩,或可分辨是非黑白。” 徽宗看着蔡京,沉默不语。 蔡京手捧笏板,微微弯腰,双眼只盯着眼前方寸之地。 过了好一会儿,蔡京都没等到皇帝的回复,毕竟年老体衰,身体颇有些摇摇晃晃支撑不住。 立刻有人察言观色,出班奏对:“陛下,臣附议!” 有一个人站出来了,就有更多的人纷纷出班高喊:“臣附议!” 皇帝如同被他们的声音给惊醒一般,抬头迷茫地扫视了一圈:“哦!诸卿且平身,朕已知悉诸卿的意思了。童贯!” 童贯正站在朝班之中,琢磨着今天这朝会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呢,一听君王呼名,立刻出班站好:“臣在。” 皇帝指了指他:“卿且去江南替朕看看朱勔在搞什么鬼,若是如……” 徽宗看向李洵,却想不起他的名字,还是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才接着说道:“如李洵所奏,卿可自专,将朱勔拿下,解回京都交有司发落。” 童贯心里一喜,赶紧低头,掩饰自己的目光,高声答道:“臣!遵旨!” 话说到这里,徽宗直接起身离开,只留下一群大臣们大眼瞪小眼。 蔡京心中一片冰凉。 他尝试试探皇帝的用意,如今已经非常清楚了,皇帝已经不满到要挖他的根基了。 蔡京直起身子,揉了揉腰,斜眼看了眼在他身边的童贯。 童贯笑嘻嘻地对蔡京拱了拱手:“太师大人,今后几个月,北边的事情就拜托太师大人盯着点了。” 蔡京心中冷笑。 他看出童贯目光之中全是贪婪。 “哼!” 蔡京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童贯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宇。雄浑的声音,几乎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居然原本只是个太监。 朝中发生种种事情,引起的讨论也只停留在高层官员之间。 种彦谋是半点风声都听不到的,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衙内,我等打听得到的消息,那蔡行正在楼里与朋友饮酒作乐。” 张三抱拳对种彦谋说道。 种彦谋抬头看了眼店招,上写三个大字:“添福楼”。 名字倒是喜庆,是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时兴的炒菜,佳酿美酒,应有尽有,价钱也相当不凡。 种彦谋冷笑一声:“这个时候便出来饮酒作乐,可见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老高,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莫要强出头。” 高衙内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种彦谋,半步不敢离开。 种彦谋走进楼中,抬腿拾阶而上。 小二和掌柜想要来招呼,被高衙内一瞪眼,给吓得倒退,闭嘴不敢说话。 快到二楼,就听到一群人闹哄哄地在顶楼上不知叫唤些什么,其中有个清朗的声音特别大:“诸君!今日朝中正在热议那种家和高家败坏人心之事,想必今日之后,那什么‘好声音’就此销声匿迹了吧!这正是吾等读书种子教化万民的成果!诸君饮胜!” “正是!蔡兄乃是吾辈楷模!小弟佩服之至!” “为民除害!蔡兄做得好!可惜小弟当时不在,要不然也能共襄盛举!” 种彦谋知道找到正主了,轻轻捏了捏拳,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只见这酒楼顶层没有隔间,四面墙壁都卸下来,直接能看到整个汴京城游人如织的盛景,正是一片好风光。 三四十个穿着儒衫的年轻人或坐或立,热烈地畅饮欢呼,席间还有不少娇滴滴的女子倚在他们怀中劝酒痴缠。 这还是上午,就已经有几个人喝得面红耳赤,举止更是不堪入目。 种彦谋心里摇头,高衙内真是窝囊极了,就这几十号被酒色掏空身子,四体不勤的读书人,居然能把他们戕害成那副模样。 他上去就是一声大喝:“白日宣淫,狎妓酗酒,这就是你们太学生的学业?这就是你们的教化万民?真是坏了圣人招牌,给我打!” 从种彦谋身后涌出一大群穿着青衣小帽,五大三粗的家丁,手持棍棒,毫不留情地扑了上去。 刹那之间,温柔乡化作修罗场。 第20章 童贯 种彦谋带人扑到顶楼,读书人中间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指着种彦谋怒叱:“什么人在此无礼!吾乃太师之孙,岂容汝等冒犯?” 种彦谋根本不答话,一棍砸了上去,顿时打得他额头血流如注,当时就委顿于地。 “太师之孙便可以横行霸道,太师之孙便可以拆人台面?”种彦谋大喝:“给我打!教教他们什么叫做‘匹夫之怒,血溅三尺’!” 这一下就是捅了马蜂窝了,有好些人看着风向不对,抱头鼠窜,却被种彦谋带来的家丁们拦住,用麻绳捆了。 也有些人还没看明白情况,跳出来大喊:“这是蔡太师的嫡孙蔡行啊!你怎么敢?” “乓!” 一棍下去,世界清净了。 “刘兄!刘兄!我跟你拼了!” “乓!” 又一棍下去,世界又清净了。 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十个读书人就被种彦谋与他的家丁们用棍棒潦倒,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挂在楼顶的屋檐之下,密密麻麻,像是一圈虫蛹一般。 两世为人,种彦谋这是第一次出手伤人,心情居然有些亢奋。 高衙内不解恨地用棍子捅了捅昏迷过去的蔡行,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倒是便宜他了!” 种彦谋看向高衙内挑挑眉:“出气了没?先说明白,这次如果不解气,暂时也没别的办法,要想再出气就得再等几天了。” 高衙内呲着牙笑起来,却又担忧起来:“梅香会不会生气啊?我这又打人了……” 种彦谋没好气地说道:“你傻了?人家的妈妈都被这群斯文败类给折辱成那样,你还要装孙子不成?” 高衙内愣了愣,感觉脑海之中隐约抓到点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却又领悟不了,满心茫然若失。 种彦谋拍拍他的背:“赶紧走,一会儿开封府得来人了!” 一声唿哨,种彦谋他们立刻散得干干净净。种彦谋和高衙内直接去了太尉府,家丁和泼皮们回了种府。 他们回到府中的时候,高俅正好下朝归来。太尉府里却有别的客人在,种彦谋瞄了两眼,那客人又黑又胖,长得仪表堂堂,下颔留着一小束胡须,打理得油光滑亮。 高衙内一缩脖子,拉着种彦谋想跑,就被一声暴喝给拉了回来:“两个小崽子去哪里!给老子回来!” 高衙内顿时哭丧着脸,缩着头拉着种彦谋进了厅堂:“童叔叔,许久不见了……” 种彦谋一激灵,这不会是童贯吧? 他赶紧跟着高衙内作揖:“童叔叔,久疏问候!” 童贯没管高衙内,只看着种彦谋:“哟呵,种家后生,这倒是个异类,怎么与我等混在一起啊?你家不是清流,自诩忠臣吗?” 种彦谋拱拱手说:“长辈的事情,我等小辈哪里懂那么多?我与高兄投契,把臂同游,倒也扯不上什么清流浊流,忠臣奸臣的关系。” 童贯“哼”的一声从鼻孔里喷了口气:“说是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读书人惯会阴阳怪气,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媪相何苦为难小孩子!”高俅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道:“若不是种贤侄献计,媪相哪里有机会与太师好好清算一笔?” 童贯挑了挑眉毛:“噢?原来今天朝中的种种,都是这小子谋划的?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小小年纪满肚子坏水,好!” 种彦谋听得眼角直跳。 这阉人说话真难听,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夸是贬。 高俅笑呵呵地对种彦谋说道:“今日朝中,陛下派遣媪相直去江南,查访那朱勔的不法之事。你可与媪相说说关窍,不可藏私。” 种彦谋点点头,对童贯说道:“朱勔横征暴敛,江南涂炭,百姓民不聊生……这些都是废话。对官家而言,这些不过是朱勔为他效死而已,不是大错。” 童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种彦谋对高俅说道:“这孩子说话倒是与那些酸丁不同。” 高俅笑了笑:“往下说。” 种彦谋接着说道:“朱勔有罪,死罪乃是欺君。我曾听江湖传言,朱勔几年前得一巨型太湖石,方圆数丈。此太湖石却未曾听闻发往京师。是朱勔偷偷昧下了,还是因为无处寻觅大船运送,还是担心花石受损?这就看童叔叔的调查结果了。” 童贯看向种彦谋,眼中凶光闪烁:“若是没找到呢?” 种彦谋耸耸肩:“那朱勔更有罪了!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他将如此的重宝宁可毁去,也不肯奉给君王,这是心存怨望,更是欺君!” 童贯没说话,咂咂嘴,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茶。 高俅笑呵呵地说道:“种贤侄太急,朝堂之事可不能这么莽撞。” “不过……”他又看向童贯说道:“帝王心意,吾等臣子不该妄自揣测,不过天子心软,说不定过几年,睹物思情,这蔡京又死灰复燃,那时候你我皆无出头之日矣!” 童贯思之再三,指着种彦谋说道:“那某便让你们种家也来分杯羹,不过王师北上之时,你们种家必须率兵与我同去。” 种彦谋低头抱拳说道:“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复汉唐旧观,此为祖父夙愿。若是童叔叔真能促成此事,我种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附童叔叔的尾骥。” 童贯这才满意,拍拍巴掌道:“有贤侄这句话,我就当种师道也答应了,到时候如果他不认账,别怪某批他脸颊骂他不要脸啊!好了,话说完了,某家也忙,先走了!不送!” 高俅也没客气,带着种彦谋和高衙内直接进了书房,开口便问:“今日可曾得手?” 种彦谋还没说话,高衙内已经得意洋洋地跳出来说道:“那还用说?老种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父亲大人您是没看到,那蔡行还说什么他祖父是太师呢,被老种一棍子撂倒,直接捆起来挂屋檐下边,忒解恨!” 高俅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种彦谋道:“贤侄莫要理这个东西。你说要造成轰动效果,闹得满城皆知,接下来可有后手?” 种彦谋成竹在胸:“叔父且安坐观瞧,接下来自有好戏呈上。” 第21章 新戏 蔡太师的孙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挂在人家酒楼屋檐底下吹风。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乃至几乎没人敢相信。 但是蔡行就被绑成个粽子的样子,挂在添福楼顶楼的屋檐底下,远近几十丈都能看得到,就算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 开封府很快就来到现场,还颇费了些手脚,才把这群太学生从屋檐下解下来。 这伙太学生家里都颇有些背景,被吊了一会儿工夫,各个屎尿横流,直接被家人接了回去,只留人监督开封府推进案情。开封府想要知道情况,只能询问现场陪酒的妓女。 那些妓女哪里认得高衙内和种彦谋?高衙内最近才开始涉足欢场,而种彦谋则根本就是个雏,理论知识一肚子,实际操作经验零。所以无论府尹如何问,这些女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外乎是说一群凶徒手持棍棒涌上来,见人就打。 开封府一筹莫展,正担心太师府上的下人发难,却意外地发现,太师府里居然没有留人。 府尹心中一动,想起在部里听说的隐晦的消息,便有了决断。 “此事本府自会好生查访,尔等且先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家的公子,说不定本府还要问他们情况呢!” 这几家虽然有那么点势力,但都是依附于蔡京的家族,自然也称不上是顶级豪门,只能不痛不痒地放了几句软中带硬的狠话,灰溜溜地溜走了。 府尹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蔡太师恐怕是快要倒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打算小惩大诫,还是打算将太师彻底打倒。现在倒也还没到站队的时候,静观其变,未来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查案? 嘿! 现在哪里是查案的时候?且等老爷去探探详情,听听今天的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吧! 开封府这边敷衍塞责,一拖再拖,姑且放在一边。 汴京城里的各处勾栏,虽然没了风月宝鉴这个热闹看,但是之前入选的“梨园秀才”们的亮相,给勾栏里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有新人,就有新戏。 现在勾栏里一般唱的都是宋词。这是个文明璀璨的年代,又是个明星凋零的时代。苏东坡、晏几道、秦观、周邦彦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硕果仅存而又被后世熟知的大词人仅有李清照一个,还不在京都,而是在青州流连。 种彦谋一时无处抄宋词,只能勉强赋新章。 “欧阳大家,蔡太师现在是这么个状况,您看看怎么编个小曲子,让大家传唱一二,正好趁着这股关注度没降下去,趁热打铁。”种彦谋将朝堂上的情况,和他将蔡行暴打的来龙去脉,都与勾栏的那些成名大家细细地说了一遍:“具体词曲如何编排,就靠诸位了。” 欧阳大家他们纷纷对种彦谋拱手致谢:“衙内愿意为吾等梨园子弟发声,吾等铭感五内。衙内有任何差遣,吾等梨园子弟责无旁贷,愿为衙内效犬马之劳。” 种彦谋摆摆手说道:“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主要还要靠你们自己努力。” 送走了几位梨园大家,高衙内拎着一本书扇着风进来:“哎,这天热得真邪门!老种,你事儿办完了?我们出去找地方乘凉啊,别老折腾了!” 种彦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咦?你居然看书了?看的啥?” 高衙内一边把书递给种彦谋一边催促:“哎,我领悟了个道理。要打人,就得占在道理上打人,这就叫做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对不对?我好好学学法,将来打人也能打得爽快!” 种彦谋接过书来一看,却是本《宋刑统》,全名叫做《宋建隆重详定刑统》,是宋太祖诏令颁行全国的,类似于基本法的东西。到现在宣和年间,这本书已经增加了不少内容,变成厚厚一本。 让种彦谋意外的是,高衙内居然能看得下去。 “嘿!”高衙内得意得很:“到时候我就带人守在勾栏门口,看到时候我们重新办好声音的时候,那蔡行若是再来捣乱,我就能依法揍人,就算开封府都不能拿我的错处!” 种彦谋耸耸肩:“蔡行恐怕是来不了了。” 高衙内迷茫地看着种彦谋眨了眨眼,显然不解其意。 种彦谋看向窗外,欧阳大家他们依然在种府流连,燕青那炉火纯青的唱腔隐隐传来:“却说那蔡太师……年老体衰不肯去呀……只为蔡家挣荣华,却把君王误……” 没过几天,汴京城的百姓们发现了一桩新奇事。 各大勾栏同时推出长篇新戏——三国志。 这戏曲可与他们之前听的曲子、歌舞、唱词大有不同,有布景有人物,有扮相有唱念做打,对于北宋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视听盛宴。更加厉害的是,这居然是每日连续的戏曲,今天接着昨天的戏,明天接着今天的戏,让人欲罢不能。 种彦谋的时代,戏曲文化已经成熟到巅峰,将这些理念说给北宋的这些梨园大师们一听,他们就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当然,唱腔、唱词、配乐都与后世京剧大有不同,但是观众反响都相当热烈。 在每出戏的中间,种彦谋又安排评书讲演,将整本三国演义前因后果给串起来,讲解给观众们听。 这就不仅仅吸引了普罗大众,汴京城中的不少读书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谏议大夫李洵便是其中之一。 他最近恶了蔡太师,虽然和高俅达成了合作,在朝中给蔡太师使了绊子,但也因此被同僚们排斥,每天形单影只。 现在事情暂时停滞了,童贯去江南核查情况,来回加上办事儿无论如何都要一个月。而高俅则油滑得很,到现在都不肯给句准话,只说让他静候佳音。 得罪了当朝首辅,李洵哪里有什么心情静候什么佳音? 虽然现在还没到落衙的时候,他还是换了身常服,偷偷跑到勾栏里来听戏排遣心情。 也不知道这出戏是谁想出来的,真是令人沉浸其中,一见忘忧…… 嗯? 李洵正在勾栏的雅座里端杯茶坐着看戏,只见这出捉放曹刚落幕,却不是如往常一样,上来个评书先生接着说书。 反而上来的是一个打扮得非常喜庆的老头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上台说道:“诸位客官,连日来多谢列位捧场。且容我们的主角们歇一刻,喝口水润润嗓子,我来与诸位讲讲新闻!” 这倒是勾栏传统的剧目,大部分百姓对于时事的了解,都是来自于此。 李洵心里好笑,你勾栏里的人,能比我还知道新闻吗? 然而听着听着,他脸上的表情便骇然起来。 那老头不仅将朝堂之上的情况说得丝丝入扣,仿佛他就在旁边亲眼看见自己弹劾朱勔和禁军一般。 这又是哪位大佬在作法? 李洵可不信有人有顺风耳,千里眼。唯一的解释,就是朝中大佬打算借此形成朝野的舆论。 正当李洵猜疑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句:“年老体衰不肯去呀……” 他心中一片恍然,猛地站起身来,连洒了一身茶水都顾不上,转身就走。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急了眼,赶紧喊道:“老爷,您去哪儿?” “蔡府!” “哪个蔡府?” “问的什么蠢话!当然是小的那个!” 第22章 罢相抄家 蔡府分大小。 大的蔡府自然是太师府,蔡家大部分人都居住其中。而小的蔡府则是蔡京长子蔡攸的住处,由徽宗钦赐,华美的程度不比太师府差。 很多人以为蔡攸和蔡京的父子不和,只是表面上的形式。然而李洵清楚,此事别有隐情。 蔡攸觉得如果没有蔡京的话,皇帝会更加宠幸自己。他的心态已经与当初苦求徽宗放过蔡京的时候截然不同,一心巴结徽宗,早已经放弃任何主见。在他眼里,还试图给自己立牌坊的老父亲,自然颇为碍眼。 就算之前是做出不和的样子给别人看,到了现在这个田地,很难说蔡攸心里还有几分对他父亲的感情。 父子分居之后,蔡攸这边自然是没有太师府那边热闹,倒也算不上冷清。 李洵出现在这里,身份就不像在太师府那边一样被鄙视了,居然很快就被安排入内与蔡攸见面。 蔡攸长相丰神俊朗,不过经过君王二十多年的宠幸,脸上泛着一股狂气。他自信,有皇帝做他的后盾,他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成功。 见李洵进来,他也并未从椅子上起身,只是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李洵坐下,才说道:“李兄倒是稀客,从不曾见你莅临下处,今日却是有何事垂询啊?” 李洵赶紧站起身拱手道:“蔡兄,您还有心思安坐喝茶吗?大祸将至呀!” 蔡攸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洵:“李兄,莫不是天热把你昏了头?要不要我去找御医给你诊治一二?” 李洵仰天长叹,表情寂寥,转身就要走:“哎!我本将心向明月……蔡兄,到时候大祸临头,可莫要说小弟不曾提醒过你!” 蔡攸慌忙站起身来拉住李洵:“李兄,好好说话,何必打机锋呢?你有什么话,我自洗耳恭听!” 李洵这才回心转意,坐回椅子上,盯着蔡攸问道:“蔡兄必然知道小弟前几日弹劾朱勔之事。” 蔡攸点点头:“知道啊,我那父亲得罪了你,你弹劾朱勔,最多我父亲那边灰头土脸一番,与我有何关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那老不死的去职还乡,不来碍眼,我是求之不得!” 李洵连连摇头:“蔡兄差矣!蔡兄此言,你信我信,就算陛下也信,还有百官呢?他们都信吗?在大多数人眼里,蔡兄与太师那是血浓于水,血肉亲情,岂是轻易能抹消的?不提别的,只说蔡行贤侄前几日被暴徒所伤,如今还辗转病榻,当时为何不见蔡兄派人监督开封府审案?” 蔡攸摆摆手:“不过是小儿辈争锋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再者说来,这小畜生与那老不死的勾结一气,一个在朝中,一个在朝外,兴风作浪,想要试探君心,只瞒着我一个人,难道就真当我不知道了?这次不过是给他个小小的教训,如果有下次,直接打杀算了,省得给我家招来泼天大祸。” 李洵心里发凉。 就算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蔡攸居然如此灭绝天性。 不过这样的话,他倒是能顺利说服对方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蔡攸说道:“蔡兄你看,我今日到您这里,与您直接说话,才知道内情。说实话,在我来之前,还以为蔡兄是心忧太师大人的处境,不愿意横生枝节呢!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我敢说,开封府那边也是这么个想法。没看到人家对于审案根本没有推进吗?如果不是觉得蔡兄与太师大人荣辱与共,他们怎么敢如此怠惰?” 蔡攸张口结舌,半晌才理顺思路,忍不住焦躁地站起身来走了两圈,跺跺脚:“我就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活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招祸!李兄,既然你与我说这些,必然有办法可以破局了?还请您不吝赐教!” 李洵抿了抿唇,长叹一声:“蔡兄!难难难!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蔡兄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探视令尊的身体,然后以孝道请陛下赐还骸骨,让令尊有个体面……” “啪!”蔡攸喜形于色,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招!体面?哈!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体面?能保住命,日子过得下去,已经是我那父亲最好的归宿了!今次我便要他罢相抄家!要不然那些家产不都便宜了几个小的?哈哈!李兄!多谢!” 李洵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一直到离开蔡府,上轿走出好远,才敢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简直是禽兽啊!” 他隐隐有些后悔。 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不论李洵如何扪心自问,这说出来的话,但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样,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 ……… 这些日子,种彦谋忙得几乎要过劳死了。 他必须拼命将记忆里的三国演义给写出来,才能供应给勾栏每天更新剧目。 好在他并不需要写得一个字都不差,只需要将大略结构梗概写出来,自有人去加工润色。 这种时候,偏偏高衙内跑上门来,跟他说高俅约他前去见面,生拉死拽地把他拉去了太尉府。 高俅一见面,劈头一句话就问道:“种贤侄,你何时与那谏议大夫李洵搭上关系的?” 种彦谋莫名其妙:“谁?听都没听过,发生何事了?” 高俅也觉得种彦谋不像是和对方有联系的样子,没有多问,便说道:“可不得了!我之前探知那李洵恶了蔡太师,琢磨着可以以他为突破口。本想钓钓他的胃口,让他更加着慌,结果这李洵不知道怎么开了窍,去找了蔡攸。事情居然定局了!” 哈?种彦谋没明白高俅什么意思,这边还没发力呢,怎么就定局了? 高俅接着往下说,种彦谋才知道,那蔡攸真是狠人。他直接上门,以尽孝问安的名义给蔡京把了把脉,转身就走。还没等蔡京做出任何反应动作,蔡攸就上奏皇帝,以父亲年迈的名义请骸骨。 这时恰逢童贯的奏报飞马回京,将江南的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回来。 皇帝震怒,这次是连蔡攸都被迁怒。 整个蔡家被从京城连根拔起,大小蔡府罢官抄家,蔡京全家上下锒铛入狱。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种彦谋都听傻了,这操作简直是天下少有啊! 第23章 重启风月宝鉴 种彦谋想到了蔡攸会窝里反,用年老体衰的理由去逼他爹辞官。 然而蔡京恋栈不去,让徽宗颇为不快。 按徽宗的性格,他热衷于玩弄权术。将大臣们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他拿手好戏。让蔡京辞官退休,并不一定是蔡京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得罪了皇帝,而是徽宗觉得蔡京做得太久了,权势太重了,让他不高兴了。 蔡京如果识相地辞官,说不定过个一两年,蔡京的影响力低了一些,徽宗又会将他重新起用。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恩威难测。 本来剧本应该是这么写的。 但是种彦谋没想到童贯的奏报来得这么快,其中内容这么严重,让徽宗如此愤怒,甚至将大小蔡府一起抄家去爵,可以说是宋朝少有的严惩了。 种彦谋好奇地问道:“不知道童叔叔的奏报写了些什么?” 高俅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手上的一叠纸递给种彦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居然被你说准了。真有那么一块巨石……” 这是抄录的奏报,写的一笔好瘦金,上面详叙了童贯到江南的所见所闻。 那方圆数丈的太湖石居然是真的存在,就藏在朱勔府中,已经成为其家中一景,远近闻名。据朱勔招供,他最开始因为如此巨型太湖石难以搬运,所以暂时停放在自己府中。 但是后来有人献计,说可以用泥包裹石头,以巨舟一路送至汴京。那时候朱勔已经不舍得放手,将献计的人暗暗杀掉,以免他人知道此事。 种彦谋心里琢磨,恐怕徽宗最为不快的,正是此事。 然而再翻到下页,种彦谋心中一惊。 只见上面用浓墨重彩,极力描绘了东南民乱的情况:方腊居然已经造反了! 和《水浒传》相关的事情,种彦谋记得清楚。方腊明明是十月间才反,现在才刚刚五月,怎么提前了接近半年,就已经反了? 而且方腊的造反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仓促起事,一切都有条不紊,一起事便将整个东南都陷了进去,显然是准备已久。 最后,童贯请示皇帝,希望调兵镇压方腊起义。 种彦谋心里有些悲伤。 童贯这次平叛,不知道要杀多少良民充数,不知道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将这叠纸还给高俅,低垂眼帘说道:“没想到小侄的莫须有,还真的就有这么回事,真是……疯狂!” 高俅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如果朱勔满怀忠心,一折不扣地将花石妥帖地送到京中,就算闹出民变,圣上也必然会保他一命。所以说啊,做人不能太贪,得先把圣上放在心里……” 他说到一半,看种彦谋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得没好气地用那叠纸拍了种彦谋一把:“想什么呢?无礼!老夫忠心耿耿天日可表,不过是和朝中那些个清流处不来关系,被他们多加污蔑罢了! 再者说来,老夫行的是武事,和他们文臣有何相干?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种彦谋低头称是,不敢多说。 高俅又说起旁的事情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圣上恐怕会暂时以稳定为主,精力投注在方腊造反的事情上,所以你的那个什么好声音,想要办的话就尽快办起来。到时候也好让君父有个地方可以消遣。” 种彦谋听得心里疑惑:“继续办风月宝鉴,这倒是不难,但是陛下对民间的事情会有兴趣吗?宫里的曲子比民间要好听得多吧?” 高俅连连摆手:“不一样不一样,我们这位圣上不好雅乐,只爱与民同乐。只要你办起来了,陛下自然会前去看个热闹。” 种彦谋眼珠子转了转:“小侄知道该如何做了。” 高俅笑了笑:“那你且好生做事。当街打人的事情,以后却是要收敛收敛了。这次你赢得侥幸,下次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运气。” 种彦谋只当是长辈的教诲一般听了高俅的话,没有反驳啥。 这次确实是运气。 对蔡行的那顿暴揍势在必行,要不然无法给整个汴京城的人展示自己的决心和意志。 说实话种彦谋早已经在准备后手了。 他甚至准备如果对方反扑的话,就把种师道都拉进来,大家在朝中拉帮结派好好做过一场,看谁能干得过谁。 万万没想到蔡攸想要玩把极限操作,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连累自己都没讨到好处,父子二人带着整个蔡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是这对北宋的局势毫无帮助。 北宋到徽宗这一代,不论是君还是臣,都没有任何危机感。 辽国也在衰败,对西夏的战争多有捷报,国库丰盈,汴京看起来花团锦簇,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忧虑的事情。 然而他们没看到的是北方兴起的新的强敌,没看到的是在日日承平之下,早已经荒废的武备。他们更没看到,在他们摇着扇子,感叹烈日炎炎的时候,农夫们心中如同沸腾的焦灼。 整个宋朝朝廷都已经废了,种彦谋完全没想过在朝廷的框架之内找到解决未来金兵的看法。朝廷之中掣肘太多,奸佞当道,只有跳出这个框架,才有一线生机。 不过…… 能得到徽宗的青睐,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坏事。 种彦谋从太尉府出来回到种府,便将梨园大师们召集了起来。 “我们风月宝鉴可以重新启动了,这是我从高太尉那边拿到的准信。” 听到这话,这些乐师歌手们激动极了:“高太尉?那确实不用担心了!” 虽然高俅名声不好,但是那也得看是什么场合。对于勾栏来说, 种彦谋敲了敲桌子:“但是我们已经停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操办好声音了,虽然我们的戏曲现在是汴京城的关注焦点,但是好声音的事情,恐怕大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要给汴京城的所有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 第24章 赤壁之战 五月份的汴京还不算非常热,但是晚上出来夜游的人已经不少。 五月初五端午节,从早晨开始,汴京城里就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艾草燃烧的气味笼罩着整个汴京城,烟雾弥漫,恍如人间仙境。 人们在吃粽子,看龙舟的时候,却发现汴京城里诸多街道两侧,特别是勾栏门口,都有人发小传单。 “今天勾栏不唱戏了!” “大型沉浸式舞台剧今晚呈现!” “真实的赤壁之战!跨越千年时空,今晚转世重生!” “……” 发传单的泼皮们喊的广告词,汴京的百姓们听得半懂不懂的,但是拿到传单一看,就明白了。 传单的手法,百姓们见过一次,就是之前“风月宝鉴”面世的时候,就发过一次传单。这次的传单,难道说…… 果不其然,上面用大字写着:“风月宝鉴首次公演赤壁之战今晚开打!” 传单中详细介绍了今晚的剧目,不是在勾栏里演,而是在金水河两侧安排了舞台,欢迎大家现场参观。 毕竟是外场,只是围观的话是不收钱的,但是要近距离欣赏,就得买票入场了。 票价都在传单上写着,价格从十两银子到千两白银不等,贵得让人心惊肉跳。 不过……虽然票价摆在这里,普通人都舍不得花这银子,但是在外面听听响,远远地看两眼台上的扮相,总无妨的吧? 反正传单上说的清楚,除了内场,在外围观不收钱。 关于风月宝鉴停办的前因后果,勾栏里也传出来了风声,完全是那蔡太师的孙子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如今蔡太师轰然倒掉,罢官抄家,那蔡家一家被远远地流放到蛮荒之地,风月宝鉴自然就重新举办了。 这张传单正是向人们传递这个信息。 然而某些阴谋论却难以抑制地流传开来:就因为蔡太师的孙子搅了种衙内和高衙内的好事,所以蔡家就这么被掀翻了。当然,这种论断根本站不住脚。谁都无法相信,权势滔天的蔡太师有任何可能被这么一件小事绊了脚。但是茶余饭后,却总有人当作笑谈,屡屡提及。 宣和二年的端午节就在这样万众期待之中,迎来了日落。 往年端午节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龙舟决出胜负,便宣告结束。而这个端午节,在傍晚的时候,人们反而觉得一天刚刚开始,期待的心情几乎要爆棚了。 当最后一丝晚霞从天边散去之后,金水河两岸便挤满了人。 金水河从皇宫大内流出,通向内城的金水门。 种彦谋就将舞台建在金水门外。 绕着金水河两侧的舞台,不计工本地架起来一圈观赏席。最前边是雅座单间,在雅座往后便是一级级的座位,看起来就像阶梯一般。 在舞台两侧,明亮的火把架起,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 为了保证演出的顺利,高俅直接调出了禁军前来维持秩序。 林冲已经从教头调职成为军都指挥使,手下两千五百人实打实的编制,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将金水河南北两侧舞台围得水泄不通。客人只能从规定的入口进入座位。 在内场,还有开封府的衙役维持秩序,引导人们入座。 “贤侄在这赚钱一道上,还真是颇有天分……”高俅坐在雅座里,看着人声鼎沸的观众席,感慨万千:“可笑老夫还以为这千两银子的票价已经是天价了呢!” 种彦谋耸耸肩:“这算不得什么。主要是我们这三国志在勾栏里演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剧目,场场精彩,夜夜座无虚席。可有不少财主喜欢看我们这戏呢。叔父信不信?过了今夜,小侄开出雅座包月十万两的价码,照样有人抢着包呢!” 高俅轻轻捻须,看向金水河两岸的舞台,舞台上重重的布景,点点头:“就光这些东西,便花了上百万两白银……老夫倒不期望赚多少,只希望至少能回本,就满足了。” 高俅心里主要想的是这舞台能让徽宗看着新鲜,高兴来坐一坐,看一看,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在此基础上能够保本,前期投资能够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赚钱? 高俅心里是有点不太相信的,这百多万银子可是童贯下江南将朱勔抄家之后,除了明面上交给国库和内库的钱之外,剩下的都是没有记账的朱勔的隐形财产。 这笔财富远超明面上的财产,三家分润,第一期各家分了价值五十余万银子的各色金银财宝,之后还源源不绝有更多的财富进账。 但是高俅可不舍得把钱就这么花出去。 他是明白了,自己家的这高衙内恐怕是没法上什么台面了,将来给他留个万贯家财才是正经。 高俅心里还在琢磨如何将徽宗引来看戏呢,只听台上一声清脆的锣响,幕布一拉,却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铠甲,背上插着几面旗,手中持着一柄花枪,一上场便是几个跟头翻起来,手中花枪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周围十多个杂兵近不得身,纷纷被这年轻人挑得翻着跟头跳出去。 “好!” “好个赵子龙!” 舞台顿时被潮水般的叫好声淹没。 赤壁之战这一整系列的戏已经在勾栏里演过,从长坂坡到借东风到捉放曹,虽然都只在勾栏里演过一遍,但是那些说书的可不仅限于勾栏里说。他们分散到各个酒楼茶楼,每天中午来上那么一段,听众人山人海,都对这段故事滚瓜烂熟,看到舞台上的扮相,就知道,这是常山赵子龙出场了。 只见那年轻人将周围的杂兵打跑,手中花枪一挺,站在台前亮了个相,真是威风凛凛。 种彦谋看得清楚,正是燕青! 在这个舞台,那些通过选拔的梨园子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能上场,剩下都是挑选经验丰富的大师们担当各个角色。 燕青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听他亮相之后,一片叫好声方息,便开口唱道:“黑夜之间破曹阵,主公不见已天明!” 只是两句唱词,赵云赵子龙的心气就已经一跃而出,顿时征服了所有观众。 轰然又是一片喝彩。 种彦谋心里知道,这次表演,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25章 名声通天 宣和二年的端午之夜,在很多人心里都是梦幻之夜。 恐怕只有传说中,唐玄宗的夜宴能够与之相比。 在后来被称为金水河剧场的舞台之上,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纷呈的剧目。 整个汴京的曲艺大家汇聚一堂,用精彩的唱腔和演技,优美的旋律和激烈的动作,为整个汴京城的百姓,献上了一台大戏。 这是真正的视听盛宴。当演到曹操在连环船上大宴诸将的时候,高唱“乌鹊南飞”的时候,他们是真的在金水河上的船上演的。 当演到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时候,同样也是撑着一只小船划到金水河中间,欧阳大家亲自扮演诸葛亮,唱腔炉火纯青,与燕青相比,虽然少了几分灵活,却多了一丝返璞归真。 内场加上外场几万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内场的观众尤其感受深刻,金水河的北岸舞台上演曹营的剧情,南岸正是孙吴和刘备,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就在战场上一般,正在见证这段历史。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场端午之夜的视听盛宴,就算后世都难以复制。对于当世的北宋百姓来说,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手笔。 演出刚刚结束,无数达官贵族、豪商巨贾就把种彦谋的包厢围得水泄不通。 “种衙内!你这舞台花了大价钱造的,总不能演完这一场就拆了吧?你这戏多久上演一次?你这包厢多少钱包年?尽管开价!只要戏好,钱不是问题!咦?高太尉,你也在啊?那你先……你先……” 看着这群人发红的双眼,激动的表情,种彦谋真庆幸自己抱了高俅的大腿,要不然这群人说不定会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去。 高俅摆摆手,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无妨无妨,都是子侄辈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老夫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谈。” 种彦谋急了眼,不顾尊卑,一把抓住高俅的衣摆:“叔叔救我!” 高俅挣了挣,没挣动。好歹种彦谋在鲁智深和林冲监督之下,也踏踏实实地练了好久的武艺,如今初通门径,哪里是高俅一个文臣能甩脱的? 高俅看着门外人越聚越多,隐隐然有山呼海啸之势,额上流下汗来,百忙之间突然灵光一闪,从袖带里掏出把裁纸刀,将衣摆一割,大喊一声:“诸位有何吩咐,尽管寻我那种贤侄商议!老夫不管!” 说着,高俅挣断衣摆,如同游鱼一般钻进人群之中逃之夭夭。 种彦谋看着从门外涌入的人群,只觉浑身寒毛发炸,只来得及发声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x!我的裤子!谁在捏我的腰!我跟你们讲我要……” 要不是鲁智深在门口等了种彦谋好些时候,都没见他出来,心中奇怪,带着张三李四他们进来看看情况的话,种彦谋说不定已经被人群给踩死了。 他回头一看,高衙内早已经被挤晕了过去,兀自躺地上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全是脚印,看起来凄惨极了。这让种彦谋心中平衡多了——不是自己一个人倒霉,总是能让人感到一些安慰。 鲁智深看着种彦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娘贼的,洒家只道有钱人家都是彬彬有礼,就算怀着坏心,也只会在暗地里下手的怂货。没想到他们就算不怀着坏心,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啊!” 种彦谋揉着腰眼站起身来,苦笑着说道:“智深师父别看笑话了,快帮弟子维持秩序!别把他们当人看,只当他们是能走动的银子就好!” 鲁智深撇撇嘴:“今日看了新鲜,倒是看到被银子闪了腰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让张三李四去帮衬种彦谋。 那些富商官宦冷静了一下,才重新显得人模狗样的,还在外边开始互相打招呼,好像刚才的疯狂都没发生过一样。 种彦谋不敢出门,只让张三和李四带人出去说明。 所有的包厢雅座都将在一周之后,采用拍卖的形式,就在这里开拍。 在场的权贵们全部填下了联系地址,到时候具体的资料会送到各家府上。 这般如此地告知之后,这群土豪们才渐渐散去。 这时,种彦谋才敢大声喘口气:“哎,真是可怕!” 鲁智深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脚轻轻踢了两下瘫在一边的高衙内:“这厮最近倒是实诚多了,不枉了洒家饶他一命。” 种彦谋笑了笑,说道:“他要是不实诚,智深师父尽管教训他,他爹说了的,把他交到我手上了。” 鲁智深瞟了种彦谋一眼:“想得挺好,却让洒家做白工。话说,你这次银子赚了不少?” 种彦谋点点头:“和李妈妈、高太尉分一分,大概能赚个五十来万。” 鲁智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往种彦谋面前一递:“给洒家十万,让洒家也给大相国寺修修金身,省得那帮子秃驴狗眼看人低。” 一听这话,种彦谋顿时怒火中烧:“什么?谁敢得罪师父?看弟子与师父出气!” 鲁智深嗤笑一声:“洒家要你出气?就说给不给吧!” 种彦谋想了想,鲁智深豁达,哪里会把那些小人放在眼里,要钱必然有他的用意,当下摆摆手说道:“智深师父要钱,那自然是没有二话啊。也不用等这波银子到账,一会儿师父去府里支就行,弟子记得账面上还有些银子,十万不在话下。” 鲁智深点点头,直接抬脚夹着种彦谋就回府,只留下昏迷的高衙内躺在包厢里,好不凄凉。 直到夜深,一轮新月升上中天,皇宫大内之中,一个身影在高台之上静静披发打坐。皎洁的月华洒在他身上,脚旁的香炉之中升起薄薄的青烟,衬得他仿佛是一尊圣洁的神像一般。 然而这一片寂静肃穆的场景,却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陛下,已经查实,今夜喧扰者乃是种家的种彦谋与高家的高槛二人。他们在金水河两旁建了舞台,给全城百姓上演‘赤壁之战’的戏目,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那个身影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梁师成,你说这民间之戏,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没有一丝烟火味,显然并没有因为一夜的锣鼓喧天而生气。好奇心几乎要从他双眼的目光之中满溢出来了,正是宋徽宗。 跪在高台之下的梁师成听弦音而知雅意:“陛下,不如诏令那种彦谋与高槛带人进宫演绎一番?” 徽宗摇摇头:“朕自有道理,你且退下!” 第26章 垄断勾栏 端午过去,金水河的舞台成为汴京百姓们心目中的焦点。但是这个焦点却暂时沉默了下来,只有每天川流不息地通过河道运到舞台周围的石料和巨木,让人们知道,那个端午之夜并不是昙花一现,种衙内和高衙内恐怕还有更多的惊喜,将在那个舞台上呈现给大家。 在这么一场大戏的推动之下,“风月宝鉴”的重新启动,人气高得难以想象。 一方面是之前选拔出来的“梨园童生”开始晋级战。他们在导师的带领之下,每天努力学习歌唱的技巧和演技,每天晚上就在汴京的各个勾栏里演出,以观众们的支持率作为晋级和降级的标准,一级级决出“秀才”、“举人”与最终的“三鼎甲”和“进士”的人选。 就像后世一样,这种草根晋级的戏码,真是牵动人心。给这些学员每投一票,就是一朵价值一两银子的金花出手,一般百姓哪里消受得起?但就算是这样,“风月宝鉴”都至少有十万金花进账,和勾栏分一分,去掉上交给老板们的钱,留在学员手中的钱,也得有几千两。 学员们收入之丰厚,在他们亲朋好友的大加渲染之下,几乎全城轰动。 另外一方面,“风月宝鉴”的海选依然在继续。这次种彦谋不给参与奖了,报名的人太多,欧阳大家、李妈妈这些导师都忙不过来,再给参与奖,那可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和之前相比,参加海选的人素质高得多,不少半专业的娼妓歌妓,走街串巷唱大鼓词的,甚至连唱道情词的道士都来了不少。他们可看不上那阳光普照的参与奖,都冲着一夜成名天下知,每天赚上几千两银子的梦想去的。 种彦谋在家里练功之余,数钱数得手软,便让他的长随王贵,开始做一些长期的准备。 比如说可以土法制造水泥的石灰岩在何处?现在已经出现雏形的黑火药已经到什么水平了? 王贵每天都被种彦谋的奇思妙想给使唤得东奔西走。 当他向种彦谋质疑,打听这些到底有什么用的时候,种彦谋总是振振有词:“有什么用?蠢货,如果有了水泥,我们这剧场就能一夜之间建起来,不比现在扛石头锯木头来得强?还有这火药,如果有了火药,那天晚上的赤壁之战就更好看了!” 王贵一听,确实有道理啊,便老老实实地拿了钱去寻觅。 好在石灰岩倒不难找,王贵很快就在汴梁城外找到了适合用来烧制水泥的石灰岩。 种彦谋大笔银子砸下去,立刻在石灰岩附近兴建了不少砖窑用来土法烧制水泥。 现在没办法讲究什么强度硬度、防水防侵蚀,只要能派得上用场,种彦谋顾及不到太长远的未来。 而黑火药则是如同不存在于世间一般,虽然民间已经流行爆竹了,但是里边的配方用料和能够当作武器使用的黑火药完全是两码事儿。 恐怕这事儿在民间不太能找到端倪,还得在军方找人。那位轰天雷凌振最好是真有其人,如果没有的话,事儿就真的难办了。 种彦谋这段时间没有管“风月宝鉴”的事情,只顾着在家里好好练功。 前面说过,种府以前是什么人都有,王贵还算是办事本分的,剩下的几乎都是些歪瓜裂枣,地痞流氓,只顾着把种彦谋教得更坏三分,从不会规劝主人向善。 鲁智深和林冲做了种彦谋的师父之后,首先将这种府整肃一新,把之前在种府当差的西北老兵给请回来,继续当差,将那些歪瓜裂枣都驱逐出府,另外从牙行再买了五六十个半大小子当小厮。 让种彦谋感到悲哀的是,种府之前是个庙,现在还是个庙,别说丫鬟了,连嬷嬷都没得一个,全是一群男人在里面,见天就是呼呼喝喝,上蹿下跳,舞枪弄棒。 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妈妈那儿派了个小厮来送信,说是有事要请种彦谋过去一叙。种彦谋心下奇怪,问那小厮,李妈妈到底是有何事找他。小厮一脸茫然,答不上来。 种彦谋心里想了想,也差不多是时候将几方面人都凑齐了,把事情推向正轨,便让小厮回去回话:“告诉你们妈妈,就说三天之后,我带上其他几位股东,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 小厮点点头,又问道:“股东是何意?” “入过股的东家,就是股东!” 小厮恍然大悟,自去不提。 三日之后的晚上,种彦谋果然坐着小轿去了李师师家里,一进到天井里,只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高俅端坐矮榻之上,李妈妈在旁边作陪,欧阳大家几位梨园大师在旁边陪高俅说话,还有一道紫幔拦着通往里屋的门,里边点着灯,隐隐约约能看到点人影。 种彦谋笑起来:“师师姐姐又不是外人,何必拉个帘子挡?” 李师师的声音传来,如同莺啼:“诸位贵客还请恕罪,小女子夜染风寒,不好见客。” 种彦谋听着动静,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他看了眼端着架子坐那边的高俅,心里琢磨,大概是不高兴见高俅吧。 于是他没有纠缠,直入主题:“诸位请了,感谢各位响应在下的邀请,来到这里。实在是接下来我们的操作比较繁杂,各位要么是真金白银砸进来的,要么是辛辛苦苦花了力气挣得自己一份干股的,不给大家好好说一说,恐怕各位心里疑惑。” 高俅有些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一样,板着脸说:“老夫将事情都委托给你,种贤侄,你就全权代表我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非让老夫过来呢?” 种彦谋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让你高俅过来,就是让你说这句话的。要不然老是我在外面说我们有高太尉当靠山,人家也不敢全信呀。 种彦谋当下便堆起笑脸,对高俅说:“高叔叔莫要急躁,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顶梁柱啊,对不对?没有您的支持,我们哪里敢大张旗鼓呢?对不对?” 欧阳大家他们纷纷点头称是。 看高俅脸上的神情好了些,种彦谋赶紧趁热打铁:“诸位,小子打算将整个汴京城的勾栏全部拿下,这便是我等下个阶段的目标!” 第27章 幕后的男人 种彦谋兴致盎然地提出这个目标,满以为大家都会鼓掌叫好的,没想到却冷了场。 高俅垂着眼皮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做声。 李妈妈双手搭在腿上,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种彦谋没说话一般。 只有欧阳大家做人实诚,苦着脸开口对种彦谋说道:“种衙内,这些勾栏龙蛇混杂,利益错综复杂,要拿下这些瓦肆勾栏,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种彦谋一拍脑门:“原来如此,却是我口拙,没说明白。欧阳老先生不用慌,我并非想要将那些瓦肆给买下来。” 他说着,伸手从王贵手上接过一张卷轴,将它直接放在地面上展开。 这是一幅汴京城的舆图,绘制得极为细致。 讲道理,这样的舆图出现在种彦谋这样没有官职的人手里,认真起来可是要问罪的。但是在场的人谁都没吭声,两只眼睛直盯着舆图细看。 舆图上,金水河上画了一个鲜红的五角星,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目前金水河舞台——种彦谋在旁边用朱墨标注着“金水河剧场”五个大字。 然后在城东、城南、城北的核心位置各点了个红点,在东北角上还画了个大圈。 众人看过之后,均不解其意,将困惑的目光投向种彦谋。 种彦谋挺了挺胸,讲解起来:“就像刚才欧阳大家说的那样,现在的勾栏乌烟瘴气,龙蛇混杂。大家可以想想,在那样的勾栏里,有没有可能上演端午那天金水河上那样的赤壁之战?” 欧阳大家年纪虽然老迈,但依然心直口快:“衙内这话是白问。之前我们也就是只出人在勾栏里演出,以衙内的权势镇着,勾栏里才没人使绊子。如果衙内出钱给勾栏修个舞台,这边戏刚演完,当晚这舞台就要被拆了,就算只有木料,他们带回家也能打个衣橱,补补门缝。” 他一边说着,一边苦着脸摇头:“好在衙内也不傻,另寻地方兴建剧场,没让那些勾栏的人得着机会搜刮一笔。” 种彦谋点点头说道:“我们民间有很多身怀绝技的艺人,他们的表演实际上是非常精彩的。比如说在几丈高的地方走钢丝,荡秋千,喷火球,掷飞刀……这些真正出色的艺人,我打算邀请他们去我们建造的剧场里演出。城南、城东、城北这几个地方就是为了他们而建。 金水河剧场,未来将是专门用来表演戏剧的地方。这里有天然的水源,有之前‘赤壁之夜’奠定的基础,我将追加投资,将这里建得更加完善,成为首屈一指的多功能剧场。 而我们的重头戏在这里!” 种彦谋指向东南角的那个红圈说道:“这里,我打算建造整个大宋第一座蹴鞠场,以我所确定的规则,举行蹴鞠联赛。同样不论出身,只要有兴趣结社,即可以参加联赛!最终冠军可获十万两银子的赏格!” “嗬!” 第一个惊呼出声的居然是高俅。 他目放异彩,看着舆图上那个红圈,又看向种彦谋:“种贤侄,不知是何规则,且说来听听,老夫与你掌掌眼。” 种彦谋能想出什么规则?无外乎是后世足球比赛的那一套规则。 高俅听了之后,抚须点头:“有意思。贤侄这套规则更加追求战法和配合,却也并未掩盖个人实力的表现,很有意思啊!” 高俅是蹴鞠起家,对于这方面有着深厚的功底。 他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哎!可惜老夫年纪大了。若是年轻十岁,必然也组个社参加!有这些规则,那么大的球场,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种彦谋笑着说道:“叔叔不上场也可以组个社一起玩啊。叔叔可以担纲教练,教他们如何蹴鞠。以叔叔的技巧和阅历,在忙于国家大事之余,略微带带球社,也算是调剂身心,何乐不为呢?” 高俅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看见高衙内正朝着梅香憨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上的微笑都垮了下来,干脆扭过头来叹了口气。 大家都看到了高俅的神情,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强自憋着。 种彦谋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擦擦自己憋笑憋出来的眼泪说道:“球场很快就能建好,入秋的时候便能投放使用。在这几个月里,我需要将这个消息和规则释放出去,邀请全汴京,甚至全大宋的所有球社前来一较高下。” 李妈妈奇怪地问道:“衙内,此事和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为何说与我们听呢?” 种彦谋耸耸肩:“既然我们一同合伙做事,总不能丢下你们不管。你们虽然业务仅限于勾栏之中,但是你们的钱又不是只能投在勾栏之中。如何?要不要来占一股,赚一笔?” 没等李妈妈说话,欧阳大家先开口说道:“衙内给我等梨园子弟一个光明正大站在人们面前的机会,从此往后,梨园子弟不再是人们眼中的下三滥,而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之一。此事老朽一辈子感念衙内的恩德,之前也说过,只要衙内有所差遣,老朽必无二话。 需要多少银子?老朽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跟一股。” 种彦谋失笑说道:“欧阳老先生说得太严重,这是赚钱的事儿,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次我给大家购买的股份共分为十股,每股十万两银子,一共是一百万两白银,占整个项目的五成。如何?大家量力而为就好。” 话音一落,高俅一伸手:“老夫要五股!明日叫人去太尉府挑银子走。” 种彦谋正要笑着答应,只听那紫幔之内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也要五股,可惜这样诸位就没得股份了。种贤侄可否多拿出些股份来,让大家分润呢?” 种彦谋一时疑惑,这李师师房里怎么有个男人?李妈妈脸色煞白,欧阳大家皱起眉头,正要说话。 只有高俅脸色一变,袖子里伸手拍了拍种彦谋的腿,突然换了个说法:“方才却是记错了,老夫家里银子不凑手,只要两股就好。” 种彦谋眼珠子转了转,哈哈一笑:“好好好,这却也不用相争,剩下三股,李妈妈一股,欧阳大家这些教师名宿们分一股,剩下一股给那些梨园子弟作为激励,就这么定了吧!” 第28章 官宣蹴鞠规范 “咣咣咣!咣咣咣!” 最近汴京城里真是稀奇事儿接连上演。 “风月宝鉴”还在如火如荼地选拔学员,三国志还在各个勾栏上演。赤壁之战演完之后,三国志全剧的高潮就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再也没有如同赤壁一般宏大的场面,但也更加考验演员的功底。 关键是大宋的人们看过这样的剧目,不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他们以前看的那些大鼓词之类的歌舞曲子。 太寡淡! 戏剧就这样如同烈火燎原之势走进人们的视线,也有不少集社学了这种形式,自己编排戏曲,制作道具,尝试在勾栏里上演。虽然水平不高,却也让人耳目一新。 种彦谋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一大批新戏,什么四郎探母,什么铡美案,什么醉打金枝,什么贵妃醉酒。由于前期的准备充分,一大批曲艺大师聚集在他身边,只要种彦谋说明白故事剧情和表达的中心思想,他们就能很快地创作出非常优秀的唱词和乐曲。 宣和二年的夏季,是种彦谋的创作团队横扫勾栏的奇迹之夏。 这些戏曲被汴京城的人们称为“种戏”,大家对此趋之若鹜,每日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些戏目中演的剧情。 而今天勾栏之中锣鼓喧天,人们就知道,大概又是种衙内有什么新的花样要面世了。 然而等大家围上去一看,却不是眼熟的张三李四那群泼皮,而是正经的差役拿着锣没头没脑地在那边乱敲。 等人聚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指着背后墙上贴的告示,大声说道:“尔等且听着,从今往后,蹴鞠有官法了!” 有人还没看告示,便好奇地问道:“蹴鞠也要官法?那吾等以前踢的蹴鞠算什么?” 差役撇了撇嘴:“你要高兴,你自己寻地方蹴鞠,且没人管你。只是要赢那十万两银子,可就没你的份了!” “咦?什么十万两银子?” 说到银子,大家眼睛都是闪闪发亮,兴致高涨。 差役拿着敲锣的棒槌,指着告示上的字说道:“种衙内要在汴京东北角上造一个大球场,专门让人蹴鞠用,诚招天下球社,在此决一胜负。冠军者,十万两白银!亚军也有八万!还是老规矩,只要能通过预选赛,每个球社至少都有五千两银子打底!” “轰!” 这大笔的赏格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人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 只要能通过预选赛就有五千两银子!虽然大家不知道预选赛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听这个意思,再结合种衙内之前在“风月宝鉴”的操作手法,恐怕通过预选赛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这样就有五千两银子? “咣咣咣!” 差役们拼命敲锣,把人们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才接着喊道:“不过呢,要赚这笔银子,你得照着这个规则来!你们自己在外边自己踢球,用不用这套规矩,谁都管不着!听懂了没有?” 人群里有人嚷嚷起来:“差爷你不用问,到时候不按规矩的连预选赛都过不去,你就帮我们念念呗!” 差役满意地点点头,逐字逐句给宣读了一遍。 其中有不少专有名词,连差役自己都整不太明白。 他拍拍身边一叠小册子,大声说:“如果有志参加比赛的,可以在这里领本小册子回去揣摩一二。注意了,这是当今圣上钦笔提点,御笔亲书的规矩,尔等莫要轻慢!” 这一句话,说得本要上前哄抢的人们迟疑了一下,只有十几个真正有志于此的人,拿了小册子,在差役那儿签字画押,自去钻研不提。 种彦谋在不远的一个茶楼里端着杯茶,望着差役们宣读告示。在一旁的高衙内翻着那本小册子,咕哝着道:“就玩个蹴鞠,哪里有这么多门门道道?上去抢了那球,往风流眼里踢就完了,多简单明白?” 种彦谋笑了笑:“你说的那个好像赵子龙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端的是好身手。不过要看大场面,还是得两军隔江拉开阵势,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你觉得呢?” 高衙内仰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 哪怕是高衙内这样的纨绔子弟,脑海之中稍微想象一下种彦谋给他描绘的场面。 每队十一个人,分工明确,有前锋有后卫,有大将军守门,有主帅居中策应……在这样的赛场上获得胜利,享受成千上万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助威…… 高衙内自己都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蹦跶几下,表现自己的男性风采。 种彦谋看了眼高衙内,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笑着说道:“怎样?这样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吧?到时候梅香姐在那看台上看见你纵横驰骋,怕是当场就芳心荡漾了吧?” 高衙内情不自禁地脑补起来,脸上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让种彦谋嫌弃极了。 “哎哟,你先醒醒!我们还得好生筹划一二。” 高衙内跳起身来叫道:“还有什么好筹划的?我爹就是蹴鞠高手,整个东京城没有比他还高超的,让他教我们两手不就得了?” 种彦谋嘴角抽了抽。 纨绔总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绝对不相信别人会比他还强。 他揉揉脑门:“你先打住,听我说。光我们一家强有何用处?兄弟,你要想想,自己下场去踢球,又何如站在高处,将整场比赛连同观众都掌控在手心里更加让人沉醉?” 这个说法,高衙内就理解不了了。 他哼哼两声:“免了吧,我还是想要踢两脚球。掌控?你信不信我往禁军里走两步,全部都得给我下跪磕头?” 种彦谋无奈。 谈不起来嘛! 他只好使出最后的撒手锏:“想要赚钱不?想要赚钱就少废话,听我的!” 高衙内高兴得一拍大腿:“种家哥哥,早说啊,早说这话不就结了吗?听你的!我全听你的!” 种彦谋赚钱的本事,已经有踏踏实实的事例可以作证,高衙内全心全意地相信种彦谋能带他赚大钱。相比起来,踢球赢比赛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第29章 蹴鞠社 华夏蹴鞠的历史非常悠久,从战国时期开始出现,到汉朝发扬光大,甚至当作练兵之法。到了北宋年间,蹴鞠已经发展出种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宋朝的蹴鞠相当热门,在民间有相当多的球社,一起踢球赌赛。 这时候的蹴鞠只有一个球门,名叫风流眼。分为两队,每队十二人,由队员轮流用各种花式颠球,把球不落地地传给球头,由球头射门——宋朝人称为度风流眼——结束。 所谓“度风流眼”,自然是风月场上的说法,将射门比做男女之事,其中隐含的各种意义不言自明。 高衙内家学渊源,自然对蹴鞠颇有研究。 当然,这算不上什么特别值得拿出来骄傲的事情,最多在瓦肆勾栏里赚点名声,上不得台面。 所以高衙内最近也不怎么把这些手段拿出来施展了,直到种彦谋将蹴鞠的官方规则拿出来,请高俅修订之后推行全城,他才想起来这些勾当。 “兄弟,这些社长给哥哥我面子,今天倒是来得齐整。”高衙内笑眯眯地跟种彦谋介绍:“这位是大宋首屈一指的蹴鞠社,齐云社的社长,一身好球技,皮球到他脚上就仿佛被胶粘着一般,再下不来!” 齐云社的社长名叫赵经纬,名字很大气,身材挺高,面白长须,肚子上有了点肉,一双眼睛很有神采。 听高衙内这么介绍,他赶紧谦逊起来:“不敢不敢,衙内相召,想要一统东京蹴鞠社,小人岂敢不来?” 岂敢不来? 种彦谋心里一笑,这话听着还挺有点怨气的样子嘛。 高衙内没听出来人家话里有话,接着给种彦谋介绍别人。 东京蹴鞠社非常多,就算高衙内也不可能将所有球社都请到种府,也就找了大概三十来家实力比较强的,脚底下有点功夫的球社见种彦谋。 齐云社是业内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牢牢占据着第一梯队的尖端。 在第二梯队的位置,有登云社、追风社、明月社等等七八个社团;第三梯队的球社数量则更多,名字也是五花八门,无外乎是风花雪月。 仔细一打量来的人,种彦谋就觉得有点不太满意。 这伙人一个个都是脸色白皙,心宽体胖,笑得一团和气,就跟阉过的猪一样没啥脾气,看着像是一群员外,不说出去,谁知道这伙人是一群踢球的? 无怪乎高俅用心钻营,依然能在足坛登顶。高俅很强自然毋庸置疑,这伙人太弱,也是主要原因。 高衙内和种彦谋相处得久了,一看就知道种彦谋心里不太舒坦,连忙凑近了小声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种彦谋想了想,也小声答道:“不妨事,一会儿和哥哥说。” 他看向这些球社的社长。 他们正因为高衙内和种彦谋的窃窃私语,而流露出一些不安的神情。 种彦谋拱了拱手,笑道:“诸位请坐。” 这时,社长们才松了口气,纷纷落座,却又不敢坐踏实了,只沾半个屁股。 种彦谋有些奇怪,照理来说,齐云社在官面上的名声和地位可不低,说不定连官家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声,社长不当这么谦卑才对。不过种彦谋扫了眼在旁边洋洋得意的高衙内,心里就有了答案。 一见高衙内,有理说不清,还不如好生伺候着,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悲哀! 就是这样所谓高明的处世哲学,才让高衙内这样的人能够横行霸道,鱼肉市井。 但凡多有几个人反抗,高衙内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种彦谋的感慨只一闪而过,便在脸上带上一万分的和蔼笑道:“前几日,官府出了个蹴鞠的官版规范,不知诸位是否有所研读?” 社长们纷纷赔笑道:“看过看过,颇为新颖有趣。” 这时,在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那个鬼官版,不就是种衙内您搞出来的吗?为何又在此惺惺作态,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吗?” 社长们纷纷大惊失色,回头看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人,身材精瘦,脚长手大,穿着一身麻衣,目中精光四射,炯炯地看向种彦谋。 高衙内觉得掉了自己的面子,大喝一声:“大胆!” 种彦谋赶紧拉拉高衙内的衣角:“哥哥莫要责备。” 他又朗声问道:“壮士是哪个社的?” “哪个社也不是!”精瘦汉子站起身来,抱拳道:“小人姓梁,单名一个安字,踢球踢得好,承蒙大家厚爱,给小人一个‘踏云追月’的名号,每日间跑跑单帮。听说衙内这里召踢球的人说话,小人便来看看。” 梁安说话很不客气,种衙内却不以为忤,笑呵呵地说道:“如今梁兄弟也看到了,你怎么说?” 梁安沉着脸道:“小人自然是不服。衙内这样搞个官版,又搞个十万两的悬赏,看起来倒是给我等踢球的人一个发家之路,但是小人这样跑单帮的人怎么办?” 咦! 种彦谋一愣,继而心中大喜起来。 没等种彦谋说话,在场的几个球社社长就哂笑起来:“梁兄弟急什么?你到某家社来,得了冠军,单独分你五千两!靠你一身球技,你还怕吃不上饭吗?” “是啊是啊,梁兄弟尽管开口,某家社里以你为球头也使得!” 梁安理都不理这些社长,双眼只盯着种彦谋。 种彦谋心中感叹,真是感觉敏锐。 他可还没说明白其中的关窍,连这些球社的社长都还没懂蹴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梁安就已经明白过来了,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将来铺后路。 梁安说得没错,未来的蹴鞠更加讲究团队配合,更加细化每个球员的角色,前锋和后卫的侧重点绝对是不一样的,作为个人,如果不好好和团队磨合,根本不可能在球场上打出名堂来。 种彦谋看着梁安,微微一笑:“很好,梁安,你的事情,种某一会儿会后给你一个交代,必不让你吃亏!” 高衙内冷哼了一声,心中颇为不满。在他眼里,自己这俩衙内亲自给这群贱人一个活路,已经是非常屈尊了,居然还有人不服? 他觉得有必要给点颜色看看。 第30章 战略讲解 “今日请各位老板来,主要是想和大家探讨一下,根据官版规则,蹴鞠应该是什么样子。” 种彦谋打了个响指,高衙内立刻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张图来,让下人挂在堂上。 这是一张现代足球场的图,对北宋年间的从业人员来说,想要看懂,还真有些费劲。 好在除了俯瞰图之外,还有效果图。 这个时代正好流行工笔画。 种彦谋出门找了个画匠,花了百来两银子,就弄了一幅画得栩栩如生的好画。虽然可能艺术造诣一般,但是画得是真的像。 看到效果图,各家社长才明白过来:“将来的球场居然如此庞大?” 种彦谋答道:“球场不大,不足以驰骋。官规中,未来蹴鞠场长三十六丈,宽二十七丈,每个队伍占据一边,互相攻伐。 一个队伍十一人,其中一人为大将军守门,剩下十人可以在球场的任何一个位置。只要将球踢入对方的球门,就得一分。一场比赛九十分钟,分为上下半场,最终计算谁得分多,谁就赢了。大致的规矩就这么简单,剩下的详细规矩其实也好理解,大家仔细看官规即可。” 齐云社的社长赵经纬奇怪地拱手问道:“种衙内,官规我们倒是研究了一番,衙内所说的这些,我们也大致了然于心。只是,今日衙内召我等来,不会只是说这番话吧?” 种彦谋哈哈一笑:“赵社长倒是七窍玲珑的心肝。某家请大家来,确实不是说这些。种某想要和大家探讨一下,按照官方的规则,蹴鞠应该怎么打才合适。如果大家都不明白战略,不知道玩法,光我们这边一家独大,拿去那十万两的赏格,实在是没有意思。” 赵经纬吃惊地瞪大双眼:“种衙内,这可是不传之秘,就算拿到市场上卖,千金都难买啊!衙内你……” 赵经纬之后的话显然不怎么好听,光看他努力把后话吞进肚子里,种彦谋就大致想象得到他想说什么。 种彦谋笑着摆摆手道:“衙内我像是缺那几千两银子的人吗?只是既然我与太尉大人玩出这么个名堂,那总得好好做出一番事业出来。官方规则的蹴鞠,旨在强壮我大宋人的体魄,旨在为大宋奉献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比赛,让人们乐意看我们的比赛。如果你们太弱,我这边可玩不起来。” 这一番话,不少社长顿时目露金光,一下就闻到了其中的商机。 让人们乐意看比赛,势均力敌的比赛,让人热血沸腾的比赛! 这些社长对于蹴鞠的未来,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是对于官办蹴鞠比赛的商业前景非常看好。 赵经纬焦急地问道:“衙内,那我们是否可以为官规比赛入股?场地什么的交给我们就好,保准让衙内满意!” 其他社长不甘落后,纷纷表示他们也有人有钱,场地、物资应有尽有,应该大家都入股,才是大家都能好。 种彦谋苦笑一声:“诸位,入股之事,我们之后再详谈,现在我们先谈蹴鞠好不好?先谈蹴鞠!” 他态度平和,反而让这些社长觉得善良好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只听旁边传来一声巨响,却是高衙内砸了杯子:“入娘贼的!蹴鞠乃是我们太尉府和老种相公府的生意!官家都入了股,你们是哪个牌位上的?在这里叫唤要入股?你去禁军门口喊喊?呸!不撒泡尿照照都什么德行!来啊,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果然是人性本贱,种彦谋好声好气的没半点用,高衙内胡乱发个火,这群人就慌乱地缩了回去。 种彦谋笑得颇有内涵:“种某奉劝各位社长,有什么主意,先冲着那十万两银子去。入股之事,呵呵……” 这一笑,才让这些球社的社长重新想起来种彦谋的身份。 这可是和高衙内齐名的纨绔,天知道惹他不高兴的话,会怎么对付他们。 社长们努力地埋下头,整个厅堂沉默得像是要有鬼跳出来一般。 种彦谋干咳两声,话锋一转:“好,接下来我们谈谈蹴鞠的战术。场上就一个球,除去两个守门的大将军,剩下双方二十个人,抢一个球,总不能一拥而上吧? 就像行军打仗一般,十个人要分成前锋、中场、后卫三个部分。具体人数安排根据每个队的战术而定,但是一般我们会采用这样的分配方法……” 种彦谋给这些社长介绍了从0—0—10到0—1—9,再到2—3—5的阵型,并没有接着往下介绍4—3—3或者4—4—2的打法。 那种十个人全部在对方半场进攻的阵型,或者只有一个人在中场随时准备回防,其他人都在前场拼抢的阵型,对这个时代来说,理解起来还容易一些。到了2—3—5阵型,就已经让这些社长开始懵逼了。 5个人在前场,那么后面的五个人做些什么?怎么调度? 最关键的是,官方推出的规则里面可是有“越位”这个说法的。全线压上还好,前锋只剩五个人,该如何突破到对方防线内呢? 在他们头脑里,即使换成官方规则之后,蹴鞠最多是变成类似后世美式橄榄球那样的运动,两军对垒,一步步压制对方的空间,来取得最后的胜利。那前锋只有五个人,根本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嘛。 这里面蕴含着非常高明的组织和配合,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所以种彦谋也只能稍微带过。 他肯定是打算上4—3—3的打法,尝试挑战一下极限。 对于这些蹴鞠社来说,能够玩得转0—1—9的战术,都算是榆木脑袋开窍了。 种彦谋再三强调,官办蹴鞠比赛乃是团队的比赛,对于球员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高,请他们好生栽培球员,即使得不到头奖,只要能拍到前十,都有上百两到上万两的赏格。 虽然没能入股,但是种彦谋这种倾囊相授的诚意,这些蹴鞠社的社长都充分感受到了。种彦谋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十个新款足球,让他们带回去练习。 然后,他转向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梁安道:“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问题吧。” 第31章 官托 人都散了,梁安这才感觉到有些害怕。 他面前的是大宋两个顶级纨绔子弟,据说每天糟蹋的闺女没有一千,至少也是上百。他不过是在东京汴梁讨生活的下九流,怎么就有胆子跟这两个衙内作对呢? 梁安自己都后悔莫及,真想干脆掐死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一了百了得了。 但是想想家里的老母和妻儿,他又咬牙忍了下来。 是死是活,看天意吧! 种彦谋看着梁安脸上神色变幻,心里有点奇怪,又不好问,只能看了眼高衙内。 高衙内冷哼一声,扯着嗓子说:“现在才知道怕了?得亏我最近修身养性,脾气好多了。要放在几个月前,你就是被我拖去填护城河的料!” 梁安浑身筛糠似的抖了两抖,双手不安地捏在一起,脸色阴沉极了。 种彦谋拍拍高衙内的背,对梁安笑道:“你不用害怕。我看你对蹴鞠颇有心得,不知可否入我旗下?” 梁安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种彦谋,目光之中全是疑问:“衙内何出此言?衙内之才胜我百倍,又手握禁军,随便挑出几十个人,稍加训练,就能出战,小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种彦谋笑道:“这次官办蹴鞠比赛,一个月之后就要开始进行预选赛和循环赛,谁有那个信心说自己稳赢的?当然,让你在我旗下,不过是让你接受我的资金,你自己去外面拉起一支队伍,组成球社,你自己去练兵,带你的人参加球赛。” 梁安惊讶得忘了害怕:“这样衙内能获得什么呢?难道你想打假赛?” “住口!” 高衙内暴跳起来:“兄弟,这个人多次出言无状,别留了吧!” 种彦谋哈哈大笑,拉住高衙内道:“哥哥不要生气,我们兄弟的情操,他们这样的小民哪里能知道呢?街头巷尾传点谣言,就把我们当作洪水猛兽一般。哥哥且做,我与他说话。” 高衙内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一对怪眼瞪得滚圆,盯着梁安,仿佛他再说半句不敬的话,就要暴起打人一般。 梁安却意外地不害怕了。 他只看着种彦谋。 种彦谋笑道:“我想要让蹴鞠成为能够激起人们崇拜,激起人们血性的游戏。我需要你组织一支真正有战力的球社,而我这边则会在禁军里优中选优,同样组织一支球社。今天这些球社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完全无法指望他们能打出什么精彩的局面,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种彦谋坦诚地将内情道出,双眼平静地看着梁安。 梁安死死地盯着种彦谋半晌,才确定种彦谋所言非虚。 种彦谋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没有对手,比赛必然是非常无趣的。种彦谋这边组织禁军,加上远超时代的战术,还有对规则的深入理解,对这些市面上的球社来说,到时候就是摧枯拉朽,别说观众看得无聊,就连球员自己也会骄横大意,不思进取。 他需要培养一个对手。 本来种彦谋是打算看看蹴鞠社里排行第一的齐云社,到底有没有造就的可能。然而结果却比齐云社更好,梁安显然是一个非常合乎种彦谋要求的人选。 梁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种彦谋说得有道理。 他也不是蠢人。 蹴鞠的规则这么一改,对抗性极强,必然会催生出一个古老的行业:博彩。 蹴鞠和博彩绑定,这个生意种家、高家不可能看不到。 就像之前高衙内说的,这些生意都已经有主了。 种彦谋没必要通过假赛来赚钱。 他只要坐庄,就是财源滚滚,剩下的只要把蹴鞠比赛的势头做起来,尽可能吸引更多人观看,就达到目的了。 梁安当机立断,站起身,当场单膝跪倒,拱手道:“小人愿意效犬马之劳!” 高衙内就等这句话呢。 他一下子就不在意梁安之前的无礼了,跳起身来哈哈大笑,拍着梁安的肩膀说道:“这才对嘛!我早就看出来你梁安的机灵,好!很好!” 梁安紧张极了。 他尴尬地赔笑着,目光不住地往种彦谋那边瞟。 天可怜见! 他可是在向种彦谋宣誓效忠,又不是跟高衙内说话,怎么变成高衙内在这里收拢人心了? 种彦谋心里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好,梁安,我这里先给你拨一万两白银,你拿去先在城郊弄块地,照着这张图上说的,建造一个球场,让人移植草皮。周围的跑道用细矿渣填上……矿渣去种家的窑里用马车拉,要多少有多少!” 种彦谋想得非常透彻,玩球社就是得花钱。人家大好青春为什么要去蹴鞠?为什么不去好好做点赚钱的营生? 你得给人家看到前途,看到有钱赚,人家才愿意抛下正经营生,来赚这个歪钱。 初期不下狠心砸钱,根本没可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梁安听得双眼发直。 他这时候才觉得肩头的担子沉甸甸的,才觉得自己真的渺小得如同草民一般。他所忧虑的不过是每年几十两银子的花费,而在他对面的这位年轻人,开口就是万两白银的勾当。 有那么一瞬间,梁安几乎想要打退堂鼓。 然而,一股子不服的劲头不知怎么地从他心底烧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感觉热血上涌。 人生能有几回搏? 干了! 梁安兴奋地拿着种彦谋给他准备的训练手册出门的时候,高衙内小声问种彦谋:“兄弟,这家伙行吗?别把咱们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吧?” 种彦谋笑了笑:“当然不保险。除了禁军,你家请太尉大人亲自坐镇,组一个球社。我家这边,我也办一个。至少得四只靠谱的球社,才能打出名堂来。” 高衙内却不知道想得歪到哪里去了,斜着眼对种彦谋邪笑道:“没问题!还是兄弟你考虑得长远,哥哥我这就回去请我爹出山!” 高衙内说做就做,一溜烟跑得没影子。 种彦谋坐在空无一人的厅堂里,一个人长叹一声。 难! 要不是这些蹴鞠社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何必搞这种小名堂呢? 第32章 陛下相召 对于蹴鞠比赛的事情,鲁智深和林冲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不论是边军还是禁军,都会有一些这样的活动,让士卒在练兵闲暇的时候玩耍一二。 一则可以放松大家的精神,二则可以增进军中同袍之情。 当然,所谓的提高默契和协调性的说法,两位军中大佬都抱有一定的保留意见。 “要提高默契,老老实实练军阵不就得了?何必跑去蹴鞠?” 鲁智深话糙理不糙,放着正经的操练不做,非要给娱乐放松的项目加上点附加值,让它显得好像很冠冕堂皇,这是华夏从古到今一直断不了的恶习——当然,也不仅是华夏,这事儿到处都有,屡见不鲜。 林冲对此只能苦笑。 他更加清楚一些问题的根源所在。 宋朝以文御武,文官大老爷们可不知道军队里面为什么需要娱乐放松,不知道在战场上拼杀之后,精神极度紧张之后带来的极度的疲惫感。 士卒需要休闲,需要将无处安放的青春和精力释放出去。 但是文官理解不了,甚至认为这是军中纪律荒废。 所以真正带兵的武将们绞尽脑汁,给本就正当合理的娱乐休闲活动想方设法地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让文官们能够认可这些活动。 种彦谋倒不怎么在乎物议,反正他已经是个纨绔了,在上流社会名声臭大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无妨,反正钱是赚到了。 今天他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叠信笺。 这是从西北边军寄来的信。 种师道终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写回信了。 本来种彦谋还有点抱怨,等这个便宜祖父的信等了几个月,居然没有半点音信,直到看见这厚厚的一大叠信纸,墨色也各种不均,经常几行之后就换了一种墨色。但即使是这样,种师道的字迹却是从头到尾都端方整洁,银画铁勾,一丝不乱。 种彦谋仿佛看到一个严肃的老人就在自己对面坐着,对他循循善诱。 然而一看信中的内容,种彦谋不由失笑。 种师道通篇都是在说些对种彦谋的思念之情,说塞北苦寒,近日终于天气转暖,问种彦谋在东京可好,可有好好吃饭,可有好好穿衣,府上的下人服侍可还尽心,学业上是否有所进展。 对于种彦谋拜鲁智深和林冲为师的事情,种师道并没有反对,但也不是特别热切。他认为种彦谋应该好好修习四书五经,好好写策论,考个功名出来方成正道。 但是这些话,种师道没有直说,只是拐弯抹角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最后种师道表示了一下,对于种彦谋和高衙内混在一起的担忧。 他再三规劝种彦谋,不要和高衙内搅到一起去,省得最后呗殃及池鱼。 种彦谋心里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老祖父,想要弯道超车,现在他只能从高俅这边想办法了。 看着种师道信中快要满溢出来的舐犊之情,想到将来种师道为了北宋呕心沥血,至死方休,提出的种种建议和意见也完全得不到采纳,种彦谋心里就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敲门声。 种彦谋将信纸放下,沉声道:“何事!” “报!高俅高太尉到访,请衙内前去一见。” 嗯? 刚刚种师道在信里提起高俅,高俅这就到了,却也是稀奇。 天色才刚刚晌午,高俅没公事吗? 种彦谋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匆匆收拾心情,去了前厅。 只见高俅正兴致缺缺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到种彦谋来了,才有些不敢苟同地抱怨说:“贤侄,你这家里也太寡淡了,怎么一点风趣都没有的?” 种彦谋苦笑道:“祖父严苛,以军法治家,小侄也羡慕叔父家里的豪奢,小侄也不缺钱,奈何就是祖父管得严,小侄实在是不敢乱改。” 高俅瘦削的脸上扯出一抹讥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落寞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说道:“有大人管着,也是件好事,最难得的是你听话又上进。比起我家那个孽畜……” 种彦谋看着高俅脸上兴致不高,便赶紧给高衙内开脱几句:“哥哥不过是一时被东京的繁华迷了眼,又被身边的小人带歪了,本性却是好的。如今小侄就觉得哥哥挺不错的。” 高俅闻言,嘴角勾了勾,显然是让种彦谋说到心坎上了。 他又喝了口茶,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对了,今日我来是跟你打声招呼,官家有兴趣召你前去问对,你做一下准备。” 种彦谋意外极了:“啊?官家?我做了啥事儿,惊动官家了?” 高俅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贤侄你别忘了,论到蹴鞠,官家可也是行家里手。听说你搞了个官版规则出来,官家就过问了两句,对贤侄有了些兴趣,所以召你去看看,大概是想要商讨一二吧?” 种彦谋瞪着双眼看着高俅:“不是吧高叔叔,我那套规则不是过了你的手吗?你没跟官家说啊?” 高俅有些尴尬,非常难得地露出讪讪的笑容,伸手挠了挠侧脸:“贤侄啊……这事儿,你看叔叔我大小也是个太尉,不好掺和太多呀……” 种彦谋一拍大腿,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被高俅给卖了。 明明两个人好生商议过,由种彦谋形成方案,由太尉府具体推出来,通过官府的力量推广。结果皇帝一过问,高俅来个一推三六九,直接把自己给供了出去。 这还是小事儿呢,大事儿哪里指望得上呢? 高俅放下身段,对种彦谋赔笑道:“贤侄莫慌,老夫看官家脸上兴致正浓,是好事不是坏事,你不用紧张,好生回话即可。” 种彦谋苦笑一声:“但愿都如叔叔所说,只是小侄想到要见官家,心里就不安得很,叔叔可得好生教我,见官家该如何行止,也免得小侄御前失礼,那才要命呢!” 高俅大包大揽地摆摆手:“贤侄莫慌,此事包在叔叔身上!” 第33章 阿福公主? 高俅离开之后没多会儿,就有个太监来到种府宣口谕,让种彦谋收拾好,跟着太监进宫。 种彦谋早已经得了消息,府里各种接旨的东西,什么香案之类的都预备好了,没想到只是个口谕,犯不上那么大的阵仗。 不过应尽的礼节还是要的。 太监说完口谕,种彦谋亲热地上前拱手:“不知公公尊姓大名,往日不曾拜会,小子一见公公,就觉得面善异常,仿佛早就相熟一般,今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说着话,种彦谋放下双手的时候指尖一动,一张叠得小小的纸片不经意间飞入太监的袖筒之中。 那中年太监手指往袖子里一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的,手伸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些笑模样:“哎哟种衙内的嘴真是像抹了蜜一般甜,杂家算是领教了。咱家姓陈,单名一个畅字,排不上名号,怕是让种衙内失望了。” 没想到种彦谋双眼一亮,更是热切:“哎呀,陈公公,可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啊。说不定哪天公公就随风而上三千里呢?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子这样的朋友呀!” 陈畅陈公公确实青史之上寂寂无名,却正对了种彦谋的需求。 他可不想跟梁师成、杨戬那种家伙们搅在一起,到时候被牵连都没地方诉苦。 北宋末年这几个太监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事情也做得不地道。 陈畅没啥名号,说明在宫里算是边缘人物,和梁师成他们没啥关系,不太可能有作恶的机会。 没什么权力也没什么势力,还能有这个机会出来宣旨,说明人家本事也不差,至少在宫中能站得住,自保有余,不需要种家额外出力庇护,未来的潜力也相当大。 陈公公见惯了拍马逢迎的,但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愿意烧他这座冷灶,心里也没想太多,只顾着感动了。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身上有正经事儿,赶紧对种彦谋说道:“衙内若是准备好了,便随咱家进宫吧,别让陛下等太久。” 种彦谋整了整衣冠,让家里准备了马车,跟着太监进了宫。 让种彦谋意外的是,皇帝并不是在处理公事的宫殿中传唤他,而是让他直接去了延福宫。如今天气炎热,皇帝也不耐酷暑,只好把朝中公事一抛,跑到延福宫来乘凉。 不是来谈公事,那么是谈什么呢? 种彦谋心中疑惑,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陈公公察言观色,小声安抚种彦谋道:“陛下召衙内来这里,那就没什么公事,不过是拉拉家常。衙内就当自己是陛下的子侄辈,好生答复便是。” 种彦谋赶忙道谢:“公公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 陈公公笑着摆摆手,将种彦谋引到东边的玉涧阁,无言地指了指里边,便站住不动了。 种彦谋会意,举步抬脚向里走。 这是个小凉阁,太阳已经偏西,这里正好是一片阴凉,有凉风徐徐灌入,让人胸怀一畅。 阁里只有中央有个人坐在蒲团上打坐,别无旁人,但种彦谋却觉得寒毛一阵阵发炸,就像是有猛兽埋伏在角落里,等着他上前,就要扑上来将他一击毙命一样。 种彦谋明智地停下脚步,看向阁中人。 只见他肤色白皙,下颔留着三缕须,身上穿着一袭道袍,看起来宝相庄严,仿佛天神下降一般。 种彦谋明白,这人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徽宗皇帝赵佶。 北宋便是在他手里灭亡,他终生都成了亡国奴,一辈子没能回到故土。 但是现在,种彦谋不敢对他有半点不敬,只敢老老实实地站在小阁的门外,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种彦谋站姿没有半点变化,硬顶着小阁之中传来的杀气,站得四平八稳,甚至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站军姿不是什么考验,种彦谋就算是站一天一夜都不会累。只是在这里站得也太无聊了。 诚然,这小阁修得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但看了一个时辰,怎么都看腻了。 而且那个小阁角落里不知道藏着个什么东西,不停地对他释放强烈的杀意。 种彦谋甚至觉得那从角落里投过来的目光,都快要将他扎穿了。 这就让人不太舒服了。 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犯忌讳的事情,老老实实站在小阁外边,有必要这么针对吗? 种彦谋正在犹豫是不是开口打个招呼,把这个局面打破的时候,忽而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保姆,打着华盖,提着箱笼紧紧跟着。 小姑娘长得粉妆玉琢,仿佛冰雪雕就的一般,让人担心这么热的天,会把她给热化了。 她穿着鹅黄色的里衣,外面套着一件浅绿色的襦裙,脸上的表情喜滋滋的。 突然看到种彦谋,她脸上的喜意立刻化作惊意,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她身后的中年保姆纷纷呵斥:“什么人!” “好贼子,敢在宫禁中乱闯!” “来人呐!拿下这个贼子!” “……” 种彦谋顿时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什么情况?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武松被陷害的那一幕,心里大惊。 皇帝有必要给自己下这个圈套? 皇家不用玩仙人跳吧? 正当他觉得百口莫辩的时候,小阁中的皇帝终于被惊动了。 他猛然站起身来,两步走到门边,暴怒大喝:“吵什么!” 种彦谋松了口气,看样子不是仙人跳。 皇帝看向种彦谋,目光之中带着点勉励。 种彦谋心中明白,自己估计来到小阁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知晓,白白晾了自己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也不敢问,只能当皇帝不知道,顺势半跪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小姑娘身后的保姆们纷纷色变,双膝下跪,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那姑娘却不害怕了,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种彦谋,便上前拉住皇帝轻声说:“父皇,女儿来看您呢。父皇好久没带女儿玩耍了,天天学规矩好无趣啊。” 皇帝笑呵呵地摸摸小姑娘的头:“小福乖,都快出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围着父皇转?不过今日倒是有好耍的。种家的小子,你也来!” 听到个种字,小姑娘顿时扭头盯着种彦谋,把种彦谋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又是什么情况?不记得跟这姑娘见过面啊…… 种彦谋心里嘀咕,低着头跟着皇帝进了小阁。 第34章 花开堪折? 皇帝口中的阿福,身份自然是位公主。 种彦谋比较意外的是,公主居然长这么漂亮。 从历史的教训来看,大部分公主可能长相都比较堪忧,而且性格也不怎么好,再加上皇家规矩多,一般都不是什么结亲的好对象。 种彦谋没有太研究宋朝历史,并不清楚宋徽宗有多少子女,有多少公主。不过大致历史是清楚的,就是北宋被金人入侵之后,这些公主宫女大都没什么好下场。 现在,这位公主正在皇帝膝下,一对剪水墨瞳忽闪忽闪地看着种彦谋,目光之中全是好奇。 种彦谋有些奇怪地看了公主两眼,换回来一个甜甜的笑容。 种彦谋更奇怪了…… 这公主是花痴么? 皇帝依然坐在蒲团上,从身后扔了一个蒲团出来,指了指种彦谋:“坐!” 种彦谋没谦让,一屁股盘膝坐下。 公主见状,一对眼睛眯成两个小月牙一般,抬手捂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种彦谋挑了挑眉毛。 怎么了啊!笑点在哪里啊!我坐下也很好笑吗? 这公主一定很好养活。 从角落里又传来让种彦谋感到不快的气息。 这次种彦谋抬眼瞪了回去,只见一个老太监站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如同秃鹫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种彦谋,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种彦谋撇了撇嘴,这死阉人是怎么回事,与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成? 皇帝注意到种彦谋的目光,对那太监笑道:“好了,老梁,不用试探了。这小子一家满门忠烈,就算年轻糊涂,做过点荒唐事情,现在也改过了。给朕倒点茶来。” 梁太监一愣,整个人气势一收,就好像被扎破的气囊一般,原本锋芒毕露的样子,一下子和气了起来,笑眯眯地对种彦谋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种彦谋打了个寒噤。 太监面目狰狞的时候不可怕,反而是和蔼地笑起来的时候,最为吓人。 太监的笑容中藏着刀,种彦谋找不到那把刀在哪里。 “咳嗯!”皇帝干咳一声,将种彦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好了,种家的小子,朕召你来,有话要问,你且细细道来,不得有所隐瞒。” 种彦谋不假思索地回道:“君父面前,小子知无不言。” 皇帝笑了笑:“好!你且说说,好好的一个选美,为何叫个‘风月宝鉴’的混名字?” 种彦谋有些不好意思:“启禀陛下,万事万物,名字最重要。小子想要发掘百姓中的高手,就首先要他们一听这个名字,就立刻能够记得下来。‘风月宝鉴’这个名字,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让下里巴人一听就想入非非,效果倒是相当不错。” 皇帝看了眼倚在他腿上的公主,发现公主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种彦谋,不由得苦笑一声,又问道:“你之前推出的蹴鞠官法,却没有经过朕的同意,就颁行天下,如何谈得上是官法?” 皇帝的声音开始绵软,说着说着,语气就重了起来,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是疾言厉色,恨不得唾沫星子都喷种彦谋脸上。 种彦谋笑了起来:“陛下绕过小子呗,小子不懂事,爹娘去得早,祖父又在边关为国效力,家里没人教,胡乱折腾个法子,想要看看我大宋男儿的血性,又想着小子好歹是个官宦子弟,勉强也能称为官法了,于是就缠着高叔叔给小侄帮忙刊印天下,想着大家一起来玩蹴鞠呢!” 皇帝一下子就被种彦谋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不管怎么说,种家满门忠烈,种师道到这个年纪还在边关驻守,连自己的长孙没有人教养都顾不上。皇帝隐恻之心大起,温言道:“你也是胡闹。蹴鞠何必搞得那么野蛮?就跟蛮人野兽一般没有规矩,这不是看我大宋百姓的血性,而是看我大宋百姓的笑话!给我改!” 种彦谋心里一惊。 世上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皇帝的一言九鼎,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强硬地要你去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这就是王炸的威力,不服不行。 种彦谋心思电转,突然想到个法子,低下头诚恳地说道:“陛下,不能改!此物与小子的画工有很大关系,至少等第一届官法蹴鞠比赛结束之后,我们再来调整好不好?” 皇帝皱了皱眉,正要发话,却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公主仰着头看着他,乌浸浸的双眼里全是恳求,不由得软了心肠,转而问道:“画工?蹴鞠与画工有何关系?种家小子你不要信口雌黄,朕对丹青可有些研究。” 何止有些研究,简直是国手好吗! 种彦谋端端正正地跪伏在地,磕了个头:“请陛下赐小子炭条和宣纸。小子愿给陛下展示小子的画技。” 皇帝挑了挑眉,拍了拍巴掌。 没过一会儿,刚才那个老太监从门外进来,把一块木炭和宣纸放在种彦谋身前。 种彦谋没好气地等了老太监一眼,只换来他轻身如同夜枭一般的干笑。 说了是炭条,居然给他拿了一块炭…… 这时候种彦谋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将炭在地面的金砖上磨了磨,磨出个尖角,将就着在宣纸上开始打稿子。 作为农学院的学生,种彦谋接触过一些野外作业,发掘野生的植物种群,素描的底子打得坚实无比。 只是寥寥几笔,公主娇俏可人的身姿就跃然纸上。 只是种彦谋将公主倚着的皇帝的大腿换做一个枕头,背景再配上斑斓的葡萄架,活脱脱美人夏乏午睡刚醒的样子。 皇帝绕到种彦谋身后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种彦谋的画技栩栩如生,几乎像是真人的模样,却又比真人更加漂亮美丽。 种彦谋顺手用上了后世漫画中的一些修饰,将公主的眼睛微微调大了一些,面庞又做了一些细小的修整。 不到半个时辰,种彦谋就完成了速写,看着画上的美人,他心潮澎湃,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顺手在旁边提了行字:“有花堪折直须折”! “混蛋!” 还没等种彦谋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画,脑袋上就挨了个暴栗。 嗯?什么情况? 第35章 论画 种彦谋挨了一下暴栗,疼得眼前一黑,手上的画被人夺走。 得亏他还记得这是在皇宫里,没有跳起来反抗。 恍惚一瞬间之后,他才看到皇帝脸上阴沉沉的,手里拿着他的画,走回到蒲团上,在公主奇怪的目光之下落座,把画展开给公主看。 公主一看到画,就惊呼一声,双手捂着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种彦谋,脸上一片绯红。 皇帝脸色这才放松下来,仔细端详画作,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画技是何处学来的?” 徽宗皇帝的工笔画是天下一绝,但也没有领悟到光影、缩放、人体结构这些方面的知识。 种彦谋虽然算不上科班出身,但也是正经实际操作加上正经系统学习过相关知识的,当下给皇帝讲解光影的魅力:“陛下您看,将影子画出来,画面就变得立体……变得逼真了,是不是如此?然后还有缩放,我们看到近处的东西显得大,远处的东西显得小,对不对?画上也要这样画,体现出距离和深度……” 不愧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之中艺术成就最高的宋徽宗。 他很快就理解了种彦谋所说的知识点,从种彦谋手中拿过那块磨过的木炭,又拿了张宣纸,在上面信手涂了两笔,皱了皱眉。 种彦谋会意,拱手道:“陛下如果要用得舒服,可以用煤炭的粉末与粘土结合,搓成长条形,用棉布包裹,用以绘图。” 皇帝微微仰头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好,朕会让文思院想办法造一批……” “炭笔!”种彦谋回答说:“小子将之称为炭笔。” 皇帝点点头:“朕欲入门,当修习何种法门?” 种彦谋左右看了看,去小阁里边的架子上找了个非常简朴的笔筒,放在窗边的小桌上,推开窗户:“陛下请看,这样就是最简单的光影构图,陛下且请照葫芦画瓢,尽可能精准地画出您看到的场景。”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懂了。” 他将手中的木炭一扔,却又看着种彦谋问道:“可是这与你的蹴鞠比赛有何关系呢?莫不是在诓朕?” 种彦谋恭敬地拱手禀道:“陛下听小子细说,素描之中,重中之重就是人的躯体,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将人画好了,画场景则无有不通。 小子想要看两军对垒之势,穷极人体之美。但是就算是禁军之中的对战,也难以将真实的战况表现出万分之一,所以小子想到这一招,以赏格激起各家球社的兴趣,让他们在绿茵场上挥洒汗水,尽情对抗,这样小子在旁观战,就能画出最鲜活的人体,最生动的场景。” 皇帝从来没想到这方面。 “最终人体?”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不得不点头说道:“种家小子,你说得的确没错。画鬼易,画人难,能把人画得栩栩如生的话,画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种彦谋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陛下还请想象一下,如果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用这样的画风画出来的……”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见种彦谋所说的画出现在面前一般。他无意识地手中一抖,种彦谋的那张画就此飘落。 公主双眼一亮,抢起画捧在手上,看得双眼仿佛都要吸在上面一般。 过了半晌,皇帝才醒过神来,点头道:“既是如此,朕就准了。给你布置个作业,等此次蹴鞠比赛结束,你要给朕交一幅《绿茵争锋图》,由朕来评判是否保留现在的规则。” 种彦谋松了口气,这事儿总算圆过去了。 他抱拳大声说道:“是!小子必全力以赴!” 从皇宫退出来的时候,他还看见公主的那群保姆正在外面跪着,被烈日晒得苦不堪言。 给她们求情的心思在种彦谋心里转瞬即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宫里的规矩,种彦谋不懂,没兴趣多加指摘。 回到种府,发现高衙内正在种府里,被鲁智深抓到校场上操练。 见到种彦谋回来,高衙内就像盼来了救星一般,一叠声求救:“兄弟救命!你们家的师父怎么都这么凶的?我又不要上战场,哪里经得住如此操练?快救救我!” 鲁智深狞笑道:“哟呵,这不是还挺精神的吗,还能说出话来呢!” 种彦谋看着高衙内头顶着一个大缸,双手在身体两侧伸直,手腕上绑着俩块石头,站得笔挺。鲁智深手里拿着根鞭子,稍微晃一晃就是一鞭子下去,抽得不重,但却让高衙内喊得撕心裂肺。 种彦谋好笑地说道:“提辖师父,放了他吧。弟子和高家哥哥还有事要谈呢。” 鲁智深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才将高衙内头上的大缸卸下来,让家丁给高衙内腕上绑着的石头解了。 高衙内这次是遭了大罪了,按他往日的脾气,这会儿就该怒气冲冲地出门去,准备带人来砸种府了。 然而现在的高衙内,却只是揉了揉手腕,幽怨地看着种彦谋抱怨道:“家里的师父都没有对我这么狠的,哥哥我手都抬不起来了,晚上怎么跟父亲交代啊?” 种彦谋笑道:“你就说在弟弟这儿一起练武,叔父想必不会责怪于哥哥。” 高衙内哼哼唧唧地跟着种彦谋往前厅走,口中兀自小声说道:“兄弟,为啥哥哥每次来你们种府,都感觉种府的人看哥哥的眼神如同看仇人似的?哥哥我又没得罪兄弟,至于么?” 种彦谋心中一惊。 高衙内居然感觉到种府中人对他的不屑了。 他心中念头一转,立刻想到了说辞,哈哈大笑:“哥哥这话说得就生分了。不瞒哥哥说,世人给我们兄弟俩安上不堪放浪的名头,家里人自然对我们防上加防。不过哥哥且放宽心,等我们把事情做好,还不怕世人改观?到时候人人说到高哥哥,都得竖起大拇指来,交口称赞才是!” 高衙内听着种彦谋的蜜语甜言,果然不计较种府家人对他的目光了。 他沉浸在妄想之中,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憨笑。 种彦谋皱起眉头,心中琢磨,这高衙内是来做什么的呢? 第36章 赚了个公主? 高衙内在厅堂里喝了两杯茶,才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对种彦谋说道:“兄弟,哥哥我可是已经拉了一支队伍出来了,一共二十个人!如何,要不要来比试比试?” 种彦谋很意外:“咦?这么快?我这边都还没想好阵容呢!” 种彦谋忙得很,光今天就被皇帝拉去说了一上午话,家里的家丁都按照操练手册上的方针训练之中,等整体身体素质提高一截之后,才会进行球员的选择。 没想到高衙内那边居然已经把人都挑好了。 种彦谋笑道:“哥哥这真的是兵贵神速,兄弟我确实慢了一些。” 高衙内兴高采烈地问:“我想要让我家的球社和你家的球社切磋一场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队伍拉出来?” 种彦谋摆摆手:“一个月之后才开始比赛,我这边估计还要半个月,才能选出人来。哥哥别急啊,正式比赛之前,兄弟我必然会组织练习赛,让大家都先出来亮个相,打两场熟熟手。哥哥觉得如何?” 正式比赛之前的友谊赛和邀请赛是不可或缺的,在种彦谋打算同时上博彩的 高衙内有些迫不及待,却又无奈。毕竟种彦谋这边队伍都没拉起来,高衙内也不可能硬逼着种彦谋立刻弄支队伍和他比试。 高衙内对他家的球社也有着很深的期许,颇为自信,甚至想要和种彦谋公平对决,根本没考虑过玩花招。 这对高衙内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原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发起挑战,是这么爽的事情。 种彦谋知道高衙内正处于微妙的境地。 他没有粗暴地将高衙内拒之千里之外,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突然说道:“要不,哥哥和齐云社约一场打打看?” “齐云社?”高衙内顿时萎缩起来,苦着脸道:“那可打不过吧?” 种彦谋可不这么觉得:“要是老规矩,那我们肯定玩不过齐云社。但是现在用官方规则,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不试试的话,谁知道会怎样?” 高衙内咬了咬牙,还是怂得不行,不确定地问种彦谋:“要不,就……试试?” 种彦谋点点头:“试试!” 高衙内咬了咬牙,捏了捏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也没心思跟种彦谋更多话,低着头出去了。 种彦谋却是有些担心了。 高衙内胜负心是不是太强了点?如果输了怎么办? 但是种彦谋转念一想,这是成长必经之路,高衙内不经历这些,永远也只是一名纨绔子弟。 如果他一直这样的话,将来若有大事,种彦谋还真就不敢托付给他了。 思前想后,种彦谋还是忍住了想要出手的心思。 也罢,我又不是保姆。 种彦谋心里笑了笑,摇摇头,觉得自己也操心太多了。 他不想当保姆,天意却不是这么说的。 只见门房鬼鬼祟祟地走进厅堂,被种彦谋大喝一声:“做什么奇形怪状的!皮痒了吗?想要让师父好好教训一番了?” 定睛一看,今天轮值守门的却是之前他的长随王贵。 王贵被种彦谋吓得破了胆子,浑身哆嗦了一下,才小声说道:“衙内,外……外面来了个小美人……” 种彦谋顿时知道自己错怪王贵了。 这话在这个充斥了雄性荷尔蒙的种府,可不能大声说。 这伙原来的兵痞,现在的家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牲口。虽然令行禁止没问题,但是要听说有美人,怕是他们拼着挨鞭子,也要跑来看个热闹的。 种彦谋抱歉地看向王贵:“不好意思,你做得好!” 王贵拍了拍心口,吐了口气,又换上一副贱兮兮的笑脸,贼眉鼠眼地问道:“衙内,小的将那美人带到哪里?” 种彦谋心里也有些腻歪。 不过就是办了个“风月宝鉴”吗?常有这样的姑娘,胆子大得没边,直接上门找种彦谋,想要走个后门。 种彦谋倒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一般都会见一面,看看情况。真的有些才艺,长相又还过得去的,种彦谋都会一纸荐书让人拿着去见欧阳大家,多少都能谋口饭吃。 这给种彦谋带来了急公好义的名声,在青楼瓦肆勾栏里,种彦谋和高衙内的风评已经渐渐好了起来。 现在“风月宝鉴”已经真正立起了品牌,初期人力不足,偶尔会遗落明珠的情况,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哪怕全汴梁的人都去海选,现在那边也足以组织得过来。 所以现在还来找种彦谋,想要碰运气的人,水平估计就真的不太行了。 但是种彦谋为名所累,既然已经开过这个口子,就不好再拒绝他人。 他叹了口气,头疼地捏捏额头,对王贵说道:“既然是美人,那叫进来看看再说吧。” 王贵露出一个心照不宣,又非常欠揍的笑容,弓着身道:“是,衙内!” 没过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看到种彦谋便脆生生地喊道:“种家哥哥!我来看你啦!教我画画好不好?” 种彦谋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谁啊?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种彦谋自从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 小姑娘穿着嫩绿色的长裙,头发挽了个坠马髻,显得娇俏无比。她头上带着个帷帽,双手正将帷帽上垂下的薄纱挑开,只露出一对乌亮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种彦谋。 在她身后跟着十好几个男女,穿着宫廷中的衣服,一看就能认出身份。 种彦谋心里打了个突:“阿福公主,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姑娘一听,顿时嗔怒不依:“什么阿福!不许这么叫!你应该叫我茂德帝姬,不许叫我阿福!” 种彦谋觉得有点晕,不过还是顺水推舟地抱拳道:“茂德帝姬,草民方才失礼。茂德公主为何寻我学画?陛下的画技天下第一,为何舍近求远呢?” 小姑娘已经将碍事的帷帽摘了下来,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微微低着头笑道:“我想学种家哥哥画我的画技,父皇还没学会呢,我才不要和他学!种家哥哥莫要自称草民,倒显得生分了。” 种彦谋心中一动,却有了计较,笑呵呵地说道:“不过要说绘画,首先要增长见闻,才能胸有成竹。正好今天有个稀罕事儿,我想请帝姬大人一同去看看,不知是否可以?” 第37章 蹴鞠比赛 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诱惑,当时就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就跟着种彦谋出门了。 她身后的男女们慌忙劝阻,却没有半点用。 茂德帝姬早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不放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谁都不敢违了她的意思。 种彦谋笑着安慰这群宫女护卫道:“你们不用担心,并不会带帝姬去奇怪的地方。你们也来得好,跟我们一起去,记得看完了要说说感想。” 护卫之中有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向种彦谋拱手道:“种衙内,我乃殿前司的张广,如果要外出的话,可否请衙内多多加派人手护卫?” 种彦谋想了想,便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张军侯放心,我等去的地方光天化日,不是什么人多的地方。” 张广脸上有些尴尬,小声道:“衙内,为了帝姬的清誉,也不要去太僻静的地方。” 啧,真麻烦。 种彦谋心里抱怨,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叫王贵召集家丁,拱卫左右。他带着帝姬,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登上种府的马车,鲁智深亲自坐在前边,戴着顶草帽,手持缰绳,大喝一声:“驾!” 这一声就如雷鸣一般,震得周围的人一阵心慌意乱。 种府的家丁还好,被鲁智深荼毒惯了,早已经见怪不怪,深吸口气就过去了。 但是宫女和侍卫们可就遭了大罪,一个个眼花耳鸣,双股战战,过了好一会儿,种府的马车都缓缓地走出去好几丈地了,他们才好转过来,赶忙跑步跟上。 马车里,茂德帝姬与种彦谋相对而坐,只有个贴身的宫女在旁边伺候着。 在马车车厢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帝姬好像第一次意识到种彦谋的性别,刚才的爽快和活泼顿时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一阵紧张。她面红耳赤,双手紧紧地互相捏着,双眼又亮晶晶地只顾着看种彦谋,把种彦谋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呃……帝姬大人,我脸上有什么吗?” 茂德帝姬摇摇头,赶紧低下头来。 种彦谋心里明镜一般,但是要他对年仅十四的茂德帝姬心生爱意,那实在是太过于禽兽。 不可否认,种彦谋的确觉得茂德帝姬长得非常漂亮可人,但是一则茂德帝姬出自皇家,这个身份就非常敏感,不好轻动;二则茂德帝姬完全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就算当妹妹看,种彦谋都嫌不太熟悉,哪里能当作女人看待? 反正皇家子女嫁娶都由不得自己,就算茂德帝姬对自己有着不合时宜的微妙的好感,到最后也得服从皇家的利益,被皇帝指婚给朝中某个高官子弟,从此和种彦谋再无关系。 所以种彦谋也懒得点破对方的心思。 终归这种事情吧,只要男人不上赶着撩拨,妹子的单相思,也就一直只能停留在单相思而已。 种彦谋没说话,马车里陷入一片沉寂,只剩车轮滚滚而去的声音。 茂德帝姬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目光在马车里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种彦谋想了想,突然开口打破这片尴尬的沉默:“帝姬大人,其实绘画无外乎是将你看到的东西或者你想到的东西,用笔画到纸上而已。最开始我们求逼真,然后我们就要在逼真的基础上表达出自己的思想……” 茂德帝姬被种彦谋的声音惊了一下,浑身小小地一抖,可爱得像是刚生下来的小鹿一样,湿润的浑圆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种彦谋看。 然后,她才放松下来,微微点头,却只是倾听,没有回话。 种彦谋并不在意,反正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转移一下帝姬的注意力,让她放松下来。 想要影响皇帝,首先要从他的子女开始,至少不能让帝姬讨厌自己,要不然可就不太妙了。 而要帝姬至少不讨厌自己,首先要让她放松下来。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种彦谋的绘画小讲堂其实只说了一刻钟,然后就开始说些和画画相关的各种逸闻和趣事了,什么某画家画鸡画了三年,最后画一只鸡只需要刹那之间,家里堆满了三年间的画作的小故事;什么王羲之画鹅的典故等等。 茂德帝姬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时不时和种彦谋对答几句,总算是有来有往,能交流沟通了。 就连帝姬的贴身宫女都听得津津有味,早已经放下了戒心。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种彦谋才听到鲁智深在前面打了个响鞭,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外面有家丁敲了敲门:“衙内,我们到了!” 种彦谋推开门先下来,将宫女扶下马车,然后宫女将帝姬扶下来。 他们这才发现,这里正是汴梁城靠近城墙的一片空地,被修整得平平整整,上面还种上了青青的绿草,四四方方的颇为新奇。 帝姬好奇地问道:“种家哥哥,这里是要做什么?” 种彦谋笑道:“之前陛下不是怪罪我,给蹴鞠定新的规则,没经过他同意吗?这便是新的蹴鞠场。” 帝姬有听没有懂,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种彦谋,目光之中全是问号。 种彦谋又笑道:“一会儿帝姬大人就知道了。” 这时,王贵上前来,飞快地将几根木条用奇怪的方式架了起来,最后再摆上一块大大的木板,木板上还夹着一张厚厚的纸张,看起来不像是宣纸。 种彦谋从怀中拿出一根白色的条状物,将外面的白布松开,露出里面乌黑的炭条。 茂德帝姬惊讶地发现,之前种彦谋说的那些东西,居然都已经做出来了。 种彦谋知道她为什么吃惊,便解释道:“家里在城外有个工坊,几个家里的老师傅手艺非常高超,如果要他们精雕细琢,可能还要等十天半个月,但是如果只是这般粗制,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他这一套正是一整套的写生工具。 现代人写生需要自己扛着画板,而种彦谋写生,自有家丁扛着画板带着白纸,他只负责画而已。 没错,他要在茂德帝姬面前先画点草图,再吊一吊皇帝的胃口,最好能让皇帝也参与到看球之中来,那就是上上大吉了。 第38章杨门女将 高衙内和齐云社的效率都很高。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高衙内想要比试,齐云社哪里有资格说不? 种彦谋给高衙内提供了一个赛场。 这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专门为了现代蹴鞠而修建的赛场。 独领一军,代表北宋百姓蹴鞠水平的梁安,严格按照种彦谋给他的标准,修建的这个绿茵场,长宽都和后世正规足球场毫无二致。 但是种彦谋可以看到,球场的草坪并不是专门用来作为足球场的草,而是普通的杂草。 这样的草皮可不怎么舒服,而且也没有经过修建。 杂草顽强地存活了下来,看着倒是一块好草地。 在草地周围,是宽有十米的跑道。 跑道上洒满了细碎的煤渣,跑起来应该非常舒服,就算有人不小心摔在上面,也只会擦破一层油皮而已。 梁安殷勤地迎过来:“衙内,您觉得如何?” 种彦谋略略提点了几句,梁安用心记下,准备尽快修改。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在绿茵场边没等多久,当种彦谋刚刚把绿茵场的样子速写到纸上的时候,从球场两侧出现了两队人马。 南边是高衙内带着一干从太尉府里选拔的蹴鞠高手。这些人都是高俅手下的帮闲,平日里无聊的时候,陪高俅蹴鞠耍子。 高俅本就水平高超,这些帮闲个个都不是弱手,脚下有几把刷子。 北边是齐云社的人马,这就不用介绍了,业内公认的巅峰王者。即使在蹴鞠场外,必须为五斗米折腰,但只要站在蹴鞠场上,他们就信心十足,不畏王侯不惧公卿,一股舍我其谁的派头。 跟在齐云社那边,来了一个女子,身材高挑,乌黑的头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一抹青色方巾束着,剑眉入鬓,双眼如同天边的朗星一般明亮,琼口瑶鼻,顾盼生辉,一下就吧种彦谋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他问梁安道:“那女子是何人?” 梁安眯着双眼望过去,口中嘀咕:“四肢矫健有力,手底下肯定有两下子,不会是齐云社的外援吧?但是她身上衣服料子很贵啊,要说是汴梁哪家的贵女,小人都是信的,不会下场蹴鞠的吧?” 旁边传来清甜的声音:“那是杨家的再杰姐姐!姐姐!茂德在这里呀!” 女子看向这边,愣了愣神,才快步走过来。 种彦谋奇怪地问:“再杰?哪两个字?” “再来一个豪杰的再杰!”茂德帝姬说道:“杨姐姐家里希望她能给杨家带来一个豪杰。” 种彦谋心里有点难受。 一个好女子,却被取个这样的名字。转念一想,他又问道:“哪个杨家?” “天波府杨家!” 种彦谋顿时明白了。 天波府代代男丁都为大宋东征西讨,甚至有段时间满门女眷,无一男丁,可以想象得到他们杨家对男丁的渴望程度了。 “又在编排我什么话?”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说话的功夫,杨再杰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毫不客气地捏了捏茂德帝姬的脸蛋,引得她一阵不依,伸出双手,就像树袋熊一样抱了上去。 旁边的宫女一脸忧郁,想要提醒帝姬这样不好,却又不敢说话,畏畏缩缩的样子简直我见犹怜。 种彦谋看向女子:“我是种彦谋,你好。” 杨再杰一只手搂着茂德帝姬,抬眼看来:“我认识你,当年跟着高槛那厮想要给我个好看,结果被我一拳打晕过去的,就有你一个。” 种彦谋大惭,脸上一阵发热,心里不住地咒骂这具身体的本主:你都做了些什么龌龊事儿!现在却是累得我来顶缸! 他干笑两声,对杨再杰说道:“当年不懂事,还请您能原谅……” 杨再杰眯眼笑了笑,伸出手握了个拳,在空中虎虎有力地一挥,居然隐隐有破空之声:“无妨,反正我也没吃亏。” 种彦谋尴尬极了,只能探头看场上两组人做准备运动。 那边茂德帝姬好奇得不得了,缠着杨再杰讲种彦谋当年的糗事。 杨再杰三言两语便说明白了,却是当时宫中将他们这群官宦子弟聚在一起,打算由宫中教他们文武两道。 这主要是宫中针对武勋贵族这些人的施恩,想要以此来绑住武将们的忠心。 结果高衙内一进宫学,就开始肆意放纵,狂妄地要所有人拜他为老大。杨再杰当然不服,上去一人一拳,当场两个纨绔就此昏倒,被宫人送了出去。 杨再杰当仁不让地成为宫学的大姐大。 从此种彦谋和高衙内再也不去宫学,转而在市井上厮混。 茂德帝姬笑得不行,好奇地看着种彦谋道:“种家哥哥还有这样的时候?” 种彦谋装作专注的样子,对茂德帝姬充耳不闻。 杨再杰又在那边问茂德帝姬为什么在这里,茂德帝姬再反问杨再杰为什么在这里。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杨再杰果然是齐云社请来做见证的。 不论是谁,想到要和高衙内打交道,都免不了心里打鼓。 但是种彦谋不无恶意地揣摩齐云社的用意,不请别人,专门请这个当年落过自己面子的杨再杰,其中的用意实在险恶。 好在杨再杰没有想要找麻烦的意思,要不然今天可就有些难顶了。 鲁智深停好了马车,走到种彦谋身后,瓮声瓮气地问道:“怎地还没开始?都在做什么呢?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种彦谋笑道:“提辖师父,蹴鞠之前要好生将身体活动开,把筋拉一拉,免得到时候抽筋。” 鲁智深恍然大悟,摸摸光头笑道:“还有这些讲究,洒家却是不知,但是确实有道理。” 他古怪地看了眼种彦谋:“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么些东西。” 种彦谋嘿嘿笑了笑,看到快要开场了,赶紧指着场上小声喊道:“大家快看,要开球了!” 梁安作为第三方裁判,站在场地中央,手中握着一个种府出品的哨子,手上托着种府出品的皮球,放在中线的中点,让双方猜拳决定开球顺序,才退了出去。 高衙内夺得了发球权,兴奋得跳起来大喊一声:“万胜!” 种彦谋看得眉头乱跳,这就万胜了?高兴得太早了吧? 第39章画技 开球的殊荣自然是交给了高衙内。 他兴致勃勃地上前一脚,将球高高踢起,冲着齐云社的球门射去。 种彦谋一捂额头。 感情高衙内是什么都没整明白啊? 明明他还是官办蹴鞠比赛规则的发起人之一呢! 但是场上对垒的二十来个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包括梁安在内,都觉得理所当然。 本来就是嘛,官办规则很简单,球进了对方球门就得分,有开球的机会,那当然要赌一赌啊。 于是高衙内一脚开大,皮球晃晃悠悠地落在对方的半场,别说球门了,连禁区都没捞得着,便已经落到地上,被齐云社的球员脚尖一勾,飞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在场上的齐云社社长赵经纬一声大喝,那球员一边花式颠球一边向前走,颠得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而高衙内那边的队伍,则缩手缩脚,完全不敢上前拼抢。 人家颠球颠得球像是用鱼鳔黏在身上一样,稍微做点拼抢动作,那就是犯规,轻则黄牌重则红牌。 种彦谋急得在场外直跺脚,犯规怕什么啊,不就是一张黄牌嘛!怕什么啊! 只要一脚上去,就破了这乌龟阵,一本万利的事情啊! 种彦谋着急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画画的事情要做。 可是左看右看,这个场面根本不是他想要画的场景。 这不还是和普通的蹴鞠没啥区别吗? 种彦谋要的是更加充满了冲突,充满了张力的画面。 现在这样的对抗,实在是软绵绵的,让人毫无兴趣。 鲁智深打了个哈欠:“徒儿,你那官办蹴鞠比赛就这软绵绵的样子?这有何趣味可言啊?” 种彦谋叹了口气:“弟子设想的比赛当然不是这样的啊……他们理解有问题……” 鲁智深撇了撇嘴,没说话。 杨再杰笑道:“你觉得他们不对,你便自己下场试试看啊。” 种彦谋沉默不语,手中画笔不停,寥寥几笔,就将场上齐云社百般弄巧,高衙内缩手缩脚的情景表达得淋漓尽致。 杨再杰吃惊地“咦”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 茂德帝姬笑嘻嘻地说:“对吧,种家哥哥很厉害的,连父皇都说要向他学画呢!” 杨再杰这次是真的惊到了:“陛下?向他?” 茂德帝姬笑道:“对哦,所以我也来向他学画了呀!” 杨再杰也沉默了下来。 她可能对绘画不太熟悉,但是一眼看到杨再杰的画作和街上家里的画作相比,不仅人物面貌、衣着、动作都和真实的情况毫无二致,在画纸上栩栩如生。 杨再杰感觉种彦谋仿佛将绿茵场上的某个场景截取下来,直接压进了纸里一般。 巧夺天工! 杨再杰又看向场上,再看向种彦谋的画纸,只觉得匪夷所思。 画技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茂德帝姬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宣纸,像是献宝一般递给杨再杰:“姐姐你看!种家哥哥给我画的呢!” 杨再杰打开一看,更是震惊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画纸上画的人,她确实一眼就能肯定,画的是茂德帝姬,但是这个人像却与真正的茂德帝姬有些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杨再杰一时说不出来。 但是将面前的茂德帝姬和纸上的人像一对比,杨再杰就敏锐地分辨出来其中的区别了。 画上的人像和茂德帝姬相比,下巴要稍微尖一些,轮廓更加柔顺,眼睛要大一些,睫毛长一些,鼻子更挺一些…… 如果只是一小点变化,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来。但是这整体每个部位都有一些不同,重新糅合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却是让人难以分辨真人和人像哪里不同。 茂德帝姬嘿嘿笑着,抓着杨再杰的衣角摇来摇去:“姐姐,你看画得好吧?” 杨再杰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酸,把画小心叠好,还给茂德帝姬,没好气地说道:“画得好!画得我都不敢认了!” 茂德帝姬根本没听出来杨再杰话里的酸味,百般珍惜地将画纸放回怀里,拍了拍胸口,才放心下来:“是吧是吧,我自己都不敢认呢!” 杨再杰看向前方那个专注挥毫的男人。 现在绿茵场上的所谓比赛,几乎是个笑话。 双方谁拿着球,就一边颠球,一边往对方球门挪,然后连人带球一起挪进对方球门就得一分。 他们现在倒是熟能生巧,看种彦谋和梁安都没说话,颠球颠得越发花样十足,速度也快了许多,短短二十来分钟,双方已经各进了五个球了。 种彦谋像是打印机一样,连着画了五张图,没好气地把画纸往地上一扔,就差往上踩两脚:“真是够了,就这样的比赛有什么好画的!” 他将画笔一扔,向前冲去,将梁安叫了过来,俯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梁安点点头,正好场上又是一次交换,高衙内这队有人颠着球进了对方球门,场上比分六比六平。 梁安吹响了哨子,宣布比赛暂停。 高衙内兴冲冲地从场上跑下来,对种彦谋得意地说道:“兄弟,看到哥哥的英姿没有?就等他们失误,我们就赢了!” 种彦谋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真是无话可说——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那句。 他叹了口气,拍拍高衙内的肩膀:“接下来,兄弟我上场,和哥哥并肩作战。” 高衙内双眼一亮:“那好啊!那个谁,你下场,让我兄弟来!” 那个球员毫不在意,拱拱手朗声道:“遵命!种衙内请!” 种彦谋要高衙内把所有人都集中过来,给他们开了个小会。 他的语气当然好不了,把这群帮闲说得面红耳赤,连高衙内都感觉大跌面子:“这个不能怪哥哥啊,谁知道他们一出来是这个怂样!哥哥我都想岔了!” 种彦谋摆摆手,安抚高衙内道:“自然不怪哥哥,只是接下来,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哥哥可愿意与我疯一回?” 高衙内长笑一声:“那算什么!疯就疯!” 第40章真正的蹴鞠 看见种彦谋上场,齐云社的人就觉得压力大减。 高俅当年网罗的帮闲,个人实力真的超强。 球场上,高衙内算是个添头,守门员不好出战,剩下九个人居然将齐云社的十一个人压得势均力敌。 现在又下去了一个,换上种彦谋,齐云社的社长赵经纬就觉得反击的时候已到。 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人颠着球上前。 这次他们没有那么顺利。 只见高衙内队里立刻有人上前挡住齐云社的球员去路,只等皮球一颠起来,就抬脚轻飘飘地一勾。 齐云社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脚上的皮球已经不见踪影。 赵经纬立刻看向旁边的梁安,梁安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比赛继续。 赵经纬脸色阴沉了下来,立刻部署人手上前逼抢。 只见种彦谋大喊几声,刚刚抢到球的人立刻一个回传,将皮球踢回。 种彦谋挺胸一跳,用胸口将球停了下来,抬脚踏住,对高衙内使了个眼色。 高衙内立刻会意,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这是开场以来,场上所有球员第一次跑动。 高衙内队里的球员立刻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分散到球场的每个角落。 场边的鲁智深双眼一亮,杨再杰更是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他们都没想到,种彦谋一上场,就给这场比赛带来如此大的改变。 种彦谋吸口气,猛然发动起来,一脚将球往前一带,如同鹰击长空一般,凶猛地向前冲去。 齐云社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他们一直以来概念里的蹴鞠,就是双方彬彬有礼地传来传去,然后看谁能将球不落地地传进风流眼里,便是胜利。 一方颠球的时候,另外一方可不能上来干扰。 所以之前官办蹴鞠比赛的规则,就让他们颇为抵触。 正是因为这个规则之中引入了他们不熟悉的东西。 面对种彦谋凶狠的攻势,赵经纬也急了眼,连连叫人上前阻拦。 可是他们看见种彦谋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首先气势就弱了三分,束手束脚,生怕种彦谋把自己直接撞倒。 这哪里阻拦得住? 最多有一两个下了狠心的上前来拦,种彦谋只是将球一传,直接将对方绕过,那边高衙内轻松一脚回传,球又回到种彦谋脚下。 茂德帝姬看种彦谋一路过关斩将,看得双眼发亮,在场边不住地蹦跳:“种家哥哥!上呀!种家哥哥好厉害!” 杨再杰看着种彦谋在场上势如破竹,回想起自己在家里的校场上,一杆长枪将整个家里挑了个遍的爽快。 听见父亲摇头叹息,说真希望自己是男儿的那一刻,杨再杰竟是难以分辨自己是悲是喜。 鲁智深双拳握得紧紧的。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当先锋的时候,正是雪漫高岗,西夏人悍不畏死,他又何曾怕过死? 那一仗,他驰骋疆场,带着弟兄们冲着对面的枪林箭雨突进,什么都挡不住他的脚步。就像现在正在球场上所向披靡的种彦谋一般。 呵,不过是蹴鞠之戏,居然能激起自己遥远的回忆。 鲁智深摇摇头,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双颊,叹了口气。 也许是怀念疆场了吧…… 虽然已经并不想给赵宋王朝卖命,但是午夜梦回之时,铁马金戈,总是挥之不去。 直娘贼! 鲁智深愤愤地想,今晚回去多打两路拳吧! 不提场外诸人各有心思,场上高衙内激动极了。 他从未这么舒畅过。 虽然这次进攻里,他并不是主角,但是他一直跟在种彦谋左右,时而传球,时而做假动作,陪着种彦谋晃过一个又一个对手。 他感觉自己像风一样,无所不能。 没过多久,他们就突破了所有障碍,对方的球门在自己面前洞开,就像是不着片缕的姑娘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高衙内大喊:“兄弟!射啊!” 他却看到种彦谋抬脚一个小动作,将球传了过来。 高衙内根本没来得及细想。 埋在他血脉中的某种力量突然躁动起来。 他没等皮球落地,便一脚抽了出去。 “嚓!” 皮球化作一道黑影,干净利落地进了球网之中。 高衙内难以置信看着球门里落下的皮球,没反应得过来。 种彦谋大声欢呼起来,冲过去,将他抱了起来:“哥哥!好球!” 直到这时,高衙内才反应过来。 进球了! 自己进球了! 进球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这场比赛双方都各进了六个球,现在多进一个球,又有什么好兴奋的呢? 但是高衙内就是觉得,刚才那一连串的配合和最终的射门,比之前的六个进球加到一起,都让他更加兴奋。 他止不住大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烧。 他觉得自己脑门上的血管突突地跳。 他终于明白种彦谋为什么要把蹴鞠规则改成这样。 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反观齐云社那边,赵经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失了一个球,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赵经纬却觉得难受极了,心口仿佛被一团棉花牢牢地堵着,吐气都不顺畅。 关键并不是失掉一个球的问题,关键是……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天哪,刚才种家和高家的纨绔跑得多快? 这样的攻击,哪个蹴鞠社能够扛得住? 该如何防守? 该如何进攻? 虽然这场比赛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赵经纬感觉,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悲哀地想。 或者可以说,自己的蹴鞠生涯,也差不多至此结束了…… 在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的时候,高衙内队以碾压的态势,将大宋顶级蹴鞠社血洗得一塌糊涂。 最终比分达到了三十比六。 种彦谋甚至让高衙内这边每个球员都尝试了一次带球过人,主攻射门的快感。 反正有他在旁边策应,齐云社根本无所作为。 比赛结束之后,种彦谋收起画板,打算先送茂德帝姬回宫,再打道回府。 他被杨再杰拦住了。 她一双杏眼定定看着种彦谋,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只美丽的猎豹盯着一样,寒毛倒竖。 “明日来我家,有事要你帮忙!” 种彦谋虽然喜欢英姿飒爽的妹子,但是这么和他说话,他免不了有些抵触。 “我明日忙。” “那就后日!” 种彦谋抿了抿嘴,看着杨再杰认真的双眼,终归心中一软,点点头道:“好,后日!” 第41章天波府 杨家依然住在天波府里。 种彦谋想起前世曾经听说过,好像杨家因为什么事情,干脆不再给皇帝卖命,遁入山林之中。 结果这个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杨家代代住在天波府里,代代为赵家王朝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和才能,并为此而骄傲。 这是种彦谋当天回到种府,才听王贵他们跟他讲的。 天波府在宋朝享有非常崇高的声望,不论是黑道白道还是江湖山寨,不论是谁,提到天波府,都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种彦谋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准备,画了无数张画,把茂德帝姬高兴坏了,带着那些画作回了宫,交给皇帝交差。 到了约好的日子,种彦谋总算已经达到心如止水的程度。 他想明白了,我种家也是满门忠烈,代代为国效力的家族,哪里就比你杨家差了? 就算自己身体的原主以前年少不经事,现在不也在努力弥补当年的过错吗? 没什么好害怕的,更没什么理亏的。 但是当种彦谋真正该来到天波府杨家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好在杨再杰直接迎出门口:“种兄,感谢你如约而来,请这边走。” 种彦谋没有多问,低声让赶车来的王贵自己找杨家的下人去停车。 王贵自会将拉车的马照管好,然后再把他自己安顿好。 走进天波府,种彦谋才看到一个世家的底蕴是何等深厚。 他不知道种家在西北是怎样的状况,身体本主留下的记忆实在不怎么深刻,但是种家在汴梁城的种府,与天波府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大概只有高俅的太尉府,能够和天波府相提并论。 首先是建筑。 天波府的大门如同一个小小的城楼,就算遭到攻击,依靠这个城楼,也能坚守个两三天的时间。 几个器宇轩昂的卫兵站在城楼下边,手持长枪,对任何可疑的人物虎视眈眈。 种彦谋就正被他们瞪着。 他只当没看见,吸了口气,昂首阔步跟着杨再杰向里走。 天波府内部非常开阔,里面有很多人在忙碌,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一般。 种彦谋很奇怪地发现,在这个武将之家,居然还有很多文士打扮的人,手里抱着公文和书籍,在里面来来去去。 杨再杰明显看到了种彦谋的视线,却没有解释。 种彦谋想了想,把自己的好奇压在心底,没有多问。 兜兜转转,杨再杰一路将种彦谋引到西跨院去。 明明是家人住处,却置办得像是军营一般。 种彦谋心里好笑,感觉军中家族,都一个德行。他种府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这么一想,种彦谋终于感觉自在多了。 杨再杰显然感觉到种彦谋的变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这一问,没头没脑。 偏生种彦谋还听懂了。 他笑道:“无事,只是觉得,这里和我自己家里一样亲切。” 杨再杰笑了起来,如同怒放的玫瑰一样,热烈得让种彦谋心中猛地跳了两下。 “这真是太好了。”杨再杰收起笑容,只留下一抹浅笑:“果然,我的眼光不会错,种兄这几年真的脱胎换骨,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种彦谋不知道杨再杰怎么会说起这样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得如同农夫一般。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从拐角那边过来一群年轻人,身上穿着轻甲,手里一人提着杆长枪,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突然看到种彦谋,他们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哎哟,这不是种家的孬种吗?”一个长得玉树临风的公子笑嘻嘻地怪叫道:“再杰姐,您为什么把他带进我们天波府?不得污了我们天波府的地界吗?” 杨再杰皱了皱眉:“存中,不得无礼。种兄是我请上门来的贵客,应该以礼相待。” “贵客?” 对面那位名叫存中的年轻人诧异地瞪着眼,非常无礼地提枪指着种彦谋,又重复了一遍:“贵客?就这样的将门败类?再杰姐,你是中邪了吧?” 杨再杰摇摇头道:“种兄是画中圣手,连陛下都对他的画技交口称赞。我请他来为娘亲画一幅像,还请各位兄弟给个面子,行个方便,不要让我难做。” 杨存中嗤笑一声:“这种人画的像,能看?还是说这厮习武不成,终于堕落到卖画去了?再杰姐,不是小弟说您,别在外面听风便是雨,你一定是被他诓了,看枪!” 杨存中说着话,冷不防地一抬手,枪出如龙,枪头一条直线如同闪电一般直奔种彦谋喉头而来。 杨再杰猝不及防,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伸手一控,握住枪尖。 刹那之间,鲜血绽放,一滴滴血珠从杨再杰手上滑落,滴在青石板的地上,红得刺目。 种彦谋吃了一惊,还未说话,杨家的青年们暴怒起来:“大姐为何替这样的人渣败类挡刀?弟兄们,将这厮乱棒轰出去!” 杨再杰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杨存中一拧枪杆,逼得杨再杰不得不松手后退,挡在种彦谋身前。 他冷笑一声:“大姐怕是被这厮的样貌迷了双眼,之后小弟亲自给大姐赔罪,现在,得罪了!” 说着,几个人提枪上前,毫不客气地向杨再杰抢攻而去。 杨再杰不敢避让,只能硬生生挺身相迎。 种彦谋叹了口气,伸手一带。 杨再杰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眼前一花,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圈。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种彦谋拦在身后,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两跳,一个奇怪的念头浮起:这小子的背影还挺伟岸的。 接下来,杨再杰就大大地吃了一惊。 只见种彦谋像是大人打小孩一样,对方一枪刺来,种彦谋迅捷无比地一接,一拧,便将长枪夺了过来。 一杆长枪在手,种彦谋像是换了一个人,之前的文质彬彬被抛到九霄云外,眉毛一扬,双眼一张,就像是无双宝剑出匣,耀眼得让人不得不侧目以视。 杨家子弟几息之间,就被种彦谋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呵呵,我种家虽然没有家传武艺,但对于武艺,也并不陌生啊,老杨家的兄弟们!” 第42章 落花流水 杨再杰意外极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种彦谋居然如此骁勇。 种家在三代之前,主要以他们家文风鼎盛闻名于世,要说骁勇,可就真的未必。 种师道的曾祖辈有个叫做种放的大儒,是种家在宋朝发迹的伊始。 种师道的祖父种世衡乃是种放的侄子,在分家产的时候只要书,结果被种放看中,恩荫入仕,最终从文官转武职,走上了武将的路子。 从种世衡往下,种师道的叔伯辈基本一出仕就是武职,一直到种师道这边才再次恩荫为文职,之后依然不可避免地转到武职上去。 从种家代代相传的历史可以看到,种家其实并不是纯粹的武将家族。种家大部分人都是文武双全,基本上是先文后武,在朝中可谓左右逢源,但也因此并不存在所谓的家传武艺,和普通的武将家族来说,缺失很多应有的传承。 好在种师道麾下有大量正在服役的军官,而且很多种家直系支系都在西北军中做事,可以补齐这块短板。 种师道认为个人武艺,在大军之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作为大将,主要要做得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所以对种彦谋学习武艺,拜鲁智深和林冲为师的事情,并不热衷。 但是种彦谋心里清楚,未来他将要面临的挑战非常严峻,没有一身毫无武艺,说不定哪天就在乱军之中被人枭了首级去。 就算不谈那么远的事情,光是今天在杨家天波府大打出手,还占尽上风,种彦谋就觉得这武艺学得值,一点都没有辜负自己起早贪黑,挥洒的无数汗水。 杨存中完全无法理解。 他手中的枪早被种彦谋一招直怼在枪杆上,折成两段。 作为杨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之一,杨存中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种彦谋大喊:“你不是种彦谋!” 种彦谋冷笑一声:“输不起?” 他将长枪往地上猛地一扎,铁枪头居然直接没入厚厚的青石板寸许深,直接立在地上。 杨存中惊得眼珠差点从眼眶中瞪了出来。 种彦谋这一手只是示威,紧告这些杨家子弟不要轻举妄动,效果拔群。 他转过身来,伸手将杨再杰兀自滴血的手拉了过来,心疼得直皱眉头。 杨再杰的手并不滑嫩,反而非常粗糙,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只能隐约看得出来一些纤纤玉手的雏形。 在她的掌心处,被枪尖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伤得不轻。 杨再杰面红过耳,想要将手缩回去。 种彦谋却比她的动作还要快,伸手一撕衣角,几下就将她的手掌紧紧地裹在里面。 虽然这样的处理,对养伤毫无意义,但是总比让她一边滴血一边找伤药裹伤来得好得多。 杨再杰心情复杂极了,欲言又止。 种彦谋温声道:“杨家妹子,我的事情先不着急,先把伤料理一下可好?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杨再杰想了想,垂着头点了点,像是蚊子哼哼一般小声说:“种家哥哥,这边走。” 杨再杰带着种彦谋从那群杨家子弟中间穿行而过。 那些杨家子弟哥哥呆如木鸡。 种彦谋心里快意,也让你们杨家看看,大宋的忠臣又不止你们一家,搞得好像除了你们杨家之外,别的家族都跟没有似的!我们种家也是拿得出手的! 大概是由于种师道真的把种彦谋当孙子看,寄来的信中循循善诱,一副溺爱的神态跃然纸上,让种彦谋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种家身份。 他不自觉地为此感到骄傲起来。 种彦谋以为这群杨家子弟是被他盖世的武功所震惊。 殊不知,这伙杨家小伙子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确实,种彦谋的武艺是让人惊讶,但是将门之中,年纪轻轻武艺高强的人,也不是就种彦谋一个。 但是能让杨再杰这样一个大姐大娇羞的汉子,整个大宋,肯定就只有种彦谋这一个特例了。 等到杨再杰带着种彦谋走远了之后,这群人才面面相觑。 有人抱怨道:“存中,你这事儿做孟浪了,别说他种彦谋武艺这么高,就算他武艺不高,有大姐头罩着,怕是没我们什么好果子吃呢!” “对啊,存中。更别说这种彦谋居然一个人吊打我们一群。你刚才还说大姐头是昏了头,现在反倒是我们丢了脸。” 杨存中这才从震惊之中徐徐醒过神来,听到兄弟们这么说他,没好气地摆摆手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现在就蹲大姐头门口负荆请罪,就不信那种彦谋真的那么小气。他要是斤斤计较,有什么资格娶我们大姐头?” 杨存中这话倒是让杨家其他人赞许不已。 “存中哥,你是好样的,兄弟们就不陪你去了啊,还要操练呢!去晚了,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哎?等会儿!” 杨存中刚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杨家子弟们便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跑走了。 “你们,你们不讲义气啊!” 杨存中的怒吼声传了很远,却没有半个兄弟愿意回心转意,跟他一起去道歉的。 毕竟大姐头杨再杰只提过杨存中的名字,其他人?其他人且偷着乐呢,反正没他们什么事儿,干啥要跟着杨存中去丢人现眼?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甚至小声商量着,一会儿操练完了,偷偷绕到大姐头门口,去看杨存中负荆请罪的乐子去。 这事儿啊,够他们笑一年的。 杨再杰捧着手,带着种彦谋往西边走了好几个院落,一直到最深处。 “这里是我爹娘住的地方,你且在院中稍候,之前你的画板炭条,都带了吧?就在这里架起来吧。” 杨再杰总算压住了自己心中乱纷纷的思绪,强忍羞意,对种彦谋硬邦邦地吩咐道。 种彦谋却不着急摆画架。 他指了指杨再杰的手:“先找伤药吧?” 杨再杰心慌意乱道:“屋里有,我自会去处理,你不用管。” 种彦谋挑了挑眉,耸耸肩:“好吧。” 第43章 人生赢家 杨再杰再也呆不下去,捂着手小跑着进了屋。 她感觉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奇怪了,居然对种彦谋那么没礼貌。 哎呀,他不会生气吧? 这么一想,杨再杰顿时觉得心如刀绞,手上倒是不怎么觉得疼。 “哎呀,杰儿,你这是怎么了?” 杨再杰一惊,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杨再杰赶紧解释道:“不妨事,只是在外面擦到了,母亲莫要多看,帮我把伤药拿来。” 杨母王氏赶紧入内,稍过几息,便手中提着一个小木盒过来:“伤药在此,咦,这是何人包扎的?” 杨再杰脸上红了红,敷衍道:“随便撕的一块布自己包扎的,怎么了?” 王氏看了杨再杰一眼,没说话。 也就是这个傻女儿不谙女红,王氏一眼就看出来,这块布必然出自一个年轻男性的衣衫,布料轻薄挺刮,只有男士才会穿这样的衣服,女性的衣服一般要柔顺飘逸,不会刻意浆洗。 刚才王氏问杨再杰怎么了,可不是问她的伤口,而是问杨再杰为什么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就像开染坊一样。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平常那个好强又老实的杨再杰,而是真的像是个怀春少女了。 王氏想了想,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感慨,这个一心只知道练武学文的女儿,现在终究开了点窍了。 她强行将女儿的手拉过来,解开布条,细细地将药粉倒上伤口。 经过种彦谋的包扎,杨再杰的伤口流血的速度已经大大缓和,药粉刚沾上伤口,立刻就形成一个厚厚的褐色的壳子,将伤口牢牢地盖住,一滴血都出不来。 杨再杰担心自己母亲看到她的伤口反而伤心,却又怕自己用力收手,会伤到母亲,只能担忧地看着母亲的神情。 直到母亲将伤药盖到她伤口上,再用准备好的绷带重新给她包扎了一遍,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杨再杰才松了口气。 王氏看到杨再杰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地微微用力拍了杨再杰的掌心一下,疼得杨再杰呲牙咧嘴:“蠢姑娘,你娘嫁来杨家这么些年,这点伤口都见不得,哪里能做杨家媳妇?” 杨再杰赔笑道:“也是,女儿眼界浅薄,让母亲见笑了。对了!之前我与母亲说过,种家的哥哥画人像是一绝,连陛下都交口称赞。我想让他给母亲画张像,现在他就在外面等着呢,母亲且随我出来吧。” 王氏笑道:“哎呀,我这老妇有什么好画的?岂不是羞煞人?” 杨再杰笑着劝道:“人都来了,反正也花不了多久时间,就让他画画呗。” “又作怪!”王氏一边把东西收拾起来,合上木箱:“画画那么花功夫的事情,哪里是花不了多久时间呢?当年天波府修缮的时候,工部派了人来造影图形,都花了好些天呢。” 杨再杰憨笑两声:“母亲!” 王氏立马就屈服了:“好好好,就在外面呗,把人家喊进来吧,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什么忌讳了。” 杨再杰摇摇头道:“院子里光线好,屋里太暗。” 王氏叹了口气:“好吧,都依你。” 她略微打扮了一番,换了身衣服,才挑帘出来,正看见一个后生站在院子里,手中拿着根被白布带裹着的炭条,身前是一块架起来的木板,木板上夹着一张宽大的白纸,纸面洁白平整,看起来不像是宣纸。 后生有些腼腆地抿嘴对王氏笑了笑,作揖道:“伯母好。” 王氏喜欢这后生的有礼,点点头权当回礼:“种贤侄,辛苦你还来跑一趟。” 种彦谋摇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就算杨家妹子没吩咐过,能和长辈打打交道,也是我种彦谋的福气。” 王氏笑逐颜开:“种贤侄嘴真甜。那今日便劳烦你,给老身画个像,也好让老身拿出去显摆显摆。” 种彦谋笑道:“那更是小侄的福分了,这可是荣幸。杨家妹子,给伯母拿张椅子坐,舒服些。” 杨再杰应了一声,不顾自己伤口刚刚包扎,进屋就提了把太师椅出来,放在院子的葡萄棚下边,请王氏坐下。 种彦谋看了眼杨再杰的手,发现她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心下有些自责,怎么能让伤员劳动呢? 他决定接下来绝对不使唤杨再杰了,有什么事情,自己去做便是。 杨再杰没想那么多,绕到种彦谋身后,想要欣赏他那神乎其神的画技。 种彦谋看向王氏。 王氏正端坐在太师椅上。 “伯母,您尽可能放松一些,尽可能坐舒服点,要不然可就太严肃了。” 王氏微微颔首,果然放松了一些,感觉就如同慈母一般和蔼可亲。 种彦谋连连点头,下笔如有神:“对对对,就是这样,伯母多看我几眼。小侄从小没爹没娘,祖父又在西北,顾不上家里。您这目光就如同我亲娘一般。” 听种彦谋说得可怜,王氏看向种彦谋的目光中更是带了几分怜爱,连站在种彦谋身后的杨再杰心里都有些发酸。 王氏突然目光一凝。 她发现种彦谋一侧衣角被撕了下来。 哎呀,刚才看到的布料,不就是这后生身上的衣服吗? 这可是大宋汴梁顶级成衣店采用最好的布料,为客人量身定制的外裳,价值不低。 没想到这后生说撕就撕,真舍得啊…… 种彦谋没注意到王氏目光之中微妙的变化,口中还兀自讲了几个笑话,抖得王氏哈哈大笑,连杨再杰都笑得前俯后仰,画画的事儿就这样被打断了好几次。 然而,只是画了半个时辰,种彦谋就差不多将王氏画了下来。 王氏是一位端庄温和的主妇,清澈的目光里慈爱带着坚定。 接近四十岁的她,看起来微微有些苍老,但经过时间的沉淀,她的美却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了出来。 活得精致,活得透彻,才能有这样荣辱不惊的派头。 种彦谋画着都觉得感慨,能找到这样的一位人生伴侣,杨再杰的父亲,真的是人生赢家。 第44章 帝王心术 茂德帝姬觉得宫里无趣极了,早上起床洗漱用餐之后,在自己的寝宫里坐了会儿,不知为何,感觉心绪不宁。 她心里奇怪,细细想来,种彦谋的笑脸突然浮现心头,惊得她花容失色。 “帝姬大人!恕罪!” 正在为她梳头的宫女从铜镜里看到茂德帝姬的表情,以为自己弄疼了帝姬大人,吓得手一抖,赶紧跪下请罪。 茂德帝姬摆摆手:“不妨事,起来吧。” 她可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心里想到种彦谋,才惊骇莫名的。 宫女垂着头爬起来,想要继续为帝姬梳头。 但是茂德帝姬已经满腹心思地站起身来:“来人,整理一下,我要出宫!” “可是,殿下,出宫不能那么频繁啊。” 立刻有宫中的女官如此劝诫。 哼…… 茂德帝姬当然知道出宫不能频繁。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浑水摸鱼的可能。 不能每天出宫,那岂不是要让自己在宫中相思憔悴吗?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茂德帝姬摇摇头:“来人,摆驾!我要去看父皇!” 徽宗皇帝并不是一位勤勉的皇帝,虽然算不上骄奢淫逸,酒池肉林,但是要他天天蹲在垂拱殿听政,那可不现实。 皇帝有句话说得好:“朕努力协调众卿,众卿努力做事,则大宋安泰万年。” 玩弄权术,是宋徽宗做得最溜的事情,蔡京那样拥有盘根错节各种关系的老奸相,说倒就倒,到现在还是皇帝心底的得意之作。 看哪,位极人臣又如何?君王的权力才是世间真理。 他近日早晨一如既往地打坐,迎取清晨最纯净的第一缕阳光。这正是道家中的紫气东来,是一日中的精华。 今天早晨,他感觉非常棒,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过这么活跃。 不仅仅是今天早晨,从前天开始,皇帝就觉得自己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 种彦谋为他开启了一扇大门,门后是一片绚丽至极的世界,可是皇帝却只能摸到门边。 这扇大门门槛太高,皇帝一时迈不过去,只能循序渐进,努力攀登。 过两天,得将种家小子再叫进宫来,好生探讨一番。 皇帝让太监们将小阁的大门关上,只点了一根蜡烛。 在蜡烛旁边,他放了几个木制的圆柱体和圆球。 这是种彦谋建议皇帝每日做的练习,试图在画纸上将最简单的形体的光影和空间结构如实地再现出来。 对于宋徽宗来说,工笔、写意都很简单,如实作画也并不困难。只要了解什么叫做光阴和缩放,他就明白该如何按照种彦谋的要求作画。 但是要熟练将这一技法融会贯通,还是需要一步步地练习,循序渐进。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骄不躁,沉下心来,拿着炭笔开始作画。 还没画几笔,突然小阁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 皇帝正要发怒,就听到脆生生的一声“父皇”,将他万丈怒火都清得干净。 “啊呀,我的阿福,父皇正在做功课呢,没空陪你玩,你且自去。” 茂德帝姬手里握着一叠厚厚的画纸,上前再拜道:“父皇,这是之前种家哥哥去画的蹴鞠图,女儿记得父皇喜欢,便收起来给您带来了。” 皇帝挑了挑眉,仰头想了想,却不说破,笑着接过画纸,吩咐太监将窗户打开。 阳光立刻充满了这间小阁,从窗外吹来的风将蜡烛的微光一下扑灭。 皇帝眯起双眼,专心看画,只见画上一方人马志得意满,颠着球正向对方压上;另外一方则畏畏缩缩,被压制得毫无办法。 画作的光线,人物的体型,远近的距离,一切都如此逼真,皇帝感觉看着这张素描,自己好像就在现场观看比赛一般。 反复揣摩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发现一个问题:“嗯?这场蹴鞠比赛,和种家小子与朕说的不一样啊。” 茂德帝姬笑得眯起双眼,可爱至极:“是啊,后来种家哥哥气得不得了,自己跑下去踢球,把齐云社赢了十好几个球呢!” 皇帝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种彦谋居然也会生气,明明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一般的年轻人,这么沉不住气? 他想到就觉得好笑:“哦?种家的小子自己进的球?” 茂德帝姬骄傲得仿佛是她自己进的球一样,大大地挺起胸脯道:“可不是吗?他上场就让高俅家的进了个球呢,后来都是他指挥下进的球。要不是种家哥哥,这场比赛可就真的无聊透了。” 这里茂德帝姬撒谎了。 她只觉得跟种彦谋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蹴鞠?她又看不懂,输赢很重要吗? 种彦谋有没有下场,对于茂德帝姬来说,都不会觉得无聊。 看种彦谋画画也有趣,看种彦谋蹴鞠,同样有趣。 皇帝的目光从画上挪开,看向茂德帝姬,将帝姬看得有些不自在。 “父……父皇?” 皇帝放下画,长叹一声:“朕的阿福,心里有人了啊……” “什……什么有……”茂德帝姬刚开始没听明白,自己重复了一遍,猛然惊醒:“什么有人!父皇乱讲什么!” 茂德帝姬羞红了脸,用手捂着,连连摇头不依:“人家……儿臣……心里才没有人呢!” 皇帝哈哈长笑起来,茂德帝姬才知道自己被皇帝给戏弄了,又羞又气,跳起身来跺了跺脚,夺门而出,连皇帝在她身后连连呼唤,都置之不理。 大宋最尊贵的一对父女,居然也和普通人家的父女一样,相处之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毫无机心的父慈女孝。 不亲眼看到这一幕,谁都会难以置信。 然而,在茂德帝姬冲出去之后,皇帝又拿起种彦谋的画作,放在手中抖了抖,目光幽深难测。 文职武勋,能文能武么…… 种家,有必要让他们和皇家走得更近一点啊…… 想到这里,皇帝看着手中的这些画作,觉得越发顺眼。 哼,朕的掌上明珠,倒是便宜了这个家伙…… 第45章大姐头 天波府里,种彦谋将他画好的画作从画板上取下,双手递给王氏:“伯母,您请看。” 王氏拿过那幅用炭笔画成的素描,打眼一看,便是一声小小的,充满了喜悦的惊呼:“这……这是老身?” 杨再杰轻快地跳到自己母亲身后,凑在一起观看种彦谋画的画,口中抱怨道:“都说了母亲一点都不老,父亲不也天天这么说的嘛,怎么就是不肯信呢?” 种彦谋画的画,看起来很写实,相比起宋朝的画师画的工笔画,自然是非常逼真,但是其中加入了自己对王氏的各种美化,比如说眼角的鱼尾纹就没画上去,嘴角的法令纹,额头微微的皱纹,同样被种彦谋给无视了。 由于岁月带来的一切痕迹被种彦谋一扫而空,而且将王氏耷拉下来的眼角重新提了上去,微微内收的双颊,也被种彦谋妙手填得圆润起来。 在画上的王氏,就仿佛回到了双十年华一般,却又带着母性和端庄,恬静而沉稳,目光之中满是慈爱。 王氏瞟了杨再杰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父亲的话也能信?他那张嘴啊,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去挑逗些年轻的小娘子们,信鬼都不能信他那张嘴。” 杨再杰小声提醒:“母亲!还有外人在呢!” 王氏笑道:“外人?那什么时候成为内人呢?” 杨再杰张口结舌,闹了个大红脸,恨恨地跺了跺脚:“母亲!不跟你说了!” 种彦谋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只能双眼望天,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王氏又看了会儿画,对种彦谋说道:“感谢贤侄给老身作画,切莫急着回去,在舍下用了晚饭再说吧。” 种彦谋可不敢在天波府叨扰太久:“承蒙伯母好意,但是小侄还要尽早将画再完善起来,得趁着小侄心中对伯母的印象尚未褪去,方好施展呢!” 王氏笑吟吟地问道:“贤侄莫要推脱,至少喝杯茶,总是可以的吧?” 种彦谋不好再次推拒,只能苦笑着坐下。 不一时,有下人上了茶来,还有丫鬟在王氏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王氏诧异地看了种彦谋一眼,对丫鬟小声说了几句。 丫鬟会意,屈了屈膝,便退下了。 种彦谋以为只是喝杯茶的事儿,没想到王氏却好奇地问了他好些问题,比如说每天做些什么,家里几个兄弟,是否婚配之类,让种彦谋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偏偏王氏的语气还特别温和,让种彦谋根本生不起气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门口脚步声响起,丫鬟后面跟着一个杨存中走了进来。 只见杨存中赤着上身,背后扛着一捆带刺的荆条,一探头,看见王氏,脸上顿时有些讪讪:“伯母也在啊?” 王氏笑道:“存中说得有趣,此处乃是我住的院子,老身不在此处,还能在何处呢?” 杨存中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哎!看我这张破嘴!” 王氏被逗得哈哈直笑:“哎,有你们这群活宝,老身这日子是过得快活。话说你这是作什么妖,唱哪出戏呢?负荆请罪?没见风月宝鉴那边出什么新戏啊。” 说起这个,王氏又看向种彦谋:“说起来这还是种贤侄的产业?” 种彦谋摆摆手道:“都是给叔伯辈的长辈干活,他们不方便出面,小侄出面料理一二而已,谈不上是小侄的产业。” 王氏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看向杨存中:“说说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存中憨憨地笑了笑,一个贵公子打着赤膊,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难为他了:“小弟不该有眼不识泰山,与种大哥放对,还请种大哥原谅则个,如果还不消气,不如用荆条抽打小弟解气,如何?” 种彦谋咧嘴笑了笑:“存中兄弟,你不该对我道歉。你伤害到的是杨再杰。向她道歉吧。” 没等杨存中开口,杨再杰已经急忙说道:“不妨事,我们兄弟对练的时候,少不了受伤,这都是家常便饭,若是一一道歉的话,那得说到何年何月去?” 种彦谋心中一抖,看向杨再杰。 这个傻女人! 杨存中愧疚不已:“种大哥说得对,小弟之前对大姐头的不敬,也是不对的。” 万万没想到,杨存中的话不知道哪里触怒了杨再杰。 她突然一步上前,迅捷无比地一个冲拳,重重地怼在杨存中的胸腹之间,把他轮廓分明的腹肌都打得凹陷下去。 杨存中满脸的茫然,被一拳打得翻了白眼,当场无力地委顿于地。 杨再杰冷哼一声,晃了晃拳头,看向种彦谋:“你听见什么了?” 种彦谋双手拿着画板挡在胸前,惊恐地摇了摇头:“不……不曾听见什么!” 杨再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大姐头?”然而,王氏的声音却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老身倒是不知道,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居然还有个别名叫大姐头?再杰,你要不要与为娘分说一二?” 杨再杰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刚才还像是个英武美丽的女将军,这会儿就像是被兽人俘获的女骑士一般丧气:“母亲……您一定是听错了吧?” 王氏神色淡淡的,嘴角却饶有兴致地勾了起来:“老身自问耳聪目明,却是从不曾听错什么。不然的话,你来说说,为何要将存中打晕呢?” 杨再杰百口莫辩,低着头只是不做声。 王氏端起茶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种贤侄,实在是抱歉,家里有些事,不方便留你了。” 种彦谋如蒙大赦,哪里还不知道该立刻抓住机会? 他赶紧接话,说得快极了:“承蒙伯母好意留茶留饭,小侄实在是还有其他的事情,等小侄将画完善,装裱之后,再亲自送到府上。今日小侄就此失礼了。” 王氏抬了抬手,非常有范儿。 种彦谋立刻会意,飞快把画板和画笔收了起来,匆匆离开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来将杨存中扶了起来,两人出了杨家内宅。 第46章种师道 西北,夏季总是来得比中原晚一些。 都已经六七月份,种师道依然穿着厚厚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轻皮甲。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颔下三缕须已经花白,头上的发髻更是已经全白了。 然而他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腰杆依然挺得笔直,行走依然如同一阵风一般干净利落,坐着依然像是一座山一样沉稳。 人们看到种师道的身影,心里就安稳下来。 即使天塌了,山崩了,有种师道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西夏人?西夏人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是种师道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去年这个时候,以蔡京和童贯作为主导的,大宋对西夏的战争中,大宋吃了大败仗,最终在辽国的调停之下,西夏和宋朝达成了停战协议。 好在蔡京已经倒台,而童贯下江南去搜刮朱勔贪污的财富,以及贪污枉法的证据去了,这场战争颇有些虎头蛇尾。 西夏年轻的王者李乾顺不骄不躁,得胜之后见好就收。 这份沉稳和隐忍,让种师道感觉非常糟糕。 明明年轻人应该忍不住对于土地和胜利的渴望,最有可能得意忘形的。 种师道都想好了,如何用空间换时间,利用距离来弥补战斗力的落差,让李乾顺冲进来,再做一个包袱把李乾顺彻底包围,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李乾顺居然并没有上当。 他将宋朝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之后,极大地提振了西夏人的士气和忠诚,将自己对西夏的控制力提高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之后就没有继续强硬地攻打大宋,只是稍微做了些试探,便将军队收了回去。 这样的敌人,才是可怕的敌人。 种师道心里想。 更加可怕的是对方的年龄。 仅有三十七岁的李乾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至少还有二十年可以带领西夏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 而自己呢? 种师道看向自己的双手。 皱巴巴的,还长满了老年斑的手,正在向他发出警告。 你的年纪已经老迈,还能有几年好活呢? 后继无人…… 种师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继无人呐…… 虽然和蔡京、童贯打算开边衅以邀功的目的不同,但种师道也觉得应该尽可能压制西夏的生存空间。 因为对面的那个敌人,真的太强了。 强到种师道时时刻刻都感觉如芒在背,特别听说西夏国内正在减少赋税,兴修水利,整理吏治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如果给李乾顺二十年……不,只要给他十年安稳发展的时间,不论辽国还是大宋,恐怕都难以与西夏抗衡了。 “相公!”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种师道的思绪。 一位小将挑开帐篷的门帘,手中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种师道:“汴梁来的信。” 种师道顿时喜笑颜开。 在西北苦寒之地,每日心事重重,只有东京汴梁种彦谋寄来的信能让种师道放松下来。 几个月前,种彦谋摔伤了头脑,卧病数旬的事情,让种师道得知之后,为他担忧了许久。 然而种彦谋伤好之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不仅字写得好了许多,而且隔三差五就给西北来信,每次写信都事无巨细,如同记日记一般,将自己每日的生活用一种幽默的口吻记在信里,每每让种师道看得会心一笑。 这也是种师道回信慢的缘故。 本来在军中,事务繁多,时间就比较零碎,回信断断续续,有的时候几天都没写好,然后种彦谋新的一封信就寄来了,种师道又兴致勃勃地看新的一封信,往往又有了新的话想说。 就这样,种师道不停地等待种彦谋的信,写的回信也是加了又加,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到某一天,种师道惊讶地发现自己写的信都快能编撰成册了,才赶紧收了个尾,给种彦谋寄过去。 虽然种师道期待着种彦谋的回信,但他自己也知道,种彦谋的回信不可能那么快就到达西北,现在这些信都是延迟了大概十天的时间。 手里拿着信,心里却在期待十天后的回信,种师道心里不禁失笑。 自己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是如此急躁呢! 拆开种彦谋的信,里面正说起来蹴鞠比赛的新规则的事情。 种彦谋在信里大肆吹嘘,说蹴鞠比赛虽然并不能训练士兵战阵之法,但是作为娱乐,锻炼身体,提振士卒的士气,释放他们过剩的精力都非常好用,推荐给种师道推广到边军,大家尝试一二。 信的最后,种彦谋还请求种师道能够在边军里组织一个蹴鞠社,等到一个月后,让他们赴汴梁参加比赛。 种师道思之再三,本来并不想要将这种儿戏导入军中的,却又耐不住种彦谋在信中的殷切恳求。 这时,军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种师道皱了皱雪白的眉毛:“发生何事!” “报!相公,从汴梁送来一车……一车球……” “一车球?”种师道奇怪地看着门口的传令兵:“什么一车球?谁送来的?朝廷?官家?” “都……都不是。”传令兵也有些讪讪:“是相公的孙子,种彦谋送来的,说献给西军的士卒们玩耍。” “哦……” 种师道这就明白了。 这小子,居然还给老夫来这招先斩后奏? 还没等老夫说同意不同意,就都把球给送过来了…… 这不是让老夫骑虎难下吗? 好在种师道并没有将自己的意见宣之于口,这时倒也能转圜。 他将手中的信往传令兵那边一递,却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干咳了一声:“嗯,还是等老夫整理之后,你去叫上各营的将军,前来帅帐开会!” 传令兵赶紧应道:“是!” 种师道心有余悸,刚才他差点就把种彦谋写给自己的信给递出去了。 这可不行。 自己宝贝孙子寄给自己的信,那可是价比千金,就算万金都不换! 嗯,还是自己好生整理一番,让那些将军前来各自抄录一份回去宣讲即可。 嘿,这倒是爷爷给孙子干活,却是让种师道心里感到开心得像小孩子一般。 第47章种彦谋的婚姻观 种彦谋扛着杨存中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后背上传来两道焦灼的视线。 他只当啥都没感觉到,心里暗自对杨再杰抱歉:这是你们杨家自己的事情,和我可没啥关系。 再说了,杨再杰这“大姐头”的名声还是在他和高衙内头上立威之后,才刷出来的。种彦谋甚至心里有点小小的快感:让你欺负我们,现在好了吧? 种彦谋动作快,三两步就把杨存中给扛出了院子,没想到门口居然围了一群人,正是刚才被种彦谋打得落花流水的杨家后生。 看到种彦谋将杨存中扛出来,顿时激起了一阵群情沸腾。 “好小子,你把存中哥怎么了!” “放下!” “存中哥负荆请罪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 种彦谋无辜地眨眨眼,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突然他感觉自己扛着的杨存中微一运力,从他肩膀上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一只手抬起,对人们摆了摆手,小声说道:“莫声张!快随我走!这位种大哥也一起来,方才真是多亏你了!” 他另外一只手在胸口不住地揉。 方才杨再杰羞愤之下,那捣心的一拳威力可不小。 种彦谋就在旁边看得真真的,自忖如果自己未曾防备的话,被杨再杰那么一拳轰道身上,恐怕也讨不到好去。 杨存中居然能保持意识清明,没过多久就已经醒来,可见他是多么抗打。 尽管杨存中一脸痛苦,但还是一溜烟跑得飞快,在前边带路。 种彦谋跟在人群里。 杨家子弟们很好奇种彦谋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他们里面比较机灵的,都已经猜到杨存中刚才是故意装作昏迷,只是不知道杨存中到底为什么装模作样,又为什么心口挨了一拳狠的。 八卦之火在每个杨家人心中熊熊燃烧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问个清楚。 杨存中带着他们来到天波府后院,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角落,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种彦谋抱拳谢道:“方才如果不是种大哥,我几乎要陷在里面。全靠种大哥以德报怨,将我扛出来,才能和诸位见面呢!” 杨存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小声和其他人说了一遍。 他们纷纷为杨存中捏了把汗,看种彦谋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种彦谋大惑不解:“虽然杨再兴看起来凶一些,但也不失为是一个可爱女子,怎么在你们心里居然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杨存中这时已经穿上外衫,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吃惊地看着种彦谋问道:“种大哥是当真说的?你真觉得大姐头很可爱?” 种彦谋毫不掩饰地点点头:“杨再兴英姿飒爽,正是我喜爱的女子,不知可曾婚配?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禀明祖父,让他亲自派人来这里帮我求娶。” 杨家的后生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原来如此,种大哥却是颇具慧眼。只是我们大姐头厨艺不精,女红不会,除了一对拳头和一手好枪法之外,别的就和男人也没差别,女人要懂的,她可样样都不会呢!” 种彦谋诧异地问道:“咦?我是娶媳妇,又不是娶个佣人!我的媳妇自然是与我能说到一起去的人,为何要会厨艺会女红?你们天波府难道没有下人吗?” “呃……” 杨家的后生又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提起媳妇,那肯定都想要温柔似水,能洗手作羹汤,能修补衣服的贤妻良母。 种彦谋这么一说,他们才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的媳妇,好像确实没必要去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啊! “不过……”杨存中吞吞吐吐地说道:“至少武艺不能比我们还强吧?那家里谁说了算?” 种彦谋眨了眨眼:“怪哉!家里自然谁有道理谁说了算啊,武艺高强,就能不讲道理吗?你是娶个媳妇回去,又不是娶个对手回去。这和武艺高低有何关系?” 种彦谋的言论一再击破杨家后生们的观念,导致他们都已经跟不上种彦谋的思路了。 杨存中哼哼道:“我还是喜欢媳妇武艺别那么高。像大姐头那种的,我觉着就不太行。” 种彦谋笑道:“你要觉得行,这会儿我就该和你好升高较量一二,看看谁才能去追求再兴妹子了。” “噫!” 杨存中听见种彦谋把他们大姐头喊成“再兴妹子”,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种彦谋坏笑道:“噢?看起来,你仿佛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不要怕,说出来参考参考,我会说给再兴妹子听的。” 杨存中脸色一白,拼命摇起头来:“不曾有,不曾有!种大哥莫要害我!” 种彦谋呵呵一笑,心里却觉得有些无趣。 本来他还以为这伙人会来一句什么“想要迎娶我们大姐头,你先问过我们手里的枪!” 然后一拥而上。 种彦谋就能趁机再和他们打一场,偷学点杨家枪的套路也是好的。 之前那一场打得实在太仓促。 杨家子弟还没怎么反抗,就已经被种彦谋给挑了个遍。 现在种彦谋回味起杨家子弟们反抗的招数,感觉颇有些味道,可惜那感觉一闪即逝,现在想要寻觅,却是无迹可寻。 他有点想要和这群人再切磋切磋。 但是这话又不好出口,显得仿佛是有备而来,有意偷学杨家枪一样。 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想娶杨家女儿?你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种!” 话声一落,一道锐风向着种彦谋后脑袭来。 种彦谋浑身寒毛猛地发炸,不及细想,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向前一个翻滚。 然而他不仅没能将对方的攻击闪过,反而被人追着一路攻上来。 种彦谋滚了几圈,心里才回过味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回头望去。 只见一只细细的竹枝,上边还带着翠绿的竹叶,顿在距离他额头不到一寸的位置。 拿着竹枝的是个老人,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好小子!” 第48章 杨家族老 老人看起来应该是杨家的大人物。 他一出来,杨家的后生们便一个个的垂手而立,脸上不敢露出半点松懈的表情,浑身绷得笔直,生怕露出破绽。 种彦谋可没那么多顾虑。 不过他也相当佩服这位老者的武艺。 只是一根细细的竹枝,居然能让种彦谋感到长枪刺出的气势,骗得种彦谋满地打滚。 不过他并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机警地躲开,说不定这根竹枝能够轻易地洞穿自己的头盖骨。 当然,老者不见得会痛下杀手,但是那股子气势太吓人了。 种彦谋在地上翻滚,以躲避老者的攻击,这一点老者心里是有所准备的。 很多感觉敏锐、战斗经验丰富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以种彦谋的岁数,居然也能感知到气势,确实难能可贵,但也算不上非常稀有。 老者最诧异的是,明明种彦谋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胁了,但他却敢于从他自己的直觉之中跳出来,冷静分析,转而直面威胁。 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 这说明种彦谋相比起感性的直觉,更加相信理性的分析,并乐意为此冒险。 是铤而走险之徒,还是对自己抱有绝对信心的人? 老者心里揣摩了一番,还是无法给种彦谋下个定义。 他收回竹枝:“果然是好小子,将这群小家伙打得落花流水。要老朽看,你就该多来天波府,也省得杨家的小辈们一个个的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杨存中小声抱怨道:“叔公,我们何时自命不凡了?” 老者哼哼冷笑一声:“还嘴硬?若不是自命不凡,怎么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上去和人放对?不怕被人打脸吗?” 杨存中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种彦谋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东京汴梁街坊市井中的笑话,习武不成,家里还管不了他,天天在外面和高衙内一起厮混,平白抛掷大好青春年华。 现在的种彦谋天天混迹于勾栏瓦肆,倒是赚到了不小的名声。但对于高门大户的官宦贵勋子弟来说,种彦谋简直是自甘堕落,早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前程。 要知道,当年柳永不也是在勾栏里颇享盛名,却被仁宗皇帝一言绝了前程,最后只能蹉跎岁月么? 种彦谋这简直是在作死。 杨存中当然知道种彦谋的情况,也经常把种彦谋最新的事迹当笑话看。 所以近期那些勾栏里层出不穷的娱乐节目,让种彦谋的形象有所改观,但是综合看来,杨存中认为,种彦谋身具武力才是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在这一点非常确定的事情上栽了大跟头。 种彦谋在舒醒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可是一天都不曾断过练武之事,或是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 在拜林冲、鲁智深为师之后,力量飞快暴涨,武艺也更上一层楼。这些方面,种彦谋却是从来不曾在外面聊起来过。 所以整个东京汴梁,都根本不知道种彦谋有如此的武功造诣。 杨存中自然更没有地方知晓了。 谁知道种彦谋居然扮猪吃虎呢? 老者越说越气,手中握着竹枝指指点点:“你们哪,学点枪法,就想着到处显摆,要知道战场上最可怕的是什么?绝对不是长枪!战场上最可怕的是弓,是弩!你连人都没看到,就被人一箭射死了!” 杨存中口中小声道:“那我们学枪做什么,干脆大家都去练弓嘛……” 老者没听到他的话,种彦谋倒是听得心惊胆战,生怕老者被杨存中的话气得有个三长两短的,今天他来天波府,就真的是波澜壮阔了。 老者好好地训了他们一顿,最后才留了句话:“种家的小子,你很不错!外面对你的偏见,你不要放在心上。有闲暇的时候,尽管来天波府,和这群小崽子们多玩一玩。我们将门,是应该多多联系,多多走动了。” 种彦谋不敢怠慢,拱手道:“是!” 老者这才唠唠叨叨地离开。 杨家人齐齐地吐了口气:“没想到叔公居然被惊动了。” 他们都看向种彦谋,仿佛在看一只来到羊群里的猛虎一般。 杨存中的目光复杂极了:“种大哥,将来还请多多指教了!” 种彦谋不知道杨存中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出于礼貌,还是回应道:“你也客气了,将来应该是互相帮助互相提携才对。” 杨存中摇摇头笑道:“到时候种大哥便知道了,小弟倒是不适合提前解说。” 种彦谋挑了挑眉,没有多问。 人家都说了不适合,多问也没意思。 他和杨家人交了一圈朋友,认识了不少杨家这一代的年轻俊杰。比如说杨存中的几个兄弟,杨居中、杨执中、杨安中等等,都是骑射娴熟,枪法高超。 有了杨家的老者开口,他们便邀请种彦谋来到天波府的校场,大家好生较量了一场。 这次杨家子弟总算是用出了他们的真实实力,或是两人一组,或是三人一组,上前来挑战种彦谋。 而种彦谋心里也存了学艺的心思,并没有强硬地一力降十会,而是和他们见招拆招,一杆枪滴溜溜地耍得如同梨花绽放一般,由不得杨家人不叫声“好”。 种彦谋已经在他们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武力,现在则是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胸怀。 只是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切磋,种彦谋便已经在杨家把好感度给刷了起来。 直到杨再杰来到校场的时候,校场上的杨家年轻一代,才赶忙做鸟兽散,一个个跑得不见踪影。 杨再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看向种彦谋:“种大哥,刚才你倒是走得挺快,居然还没回府?” 种彦谋也有点尴尬。 他之前被王氏的气场给镇住,二话不说就把杨再杰给单独地扔那边了,半点没有替她说好话,甚至连杨再杰抛来的求救的目光都置之不理。 现在,杨再杰打算找回场子,好好收拾收拾种彦谋。 她轻车熟路地从校场边提了杆长枪:“来,搭个手?” 第49章 我要娶你 杨再杰俨然是杨家年轻子弟之中,武力的天花板。 杨存中基本上是杨家年轻人里的佼佼者,在杨再杰面前,依然只能俯首称臣。 作为一个女孩子,种彦谋不知道杨再杰到底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才能有今天这个成就。 然而,种彦谋看着倒提长枪的杨再杰,心里却祈祷她的成就最好是能小一点,要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接得住。 不过男人不能说不行。 种彦谋心里有底,如果实在不行,事不可为,大不了使起自己无双的力气,直接一力降十会,就不行杨再杰还能扛得住自己几下挥击。 他挺了挺胸,吸口气,大声说道:“好!搭个手!” 搭个手,在他们这边意思就是来过过招,切磋一二。 实际上这话里就带着点挑衅踢馆的意味,一下子让杨再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种彦谋觉得自己姿势已经摆得非常严谨,彬彬有礼。 但是在杨再杰看来,种彦谋的姿态却是勉为其难,不情不愿的样子。 于是杨再杰心里有些不太痛快。 与我切磋难道很掉价吗?让你如此不情愿? 杨再杰冷着脸,突然一个箭步凸上前去,手中长枪只一抬,抖出一个斗大的枪花,殷红如血,将枪头藏在其中,看不分明枪尖去除。 种彦谋心中暗赞,却并不着急上前,而是后退了两步,手中长枪如同出水乌龙一般,硬碰硬地怼了上去。 “来得好!” 杨再兴娇斥一声,腰肢一拧,长枪从戳到拦,恰恰将种彦谋的长枪一拦,一卡,不得寸进。 种彦谋并不焦急。 他猛然收回长枪,心中细细琢磨刚才杨再兴那一枪有怎样的奥妙。 杨再兴一看,种彦谋半点没有攻上来,皱起眉头:“种大哥,分心可是会输的哦。” 种彦谋笑道:“抱歉抱歉,这就来了!” 他起手便是一扎,轻飘飘的,看起来不快,但只是一晃神,枪尖就已经到鼻尖了。 杨再兴一直盯着种彦谋出手,并没有分心,在种彦谋这一枪捅在半路上,就提枪一挡。 没曾想她这一档,和种彦谋的枪杆一碰,顿时感觉浑身一麻。 杨再兴根本没能挡住种彦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种彦谋的枪尖几乎和她的鼻尖相碰。 而种彦谋的力道掌握得又妙到巅峰,枪尖根本没碰到杨再杰的身上,就已经用了个寸劲,将长枪收了回去。 杨再兴因为种彦谋这一枪,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看见种彦谋轻飘飘地把枪收了回去,就仿佛在逗小孩子开心一样。杨再兴更加火大了。 她抿着嘴,手中的枪舞得残影几乎要把她的身子盖住。 种彦谋一点都不虚,手持长枪,左支右绌,看起来好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之中寻求自己的一线生机。 其实对付杨再兴这种失败之后,暴躁发泄的耍性子,种彦谋还是非常熟悉的。 他像是喂招一样,和杨再兴对练了起来。 这就好像是针锋对麦芒,以快打快,双方的枪尖对撞得非常激烈,甚至有点点火星溅射而出。 杨再兴打得顺手,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 这才是她想要的对手。 杨家年轻一代,有谁能是她的对手?导致她只能郁郁寡欢地一个人练自己的。 种彦谋居然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杨再兴心里一高兴,手中的枪又快了几分。 种彦谋挑了挑眉,对杨再兴的评价不免再高上一层,手中的枪法却突然一变,不再直来直往,而是以柔克刚,走起了阴柔的路子。 杨再兴第一次见这样的枪法,像是蛛丝一般,将她的长枪一层又一层牢牢地束缚住。 每当她用尽力气,将长枪从蛛丝之中拔出来,没过两天,她的长枪又被种彦谋给控制住,半点不能动。 杨再兴的兴奋和喜悦顿时化作乌有,眼睁睁地看到种彦谋的枪头如同有自己生命一般,向上一挑,再妙到巅峰地向下一按,正好将杨再兴的枪头按住,进退两难。 杨再兴打得难受极了。 枪法居然还有这种恶毒的法门? 杨再兴心中意外极了,枪法用得也非常难受,只好勉力支撑。 这时候,刚刚做鸟兽散的小年轻们,也小心地溜着墙根回到了校场,正好赶上种彦谋和杨再兴的那一刻精彩瞬间。 杨存中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只是格挡、直刺这些简单的招数,克制了杨再兴,都不值得惊讶。 但是刚才那一下,他真的做不到。 如果是讨论对练还有可能,但是种彦谋和杨再兴显然是半实战之中用出了这一招,是在让杨存中暗自心惊。 人群里突然有个人根本不分场合地起哄:“种大哥,你不是说要将我们的再兴姐娶走吗?现在你这么和她作对,你就不怕婚事要黄吧?” 种彦谋双手一抖,差点拿不住枪。 神差鬼使的是,杨再兴居然没有乘机进攻,而是停下手中枪,目瞪口呆地看向场边的兄弟们,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家的年轻人是第一次看到杨再兴这种表情,顿时兴高采烈地起哄:“对啊对啊,这样的姐夫不能要!” “大姐头,我们永远顶你啊!不能被这厮轻易娶走啊!” “……” 杨再兴愣了愣,然后就看到一抹飞红从她的脖颈处向上延伸,飞快地布满了她英武的脸蛋,显得娇羞极了。 种彦谋有些尴尬。 早知道就不在这伙牲口面前聊这事儿了。 他琢磨着,应该对杨再兴好好解释一下。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感觉这一刻言辞是多么的无力。 解释什么呢? 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要娶她? 解释自己的确是想要娶她? 种彦谋本能地意识到,不论怎么说,都是错。 他的目光越过空间,和杨再兴的闪闪躲躲的目光一撞,杨再兴再也忍耐不住,扔下长枪,双手捂着脸转身就跑。 种彦谋慌了手脚,跟上几步,大声喊道:“杨再兴!你听我解释!” 杨再兴可不会停下脚步,匆匆几步,绕过拐角,便没了踪影。 种彦谋这边被杨家子弟缠着手脚,没能追得上去。 这下,种彦谋心里有些忐忑了。 第50章 蹴鞠界风云 在种彦谋忙着周旋于杨家和皇家之间,今天给这个长辈作画,明天被皇帝召入宫中,探讨几分画技,也和大宋文化圈稍微交流了一些。 种彦谋的姿态放得很低。 他很清楚他的画技是一些技术上的东西,真正谈到艺术,谈到思想,谈到留白,他是真的不够看。 逼真的素描画技,这是他在前世学的东西。 而宋徽宗这种艺术大牛,中国几千年艺术史根本绕不开的人物,能够开创瘦金体的先河,将工笔画推到前所未见的高度。他能看得上的人物,手底下都有几把刷子。 种彦谋哪里敢乱说话? 他只是非常本分地介绍后世的西方画技,对于色彩的调配,光影的运用,人体的仪态,模特的表情等等知识,向宋朝的艺术家们进行了科普。 国画重意,西画重形,想要在其中找到糅杂的点,还是挺不容易的。 看到皇帝对种彦谋的画技非常推崇,大部分艺术家们还是乐意尝试一下西方画技,然后试试看如何将东西方的绘画风格融合到一起。 对于种彦谋的画技之中,过于平白的表现形式,艺术家们还是有些抵触,但是对于最基础的技巧,却是所有人都觉得相当值得学习和探讨的。 种彦谋忙得都没时间去顾他们家的蹴鞠队。 好在当时鲁智深是全程看过了种彦谋带领高衙内的队伍,战胜齐云社的那一场比赛,对于蹴鞠的方法,已经成竹在胸。 拿他的话说,便是:“这还不简单?洒家带人冲阵都冲得,区区蹴鞠,带着球冲人家球门还冲不得? 人家枪林箭雨,地上还有陷阱壕沟,手上还拿着兵刃,身上穿着铠甲,洒家敢带人冲进冲出好几个来回,杀得他们屁滚尿流!这点阵仗算得了什么!” 种彦谋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但是鲁智深实在信心十足。 种彦谋左思右想,反正他们种家人瞄准的是未来上战场,和辽国人、西夏人和金人一较高下。蹴鞠到底胜负如何,倒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问题。 就让提辖师父折腾去得了。 种彦谋也懒得烦。 他可得把皇帝伺候好了,将来才能有机会一掌军权。到时候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与此同时,在东京汴梁的一个角落里,聚集了这么一群人。 这是一个茶楼的雅座,档次算不上高,也绝对不低。 在外面干体力活的苦哈哈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这里喝茶,消费不起;而达官贵人们,也不会来这里消费,不上牌面。 但是对于汴京城一般的稍微有点身家的人来说,这里却是个聚会休闲的好去处。 茶博士认识每一位熟客,知道他们的口味,每次都提供最适合对方的茶叶,用对方最喜欢的冲泡方法,给客人调一杯散发着茶香的浓茶。 如果客人想要玩茶戏,这里的茶汤也是最合适的。 对于这群人来说,这里正合适。 最关键的事情是,这里不太可能有某些他们深深防备的人的耳目。 “哎,赵社长请了。听闻你前几日与高衙内一较高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如果种彦谋在这里,必然能够看出,这伙人居然就是东京汴梁的那伙蹴鞠社社长。 不知道今天是吹的什么风,他们居然群聚一堂,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齐云社的社长赵经纬苦涩地笑了笑:“别提了,大败亏输!” “不会吧?” 赵经纬的话引起一片惊诧。 “赵社长,我明白了,你这是欲擒故纵,故意让着他们吧?” 说话的是踏月社的社长,张奇峰。 他五短身材,下身粗短,上身发福,一张圆脸笑呵呵的,一团和气,就像是个乡下的地主一般。 但是这个包厢中的人都知道,张奇峰曾经将一个拒绝投奔他们踏月社的人,活生生地打断了腿,还丧心病狂地将他的脚筋抽出砍断。别说踢球了,那个人连走路都没法走,只能用手撑着身子沿街乞讨。 就这样,张奇峰还经常把新人叫到人家面前,指着乞丐对新人洗脑:“看到没?不听话,你就是那个模样。” 阴狠到这个地步。 赵经纬看了眼张奇峰,心里不太是滋味。 曾几何时,这些人都是唯自己的马首是瞻,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句话说大声了。 现在他们居然敢对他调侃起来了。 落地凤凰不如鸡! 赵经纬心头缭绕着这七个字,脸上收了笑,阴沉得吓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赵经纬,这辈子,从未打过假赛!” “哈哈!”张奇峰尖着嗓子笑了起来:“赵社长,你急什么呢?兄弟我可没说什么假赛,你掰扯什么呢?” 赵经纬冷冷地看了眼张奇峰,懒得多说:“我们齐云社,跟高衙内相比,拍马都不如,大败亏输。人家上来就是盯人拼抢,如同军中粗汉一般野蛮,你怎么和他们拼?稍微迟疑一下,他们就像饿狼一般扑上来,凶得像是要吃人。你们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可不合规矩……” 不知道哪个球社的社长小声嘀咕着。 赵经纬冷哼一声:“合什么规矩?人家官方的规矩,就是不禁止这种动作,你去哪里说理去?” “这岂不是乱套了?” “看谁力气大,看谁跑得快,谁就赢了?” “这样的蹴鞠谁要看啊?” 社长们议论纷纷,赵经纬看着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会儿这几个人凑一起说话,一会儿那几个人凑一起说话。 按照往常的局面,赵经纬不说话,谁敢吭声? 世风日下……呵呵…… 张奇峰看了看场上的局面,歪着嘴笑了笑,突然用他那尖嗓子大喝一声:“住口!都听我说!” 赵经纬目光闪了闪,却强自按捺下来,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人们果然安静了下来,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张奇峰。 张奇峰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官办蹴鞠我们玩不了,不如我们自己玩呗!怕啥?” 第51章 退出 张奇峰的话,立刻引起了各家蹴鞠社社长的兴趣。 “你们想想看!我们这些蹴鞠社在东京汴梁有多少球迷?有多少大姑娘小妹子喜欢看我们蹴鞠?多少年了,不说一整个东京,至少半个东京的人,蹴鞠都是跟着我们学的吧?” 张奇峰声嘶力竭地在包厢里大喊:“说到蹴鞠,我们才是专业的!那种家的小子搞什么官法蹴鞠,让他搞啊,反正他们是官府嘛,我们不跟官府斗法,自己玩自己的,还不行吗?” 这话说得倒是没问题。 每家蹴鞠社和官面上都有着七扭八歪的关系。 这几天他们也大致了解到了情况,所谓的官办蹴鞠规则,不过是高衙内和种衙内的游戏之作,让高太尉卖了个面子,开封府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懒得为此驳了高太尉,大家脸上不好看,便借了个名头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官办蹴鞠规则出炉的来龙去脉。 当然,东京汴梁所有的蹴鞠社加上他们背后的势力,加在一起,都不可能和高太尉硬碰硬,所以想要反对这个所谓的官办规则,没有人会这么蠢。 但是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不参与。 如果种衙内和高衙内脑子没坏掉的话,就会知道,如果强逼着他们参与,反而会将整个蹴鞠比赛搞得如同闹剧一般。 他们就可以抄袭官方的流程,自己也办一个民间的蹴鞠比赛,收收门票,开开盘口,岂不美哉? 他们的客户基础比新出来的所谓官方蹴鞠要深厚得多,到时候哪里会有人去看野蛮的官方比赛?当然都会来欣赏这些民间的蹴鞠比赛才对。 毕竟,就像是张奇峰说的那样,轮到蹴鞠,他们才是专业的。 看这些蹴鞠社的人都纷纷点头称是,张奇峰不禁得意地转头看了眼赵经纬。 多少年了,他就等着这一刻,把赵经纬从汴梁蹴鞠扛把子的位置上踹下来,自己登上去,感受一把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爽! 赵经纬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张奇峰看得得意洋洋,心花怒放。 他接着说道:“那种衙内与高衙内不过拿出了十万两银子当注,我们大家凑一凑,十万两银子总能拿得出来的吧?排名前十的球社,每家拿八千,剩下的各位每家意思意思,交个千把两千银子,什么都有了。反正之后还有卖票的分红,赌场的盘口,大赚啊!各位!” 诸多蹴鞠社的老板们怦然心动。 以前很多业内人士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很多人都想要办一场集合汴梁最强的蹴鞠社,来一场联赛,为汴梁的球迷们献上一场极其精彩的蹴鞠盛宴。 但是一个是赏格抬不起来,第二个是组织起来很麻烦,第三是分账不均,最后导致没什么球社响应。 现在有官方蹴鞠比赛在这里压着,就像是一片乌云一样,压得他们心头沉甸甸的。张奇峰突然提出这个设想,就让这些球社社长感觉拨云见日一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这搞不好还真就是破局之道啊。 社长们互相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赞同和希望,便向张奇峰表态说道:“张社长,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那么张社长不妨起个头,我们跟着你干就好!” 张奇峰一看大势已成,笑得两只小眼睛迷成一条缝,连连摆手:“哎呀,我哪里成?这里不是有我们的龙头老大在吗?” 他看向赵经纬:“赵社长,您给个话啊,小弟在这里唠叨半天了,总不能让小弟来拢这摊子吧?只有您才能统御我等啊!” 所有的社长心里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张奇峰真不是个东西,又想上位,又想立牌坊,想要裹挟所有人逼宫,把赵经纬从龙头的位置上挤下来。 张奇峰这么一发话,大家就有些迟疑了。 论到情理来说,赵经纬之前当龙头老大的时候,总是保证每一家蹴鞠社至少都有饭吃,将汴梁城的势力范围也划分得清清楚楚,黑道白道都伺候得服服帖帖。在场的人,有谁不曾在赵老大那边得过好处? 人终归还是要脸的,不好开口说背着良心的话。 张奇峰却不急。 如果赵经纬不答应,那等于是绝了在场所有人的活路,引起众怒可能不至于,至少大家的怨念是不会少的。如果赵经纬同意了,那么所有的点子都是他张奇峰出的,到必要的时候,比如说惹急了种衙内和高衙内,还能把赵经纬扔出去背锅。 实在是两全之法,万无一失。 赵经纬在汴梁市井混迹几十年,哪里不知道张奇峰的心思? 他用力地捏了捏手指,忽然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从即日起,我们齐云社退出蹴鞠行。” 石破天惊! 别说那些社长了,就连张奇峰都惊得差点坐不住凳子:“赵社长,赵老大,您别吓唬小弟。齐云社退出?为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联手,将那两个纨绔子弟干翻,不在话下!” 赵经纬摇摇头,心里长叹一声。 这伙蠢货! 作为汴梁蹴鞠界的龙头老大,赵经纬既然能坐在这个高度,自然看到的距离比起一般人要远得多。 那天在新奇的蹴鞠场上,他眼睁睁地看着种彦谋像是一只凶兽一般扑来,尽显野性,让他都心惊肉跳。 然后,赵经纬就对种彦谋所展现的另外一种蹴鞠心醉神驰。 那么快节奏的强攻,如此激烈的攻防,肉体和肉体的碰撞! 种衙内这是打算将最激烈的战场搬进汴梁城,以这样一种形式向大宋人展现出来。 相比起来,蹴鞠那算是什么? 轻飘飘,软绵绵,看起来好像赏心悦目,却只是贵族小姐们娇乏无力的呻吟一般贫弱。 他用膝盖都想得出来,一边是官办蹴鞠,一边是民间蹴鞠,人们到底会看哪一种。 种衙内赢定了! 赵经纬将发飘的思绪收了回来,看向在场的众人,站起身来:“承蒙诸位错爱,如今赵某已经不是诸位的一员,今后大家山高水长,还有见面之日。具体诸位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赵某不做干预,也无权干预。告辞!” 第52章 拜访 赵经纬在茶楼里所有社长七嘴八舌的挽留下,施施然地出了门。 等那包厢门关了,赵经纬还在拐角那儿略等了会儿。 没有半个人出来拉他。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啊,听到有钱赚,真的是如同逐臭的苍蝇一般,再也看不到其中潜藏的陷阱。 他一边为包厢里的人们默哀,一边为自己默哀。 在汴梁城混了几十年,登上蹴鞠界龙头老大的位置也差不多快十年了,自问一向与人为善,急公好义,不说把大家带到多高的高度,至少哪家短了什么,他都会伸个援手。 没曾想啊…… 也好。 赵经纬心里的气很快就平了下来。 这样他就不用纠结了。 几个时辰之后,天黑了下来,赵经纬站在种府门外,对门子小声询问:“种衙内回来了吗?” ……… 种彦谋折腾了一整天的画。 今天他进了宫里,和皇帝探讨了一下光影的变换,顺便科普了一下印象画派是如何将色彩表现得那么朦胧,却又将我们想象中的场景表现得如此贴切的。 宋徽宗爱死了印象画派的画技,一叠声地把殿前司的人都打发出去,缇骑撒遍整个大宋,连大辽都没放过,只为了替皇帝寻找最好的颜料。 关于颜料方面,种彦谋记得非常模糊。 油画的颜料好像是采用亚麻油,加上各种矿物或者植物提炼出来的颜料调和制成。 但是具体的矿物质,种彦谋就没太多印象了。 毕竟他学得比较多的是素描,油画方面不是农学需要的方向,种彦谋涉猎很少。 除了像是朱砂、靛青、麻黄之类的用得非常广的颜料原料之外,剩下的颜料原料,他竟是一概不记得,只好让皇帝派人去寻访,硬生生地在这个时代,多出来个万色纲来,意思是要收集齐一万种颜色…… 种彦谋也无可奈何。 他甚至能听到,过个千年之后的电视里面,说不定就会放这段历史的电视剧。 里面的配音是这样的:“北宋宣和年间,宋徽宗赵佶昏君当政,对百姓横征暴敛。奸臣种彦谋蛊惑君王,生造出来万色纲,搞得天下民怨沸腾……” 算了,既然木已成舟,再纠结那些也没必要。 好在这个万色纲现在只是采样,还不涉及开采与生产。 真正会引起民怨的,是后期的开采生产环节,横征暴敛也主要是在那些环节体现出来。 等到那个时候,估计金兵都要南下了,宋徽宗哪里还有时间折腾这些事儿呢? 回到家里,刚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觉得浑身清爽下来,就听到门子小意地前来报告道:“衙内,前边来了个人拜访您,说自己叫做赵经纬。” 种彦谋正在书房里等伙房送饭菜过来,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种彦谋皱了皱眉:“他是做什么的?” “据说是齐云社的社长。” “噢噢噢!”种彦谋一下就想了起来:“是他啊,说了来意吗?” “不曾说来意,只是等了衙内快一个时辰了。” 种彦谋想了想:“带他过来吧。” 从短暂的几次打交道的过程中,种彦谋觉得这个赵经纬应该是比较能沟通的人,不太像是上门来无理取闹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一见倒也无妨。 赵经纬和伙房送的饭几乎是同时进了书房。 种彦谋有点尴尬。 他以为伙房的饭菜还有一会儿,见过赵经纬再吃,也不晚,没想到是一起送来的。 种彦谋想了想,打开食盒看了眼。 要命,正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孜然羊肉加东坡炖肘子。 宋朝虽然已经开始出现了炒菜,但是大家都还在摸索窍门。街上弄个大白菜炒肉丝都算是非常时新的菜色,做得好的话,能卖到半两银子。其他的蛋炒饭啥的,基本上还没在市面上出现过。 种彦谋对口腹之欲还是非常重视的,穿越过来之后,和伙房的师傅打过商量,教了他们不少菜谱,并且和他们聊过,如果种府的收入再增长一截,就会去外面盘下来一个铺子,让师傅出去当老板,和种府合伙做生意。 伙房的师傅在种府做了几十年了,对种家的信誉还是非常信赖的,便学起了种彦谋给的菜谱,做的味道相当不错。 食盒一掀起来,那股子孜然的香味往外一扑,种彦谋就听到赵经纬那边传来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 他挑了挑眉,看向满脸通红,用力掩饰的赵经纬:“一起吃点?” 赵经纬想要推辞,种彦谋已经叫人了:“让伙房再送一份来给客人吃!” 种彦谋的古怪,种府人已经见怪不怪,立刻点点头退了出去。 赵经纬尴尬极了,讪讪地说不出话。 种彦谋想了想,自己肚子也的确饿了,便不客气:“赵社长你稍坐,我先吃点,实在是今天忙了一天,太饿了。” 赵经纬连连谦逊,说不敢。 几息之后,种府的家丁又提来一只食盒,放在赵经纬手边的茶几上。 赵经纬实在不好意思打开。 他在汴京城混了几十年,也曾经拜访过贵人的宅邸,什么时候有过这一出的? 种彦谋懒得装模作样,对他说道:“赵社长,吃啊,不瞒你说,我家的饭菜可是一绝,你在外边可吃不着。尝尝看!” 赵经纬心中叫苦,可不是就因为你们种府饭菜香,要不然我哪里会肚子叫啊? 他心里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打开食盒,果不其然,那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扑鼻而来。 赵经纬不再矫情,初一都做了,还怕做十五吗? 他拿起筷子,向着食盒里的孜然羊肉发起了进攻。 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才吃饱饭,放下碗筷。 种府的家丁像是掐着表一样,进来将食盒收拾走,又奉上两盏清茶。 这种喝茶的法子,也是赵经纬生平仅见,颇为新奇。 种彦谋这时才幽幽问道:“赵社长,大晚上的上门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赵经纬挺起胸来,将茶杯放在一旁,看向种彦谋:“衙内容禀,从今日起,齐云社退出蹴鞠行,从今往后,不再参与民间蹴鞠。请衙内明鉴。” 第53章 大公无私种彦谋 种彦谋听到赵经纬说齐云社退出蹴鞠行业,心里有些惊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几秒,书房里陷入尴尬的沉寂。 种彦谋赶紧挖空心思,想着说点什么,心里一着急,脱口而出:“然后呢?” 然后呢? 赵经纬鼓着眼睛,看着种彦谋,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夯吃夯吃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齐云社想要加入种衙内的官办蹴鞠赛事之中,不知道种衙内是否愿意接纳。” 种彦谋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疑问:“之前我不是邀请过你们参加吗?难道你们当时没想参加?” 赵经纬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才找了个理由:“衙内,小人是想……将齐云社并入衙内的体系,和衙内的球社一同训练,接受衙内的整编。” 种彦谋这才听明白赵经纬的意思。 他不由得向赵经纬投去赞赏的目光。 能够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心,还有什么愁的呢? 赵经纬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他又不敢盯着种彦谋,只能微微低头,注视着身前脚下,等待种彦谋的最终决断。 种彦谋笑了起来:“赵社长真是识时务。” 赵经纬一急,正想辩解。 种彦谋抬手道:“这并不是责备赵社长,其实从古到今,我们可以看到娱乐项目的品味一向是呈现下跌的态势。之前也许我们的蹴鞠是非常讲究礼仪,讲究风度,讲究各种花巧,让观众赏心悦目。 但是官办的蹴鞠规则,赵社长可窥得了什么奥妙在里面吗?” 关于此事,赵经纬简直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几乎憋红了脸蛋,才憋出几个字:“官办规则,好看!” 种彦谋激赏地拍了拍巴掌:“不愧是汴梁城蹴鞠行当的龙头老大,一句话说得真到位。没错,这种蹴鞠比赛,才好看,才能激发人心中的血性,才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下场子里和球员一同战斗,对不对?” 赵经纬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当时他被种彦谋击败,心里充满了失落感,却并没有感到生气和仇恨,而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悔恨,对队友感到抱歉,心里又充满了斗志,希望能在之后的比赛,和种彦谋一较高下。 这不正是被激发了血性吗? 平常他们蹴鞠比赛,大家其乐融融地像是聚餐一样,大家开开心心各踢各的轮流来,一团和气,说是有技巧,但实际上都靠个人能力,配合都不重要,更不要说什么阵型,什么战略战术了。 赵经纬只是经历了一次正经的比赛,心里就有了无数种想法,每一种想法都天马行空,让他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二。 说是说离开蹴鞠行业,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离开呢? 到现在为止,那些传统蹴鞠社的社长们,还在背地里对赵经纬的离开,表示弹冠相庆吧? 不知道等他们明白,这只是赵经纬的文字游戏,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怒发冲冠? 口不择言? 呵呵…… 赵经纬心中笑了笑,对种彦谋说道:“自从那一次比赛之后,我社中上下球员,无不对官办蹴鞠比赛充满了向往。这才是男人该玩的蹴鞠。所以我们希望的不仅仅是参加比赛,还希望能够从根本上接受衙内的改造,成为官办蹴鞠行业的一分子。” 种彦谋点点头:“你的来意,我清楚了。你的诚意,我也相信。现在只剩一点,你必须让出一些股份,由我和高衙内购买,对你们球社进行注资。价格你尽管开口。” 赵经纬笑道:“衙内想要股子,小人愿意亲手相送,分文不取。” 种彦谋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别说这个虚的。进了官办比赛,你们球员可就没时间再出去表演接私活了,你们必须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球场上努力训练,连吃的喝的都必须严格规定。 不给你钱,你拿什么去养球员?拿什么留住他们的心?银钱终归是多多益善的。” 种彦谋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来。 这是用种家活字印刷印制的官办蹴鞠训练手册,上面将每天每个球员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给他怎样的鼓励,都写得详详细细。 “按照这个册子上说的去做。每个球社大概三四十号人,加上社里的杂役、大夫之类,每个月开销都要达到一万两银子,你说要不要钱?” 赵经纬吃了一惊,双手捧过册子去看,只见其中环环相扣,将整个训练体系都包罗了进去。 其中核心的目标就是提升球员的身体素质,有针对性地加强球员的技巧,再提升球社内部的配合,最终能达到如臂使指一般,教练在场边对队长喊话,就能按照事前商量的战术,对对方进行攻击。 这可是…… 这可不就是战阵之法吗? 赵经纬浑身感到一阵颤栗,才想起来,面前这位衙内,乃是西北边军老冲相公的嫡孙。 将门种子,会战阵之法有什么奇怪的?将战阵之法搬到蹴鞠场上,这是正常操作! 赵经纬一下就觉得豁然开朗,对种彦谋再无怀疑。 他仔细地将册子看过一遍,心里已经有底,才将册子还给种彦谋道:“感谢衙内赐予此书,不过小人不敢带回,还请衙内收下。” 种彦谋摆摆手道:“不用担心这里的内容被别人看到。对于我来说,大家都来玩官办蹴鞠比赛,这才能让比赛越来越好。若有人诚心想学,你就传授他此书,甚至加上个你自己的理解都可以。我这里并不用你来帮忙保密。” 赵经纬吃惊极了。 他视作宝贝的东西,在种彦谋眼中并不是不具有价值,然而种彦谋的眼光和高度远比赵经纬高得多,甚至并不在意这些蝇头微利,这就让赵经纬又是感佩,又是惭愧。 然而,他哪里知道,种彦谋要赚的是蹴鞠联赛之中,各种门票、周边产品、赞助以及足彩的钱呢? 有这些钱赚,种彦谋当然懒得敝帚自珍了。 第54章 杨家与皇家 “总之,蹴鞠社训练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种彦谋指了指赵经纬:“我种家一个队伍,高家一个队伍,禁军一个队伍,天波府的杨家听我说起来,也很感兴趣,说不定会有一个队伍。过一段时间可能从西北边军那边过来一个队伍,再加上梁安拉起的人手,加上齐云社,一共七个队伍。你做总教头,负责所有队伍的训练!” 赵经纬心中惊喜交加,没想到种彦谋直接不把他当外人。 他心情复杂极了,拱手看向种彦谋道:“衙内厚爱,赵某感激不已。只是赵某害怕会辜负衙内的期望。” 种彦谋心中好笑,你都已经把自称都换了,不就是做好准备,打算投效于我了吗? 他对赵经纬说道:“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教得好,我们承你的情,教得不好,是我种彦谋册子没写好。” 他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戒尺,双手擎着,递给赵经纬道:“此乃种府戒尺,当年我祖父便是以这把戒尺管教于我,不论是种府,还是其他府中的球社球员,谁敢不尊你的命令,你尽管下令责打,不要客气!” 赵经纬略一犹豫,便双手接过戒尺:“得衙内信任,我赵经纬必鞠躬尽瘁,以死相报!” 种彦谋笑道:“莫要谈死不死的,我还指望赵社长多多为大宋官办蹴鞠比赛,做出贡献呢!” 赵经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晕的,什么时候从种府出来的都忘了。 天色居然已经蒙蒙亮了,那些需要早起的行当,现在都已经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赵经纬这次来种府,不过是打算请种彦谋高抬贵手,让他们能够进入官办比赛之中,拼了全力弄个名次下来,不至于被淘汰。 然而他获得的东西,却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 他莫名其妙地成为官办蹴鞠比赛的总教头,同时也是蹴鞠联盟的盟主。 种彦谋给他的权力,大得让人害怕。 但赵经纬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恐怕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没有拒绝。 这是齐云社的重大机遇,只要抓住了,未来至少五年以内,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将赵经纬忽悠走了之后,种彦谋总算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他今天不用进皇宫,皇帝有事情要处理,画师们都有自己的店铺要去顾,并不是天天都要聚在一起讨论绘画的。 种彦谋迎来少有的一天休息。 而且昨晚他一时兴奋,和赵经纬聊了个通宵,现在真是困得不行,爬上床便沉沉地进入梦乡之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梦乡之中回到现代社会,打开电脑喝着可乐,打着游戏吹着空调的种彦谋正爽得不行,突然感觉空调突然吹出冰凉的寒风。 种彦谋困惑地放下游戏手柄,站起身来,大惑不解地看着空调,又拿起遥控器往上升了几度,可是这完全不管用。 空调的风更加冰寒。 种彦谋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在冰天雪地之中,特别是脸上被喷了一脸冰碴子。 他吃了一惊,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面前是个宜嗔宜喜的美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呃……”种彦谋眨了眨眼,才认出她来:“茂德帝姬,您怎么来了?” 茂德帝姬笑嘻嘻地道:“我给你送冰来了呀,看,多凉快!” 种府一向是不用冰的,没有那么多娇贵的讲究。种彦谋入夏以来,也从来没失眠过,每天白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应付皇帝,还要练习武艺,晚上基本上练完晚功,洗个澡,再翻翻四书五经,六韬武略,追求一下这个年代的主流思潮,再给种师道写写信,差不多晚上亥时就睡了。 充实的生活,丰富的三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儿,每天自然睡得熟。 晚上天气也凉了下来,他没有冰也睡得舒舒服服。 种府的家丁更不用惯着了,衙内都不用冰,下人倒用起冰来,这是什么道理? 茂德帝姬上次来种府,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特意从皇宫里弄到冰带了出来,先给种彦谋的卧室摆上了。 种彦谋起身一看,果然,房间四个角落都摆着一个大盆,里面放着一块厚厚的方形大冰,上面冒着白气。 茂德帝姬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我来得急。等明日,我将宫中的冰鉴拿来给你摆上,冰就化得慢一些,也好看一点。” 种彦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话:“谢谢你,我正觉得好热呢!” 茂德帝姬高兴得很,露出了娇憨的笑容。 种彦谋爬起身来,无比庆幸自己昨晚有好好穿上里衣睡觉。 茂德帝姬脸一红,立刻背过身去。 直到种彦谋穿好衣服,出声问道:“那我现在起了床,这些冰块该怎么办?” 茂德帝姬摆摆手:“叫人用棉被密密地裹了,抬进地窖里即可。” 种彦谋依言叫来家丁,将冰块存起来。 种府倒还真是有地窖,里面非常干净,是用来囤放粮食的地方。 在地窖里,能够明显感觉到比地上凉快许多,之前地窖不怎么通风,空气很糟糕。 种彦谋后来让人打造了一个风力传动的换气扇,接了一个竖井,这样地窖的空气就时时刻刻保持着对流,干燥阴凉,空气也好多了。 把冰存在那里,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化。 等种彦谋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才愕然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他居然睡过了午饭。 鲁智深居然也没来叫他,这是让他非常诧异的。 “因为我和和尚师父说了,由我来叫醒你呀!”茂德帝姬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不是把你叫醒了吗?” 种彦谋耸耸肩。 怪不得今天自己的卧室这么好进呢,原来是提辖师父默许的。 他笑了起来:“谢谢你把我叫醒啦,要不然我连晚饭都吃不到了。” 种彦谋把茂德帝姬带到书房,叫伙房随便弄点吃的,稍微果腹。 当他们正随便聊着宫里的事情时,突然一个倩影像是疾风一般闯了进来:“种大哥,来与我切磋一把!” 嘶,杨家的再杰妹子和皇家的茂德帝姬撞一起了! 第55章 意外发现 种彦谋惊了一下,没敢说话。 这一大一小两个妹子倒是自己认了亲。 “再杰姐姐!” “茂德?” 两人都有意外的惊喜。 “茂德,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种家哥哥家里这么热,就给他送冰来了。” “唔……”杨再杰仰着头,若有所思:“话说,我家的冰也不少,要不我也匀些给你?” 种彦谋浑身一机灵:“不了不了,种府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着,所谓德不配位,享用这样的待遇,恐怕不太合适。” 杨再杰挑了挑眉:“不用客气,天波府里屡受官家赏赐,日日都会赏冰。而且我们自己也在冬天囤了冰,并不稀罕。” 茂德帝姬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再杰姐姐那边的冰也很多的,种家哥哥不要客气嘛!” 杨再杰看了茂德帝姬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温情。 种彦谋想了想,笑道:“其实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住,如果用起皇家的冰来乘凉,实在是过于僭越了。两位且想一想,如果我祖父在汴梁,他能沐浴天恩,享受冰块带来的阴凉,我作为孙子,依附在祖父羽翼之下,这也算是说得过去。 但是我祖父现在正在西北,与蠢蠢欲动的西夏人对峙,哪里有冰块享受?我作为孙儿,自然也不好顾着自己过快活日子。两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再杰和茂德帝姬听到种彦谋的话,不得不承认,种彦谋说得有道理。 茂德帝姬点点头说道:“如果我父皇要出去的话,我在宫里也会担心得吃不下饭的。” 种彦谋笑道:“对吧。这就是孝道。如果我是在身体不好,受不得酷夏,不用两位送冰来,我自己都会出门买冰,保重我的身体,也免得祖父大人担心。但是我这身体非常不错,区区夏日并不能奈我何,这时候再用冰,这不是贪图享受吗?所以可一不可再,近日享受了茂德帝姬送来的冰,我且收下。但是真的不用继续给我送冰了。” 杨再杰和茂德帝姬都点了点头。 杨再杰又问道:“我来找你切磋,可有时间?” 种彦谋笑道:“求之不得,来!” 茂德帝姬兴奋得双眼发亮,跟着他们去了校场,口中不住地给他们鼓劲:“种家哥哥加油,再杰姐姐加油!” 种彦谋和杨再杰被茂德帝姬逗得好笑,手上却未免慢了一些。 鲁智深见他们打得火热,停下了操练,带着家丁们在旁边观战。 林冲今天也在种府校场上,兴致勃勃地和鲁智深探讨杨家枪的高明之处。 据后世记载,杨家枪有七个套路,共计二百二十三式。 当然,后世的杨家枪在战乱中有遗失的,有补齐的,有杜撰的,变得光怪陆离,和原版区别甚大。 现在杨再杰使出来的杨家枪,基本是从战场上总结下来的精华套路,不曾掺半点水分。 军中世家的家传武学来不得半点假,有半点假,到时候练出来的功夫一走茬,在沙场上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性命,数十上百,成千上万人,都将受到影响。 所谓用一些怪招虚招来掩饰真实的杀招,这种说法只存在于江湖小道,根本上不了台面。 和之前那一场在杨家的切磋相比,今天的这场切磋,节奏更加缓慢。 种彦谋几乎只防不攻,一条长枪只在自己身周方寸之间,格挡杨再杰的枪路。 杨再杰每一招都使得神完气足,阶段分明,就好像跟在给种彦谋进行演示一般。 就连站在旁边的鲁智深和林冲,都受益匪浅,啧啧称赞。 种彦谋将杨家枪从头到尾三十六式好好品味了一番。 真正学习杨家枪,就会发现,现在的杨家枪不过是个基础的总纲。 枪法千变万化,用枪尖可以伤敌,用枪杆可以格挡,用枪尾可以挥击,枪身上甚至可以用铁链绑个流星锤,在需要的时候挥出去。 杨家枪法就是总结了几种特别常用的,特别基础的出枪动作和姿势。 练熟了,就可以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 这种枪法,最差也能保证一个天资愚钝的人,熟练掌握基础枪法,在战场上已经完全够用。但是对于一个天资不凡的人,比如说种彦谋面前的这位杨门女将来说,枪法已经是天马行空一般,非常有想象力。 杨再杰的枪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刺来,让种彦谋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刚开始的时候速度慢,种彦谋还算应付得过来。 杨再杰将三十六式枪法完整用完一遍之后,枪法风格陡然一变,不再按照顺序使用招数,更是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种彦谋接招接得异常吃力,又不好用蛮力将对方制服,只能见招拆招,居然堪堪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 突然,杨再杰长枪又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种彦谋一歪身子,将长枪递出。 杨再杰不退反进,手中长枪向下一压。 种彦谋脑子里无端端地跳出成龙的身影,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靠上杨再杰的身体,双膝一屈,拱在对方腿上。 杨再杰双腿一痛,就感觉自己浑身都被裹在种彦谋炽热的气息之中,顿时感觉手脚酸软,手中不知怎么的一松,长枪便脱了手。 种彦谋单手持枪,枪杆一挑,将那长枪又挑了回去。 杨再杰的失神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就醒过神来,重新接住长枪,脸上已经是红得如同火烧一般。 鲁智深和林冲见状,相视一笑,将家丁们轰了回去,继续训练。 这边厢,种彦谋和杨再杰也不好继续打下去了。 杨再杰勉力忍着娇羞,和种彦谋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抛下长枪,赶忙打道回府。 茂德帝姬眨了眨眼,对种彦谋笑着说道:“种家哥哥,我也先回宫啦!” 种彦谋哪里有时间搭理她?只是摆摆手,把她送到门口,便匆匆回到校场,舞起长枪来。 刚才脑海中出现的成龙的动作,虽然不是金手指,也不是成龙隔空给他传功。 然而种彦谋却悟出了一个办法。 他看过那么多现代的武打片,现在应该好好总结一番,说不定它山之石,正可以攻玉呢! 第56章 要命! 茂德帝姬自从回宫之后,便有些茶不思饭不想,还经常坐在梳妆台前,幽幽地叹气。 宫女们有跟着她出行的,自然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渐渐的,宫里便有了些传言,只瞒着皇帝一个人。 可是宋徽宗是个怎样的人? 那可是大艺术家。 就算没有事儿,他都能窜托些事故出来,更何况现在正有事儿呢? 茂德帝姬心情不好的事情,他没过几天就察觉到了。 “哎呀,我的好阿福!” 皇帝亲自来到茂德帝姬的寝宫,温言款语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些天没到父皇这边来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帝姬闷闷不乐地说道:“此事父皇可解决不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解决不了?这个大宋,就没有朕解决不了的事情!” 茂德帝姬幽幽地又叹了口气,简直让皇帝心碎。 他一拍桌子:“朕明白了!必是种家的小子惹朕的阿福不快。你等着,朕叫人去将那小子抓了来,让他当面赔罪!” 茂德帝姬大急:“父皇!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女儿会恨死你的!” 皇帝气得跺了跺脚:“那你想怎样嘛!你说嘛!朕必能遂了你的意思!” 茂德帝姬连连摇头:“父皇莫要管,此事女儿自有道理!” 连皇帝都看得明白,茂德帝姬哪里有什么道理? 不过是硬撑而已。 那皇帝又能怎样? 他只能叹了口气,离开女儿的寝宫,转头就叫了皇城司的人来。 “给我查,种家那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 种彦谋在做什么? 种彦谋这几天还真挺忙的。 自从那一天,和杨再杰切磋之后,他就忙着和鲁智深、林冲一起推演杨家枪的枪法。 这可不仅仅是枪法,更是杨家几代饱经战阵的老将军们的心得体会。 这些丰富的经验,凝练出来的三十六式枪法包罗万象,好好参透了,甚至能触类旁通,对长短兵器,甚至对钝器都有非常深刻的指导意义。 不论是鲁智深还是林冲,亦或是种彦谋,都忍不住见猎心喜,兴致勃勃地闭门推演起来。 但是在皇城司的眼中,情况就不太对劲了。 只看到种彦谋闭门不出,活脱脱一副心中有愧的样子。 接到皇城司的回报,皇帝气得打坐好久,心里都已经模拟了无数种置种彦谋于死地的法子,几次都差点拟旨,让皇城司直接把种彦谋的人头带回来,方能稍解心头的恨意。 然而想到茂德帝姬泫然欲泣的样子,皇帝终归还是忍住了,借用打坐调息,来散去心中的暴躁。 种彦谋对此事一无所知。 “提辖师父,教头师父,你们看!” 他施展了一招苏秦背鼎,长枪藏身于后,猛然从腰际刺出,防不胜防:“这一招如何?” 鲁智深连连摇头:“不妥不妥。战阵上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让你玩这个花枪?” 林冲笑道:“好看是好看,平时练习也可以玩一玩,开拓一下枪路,但是真的到战场上枪法边最常用的,就是最不好看的两种,一个突刺,一个格挡。剩下的枪法九成九都使不出来。” 种彦谋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战场上和校场上不同,生死只在一线间,在最短的时间里发起最多的攻击,而且每一击都要携带足够的力道,那就非常不简单了。 这个理念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在古代,我们是这么说的:“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在现代,我们是这么说的:“单位时间火力投放量越高,攻击越强。” 种彦谋把这个理论一讲,鲁智深和林冲都连连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别管好看不好看,别管破绽不破绽,劈头盖脑打过去,对方总得防备格挡,你打得快,哪怕只是一招突刺,人家也防不过来。” 林冲摩挲着下巴道:“等我闭关几日,想一个快枪法来,上来一口气扎个二三十枪,说不定能收奇效。” 鲁智深深以为然。 两人都看向种彦谋,神秘地笑了笑。 种彦谋被他们笑得毛骨悚然:“两位师父,你们……这是何意?” “嘿,我们嘛,年纪也大了,这些枪法演练嘛,已经不太行,练不动了。” 林冲笑呵呵地伸出手来,他的手掌是厚厚的茧子,握拳都握不紧:“所以这事儿呢,就落在你身上了。加油吧!” 种彦谋吐了口气:“就这?两位师父放心,弟子一定练好!” 林冲和鲁智深相视而笑,笑得…… 种彦谋感觉从这两位英雄脸上的笑容之中,居然能看到一些犯贱而又淫荡的表情,实在是让他心中奇怪不已。 然后,他就后悔了。 开玩笑呢? 创一手武功是那么好创的? 这必须有宗师级的理解,特别扛造的身体,百折不回的意志…… 种彦谋可没想那么多,他以为林冲分分钟就能给他个枪法让他练呢。 结果林冲上来就让他先对着靶子用最快的速度刺上五百枪再说。 他老老实实地刺完,感觉浑身的肌肉都要爆了。 然后林冲给他念了一段使力的法诀,让他试着刺出一枪。 种彦谋大喜,精神一振,这是林冲悟出神功来了! 他想都不想,立刻上手施为,一枪还没递出去,刚刚运力,就感觉手臂的筋腱猛的一跳,一阵剧痛传来。 种彦谋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捏不住长枪,端着双手只是抖,长枪跌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鲁智深早有准备:“咬住牙,忍着点!” 他伸手将种彦谋双臂一捏,一搓,种彦谋痛得感觉像是被活活剐了一样,眼前金星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种彦谋才勉强喘过气来,视野中的金星渐渐退去,双手的疼痛也缓缓消失,只是双臂抬不起来,放在身体两侧耷拉着。 这时,门子来报:“衙内,有个杨家的自称叫做杨存中的人上门找您,请问您要不要见?” “存中?那是我朋友,我现在就去见他!” 别管现在双臂适不适合见客了,种彦谋是一刻都不想呆在校场上。 这哪里是创武功,这是要命呢! 第57章 不妙啊 种彦谋甩着无力到几乎没有感觉的双手赶到前厅的时候,杨存中正在前厅喝茶。 他看到种彦谋那副样子,立刻就知道了:“种大哥你这是脱力了?你这膀子还能脱力?没事儿去你们家门口搬那石狮子去了?” 种府门口有两个非常大的石狮子,分立左右,看起来非常威武。这个是东京汴梁其他家族宅邸比不上种府的地方。 这是杨存中第一次来种府这边认门,对那俩大狮子是印象深刻,顺口就说了出来。 种彦谋苦笑道:“家中两位师父正在商量创出一门快枪法,拿我做筏子,刚才师父说了个运力的法子,我一试,哎哟简直是活活剐了我!” 看着种彦谋愁眉苦脸的样子,杨存中居然心有戚戚:“我也曾经被大姐头折腾过……” 说道杨再杰,杨存中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气冲冲地问道:“种大哥你怎么回事?大姐头前几日回去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和我们切磋都没兴致了!” 种彦谋诧异地问道:“这……我最后见到再杰妹子,已经是几日前,我们就切磋了一番,最后不分胜负,然后她就跑了,追都追不及……” 说这话,种彦谋突然不怀好意地看着杨存中问道:“不会是你们太菜,再杰妹子打得不尽兴吧?” 杨存中顿时面红耳赤,口齿不清:“什么!谁说的!我们哪里菜了!那是大姐头太强了好不好?” 种彦谋耸耸肩,双手传来软塌塌的感觉,让他不禁呲牙咧嘴。 杨存中气得跺了跺脚:“反正,种大哥,你说过要娶我们大姐头的,现在大姐头有事,你怎么说?” 种彦谋奇怪地问道:“你这话说得好笑,再杰妹子有事,难道我还能避而不见吗?带路……” 杨存中转嗔为喜,转身就要出门,却又被种彦谋叫住:“等会儿,别急,哥哥我这双臂用不得劲,我这里得用马车……” 杨存中耐着性子,等种彦谋上了马车,才一路护着马车左右,向天波府走。 两人聊了一路的枪法。 杨存中虽然对种彦谋那边研究快枪术不太热心,但是对于种彦谋转述鲁智深和林冲的话,还是颇为赞同的。 杨存中心想,我杨家枪里还有以慢打快的办法,可惜毕竟是家传秘诀,不好拿出来说,要不然,一定能让种大哥吃一惊的。 天波府里,依然是忙忙碌碌的。 种彦谋让家丁撩开车帘,问杨存中道:“你们杨家为何如此多人忙碌?” 杨存中心大,顺口就说了:“天波府终归是将门,依靠的不完全是我们家传的武技。各国的国情,各地的民情,要不要顾上?说句不该说的话,朝廷的风吹草动,如果我们不好生把握,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文士都是我们天波府四处招揽来的,专门为我杨家智囊,给我杨家提供参考的意见。” 种彦谋吸了口凉气。你们自保也不是这般自保的吧?所有事情都做在明面上。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做在明面上,不正是向皇帝和朝廷表示自己并无反意吗? 摊开来打名牌,就比谁在皇帝面前显得更忠心,谁表现得更好,如此而已。说不定天波府的这些机构里面,就有皇帝手下皇城司的人呢! 这样的智慧,纯粹的阳谋,种彦谋甘拜下风。 怪不得杨家代代都受到朝廷的重用,从来没有皇帝会怀疑杨家的忠诚。 这次种彦谋从车上下来,耷拉着双手,像个僵尸似的飘着往里走,果然引来了大量的关注。 天波府里一半人都是习武的行家,一看种彦谋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儿,眼中的戏谑是拦都拦不住。 还有那几个被种彦谋修理过的后生,一脸奸笑地蹭上前来,嬉皮笑脸:“哎呦,种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脱力了是吧?哈哈哈哈,种大哥居然也会脱力!很好很好,那么小弟们来讨还之前的利息了!” 种彦谋满脸苦笑。 他看这些杨家子弟笑得开心,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什么恶意,口中却配合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别动我,小心我好了之后翻脸啊!住手!别靠近!”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家子弟和种彦谋虽然化敌为友,但是之前那一次小小的冲突,还是让他们感到颜面无光。 现在能小小地戏弄一下种彦谋,也是应有之意。 连杨存中也笑嘻嘻地凑拢了过来。 种彦谋仰头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难道此处就是我种彦谋葬身之地吗!” 杨存中装出一副反角的表情:“嘿嘿嘿,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大家上!” “你们要做什么!” 杨家子弟摆出挠痒的手势,正准备向种彦谋那边扑过去的时候,从他们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明明声音不大,却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压倒。 杨家人就像是被万年坚冰冻住了一样,脸上一片惨白,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看见杨再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捏着拳头看着他们,眼中全是血丝。 杨存中浑身一颤:“不得了了!大家快跑,大姐头开始了!” 他一声喊,周围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简直堪比当年高衙内上街。 种彦谋惊诧极了。 他靠着墙站着,一时居然没有人来拉他一起走,各自都顾着自己跑了,只留他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边,就算想跑,也不知道该跑去哪里。 这就有些尴尬了。 种彦谋额角滴下一滴汗来。 杨再杰身上散发的气势恐怖至极。 种彦谋就算在鲁智深和林冲身上,都没有体验过这样可怕的气势,简直如同一只旷古的凶兽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思索着将如何把他大卸八块。 这可非常不妙啊。 种彦谋听鲁智深说过,有些武人在战场上很容易被情绪左右,迷失自我。简单地说,就是杀红了眼。 这时候只能强行将他制服,才能避免他不分敌我地滥杀一气,要么,就只能等对方杀到体力耗尽,才会结束。 嘶……真的不妙啊…… 第58章 男女平等 没等种彦谋开口,杨再杰已经猛地扑了上来。 这时候,种彦谋才发现杨再杰不仅使枪厉害,用拳用爪用牙咬用头顶用脚踢…… 她整个人都化作武器,身体的每一个可以当做武器的部位,都向种彦谋发起猛烈的进攻。 种彦谋双臂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身上十成的武功一成都使不出来,只能掉头就跑。 他跑得极为果断,就连暗中偷窥这边状况的杨家人都大为感叹,要是战场上每个兵都有这样的本事,打仗也就能少死好多人了。 杨再杰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她的武功却像是付费外挂重新续费了一样,简直不像是正常人能用得出来的招式,恰似……疯狗一般。 种彦谋百忙之间向后一望,只见她长发披散乱舞,姣好的面容染上一股戾气,血红的双眼毫无表情地看着种彦谋,仿佛种彦谋只是个陌生人一般,伸手五指成爪,迅猛无比地冲着种彦谋的背部挥了下来。 饶是种彦谋身法机灵,也被杨再杰的指爪“嘶啦”一声,扯破了衣裳。 夏天烈日炎炎,种彦谋本就穿得轻薄,被这么一撕,身上的衣衫顿时变作两片,绊手绊脚。 种彦谋耸动肩膀,把化作布片的衣服甩掉。 这时,杨再杰已经扑了过来。 种彦谋心中顿时闪过几个念头。 他可以就地一滚,再次躲开杨再杰的攻击。 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倒在地上,双手无力,就没有办法再爬起来了。 他咬了咬牙,不退反进,闪过杨再杰的双爪,两人撞了个满怀。 种彦谋勉力从身体里抽出最后一丝力气,双手居然抬了起来,紧紧地抱住杨再杰,张开双唇,只在杨再杰耳边一吹,又轻轻一抿她的耳垂。 种彦谋在这一世居然还是个童男,但是在上一世可不是什么纯洁的孩子,身边从来没有少过女人,这些小技巧早就烂熟于心。 在这一世,他对女人并不是特别上心,不是不爱女人,而是对女人的要求更高了——有钱有地位了,开始谈感情了。 只是轻轻一吹一抿,杨再杰浑身顿时僵硬得如同石雕一般,转瞬之间,又软成一滩水一样。 种彦谋只听得“嘤叮”一声,怀中玉人浑身软了下来,挨着自己侧脸的脸庞热得发烫。 他双手的力气使尽,这才缓缓地松开杨再杰。 然而怀中的玉人却不肯离开,双手一张,忘情地抱住种彦谋。 种彦谋大急,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杨家的大本营里,要被人看见了,明天怕是我种彦谋得被你们族长拉到护城河去沉了哟! 他赶紧在杨再杰耳边小声说道:“妹子醒醒!这是在外面呢!” ……… 杨存中跑得并不远,就在旁边一栋房子里躲着,通过关上的窗户缝里往外看。 在他身后,还有几个杨家的子弟,各自觅了条窗户缝观察外面的状况。 看到杨再杰扑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以为一会儿还真是种彦谋的忌日了,又没人敢上去拦,一个个心中恻隐之心大生。 “咦?等会儿!”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了。 杨再杰居然不动了! 这是个好状况啊。 他们从窗户缝里望出去,只能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其中的香艳,他们是完全不敢想的。 对于杨家子弟而言,杨再杰这个大姐头就如同最终大魔王一般,严格得可怕,暴怒的时候还有第二形态六亲不认。 他们心里都在猜想种彦谋到底是学了什么战斗技巧,能够牢牢地将大姐头控制住。 “种大哥好功夫啊……我也该去学两手。” 杨存中嗤笑道:“想多了,人家种大哥两只膀子少说也有千钧的力气。你们以为他为啥脱力了?因为他去搬弄他们府前的那俩大石狮子了!” 种府门口的石狮子是东京一绝,这些杨家子弟都有所耳闻。 听杨存中这么一说,几个人舌头吐出来收不回去:“我的老天,种大哥这么彪?” 杨存中冷笑道:“那可不?人家种大哥就算教了你,你确定你能学得会?不说别的,就说要和大姐头抱在一起才能施展,你且想象一下?” 杨家的几个可怜孩子忍不住浑身抖了抖,连连摇头:“免了免了,大姐头还是让种大哥去对付吧,我等可怜都是肉体凡躯,经不起他们神仙的折腾。” ……… 种彦谋一提醒,杨再杰猛地清醒过来,力气又回到身上,慌忙将种彦谋推开,掉头就想跑。 种彦谋双手力气早没了,“哎呀”一声摔倒在地,翻滚了两下,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他听着杨再杰快步跑走的脚步声,心里苦笑。今天是倒了什么霉了,来天波府逞能,结果被这么一通教训,实在是不宜出行。 正在种彦谋搜肠刮肚,琢磨该怎么不失身份,保持尊严地喊救命的时候,脚步声又回来了。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去,只见杨再杰很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变成这样。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傻孩子,你的脸都快成红苹果了…… 种彦谋心里吐槽,脸上却平静地说道:“妹子,你别慌,我还好,你只要把我扶起来就行。” 杨再杰用力摇摇头:“我有更好的办法!” 还没等种彦谋问是什么办法,杨再杰俯下身来,双手一托,打横着将种彦谋抱了起来,就像是横着抱着一位公主一般。 种彦谋大惭:“喂!你能不能换种方式抱我?你背着我也好啊!” 杨再杰又摇了摇头,一边快步跑了起来,一边小声说道:“背着你,你的双手没办法使力,会摔下来的。种大哥,莫多说话,我带你去疗伤!” 种彦谋张了张嘴,看着杨再杰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哎……算了,男女平等嘛! 虽然这个男女平等,提前了将近一千年实现…… 第59章 女十四当婚 杨再杰将种彦谋送到西厢房处,王氏盈盈走来,招呼杨再杰把种彦谋放在院子里葡萄架下。 那边摆着张躺椅,种彦谋躺得舒服。 王氏看了眼杨再杰,便知道发生了何事:“再杰,你又失控了?” 杨再杰沉着脸,点了点头:“我……我看兄弟们欺负种大哥,就生气了……” 王氏叹了口气:“你呀!去祠堂里自己领罚吧!” 杨再杰沮丧地叹了口气:“母亲帮我照顾一下种大哥,女儿这就去了。” 种彦谋赶紧开口道:“王夫人,再杰完全是因为我而发怒,情有可原,是不是可以……” 王氏断然否决:“种衙内不要让我难做,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种衙内应该是懂的。” 种彦谋张口结舌,急急向杨再杰看去。 只见杨再杰面容虽然有些憔悴,黑眼圈盖都盖不住,目光却神差鬼使地与种彦谋一撞,就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别担心我,我去去就来。 好,我等你。 杨再杰嘴角勾了起来,一转身,头上散发整齐地甩到脑后,大踏步地出去了。 种彦谋这才收回目光,猛然看见王氏看着自己的目光颇有内涵,心中警铃大作:“呃……王夫人,您看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能否借我一套衣服,我好回家休养?” 王氏的微笑,莫名地让种彦谋感觉背后发凉。 她看了种彦谋好一会儿,种彦谋一动都不敢动,然后才说道:“种衙内,难道天波府是龙潭虎穴不成?让你如此忌惮?” 种彦谋苦笑一声:“伯母何出此言,只是小子今日狼狈,殊为不敬,改日小子整理衣冠,带上礼物来拜谢夫人,那才合礼。” 王夫人笑了笑:“无妨。既然喊我一声伯母,那你在老身眼里,你们都是子侄一般,就算赤着身体,又有何妨?兴儿,去帮为娘把药箱拿来!” “是!” 没过一会儿,一个虎头虎脑,十岁左右的小后生双手抱着大大的药箱跑了过来。 听着他的脚步声,种彦谋就知道,这孩子的腰马功夫非常扎实,一步一顿,沉稳大方。 杨再兴…… 将来的一员猛将,现在年方十岁。 种彦谋转过头来看着他,正好看到他放下药箱,一对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种彦谋。 没等种彦谋说话,他就开口问道:“你是种家哥哥?” 种彦谋笑着点点头:“是我,你是杨再兴?” 杨再兴也点点头:“我是杨再兴。种家哥哥,你没有我家姐姐厉害。” “呃……” 种彦谋想了想,要和杨再兴解释自己和正常状况下的杨再杰可以平分秋色,但是怎么都觉得这话说得一点都不提气啊…… 他干脆认了下来:“对,我确实不如你姐姐。” 杨再兴翻了个白眼:“那你也算不得英雄。” 种彦谋被噎得无言以对。 王氏抿了抿嘴,才教训杨再兴:“怎么说话的!快回去做功课!” 杨再兴双眼顿时黯淡下来,又不敢悖逆,老老实实地嘟着嘴回屋了。 王氏又对种彦谋说道:“这孩子不懂事,贤侄大人大量,且原谅他。” 那不原谅还能怎样呢? 种彦谋苦笑道:“童言无忌。” 王氏从药箱里拿出一匣子药膏,轻轻地抹在种彦谋双臂上。 药膏气味非常刺鼻,抹在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种彦谋不惊反喜。 他双臂本来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现在居然有感觉了! 种彦谋感受着双臂传来的热辣,舒服得几乎想要呻吟。 王氏看到种彦谋额头隐隐冒汗,才放下心来,坐在一边说道:“再杰那孩子没轻没重,你以后见状不对,赶紧跑便是了,不要逞强。” 种彦谋苦笑道:“伯母误会了,小侄这两膀子的伤不是再杰打的。” 他将来龙去脉和王氏说了一遍,引得王氏一顿臭骂:“武学是那么好创的吗?不要胡闹!快让你两个师父歇了心思!我们杨家的枪法是代代人用命垫出来的枪法,你以为就是拍脑门闭关几天能创出来的? 下次再有此事,小心老身叫人去你那种府把你两个师父都揪出来,好生拷问拷问,看看他们是何居心!” 种彦谋苦笑连连:“是是是,伯母说得是……” 王氏板着脸道:“不许打马虎眼,是字说一次就行了!” 种彦谋用力点点头:“回去我便让师父们改了,伯母放心。” 王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种彦谋,确定他不是信口敷衍,才吐了口气:“知道厉害就好。” 她突然又换了副表情,笑意盈盈地问道:“说起来,贤侄想要娶我家杰儿?” “呃……” 别看种彦谋在一群杨家子弟面前吹牛逼恨不得吹破了天,说要求娶就求娶,脸皮厚得很,但是当着人家杨再杰的娘亲,还是颇为紧张:“我……那个啥,小侄心慕再杰妹子,已经去信,请祖父做主了。”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这还算是你懂事。不过,你家那个茂德帝姬是个什么情况?听说你们挺亲厚的?” 种彦谋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放下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双手居然已经能动了。 “这伤药不错啊!” 王氏不满地拍拍桌子:“别转移话题,回答老身的话!茂德帝姬为何在你家中?还亲自给你家送冰?” 种彦谋挑了挑眉,仔细琢磨了一番:“是这么回事儿,之前小侄觐见陛下的时候,和陛下切磋了一番画技,在陛下那儿偶遇茂德帝姬,便帮她画了幅肖像。茂德帝姬颇感兴趣,说来找小侄学画。” 王氏双眼微微眯了迷:“没别的了?” 种彦谋嗤笑起来:“哪里还有别的?” 他突然想明白了,双眼张得老大:“不是吧伯母?你难道以为……怎么可能!她才那么小的年纪!才十四岁!” 王氏耷拉着眼皮:“十四岁的姑娘已经该出嫁了。” 种彦谋顿时无语。 这是在古代,十四岁还真差不多是婚嫁的年纪了…… 等会儿……不是吧…… 第60章 什么是爱? 种彦谋听王氏旁敲侧击了一番,终于是坐不住了,没有等杨再杰回来,便匆匆回去。 开玩笑的吧? 一个帝姬,心系于我? 种彦谋心里有点堵。 要论起来的话,恐怕还是那副画和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惹的祸。 偏生种彦谋对茂德帝姬,还真就没有那个心思。 杨再杰那样有身材有颜值,两条长腿矫健无比的样子,才是种彦谋最喜欢的类型。 茂德帝姬身子都没长开,可爱确实是可爱,但也不过是惹人怜爱,像妹妹一般。 要说对这样的小姑娘升起爱意,那得是多变态? 而且种彦谋也敢肯定,茂德帝姬这个年纪,再早熟也很难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完全都是听从皇帝安排,说指给谁就指给谁。 就算茂德帝姬说喜欢自己,也不过是将憧憬和崇敬的感情误会为爱意罢了。 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皇帝他可不是善茬。 这个年代哪里有人会那么细致地分析恋爱中的心理学? 皇帝妥妥地以为茂德帝姬喜欢种彦谋,而他又宠着茂德帝姬,才给她那么多方便。 要不然帝姬出行,怎么可能那么方便? 种彦谋匆匆出了天波府,叫上家里的马车,立刻往家里赶。 他着急地挑起帘子向外看,果不其然,赵家的狗……不是,是殿前司的人,隐隐地跟在道路两边,时不时朝他这边瞟一眼。 嘶…… 要命! 我种彦谋的终身大事,居然已经惊动皇帝了吗! 见鬼了,我种彦谋何德何能啊! 回到种府,看到好歹府门这边的门子还是自己人,一切照旧,种彦谋才松了口气。 进得门来,还没等他喘口气,门子就跑了进来:“衙内!宫里来人,召你进宫呢!” 种彦谋不忧反喜:“好!人在哪里?” 他两步从府里冲到前厅,只见之前那个前来传召的陈畅陈公公正等在那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哎呀,种衙内你让杂家好等呐!快跟杂家走吧,陛下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种彦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只是勉强遮个羞,只能对陈公公拱拱手道:“能让小子换身衣服吗?” 陈公公“噫!”的一声捂着鼻子,皱起眉毛:“什么味道?衙内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种彦谋只能简略地说道:“在天波府被打了一顿,人家给我上的药。” 他估摸着说什么研究武学啊,脱了力什么的,陈公公怕是也听不懂。这样说得浅显一点,反而能听明白到底啥情况。 陈公公双眼一亮:“衙内你就别忙了,就这么跟我进宫吧!” 种彦谋诧异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外裳被撕成两半,耷拉在身上,活生生像是个灾民:“这算是御前失仪的吧?” 陈公公的脸皱成一团:“哎哟,衙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信我!” 种彦谋想了想,叹了口气:“小子就把命交给陈公公了……” 他对王贵使了个眼色,王贵会意,从种彦谋身后靠过去,将一张交子,折得小小的,递到种彦谋手中。 种彦谋最近学了几招,手指一挑,交子便弹进了陈公公的袖筒之中。 陈公公苦笑了一声。 他今天可真没想着来这里捞一笔,只是出于上次种彦谋对他的善意,想要来进行回报。 没想到种彦谋滴水不漏,礼节无亏,有来有回。 到底是谁承谁的情,陈公公心里都是一笔糊涂账。 他不知道自己给种彦谋传递的信息是多么重要,甚至让种彦谋决定将命都压上去,可见种彦谋有多么重视。 两人乘着马车进了宫,路上一言未发。 殿前司的人就在马车两侧拱卫,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天气炎热,皇帝几乎日日都在清凉的小阁中打坐或画画,几乎不怎么往其他地方去。 种彦谋这次依然是在小阁中见到了皇帝。 然而皇帝这次既没打坐,也没有画画,而是威严地坐在书桌后面,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 然而他的严肃,只维持到种彦谋出现的那一刻。 “噗……”皇帝看到种彦谋,就忍不住喷了口茶:“你这是作什么怪?” 种彦谋有些委屈:“启禀陛下,小子今日去天波府玩,和他们切磋的时候,他们以多欺少,小子颇挨了几下黑手呢!” 他可不介意给天波府抹点黑,谁让那伙人如此不仗义呢? 皇帝总算从种彦谋的衣着对他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又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你还涂了药膏?离朕远点!” 种彦谋低头应了声“是”,委委屈屈地往后挪了两步站好。 皇帝看着种彦谋这一身乞丐装,手臂上被涂得跟发霉似的,心里糟糕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般人们心情不爽的时候,如果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惨,就会心情好很多。 不过作为皇帝,他还是记得住自己的初衷的。 “不是花开堪折直须折吗?”皇帝语气有些轻佻:“那你折啊?你怎么跑到别家去了呢?” 种彦谋没想到皇帝说得这么直白,便也不兜圈子,讪讪地说道:“小子以为茂德帝姬年岁太小,尚且懵懂不知事,不敢应承。” 皇帝冷哼一声:“不知事?她是帝姬!朕从小就培养她,教育她,怎么可能懵懂不知事?朕打包票,她一点都不懵懂,心中的念头清清楚楚。你拿诗句挑逗于她,现在就想撇清?告诉你,休想!天波府也不行!” 种彦谋苦笑道:“可是小子已经去信给祖父大人,请他想天波府提亲了。而且,陛下,虽然我确实很喜欢茂德帝姬,但小子对茂德帝姬的喜爱,如同父兄一般,只希望她生活能幸福快乐;然而对杨再杰,小子则是希望可以与她一起共度人生,面对未来命运对我们的挑战……” 皇帝听了,默默无语。 曾几何时,皇帝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心态,只是年岁渐长,这样单纯的心情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包围着他的都是阴谋和权术,贪欲和痴妄…… 看着种彦谋,皇帝心中甚至有些羡慕。 第61章 赐名 如果只是种彦谋自己到处撩妹,皇帝还有办法治他。 但是茂德帝姬对种彦谋动心,有种彦谋三分错处,但七分都是茂德帝姬的主动出击。 如果种彦谋动作慢一点,没有去信禀告种师道的话,皇帝还能强硬地半路截胡。 但是禀告种师道之后,这里面的性质就变了。 理论上来说,种彦谋作为种家的下一代嫡子嫡孙,天然在种家拥有相当的话语权。如果种彦谋和文臣联姻,比如说蔡京的蔡家,文武勾结到一起,这就是招忌讳的事情。 然而种彦谋和天波府联姻,联来联去,不过是让种家的武勋属性更强了,其实是走下坡路的,反而是朝廷非常喜闻乐见的情况。 再加上种师道亲自出面和天波府达成一致意见的话,就算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其中的份量。 不能出手啊…… 种彦谋看着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心中颇有些肝颤。 现在的徽宗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力是绝对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悖逆他的意思。 种彦谋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干脆主动献计:“陛下,就如同小子之前说的那样,茂德帝姬对小子是否是真的爱意,或者说只是对父兄一般的钦慕,现在还说不准吧?不如过两年再说?” 皇帝经过种彦谋这么几段话的说服,心里已经有些回心转意了。 所谓皇家的教育,不过是给这些可怜的帝姬们洗脑,让她们接受联姻的命运和职责,并没有教她们如何分辨自己的心情。 话说,要不是今天种彦谋说得这么清楚,皇帝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这些区别。 不过…… 皇帝心里的感觉也有些诡异。 如果是种师道那个年纪的老臣跟他唠叨这个事儿,他还真有些兴趣听一听,毕竟这个是老人的人生经验。 结果现在杵在他面前的是种彦谋这个小年轻,这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感觉了。 他哼唧两声,撇了撇嘴:“朕不管,你倒好,和杨家的姑娘卿卿我我去了,让朕的阿福在一边凄凄惨惨?想都不要想!你如果不管阿福,我便让你和天波府做不得亲家!” 种彦谋苦笑道:“陛下,您讲点道理好不好?” 皇帝冷哼一声:“朕就是道理,你待怎地?” 种彦谋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个皇帝真的不讲道理。 而皇帝好久没有这么玩过,开心得很,笑吟吟地说道:“对了,朕干脆让阿福住你种府得了,这可是你们种府的荣耀,明白吗?你和天波府如何收场,朕不管,哈哈!你自己掂量着办!” 种彦谋能说什么? 他委委屈屈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陛下,我这里还有些画技,希望能和陛下交流,只求……” 皇帝顿时纠结起来。 种彦谋的画工尚待提高。 虽然皇帝刚刚入门素描,但也能看得出来种彦谋的画工并不算高明,只能算是将将合格,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能够让人一见倾心。 但是种彦谋的画技,是真的非常丰富。 素描、油画、印象画派、各种构图的方法、光影的构造、远近的缩放…… 每一种知识都给皇帝带来振聋发聩的影响。 一听种彦谋还有新的画技,皇帝就有些见猎心喜,什么儿女之情都抛到脑后去了。 “种家的小子,说说看,只求啥?” 种彦谋舔了舔嘴唇:“只求陛下为杨再杰赐个名字。” 杨再杰的名字太男性化,本来就有着浓浓的重男轻女的意思。 再杰再杰,再生一个是豪杰。 种彦谋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感觉自己的老婆名字的含义,居然是为了引出个儿子,心里就有些不快,感觉自己的爱被别人——特别是被小舅子给分出去了一些一样。 种彦谋和皇帝阐述上面的感觉的时候,皇帝啼笑皆非,却又并不反感。 而皇帝如果听从种彦谋的请求,为杨再杰赐名的话,这里面可以分析的事情可就多了。 这说明,皇帝认可种彦谋和杨再杰之间存在某种亲密关系。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三从”里面选一个,除了夫妻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样,茂德帝姬入驻种府的影响就此消弭。 而种彦谋这个请求提得拐弯抹角,一点都没有和皇帝交易的感觉,皇帝没有理由拒绝,特别是……他还有求与种彦谋的时候。 皇帝笑着指了指种彦谋:“好小子,居然欺到朕头上来了!” 种彦谋拱手道:“正是圣明天子在位,小子才敢肆意妄为。因为小子知道,陛下必然不会和小子一般见识,还会照顾小子,不让小子吃亏。” 这句话说得皇帝的自尊心极大膨胀。 “说得好!”他一拍桌子:“无数臣子见到朕,总是觉得朕好像很凶恶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朕是天下的君父,朕会照顾你们,你们也应该亲近朕才是,怎么一个个恨不得都躲起来呢?” 种彦谋心里吐槽说:你这个君父实在是做得不咋地,就是权术玩得溜溜的,把权力掌握得妥妥的,谁愿意亲近你呢? 皇帝指了指种彦谋:“种家的小子,你家父母早逝,是我大宋一大损失。你祖父又为国家驻守边疆,不得空来带你。今后,朕来照顾你!” 种彦谋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有点感觉自己被束缚的样子。 毕竟以前可没什么人来管自己,现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头上多了个监护人。 这谁高兴得起来啊? 不过,今天他进宫,总算是达成了目标:首先是跟皇帝的关系得到很大改善,其次是解决茂德帝姬的问题,第三是皇帝亲自拟旨,将杨再杰的名字改成了杨紫薇。 种彦谋大部分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才和皇帝讲起来现代派的绘画技巧。 现代派更加注重脱离实体,以精神或者超感官来构筑他们的画作主题。 “原来这种画技就是融入了哲学进去,才会画成这样的形状啊……” “是的陛下,就像我们水墨画的留白一样,通过画面表达情绪或者意向,才是这种画技的内涵所在。” 不说权术,不谈女儿婚事的时候,皇帝还是相当平和的。 第62章 改名 杨再杰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心心念念地想着种彦谋,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并不是跪着难受,而是相思蚀骨。 杨再杰没头没脑地让种彦谋等自己从祠堂出来,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在祠堂里跪一整天,十二个时辰。 杨家族老认为杨再杰屡次控制不住自己,这次甚至伤了客人,应该好生跪一跪祠堂,定一定性子。 族老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做法却错了。 有的时候堵不如疏。 杨再杰的问题由来已久,不是努力压制就能压得住的。 然而这次仿佛天都站在杨再杰这一边,并没有让她再次暴起。 正当杨再杰跪得焦躁难耐的时候,祠堂外面隐隐传来喧嚣的声音。 在旁边陪杨再杰跪坐的族老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杨再杰跪得直挺挺的,脸上古井无波,双眼合拢,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外面到底是什么动静。 没过一会儿,喧嚣的声音停了下来。 族老的脚步声进来,然后就是他苍老的声音响起:“再杰,有旨意,你且准备起来。” 杨再杰诧异地张开双眼,看着自己身前的族老,大惑不解:“旨意?” 族老摇摇头:“老朽也不知道是何旨意,不过种家的小子也来了,你且出去迎一迎。” 种彦谋! 这两个时辰里,他做了什么? 请了什么旨意下来? 杨再杰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太够用。 她手掌轻轻一拍地板,整个身体像是被绳子吊起来一样,直接站起身来,转身走出阴森的祠堂。 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朱袍的中官,手中拿着一卷黄绫。种彦谋站在中官身边,两个人笑吟吟地看着杨再杰。 “这位便是杨再杰,杨姑娘?果然一表人才。” 杨再杰并不符合宋人的审美观,她个子高,条子顺,身躯矫健,像是猎豹一样,美丽之中藏着危险。 中官好生想了想,才用“一表人才”四个字来形容。 种彦谋有点鄙视地说道:“陈公公,你这是什么话?杨再杰明明美若天仙,明艳亮丽,什么一表人才……那是形容男人的好不好。” 陈公公笑呵呵地伸手虚虚地在脸上打了一掌:“嘿,打你个老货,乱说话!种衙内莫怪,杨姑娘莫怪!” 杨再杰有些拘谨。 她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双眼看向种彦谋。 种彦谋向她眨眨眼。 杨再杰不知道种彦谋的眼神在说什么,但是心情却难得地平静下来。 陈公公看着杨再杰脸上的表情沉稳下来,才收起笑容,略带严肃地大声说道:“天子有旨意,杨门再杰跪接!” 这道旨意并不是非常正式的旨意,所以并没有惊动整个天波府。 但是免不了有好些年轻人好奇地聚拢过来,围在祠堂外面的空地周围,偷听偷看旨意宣读的情况。 天波府是大宋名门,每年谁没见过宫里下发恩旨?只是发给小辈个人的旨意,在他们这一辈还真是第一次见。 杨再杰很实诚,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陈公公展开黄绫大声说:“朕闻,夫为妻纲,纲理伦常,天地万物之理……赐名杨氏紫薇……” 旨意举了一堆典故,说了好多好话,最后才说到点上:让杨再杰改名。为什么让杨再杰改名呢?因为种彦谋的请求。为什么种彦谋的请求,能被皇帝认可呢?因为“夫为妻纲”。 这里边的门门道道复杂极了,杨再杰是完全没搞懂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改名成了杨紫薇。她其实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太多的怨念。天波府虽然有一种“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概,但对于男丁的迫切渴求,是普通名门无法理解的,是真的经历过当年满门寡妇,才遗留下的后遗症。 就算是杨再杰,也觉得父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没什么问题。在自己之后,父母生了杨再兴,她也为父母高兴。 现在被种彦谋请求陛下给她改名,她心里荡起了丝丝涟漪,感觉像是自己从此以后就属于那个人了一样。 不知道哪本书里曾经写道:名字是最古老的的咒术,将人和物都牢牢地束缚住了。 杨再杰——现在应该叫杨紫薇了,就被种彦谋牢牢束缚住了。 陈公公读完旨意,将黄绫一收,双手递给杨紫薇:“杨姑娘,别辜负了种衙内的拳拳之心吶!” 种彦谋不满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个老阉货啰嗦什么?快走快走!” 陈公公捏着袖管,脸上笑得如同菊花盛开一般:“好好好,杂家闭嘴,杂家就走!种衙内回见!” 太监走了,天波府杨家的年轻人们轰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种彦谋和杨紫薇到底怎么回事。 杨再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来,在人群外面蹦跳着喊:“姐姐!种大哥!母亲喊你们呢!快跟我回去吧!” 种彦谋拱拱手:“诸位兄弟请了,且让我等见过伯母,一切自有分晓。” 杨存中他们虽然都快被好奇心给激得快爆炸了,但是人家要先见过母亲,这是天经地义,是孝道,谁都不能拦。 杨紫薇懵懵懂懂地跟着种彦谋穿过喧闹的人群,向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里走去。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淡。 华灯初上,飞鸟匆匆归巢。 王氏坐在上首,淡淡看着种彦谋和杨紫薇进来,轻启朱唇,就两个字:“跪下!” 杨紫薇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种彦谋可没那么傻,他站着说道:“陛下有意让茂德帝姬住入种府起居。” “那你可以放杰儿一码,不要与我们天波府纠缠。” 种彦谋摇摇头:“那不行,相思蚀骨,让我哪里消受得起?” “那你去和皇帝说啊,你不想娶帝姬。” 种彦谋叹了口气:“君命难为啊……” 王氏果然心里清楚今天这道旨意的含义,就是种彦谋想要脚踩两条船呗。 对方是个帝姬,勉强能让天波府杨家咽下这口气。 但是王氏对种彦谋印象,可就跌到谷底了。 第63章 试婚 对于天波府的长辈们来说,种彦谋此举,无异于是在天波府的颜面上扇了一耳光。 但是对于天波府的年轻人们来说,种彦谋这可就太帅了。 居然就这样向整个大宋宣布自己对杨紫薇的占有——虽然也没什么人敢求娶杨紫薇就是了。 谁知道她会啥时候发病啊? 杨紫薇一发病,整个家都没了,谁敢娶? 种彦谋可不在乎。 这种病基本上都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的,到了种府,天天有得练,不用收手收脚,不用克制自己,还会有什么压力? 真发病,大不了让她打,种府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拆了重建也花不了几个钱。 相比杨紫薇的问题,种彦谋现在在头疼另外一个问题。 茂德帝姬入住种府,种府该如何应对? 北宋朝,特别是徽宗皇帝当政的时代,经济没怎么增长,科技没怎么发展,就是风俗方面越发的开放。 其实在种彦谋看来,这就是礼崩乐坏了。 不论是宋徽宗将“公主”两个字换做“帝姬”,还是肆意玩弄朝政,最后到现在茂德帝姬出宫,住进种府。 不论哪件事情都是荒诞不经,放在正常的朝代,早就被言官的口水给淹了。 然而在这个时代,却是可悲的万马齐喑。 大家都明白,皇帝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去。 朝堂的局面非常复杂,新党旧党,清流浊流,帝党太子党……这些势力被皇帝把握在掌心,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玩弄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够跳出他的手掌。 再者说来,帝姬想要住在哪里,那是皇帝自己家的事情。 外臣不足道。 当然,民间自然对茂德帝姬的评价就比较微妙了。 基本上茂德帝姬想要再嫁别人,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名声坏了。 种彦谋算是给种家戴上了一个重重的枷锁。 “种家是忠臣,阿福嫁去他家,不会有问题。” “可是!” 在打坐的皇帝面前,站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年轻人:“种家的小子名声不好!” 皇帝连眼皮都懒得抬:“太子可曾与种彦谋见过面?可曾与他说过话?” 太子用力跺了跺脚:“满汴梁都说种家和高家两个小子在汴梁城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难道还有假的吗?” 皇帝这次终于张开双眼,抬眼看向太子,目光有些失望:“所谓三人成虎的典故,你应该是读过的吧?不曾亲自与对方见面,你从哪里来的底气,说人家的坏处?” 太子张口结舌,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父皇你……” 皇帝目光一闪,竟有几分犀利,看得太子心里一突。 他立刻改口:“好吧,儿臣会与种家的小子交往看看。”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种家的小子讲义气,连高家的小子都不曾抛弃。阿福跟了他,朕更放心。” 皇帝心里说,更重要的是“风月宝鉴”的收益分红,每次都分文不差地打到自己的账上,从来不曾有过差错。 别的都是假的,这才是真东西。 这才是让徽宗皇帝真正对种彦谋另眼相看的真实原因。 太子都不知道皇帝和种彦谋有这一重关系,就连种彦谋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每个月“风月宝鉴”的收益都是委托李妈妈分配的,种彦谋已经很久没过问那边的事情了,只是每个月收到巨额分红而已。 结果这件事情居然只有皇帝一个人记在心里,其他人都自动将其忽略了。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对种彦谋更加忌惮。 种彦谋对此一概不知。 他正忙着在种府里筹备接驾呢。 种府就是个大军营,什么假山溪流,亭台楼阁,一概没有。 整个种府就是平地,房子,平地,校场,平地,墙…… 别说园子了,连绿植都近乎没有。 让种彦谋这样的男人住着倒还行,但是公主住进来,可就不太合适了。 种彦谋赶紧找高衙内求救,让他家帮忙出两个清客,在种府的东南角划出了一块地,房子全拆了,重新规划,造了个小院子出来。 院子里面假山流水,繁花似锦,漂亮极了。 ——花的银子也漂亮极了。 这时候哪里能吝啬呢? 种彦谋在这些方面非常舍得。 昏君最大的好处是,你可以曲中求,不用直中取。 只要给昏君钱,给昏君奉承,给昏君长脸面,他们就会给你足够的支持。 银子放手上有什么用呢? 拿去讨好昏君,分分钟就能赚回来。 种彦谋千金一掷,民间的风向又是一变。 都说种彦谋这是金屋藏娇,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茂德帝姬,恨不得以身相代。男人们呢,就有些酸溜溜的,说什么“若是我有那些钱,也能迎娶个帝姬了!” 然而种府如此大张旗鼓地搞了基建,茂德帝姬却是一间小轿送到种府,只带了几个宫女服侍,侍卫是一个都没带。 “种家哥哥!我来和你试婚了!” 茂德帝姬一下轿子,第一句话,就把种彦谋给吓得喷了:“等会儿……什么试婚?” 茂德帝姬笑嘻嘻地扭了扭身子:“种家哥哥真是的,你不是跟父皇求娶我吗?父皇开恩,说让我们先试试婚后生活,如果合适的话,那茂德帝姬就是哥哥的妻子了!” “……” 种彦谋真没想到皇帝有这么先进的思想。 他不禁深深地怀疑,皇帝不会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吧?怎么这么溜的? 不过……看着嬉笑倩兮的茂德帝姬,种彦谋心里发了发狠,试婚就试婚,反正不是我吃亏,来吧! 还没等茂德帝姬进门,从街角突然快速奔来一匹骏马,飞快地略过种府门口的时候,一道靓影从天而降:“试婚?我也来了!种大哥,你怎么说?” 种彦谋嘴角抽搐起来,看着杨紫薇和茂德帝姬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欢迎!欢迎!两位请进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是,相公!” 这俩妹子倒是很合拍,异口同声地说道:“相公叫我娘子就好!” 哎,种彦谋心里很忧郁。 第64章 边军蹴鞠队 和种彦谋心里设想的彗星撞地球不一样。 两个美人住进种府来之后,出人意料之外地并没有发生什么风波。 茂德帝姬接管了家里的内务,将这个军营一样的府邸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带来的几个宫女非常有能力,接手了伙房,浣洗处,洒扫局等部门,本来一直都让种彦谋感觉是灰蒙蒙的种府,突然色彩鲜明起来,焕发生机。 那群家丁们看到有女性入住,简直激动得快要化身为狼了,在鲁智深的狠狠责罚之下,才能保持纪律。 这时候,种彦谋才发现,女性在管家方面是真的非常细腻,吃穿用度上虽然并不奢侈,却非常舒服。过去几个月过的日子……不,就算加上前世过的日子,和现在一对比,简直是牲口过的日子。 而杨紫薇则保持着良好的作息,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和种彦谋他们一起出操,然后便是激烈的对练。 鲁智深和林冲高兴极了,能和天波府杨家这一代的佼佼者对决,对于任何武人来说,都是难得的经验。 当然,他们总算不再卖弄说研究快枪术了,只是嘱咐种彦谋,将杨家枪的套路练熟,到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水到渠成了。 种师道的回信这次由边军的蹴鞠队带过来,速度快了很多。 信里对种彦谋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种彦谋胆大妄为,皇帝的圣旨都发到边关来了,说种彦谋脚踩两条船,逼迫君上,搞得皇帝没办法,只能将两位姑娘下嫁于种彦谋云云。 种彦谋看得差点昏过去。 天地良心,这个狗皇帝居然把事情捅到他爷爷那边去了。 从种彦谋的本主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种师道对他都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结果这封信里把种彦谋骂的狗血淋头,简直酸爽。 种彦谋磨了磨牙,苦笑两声,接着往下看。 种师道威胁了两句种彦谋,说一定要好生对待两位姑娘,要不然家法伺候。 这点哪里需要种师道说? 种彦谋自己都舍不得她们操劳呢! 在信里,种师道话锋一转,说起蹴鞠比赛的事情。 他那边排遣边军组织的蹴鞠队到汴梁,但并不确定他们的练法是否正确,还要种彦谋好生点拨。 种彦谋收起信来:“你就是队长?叫什么名字?” “报!我乃是相爷的亲兵,名叫牛涛,拜见小相爷!” 种彦谋赶忙摆手:“当不起当不起!我不过是个纨绔,和你们边军战士差远了,各位兄长,叫我一声彦谋,足感盛情。” 队长牛涛站起身来,身材比种彦谋还高了一头,体格雄壮,身躯如同一头蛮牛一样,侧脸上一道伤疤像是蚯蚓一般,随着他的笑容,一抽一抽地扭动,看起来非常狰狞,能治小儿夜啼。 种彦谋却没被吓到,反而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浓浓的善意。 他笑了起来:“蹴鞠都玩过了?感觉官办规则如何?” 牛涛竖起大拇指笑道:“这才是男人的游戏,以前的蹴鞠简直毫无意思!我们全军上下都在玩官办蹴鞠!相爷也喜欢看。我们这一队是从数十万边军中打出来的冠军!小相爷,您真是神了!” 种彦谋摆摆手:“叫我彦谋便是。” “是!小相爷!” “……” “咳咳!”种彦谋重整旗鼓,干咳了两声说道:“好吧,我还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学会了官办规则,正好今日我种府家丁队都在,就在校场上来一场试试看吧?” 牛涛兴奋地说道:“好啊!我要看看到底是我边军儿郎强,还是相爷府上的兄弟们强!” “哈!牛涛,你好威风啊!” 从家丁队里,一人上前冷哼一声,说道:“让我奎爷看看你最近到底长进了多少!” 牛涛也笑道:“张奎,别嚣张。你回汴梁的时候,我们还在边疆杀敌呢,当然长进快了!” 张奎长得相貌端正,身高体壮,冲着牛涛嗤笑:“你们在边疆杀敌,以为我们在汴梁是夜夜笙歌不成?” 两人正争执不下,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中间,一人给了个暴栗:“光在这里耍什么嘴皮子?给洒家上场打过再说!” “提辖!” 边军队的人这才看到鲁智深,顿时一阵骚动:“鲁提辖你如何在此处?当年你的海捕文书已经撤了,相爷都说你已经算无罪,为何不见你回来?” 鲁智深一时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朗声说道:“洒家在此处教小衙内练武,等衙内出师了,洒家便回去了,慌什么?赶紧开始吧!” 边军的士卒们默默地看了会儿鲁智深,又看了两眼种彦谋,都知道鲁智深怕是不会回边军了,便都换上一副笑脸:“好好好,提辖还是如此爽快,我等便开始吧!” 种彦谋亲自当裁判,一声哨响,只见两边立刻动了起来,如同军阵一般,行云流水。 家丁队的张奎轻巧地拿到球,正带球上前,只见牛涛冲上前去,抬脚拦截,将张奎连人带球踹到三米开外。 场上顿时一片混乱,二十二个场上球员捉对儿拳打脚踢,皮球孤零零地滚到一边无人问津。 种彦谋傻了眼,连鲁智深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几秒钟,尖利的哨声才在球场上响起。 但是两边都已经打红了眼,哪里会听从哨声的指示,停下拳脚? 种彦谋和鲁智深两人撸起袖子下场,将边军的士卒和种府的家丁,一拳一个一拳一个给打得翻倒在地。 只打了几个,剩下的人就都老实起来,各自蹲好,抱着脑袋大喊:“冤枉!” 不过种府家丁在那边喊的是:“是他们先动手的!” 而边军的士卒则喊道:“什么情况?为什么小相爷和鲁提辖下场了?” 为什么下场?因为你们严重犯规了好不好!谁告诉你们蹴鞠是这么玩的! 种彦谋在心里怒吼。 他叹了口气:“来,边军的兄弟们,比赛先放一边,咱们先好好学习学习官办规则,谁告诉你们,蹴鞠可以踢人的?可以打架的?” 第65章 官办蹴鞠大赛 各路球队齐聚东京汴梁——其实除了来自西北的边军蹴鞠队,其他大部分都是本地的球队。 种府的家丁队,高俅的太尉队,禁军的捧日队,梁安的绿茵社,赵经纬的齐云社,以及其他的蹴鞠社。 种彦谋打眼一看,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边军,种府,太尉府和禁军几只球队自然是精神百倍,梁安的绿茵社和赵经纬的齐云社,同样也是气势逼人,然而其他的蹴鞠社精神就非常萎靡了。 他们看起来不仅没有干劲,而且要么是大腹便便,要么是瘦弱不堪,根本不像是能够上场踢球,和人对抗的。 不仅如此,他们的社长还无一出席,只留下这些球员,个个都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种彦谋的脸阴沉了下来。 这伙老派蹴鞠社果然有幺蛾子啊。 还没等种彦谋想出辙来,就看到鲁智深手下的泼皮张三一溜小跑地过来:“衙内,不好了,汴梁城里的那些蹴鞠社另外组织了一场比赛,正在勾栏里宣传呢!说是现在就开始了!” 种彦谋抿了抿嘴,感觉心里憋着一股火,想要释放出来。 居然阳奉阴违,背后捣鬼…… 这是种彦谋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说实话,那些蹴鞠社当面说他们无法适应新的制度,不参加官方比赛,种彦谋并不会生气,甚至会考虑如何将传统蹴鞠保护起来,成为某种保留的表演项目。 然而,他们来了这一出,成功地恶心到了种彦谋。 张三小声地在种彦谋旁边问道:“衙内,要不要我们……” 他隐蔽地并掌成刀,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种彦谋想了想,长长地吐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用,先记账,将这群人一个不漏,全记下来。” 张三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点点头:“是,衙内,您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张三走了之后,种彦谋才忍着怒火,微笑起来:“诸位,这是我们官办蹴鞠的第一次大赛,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让这场盛会开始吧!” “噢噢噢!” 参加比赛的球员们立刻振臂高呼,和那些萎靡不振的老派蹴鞠社形成鲜明对比。 欢呼之后,球员各自离开绿茵场。 这个球场是种彦谋仿造现代的体育馆设计的形状,下面是草坪和跑道,周围是一级一级的座位,一直盖到十来层高。 和现代的体育馆当然没法比,天顶都没有,一下雨是连草坪带看台都会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但是对于宋朝人而言,这已经类似于建筑奇迹一般的地标了。 感谢水泥的发现! 球员们撤下去之后,上场的是一队穿着霓裳的美女,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名,在宽广的球场上站成方阵。 东南西北,看台下每个五十米,就有一个戏班子的乐师跟随着站在前边的指挥的指示,奏起了悠扬的音乐。 音乐同样是种彦谋提供的。 不过种彦谋并不识谱,只能跟欧阳大家哼唱一边,由欧阳大家亲自谱曲,才将后世的轻音乐给搬到这个年代来。 “哇……” 看台上现在挤满了人。 在后世,这样的轻音乐简直都烂俗到满大街都是,稍微文艺点的小店都在放这种乐曲,让人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但是对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可是个非常稀罕的乐曲,他们从来没能听过,现在一听,简直沉迷其中。 种彦谋心里平稳了一些。 和那些老派蹴鞠社不同。 种彦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如何如何振兴蹴鞠,如何将蹴鞠推到一个很高的高度。 在他心中,蹴鞠完全是为了赚钱,顺便才是提高人们的体魄,最后才是激起人们心中的血性。 所以这次官办蹴鞠比赛充满了浓浓的商业气息。 这些穿着霓裳的美女们来自“风月宝鉴”,是这几期海选中的佼佼者。 她们早就宣布了要来参加官办蹴鞠比赛的暖场,由此吸引了大量粉丝跟随进场。 所以刚才张三跟种彦谋说了,那些老派蹴鞠社另起炉灶去搞自己的蹴鞠比赛,种彦谋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立刻行动起来,就因为他已经站在不败之地了。 看到大家都沉迷于空灵的乐曲,和翩翩的舞姿之中,种彦谋赶紧走进看台下面的室内训练室里。 各家蹴鞠社都派了一个代表,前来准备抓阄,决定比赛的次序。 种彦谋作为主持人,一切结果要由他宣布,才能生效。 看着那些老派蹴鞠社的球员们脸上藏着的暗笑,种彦谋好容易才忍住将他们统统赶走的想法,高声宣布:“抽签开始!” 三十多个球队被打散在四个区域之中。 种彦谋提前做了安排,支持官办蹴鞠规则的几支球队,比如说太尉府、禁军、种府、绿茵社和齐云社,都尽可能分散到每个区域之中。 只有边军独占一区。 边军那伙人太凶猛,种彦谋教过他们几遍,但是长期习惯的战斗本能,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 种彦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单独安排在一个区间内,省得影响自己人晋级。 不过种彦谋觉得,边军这伙人能够不被全体罚下,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出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以想象得到边军倒在丁区之后,那个区的球赛绝对会非常让人提不起兴趣的。 四个抽签箱一字摆开,各队代表依次序上来抽签,没过一会儿,就已经抽完。 一共是三十二支球队,每个区八个队。没过一会儿,便排出来一张非常详细的对战表,由梁安的人带出去挂了起来。 外面传来大声的喧嚣,显然观众们已经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种彦谋和高衙内对视一笑。 在看台上,最新的足彩已经开卖。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老派的蹴鞠社,个个颇具口碑,实力强劲,不少人都买了那些老派蹴鞠社的彩票。 种彦谋这边用户官办规则的球队,在人气上面非常弱势,和老派蹴鞠社根本不能比。 第66章 无能添乱 比赛很快便开始了。 人们很快发现,官办蹴鞠比赛,和他们往常看到的蹴鞠比赛完全是两个样子。 那些老派的蹴鞠社非常僵直,十一个人在宽阔的球场上,小心翼翼地抱团,生怕球踢远了接不住。 然而新派的球队,则极为灵活,球员满场飞奔,传球大开大合。 两者其实根本都不能同台竞技,更不要说分个高下了。 在比赛之前,其实就已经确定了新派球队的胜利。 老派的蹴鞠社上场不到十分钟,就被新派的球队屡屡攻破球门。 新派的球员一个个身体强壮,体格过人,看得观众们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在下面和他们共同战斗。 然而那些买了足彩的人,就真的气炸了。 大部分观众都买了老派蹴鞠社赢,结果这些蹴鞠社别说赢了,上场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连跑都跑不动,只能黯然退场。 和他们作对比的,是新派的球员,满场跑了半个时辰,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能直接进行下一场比赛。 突然看台的某个角落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然后像是被石头击破的平静水面一般,波纹迅速地充满了整个水面。 整个看台都开始大声喊起来:“退票!退票!退票!退票!” 种彦谋一脸懵逼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张三拼了命地从人堆里挤了过来,小声对种彦谋汇报:“衙内,有很多蹴鞠社的人跑来买了他们自己输的彩票,金额巨大,被看台上的观众认出来了。现在他们扣着那些蹴鞠社的人,不让他们走呢!” 种彦谋倒吸了口凉气。 这可真是…… 简直是愚蠢。 你们派老弱病残来参加这边的比赛也就罢了,打不赢也就算了,偷偷来买彩票想要赚一笔也就让你赚吧,结果居然还会被观众认出来,这到底是多蠢? 这下难题真正摆在了种彦谋面前。 该如何解决此事? 高衙内满脸不快地凑过来说道:“要不,调开封府的衙役过来,将他们全部下狱?” 种彦谋摇摇头:“还到不了那个地步。” 高衙内哼哼两声:“兄弟也太仁慈了,照哥哥看,这群人就是欠教训!” 张三在旁边一脸认同地点头。 种彦谋有自己的想法。 正好下面的比赛应该告一段落,第一轮比赛全部结束。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来自“风月宝鉴”的姑娘们上场表演歌唱舞蹈的时候。 种彦谋赶紧让人开道,送他进入场中。 他手里拿着个薄铁皮打的大喇叭,先试了试音。 “喂!大家听得见吗!” 种彦谋一个人的声音,就将满场的“退票”的呼喊给盖了下来。 每天从不间断的习武,对种彦谋的体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们这才注意到场上站着的种彦谋,怒吼声渐渐平息下来。 “我是种彦谋,种家人!官办蹴鞠大赛由我组办!感谢大家,帮我们揪出这些球社的败类!”种彦谋大声喊道:“我们决定,首先,相关的蹴鞠社就此开除出本次比赛!其次,第一轮比赛之中,每张买赢的彩票,都要实名本人前来兑奖。 今天未能兑奖的彩票,其分配的金额将返还给买输的朋友,请同样实名本人前来领奖!” 种彦谋无所谓把这些钱返还回去。 他是庄家,收的是手续费,而且现在手续费其实已经到他手里了。 只要不产生出乎意料的黑马选手,那么种彦谋是稳赚不赔。 然而如果被那群蹴鞠社的人大批量、高赔率地买了他们自己输的哈,还真就有可能让种彦谋亏上很大一笔。 好在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识破了这些蹴鞠社的败类。 接下来,种彦谋公布了接下来的赛程。 因为彩票的问题,老派蹴鞠社被彻底扫地出门,剩下全是种彦谋扶植的球队。 种彦谋公布的处理办法,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的满意——本来以为是血本无归的,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返现,至少损失少了很多。 接下来,参加比赛的就只有七支队伍,都是种彦谋这边的嫡系队伍。 边军队奇迹地记住了官办的规则,硬生生忍住他们狂野的作风,打得颇为保守。 在第一轮比赛之中,和他们角逐的蹴鞠社完全是被边军的士卒给拖垮的。 西北汉子的体力是真心很强,不是那些蹴鞠社的老弱病残能比的。 于是单独占了丁区的边军球队,直接晋级半决赛,其余六支球队进行四分之一决赛。 这次比赛就真的是拳拳到肉,龙争虎斗了。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这些球队都进行了非常艰苦的训练。 种彦谋在训练方法和营养供应上,没有任何藏私,所有球队都得到了非常充分的支持。在这一个月里,种彦谋花钱如流水一般,就算是高衙内看了,都觉得害怕。 拜此所赐,这六支球队终于能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球场上,为大宋的观众贡献一场又一场激烈的,充满了荷尔蒙的比赛。 这就达成了种彦谋的目的。 果不其然,裁判刚刚吹哨,场上的球员就立刻开球,然后两边战成一团,补位换位、过人拦截、抢断长传…… 之前那些蹴鞠社哪里能让这些球队拿出这样的本事? 比赛,只有势均力敌,才是最好看的。 只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看台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热烈而又奔放。 种彦谋安排在看台上的引导员开始喊口号:“种府家丁!价比黄金!”“禁军捧日!如虎添翼!”“……” 带着看台上的观众们忘情地跟着引导员喊。 声浪整齐而又磅礴,让人们血脉贲张。 发给他们的木棒,被拿在手中,互相敲击,发出“咣咣咣”的声音,让回到位置上的种彦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后世一般。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才把那令人忧伤的既视感甩开,正好看到坐在他身边的高衙内表情有些不对。 种彦谋奇怪地问道:“高家哥哥,你怎么了?” 第67章 拳头大的就是道理 高衙内没有回答种彦谋的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两个衙役从体育馆外边挤进来,找到种彦谋和高衙内的位置,恭敬地大声说道:“两位衙内,开封府有请,不知是否方便?” 种彦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胡闹过了,怎么还会有衙役来找? 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转头看向高衙内。 高衙内将视线撇到一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种彦谋恨得牙痒。 他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这肯定是高衙内不爽那伙蹴鞠社的人,直接报了官。 案情分明,人赃并获。 高衙内以前都是借用官府行不法事,这次却是理直气壮地让官府配合,心里觉得爽得很。 衙役过来一请,他就恨不得跳起身来:“好!方便!兄弟,我们走吧!” 种彦谋心里破口大骂,明明还要看着球赛的! 现在却不得不去开封府! 但是高衙内都已经这么说了,种彦谋又能如何?只能跟着衙役一起离场。 然而去往开封府路上,种彦谋才回过味来了。 不过是吩咐开封府彻查一下那些个蹴鞠社打假球,买彩票的事情吗?这边明明人赃并获,为什么还要麻烦自己和高衙内两个人去府衙? 明明完全是可以结案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种彦谋心中升起了浓浓的疑虑。 他趁两个衙役注意力没在他身上,隐蔽地招了招手。 张三立刻凑了上来。 种彦谋小声和他说了几句之后,张三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稍稍落后了一些,一转身就混进了街道两边的人群之中。 到了开封府衙,进了公堂之上,种彦谋就发觉,情况真的不太对劲了。 二十来个蹴鞠社的社长都站在公堂的一侧,看起来笑意吟吟,没有任何被告被捕的感觉,反而是一团和气,仿佛是来踏青旅游的一般。 这一下,连迟钝的高衙内都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了。 坐在正中央的是个年轻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穿着明黄色的外袍,双眼看着种彦谋和高衙内,脸上露出一抹戏谑。 这可不是开封府府尹的穿着…… 那人突然一板脸,开口问道:“种彦谋,高槛?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种彦谋可不高兴跪来跪去,再说了,你是哪根大葱啊?谁要跪你? 高衙内冷笑道:“不知是哪位老父母当面?高某这厢有礼。” 他敷衍地抬起手来拱了拱,又说道:“都说礼轻情意重,老父母不要嫌弃,实在是身上不曾带钱!” “啪!” 一声巨响,却是年轻人一拍惊堂木:“嬉皮笑脸!来人,给我打!” 种彦谋突然开口道:“不能打!” 年轻人哈哈一笑:“凭什么不能打?” 种彦谋问道:“敢问我这位高家哥哥,犯了那一条罪状?要你亲自行刑?” 年轻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你们不跪啊。难道你们不认识我?这可就是活该挨打。” 种彦谋搜肠刮肚地好生一想,才明白答案:“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用和我等一个见识吧?” 穿着明黄袍,显然是皇家的人。 而这个时候,在开封有些影响力的,除了太子,还能有别人吗? 种彦谋隐约有点印象,说宋朝太子往往都会担任开封府的职位,具体的什么官儿,种彦谋实在记不得。 太子呵呵笑道:“一直听父皇说,我们大宋也出了神童了,没想到却是这么个情况。父皇一定是被诓了吧!” 种彦谋并不反驳,脸上挂着一丝近乎讥讽的笑容:“皇帝陛下明智得很,哪里会被诓呢?太子殿下请慎言。” “呃……” 种彦谋看着太子那一对眼珠鼓出,像是癞蛤蟆一样,让人可憎。 太子冷哼一声:“你哪里能知道父皇的心意?我才是父皇的接班人,我要谁死,谁想要活过三个月都算是奇迹!” 种彦谋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太子瞪着种彦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过,本太子心胸宽广。只要你种彦谋投奔我的麾下,那么你的所有产业都有我来给你背书,赚得的利润我们五五分账!” 种彦谋明白了,这就是想要钱。 种彦谋突然笑了起来:“太子殿下,您麾下猛将如云,文臣如雨,还要我这样的做什么呢?难道是陪太子殿下踢球吗?” 太子舔了舔嘴唇,笑得奸诈:“本太子自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昔日孟尝君都能用过鸡鸣狗盗之徒,难道我太子还用不得吗?” 种彦谋摆摆手:“抱歉,太子殿下,我对此毫无兴趣,就不用找我了吧?” 太子笑着扬了扬下巴:“放弃吧,老老实实签字画押便是,所有契约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这,从种彦谋身后跳出来两个人影,健硕无比,抓着种彦谋的双臂。 太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将它放到种彦谋的眼前,两个大汉立刻架起种彦谋的手臂,抓着他的手指,压着他的手往文件上盖。 种彦谋用力挣扎起来,却没想到根本挣扎不开。 太子得意极了:“别白费力气了,我早就听说你力大无穷,所以就特别找来的这几位朋友,大家切磋一二,也算是缘分。” 屁的缘分。 种彦谋现在明白了,太子一定是在私底下豢养了一群侦查人员,早就把他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太子还真就不停地刷新自己的下限,让种彦谋对他的印象越发糟糕。 就在他手指几乎要碰到文案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没人在在意的高衙内突然上前,将那几张纸抽走了。 “这么说的话,在这里签个字,所有的产业你就占了一半股子了呗。” 太子根本懒得跟高衙内解释:“高槛,将契约还来!要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高衙内吓得小脸煞白,却又并不愿意退让:“什么契约?噢,你说我手上的这个?没了!” 高衙内直接一抬手,将文件塞进嘴里,努力地咀嚼起来。 旁边的衙役一见不对,赶紧抢救,伸手到高衙内口中挖出之前的文件,已经是墨迹斑斑,无法辨认。 太子几乎气炸了。 第68章 对峙 种彦谋都没想到,高衙内居然如此硬气。 或者说——如此无赖。 讲道理,高衙内成为高俅的义子已经好些年了,当年他确实是在街上当混混,耍狠斗勇,无恶不作。 但是当了高俅义子之后,基本都不需要他来耍狠,自有下面人来帮腔。 没想到在太子面前,他居然还能坚定地站在种彦谋这边,如同滚刀肉一般,让太子无可奈何。 太子微微一忖,便计上心来,哈哈大笑:“我说你们这群夯货,来人,再将那契约誊写一遍,我倒要看看这个高槛能吞多少纸!” 种彦谋大怒。 已经给他台阶下了,怎么这个太子咄咄逼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 站在他两旁的壮汉立刻发力,想要将他按住。 他们却不知道,用蛮力不如用巧劲。刚才种彦谋没想着太过于挑衅太子殿下的神经,没有拿出身上的本事,让他们用蛮力按住了。 现在大家已经撕破了脸,种彦谋便也不客气,伸手一拉一带,两个壮汉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天旋地转,躺倒在地。 种彦谋趁胜追击,上去一人一脚,踢得他们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才躺倒在地,捂着肚子直哼哼,就是起不来。 太子脸色顿时泛白,大声惊呼道:“来人!有刺客!” 那群蹴鞠社的社长们看了半天戏,突然发现事实的走向和剧本上写的不太一样,纷纷鼓噪起来,冲到种彦谋身前,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种衙内,你难不成想要欺君犯上不成?” “种彦谋!不要自误,小心我们不客气!” 看着这群球社社长们义愤填膺的样子,种彦谋不仅好笑。太子欺压我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求情,我要讨回公道的时候,你们倒是一个个跳了出来。 这也是种彦谋的思想并非古代人的思想。 他并没有把太子当作自己效忠的对象,连皇帝也并不是种彦谋的君父。 作为一个从没有皇帝的时代来的人,想要种彦谋爱国可以,想要种彦谋忠君,那就比较困难了。 不过种彦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口头上喊两声,他也会。特别是针对宋徽宗这样的君主,如果发自肺腑地忠君,那可就真的是没眼力见了。嘴上说说就行,别往心里去。 面对太子赵桓,种彦谋就连口头上的忠诚都懒得付出了。 给脸不要脸,这是太子自找的。 他心里一股邪火在烧。 他觉得天下都被这一对父子给搞得乌烟瘴气。 无数忠臣良将只能黯然神伤,然后在金兵南下的时候,以死报国。 如果说很多朝代是因为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而导致国力凋敝,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这还不能说是皇帝的错。但是北宋的灭亡,无数宋人的生灵涂炭,不得不说,宋徽宗和宋钦宗要负最大的责任。 种彦谋磨了磨牙,看向太子,目光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噫!” 太子脸色大变,双腿一软,扑翻了桌案,瘫倒在地。 他那瘦弱的身躯如同筛糠一般瑟瑟发抖,脸上一片惨白,嘴唇哆嗦着,尖声喊道:“来人啊!凶徒造反了!来人啊!” 然而不论他如何大喊,都并没有人来。 开封府衙原本也是个热闹的衙门,汴京城里每日的诉讼,各种公务堆积如山,公堂外面,本应该有大批的小吏忙上忙下才对,整个府衙也基本上笼罩在人声鼎沸之中。 可是,现在外面却静悄悄的。 太子再愚钝,也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了。 他惊慌地看了看左右,发现公堂里除了他的几个护卫之外,居然只剩下那群不中用的球社社长拦在种彦谋身前,不禁心中胆寒,却又说不出话来,口中咯咯作响。 没过一会儿,种彦谋就闻到一股骚臭味,从太子那边传过来。 他皱了皱眉,将杀意缓缓地收了回来。 真是败兴! 没有了杀意,太子总算觉得自己能喘得过气来了。 他感觉自己裤裆里湿漉漉,粘乎乎的,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呐?将他拿下啊!” “拿下?太子哥哥,你凭什么要欺负我的夫君大人?” 从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种彦谋顿时松了口气,救兵来了。 之前种彦谋觉得不太对劲,就让张三尽快回家叫帮手。 种彦谋从来不相信古代的官僚体系,特别是北宋末年的官僚体系,那是真的黑暗。 如果是小老百姓,说不定还能撞上顶头的父母官想要做点政绩,不与他们为难。 但是他们这样的勋贵,只要扯到官司里,必然会牵扯到权力斗争。这时候就是掀底牌比大小,你有开封府尹,我有茂德帝姬,你有大宋太子,我有茂德帝姬……总之都压你一头! 太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种彦谋回头看去,果然看到茂德帝姬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看到种彦谋完好无损,目光亮了一亮,嘴角勾了一勾,又立刻压了下去。 “太子哥哥,你要夺我家的产业吗?” 太子整个人羞愤欲死,根本不敢从地上起来,只瘫在那边,双手捂脸,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他的护卫们不敢动粗,谨慎地退后,拱卫着太子。 最尴尬的是那些蹴鞠社的社长们了。 他们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怂,被茂德帝姬顶了两句,居然就大败亏输,瘫倒在地,不做抵抗了。 茂德帝姬还没完,扫了一圈公堂里的那群蹴鞠社社长,冷声道:“来人,将这些弄虚作假打假赛的家伙收监!” 这下那些社长们总算没心思指责种彦谋不爱国了,一个个哭爹喊娘起来:“冤枉啊帝姬!我们只是买个彩票啊!” “对啊,我们知道赛不过种衙内,买自己输还不行吗?” “天哪,饶命呀!” “……” 种彦谋一点都不同情他们,冷笑着像是看一场闹剧。 茂德帝姬欢快地跑到种彦谋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夫君,我来救你了呢!” 种彦谋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小手,点点头:“谢谢你啦!” “应该的,不用谢!” 第69章 郓王 东京汴梁所有的蹴鞠社,经此一役,彻底覆灭。 社长个全部都被抓了起来,相信官府会将他们最后一滴血汗都敲打出来。 这群人里面大都是街头混混,无业游民。 老派蹴鞠被取缔之后,汴梁的治安居然为之一清,真是让人意外。 这些当然是后话不提。 种彦谋看了眼开封府衙公堂之上,就只剩太子和他的护卫,像是一群缩在一起,跑团取暖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茂德帝姬吸了吸鼻子,瘪了瘪嘴:“噫!什么味道!” 种彦谋笑道:“太子尿裤子了,所以难闻。”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护卫们大喊:“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嘿,羞愤得昏过去了? 羞辱一个没有知觉的人也没有意义。 种彦谋挽着茂德帝姬,转过身去,又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穿着朱红长袍,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英俊异常,双眼闪闪发亮,笑吟吟地看着种彦谋道:“这位就是我的妹夫?” 种彦谋心想,你谁啊? 还没等他问,茂德帝姬便为种彦谋介绍:“夫君,这是郓王哥哥。楷哥哥,这是我家夫君种彦谋。” 不得不说,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叫夫君的感觉,还是挺微妙的,有种扮家家酒的感觉。 但是对面的郓王赵楷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笑嘻嘻地对种彦谋拱手道:“怪不得父皇如此青睐与你,实在是一表人才!” 种彦谋嘴角抽了抽:“郓王殿下,我们出去说吧,这边味道不好。” 郓王的目光往太子那边转了一转,哈哈一笑,转身便走,居然都不去问太子的状况。 他边走边说道:“妹夫不用与我客气,和茂德一样,叫我楷哥哥便是。亲切!” “呃……好,楷哥!” “嗯!” 郓王非常满意。 开封府衙外边围满了禁军。 高衙内出来之后,赶紧带了禁军撤了。 纸包不住火,如果一会儿太子出来,看到禁军在这里围着,那就真的是大不敬了。 这边茂德帝姬在种彦谋身边呱呱地说道:“我听到张三带信来,就赶紧进宫去,正好遇见楷哥哥。楷哥哥教我调动禁军,将开封府的衙役们都拘了,然后才将夫君救出来。好在没有太晚。” 种彦谋心中恍然。 郓王殿下他有所耳闻,据说在前年的时候,隐名埋姓去考了科举,居然夺得了头名状元的名次。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唯一一个皇子状元,可见他的学问高深。当然,皇帝考虑到科举的公正性,最终还是没有将他录为状元,而是将第二名点为状元。 但是赵楷的名声,却因此传扬天下。 这也是因为宋朝的科举并不像后世明朝清朝那样变态,还主要停留在正经施展才华的的阶段。 到了明清两代,八股文的格式将所有人的才华都拘束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赵楷绝对没有夺得状元的可能。 当然,这并不影响赵楷的受宠。 作为皇帝的第二子,他是太子的强力竞争对象。 现在皇帝的年纪还不显老,皇子们的斗争暂时还没有公开化,也并没有太激烈。 但是从今天郓王的表现来看,恐怕他们私底下斗得还挺凶的。 种彦谋不太喜欢让自己陷入这种夺嫡之争里边,但是现在木已成舟,自己想躲也躲不掉。 郓王笑嘻嘻的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登上马车,又挑开帘子对种彦谋说道:“妹夫若是不嫌弃,还请多多来我府里,也好与我说说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画技。通过父皇学习,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妥当,隔着一层,领悟不出来。” 种彦谋拱手道:“楷哥何时有闲暇,只需遣人来叫,我随叫随到。” 郓王笑着点点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马车很快就启动了起来,匆匆离去。 茂德帝姬看着种彦谋,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抱歉,夫君,给你添麻烦了。” 种彦谋哈哈一笑:“说得哪里话?既然要娶你,那这些事情终归是免不了的。太子殿下如此贪婪,我不可能坐以待毙,若是没有你帮我,恐怕今天我就要倒大霉了。” 茂德帝姬叹了口气:“太子哥哥最近不知为何,非常贪财,几乎不讲脸面了。” 种彦谋耸耸肩,还能为什么呢?自己年纪最大的弟弟居然通过了科举考试,甚至考到状元这个水平,而且深受皇帝的宠爱…… 不论是谁当太子,心中都会认为这个弟弟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吧? 偏生这位太子殿下还优柔寡断,才能平平。他就更加忌惮自己的弟弟了。 大肆敛财,收买百官,广收羽翼,都是常见做法。 只是这个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种彦谋也懒得解释,笑道:“话说,你家杨姐姐呢?” 茂德帝姬指着前方道:“紫薇姐姐来了!” 种彦谋抬头望去,只见杨紫薇骑着一匹胭脂马,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气势汹汹地直奔开封府衙而来。 杨存中一群人闹哄哄地紧随其后,一看就不像善茬。 种彦谋忍不住伸手扶额。 我的个老天,认识你们的,知道你们是天波府杨家的忠臣良将。不认得你们的,还以为哪里的山贼嚣张到闯东京汴梁来打劫来了。 杨家人很热情。 杨紫薇跳下马,将长枪往地上一杵,就跑过来,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种彦谋,才担心地问道:“没事?” 种彦谋苦笑着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倒是太子麻烦大了。” 杨存中他们呼啦啦地围上来,给种彦谋直竖大拇指:“大哥,小弟是服气了,连太子你都敢正面硬怼,不愧是老种家的种!” 种彦谋撇了撇嘴:“什么叫老种家的种?我们种家又不是专门跟太子过不去的?行了,不会说话别乱说话!” 他训斥了一声之后,又拱手致谢:“杨家的兄弟们,多谢了!今晚醉云居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噢噢噢!” 这群牲口们听着有酒有菜,顿时兴奋得大喊起来。 第70章 握手言和 虽然有太子作祟,搞了个小插曲,但是连续三天的官办蹴鞠规则,让全汴京城掀起了一股新式蹴鞠的狂潮。 它一方面把蹴鞠的门槛拉低了。 新版规则,皮球可以落地,不像以前那样球不让落地,一下子对于技术的要求就低多了。 在汴京街头巷尾,经常出现三四个顽童用以前的蹴鞠的小球,再摆两个球门,用这样简陋的球场玩起了新式蹴鞠。 而另外一方面,又将职业蹴鞠的门槛拉高了。 从种彦谋一个月,在六支球队上花的钱就可见一斑。 建造球场,可能算是初期投资,后期并不用每个月都造球场,但是光日常饮食和人员的薪水,每支球队每个月就将近三千多两银子,大约是三千多贯钱。 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投资。 更加要命的是,你把钱投下来,还不见得能够夺取冠军。 拿不到那十万两银子的赏格。 其他的赏格金额并不足以支撑球队一整年的开销,必须拓展更多的财源。 这一期加入官办比赛的球队,都被种彦谋接纳到了体系之中,享受门票、悬赏、足彩等各种渠道的分红。 当然,这些分红大部分是进了种彦谋的口袋,毕竟所有的钱都是他出的。但是即使那小部分分红,按照出力的多少,职级高低,分给几个球队的队员、队医和杂务,都足够让他们眉飞色舞了。 无怪太子会盯上这里面的利益,实在是收益颇丰。 当种彦谋将分红运进宫里的时候,皇帝姿态就低多了。 “吾婿辛苦!”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如果是用铜钱的话,那个数量就太高了,数万贯铜钱就是数千万枚,排场大得夸张。几万两银子,几辆牛车就拉进宫里来了,白花花的一大片,视觉效果其实也不错。 没听见皇帝的称呼都换了吗? 种彦谋看着皇帝亲切地想上来拍自己的肩膀,顿时脸色发白,甚至隐晦地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虽然修剪整齐而且里面毫无污垢,但是种彦谋对于这种长指甲,不论是长在男人手上还是女人手上,都觉得不寒而栗,根本不想让那只手近身。 皇帝没有坚持,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行为得不到人们的认可了。 毕竟他是天才,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这位又会画画,又会赚钱,据说武力值还不错,而且出身忠臣之家的佳婿,居然也是个俗人呐! 朕真是寂寞! 皇帝没有纠结这事儿,摆摆手,让太监们将银子存入内库,转头对种彦谋问道:“朕听闻你与太子有些纠纷?” 种彦谋心中一惊,立刻强作镇定,低头拱手道:“陛下,我与太子并无纠纷,只是我忠于王事。这将分红送入宫中的差事,我可不会让给太子殿下的。我想多看一看陛下的笑颜。” 种彦谋这话说得非常隐晦。 他说太子殿下想要负责将分红送入宫中,实际上是隐晦地点出太子想要截留这笔银子。但实际情况是,太子想要占一笔分红,并不是要截留这笔银子,而是想要在种彦谋所得的分红里面,啃下一大口来中饱私囊。 种彦谋很清楚,如果和皇帝说实话,皇帝不会觉得有所谓,只要他自己那一份不会有影响,他就觉得任何委屈,都是种彦谋应该承受的。 那句话说得好嘛: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给你委屈,你就得受着,不能抱怨,更不能叫苦,不然就是不忠! 怎样才会让皇帝心里觉得不爽呢? 种彦谋之前就想了很久,才想到这样一个说法。 你看,我并没有说太子要截留,我只是说太子想要负责送银子进宫而已。 剩下的话,都是皇帝你自己的脑补,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果不其然,皇帝笑呵呵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咬着牙勾了勾嘴角:“太子倒是纯孝,好吧,此事朕已尽知。不过,他毕竟是太子,你未来的君主。吾婿,你得好生与他相处才是。” 种彦谋拱手道:“陛下,儿臣也想与殿下亲近。只是可能是儿臣习武的关系,身上的煞气重,怕冲撞了殿下,反而不美。” 皇帝冷笑一声:“朕怎么没觉出来?好了,你不用给他找借口,让他好生历练历练也好。” 他扬声道:“来人,宣太子!” 太子没过多久,就进了宫中,一见皇帝,规规矩矩地五体投地,跪拜道:“父皇万岁,请圣躬。” 皇帝冷淡地说道:“圣躬安,平身。” “谢父皇。” 太子爬起身来,却不抬头,只盯着脚前三尺地。 但是种彦谋感觉太子已经将殿中一切,都尽收眼底。 皇帝坐回蒲团上,曼声说道:“太子,你之前想要朕替你说几句好话,朕已经说了。今后,彦谋是替朕做事,太子如果无事的话,不要干扰彦谋的事情。除此之外,彦谋以兄事太子,太子应该以弟视彦谋,明白了吗?” 种彦谋赶紧上前一步,沉声道:“是,陛下!” 他没等太子反应过来,便转过身来,对太子深深地长揖下去:“太子哥哥,种彦谋有礼!” 太子意外极了。 他以为皇帝就算不训斥种彦谋,至少也该安抚他两句,没想到话里话外,居然是在隐隐责备自己手伸太长了! 太子心中发寒,口中发苦,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这次是自己的失败。 他微微抬头,狠狠地瞪了眼种彦谋,才拱手道:“妹夫不用如此多礼,今后我东宫还需要你多多出谋划策呢!” 种彦谋笑道:“太子哥哥,彦谋才疏学浅,到现在都尚未进学,不过是一个粗鲁的武夫,何德何能为您出谋划策?还是另寻高明吧。” “哎,何出此言!”太子铁了心要把种彦谋拉下水:“我看你‘风月宝鉴’、‘蹴鞠大赛’都办得有声有色,何时也为我东宫办一场吧?” 种彦谋坚决摇头。 开玩笑,当着皇帝的面勾勾搭搭?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种彦谋是珍惜生命的人。 他现在最大的困扰,是如何摆脱这只缠人的太子。 第71章 左右为难 宣和二年的整个夏季,东京汴梁都沉浸在两项活动之中,一项是被称为勾栏风向标的“风月宝鉴”,任何唱歌的、杂耍的、跳舞的、作画的,只要是娱乐的项目,都以登上“风月宝鉴”为荣。 最开始“风月宝鉴”只是针对梨园唱歌的节目,几个月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的选秀节目,只要是娱乐相关的,都可以毛遂自荐进行海选。 如果确实表现出色的话,会有专门的团队来负责包装成节目,在勾栏的剧场里进行演出。 只要是风月场上的人,都以登上剧场的舞台为荣,哪怕只是登场几分钟,表演一个小小的才艺,都足以让他们吹嘘很久了。 而第二项活动,当然是官办蹴鞠比赛。 老派的蹴鞠社团在新旧蹴鞠规则之争中,采用了非常令人不齿的手段,试图打假赛,来赢取一大笔足彩的彩金。 这件事情被捅出来之后,老派蹴鞠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所幸那些老派的蹴鞠社里的人,基本上也是在街上的混混,被清除了之后,汴梁街头秩序都好了不少。 没有老派蹴鞠看,还有新式蹴鞠可以尝试着看看。 结果这一试,大部分人就不可自拔了。 以前那个轻飘飘软绵绵的蹴鞠比赛,换做在绿茵场上纵横驰骋,左冲右突,拳拳到肉的刺激场面,是个人都会被激得热血沸腾。 更不要说现场还有人带着喊口号,带着打call。 连种彦谋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现代的足球场的看台了。 新式蹴鞠就这样轻松地融入了这个时代,迅速被宋朝人接受。 种彦谋在蹴鞠上的成功,基本上是不可复制的神话。 建造球场,组织球队,有钱有知识有人手,还能花大力气造起来。 但是让这么多球队来参加比赛,还用“风月宝鉴”的演员们将大量粉丝引到球场里来,这就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他们请不到“风月宝鉴”那样规模和知名度的娱乐明星来暖场,场面上就low了不止一等。 宋朝人并不像后世的人那样敢想敢冲,在做事情之前追求稳妥。他们也明白种彦谋举办的比赛根本无法复制,所以并没有人去山寨这项赛事。 “风月宝鉴”这边,复制山寨的人就多了。 不过种彦谋没有太管那些山寨。 很简单,只要剧场和勾栏掌握在他手里,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就算别人山寨得特别成功,走精品路线,最后没有剧场和勾栏的舞台,提供给参赛者的话,基本上算是虎头蛇尾,最终很难盈利。 等到亏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那些投钱山寨这个节目,打算赚个盆满钵满的老板们才会醒悟过过来,复制商业模式,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当张三李四他们和种彦谋汇报,说东京汴梁出现“风月宝鉴”的山寨的时候,种彦谋一点都不在意,让他们密切关注那些山寨品,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直接下手挖过来。 有道是你不仁我不义,大家大哥别笑二哥。 忙完了蹴鞠比赛,种彦谋大赚了一笔,接下来就是继续向这两个项目里投钱,打基础了。 种彦谋的思路是非常激进的,赚到了钱,立刻将钱投入扩大再生产之中,基本上是胁迫了其他股东,将大部分资金又投入到这两摊生意里。如果他们不同意,自己的股份就要被稀释,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容忍的。 再加上种彦谋的方案计划环环相扣,逻辑清晰,合理合法,自然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毕竟,唯一可能有异议的皇帝,他的股份是固定不变的。种彦谋投钱投得越多,他就越赚,当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看起来这好像不太合理,但是种彦谋清楚,当他手下的产业规模越大,皇帝的庇护就越重要,价值越高,所以皇帝的股份占比保持恒定不变,是非常合理的。 就在种彦谋的产业高歌猛进的时候,宣和二年的中秋,也悄悄地来了。 作为今年的风云人物,种彦谋在七月份就接到了大量请柬,邀请他参加中秋的各种酒会。 郓王给的请柬还好,毕竟之前受过郓王的恩惠,种彦谋也乐意和他接触一二。 但是太子发来的请柬就有点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上次皇帝亲自下旨,要种彦谋和太子和解。 太子接着圣旨的意思,就打蛇随棍上,想要将种彦谋拉进他的阵营之中。 种彦谋想尽办法,找尽借口,才脱离那个尴尬的局面,没想到太子倒是锲而不舍,一直追着种彦谋来了。 相比起其他各家勋贵的请柬,太子的请柬透着一股不能拒绝的意志。 也是,还有哪家能比太子更尊贵呢?那只能是皇帝了。 但是皇家酒宴是全员都要参加的,并不存在什么时间冲突的问题,都不好拿来当借口。 种彦谋挠着后脑勺,在摇椅上晃了一早上。 茂德帝姬起得晚,全家都吃完早饭了,她才揉着小脑袋,从床上爬起来,在宫女的伺候下,穿上衣服出来,正好看见种彦谋有气无力地躺在摇椅上伤神。 “夫君何事烦扰?能不能与我分说两句,说不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呢?” 种彦谋张开双眼一看,只见刚刚洗漱的茂德帝姬水灵灵地站在自己身前,双眼亮闪闪的,雪白的肌肤里沁出一抹浅浅的桃红,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件青翠的纱裙,露出娇小的锁骨,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种彦谋久经考验,将眼前的茂德帝姬深深地记在心底,才将手上的一叠请柬递给茂德帝姬:“一大早的,你的哥哥们就派人寄请柬了,去哪个都不合适,我正在头疼这个呢。” 茂德帝姬接过请柬,略一翻看,便笑道:“夫君,此事易尔。” “哦?” 种彦谋大喜,从摇椅上猛地坐起身来:“如何易了?快快说来!” 茂德帝姬笑着将种彦谋推得躺了回去,自己往种彦谋身上一坐,却是趴在种彦谋怀中蹭了蹭,笑道:“我们也举行宴会,那就哪儿都不用去了!” 第72章 我们也来办 “我们也举行宴会,那就哪儿都不用去了!” 茂德帝姬的话,根本没有传进种彦谋的耳朵里。 别扯了,温香软玉抱满怀,种彦谋只觉得浑身都在感受茂德帝姬那娇柔轻软的小身板,给他带来的刺激,心跳得砰砰直响。 他简直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茂德帝姬从怀中扶起。 看着茂德帝姬目光中的黯然和失望,种彦谋终究是心软了。 他摸了摸帝姬光滑的头发:“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我在画上写了什么吗?” 帝姬目光一闪:“花开堪折直须折……那夫君为何不折?” “因为你还小啊。”种彦谋叹了口气:“你身板都还没长开,我们可以有夫妻之名……其实现在连夫妻之名都早了,只是你要坚持,我也不忍拒绝,才有现在这个局面。但是夫妻之实万万不可。待你长到你紫薇姐那个时候,就算你不说,我也要折的,天天折,日日折……” 茂德帝姬脸上一片飞红:“只是……茂德的姐妹们都是这个时候,就嫁人生子了,茂德不想比她们晚啊。” 种彦谋笑道:“所以我认了我们之间的夫妻之名啊,其他的,慢慢来吧。反正我们已经要相守一辈子了,所以不用着急,水到渠成,好不好?” 茂德帝姬沉默了一会儿,感觉种彦谋的话,像是清泉一般,注入到她心底,让她莫名地有力量。 一辈子的事情呢! 夫君! 她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种彦谋,笑得灿烂,大大地点了点头:“是!” 终于和茂德帝姬互诉衷肠之后,种彦谋才有心思接着琢磨中秋的事情。 茂德帝姬倒是给他开启了一条新的思路。 自己办宴会就结了,哪儿都不用去。 不过既然是自己办宴会,以种彦谋的性子,可就不可能满足于只是简单的酒宴了。 种彦谋摸着下巴,心里琢磨起来。 北宋末年,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 皇帝就是一个钟情于艺术的带艺术家,他的儿子们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整个大宋皇室其实对于标新立异的事情,接受度非常高。 苏东坡科举的时候直接杜撰虚构典故,都没有落榜。勾栏里甚至有女子光膀子摔跤的项目,更不要说宋朝夜游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风流韵事。 所以种彦谋可以自由发挥一把,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老古董跳出来说三道四。 这就有意思了。 茂德帝姬看着种彦谋摸着下巴沉思起来,便从摇椅上爬下来,悄悄地去吃早饭不提。 等种彦谋拿好主意,从沉思之中醒过来的时候,只见杨紫薇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蒲扇,正在给他扇凉。 她穿着一件大红的锦袍,裁剪得与男人的装束一般。 种彦谋却从不计较此事。 这也是杨紫薇愿意婚前就蹲在种府的原因。 在天波府里,总有人将她管得死死的,做什么都不得自由。来到种府,就好像是困鸟出笼一般,自由自在,海阔天空。这段时间,她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卸下拘束她的枷锁和负担,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宝剑一般,越来越光彩夺目。 种彦谋伸手握住杨紫薇拿着蒲扇的手,摩挲着她有些粗糙的手心:“我来。” 杨紫薇抿了抿嘴,放开手问道:“相公可有主意了?” 种彦谋诧异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紫薇笑道:“一大早便听见门口嘈杂,刚才茂德又与我分说了,自然是知道。” 种彦谋苦笑着摇摇头道:“太出风头也不好,遭人惦记。” 杨紫薇摇摇头道:“不遭人妒是庸才,相公天资绝卓,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事情找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里。” 看看,杨紫薇的观点犀利得像是绝世宝剑一般,连种彦谋都有些跟不上。 不过杨紫薇的观点是对的,不能被动挨打。 ……… 不提种彦谋在这边开始了他的计划。 种师道正在与副帅交接:“这几年,可能西夏都不会有所动作。去年我军吃了大亏,他们西夏也不见得好过,肯定在拼命恢复实力。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应该主动出击,拼着西北糜烂,也要掐断了西夏复兴的可能。可惜……” 种师道叹了口气。 副帅安慰道:“说不定朝廷有别的想法。” 种师道笑了笑,什么别的想法。 一会儿想要军功,一会儿想要安逸,一会儿又害怕兵锋,想什么都不出,还能赚得盆满钵满,这就是朝廷的想法。 种师道心里暗叹了口气:“总之,守住,不要被西夏抓到破绽,就没什么可怕的。” 副帅握拳捶了捶胸口:“相公,尽管交给我便是。” 种师道点点头,不再废话。 大家合作了很久了,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叮嘱。 他踏上马车,心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汴梁。 中秋佳节,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种师道已经好几年不曾回家,不曾与种彦谋相聚,此时他对种彦谋的思念之情,已经快要从胸中溢出。 正好,前几日有圣旨到边关,让种师道回京叙职。 种师道求之不得,飞快地处理好了公务交接,就匆忙出发,准备赶在中秋的时候回到京城,正好团圆。 一路上无外乎是打尖住店,到了驿站换马,继续前进。 好在最近天气不错,没有下雨,路上也没有泥泞,种师道走得轻快,居然真的赶在中秋,抵达东京汴梁。 “老爷,是先回府吗?” 车夫是种府的老人,在城门口放缓了速度,回头小声地问种师道。 种师道摸了摸胸口,吸了口气:“先去勾栏看看,然后进宫!先公后私!” 车夫像是早就知道种师道会这么说一般,挑了挑眉,挥动马鞭,轻轻地拍在马背上。 马车缓缓前行。 种师道挑开车帘,向外望去。 还是这个富庶而又热闹的京城,人们脸上含笑,昂首挺胸,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这就是种师道最爱看的景色,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有了价值。 第73章 种家小店 种师道每次回京奏对之前,都不会直接进宫奏对,而是先到勾栏里看看京城的情况,了解了解现在的民情,再进宫奏对。 如果不知道现在京城的状况,直接莽着头进去奏对的话,说不定就是合家之祸,顷刻而至。 种师道虽然是个忠臣,但也不是那种无脑尽忠的类型。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一片嘈杂。 种师道明白,这大概是已经到勾栏了。 然而车夫却迟迟没有请他下车。 大概是周围太吵闹,车夫的声音被盖住了吧? 种师道没有多想,推开车门,自己下来了。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绸布长袍,通风又凉快,不过看起来就比较普通,只像是个略有身家的老爷子,并不引人瞩目。 下了车之后,种师道先看向车夫,只见车夫双眼瞪得老大,抬头看着前方。 种师道奇怪地顺着车夫的目光看去,自己也倒吸了口凉气。 原本破破烂烂的勾栏的地方,现在居然建起了一个高达十丈的庞大的建筑。 外观虽然灰蒙蒙的,但是看起来浑然一体,竟像是块极大的巨石镂空而成。 现在正是中午的饭点,围着这座建筑周围,有很多小饭馆正在营业,无数人在建筑里进进出出,吃饭的吃饭,送餐的送餐,忙碌异常。 这是…… 种师道心中疑惑,却没有着急提问。 他拍拍车夫的手臂:“找个地方停车,然后陪老夫用饭。” “啊!是!” 车夫赶紧提了提缰绳,顺着路边的指引,将马车开去安置。 种师道等在路边,眯着双眼看着这栋奇怪的建筑,心里估量。 这样一栋房子,不知道要花多少民脂民膏,又不知道征发了多少民夫,才能如此巧夺天工。 种师道正站在路边摇头叹息的时候,只听他身后有人招呼:“老丈,大热的天,你不要站在路边,进来歇息一二如何?店里有凉茶,十文钱一杯,老丈尝尝看?解暑的!” 种师道回过头来,看见一个挺机灵的小伙子,穿着店小二的衣服,肩膀上还搭着一块雪白的麻布,笑得活泼得很。 他摆摆手说道:“好意心领了,只是老夫还要等我家那车夫,进店了就怕错过了。” 小伙子笑道:“老丈的车夫师傅,小的方才也看到了。这样,您且进来喝茶,小的帮您看着可好?放心,小的绝对能认得出来!” 种师道略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便笑着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小哥了。” 他向路边走了两步,抬头看到店门口的牌匾,心里不由得一笑。 只见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种家小店”。 种师道心想,还是个本家,倒可以拉拉家常,看看是哪一支的亲戚到京城来发展了,有能帮的,也可以帮帮忙。 再看店里,只见窗明几净,桌上不知道被擦了多少回,一点油光都没有,透出木纹桐油最自然的光泽。 有几位客人正在这里用饭,看起来非富即贵,说话声音都轻言细语。 在小店的一角,有个乐师正在弹奏古琴,旋律是种师道从未听过的曲目,轻快而又沉静,让人心里的念头都清空得干干净净。 没过一会儿,有个小丫头端着一杯凉茶过来,放在桌上。 种师道伸手一握杯子,就是一愣。 白瓷的杯子凉凉的,外面还裹上了一层水露。 杯子里是琥珀色的液体。 种师道端起杯子闻了闻,只辨得出里边有甘草、金银花之类的药材,再尝了一尝,凉茶不仅爽口,而且回甘生津,果然是好茶。 然而光喝茶,还是觉得口中有些寡淡。种师道看向周围几桌正在吃饭的人,他们桌上摆的菜色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吃食,好像是近年来京中流行的炒菜,浓浓的香味传到种师道鼻中,让他不由得感到腹中饥饿。 他喝了口凉茶,压了一压,才开口问道:“店家!” 一般就他这个不怒自威的模样,只要开口,肯定是掌柜的过来接待。 然而在这家店,却是刚才给他端茶的小丫头跑了过来:“客人有何吩咐?” 种师道张了张嘴,愣了愣,才笑道:“有些什么吃食可以点的?” 小丫头一拍手,笑着从衣服身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本宽宽的薄册子:“客人,这里是菜单。” 菜单? 种师道接到手上略一端详,却是意外。只见册子里写满了各种菜肴的名字、图样、食材原料以及大致的做法。 别看这店里的菜肴闻着极香,令人垂涎三尺,但是原料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比如说猪肉、牛肉、鲫鱼、鲤鱼,大白菜之类的东西,种师道日常也常吃,并不犯他的忌讳。 只是做菜的手法,他倒是见所未见。这菜单上也言之不详,毕竟这是人家店里的绝活,不能对外说,种师道也理解。 只是这些菜肴的图样,实在是非常真实,让种师道一看,还以为是真的菜肴摆在面前呢! 他吞了口口水,飞快地点了几个硬菜,什么沸腾鱼,什么梅菜扣肉,什么水煮牛肉之类,一算价格,竟然要了二两银子。这都相当于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 种师道历来勤俭,到的今天,闻着菜香,却也顾不得勤俭二字了。 等小丫头带着菜单下去,种师道已经在期待一会儿到底能吃到怎样的饭菜了。 车夫被小二找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上菜。 他第一次看到种师道这么奢侈,一张桌子上摆了四五个肉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车夫吞吞吐吐地问道:“老爷,您这是……在这儿吃?” 种师道钱都花出去了,心态也豁出去了,拿起筷子招呼车夫:“来,老刘,陪老夫吃顿饭,不要客气!” 车夫苦笑着坐在种师道侧面,也拿了一双筷子,打算只是陪种师道略微吃点。 没想到只是第一口尝到沸腾鱼片,他的筷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老爷!好吃!这个真好吃!” “呵呵,你多吃点,老夫年纪大,吃不得多少,还是得靠你呀!” 第74章 多亏种衙内 种师道说是说自己年纪大了吃得少,但其实吃得一点都不少,至少比普通人的饭量大多了。 车夫的食量更是惊人,简直是甩开腮帮子大吃了一顿。 种师道从小也没有吃过太大的苦,但勤俭持家惯了,每顿最多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加一碗清得几乎如同白水的汤。五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天才发觉,这一辈子真是亏待了自己的舌头。 每道菜都如此鲜香可口,连一个炒鸡蛋都做得与众不同。 不过种师道很少能吃到炒菜,吃得最多的都是炖菜或者烤的肉,也评价不出来到底哪儿好。只是直觉里认为,就算别人也炒菜,肯定没有这家好吃。 车夫的话就直接多了,吃完了饭菜,舒坦地打了个饱嗝大声道:“老爷,走遍大江南北,小的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真是天仙估计都吃不着吧!” 种师道捋着胡子笑了笑。 他们进城稍晚,点的菜又多,等吃完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饭点了,小店里几乎已经没有客人。 在门口揽客的小二也回到店里,端了一盆水,用白麻布沾水,打上胰子,仔细地擦拭每一张桌子椅子。 种师道这边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被小丫头收了下去,还上了两杯热茶。 种师道顺口叫了声小二:“小哥,不急着擦桌子,且与老夫聊几句吧?” 小二应道:“好咧,客人稍等,小的把这张桌子擦干净。” 然后快手快脚地收了工,将水盆、麻布和胰子端到后边去,洗了洗手,才回到大堂里,在种师道身边站着:“客人,有什么想知道的?” 种师道想了想,居然有好些问题想要问,一时都不知道该为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了句:“最近京城里流行些什么好玩的?” 小二一拍巴掌笑道:“客人这话可就问对了!小的在勾栏旁边住着,好玩的小的都知道。最近最有趣的还是‘风月宝鉴’了,现在客人正赶上‘宝鉴’的三期生,真是吹拉弹唱什么都有。还有三国的剧,现在应该是演到定军山了,老将黄忠,可带劲了!客人您真该去看看!” 种师道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老将黄忠?那确实该让老夫去看一看。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二想了想:“可惜客人来晚了,再早几日的话,蹴鞠比赛可是非常好看。但是种衙内说了,今年的蹴鞠比赛只是试演,要让各家蹴鞠队好好学习,明年才正式举办整个大宋的蹴鞠队。” 种师道点点头。 此事他见种彦谋在信里说过,并不稀奇。 种师道指着门外的那个浑然一体的建筑问道:“这栋楼,是什么去处?” 小二笑道:“这就是勾栏啊,种衙内发明了一种粉,据说是拿石头放在窑里面烧出来的。只要拿那种粉,和砂石加水搅拌到一起,用木板做成泥范填进去。等过个几天,里面干透了,再把木板拆下来,就成形了。” 种师道倒吸一口凉气:“小哥,只需要过几天?” 小二知道这话太过惊世骇俗,笑着解释道:“正是如此,客人,小的就住在这附近,可是亲眼看着它建起来的,果然非常快。” 种师道眯着眼睛,心中如同巨浪拍岸:“结实吗?” 小二得意地炫耀道:“那可是非常结实。建完之后,种衙内亲自派了他那个和尚师父来,用巨锤用力捶打,都没有半点裂痕。要知道那位师父曾经在大相国寺里,硬生生能把一棵树拔起来,这才让大家放心的。” 种师道也放下心来。 小二的话里提起的和尚师父,自然是提辖鲁达了。 当年三拳打死镇关西,从此流浪江湖的事情,种师道和种师中都非常惋惜,直到种彦谋写信来,说鲁达出家现在在种府当他的武艺师父,这才让种师道感到高兴。 种师道有点发愣。 车夫更是在一边发呆。 种彦谋虽然是长子长孙,但一贯以来不上进,只会花钱胡闹,连种师道都不舍得管,在东京汴梁更是像匹野马一般,不知道闯了多少祸,都是种师道去擦屁股。 现在一听种彦谋居然做得好大的事业,车夫自然惊讶不已。 种师道其实是有了些心理准备的。 种彦谋给他寄的信里,事无巨细都写得非常详尽,关于勾栏的重建,自然是写在信上给种师道看过。 只是种师道万万没想到,种彦谋盖起来的勾栏,是如此景象。 他突然一个念头晃过,看向小二问道:“说起来,这家店的名字……难道说……” 小二笑道:“正是如此,这家店也是种衙内开的,说是让京城的百姓尝尝什么叫做珍馐,什么叫做美味。虽然贵了点,但是两位客人觉得如何?值那个价吗?” 种师道连连点头:“值!值!” 车夫倒是觉得有点贵了,但是这好歹是小少爷开的饭馆,不偷不抢,正经生意。他不好说啥。 小二又说道:“种衙内说了,等将来,他要在汴梁周边自己买一大块地,开个庄子,直接供应饭馆的食材,到时候菜价就会便宜很多。现在的话,都是在市场上采购的食材,成本降不下来。这点还请客人包涵。” 种师道欣慰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不好?脸上全是笑意。 他又问道:“那除了这些之外,京城有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听到这话,小二就有些黯然。 “京城住着太贵,小的祖居于此,没个正经营生,想要去别处,又不会侍弄庄稼,差点想不开。要不是有种衙内,小的恐怕这辈子就完了……” 种师道心里突然闪过了个念头,虽然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但却不明所以,只能压在心里。 小二看面前这位老爷子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心下后悔刚才自己说得太严重了,赶紧转开话题:“所以小的觉得种衙内不愧是万家生佛,救了好些人命呢!” 种师道笑呵呵地摆摆手:“不用夸他,那是他应该做的!” 小二顿时不想种他说话了。 第75章 盘点 种师道进城,暗访民情,意外地接触到种彦谋的产业的时候,种彦谋也在盘点自己的产业。 城外负责工坊的人,负责勾栏的人,负责饭馆的人……这些大抵是从外面招的管事和掌柜。种家虽然大,但是种彦谋手里没什么人手。他也不敢轻易向种家本家求援。 光看种家本家只留他一个在京城,就看得出来,除了种师道意外,家里的别人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要不然,为何到现在为止,除了种师道每日殷殷切切地写信来循循善诱,家里其他人却是没有半点音讯呢? 将杂乱的思绪压下,各个部门的管事汇聚一堂,将上个季度的收支汇报给种彦谋。 利润的数额之巨让所有人双眼闪闪发亮。 “衙内,我们是不是应该将业务扩展到汴梁之外了?” 李妈妈现在收种彦谋的聘用,成为整个种家产业的首席执行官。 这个职位的名字大家闻所未闻,经过种彦谋解释,就是种家所有的产业在李妈妈那边汇总,所有产业的日常事务都由李妈妈负责指挥,种彦谋只进行方向上的协调和分配。 李妈妈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工作起来更加卖力了。 有谁愿意永远混迹在烟花巷中呢? 有上岸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李妈妈的建议,让种彦谋思索了几秒。 他大脑中飞快地计算了一番,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们暂时还不具备扩张的基础。我们的人才储备、资金储备、技术储备都还远远不够。” 李妈妈欲言又止。 欧阳大家拱手道:“种衙内,不知您是否可以透露一二,怎样的情况下,才算是储备足够了?” 种彦谋对此是深思熟虑过的:“诸位且看,现在我们的所有产业,为何在汴梁能够风靡一时?” “自然是因为衙内的点子新鲜。” “因为衙内的想法如同天马行空。” “因为衙内给大家开的薪水很高。” “……” 种彦谋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大家顿时停了下来,静听种彦谋开口。 “各位说的这些,都有一定的影响。”种彦谋毫不脸红地将大家对他的称赞全盘接纳,接着说道:“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在东京汴梁,我们和陛下合伙,高太尉也是我们的股东,所以我们只要正经做生意,便能够大赚特赚。别的商家别说欺负我们了,我们不欺负他们,都算是他们走运。 但是,各位想想,如果到地方上,我们还有这样的优势吗?” 这么一说,李妈妈更有话说:“所以我们应该现在就将资金聚拢,开拓汴梁以外的市场呀!要不然,只要过上一年,各地都该将我们的东西学过去了。” 种彦谋点点头:“让他们学!我们应该将资金投入到我们自己的升级中去。我希望各位能够将我们的东西做到极致,让他们学不来,学不会,学不了。到时候我们再进行扩张的话,便是摧枯拉朽之势,所向披靡。” 就像是后世的情况,同样是商场超市,你能知道你家门口的小超市和欧尚大润发沃尔玛家乐福相比吗? 不存在的。 人家作为世界级连锁商超,供货、渠道、人员素质、产业规模、服务标准化等各个方面,都是直接碾压地方性小超市的。 当然地方性小超市依然有他们生存的空间,但必然是要乖乖将龙头的位置让给世界级的大连锁商超。 但是如果种彦谋现在选择扩张的话,没有量级的代差,必然陷入一片烂战,耗费的精力和金钱都无法估算。 更关键的是,种彦谋知道未来是如何发展的,知道这些产业的更高级形态是什么样的,就算不进行市场的验证和试错,都能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他没有必要犯险,更没有必要将宝贵的资源投入到竞争的泥潭之中。 只需要尽快练好内功,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以天下无敌之姿碾压全国。 现在,倒是可以让那些地方性的山寨货,帮忙给自己培养客户习惯。 一举两得。 当然,这些就说得太深了,种彦谋只是泛泛地说了两句,欧阳大家和李妈妈虽然还是难以全盘接受,但至少是能明白种彦谋的战略方向,当场点头表示认同。 统一了思想,接下来就是安排具体的执行方向。 “工坊那边,最近玻璃还是没烧出来?” 工坊负责人凌振低着头,对种彦谋道:“是……衙内,我们试了很多沙子,只能烧出些黑不溜秋的东西,烧不出来琉璃。” 由于凌振在《水浒传》中有好大的名声,虽然他研制出来的黑火药,和后世流行泛用的黑火药不是一个东西,但作为玩爆炸的老前辈,种彦谋还是将他从兵部讨了出来,专门负责这边的工坊管理和研发。 一窍通时百窍通,玩爆炸,最忌讳的是玩忽职守,最讲究的是精确称量。有了这样的基础,凌振对于新的知识吸收得很快,理解得也非常轻松,不是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能比的。 “玻璃,是玻璃不是琉璃。”种彦谋纠正道:“我估计是炉温还不够,你们先努力开发更加耐热的窑砖吧。” 凌振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一亮,剑眉挑起:“原来如此,衙内为何不早说?” 种彦谋对他说道:“我对你们的水泥生产非常满意,玻璃的事情不着急,可以慢慢来,但是一定要记得保密,不要被别人察觉了。如果价比千金的琉璃一样的东西,居然被发现可以用沙子烧出来,恐怕会引人铤而走险。” 种彦谋的夸赞让凌振略有些小小的振奋,又强自压了下来:“卑职铭记在心。” 种彦谋又转向其他的几个负责人那边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向着更加高远的方向,做到极致,不论是饭馆还是“风月宝鉴”,抑或是新式蹴鞠方面的赛事组办,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们现在,不过是刚刚踏出第一步而已。 种彦谋,非常清醒。 第76章 面圣 种师道是下午才来到宫门外,递了腰牌,等了通传,才进入宫中。 由于天气依然炎热,皇帝特别允许——应该说是要求——种师道乘马车进宫,无需步行。 种师道在宫门外再拜顿首,谢过皇帝的好意,才登上马车,一路进宫。 皇帝在文德殿召见种师道。 君上穿着简单的布袍,舒舒服服地端坐在太师椅上;而臣子则穿得与民间老员外一般,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君臣两个相视,愕然之后,都互相笑了笑。 “种卿辛苦,西北可好?” 种师道拱手道:“虽然去年我大宋损失惨重,但西夏也并非毫发未损。若不是有辽国在侧,西夏不可能与我大宋拼国力。李乾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年还在休养生息,以恢复国力。”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否派兵骚扰?” 种师道叹了口气:“西北土地不肥沃,水利不发达,李乾顺就算英明神武,也不可能有神仙手段,让西夏立刻拥有我大宋之富饶。解决西夏问题,关键在辽,而不在夏。” 种师道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辽国,他分分钟带兵北上,就算是硬怼也能把西夏给怼下来。 但问题是辽国不会给宋朝这个机会。 只要宋朝打算灭掉西夏,辽国必然会打着调停的旗号,逼停宋兵。 辽国仗着自己的国力强大,一直做这样拉偏架的事情,乐于看到西夏不停地进攻宋朝,削弱宋朝的力量。 虽然论到兵力,三国之中,以辽国最强,但是论到富庶和国力,还是宋朝冠绝天下。 辽国自己无法灭亡宋朝,看到宋朝不断衰弱下去,也是他们契丹人愿意看到的状况。 种师道对此也无可奈何。 皇帝冷笑一声:“辽国?很快他们就不成问题了。到时候,朕要你尽快出兵,将燕云十六州收入我大宋的版图。” 种师道双眼圆瞪,连呼吸都粗重起来:“陛下,此事当真?可否告知老臣详情?” 皇帝看了种师道一眼,心中略想了想:“抱歉,详细情况,朕不能先说与你听,此事万分机密,不能泄露一分一毫。童贯正在总体负责此事,你就别管了。” 种师道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老臣惶恐!” 皇帝笑道:“种卿坐,不妨事,你做好准备便是。” 种师道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回道:“是,陛下!” 皇帝以为种师道不太高兴被隐瞒,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此次请种卿回京,乃是有事相商。” 种师道压下满心的不安和忧虑,拱手道:“陛下不妨直言,就算赴汤蹈火,老臣都甘之如饴。” 皇帝笑道:“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哎!” 皇帝笑着笑着,脸色却惆怅起来,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种师道。 种师道被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说话,只能僵在那边一动不动。 皇帝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种卿,朕有个女儿,刚刚到婚嫁的年纪。朕未曾想,她居然非种卿的嫡孙不嫁,你说说,朕该怎么办?” 种师道还真就不知道此事。 但是种师道清楚,种彦谋有兴趣和天波府杨家的一位姑娘成婚,还拜托自己找媒人上门去求亲呢。 结果刚刚回京,还没等回家对对口径,居然情况突然发生变化。 种师道有些懵,强笑着深深弯下腰来,对皇帝作揖道:“陛下,此事老臣有些为难。老臣的孙子之前曾经给老臣写信,说到天波府杨家的姑娘,颇有钦慕之意。老臣觉得,老臣那孙子,与帝姬恐怕无缘吧……” 皇帝摆摆手:“杨紫薇之事,朕已尽知。现在朕的茂德帝姬与杨家名叫紫薇的两个姑娘,正寄宿种府,试着和种彦谋朝夕相处,名曰试婚。只要种卿开口应允,种家得两个佳媳,而皇家则多一个臂膀,何乐而不为呢?” 种师道脸都白了,嘴唇嚅嗫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在种师道领兵多年,心志如同铁石一般,终究是在这样劲爆的消息之下挺了过来:“这……太委屈帝姬了吧?” 皇帝长叹一声:“朕不也是这么说的吗?但是阿福她那个眼神……哎,种卿你没有女儿,哪里懂朕的心情!” 种师道不好说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儿子和女儿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但父母希望子女好的想法,置之四海而皆准。 种师道绞尽脑汁,才想了几句劝慰的话:“陛下,我等做父母的,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胡来呀。茂德帝姬误入歧途,陛下不能过于溺爱啊!” 皇帝苦笑着抬头看向种师道:“可是,朕倒也觉得,种卿的嫡孙人确实不错,配阿福完全配得上。就算是和天波府杨家分一个女婿,朕也认了!” 种师道愣愣地看着皇帝,心里翻涌着一个念头:不好了,皇帝疯了,大宋没救了! 直到皇帝向种师道展示种种种彦谋画的画,举办的蹴鞠比赛,组织的“风月宝鉴”评比,写的《三国演义》等等。 “那一天,整个汴梁城都轰动了。”皇帝回忆着剧场上演赤壁之战的那个夜晚:“所有人的口中都在轻声呼唤你嫡孙的名字。而朕虽然口中未曾呼唤过,当时也没来得及看那场戏,但是事后听到殿前司的汇报,真是恨不得当时朕就在看台上看着舞台上,那盛大的表演。” 种师道心里直打鼓。 自己的孙子自己清楚,虽然现在他看起来长大了些,写信也勤快了不少,但是哪里就会神到这个地步? 陛下不会是弄错了人吧? 错把别的种彦谋当作自己的乖孙? 种师道也是关心则乱,瞬间就出了一头冷汗淋漓。 他也不想想,如果真的认错人了,一个帝姬一个天波府杨门女将都上门试婚去了,不早就露馅了吗? 皇帝看种师道身上都被汗水打透了,却没想到种师道在担心什么,只是笑道:“种卿不急,尽快给朕一个答复,何时办酒,如何办法,去和礼部好生商议。” 种师道无心再坐下去,赶紧起身向皇帝拜了拜,匆匆出了文德殿,爬上马车:“老刘,快走,回府!” 第77章 祖孙相见 种师道来到种府门口的时候,看到种府门外停满了马车。 这也难怪。 种师道没有通知种彦谋他具体的入京时间,种彦谋也不是那种天天守在城门口等自己家老爷子回来的闲人。 正好今天各个部门出了帐,正在开上个季度的总结会。 种师道站在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散会,三三两两地从里边出来。 看到种师道,他们也不认得,以为只是个老员外站在种府外边看热闹,并没有人上前寒暄。 种师道也觉得自己站在门口有点碍事儿,略略找了个角落,把道让开。 等到人都散了,门子才看到种师道,慌得屁滚尿流地上前跪倒:“老爷,您回来了?” 种师道皱着眉问道:“刚才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门子愣了愣,才想起来种师道恐怕是不知道京中的情况,便如实禀告:“这些人都是我种家在汴梁城各个产业的管事,今日是来向少爷汇报上个季度情况,并做下个季度计划的。” 这么拗口的话,亏这门子听得多,居然被他记了下来。 种师道一听就没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也不着急蹲在门口聊。 他摆摆手:“你起来吧。” 门子磕了个头,才爬起来:“是。老爷,欢迎回府。” 种师道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这又是什么吉祥话? 念头一转,他心里又明白了,这必然是种彦谋鼓捣出来的玩意,便笑了笑,才走进府中。 种师道的突然回归,种府里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在种府上下,从种彦谋到门口的门子都是日常操练惯了的,分分钟就整理着装迎了出来。 种师道也不配合,没有等他们列队相迎,直接走到正屋的时候,种彦谋才匆匆赶到:“祖父!” 种彦谋看到的种师道,穿着一身褐色的薄袍子,身材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满布深深的皱纹,皮肤焦黄,头上须白皆白,头戴一顶方巾。唯一的装饰只有额前的一块羊脂白玉。但是种师道只是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带着一种气势。 不怒自威。 种师道看见好几年没见过的种彦谋,一时之间竟不敢认,过了一会儿,才上前扶起种彦谋:“乖孙!这些年苦了你了!” 穿越过来的种彦谋也不觉得有多苦。 要论舒服和享受,当然不能和现代比。 但是横向比较的话,种彦谋好歹也是大宋顶级纨绔,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一日三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如果这要觉得是受苦的话,那真该遭雷劈了。 他摇摇头道:“祖父在边关才辛苦,回到家里,还请祖父放开心怀,洗去征尘,好好休息。” 种师道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种彦谋,心中喜悦安宁,满腹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个字:“好,好!” 种府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也没有准备什么仪式。 种师道回来,先洗了个澡,好生泡了泡,才觉得浑身轻松。 真正出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夕阳西下,一轮玉盘般的明月从东天升起。 明天便是中秋了啊。 种师道心中满是感慨。 除了感慨,他心里也充满了安慰。 从目前来看,他发现种彦谋保持着非常朴素的生活习惯。这让他比看到种彦谋有出息,更加开心。 不论是从家里的陈设,还是从浴室的布置来看,种彦谋远远称不上奢靡。虽然种师道发现,种彦谋可能有点洁癖,每天要洗两三个澡。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有洁癖远好过脏兮兮。 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问题。 家里的胰子很好用,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浴盆也颇为舒适,种师道同样见所未见。 他从来没有将沐浴当作这么有趣的事情来做,洗完发现心情还挺不错。 种师道回来,种府饭厅是这几个月以来头一次启用——一般种彦谋都在书房解决三餐,并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启用饭厅。 但是种师道回来,就不能让老爷子蹲书房吃饭,更不能像平时一样,只吃点简餐。 种府今天的菜色比较丰盛,什么猪肉炖粉条啊,红烧肉啊,东坡肘子啊,蘑菇炖小鸡汤啊,再加上夏日必备的拍黄瓜,种彦谋亲手做的腌菜等等。 种师道在外面哪里吃得到这么多菜色,连连问种彦谋,府里是不是换厨子了。 当然没有换。 厨子也是府里老人了,听说种彦谋要往餐营业发展,自告奋勇出来试验种彦谋说的各种菜谱,成果斐然。 现在外面的种家小店是由这位大厨的弟子掌勺,广得赞誉。 种师道虽然好好地享了口福,但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出现在饭厅相陪,让种师道有喜有忧。 喜的是两个准孙媳都长得非常漂亮,性格看起来也不错,正是当媳妇的好人选。 忧的是,一个孙媳来自皇家,一个孙媳来自天波府,怎么看以后都要崩盘。他对自己孙儿的控制能力,表示非常的担忧。 吃完了饭,他才匆匆带着种彦谋来到书房,好生商议。 “陛下说的茂德帝姬和杨紫薇的事情,是个什么情况?” 种师道不绕弯子,开场就直奔主题。 种彦谋自然不会隐瞒,将之前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和他在信上写的差别不大。 种师道这下算是心里有底。 “你以后要注意,不要四处勾搭姑娘!”种师道颇有些语重心长:“好在乖孙没有主动求娶,要不然现在就是我们种家被动了。不过你放心,爷爷我必要和礼部好生商量,将你的婚事做成整个大宋独一份!也叫人不会小觑了我种家!” 种彦谋苦笑着应了。 这事儿他还真没法出面,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茂德帝姬、杨紫薇都只能提出意向,具体拿主意,还是得种师道他们长辈出面。 静等消息便是。 正事儿说完,种师道显然又轻松了不少,开口说些闲话:“乖孙,你可知道童贯最近在做何事?” 种彦谋不以为意地回道:“童贯我记得是去江南查朱勔去了,去了好几个月了,估计把江南刮了几层地皮了吧。” 种师道脸色凝重下来,摸着胡须道:“不对劲,乖孙。陛下说,过几年,辽国就无能为力了,而且是童贯正在负责此事。” 种彦谋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背上一层白毛汗冒了出来。 瞒天过海! 第78章 海上之盟 宋金海上之盟,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年签署的。 种彦谋并不知道其中详情,但大致的历史走向,他知道个大概。 他知道宋朝和金人有过协议,一南一北,夹击辽国。然而宋朝的表现实在太糟糕,被辽国人一击即溃,更被金国人瞧不起。辽国一被灭,宋朝直面金国,简直是引狼入室,直接导致靖康之耻。 宋朝人想得太简单。 他们以为金国人像辽国人一样,能够明白是非,能够了解到经济学的一些知识,能够明白必须依靠宋朝人的勤劳,才能创造出灿烂的物质文明,他们获得的岁币才有价值。 如果将宋朝灭亡,整个科技和经济都倒退百年,货币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辽国人愿意接受宋朝的岁币,而从未想过将宋朝灭国的原因。 辽国人已经文明起来了,而金国人还是野蛮人。 对于野蛮人来说,文明不值一文。 虽然结果很糟糕,但是不可否认,现在正在操作宋金海上之盟的童贯也好,李良嗣也好,心里都是有着非常远大的志向的。 连种彦谋都不禁遐想连篇,这个流传青史的重大盟约,到底是在何处签署的?真的是在海上吗? “乖孙?阿谋?” 种师道的呼唤,让种彦谋从深思之中醒来:“啊呀,祖父!还请恕罪,我刚才想到一些事情。” 种师道仔细看了几眼种彦谋:“是否太过伤神,要不要去休息?” 种彦谋笑道:“祖父何出此言。能与祖父对谈,真是让我心情振奋,哪里来的伤神?刚才我分心,只是在想,陛下所说的辽国不足为虑,是不是宋朝与金国达成了什么合作的契约?” 种师道捋了捋胡子,略一思忖:“很有可能。此事之前就有端倪,的确是童贯那厮在运作。” 种彦谋笑了笑,没说话。 种师道又问道:“乖孙觉得,此事,如何?” 种彦谋扬眉反问:“祖父可曾听过一个道理:弱国无外交?” “弱国……无外交?” “正是。”种彦谋语气坚定:“大宋积弱,虽然富庶,但也只是有钱人的富庶。祖父,我听说民间无田无地的流民处处皆是。如今年景尚好,他们还算有口饭吃,大宋还能太平两年。如果他们没饭吃的话,大宋会是什么光景?如果金国南下,发现他们面对的宋朝是比辽国还弱的国度,他们会怎么想?” 这次轮到种师道沉默不语了。 种彦谋接着说道:“金国人会觉得,辽国像是蛋壳,而宋朝才像是蛋黄,美味而又不设防。而金国人哪里懂得这些财富在宋朝人手中才有价值?他们自然是抢钱抢人,抢回去才会发现,这些东西在他们手中毫无意义。在此之后,他们才会像辽国人一样,接受宋朝的岁币……” 种彦谋心中突然警觉,赶紧闭上嘴。 他已经说得太多了。 种师道眯起双眼:“乖孙,你从何处得知,大宋要金国岁币?” 种彦谋脑子转得快极了:“祖父,您觉得朝廷这群人,除了岁币还能想到别的吗?” 种师道叹了口气:“却也是。哎!” 蒙混过关的种彦谋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即使此事发生,也还有好几年呢,祖父且无需为此伤神。到那一天,孙儿自有办法应对,说不定能真的将燕云十六州收回来。” 种师道哈哈大笑起来:“吾孙有大志!好!” 种彦谋分明看见种师道眉宇之中,依然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不由得后悔,真不应该和种师道说太多的。 并不能解决问题,却引得祖父担忧,实在是不该。 种彦谋只好说些在京中趣事,逗种师道开心。 种师道认认真真听了,认认真真笑了,一直到夜深人静,两人才各自安歇。 直到躺在床上,种彦谋才想起来,祖孙俩的谈话,从头到尾,种师道都没有问过种彦谋关于产业的问题。 明明种彦谋在信中事无巨细,都写给了种师道…… 其中大概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吧。 种彦谋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种师道回到自己的卧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这戍边数年,回来之后,发现种府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种府的家丁还是这些家丁,没有多出来半个人,也没有少。 但是这些家丁却不像是之前的样子。 之前他们看到种师道,目光中满是崇拜之情。但是现在,他们好像把崇拜之情转向了种彦谋。 种师道倒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吃醋,只是心中想着这些家丁的精气神,居然如同百战精兵一般,气势高涨,仿佛下一刻就要出征一般。 他们都是老卒,身经百战,只是因为不想刀口舔血,才被派到种府当家丁。 是什么,让这些老卒重新提起士气的? 是种彦谋吗? 想到自己这个嫡孙,种师道更觉得睡不着了。几年前,种师道狠心将种彦谋放在京城,自己为国戍边,指望的就是京中在皇帝眼皮底下,种彦谋就算是翻天,也有皇帝兜底,无论如何不至于有杀身之祸。 他的算盘打得不错,这几年间,种彦谋果然不曾惹下太大的祸事。不过他的不学无术,他的胡作非为,都在种家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当做种家之耻,被所有人排斥,连过年,都没有人去京城接他回家拜祠堂。 种师道对种彦谋的印象发生改变,源于这几个月来,种彦谋连续不断地与他写信。种师道看着种彦谋的字迹从拙劣变得规整,最后居然隐隐有些自成一格。种师道看着种彦谋的行文最开始还有错字,到现在引经据典,流畅轻快…… 他分明看到了一个浪子回头的孩子,努力地从过去的泥潭之中向外爬的样子。今天一谈,种师道更是对种彦谋的见识激赏不已。 浪子回头,金不换呐……种师道心里不住地感谢祖宗庇佑,种家有后! 第79章 中秋夜宴 第二天醒来,便是中秋。 种师道和种彦谋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昨天夜里的谈话。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种师道觉得此事就是他的责任,与种彦谋聊这个也没意义。他可不想让种彦谋上战场。 种彦谋则是觉得,种师道主要精力都在防范西夏方面,对于辽国这边,恐怕很难再兼顾,和种师道说这些,反而让祖父心里难受。反正他自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就不用再让祖父烦扰。 虽然种彦谋的灵魂换了个人,祖孙两个却前所未有地心心相映。 种师道一大早就出门了。 据他自己说,他得找礼部好好琢磨琢磨,种彦谋现在的婚事该如何办才合礼。 种彦谋心里非常抱歉,而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再怎么大胆,这时候都涨红了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种师道虽然忙碌,心里却高兴,笑呵呵地出了门。 种彦谋今天没时间修习功课。 晚上有重头戏。 中秋种府的晚宴将在城西的勾栏里,将剧场里最大的厅包了场。与此同时,种府广发请柬,邀请整个汴京城的所有名流参加种府晚宴,只要是稍微有头有脸的,各行各业的人,一个都没有落下。 毕竟这个厅非常大,能够容纳几千观众,人数几乎没什么限制。 这让很多人很意外。 没有任何人想过包场做晚宴。 而且晚宴的时间也不对,从晚上亥时开始,时间太晚了,没有人会等到这时候吃饭。 不过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人去晚宴是冲着吃食去的。 在晚宴之前先喂饱自己,这已经是一种礼仪了。 也就是说,皇家赐宴结束之后一个时辰,就是种府的晚宴。 这个时间安排就好像在说,我种家给了你们所有人安排的时间。对于勋贵高官来说,赴过皇家晚宴之后,还能去几处和自己利益相关的晚宴走个过场,并不耽误最后来种府的晚宴。 具体谁来了谁没来,种彦谋已经准备好了小本本。来了的不见得是朋友,没来的十有八九都与种家有隙。 皇家赐宴其实流程很简单。 皇帝没有太多兴趣在这种场合花太多精力。 他只出现了大概两刻钟,和众臣寒暄了几句话,让大家吃好喝好,便带着后妃们消失在场中,将剩下的时间交给群臣和勋贵们自行解决。 按理来说,主人离开了会场,客人们也可以自行离场。 但是考虑到主人是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客人们想要自行其是的时候,心里得掂量掂量后果。 结果皇家赐宴往往就充斥着各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种彦谋一脸好笑地看着殿中各种势力在进行试探和挑拨,群臣和勋贵格格不入,但是又各有联系,连在会场里伺候的太监们,都一个个身上全是戏,有趣极了。 突然,他肩膀被人一拍,回头一看,却是高衙内。 “兄弟,别怪哥哥问得难听,你们种府的晚宴准备得怎样?哥哥这边可是全押在你身上了。” 高衙内说得没错。 高衙内前几日得到种彦谋打算大办晚宴的消息,便和高太尉商量了一番。 高太尉随即做出非常让人意外的决断。 他直接取消了太尉府的晚宴计划,改为和种府一同举办晚宴。 这个决断相当于高太尉明着公布,高家和种家结成一体,共进退。 更加让人意外的是,中秋晚宴是种家主场,高太尉此举不亚于在对外界宣布,他将紧跟种家的脚步,特别是种师道的脚步,在政治上站在一边。 所以高衙内会有这么一说,正是因为他知道种府的晚宴完全由种彦谋担纲策划组织的。 他们高家付出了这么多,心里是真的非常担心种彦谋搞砸了。 种彦谋笑道:“高兄且将心放进肚子里,这场晚宴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高衙内虽然放心了一些,但是更是被种彦谋吊起了胃口,恨不得时间赶紧过去,现在就能去城西的勾栏里,看看种彦谋办的晚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像高衙内这般想法的人还不少。 但是有些人,显然是希望能看到种府的笑话。 比如说太子殿下。 他冷笑着跟周围几个东宫幕僚说道:“今天种府的晚宴倒也给了我一份请柬,我倒要看看,种府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殿下怕是真能看场好戏了,在勾栏里能弄出什么好名堂出来?” “恐怕明天的时候,种家就是汴京城的笑柄了。” “殿下到时候可以赋诗一首,以纪念种家的笑话。” 太子指着最后说话的人,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你们都来帮我参详一二,好生弄首诗出来,让那种彦谋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郓王在距离太子不远处端着杯子沉吟不语。 他周围同样有府里的属官,小声问他:“殿下,是否和种家打声招呼?” 郓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万事无外乎随机应变,我们府里晚宴准备的材料先撤下一半,秘密运至城西勾栏附近。如果事有万一,我们直接另起炉灶,给种府兜个底。” 郓王的意思是,如果种府的晚宴出了问题,郓王就直接派人将各种食材,各种物资直接送进勾栏之中,相当于重新举办一场晚宴,无论如何都能中规中矩。以他王府的食材,足够让满座宾客尽兴而归了。 属官深为震动:“殿下,此事应该提前和种家说明才对,如果没有万一,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 郓王奇怪地看了属官一眼:“如果平安无事的话,那就是上上大吉,浪费不浪费的,又何足挂齿呢?难道我妹妹的脸面,还比不上那些死物?” 属官深深地低下头:“是,殿下!” 除了太子和郓王,还有一人,饶有兴致地拿着请柬,嘴角勾起,带着浅浅的笑容,对他的伴当笑道:“你说我是该去呢,还是不该去呢?” “殿下,去也可,不去也可,没人会怪罪您。” “那还是去吧。我还想看看我那姐夫到底是何等风采,居然能让我那姐姐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 现在还是广平郡王的赵构,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兴趣。 第80章 人间仙境 半夜时分,一轮圆月浮在中天,汴梁城里灯光璀璨,仿佛一座不夜城一般。 特别是城西的勾栏里,灯火通明,照得整个剧场如同白昼一般。 达官贵人、豪商地主、店家掌柜……除了官员和勋贵之外,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侥幸和种彦谋的产业有了那么点交集,就被一封请柬给请了过来。 种彦谋的产业所有人自然都是直接进场,连请柬都不用,只需要凭种家下发的工作证就可以。 太子刚刚到场,心里就后悔了。 种彦谋的当然给他安排了包厢,但整个剧场大部分人都是平民商贾,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放逐了一般,处处都格格不入。 事到如今,他也说不出来要打道回府的话,只能按捺着不适,在这里等着种彦谋开场。 都说是晚宴,但是种彦谋选择在剧场里开办晚宴,还是让大家非常好奇的。 众所周知,剧场一般采用阶梯式的座席,重重叠叠,每个人都没有多少空间,更不要说在面前摆酒布菜。 那无酒无菜,还能称得上是宴吗? 大家都想弄明白,种彦谋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种彦谋迟迟没有出现,让在场的客人们的好奇心越发高涨。 当客人们基本已经进场坐好之后,剧场的大门关上,灯光黯淡下来。 人们便知道,好戏快要开场,便纷纷安静下来,注视着剧场中间的原形舞台。 黑暗之中,突然一道光打在舞台上。 金黄的灯光将舞台照射得一片辉煌,其中还有一些阴影。 眼尖的客人立刻发现,舞台在灯光的映照之下,看起来仿佛是月亮一般。 这时,剧场的穹顶缓缓打开,露出已经升到天顶的一轮圆月。 值此之时,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轮明月,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然后,从四面响起丝竹之声,清朗而又悠扬,让人们闻之忘俗。 舞台上又发生变化。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洁白纱裙的女子立于舞台之中,面容清冷。 她的长相仿佛被一团轻轻的云雾盖住,让人看不分明。然而每个人却都认为她的美,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她的纱裙是大宋从未出现的款式,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她就应该穿着这件裙装,就应该如同白纱一般纯洁无瑕…… 她在舞台之中,随着音乐旋舞起来,动作时而流畅,时而晦涩,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灵巧活泼,却处处都透出一股寂寥之意,让观众们不由得心生怜意,恨不得上得台去,与女子互诉衷肠。 俄而,女子双腿一支,旋舞骤停,向台下看去。 人们呼吸都猛然停了一息,每个人都以为女子在看着自己,每个人都隐隐激动起来。 女子伸手一招,一支洁白的玉瓶出现在她掌中,在她身后,又出现几十个和她打扮一样的女子,手中端着各式菜肴,盈盈下台。 每个客人都觉得这些女子走向自己。 他们发现,自己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空,只剩自己与这些女子。 好快活! 虽然无人动邪念,但是美酒佳肴,仙乐阵阵,美人环侍,谁曾经享受过如此光景?就连太子,都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每个人眼中,好像广寒宫的仙子在给他们单独服务,但是站在高处的种彦谋看来,这群人都在发呆。 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坐在种彦谋的左右,都在最上层的包厢之中。 他们看到的场景是,舞台上,来自“风月宝鉴”的人们正在卖力的表演。 茂德帝姬看得非常专注:“夫君,这些伶人比宫里的舞女还厉害,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种彦谋笑道:“就算宫中,也难以将天下大才一网打尽,在野余贤如果你不找,就好像从不存在,如果你去找的话,就如同锥处囊中,瞬间就脱颖而出了。” 杨紫薇看得入神,半晌,才幽幽地小声叹了口气。 种彦谋知道杨紫薇又在郁闷自己不如那些女子柔嫩可人,便伸手去抓住杨紫薇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杨紫薇的手布满了老茧,略微粗糙,但是温暖干燥,握在手中非常舒服。 杨紫薇羞涩地将手往外抽了抽,却没能挣脱,只能任由种彦谋把玩,脸涨得通红。 茂德帝姬敏锐地察觉到了种彦谋和杨紫薇之间的动作,当下便扑了过来,抱住种彦谋另外一边胳臂,如同扭股儿糖一般缠了上来:“哎呀,夫君好诈!和紫薇姐姐这么好,我也要!来,摸摸茂德!” 种彦谋苦笑起来:“好好好。” 他正要伸手去搂茂德帝姬,左手却被杨紫薇反客为主,伸手握住,十指交缠,只得一只右手,将茂德帝姬盈盈不满一握的腰搂住,往怀里一贴。 温香软玉满怀,种彦谋好一会儿没说话。 茂德帝姬浑身都烫了起来,更是如同小猫一般,只顾着将脑袋埋在种彦谋心口,听他的心跳声。 杨紫薇将螓首向种彦谋臂膀上一靠,正是左拥右抱,种彦谋尽享齐人之福。 然而他却苦笑连连。 大小美人一人一边,把他压得死死的,动都动不得,生怕坏了兴致。 然而整个晚宴的节奏,还需要他来指挥。 正在此时,台上美人的舞蹈缓缓停歇,乐曲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茂德帝姬像是接到什么信号一样,突然从种彦谋怀里爬起来,看着舞台,欢快地鼓起掌来。 种彦谋长出了口气,好在茂德帝姬还记得正经事儿。 他赶紧揭开一旁的铜管盖子,冲着里面说到:“可以让他们清醒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从铜管里传来略带些含糊的回话:“是!” 剧场之中,数千名客人从梦幻之中缓缓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位置上,左右都是人,却泪流满面。 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广寒宫,享受仙子的款待,然而仙子们却一个个地与他们洒泪而别,最后只剩得他们一个人,怪不得会泪流满面。 此生能再见一次广寒仙子,就算霎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在场数千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第81章 订婚 “郭京,做得不错!” 种彦谋不得不佩服这个野道士。 现在已经是中秋之后,种府的中秋之宴名声早已经传得整个汴京都沸沸扬扬。无数人因为没有资格现场领略广寒仙子的风采,而捶胸顿足。 有好事者甚至将种府中秋夜宴的所见所闻变成故事段子,戏剧和评话,四处传播起来——毕竟这次参加夜宴的人里面,有很多人本就是勾栏里,种府产业的员工们。 夜宴出现这样的效果,主要就源于这个郭京。 郭京其实是勾栏里的一个幻术师,非常善于利用环境来让人陷入催眠状态。 这次种彦谋与郭京好好研究了一番,采用光影、音乐加上巧妙的心理暗示,成功地让现场的几千人陷入了催眠状态, 这次实验,让郭京欣喜若狂,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想象一下,这样的能力用在谈判上,将产生多大的效果? 这简直是蛊惑人心的力量。 种彦谋却不这么看。 如果不掌握绝对的力量,即使有这样的催眠术,也只不过是骗人一时罢了。 幻术变出来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 要让人感觉吃饱,还是得有实打实的酒肉菜肴。 种彦谋之所以选择这么晚举办酒宴,就是因为之前大家必然都已经吃过饭了,再过来参加宴会,一则是吃饱的人脑子转得比较慢,二则是不需要给他们再准备吃食,就算醒来,他们肚子里也是饱的,以为自己刚刚吃过东西。 天衣无缝。 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安排的话,种彦谋就真的得准备那么多人,那么多吃食来给这几千号人喂饭喂菜,以免穿帮。 这样的话,还不如踏踏实实准备宴席,何必多此一举,去催眠他们呢? 然而郭京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种彦谋的谋划,让他明白,只要谋划得丝丝入扣,确实就能通过幻术无中生有。 笑傲王侯不是问题啊! 种彦谋看郭京的样子,情知自己的劝告,人家根本听不进去,便没有继续。 忠言逆耳利于行,虽然利于行,但说多了忠言,会招人厌的。 郭京笑了笑,拿了种彦谋给他的酬劳,表情非常满意,潇潇洒洒地出去了。 王贵磨了磨牙,向种彦谋拱手问道:“衙内,要不要小的教训教训这个家伙?” 种彦谋摆摆手道:“不妨事,由得他去好了。” 王贵又惊呼一声:“不好!衙内,方才您忘了让他保密了!” 种彦谋笑道:“此事不需吩咐。如果不保密的话,他将来就骗不到人了,他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郭京将来还指着跟王侯公卿吹牛,说自己能够召唤仙人下凡呢。如果捅出来说这次种府的夜宴是幻术的话,他还怎么吹? 王贵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来:“衙内,高明呀!” 种彦谋笑道:“你莫要拍马屁。说吧,来做什么?” 王贵拱手道:“老爷请衙内过去有事。” “哦,好。” 种彦谋赶到书房,只见种师道,茂德帝姬与杨紫薇,都在书房之中。 看到种彦谋到了,种师道笑了笑:“来,大家坐。” 种师道笑得慈祥,茂德帝姬与杨紫薇不安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在种彦谋左右落座。 种师道满意地看着三人,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好,居然能让两位贵女垂青。所幸我们几家都不是需要联姻的家世,二女共侍一夫倒也有娥皇女英的先例可循,再加上陛下宽容,礼部才愿意查找资料,终于找到合适的流程。” 说到这里,种师道的脸色严肃起来:“首先,你们二人不能再住在种府了。之前是陛下宽容,允许试婚。现在既然已经确定要订婚,联姻,那么说明试婚已经通过,不需要继续试婚了。” 他的神色又温和下来:“接下来我们种府与皇家,与天波府会先订婚,然后再择日迎娶二位进门。” 茂德帝姬与杨紫薇面红过耳,两个人都有一肚子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她们再怎么胆大,再怎么热烈,在长辈面前,终归是不好意思脸皮太厚的。 种师道又说道:“两位无需担忧,既然在种府住了这么久,种府绝不会言而无信,绝对会给两位一个交代。就算天王老子拦在面前,我老种也会让两位进我种家的门,此话天日可鉴,绝无虚假!” 种师道的话掷地有声,他的信用又是天下皆知。 茂德帝姬心中感动,不由得脱口问道:“订婚之后,我们多久才能嫁入种家?” 等到问出口了,茂德帝姬才明白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脸上一阵发烫,羞得头都低了下来。 种师道笑道:“帝姬年龄尚小,现在就成亲的话,对身体负担非常大,至少还要等三年。而帝姬身份尊贵,在你进门之前,种彦谋要清心寡欲,不得拈花惹草。所以杨家姑娘也得等帝姬先进门之后,才能嫁进种府。不知杨家姑娘可愿意等?” 杨紫薇点点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愿意!” 茂德帝姬脸上的血色褪了下去,脸色苍白,颤着声问道:“还要等三年?” 种师道心中有些不忍,却也只能温言安慰:“帝姬容禀,与一生一世相比,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而且就算帝姬不住在种府,依然可以日日上门,天天相随,并无拘束之意。” “可是……可是紫薇姐姐也因为我的缘故……” 茂德帝姬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她心里内疚极了。 杨紫薇一听就懂了,开口说道:“帝姬无需担心,我这边不妨事。我在天波府还有未完成的事情,本来还想与种大哥商量一二,现在正合我意。” 种彦谋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发现婚姻距离自己还有三年,还是庆幸自己左拥右抱,还没有引起可怕的后果。 他哪里知道,在宋朝,很多观念都非常开放,直到元朝明朝,才理学兴起,才开始对女性进行强行禁锢,才束缚得人人不得自由。 现在?只要不造反,啥都好商量。 第82章 广平郡王 茂德帝姬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宫中,而杨紫薇提枪跃马回了天波府。 种府少了两个人,一下子好像少了一半的色彩一半,连家丁们出操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种彦谋气得直发笑,鲁智深也严厉了许多,罚了全员绕着种府跑了十好几圈,才刹住了这股不正之风。 种师道和种彦谋过了几天,好好休息了一番,满意地回了西北。 种彦谋又变得孤家寡人起来。 当然,和以前已经有很大改善了。 茂德帝姬和杨紫薇时不时会来种府住几天,当作调剂。 他们三人的订婚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仪式,只是三家长辈——皇帝、种师道和王氏聚在一起,交换了三人的生辰八字,按照各家的习惯,或是立牌位,或是上族谱,确定了未来联姻的意向。 按照古人重然诺的习惯,基本上如果没有不可抗力的话,这重婚姻关系便是牢不可破的。 本来礼部给出来的订婚礼仪非常繁琐,甚至还要祭天以谢罪,拜祭祖宗以获得谅解。但是皇帝最近迷上了素描,无师自通地从中领悟了简约风格,沉迷得不得了。 他现在连宫里那些繁杂的浮雕和花纹,都想彻底去掉,清清爽爽地只留洁白的幔布和最质朴的木料纹理,岂不是最贴近自然? 皇帝的一点小小的爱好,对于礼部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们恨不得抱着笏板撞死在皇帝的阶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皇帝改变皇宫的样式——即使这样能够大量节省内库的开支。 皇帝想了想,犯不着在这样的事情上和礼部官员闹得不可开交,反正几十年读这么住过来了,虽然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终于张开眼来看世界一样,体会到简约的美丽,但是这不妨碍他继续自己习惯的审美观。 于是皇宫改造计划就这样无疾而终。取而代之的,是皇帝要求订婚仪式尽可能地简化,则获得了礼部的支持。 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祭天祭祖,那么就尽可能低调一点,别引得国人议论纷纷,这是礼部上下的共同认知。 订婚这事儿,居然种彦谋、茂德帝姬和杨紫薇都没资格出面,这也是有趣的事情。 过了中秋,天气就开始渐渐凉了起来。 有道是一重秋雨一重凉,几场雨下来,天气已经凉爽多了。 种彦谋本来以为北宋的天空应该是纯自然无污染非常漂亮的,然而汴梁城里的天空,却并不是特别清澈。 直到郓王约种彦谋出城打猎,才让种彦谋见识到了北宋年间,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是真的非常漂亮。 碧蓝如洗的天高得让人心里害怕,远远的天边有大雁排成人字,向南飞行。 大雁距离地面极高,几乎缩成一个个小黑点。 更显得天高风劲。 种彦谋抬头望着天空,几乎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只看着这片天空,就能让他痴痴地看一整天。 然而世间皆苦,哪里有时间能让种彦谋放空自己? 比如说现在,郓王便笑吟吟地对种彦谋介绍道:“这位乃是广平郡王,是我九弟,单名一个构字。九弟,这位就是你仰慕已久的种家大郎,还不快见礼?” 赵构?种彦谋再怎么对历史无知,也知道赵构乃是南宋的开国皇帝,同时也是害死岳飞的罪魁祸首。 不论后世有多少人给赵构喊冤,说赵构也是有苦衷的,但是不愿意迎回徽宗和钦宗二帝,因此给岳飞等将领使绊子,北伐尚未成功,就急吼吼地将各个武将的权力收回,这些地方都是他根本洗不白的污点。 只是……赵构不应该是康王吗? 种彦谋心中疑惑,难道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吗? 这时候不是疑惑这些的时候。 看着面前那个只有十三四岁,长得漂漂亮亮的小男孩,种彦谋真想象不到,这个小男孩最后将成为那个继承了父辈的权术水平,将整个帝国上下都玩弄于鼓掌之内的权谋大师。 现在的他,不过是长得粉妆玉琢,手里拿着一张软弓,双眼带着闪光,看着种彦谋的孩子而已。 种彦谋赶紧拱手见礼:“九殿下,之前不曾问候,是种彦谋的错,今日与殿下相识,种彦谋九生有幸!” 赵构摆摆手道:“不妨事,姐夫且抬头。” 种彦谋抬起头来,双方看了个对眼。 赵构哈哈一笑:“真猛士也,种家姐夫,今日且让我蹭蹭你的威风,多蹭几口肉吃。” 种彦谋眨眨眼,笑了起来:“殿下客气,种某必会努力。” 赵构笑道:“那我便指望姐夫了。” 郓王笑道:“你这无赖,说好看谁猎物多,来一个赌赛的,你却傍上了妹夫,这不是让哥哥我难看嘛!” 赵构拱手道:“哥哥恕罪,实在是姐夫实力高强,小弟若不这么做,怕是连口汤都喝不到呢!” 郓王笑着摇摇头。 种彦谋笑了笑,没有插话。 赵构的权谋很强啊,开口就隐晦地表示了拉拢之意,还为将来继续和种彦谋交往,提供了契机和话题——一起扛过枪的关系是非常铁的,哪怕只是打猎。 不过…… 种彦谋心里好笑,管他呢!到时候赵构能不能有机会登上皇位,都是未知数呢! 贵族打猎,其实没有谁真的会斤斤计较打猎获得多少猎物,最多不过是当个赌注,大家博个彩头,关键是在过程中大家增进感情罢了。 不过种彦谋是第一次参加打猎,虽然并不是在特别当作猎场的宋代皇家园林之中,但是在真正的乡野山村,遇到猛兽的可能性挺大,不像是皇家猎场里的猎物,要么藏得很深,要么听到有吃的,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 皇家猎场代代不允许偷猎盗猎,周边田地、水产都归官府所有。 种彦谋这边只有王贵伺候,帮忙上箭递枪。 跟着种彦谋来的茂德帝姬和杨紫薇结伴上前,一个用弩一个挽弓,一路走一路射,转过前方的拐角,身影便消失在种彦谋的视野之中。 秋天正是狩猎的好时机,但种彦谋好像运气不太好,走了半天,只遇到一些野兔田鼠,连山鸡都没见着,没有一点挑战,整个人都懒散起来,把弓扔给王贵,自己顺着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前进的痕迹,跟了上去。 第83章 惊魂 种彦谋还没找到茂德帝姬和杨紫薇的身影,就听到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饶是以种彦谋两世为人的阅历,都无法辨认这是哪种野兽的吼叫声。 但是他立刻像是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从王贵手中拽过一把长枪,急匆匆地朝着怒吼传来的方向冲去。 王贵不等种彦谋吩咐,手中端着一把劲弩,跟在种彦谋身后,寸步不离。 绕过几颗碍眼的巨树,再爬上一座巨石,眼前是一片略微开阔的林间空地。 只见茂德帝姬正双手搂着赵构小小的身体,倒在一旁,生死不知。杨紫薇手提长枪,高高举起,挡住一只巨大的厚掌。 在她身前,一只巨大的黑熊人立而起,高高抬起另外一只熊掌,正要向下挥击。 种彦谋一下子感觉身体里的血冲进了脑海之中,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时间都慢了下来,他感觉自己每跨一步,都困难异常,仿佛身上扛着几百斤的米袋一般。 来不及了! 种彦谋福至心灵,抬起手中枪,用尽全力挥了出去。 这时,他才觉得时间恢复了原来的流逝速度,铁枪划过一道乌光,快得仿佛要将整个空间撕裂一般,呼啸而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铁枪就到达黑熊身前,毫不客气地将它挥下的熊掌扎了个通透。 “嗷!!” 黑熊被铁枪的力道带得整个身子都转了半圈,才堪堪停了下来,痛得它嘶声大吼起来。 杨紫薇的压力大减,矫健的身躯仿佛猎豹一般充满力量,长枪一崩,将黑熊的熊掌弹开,再将枪尖一指,在黑熊的熊掌上用力一扎。 黑熊如同通灵一般,将熊掌猛地一缩,只被杨紫薇划出一道口子。 这时,种彦谋已经冲到黑熊身旁,双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就像是炮弹一样飞了起来,双手握住插在熊掌里的那杆铁枪的枪把,用力往外一拔。 黑熊痛得不行,口中大吼,身体趴在地上。 种彦谋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跳到一边。 果不其然,黑熊开始满地打起滚来,激得尘土飞扬。 那足有三米高,半吨重的躯体,即使不算它的指爪和牙齿,只说被它撞到一下,就免不了骨断筋折。 那边杨紫薇护着茂德和赵构躲到一边。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没怎么受伤。 种彦谋松了口气,握紧手中铁枪,突然心有所感,飞快地向侧面一躲。 王贵正想呼喊,让种彦谋躲开,没想到种彦谋在他呼喊之前,就让到一边。他一看机不可失,便立刻扣动扳机,将整个机匣里的十二支弩箭几乎同时发射了出去。 “哚哚哚哚……” 王贵的瞄准角度非常刁钻,没有选黑熊肥胖的躯干,而是尽可能选择黑熊的头部颈部射击。 黑熊吃痛不已,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嘶吼一声,便朝着王贵扑了过去。 王贵没料到黑熊的速度那么快,躲之不及,只能闭目待死。 种彦谋飞快地一个侧步,拦在王贵身前,正对着扑来的黑熊。 这一刻,他感觉时间的流逝又慢了下来,黑熊一点一点地从空中下落,头颅上插着好几只弩箭,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打湿了它的毛发,更让黑熊看起来狰狞异常。 种彦谋心里无端地冒出一个念头:这皮子可就不值钱了。 念头一晃而过,种彦谋双手已经端起铁枪,枪头正对着黑熊大大张开的嘴,用足全力,捅了进去。 种彦谋手上感觉一震,枪头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拦了一下,然后就在黑熊扑来的力道下贯通无阻。 “噗!” 时间再次恢复了它的速度,铁枪从黑熊口中刺入,从它脑后穿出。 看着黑熊眼神一下黯淡无光,整个身体瘫软在地上,种彦谋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想将铁枪抽出来,却觉得双手抖得厉害,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双腿还在一阵阵发软。 种彦谋抱着铁枪抖了半天,实在抽不出来,干脆放下手,瘫坐在地上。 这时,杨紫薇和茂德帝姬才缓过劲来,向种彦谋飞奔而来:“夫君!” 种彦谋感觉自己疲惫极了。 只是和黑熊战斗不到一分钟,其中耗费的精力居然如此巨大,种彦谋不仅觉得浑身发软,还觉得一阵阵困意往头上涌来。 他只能对着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努力地勾了勾嘴角,做出一副笑脸。 他感到杨紫薇冲过来,将他抱住,茂德帝姬慌张地上下检查种彦谋的每一寸身体,生怕他哪里被伤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他心头洋溢着,种彦谋彻底放松身体和意识,真的睡了过去。 赵构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忍不住还一阵阵后怕。 当时他年少无知,闯入了这头黑熊的领地,想着自己手中有弓有箭,说不定也能猎一头黑熊,却没想到黑熊的体格如此巨大,简直如同妖怪一般。 他的几个护卫平日里自诩勇武,但面对黑熊的时候,却如同纸糊泥捏的一般,三下五除二就被干掉了。 若不是茂德帝姬保护,杨紫薇阻拦,恐怕他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等到了种彦谋。 刚才种彦谋和黑熊的胜负,只在一瞬间。 种彦谋心里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在旁观者的眼里,就能发现,种彦谋的气势居然和黑熊一般高,短短几招就夺走了黑熊的性命,实在是强悍得让赵构兴奋得发抖。 这才是猛士啊! 汴梁那么多人是瞎了眼,才乱传种彦谋的负面,这是大宋未来的栋梁啊! 赵构感觉自己幸运极了,能够在他人还未了解种彦谋的时候,便知道了他的价值——不对,郓王哥哥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不不不,郓王哥哥恐怕只是知道种彦谋的商才,只有他才知道种彦谋的国士无双。 赵构的心头一阵火热,年仅十三四岁,却有着与这个年龄毫不相符的心志。 只是,赵构可不知道,种彦谋打从心底,并不想和皇家这些皇子们扯到一起去呢! 第84章 志不在此 当种彦谋张开双眼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午后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枕在一个温软又富有弹性的东西上边,非常舒服,鼻尖抵着软软的东西,一股股幽香传来,让人心头鹿撞。 “种大哥?” 杨紫薇的声音传来,种彦谋侧过头向上看去,只见杨紫薇英气的脸庞距离种彦谋近在咫尺。 种彦谋这才发现,自己正枕着杨紫薇的腿,躺在厚厚的草坪上。 “夫君?” 再一转头,茂德帝姬跪坐在他身旁,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般。 郓王无奈地在茂德帝姬身边坐着,苦笑道:“看,妹婿不是醒来了吗?我都说了,他不过是杀脱了力,身上并没有受伤。” 茂德帝姬抽噎着说道:“如……如果是……是内伤呢?” 郓王解释道:“那黑熊都没沾上妹婿的衣角,哪里会有内伤。好了,茂德你是关心则乱,别哭了,妹婿该担心了。” 种彦谋微微动了动身体,感觉力量都回来了,才撑着地,慢慢坐起身来:“多谢郓王殿下安慰茂德。茂德,我没事,方才只是太累了。” 茂德帝姬双臂一张,扑进种彦谋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可见刚才是真的把她给吓到了。 种彦谋苦笑着搂住帝姬,抬头看向周围。 只见不远处,摆着几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估计是赵构的护卫。 赵构坐在那边,抹了把眼泪,才站起身来,看向种彦谋,勉强笑了一笑,比哭还难看。 种彦谋叹了口气,对他点点头,有些冷淡。 赵构心里失落。 他明明摆出一副为属下悲伤的样子,为什么种彦谋如此冷漠? 难道种彦谋更喜欢冷血无情的人? 赵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其实种彦谋早就知道赵构是个什么货色,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没过多久,赵构只能遗憾地带着护卫的遗体回了城。 种彦谋借口身体还是不舒服,没有一同回城。 茂德帝姬和杨紫薇自然与种彦谋在一起,郓王是主人,也只能做陪。 他对种彦谋简直刮目相看。 能够手持一把铁枪诛杀一头黑熊,还是在秋季,力量最大,身量最肥满的黑熊,这样的人,在整个大宋……不,就算加上辽国,恐怕也少见。 当他看到黑熊的尸体之后,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熊皮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熊肉到时候会送到府上。” 郓王看向种彦谋的目光之中全是赞赏。 种彦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这等杂事,何须殿下挂齿?” 郓王笑了笑。 他们现在在一个小湖旁边宿营。秋风阵阵,吹皱一池水,落叶纷纷,积起三寸高。小小的湖泊映着天色,像是一颗宝石一般。 种彦谋感受着脚下厚厚的腐殖土,心中突然一动。 “郓王殿下,请问,如果我有意在此屯田,可有何约束?” 郓王奇怪地看了种彦谋一眼:“我等出身高贵,到哪里不能赚钱,何苦在土里刨食?” 种彦谋笑道:“殿下差矣!有道是民以食为天。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我种彦谋,愿意为天下农人趟出一条金光大道出来!” 郓王肃然起敬:“没想到妹婿有如此胸怀和志向!这样,本王会禀明父皇,给妹婿划一块地,专门给你耕种屯田,人手也可为你配上!” 种彦谋大喜:“如此甚好!最好是能给我一些流民,也好为国家解决一些就业问题。” “就业问题……”郓王咀嚼着听到的新词汇:“就业问题……唔,语出何典?” 种彦谋想了想,觉得和郓王说一些深的东西也无妨,便说道:“流民之所以是流民,不过是因为他们无恒产,无恒业。就业便是让他们有事做,可以通过劳动获得报酬,那他们就不是流民,而是普通人了。” 郓王悠然点头,恍然大悟:“我朝的厢军便是有很多人是这样来的。” 种彦谋点点头:“差不多的道理,不过流民毕竟是普通民众,与其让国家养着,不如给他们提供土地、提供耕牛,让他们自食其力。只要有口饭吃,他们就能坚强地活下去,只要有人护着他们,他们就能成长起来。” 还有很多要点,种彦谋没有细讲。比如说这样的农庄,如果种彦谋不强取豪夺的话,就不存在土地兼并问题,每个人都能获得足以糊口,甚至过得比较舒服的日子。 而这个庄子,则承载着种彦谋更大的野心。 在这个北宋年间,就像《水浒传》里写的那样,一个庄子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军事基地。比如说祝家庄、曾头市都是水浒之中,有名的民间军事组织。 那还是家族类型的小机构,根本上不了台面。 种彦谋这边本来就有军方的关系,调集一部分禁军,加上天波府的家兵,还可以找种师道要一些边军,组成大概千人左右的军事组织,再配上超过这个时代的火器和精良的武器装甲,一定能在未来的战局之中,掌握一定的主动。 不过,此事就没必要和郓王殿下说太多了。 种彦谋不说,郓王的兴致却上来了:“妹婿你看,从那边到那边,基本上都是渺无人烟之处,如果你愿意带人垦荒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本王甚至能和朝廷商议一下,给你前三年免税。” 种彦谋赶紧谢过:“那边有劳郓王哥哥了。” 郓王大度地摆摆手:“妹婿客气,只要你是为国出力,小王我顺水推舟为你提供点便利,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不过本王还是觉得,你应该为朝廷出力,那才是利泽天下之事。妹婿可以考虑考虑。” 种彦谋笑道:“殿下,我可是要做驸马的人呐。” 郓王撇撇嘴:“别欺负本王不知道,茂德就算三年后嫁于你,父皇也是打算当普通女儿出嫁给你,根本不会限制你出仕。到时候,你可逃不掉。” 种彦谋笑起来,挠挠头:“其实只是我这人比较懒散,要去朝廷之中,恐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郓王哥哥若是爱我,就莫将我推到火坑里去。” 郓王连连摇头,却没有再说种彦谋了。 第85章 鲁智深生气 种衙内出城打猎,赤手空拳打了一头熊! 种彦谋他们还没进城,流言就已经在汴京城里流传了起来。 郓王的部下抬着黑熊进城的时候,引起了汴京城里一大堆闲人的围观。 “嚯!这就是那头黑熊!” “分明头上中了箭,谁说是种衙内赤手空拳打倒的?” “吹牛呗,是不是种衙内打的还两说呢,说不定是一群家丁围杀的呢?” “嘿,这话偏颇了。”一个穿着短打箭袖的汉子笑着说道:“这熊一看就知道,弩箭不过是伤了这熊的表皮,不曾伤到筋骨,致命伤应该是从熊的口入,从后脑出的贯通伤。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直面扑来的黑熊,举枪直刺,力透黑熊的颅骨。我听说种衙内正随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习武,怕是真的。” “……” 有人正经分析起来,周围的闲汉们便讷讷地不说话了,各个目光游离。 汉子笑了笑,心知这是人之常情,便将身子一缩,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种彦谋杀熊的事情,顿时成了汴京城的一大热点。傍晚的时候传种彦谋是赤手空拳打死的黑熊,等到黑熊被郓王的人抬进汴京的时候,传言已经变成了黑熊乃是一只黑熊精,种彦谋与其大战五百回合,打得天地无光,飞沙走石…… 种彦谋一回府,就被鲁智深和林冲迎了上来,拉进府里,一阵乱扯。 林冲笑道:“师兄莫闹,外面传的必然是谣言,我们看着这小子练起来的,哪里就能强到那个地步?” 鲁智深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只盯着种彦谋上下看:“洒家就想看看,外面那伙闲人到底是怎么把这小子说得三头六臂一般。洒家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种彦谋苦笑道:“提辖师父,你和外面的闲汉认真什么?我能有多大本事,两位师父一清二楚,实在是有王贵帮忙射了几箭,我才找到这个机会。若不是王贵置生死于度外,我恐怕也讨不到好处去。” 鲁智深看向种彦谋身后的王贵,目光中露出嘉许,但说出来的话却糙得不行:“好小子,平常看你就是个怂货,没想到事到临头,却靠得住!好!” 王贵惶恐地连连摆手:“衙内抬举我,真的不是这样。小人扣住扳机射出一整匣子的弩箭,那黑熊却好似毫无影响,继续向着小人扑来。然后衙内便拦在小人身前,将那头熊给捅死。要说的话,是衙内救了小人一命才是。” 林冲笑道:“大家都有功劳。没有王贵那一匣子箭射出去,彦谋怕是得与那黑熊以伤换伤。最最关键的是王贵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腿软,没有手软,这是非常不易的。要知道和荆轲一起刺秦的秦舞阳,上了殿就腿软,最终导致功败垂成。王贵,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王贵被两个师父一夸,热泪盈眶,双膝跪倒,大礼参拜:“多谢两位师父教诲,我王贵此生,必追随衙内左右,忠心不二,日月为证!” 种彦谋有点懵。 他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林冲帮种彦谋解了围:“王贵,有这份心就好,你的心意,想必皇天后土,都已经听到了。起来吧,将来你家少爷有个鞍高镫短,水深山高,都在你身上。” “是!” “你下去好生休息,明日再来伺候。” “……是!” 王贵现在还在亢奋状态,让他下去休息,他甚至有些不太情愿,起身离开的时候,还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种彦谋苦笑着对他摆摆手,他才安心去了。 如果是个可爱的小丫鬟,这个样子还真有些可爱。但是王贵其貌不扬,还带着些猥琐的笑容,露出这副表情,实在让人倒胃口。 鲁智深看着种彦谋,重重地叹了口气。 种彦谋眨眨眼:“提辖师父,为何叹气,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林冲说道:“我们当师父的,看到弟子成长,心里又高兴,又难过。你们强了,我们高兴,你们强了之后,免不了上战场,免不了出去和人比武,我们难过。” 鲁智深重重地说道:“见到黑熊,为何不跑?洒家知道,你两位妻子在那边,你要保护她们,只是你将黑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带着它跑就好了,到时候自然有护卫一拥而上,将它乱刀砍成肉酱。你为何不跑?” 种彦谋愣了愣。 林冲接着说道:“就算艺高人胆大,也不该这么弄险。你身后不是万丈悬崖,也不是妇孺百姓,你完全可以掉头就跑,无需将自己放在险地。彦谋,你是老种相公的长子长孙。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你们长房就此绝嗣。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要为你祖父考虑一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祖父可能承受得住?” 种彦谋这时才感到后悔和懊恼。 当时血气一上涌,就挺枪而出,种彦谋根本没考虑过之后的问题。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手一滑,如果当时枪头一歪…… 太多太多的幸运,让他当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状况,才成功将黑熊击杀。 只要有一个环节发生问题,种彦谋当时已经成为黑熊的爪下之鬼。 冷汗无声无息地从他额头冒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林冲不忍心说重话,只最后追了一句:“今后做事,要好生思量清楚。如果你还是这样一味蛮干的话,我们两个也不敢再教你功夫了。省得你学得艺高人胆大,反而是害了你。” 种彦谋吃了一惊,赶紧深深地长揖下来:“两位师父,我真的明白了,今后必然三思而后行,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用武力,还请两位师父继续教授我真传武学!” 鲁智深和林冲对望一眼,这才放过种彦谋:“也罢,今日便不继续说你了。你且自行其是,我等都看着你,切莫忘了你今日之言!” 种彦谋点头如捣蒜,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这才松了口气。 万幸,两位师父总算消气了! 第86章 种彦谋奏对 第二天,种彦谋就接到了皇帝召见的旨意。 他有些奇怪,一边将银票塞进陈公公的袖管里,一边小声问这次是有什么事儿。 陈公公眉开眼笑地小指头一勾,便知道银票的金额,却又尴尬地向种彦谋说道:“奴婢倒是没知道陛下叫您去有什么事,但是看陛下的样子,并无不妥,应该是常事。” 种彦谋点点头,跟着陈公公进宫。 皇帝在一处偏殿之中接见了种彦谋。 这次不像是之前几次相见,显得颇为正式,在偏殿的角落里,种彦谋还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官员,手中拿着毛笔,低着头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 这就是记录起居注的官员吧? 种彦谋在大宋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皇帝看到种彦谋的不安,笑道:“种家大郎莫慌,你还未授官,我们君臣不过说说话,聊聊天,并不需要紧张。” 种彦谋深吸了口气,将不安的心情按捺下去,低头道:“是,陛下。” 皇帝让人给种彦谋赐了座。 种彦谋不像其他人那样只坐半个屁股,而是踏踏实实坐了个满怀,身子挺得笔直。 皇帝一看种彦谋的坐姿,便暗自点头,不愧是种家虎子,天家佳婿,不论坐卧都不与他人同。 缩在一角的官员则开始奋笔疾书,记录种彦谋“于帝前仰首坦坐,毫无机心”的样子。 皇帝先开口说道:“大郎,朕听闻你欲在汴京郊外,空旷无人之处垦荒?大郎为何如此?若有时间与精力,不如恩荫入仕,朕必然不会像其他驸马一般待你。” 种彦谋很意外,皇帝居然就已经知道他打算在外屯田的事情了。 坊间传闻,说郓王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这点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种彦谋想了想措辞,才低下头来,双手在胸前抱拳道:“陛下容禀。所谓民以食为天,又所谓无农不稳。 首先草民想要像神农那般,再为天下百姓找到新的食材,新的粮食;然后草民希望能总结出合适的种植和畜牧的办法,提升粮食的产量;最后,也是草民的一点点私心,想要专门给我那种家小店提供丰富的食材。” 说到这里,种彦谋不好意思地放下双手,搓了搓:“嘿嘿,也好多赚点钱,等几年后茂德帝姬嫁过来,草民也好有些彩礼给陛下送去。” “噗……” 皇帝刚端起一杯茶,边喝边听种彦谋说理由。 前面几句还正经,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喷了一地,咳了两声,唬得在旁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端着盆盏纷纷上前伺候。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下去,自己粗野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缓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乱说话!朕又不是卖女儿,何尝要你的彩礼!” “噫!”种彦谋心思电转,顺着杆子上,卖起乖来:“那更可怕了,天下最贵的东西就是不要钱的东西。陛下这么一说,草民要绞尽脑汁琢磨该送给陛下什么东西,才能衬得出陛下的身份,还要别出心裁。哎呀苦也!” 皇帝笑得喘不过气来,几乎算是失仪,好一会儿才缓下来,喘着气说道:“你这小子专会作怪!朕也不同你讲,直接去信与你祖父理论,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应付你祖父!” 种彦谋装作慌张的样子,赶紧弯下腰来:“哎呀,陛下饶命,祖父对草民十分严厉。陛下轻飘飘一封书信,祖父哪怕是刚到边关,都要跑回来把我狠揍一顿的。草民挨揍事小,误了国事才要命呢!” 皇帝笑着摇摇头:“鬼机灵!” 过了一会儿,笑容才从皇帝脸上渐渐退去,只留下一抹微笑。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农事乃是国家大事,你也可以加入朝廷的户部,与同僚们好生研究。所谓一人智穷,众人智长。朝廷中有人有财,还有历年记录,不比你自己闭门造车好得多?” 种彦谋看了眼皇帝,叹了口气:“陛下,欲兴农事,必以身作则,牵牛扶犁,播种施肥……户部现在可有哪位大人真正去身体力行的?” 皇帝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君子知其理,无需知其行,不妨事吧?” 皇帝的意思是,这些官员只需要知道种田的道理,自然能够引导人们好好种田,不需要去抠细节。 种彦谋却说道:“可惜万民大抵非君子,恐怕只叙其理,他们也难以理解,更不用说知其行了。《孙子兵法》说得好,‘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草民觉得这句话说农事同样通用,应该尽可能将每个步骤都好生精研,才能真正发现其中的奥秘,让天下受益。 光说一些大道理,农夫本就辛苦忙碌,哪里能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道理呢?如果直接教给他们,该如何施肥,该如何播种,让他们一板一眼照着做——至少是让当地县令委派吏员下乡劝耕,大概才能收到效果吧。” 皇帝动容道:“大郎,你居然有如此心胸!朕不如也!” 种彦谋抱拳道:“陛下坐龙庭,心怀天下,不可轻动。此事交给草民便是,两三年间,就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卷。” 皇帝嘉许地点点头:“那朕便等你的好消息,你的庄子,朕允了!” 种彦谋大喜:“谢陛下!” 皇帝又问道:“你可有什么需要朝廷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朕会酌情给你方便。” 种彦谋果断地答道:“陛下,我需要屯田的人,需要钱粮,让他们在收成之前,好歹有饭吃。我还需要购买种子和牲口,我们不仅是耕田种地,还要饲养牲口。还有各种农具,也需要朝廷予以支持。” 皇帝苦笑道:“你这可是狮子大张嘴,屯田的人,朕不能给你,你必须自行招募。其他的东西,户部可以给你,不过你得付钱。” 种彦谋想了想,回道:“付钱买东西天经地义,只是屯田的人,陛下若不给草民方便,草民该去何处寻啊?” 皇帝摇摇头,只小声说道:“你且去寻太子,他会给你答复。” 第87章 太子的算计 居然要和太子打交道。 想到这点,种彦谋就满心地不想动。 可是皇帝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回了后宫,只把种彦谋一个人扔在偏殿里。 种彦谋连一句反驳都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皇帝撇在这边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站起身来,种彦谋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真是对了后世一句老话:“心情像是要去上坟”。 大中午的,种彦谋还没地方吃饭,问清楚东宫的位置,一路走了过去,发现太子刚吃完午饭,舒舒服服地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之中,吹着风,看着院中的池水被风吹起一池微澜,简直舒服赛神仙。 种彦谋的到来,打破了太子的宁静。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皱了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种彦谋尴尬地拱拱手:“太子殿下,陛下让我来找您解决人手问题。” “人手问题?” 太子眉头皱得死死的,几秒之后,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你要在汴梁旁边弄个大庄子?需要人手?” 种彦谋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让我来找您来了。” 种彦谋半句话不离“陛下”二字,存的心思就是想要强调,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虽然贵为太子,也不能阳奉阴违。 太子对此自然心知肚明,却早有对策,对种彦谋冷笑了一声:“孤也没什么办法,流民各有自己州县官吏管辖,不可能往汴梁送。” 种彦谋撇了撇嘴。 这话冠冕堂皇,也就哄一哄无知幼儿。 如果地方官府能料理得了流民,那流民也不成问题了。 嘿,大不了还是按原计划,找禁军边军去屯田得了。 太子看种彦谋表情轻蔑,一点都不着急,心中一转,便知道种彦谋的打算,立刻补上一句:“军队是国家重器,你若是在汴京城里和他们练练,朝廷还能张只眼闭只眼。你要将他们调出汴京城一步,那便是犯上造反,你可以试试。” 种彦谋脸上这才变了颜色。 “太子殿下,陛下让草民来寻你商量,你就是这么与我商量的?”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别急嘛,孤这里倒也有个两全的办法,就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搞人了。” 种彦谋看着太子,谨慎地说道:“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太子满意地笑了笑:“汴京城内,贫民聚居之处,名为苦水井,就在北边的外城,人群混杂,藏污纳垢。据开封府尹调查得到的消息,那边恐怕住着不下五万贫民,均是外乡来讨生活的苦哈哈,要么便是流民。 孤可以做主,将他们交给你,和你同去屯田。” 种彦谋好好地想了一小会儿。 北边外城的苦水井,他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头,但是消息并不详细。他对那边没有太多概念,现在听太子说起此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选。 转念一想,他又定下心来,如果太子说的不靠谱,大不了回转身来再跟太子好好理论一番,倒要看看谁有理,谁没理。 种彦谋回道:“既然那边住着五万贫民,那我需要至少一万禁军帮我料理此事。” 太子这次倒是爽快:“可以,孤会张只眼闭只眼。” 种彦谋拱拱手:“那便感谢太子殿下指了条明路,草民今日便着手开工了。” 种彦谋说完,便转身离开东宫,对太子殊无敬意。 太子也不生气,只是冷笑。 从他身后转出个人来,生得俊朗洒脱,一副好相貌,笑着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有此人当先锋,汴京城内,治安将更上一层楼,今年的考评怕是少不了赞誉之词呢!”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果然瞒不住吴先生,不仅如此,之后这厮要动用禁军,要买种子牲口,要买木料农具,都得从户部工部过一手,如若不然,便是造反。嘿!不让孤入股,那孤便从别的地方找补,真想到时候看看他那不甘心的嘴脸!” 吴先生捋了捋胡须,笑容浅了三分,摇头道:“殿下,吾见种家大郎身形健伟,假以时日,成就恐怕不浅。不如到时候殿下施恩于他,比赚他的钱值得多。” 太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眨了眨眼,困惑地看向吴先生:“有那个必要吗?” 吴先生心中叹气,脸上却一点都不显出来:“殿下,小人不过是提出建议,是否采纳,那是殿下乾纲独运,小人不敢置喙。” 太子摇头笑道:“吴先生明明无需如此客气。” 他想了想,又说道:“是了,这种彦谋背后还有种府,还要看在我那妹妹的份上,不好对他太过于苛刻。也罢!孤只要赚到钱就好。” 吴先生心中一肚子话想说,千言万语,最终只换得一声苦笑:“殿下圣明!” 不提这边太子的幕僚被太子气得哑口无言,种彦谋从东宫出来,却没着急打道回府。 “王贵,我们去趟北城的苦水井!” 王贵正兴冲冲地牵着马迎了上来,突然听到种彦谋这么说,慌张得赶紧摆手:“衙内,那里可去不得呀!” “哈?”种彦谋眨眨眼:“为何去不得?你且说个道理出来?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就在这汴京城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虽然古代不如后世现代安全,但是种彦谋觉得,在汴京城里,那里可能会那么危险?就算有危险,他堂堂一个衙内,又习得一身武艺,何处去不得? 王贵苦着脸道:“衙内,那里果真去不得。若是衙内要去,须得听小的安排。” 种彦谋看着王贵,见他目光诚恳,显然没有虚言,便应了他的恳求:“也罢,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知道情况,就听你的吧。” 王贵大喜:“请衙内先回府一趟,我等细细商量,好生准备一二才好。现在去了,不过是羊入狼群,有去无回罢了。” 种彦谋不怎么高兴地骑上马,心里哼哼,若是无事发生,我定要好生嘲讽王贵,胆子太小了! 第88章 贫穷,不是罪恶 种彦谋回府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王贵手里拿着两片臭烘烘的破布从外面进来。 种彦谋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拿这种腌臜的物件来做什么?快扔了,扔外面!” 王贵苦笑道:“我的好衙内,你要去别的地方,都无妨,但是去苦水井,穿得你这样的,都是被那边当肥羊处置的。说不定你拐个弯,背后就一棍子把你敲倒,生生把你拖走,衣服全部扒光,连肉都要被剔下来做包子吃呢!” “何至于此!” 种彦谋正想反驳,就听书房外面传来张三的声音。 跟着说话声,张三就已经进来了:“啊哈!我就说这王贵去拿我昨日换下的衣服做什么,原来是想带衙内去苦水井?那边倒是个好去处。” 王贵摇头叹息:“对你们是好去处,对普通百姓,那边便是无间地狱,有去无回啊!” 张三从王贵手里拿了衣服,略卷一卷,推开书房的窗户就扔了出去,再回过头来对种彦谋说道:“若是去苦水井,小人倒是有法子,也不用那么埋汰,穿件普通的麻衣便是!” 种彦谋看向王贵:“这却是怎么说的?和你的说法不一样啊?” 张三笑道:“衙内也不用责备他。王贵和我等不同。我等本就是汴京城里街上的青皮混混,在苦水井那边的各色人等,也颇有交情。若是我等犯了点小事,去苦水井那边躲藏几日,倒也方便,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们也能解决。” 种彦谋点点头:“你们等于和他们各取所需。” 张三点点头:“正是如此。一会儿小的带衙内去看一圈便是。只是衙内的衣服要穿得光鲜亮丽的话,那边人看见衙内,不是想着要害衙内,就是想着要躲衙内,看不到苦水井的真样子,穿得和我们一般,就能看见了。” 王贵苦笑着点头附和道:“适才小的忘了张三大哥正是混这条道上的,差点唐突衙内了。” 种彦谋摆摆手:“不妨事。那我等便随三哥去探一探苦水井的究竟。” 张三被种彦谋称作“三哥”,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连连摆手道“不敢当”。 种彦谋心里却暗自叹息。 随着自己的产业逐步铺开,虽然现在根本算不得多大的事业,但是手下人杂,又不相统属,如果再没有个好的组织架构,接下来说不定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得和自家人打起来。 这时候,他是真的希望能够有个幕僚来帮他梳理这些人事了。 可是幕僚从哪里来呢? 找种师道,让他派个人过来? 不妥。 人家大好前程都在边关的一刀一枪上,跑回汴京当个管事算是怎么回事? 让李妈妈管? 也不妥。 李妈妈掌着青楼勾栏方面的产业,已经足够。 连蹴鞠方面的事情,李妈妈都已经难以兼顾了,更不要说管理鲁智深手下的青皮,还有林冲手下的禁军。 哎! 种彦谋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烦得不行。 他深吸口气,将烦躁压在心底。 反正这事儿解决不了,再怎么烦躁都没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种彦谋换上一身麻布衣衫,有点不太舒服。 麻布的衣服软塌塌的,没有型,不挺刮,穿在身上舒服是舒服,不过只好在家里穿穿,出去就觉得不怎么好看。 张三笑道:“衙内要不要习惯一下?别把胸挺得那么直,稍微弯下来一些。要委屈衙内当小人的护卫,可不能比小人还威风,对吧?” 种彦谋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一些,但怎么拌都不像。 张三摆摆手道:“不用那么严谨,反正我等不过是去领略一番苦水井的样子,并没有要做什么事情,就算是被明眼人认出来又何妨。大部分人没认出来就妥了。” 种彦谋恍然大悟:“确实如此。” “那便走起!” 张三喊上李四,带着种彦谋他们十好几个人,浪浪荡荡地去了北城。 从城中往外城走,建筑越来越低矮,道路越来越泥泞,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种彦谋兴致勃勃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张三李四和王贵对此都熟视无睹,司空见惯。 “这里的人交不起税,所以并不会在大街上开店。那些正经的商家也不会来这个地方,赚钱还不够房租的。” 张三对种彦谋解释道:“所以他们也不需要出门来逛街,想要什么,在苦水井里边都能换得到。” “换到?” 种彦谋以为宋朝的商业非常发达,根本不可能存在以物易物的情况。 张三认真地与种彦谋点点头道:“如果将东西换钱的话,免不了要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让商人白赚差价。用一匹布换一石米,中间要经过商人盘剥三重,以物易物的话,就不存在商人的盘剥了。” 种彦谋连连摇头:“这样效率就太低了,那还怎么富起来?” 张三说道:“相比商人的盘剥,大家是更害怕税吏上门。如果是以物易物,不涉及钱财,税吏无论如何都收不上银子来。但是如果卖出钱来,税吏就该来收税了,到时候还能剩几个钱在手上呢?” 种彦谋心中闷闷的。 果然“苛税猛于虎也”。 这样一来,苦水井的人岂不是世代只能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再也没有前进一步的可能? 张三在旁边看种彦谋的脸色,突然笑道:“衙内不用为他们操心。想要上进的人,自然离开这里,想方设法地在汴京城里讨生活去了。留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得过且过,有吃有穿,日子终归是过得去。” 种彦谋摇摇头。 张三说的并不是实情。 作为一个脱离了固有阶层的人,他会认为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才获得这样的成功,并认为其他人得不到这样的成功,是因为他不够努力。 他将他的幸运,他的机遇都忽略不谈,更没有看到和他一起前进的人,八成都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贫穷,很多时候都不是穷人好吃懒做,而是整个环境将他们死死地锁在社会的底层,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贫穷,不是罪恶。 第89章 常老爷 种彦谋没料到的是,他以为足够偏僻,足够冷清,足够贫穷的地方,还不是苦水井,只是外城平民住的地方。 平民与贫民,相差只是一个字,身份却有着天壤之别。 平民尚且还有一屋可住,还有自己的职业可以谋生,还能织布换米面。 贫民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种彦谋还以为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难民,哪里想得到这不过是贫民而已。 他们一靠近外城,就被一群瘦骨嶙峋的孩童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张三和种彦谋的样子,目光之中有些畏惧,但还是迎了上来,伸出他们脏兮兮的小手,向种彦谋他们乞讨。 种彦谋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入怀,立刻被王贵拦住了。 张三粗声粗气地喝道:“走开!没有钱给你们!” 孩童们立刻一哄而散。 种彦谋有些诧异。 在任何地方,这种小孩子乞讨的话,都是让人难以防范的。 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毫无畏惧,也没有任何敬意,如果他们冲动起来,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是张三居然一声喊就把他们驱散了。 张三并没有得意。 他小声与种彦谋解释道:“小人在此处有些势力,他们知道惹到了小人,他们家的父母都会被责备,回家免不了一顿毒打。别看他们小,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懂事都非常早。” 原来如此,心理年龄让他们早早地知道了利害关系,自然会被驱散。 孩童们飞快地跑到阴暗的角落里,用闪着光的双眼盯着种彦谋他们看。 这是一片窝棚,几乎没有四壁。每个窝棚都是用无数布片缝缝补补,架在木棍上,搭出来的简单的帐篷,根本不能遮风挡雨,最多只能挡一挡阳光。这个时候,秋风已经开始硬起来,吹得那些窝棚摇摇欲倒。 不少成年人蹲在城墙脚下,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种彦谋他们,互相小声说着话。 种彦谋被看的不太舒服,干脆将目光收拢,只看着脚前三尺地,省得引起什么冲突。 “正经人会出去做点零散的杂活,做一天有一天的饭钱。多做几天,赚到十天半个月的饭钱,他们就会回来睡觉。” 种彦谋奇怪地问道:“为何不长久做下去呢?” 张三摇头叹息:“他们没有恒产,就算他们愿意长久做下去,主家也难以相信他们,不可能长久地雇佣他们。” 种彦谋还是不理解:“那为何不继续找零工,把钱攒下来,博一个出身岂不好?若是运气好,再娶个婆娘,生个孩子,那一家不就在汴京落户了吗?” 张三连连摆手:“衙内有这个想法,是因为衙内出身高贵,心胸宽阔,视野高远。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光在汴京买房子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更不要说结婚生子,于是干脆得过且过,能有口吃的,就不要做工,干脆躺下睡觉。” 种彦谋听着很耳熟,心里想起后世的三和大神们,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完全放弃了未来,放弃了自我,人们才会这样。 但是,这能怪他们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给他们出路。 种彦谋心中难受,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穿着绫罗的老人眯着眼从窝棚里面走了出来。 他天然带着一种凌然的气势。 他走过的地方,人们纷纷爬开,生怕自己进入他的视线之中,让他碍眼。 老人须发皆白,身材瘦削矮小,在距离三丈之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对张三和李四说道:“三爷,四爷,许久不见,生意可还好?今日来此处,可有何指教?” 种彦谋发现,王贵看到这个老头出来的时候,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奇怪极了,王贵和这老头难道有什么关系不成? 张三和李四拱手小声道:“常老爷,我们陪衙内来看看苦水井的样子,没想到惊动您大驾了。” 常老爷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原来是衙内来看热闹来了?恕老朽直言,苦水井这里都是苦哈哈们,没什么好看的,衙内请回吧。” 种彦谋和常老爷对视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像是毒蛇吐信子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他微微吸了口气,才觉得畅快一些,毫不客气地盯着常老爷的双眼,一丝都不动摇。 种彦谋前世就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目光的交锋,心里的想法越少,越容易胜利。 你只需要心里想着盯着对方,尽可能让自己的目光坚定,甚至在眼睛干的时候可以放松自己眨眨眼,就不存在败北的可能。 常老爷果然没能坚持住,草草地败下阵来。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何张三和李四伺候的种家衙内,看起来居然如同白痴脑残一般,心中毫无念想的? 很简单,不过是种彦谋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到目光之中,更懒得将自己坚定的意志传达给对方。 对于种彦谋来说,面前的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最多是在汴京的贫民窟能作威作福。 皇帝我都见过,还怕你? 种彦谋就这种心情。 怎么可能有什么杂念?他根本没啥想法好吧! 张三不知道短短时间里,种彦谋已经在目光的交锋上轻易获胜,拱手道:“我家衙内打算屯田与汴京城外,所以来苦水井广招人手,所有人都可以随衙内同去城外庄上,分一块地种。 每年的收成全额上缴,衙内管你们吃住,并发放你们每年收成的三成,换为铜钱,发还给各位。大家好生想想,这笔生意过去了就不再有了,不要轻易错过。” 常老爷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管吃住,还发放工钱?种衙内这是要清空这苦水井吗?” 张三笑了笑:“正是。” 常老爷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勉强笑道:“还请种衙内高抬贵手,从别处招人,此处乃是老朽养老之处……” 张三冷笑道:“常老爷,您可想好了,种衙内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若是螳臂当车,恐怕下场不会太好呢!” 第90章 一蹴而就 常老爷冷笑一声,摇摇头朗声道:“既然衙内想要老朽晚年难过,那老朽也不客气了。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整个苦水井仿佛被捅过的蜂巢一般,顿时骚动起来。 不知多少人,手持棍棒网绳,从黑暗之中涌出,隐隐将种彦谋他们围在中间。 种彦谋脸色顿时僵了起来。 他心里并不害怕,而是愤怒。 种彦谋好歹也是林冲和鲁智深亲自调教,不论是江湖手段还是战阵手段,他都胸有成竹。 别看这伙人将他们隐隐包围,但种彦谋早已经找到了好几处破绽,想要跑的话,随时都能跑走。 只是清平世界,居然有人敢这么嚣张,难道禁军和城防军都是瞎的吗? 然而种彦谋左右看了看,不仅城墙之上无人值守,连按道理要巡逻全城的捕快捕头,一个都没有。 真没想到,在汴京城里,居然还会有法外之地存在。 张三嬉笑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常老爷:“常留意,你想死,不要拉着别人一起。这些朋友何其无辜,要陪你送死。” 常老爷狞笑着说道:“我死了,他们也没饭吃,干脆一起死了,倒也干净。老朽有个大胆的想法,和你们讲和,恐怕是没得讲。但是如果能把你们这位种衙内弄死,说不定我们还有条活路。” 张三抿着嘴,大为后悔。 他根本没想到居然会遇见这样的局面。 谁能想得到,贫民窟的人,居然敢向帝国最高层的人露出獠牙呢? 种彦谋却不觉得有什么。 不管什么人,被欺到头上,免不了有种冲动,想要狗急跳墙,从不考虑后果。 就算是他自己,很多时候也想过大力出奇迹,一炮解千愁。 这个常留意常老爷,倒不见得一定是要鱼死网破,可能只是摆出这么个姿态,想要种彦谋这边服软。 毕竟种彦谋只有一个人,他周围的人都得优先考虑他的安危。 只是这常老爷为何能够这么果断地与种彦谋翻脸…… 种彦谋嗅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不会是太子吧…… 想来想去,种彦谋觉得这个可能性倒是相当大。 种彦谋突然开口问道:“常老爷,你可知我是谁?” 常老爷笑着拱拱手:“不敢当衙内的尊称,老朽自然知道您是老种相公嫡孙。尊敬老种相公,那是老种相公劳苦功高,和衙内倒没太多关系。若是想从这方面说服老朽,种衙内还请闭嘴,不用浪费口舌。” 种彦谋笑道:“常老爷说得对,祖父归祖父,我归我。两者关系不大,但是我祖父的信用想必还不错,我的信用也还行,想必常老爷也知道我在梨园的名声。” 之前种彦谋推荐很多梨园子弟参加“风月宝鉴”的评选,积累了好大的名声。关键这个名声就是很贴近底层人民,常老爷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常老爷兵不明白种彦谋要说什么,困惑地问道:“然后呢?衙内想说什么?梨园的名声和我们毫无关系。” 种彦谋摆摆手:“这只是让常老爷知道,我种彦谋说话是有用的,而且说话有信用,你可信我?” 常老爷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道:“自然信种衙内。” 种彦谋换了个方向,又接着说道:“常老爷今年高寿?” 常老爷皱起眉头:“六十有五。” 种彦谋点点头:“今上三十有八。” 常老爷更加迷惑了,不知道种彦谋想要说些什么,张口结舌。 种彦谋叹了口气:“我便说明白一些,常老爷百年的时候,今上估计还在壮年,太子还是太子。而且太子本身就为了防备今上猜忌,主动说东宫不需要安置百官,削减了几次属官。他不论给你怎样的承诺,都不见得能兑现。” 常老爷脸色大变,又很快恢复常态,木然对种彦谋说道:“种衙内说什么,老朽不明白。什么太子?” 种彦谋也懒得揭穿他和太子勾结的事情,扬声道:“各位街坊邻居听清楚了,我种彦谋,是皇帝的女婿,找皇帝要了一块地!很大!请诸位同去耕地,我管你们吃饱穿暖,你帮我种地,每年地里的三成出息,我换成钱发还给大家!童叟无欺,皇天后土作证,有违此言,让我种彦谋不得好死!” 种彦谋的声音非常大,传得很远。 苦子井发出的骚动声音比刚才好大。 连刚才常老爷的人出来的动静,都没有现在这么大。 没过一会儿,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人潮,将所有人都围在其中,七嘴八舌地问道:“衙内,我愿意随你去种地!” “衙内,您看我如何?我曾经种过地!” “衙内,看看我!我能干活的!” “……” 种彦谋这一下才慌张起来,赶紧向后退去:“大家别着急,我拿到的地很大,可以容纳几万人耕种,你们慢慢来,不要挤!每个人都有机会!” 当人群如同大潮一般涌出的时候,常老爷的那几十上百个打手顿时成了少数派,就像是海中的礁石一般,顿时被涨潮的海水淹没。 张三李四,连同王贵都忙碌起来。 他们飞快地将贫民们拳打脚踢地分成几条纵队,一个个排好。 有识字的青皮赶紧跑去买了纸和笔,摆个台子开始登记姓名,用印泥录指纹,发放告身。 另外有人被种彦谋派走,找到高衙内,让他去户部申领物资;找到李妈妈,让她去户部交割银两。 这次简直是一蹴而就,真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种彦谋也没想到自己吼这一嗓子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现在回头想想,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老种相公本就是全大宋所有子民仰慕的对象。 像常老爷因为各种利益纠葛,会对种彦谋不屑一顾。那是因为他站得高看得远,知道种彦谋并不足惧,特别是有太子做靠山的前提下。 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老种相公的孙子说出来的话,连怀疑都是有罪的。 他们本就对官家非常失望,对太子更是没什么好感。 但是种衙内说话,他们信! 第91章 一时解决 这次是考验种彦谋各个产业,各个团队配合作业的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不论什么事情,都不会有那么顺利。 种彦谋正在现场监督贫民们登记姓名造册的时候,先行赶到户部的李妈妈遇到了刁难。 “种衙内府上的?” 接待李妈妈的是个小吏。 民间垦荒购买农具、种子之类的杂务,自然轮不到户部的正经官员出马。 户部的老爷们可忙了,哪里有空管这事儿? 于是这种事情一般也就几个小吏员出面。 这个姓胡的户部小吏色眯眯地看了几眼李妈妈,不怀好意地笑道:“想要买什么?随便挑,不过价钱可不怎么好商量。” 他说着,将一张价目表递给李妈妈:“要么,你按这个价格来,要么就算了。” 李妈妈一看,顿时大怒:“这上面价格是市面上的三倍,你们真的是户部吗?” 户部提供农具一般是用来劝农,支持地方上的农业发展,各种农具和种子都是平价,甚至低价提供的,并不对外零售。 毕竟农业是否发达,关系到地方官和户部的业绩,少赚点钱多换点业绩,是每个户部官员都乐意做的事情。 然而李妈妈现在拿到的价格,则是完全和户部的意旨相背离的。 小吏根本不把李妈妈的怒火当回事儿,吊儿郎当地笑道:“市面上便宜,你去市面上买咯,何必来户部呢?反正我们户部就这个价,你爱买不买。” 李妈妈气得几乎要咬碎银牙,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她虽然被称为妈妈,实际上不过是三十许的妇人,又保养得好,年纪甚至像是双十年华,又有一种成熟的魅力在身,让小吏一时看得两眼发直。 李妈妈看着小吏神魂颠倒的样子,心中怒意更浓了。 要知道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梨园中的老前辈,高官的子弟,就算在皇帝面前,她都能说上几句话,这等小吏,早已经不能给她带来困扰了。 没想到没有靠着皇家办事,居然会遇见这样让人不快的事情。 李妈妈隐隐知道对方仗的什么势了。 敢和种衙内对着干的人,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储君…… 呵呵…… 李妈妈心里冷笑一声。 她想起皇帝临幸李师师的时候,不止一次透露过想要废太子的心思。 不过太子实在是演得好,而皇帝也觉得自己年纪不大,有得是时间,先让太子多吸引一下朝中的火力,最后到没有实用价值的时候,再一脚踢开。 然而太子过于聪明,一直让给皇帝找不到什么错处。皇帝也不好贸然将太子废掉,以免引起天下沸腾。 太子越是小心谨慎,皇帝越想要挑些错处。 这是人之常情,无人能够免俗。 李妈妈心想,无妨,下次陛下来临幸李师师的时候,尽可以给太子抹点眼药。 不过现在还是完成种彦谋的命令,才是正事儿。 正当李妈妈犹豫要不要魅惑讨好一下这个小吏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价格是怎么回事?” 李妈妈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是高衙内来到这里。 “高衙内,你如何在此处?” 高衙内笑道:“种兄弟与我说,让我来接收户部提供的农具和种子……喂!你那厮叫什么名字?赶紧把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吧!我让弟兄们搬!” 他话音一落,从他身后出来上百个人,体格健壮,身高臂长,只等高衙内一声令下。 小吏顿时哑火了。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整个京城都害怕的高衙内居然会掺和进来,心中一阵哀嚎,吴先生你要害惨我了! 李妈妈冷笑着将价目表递给高衙内道:“你看看,户部给我们这个价,是市面上的三倍。我带了十三万两银票过来,竟然连一万人的农具种子都买不起。这竟不是要去垦荒,这竟是要组一支军队了!” 北宋普通的步兵,一身上下的穿戴装备,也远远不到十几两银子一个人,没道理垦荒的农具比钢刀皮甲还贵。 这个道理是连高衙内都明白的。 他顿时变了颜色,伸手把那小吏揪着领子扯过来:“好贼子!贪污贪到我头上来了,知道爷爷是哪位吗?” 姓胡的小吏杀猪般喊了起来,引得户部一群官员跑了出来,却不敢搭救,只在三四丈之外,指着高衙内痛骂。 高衙内冷笑一声:“你们户部做的好事!一把锄头卖一两银子!我倒要看看,天下哪里有这么贵的锄头!别的价格更加离谱,我只想问问诸君,这小吏给我们的价格,你们各位大人知道吗?” 高衙内跟着种彦谋和李妈妈耳濡目染,也明白了不少道理。 现在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就算此事主要是因为户部的这些官员太贪,才导致这个结果,他们也会努力甩锅给那小吏。 毕竟小吏是已经被高衙内抓到,已经损失,救不回来的损失,不如顺便扛一口黑锅,正是物尽其用。 这样户部官员就不会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导致一些不理智的判断,让双方都蒙受更大的损失。 果不其然,户部有个侍郎上前,结果高衙内递过去的价目表,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此事的确非我们户部所为,必然是这个家伙假传我户部的政令,以从中渔利。高衙内可以将他任意处置。你们的农具和种子立刻就能送到,价格就算市价的四分之三,可好?” 李妈妈觉得能卖到原价的农具和种子,就已经是万分欣喜了,哪里会计较这个官员只给了个75折。 她点点头:“这位大人爽快,那我就按照大人说的价格付钱了。” 种彦谋那边传信说,现场大概有万把人从苦水井出来,填了告身,成为庄子上的一员。 所以李妈妈这里只需要买一万套农具和种子即可,一整套东西价格低到五两银子就可以收齐,总共只花了六七万两银子。 李妈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高衙内带着人,将各种农具种子向城外的庄子送——现在暂时还没看到庄子,所幸种彦谋还提出应该先把供人们住的房子盖起来,其他什么都好说。 第92章 太子驾驭种彦谋 本来户部和太子打得好算盘,掐着种彦谋屯田的时间点,将户部囤的各种农具种子之类的存货清空一批,还准备高价卖给种彦谋,赚一大笔差价。 按太子的算计,整个苦水井大概三五万人,每个人坑种彦谋七八两银子,那便是总共几十万两的收入。 其中刨除户部本署的打点,加上经手人的分成,到太子手上的有小十万两银子,那也是很大一笔钱了。太子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获得这样的收益——其实太子连嘴皮子带脑子都没动,都是吴法天给安排的。 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户部这边私自将价钱又往上翻了一倍,说明户部也有他们的私心,逮着种彦谋这只羊死命薅羊毛。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高衙内居然会来搅这个局。 各方面都以为高衙内是个纨绔子弟,绝对不会对正经事情感兴趣。 屯田是不是正经事儿? 是! 那么高衙内必然不会对屯田感兴趣,证明完毕。 然而事实证明,高衙内是不是感兴趣,和是不是正经事情没什么关系。 只要他觉得有趣,那就是感兴趣。 高衙内是个自由的人,连种彦谋都尽可能对他引导,而不是强迫他“这样不行,那样不对”,效果倒是拔群。 没过一会儿,高衙内带来的壮汉们,几乎像是抢劫一样,将户部的仓库给搬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李妈妈快意极了:“这位上官,要不要把文书签一下?交子在这里,过手不退啊。” 高衙内在旁边哼哼两声:“嘿,户部……” 他眯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衙内这段日子颇为奔忙,酒色都不太上心,觉得搞蹴鞠,跑这些俗物比以前威风多了。 特别是感受到人们对他敬畏的眼神,更是让他爽到极点。 他以前苍白的脸色,现在也显出几分精悍来,双眼一眯,就让姓胡的小吏汗如雨下。 “衙……衙内,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啊……” 小吏茫然的目光看向周围,却迎来一阵喝骂。 以那个侍郎为首的户部官员群情激愤,恨不得捋袖子将小吏一拳打晕过去,省得他瞎说八道。 但是高衙内这边人手多,还身高体壮,他们这群文人冲上来,也占不到好处,只能一个个跳脚,也没啥用。 高衙内动用他的脑子想了想,目光将周围的户部官员扫了一圈,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近日,我不追究你们。如果还有下次,嘿!我可不管什么谁做主,谁自作主张。到时候自有陛下传召你们说话!” 高衙内现在已经听说了,正常事情都是太子在那边下绊子。 他的身份,在市井胡作非为,高太尉还能兜底。但是和太子掰腕子,他还嫌嫩了些。 所以他自己也不提太子,只是搬出陛下的名号,隐隐地威胁这些作为太子先锋的户部官员。 至于说是这个姓胡的小吏自作主张? 这种话就算高衙内的脑子都知道,根本不可信。 听过就算,别当真。 说完,高衙内带着人手和交接单撤了。 这边户部一片愁云惨淡。 姓胡的小吏瘫在墙边,整个人都茫然了。 太子交代的事儿没做好,恶了高衙内,同僚们显然要把他扔出去当背锅侠,今后的人生已经可想而知。 别说保住吏员的身份,说不定还要迎来牢狱之灾。 他这辈子已经毁了。 户部的官员们冷冷地看了小吏一眼,跟着侍郎一甩袖子,回了户部正堂。 “此事该如何收尾为好?” 这种事情,户部尚书自然不会出面,所有的串联、组织都是侍郎来做,自然不会少了尚书大人一份孝敬。 整个大宋官场已经糜烂至极,这样的克扣大家都司空见惯。 特别种彦谋在汴京做得好大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不想分杯羹?现在太子殿下出头,他们哪里有不跟上的道理? 只是现在变化比计划快,户部偷鸡不着蚀把米,就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善后了。 指望尚书大人善后是不可能的,人家根本是两眼一闭只做不知。 “要不……我们将太子那份钱财补齐,剩下的就当是户部的亏空,到时候把帐做平一些,从禁军头上扣,如何?” 有人提了这么个建议,立刻被人反驳了:“禁军?你知道高太尉好欺负还是怎样?动禁军的钱袋子,活腻歪了?” 户部侍郎双眼一闪:“这倒是个好法子。反正高太尉在禁军也是出了名的贪,大不了给他点好处。到时候就算闹起来,那也是高太尉拿了好处,委屈了禁军,和我们没什么相干。” “有道理!” “就这么干!” “还是侍郎大人有办法!” “……” 户部侍郎舒舒服服地向后一躺,微笑起来,一股万事俱在掌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太子、高太尉、皇帝陛下、户部、禁军……这个帝国最强的几个角色,居然任由他来翻云覆雨,权力的味道,真让人沉醉……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一间宽阔的书房之内,高太尉正笔走龙蛇地批示文件,一个黑影悄悄地从他身后靠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高太尉抬了抬手,黑影便立即消失不见。 他停下笔,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户部?太子?嘿!” 这时候的太子正喜滋滋地拿着一张大额交子,得意极了:“吴先生,你说得果然对极了!与其将种彦谋干掉,不如让他像是狗一般去帮孤收集财富,到时候我只需要找他收钱便是。” 吴法天笑道:“江南有种鸟,叫做鱼鹰,渔人捕鱼的时候将它们放出去,回来的时候便每只鱼鹰喉管里都抓了条鱼回来。渔人都不需要垂钓撒网,自然能捕到鱼。殿下驾驭种彦谋的法子,正合天意呀!” 太子笑着指了指吴法天:“‘驾驭’这两个字用得好!孤很喜欢!” 他吐了口气,看向天空,伸手虚虚地抓了一把:“驾驭!” 真解气! 第93章 军事化管理 汴京之中风起云涌之际,种彦谋这边差不多将万余名贫民登记造册。 他根本想象不到,苦水井这么个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地住在里面。 种彦谋明智地没有去究根问底,更没有进窝棚区的打算。 和太子他们预计的不同,种彦谋觉得第一批能够召到万把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其实最开始只是想着先召个千把人。他甚至觉得,还得将粮食、种子和农具摆在苦水井外面,来一个人登记发一套装备,才有人愿意来干呢。 万万没想到,只是开口说句话的功夫,人便都来了。 对于苦水井的人们来说,种彦谋公告的东西有点类似于招工启事,每天都有人去招工的,只是种彦谋这边要的人多些,而且还有老种相公的名声作保。 他们贫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说句难听话,就算是把他们召去作贱,都并没有赏心悦目的效果,除了能干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了。 不说别的,就光说“管吃住”三个字,足够让他们之中比较大胆的人趋之若鹜。 哪怕是卖身都无所谓。 至少还有个主家能够依靠。 种彦谋这边登记完成得比较迟,一直到下午,才带着人们浩浩荡荡地出城。 在人流两侧,一千多禁军夹道相送,维持人流的秩序。 到达种彦谋庄子的地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大家都很失望,因为他们只能看到无垠的大地,被灌木和杂草覆盖着,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更不要说该如何管他们吃住了。 还没等他们骚动起来,就见百来个壮汉已经吆喝起来:“排队!每个人领自己的东西!大家分好组,一个班十个人!一个排三个班!一个连三个排!一个团十个连!” 这是种彦谋拍脑门想出来的编制,大略是按照军队的样子,将他们分好组。 最开始,种彦谋打算是编制一个排十个班,一个连十个排这样,只是这样就会给下层的排长连长带来极高的负担。 指挥三个班容易,要指挥十个班一百个人,这个压力就不是他们这些贫民能够承受得了的。 即使种彦谋打算将那些和他关系近的禁军编制进去,也没有那么多基层指挥员。 种府的家丁、鲁智深的青皮混混、林冲麾下的禁军,三个方面的人早已经挑选好了合格的人手,迅速进入贫民的队伍中间,飞快地将属于自己的人手挑选出来,强行将他们分成一个个小队。 这才是种彦谋坚持让家丁和青皮混混们每天保持严格军训的原因。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需要这些纪律严明的新军人,帮他控制整个军队。 现在牛刀小试,感觉…… 还真是对得起这半年来的努力。 贫民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老老实实地排了队。 有人稍有怨言,便被捶了两下狠的。 这些被称为“教官”的人下手可凶,身躯强健,一拳就打得人说不出话来,几息之后居然完好如初,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一手露出来,贫民们都立刻听从指挥了。 物资飞快地分发下来。 每个班分到两个帐篷,一大口锅,当天的口粮,各种日常的衣物和农具。 每个班都在教官的指挥下,埋锅造饭。 不做饭的人被安排到旁边的一个小湖边洗浴,换衣服。 他们很多人是这辈子第一次用胰子洗澡,有人甚至激动得哭出声来,把种彦谋吓了一跳。 这边的衣服是有点类似于后世工装的衣服,但却是保持着右衽的特色,袖子收窄,衣摆也没那么长,前边上下四个口袋,臂膀上还一边一个缝着口袋。下身的裤子用皮带扎着口,同样在大腿和膝盖部位缝了口袋。 这些口袋一则可以用来装东西,二则也是保护重点部位,减轻衣物的磨损。 现在时值深秋,这些用厚麻布做成的衣服,并不会太热,也足以御寒。 很快就要入冬,种彦谋会调集一批皮料和厚衣服来给他们御寒。 好在北宋末年,正是第三次小冰河期离去的时候,万物复苏,气温一天比一天上扬。 如果宋朝稳稳地占据整个中原大地,在这一波气候的作用下,是完全能够恢复汉唐气象,一直到明末的第四次小冰河期,再度接受气候的考验。 然而宋朝的开局不是太好,并没有将辽国占领的幽燕十六州收回来,导致辽国也能享受到温和气候的利好。再然后的金国和蒙古,都轮流南下,分了一杯羹,直到明朝。 种彦谋看着这群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循规蹈矩,整整齐齐坐着等开饭的人们,心里有着非常充分的信心。 这一次的中原,可不是北方那些豺狼能够垂涎的肥肉了。 今天的晚饭,在种彦谋眼里,算不上啥。每个人两个白面馒头,加一碗肉汤,汤里飘着一块肉,还每人有一碟子炝炒大白菜。 对于刚刚转换身份的贫民们来说,这已经是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的美味了。 种彦谋得让教官们好生叮嘱他们,不要吃太快,小心噎着。 小一万人里边终归有些蠢货,种彦谋当场就看到各个地方又人噎得直翻白眼,还是教官上前一拍背心,才将他喉咙里的那块馍给拍出来。 那人还觉得心疼,掉地上的一口馍,被他捡回去又塞嘴里吃了。 再次遭至教官的一阵训斥。 吃完晚饭之后,教官们就将每个班的人都分散带开,先带他们搭帐篷,然后向他们宣读军法,允许做什么,不允许做什么。 一直到深夜,才把他们放回帐篷。 这群人累了一下午,接受了很多新的东西,精神上早就疲惫不堪,脑袋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练兵的要诀就是这样,要将他们除了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占用起来,让他们的脑子一直在转动,在思考,不要给他们空闲的机会。 人性本贱,只要给他们空暇时间,他们绝对会瞎想,绝对会传流言。 这样军事化管理,一直持续到他们对种彦谋产生绝对的信仰,才能略微放松。 第94章 城内和城外 “衙内,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 李妈妈是第二天来到营地的。 她的脸色有些糟糕。 种彦谋还以为她在京城里被谁欺负呢,心里有些奇怪。 李妈妈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直到李妈妈说明来意,种彦谋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两人走到僻静处,李妈妈才开口说道:“衙内,你知道昨天这些人一顿晚饭吃了多少钱吗?” 种彦谋做足了心理准备。 小一万人,每个人哪怕是只吃个馒头,那也是十贯钱出去了。更不要说昨天的晚饭里有汤有肉,还有炒菜,成本差不多得要四五十文钱。 种彦谋掐指一算:“哎,不过是五六百贯钱嘛,这才多少?” 李妈妈小声道:“这才是一顿,而且是顾忌到他们肚子里没有油水,没有上大鱼大肉给他们吃。按照计划,旬日之后,伙食标准翻倍,每顿就是上千贯都不止。很快冬日便到了,这些人毫无出息,恐怕入不敷出啊。” 种彦谋笑道:“赚钱来不就是做这件事情的吗?垦荒垦荒,如果不用出啥本钱就能垦荒,天下哪里还能有荒地?” 李妈妈看着种彦谋,知道种彦谋的话里没有虚假,才叹了口气:“反正钱是你的,怎么花,我管不着,我只是给您提醒一声。” 种彦谋点点头道:“多谢李妈妈提醒,暂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吧,我这里这些人要赚钱,不需要等到春暖花开。” 赚钱的事儿,种彦谋早有腹稿,已经偷偷请人去办了,很快就能有回音。 李妈妈没有多问。 她深知要给男人留下点空间,步步紧逼可不是合作伙伴应该做的事情。 她只是说:“既然衙内心中有数,我便不多说了。” 种彦谋道:“京中的生意还是得妈妈多盯着一些,辛苦一点。多招点管事,把活儿都分下去,我们只抓大头,小头尽可能让下面人多有锻炼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培养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出来。” 李妈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才笑道:“没想到衙内深谙驭人之法。” 种彦谋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都写着呢,李妈妈有空可以多读读。总之,李妈妈之前也曾经提议过,说我们应该尽早将生意拓展到整个大宋的范围。但是你看看我们的人手,你看看你自己忙成什么样子?别说拓展到整个大宋,就光把大名府吃下来,你能兼顾得过来吗?” 李妈妈叹了口气:“是衙内高瞻远瞩,我没有看到那么远。” 种彦谋摇摇头:“战略上,我们慢一点,战术上我们快一点,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尽可能将我们所有的东西形成规范,将来要拓展到其他州府,有规范一看便知。但时候一府管事,哪怕只是中人之姿,只要勤恳踏实,按照规范做,那也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收获。这才是我们成功过的保证。” 说到这里,种彦谋看着人们结束了上午的操练,每个人发了一把镰刀,开始清理周边杂草和灌木,赶紧跟李妈妈说道:“今天我便说到这里,李妈妈且早些回去,城里的事情没你不行。” 李妈妈深深地看了种彦谋一眼,敛衽一福:“衙内在外要小心,如今衙内也看到了,几万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指着你,千万保重。” 种彦谋笑了笑,心中倒是挺受用。 看着李妈妈坐上马车回去了,种彦谋便也拿着柄镰刀,和大家一同干活。 这个庄子,从最开始就应该有种彦谋的一份,到时候才能让大家服气。 种彦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驭下之法,总结起来,无外乎是“身先士卒,同甘共苦”之外,还要让人们看到未来富贵的希望,仅此而已。 和人们在一起,了解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相信自己,才能和他们说一说目标。要不然这个所谓的目标是没人会相信的,不过是个画饼而已。所以首先要“身先士卒,同甘共苦”。 然后目标越简单越好,直接告诉他们,跟我干,你未来有大富贵,你如果享受不到,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你的子子孙孙一定有大富贵。 这样人们瞬间就能理解,并愿意为这个目标豁出命去。 这也就是种彦谋这样有大志向的人,才会这样做。 如果没有这样的志向,恐怕就是把人当作剥削的对象,用来拼命赚钱而已。 果不其然,种彦谋拿着镰刀下场之后,人们的效率高了快一倍。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虽然也累,要出操要跑步要站军姿……但是有结实的帐篷遮风挡雨,有敝体的衣服,有美味的菜肴……他们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结果又不是让他们去干什么重活,不过是像教官们说的,先整地,然后盖房子,然后开垦土地。 整个汴京城里,估计一半人过得都比这惨吧? 更要命的是,今天早上配粥发的干粮,居然是包子,肉馅的! 虽然肉有点骚,是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不吃的猪肉馅,但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过年一般的待遇。 有不少人心里想着,若是天天能过这样的日子,就算是为种衙内去死,都值了。 种彦谋还是现代思想作怪,总觉得人命没那么贱。 然而,在这个时代,人命真的就是这么贱。 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在汴京城里,苦水井被禁军围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给你们十息时间,快快出来投降!如若不然,格杀勿论!快!” 在苦水井那片窝棚区外,一个禁军的将领在大声喊话。 在他身边,林冲小声说道:“刘帅,不用这么强硬吧?我们好生说话,说不定他们就出来了呢?” 姓刘的将领斜乜了林冲一眼,嗤笑道:“林教头,我可是奉了太子殿下的谕令,今日便是来铲除汴京城内的祸患的。你可有别的话要说么?” 林冲心中打了个突,赶紧否认:“末将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那就闭嘴!” 刘姓将官撇了撇嘴:“别以为傍上高太尉的大腿,就能在这禁军里横行霸道,你还早着呢!” 第95章 比试 林冲心中有怒火,却发作不得,双拳捏得紧紧的。 这时,从旁边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哦?高某人治禁军,在于令行禁止,谁都横行不得,抱我高某人的大腿,确实不能横行禁军。刘将军倒也没说错。只是……林教头,你在此处做什么?” 林冲双眼一亮,向后看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行来,身边只跟着个忠仆,却仿佛携风雷阵阵。 刘将军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道:“你……高太尉?你不是被陛下叫去……” 来人正是高俅。 林冲二话不说,拜倒在地:“大人容禀,林冲担心此处情况复杂,便陪同刘参将一同前来,打个下手。” “怎么个情况复杂法啊?” 还没等刘将军解释,高俅便一边剔着指甲缝,一边扬声问道。 林冲低头答道:“之前种家衙内曾经来招工,末将以为,说不定这里有种衙内曾经选定的人手,不能过于粗暴地处理,免得玉石俱焚。” 高俅笑了一声:“却也在理,我那两个孩儿,多得教头提携。” 林冲答道:“不敢不敢。” 刘将军终于找到插话的间隙,不客气地说道:“高太尉,你想怎样?清理苦水井乃是太子殿下的方针,要将京城里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部清理干净。难道太尉大人有不同的意见?” 高俅板起脸来:“本官并无他意,只是刘将军可想好了,将苦水井清理之后,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该何去何从?谁来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开封府可有计划?” 刘将军脸色沉凝下来:“太尉大人这是打算横插一脚咯?” 高俅摆摆手道:“如果开封府没做好预案,这苦水井里上万人如果被驱赶出来,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你让他们接下来去哪里讨生活?本官知道,太子殿下一片好意,只是这样做,无外乎是好心办坏事,本官不取也。 禁军将士!听我号令,回营!” 刘将军双眼一瞪,脸上横肉顿时绷了起来,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 高俅、林冲与刘将军的争执,禁军上下基本都看在眼里。 具体争论些什么问题,他们不太明白详细的来龙去脉,但是从比较浅显的角度来看,显然高太尉占着理,而刘将军那边颇有些仗着太子的势,强词夺理的感觉。 禁军内部本就抱团,一般都是祖祖辈辈父传子,子传孙,好几代人都在禁军里,知根知底的。 像刘将军这样,由太子举荐,塞进禁军里的外人。禁军虽然不至于对他阳奉阴违,但是在这样大是大非站队的时候,一边是太尉和作为自己人的林教头,一边是外人刘将军,该站在哪边,根本不用想。 当下就有各级将官开始发号施令:“遵太尉令!向后转!后队变前队,回营!” “向后转!后队变前队,回营!” “……” 刘将军眼睁睁地看着一队队禁军士卒毫不犹豫地撤离,气得浑身发抖。 “太尉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这是要和太子殿下作对!” 高俅冷笑道:“和太子殿下作对?刘将军,你可要想明白了,另外,太子殿下也该想想清楚。本官记得太子殿下曾经禀告陛下,说‘东宫官职责实无毫末,东宫官吏乞不必具备’?那么他现在将手伸进禁军里,是何道理?本官倒要好生与刘将军探讨一番。” 刘将军大怒:“高太尉,不要颠倒黑白!本将刀马娴熟,承蒙太子不弃,推荐来禁军之中为国效力,在你口中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堪?难道禁军是你高太尉的私军不成?” 高俅眼珠一转:“哦?刀马娴熟?为国效力?” 高俅的语气轻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讽。 刘将军瞪着双眼,看着高俅,恨不得一口把高俅给咬死:“如何?” 高俅突然扬声道:“林教头,你来与刘将军比试比试,看看这厮到底是刀马娴熟,还是来我禁军中添麻烦的!” 林冲这才直起腰来,抬手从背后摘下一个长长的窄口布带,也不知怎么动作,只是一抽,一拼,一杆钢枪就出现在林冲手中。 这是种家作坊里的凌振一手打造的长枪,枪身采用上等钢材打造,分为两截,上截是柄短枪,挂着红缨;下截是枪身,看起来就像根五尺长的短棍。上下两截通过中间的卡口连接,拼成一把两米多长的钢枪。 这把枪不论是从形制上还是从用料上,都是当世杰作,让林冲爱不释手,到哪里都背着。 别说其他的,就光说这个钢材,便是种家作坊里炼出来的第一炉钢材,珍贵无比。 等到种彦谋那庄子建好之后,到时候会规划非常广大的工业区,那时候钢材的产量就能高得多了。 但是现在,钢材仅够提供给几位高级将领,给他们打造兵器用。实在是大材小用。 “刘将军,请赐教!” 刘将军愣了愣。 他吃惊地看向林冲:“你?小小教头出身,和我切磋比试?哈!” 刘将军一伸手,旁边的亲兵给他抬上一柄大刀。 他一只手将那五六十斤的大刀提在手中,毫不客气地用刀头指了指林冲:“林教头,刀枪无眼,你可想清楚了。” 林冲将钢枪一摆,横在胸前:“刘将军,多说无益,来吧!” 刘将军猛然一鼓气,将刀柄往地上一杵,然后右脚突然一踢刀柄,整把刀像是风车一般,带着尖锐的风声,呼呼转着向林冲砍了过来。 林冲脚下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将钢枪斜着一架。 刘将军那把刀劈到钢枪上,被林冲斜着枪杆卸了力,闪着电火花一直向下。 好个林冲,还没等刘将军招式使老,枪杆一抽,枪柄像是棍棒一般,抽在刘将军侧脸上。 刹那之间,桃红碎玉漫天飞,刘将军一声不吭地像一根圆木一样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身后的亲兵们慌忙将他抬起就跑。 还没离开的禁军士卒欢呼了起来:“林教头威武!” 第96章 切磋 林冲一招破敌的事情,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禁军。 不过拿林冲的话来说,那不过是比试,根本算不上敌,再说那刘将军也实在是太过于轻视林冲了,以为教头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也是,林冲最近半年来都没怎么在禁军混,大抵都是在种府这边跑马舞枪,所以刘将军不知道林冲手底下有几把刷子。 别的禁军教头什么水平,种彦谋不清楚。但是一整本《水浒》之中,林冲可是东征西讨,功参上将,真正能带兵能打仗能阵斩敌将的。 刘将军是什么货色?哪里能和林冲作对? “哎,衙内别这么说,那刘将军也确实不错,要不然不会被太子看上。”林冲谦虚地说道:“对了,衙内这是……盖楼?” 在太子调遣禁军,试图清理苦水井之后,过了大概三天左右,林冲才带着一队禁军来到城外的种家庄上。 这队禁军本来是来帮忙干活的,结果发现到了现场,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林冲让他们去听候调遣,干体力活去了。 因为种彦谋管吃还管工钱,禁军也挺乐意的。 这个时代的禁军军纪已经败坏得差不多了,很多人都忙着做生意赚钱,能做点杂活就赚到工钱,而且还讨好了顶头上司林教头和种衙内,这谁不高兴啊? 林冲所指的盖楼,是真的在盖楼。 种彦谋琢磨着,如果要用木料盖房子,占地还是太大了。 现在有了水泥,自然是用水泥盖房子。 与聘请来的石匠商量之后,种彦谋决定先盖那种六层高的筒子楼,每个屋住五个人,每层20个房间,都是一面朝南,另外一面朝向走廊。 在每层楼的两侧各有一个水房和厕所。 简单地说,这就是仿照后世种彦谋的学校宿舍的模样,建造的条件简陋的集体宿舍。 第一栋楼全程是种彦谋手把手指挥他们盖起来的。 用水泥搅拌砂石,抹在修整成长方形的石料上,再一层一层叠上去。 地板则用竹竿加水泥一体成型的预制板搭建。 隔音效果当然差得多,但是军事化管理之下,晚上熄灯教官会巡逻查寝,谁大晚上喧哗的话,就要被拎出去跑圈,自然不会影响睡眠。白天所有人又都在出操,更没有隔音的问题。 虽然这样的房子看起来简陋,但是房子居然能盖到这么高,却是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种彦谋再三保证,等庄子上了轨道,必然给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分配一套真正的房子,现在只是暂时的情况。 但是对于苦水井出身的贫民来说,这样的宿舍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天堂一般的生活了。 种彦谋指挥他们盖完一栋楼之后,并没有着急让他们住进去,而是让那些参加了第一栋楼建设的人散开,各自带人盖房子去。 大概需要二十幢这样的筒子楼,才能满足现在小一万人的居住。 好在这边别的不多,就是人手充裕。差不多五百个人盖一幢房子,脚手架一搭,石料和水泥如同流水般送上去,房子就像是雨后的竹节一般呼呼往上走。 等林冲来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颇具规模的混凝土丛林了。 二十栋楼拔地而起,在阳光之下,闪着灰色的光泽,引人瞩目。 种彦谋笑着将平面图给林冲看:“正是。师父,弟子打算刚开始,大家辛苦点,先住这样的房子,等到明年的时候,有点钱了,人员也稳定一些,再新盖更好的房子。” 林冲瞟了眼平面图,苦笑一声:“这我哪里看得懂?” 种彦谋一拍脑门,赶紧换了张效果图给林冲讲解一番,林冲才点点头说道:“当作暂时住处,问题不大。总比住帐篷里舒服多了。” 大概在九月上旬,深秋时节,二十幢楼终于建成,当天所有人就都搬了进去,用市场上采购的厚厚的稻秆麦秆晒干了编成床垫,睡得舒服得很。 然后种彦谋再指挥他们在空地上加盖了水塔、食堂、办公室、仓库等配套设施。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再加上水泥这一神奇的东西,搞基建简直是事半功倍。 正当种彦谋和林冲闲聊的时候,远远的有个人大喊:“种衙内!” 叫声清朗悦耳,仿佛雏凤清啼。 种彦谋双眼一亮,站起身望去,几百米外,一个人骑着匹劣马,正向着这边疾驰。 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离开汴京的燕青燕小乙。 他骑在马上兴奋极了,抬起手对种彦谋拼命地挥舞。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穿着绸缎的衣服,身躯壮硕,偏偏脸上白如冠玉,看起来富贵逼人。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四个穿着布衣的跟班,同样骑着马,骑术都还不错。 没过一会儿,燕青就带着人到了种彦谋跟前,轻盈地跳下马来:“衙内!我回来了!” 种彦谋大笑着迎了上去:“小乙哥!好久不见了!” 燕青又与林冲打招呼:“教头好!好久不见!两位,这位是我家恩主,姓卢名俊义。主人,这两位便是我与您提起的种衙内和林教头。” “林教头?” 河北玉麒麟直视林冲,嘴角微微勾起。 “卢员外?” 林冲伸手往后摸去,目光犀利。 种彦谋和燕青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必有一战,当下就赶紧让人将周围都收拾开。 跟着燕青他们来的跟班上前,给卢俊义递了杆铁枪,下一个瞬间,林冲便猛然发动了进攻。 只见林冲的打法又是种彦谋从未见过的招数,钢枪的上截和下截根本没有拼在一起,而是一手一截,劈头盖脸地向卢俊义打去。 卢俊义最开始吃了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长枪如龙,左挑右拨,行云流水地将林冲一波猛烈的攻势化解开来。 不仅化解了林冲的攻势,卢俊义还能翻手强攻两招,力大势沉,将林冲连人往后打得倒退好几步。 见短打没能起到效果,林冲将双手一合,一杆闪着寒光的钢制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卢俊义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第97章 羊毛 林冲他们之前研究过,将攻击速度加快,在战场上会占很大便宜。 但是如果对方的水平也不差的话,这就大打折扣了。 林冲手持钢枪的两截,劈头盖脸乱披风打上去,卢俊义轻描淡写地将所有攻击拦了下来,还能抽空反击两招,说明林冲新研究的招数怕是又失败了。 他只好重整旗鼓,将长枪拼出来,好生与卢俊义对决。 卢俊义发现林冲长枪在手,气势自然不同,心下隐隐暗喜,大喝一声,一枪笔直地朝着林冲扎过去。 种彦谋看得心驰神醉。 这一枪精气神圆满,简直像是蓄力许久,才刺出的一枪。 但是卢俊义随手便是这样的一枪,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便是杀招,怎能不让种彦谋目眩? 就好像考试之前的复习预习一样,普通学子考前要复习良久,才能考个不低的分数。但是学霸根本无需复习,直接上手裸考都是科科满分。 这怎么和人家比拼? 而林冲那边,并不示弱,同样一声暴喝,钢枪“嗤”的一声划破空气,迅猛无比地刺出。 然后便是“叮!”的一声巨响。 两杆枪居然枪尖相对,撞了个结结实实。 双方一触即分,施展开枪法,只见枪影不见人。 林冲那边是一道银光,卢俊义那边是一道乌光,像是两个大球缓慢地互相吞噬,在边缘时不时冒出璀璨的火花,发出阵阵巨响。 种彦谋简直惊到了。 若不是现场旁观,亲眼见证,谁能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武功? 过了好一会儿,种彦谋也不知道谁占上风,谁占下风,两边突然一停,枪影顿时消散,露出两个人影,都是笑望对方,摆了个一模一样的收势。 林冲将钢枪往地上一插,拱手道:“师兄!” 卢俊义笑呵呵地将铁枪往身后一抛,自有跟班接着,抱拳道:“师弟!” 种彦谋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民间传说之中,有传说林冲和卢俊义都是周桐的弟子。种彦谋还以为这纯属是乡野故事,没有根据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看两人打完,庄丁们赶紧将桌椅啥的又搬了回来。 林冲抬手道:“师兄请坐,不知最近可有师父的消息?” 卢俊义眉眼都舒展开来,笑呵呵地坐下说道:“师父最近大概是在汤阴那边,据说在调教些孩子用功,可能不久之后,我们又有个小师弟了。” 林冲笑道:“确实像师父的作风。” 种彦谋走过来,对卢俊义拱手道:“师伯好!” 卢俊义有些尴尬,跳起身来:“衙内折煞我也,快请不要这么喊!” 林冲摆摆手道:“无妨的师兄,衙内最是守礼,你不答应,他也不舒服,就当是师弟的普通弟子吧。” 卢俊义搓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种彦谋坚持如此,卢俊义最终也只能应了。 双方坐下之后,卢俊义才开口问道:“不知衙内唤我来,却是有什么吩咐?” 种彦谋赶紧摆手:“吩咐不敢当,只是我听说大名府那边,有些人家在北面有些生意,正好当时小乙哥在,我便要小乙哥请师伯过来,聊聊北边的生意。” 听到是此事,卢俊义沉吟了一下:“说到这个,我本不该藏私,但是衙内要想做此事,那是见不得光的。我万万不敢应承。” 种彦谋眨眨眼:“见不得光?为何?” 卢俊义眯起双眼,盯着种彦谋看了一眼。 种彦谋顿时寒毛发炸,感觉好像被小刀子在心头剜了一下似的,生疼。 林冲在旁边笑道:“师兄不要如此,我这个徒弟必不会做有违道义之事。师兄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吧?” 卢俊义这才收回目光,只看着眼前的茶水:“行吧,衙内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种彦谋这时候额头冷汗刷地冒了出来,连擦了好几把,却是越擦越多。 燕青从怀里掏出张手帕,覆在种彦谋额头,吸饱了汗,拿到一边拧干。 林冲没好气地看了眼卢俊义。 卢俊义只不说话,等种彦谋开口。 “师伯,据说辽国北边,有非常广袤的草原。那边放牧的羊群不计其数,是否是真的?” 卢俊义想了想,答道:“确有此事。衙内想要买羊?” 种彦谋摇摇头道:“我想要羊毛,越多越好。” 卢俊义眉头舒展开来:“哎,我还以为衙内要倒卖铁器武器到北边呢,那种事情我是绝对不做的。不过……羊毛?衙内,你要羊毛做什么?那东西,北边那些草原上的人倒是会将它纺成线,织成布,做毯子什么的,但是工艺非常粗糙,比起我们的丝绸差远了。” 种彦谋笑道:“羊毛不是那么用的。我这边做出来的毛衣,又暖和又好看,到时候小侄亲手给师伯打一件毛衣!” 卢俊义笑道:“织布造饭,都是女人的活,衙内到时候让人给我做一件就行了,千万别自己上手。” 种彦谋哈哈大笑:“师伯这是在嫌我手艺不好呢,好!到时候我请最好的织娘给师伯打一件!”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棉花在宋朝的疆土之中种植了,但是种植范围很小,根本不够用的,市面上也少有。 种彦谋要想自己种棉花,那得等明年三月份才好播种,明年秋季才能收获,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种彦谋打算另辟蹊径,找卢俊义买羊毛去。 这个时候正好是羊换毛的时候,如果卢俊义赶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种彦谋又想了想,心里又有了主意:“师伯,如果可能的话,让草原上的那些人多养羊,我们每年都会去收羊毛,多少都收。” 卢俊义笑道:“此事易尔。不过真的要他们多养羊,你得给他们足够的利,真的要他们有多少羊毛,你就买下多少,他们才会信呢!” 种彦谋信心十足:“师伯放心,绝对亏不了!” 就光北宋这个人口和市场,种彦谋有信心,不论草原上他们养多少羊,生产出来的羊毛,都能被大宋的人口全部吃光。到时候一起赚钱,还会有人愿意入侵宋朝吗? 这个计划,有执行的价值啊。 第98章 冬天快到了 常留意常老爷,苦水井第一号扛把子。 别看苦水井是个苦地方,但是苦水井的人多啊。 这么多人,每个人要买个馍吃,那边是几十贯钱。就算十分之一的人出门打零工,回来上缴保护费,那每天也是十几贯钱呢。 常老爷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苦水井,只能供养得起一个人。 哪怕再来一个势力分蛋糕,收益就会大打折扣。 每天收十几贯钱的保护费,听起来很多。但是对半折,变成每天收几贯的保护费,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常老爷数十年如一日地小心维护着自己的地盘,将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哄骗出去,以追求梦想的名义,让他们离开苦水井;接纳走投无路的老弱,反正一个窝棚也不值什么钱,送了便送了。 这居然给他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然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将妇孺偷偷卖走,将实在没有劳动能力又没有人照顾的老人遗弃到城外喂狼……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但是做多了,常老爷便理直气壮起来。 “我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离开苦水井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这是在做善事!” 常老爷在回顾自己的过去的时候,对自己这么说道。 然后他便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看明白了根本。 什么是善,让自己活得开心自在就是善,别的都是恶! 现在,他被浓浓的恶意包围了。 种衙内一句话拉走了小一万人,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他本来等着看笑话,看那个愚蠢的种衙内被苦水井里的人数给吓一跳,然后就此放弃。 然而种衙内不仅没有被吓到,甚至兴致勃勃地让人把那些贫民组织了起来。 这让常老爷大惑不解。 种衙内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钱,居然能一次安置小一万人? 他派了人去庄子附近打探,回来向他报告,说所有人都分配了帐篷,农具,而且还真的管饭! 一顿两个馍,还有肉汤和炒菜! 听听,炒菜! 就连常老爷自己都舍不得去吃的炒菜! 这些苦哈哈们居然吃到了炒菜! 对于现在已经成为种彦谋庄丁的贫民们来说,炒菜什么的,他们并没什么概念。 反正是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好吃就完了。 只有常老爷这样在汴京城里不上不下的人物,才能明白炒菜的珍贵。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馆子里有大师傅做炒菜,香气四溢,好吃极了,价钱也要得非常贵,一道青菜都要一两银子的价钱。 他哪里知道真正自己做炒菜,是非常方便又快捷的烹饪方式呢? 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其实拆穿了表面的假象,实际一文不值。 暂且放下种彦谋那小一万人不说。 常老爷心里有底,那小一万人怕是回不来了。 别说天天肉汤,就说如果一个月吃到点油腥,他们都不会回来过苦日子。 现在苦水井的窝棚里还有两万人左右,他的收入大打折扣。不过,他面临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刚才在苦水井外,禁军喊的话,他也听到了。 常老爷万万没想到,官府居然要将苦水井给连锅端了。 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啊? 捅了马蜂窝,马蜂全部冲出来之后,会是什么场面?开封府控制得住?禁军控制得住? 常老爷会在苦水井安身,就是因为他笃定官府没法治理苦水井,才安心在这里驻扎。 现在种彦谋先拉了一拨人走,后脚禁军便找上门来,强硬地要将苦水井拆了,虽然最终没能落实,但这不得不让常老爷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自己安身立命一辈子的地方,也许就要化作废墟。常老爷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 怎么办? 常老爷阴阴地看着他的手下们。 说来好笑,之前他们试图给种彦谋一个下马威,结果种彦谋一句话,苦水井涌出一堆不怕死只怕穷的家伙,像是怒涛一样,将他和他手下给冲得趴倒在地,不知道被踩了几百脚。 要不是当时种彦谋组织得好,他们说不定就直接在人们的踩踏之下死过去了。 现在想到当时的情况,常老爷都觉得自己肋下隐隐作痛。 而且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踩的。 这个哑巴亏吃得太大了,大得他不敢回想。 种彦谋那边,他不敢动手,但是开封府那边…… 常老爷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常老爷心里想着,小声发布了一些指令。 他的手下纷纷大惊失色,但还是在常老爷的训斥之下,老老实实地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太子满脸怒色地看着刘将军捂着脸向他禀告。 “不是卑职不上心,实在是高俅那厮把禁军管得跟铁桶一般!太子殿下您是不在现场不知道啊!高俅简直是把禁军当自己的私兵啊!”刘将军脸被林冲一枪柄打得凹陷进去,基本上是破相了,万幸是他说话虽然漏风,但还算清楚:“殿下,高俅胆大妄为,您一定要上报圣上,好好治他的罪!” 太子气得狠狠一拍桌子:“他们怎么敢!” 刘将军委委屈屈的连连点头:“对,就是!他们怎么敢!” 太子又看向刘将军,看着他的窝囊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你也太没用了!让你去掌控禁军,结果你做了什么出来?孤还想着将汴京城好生清理一遍,造福万民呢!结果你第一步就没做好!” 刘将军忍痛单膝跪倒,咬着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道:“太子殿下仁义,都是卑职没用!” 太子看了眼刘将军,叹了口气:“起来吧!” 刘将军小心地站起身来,偷眼看到太子脸上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不少,心里才放松了一些。 太子看向窗外,正是一片秋高气爽好天气,脸上却是阴郁异常:“很快冬天就要到了,苦水井的百姓又要挨饿受冻一个冬天,孤于心何忍呐!” 刘将军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只能深深地低下头来。 第99章 吃肉喝酒上梁山 太子和高俅之间闹出的矛盾,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猜测高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高俅乃是皇帝心腹,他的意思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皇帝的态度。 难道皇帝有易储的心思? 整个大宋朝,关于皇位的归属一向是非常清晰,除了最早时候的“烛影斧声”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只要是太子,基本上都能顺顺当当地登基。 难道这一代皇帝有别的想法? 一时之间,京中各种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但是处于焦点的高俅和太子,都按兵不动,像是打算静等流言的风波过去。 皇帝对此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和态度,仿佛一切的争端都不存在一样。 但是有心人立刻就能明白,皇帝的态度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 皇帝对太子不满。 道理很简单,高俅是皇帝的人,高俅将禁军抓得越紧,说明皇帝对禁军控制越强。 高俅出身小吏,然后从武职,没有皇帝的权威,他什么都不是。禁军听从高俅的命令,正是因为高俅的身份来自皇权,有着最高的优先级。 而太子殿下算什么? 如果禁军现在就听太子的命令,那将皇帝置于何处呢? 而且高俅还给太子落井下石了一番,将太子说的话当场大声复述了一遍。 这里面就让人颇为玩味:太子你既然说你东宫并不需要安置太多官僚,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地将手探到禁军里呢?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皇帝年纪可还年轻,还轮不到你话事呢! 皇帝如果要护着太子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开口偏袒了。 然而到现在还不动声色,那皇帝对太子的不满,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太子当然发现了这一点。 讲道理,现在太子跑到皇帝跟前哭诉一番,诚挚地表示歉意,还能把这一篇给翻过去。 但是太子左思右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让高俅占了他的上风,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刘策!给孤把苦水井给解决了!”太子简直被流言搅得每天都茶饭不思,整个人暴躁得不行:“把苦水井一锅端起,让汴京城的罪犯无处可藏!有了这项功绩,孤就可以对父皇解释,孤为什么要插手禁军,不过是为了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而已!” 刘将军单膝跪倒,大声道:“是!” 太子顿了顿,低头盯着刘将军:“你记住,为了这个目标,苦水井怎么样,孤不管!孤就是要那个地方彻底拆光!” 刘将军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正看到太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赶紧再低下头去:“是!卑职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是一定要成功!” “是!” ……… 答应是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刘将军从东宫出来,心里就犯愁,想要解决苦水井,禁军那边是已经指望不上了。 他去禁军的日子短,半个人都没笼络上,就被林冲这样折辱,回去也没人看得起他。 现在他能调动的也就是太子府的几个下人,开封府的几个衙役,想要动苦水井?刘将军觉得他还没有那样大无畏的勇气。 有那么一瞬间,刘将军甚至想跑。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逃跑的冲动,召集了全城的衙役、捕快、太子府的卫兵,凑齐了百来人,再次来到苦水井。 这次,他只让人喊了一次话,苦水井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刘将军沉着脸,拔刀一指。他手下的杂牌兵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 他们手中拿着棍棒,见人就打,将瘦骨嶙峋的贫民驱赶开来,再几棍将窝棚打得稀烂,就这样一路清了进去。 一时之间,整个苦水井乱作一团,无数贫民衣不蔽体地从自己的窝棚里,像是动物一样被驱赶出来,哭爹喊娘地向更深的地方涌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贵人为什么要将他们从窝棚里赶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被杀? 他们没有时间考虑,他们的脑子已经完全懵了,他们只知道没命地向外城的深处狂奔,即使越过了禁区,依然不敢回头。 禁区里面,是常老爷的地盘。在平时,是严禁这些贫民进出禁区的。 在禁区里,是另外一片天地,干净整洁,根本不像是苦水井这样的贫民窝棚区里的样子。 常老爷就住在这里,霸占着这附近唯一的一口水井。这口水井便是苦水井这个地名的由来。它的水自然不是苦的,只是到了这里喝水的人,心里苦。 今天,常老爷并没有勒令他们停下脚步。 被恐慌冲昏头脑的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夺路而逃,看见眼前有路,便冲了过去。 看着苦水井的一片混乱,刘将军简直大跌眼镜。 “就这?”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意外:“就这么轻而易举?” 旁边有开封府的衙役笑道:“将军,左右不过是些贱民,又不是盗匪,又不是敌军,充其量不过如此了,难道他们还能反抗不成?” 刘将军懊恼得不行。 早知道这么简单,上次他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喊话做什么?直接打进来不就得了?当时还带着一干禁军,更简单了,看到一个人,拿一个人,到时候全部扔到厢军去,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惜了! 刘将军摸着脸上的凹陷,心里愤愤不平。 这一棍子真是挨得冤枉! 当他正在开小差的时候,突然在苦水井深处有道火光闪了一闪。 刘将军皱起眉头,不快地大喝:“谁点的火?啊?谁让你们点的火?” 刚才说话的衙役战战兢兢地凑上前来,小声道:“将军,没人点火啊,我们的人还没到那里面呢!” 刘将军凝神一望,果不其然,火光亮起的地方,在更深处。 他心里刚刚觉得不妙,就看到火光猛地腾起,烈火如同浇了油一样猛地腾起。 从里面传出巨大的声音:“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弟兄们!狗官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要给狗官活路,杀官造反,替天行道啦!跟着我打回去,上了梁山,大块吃肉,大杯喝酒!过快活日子去呀!” 第100章 驰援 听到“梁山泊好汉”五个字,刘将军觉得整个人都发软。 梁山泊! 纵横北方无敌手的流匪,据说各个武艺精湛,来去如风。官府多少次想要将他们缉拿归案,却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反而还经常被他们混进城中,大肆烧杀劫掠之后扬长而去。 完蛋了完蛋了,这是哪里?这是东京汴梁,梁山泊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他看着身边停下脚步的衙役卫兵们。 他们迷茫起来,看着从苦水井深处冲出来的一群壮汉,莫衷一是,犹豫不决。 刘将军握了握手上的大刀,恨铁不成钢地大喊:“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他的手下这才如梦初醒,飞也似地调头就跑,手上的棍棒早就扔得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个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刘将军这才知道,为什么最开始计划中,清理苦水井,需要禁军出马。 苦水井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里面的人们多多少少和犯罪团伙有些关系。就像常老爷隐于苦水井一般,里面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罪恶。 很多帮派在这里销赃,在这里偷运,在这里藏匿拐卖人口。 而刘将军以为这只不过是个贫民聚居的窝棚,根本没有理解太子的意思。 如果这只是贫民聚居的窝棚,太子会把清理苦水井当作一项重点政绩,要求他限期完成吗? 刘将军一个人站在苦水井的出口,心中万念俱灰。 惹出梁山泊的失职,之后朝廷必然会追究。他只有拼死抵抗,才能略微挽回一些。 对面冲在最前面的人,是个光着膀子,手中提着两柄大板斧的黝黑的壮汉,下颔的胡须如同钢针一般,胸口厚厚的一层胸毛,但凡见到人,不论是贫民还是官兵,都是一斧两段,杀性高炽。 刘将军大喝一声:“兀那汉子,杀普通人算不得英雄,来与我战上一场,才算是好汉呢!” 那壮汉猛地抬眼看向刘将军,一双怪眼中凶光乍现。 刘将军心中一惊,却又稳下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对方拿的是板斧,自己手上是大刀,自然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再看对方的斧子毫无章法,纯粹是靠着力气大,而到处乱挥,刘将军心中更有信心,挺起长刀迎了上去。 然而那壮汉却并没有像刘将军所设想的那样,合身扑过来和他缠斗。 壮汉手一抬,右手上的板斧呼啸地脱手飞了出来,猛地向刘将军砍去。 刘将军一愣,提刀相迎。 那板斧狠狠地砸在他的刀柄上,震得他双手发麻。 完了! 刘将军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抬起头,只看到那黑皮壮汉已经冲到他面前,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左手的板斧高高抬起,猛地向下一挥…… 看到黑皮壮汉轻而易举地将刘将军斩于斧下,人们刹那间跑得干干净净。 苦水井里边,大火已经烧了起来,贫民们跟在壮汉们身后跑出来,已经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只知道跟着大家一起跑。 常老爷也跟了出来,连连跺脚:“李逵大爷!你怎么把人家杀了呢?留他在手上可是一把好牌啊!” 原来这黑厮不是别人,正是黑旋风李逵。 他翻了个白眼,蛮横地说道:“是你说的杀官造反,俺不杀两个官,哪里算得上造反?孩儿们,不要停,跟俺将这东京汴梁杀一遍,别便宜了那些官儿们!” 常老爷心里一抖,赶紧拉着身边一人苦劝道:“欧大爷,东京汴梁可不能乱来啊,咱们赶紧跑吧!惊动了城里的禁军,可不是说笑的!” 欧鹏不动声色地扯开常老爷的手,笑道:“常老者,你可能不知道我梁山的手段,今日便让你看看!就算是官家在我面前,我们都敢杀上前去,这点小场面,哪里算得上什么?你尽管放宽心,抢到的东西,肯定有你一份!” 常老爷无奈地跺了跺脚:“我说的不是这个!哎,你们还等什么,跟着李逵大爷冲啊!” 他很清楚,现在只能指望梁山的人真的靠谱了。 如果李逵被击败,那么他们就如同瓮中捉鳖,根本逃不出去。 欧鹏赞赏地看了一眼常老爷,点点头说道:“你倒是挺识大体,放心吧!我等军师早已经算好了!进了京城,先抢库房!” 常老爷心中发苦。 这伙草寇果然是没见识,你当京城的库房和你们镇上的库房是一个规格的吗? 但是事已至此,就像从雪山上滚下来的雪球,又引发了雪崩一样。常老爷也只能被他们裹挟着往前冲了。 然而常老爷没有料到的是,论打劫,梁山的人确实是专业的。 只见李逵一马当先,见人就砍,整个汴京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在李逵身后,跟着一群喽啰,明明是白天,手中却举着火把,不断地从腰间摸出用布条塞着的陶罐,用火把点燃了往道路两边的房子里扔。 陶罐里装满了火油,一砸到屋里,立刻烧着一片。 汴京城里大火燎原,滚滚尘烟直冲云霄。 在地面上,百姓哭声震天,四处奔逃,到处都是火光,正是人间炼狱。 此时,种彦谋正在城外带着庄丁们开垦土地,规划未来庄上的各个功能区。 突然张三跑来,对种彦谋喊道:“衙内,您看城里!” 种彦谋回头一看,才发现城里冒起一缕青烟。 最开始,他还在想,这是哪家人家这个时候就开始做饭了,然后就看到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他立刻明白过来,赶紧发布命令:“汴京遇袭,所有人!集合!换装!” 庄子上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刚刚还在田地里辛勤耕地的人们立刻扔下锄头,冲到宿舍里换了一身装备,几分钟功夫,就在规划的操场上集合完毕。 经过十来天的训练和调养,这群人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之前他们是瘦骨嶙峋的贫民,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目光茫然无措,每活一天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未来的目标和志向。 现在他们身上已经有些肌肉,目光炯炯有神,为了守护现在的生活,他们愿意付出生命。 种彦谋没有发表什么讲话,看到所有人集合完毕,便大喝一声:“按连队次序,向京城急行军!跑起来!快!” 第101章 汴京大火 汴京大火很快引起了各方面的重视。 首先皇宫里立刻关闭了宫门,宫城上立刻排满了卫兵,持弓仗剑,虎视眈眈。 李逵见状,吐了口唾沫,悻悻地拐了个弯,向东北方向冲杀而去。 宫中,皇帝早已经接到奏报,沉着脸坐在御座之上:“高俅呢?让高俅带着禁军去将匪徒剿灭!快!” 太监正准备往外跑,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蔡攸突然开口劝道:“陛下不可!陛下的安慰重于泰山,让高太尉带兵拱卫宫城,则天下安泰!” 皇帝只是略一沉吟,便同意了:“爱卿说得好。天下兴亡,皆在朕躬,不可以有任何风险。叫高俅来拱卫宫城。只要朕安然无事,那天下就安然无事。区区盗匪,不过疥癣之敌,不用担心。” 太监这才匆匆跑出去传令。 蔡攸微微低头一笑,自有一副宰辅风流。 他又赢了。 既保护了自己的安全,又成功地收获了皇帝的好感,一箭双雕。 想到这里,他就对自己的父亲更加嫌弃。 眼看着皇帝已经对于权术越发得心应手了,那么蔡家应该去配合皇帝,去迎合皇帝,而不是试图欺上瞒下。 他心里知道蔡京对于权力的渴望有多大,更知道,如果不把蔡京干掉,那么蔡家的危机近在咫尺。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借着种彦谋递上来的梯子,让蔡京直接垮台,还没有影响到自己。 现在父亲隐居,而自己才是蔡家的中流砥柱,蔡家的未来,就在自己的掌中! 蔡攸沉思的时候,高俅快步进来,正要跪拜,被皇帝拦住。 “这个时候,一切从简,外面情况怎样?” 高俅拱手道:“禀告陛下,一伙贼人打着梁山的旗号,从苦水井出发,一路烧杀,向着京城东北杀去。禁军全军已经将宫城、内城控制住,不会有任何问题。” 皇帝满意地吐了口气:“爱卿做得好!贼寇有多少人?禁军是否可以派遣一支精兵去将他们歼灭?” 高俅答道:“贼寇声势浩大,前锋大约数百,后面的主力上万。若要歼灭,需得派遣十万禁军上前包抄。” “十万……”皇帝不懂军事,被高俅给忽悠住了,以为打仗真的是十则围之,才能将对方歼灭,只好降低目标:“若朕不求歼灭,只要尽快将他们驱离,需要多少人?” 高俅心里松了口气,拱手答道:“驱离只需要四五万人即可,臣这便去安排。” 皇帝点头道:“有劳爱卿,驱走贼人之后,朕亲自与爱卿庆功!” 高俅走了之后,皇帝才看向蔡攸:“歼灭一万贼兵需要十万禁军?” 蔡攸笑道:“恐怕太尉立功心切,想要将贼兵一网打尽,不留后患呢!” 皇帝摇摇头:“毕竟是武人之心,只要将他们驱离,他们自然无处可去,到时候让各州府剿灭便是了,何必涂炭京城呢?” 蔡攸再拜赞道:“陛下真是仁心一片,臣为京城百姓贺!” 君臣两个一唱一和,周围几个官僚和太监都摆着一副谄媚的表情,纷纷称是,宫女甚至开始轻歌曼舞起来。 好一派平安喜乐,盛世明君! ……… 高俅飞快地从宫里出来。 林冲接住高俅,问道:“大人,怎么说?” “你点起五千人,先冲散贼军,然后……徐宁何在?” 从林冲背后转出一位战将,抱拳到:“末将在!” 高俅指着他说道:“你带一万人,不要管散兵游勇,接在林教师后面,对贼兵进行分割包抄。我带剩下一万五千人,在你后面,将那些散兵游勇控制起来。” “是!” 林冲跨上一匹骏马,扬声喝道:“神卫军,随某家走!” “吼!” 徐宁也跨上一匹骏马,大声喊:“捧日!天武!跟着某!” “吼!”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人马整齐划一地从街道上碾了过去。 林冲和徐宁带的都是骑兵,四蹄如同旋风一样,奔过街道,直取前面的贼寇。 那些贼寇仿佛早就料到禁军出马一般,一个唿哨,化整为零,从道路两边的小巷里一哄而散。 林冲和徐宁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俅冷哼一声,叫来传令:“告诉林教头和徐教头,我们直取仓房,量这些贼子也不敢打宫城。” 传令一时半会就将消息传到林冲和徐宁那边。 林冲大惭,赶紧带着手下兵马,向东北方向突进。 徐宁略略落后一些,行军的速度也放缓一些。 高俅这边就更加缓慢,防备梁山贼寇反过来冲击本队。 等到三队都到了仓房,却见梁山的人转而在城里处处点火,开始哄抢汴京城内的商铺,一家一家地扫荡过去。 林冲目眦尽裂,怒不可遏,提枪就想带人上前。 高俅忙阻住他:“守住仓房,便是我等的大获全胜,不许妄动!” 林冲焦急地指着城中到处逃蹿的百姓:“可是……大人,不救救他们吗?” 高俅沉着脸:“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要去,最多救得千人。库房若有失,整个大宋江山不稳,轻重缓急你要明白!” 林冲气得跺了跺脚:“大人!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在,不信贼寇敢来!” 高俅只是不依:“这里上百库房,我们分散驻守,还要人放着外围,根本不够,你还觉得人多?贼寇就算不来……” 两人正在争执,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徐宁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太尉!林教头!不好了!你们看!”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库房之中,好几间已经开始冒烟了。 林冲脸色刷的一声惨白,口中恨得咬牙切齿:“好贼子!” 高俅慌了手脚:“还等什么?快上去灭火啊!” 林冲和徐宁赶紧带人上前灭火,禁军这么一动,立刻出现了无数空档。 一个黑脸大汉带人从巷子里跳出来,一斧子脱手而出,直接将最前面的一排禁军砍得人仰马翻。 林冲大惊:“对面何人!怎敢撩我禁军的虎须?” “你爷爷俺便是李逵!少废话,吃俺一斧!” 林冲急忙举枪相迎,战在一处,急切间却不能得胜,眼见梁山盗匪杀了过来。 第102章 战 禁军一边救火,一边与梁山的人战在一起。 三万禁军居然顾此失彼,高俅急得左边指指右边指指,深感大势已去。 正在慌乱的时候,只听得无数尖锐的哨声在远处响起,飞快地靠近。 高俅抬眼望去,只见种彦谋一马当先,手持长枪,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过来,口中还喊着:“高叔父!小侄来了!” 高俅急得跺脚:“你来做什么!兵危战凶,快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种彦谋明明快步跑来,口中吐字毫无影响:“叔父且看小侄退敌!” 说着,挺着长枪便向林冲身边抢去。 林冲有种彦谋相帮,一分精神涨到十分。 在种彦谋身后,一个庞大和尚扛着禅杖,呵呵冷笑:“师弟为何如此束手束脚?看洒家的!” 正是鲁智深! 和尚禅杖施展开来,方圆三丈内不见活口,真是擦着筋伤碰着骨折。 两员生力军袭来,李逵顿时不支,口中吐着白沫,拼命大吼:“来几个人帮帮俺,碰上硬茬子了!” 从李逵身后跳出两个战将,一个身材高大,拿着朴刀,抢向种彦谋,刀刀刁钻,势大力沉;另一个人拿着哨棒,舞出一片棍影,与鲁智深打得有来有回。 种彦谋接对方的刀接得有些吃力,抬起长枪,用力一崩。对方正好一刀劈下,却觉得自己砍在石头上一样,震得半个身子都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种彦谋。 种彦谋抽空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只见张三李四和王贵他们带庄丁杀上前去。 他们并不太懂怎么捕捉战机,怎么找到破绽。但是庄丁们良好的纪律和精良的装备,让他们无往不胜。 张三李四他们只需要带头冲阵,跟在他们身后的庄丁自然将拦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阻碍给清得干干净净。 盗匪们看着他们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人人脸上带着毫无畏惧的坚毅,每个人手上都捏着一柄钢枪,排着整齐划一的方阵,像一面无坚不摧的城墙,向他们逼近。 还未接敌,光气势就让梁山的喽啰们闻风丧胆,战战兢兢。 双方一接触,梁山那边根本是一触即溃,跑得慢的人瞬间被两三杆钢枪扎得透心凉。跑得快的人抛盔弃甲,连手中的刀都扔了,几息之间,便消失在汴京城里复杂的大街小巷之中。 种彦谋安下心来,沉住气,和对面的大汉一招一式地拆招对决。 那边鲁智深和对方打得快活,不禁开口问道:“你是何人?这样的武功必然不俗,抱个字号!” 那人只是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辱没了祖宗。” 鲁智深也不逼他,只是禅杖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对方却能跟得上,毫不落下风。 李逵浑身都是蛮力,被林冲一支枪搅得进不得退不得,三人之中,属他最狼狈,张口大喊:“欧家哥哥,若不来救俺铁牛,好给俺收尸了!” “来了来了!” 远远地传来喊声,就见一人手持大刀,大开大合,在庄丁的方阵之中打开一条通道,快步上来:“我乃摩云金翅欧鹏,今日也来会会你们!” 徐宁挺抢接住他:“莫急莫急,让我金枪将徐宁称量称量你的本事。” 种彦谋的庄丁和高俅的禁军被欧鹏带人一突,阵型顿时混乱起来,现在场上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到处都是乱杀。 禁军太长时间没有训练过,早已经荒废。 庄丁们训练的时间太短,出场虽然惊艳,但是应变能力不足,出现了突发状况,就不知所措。 贼寇那边,却隐约有了指挥,飞快地绞杀着庄丁和禁军的生命。 种彦谋分心看到这个状况,心里一着急,差点被对方一刀削到。 好在他躲得快,只是袖子上被划了一道,有些狼狈。 正当他在想办法的时候,突然四周响起号炮,一个红妆女将拍马上前,大声娇喝:“统统不许动!谁敢再动一下,小心弩箭!” 庄丁和禁军抬头一看,发现这正是杨门女将,皇帝赐名叫杨紫薇,自家少主的未婚妻。 他们立马就听从指挥,马上停手。 梁山的人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那里会被这一声喊给吓到? 他们一看庄丁和禁军们停手了,各个心中大喜,挥刀上前,还未等刀落下,便觉得后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身体里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一根炽热的铁条扎穿了一般。 低头一看,一根带血的箭镞从身体里穿出来,然后才是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就这样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杨紫薇冷冷地看着被她包围住的所有人。 这时,连种彦谋这边几个人都停手,看着杨紫薇那边。 “龙卫……” 林冲小声喃喃地说道。 种彦谋凑到高俅身边:“叔父,您可还安好?” 高俅眯着眼向前望,口中说道:“很好很好,咦,那不是你的杨家媳妇吗?怎么调了龙卫出来?” 在杨紫薇身后,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高俅大惊:“胡闹!” 种彦谋心脏都差点停了下来,茂德帝姬居然跟着杨紫薇一起来到战场上,简直不知死活! 但是种彦谋不敢说半个字,生怕梁山这群亡命之徒会因此玉石俱焚。 高俅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赶紧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板着脸摸了摸胡子,甚至还挤出一丝笑容:“好!射得好!儿郎们,将这些贼子拿下!” “吼!” 禁军打顺风仗的本事还是有的,而庄丁们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挺着钢枪逼了上去。 李逵呐喊一声,调头向南,故技重施,一把斧头飞了出去,将包围圈砸出一个空缺,飞快地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几个贼人比黄鳝还滑溜,居然一个个的各施手段,强行打开个缺口,逃了出去。 种彦谋这边居然半点都拦不住他们。 即使杨紫薇拼命指挥,高俅急得跳脚,种彦谋他们紧追不舍,却还是丢了他们的踪迹。 禁军实在是太差劲了。 第103章 军民鱼水情 经过梁山的肆虐,几乎半个汴京城被毁得只剩断壁。 连一心修道,不理凡间杂事的皇帝看到汴京城这幅场景,都不禁长叹。 但是怎么救汴京城呢? 皇帝摸了摸被自己这几年挥霍清空的国库,又叹了口气。 蔡攸是皇帝的知心小棉袄,听皇帝连连叹气,便知道原委,当下拱手道:“陛下,听说种家种彦谋颇懂经济事务,不妨召他来问一问?” 皇帝不快地看了蔡攸一眼,心想,那是个小辈,抓着他来,把国家大事压在他身上,那岂不是显得我们长辈无能吗? 蔡攸毫不在意皇帝那不善的眼神,笑道:“陛下,您对种彦谋可是颇为亲厚。他可是您的女婿,就是半个儿子。而且您还大度地允许他另娶杨家女,这恩情就算是天上地下也难找啊。让他做点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么说起来,皇帝的心眼就活泛了。 有道理啊…… “召种彦谋来,朕要好生问问他。” 蔡攸笑嘻嘻地躬身:“是,陛下!” 种彦谋很快就来到内廷,三叩九拜之后,就一骨碌站起身来:“陛下找我来做什么?” 按理来说,种彦谋这是大大的失仪,被御史抓着错处弹劾都是小事,拿来治罪都有可能。 但是皇帝就看种彦谋顺眼,看种彦谋这样直接,又不带任何掩饰,皇帝高兴得很。 “吾婿下次来见朕,莫要多礼,直接找地方做就好。”皇帝笑呵呵地说道:“就如同民间翁婿一般。” 种彦谋拱手道:“那我便谢谢陛下了!” 能不跪,自然是不跪为好。 这待遇,连旁边的蔡攸看着都觉得眼热。 好在种彦谋和他之间不存在任何竞争。等种彦谋进入朝廷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要退休了,所以蔡攸并没有对种彦谋下手的想法。 毕竟人家是翁婿,态度不同,也是常事。 皇帝开口问道:“贤婿,如今汴京城里损失惨重,你也看到了,该如何补偿民众的损失?贤婿心中可有方略?” 种彦谋拱手道:“此事易尔,只要钱到位,召集人手重建家园,便能收汴京人心民意,还能刺激经济发展,让人们有工作,可以赚钱谋生,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题是没钱……贤婿你再想想。” 种彦谋顿时语塞:“没钱?没钱还怎么赈灾?无论如何都得有些钱粮发下去才行啊。” 皇帝支支唔唔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而旁边的蔡攸接过话头:“种衙内,我的意思是呢,你能不能先垫上,等将来国库丰盈了,再还给你?” “我的钱?” 种彦谋简直出离愤怒了。 他要招人去种地,遭遇太子的阻挠。他看到汴京城遇袭,匆忙赶回来驰援京城,打生打死,结果皇帝连抚恤银子都不出? 老子前世欠你们父子俩的是吗? 种彦谋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也没钱。我之前招人垦荒,找户部收购种子和农具,结果太子派人来刁难于我,让户部提价,坑了我几十万两银子,到现在我还没办法去哪里诉苦。若要钱,找太子便是。他可有钱了。” 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好家伙,户部和太子勾结,怪不得他国库最近空荡荡的呢。 皇帝当机立断:“既然如此,那就让太子出钱吧!贤婿,要将整个汴京城受灾的地方翻新,需要多少银两?” 种彦谋心里略微算了算:“用水泥的话,只需要五十万两,就能够将整个汴京翻新一边。” 皇帝点点头:“那太子就欠国库五十万吧。来人,拟旨,让太子拿五十万两银子出来,交付给吾婿,由吾婿用这笔银子,来翻新整个汴京城。” 皇帝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翻新汴京城花五十万,到底算不算赚,皇帝可不管。总之这事儿不用再让他心烦了,这让皇帝感觉赚翻了。 太子红着眼睛,听太监在他面前宣读圣旨。 “什么?要我……要孤出五十万两银子,给种家那个纨绔?由他来翻新整个汴京城?”太子感觉怒气要将他头盖骨都掀出去,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种家那个纨绔去招工,才引起民变,凭什么他能轻易脱罪?” 太监对太子的话充耳不闻,又问到:“太子殿下,是否接旨?” 太子咬了咬牙:“儿臣……接旨……” 太监将圣旨放到太子手上,回头就问道:“那么,五十万两银子呢?咱要看着银子,然后将银子好生送回去,才算功德圆满呢!” 太子大怒:“阉奴,你仗的什么势,敢如此逼迫于我?不知道君臣尊卑吗!” 太监撇了撇嘴:“太子殿下,此事乃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小的可不敢抗旨不遵。再说了,如果有人追究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引起这场民乱?为什么要将手伸进禁军?这种种的问题,就连陛下都要思之再三,太子何不将这五十万两银子当作是自己的赎罪,给汴京城里的百姓献上一份心意呢?” 太子咬着嘴唇,捏着拳头用了半天力,才勉强同意太监的意思:“这不是孤输了!这只是孤不忍心汴京城里生灵涂炭而已。” 太监接过一叠厚厚的银票,笑道:“能屈能伸,殿下果然是个人物,咱这便告退,太子殿下请留步。” 鬼才要送你呢! 太子愤愤地吐了口痰。 ……… 当太子觉得恨种彦谋恨得不行的时候,种彦谋正指挥庄丁们为汴京城的百姓重新用水泥盖房子。 这次人为的纵火,正好赶上秋天干燥,不少人的房子烧得彻底如同白地。 种彦谋这边的庄丁们损失惨重,小一万人的队伍几乎损失了两成,只剩下六七千人。好在苦水井的人们这次全部都离巢而动,种彦谋挑挑拣拣,又拉了接近一万人进来,人数不减反增。 然后差不多一万五千人,被种彦谋投入到重建汴京城的工程中来,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汴京城的人们看到种彦谋带人给他们重建房子,个个都感恩戴德,恨不得对种彦谋顶礼膜拜,给他弄个长生牌位供起来。 一时之间,汴京城里,冲家军和百姓之间倒真有些军民鱼水情的意思。 第104章 筹功罚过 汴京城里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重建的时候,皇帝觉得民怨已去,正是时候庆功了。 于是宫廷中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高俅带着禁军的将领,宫中的禁卫,种彦谋这边带着鲁智深和张三李四王贵,天波府杨家……只要参加了这次京城保卫战的将领,几乎都被皇帝下了帖子,进宫享受赐宴。 张三李四和王贵都欢喜疯了。 别看他们一个个平时都挺叛逆的样子,天老大,自己就老二,对官府朝廷不屑一顾。但是种彦谋一说要进宫,他们顿时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张三李四激动得想要找个香案拜祭祖先。 可怜他们明明是汴京城的土著,整个家族都凋零得只剩他们自己,连宗祠族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上。 两人把种府的香案搬出来,摆了半天,连自己祖宗是谁都记不得,两个人抱头嚎啕大哭。 种彦谋叹了口气:“你们不要这样,让你们的祖宗在天上笑你们。这样,你们各自去给自己想个大名,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汴京张家,汴京李家的开山鼻祖,你们身后的子子孙孙,都从你这儿开始记,岂不是好?” 张三李四点点头:“往日我等都在街上厮混,何时敢想到,人生还有这般境遇?多谢衙内!” 他们二人翻身遍拜。 种彦谋赶紧把他们扶起来:“这算得了什么?跟着我做,将来还有得是好日子呢!且慢慢来,莫急!” “是!” 那边鲁智深有些不耐烦:“好了没有?不过是皇帝赐宴,哪里就有那么多说法?快去快回,洒家还等着人手去修屋子呢!” 也不是鲁智深佛法精深,看得通透,实在是鲁智深早已经被种彦谋告知,如果他们不做努力的话,几年后的靖康之耻将要把整个大宋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光知道这点,鲁智深对皇帝就没什么好感。 这次赐宴,他去都懒得去,只说自己是出家人,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场所,一句话轻飘飘地带过了。 种彦谋带着张三李四和王贵进了宫。 宫阙深深,廊腰缦回。 据说,宋朝最开始的宫廷是非常简陋,面积相当小的。皇帝能在宫中听到外面街市的吵闹声。 宋仁宗的时候,天天夜里,宫中都能听到外面街上喧闹的声音。就有宫女抱怨说,街上多热闹,哪里像我们宫里这么冷清。仁宗便说道:“正因宫内冷清,宫外才能如此热闹。” 这话说得绝了。 宋仁宗的仁,千古垂范,不曾有第二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从另外一个角度也能让人发现,宋仁宗那时候,宋朝的皇宫是相当狭窄的。 但是到了现在,皇宫就大了不少。 这一任皇帝登基之后,因为蔡京跟他说,我们国库钱很多,现在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么多钱呢? 于是皇帝就大兴土木,各种造宫殿。 其实皇帝新造宫殿,实际上的成本并不算高。但是这个态度摆在这里,文武官员们便知道皇帝并无进取之心,大家都来糊弄事儿了。 宫殿成本一路攀升,没事儿,国库钱多! 跟西夏打仗又输了,没事儿,国库钱多! 各州各府民怨沸腾,没事儿,国库钱多! …… 结果皇帝现在看看国库,心里发凉,居然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导致重建汴京城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蔡攸也是神人,知道国库虽然没钱了,但是下面的各级官员钱袋子鼓起来了,特别是太子,不知道从户部捞了多少银子,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太子坑了一把,让他吐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 偏偏太子被这么坑了还不敢说什么。 这事儿闹大了就是犯忌讳的事儿,就算皇帝不追究,满朝御史弹劾下来,太子不死也得剥层皮,名声瞬间臭大街。 所以太子现在恨种彦谋恨得入骨,种彦谋带人进了大殿之后,就看到太子阴狠的目光,时刻不离自己身上。 有病! 种彦谋心里暗想。 种彦谋干脆无视了太子,和高俅打了声招呼,便坐到高俅下首的位置上。 茂德帝姬和杨紫薇跟了过来,分别在种彦谋左右手坐下,把张三李四他们给赶到后边去了。 种彦谋没给她们好脸色看:“怎么着,怎么不坐自己家那边?” 杨紫薇应该跟着天波府杨家坐一起,茂德帝姬应该跟着皇帝坐。 所以种彦谋有此一问。 杨紫薇和茂德帝姬互相对视一眼,干笑着说道:“夫君,您这是说什么话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哪里还能坐别处去呢?” 种彦谋翻了个白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为啥那天我们将常老爷擒下之后,你俩连影子都不见了?” 杨紫薇脸上飞红,娇羞得只顾低头不说话。 茂德帝姬脸皮厚点,眼珠转了转,便娇笑道:“哎呀,夫君在说什么呢?咱怎么听不懂呢?” 种彦谋又气又爱,只能用力捏了捏茂德帝姬粉嫩的脸颊,刚上手就后悔,收了九成力,只在她脸上蹭了蹭。 茂德帝姬嘿嘿一笑,将脑袋凑过来,用力顶了顶种彦谋的手掌心,娇憨十足。 杨紫薇看着茂德帝姬和种彦谋的互动,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渴望。 种彦谋余光中就看到杨紫薇的样子,伸出右手将杨紫薇腰身一揽,便搂到身边,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但是还没有到冷的时候,大家身上的衣服都不厚,这么一贴,自有风流在心头。 杨紫薇是个豪爽的性子,这时候也忍不住娇羞,浑身一软,如水一般靠到种彦谋怀中。 种彦谋腰杆一挺,硬是挺得直直的,半点没有动摇。 杨紫薇心里砰砰直跳,感觉自己依靠着世上最可靠的东西,神思都迷离起来。 茂德帝姬嘿嘿一笑,也靠在种彦谋身上痴缠。 三人简直把皇宫赐宴当作自己家里一样,毫无顾忌。 这时,对面突然一声巨响,却是一人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种彦谋,你不要太过分!” 第105章 争锋 宫殿里的人大部分是带着宠溺的目光看着种彦谋和杨紫薇、茂德帝姬的互动的。 一场婚姻,三个人,就将皇家、种家、杨家连在一起,这笔买卖最多是皇家看起来有点跌份子,杨家和种家可是赚大了。 对于这三个人的联姻,大宋朝廷上下基本上是持赞成的态度。现在距离程朱理学大成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夏日百姓夜游的时候还有野合的习惯,民间风俗可是非常开放的。 种彦谋也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在外,并没有太克制。 居然当场有人斥责,这是种彦谋没想到的。 他抬头一看,发现斥责他的居然是太子赵桓。 种彦谋眨眨眼,没明白太子到底在说什么。 杨紫薇和茂德帝姬都被太子这一声喊给惊醒,惊慌地离开种彦谋的怀抱,让种彦谋好不可惜。 太子见种彦谋几乎没什么反应,更是气愤:“种彦谋,在这么郑重的场合,你怎么如此轻佻?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种彦谋心思电转,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正中,对御座跪倒下拜:“陛下,草民见两位娇妻在侧,一时心情激荡,行为荒唐,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还没说话,之间太子下首的郓王笑眯眯地开口说道:“皇兄此言差矣,父皇今日是犒赏有功之士,只要不影响到他人,不违法犯忌,功臣志士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他们高兴,这场庆功宴就成功了。 要小王看来,种彦谋放开了胸怀,这是好事啊!对不对,父皇?” 皇帝笑眯眯地指了指郓王:“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思,哈哈!” 说着,皇帝看了眼太子,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太子,不要对有功的将士过于苛责,他们弥补了你的错处,你应该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皇帝这话说得重。 太子脸色瞬间惨白,赶紧走到大殿中间,向皇帝跪下叩头,正好跪在种彦谋身边,恰似两个难兄难弟一般。 种彦谋有些不爽,不着痕迹地向旁边膝行一小步,和太子保持距离。 他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哪里知道所有人双眼都盯着他俩呢,连汗毛动一动,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他侧了一步出去? 高俅顿时就捂着脸不忍多看了。 林冲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徐宁拉着林冲,小声问:“你家衙内是不是脑子不太行啊?敢这么不给太子面子?将来怎么办?” 林冲是知道内情的。 他听种彦谋说过,几年之后便是金人南下,皇帝和太子都靠不住,所以干脆不伺候他们了。 只是这事儿不好往外说啊。 金人几年后才南下呢,皇帝和太子要砍你脑袋是分分钟的事情,孰轻孰重,林冲分得清楚。 他忍了好一会儿,才憋住笑意,苦着脸说道:“我这个徒弟,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耿直。就算太子,他也不是没有原则就服气的。” 徐宁不敢苟同,连连摇头道:“这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等将来太子登基,他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穿小鞋吧?” 林冲不好明说,只是摇头:“到时候自有办法的,徐兄不用担心,我自有道理。” “哼……”徐宁哼了个长长的鼻音,不太确定地看了眼林冲,点点头道:“这是个好苗子,可别毁了他。” 林冲突然问道:“徐兄,既然你也看好他,不如也传几手绝招好不好?我这个弟子是要上战场的,不是西北就是正北,技多不压身。到时候他练起兵来,组一营金枪营,也给徐兄涨涨脸面,后续有人不是吗?” 徐宁摸摸下巴,倒是真的上了心。 他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行!衙内要学,我有什么好藏私的?倾囊相授便是。” 林冲又想起一事:“对了,徐兄有个兄弟叫汤隆的对不对?衙内也用得着他,让他来相帮吧,工钱地位都好说。” 关于这事儿,徐宁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妥!我立刻去信叫他来!” 林冲笑着和徐宁碰了个杯,两人再次看向殿中的时候,只见太子和种彦谋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太子端了杯酒,脸色阴晴不定,站起身来,却迟迟不肯往这边走。 过了一会热,他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孤替父皇,为本次立功将士贺!诸位请满饮此杯!” 高俅二话不说,站起身来,高高举起酒杯:“谢太子殿下赐!” 他也没等别人,径自干了一杯酒,刷的一声就坐了下来。 这边所有人都没来得及跟他站起身,他就已经结束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会儿,干脆就都不起身了,只当高俅是代表大家感谢太子殿下。 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太子那个表情,那个态度,是个人看在眼里都不太高兴。这边出席的人都是武将勋贵,习惯了直来直去,没什么城府,不高兴都摆在脸上,更是没人惯着太子那脾气。 一时之间,太子根本下不来台。 高俅酒喝得太快,坐下来太快,太子自己的杯子里都还是满的呢! 郓王差点笑得跌倒。 他也站起身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直接走到东边,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先向皇帝那边举杯道:“父皇,儿臣替您向有功将士敬酒了!” 皇帝笑眯眯地点点头:“去吧!” 郓王先看向高俅,举杯道:“太尉大人辛苦,本次京城平乱,太尉大人亲临前线,临危不乱,得功第一,小王满饮此杯,为太尉贺!” 高俅站起身来,捧着酒杯道:“不敢不敢,殿下言重!” 郓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对高俅说道:“太尉大人,还请介绍您身后的将士,让他们的功绩在这殿上好生展露一番,不要让明珠蒙尘,不要让功臣寂寞!” 郓王不愧是状元郎,说话很有水平,几句话就让所有人对他充满了好感。 连林冲和徐宁,都激动起来。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啊! 第106章 收了个徒弟 一场庆功宴,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楚明白,太子与郓王竞争。 立长立贤这个话题,又隐晦地在朝廷的臣子之间流传了起来。 更让人意外的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庆功宴上的广平郡王赵构,居然出现在席间。 当郓王将东边的有功将士敬了个遍,几乎有些不胜酒力,醉醺醺地回去坐着之后,赵构突然跑了出来,朝着皇帝磕了个头:“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皇帝刚才几乎是陪着郓王一杯一杯干的,为郓王造了好大的声势,这会儿也有些不胜酒力,看着赵构,感觉眼前有三个人在晃。 他赶紧摇摇头,用力地眨眨眼,才觉得好点:“吾儿,有何要事?” 赵构高声说道:“父皇,儿臣从父皇这里学得琴棋书画,都是天下第一的学问,但是儿臣不满足,想要随种家大郎习武,还请父皇恩准!” “习武?”皇帝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哪里有时间习武?再说了,习武可得吃苦,你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那个苦楚?” 赵构却不放弃:“父皇,习武可以磨砺意志,可以强健体魄,儿臣愿意吃苦!” 皇帝看赵构很诚恳,便看向种彦谋道:“吾婿,你这个当姐夫的,怎么说?” 种彦谋拱手道:“郡王殿下愿意吃苦,这是好事,不妨来试一试,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习武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就像陛下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样,小子就做不到,根本不开窍。所以不用一定要立志做什么事情,先尝试一下,发现自己确实有那个天赋再说。广平郡王你觉得呢?” 赵构立刻答应下来:“师父在上,受……” “等下!” 种彦谋赶紧拦住他。 开玩笑,当着皇帝的面拜师?这辈分不就乱了? 种彦谋想了想,说道:“广平郡王,你要习武,我这边可以提供场地,提供环境,提供师父教你。你不用拜师,学到的东西和我们一样,不会有人藏私,也不会有人对你特殊照顾。你学得对,不过是师父点点头;你学得不对,劈头就是一顿打,你可受得住?” 赵构点头:“习武与性命息息相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使得!” 种彦谋眨眨眼,看了皇帝一眼,心想皇帝你说个话啊,要不然这小子真的缠过来了! 皇帝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笑眯眯地看着赵构,好像非常满意。 “很好,皇家也有人愿意习武了!朕心甚慰!”皇帝大声说道:“种家大郎,你要好生教导广平郡王……从今天起,广平郡王晋封为康王!提前开府!赐府邸一座!” 赵构——现在该称为康王了——喜出望外,跪倒连连谢恩。 起身之后,就跟着种彦谋不放。 种彦谋简直不胜其扰,连和杨紫薇、茂德帝姬亲热,都感觉膈应得慌。 庆功宴最后阶段,种彦谋都无心享乐,匆匆结束酒宴,回了城外的庄子上。 康王自然跟着种彦谋一起,让种彦谋无奈至极。 “哇!师父,你们居然盖起这么高的楼?”康王一到庄子上就大呼小叫起来:“用什么盖的?我明白了,是水泥对不对?哎呀,这可是军国利器啊,如果拿去筑城,真是一夜就能起一座城,到时候敌军吓都要吓死!” 种彦谋摇头道:“光筑城有什么用呢?吴起说得好,在德不在险。就算你筑了城,人心不齐,依然守不住城。就算人心齐,后续的补给有没有跟得上?食物能坚持多久?水能坚持多久?箭支能坚持多久?敌人如果用抛石机怎么办?敌人如果干脆绕过你,去攻击你后路怎么办?” 康王听得眼睛瞪得老大,突然问道:“我的城堡像钉子一样扎着,你怎么攻我后路?” “你如果都是步兵,又不能出城野战,如果敌人都是骑兵的话,人家可以当你不存在。反正你也追不上他们。” “哪里有……”康王突然语塞:“呃……辽国……不,师父,你在说金国人?” 康王惊讶极了,小声问道:“师父,金国不是我们的盟国吗?为什么你要……” 种彦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康王顿时住口。 “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朋友,更没有仁义。”种彦谋冷笑着说道:“不论是辽国、西夏还是金国,看到我大宋如此富庶,你觉得人家第一反应是什么?” 康王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不至于吧?总得讲仁义的吧?” 种彦谋耸耸肩:“既然叫我师父,我便教你第一课,弱国无外交。今天的出操结束之后,你去看看史书,历史上那些活下来的弱小的国家,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是你,你乐意这么做吗?抛弃所有的尊严,让大国予取予求。何况,金人比辽人还要野蛮,还要粗暴。他们可不是岁币能解决的。” 康王闷闷地应了一声。 根本不用查史书,康王的记忆力非常好,博闻强识,每天都要诵读千多字的文件书籍。史书他早就通读背诵过了,自然知道有史以来的弱国,根本就是朝不保夕,只要强国有所求,弱国就必须全力奉献,不能有半点保留,不然便是灭国之祸。 他跟着出操的庄丁一起,手里拿着根钢枪,也进入队列站好。 虽然康王穿着一身麻衣,但是脸上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贵人家的孩子。种彦谋打了几个手势,让庄丁们好生关注一下,别让康王受伤。 他自己则骑了匹马,往北边去了。 卢员外非常给力,这才十来天过去,他就已经日夜兼程,从草原上带货回来了。 货多车多走得慢,卢员外提前写了信让人带回来,请种彦谋提前去迎一迎,看看货。 种彦谋心痒难搔,所以匆匆地骑马前去迎接。 大概走了五六里的样子,就看到前边一串长长的车队,几乎望不到尽头。 种彦谋震惊得感觉自己忘了呼吸。 卢员外做得好大买卖,规模居然如此庞大! 《水浒传》里可没提到这点啊! 第107章 来自草原的朋友 卢员外早早地就看到种彦谋的身影,快马扬鞭迎了上来,眉飞色舞:“衙内!你看我家的车队,可还能看得过眼?” 种彦谋笑道:“岂止是看得过眼?简直让我吓了一跳,就算是陶朱的商队,不过也就如此吧?” 陶朱便是范蠡,据说是商人的鼻祖,被尊称为商圣,为人所知。 卢俊义听了种彦谋的比喻,欢喜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陶朱公那可是我们的楷模啊,当不得衙内这么夸。” 正说话间,一个身材壮硕,脸蛋扁圆,双眼狭长的汉子,穿着一身皮衣,从后面催马上前。 他的马技娴熟,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卢家的安达,这位就是你一路上都念念不忘的种家大郎?” 卢俊义扯了扯缰绳,让出一个位置,对种彦谋介绍说:“这位朋友便是草原上的雄鹰,诸部落的勇士,名叫阿日斯兰。阿日斯兰安达,这位就是种衙内。他的祖父为国家戍守边关几十年,得到我们深深的敬意,所以我们称他为衙内。” 阿日斯兰点点头:“雄鹰的子孙注定要展翅高飞,衙内的祖父不凡,衙内终归也不会普通。种衙内你好,我是阿日斯兰,来自草原之上,特来看看富饶的大宋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跟着卢家安达来了。” 种彦谋含笑点头:“阿日斯兰,草原上的雄狮,你们来得正好,有没有带上草原的羊毛回来,我们正需要它。” 阿日斯兰哈哈大笑,指着身后排了一里长的车队:“衙内请看,这些车上,一半都装着羊毛!” 种彦谋点点头,一半的量,也相当不少了。 他顺口问到:“那另外一半是什么呢?” 阿日斯兰道:“是羊肉啊!我听卢家安达说,你们宋国人吃肉少,这很不好,吃了肉,身上才有力气,才能和草原上的狼群抗衡!要多吃肉!” 种彦谋看着阿日斯兰的表情,觉得其中好像有些内情。考虑到大家的面子,种彦谋决定不要多说,之后再跟卢俊义慢慢打探:“来,草原上的朋友,随我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为你们接风了。” 阿日斯兰大声说道:“看哪,这就是好客的宋国人!怪不得各国都说你们才是礼仪之邦,真是让人心中暖洋洋的!我已经等不及享用宋国的美味佳肴了!” 种彦谋笑道:“你一定会满意的!” 阿日斯兰当然非常满意。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炒菜。 热辣新鲜,味道鲜明。 炒菜和炖菜煮菜完全不同,和草原上的烧烤相比,更是大相径庭。但是炒菜的速度很快,味道又好,让阿日斯兰一下就爱上了。 “这种做菜的方式好吃!是不是很麻烦?” 种彦谋摇摇头说道:“一点都不麻烦,正相反,这种炒菜速度非常快,工序也很简单,只需要将食材清洗干净,把锅烧热,然后倒一点油,再将食材倒进锅里,用锅铲不停地翻炒,让火力均匀地作用到食材上,然后再放一些盐和其他调料,大概一刻钟就能出锅。” “哎呀!”阿日斯兰双眼闪闪发亮:“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发现这么美味又方便的做菜方式呢?” 种彦谋心中一振,机会来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旁边伺候的王贵小声说了两句话。 王贵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手中扛着个大锅回来了。 种彦谋指着这口锅说道:“阿日斯兰,我的朋友,你看这口锅。” 阿日斯兰接过铁锅,伸手抚摸了一番锅里,若有所思。 种彦谋说道:“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以前的人们,是没有办法打造这样的铁锅的。打造这样的铁锅,需要长期的技术积累……嗯,也就是说一代又一代人的研究,不断地改良铸造的技术,不断地改良炼铁的工艺,最终才能打出这样的铁锅,让火力瞬间直抵食材,才能用来炒菜。” 阿日斯兰将锅还给王贵。 种彦谋摆摆手,王贵微微弯了弯腰,举着锅下去了。 阿日斯兰问道:“那么,这种技术是宋国的不传之秘了?” 种彦谋笑道:“这话说得,怎么是不传之秘呢?你要学,我们甚至可以教你,但是你在草原上,铁矿哪里来?煤矿哪里来?锻造铁锅的人手哪里来?更加关键的是,如果我大宋不断地研发,将会源源不绝地发明出新的东西,也许你刚刚积累一些人手,你们手里的技术就过时了。你觉得呢?” 阿日斯兰咀嚼着种彦谋的话,不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所谓的技术自主,产业自主这种思想,基本上是到相当近现代的时候,才真正有人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在宋朝这个年代,真的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技术自主有多么重要的意义,特别是在种彦谋还将这个关键的东西裹上一包糖衣的时候,更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好意”。 阿日斯兰看向种彦谋:“种家大郎,那么我想要购买你们的铁锅,需要付出什么?” 种彦谋摸了摸下巴:“说实话,铁锅这东西你要买,我平价给你。不说别的,光你这一车羊毛,就能抵得上四五口铁锅了。但是你总不能全部换铁锅回去啊,对不对?还得有别的东西。就按一车羊毛五口铁锅,一车羊肉三口铁锅的价来换吧。你看你要多少?” 阿日斯兰大为诧异:“这么便宜?你们宋国人到草原上的商人真是坏了心肠!在草原上,我们一车羊肉只能换一口铁锅!” 种彦谋笑道:“阿日斯兰啊我的朋友,你要考虑到商人在途中的风险啊。从宋国出发,从辽国经过,需要交税,还要忍受辽国人的盘剥,还要送礼,还要小心路上的山贼土匪。用那个价格收购,非常正常。但是你自己来到我大宋来购买铁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风险都是你自己扛,我这里价格自然低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日斯兰心悦诚服:“种衙内真是好人,即使是竞争对手,您也维护他们的声誉。我阿日斯兰打从心底佩服您!” 第108章 碍眼 阿日斯兰来到大宋,是有他的原因的。 之前大宋很少有人直接拉货去他们草原上做生意,大部分的商贾都是将货物卖给辽国人,然后由辽国人倒手卖到草原之上。 这次卢俊义花了很大的代价,一路买通关隘,将宋朝的各式商品运到了草原上。即使是这样,卢俊义的卖价还是比其他辽国人倒手的卖价低许多,自然受到草原上的人们的欢迎。 阿日斯兰便是卢俊义在草原上认识的朋友,双方较量了一次,卢俊义收了几分力,阿日斯兰也不是纯粹的莽夫,于是双方不打不相识,便结了安达。 阿日斯兰看到卢俊义大批量收购羊毛,心里有些着急,认为羊毛这东西贱,收回到宋国,可能会亏本,于是拼命阻拦他。 卢俊义一再跟阿日斯兰交底,说他有个师侄,天纵奇才,有办法将羊毛编织成衣服。 阿日斯兰欲待不信,却又不好伤了卢俊义颜面,便一路跟随回到大宋,心里想的是,如果卢家安达真的吃不下这些羊毛,他可以将羊毛再运回草原上,让人编成挂毯,好歹不至于亏得太厉害。 等到了大宋之后,看到卢俊义所谓的师侄,阿日斯兰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他只是面上不显,吃完饭,看完铁锅之后,就开始进入正题:“种衙内,我看你收了这么多羊毛,打算怎么处置呢?” 种彦谋笑道:“我早已经准备好了,来,来这边看得清楚。” 阿日斯兰跟着种彦谋走进略具雏形的庄子里。 那些混凝土建成的高楼——其实只有六层——最开始让阿日斯兰震撼不已,现在阿日斯兰已经习惯它们的存在了。 向里看去,在庄子的一个角落里,种彦谋组织庄丁们用水泥盖了个厂房。 在里面有巨大的水池。 来自草原的羊毛正不停地倒进水池之中。 水池里充满了泡沫,洁白而又细腻,每一块羊毛放进去之后,经过长时间的清洗,变得洁白如新,再通过水池一边的细细的梳齿,理成顺滑洁净的长毛。 庄丁们将羊毛用草叉整理出来,放在一边晾干。 羊毛一干,就有庄丁将它们送到另外一头,那边摆着几十台大型织机,水流从厂房的顶端引入,飞流直下,击打叶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叶片飞快地转动,带动织机。羊毛只要放在进料口,就会被飞快地卷入其中,变成雪白而又结实的毛线,在架子上卷成线轴。 线轴整齐地卷好,到一定的大小,就会被自动地切断线头,毛线再卷上下一个木轴。 庄丁们只需要管一头进料,另外一头将卷好的线轴拿下来,码放整齐就好。 阿日斯兰惊讶得把嘴张得大大的,合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天!长生天!就算把整个草原的羊毛给你们,都不够你们用的啊!” 种彦谋笑道:“如何,阿日斯兰,我的朋友,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办法处理羊毛?” 阿日斯兰不顾水流击打叶片的嘈杂,上前拿起线轴仔细观瞧,然后抬起头来,冲着种彦谋大喊:“这些线有点粗啊!” 种彦谋点点头,凑在阿日斯兰耳朵旁边吼:“毛线嘛!但是编好了毛衣,穿在身上非常保暖。这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说!” 阿日斯兰勉强听清楚种彦谋说的话,点点头,拿了根线轴,跟着种彦谋出去。 他们走到农庄的另外一边,才感觉安静下来。 种彦谋苦笑道:“一会儿还是让他们把速度降下来,一直这个声音,就算机器能受得了,人也受不了。速度慢点就慢点,没关系。” 王贵微微弯了弯腰,落后几步,自去传令了。 阿日斯兰手里还拿着线轴,递给种彦谋说道:“衙内,怎么编织毛衣?你教教我。” 种彦谋饶有兴致地看了阿日斯兰一眼,笑道:“怎么?我的朋友也打算掺一脚?也好,这事儿其实很简单。” 他从怀里掏出几根毛衣针,将线轴扯了一根线头出来,串上针,娴熟地织了起来。 阿日斯兰双眼眨都不咋地看着种彦谋娴熟地用针将毛线密密地编织起来,仿佛在看着奇迹发生一般。 种彦谋很喜欢这种比较单调的重复性劳动,这样可以让他保持专注,将身边一切的烦扰都忘得干干净净。 等到稍微打出来一个雏形的时候,种彦谋愕然发现,天色已经快黄昏了。 阿日斯兰居然在旁边盯着看了一下午。 种彦谋赶紧收工:“真是怠慢了,我那师伯呢?也不知道招呼客人。” 阿日斯兰摆摆手道;“卢家安达本来想找你,但是我请他不要打扰你,所以他去安排我们的晚饭了。能让我摸摸料子吗?” 种彦谋二话不说,将刚织到一半的毛衣递给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百感交集地抚摸了一会儿:“衙内,确实松软,又保暖,只是太扎人了。” 种彦谋耸耸肩:“这我就没办法了,穿的时候可以实在毛衣里面穿一件衬里挡一挡。将来,可能会有什么柔顺剂,让毛衣的毛柔软起来,不再扎人。” 他笑着看向阿日斯兰问到:“这样算是物尽其用吧?” 阿日斯兰竖起大拇指:“真是太神了!” 他的神情又紧张起来:“衙内,您这编织毛衣的法子,是否可以教给我?我想将您做出来的毛线收购回去,草原上的人们,冬天也能有个活计。” 种彦谋想都不想,就点头了:“这也不错。你们人少,很难形成产量,最多不过是家里人自己织一织毛衣……话说,我们如果这样互通有无的话,你有没有觉得,横亘在我们中间的,那个辽国,有点碍眼?” 阿日斯兰看向种彦谋,眉毛一挑,又看向卢俊义。 三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带着些腼腆的笑容。 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啊,辽国嘛,嘿嘿,其实跟咱也没深仇大恨,只是挡着我们财路了。 朝廷在琢磨着和金国结盟,而在这个角落,三个身份各异的家伙,胆大包天地越俎代庖了。 第109章 皇帝的新衣 三人商量的事情,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布出来。 走的时候,阿日斯兰和卢俊义都各带了五千庄丁离开, 阿日斯兰将种彦谋这边生产出来的第一批毛线带走了。 这批毛线非常轻省,只装了十来车。 阿日斯兰已经非常满意,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他打算让草原上的男人女人们冬日的时候,都织毛衣。家里人多,就自己穿,家里人少就往外卖,多多少少都是一个进项。 种彦谋在毛线上还真没有坑他,只收了生产这些毛线的羊毛原料的三倍价。 正常往外卖的话,至少要十倍起跳。 现在的羊毛卖得太贱了,毛线得卖贵一些,才能刺激草原上的人们拼命养羊,将羊毛源源不断地向大宋输送。 康王看着庄上的变化,好奇得不得了,但是种彦谋不说,他也不敢问。 上万训练有素,有着非常强烈纪律观念的庄丁——称他们为正式军队也不为过——就这么分别被派了出去。 虽然康王隐约听说他们是打算对付辽国的,但他还是好奇得不得了,想知道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运羊毛来的所谓萌古部又是什么地方,草原是不是真的无边无际的…… 虽然现在他没有胆量,但是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能鼓起勇气,向种彦谋问个水落石出。 ……… 最近连着下了好几场雨,天气骤然变冷了。 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 皇帝紧了紧身上的锦袍,心里无奈极了。 自己作为天子,天下最尊贵的人,但是天气凉了,还是得穿衣服,自己也没办法让天气一直暖暖和和的,真是想想都觉得这个皇帝做得没滋味。 一到冬天,皇帝就根本不想动,只想靠着炉火过一辈子。他身体向来并不强壮,每到冬天,不论穿多少衣服都觉得冰寒彻骨,根本暖和不起来。 皇帝深恨冬季,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笑两声,早早地命宫人们准备炭火。 每当这时候,皇帝都特别向往成为仙人,希望能够掌握仙法。传说仙人无所不能,能够排山倒海。皇帝也没想怎样,只是想冬天的时候,至少皇宫里能跟春日暖阳一般温暖,那就让他感到足够满足的了。 哎,可惜,修了这么久的仙,炼了那么多丹,仙道却依然缥缈无迹,让他怅然。 他自问自己也算是勤奋,财法侣地样样不缺,怎么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一想到这里,他就心乱如麻,无心修行。 他在宫中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突然看到茂德帝姬正坐在御花园的一角凉亭之中,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手工。 “阿福,在这里会着凉的,早些进屋吧!”皇帝上前说着,看见茂德帝姬手中的东西却是他从未见过:“咦?此为何物?看起来颇为可喜。” 茂德帝姬吓了一跳,手指一抖,穿错了线,顿时沮丧地一甩手中的毛线:“父皇一惊一乍的,儿臣的线都穿错了!这下好了,这一圈都白费了!” 皇帝赶紧上前看个分明,才发现茂德帝姬正在做一件衣服,看起来型制倒是有些像是甲胄,是往身上套的那种衣服。 只是这个颜色,皇帝不太喜欢,是纯白色的。 皇帝喜欢更加花一些的颜色,显得活泼一些。 茂德帝姬眼珠一转,想到一事:“正好父皇来了,就顺便试一试这衣服大小吧!” 皇帝非常意外:“这是给朕做的?” 茂德帝姬笑道:“除了父皇,谁还有资格让儿臣织毛衣?来,父皇快换上试试!” 皇帝一时心花怒放,一把就将外面的袍子拖了,只穿着中衣,接过茂德帝姬手上的毛衣,胡乱往身上套去。 跟着皇帝的太监宫女们慌忙上前帮忙,总算是顺顺利利地让皇帝的龙头,从还未完工的领子里探了出来,再将下摆撸顺,穿得服服帖帖。 毛衣一上身,皇帝就觉得颇为不同。 中国人古代的衣服大抵是宽松的款式,很少有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那种衣服。 而毛衣的编织手法,是让毛衣有很大伸缩性的,穿到皇帝身上,他第一反应是感觉到一些束缚,身上有点紧,但是接着就感觉心里浮现出一阵踏实,身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漏一丝风。 舒服! 暖和! 皇帝现在就觉得一股暖流在身上涌动,再稍微动一动,更是全身发热。 “哎呀,不行不行!快帮朕脱下来!” 皇帝一叠声地让人帮忙把毛衣扒下来,几乎把他的发髻打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好在有宫人快手快脚地帮忙将皇帝的头发拢了回去,几乎毫无影响。 茂德帝姬拿回毛衣,心里有些不开心,又有些担忧:“父皇不喜欢?” 皇帝摇摇头道:“朕喜欢得很,只是现在天气还不算冷,你那衣服一穿上朕身上,朕就觉得发热,几乎要出汗了。哎,这是个好东西,朕非常喜欢,你快快把它织好,然后教宫里的宫女们织!今年的节礼,朕就赏这个了!真好,这是何物所制?” 茂德帝姬这才心中放下一大块石头,笑意盈盈道:“陛下,此乃羊毛所制,是儿臣夫君亲自请人去漠北草原之上,寻得当地最好的羊毛,运回大宋,进行清理,洗涤,最后纺成毛线,还教会儿臣织毛衣的方法,想要首先给父皇享用呢!” “漠北?”皇帝想起前两天殿前司向他汇报的事情来:“原来如此,真是难为我那贤婿一片孝心。对了,阿福哇,你记得父皇,也要记得你夫君的祖父,也给他织一件,让他也好好开心开心。” 茂德帝姬眨眨眼,终究没说种彦谋自己亲手织了件毛衣,专门是给种师道送去的。 嗯,到时候就说那是自己织的就好。 茂德帝姬心里这样说服了自己。 而皇帝则在想,果然,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如果不知道毛线与毛衣的事情,恐怕还真就以为种彦谋叛变投敌了呢。可见为政者,应该慎之又慎,可不能随便就猜疑他人。 第110章 攀咬 过了几天,朝廷终于开始商议该如何处置汴京守卫战中的罪臣。 首先被干掉的自然是开封府府尹。 这么大的事情在你的辖区发生,不管你是不是无辜,引咎辞职是免不了的。 具体是否要治罪,是否要发配,还要等这次廷议最终盖棺定论。 接下来,便是御史们表演的时候到了。 “臣有本,启奏陛下,弹劾太子野蛮施政,使民不聊生,导致此次汴京之乱的发生。” 从朝班之中跳出个御史来,双手捧着一本奏章,高声说道。 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子猛地瞪圆了双眼,怒视对方。 皇帝脸上无动于衷,古井无波,口中淡淡地说道:“接着说。” “是!” 皇帝的态度让御史信心爆棚,滔滔不绝地指责太子。 这位御史看样子是得到了不少非常精准的内幕消息,将整个汴京守卫战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最后盖棺定论:“微臣也明白,汴京的苦水井乃是藏污纳垢之处,无数贼子罪犯,流氓泼皮都栖身于此,官府不敢管,民众为其所欺。但是太子如此处理苦水井,实在是无谋至极,无怪乎会酿成民变呢!” 皇帝看向他下首的太子:“太子怎么说?” 太子脸色发青,怒气冲冲地跳起来大声说道:“胡说八道!明显是苦水井的人勾结梁山贼人,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呢!我此举正是将他们逼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等他们做好准备,说不定整个汴京城都要被他们荼毒呢!” 御史板着脸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岂不闻官逼民反?如果没有太子殿下逼得民不聊生,梁山即使作乱,也不成气候!正因为梁山裹挟了苦水井数万民众,才招来如此大祸。” 他看向皇帝说道:“陛下,太子殿下依然没能意识到自己哪里有错,臣认为,东宫必有奸邪,误导太子走上歪路。臣请彻查东宫!” 太子气得暴跳:“你敢!” 就在此时,从朝班中呼啦啦走出来十几个御史,都齐齐跪倒,整齐划一地高呼:“臣等请彻查东宫,以免储君行差做错!” 太子怒满胸襟,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微微垂下眼帘,目光之中冷厉一闪即过:“准!” 太子大惊失色:“父皇?” 皇帝冷冷地说道:“太子,你让朕失望了。之前你说东宫无需有多少属官,现在看来,却是错了。东宫属官应该针砭太子的得失,以免太子自作主张。朕会给太子把属官配齐的,太子这次就不用推拒了。” 太子苦着脸,仿佛吃了黄连一般,难受至极。 在下首跪着的御史们则兴高采烈地颂扬起来:“陛下诚乃圣明之主!臣等佩服!” “等一下!” 太子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沉声喝道:“父皇,儿臣弹劾种彦谋勾结异族,图谋不轨!” 皇帝的脸色变了一变,沉默了一会儿,居然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太子,你可知种彦谋乃是你未来的妹婿?” “正应如此,儿臣才要严加管束,以免他仗着皇恩浩荡,却不知感恩,肆意忘形,反而招致祸患!” 太子一脸严肃,侃侃而谈。 那些御史们刚才还跪着,这会儿纷纷站起身回到朝班之中,打死都不冒头了。 开玩笑,种彦谋是谁? 根红苗正种家嫡孙,高太尉的子侄,高衙内的兄弟,皇帝的女婿,天波府杨家的女婿…… 这些身份就像是光环一样,将种彦谋罩在里边,就像是金钟罩一般。 弹劾他? 御史们可不愿意沾这个腥。 不说别的,就只说种彦谋是种师道的嫡孙这一点,只要种彦谋不是造反和大不敬的大罪,皇帝都会捏着鼻子放他一马。 更不要说种彦谋如今已经是汴京城里浪子回头的代表人物,连高衙内都被其影响,走上正道,在民间的名声鹊起,几乎是正道领军人物。 说种彦谋勾结异族,图谋不轨? 这话谁信? 你太子会不会勾结异族,图谋不轨? 不会啊,太子勾结异族,那得是什么情况了?至少得是皇帝打算废太子的时候,才可能逼得太子铤而走险,奋力一搏…… 咦? 有几个御史品过味道来了:敢情勾结异族的不是种彦谋,是你太子啊! 太子觉得陛下对自己的压力太大,于是打算勾结异族来逼宫吧? 御史们的脑洞真的不是凡人能比,就只是一句话工夫,他们已经不知道脑补到什么程度了,顿时一个个双眼发亮,跃跃欲试,就等太子再说具体点,然后跳出来再踩着太子刷一波声望了。 太子不知御史们居然还想拿他刷声望,只想着把种彦谋拉下水。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明明种彦谋会参与到苦水井的事情之中来,都是太子他自己的贪念所致,想要让种彦谋先去帮他淌淌水,看看水深水浅。 结果种彦谋轻描淡写地过了关,太子以为苦水井不过如此,就撸起袖子自己下场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 他却深深地嫉恨起了种彦谋。 无他,整件事情之中,种彦谋是得利最多的人。 不仅从苦水井接收了两万多劳动力,而且成为汴京保卫战的功臣之一,连天波府杨家的杨紫薇都有嘉奖,高太尉虽然已经升无可升,奖励便都落在高衙内头上,给高衙内增加了几级的虚衔。种彦谋的下属和师父都获得朝廷的认可,各叙功勋。 看到自己陷害的种彦谋赚得盆满钵满,太子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搜罗的刘将军,明明是打入禁军的一着好棋,被梁山的贼寇如同杀鸡一般杀了,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太子竟是半点好处都没能捞着。 他自然见不得种彦谋过舒服日子,现在红着眼攀咬了起来。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种彦谋甚至把五千汉民卖给蛮人为奴为仆,此事决不可姑息!应当重重地治他的罪不可!” 太子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可动摇。 皇帝心里叹了口气:“召种彦谋!” 第111章 黄雀在后 说到召种彦谋来问话,御史们倒不着急跳出来刷声望了。 他们的心态瞬间转变为吃瓜看戏状态,谁都不打算下场了。 说起来,除了御史之外,其他的文官武将都完全没有下场说话的心情,就好像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一样。 种彦谋没过多久,便跑着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先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种彦谋这样一丝不苟地行礼,心里有点好笑:“吾婿为何今日如此多礼?” 种彦谋偷眼打量了一下皇帝,感觉皇帝好像并没有多生气,便大着胆子说道:“今日听说太子殿下弹劾我?我左思右想,既然是戴罪之身,那可不能像往日那般自在了。若是被人弹劾一本,说我种彦谋嚣张跋扈,直接送菜市口砍了,我不是冤枉吗?” 皇帝听着种彦谋说话就觉得好笑,连连摆手道;“你快别说话,好好的廷议被你一说话,就像是勾栏里说书一般!” 种彦谋双眼一亮:“咦?陛下……” “住口!” “哦……” 种彦谋还想要和皇帝探讨一番,到底最近是三国有意思还是隋唐有意思。 他最近在城外躬耕训练的同时,也没忘了给勾栏里提供话本,隋唐演义就是最近他写给勾栏里,让人说的。 他想要让宋朝人回忆起当年的血性,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才是英雄,并不仅仅是东华门唱名才是好汉。 可惜,皇帝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偷偷去了勾栏听戏。 皇帝干咳了两声,重新回到正题:“吾婿,太子弹劾你勾结异族,图谋不轨,你可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种彦谋早已经听到陈畅陈公公报信了,心里已经有了腹稿。 他看了眼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子。 太子横眉竖眼地看着种彦谋,没有半点好颜色。 种彦谋心中冷笑,脸上谦卑,拱手问道:“陛下,请问今日廷议主题是什么?” 皇帝愣了一愣,连带下面群臣都呆住了。 这样也可以? 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所有争端都解决了。 今日廷议的主题,和种彦谋是不是勾搭异族毫无关系啊。 今日廷议只是在说汴京保卫战的处理结果,只是太子在那边无故攀咬他人,把主题带歪了而已。 太子攀咬的时候,群臣大部分人在开开心心吃瓜看戏,不少人都意识到太子歪楼了,但是他们没料到种彦谋居然有恃无恐,根本懒得辩解,一记顺水推舟,就把事儿全推了。 种彦谋又说道:“至于所谓的勾结异族,草民可以申辩,也可以请朝廷派人来查。但是今日今时,应该不是讨论草民是否真的勾结异族的时候。今日今时,还是以本次廷议的主题为重吧。所谓今日事,今日毕,莫等明日又蹉跎,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抚掌道:“好!吾婿说得好!太子对你的弹劾,朕许你之后上表自辩,你且下去吧!” 种彦谋又跪下磕了个头:“谢陛下!” 太子看着种彦谋来了没说两句话,就轻描淡写地走了,气得双眼通红,猛地站起身来,却觉得头晕目眩,向后就倒。 皇帝都被吓了一跳,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太子怎么了?快,传太医!快!” 宫殿之中一片混乱,连百官都没心思看热闹了,大家赶紧聚上前去,看太子的状况。 种彦谋清楚,这说不定又是太子在装神弄鬼,赶紧在混乱之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太子晕倒,这就仿佛《红楼梦》里边贾宝玉砸玉一样,只要一发生,全家全天下都要对太子和贾宝玉服软。此事万试万灵,种彦谋可不想被太子当场拿乔,自然跑得远远的。 最终,廷议并没有因为太子的晕倒而停止。 种彦谋从高衙内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说,太子被送走之后,是郓王坚持之下,皇帝和百官才继续廷议,很快就得到结果。 作为被擒拿的唯一罪魁祸首的常老爷,被判极刑,游街示众,送到菜市口活活剐了三千六百刀。 常老爷的党羽要么判了斩首,要么判了流放,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除此之外,梁山的人被刑部开了海捕文书,其他贫民都被皇帝赦免,允许他们在种彦谋的庄上谋生。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太子是完完全全的输家,不仅名声扫地,而且失去了皇帝的圣眷,更连自己的幕僚都护不住,要被皇帝给清理彻查。 种彦谋在这场廷议里,被无端卷入。 好在他提前知道情况,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一句话给自己解了围,算是不得不失。 收获最大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郓王。 他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恰当地推了一把,将廷议继续了下去,就结结实实地将太子一系,彻底打入深渊,再无翻身的可能。 要知道,只要廷议没有结束,最终没有形成结论,太子随时可能会翻案。 这也是太子在廷议当场装晕的目的。 而郓王则断了太子的所有念想,廷议甚至在太子缺席的条件下,形成了对太子极为不利的结论。 夺嫡之事,在宋朝并不多见,但也绝对不少见。 宋太宗是怎么关照他的侄儿和弟弟的?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祖宗都这个德行,还能指望子孙后代有多好吗? 要不是历代君王对此讳莫如深,说不定宋朝的夺嫡比满清时候还要激烈呢! 于是此消彼长之下,太子的权势跌到谷底,郓王的声势扶摇而上。虽然没有人提这个事儿,但是群臣百官心里都多了个心眼。 眼见得太子恐怕扶不起来了,而郓王则简在帝心,又颇多谋略,还曾经夺过状元,天生是读书人这一边的代表人物。 很多人都有点想法。 我儒家是不是可以借着郓王,更进一步? 至少可以彻底排除道教对皇帝的影响吧? 当今皇帝对于道教的偏爱,已经大大影响到朝政和苍生了呀! 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必须全面贯彻我儒家思想才对啊! 谈到道统的时候,儒家的人是从来不会死抱着立长立嫡的教条的。 第112章 智囊 太子东宫被彻查,之前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换了一插,东宫所有的属官全部换成皇帝指派来的御史改任。原先的属官,全部下狱,待录完口供,再定如何用刑。 吴法天作为太子的第一幕僚,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了起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在大理寺对他好生询问了一通之后,记了口供,就把他给扔进牢里,仿佛就把他给忘了一般。 其他东宫的人,要么被流放,要么被杖刑。说有多惨,倒算不上惨,只是未知的恐惧,让吴法天每天睡都睡不好,生怕会在睡梦中被人拿了性命去。 毕竟其他人都还能辩称自己对太子所作所为一概不知道,但是吴法天是不能用这个理由的。 太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吴法天商量过。 即使是吴法天极力反对的一些事情,至少他都知道太子是怎么做的,做了些什么。 没想到知遇之恩,翻手之间,便是杀身之祸。 如果现在回到过去,吴法天有得选…… 十有八九还是会选择去给太子当幕僚吧…… 太子再怎么心胸狭窄,优柔寡断,至少对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吴法天蹲在牢里,过了一个旬日,并没有人再来找他。 每天给他的饭菜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倒也中规中矩,馒头管饱,两个素菜一个荤菜,根本不像是牢里能吃到的东西。 吴法天向狱卒打听消息,狱卒却个个都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透露,这更让吴法天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有贵人在保他? 谁? 太子? 太子自身都难保。 而且吴法天已经听说了,太子呈上供状,向皇帝承认自己的不足和疏漏,被小人趁虚而入。 至于谁是小人? 当然是吴法天了! 还好老子在刑部大牢里,要不然放出去了,说不定就被太子派人来摸了脑袋去。 以吴法天对太子的了解,他一定会这么做。 既然太子已经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那么太子希望得到的是一个死的、不会开口的吴法天。 活着的吴法天,就像太子眼中的一根刺,绝对无法容忍。 保他的不可能是太子。 皇帝? 皇帝运筹帷幄,帝心独运,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吴法天对于皇帝来说,不过是一只蝼蚁,根本无足轻重。 那会是谁? 吴法天陷入沉思之中,翻来覆去睡不着。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冷了起来,刑部大牢并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自然漏风漏得厉害。 吴法天虽然每天吃得还行,但是身上的衣服可就有些单薄了。 床上根本睡不得,他只能像是其他犯人一样,拱到墙角堆着的秸秆堆里,借助秸秆保温。 别说,还真就暖和了许多。 就在他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的牢门轻轻地,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并没有在意,只是静观其变。 从门外,踮着脚走进来一个人,浑身上下都裹在黑布里,一挥手,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 吴法天一激灵,困意顿时不翼而飞。 他发现这居然不是梦,真的有这么个黑衣人在他的牢房里。 黑衣人借着远处灯光,走到吴法天的床边。 吴法天下床下得仓促,并没有整理床铺。 他床上的毯子拱起老高,看起来好像还有个人躺在里面一般。 黑衣人果然上当,高高举起匕首,狠狠地向下一扎。 吴法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从秸秆堆里跳起身来,将手上的镣铐用力向黑衣人后脑勺重重地砸了下去,口中高喊:“有刺客!杀人啦!” “轰!” 黑衣人感觉到脑后风响,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吴法天手上铐着的镣铐准确地砸在黑衣人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黑衣人就此瘫倒在地。 整个大牢的所有犯人和狱卒都被惊醒,立刻有人跑了过来,将黑衣人从牢里拖了出去,重新锁好门。 吴法天坐在牢房的角落,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抖。 太子居然都等不及他出狱了! 吴法天感到一阵悲哀。 他倒不是为了自己悲哀,而是为太子悲哀。 难道太子不知道,这个时候,做得越少,错误才越少吗? 就算这个黑衣人没有供出太子,所有人都会将黑衣人牵扯到太子身上。 毋庸置疑啊,现在想要吴法天死的,除了太子,还会有谁呢? 太子已经完了…… 只是,自己不太想跟太子陪葬啊…… 吴法天苦笑着将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才渐渐地停下颤抖。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牢房门口站着个人。 抬头一看,这居然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物。 “种……衙内?”吴法天福至心灵,指着对方,吃惊地说道:“是你在保我?” 种彦谋看着牢房里的吴法天。 这是个挺英俊的中年人,即使在牢房里,依然保持着不错的风度,头发因为要睡觉,所以打散了发髻,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囚衣,却并不狼狈,看起来像是时装一般。 后世那些所谓的国学大师,大抵和现在的吴法天打扮差不多。 听到吴法天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更是一句话就挑明了种彦谋在保他。 这就是智囊啊! 种彦谋心里激动起来。 他压下心中的兴奋,开口说道:“吴先生,我已经禀明陛下,说明你本就是无辜被连累。但是考虑到你的身份,贸然出狱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所以委屈你在此处栖身。现在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走吧!” 吴法天没着急走,也没有问之前的事情。 他对另外一件事情很感兴趣:“去哪里?种衙内,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您打算让在下为你出谋划策?请问,种衙内有什么理由,让在下放弃太子殿下,选择无权无势的你呢?” 种彦谋想了想,充满自信地说道:“就凭满朝文武,只有我有想法,有实力收服燕云十六州!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去找金国合作!” 第113章 开诚布公 不等吴法天提出异议,种彦谋已经将牢门打开,对他伸出手:“这里不是说话处,随我走,去个安全的去处。” 吴法天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种彦谋的手,感觉种彦谋掌心的老茧一个叠一个,粗糙得硌手,心里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他顺势站起身来,苦笑道:“我恶了太子,世间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吴法天倒也没兴趣一直蹲在牢里。 种彦谋却顿了顿,目光中有些闪烁:“太子?嗯……也罢,我们出去再说。” 吴法天愣了一下:“不会吧?郓王?” “嘘!”种彦谋板起脸来:“吴先生,隔墙有耳,不许胡说!” 吴法天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跟着种彦谋出了牢门。 “噢,对了。”种彦谋从怀里掏出一套衣服,抖开披在吴法天身上:“外面冷,而且最好不要让人看到吴先生的长相,来,穿上它。” 吴法天依言套上外套,种彦谋再帮他将背后的兜帽拉上,帽檐盖到额头之下,几乎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种彦谋满意地点点头,也拉上自己的兜帽,这样两个人就看不出来谁是谁了。 牢里的狱卒完全没有阻拦他们,甚至将他们视若无物。 吴法天心里感到有些震撼。 刑部大牢居然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是个人都能畅通无阻。 他这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后怕,还以为蹲在刑部大牢很安全,没想到,这里反而是最不安全的地方,躲都没地方躲。 大牢外一片漆黑,显然还是午夜,有辆马车,车厢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小小的光芒照着方圆几米的范围,在门口默默地守着。 吴法天和种彦谋上车之后,不需吩咐,马车便快速启动起来。 种彦谋这才吐了口气,将兜帽放下:“这里才安全了。” 吴法天也放下兜帽,打量着这个马车的车厢。 刚才他在下面已经看到了这驾马车的不凡之处。 前面拉车的两匹马通体漆黑,显得神骏非凡,却偏偏又看起来非常温顺。 更加吸引吴法天目光的,是马车的轮子。 和普通马车两个轮子不同,这辆马车居然有四个轮子。 这让吴法天有些奇怪。 四轮马车该如何转向呢? 他把疑问藏在心里,登上马车之后,更感受到这辆车的性能卓著。 不论路面如何不平,在车厢里坐着,居然只是有上下的摇晃,并没有太过于颠簸。 而吴法天关注的转弯问题,则根本不是问题,遇见拐弯,轻描淡写地就拐了过去。 吴法天心里好笑,原来如此,是他不懂变通。不过是将前面两个轮子和车厢连接的地方,做了个圆盘形状的活扣,这样转弯就顺理成章了。 吴法天没想到的是,在轮轴出现之前,就算有这么个想法,依然不可能成为现实。 因为这样转弯的话,对于轮子和车厢连接位置的部件强度要求太高了,再加上摩擦力的影响,基本上马车的寿命撑不过一天。 吴法天哪里知道,为了轴承的事情,种彦谋高薪聘请了徐宁的表弟汤隆,来专门负责冶炼的事务。 汤隆一来,就贡献了几条锻铁炼钢的秘方,直接加入到种家工坊里的炼钢的高炉之中。经过凌振和汤隆的细心研究,居然真的能够稳定从高炉之中炼出钢来。 虽然现在的产量还比较小,而能够用来制造轴承的特种钢更是万中存一,刚刚够造几辆马车的轴承,其他的就都拿去造枪尖和刀刃了。 这样硬度极高的特种钢,在加工的时候根本无法用种家工坊目前的流水线操作,必须汤隆亲自上手,手工一锤一锤地将钢锭锻打成型。 到目前为止,造出的武器也就只给林冲和徐宁各换了杆铁枪,给鲁智深配了把戒刀。 汤隆和凌振没打算上战场,各自打了两个铁钳——最前端用的是特种钢,方便他们进行一些高难度的操作。 连种彦谋都还没轮到呢! 谈正事儿之前,吴法天先问道:“种衙内,你这马车,可曾进献给宫里?” 种彦谋笑道:“吴先生果然细致。你放心,第一辆马车,早已经献给陛下。陛下很喜欢,这才赏赐了两匹名驹下来。要不然,我还真的没地方找这样神骏的坐骑呢!现在汴京城里,这样的马车已经风靡起来,我们种家又能发一大笔财了!” 吴法天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双眼发亮:“水泥!种衙内您接下汴京城的道路改造工程吗?” 种彦谋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诧异地看着吴法天:“吴先生,我非常诧异。太子有了你在身边,居然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吴法天的智计简直超神了好吗? 种彦谋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这样举一反三的。 只有在小说话本和历史里边,才会说有诸葛亮、司马懿这样的神人,可以闻弦歌而知雅意,现实里,种彦谋只见过吴法天一个。 一切的事情,不需要种彦谋说明白,吴法天直接就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说到太子,吴法天不禁苦笑摇头道:“哎,就当是在下时运不济吧!不能匡扶明主,是谋士的错,怎能怪罪到故主头上呢?” 种彦谋对吴法天肃然起敬:“背后不议人过,吴先生有古人之风啊。既然吴先生顾念旧情,我也不会不近人情。太子如何,我们姑且不谈。这次来暗杀你的,倒还真不是太子。” 种彦谋最近密切地盯着太子,发现太子的羽翼完全被控制得死死的,朝中上下乃至民间,都知道太子行为不妥当,支持率大跌。 现在太子根本调动不了人手,处处都被盯着,几乎要疯了。 如果换个足智多谋又意志坚定的人,可能还会想方设法地和外界建立联系。但是太子优柔寡断,志大才疏,现在只知道心烦意乱地砸东西出气,想不出半点有用的办法。 暗杀者,居然来自郓王。 吴法天猜得对极了。 第114章 趁人之危 听完种彦谋的分析,吴法天终于放下最后一点心防。 种彦谋对他的确是一片赤忱。 如果想要吴法天投效自己,想尽办法诋毁太子,是最简单的办法。 种彦谋却并没有这样做。 该太子背锅的,太子跑不掉;不该太子背锅的,现在骗了吴法天,将来吴法天肯定能想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如坦诚地将实际情况说给他听,让他自己选。 吴法天苦笑着连连摇头:“郓王这一招实在是不怎么高明。” 种彦谋却道:“具体是不是郓王做的,还在两可之间。我只能保证他不是太子派来的而已。” 吴法天看起来不太想对这个话题深入讨论,而是换了个方向:“种衙内,方才您的雄心壮志,我也听过了,只是您要我去,到底做些什么?您是打算走仕途吗?进朝廷还是外放?为官还是为将? 恕在下直言,这个年景,为将可不怎么讨得了好去。” 种彦谋摇摇头:“都不是。吴先生,如今朝廷衮衮诸公,你还没看明白他们的底细?都想着争权夺利,还有谁记挂着燕云十六州的?” (吴法天小声道:“还是有几个人记挂的,据说童贯就在操作嘛!”) 种彦谋接着说道:“我觉得在朝中,就必须遵守朝廷里的各种潜规则,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实在让人不快。我打算另辟蹊径,自己赚钱,自己练兵自己养兵,不跟朝廷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吴法天倒吸一口凉气:“嘶……衙内,您这可是……可是……” 种彦谋笑道:“形同造反?” 吴法天有些幽怨地看着种彦谋:“衙内既然知道,为何还做这样的事情呢?” 种彦谋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不做的话,朝廷这联金抗辽之策,你觉得能不能成?” 吴法天脸色凝重了下来:“之前在东宫,在下曾经听说此事。当时在下就觉得,此事必不能成。辽国金国,都是虎狼之国。他们可不会和我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特别是金国,还没能建立完善的朝廷奖惩晋升制度,以武治国,那就必须不停地征战,才能满足他们所有人升官发财的欲望。 灭了辽国之后,我大宋必然会首当其冲地遭受兵灾。这不是仁义道德能够解决的问题,这是他们国家制度决定的,除非他们改制!” 种彦谋欣赏地看着吴法天。 这个家伙将局势看得非常透彻,应该说朝中的那些大人们不见得有他看得明白。 而且,种彦谋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原来宋朝……不,汉人每次面对游牧民族南下,都是因为人家的制度就是以武治国,所以才必须以战养战。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他们就没有晋升之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一辈子放羊。 这就好比大宋突然取消科举考试一样,绝对会引起大范围的反对,甚至连国家都被颠覆。 纵观历史,稍微成点气候的游牧民族,南下之后,无不迅速和汉族的文化同化,接受汉族的改造,开始进行科举或者各种选拔考试,给底层民众一个出人头地的上升通道。这样一来,没有战争爆发,人们也能有别的渠道晋升,不至于搞得人们没有盼头。 种彦谋以前一直以为,辽国、金国、蒙古南下,就是为了打劫,就是为了占领肥沃的土地。 他翻了和宋朝君臣们同样的错误,以为大家一起做生意,大家都得好处,就能遏止他们南下的步伐。 但是吴法天这区区几句话,将种彦谋的算盘砸得粉碎。 “所以,辽国走了,又来了金国,我们该如何面对新的,更具威胁的邻居呢?” 吴法天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大概只有一战,将金国进取的脚步挡在长城以北,这样他们自己内部就不战而溃。” 种彦谋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 吴法天道:“军功制度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能够煽动人民的野心,以为自己提一杆枪上战场,也能获得泼天的富贵,导致全民都对战争有一种狂热的渴望。但是这毕竟是战争,如果失败了呢?失败了,那就是尸横遍野,大部分人都无法回归故里,还有很多人要背上战败的责任,可用的人丁少了,下一场战更难打。 如果一个民族在战场上屡战屡胜,那么它的人民可以用最大的忍耐力,来支持对外的战争。但是如果他们屡战屡败,人民就不见得愿意支持这样的军队了。衙内,到时候您就能看到他们的内乱,甚至党附到宋朝来,接受我们的改造。” 种彦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样的状况,在古代好像发生的可能性很少,也就汉朝、唐朝和明朝做到了这一点。 宋朝是想都别想的。 “以战止战!”种彦谋最后总结道:“有吴先生在,我感觉像是拨云见日一般!我们的方针就是以战止战!多谢吴先生!” 吴法天笑呵呵地摇摇头道:“种衙内,在下可还没答应您呢。您先想想,该怎么应付官府才对。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种衙内可是豢养了上万青壮吧?” 种彦谋也笑着摇头道:“吴先生,你这就错了。现在应付官府的事情,已经落在你头上了。是你,要想办法应付官府的排查。不论你想什么办法,是威逼利诱也好,是玩弄人心也好,是挟势威压也好,我只要最后不出事,具体做法,由吴先生把握。” 吴法天脸色一变:“衙内可不能逼良为娼啊!” 种彦谋笑道:“要不然你现在下车?或者我送你回刑部大牢?” 吴法天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忘了自己只要离开种彦谋,说不定就得面对太子和郓王派来的刺客,顿时捂着脑袋痛苦不堪:“种衙内,你这可不好。你这叫做趁人之危。” 种彦谋哈哈大笑:“吴先生如此才能摆在我面前,请恕我不择手段,也要请先生为我出力!” 第115章 万能的吴法天 吴法天“无奈”地屈从了种彦谋。 其实关于收拢青壮,又不至于被人说成是聚众谋反,吴法天早有了腹稿,在天亮之后,参观了种彦谋的各项产业,他更加有信心了。 “衙内的产业多是以流水线作业为主,这需要工人们配合默契,整齐划一,才能将他们运用得如臂使指。”吴法天悠然自在地说道:“正好,衙内训练庄丁的课程,主要是排队,立正等强调纪律性的操练方法,就只当是为了工作的训练好了。” 种彦谋听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和后世的公司做早操一样吗? 比如说理发店、中介门店、保险公司之类的,每天早晨跳个增员舞啥的…… 感觉怪怪的。 他问道:“这样,不会让人有抵触心理吧?” 吴法天惊讶极了:“衙内你在说什么啊?你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住,还让他们有谋生的活计,还发工钱!活佛道尊都没你慈悲好吗?这样还有抵触心理,首先那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种彦谋心里苦笑,好吧,后世的观点可不能套到这个年代来。 生产力不同,生产关系自然不一样。 他又问道:“那么我的庄丁们练习枪法武功之类的,该怎么解释呢?” 吴法天挠挠脑门:“这个还是比较犯忌讳的,特别你的庄丁都亮过一次相了,还每个人都拿着长枪……种衙内,你当时救汴京的心是好的,只是怎么就没想过,如果当时有御史在场,看见你那些庄丁如同军队一般,除了没有穿盔甲之外,军容齐整,勇往直前,手里还拿着武器……哪怕你装个样子,让他们拿着锄头粪叉也好啊!” 种彦谋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上战场都是搏命去的,哪里能自缚手脚呢?” 吴法天咂了咂嘴,品味了一下种彦谋的话,点点头:“衙内是这么想的?跟着你的人真是有福啊……既然如此,衙内不妨大胆点。据衙内说,这些产业宫中都是有股子的?” 种彦谋点点头:“确实如此,先生可有什么头绪?” 吴法天看了一会儿种彦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种彦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吴先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吴法天笑着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在想,衙内很喜欢光明正大地做事情?” 种彦谋点头道:“确实如此,阳谋百倍于阴谋。阴谋只能谋一时,阳谋可以谋万世。有那个时间挖空心思去思考阴谋诡计,不如用这个时间去思考如何增加自己的实力,比阴谋要管用多了。” 吴法天抚掌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与其躲躲藏藏,不如一开始就和陛下商量。衙内,你出身本就是大宋忠臣良将之家,再加上你是皇帝未来的女婿,皇帝防备谁都不会防备你。大不了你让天波府杨家的……二夫人?” “大夫人……” “啊,未来的大夫人过来领一支军,再加上一些禁军过来监视,基本上就能保证皇帝不会起疑心了。”吴法天捋须轻笑道:“陛下做梦都想不到,衙内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最为精髓的一点,是其他谁都学不了的地方:衙内真的没有想过造反,只是想为国效力,只是想减少些麻烦而已。” 种彦谋想了想,觉得吴法天说得有道理。 既然已经聚集这么多青壮了,就算种彦谋什么都不做,免不了会被人泼脏水。 这本就是瓜田李下的事情。 他对吴法天点点头:“先生说的很对,我现在就去宫中,求陛下恩典。” 吴法天对种彦谋神秘地眨眨眼道:“衙内此去,记得欲擒故纵,不要太过于直接了。” 种彦谋苦笑道:“先生你有话不妨直说,我可听不懂你们这些谋士的隐语。” 吴法天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是我的坏习惯!来,我悄声与你说!” 他凑到种彦谋耳边,小声地叮嘱了几句。 种彦谋两眼发亮,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吴先生真是高明!我心里有底了!” ……… 初冬的皇宫,即使是经过这一任皇帝的妙手设计,匠心独运,依然无法阻挡季节变迁的天理循环。 宫中的树叶基本已经落完,只剩下一些松柏,还固执地拉着一抹绿色,像是不愿意屈服的斗士一般。 种彦谋匆匆进入大内,就被太监带到皇帝所在的暖阁。 暖阁里燃着一盆炭火,皇帝穿着一件毛衣,一副意态安闲的样子,坐在窗边的桌边,提着笔在勾勒着什么。 种彦谋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好画到一个段落,将画举起给种彦谋看:“如何?” 种彦谋抬眼一看,发现正是一幅蹴鞠图。 这幅蹴鞠图是种彦谋以前从未见过的样子。 只见蹴鞠的双方剑拔弩张,足球停在半空中,离地三十公分左右。一人起脚欲射,另外一人正扑过来,试图争抢,周围还有三四个人,神态动作各异。 这幅画的比例、缩放和光影都非常逼真,只是用炭笔素描,画面上就已经充满了张力,让人一看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上场去拼抢。 种彦谋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 皇帝在艺术上的天分和实力,实在是远超同时代的其他人,就算是纵向比较,古今中外,都是属于顶尖的大艺术家,完全能够和那些开宗立派的艺术巨匠比肩。 “陛下,即使你不是皇帝,就靠这笔画,足以名垂青史,为后人传颂万年。” 皇帝高兴地笑了起来:“说得好!朕就觉得朕的画技实在是比朕的皇帝要好得多。最近贤婿很久没画了,要记得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三天不画,就捕捉不到灵感了,千万不可松懈啊。” 种彦谋拱手应道:“谨遵陛下教诲,我一定不会放下画技的。” 皇帝喜滋滋地将这幅画收好,准备什么时候再将它画到画布上。 “好了,朕知道贤婿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第116章 忠君报国就够了 皇帝既然问了,种彦谋便有话直说:“陛下,如今种府的产业遍及多个行业,在汴京城里也算是做得不错。正因为做得不错,所以产业中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些人既不能让他们随意流动,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总得有个身份,有个组织。所以,我来找陛下,看看怎么处置。” 皇帝并没有听懂种彦谋的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种彦谋,过了半晌,口中才犹豫地问道:“贤婿啊,怎么处置……朕没什么好处置的,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看皇帝一甩袖子打算偷溜,种彦谋顿时急了:“哎,陛下别走,商量事儿呢!” “哎呀,贤婿呀,长辈有事你晚辈应该服其劳啊!”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明明也是梨园中的伯乐,丹青界的祖师,怎么就这么喜好俗务呢?你要纠结这点小事,自去找王黼商量,不要烦朕!” 种彦谋心里琢磨,王黼是谁? 没想出个头绪,他也不肯罢休,只抓着皇帝的袖子:“陛下!孩儿就求个御笔亲提的番号,旗号打出去都威风,没人敢招惹我们,岂不上上大吉?有陛下的慈爱每日加于我们身上,做起事情来也格外有劲呢!” 皇帝眼珠子转了转:“只是个番号?” 种彦谋点点头:“剩下的事情哪里敢烦陛下,孩儿自己去做便是。” 种彦谋难得在皇帝面前自称“孩儿”来卖萌,皇帝听了两声,心里觉得畅快极了,便也不问种彦谋到底要去做什么,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不过就是提两个字罢了,还以为贤婿要与朕说什么呢!这是小事!看好了!” 皇帝在纸上信手写了两个大字,递给种彦谋:“此二字可以做你的番号,不论你多少人,都能收了。” 种彦谋接过来一看,纸上写的是“虎贲”二字。 这倒是好寓意,虎贲军一般汉朝叫得多,到宋朝,倒没怎么听说过这个番号。 皇帝也是捣乱,随手写了个番号。 种彦谋却当真,恭恭敬敬地收起宣纸,准备一会儿出门,便叫人把这字刻木头上去。 到时候就跟盖章似的到处盖,可威风了。 没等他告退呢,就看到一个人徐徐走入皇帝的暖阁,就像是走进自己家里一般。 种彦谋抬头一打量对方,就觉得颇为新奇。 这人满头金发,双眼也是金灿灿的,仿佛能发亮一般,方脸阔口,仪表堂堂,昂然而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初冬的风在他面前仿佛也得收了声势,变得温暖如春。 种彦谋正盯着对方呆看的时候,对方冲着种彦谋笑了笑,对皇帝拱手道:“陛下,方才臣仿佛听到陛下呼唤臣下?” 皇帝诧异极了:“咦?朕何时……噢,啊,是提起你来了。贤婿,与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宋的宰辅,王黼。宰相可以与吾婿多多亲善,都是在朕手下做事的人,都是朕的得力干将,左臂右膀,大家应该关系更好一些。” 王黼笑道:“早就听说种家麒麟儿的美名,只是一向以来没什么交往,只得远远地看两眼,今日才得机会与你亲近。” 种彦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宰相大人在上,小子种彦谋向您问好。” 宋徽宗的宰相十有八九都是小人奸佞,对他们态度好点,绝对没错,省得被他们嫉恨。 王黼摆摆手:“贤侄客气了。话说,贤侄前几日从刑部大牢里带了个人走,可有此事?” 种彦谋拱手道:“确有此事。此人乃太子东宫的原幕僚。小侄想着,反正太子殿下也用不着他了,不如小侄去给他安排个地方,让他发挥余热。” 王黼笑道:“贤侄可以与他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才对。只要忠肝义胆,将来总有他出人头地那一天。” 种彦谋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向王黼。 只见王黼一对金瞳之中,颇有些玩味的意思在里面。 种彦谋又低下头道:“那位朋友只知道忠君报国,对于过去的事情,早已经付之东流了吧。” 王黼阔口一张,哈哈大笑:“那样也行!” 皇帝在旁边笑了笑:“忠君报国就行了,别的都是空的。” 种彦谋和王黼两人齐齐向皇帝抱拳道:“谨遵圣命!” 看王黼和皇帝还有事情要谈的样子,种彦谋便匆匆告辞,倒退着出了暖阁的门,才转身离开。 他感觉自己后背上凉飕飕的,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种彦谋来不及找地方换衣服,匆匆赶到城外的庄子上,将皇帝御笔亲提的“虎贲”二字交给凌振,让他随意发挥,尽可能将这两个字作为他们这支略见雏形的军队的图腾,复制得越多越好。 他自己则跑到庄子中央的指挥所里——这是种彦谋新定的机构,目前只有吴法天常驻在这里。 “吴先生,你可要帮我参谋参谋。” 吴法天听种彦谋详细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捋须点头,沉吟不语。 种彦谋急了:“先生,说句话啊。” “哦?啊!”吴法天像是被种彦谋的声音惊醒:“衙内,在下在思考你与王黼之间的隐语。” 种彦谋问道:“他一开口就问起你的情况,这是在威胁我啊。你看,来刺杀你的恐怕不是郓王,而是这个王黼吧?他也想嫁祸太子的样子。” 吴法天摇摇头道:“王黼没什么根基。在下记得他是和蔡京不对付,走的梁公公的路子,才能在陛下面前固宠。而且陛下不也说了吗,只要忠君报国,什么都好说。陛下的意思就是说,不论是太子还是郓王,都不足为凭。我们应该抱紧他的大腿,才能自由自在。” 种彦谋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如果王黼不是已经投奔了郓王的话,皇帝不会那么露骨地敲打一句,让王黼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不过……光是这一点,王黼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啊。 第117章 站队 吴法天还在沉思,猛然抬头,看见种彦谋目光游离,忽闪忽闪地到处看。 他奇怪地问到:“衙内,你找什么?” 种彦谋有些神不思属:“我方才在宫中,皇帝只是提到王黼一句,王黼就说自己听到皇帝的召唤,特地前来应召。我担心我们在这里说话,他也能听得到呢!” 吴法天不由得失笑:“衙内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下刚才不是说过,王黼走的是梁师成梁公公的路子。梁师成一直在陛下左右伺候,陛下说了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向外递消息。 然后王黼就能第一时间出现,替陛下缓颊。” 吴法天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宦官虽然不能参政,但却依然为祸不浅呐!” 种彦谋一拍脑门:“吴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他们就知道弄些玄虚来骗皇帝,也不知道被拆穿了的话,他们还有什么脸见皇帝呢?” 吴法天摆摆手道:“陛下不见得不知道他们的行径,只是难得糊涂,张只眼闭只眼罢了。” 对于这一点,种彦谋可不觉得是这样。 但凡当皇帝当得久的人,都不太会念旧情。 要说当今皇帝真的有多喜欢王黼?还真就不见得。 最多只是觉得这个宰相比较省心,不用他操心太多,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种彦谋坚信,只要在某方面触动了皇帝,王黼也讨不了好处。 不过他现在还想不出来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而已。 吴法天终于结束了他的长考,对种彦谋说道:“如今局势被搅混了。从衙内今天告诉在下的事情来看,太子的势力大减,郓王势力大涨,连当朝宰相都在为郓王做事。我们也该视情况,提前站队了。” 别看皇帝在那边说,让种彦谋和王黼忠君报国就好,不要多想别的事情。 但是真的身在局中,太子和郓王争起来,种彦谋就在旋涡的中间,哪里逃得掉呢? 那边太子和郓王斗起来的时候,也没见皇帝去阻止啊。 所以场面话大家都是说不站队,只忠于皇帝,但是私底下都会暗自投注站队。 而且在宋朝,站皇子的队还算是比较安全,风险不高。这就更加刺激大家提前下注了。 不过这一次…… 种彦谋摇摇头道:“这次,我们哪边都不站。” 吴法天吃了一惊:“衙内,忠臣做不得呀!” 种彦谋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只忠于这个汉家天下,并不会忠于一姓。赵宋就算亡了,只要有人继承汉家江山,能带领汉人揭竿而起,我就算是忠于他,为他效死又何妨呢?” 吴法天撇了撇嘴:“还能有这样的人?话说,衙内为何自己不挺身而出,引领江山呢?” 种彦谋苦笑摇头。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并不适合做皇帝,只适合接受命令去执行。 吴法天看种彦谋的样子,便不再多劝,而是问到:“衙内为何说,本次我们哪边都不站呢?” 种彦谋说道:“反正我们都是要脱离朝廷的窠臼,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何必还去站队呢?” 吴法天连连摇头:“衙内你这么想就错了。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们虽然不归朝廷管,但终究是活在大宋的土地上,那么储君之位,自然非常重要。 即使我们不打算进入朝廷这个体系,至少能通过支持的那位皇子,找朝廷要很多物资和支持,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唔?” 种彦谋双眼一亮。 吴法天这次又让他惊艳了。 诚然,他确实对战队没兴趣,但是既然战队能够赚到钱,赚到物资,那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都是没成本的事情,甚至张张嘴,说两句话,跟着皇子出门参加宴席,就能换来真金白银的好处,那可是赚翻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种彦谋应该早点习惯这一切。 哪怕再怎么讨厌和看不起太子与郓王,种彦谋都得捏着鼻子上,从他们两个中间挑一个出来站队。 “站队的话,我们还是选郓王站队。” 种彦谋对吴法天说道:“郓王派人刺杀了你,但是我们表面上还是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吴先生,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太子和郓王都想杀你,其他人也会觉得可以杀你去讨好太子与郓王。先生要千万小心才是。” 吴法天捋须笑道:“在下足不出户,倒要看看太子和郓王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够攻入到种家庄来!衙内考虑事情,权衡利弊的时候,不用在意在下的情况。大不了我吴法天,就住在衙内的庄子上,不出门了。” 吴法天来到种彦谋麾下,对于这些农夫转职的士兵,最开始还有点轻视,现在已经是以这些士兵为荣了。他信心满满地认为,就算是禁军强攻种家庄,他也有能力指挥这些民兵守着庄子,打退敌人。 种彦谋敏锐地察觉到一点问题:“噢?这个庄子的名字定下来了?” 吴法天摆摆手:“没有衙内首肯,谁敢定下名字?现在就是这么先叫着,将来衙内要是有感到不错的名字,到时候再说。” 种彦谋连连点头。 吴法天心里好笑。 等到种衙内真的想到名字的时候,说不定他的孩子都能到处跑了,现在这个名字早就深入人心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却是就这样把种家未来的发展方向给定了下来。 第二天,吴法天打头阵,种彦谋押后,两个人去了郓王府上。 站在门口,种彦谋扬声道:“告诉我那郓王哥哥,我种彦谋特地前来寻他玩了!还不速速通报!” 门口站岗的门子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着进去通报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府里中门大开,郓王赤着脚从里面跑出来,一脸的欢天喜地,不敢置信:“种家大郎!妹婿!你真是难得来哥哥的寒舍里玩耍,快来快来!这边请!” 种彦谋脸上笑嘻嘻,心里一叠声的骂娘。 这是欺负我没看过三国吗?好歹这个年代的三国演义是我写的啊!曹操打赤脚迎许攸的事情,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第11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说到种彦谋和郓王的关系,其实一直以来双方相处得都不错。 郓王在种彦谋面前一直是风度翩翩的浊世贵公子的形象。 直到吴法天一口咬定,是郓王派人暗杀自己的时候,种彦谋对郓王的印象才有所松动。 皇家这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但是种彦谋没把厌恶展现在脸上,只是一个劲地附和郓王的话:“哎呀,那棵树确实有韵味,那座凉亭真是风雅,要不是现在冬天,天寒地冻的话,我们现在去亭子里,倒也舒服。” 郓王大喜:“那我们现在去那凉亭玩玩?” 种彦谋缩了缩鼻子,闹不明白郓王为什么要住得那么偏僻。 他也不好问,只能将这个问题藏在心底。 “郓王殿下,这个天气实在不太好,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郓王笑道:“正合我意!来,这边走。” 郓王的书房,四壁挂的全是字画。 种彦谋略略看了一眼,只见其中大部分是碑拓,少部分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字帖的摹本。 比如说兰亭帖,就挂了一幅在壁上,摹得非常不错,几可乱真。 各种画作也各具特色,连种彦谋带到宋朝的素描画作,都挂了一幅在上面,画的是一个宫装女子正在细心缝衣的侧脸,一道柔光打在女子的额头,将整个画面衬托得非常母性,让人一看就心生柔情。 郓王看到种彦谋看那幅素描看得出神,便开口说道:“这是之前我想要学习素描画技,父皇赏赐给我,让我仔细揣摩的。” “噢!我说呢,原来是陛下画的,这就不奇怪了。”种彦谋笑道:“我还以为天下哪里又出了个大画师,将素描技法都吃透了呢!没想到是陛下。” 这幅画是父亲私下给儿子的馈赠,自然没有题跋也没有铃印,整个画面就是单纯的一幅画,没有任何其他要素。 郓王笑道:“妹婿觉得这幅画如何?” 种彦谋似笑非笑地看了郓王一眼:“天子的画,哪里是我们这样的臣民能评价的?” 郓王哈哈一笑:“妹婿不实诚。事关风雅,说说又何妨。父皇如果无人评价的话,他的书法画技,也不可能有任何进步。我就不信,当时父皇刚刚开始学素描的时候,妹婿没有给他提过意见?” 种彦谋干笑了两声,心里暗骂。 此一时彼一时呀! 那时候是教皇帝画画,当面指出不对的地方,皇帝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背后说人家画得怎样,这可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不过既然郓王已经提起来了,难道还能躲吗? 种彦谋想了想,心中一动:“陛下这幅画,虽然画的是宫女,但其中的一片父母慈爱之心溢于言表。不论是何等画技,其中最主要的一环,就是将自己的思想寄托于其中,让看到画的人,能够体会到作者的心情和想法。 这幅画作就是如此。陛下以精湛的画技,描绘了一位宫女缝补衣服的场景,又通过场景的描绘,为宫女添上一层母爱的光环。我们都知道,宫中宫女都未婚配,哪里来的母性?这就是陛下艺术加工之后,达到的效果,想要让我们这些看到画的人,能够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体会到他的一片慈心。” 种彦谋的潜台词是,皇帝早就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了,所以才画了这幅画来规劝你,让你想想他这个老父亲的为难之处。 人家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都是骨头断了连着筋,谁能下得了狠心责打呢? 所以皇帝送了郓王这幅画,是希望唤起郓王的孝心,让他消停一点,别再蹦跶了。 种彦谋心中点头,皇帝这潜台词已经非常分明,就是郓王没戏嘛! 也是,毕竟太子的优势还是太大了,嫡长子天生就是继承皇位的人选,就算太子现在闹腾成这个样子,实际上要碰到皇帝的底限,还早得很呢。 郓王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勉强拉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原来父皇还有如此深意,我毕竟对素描画法接触不久,竟是体会不到,多谢妹婿为我解惑。来人,将父皇的画收起来!我要好好珍藏!” 好好珍藏的意思就是束之高阁,再也不去看它了。 郓王的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明白。 皇帝虽然这么劝,但是他选择不停皇帝的劝说,一意孤行,向着夺嫡的大路上狂奔而去。 种彦谋心里摇摇头。 这群人到底觉得皇位有什么好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有权利就有义务,没履行好义务,光想着皇帝的权力和权利,最后不过又是多了个昏君罢了。 他也懒得劝告郓王。 皇家的事情,种彦谋懒得插嘴。 两人说一些风花雪月,说一些书画技巧,聊聊勾栏的新戏和蹴鞠的胜率,基本没有谈什么正经事情,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种彦谋悠然告辞,回到庄上。 吴法天接着他问到:“衙内,谈得如何?” 种彦谋咂了咂嘴,摇摇头道:“不太行。郓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论如何都谈不到重点上。” 他将两人会面聊的情况详细说给吴法天听。 吴法天笑道:“衙内这可想差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走路要一步一步走,哪里有刚开始谈,就谈那么深入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慢慢谈,慢慢深入,大家慢慢建立信任,才有将来的。 衙内莫急。既然郓王将那副画收起来了,说明他心里必然有别的想法。我们静观其变即可。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与此同时,郓王府内,同样发生着对话。 “郓王为何不拉拢对方?” “妹婿好歹是忠臣良将之家出身,声名显赫,少年得志。这种人只好徐徐图之,不好下猛药拉拢啊。” “郓王殿下可要抓紧一些,我听说太子那边,已经开始收拢陛下安排给他的那些学官和老师了。毕竟人家才是正朔,就算皇帝把那些人安排过去,是监督他,是管教他。但是人家依然是下一代储君,自然引人投效。郓王殿下至少要把旗号亮出来,才能让人有盼头啊。” 王黼从拐角的屏风后边走出来,侃侃而谈。 原来他一直在偷听! 第119章 威力这么大? 吴法天跟种彦谋商定说静观其变之后,种彦谋便老老实实蹲在庄子上,每日间好生规划庄子里的设施,帮凌振那边推动一些材料学上的研发。 现在想要弄硝化甘油之类的东西还为之过早,踏踏实实地研究黑火药才是硬道理。 硝化甘油之类的烈性炸药,依托于完善的化工产业。种彦谋虽然具备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想要凭空把这玩意造出来,种彦谋还没那个本事。 相比起来,黑火药的制备方法并不难,只是合适的配方,以及如何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比较难以把握。 对种彦谋来说,黑火药的配比成分,如何让黑火药更加有效,都烂熟于胸。跟黑火药相关的yy小说,他看了不下上百本,自己也去搜索了相关的信息,才了解到,实际上最大的问题不在黑火药的配比上。 正常历史中,西方比东方在火药的应用上先进的原理,主要还是在机械化上。 西方大规模采用水力带动机械,对火药进行半自动化的制备,最后的成品比起东方用手工制备的火药精良百倍,不论是粉末的细碎程度,还是火药后期的混合、封装等各方面,都远远将手工制品甩在身后。 有意思的是,种彦谋在庄子上同样非常重视水力驱动各种机械,有了最初级的机械化,就有了初期强大的生产力。 哪怕不生产黑火药,只是将这些机械用来生产箭镞,生产弩矢,生产甲片,也足以让这上万青壮武装到牙齿。 这样还怕什么金兵? 一路平推过去就没问题啊! 嗯,种彦谋想了想,这个设想还是太小看敌人了。毕竟金兵如果走轻骑兵的路线,自己这边重步兵的劣势还蛮高的。 最后如果谁都奈何不了谁,谁跑得快谁就赢了。 他现在又没办法弄出汽车来,想要靠自己这边击垮金兵,可能还需要一些出奇制胜的办法。 也许只有从战略上,才能将金兵的战术克制得死死的。 现在说这些都尚且为时过早,种彦谋摇摇头,将这些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 现在他正在野外的一处山坳里。 这里人迹罕至,属于穷山僻壤,距离最近的村庄都有几十里路,而且也没有水源,风水极差。 所以不论是阴宅阳宅,都没人高兴在这里驻扎。 这便正好成了虎贲军的武器试验基地。 今天他们打算试验的,是相当危险的东西。 凌振将一个菠萝一样的东西从垫了满满棉花的箱子里小心地取出来,安放在地上。 地面上早早地被他用铲子挖出来一个浅坑,正好将这个铁菠萝架起来。 这是凌振按照种彦谋的说法制作的一个土法炸弹。 现在虎贲军有汤隆有凌振,做个炸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种彦谋无比庆幸做这玩意不需要他自己上手。 说实话,就算种彦谋有着充足的知识,从来没有操作过危险品实验的话,很有可能稍微不小心就引爆了炸药,把自己给直接坑死。 他实在是佩服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怎么就敢真的上手去试的。 别看凌振好像是玩炸药的行家,就算他这样的熟手,每次调配火药的时候,都是穿着厚厚的甲胄,戴着铁面具进工坊。 据说他这个习惯救了他好几回了。 也就是这个年头黑火药的威力小,要是tnt的话,凌振就算是脸上镶钻都得死好几回。 汤隆站在种彦谋身边,好奇地问道:“衙内,这玩意有那么厉害?小的不是没见过乡里的炮仗,动静大归大,可没啥劲。小的就算让那炮仗在小的手掌上炸都行,不痛不痒。” 种彦谋看了眼汤隆厚厚的堆满老茧的大手,嘴角撇了撇:“那是因为炮仗用的配方和我们这个不一样……你想,铁和钢其实是一种东西,为什么钢就比铁好那么多呢?道理是一样的。” 汤隆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小的还是不觉得这玩意能怎么样。” 种彦谋笑道:“眼见为实嘛,对吧,好了,凌振回来了。” 凌振手里扯着一根导火索,边走边退,一路退到种彦谋身边:“衙内,准备好了。” “好咧!正好这里有块卧牛石,我们就蹲这石头后边吧。” 汤隆可懒得蹲石头后边。 他站得直挺挺的,被种彦谋把他给按趴下。 汤隆还可劲儿挣扎:“衙内,怕什么,不就是大点的炮仗吗?就算是铁壳的,也不过那么回事儿!” 凌振一叠声地挤兑:“行行行,衙内你让他站着。这人就是贱,不喜欢坐着喜欢站着,到时候咱让他去庄子门口站岗,站上一个月再说话!” 这么一说,汤隆就蹲了下来:“至于吗?至于吗?啊?我不就是想看得真切点吗?” 种彦谋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都消停点,点火吧!” 凌振点点头,掏出个火折子吹了吹,往导火索上一按,随着嗤嗤的响声,一点火星便顺着导火索,飞快地向着几十米外的炸弹燃去。 种彦谋这边没能研究出来雷管,也没有研究出电池之类的引爆器。 他只能通过这样老土的方式,用导火索的形式来点燃炸弹。 冬天,天干物燥,地面上没有任何水坑,导火索燃得非常顺利。 汤隆等不及,想要抬头看看情况,被种彦谋用力按倒,动弹不得。 凌振小声说道:“导火索烧过去有好一会儿呢!别动!” 汤隆只好叹了口气:“我们等了好一会儿了,会不会半中间灭了?” 凌振白了他一眼:“我的手艺,你不放心?” 汤隆一听凌振口气不对,赶紧陪笑到:“放心放心,你的手艺是……” 话刚刚说到一半,突然山崩地裂,如同炸雷冲天而降,一声轰鸣,震得三人耳鸣目眩,被一阵疾风连着卧牛石都一起掀翻了,在地上化作三个滚地葫芦,天旋地转地滚了十几米才停下来。 望着不远处的一朵小小的蘑菇云,种彦谋脸都白了。 不会吧,威力这么大? 第120章 学好数理化 充当掩体的卧牛石被吹飞,种彦谋爬起身来,还觉得眼前的山石树木都在转圈,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没有着急站起身来,先闭着双眼,等到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去了之后,才张开双眼。 只见刚才炸弹放置的位置,现在已经是一个方圆几米的深坑。 他小心地站起身来,靠近一看,只见坑里大概有一米多深,里面布满了方形的铁片。 种彦谋让汤隆将炸弹外壳打造成菠萝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 当炸弹爆炸的时候,外壳能够顺着纹路碎裂成一块块小铁片,增加杀伤力。 今天种彦谋来这里实验,主要是看看炸弹能不能炸得响,并没有想着直接测试炸弹的杀伤力,所以并没有在周围布置家禽家畜。 不过从刚才的感觉来说,即使有什么人命大,能够在近距离躲过铁片的伤害,也会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五脏受伤,七窍流血。 种彦谋正在思索的时候,凌振和汤隆好容易从地上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看着那个坑发呆。 种彦谋指着坑里的碎片说道:“从这次实验,我们可以看到,爆炸的方向不太对头,全部冲着下方炸了出去。 凌振!汤隆!你们要好好研究这个课题。我需要的是外壳碎片在空中炸开,这样的杀伤力更大。按这个架势,估计炸弹爆炸的周围三四米的范围里,绝对没有活口。” 凌振这才醒悟过来,还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他指着坑里问道:“这是我做的?” 种彦谋点点头:“做得好!今后战场就不仅仅是武人的天下了。你们工匠,也能左右战局的时候到了!” 汤隆浑身抖了抖,显然是有些后怕。 他现在老实多了,只是在旁边小心问道:“衙内,为何你们的这个……” “掌心雷!我称它为掌心雷!” 汤隆点点头:“掌心雷……为何掌心雷破坏力这么强?” 凌振也看向种彦谋,双眼发亮:“对,这是为何?” 凌振虽然按照种彦谋的要求,造出来这枚掌心雷,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汤隆提起原理,凌振自然也好奇至极。 种彦谋想了想。 这两个人都是经常接触各种化学反应,物理反应的匠人,对于很多化学和物理的知识,应该接受得会更快一些吧。 他干脆带着两人回到庄上,找了间空房子当作教室,挂起来一块黑板,用石膏做了粉笔,开始详细给他们讲解最基本的自然常识。 在这方面,种彦谋是相当熟练的。 满打满算,他穿越到这个时代还不到一年。 在最开始的几个月里,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在书房偷偷将他还记得的数理知识默写下来,装订成册,藏在书房书架的夹层之中。 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将他满腹学识和人好好诉说,却找不到任何机会? 满朝文武没有半个人愿意研究这些所谓的“奇淫巧技”,让他暗自神伤。 现在突然多了两个愿意学习这方面知识的人,种彦谋打从一开始就兴致满满。 世间都说学习要趁早,趁着年纪小的时候学习。 但实际上成人学习知识,特别是和工作相关的知识,学起来更快。 成年人领悟力强,大脑已经发育完全,而且有着非常丰富的实际操作的经验,特别像是凌振和汤隆这种,在自己的行业里有着独特心得,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大匠而言,对于很多知识点都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 种彦谋用完善的数理化知识体系,将这层窗户纸一捅,他们便豁然开朗,直接看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很多人说成年人学习能力不行,记忆力不行,脑子不好使,没有小孩子学得快,其实都只是借口而已。要么是心态和架子放不下来,抹不下脸去认真学;要么是心里杂念太多,学着东西的时候还想着家里的一锅汤还在灶台上热着;要么是偷懒或者时间安排不过来…… 对于凌振和汤隆而言,他们就没有这些烦恼,心无旁骛地在种彦谋给他们打开的天地中尽情遨游。 “原来如此,天地万物都是元素构成的!” “对!”种彦谋说道:“你们先不用想象元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首先给我死记硬背!铁就是铁元素,铁锈是什么?” 汤隆对金属方面非常敏感,率先举手道:“铁元素和氧元素的化合物!” “很好!” 种彦谋满意极了。 成年人学习起来还有个好处,就是主动积极,叫他直接这么背,他就这么背,根本不会质疑师长的任何要求。 他们学起来也非常专注,飞快地接受了种彦谋传授给他们的知识。 毕竟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辨,一切都是非常客观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理科要一直学到量子力学的波粒二象性,才会让人感到脑子不太够用,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鬼状况。 但是在量子力学之前的经典物理学和基础化学的领域里,一切都显得非常完美又好懂。 “原来炸药爆炸的威力,不是越好烧越大,而是看它们燃烧的速度,以及燃烧之后释放多少气体而定!” 凌振虽然理解了这个知识点,却暂时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来改良黑火药,双眼刚刚亮起来,又陷入迷茫。 种彦谋摇摇头道:“目前我们现在的配方是最佳选择,想要进一步改良,你需要做更多的实验,需要更多地了解各种物质的化学性质。这是长期的过程,我建议你先放一放。我们要先做一件事情。” 凌振用力地甩甩头:“朝闻道,夕死可矣!衙内要我做什么?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凌振也死而无憾!” 种彦谋失笑道:“岂能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们两个的性命,对于我们虎贲军来说,至关重要!只是有些有趣的东西,想要你们帮忙,我们一起来设计一条生产线,生产一种调料,你们可有兴趣?” 第121章 吃饭问题?保暖问题? 凌振和汤隆对生产线的概念都不陌生。 种家的作坊里,就有一条非常粗糙的水泥生产线。 几乎只需要几个人守着看火候,持续装料,就能从出料口获得源源不绝的水泥。 凌振和汤隆看到生产线之后,受到了很大触动。 他们还参与到生产线的改良之中,帮种彦谋对生产线的几个节点进行了改造,大大提高了效率。 种彦谋在这些方面并不如凌振和汤隆的经验丰富。 他们更加理解这个年代的工人的知识结构,和操作习惯,改造起来得心应手。 现在凌振和汤隆都具备了一定的理化基础,种彦谋觉得可以让他们上手一些简单的生产线设计了。 “用盐酸加压水解面筋,再脱色、浓缩之后,得到一种叫做谷氨酸的物质,将它与氢氧化钠反应,浓缩结晶,就会得到谷氨酸钠。” 种彦谋作为农学院的学生,在食品化学上花的精力不少。 如果早知道会穿越,他宁肯在这个学科上花更多的精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写出化学式。 经过十多天的学习,凌振和汤隆都已经能够毫无困难地看懂化学式了。 看到种彦谋写的化学式,他们虽然对谷氨酸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依然一知半解,但是对于其中的化学反应,倒是清楚了。 凌振问道:“衙内,谷氨酸钠是个什么东西?做这东西出来有什么用?” 汤隆在旁边插嘴道:“你没听衙内说吗?让我们做一种调料呢!这想必是一种美味吧?” 种彦谋笑道:“这东西做出来,能给肉菜提鲜,到时候我们种家菜馆的菜色就是全天下大厨都比不上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空的,你们想法子先做点出来再说。具体怎么设计实验,你们自己想,我就不掺和了。” 种彦谋的提示已经给的很清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能不能学以致用。 对凌振和汤隆的课程告一段落,种彦谋总算是想起来庄子里的上万庄丁了。 这些人也应该好好教授知识才行,至少得让他们都识字,识数,达到小学文化。 现在种彦谋成功地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又通过毛线和毛衣,让他们大冬天都穿得暖暖和和的,还能卖毛线卖毛衣赚点钱。 现在他们正是忠心耿耿的时候,强力推行夜间的文化课,正是时候。 种彦谋将这个设想和吴法天沟通了一番,让吴法天刮目相看。 “没想到衙内的心胸如此宽广,此事便抱在我身上了!” 吴法天拍着胸膛接了担子,让种彦谋欣喜得很。 总算有人为他分忧,这感觉真是好极了! 现在他总算有时间去准备冬至去皇宫觐见的事情了。 在宋朝,冬至是个大日子。 在冬至的时候,不论男女老少,贫穷富贵,这一天都要换一身体面衣服,好好大吃一顿。只要家里稍微有点钱财的,都要带着老婆孩子,提着礼物出门探亲访友。 在这个时代,甚至有“肥冬瘦年”的说法,就是说钱都用来过冬至了,过年都没钱,只能过个瘦年。 在宫廷之中,冬至有着特别的含义。 冬至是一年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日子。 在古人的世界观里,白天最短,意味着阳气最稀薄,阴气最强劲。只要过了冬至,就是一天长过一天,阳气渐渐浓厚,春天渐渐降临,正应了“否极泰来”的说法。 宋朝的冬至,皇帝会举行非常盛大的典礼,文武百官都要在清晨向皇帝朝贺,是一年之中,仅次于新年元旦的大朝会。 本来冬至的大朝会和种彦谋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以前都是和高衙内在街上混。 但是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特别是皇帝开历史先河地来了出帝姬订婚的戏码,种彦谋虽然还没有半个官职在身,却已经算是半个皇家的亲戚了。 这次大朝会,他早早地收到了通知,要求他在冬至那天清晨,率先赶赴大庆殿侍候皇帝。 给种彦谋宣旨的太监照例是陈畅陈公公。 种彦谋详细问了他几句,他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了。 原来皇帝开这种大朝会也是挺受罪的,大冬天必须早起就不说了,还没得早饭吃。整个仪式差不多得搞一上午,然后撑到中午开宴,皇帝才能尝两口冰冷的菜肴,稍微垫垫肚子。 你想,冬至日,寒风飕飕地吹,大庆殿又是无比宽阔的地方,殿前能站下几万人。 这样开阔的场所,摆上宴席,怕不是多摆一会儿都要结冰了,哪里能让人胃口好得起来呢? “所以啊,衙内,这也是您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啊!” 陈公公拉着种彦谋的手,仔细地嘱咐道:“你看看给陛下准备点吃食,要温热的,又要不容易发觉的,还要好携带的。陛下吃了垫肚子,才好有力气撑到宴请群臣呢!” 种彦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帝这也是有目的的啊。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想,种彦谋也确实觉得皇帝不是人当的,大冷的天,不能在被窝里窝着,还得起来指点江山,怎么想怎么惨。 不过,给皇帝带点什么吃呢? 既然皇帝有这个想法,那估计他对平常的吃食都已经腻歪了。 大冷的天,站在风口上,想必皇帝吃什么也都吃不下。 应该想个什么吃食,到时候揣袖管里给皇帝送过去呢? 说道快餐,种彦谋其实心里想法还挺多的,什么肉夹馍、汉堡包、热狗之类的,都是很方便携带,而且就算凉了也不是那么难吃的东西,至少味道还能尝得出来。 正当种彦谋琢磨吃食的时候,吴法天却发话问道:“衙内啊,皇帝真的是要你解决吃饭问题的吗?” 种彦谋一愣,对哦,自己是不是钻牛角尖了? 皇帝其实想解决的事情并不是吃饭问题,主要应该还是天寒地冻,大庆殿还是风口,天气冷得不行的问题吧? 唔,若是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倒并非难事。 种彦谋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第122章 鸭子有几种做法 “嘎嘎嘎……” 距离冬至日还有几天时间,种彦谋的庄子里聚满了…… 鸭子! 这正是鸭子窝冬肥美的时候。 好些农户养着鸭子,就等着进城卖给城里人,好赚一笔钱的。 结果种彦谋这边本来就在城外,直接截胡了一波,大概百来只鸭子。 如果是现代人,一看就知道种彦谋打算做什么。 没错,他打算把羽绒服给皇帝弄一件出来。 到底是羽绒服还是丝绵棉袄,种彦谋还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是种彦谋仔细一想,对于蚕丝蚕茧这玩意的好坏,他也判断不出来,干脆还是找这种旱涝保收的羽绒来填充衣服,会比较靠谱一些。 汤隆笑道:“衙内,听说过拿羊皮当袄子的,拿虎皮当袄子的,您买来这些鸭子,难不成是要用鸭皮做个袄子?鸭子皮那么薄,能挡着住寒风吗?” 种彦谋信手抓住只鸭子扯过来,不顾它还在手上拼命挣扎大叫,让汤隆将手指伸进鸭子的羽翼之下。 “暖和吗?” 汤隆点点头:“暖和……可是,衙内,那也不能把鸭毛拿来穿身上啊,那成什么了?扁毛畜生?” 凌振都懒得搭理汤隆,不过也不怎么看好种彦谋的想法。 他在旁边问道:“要给陛下解决保暖的问题,不如尝试用火药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让火药烧得慢一点,再将火药燃烧得到的气体通过铜管,送到陛下脚下,这样应该能够让陛下周围都温暖如春吧。” 种彦谋差点笑出声来:“我先不说你这个做法靠不靠谱,首先你觉着火药这种玩意,宫里会让我们带进去吗?还要埋在陛下的脚下。光提出这个想法,就会被人弹劾的吧!” 凌振歪了歪脑袋,显然并不理解种彦谋为什么这么说。 毕竟他是个技术官僚,对于政治非常不敏感。 “好了,不用想那么多了。火药燃烧之后获得的比较高温的气体,比热容太低了,和外界热交换,根本扛不住多久。如果你能够把滚烫的水导入铜管,通往皇帝脚下的话,那还真就能暖和许多。不过在大庆殿这样的开阔场地,就算是热水都不管用,还是得衣服靠谱。” 种彦谋说着,拔下一根鸭毛,才将手一松,放那只可怜的鸭子下地跑走:“来,大家过来观察一下这根鸭毛,最前端是羽片,根部是绒毛。 鸭子……应该说鸟类能浮在水面,能在天空飞翔,都多得了羽毛的结构特异。外面这层羽片能够防水,护住身体。里面这层绒毛则能保暖,而且能让鸭子在水上漂浮起来。” 种彦谋给他们两个讲解了鸟类羽毛的功效。 汤隆才恍然大悟:“原来保暖主要是隔绝热……热交换,我明白了!” 凌振也连连点头:“这个道理其实我们都懂,但是像衙内这般明确总结出来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这就是逻辑、演绎、推理、总结能够为我们带来的知识了。” 中国古代由于很早就诞生了文字,文明之火几乎没有断绝过,代代相传大量通过经验总结而得到的知识。 所以很多事情,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比如说多穿点衣服就不会冷这种事情,大家很直接地理解为,多穿衣服挡住风就不会冷了,却没有更加深刻地去挖掘,为什么有风就会冷?没有风难道就不会冷了吗? 但凡有人多问几个为什么,就会发现,风让人感到寒冷,主要是风将人体表面那层被人体加热的空气给吹散,导致人体表面直接接触寒冷的环境,才会感受到寒冷。 并没有人关注这方面的问题,大家的精力都拿去读四书五经,考上科举当了官之后,更加想尽办法维护科举的正当地位,更加排斥其他并非靠科举升上来的另类。 这是不对的。 种彦谋接着说道:“我要做的,是将这层绒毛从羽毛上分离出来,缝进衣服里,形成一层空气层,这样就能保暖了。你们要记住,不论是羊皮还是虎皮,还是这样的袄子,保暖的诀窍,就是形成一层不容易被外界干扰的空气层。你们要好好思考其中的思辨,到底是怎么从现象的认知,形成知识,形成技术,最后获得产品的。” 种彦谋好为人师,侃侃而谈。 刚说完这个,他就招呼庄丁们把鸭子都杀了:“来来来,那些困难的事情慢慢想。话说,鸭子有好几种做法,你们喜欢吃哪一种?” 买了这么多肥美的鸭子,种彦谋首先就想尝试一下他阔别已久的烤鸭了。 不仅是烤鸭,还有烧腊之类的,他打算一样一样试过去。 不过要做这些,要花的成本也不少,特别是要用到大量的糖来调色调味,非常昂贵。 现在没办法,但是将来,种彦谋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些食材的成本尽可能降低的。 现在嘛,奢侈就奢侈点吧! 庄丁们高兴极了,七嘴八舌地出馊主意。 受种彦谋的影响,庄丁们早已经不是之前在苦水井里那样胆小怕事,麻木不仁的样子了。 鲜活的生命力回到他们身上,一个个仿佛年轻了好多岁数。 这时候,种彦谋才发现,这些人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年轻。 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之前的汴京之乱里,老弱病残基本上都死在其中,只有年轻人才能从那个修罗场里爬出来,获得新生。 可以想得到,当时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裹挟其中。 种彦谋甩甩头,将这些杂念甩出脑子。 这边万把人,只有一百多只鸭子,显然每个人连塞牙缝都不够。 种彦谋正犹豫呢,只听得庄门口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嘎嘎”声,未几,张三和李四先跑了进来。 “衙内,听说你在收鸭子?师父帮你从相国寺里弄了一大批鸭子来,尽够你用的了!” 他们说的师父自然便是鲁智深了。 没想到大相国寺还有这种福利。种彦谋这下心里稳了:“妥了!今晚吃鸭子,各种做法,都别走啊!” 第123章 准备礼物 有了海量鸭子练手,种彦谋还是和炊事班的人事先好生研究了一番烹饪的理论知识,然后采用最高的效率,将烤鸭的做法给定了下来。 种彦谋给汤隆、凌振上课,汤隆和凌振也会给庄丁们上课。现在大家都接受了种彦谋的格物的办法,先观察,然后分析,归纳总结,再思考如何学以致用。 烤鸭的做法就是从这里来的。 虽然现在没有烤鸭,但是大家一听到烤这个字,就明白大概是个什么流程。 种彦谋再将烤箱啥的画出来,让他们定做的时候,他们就大抵都明白了。 剩下无外乎是火力该多大,火候该多久,酱料怎么配。 种彦谋喜欢吃甜口的烤鸭,所以烤鸭用的酱料味道不重。用面饼裹着鸭皮和一些鸭肉,加上黄瓜大葱,满满蘸了一把自己做的甜面酱,滚烫的油从面饼之中迸裂而出,在舌尖流淌,被烤得酥脆的鸭皮摩擦着牙齿和牙龈,甜面酱的甜和烤鸭的香完美地在唇齿间绽放…… “好吃!” 种彦谋拍案叫绝,不仅是烤鸭让种彦谋惊艳,炊事班一同开发出来的酱鸭、红烧鸭、烧腊……样样都非常美味,让种彦谋大快朵颐。 庄丁们更是兴高采烈。 这次张三和李四带回来两三千只鸭子,每个人都能吃到爽。 不过,和吃饭不一样。 羽绒的提取让种彦谋颇为意外。 他以为百来只鸭子已经非常够用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年代的技术条件限制,一只鸭子的毛里边只能分离出很少的一些羽绒。 要不是张三李四歪打正着,给种彦谋又带回来几千只鸭子的话,种彦谋还真就凑不出来这么多鸭绒。 他看着手头差不多一个麻袋的鸭绒,对凌振摇头道:“工艺上我们还是要尽可能优化,这个投入产出比也太低了,成本高得离谱。” 凌振点头道:“衙内放心,我已经有腹稿了。衙内是打算将此事当作一门主要的产业来运营吗?” 是不是做支柱产业,这里面的区别非常大。 如果种彦谋只是打算多做几件羽绒服,提供给亲朋好友的话,凌振在改良产线上,并不会做太多的技术上的革新,而是会在关键的地方多安排几个人看着,尽可能地减少损耗。 如果当作支柱产业的话,也就是说这里面临着大批量生产的问题,那凌振就要好好设计生产线,看如何才能用最高的效率,最低的损耗,源源不断地生产羽绒。 种彦谋想了想,点头说道:“每日就光汴京城里吃鸭子的人都不少,鸭毛更是无人问津,收购的价格便宜极了。而且制备羽绒的原理,对于其他商人来说,很难参得透,我们的产线里面还加入了大量我们自己其他产业的产品,比如说胰子之类的东西。 如果那些商人一知半解地回去,真的拿市面上的那种胰子清理鸭毛的话,那就真的有笑话看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们这个产业,恐怕是可以做得非常长久的。接下来我们要将成本尽可能降低,让普通的家庭也能每个人都穿得我们生产的羽绒服!” 凌振大受鼓舞,抱拳对种彦谋一礼:“衙内心胸,我生平仅见!请受我一拜!” 种彦谋并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受了凌振一拜。 他自然并不曾亏待凌振,还给他讲解了这么多相关的知识,受这一礼,毫无心理负担。 旁边的汤隆不期然地双膝一软,也跪了下来,跟种彦谋重重地磕了个头:“师父在上,汤隆在这里跟你磕头呢!” 种彦谋不禁失笑:“所谓达者为先,我不过是先走一步,回过头来,帮你们赶上我的步伐,然后你们如果能在我的基础上超越我,那一定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凌振和汤隆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也算我的弟子了,要交给皇帝的衣服,只剩最后一道缝制的工序,此事就交给你们了,按照我画的图纸裁剪吧!” 种彦谋轻轻松松地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凌振和汤隆。 他们毫不犹豫,将材料拿了就走,刹那间就没影子了,仿佛生怕被别人抢走这个活计似的。 种彦谋耸耸肩。 有必要这么争抢吗…… 具体凌振和汤隆是怎么争的,种彦谋并不清楚。 第二天早晨,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内胆就交给了种彦谋。 这是一件看起来像是长袍的衣服,用来穿在外衣之内,只露出个领口,一点都看不出来它的存在。 衣服的内外都是用丝绸造就,光滑贴身。 种彦谋在手掌上托了托,发现羽绒服真的是轻得厉害。 这样皇帝应该会满意了。 这件衣服既不花哨,又轻薄得很,穿在身上不会被人发觉,实在是怕冷的皇帝的首选。 种彦谋满意地收下了羽绒服,再嘱咐凌振革新生产线,张三李四带人到街上挨家挨户收鸭毛,带回来做羽绒服用的鸭绒。 没过几天,就是冬至日了。 种彦谋当天起了个大早,天色还一片漆黑的时候,种彦谋便带着羽绒服坐进马车。 王贵在外面翘着马车的门:“衙内,稍等一下,庄上炊事班的朋友们给衙内带了些吃食,估计到时候陛下也用得着,小人便斗胆将车停了,等您的意思。” 种彦谋点点头:“做得好!” 他下得车来,发现庄丁们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在灯光之中只露着后脑勺。 种彦谋赶紧让他们起来:“听说你们给我准备了吃食?我现在就带走了!” 跪在最前边的是个老者,名叫朱浩。 他战战巍巍地爬起身来,从袖管里掏出一个挺大的布袋,双手捧着递给种彦谋道:“衙内,此乃老朽所知道的秘方做的肉脯,味道不错,您可以先尝尝,看看敬献给陛下是否合适。” 种彦谋依言尝了两块,味道微甜,而又带着猪肉自身有的鲜味,味道非常不错。 这也是因为庄子上的猪都是阉过的,长肉长得飞快。 前几天他们刚宰了一批,没想到已经被做成肉脯了。 第124章 奸佞 种彦谋赶到皇宫的时候,递了腰牌之后正要下车,却被拦了下来。 “种衙内别下车了,尽快往大庆殿赶吧,陛下等你好一会儿了。” 种彦谋看看天色还黑着,心想,陛下也起得够早的。 驾车的王贵得到在皇宫里驾车的资格,兴奋莫名,一甩缰绳,就催马前行。 大庆殿是个非常宽敞的宫殿,不论殿外的广场还是殿内的大堂,都非常大气。 王贵驾着马车长驱直入,径自停在殿门口,让种彦谋下车。 种彦谋从车里出来,被寒风吹得浑身一激灵,还有些困得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他看到广场上已经站了一些人了,心里不免有点恻隐。 这大早上的站在广场上喝风,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不过冬至日,就是这么重要的节日,谁都不敢怠慢。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转个身,匆匆地顺着御道两边的台阶跑了上去。 他感觉身后那群广场上的官员,正向他投注要杀人的目光。 嫉妒真难看! 种彦谋没搭理他们,反正看两眼也不会掉块肉,让他们羡慕嫉妒去吧! 想着跑着,没过几分钟,种彦谋就进了大庆殿,正好看到皇帝窝在屏风后面的被窝里,手中还拿着本小说读得津津有味。 看到种彦谋进来,皇帝两眼放光:“贤婿,快,过来过来!” 种彦谋赶紧凑到皇帝身边:“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目光之中带着询问。 种彦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就等您发话了。来,陛下请更衣!” 他将手中的羽绒服抖开,递给皇帝。 这件羽绒服是按照长袍的款式裁剪的,分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格子,里面塞满了鸭绒。 皇帝一接过来,就觉得碰着衣服的手掌心里暖暖的,软软的,非常舒服。 他顾不得品鉴,呼的一声把被子扔到一边,脱下外衣,将这件羽绒服穿了进去,再把外套穿了回来。 从大殿的角落里跳出来几个太监宫女,匆匆上前来将皇帝的衣角拉平,又整理了一番领口袖口,才退了回去。 这次穿衣服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正常穿上一件衣服,特别是冬天讲究保暖御寒的衣服,往往是沉重又密不透风。有了这件羽绒服,皇帝只觉得轻松惬意,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游荡。 他缩了缩脖子,双眼微眯,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确实舒服!而且暖和!真不错!” 种彦谋又拿出拿袋子猪肉脯来:“陛下,还能尝尝这个,味道非常不错的。” 皇帝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好一把肉脯,送到嘴边一口包了下去。 种彦谋心里忐忑。 这么吃东西简直是囫囵吞枣,糟蹋粮食,这样还能尝出来猪肉脯的好处吗? 不得不说,种彦谋的担忧是多余的。 皇帝对肉脯赞不绝口,兴高采烈地将袋子塞到自己的袖筒里:“贤婿,这次朕就不厚道一回,将这些肉脯都包圆了。” 种彦谋笑道:“此乃是我的荣幸。不过等将来肉脯的生产线搭好了之后,还要陛下多多帮忙推一推,公众的肉脯,我们厂里供应了!” 皇帝摆摆手道:“不用如此,该多少还是多少,你还得做精做深,开发更多的东西,没钱可不行!” 种彦谋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没有再强求。 过了一会儿,皇帝感觉肚子里有货了,身上又穿得暖和,这才拉开冬至日大朝的序幕:“来人,将这里收拾一下,一会儿可以开始了!” 几个太监飞快地将御座抬了过来,让皇帝坐了上去。 这时候才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冬至大朝,起!百官文武觐见!” 种彦谋急了:“陛下,我该去那里?” 皇帝摆摆手。 和种彦谋关系不错的陈畅陈公公赶紧从太监的行列之中越众而出,一边招手,一边小声对种彦谋说道:“衙内随我来!” 种彦谋赶紧跟着陈公公小步跑开,直到御座后边的影子里。 参加朝会的人完全看不到种彦谋的存在。 种彦谋刚刚藏好,就听大殿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打头的自然是当朝宰相王黼。 他一对金瞳,在昏暗的天色之中闪闪发亮,炯炯有神。 文武两队人站好了。 种彦谋从御座上的缝隙,小心地观察外面的人。 只见今天,文武百官不论是节俭还是花天酒地,都穿着一身非常华丽的新衣服,上面的色彩鲜明,看着非常喜庆。 在大殿的廊下,有古琴、编钟等等乐器,奏响悠然而又宁静的乐曲,让人听着就犯困想睡觉。 种彦谋觉得困极了,特别听到那所谓是雅乐的音乐也是一样,刚听了两句发现完全听不懂,种彦谋就放弃了。 现在这个状况也不错。 种彦谋嘴角含笑,从缝隙里往外看。 美人献舞,乐曲悠扬,百官们鱼贯而入,在礼部安排的人的命令下,或是前进,或是后退。 折腾了文武百官好一会儿,看得种彦谋从兴奋激动到百无聊赖,其实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皇帝显然非常高兴,饶有兴致地看着百官在大殿里演礼,时不时在不引人关注的前提下,偷偷从袖管里那只口袋之中取出一些猪肉脯咀嚼起来。 种彦谋看皇帝吃猪肉脯,心中暗暗点头。皇帝要这么吃猪肉脯的话,恐怕这一袋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找种彦谋继续拿肉脯了。 这样也好,皇帝吃得越多,将来肉脯卖得越好。最好是让皇帝来代言一下,写个牌匾什么的。 只是接下来凌振有得忙了。 正当种彦谋异想天开的时候,突然从大殿里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他赶紧透过御座下面小小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几个须发皆白,穿着朴素麻衣的老年官员昂首而立,双手捧着笏板,大声说道:“陛下,冬雷阵阵,不可疏忽,这必然是陛下身边有奸佞,上天才会这样示警!臣等请清君侧,诛杀奸佞!” 种彦谋撇了撇嘴,别什么事都往奸佞身上扯。 说实话,对于这种固执己见,开口就要诛杀这个诛杀那个的,其实自己也和奸佞并没有太多区别了。 第125章 要裸奔 冬至的大朝会,突然跳出几个老头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说自己身边有奸佞在。 作为皇帝,心里会怎么想? 幡然悔悟? 怒发冲冠? 种彦谋没有资格出席在朝会上,只能暗自捏一把汗。 这场朝会显然已经被几位老者给彻底搅黄了,接下来安排的节目再怎么好看,皇帝也乐不起来了。 种彦谋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思考北宋末年,宣和年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事件?讲道理,这种事情必然会载入史册才对的吧? 他却忘了,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通过他的努力,在勾栏里通过戏剧和说书来影响北宋的底层民众,通过绘画的风格和蹴鞠来影响中层民众,最终高高在上的那些读书人,北宋社会最终的既得利益者们,也被他带来的东西给触动了。 然而,作为上层人士,面对任何变化,大部分人首先持有的观点都是反对的。 作为既得利益者,日子一成不变对于他们而言是最为安稳的。他们能够利用现有的游戏规则,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是如果规则慢慢地开始了改变,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就有些难过了。 并不是说他们不能顺应潮流,而是时代改变的话,他们就必须付出更多的成本来顺应时代的变化,而且还必须分出一部分利益,让给那些比他们更早抓到机会的幸运儿。 无法容忍。 这一定是皇帝身边出了奸佞,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冬雷滚滚,不正是上天在警告人间吗? 有奸佞啊! 种彦谋这只小小的蝴蝶,就这样煽动了整个世界。 几个白发老头在大殿之中蹦跳了好一会儿,骂都骂累了,却没见皇帝有什么表示。 他们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抬头看向上方龙椅。 这时,种彦谋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几位老卿家为国操心,朕真是非常感激。” 老头们面面相觑。 这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搅合了重要的冬至大朝会,皇帝不应该怒发冲冠,立刻要对他们喊打喊杀吗? 怎么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呢? 这一下,下面的戏就没法演了呀…… 皇帝又说道:“朕身边有奸佞的事情,朕很重视。来人,给几位老卿家看座,等今天的朝会结束之后,朕要好好和几位老卿家谈一谈,看看到底谁是朝廷的奸佞!” 老人们犹豫着向身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又纷纷收回目光,愁眉苦脸地对皇帝拱了拱手,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殿前侍卫给强行扶到一边,按着肩膀坐到凳子上。 大朝会继续。 虽然好些人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朝会上了。 不少人目光闪烁起来,显然是正在思考对策。 皇帝在龙椅上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 好在这些臣子从来没有到龙椅这个位置上来看一看,只要他们上来看过,便会知道他们在下面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头发丝抖了抖,在龙椅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必然会谨慎很多的吧。 下面群臣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上面皇帝心里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到底是谁想要搞事情? 然而潜在的敌人藏得太深。 虽然皇帝轻描淡写地解决了问题,却失去了引蛇出洞的机会。 如果刚才顺着他们的剧本演下去的话,幕后主使一定会跳出来,给整个局面以雷霆一击,这样才有可能稳住局面,让皇帝不得不退让。 或者引导皇帝顺着他们的意思行动。 皇帝终归不太希望冬至的朝会变味,选择了将混乱掐灭在摇篮之中,从而也丧失了抓住重点的机会。 皇帝捋了捋胡须,并没有着急。 他有的是耐心。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之哟啊整体的局势没有太大变化,那么幕后主使必然会再次掀风作浪,最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皇帝对此很有信心。 种彦谋蹲在御座之下,心里感慨。 不愧是做了好些年皇帝的人,权谋之术简直已经登峰造极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顺水推舟,就把这群老人整得有力气都用不出来,还坐在一边等大朝会结束。 如果是参加大朝会,走走停停,在大殿中间还有火盆,终归是比较暖和的。 但是这几个老人被扶到靠墙坐着之后,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 大家都知道,大庆殿是个非常宽敞的宫殿。 宽敞,就意味着寒冷,特别靠墙的地方,没什么人在那边,有些空旷,小风飕飕地吹。 几个老人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的骨髓都要冻住了。 他们哆哆嗦嗦地蜷缩起来,却又不敢乱动,生怕在御前失仪,只能像是打摆子一般发抖。 皇帝偏偏好像沉迷在宫女的献舞之中,连目光都没有半点游离,专注地看着场中的舞蹈。 只有百官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坐在墙脚旁的几个老者。 有厚道的人,会叹口气,摇摇头,再收回目光;有那种促狭的,甚至还回头和身边的同僚笑谈两句,讥笑那几位老者自不量力。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才仿佛终于看到那几位老者的情况,意识到他们的窘境之后,才低声叫来一个內侍,吩咐了两句。 太监点头依言而去,过了一会儿,双手托着些东西从宫内溜着墙根出来,走到老者面前,弓着腰小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几位老者一听,神色顿时激动起来,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对皇帝三叩六拜,才恭敬地站起身来,抬手直接将外衣给脱了下来。 “轰!” 这可是大新闻!德高望重的老臣在皇宫公然脱衣裸奔! 有人甚至猜测,是不是这几个老家伙那根筋搭错了线,居然要搞死谏了吗? 好笑,这几个老不死的没致仕之前,都不是那么有原则的大臣,现在都退休了,难道还被他们觉醒了廉耻,来玩一出以死谏君王的戏码了吗? 当下百官群臣连宫女的舞蹈都没心思看了,大家纷纷回头看那几个老者到底打算做什么。 真的要裸奔? 第126章 矛盾 搅合了大朝会,然后又在皇宫公然脱衣。 这基本上是将身家性命加上整个家族的性命都押上来,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人,谁见了都怕,连皇帝都不敢随意得罪他们。 但是这几个老头,一个赛一个的滑头,谁都不觉得他们会是这样的忠臣谏臣。 果不其然。 只见那几个老头脱得只剩里衣,每个人从太监手中接过一件奇异的衣服,套在身上,脸色顿时好转了不少,也有了些血色。 然后,他们才不紧不慢地徐徐将外衣穿上,再次端坐在椅子上,居然不冷了! 怪哉! 百官不少人心中疑窦大生,那是什么衣服,居然如此暖和? 这是宫中出产的东西,恐怕价格不会便宜。这可是商机啊! 宫中能弄到的东西,家里也必然能弄得到,到时候和几位大人联络一番,形成垄断,把宫中的生意挤出去,市场就全是我们自己的了! 百官之中,不少人心中都转着这个主意。 不少人当着皇帝的面,就开始各种使眼色,打招呼,大朝会乱得像菜市场一般。 皇帝居然也不维持秩序,笑呵呵地看着群臣在下面丑态百出,只当是看戏。 不过事到如今,朝会已经毫无意义了。 大家的心里都想猫挠一般痒痒,恨不得朝会赶紧结束,好让他们立刻回家报信,好好商量该怎么做,才能在接下来的新市场之中,争得一杯羹。 皇帝也没心情折腾更多的事情。 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的了,皇帝只想着平平安安过完冬至,他好安心回宫修行天道去。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大朝会显得有些虎头蛇尾,平淡无奇。 一切流程都尽量简略,但即使是尽可能简略的流程,在大家眼中,依然显得冗长而又拖沓。 在大家的期待的目光之中,终于到了中午。 倒不是说大朝会中午就能结束,只是中午皇宫有赐宴,请的是整个大宋境内最好的厨子来做的饭菜。 即使是这样,也算不得稀奇。 在场文武百官,每年俸禄都不少。特别是武官,每年的工资足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是请大厨到家里做一顿饭,也是负担得起的。 皇宫大内有着从全国各地运送来的贡品。 虽然作为贡品,一般都不会是质量顶尖的那一批,但在品控上是非常讲究的,质量是非常稳定而且优秀的。 这对大厨来说,正是发挥功力最好的地方。 如果说到这里,也许依然并不值得让文武百官如此期待。 毕竟大家族里边,偶尔搞到珍稀食材,请大厨来烹饪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任何世家豪族都无法做到的。 只有在冬至、新年这两个最重要的日子里,全国的大厨会在皇宫汇聚一堂,各显手段,为皇帝献上最完美的宴席。 谁能一次集中这么多厨师? 谁能让这么多厨师每年苦苦磨砺,只为了这一顿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道菜? 除了皇家之外,无人能办到。 所以冬至和新年的两场赐宴,是文武百官,亲王勋贵都期待不已的大场面。 然而,今天的意外,让大家连赐宴都有些兴致缺缺。 皇帝见状,干脆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就宣布这次大朝会结束,大家直接解散。 群臣轰然响应,真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被皇帝叫住。 “朕体恤诸位卿家寒冬腊月当差不易,给大家赐下羊毛衫,每位一件。” 皇帝笑道:“此乃朕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值不得几个钱。如果诸位卿家想要更多,那可以从内府直接买毛线,请人编织。朕估计,很快就有专门织毛衣的工坊面世,到时候还要欢迎各位多多光顾!” 皇帝说着,太监们每个人捧着一个漆盘,其中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端到每位大臣面前。 别看种彦谋那边已经开工好一会儿了,但是毛衣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在宋朝社会上公开亮相。 至于这毛衣好不好? 刚才那几个老人不是已经试过了吗?刚才还冻得哆哆嗦嗦的,穿上毛衣,他们就暖和起来了,脸上的血色也有了,简直是活着的样板! 当大家再抬起头来,寻找那几个老人的时候,居然发现他们早已经偷偷地逃走,不知去了哪里了。 也是,设身处地想想,不论是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论如何,都不适合再蹲在殿上等皇帝再次询问了。 吃完了饭,拿了毛衣,还等什么?赶紧跑啊,皇帝又没派人拦着他们。 群臣谢恩之后,一人拿着件毛衣回去了。 可想而知,这件毛衣将在他们心中激起多大的涟漪,而毛衣在宋朝的市场上,将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特别是价格还特别低廉的情况下,绝对会引起非常夸张的购买潮。 果然,皇帝每个人都是无师自通的营销高手,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毛衣毛线的热销。 种彦谋现在感觉,庄子里储备的羊毛和毛线,绝对不够用,得想法子再从草原上弄批羊毛来,或者控制产量,饥饿营销,将毛线分成三六九等,进行一些提价了。 正当种彦谋还在思索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大庆殿里群臣已经走得一个都不剩。 皇帝这才从龙椅上走下来。 “贤婿,你心中可有头绪?” 种彦谋愣了愣,才从御座下面出来,想了想,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 他拱手答道:“我没有半点头绪。那几位老大人到底在说什么?陛下身边有奸佞?可是我觉得陛下身边海清河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肝火的啊。” 皇帝摆摆手说道:“我的人,我知道。虽然我的人不见得称职,但是奸佞是绝对不存在的。那几个老货肯定是有他们的目的,而且绝对是被人指使来的。贤婿,你要好生探访,查查看,到底是谁在害你。” 种彦谋莫名其妙:“害我?他们没害我啊,我又不是奸佞。” 皇帝失笑:“傻孩子,被他们得逞了的话,说你是奸佞,你就是,难道你还想辩驳不成?” 第127章 涉案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大家往往会以为这是在满朝都是奸臣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秦二世的时候,赵高欺负少主不懂事,没威望,才来了一出指鹿为马。 在太平盛世,不太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即使发生了,也会有青天大老爷帮着给个公道。 但是,在太平盛世,即使是在政治最清明的时候,即使是最忠心耿耿的臣子,也免不了一些修饰和回避。 比如说范仲淹的朋友,修岳阳楼的滕子京。 太监要查他的帐的时候,他一把火把账本给烧了,让太监查不着。 这件事情居然引得天下文人纷纷为他叫好。 这让种彦谋非常不解。 退一万步说,烧了账本,还理直气壮诋毁太监,这种行径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值得叫好的事情。 然而在宋朝,这居然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种彦谋身处其中,更加能够体会到其中的人情冷暖。 皇帝给种彦谋指出的正是这点。 朝廷是将政治的地方,并不是讲正义的地方。 作为皇帝,必须将世间万物都放上天平,好好称量。 如果那几个老人存了心思要抹黑种彦谋,要将种彦谋置于死地,也许皇帝最多只能护着种彦谋,让他免死。但是种彦谋的政治生涯,必然就此夭折,非常可惜。 甚至连皇帝都不见得能够护得住种彦谋。 自古至今,被臣子逼得杀人的皇帝,实在太多了。皇帝经常给臣子背黑锅,有的时候,甚至只能当个人性印章,如同花瓶一般,毫无用处。 种彦谋想改变这个情况。 首先,他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减轻皇帝的负担,提高皇帝的收入。 有了钱,说话腰杆都硬。 然后,他要训练这些庄丁,成为皇帝忠心耿耿的战士——虽然对种彦谋,他们会更加敬畏。 然而皇帝今天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心思如此缜密,竟是一点破绽都没给别人留下。 所以种彦谋一点都不担心朝廷内部会给他添乱。 由皇帝在旁边看着,只要种彦谋不大肆发表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论,没有人能在朝廷里给种彦谋使绊子。 皇帝的腿,是整个大宋最粗的金大腿,不抱他抱谁? 交代完了,皇帝便施施然地回了后宫。 种彦谋在大庆殿找个蒲团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家。 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自问自己最近埋头在练兵,根本没有出门逛,更不要提得罪人了。 他得好好查一查,这几个老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谁鼓动他们来大闹的? 真是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 回到庄上,他又发愁。 如果说是市井里,街上的消息,只需要找张三李四,什么都能打听得到。 但是朝中的事情,张三李四就力有不逮了。 这几个老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来淌这趟浑水? 正当种彦谋一筹未展的时候,第二天上午,庄子上迎来了开封府的衙役。 “种衙内,有桩命案,需要调查调查你的情况,还请你能够配合。” 开封府在之前的汴京保卫战之中,从上到下死得几乎不剩。现在从捕头到衙役,都是从地方上调上来的有能力的人充任的。 今天来到种彦谋庄子上的捕头叫做薛超,是从江南调上来的,据说对于刑侦相当有一套,就任之后,就来过种彦谋庄子上,拜见过张三李四。 张三李四还特意在种彦谋面前提过这个捕头。 种彦谋挠挠头,看向薛超。 薛超穿着一件厚厚的裘衣,搓着手,笑呵呵地看着种彦谋,双眼眯起,目光如刀锋一般,向种彦谋双眼刺来,仿佛要看到种彦谋的心底。 种彦谋耸耸肩:“薛捕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昨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庄子里的人都能为我作证。” 薛超摇摇头道:“亲亲相隐,衙内庄子里的庄丁,可不能给您作证呢。” 种彦谋又指着城门道:“城门的卫兵同样也能为我作证,我不曾回过城。” 薛超失笑道:“城门卫兵每天看到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哪里能记得清楚那么多?” 在旁边作陪的张三突然冷笑一声:“薛捕头,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薛超抬眼看了眼张三,又垂下眼帘:“噢?我倒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张三,爷敬你是道上一位人物,给你点面子,省得大家脸上不好看。现在你主人犯事犯到我手里了,你还蹦跶?小心老子把你直接锁衙门里去!” 薛超又看向种彦谋,这次没有再隐藏他的凶性,双眼紧紧地盯着种彦谋,狞笑道:“种衙内,跟我走一趟吧?昨晚这场命案,和你脱不了关系!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先进了开封府大牢,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聊。” 种彦谋愣了愣。 好久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了,这让他还真有点意外。 “我可是未来的驸马哦?” “呵呵,现在你不是了。” “我和天波府的杨家女郎定亲了哦?” “很快他们会来退亲了!” “我祖父是种师道,你知道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种彦谋怎么说,薛超都一口咬死,仿佛真的是铁面无私,只要秉公执法一般。 种彦谋笑了笑,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是吗?” 薛超哈哈大笑:“种衙内,没想到你还挺明理的。没错!如果不想牵连到家人,你最好现在就束手就缚,免得让我向上面禀告你暴力拒捕!” 种彦谋看了张三一眼:“准备好了吗?” 张三呵呵冷笑:“一直准备着,只是小的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种彦谋说道:“有句话说得好,现实永远比话本要离奇,因为现实不需要逻辑。张三,开动吧!” “是!” 还没等薛超问话,就听张三伸手往口中一塞,尖厉的哨声在他唇间响起。 顿时从门外涌入一群庄丁,没等薛超跳起身来,就将他和他的随从衙役按在地上,绑了起来,一个都没放。 薛超破口大骂:“造反了!真是造反了!你等着!你们种家必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128章 虞浩南 看着薛超愤愤不平的样子,种彦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种彦谋不可能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就把他给砍了,但是留他一命,总觉得后患无穷。 这时候他才理解前世看小说的时候,老觉得主角为啥不一开始把反派干掉? 并不是不知道反派后患无穷,实在是现在要把被按在地板上,目放凶光的薛超一刀砍了,爽是爽了,那怎么和朝廷交代? 人家好歹是因公务上门,再怎么流程上有暴力执法的嫌疑,种彦谋再怎么身份尊贵,也不能暴力抗法到把人直接砍了。 现在种彦谋把这群人全部绑了,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反击了。 再超过一步,他就将成为整个朝廷,整个宋朝社会的反面。 所谓逼上梁山,就是这么回事儿。 种彦谋看向张三:“给我把这几个人捆在外面柱子上,再派人去开封府,叫个能说人话的人过来跟我说话。” 张三看种彦谋如此奢遮,心里高兴,高声应道:“是!” 薛超破口大骂:“小子,你完蛋了,我可是开封府的公人!你对我下手,就算你是亲王国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贵想上前把薛超的嘴堵上,被种彦谋阻止了。 “让他骂,你们派个人去记下来。”种彦谋笑道:“有道是:‘言多必失’,他骂得畅快了,说不定会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漏嘴。你们别错过了。” 王贵立刻明白种彦谋的意思,笑着拱手道:“衙内放心,他放个屁我都记着!” 薛超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双眼怒视着种彦谋。 他不敢说话了,生怕真的漏了什么出来让种彦谋得知了。 “噫!恶心!这是怎么回事儿?” 随着话音进来的是吴法天。 他背着双手,老神在在地溜达进来,看着满地的衙役,有些意外地问道。 种彦谋如此这般把事情跟他一说,吴法天便点点头:“有人要害衙内呀……” 种彦谋捧着杯热茶,看着外边望桩上捆着的一串衙役,笑道:“不知惹着谁了,从昨天开始就被人给盯上了,不得安宁。” 吴法天已经知道昨天冬至大朝会上的事情了,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早晨我偷偷去汴京城里走了一圈,昨天大朝会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城了。不过倒是没有提到衙内的事儿,市井里都只是传,说陛下身边有奸佞。” 种彦谋吃了一惊,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吴先生!你怎么能进京呢?你的危险还没过去呢!” 吴法天笑道:“不妨事,偷偷地进去的,还有一群人当我的掩护,量那郓王殿下志大才疏,恐怕已经不记得我的事情了。” “那还有太子惦记着你呢!” 吴法天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他们半斤八两,谁都好不到哪里去。我看起来危险,实则安泰如山,衙内无需如此记挂。” 种彦谋可不这么想。 他拉着吴法天的手说道:“吴先生,不论如何,你以后不要弄险了。想要知道市井消息,让张三和李四帮你打听便是。他们比你熟悉京城,比你打听快多了,你不要自己去!” 吴法天笑道:“可是这两位豪杰,不见得知道我想了解什么啊,没默契呢。” 种彦谋并不让步:“没有默契,那就现在开始培养默契。吴先生,此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听我的。” 吴法天心中感动,脸上却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他突然双眼一亮:“一会儿开封府如果有正经人来传达案情,衙内打算怎么做?” 种彦谋一时语塞。 有正经人过来说案情,只要不是借题发挥,要对种彦谋喊打喊杀的话,那种彦谋自然要去看看案发现场,配合查案啊。 既然配合查案,种彦谋肯定要带上吴法天一起,做个参谋啊。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补充说道:“和我一起出行,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搞刺杀!” 吴法天笑着摇摇头道:“确实不用搞刺杀了,人家刀都快架到衙内脖子上来了。” 吴法天话说得难听,种彦谋却一点都没见怪。 人家说的是实情。 种彦谋笑道:“等我看清楚到底是谁握着刀,我就将握刀的手都给他砍了!” 吴法天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我愿意追随的衙内……咦?人来得挺快啊……” 种彦谋顺着吴法天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匆匆从庄子外面走进来,身前还有张三手下的几个混混带路。 中年人路过望桩的时候,看了眼被绑着的薛超,脚步顿了顿,脸色有些惊讶。 薛超突然吐了口唾沫,瞪着中年人恶声恶气地骂道:“看什么看!” 中年人眨了眨眼,赶紧收回目光,赶紧接着向前走。 一直守在旁边的王贵见缝插针地说道:“记下来,开封府内部不和,捕头和他人有矛盾。” 薛超气得瞪了王贵一眼。 王贵视若无睹。 那个中年人走得更快,几步就走进庄子中央的议事厅。 种彦谋和吴法天对望一眼,都微微一笑。 嘿,这位兄台还真是个妙人呢。 中年人一进来,就冲着种彦谋长揖一礼:“衙内,小人张畅,是开封府的幕僚,有幸能拜见衙内,实在是让小人感激涕零……” 种彦谋突然抬手问道:“可是我看你,没有涕,也没有零啊?你是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张畅笑了起来,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哎呀,衙内您看,小人打小就是这等笑模样,其实小人已经在涕零了,在心里涕零呢!” 种彦谋笑了笑,颇为欣赏他的急智。 虽然这应对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是场面上基本上也能过得去了。 他没有继续让张畅难堪,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张……先生,坐。我总算等来一个明白人,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畅赶忙又站了起来,拱手说道:“衙内,简单地说,昨日大朝会的死谏的四老,有个叫虞浩南的,今晨发现,暴死家中,手中留有遗书,直斥衙内之非。” 第129章 进城 从古到今,发生了命案之后,如果死者有什么信息留下来,绝对会被视作最重要的信息,具有最高的参考价值。 所以虞浩南的遗书,就被当做非常可信的证据,提交给了开封府,作为参考。 “只是,薛超是受人指使蛊惑了,还请衙内看在开封府的面子上,多多少少,放他一马吧。” 张畅说到这里,又站起身来,对种彦谋打躬作揖:“还请衙内宽宏大量,高抬贵手!” 种彦谋看了张畅一眼:“薛超看起来和你关系也并不好吧?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张畅苦笑道:“终归是一个衙门里的同事,内部斗一斗,有助于形成一个有竞争的内部环境,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到了外面,那就得同仇敌忾,互相协助,哪里有相互拆台的道理?” 吴法天笑了笑,在旁边插话道:“方才在外面的时候,薛超可不是像你说的这么做的啊。” 张畅摆摆手:“他年纪小,我不与他一般见识。等他年长之后,自然能理解我这番苦心。” 种彦谋和吴法天对视一眼。 种彦谋说道:“既然张先生都说到这个地步,那我就不好再固执己见了。不过张先生替他求情,至少你有义务告诉我,到底是谁怂恿他来和我作对?谁是他的靠山,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张畅犹豫了一下,才小声答道:“薛超乃是相州人,土生土长在当地当捕快,被人赏识才升了官,调入京城。” 种彦谋不太满意。 折腾这么久,你就给我说个这么没意思的话。薛超哪里人,种彦谋去吏部一打听就知道了,还用他说吗? 吴法天却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是宰相的人。”吴法天捋须笑了笑:“意料之中。” 张畅目光一闪,也笑道:“既然衙内身边有高人,那么小人就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了。” 种彦谋困惑地眨眨眼,看向吴法天:“你怎么知道的?” 张畅说的话,他就在这边听着,没道理吴法天知道了,自己却啥都不知道啊。 吴法天笑道:“衙内您不关心官场,所以有所不知。王黼曾经在相州做过一段时间。张先生既然在此特意提起‘薛超是相州人’,指的自然是此事。” 种彦谋这才恍然大悟:“你们文人说话都是七扭八拐的,谁知道你们话里到底还藏着什么话呢!” 吴法天摇头笑道:“衙内,您这么想可就错了。这是张先生最后的矜持吧。即使我们听懂了他的话,他也并没有将薛超的幕后主使直接告诉我们。所以算不得他出卖告密。” 也就是因为张畅就在面前,种彦谋才没好意思吐槽。 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可见这群文人到底有多虚伪。 种彦谋叹了口气,决定不要钻牛角尖,斤斤计较。 “好了,反正薛超也放了。”种彦谋看向张畅说道:“张先生看起来比较顺眼,我愿意随张先生进城,协助断案。” 张畅双眼一亮,喜不自胜:“如果有衙内相帮,胜过百人之力!” 种彦谋摆摆手道:“没那么夸张,我不过是去看看情况。毕竟这事情牵扯到了我的名声。我也西黄尽快洗清身上的嫌疑。” 张畅笑道:“所谓衙内身上的嫌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们早就调查过,衙内确实昨晚从宫中出城,就一直没有进过城。别人还能偷偷混进城来,衙内器宇轩昂,走到哪里,都如同明珠暗投,醒目显眼,是绝对不可能混进城里的。 虞浩南之死,至少不可能是衙内亲自动手的。” 种彦谋摸着下巴,心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人家说的是,虽然自己没有直接动手,但却有着买凶杀人的可能。 吴法天笑道:“张先生此话颇有玄机,就不知道有何证据?” 张畅不经意地笑道:“衙内没有进城的证据,那可没法提出来。这位兄台恐怕对刑侦不太了解。我们刑侦讲究谁主张,谁举证。若是我控告衙内杀人,那应该我来举证,证明衙内做过这件事情。 但是如果我要证明衙内不曾做过这件事情,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就像刚才我听你们说的,薛超刁难种衙内所说的那样,无论衙内这边提出什么证据如何都能反驳回去。所以,能够洗清衙内嫌疑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真凶。” 吴法天淡淡地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总之,我这边需要保证衙内的安全。说实话,你们开封府现在在我眼中,信誉可不咋地。我们要派护卫和衙内同去。” 张畅苦笑道:“对此我也没有资格反对呢……” 吴法天让种彦谋稍等了一会儿,派人去将鲁智深、林冲和徐宁都请了来,说明情况。 鲁智深呵呵冷笑:“官府,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林冲摇摇头:“开封府此事做差了,我会将此事禀明高太尉,请他做主。” 徐宁撇了撇嘴:“不说别的,你们府尹去哪里了?派个捕头和幕僚,就想来把堂堂一个衙内揉圆搓扁,这也太托大了吧?汴京城是你家开的啊?” 张畅哪里料到来的是这样三个祖宗似的人物?顿时感到头大,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三位师父,好容易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种彦谋有些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三位师父,实在是庄丁们不堪大用,只好请师父们出马,省得我进城被暗算。” 吴法天的想法很简单。 鲁智深是相国寺的正经有编制有度牒的和尚,辈分还不低。林冲和徐宁都是禁军身份。不论开封府怎么为难,看在这三个人在,终归会投鼠忌器。实在对方真的撕破脸皮,那有鲁智深三人,至少也能护着种彦谋打出来,不至于吃亏。 就听鲁智深不快地厉声道:“你不要多说了!做事情都不爽利!若是那薛超在洒家面前,你看他还能有个囫囵人形,我鲁字倒过来写!” 张畅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练练陪笑。 一行人就此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上马车,进城而去。 第130章 虞家 虞家,也算是世家之一,传承年代非常久远了。 昨天在大殿上搅乱大朝会的几个老人都出身世家,身份不凡。 虞家正是其一,另外还有侯家、萧家和高家,总共四家,都是号称从唐初就发家一直传承到今日的。 虞家这边传承自唐初的虞世南,侯家是侯君集,萧家是萧瑀,高家是高士廉…… 马车里,吴法天用他丰富的知识,像是讲故事一样给种彦谋讲述目前的情况。 种彦谋听得津津有味,又有些不太相信:“这四家真的这么巧,居然都是唐初传承下来的家族?不会是穿凿附会吧?” 吴法天有些嗔怪地看了眼种彦谋:“衙内这说得什么话,世上只有乱认儿子,哪里有乱认祖宗的?” 看着种彦谋奇怪的眼神,吴法天没好气地说道:“好吧,别的人家有可能,他们四家是真的从唐初就建立攻守同盟,一路传承下来,清清楚楚的,不会有错。” 种彦谋看吴法天说得认真,这才收起怀疑的神色:“那他们这样的家族,非要和我过不去……我这是惹着谁了……” 吴法天轻笑道:“衙内不用在意。任何一个人想要崛起,总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衙内你赚的钱,你和陛下的融洽关系,你和皇子的恩怨情仇,你手下这万余人的组织……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现在才动手,已经算是他们看在老种相公的面子上了。” 种彦谋觉得吴法天这句话说得在理,便记在了心上。 张畅在旁边尴尬地问道:“你们两位……明明我还在这里,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讨论这种事情啊?” 吴法天笑道:“与其避着你说话,不如让你明明白白地听到我们的谋划,这样也让你对我们的事情更加了解一些,有助于接下来的合作,不是吗?” 张畅苦笑摇头:“要放在别人家里,这就是要将我灭口的节奏啊。” 吴法天哈哈一笑:“兄台对我们没有这种感觉,这不正是说明,我们的互相信任已经开始建立了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希望之后我们能有好的进展。” 张畅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车外传来鲁智深粗豪的声音:“衙内,虞府到了!” 马车停下,种彦谋第一个跳下马车,伸手将吴法天扶下来。 张畅自己扶着扶手,小心地走下来,看向吴法天,心里一阵酸楚。 看看人家幕僚的待遇,再看看自己的待遇,真是…… 种彦谋没有注意到张畅心里的酸水。 他看向虞家在汴京的房子。 这是一幢非常大的宅院,宅门采用的还是唐风,拱檐高高地探出来四五米的距离,非常宽宏。 在宅门门口,挂着两个雪白的纸灯笼。 门子身上都穿着白衣,神情悲戚。 张畅报上来意之后,门子慌张地向内跑去,过了一会儿,带了个人匆匆出门相迎。 “可是种衙内当面?啊呀,真是太过于麻烦您了!” 这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脸庞莹白,胡须柔软地垂在胸前,身上穿着一身缟素的孝服,头上戴着孝巾,脸上隐有泪痕,说的话姿态非常低:“父上大人的遗书之中,有些不太妥当的话,在下已经将其删去,居然还是惊动了衙内,万死!万死!” 吴法天在种彦谋耳边小声说道:“此乃虞浩南嫡子,虞然正。” 种彦谋赶忙拱手作礼:“虞大人请了,我来得匆忙,不曾带上礼物,失礼失礼,还请让我之后补上。虽然虞老大人并非我害的,但终归我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干脆上门来与虞大人商讨一二,也好揪出幕后真凶。” 虞然正一丝不苟地鞠躬作揖:“衙内大恩大德,然正感铭五内,请!” 一行人跟着虞然正往里走,只见路边走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哭得双眼肿得如同桃子一般,指着种彦谋尖声大骂:“逆贼!是你害了我祖父!居然还敢上门来欺侮我虞家无人吗!” 虞然正勃然大怒,上前把童子一把揪起,狠命在身上乱拍了几巴掌,打得他嚎啕大哭起来:“孽子!还不快快退下!此乃种衙内,是我虞家的友人恩人,不是仇人!来人!把少爷关起来!别给他饭吃!” 种彦谋赶紧拦住虞然正:“且慢!” 虞然正愣了愣,抬起手来。 押着童子的虞府家丁停了下来,手却没有松,任由童子如何挣扎,都甩不脱他们的羁押。 种彦谋蹲下身,视线和童子平齐,看着童子双眼之中射出的仇恨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不做声,一扭头,看都不看种彦谋的脸。 虞然正气得上前暴喝:“我可曾教你如此礼仪?你祖父可曾教你如此对待客人?还不快快回答!” 童子厉声道:“此乃贼寇,哪里是客人!” 虞然正伸手就要打人,被种彦谋再次拦住。 吴法天在旁边笑道:“虞大人,贵公子未来必成大器啊。小公子,我且问问你,我家种衙内,救万民于水火,梨园之中有伯乐之称,画坛之中有宗师之名,如何就成了贼寇呢?贵祖父之死,其中颇有蹊跷,我家衙内不畏人言,不怕冷眼,也要到你虞府来调查此事,就是为了将你祖父真正的仇人揪出来,让你家真的报了这个仇。 此时你揪着我家衙内不放,岂不是让幕后黑手笑破肚皮?” 童子张了张嘴,目光有些茫然,却很快又镇定下来:“祖父的遗书说,只要他有不测,凶手必然是种彦谋。我信祖父说的话!” 虞然正长叹一声:“孽子啊!父亲鬼迷心窍,才去陛下面前搞什么死谏!你也被什么人迷了心窍不成?遗书遗书,得父亲亲口承认此书乃他的意思,才能叫做遗书,不然的话,谁都可以将一纸荒唐言放在死人身边,充当遗书了。” 童子愣了愣,看向虞然正。 他显然社会经验不足,未曾想到这个问题。 种彦谋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叫什么名字?” 虞然正道:“小犬虞允文,七岁能文,是吾家千里驹!” 第131章 勘察 虞允文的出现,让种彦谋有些意外。 他隐约记得虞允文应该是历史上的一个名人,但是具体是文采风流还是允文允武,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关于北宋之后的年代,他耳熟能详的就那么几个人,岳飞、韩世忠、李纲之类的人物,再往后一些,就只记得辛弃疾。 岳飞现在还在汤阴习武,韩世忠现在还在西北,跟着刘延庆。李纲被外放,现在还没回来。 种彦谋也不好去到处串联,免得被有心人给盯上,只是暗地里了解这几个人的情况。 虞允文到底做了些什么? 种彦谋没有清晰的记忆。 不过从虞然正自傲的表情,和这孩子现在的表现来看,恐怕并不简单。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适合,种彦谋还真想和这孩子多聊聊,看看能不能收个弟子,以后当个臂助。 压下自己的妄想,种彦谋跟着虞然正进了虞府的正宅。 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在里面伺候,只有几个家丁把守着门户。 看到虞然正带人来了,他们各自磕了个头,让开门径。 种彦谋一路进来,心中暗自点头。 虞府不愧是传承这么多年的老牌世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府中的气度非常端严。 遭遇家主死亡的大事,每个家丁丫鬟都行止有度,落落大方,虽然面容悲戚,却没有任何人惊慌失措。 这就是世家啊…… 世家的端凝气度都不在面子上,不是说你府里有多少珍禽异兽,奇木怪石就能当世家的。 种彦谋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即使虞浩南昨天在大殿上的举动,就如同小丑一般,被人拿去当枪使。 但是虞府的气氛,大大地挽回了虞浩南的形象。 虞浩南死在虞府的主宅之中。 虞浩南妻子早逝,之后一直未曾续弦,妾室之后也陆陆续续去了,主宅里面,居然只剩虞浩南一个人住着。 “父亲是个专情之人。”虞然正走得很慢,仿佛担心惊到主宅之中以前住着的人一般:“这些年来,母亲和姨娘们陆续离他而去,对他来说,是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击。不怕让衙内得知,这次父亲愿意出面大闹朝会,对衙内不利,也是心存死志,想要用性命来为家族未来的百年,创造一个安稳的环境……” 张畅突然打断他的话:“虞大人,您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可是会被当做证据的。种衙内是涉案人,他不能指认你说过这些话,但是我指认的话,是会被采纳的,你说话可要斟酌一下。” 虞然正笑得悲哀,端方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是了,我这些话,无论在何处都说得,当着开封府幕僚的面前,即使在开封府公堂之上,我也是这样的说法。” 虞允文抬起头来,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父亲,您为何说得祖父就像是被人利用了一般?” 种彦谋心中夸赞,这孩子真是太敏锐了。 虞然正显然已经很习惯他这个儿子的早熟,平静地说道:“你祖父确实是被人利用,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在利用他人,属于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等价交换,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我万万不能接受。若是父亲不愿意再忍受阴阳相隔的痛苦,宁愿自己去死,我为人子,无法劝谏,只能尊重他的意志。但是在此之前,将我父亲害死,还用他的死来大做文章,这可不行。” 种彦谋花了几秒钟才理清楚虞然正的意思。 虞浩南显然有寻死之心,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虞浩南寻死,应该死得合理合法,合乎他自己的意志和家族的利益,这才能让虞然正所接受。 现在虞浩南死得不明不白,还留下所谓的遗书来指认种彦谋,整个事件里弥漫着浓浓的阴谋的味道,不仅和虞浩南的原意不符,虞家也没有落得任何好处,只让幕后黑手得利,虞然正自然无法认同。 张畅点点头,没说话。 吴法天只顾左顾右盼,打量着主宅中的陈设,同样不发一语。 主宅的陈设非常朴素,除了一些书籍之外,没有摆放什么名贵的东西当作装饰,就是白墙纸窗。不过这屋子打理得很干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父亲是在沐浴的时候被害的。” 虞然正说着,拉开一道门,里面是个宽敞的浴室。 浴室中间有个方形的水池,半陷入地下,用青石板铺就。 在水池旁边,有非常大的浴桶。 哟呵,北宋年间就有家庭用的泳池了? 这倒是让种彦谋开了眼界。 虞然正带着大家来到木桶前,指着浴桶说道:“当时父亲躺在桶里,水已经凉了,手腕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流了一整桶……” “唔……” 吴法天第一次开口:“虞大人,虽然我这话不太合适说,但是您能说详细一些吗?比如说老大人是何时进来沐浴的?有没有人伺候?是谁发现老大人情况不妙的?” 虞然正点点头,详细说道:“父亲昨日从宫中回来,兴致还算是不错,说陛下如今威严更胜,颇有一代明君的气势。他又拿出御赐的毛衣,非常高兴地说,此将为虞家传家宝。我们聊了一会儿闲话,用过晚饭之后,他便回了主宅准备沐浴。 这是因为昨日他说在宫里吃了好些冷风,身体不爽利,想要泡个澡,放松放松,舒服舒服。过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子时左右,管家匆匆将我从寝室唤醒,说老爷情况不对。我跟着去看的时候,父亲已经……” 种彦谋皱起眉头:“那这么一来,岂不是说老大人昨天心情不错,那怎么可能自杀呢?” 张畅接话道:“正是。从遗书上来看,老大人心情愤懑至极,对于陛下偏袒种衙内的事情,感到非常愤怒,绝对不像是虞大人所说的那样心情愉快。” 虞然正有些不快:“哦?你是说,我在撒谎咯?” 张畅连连摆手:“虞大人您误会了,我是说,在这里面有矛盾,说不定能找到真相。” 第132章 真凶是谁不重要 虞然正摇摇头道:“真相?真相不重要。” 张畅吃了一惊:“大人何出此言?还有什么比真相,更能抚平家人的伤痛,更能祭奠老大人在天之灵的?” 虞然正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即使是为人子,依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的父亲不能白死。相比起这个来,所谓的真相,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对先父而言,同样如此。” 张畅张口结舌。 虞然正过于冷血理智,让张畅不知该如何作答。 虞然正接着说道:“而且,所谓的真相我早已得知。向开封府报案之后,我虞府内部的自查就已经开始,最后有三个人被挖了出来。一名马夫在外沟通消息,一名门子将消息传往内宅,一个粗使的佣人,将凶人引了进来,杀害了父亲,将现场伪装成父亲自杀的样子。 现在几个人都已经被我秘密地杖毙,连尸首都拖到城外去了。” 不愧是老牌世家,只要出点什么事情,真的要查起来,是分分钟就能破案的。 开封府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出吧? 还没发力呢,人家苦主已经把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 种彦谋无语极了:“既然你都已经查到真相了,开封府还拿着这事情借题发挥,连一个捕头都敢跳到我脑袋上面作威作福,喊打喊杀的。这是怎么回事?” 虞然正冷笑一声:“这我怎么知道?开封府行事,又不是我虞府能摆布的。” 两人都将目光投向张畅。 张畅赶紧澄清:“此乃开封府内部一小撮人士的独断专行,和我开封府毫无关系……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只是我们开封府并不是这个意思,是他们自己的个人行为,我们会尽快追究他们的责任!” 种彦谋摇摇头:“既然真凶已经查到,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帮助了。这样,我先回去了,你们有什么进展,记得通报我一声。” 他掉转头就想走,虞然正的声音传来:“衙内,且请停步,我有一事愿与衙内相商。” 种彦谋挑了挑眉,回过头来:“虞大人相召,我怎能不识相?还请大人带路。” 张畅想跟着来,虞然正说道:“方才,和案情相关的事情,虞某都没有避着阁下,任由阁下听了去。但是现在事关两家协同,就不劳开封府操心了吧?” 张畅苦笑一声,停下脚步。 吴法天想了想,对种彦谋说道:“衙内自去,若有不明之处,晚上咱们再聊。在下在此处陪一陪张兄台。” 种彦谋点点头:“莫让开封府的幕僚先生无聊,吴先生有劳了。” 他跟着虞然正向外转了个弯,进了一处小小的园子,里面种着些奇花异果,好些草木在冬天依然翠绿如春。 种彦谋感觉这里颇为温暖,有些好奇。 虞然正说道:“此处有眼热泉,让园子里四季如春。” 种彦谋恍然大悟,再仔细打量了一圈这个园子,突然大吃一惊,几步走到路边。 “这……此乃何物?从何处觅得?” 不怪种彦谋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东西太过于抢眼,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令人意外。 这居然是几株长在路边的西红柿,甚至挂着几颗鲜红的果子,看起来如同大红灯笼一般。 虞然正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却没想出个名堂来:“此处有些东西是从海外带来的,我也不清楚此物到底是何物。不过看起来和鲜红的柿子类似,又是海外传来,不如叫西红柿,也不错。” 种彦谋大奇:“虞家还有海外的生意?真是生意兴隆!” 虞然正摆摆手笑道:“比不得种衙内的产业风靡汴梁。如今处处都是种府的产业,想要无视都做不到。” 种彦谋心里一转,有个主意冒了出来:“虞大人,不如这样,但凡海外有什么粮种也好,菜种也好,都给我带一份来。如果能有什么高产的粮食,我在城外庄子里种下来,仔细记录它们的钟法,说不定也能让天下百姓受益。” 虞然正肃然起敬:“衙内心怀天下,真是值得敬佩。放心,我一会儿就将这个命令发下去,先让人在港口收购一批粮种过来。”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种彦谋干脆好好打听了一番现在宋朝海商的情况。 宋朝的海上贸易非常发达,对日、对朝鲜,对西方占城大食等地的贸易,都为宋朝带来大笔的财富。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辽国和金国,甚至辽国和金国彻底封锁宋朝的贸易,宋朝照样能够从海上贸易获得大量的资源。 但是对于辽国和金国而言,没有宋朝的话,他们就真的完全是野人蛮夷,没有半点进入文明时代的可能性——实际上对于金国而言,从立国到灭亡,一直都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习性,也是因为和宋朝接触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受到熏陶。 “但是最近几十年来,市舶条法屡有增删,层床叠架,给我们海商带来很多麻烦。今上也试图重新整理市舶条法,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什么起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改善一些,省得我们海商连该怎么做生意都不知道了。” 虞然正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虽然如此,海上交易的利益还是太高了,所以朝廷又新开了几个港口,扩大交易的规模。朝廷主要以对倭,对朝鲜的交易为主,那边朝廷赚得最多。我们几家,一方面是投了朝廷的股子,一方面自己组建船队,南下转向西方,做占城和大食的生意,赚得不少。” 种彦谋点点头问道:“大人将小子叫住,可是想要谈谈这海上贸易的事情?” 虞然正摇头道:“商事是小事,关键问题并不在此处。关键是,种衙内,我们两家必须携手共进,才能抵抗此次的对手。” 种彦谋抿了抿嘴。 吴法天不在身边,真的让他心里没底。 他试探性地问道:“虞大人所说的对手,我不知道是否和我的认知一样。请问……虞大人指的是谁?” “宰相王黼!”虞然正斩钉截铁:“除了此人,还能有谁?” 第133章 祥瑞 宰相王黼,对种彦谋带着莫名其妙的恶感,让种彦谋很有些奇怪。 他不记得自己哪里惹到了王黼。 明明在对待蔡京的问题上,双方都非常的一致。 听到虞然正的说明,种彦谋不由得信了八九分。 毕竟王黼就打算借着这件事情,指使开封府的薛超,对种彦谋发难。 只是王黼没想到,种彦谋面对对方的胡搅蛮缠,居然蛮不讲理地直接用武力说话。 本来他当种彦谋年纪小好欺负,吓唬吓唬就能让种彦谋就范。 将种彦谋投进开封府大牢之中,严刑拷打一番,以此为要挟,就能逼得种师道投向他这一边,正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结果第一步就不顺,还歪打正着地让种彦谋和虞家勾搭了起来,正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种彦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就算我们认定是王黼在兴风作浪,但是我们也对此无能为力。王黼乃是宰相,手中权力非常大,而且深受陛下的信任,最近的官声也非常好。我们恐怕没有其他的渠道,能够让他倒下的。” 王黼其实没什么才能。 他上任之后,致力于将原来蔡京在位置上做的一切全部毁掉,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并会要、六典诸局,汰省吏,减遥郡使、横班官奉入之半,茶盐钞法不复比较,富户科抑一切蠲除之…… 简单地说,他根本没有自己的任何政治主张,凡是蔡京做的事情,他都要反对。就因为这样,他居然还被无知大众称为是贤相。 可见蔡京之前要推新的政策是多么艰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黼的位置是非常坚挺,几乎没有动摇的可能的。 不过虞然正显然不这么认为。 “王黼这等小人,他所依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而已。”他捋着胡子说道:“当今圣上乾坤独运,英明神武,最恨他人哄骗于他。王黼只顾贴合陛下的喜好,以迎合陛下,来博取欢心。只是……他从何处得知陛下喜好的?他从何处得知陛下心情的? 如果他没有内线的话,他怎么才能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地讨好陛下,让陛下离不开他呢?” 种彦谋听着虞然正的分析,激灵灵打了个颤。 居然把人看得这么透吗? 两人正坐在园子的亭子里,中间摆着个小炭炉。 炭火正旺,舔着上面架着的陶壶。 水开了,顶起陶壶的盖子,冒出大量蒸汽。 虞然正停了下来,将抹茶倒入杯中,再注入开水,拿起筛子,用力地将抹茶搅匀,又用竹签轻巧地在抹茶表面飞快地划了几道,才双手将茶杯端给种彦谋。 种彦谋一看,只见抹茶的水面上现出一朵兰花,渐渐地隐了下去。 他心中一动,看向虞然正。 虞然正点头道:“既然王黼这样都能邀宠,种衙内没道理不行。我虞家愿意做衙内的后援,隐于你身后,为你提供各项便利。” 种彦谋想了想,喝了一口抹茶。 茶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却并不让人讨厌,只觉得是一种非常新奇的味道。 更加可贵的是,茶水入腹,让人感觉一阵温暖,再也不惧这外面的寒风刺骨。 这时,种彦谋才点点头,看向虞然正:“各取所需?” 虞然正笑道:“各取所需!” 种彦谋吐了口气,感觉肚子里暖暖的,非常舒服:“首先,还是要把王黼的圣眷给打消掉,要不然,老有这么个人在面前蹦跶,终归不方便。” 虞然正笑道:“此事,我已经有办法了!无需衙内出手,也算是我为我父亲报此一箭之仇!” 种彦谋干脆点头道:“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两人商定了一些后面合作的事宜,最主要的是近期,虞然正答应给种彦谋送过来一批粮种,让种彦谋试种,其他的合作项目,在这个基础上再逐步深化。 这包括在朝廷中,两家将如何互相做奥援,在朝廷外,两家又如何配合,如何赚更多的钱…… 种彦谋说明,虽然他对合作抱着支持的态度,但是具体的决策,还要远在西北的种师道拿主意。 虞然正表示理解。 基本上两人第一次商谈,聊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两个人都是直截了当的人,并没有太多试探和讨价还价,一切都直接水到渠成。 既然命案已经告破,苦主虞家也并没有找种彦谋麻烦的意思。 开封府对种彦谋也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任由种彦谋施施然地回到城外的庄子里,静等朝局的变化。 然而种彦谋听到的,却是重大的祥瑞落户于王黼家中的消息。 “虞家怎么回事嘛!”种彦谋听到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们说好了要对付王黼的,结果对付了几天,反而是王黼家里出祥瑞了!这不是让他固宠吗?虞家在做什么啊!” 吴法天也奇怪:“这……衙内,莫不是我们被虞家给坑了?” 种彦谋摇摇头道:“他们家决心还是很坚定的,这次可能是他们都没料到吧。” 当天晚上,种彦谋就收到虞家新任家主,虞然正发来的私信。 信里请种彦谋千万不要乱动,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不动如山,才是大将最重要的品质。 种彦谋本来对虞然正的信不屑一顾,但是最后的那句话,确实让他感到非常受用。 确实,王黼只是自夸,还并没有针对他们开战。 所以所谓的祥瑞,大家在旁边看看也就罢了,关键要看皇帝对王黼的态度会是什么样的。 要知道,王黼的权力全部来源于陛下对他的信任。 如果有朝一日,陛下对他不信任了呢? 这也是为什么王黼一看到所谓的玉芝祥瑞,顿时扭头就跑。 他不是逃跑,而是跑着去宫中请陛下莅临。 王黼想得非常透彻,反正这个社会就是弱肉强食,他只有紧紧地抱住陛下的大腿,才有可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次自己家里出了祥瑞,正是讨好皇帝的大好时机,王黼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第134章 献礼不如邀请 当种彦谋在庄子里不安地等待着消息的时候,在王黼那宽阔的宅院里,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紧张的商讨。 “归根结底,这次没能将种家拿下,不过是因为我的圣眷还不够!”王黼沉着脸说道:“这次我府内玉芝降生,是一个大好机会,你们好生想一想,不要放过。到时候,我等一荣俱荣,大家都有好处!” 在王黼的府邸内,议事厅中,坐着不少人。 当日搅乱大朝会的几老都还在,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起来应该是王黼麾下地位最高的几个人。 虞然正坐在其中,低头浅笑,不发一语。 可是,他的低调,并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虞大人,上次的大事就是坏在你们虞家手里的,居然说什么已经找到了真凶,不需要种彦谋出面了。”王黼看着虞然正,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你这样也辜负了你的父亲,他白死了!” 当天在虞府的人只有虞家的自己人,开封府的幕僚张畅,种彦谋和吴法天,都和王黼没什么关系。 所以虞府和种彦谋密谋的事情,居然把王黼瞒得死死的。 虞然正随便编了点理由,讲了个故事,就把王黼给糊弄了过去。 连带其他几个世家的人,都没能看出破绽,让虞然正安然过关。 虞然正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捏成两个拳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相爷在上,实在是先父不曾与下官提过此事。要不是这样,下官必然不会做这样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啊。” 王黼双眼一亮:“亲者痛,仇者快?这句话说得不错,记下来记下来,将来伺候陛下用得着。” 虞然正心中冷笑,这厮的水平如此之低,却能混到整个大宋的首辅位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王黼记完,商讨重新开始。 虞然正接着说道:“相爷家里出了玉芝,按道理来讲,应该将玉芝献上,以博取欢心。但是此乃大部分人选择的办法,已经不为出奇。” 他环顾了一圈议事厅中的人。 这里边的人有白发苍苍的世家家主,有位处低层的文官武将,连开封府的捕头都位列其中,可见王黼的幕僚是乏善可言。 他们都专注地听着虞然正的话,完全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虞然正微微笑了笑,朗声说道:“我们为何不请陛下前来宰相府上,好好欣赏玉芝最原本的面貌呢?大家都知道,陛下开一代工笔画之先河,讲究万事万物,返璞归真,然后再谈寓意深远。返璞归真,不就是要看到玉芝最本来的样子吗?如果将玉芝装入锦盒,奉上朝廷,那还称得上是最原本的样子吗?” “哦哦哦!” 满座顿时一片惊叹之声。 “虞大人说得有道理!” “不愧是虞大人,看得果然通透!” “……” 王黼不疑有它,黄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激赏的目光:“说得好!这么一想,确实如此,不过虞大人可否再说细一些?” 虞然正毫不推托,侃侃而谈:“皇帝陛下探访臣下的宅邸,这其实从古到今都有过,不论是三皇五帝的时候,还是汉唐之时,都屡屡有这样的事情。就连本朝太祖和太宗皇帝,都经常去大臣家拜访。 这就是荣耀,这就是地位,这就是信任!所以宰相大人千万不要轻忽,一定要郑重其事。今上喜欢心诚的人。这个诚,并不是说轻松随意的诚意,而是知道陛下回来,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的诚意。宰相大人此时可不能小气,陛下来访是几辈子的荣耀,必须大方一些。” 王黼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会好生权衡。” 虞然正又补了一句:“至于应该如何赢得陛下的欢心,我想,相爷自己必然有渠道了解陛下的心意,就不用我在这里夸夸其谈了。谁都没有相爷更懂陛下的喜好了,这一点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王黼哈哈大笑:“虞大人真是我们的智囊,分析得真是非常到位!很好!虞大人,此次事了,我必然不会亏待你,暂时虽然还不能封侯拜将,但是升官发财少不了有你一份!” 虞然正矜持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喝了杯茶。 这就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啊! 在座的王黼的派系之中,对于虞然正是佩服极了。 有这样聪明的人在这里,大家根本不用操心王黼的未来了,想必皇帝会越来越倚重这位投其所好的宰相。 不少人看着虞然正,心里不是滋味。‘’ 本来虞家在王黼的体系中,不过是四大世家之中吊车尾的那一家,要不然前任虞家家主虞浩南也不会被王黼拿去当作牺牲品。 没想到虞家后继有人,这个虞然正比起虞浩南,真是出色百倍! 看他从开始到现在,才说了几句话? 切中要害,有理有据,真是羡煞旁人。 王黼体系中最大最重要的位置已经毫无悬念,被虞家占据而去,谁都不敢对此有任何抱怨。 王黼一声令下:“好了,也不能都让虞大人劳心劳神,大家也想想一些细节的东西,该怎样将迎驾这件事情做好!各位,大家把整件事情完善一番吧!” 虞然正微微笑着,并不因为主动权被王黼重新掌控,而感到有任何的不安。 他悠然地看着其他人踊跃表现,心里感到无比地高兴。 这王黼,终于自己踏入陷阱了! 而这些酒囊饭袋,却没有半个人能明白他到底在哪里设下了陷阱。 虞然正浅笑淡然的样子,被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特别是王黼看了虞然正的样子,心中感慨。 不愧是大家子弟,这心胸确实非常人能比。 这样的人,和他相处起来,真是如沐春风啊! 王黼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之后要好好抬一抬虞家的待遇。 这一天,王家的议事厅灯火通明,一直商议到很晚,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将皇帝出行的流程定下来。 这可是千古少有的大场面!足以传承子孙,代代以此为荣! 第135章 巡幸 玉芝,也叫白芝,是一种香栓菌,新鲜的时候会有一股香味。 其实这玩意没啥大用,只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实际上药用价值非常一般。 但是它有个好处,就是卖相真的很棒。 你想,灵芝啦蘑菇啦之类的菌类看起来灰不溜秋的,但是玉芝是一片马蹄大小的洁白如玉的菌盖,看起来非常好看,当作祥瑞,再合适不过。 这个年代,人们还没搞明白该如何栽培这些菌类,所以这种所谓的玉芝,突然降生到人家里边,就变成了祥瑞了。 王黼开口邀请皇帝巡幸自家宅邸,皇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下来。 “爱卿家里天降祥瑞?朕还在想,为何爱卿不亲自献上,没想到居然是请朕前去一观,很好!朕心甚慰!”皇帝果然如同虞然正所说的,龙颜大喜:“诸卿每逢遇到祥瑞,总是想着把祥瑞运到京中来,难道不知道,这些祥瑞留在当地才是最好的吗?宰相有心了!爱卿安排一下,朕去你府上,好好观赏一番,看看那玉芝到底是何等模样!” 王黼高兴极了,忙不迭地回去安排了起来。 皇帝刚刚答应了巡幸王黼宅邸,茂德帝姬就偷偷将消息传了回来:“夫君大人,你看那宰相奸诈得很,还搞什么祥瑞,骗父皇去玩,简直是一副奸臣的样子,快戳穿他们的把戏,告诉父皇,那祥瑞都是假的!” 种彦谋和吴法天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样子。 种彦谋对茂德帝姬说道:“你的父皇是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人,最最尊贵。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他不过是去宰相家里看看祥瑞,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茂德帝姬慢慢地也消了气,长叹一声:“唉,我又岂会不懂?只是那个王黼显然就是个溜须拍马的货色嘛!真搞不懂父皇为何用他。最关键的是,那厮好像跟夫君大人有些不愉快?那更该死了!” 种彦谋也叹了口气:“有了这一次的巡幸,他在你父皇眼里更加顺眼了,以后怕是我也得好好收敛一点,要不然说不定会被他给穿小鞋呢!” 吴法天突然咦了一声:“衙内,此事倒还真不一定。” 种彦谋奇道:“吴先生,这是怎么说的?” 刚才吴法天还陪着自己一起唉声叹气,大声悉数虞然正无能呢! 要不是王黼到现在都还没对种家发动什么进攻,虞家依然完好无损地呆在王黼的阵营之中的话,吴法天和种彦谋都会以为虞然正早就把种家的事情给捅出来了呢! 吴法天说道:“刚才在下仔细寻思了一会儿。首先王黼家里的祥瑞出来的时机非常蹊跷。几乎是虞然正与我们交待之后,就出现了玉芝降世的说法。衙内,您觉得这个祥瑞,这个玉芝,有没有可能是虞家搞出来的?” 种彦谋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宋朝没什么人去研究如何培育菌类,但是只要稍微有一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菌类是靠孢子和菌丝来繁殖的。 如果不是为了大规模繁殖,只是移栽一两株菌类生物,其实并不难,而且非常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移植过去。 吴法天接着说道:“如果祥瑞是虞家搞出来的,那么接下来虞然正又提出邀请陛下前去王家巡幸,现场实地观赏玉芝。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确实像是非常有面子,非常荣耀的事情。但是,我们任何人都知道,这样的好事下面,往往潜伏着非常可怕的危机……”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都不懂了。 他们两个政治小白互视一眼,歪歪头,问号都快写在自己脸上了。 吴法天见状,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自古以来,皇帝陛下出巡,都要做好充分的接待。如果是皇帝微服前往某地,还能以不知者不罪的名义来敷衍,就算略有失礼,也不算什么大罪。 但是王黼现在显然是摆明车马,要大张旗鼓地招待陛下,那只要有半点失礼和不周之处,都会放大十倍百倍,徒然留了话柄给别人指摘。但是如果王黼做得非常周到,十全十美呢?” 茂德帝姬心直口快:“那不是最好不过吗?” 吴法天阴阴地一笑:“帝姬殿下,您自己想想,如果一个人,招待你的时候,将你所有的隐私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你穿的衣服尺码都知道,你仔细想想……” 茂德帝姬细细一品,果然脸上发白。 种彦谋也理解吴法天的意思了:“过犹不及啊……” 吴法天点头道:“正是如此,过犹不及。天下不论是谁,只要是人,都并不希望有人把自己看得那么通透的。 王黼如果在这次接驾中,表现得十全十美,恐怕陛下刚开始会觉得舒适,但是稍微过几天,就会回过味来,然后仔细揣摩,为什么王黼会把自己摸得这么透。” 种彦谋点点头。 这是完全的阳谋,一切都建立在王黼的性格和皇帝的性格基础上。 皇帝一定是喜欢享乐,而且热衷于权术的。 而王黼一定是喜欢溜须拍马,愿意将马屁拍出水平,拍出高峰的。 只要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对上,必然会产生刚才吴法天所说的猜疑链:皇帝猜疑王黼,为什么会把自己揣摩得这么通透?宰相想要做什么呢?而王黼同样会猜疑皇帝,为什么我做到这个地步了,皇帝根本不领情?甚至还要治我的罪? 渐渐的,君臣双方甚至会相看两生厌,最终就是一场角力,而且王黼必败。 在种彦谋和茂德帝姬都叹为观止的时候,吴法天又说道:“当然,我不觉得虞然正会满足于这样的一个结果。我料定,以虞然正前期这种环环相扣的风格,最终必然有一件事情,是他早就预备好……或者是早就存在的一样东西,只要陛下在现场看到了,就绝对会和王黼离心的。” 种彦谋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吴法天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啊……” 第136章 离心 其实在宋朝,皇帝并不是特别高高在上的人物。 宋朝祖训就有言:“与士大夫治天下”,君臣之间的地位并没有相差非常悬殊。对于大臣,皇帝很少有直接喊打喊杀的,更加倾向于用权术来平衡各方面的争斗和利益。 当今的皇帝就是权术高手。 他在位的时候,群臣百官都被他牢牢地捏在掌心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他的意愿。蔡京,多牛逼的人物?几乎是一手遮天。皇帝说把他撸了,那就直接撸了,没有任何情面可言。说抄家就抄家,百官群臣有谁敢放个屁吗? 对朝廷的控制,皇帝可谓登峰造极,深得权术的奥妙。 皇帝很享受百官以他为中心,万事万物都围着他旋转的感觉。 所以对于王黼的安排,他只感觉事事都正好对了他的胃口,心中颇有感慨。 玉芝其实不过是那么回事,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并没有五彩毫光,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就是个普通的白色的灵芝罢了。 皇帝来到相府,不过是来看看王黼日常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的。 毕竟皇帝也是人,对于臣子也希望有多角度的认识,并不希望只是冷冰冰的上下级关系。 王黼将尺度把握得非常好。 这是他们通过好几天通宵的商议,结合皇帝的所有喜好和心态,最终确定下来的行程安排,和基于行程安排的各种服务。 虞然正在这里面自然也出了不少力气,帮忙完善了很多东西。 最终王黼看到成品的时候,心里激动得无法自已:“这样的行程,就算是礼部安排祭天都没有这么周到啊!” 虞然正笑道:“那是自然。礼部的安排都是折磨人,来满足上天。而我们的安排,完全是为了给陛下最舒适的行程。这还是多得了宰相大人的消息,要不然,我们也是无的放矢。” 正在接待皇帝的王黼,看着皇帝完全放松下来的神情,心里想起了和虞然正的那段对话。 世家子弟确实不同。 不说虞然正的谋略高人一等,学识更是家学渊源,单单只说对于享受的理解,世家子弟的传承就完全不是暴发户能相提并论的,连王黼在这方面都显得有些粗鄙。 结果就是显而易见的,皇帝在相府过得非常开心。 虽然玉芝只是个噱头,皇帝略瞟了一眼,就没太当回事儿,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略过了。 反而是和王黼谈笑,在园子里散步,看看水池里的游鱼,观赏墙角的梅花,让皇帝更加开怀。 园子一角的小火炉上温的酒,王黼进献的鹿肉脯,样样都让皇帝舒心极了。 “爱卿有心了,让你准备这么多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皇帝心里觉得,王黼能这么细心地对待他,那必然是大大的忠臣。 只有忠臣,才会视君主如同父亲一样,竭尽全力来满足对方的喜好,让对方宾至如归。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不仅有些自豪。 前几代的皇帝,手中是有些臣子,比如说包拯这样的直臣。 那能叫忠臣吗? 不能叫忠臣。 那些臣子忠诚的对象是整个大宋,是宋朝的百姓,而不是完全忠于皇帝个人。 这种人哪里能称为忠臣呢? 皇帝心里想着,又看向在一旁侍立的王黼,亲热地说道:“宰相,来,坐下,不用拘束,这可是在你家里,朕不过是一时过客。所谓客随主便,没有客人来了,让主人站着的道理。” 王黼感激涕零,抹着眼泪坐了半个屁股:“哎呀,陛下真仁慈,微臣感铭五内!” 皇帝摆摆手笑道:“相府如此舒服,朕都有些不想回宫了。宰相有闲暇的时候,真应该好生教教宫里的內侍监,告诉他们伺候人最主要的是心诚则灵,看他们都折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尽搞些没用的!” 王黼低声笑道:“是,陛下。不过宫内的公公们毕竟是专心伺候陛下,夜以继日,兢兢业业。微臣这里,陛下偶尔来一两次,尝个新鲜还行,久而久之,恐怕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皇帝哈哈大笑,指了指王黼:“你呀!就是心善!好吧,朕还是老老实实回宫休息,省得到时候御史又跳出来叫唤什么祖宗之法。” 王黼心里松了口气。 光白天的游览项目,皇帝只是来了大半个白天,就花了几千万贯的钱财,晚上的项目,他还真没准备。 其实预案都有,但是王黼手头现钱不多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将晚上的计划付诸现实。 皇帝愿意见好就收,老实回宫的话,那真是谢天谢地。 皇帝看到王黼突然轻松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敢情接待朕,还是个苦差事不成? 又不是朕要求你做到这个地步的,明明是你自己在那边精益求精,怎么感觉还像是怪罪起朕来了? 皇帝心里嘀咕,脸上却是半点不显。 他带着仪仗走出相府,在王黼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中,登上龙辇。 龙辇颇高,皇帝一眼就看到相府隔壁的宅子,同样是占地宽广,内部假山怪石,颇为别致。 而且这座宅子和相府居然还有小门相连,显然是通家之好。 皇帝好奇地问道:“这边是谁的宅子?” 伺候皇帝的正好是陈畅陈公公。 他有点发愣,向皇帝告罪之后,匆匆下了龙辇,找人打听了两句,才回到龙辇上跪下答道:“陛下,相府隔壁,乃是梁师成梁公公的外宅。陛下可要传唤梁公公吗?” 陈畅跪着身子,低着头,没看见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过了几息之后,皇帝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让陈畅站起来:“不用传唤了,吩咐下去,我们回宫!” 陈畅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面色如常地叫人启动龙辇,前边开道,后有殿军,浩浩荡荡地向皇宫而去。 皇帝坐在龙辇上,双目微合,心中早已经满是惊涛骇浪。 怪不得宰相拿捏朕的心思拿捏得这么好,原来是因为宰相有内应! 梁师成…… 做的好事! 第137章 返乡 王黼根本没有想到,虞然正的杀招藏得这么深。 虞然正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在帮王黼去满足皇帝的需求。 即使王黼被罢相流放,都没能理解,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只有种彦谋和吴法天这样一直盯着事态发展的人,才大概分析出来了其中的端倪。 首先虞然正将玉芝移植进了王黼的相府之中。 理所当然的,相府传出了祥瑞的说法。 然后虞然正料定王黼会召集人手去商量此事,便提出了请皇帝上门来观赏玉芝的建议。 一切的铺陈,都只为了最后皇帝在王黼门前,轻飘飘的问一句:“隔壁住着何人?” 这实在是太阴了。 种彦谋和吴法天都后知后觉。 要不是他们全程跟进,没有错失任何一点线索的话,就根本看不出来虞然正在这整件事情之中穿针引线的作用。 种彦谋叹了口气:“虞大人也太谨慎了。难道他存的心思是,这次不行下次来过,总有一次能把王黼坑了吗?” 吴法天摇头说道:“衙内,这话可不对。虞大人必然是有着非常大的把握,才愿意去和王黼虚与委蛇的。如果他没把握的话,这次就根本不会出面,静待时机,只等一发制敌。” 种彦谋再次将来龙去脉推敲了一遍,才明白过来。 其实关键点就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就是王黼和梁师成住在隔壁,还是通家之好。 虞然正确定,只要皇帝知道了这一点,就会对王黼心生恶感。 会下这个判断,并对此深信不疑的人,一定是对皇帝研究得非常细致的人。 种彦谋对虞然正心服口服,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一般人哪里能想得这么深? 种彦谋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吴法天看得有趣,便问道:“衙内为何发笑?” 种彦谋笑道:“我笑我真是没想到,接下来居然还要去和虞然正打交道,那不是送上门去让人家宰吗?” 吴法天苦笑一声:“不然……咱们不和他合作了?” 种彦谋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得了吧!老老实实送上门去让他宰就是了,待人以诚嘛。我就不信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吧?” 吴法天咂了咂嘴,点点头道:“也是,就算现在咱们说不和他们合作了,怕也是平白惹人笑,还结个仇家,不划算!” “就是这个道理!” 种彦谋振奋精神:“总之,吴先生守好家,我去去便回,听听虞然正怎么说!” 虞家现在依然处于闭门谢客的状况。 虞浩南前段时间出殡,明明是被人杀害,却被虞家当作善终,非常正常地拉去出殡了。 只是出殡的时候,就选在了皇帝巡幸王黼府上看玉芝的时候。 在那之后,虞府就以为虞浩南守孝的名义,闭门谢客。 其他三家的人上门,都根本进不去。 等到王黼被皇帝夺职流放,其他人就慌乱极了。 原来在虞然正闭门不出的时候,其他人在上蹿下跳,将皇帝巡幸相府的功劳全部拉到他们自己身上。 虞然正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好像和王黼毫无关系一般。 结果谁也没料到,明明这次皇帝很开心,过得很舒服,眼看着就该论功行赏的时候,结果突然传出王黼被流放澹州的消息,顿时一片大乱。 本来约定同进同退的四个世家,除了虞家的另外三家更是慌乱。 他们之前抢功抢得最凶,就怕虞家乘势而起,将他们甩在身后。 要知道虞浩南的死,基本上是他们之间商议之后,决定的结果。如果虞然正得势,他们三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了。 然而他们根本没想到,虞然正的杀招却是藏在这之后。 谁跳得欢,谁倒得快。 结果虞然正几乎什么走没做,就将这伙人坑得人仰马翻。 一个旬日的工夫,王黼流放,其他三大世家当家都被皇帝下旨狠狠地斥责,剥夺了他们致仕之后荣养的职位,连现在家族中在职的族人都被一一夺职,遣返原籍。 虞家明智地收缩了自己的势力,将触角从京城之中缩了回去,反而布局起了地方上的势力。 好几个虞家分家的人出仕,去了地方上个做县官或者是州官,虽然起点不高,但是有家族的势力相帮,未来的前程不小。 而且,种彦谋和吴法天都觉得,虞然正只需要稍微点拨,这些虞家分家的人们,就能受用无穷。这无形之中,提升了虞家本家的声望和势力。看起来像是强干弱枝,但实际上虞家本家更受到分家的推崇了,实力变相提升了不少。 种彦谋这次是孤身前来,就骑了匹马,什么人都没带,头上戴了个兜帽,没让任何人发觉他的身份,绕到虞家的后门敲了敲门。 “刷!”的一声,门后有人推开门上的小窗,凶神恶煞地往外看了眼,看到是种彦谋在外面,才赶紧恭敬地打开门,请种彦谋进去。 虞府之中,奴仆们忙碌着屋前屋后地收拾东西,好像在过年大扫除一般。 虞然正在书房亲切地接待了种彦谋,这次虞允文不在。 种彦谋先和虞然正闲聊了两句,才知道虞允文正在自己屋里读书。 “说起来,贵府上现在就开始扫除了?”种彦谋笑着问道:“这也太早了吧?” 虞然正淡然一笑:“我决定,不等过年,我虞家彻底从京中退出,回四川老家,耕读传家!” 种彦谋惊得跳起身来,张口就说道:“虞大人莫走!我需要你!” 虞然正从来没听到有人能将这话说得这么直接的,倒是吃了一惊,不小心把手边的茶杯给打翻了。 种彦谋有点尴尬,干笑着将杯子扶起来,甩袖子将几案擦得干净。 虞然正挑了挑眉,看了眼种彦谋的袖子,恢复了自己的淡然:“衙内何必如此?我们两家的合作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我虞家的海上航线,永远都为衙内敞开。” 种衙内心想,这可不够! 第138章 试探 种彦谋知道虞然正的价值。 一直以来,他这边都极度缺乏智囊。 吴法天的到来,给种彦谋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 但是也正是吴法天的到来,让种彦谋发现,谋士这种角色,光一个两个,根本不够。 吴法天因为之前介入了太子夺嫡的事情,所以连进城都不方便,生怕被人刺杀。 而且吴法天的专业主要在于运营管理,在出谋划策上,视野不够宽广,所以这次也没能看清楚虞然正的计策,直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才看清楚事情的全貌。 种彦谋也发现,虽然他自己的产业被吴法天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这并不够。他需要像虞然正这样的人来出谋划策,在权贵们互相倾轧的东京汴梁,保住自己的势力。 现在他只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才能有一定的自主权力。 这次王黼的倒台,让种彦谋发现,皇帝真的非常善变,今天对你好,明天可能就翻脸不认人了。 特别他和太子还有一段纠葛。 如果皇帝觉得,他有必要给太子扫清上位的障碍怎么办? 那种彦谋不是首当其冲地要成为太子上位的垫脚石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本是用来形容帝王对于自己的家人都毫不留情,更不要指望他们对家族之外的人,会有多少情分。 所以从古到今的世家贵族,都有人专门研究皇帝的喜好,研究皇帝的心理。 事实也一直如此,在宋朝还好,到了明朝,基本上是皇帝登基前几年,君臣之间好好熟悉一下彼此,几年之后,就是那些比山猴子还精明的朝臣们开始糊弄皇帝,而且还能糊弄到点上,让皇帝一步步失去对朝政的掌控能力。 可以说,在明朝的时候,这门学问是真正地发扬光大。 然而在明朝之前,这门学问也从来不曾断绝过。 虞然正显然就学过这样的屠龙术。 也正因为如此,种彦谋才不希望他离开京城。 种彦谋看虞然正去意已决,心中焦急,突然双膝跪倒,一个大礼拜了下去:“大人若是走了,小侄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不如大人现在就取了小侄的性命去,好歹也让小侄死得明白,也省得以后被人陷害,死得不明不白,去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祖宗交代呢!” 虞然正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去扶。 种彦谋是习武之人,天天日常蹲马步,下盘稳得很,跪下之后就如同一块山石一般,虞然正这等文人哪里扶得动? 虞然正急得跺脚:“你这孩子!哪里有这般逼迫人家的道理?你祖父是怎么教你的?你祖父就这么教你的?” 种彦谋头都不抬,闷声说道:“小侄父母去得早,祖父在西北忙于兵事,没有时间照顾我,在族里,也天天遭人欺负,没人教导小侄。到了京中,小侄更是无人约束,跑去与高衙内只知道胡作非为。如今小侄想学好,奈何名声早已经臭了,见到虞大人,小侄感觉亲切无比,希望能够拜在大人膝下学习!就算是不能学有所成,至少学会如何做人做事,也是好的。” 虞然正沉默了一会儿,这次蹲下身来,扶起种彦谋。 “衙内,所谓拜在在下膝下之事,以后再也休提。” 种彦谋着急地想要辩解,虞然正抬手阻住:“我知衙内求贤若渴,胸怀大志。不过,我此次回乡,也是有事情要做的,所以很抱歉,不能应了种衙内的邀请。” 种彦谋茫然若失,颓然坐回椅子上。 虞然正看种彦谋用心甚诚,情感发诸于心,心里感动,不由得说道:“衙内也不用失落,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必会回来,为衙内谋划。所以衙内只需要保证这段时间里,闷头发展自己的实力便是,不要参与到任何朝争之中,等我回来,一切都有分晓!” 种彦谋吸了口气。 可是…… 两年……不,一年多之后,便是宋朝反攻辽国,还被辽国打得大败亏输的时候。留给宋朝的时间不多了,留给种彦谋的时间更不多了。 他可不希望种师道像历史上那样,明明是一片忠心赤胆,却被皇帝幽禁起来,不得自由,最后活生生被昏君奸臣给气死。 而二爷爷种师中被一群猪队友给坑死在战场上,也是凄惨无比。 虽然种彦谋是转生过来,但是种师道对他如何,他是感铭五内,不知不觉地就真的当种师道是自己亲祖父了,想到他未来的遭遇,种彦谋就心中悲戚。 虞然正看种彦谋脸上的表情,心中称奇,不由问道:“衙内为何悲伤不已?” 种彦谋不好直说,只能含糊应道:“我想到祖父年纪大了,还在为国戍守西北,却没有半点办法,能够让我尽孝于祖父身前,所以心中难过。” 虞然正心头一松,哈哈笑道:“衙内不用担忧,我料西北近几年都不会有战事。我大宋的心腹忧患,不在西北,而在正北。” 种彦谋奇道:“辽国?辽国不是正与我大宋……” 突然,种彦谋心中一震,天哪!虞然正的视野到底是多么宽广?他居然看到了…… 种彦谋小心翼翼地问道:“虞大人,莫非你说的是金国?” 虞然正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坐不稳椅子,双眼圆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被人听了去。 虞然正豁然起身,推开窗户。 窗外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 种彦谋拉开书房的门,往外一看,远远地有几个佣人在四处收拾东西。 这时,两人才放下心来。 种彦谋回到椅子上,拱手小声问道:“虞大人,您是怎么觉得金国有问题?我们不是与金国签订海上之盟了吗?” 虞然正板着脸:“衙内慎言,此乃国家大事,我不知道什么海上之盟。” 种彦谋撇了撇嘴:“虞大人这话就是敷衍我了。海上之盟的事情,汴京满大街大家都知道,虞大人还能装作不知吗?太假了!” 第139章 委托东行 整个北宋末年的军事行动,除了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卒之外,其他人的表现,都是一场灾难。 从皇帝到枢密院到京城百姓,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靠谱的。 比如说这个宋金海上之盟的事情,号称是要保密,但是满汴京的人早就将它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人都有。 很多人被激得热血沸腾,觉得收复燕云十六州有戏,很快大宋就能脚踢辽国,完成中国的再一次大一统,重新恢复汉唐气象。 辽国自然也早已经听说宋朝和金国勾结在一起,南北夹击辽国。 只是辽国现在对金国的进攻都应接不暇,更没有时间去制裁宋朝,只能不断派遣使节与宋朝的朝廷接洽,请求甚至哀求宋朝看在兄弟之邦的份上,拉他们一把。 辽国的逻辑很简单,如果辽国败了,那宋朝面对的金国,将更加不好对付。 这一点,宋朝内部很多人也有这个想法。 但是对于大部分宋朝人来说,现在联金抗辽就是政治正确的事情,你敢说半个不字,你就是懦夫,就是坏蛋,就是辽国人的内奸,是数典忘祖,走在街上都要被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所以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宋朝人并不清楚,金国整个族群才刚刚开化没多久。 在他们眼里,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就算金太祖能压制他们一时,又怎么可能永远压制他们? 看到宋朝人的战斗力,再看到宋朝人的富硕,任何人都会想,就这个战五弱鸡水准的军队,为什么不干脆践踏他们,踩着他们的尸体进攻宋朝,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何必每年等宋朝每年挑他们喜欢的进贡过来,还说不清楚是不是路上被使臣昧下了多少东西。 有识之士都将这些话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谁说这话,谁就是懦夫,谁就是怕了辽国的懦夫,指不定要在大街上怎么挨打呢! 虞然正显然心里也有这个顾忌。 他看种彦谋是个武人坯子,心里就觉得有些话可不能说太直接了。 “总之,我确实不看好联金抗辽之策。”虞然正说道:“如今朝中都是些什么人?又是什么人掌控着军队?他们欺负欺负农民造反倒是绰绰有余,如果是面对辽国兵马,怕是上了战场,膝盖先软了一半,还能指望他们去收复燕云十六州?” 虞然正摇摇头说道:“陛下想得挺美,一边从南向北打,一边从北向南打,最后把辽国灭了,各取所需。岂不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辽国没了,我们大宋难道能和金国建立对等的关系?恐怕之前和辽国,还能说是兄弟之国,到了金国,说不定就要成为父子之国了!” 种彦谋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说的!” 虞然正看了种彦谋一眼,有些意外于种彦谋居然支持他的观点,说话也更加高兴起来:“既然衙内也这么觉得,那就更好了。我回家,就是要准备与金国的决战,总有那么一天,金国会南下。到时候汴京这里便是人间地狱。” 虞然正长叹一声:“我算不到,到时候皇帝会如何,是会提前逃跑,还是与京城共存亡……以我对皇帝的了解,恐怕他只会提前逃走吧。皇帝都逃了,京城还能够长久存在吗?恐怕到时候就被金兵给占了吧。” 种彦谋没说话。 他没有告诉虞然正,你推测得几乎都是对的,只是你没想到,皇帝确实逃了,但逃得不够快,居然被金兵赶上,一起绑回了金国。 这是中华五千年历史,汉族对外族战争之中最耻辱的一幕。 从这一幕开始揭开的,是汉族长达接近百年的屈辱史。 虞然正接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在京城达官贵人太多,反而束手束脚,做点什么都有人妨碍,不如退到四川我的老家,做些什么事情,朝廷鞭长莫及,反而能够做好充分的准备。” 种彦谋点点头,认可了虞然正的想法。 他又想了想:“那我在京城这边做的各种准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反正金兵一来,玉石俱焚了嘛!” 虞然正摇摇头说道:“衙内,你已经做了非常多的事情了。有朝一日,金兵若是真的南下,你这里就将成为第一道防线,拱卫京城,责任重大啊!” 种彦谋抱拳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种彦谋责无旁贷!” 虞然正抿了抿嘴:“这些话,我们就暂时先放一放,等到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们再谈。今天正好衙内来了,我们就先谈谈正事儿。” 所谓正事儿,就是种彦谋之前委托虞然正,让虞家帮忙代购粮种和各种珍稀植物的种子。 虞然正手下的人看不懂的种子,种彦谋毕竟主要的专业就是农学,基本上一眼就可以看明白:“这是苜蓿,这是萝卜,这是西红柿,这是……咦,这个不错,是花生……” 大部分船只提交过来的大部分种子都比较平凡普通,既不能提供观赏的性能,连最初始的保证餐饮的条件都不具备。 不过能获得这些作物,也算是不错了。 特别是苜蓿和花生。 苜蓿是上好的马饲料的主料,大量繁殖的话,可以建成马场。 种彦谋一边把玩着种子,一边对虞然正说道:“从我们大宋,一路往东,穿过非常宽阔的海洋之后,就能到达一片宽广无垠的大地。那一块大陆非常宽广,幅员辽阔,物产丰饶。那边的人们不用干活,每天摘果子吃都能吃饱。 我希望虞家的船队,能够想办法抵达那边,为我带回来几种作物的种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桌上,伸手将它打开,只见里面绘制着几种植物的外貌。 “这几种作物,一种叫红薯,它的果实藏在土里根部,味道清甜,烤着吃和生吃都不错;这一种叫做土豆,据说那边也有,同样是果实藏在土里,需要扒开才知道……” 这小册子里画满了各种植物和动物的图形,都是出自种彦谋之手,画得活灵活现。 也就是种彦谋是搞农学的,而且有着扎实的素描基础,才能拿出来这么一本册子。 虞然正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一幅世界地图。 他双目一凝:“衙内,此图可当真?” 第140章 锦囊妙计 世界地图这种东西,要说记得多仔细,种彦谋不敢打包票。 毕竟他的专业是农学,不是地理,也不是历史。 不同的历史时期,连黄河的入海口都在变,更不要说海岸线了。 这些变迁都会影响到农作物的生长,甚至影响到农民种植作物的习惯。 但是具体是怎么变迁的,种彦谋就不知道了。 来到宋朝接近一年,他大略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和后世不同的是,现在山东那边,水路非常发达,所以有八百里水泊梁山的说法。 到了后世,黄河改道,气候变迁,山东早旱了起来。 这样一来,地图自然有非常大的不同。 所以种彦谋也不敢画太细,大约具备一个大致的形状就足够。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很多地图需要大量的文字描述,因为光靠图像的话,古代不像现代一样,能够实时数据库更新一下,全球的地图就都刷新了。 古代拿到地图,筹备出海,周期非常长,很可能到了海上,之前的地标全部在大海的侵蚀之下,或者是台风或者是海啸给彻底推平了。 如果有文字描述,这就会精准许多,至少从天象定位上,是可以做到非常精确的。 不过种彦谋这张地图并无文字描述,一切都是靠大致的图像说事儿。 虞然正问了一声之后,也没多想,便自己脑补道:“这是从哪本古籍上得来的海图?真是好生细致。” 种彦谋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应了下来:“从一本不知名的古籍中拓印而来,等我将这些东西描完之后,就风化成灰了。” 虞然正惋惜地叹了口气:“古人真是神奇,这样一去万里之遥。海中无水可饮,无米可炊,兼有狂风骤雨,鲲鹏出没,处处都是险地……今人却日日纠结于这种蝇头微利,也不知道每天到底在闹腾些什么!” 种彦谋看虞然正说得动情,便小声劝道:“虞大人,小侄是这么想的。从此东去,找到那片大陆的话,无论如何,过完年之后也得立即出发,要在五月前到达新大陆,在新大陆找寻种子、庄稼和作物花两到三个月时间,正好躲过台风季节,然后九月份返航,腊月回来。 实际上要花差不多一年时间,时不我待啊……” 虞然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道:“衙内,你在急什么?” 种彦谋欲言又止。 他没法说。 鲁智深、林冲是他知根知底的人物,值得信赖,话说给他们听,他们只会放肚子里,不会往外乱说。 关于靖康之耻的事情,就连种师道,他都不敢透露。 为什么? 因为种师道的做人三观里,忠君报国恐怕优先级是第一位的,如果告诉了种师道,说不定种师道反手就向朝廷启奏,说明情况。 种师道这么做,忠君是忠了,报国也报了,可惜并不会有什么效果。 别看皇帝对种彦谋好,真到了那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皇帝是一点都不会退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前对种彦谋有多好,之后就会对种彦谋有多狠。 种彦谋可不敢冒这个险。 他思之再三,此事可以与鲁智深和林冲说,却不能与更多的人说。 种彦谋干笑一声:“小侄心急,万事都想着一蹴而就,让您见笑了。若无它事,小侄便不打扰虞大人整理行装,还请大人办完事之后,早日回京,不要耽搁。” 虞然正没接话。 他仰着头想了想,突然说道:“衙内且稍候。” 种彦谋看着虞然正从抽屉里抽出几只锦缎做的布囊,放在桌上,又拿起笔来,在纸上飞快地写了好些东西,再将它们分别折好,放入锦囊之中。 “衙内,我方才想到,京中局势诡异,或者会有衙内力所不逮之处。”虞然正拍拍锦囊道:“这里有三个办法,从前往后,到危急之时,按顺序打开,便可应急。若是事情不急,衙内尽管给在下写信,在下必然竭诚为衙内出谋划策。” 这就是锦囊妙计了吧! 种彦谋心里一下踏实下来,大喜而笑道:“感谢虞大人,真是让您操心了,小侄将来就多多麻烦您了!” 虞然正笑道:“此乃分内之事,衙内莫要在意。” 他顿了顿,指向种彦谋手中的锦囊道:“这三个锦囊,能不用就不要用,到了危急关头,衙内也别犹豫。但是,切莫提前打开。衙内若是提前看了的话,反而有难。这几招后患无穷,对付过去眼前的危急之后,衙内还必须尽快与我联系,我告诉衙内该如何消弭影响。” 种彦谋心中品了品,回过味来,深深地作揖:“谢虞大人,小侄必谨慎行事。” 虞然正点点头:“如此,衙内去吧,我这里不留您了。” 种彦谋从虞府出来,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囊,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有锦囊妙计在身,还怕什么呢? 可惜这点子豪情壮志,很快就被种彦谋自己打消得一点都不剩。 别浪,虞然正必然是根据种彦谋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行为,来预判未来的局势。 种彦谋如果浪起来了,虞然正的预判就可能不准确,最后种彦谋绝对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决定把这三个锦囊的事情瞒下来,谁都不告诉。 连吴法天都不说。 毕竟作为智囊之一,看到种彦谋更加倚重虞然正,吴法天可能会不太舒服。 虽然不能浪,但是种彦谋感觉心情都轻快多了。 好多天因为太子和郓王针锋相对,给他带来的恼火,这时候都不翼而飞。 去他的太子,去他的郓王! 靖康之耻就是一锅端去金国,被幽禁到死的一群怂货!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现在还在自己庄子上的康王。 这小子…… 他最近都没空去关照康王,也不知道康王到底是不是适应了庄子里的生活…… 种彦谋不仅有些忐忑起来,如果康王有个好歹…… 也就有个好歹罢了,这厮现在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还真没什么资格耍大牌。 第141章 康王的变化 庄子里,今天依然是一片热闹兴旺的景象。 康王作为庄子里的一员,觉得这群人奇怪极了。 他知道这群人是从汴京城里的苦水井出来的人,之前日子过得苦,现在过上好日子了,自然一门心思地为庄子着想。 只是这个热情也太旺盛了,简直是把庄子当成自己家一样,早上天不亮就将被子按照教官要求的,折成豆腐块一般方正,出屋洗漱之后跑步出操。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所有人都会派去上工。 康王不知道之前大家上工是干啥,反正他来了之后,这边上工主要是用羊毛制造毛线。 庄主种彦谋研究出来一整条产线,居然只要几百个人,就可以每天处理大量的羊毛,将那些灰不溜秋的,甚至发黑结块的羊毛投进冒着热气的水池之中,经过几番洗涤之后,出来的羊毛就洁白而又柔顺。 现在毛线生产的瓶颈反而是纺线这个环节。 每天至少有一大半的人手要投入到纺线的工作中去,一小半人忙着开垦荒地,准备明年的春耕,每天还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得到一天的假期。 种彦谋非常慷慨,每个获得休假的庄丁可以去庄上的出纳那边领一贯钱,去汴京城里随便吃喝玩乐。 康王算了一下,就光这项人工的支出,种彦谋每个月就要付出三万贯,再加上其他的成本,种彦谋在这个庄子上是几乎不赚钱的,所有的收益全部都投了进来。 这让康王非常奇怪。 自己这个姐夫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只为了让这群人有口饭吃?那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吧? 康王觉得,每个庄丁上街,只给他们每个人发一百文钱,也够他们乐了,何必每人发一贯? 如果这样的话,种彦谋可以每个月净赚两万四千贯,比什么生意都赚钱了。 可惜! 如果这门生意是别人家的产业,康王说不定会有点别的想法。 然而这门生意是种彦谋的产业,康王不得不放下别的心思,沉下心来潜心学习起来。 不得不说,康王是个天才。 或者应该说宋朝皇帝的种确实不错,特别到了这一代,皇家根本是爆发性地出现大批人才。 当今皇帝的每一个儿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康王在其中,甚至算不上最出众的。 但是在这群庄丁中间,即使他没有亮身份,他的谈吐和行为,都和这群人格格不入。但是康王身上有着别的特质。他的年纪小,经常打个哈哈,卖个乖就让庄丁们愿意和他交好。 没过几天,康王便与庄丁们打成一片。 教官们原本都为康王捏把汗,但是没想到康王居然适应环境这么快。 于是他们也就没向种彦谋汇报情况,任由康王在庄子里,和庄丁们一起出操一起住。 教官们心里有数,虽然在这里跟着庄丁一起训练,是辛苦一些,但说实话,庄子里的卫生条件和住宿条件,还真不是一般军营能比得上的。 教官们不少人是从禁军来的,对此更是知之甚详。 康王发现这边的课程比较奇怪。 看起来仿佛是在练兵,他也通过一些私底下的渠道,知道自己的父皇给了这边一个番号叫:“虎贲”,显然是对种彦谋寄予厚望。 这样种彦谋练兵,就没什么忌讳之处。 问题是康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在练兵。 种彦谋这边的训练项目,大部分时候是让庄丁们立正站好,顶着寒风,一动都不许动。 一般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然后再开始做正常的项目。 然而正常的项目也很奇怪。 按理来讲,康王觉得士卒最应该操练的就是枪法刀法拳法箭法之类的杀敌技巧。 然而教官只教了一套擒敌拳和刺杀操,然后每天就让庄丁们反复练习,早晨打一套,晚上打一套结束。 日常的训练项目是力量训练:扛着粗重的木桩跑步,投掷铅球;敏捷训练: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一系列障碍;精准训练:手上拿着一个爆竹,点燃之后,要尽可能晚地将它投出去,又不能让它炸到自己的手…… 康王能够理解训练体力和敏捷灵巧,但是点爆竹这一招,他是完全无法理解是要做什么。 当他以为,好歹能有些时间,就算教官不教,也可以自己练习枪法了,没想到却被集合了起来。 “我是一个兵,预备,唱!”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康王简直纠结极了。 他们居然被集合起来分成两队互相比拼唱歌了。 要说唱歌,康王其实也不比任何人差。 他的嗓子清朗,一点都没有受到变声期的影响,高音能唱得声入云霄,低音能唱得沉入黄泉。 然而在这里,他的歌唱天赋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发出最强的音量,几乎完全没有音调,大声呐喊者将这奇怪的歌词吼了出来。 他们倒是有好几十首歌在庄子里流传,比较受欢迎的几首歌都是那种铿锵有力,能吼出来,非常提气的歌曲,什么“我是一个兵”啊,什么“团结就是力量”啦…… 康王最开始觉得这歌词和这个调子实在是太过于下里巴人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是听了几次,却让他听出些名堂来了。 这样的歌曲非常通俗易懂,整首歌里没有任何一个字一个词是用了任何典故的,都是平铺直叙,一听就懂。 而且这些歌也很好唱,就算再没有音乐天赋的人,跟着大家大吼起来,居然也能勉强听得进去。 最让康王感兴趣的,还是晚上的教学时间。 晚上有庄子里的扫盲班,让庄丁们识字认字,学会四则运算,就算是毕业。 但是有些庄丁的接受程度要更高一些,完全有余力学习更高深的内容,凌振和汤隆就把这些人召集到了一起,教授他们更高深的知识。 康王好奇极了,为什么池子要一边接水一边漏水?为什么鸽子要在两个人之间飞来飞去?小滑块为什么能到处滑? 种彦谋回到庄子里,得到的康王的印象,就是这样。 康王对杂学感兴趣极了! 第142章 收徒 “康王殿下,最近在庄子里还过得开心?” 种彦谋第一时间将康王召了过来,给他砌上一杯茶,两人对坐。 康王看起来晒黑了一些。 好在冬天的阳光并不猛烈,要不然这会儿康王应该是个炭团了。 虽然黑了些,但是康王的精神好了许多,完全不是之前那个装作文雅的小白脸了。 他眼中炯炯有神,闪闪发亮,脸上笑得爽朗极了:“姐夫,我在这里过得好呢!吃得好穿得暖,睡得踏实。姐夫可没吃过苦,你们庄上的吃食比我王府里,比皇宫里做得都好吃百倍!我在这里格外吃得香一些。” 种彦谋笑道:“大概饭菜要抢着吃才香,我们庄子上吃的都是大锅菜,哪里有皇宫的好吃?” 他的话里把康王的王府给隐了。 康王也不以为意,两人都默认,庄子上的饭食比一般的王府的饭食好吃多了。 康王连连摇头笑道:“不仅仅是抢的缘故啦,姐夫要相信我的品位啊!不过不说这个了,姐夫叫我来有何指示?” 种彦谋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指示。只是你来我庄上也有段时日了,你可曾想好要学些什么?” 康王一听,两眼放光:“姐夫,我说学什么,你都能教吗?” 种彦谋还真地认真想了会儿,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正经的东西,应该都可以教给你。我这里没有什么忌讳的。” 种彦谋觉得,不论是诸子百家,还是天文地理,自己的学识比起这个时代的人,理所当然地要先进得多,毕竟他所吸收过的知识和经验,看过的书籍和资料,是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的想象的。 康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突然说道:“姐夫,我想学该怎么做皇帝,你能教我吗?” 种彦谋瞟了康王一眼:“我敢教,你敢学吗?我知道该怎么做皇帝,并不会引起忌讳,因为我不可能做皇帝。但是你要学了这个,如果你将来不做皇帝,还被人知道了你学了这门学问,你觉得你会怎么死?” 康王倒吸一口凉气,却将双手握拳握得死死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种彦谋说道:“老师在说谎,既然有这门学问,那第一课就该学如何当上皇帝才对吧?” 种彦谋淡淡地看了眼康王:“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志气当皇帝了。你之前可从来没提过想当皇帝啊。” 康王脸色变幻,过了一会儿,幼小的脸上一阵铁青,狠狠地一拍桌子:“姐夫,我要当皇帝!” 种彦谋呵呵一笑:“不用喊这么大声,这话只好放在心里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每说出来一句,就会让你多加一份危险。这便是我教你的第一课,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有些事情,可以说,不可以做。这两种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你必须想明白。” 康王大喜,又将脸色收敛起来,跳起身,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种彦谋现在心态发生了改变,不像之前那样,将皇族的人拒之千里之外。 他坦然地受了康王这一拜,定了师徒之位,才扶他起来:“小构,你是我门下第一个弟子,不用拘泥于俗礼,心意到了就行。日常相处,我们还是兄弟,不用太拘谨,省得大家相处起来都难受。” 康王想了想,应了下来。 种彦谋心里暗笑。 太子和郓王你们就斗吧。 我这里开始另起炉灶,到时候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斗出来个什么结果。 不论如何,康王好歹还顶着一个中兴之主的名号,种彦谋就不信,从现在开始对康王施加影响,还能不把他的性格给掰过来? 再加上他这边有人有钱,到时候自成体系,康王必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从今日起,每天白天,你还是跟着大家一起,该出操出操,该上工上工。”种彦谋说道:“晚上,你就不要和庄丁混一起了,直接来我这里,我教你别的东西。” 康王点头应道:“是,师父!” 种彦谋摆摆手:“你且下去吧,我要为你准备今晚的教案。” 康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书房的门,恨不得挂在头顶的太阳立刻西沉下去,恨不得马上就能听到种彦谋的教诲。 虽然种彦谋比他大不了多少岁,但是从这个庄子的环境来看,康王觉得种彦谋比起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有能力,就连父皇…… 康王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就连心里想都不敢多想。 好不容易熬到夕阳西下,吃完晚饭,各个地方开始开课之后,康王自己迫不及待地跑到书房之中。 种彦谋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想要做皇帝,首先你要学习很多基础的知识,就像是你入学之前,首先要开蒙,要识字一般。”种彦谋已经准备好了教案,递给康王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你最开始要学的东西,都是一些理论知识,但是世间的一切事物的运转,实际上都是基于这些理论知识而来的。” 种彦谋打算教给康王的是标准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里的政治课。 中国可能是唯一一个将社会运行的基础理论写进课本,强制让所有人学习的国家。 其中理论之实用,甚至有人笑谈说,政治课本里满满地写着两个字:“造反”。 种彦谋相信,这门课对康王来说,绝对是久旱逢甘霖。 “我们的社会基于人类的生产活动而建立,一切社会关系都和劳动生产有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一条理论。今天,甚至接下来几天,我都会给你讲这一条概念,直到你融会贯通为止!” 种彦谋小的时候学政治,只知道死记硬背,完全无法理解政治书里的各种专有名词和理论,直到后来上大学之后,有个老教授像是讲故事一样旁征博引给他讲了一个学期的马哲之后,才豁然开朗,原来政治书上说的都是真理! 这次轮到他当老师,自然不会让康王重蹈他的覆辙。 他要一条条让康王搞明白社会生产的每个环节,才会让他进入下一个环节。 第143章 吴法天的疑惑 种彦谋前世看yy小说里边,给古人讲课是非常简单的,稍微一点拨,人家就全懂了。 这个情况放在理工科,给凌振和汤隆讲数理化,确实是这样的,他们理解得很快。 但是给康王讲政治,康王理解起来就有点费劲。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三观大抵是由儒家思想构筑起来的,虽然还没有到明清两朝那样束缚得人难以呼吸,但是对于人们思想的禁锢,已经初显威力了。 康王很难理解种彦谋给他讲的理论:“唐初不是因为唐太祖和唐太宗休养生息,让国力恢复过来的吗?” 种彦谋笑道:“首先,我们不否认唐太祖和唐太宗都是英明的君主,但是他们其实并没有跳出他们所处的时代,并没有抓住社会发展的关键点。实际上,唐初的时代,他们只要什么都不做,维持稳定的国家和政策,百姓自然而然会生长繁衍,会开垦更多的土地,会收获更多的粮食,社会自然富饶而又稳定。” 康王连连摇头:“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什么都不做,天下自然太平?” 种彦谋摇头道:“如果朝廷什么都不做,任由百姓自由发展,那么百姓之中的富户会将别人的田地买来,占有更多的土地,土地兼并之后,大量百姓失去土地,要么只能成为富户的奴仆,要么只能流离失所。这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握有生产资料的人,可以剥削没有生产资料的人。” 康王想了想:“我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地主和佃农的关系,这又怎么了?” 种彦谋接着解释道:“如果是正常的年景倒还好,但凡有些天灾人祸,这些没有生产资料的人,就会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他们没有生产资料,他们没有积蓄,他们吃了这顿没有下顿……如果人数少的话还好,如果人数多起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康王脸色隐隐发白,口中小声说道:“造反……” 种彦谋耸耸肩:“而且朝廷什么都没做,没有准备常平仓,没有粮食救济他们,最终结果,他们为了活命,只能造反。” 康王点头道:“师父的意思是,作为朝廷,应该居安思危,建立更多的保险机制,让百姓在灾年也能苟活过去,免得他们因为没有粮食,最终铤而走险。” 种彦谋看了眼康王,有些犹豫,是不是直接将答案公布出来。 他思之再三,才想起来,要康王跳出这个年代去给出别的答案,实在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种彦谋说道:“居安思危,只是治标不治本。土地兼并,导致无产流民大大增加,有几个办法。一个是朝廷组织人手,将流民引导到别的地方开荒,比如说荆湖南路,荆湖北路一带,气候温和,水路畅通,非常适合耕种。大量引导流民去耕地,他们重新获得了生产资源,社会矛盾就消弭于无形。” 康王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愁眉苦脸起来:“但是这样的事情,需要大量资金兜底,没钱可办不到这种大规模的移民。” 种彦谋点头道:“小构,你说到了点子上。但是你要记住,如果当政的话,就必须将这件事情用心去做,持续去做,不停地将人口从多的地方往少的地方迁移,特别是关中这边,我们汉人耕种了上千年,早已经开发得烂熟,连土地都贫瘠了。但是荆湖那边的土地非常肥沃,值得早日开发出来。 这种事情,你有多少钱就移多少人,量力而行便是。等到效果出来了,荆湖那边粮食大丰收了,即使朝廷不出钱,也有得是人愿意去那边开垦荒地呢!” 康王恍然大悟,却又缠着种彦谋问到:“师父,这只是其一,师父还有什么别的招数?” 种彦谋指了指窗外:“你看,我这庄子,这些人有生产资料吗?” 康王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种彦谋点头道:“确实,他们没有生产资料。整个庄子,所有的机器,所有的房屋,都属于我。而我将这些生产资料分给他们,让他们去使用。然后他们创造出来的价值,生产出来的羊毛等等,都归我分配。 我既可以将大笔利润拿走,供我自己享乐,也可以将这些利润分配回他们头上,让他们富裕起来。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造反?” 康王坚定地摇摇头:“绝对不会。” “所以你们皇庄的农民,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一般都不会造反,因为他们再怎么样,都有你们皇族来保证他们能够活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开拓别的产业,让流民们虽然没有产业,但是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小构,你将视野再打开点,看看我们汴京城里这么多百姓,有谁是种田过活的?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京城人是没有生产资料,是被他人所雇佣的,你说他们的生活难道不稳定吗?” 康王感觉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炸弹炸开一样,整个人都昏昏的。 几千年来,大家都认为,“有恒产者有恒心”。种彦谋之前说的话好理解,农民如果没有了土地,就变成了流民,就是官府重点盯梢和关注的对象。 但是看看现在的汴京城,几十万人没有土地,并不种田,都在城里过日子,哪里像是朝不保夕的流民? 种彦谋看康王已经懵了,干脆摆摆手,让他自己去揣摩去。 过了一阵子,门口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种彦谋开了门,发现吴法天站在门口。 “衙内教康王的是什么学问?我吴法天虽然愚钝,却也希望能够学习这门学问!还请衙内允许!” 刚见面,吴法天就大礼参拜了下去,让种彦谋好不尴尬。 也罢,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对种彦谋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相反,他还更希望吴法天能够进一步理解社会运行的规律,给他当助手呢。 “好!我教你便是!” 第144章 波澜再起 把吴法天拉到一起教,有个好处,就是吴法天的社会阅历比康王赵构要丰富得多。 这下种彦谋总算找到一点就通的感觉了,虽然通的只有吴法天一个,但是让种彦谋省了好多事情。 吴法天懂了之后,种彦谋就会让吴法天现场解说一遍。 吴法天毕竟是曾经辅佐过太子的人,知道该如何因势利导,如何打比方,做隐喻,又知道很多典故。 往往种彦谋说出来一个理论,给吴法天讲明白之后,吴法天就立刻能够举一反三地从史料之中找到具体的事例,来论证种彦谋所教授的政治思想。 “所以历朝历代,最终兴亡交替,并非是得天命与失天命,而是土地兼并过多,人口繁衍过多,生产资料又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大多数人都得承受贫穷的生活。于是稍微有点天灾人祸,立刻就是乱世。” 吴法天有些地方没敢说出来。 种彦谋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穿了:“到处打仗,死的人太多了,人口回到一个安全的限度之内,于是生产资料又充足起来,之前开垦出来的土地因为没人耕种,荒了几年,又肥沃了起来,然后就又是个太平盛世。” 一番话说下来,康王和吴法天都默默无语。 历史的真相残酷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将历史人物的神话外衣剥下来之后,好像所有人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种彦谋看着他们笑了笑:“怎么了?说不出话来了?” 康王吐了口气,摇摇头道:“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做皇帝还有什么意义。” 种彦谋笑道:“当然有意义。你如果做了皇帝,就可以让国家向着发达的方向发展过去。国家富强了,到时候我们的军队就能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自然不成问题,就连辽国和金国的领土,西域和吐蕃,我们都要将它们拿下,重新恢复汉唐气象!” 康王毕竟是少年情怀,被种彦谋几句话给说得兴奋不已,满脸通红:“真的能做得到?” 种彦谋挑了挑眉:“小构不信?你看我大宋的岁入比起唐朝要高得多,唐之前的历朝历代更是难以与大宋相提并论。按理来说,有这样的收入,我们足以养出纵横天下的铁骑,养出上下一心的铁军。可是为什么我们打仗打不赢?” 康王被种彦谋绕得头晕脑胀,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法天略想了一会儿,便叹道:“钱是赚得多,可是都没有花在正经地方。太祖皇帝本就是黄袍加身起家,哪里敢投钱去军中?朝中的大人们对武官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连狄青那等人物都活得小心翼翼,更别说别人了。” 最后狄青基本上是在风声鹤唳中惶恐不安地早早死去,根本没有享受到自己为宋朝出生入死而博来的荣耀。 康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朝廷应该善待武人才是。” 种彦谋说道:“也不用过于追求宽待武人,只需要记住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功过不相抵,这样就能有效地管住这些骄兵悍将。” 康王在口中默默地拒绝了一遍种彦谋的话,感觉很有道理。 吴法天更是直接:“此诚乃万世不易之理!” 康王突然抬头,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师父,是否您也觉得君主立宪制才是对的?” 种彦谋万万没想到康王居然会问这么个问题,一时有些被打乱了步调,沉吟着没急着回答。 君主立宪制、共和制这些,都是种彦谋闲来无事说给他们听的,用来开拓他们的视野。 但是种彦谋从来没想过在这时候建立君主立宪制。 建立一种新的制度,听起来好像很威风,好像是开历史之先河,实际上在北宋末年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要搞民主绝对是找死。 种彦谋果断地摇了摇头:“就像我们之前讲过,生产关系必须是符合生产力的发展,才能稳定下来。朝廷的制度也是一样,要看时势是否允许。我们大宋,北边有辽国,西北有西夏,再远一点有居心叵测的金国,南边还有大理……现在容不得我们有半点差错,所以不能将国事交给他人,必须向着一个方向拼了命地冲,绝对不能回头。” 北宋中期就是新党旧党在那边天天朝秦暮楚的,国家都被他们搞得乱成一塌糊涂,今天行新法,明天又废新法。 这也是因为宋朝的皇帝一贯以来都优柔寡断,嘴里喊着变法,变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太靠谱,就彻底废掉新法。到之后,宋朝的皇帝一直都没改掉这个毛病,宋钦宗上位之后短短两年间的表现简直是一绝,之后康王赵构上位之后,也同样犯这个毛病,只是赵构是真的能苟,才坚持到金国人开始骄奢淫逸起来,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种彦谋现在就准备从骨子里,把赵构的习性给改了。 “万事万物,只要坚持,未必不能成功。”种彦谋说道:“只要最开始的方向明确,一切就顺着那个方向向前冲就好。比如说当年王相公的变法,想得挺好,真正执行下去的时候,王相公管得到的地方好,管不到的地方就变成官府盘剥小民的利器。这样造成的负面影响,并不应该彻底废黜新法,而是应该查缺补漏,想办法解决问题。 就好比病人脚上生了颗疮,应该想办法医治,而不是直接把脚给砍了,从此不用走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康王和吴法天沉吟不语。 种彦谋摆摆手:“你们以王荆公的变法为题,好生整理他的得失,自己思考思考,到底怎样才能保证变法能够收到效果。不要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你们二人好好合作,尽可能做出可靠的答案出来,将来说不定我们用得着。” 康王大喜,跳起身来说道:“是!师父!” 吴法天笑着站起身来,拿着本子,随着康王出去了。 种彦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笑了笑,拿起毛笔正准备写接下来的教案。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匆匆地跑了进来:“夫君,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快随我来,事情不好了!” 第145章 公开夺嫡 来的人自然是茂德帝姬。 种彦谋吃了一惊。 今天他难得早上开始授课,让康王和吴法天白天就开始课题,晚上正好交作业,好进行总结。 结果正好被茂德帝姬给赶上。 他赶紧接住帝姬,对她身后紧跟着的侍女和护卫点点头,扶着帝姬坐在一旁:“怎么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 帝姬满脸焦急:“夫君,你有办法,一定要帮帮忙!” 她焦急得语无伦次,还是庄丁上了一杯清茗,种彦谋让她缓缓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跟种彦谋详细说了始末。 原来王黼被流放,跟从王黼的官员们被皇帝赶尽杀绝,几乎没留手,所有和王黼有重大瓜葛的人都被从朝廷赶走了。 种彦谋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会和王黼混一起的人,基本上也都没什么本事。 朝中还没有到王黼一手遮天的地步,好歹还有蔡攸,还有童贯他们可以投奔。 跟王黼混,说明自己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想要随便糊弄着过日子。 但是对于郓王而言,他所有的政治力量都拿去和王黼勾结了起来,这次完全没能置身事外,直接被皇帝一视同仁,全部流放。 郓王差点晕了过去。 他的得力干将,他所有的羽翼,他的幕僚,几乎被一网打尽,损失惨重。 相反,东宫那边,太子毕竟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人,这段时间又老实本分,不曾惹是生非,所以皇帝新安排到东宫的人,慢慢被太子感化,恩威并施地拉拢着,现在已经大半归心了。 此消彼长之下,太子的势力又高过了郓王的势力,让郓王苦不堪言。 于是郓王打算先发制人,弹劾太子拉帮结派,居心叵测。 太子则将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弹劾郓王买通刑部,暗杀原太子东宫的幕僚吴法天。 郓王急了眼,反诉太子暗杀虞浩南,意图搅乱局势。 双方当堂对质,针锋相对,搅得整个朝中乱纷纷的。 种彦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茂德帝姬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哥二哥闹成这个样子,丢的是整个皇家的脸,丢的是父皇的脸。偏偏现在群臣百官都因为前几次的动荡,不敢说话。父皇又犹豫不决,干脆躲到后宫中不出面,现在只有夫君能够调停他们两个人的争端了!” 种彦谋想了想,他还真的得出面管这事儿。 现在正是联金抗辽的节骨眼上,别管抗不抗得了辽国,至少最基本的一点,宋朝内部不能乱,百姓的生活、朝廷的运转,各地方的税收和拨款,都得顺畅地运作下去,不能让太子和郓王将朝政耽误了。 他对茂德帝姬说道:“你别急,我先悄悄进宫问问陛下,他心里是个怎么个想法,然后根据陛下的想法,来处理这件事情。” 茂德帝姬大喜:“如果能这样,那就是上上大吉!来,夫君就躲在我的车队里进宫,事不宜迟,快点吧!” 种彦谋老大不愿意地站起身来,跟着茂德帝姬出了门。 他其实还想着和茂德帝姬温存一二,并不想这么快就出发呢! 门外,他正好遇见张三过来,便跟张三嘱咐了几句,让张三给吴法天和康王带话,如果今晚种彦谋没回来,就自行其是,不要等了。 然后种彦谋便跟着帝姬的车队进了宫。 好在之前种彦谋开发了西洋式样的马车,现在宫里的马车都比较宽敞,坐起来也挺舒适。 关于橡胶,种彦谋也让虞家帮忙收集了。 等到橡胶树一到,种彦谋就要让人在合适的地方栽培,到时候搞到橡胶,就好把车轮轱辘用轮胎给裹起来,坐马车就更舒服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种彦谋发现自己已经在茂德帝姬的带领之下,走到皇帝的寝宫了。 轻纱之内,火炉旁边,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影正盘腿打坐。 茂德帝姬即使再着急,也不敢贸然闯进去惊动皇帝的冥想。 她拿起旁边茶几上放着的银勺,轻轻地敲了一下摆在桌上的玉磬。 “叮!”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开始,皇帝并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庄严地问道:“何人?何事?” 茂德帝姬大声说道:“父皇,我把夫君带来给您分忧了!” “哦?” 皇帝撑着一边,想要站起身来,却双腿一软,狼狈地坐了回去。 旁边一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来扶着皇帝站起身来,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皇帝喘了两声,调匀了气息,才扬声道:“进来吧。” 种彦谋昂首阔步走了进去,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双眼带着一副孺慕的表情,看向皇帝,当场双膝跪倒,大礼参拜:“皇上万岁!” 皇帝喜不自胜,赶紧叫太监把种彦谋扶起来,还赐了座位:“这孩子就是实诚,私底下不可多礼,就当是寻常百姓家的翁婿一般才好。” 种彦谋低头道:“陛下,礼不可废。” 皇帝摆摆手:“叫你这样,你就这样。礼废不废我不管,反正民间都是如此做的,我堂堂皇家还不如人家民家不成?” 种彦谋这才改了口:“父皇。” 皇帝这才开心:“很好!说说你是做什么来的吧?” 种彦谋直入主题:“无外乎是太子大哥和郓王二哥的纠纷了。只是我想知道,父皇打算怎么做?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您随便吩咐!”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寞地看向天花板,轻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哪边苛责了,朕都于心不忍。贤婿啊,你可千万要拿捏一下轻重,不要伤到他们就好。” 种彦谋点头道:“他们一个是储君,一个是亲王,我这边当然会非常谨慎地处理此事。不过说到底,年轻人吵架嘛,终归很快就和好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去看,他们说不定都已经和好了,正在一起喝酒呢!” 皇帝连连摇头:“贤婿,你当这是在开玩笑吗?这可是夺嫡!哪里会那么简单就和好的?总之,只要不伤着他们,朕可以接受贤婿任何解决方式。” 种彦谋挑了挑眉,这意思岂不是说,太子和郓王,都已经在他的手掌心了? 第146章 皇城司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有道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种彦谋现在得了皇帝的嘱托,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种彦谋和皇帝商量了几句,便走出皇帝静修的净室,一路向外走。 他并没有先去垂拱殿,而是去了位于皇宫西侧的一处院落里。 在皇宫中看过去,这个院落小小的,像是个狭窄的小屋一般,门外有两个板着脸的太监,冷冰冰地看着种彦谋。 “此处不可通行。” 种彦谋抬起手中的牌子对他们亮了亮。 太监抬起眼皮看了眼,垂目闭眼,不动声色。 茂德帝姬拉了拉种彦谋的袖子:“可以了。” 种彦谋会意,拉着帝姬的手,试探地上前一步。 太监们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两尊石像一般。 种彦谋这才放心大胆地上前,推开小屋的门,里面有些阴暗,非常狭窄,却意外地没有什么空气不通畅的味道。 小屋里用布幔隔绝了人的目光,在布幔之前,摆着一张桌子,一个人就着昏黄的烛光查看着一叠厚厚的公文。 种彦谋进来,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种彦谋种衙内,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出示一下陛下的御旨吧。” 种彦谋将令牌递了上去,心里也不知道行不行,有点忐忑。 那人被唬了一跳:“凰文令?陛下这是……” 他突然闭上嘴,放下公文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在下皇城司押司宋明,叩见大人。” 茂德帝姬这才高兴起来,出声道:“起来吧!” 宋明愣了愣,先抬起头来,看了茂德帝姬一眼,又看了眼手上的令牌,恍然大悟:“原来是帝姬殿下,卑职明白了。” 他双手举着令牌,将它递给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得意地拿着令牌,在种彦谋身前轻飘飘地转了一圈,烛下美人如玉,裙裾如霞,美得不可方物。 她笑道:“原来父皇是将这令牌给我的!夫君,你要仰仗我咯。” 种彦谋心里狠狠地跳了两下,脸上有点发烫,目光飘到一边:“嗯,你我夫妻一心……” 茂德帝姬一听“夫妻”二字,脸色也大红了起来,口中讷讷。 “咳嗯……” 旁边的宋明总算是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吓了一跳,各自退了一步,看向宋明。 宋明被两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小声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二位是不是……可以说说有什么公干?” 他心里发慌。 茂德帝姬在皇帝面前受宠的情况,他们皇城司是一清二楚。 说不定人家就真的是带未来夫君过来玩玩,耍耍威风的,如果没有啥公干,帝姬大人恼羞成怒,那可怎么办? 宋明不愧是皇城司的人,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想到了办法:“原来如此,帝姬大人一定是来问那件事进展的吧!下官已经将报告都写好了,过一会儿就给您过目,您先忙,如何?” 茂德帝姬奇怪地看了眼宋明:“宋押司好奇怪啊,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的什么进展?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种彦谋一看宋明被戳穿面具,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 这是被当场打脸,实在是令人痛不欲生啊。 种彦谋笑道:“不用给他添麻烦了,人家明明是为了你好,才打肿脸充胖子的。宋押司,我要请你调些人手,要胆子大的,六亲不认的,这次我们要抓的人,地位可高极了。” 宋明被种彦谋解了围,对他的印象大好,笑呵呵地说道:“衙内这话说得,我们皇城司怕过谁来?只要不是和陛下作对,天下我们谁都不怕!” 种彦谋似笑非笑地看了宋明一眼:“我也不害你,这次我们要将太子和郓王抓起来扣几天,省得他们影响朝政,你们可敢为君父效劳?” “啊?”宋明吃了一惊,愣了半晌:“哈?太子殿下?郓王殿下?衙内,你这是要害我啊!” 种彦谋猛然把脸一板,呵斥道:“混账!我这是在救你啊蠢货!你们皇城司就应该是陛下手中的一条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向太子和郓王献媚了?啊?如果这条狗不记得主人的手段,那我要和陛下好生探讨一下,皇城司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宋明唬得脸色蜡黄蜡黄的,双膝情不自禁地一软,跪倒在地:“衙内饶命!小的……卑职……下……卑职这就去调人!” 种彦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记住,要找最忠于陛下的,不怕死的,六亲不认的那种才行,明白吗?” “明白!” “若是走漏风声……” “小的以人头担保!以性命担保!” 种彦谋点了点头,宋明才屁滚尿流地从小屋里掀起布幔,往外冲了出去。 布幔后面有一扇门,直接通往宫外的皇城司的本署。 皇城司本署占地面积非常宽广,里面的各种部门也很多很繁杂,是历代皇帝倚为心腹的部门。 但是既然是人组成的机构,那么皇城司不可避免地会有被人收买的可能。 好在皇城司终宋之一朝,都没有掌握实权,完全是一个专门进行执行的功能性机构,所以没有像明朝的厂卫一样为祸四方。 想了想皇城司手中握有的大量信息来源和资源,种彦谋有些心动。 和尚摸得,道士摸不得? 太子郓王能插手进来,我种彦谋就不能插手进来吗? 有趣! 可以试试看! 就从这宋明开始吧。 茂德帝姬看到种彦谋嘴角好看地勾了起来,怎么看都看不够,心里甜蜜地将小脑袋靠在种彦谋的手臂上。 宋明带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种彦谋拉了条椅子过来坐着,茂德帝姬依偎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种彦谋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将茂德帝姬轻轻放在椅子上,带着宋明他们出了小屋。 “把脸上的面巾都掀了,让你们去拿人,不是让你们去做贼!给我光明正大地去!” 第147章 冷静一下 这群皇城司的人果然也不是什么憨直之辈,每个人心里都有把算盘,算的精得很。 种彦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是脸上蒙着黑布,就像是山贼土匪一样过来的。 要不是茂德帝姬睡着了,必然会被他们吓得魂不附体。 要不是茂德帝姬睡着了,种彦谋当场就要发飙了。 皇城司这群人倒是挺幸运的。 宋明有些讪讪地把脸上的黑布解下来:“衙内,这不是……我们这不是害怕嘛?” 种彦谋点点头:“如果陛下知道了,你们执行陛下的命令,还畏首畏尾的,你们觉得陛下会怎么想?陛下会很欣慰吗?说哎呀,还是皇城司的人懂他的心意?” 宋明羞愧欲死,跪倒在地,其他人也老老实实地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种彦谋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是我给你们带来的活计,让你们恶了太子和郓王,那你们以后跟我混便是。我这边种家、杨家还有皇家,三家在一起,总能额保你们个富贵!” 宋明又悲又喜,悲的是从今天开始,怕是要得罪死了太子和郓王了,将来前途无亮;而有了种彦谋的庇佑,说不定会有另外一番境遇,至少是真的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为家国做出一些贡献。 至少种彦谋麾下,他应该算是这方面的头号人物了,总比现在在皇城司里,只能做个押司好得多。 他心里想起皇城司里的种彦谋的记录,里面记载着,种彦谋对于自己人是相当大方的。 也好,就算是仕途失意,至少钱途还是有的。 宋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唉声叹气地爬起身来。 这时,小屋的门被推开了,茂德帝姬神思恍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被椅子靠背硌出来的印子。 “夫君,准备好了吗?” 种彦谋笑道:“醒了?多睡会儿也没关系的。” 茂德帝姬用力摇摇头,将最后一点睡意甩出脑袋,手中握着令牌笑道:“那可不行,我要跟着夫君一起去做个见证,省得到时候太子哥哥和郓王哥哥不认夫君。” 种彦谋笑道:“这还真是多亏你想得到!” 其实种彦谋半点都不担心太子和郓王。 他们两个不会有那个胆子反抗皇命的。 只要他带着皇城司的人往这两位面前一杵,保证他们立刻束手就缚。 这就是赵家人的性格缺陷:胆小怕事,优柔寡断。 不过茂德帝姬这么说,种彦谋当然不会给她浇凉水,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啦!” 茂德帝姬嘿嘿地笑了一声,高兴地挽着种彦谋的手臂,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明明太子和郓王之间争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是茂德帝姬看到种彦谋之后,就再也不担心太子和郓王的事情了。 有这位夫君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的! 茂德帝姬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垂拱殿里真展开一场激烈的争辩。 “噢?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还需要和辽国好生交往?有这个必要吗?现在辽国被金国打得连战连败,怕是都快被金国给灭国了,等我大宋天兵北上,他们必然丢盔弃甲,从此之后,被我宋金联军灭国。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还和他们互市呢?” “正是因为我们要将他们灭国,所以才要好好与他们互市,让他们放松警惕和戒备,到时候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他们在麻痹大意之中,被我军攻取,这不是好事吗?” “既然终归是打,你怎么敢以为辽国对我大宋会疏忽大意,说不定你现在每买的每一斤毛线,都会化作辽国人手中的利箭,胯下的骏马,到时候反而被用来绞杀我大宋子民。这不是资敌吗!” 种彦谋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进垂拱殿里,环顾了一圈,发现正在说话的是郓王。 他长身玉立,正侃侃而谈。 不少人都非常专心地听他说话,而且对郓王所说的内容感到颇为感兴趣。 毛衣毛线在今年的热销,可把不少人的生意给搅黄了,特别是各种做皮毛生意的商家,都深受毛衣之苦。 毛衣虽然不挡风,但是只要外面穿一件稍微厚点的衣服,里面再穿毛衣的话,全身就都暖暖和和的,一点都不觉得冷,比起皮裘来,更是暖和百倍。 不仅仅是那些平民百姓都穿上了毛衣,连达官贵人,也不免买些款式新潮的毛衣回去穿着。 毛衣还有个好处,就是非常轻软。 以前穿皮衣,里面要穿一层又一层的里衣,这样才能暖和起来。 有些冬天耐不得寒冷的人,更是连暖炉都不敢离身。 有了毛衣之后,他们总算能在冬天里暖和了起来,从此更是懒得把又厚又重的皮裘穿在身上了。 虽然家里有毛皮生意的官员们心里也清楚,他们要进毛皮,走的同样是和辽国的互市的渠道。但是如果关闭两边的通商口岸,那么受损最厉害的,肯定还是种彦谋那边的毛衣毛线产业,对于他们的毛皮生意来说——反正今年已经备受打击,再惨一点也无所谓了,反正能拉着种家一起落水。 他们心里希望郓王再说得狠一些,最好是能把种家彻底打倒,明年如果自己能转行做毛线就一切都好,如果不能转的话,那就接着打压毛线毛衣产业,让这个产业再也起不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种彦谋大踏步地从外面直接进入垂拱殿,惊动了所有人。 “种彦谋,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是议论朝政的地方!”太子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你一个纨绔子弟,来这里是要玷污这个庄严的地方吗?” 郓王刚刚阐述的观点,几乎都是针对种彦谋去的,现在看到种彦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心虚,跟着太子喊起来:“对!种彦谋,你太过于放肆了!快快退去!要不然,你这就是大不敬之罪!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给你求情的!” 种彦谋心中冷笑,求情?帮我求情?呵呵! 第148章 软禁 面对太子和郓王的冷嘲热讽,威逼利诱,满朝文武都用微妙中带着不屑的目光看着种彦谋,种彦谋却没有半点惊慌。 在这伙人眼里,种彦谋不过是个草包。 但是在种彦谋眼中,这伙人又何尝不是饭桶? 他根本不想废话,直接大声说道:“今有太子、郓王乱政。陛下有口谕,着在下处理此事。在下身怀皇命,不得不从!来人!” 在种彦谋身后,宋明知道,该他表现的时候到了。于是他一声断喝,跳到种彦谋身前,单膝半跪下来:“请天使大人吩咐!” 这也是宋明机智的地方。 他知道种彦谋到现在一直没有官身,抢先解决了这一点,非常善解人意地给种彦谋安了个“天使”的身份。 “天使”就是古代传达旨意的人,种彦谋当着正合适。 他看了眼宋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指向太子和郓王:“去,将太子和郓王拿下!” 太子和郓王顿时惊了,呆愣着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身边的人轰然炸锅,有人惊慌地后退,有人怒气满面地拦在他们身前,可是这些文武官员有哪个是皇城司的对手? 之前被种彦谋狠狠地怼了几把,现在这伙人早已经被种彦谋顶服了,重新认识到自己生存的意义,皇帝是天,种彦谋是地,其他都不是东西。 于是他们真的发挥自己的特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毫不客气地把拦在太子与郓王身前的人一拳一个打得趴倒在地,最后才将太子和郓王拿下。 种彦谋摆摆手:“将这些干扰我们执法的家伙也拿下,郓王那边的押送到东宫,太子那边的押送到郓王府,让他们好好亲善。太子和郓王都给我押回自己的府邸,暂且软禁起来,等陛下什么时候发话说他们能出来,再放他们出来。 宋明!” 宋明肚子里一叠声地叫苦,别人还好,他居然被种彦谋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名,将来一个奸佞的名头少不了了。 他同时想起来,前几天冬至日朝会的时候,不就是几个老头跑去殿上大骂朝中出了奸佞吗? 其他人不一定知道,但是皇城司的人个个都清楚,那几个老头就是郓王操纵去闹事的,矛头直指种彦谋。 现在他投奔了种彦谋,注定站在满朝文武对面,可不就是奸佞的一员吗? 真是不亏! 宋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抱拳道:“下官在!” “这些日子,皇城司的兄弟们在东宫和郓王府辛苦一些,将他们都看好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内外传递消息,一应饮食餐点,全部由你们负责。”种彦谋冷冷地看着宋明,接着说道:“兄弟们所有的开销,都记在东宫和郓王府的账上。如果发现有人偷偷传递消息,杀无赦!” 太子听得脸色发白:“种彦谋,你这是假传圣旨!” 郓王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妹夫,你要想清楚,父皇不可能将这么大的权柄交到你手上。你不敢杀我们,那么我们就总有一天会到父皇面前,狠狠地告你一状。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种彦谋摊了摊手:“郓王殿下,陛下正是因为你要和太子争夺皇位,才头疼欲裂,只能请我来帮他调解你们两个。可见你们两个的行为已经不孝到何等地步。 时至今日,你们不知反省,反而以此来恐吓我。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我向天下宣布,若是我种彦谋将来仕途不顺,必然是太子与郓王在打击报复;如果我种彦谋生活不顺,那必然是太子与郓王在打击报复;如果我种彦谋英年早逝,那必然是太子与郓王暗杀我!” 太子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种彦谋!你血口喷人!” 郓王咬着牙怒道:“你就是个无赖!种彦谋,我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如此诬陷我?” 种彦谋看着被皇城司的人扣着双臂的郓王,笑了笑,上前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冬至日那四个家伙,之后在刑部大牢要害吴法天的人,还有今天你在朝会上说的话,哪一样不是针对我?” 郓王顿时脸色惨白。 他有心想要问种彦谋,问他到底知道到哪个程度,嘴唇却嚅嗫了一会儿,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茂德帝姬脆生生地说道:“父皇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给夫君了,所以太子哥哥和郓王哥哥干脆好生在自己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不是很好吗?” 太子跺着脚大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臂肘就往外拐了!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种彦谋懒得和他们细说,干脆摆摆手:“宋明,干活吧,押着他们便是,也不要太不给他们脸面了。” 宋明心中叹气,办事倒是利索,当下把两边的人手叫唤了,郓王的人跟着太子一起押往东宫,而太子的人则跟着郓王去郓王府里蹲着。 只要给他们关个十天半个月的禁闭再放出来,这伙人就彻底完蛋,既得不到太子的信任,又得不到郓王的信任,两头都落不着好。 种彦谋也好奇,最后他们到底会怎么选,是老老实实回归自己效忠的那边,还是干脆转变阵营,还是从此以后两边都不沾,跳出来看热闹。 将太子和郓王以及他们的党羽押走之后,垂拱殿里几乎少了一半多人。 种彦谋叹了口气:“各位大人,我知道,提前站队收益高,大家想着铤而走险,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并没有什么疾病,而且修身养性,身体健康。你们想要转投新主,也不该这个时候弃陛下而去。你们的一颗忠心应该向着谁去,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好好想想。 站队站队,站对了还好,站错了,那有可能便是满门抄斩呢!你们就没有一点点害怕的吗?” 他看了殿中所有人一眼,吐了口气,沉着声说道:“我种彦谋是小辈,人微言轻,只能言尽于此。请诸位大人回去好好想想。陛下很快便会上朝,召集你们,到时候莫要自误!” 说完,他便一转身,牵着茂德帝姬的手,出了垂拱殿。 装完逼就跑,爽耶! 第149章 年尾 冬至之后,太子和郓王闹了那么一出,结果两败俱伤,全部被种彦谋借着皇帝的旨意,把他们全部赶回到自己的府邸里软禁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软禁。 太子依然是太子,郓王依然是郓王,总归是会被放出来的。 但是大家也都明白,过年之前,估计这两位是出不来了。 皇帝也想过个好年呢,谁高兴看两个儿子在那边跟乌骨鸡似的斗来斗去? 等到年后,太子和郓王出来了,到底是会有个怎样的局面,不少人都对此非常感兴趣。 这段时间在京城里的家族们都纷纷约束自己家的子弟,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省得搅进种彦谋和皇子之间的斗争之中去。 没有任何人会以为,种彦谋在和皇子的斗争中能够胜出,就连高俅也不例外。 不过高俅并没有做出见风使舵的事情。 他也没有自己出面,而是让高衙内带话。 “兄弟,父亲说了,让你撑不住的时候,跟他说一声,他自有办法。” 种彦谋心里感激,但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心里有谱,并不觉得有什么撑不住的。 种彦谋想了很久,才想出来一个说法。 “高兄,你回去和太尉大人说。就说今上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就算要传位,少说也得等六七十岁的时候再说。只要陛下无事,我便无事。只要陛下无事,太子和郓王便无法对我做任何事情,还请太尉放心。” 种彦谋再三和高衙内仔细说了,让他牢牢地记了下来,才放他回去。 太子和郓王的事情算是小事,虽然他们把朝政搅得一塌糊涂,但是也没什么人真的怪罪他们——怪罪不起。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子和郓王虽然在皇帝面前算是臣子,但是在臣子面前算是半个君主。天下都是他们赵家的,我们又不配姓赵,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得了。 现在朝廷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没有宰相。 没有宰相,就没有人统领一切事务,没有人掌总,没有人背锅,这谁还敢任事啊? 好在过了冬至之后,朝廷里上上下下的各个部门都没什么人有心思工作干活,大家都忙着发福利,分福利,琢磨什么时候早早地封印落衙,好去街市上给婆娘提点糕点回去,早早置办点年货,出门拜年也好有面子。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也没什么人想要讨论到底谁来做宰相。 连对燕云十六州的渴望都抵不过对过年的期待和向往,这段时间朝廷里都没人提起童贯那边的联金抗辽之策。童贯那边要用钱用人,朝廷都给得很爽快。 急着回家过年呢,谁有时间跟你纠结这个? 要钱要粮?拿去! 反正今年一整年大家都很安分,打仗的地方不多,也没什么人造反,皇帝的注意力暂时都被种彦谋那边吸引走了,整整一年都没有说要开造新的行宫。 这是个好现象。 户部的人到了年底,各个笑得脸上菊花朵朵开。 宋朝的确是富硕,一年攒下来的钱就不少。如果皇帝每年都像今年这样安分的话,今年一年攒下来的钱,就够之后好几年的开销了。 当然,谁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皇帝也就是今年钱袋子不乐观,所以没想着花钱。 如果被他知道了今年的结余不少,那他可不会省的,指不定心里想出来多少个花钱的主意呢! 当然,这并不妨碍户部的官员们在年前好好地开心一下。 经过了冬至的大朝会之后,种彦谋对于过年的朝会没有太大的兴趣。 特别这次他将太子和郓王都给软禁了起来,自己再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朝会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是不知好歹。 种彦谋不仅没想着去参加新年的大朝会,甚至连城里的种府都不呆着,而是将他的个人用品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搬到庄子上来了。 这个庄子在前几天终于确定了大致的四至范围,筑起了外墙。 这是由吴法天通过计算得到的结果。 一万人,分配了一半人手在厂子里干活,另外一半人手垦荒,再加上以后用来居住的地方,将来容纳工坊的预留空间等等,吴法天做出了一块方圆五米的沙盘,将地形和各种建筑都营造其上,栩栩如生。 整个庄子纵横各有六公里,骑马都要骑好一会儿,才能从东边跑到西边。 庄子的外墙的工程,也得花好一段时日才能完成。 索性最近土地都冻得硬邦邦的,开垦荒田事倍功半。吴法天干脆把调去种田的人手都调去筑墙。 按照吴法天的想法,庄子周围应该建造起非常坚固的城墙,按照宋朝边境的要塞都市那么打造就对了。 种彦谋赶紧打消他的想法。 开玩笑,那么造庄子的外墙,怕是刚造起来一截,就得被御史请去喝茶了。 逾制! 最后,吴法天只能勉强地打个折扣,只是用水泥浇筑一道简单的城墙出来。 造得确实像模像样,不过种彦谋却并不看好这道庄墙。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想蹲在庄子里被动防守。 只有主动出击,不停地进攻,才能掌握战场的形势和节奏。 让战争控制在自己掌中,那是最快意的事情。所谓手握杀人剑,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种彦谋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就没有过多再去插手具体的营建之事了。 他有别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最为鼓舞人心的事情——发年终奖了! 其实发年终奖这个事情,宋朝自然是有的,之事叫法不一样。 每到年末,商店里的掌柜会给伙计派红包,东家会给掌柜派红包,皇帝会给百官发福利,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年终奖了。 种家今年发了大财,自然不可能在用人方面小气。 种彦谋在庄子上的中央位置盖了个不错的洋楼住了进去。 一层是议事厅和办事处,二层是他住的地方。 在它周围,环绕着其他庄丁的宿舍,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大家聚在广场上,只有各队队长进入议事厅中,心潮澎湃。 毕竟这是发钱嘛! 第150章 拜年 “今年,辛苦大家努力工作,让我们的事业从无到有,打下了好大一片疆土!”种彦谋在议事厅中说话,声音却经过巧妙设计的建筑,清晰地传到外面,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你们每个人都将获得一个月的薪水,作为年终的奖励!现在请各个队长上前领钱!” 之前说过,种彦谋的庄子上是按照军队的编制来的,发年终奖的事情,是一级一级发下来,显得井井有条,毫无混乱。 等到队长一个个地扛着钱袋子出去之后,就听到外面广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吴法天笑呵呵地说道:“有了钱,这些小伙子们的日子就有指望,有盼头了。衙内可得抓紧,别让他们饱暖思淫欲,有了钱就懒散了起来。” 种彦谋耸耸肩:“这得看你的工作做得到位不到位,最近晚课大家学得怎样?” 吴法天掏出本小册子翻了翻,指着册子上一页读了起来:“现在我们已经在连一级单位设立了政委职务,并且建立了学习小组。这个都是说清楚的,进了学习小组,进步明显的人必然是有限提干提薪的。不想努力的话,不加入也没什么,只要好好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 种彦谋并不懂太多兵法,也没看过六韬五略。但是他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可是认认真真学过政治课,老老实实参加过军训的。 对于解放军将支部建到基层的做法,他佩服已久。 种彦谋认为,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 首先要保证他们能吃得饱,过得比大多数人好,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将精力用在训练和建设上。然后要让他们认同自己的观念,不认同的话要将他们说服教育过来。 统一思想,排除万难,就靠晚课夜校,政委和学习小组了。 这个学习小组,其实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支部组织。 所有需要统一思想,需要教育群众的事情,都是让学习小组来承担。 因为学习小组里的人,都是学习各项知识的进度最突出的人,能力最强,自然也最有说服力,去说服连队里的其他人,就是事半功倍。 吴法天不由得叹服:“衙内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练兵的法子?真是名不虚传呐!在下估摸着,恐怕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这么练出来的吧?” 种彦谋笑道:“这不是孔夫子说的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只是在他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不论可不可使,都要让他们知之。我相信,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必然是众志成城,大家都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都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并为此而奋斗的军队。” 当士卒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就很容易迷失自我,产生各种厌倦怠惰的情绪。 比如说曹操当年带兵打仗,只是因为口渴,士气就降低了。曹操不得不用前方有梅林的说法,让他的军队重新提起士气。 这个故事,虽然让千百年后的人们,都佩服于曹孟德的机智。但是其中也折射出一个问题来:曹操的军队是没有信仰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不知道自己的战斗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军队只能由主将用各种威逼利诱来引导他们作战,战斗力非常堪忧。 种彦谋可不想自己的虎贲军在战场上被人一触即溃。 所以种彦谋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他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今天努力一天,便是捍卫自己的幸福一天。明天如果金兵南下,他们每杀死一个敌人,他们未来的老婆未来的岳丈就活了下来,他们的耕地,他们的产业就保存了下来。 “有了这些政委,天天给大家上课……”吴法天叹了口气:“衙内,你这一万人,全是敢死之士,先登之士……如此虎狼之师,未来不可限量啊……” 种彦谋摇摇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会让他们上战场拼命。所以……凌振,现在我们的火药研究得怎样了?” 凌振好像早就知道种彦谋有此一问,从怀里掏出一个椭圆形的铁球,放在桌上。 种彦谋看得眼皮直跳:“你就把手雷藏怀里?” 凌振笑道:“此物并非实物,不过是个示意用的模板。” 他用力将铁球掰开成两半,只见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小小的火药粒,每个火药粒都像一粒饱满的麦粒一般,被黏在两片铁片里。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样颗粒的火药燃烧最快,爆炸最为猛烈。” 凌振说着说着,有点可惜:“最近衙内不让我去实验,我只能直接点燃看效果,不能看到它们实际的爆炸效果。不知道衙内何时能够开禁?一直看不到实际效果,我无法放心。” 种彦谋心里也很无奈。 之前他们实验得爽得很的时候,硬是因为响声如同雷声的缘故,被那几个老头栽赃了个“奸佞”的名头。 这让种彦谋还哪里敢实验啊? 至少得等冬天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特别是雷雨季节,更是能随便做实验,就算天上没有一丝云,打几个雷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种彦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个手雷的内部结构,满意地点点头:“你的方向是对的,接下来还是顺着这个方向继续研究!” 他又对吴法天说道:“我想要做的,就是这个。我们要尽可能地提高我们的伤害距离和伤害半径,这样才能有效地摆脱个人能力对战争的影响,才能真正以步兵面对骑兵,立于不败之地。” 吴法天听了种彦谋的话,若有所思。 等到大家都离开了议事厅,吴法天才悠悠然地起身离去。 他心中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衙内的虎贲军打金国不是问题,打西夏不是问题,打辽国更不是问题…… 在那之后,如果调转头来打大宋,会是怎样局面呢? 第151章 李纲 过年其实过得很快。 种彦谋对于过年没什么执念。 他提着礼物去高俅的太尉府上、天波府杨家和皇宫里走了一圈。礼物也很简单,就是他亲手挑选最上等的羊毛,为几处长辈织的毛衣。 拜年的时候,种彦谋意外地和杨紫薇的父亲,未来的杨家岳父大人见了面。 对方还是挺和蔼的,并没有觉得自己女儿委屈了,反而对种彦谋嘘寒问暖,让种彦谋受宠若惊。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杨家的岳丈大人自然有他的想法:“贤婿啊,老夫这个再兴孩儿在天波府里也寂寞。府里和他这么大的孩子,只有他一个,大孩子不带他玩,小孩子他也带不动,只能自己玩。能不能让他到衙内庄上,好生学一些本事,将来也好一刀一枪报效朝廷。” 种彦谋笑道:“在我这里可学不到正经的四书五经,不能东华门外唱名哦。” 岳丈大人哈哈一笑:“学那些腐儒的东西做什么?要学的就是贤婿的算学和统兵,这是最需要学习的东西了,其他的都能先缓缓。” 种彦谋点点头:“这样的话倒是无妨。” 种彦谋答应了杨家岳丈的请托,过完年,杨再兴就来到种彦谋的庄子上,像是庄子里的普通一员一样,在庄子上帮工干活。 虽然杨再兴个子小,身体都还没长开,但是他的力气相当大,就如同一个成年人一般,干起活来虽然还略有一些不太方便,因为他的躯体实在太过于幼稚,脚短手短,搬东西飞非常费力,但是他努力踏实,勤奋肯干,所以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完全不偷奸耍滑,闷头干活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杨再兴很快就加入了学习小组,每天都在学习一些神奇的知识。 杨再兴毕竟是个武夫的性子,每天想着的都是统兵打仗,捉对厮杀,将敌将一刀斩于马下之类的东西。换句话说,他也是个理科男的性格,凡事都只认准了一个结果。看起来让吴法天和康王叫苦连天的数理化,在杨再兴这里,反而像是解谜游戏,每到让他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开谜底,都他玩得开心极了。 杨再兴的武艺高强,种彦谋是清楚的,但是杨再兴喜欢数理化这一点,种彦谋倒是闻所未闻,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这就算是对天波府杨家有个交代了。 后来杨家不少后生都高兴跑到种彦谋的庄子上来玩,吃吃野味互相切磋武艺,做做题,种彦谋看了也没说啥,让王贵极力招待着他们,只要不乱来,随便他们在庄子上玩。 刚过完年,还没出大年十五,种彦谋蹲在庄子上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他那洋楼的屋檐下边,煨着炭火。在他旁边王贵拎着一头剥好的羊,洒了些孜然小火慢烤着,鲁智深端着小酒盅,喝着庄子上新开发出来的蒸馏酒,和林冲徐宁说说笑笑。 就看见庄子门口那边,站岗的庄丁一溜小跑过来了:“衙内!” 种彦谋“嗯”了一声:“什么事?” “有个官儿上门拜访,说自己是李纲,想要见衙内一面。” 种彦谋挑了挑眉:“哦?” 他看向鲁智深。 鲁智深吐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干你自己的事情,洒家不管。只是那些腐儒要怂恿你做什么的话,千万要考虑仔细,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说完,鲁智深就拉着林冲和徐宁进了屋。 王贵左右看了看,想拎着烤羊也到里边做去,被种彦谋赶紧拉住:“哪儿去?” “哎,衙内要见客,我这不是担心给衙内丢脸吗?” 种彦谋摆摆手:“别闹,你跑屋里去,搞得我房子里乌烟瘴气的,我晚上还怎么睡?就搁这儿烤,说不定那官儿还能一起吃两块肉。让他进来吧,我就不去迎了。” 站岗的庄丁低头抱拳,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种彦谋很满意,点点头。 庄丁转过身去,一溜小跑着去了门口。 种彦谋眯着眼看着庄丁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觉得有些滑稽:“王贵,你说我这是不是把我们大门建得太远了?从门过来得走六里路呢?” 王贵一边拿着刷子往羊身上刷酱料,一边小心地转动铁钎,翻转羊被火燎到的位置,笑了笑说道:“衙内不用担心这个,寻常人家的庄园,谁会把主宅放在门口啊?进了门都是好几进往里走,七扭八拐的,得走好大半天才能到。咱们这儿是汉唐气象,进了门跑马也好,马车也好,几息之间就到了,不碍事!” 种彦谋想了想:“那记得以后在门口放几匹马,传递消息也方便点。如果有客人走着来的,也方便他们骑马过来,少走点路。宾至如归嘛!” 王贵撇了撇嘴:“衙内您这话可就错了,走着来的人,哪里有资格上咱们的门呢?” 种彦谋冷哼一声:“王贵,你最近是飘了啊,咱们是什么人家?低调,谦逊,诚恳,务实,才是我们家的行事的方针,可有哪一条说过,你可以狗眼看人低的?” 王贵被种彦谋冷眼盯得毛骨悚然,赶忙放下铁钎和刷子,垂手站着,低头说道:“是,小人错了。” 种彦谋盯了他好一会儿,盯得王贵额上冷汗淋淋,才收回目光:“王贵,要记得自己的出身,做人不能忘本,发达了不能忘了老朋友,想着带着大家一起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才行,明白吗?” 王贵垂首道:“明白!” “顾念你只是心里想想,口中说说,没有造成实际的影响,罚你晚上好生写个检查,好好剖析一下自己的想法。我看了满意,再张贴出来,给所有人学习,也是给所有人一个警醒;如果我不满意,你就接着重写,写到满意为止。” 王贵如丧考妣,愁眉苦脸的,嘴唇哆嗦了下想要求饶,却最终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是!” “嗯!” 种彦谋很满意王贵的态度,让他接着烤肉。 在前方一里地远的地方,一个容颜刚毅,穿着长袍的中年人已经策马过来了。 第152章 方腊造反 李纲,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一代名臣。他的能力非常强,让几任皇帝对他都爱恨交加。 爱是爱他,只要上位,就必然能有一番作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恨是恨他,提出的所有纲领,都不可避免地要逼着皇帝对金国采取强硬的态度,都必须和金国开战。 但是以皇帝和大部分人的想法为出发点的话,谁愿意和金国开战呢? 只要一打仗,就赚不到钱,人就会没命。只要不打仗,辽国金国要岁币,那就给他们,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当真不值几个钱? 种彦谋心里嗤笑。 以前他也以为岁币当真不值钱,但是到了这个时代来之后,真正去民间看一看,就知道了。 几十万匹绢,江南人多,各家各户都生产的话,还算是应付得过来,但是那几十万两白银,就真的要命了。 宋朝的主要货币不是银两,而是铜钱。要满足辽国的银两的需求,那就必须大量百姓服劳役,去矿山里边开采银矿,输送给辽国。 如果辽国人收铜钱,那还好说。但是辽国人收银钱,你就不能简单地将银钱和铜钱进行转换,说人家收几十万的银钱,相当于几十万贯铜钱。我们大宋岁入何止千万,真是疥癣之疾——不是的,人家并不收铜钱,只收银钱,你岁入千万亿万,都是铜钱,又和辽国要的银钱有什么关系呢? 宋朝的皇帝和高官们何曾问过民间疾苦?只觉得岁币轻得很,不把岁币当回事,所以主和派往往占据朝廷的上风,却不知道这岁币几乎要将宋朝的根都给挖断了! 看着中年人驱马驰骋,种彦谋站起身来,向前迎去。 中年人离着种彦谋还有几丈远的距离,就熟练地控了控缰绳,让奔马慢慢地停下驰骋的脚步,略一停稳,便跳下马来:“可是种衙内当面?” 种彦谋拱起手来,唱了个肥喏:“可是李纲李梁溪当面?不敢当衙内之名,小子种彦谋有礼了。” 李纲上前一步,双手扶起种彦谋:“怪哉,明明是个好少年,为何外面将你名声传得如此不堪?” 种彦谋笑道:“肉食者鄙,梁溪先生若是去市井之中问问,或许还有点种彦谋的好名声。” “哦?” 李纲不禁挑起眉来,深深地看了眼种彦谋:“肉食者鄙,你倒是说了句有趣的话。可有地方坐下?” 种彦谋笑着请李纲到檐下,扯了张躺椅过来:“梁溪先生,我们就这么说话吧,一会儿这羊烤好了,正好吃起来。” 李纲不禁失笑:“这倒是放浪形骸,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外面人要那么说你了。也好,坐在外面自在一些。” 按理来说,大冬天的,坐在外面喝西北风,怎么看都像是主人苛待客人的样子。 但是种彦谋这边点着炭火,暖和得很,有点风吹吹,反而让人感觉舒服。 在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李纲坐上去就觉得温软舒服,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种彦谋好奇地问道:“梁溪先生这是从哪里来?” “南剑州沙县!”李纲躺得舒服极了,感觉整条脊梁骨都酥了,眯着双眼双手拢在肚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衙内知道那是哪儿吗?” 种彦谋笑道:“知道,沙县小吃嘛!那边的馄饨是不是叫扁肉的?味道是真的不错!还有……呃……” 种彦谋的笑脸僵了起来,看向李纲,试探性地小声问道:“是不是沙县啊?扁肉?” 李纲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拱了拱,咂了咂嘴:“是沙县的。衙内知道的东西不少嘛,还有沙县的汤也不错,里边放了不少药材,都是当地人研究出来的,什么生地熟地,人参的根须之类的,颇有奇效,衙内有空可以试试。” 种彦谋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这个年代,沙县的美食已经出现了。 李纲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突然从他鼻子之中响起非常响亮的鼾声,把种彦谋和王贵都吓了一跳。 李纲自己都被鼾声闹醒,浑身在椅子上抽搐了一下,赶紧直起身来,揉了揉双眼:“哎呀,失礼了。我一路从沙县赶来,赶得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衙内给我换张椅子,这张椅子太舒服了,睡觉好睡,却不好谈事。” 种彦谋笑道:“梁溪先生不如干脆好好歇息一下。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睡一觉起来,精神好了,思路也清晰,说起话来有条理。” 李纲摆摆手,干脆站起身来:“衙内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衙内可知,江南方腊造反的事情?” 种彦谋吃了一惊:“方腊造反?” 他还以为把朱勔干掉了,让蔡京下台了,皇帝的兴趣转移了,就没有花石纲的事情。没有花石纲的事情,方腊就不会造反,怎么方腊还是反了? 李纲看到种彦谋的神情,就知道种彦谋对此一无所知,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童贯下江南查抄朱勔的时候,本来只是用来掩人耳目,主要是从江南绕道北上去和金国签署夹击辽国的盟约的。但是他顺手刮起了江南的地皮,那便是掘地三尺,搅得民不聊生。 江南的百姓本就水深火热之中,再被童贯这般一闹,哪里还活得下去? 于是在秋收之时,童贯再次搜刮江南财富的时候,江南的百姓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其中就是以方腊为首的那一波反贼势力最大。 种彦谋吃了一惊。 当自己在京城吃喝玩乐的时候,方腊居然造反了,自己根本没有听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李纲叹了口气:“不知道何人闭塞言路,将此事死死地瞒着圣人与朝廷,粉饰太平,此人简直该死!” 种彦谋也跟着叹了口气:“那,梁溪先生现在进京是有何事?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李纲脸上一喜,赶紧说道:“如今江南是童贯在平乱剿匪,但朝廷迟迟没有发援兵去救,让他力有不支,还请衙内给你祖父去一封信,求得上万精兵,也好让江南早日平稳下来。” 第153章 借人 历史上方腊起义的时机,与李纲所说的时候毫无二致。 都是在宣和二年,也就是公元1120年的秋季起义。 江南的人民早就被朝廷和贪官的苛捐杂税给盘剥得难以生存下去,有人振臂一呼,自然云起响应。 短短几个月时间,方腊起义就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将整个东南都烧了起来。 截止目前为止,方腊已经占据了江南最为富庶的杭州,城中的存粮足够他们几十万人维持至少一年的时间。 再加上方腊造反的时机掐得很准,正好在秋收的时候,粮食入库当口上造反,将整个江南的粮食几乎一网打尽。 童贯完全没防到这一点,只搜刮到大量的铜钱,就此落了下风。 要不是童贯背后有朝廷撑腰,帮他到处调集粮草,现在童贯早就因为没有军粮而溃败了。 种彦谋撇了撇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民以食为天,不论到了何处,粮草都是最重要的,粮仓更是要死守的。童公公毕竟是个太监,没什么见识,地方官们应该知道这一点才是啊。” 李纲看种彦谋将童贯说得不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申辩道:“这也怪不得地方官,实在是方腊狗贼作为当地人,实在是熟门熟路。江南的百姓也是承平日久,未经过战阵,听到方腊起事,惊吓得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更不懂反抗,实在是……” 种彦谋嗤笑了一声:“这不还是你们文官的老祖宗韩琦韩做的孽?东华门外唱名的方为好男儿?那为国捐躯,抛头颅洒热血的就不是好男儿了?要我说,方腊造反,童贯搜刮只是个诱因,根本都在你们这群文官误国上!” 李纲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哪里由得种彦谋诋毁他心目中的前辈,顿时怒发冲冠:“种彦谋!你好大的口气!” 种彦谋突然笑起来:“君子闻过则喜,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怎么?你们儒家子弟,听不得人家的批评不成?” 李纲愣了一下,才吐了口气,坐下身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郁郁地说道:“如今想想,韩忠献公的话是有些不太合适,但他对大宋的丰功伟绩是不容半点诋毁的。” 种彦谋叹了口气,望向庄子中忙碌的人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把人塑造成完人。人性是复杂的,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圣人。孔夫子是教导学生,有高远的志向,才克己复礼,品性几乎毫无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从孔夫子往后看,有几个人立了这样的志向的? 大家对自己要求没那么高,自然觉得自己就算有些错处,也在所难免。我敢说,韩忠献公自己必然知道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只是他没想到他一句话会带来这样的影响。要不然,他恐怕自己都会把那句话吞回去。不要因为韩忠献公对朝廷贡献大,就一口咬定他做的都是对的。” 李纲摇摇头:“衙内,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再找死人的麻烦了好不好?说些有用的,你写不写信?” 种彦谋道:“信我倒是可以给你写,只是从京城去西北,然后还要带兵去江南,一来一回,一两个月就过去了,你觉得江南的局势还能撑多久?” 李纲却胸有成竹:“不瞒衙内说,我心中自有定计。听说西军派了一些将领来到京城,向兵部履职,衙内你给老种相公写信,说这些将官随我先走一趟西北,让老种相公点个头,到时候补办个手续。至于兵马,童公公手下还有十几万兵马,粮草充足,可堪一战!” 说着,李纲将一个名单递给种彦谋。 种彦谋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西军的将领。 其中有几个名字非常醒目,一个杨志,一个韩世忠,顿时吸引了种彦谋的目光。 种彦谋暗自点头,这两个可是良将,不能松手。 但是现在李纲就蹲在这里,种彦谋也动不了什么手脚。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梁溪先生,你也不能空口白话地就把人拉走了。不管怎么说,这几个人只能算是借你的,只要平了方腊,人要给我送回来。” 李纲笑道:“衙内这可说差了,将官的去处是由朝廷决定的,怎么能私相授受?不当人子!” 种彦谋一摊手:“那行啊,梁溪先生要人,那去找朝廷要去,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李纲赶紧苦笑着说道:“好好好,我写我写!” 种彦谋手边正好有王贵准备的笔墨,端过来,递给李纲:“梁溪先生,你就写上,你李纲于某年某月某日,向种彦谋处借调将官若干,名为某某,某某等……借调期至方腊授首,即需将此数位将官调回种彦谋处,有来有回,善始善终。最后签名,李纲,某年某月某日,再盖个手印……好吧好吧,你盖个官印也行,私章也可以……” 李纲瞥了种彦谋一眼:“我一世英名都败在这张纸上了!” 种彦谋笑道:“这你就错了,梁溪先生,你一世英名,都将从这张纸开始。” 李纲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自己屁股下边的椅子。 种彦谋并没有给他换椅子,依然是那张铺着羊毛毯,非常舒服的躺椅。 李纲没好气地一头躺了下来:“种衙内,既然是公事公办,那本官便在你这里歇息一番。等本官醒来的时候,我要看到我要的人站在我面前了!” 种彦谋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别着急啊梁溪先生,来吃点烤羊肉。我家这位烤肉的手法是一绝,酱料也是我亲手配置,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好吃的酱料!来尝尝!刚刚烤好,新鲜热辣!” 李纲欲待闭上双眼,不搭理种彦谋,奈何肚子里却发出了雷鸣般的鸣叫声。 他一骨碌爬起来,伸出手来,没好气地说道:“来!本官也是为国辛苦奔波,难道还吃不得你一只羊?” 种彦谋笑道:“吃得吃得,梁溪先生吃饱了只管睡,我去帮你把人都招来!” 第154章 兵部 李纲舒舒服服地吃了顿烤全羊,气得王贵敢怒不敢言,还得小心伺候他。 种彦谋在旁边看着,笑得不行,也陪着吃了半扇羊。 然后李纲就如同断电一般,也不顾这还是在室外,躺回椅子上便睡着了,鼾声大作。 种彦谋叫过王贵来说道:“这是我大宋的栋梁,从沙县千里迢迢跑来,不是为了逃难,也不是为了邀功,更不是为了叫苦。他这次前来,就为了带几个人回去,重整旗鼓,与叛兵再战一场。哲等人,由不得我们不尊敬。你也要好生敬着他。我现在去兵部,把他要的人给弄回来,你且叫几个人,把他抬到客房去安置,床铺要暖暖和和的,叫个人就在旁边看着,端茶倒水伺候好了。” 王贵听种彦谋说得郑重其事,自然不敢敷衍,收拾了炭火和烤全羊剩下的骨架,自去找人伺候李纲不提。 种彦谋去屋里找着鲁智深他们,发现这几位喝得正是恰到好处的时候,正是有些陶陶然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现在和鲁智深他们商量事儿,他们听不听得进去,总之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几位师父,我就想问问,这事儿应该没问题吧?” 鲁智深用力地闭着眼睛想了想,才说道:“诸军互相借调将官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除非两支军队素有嫌弃,那是另外一回事。总之借西军的人当客军倒也无可厚非。童贯带的兵马都是些散兵游勇,面对江南贼兵可能根本打不过人家,找一些将官帮着童贯出主意,这个你得先跟他们讲清楚。 其他的嘛,反正我西军都是好样的,绝对不会让衙内丢脸!” 种彦谋心里就有底了。 他没有漏掉鲁智深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期望。 即使鲁智深不说,他也有一些想法。 兵部最近才刚刚过完年,开印开衙,一年初始,就遇见了麻烦的事情。 西军以述职的名义,派了几位将官过来,要求兵部的人落实最近西军那边的功勋。 这事儿整整拖了一年多了,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 西军上下人等都等不及,干脆派人回京城来催兵部,一副农民工讨薪的样子。 种彦谋到达兵部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 种彦谋不认得西军的将官,还在琢磨这到底是在干啥,他可是有事情的:“诸位,有话我们好好说嘛,总得商量个解决的法子,光在这里吵有什么用?” 只见兵部的吏员大声抱怨:“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啊,你们前年对西夏打仗确实输了嘛!既然输了,那哪里还有什么功勋呢?朝廷根本没有拨你们的封赏嘛!” 种彦谋吃了一惊。 对西夏打仗?那这边的几个将官不就是西军派来的将官吗?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边三四个将官,一个脸上果然有一块大大的胎记,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丑陋,反而让他更增几分威严;另外一个长得英俊精干,双眼有神;剩下几个,看起来虽然平凡,却也都是体魄强健,精神抖擞。 这就是西军? 看起来水平不低啊…… 只听脸上长着胎记的人沉声道:“即使打败了仗,也有好多兄弟壮烈牺牲,好些兄弟奋勇杀敌……这些人理应获得赏赐,以激励后来的人们。要不然我们该如何与兄弟们交代?” 兵部的小吏悻悻地说道:“道理难道我不懂吗?实在是没有这笔款子,朝廷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赏赐你们,你再说得天花乱坠,我也没有办法,没钱就是没钱!” 西军的人双眉一竖,上前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种彦谋赶紧上前,拦住他们的动作:“列位将军,不要冲动。这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吏,若是打出个好歹,就得赔人家汤水费营养费。 人家说得也对,钱不在他手里,他能怎么做?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种彦谋又问道:“杨志、韩世忠在这里吗?” 果不其然,那个脸上长着胎记的人拱手道:“我便是杨志,这位是韩世忠韩兄弟……” 杨志还介绍了剩下两个将官的姓名,种彦谋根本没听进去。 他只看着杨志和韩世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他们身后的两个将官,拱手道:“几位将军,我叫种彦谋,与诸位见礼了。” “种彦谋,好耳熟……”韩世忠喃喃自语。 杨志目放精光:“原来是种衙内当面,韩兄弟,这位是老种相公的嫡孙,种彦谋啊!” “噢!对的!” 韩世忠一拍脑门,又高兴地问到:“原来是种衙内,老种相公最引以自豪的孙子!蹴鞠就是你造出来的吧?好东西啊!我们打算兵部这边事情了结了之后就去给你拜年呢!” 种彦谋笑道:“不急不急,那既然是自己人,说话就方便了。喂,那个谁!兵部给不出钱来是吗?差多少?” 小吏眼珠转了转,谄媚地笑道:“衙内,差着三百来万贯呢!您看,西军那边也是您祖父说了算,要不,您也出点?多多少少算是一家人嘛!” 种彦谋道:“我出钱倒是不打紧,我的钱都是陛下和祖父帮衬我赚出来的钱,为了国家,为了西军花点钱算什么?但是我花钱,这得有个名目吧?要不然别的股东怎么说?说哟呵种彦谋你狗肚子里装不了几两黄汤,赚了钱不明不白的就没了?那还合作什么呢?对不对?” 小吏一看有戏,满心欢喜:“那衙内您说说是个什么章程?” 种彦谋笑道:“你兵部得给我开张条子,说明白我这三百万是交给西军作为抚军用的,并没有挪为他用。没关系,反正这钱,你兵部也没沾手,明明白白的,反而给你兵部赢得个好名声呢!” 小吏笑嘻嘻地应了:“还是衙内的名声好!得咧,我给您写去!稍等啊!” 种彦谋笑着看那小吏拎着衣服下摆,一溜小跑地进了兵部。 韩世忠和杨志这才反应过来,恨恨地跺了跺脚:“衙内!不能您出这钱啊!” 第155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种彦谋为西军贴了三百万贯的巨款,让杨志和韩世忠都感激不尽。 但是他们在感激的同时,又有些不太能认同种彦谋的做法。 “衙内,这笔钱本就该兵部出!”韩世忠为人直爽,看着小吏还没回来,便愤愤然地说道:“我听说抚恤的费用早就批下来了,就是兵部的人自己吞了而已。” 杨志比较沉稳一些,沉声道:“老韩,莫要在兵部门口聒噪,这是给衙内惹事呢!” 韩世忠撇了撇嘴,气呼呼地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个当口,小吏手里拿着张纸,匆匆地跑了出来,递给种彦谋:“种衙内,喏,您看?都给您预备好了!” 种彦谋一看,纸上写得清楚,与他说的一般无二,居然还用了兵部尚书和侍郎大印。 种彦谋指着印问道:“这么快就盖了章?” 小吏笑道:“正好两位大人在衙内,小的一跑便得。” 种彦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小吏:“你倒是机智。” 小吏得意地挺了挺胸:“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官自去忙了,衙内请自便!” 种彦谋摆摆手:“去吧!” 他回过头来,看着面色复杂的杨志与韩世忠,笑道:“走,先去我那庄子上坐一坐,这钱粮调集需要几日的时间,诸位稍安勿躁。” 韩世忠看了眼兵部衙门,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行,听衙内安排!” 五人在这里也没耽搁多久时间,一行人便一溜烟地驱马回了庄子上。 听着他们聊天,种彦谋才记熟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一个叫徐迟,一个叫常澈,都是西军中得用的将领。 杨志和韩世忠一个是军都指挥使,一个是军都虞候,本就是搭档。徐迟和常澈正是他们军中的两个指挥使。 这次他们被一起派出来找兵部催饷,倒是配合默契。 有了种彦谋这句话,大家便知道这次催饷的事儿算是办成了,四个人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王贵先迎了上来。 种彦谋问道:“梁溪先生呢?” 王贵说道:“还在睡呢,呼噜震天响!” 种彦谋跳下马:“让他睡!你去找一下李妈妈,就说兵部欠着西军三百万贯的饷钱,我看不过去,就替西军许了这三百万贯,让李妈妈帮帮忙,把钱粮都送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兵部那份公文,递给王贵:“把此物交给李妈妈,她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王贵点点头:“好咧!小的这就去!” 种彦谋回头笑道:“几位兄弟,这边是我的庄子,大家感觉如何?” 杨志眉眼舒展开来,下了马站在地上,双手用力伸展了一下,点头道:“好!” 韩世忠眉开眼笑地说道:“开阔!舒坦!比起那些亭台楼阁好多了,衙内果然心中有万千气象!” 种彦谋笑道:“你这又是从何处来的怪话!走!我提辖师父在里面喝酒,说不定你们还能认个亲!” 杨志二话不说,便大步进了屋。 种彦谋跟着进去,只见杨志更不打话,看着坐在凳子上喝酒的鲁智深,便是一拳轰了过去。 林冲和徐宁虽然醉眼朦胧,反应却不慢,一人拿着一个酒壶往后一跳,口中说道:“慢来慢来!” 鲁智深更是机警,感到脑后风声起,便丹田一叫劲,浑身一沉,将一张红木凳子坐得粉碎,整个人往下一滑,险而又险地躲过杨志的拳头,合身在地上一滚,一个扫堂腿,向杨志下盘搅去。 杨志一纵,躲过鲁智深的扫堂腿,接着下落的势头,高高地抬腿,脚跟向鲁智深的胸口劈下去。 鲁智深身子在地上一转,众人就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清人影的时候,鲁智深已经不知道怎么的,从地上躺着的姿势一变,站了起来,一拳向杨志脸上砸过去。 杨志将身子一缩,魁梧的身形突然一小,抢进鲁智深怀中。 鲁智深向后一退,撤拳出掌。 杨志目光一闪,同样是一掌推出,两人掌心相抵,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然后两人脚下突然一陷,竟然将种彦谋屋里铺设的木地板直接踩塌。 原来他们二人手掌相抵,看起来没有多少声势,实际上他们的劲力都非常内敛,丝毫没有浪费,直到比拼劲力的时候,才自然而然地将体内劲力引导到脚下,得罪了种彦谋让人精心铺设的地板。 “哼!” “哈哈!” 两人这才收了手,相对哈哈大笑。 旁边的林冲、徐宁和韩世忠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只是在切磋,一个个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只有种彦谋苦着脸看着自己的地板。 他早就料到说不定会有这样的打斗,于是地板用的是非常结实的橡木板,没想到依然抵不过鲁智深和杨志的力气。 “鲁提辖功力不退反进啊,是有了什么奇遇吗?恭喜恭喜!” 杨志抱拳笑道。 鲁智深摆摆手:“都是托了衙内的福,洒家在这里有吃有喝,每日就是专心练武,确实有些进展。不说我,你也不错啊没把本事放下?” 杨志嘿嘿一笑:“你当年不辞而别,我想着总有一天要用拳头好生问问你。不过是个郑屠,难道老种相公和小种相公都护不住你?要你匆匆跑去落草作甚?” 鲁智深见杨志旧事重提,不由得将那张蒲扇大的手摸了摸项上光头,干笑了两声:“洒家当时也不懂事,只怕让两位相公难做,不如顶了个杀人逃亡的罪名,大不了浪迹天涯,反正不让官府抓着便是。” 杨志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便能断得了和西军的关系……” “咳咳!”种彦谋在后面咳嗽两声:“好了好了,都指挥,提辖师父,故人相见,应该高兴才是,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鲁智深杀人逃亡的事情,不论是种师道还是种师中,都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朝中御史们疯了一样,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压在皇帝案头。种家的两位连连上表,检讨自己的不足,咬紧牙关没退一步,才换来鲁智深在江湖上的逍遥自在。 这事情,鲁智深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啊! 第156章 调兵遣将 种彦谋发话,杨志自然不好继续追究。 虽然他心中的郁气还没能全部发泄出来,但也不适合再接着斤斤计较了。 大家坐下喝酒,就着炭火烤肉,没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 过去的不愉快仿佛被一阵风吹走,几年没见,互相之间的想念让他们更是酒到杯干,有说不完的话。 种彦谋这边的蒸馏酒劲大,席间的热度上来之后,这几个大口灌了好几碗下去,拿喝果酒的架势喝蒸馏酒,顿时一个个的像是吃了蒙汗药一般,仰头便倒。 鲁智深哈哈大笑:“贼厮鸟个杨志!一来就打洒家!还用碗喝!活该!看你明早起来头疼!” 林冲在旁边看着不妙,伸手拼命扶着鲁智深:“师兄,师兄喝多了,小心些!” “乱讲!洒家什么时候喝多过?洒……洒家……” 话方说到一半,便看鲁智深白眼一翻,硕大的身子一软。 林冲脸色发白,将酒杯一抛,双手并举,全身都绷紧了。 徐宁赶紧上来相帮,还是扶不住。 直到种彦谋也赶来搭把手,才将鲁智深轻轻放到地上。 只见厅堂里这群壮汉躺了一地,打鼾的声音如同打雷一般,震得人耳朵疼。 种彦谋叫来张三李四,将这伙人全部送去客房里,让他们歇着睡去,又将桌上席面换了新的,地板上暂时用两块板子盖上,和林冲、徐宁又喝起来。 “两位教头师父,江南方腊造反的事情,想必师父们都知道了。” 林冲悠然神往,端着酒杯,脸上两朵潮红,显然喝得也差不多到位了:“只可惜我这一身本事,不能去战场上争个封妻荫子。” 徐宁笑道:“兵危战凶,林兄娇妻在侧,哪里舍得就去打仗?” 林冲长叹一声:“哎!不提了!” 种彦谋却小声说道:“教头师父,此事倒也能操作一番,只要师父愿意,今天来的李纲就是个引子。小子再去找太尉大人疏通疏通,大家都能得着好处呢!” 这连徐宁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衙内且说说,怎么个好处?” “我去找太尉大人,说明李纲来求援的事情。禁军也不需出动,就派两位教头师父出面,西军派了杨志和韩世忠,再加上提辖师父一起,这就是五位将官。我这里分出五千庄丁和诸位同去,每个人分一千。 两位教头师父是知道我这些庄丁虚实的,最差的人放在外面禁军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虽然你们每人只有一千人可以调遣,却不亚于三千人马。” 林冲听得两眼发亮,酒都醒了大半:“如此甚好,衙内要我们做什么?” 种彦谋竖起三根指头说道:“首先,两位教头师父为人机灵,此去江南,不要当了出头鸟,踏踏实实捞战功,护着我那提辖师父和两位西军的朋友,别让他们被别人欺负了去。” 徐宁先说道:“此事好说,我们懂!” 种彦谋点点头,收了一根指头,又说道:“其次,虽然我这些庄丁确实需要经历战阵,但他们每个人的性命都非常宝贵,绝对不能用在那种单纯用来消耗的攻城战上。此次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带上手雷之类的火器,但是会每人配备钢弩,也就是说,你们带的其实都是弩兵,要想想该怎么用好他们。” 钢弩是种彦谋这边开发出来的特种钢锻造而成。 凌振和汤隆学了化学之后,对于冶炼方面的知识有了更深的认识,知道温度是炼钢的最重要的因素。 掌握了这一点啊之后,汤隆就有着大堆想法要去验证,最近基本上都蹲在炼钢的工坊里不出来了。 拜此所赐,汤隆开发出来相当多的不同种类的特种的钢材。 于是种彦谋便加紧组织人手去将几种非常泛用的钢材开始大批量生产,特别是用作马车底盘的弹簧钢,同时也可以作为钢弩的主体结构,更是多多益善。 钢弩比起普通的弩,好处太多了。 首先生产起来非常方便。 种彦谋这边的度量衡都非常精确,每柄钢弩打造出来都非常快,而且各种零件都是通用的,品控做得非常到位,误差很小。 水力的冲锤开动起来,种彦谋这边每天能够生产好几百钢弩的零件,就是组装起来要花些时间。 这个也简单,让庄丁们人手分一具钢弩的零件,自行组装便是。 考虑到可靠性的问题,种彦谋设计的钢弩结构非常简单,用手摇方式上弦。 虽然上弦的速度慢,但是种彦谋这边的庄丁基本上能做到二十秒就上好弦,每分钟射三箭。 将一千人分成六组的话,基本上能保证弩箭源源不绝地射出去。 这和弓箭不同。 弓箭考验臂力,短时间能射出去七八箭已经是极限了。但是钢弩可没有这个限制。 现在种彦谋只后悔钢弩开发的时间太短了,如果能将擒纵做好,说不定能实现弩机的连发呢! 不过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个技术壁垒可没那么快能让种彦谋越过去。 钢弩的核心技术都在材料上了,结构简单被人抄去,没有钢材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种彦谋对钢弩很放心。 如果是手雷的话,就难说会不会引起他人的觊觎了。 林冲和徐宁都试过这种钢弩的威力,听说能带一千弩兵出去,都心中一松,笑道:“衙内这是给我们送功劳呢!” 种彦谋笑了笑,又弯下一根指头,只竖着一根食指道:“最后,两位教头师父记得看好杨志和韩世忠。说好了这两位被他们借走平叛,之后还要回我这边的,可不能让他们被别人给半路截胡了。” 林冲和徐宁会意地点点头:“没问题!我们每天都盯着他们,倒要看看谁能从我们虎口中夺食!” 林冲和徐宁都没有经历《水浒传》中的人间惨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信心十足地答应了。 第二天,种彦谋果然去找了高俅,得了首肯,再将庄丁分了分。五千人跟着去江南平叛,两千人跟着徐迟、常澈押送钱粮去西北,庄中只留下三千人,继续生产。 第157章 出航 庄子里只剩下三千人,种彦谋这边的步子就收敛了很多。 开荒的工作暂时停了一下,主要还是按照吴法天的计划建造城墙,生产钢锭、马车、水泥等各种工业产品。 倒是没有太影响到产出和供应。 这里面也主要是因为吴法天的运筹得力,硬是将人手安排做到了极致。 康王在庄子里潜心学习,过年的时候也就去露了个脸,走了个过场,就回来继续苦读。 种彦谋提前默写了一堆教材,几乎把整个马哲课都写完了。 对于人类社会和经济的研究,马哲有着一针见血的指导意义。康王和吴法天学得如此如醉,无法自拔,感觉天下至理都在其中,天道运行正合其理,不以尧存,不以纣亡。 在此之前,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人会这样看待社会运行。所有人都认为社会运行应该是主观的,是不可控的,是混沌的,是必须有人引导和控制,才能平稳运作的。 直到种彦谋从后世,把各种社会学和经济学的大致观点搬来,才让这个时代的两个人看到了一线的真理。 另外一边,则是杨再兴和汤隆,凌振组成的理工科兴趣小组,现在挖得已经很深了,就冶炼上边,种彦谋敢说,他们的炼钢水准除了规模之外,已经在这个世界居于顶点。 当然,规模是不可能扩大太多的。 盐铁都是官营的产业,种彦谋是这边顶着一个虎贲军的编制,才能染手这两个行业,还被限制不得出售盈利。 种彦谋可不想卖钢材盈利,他还觉得缺钢材呢! 可惜各种矿产都是限量的,他仗着种家和高家的势,已经算是多拿多占了,还是不能满足整个虎贲军的需求。 所以这次押运钱粮北上的两千庄丁,都没能装备钢弩,只装备了普通的制式长枪和腰刀,轻装前行。 不过他们这一路并没什么风险,应该不至于遇到什么不长眼的贼人才对。 所以种彦谋没给他们配上劲弩和护甲,而是开始攒装备。 这就好像是电子游戏似的,前期没钱没资源,总得攒一攒再说。 谁都做不到开局就碾压整个世界的。 然而,接下来的人,却是种彦谋不得不割舍一些东西了。 虞家的人来了。 种彦谋远远一望,就能发现对方的不凡。 来的人身量并不高,但是身体非常壮实,特别是下盘,稳得如同老树生根一般,从庄子门口骑马到庄子中央,他们的上半身几乎是纹丝不动。 都说乘船与骑马不同,但是真正练到极致的人,却是没什么不同的,反正都是腰马功夫。 这些人脸上都饱经风霜,皱纹如同刀刻一般,目光犀利,看着人就像是小刀子剜人一般。 虞家的人来的时候,正好高衙内也在,好奇地跟在种彦谋身后,听听虞家人怎么说。 虞家人上来先递过一张长长的礼单,自我介绍道:“种衙内,高衙内,我乃是虞家船队的总督,名叫虞宪和,在海上讨生活讨了有十来年了,这些都是我一条船上的兄弟。今日,我们来见衙内,是想问问,往东走,真的能发现一片新的大陆吗?” 种彦谋点头道:“确实如此,一路向东,只要不在海上迷航,大概几个月之后,你们必然能够发现一片新大陆。” “向东航行十来天之后,海上的浪就硬了,我们的船吃不住那样的浪。” “你们可以将尖底船造得更加尖一些,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们了。”种彦谋说道:“不知道你们家主给你们透露过多少事情?” 虞宪和沉着脸摇了摇头:“家主只说,十万火急,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听你的指挥。” 种彦谋点点头:“我之前给虞家家主的册子,你有没有抄一份?” 虞宪和点点头说道:“在这里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新的册子,显然是他自己抄录的,自己比不上种彦谋写得挥洒自如,不过也算是银画铁钩,相当苍劲。 种彦谋略翻了翻,发现他记录的信息算是比较完整,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海图上:“列位,这张海图是比较准确的,特别是这个航线是比较靠谱的。 但是这条航线要横穿整个大洋,需要储备充分的淡水和粮食,而且还要直面大洋中心的惊涛骇浪,确实危机重重。但是需要花的时间是最短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可能多找些船,结伴横渡大洋,直抵彼岸。” 虞宪和抿了抿嘴,手指向北方划了一划:“为什么我们不能从这边走?” 虞宪和的意思是向北,一直顺着海岸线,从亚洲的东海岸一直航行到后世的阿拉斯加,然后顺着北美洲的西海岸南下,抵达大陆上。 种彦谋摇摇头道:“这条航线我不知道它的情况,不知道航线上是否布满礁石,是否有猛兽巨禽……这就好比黄河两岸造了条独木桥,你可以从桥上小心地过去,也可以顺着黄河岸边找水浅的地方绕过去,具体找哪条道,看你自己的选择。 直接走大洋中心,虽然看起来危险,但实际上你遇到的危险只有风和浪,没有别的问题了。但是顺着海岸线走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危险。” 最主要的是,种彦谋不知道这时候北极的冰层到底覆盖到什么地方了,对于北方的航线,种彦谋是完全没底。 虞宪和想了想,对种彦谋说道:“衙内,如果您要得不急,我们就直接走大洋腹心自取新大陆,我也最喜欢这一条路线。但是您要得急,那就必须稳妥为主,毕竟我们没有时间再次去新大陆了。所以,衙内愿意的话,我准备还是走北线,顺着海岸线走过去,相信会比较安全。” 种彦谋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如果遇到冰面的话,大不了顺着冰面的边缘走。 反正现在是上半年,天气是越来越暖和的。 他叹了口气:“我都听你的意见,你才是专家。既然决定走北线,记得尽快过去,回来的时候不要太晚,小心航线被冰封了。” 虞宪和笑道:“我省得,衙内不用担心!” 第158章 高衙内的兴趣 高衙内看种彦谋和虞家的人谈得告了一个段落,便感兴趣地问道:“听说海上碧波万顷,不止何时能平静下来?” 虞宪和笑道:“高衙内这话倒是问得别出心裁,我们都没想过这种事情。不过……若是海浪能平静下来,恐怕必有大灾吧?” 种彦谋说道:“海浪潮汐永不停息,这是因为在我们的地面上空,有月亮吸引着海水,月亮绕着我们转,就将海水带着到处跑,这就有了涨潮和退潮。而且涨潮和退潮都是和月亮的高度有关系,月亮到达天顶的时候,必然是潮水涨得最高的时候。相反,白天便是退潮的时候,因为月亮已经落下去了。” 虞宪和点头道:“汉朝的王充在《论衡》中写过,说涛之起也,随月升衰。后来有唐朝的窦叔蒙撰《海涛志》,将潮汐和月亮联系在一起,写得更加透彻,是我们海商必读之书。” 种彦谋感兴趣了:“此书我倒是没读过,若是虞先生有暇,还请赐下一本,借小子学习学习?” 虞宪和赶忙谦逊起来:“当不得‘先生’二字,衙内若需要,我一会儿便遣人将原本送来!” 种彦谋摆摆手道:“原本倒是不用,我只想要有虞船主注过的善本就好。虞船主注释过的版本才是更加价比千金啊!” 虞宪和有些脸红:“衙内,小人的注释暂时还没有……再说了,哪里敢在先贤的书上写注解,那都是大能才能做的事情,小人只是区区一个海商,实在是……” 种彦谋笑了笑:“等船主从新大陆回来,恐怕就有资格作注了吧。” 虞宪和目光一凝,沉思了一会儿,才展颜笑道:“等到那时,就算是衙内不提,小的也是要好好写一写的。想想,到得那时,还有谁敢和小的比海上的阅历?” 种彦谋笑道:“那我便静候船主佳音,到时候船主把经过写下来,我替你刊印天下,让天下都知道船主的名声!” 虞宪和口中虽然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双眼之中却是神采飞扬,显然是被种彦谋说得心动极了。 高衙内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两个聊了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话:“真好啊,我还没看过海呢。这次能不能带我一同去,也让我见识见识?” 种彦谋想了想,现在虽然城里确实是忙的时候——作为娱乐行业,人们越清闲的时候,就是娱乐行业最忙的时候。 现在还没出正月,正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天天在勾栏里耍子。勾栏里的戏院每天都是连番上演各种戏码,什么白蛇传,西厢记,三国各种精彩剧目让京城里的百姓们看得如痴如醉。 种彦谋将后世各种有名的剧目,只要是宋朝之前,或者是时代没有明确的,都给默写了一份,交给李妈妈,让勾栏里的艺人们日日排练,按照时间表,将这些经典剧目一台一台地推出来。 而这些剧目也捧红了一批艺人,让种彦谋赚得盆满钵满。 基本上城中的勾栏和戏剧方面,都已经进入正轨,几乎不需要人太操心。 纪律上面,自从苦水井被一网打尽,之前汴京城里的各种阴暗势力没有了生存空间,要么逃蹿到其他的府城,要么从良。 负隅顽抗的基本被开封府收押,当作去年的业绩。 当然不至于到秋后问斩的地步,但是苦役和坐牢是免不了的。 拜此所赐,张三和李四的队伍又扩张了不少。新来的人立刻被他们扔到庄子里进行非常严格的军训。 拿张三的话来说,就是要让他们在军训之中,摆脱过去的习气,重新做人。 勾栏没人生事,再加上各大家族都严令家里的子弟,不得出门惹事,整个汴京城看起来还真像个朗朗乾坤,治安好了不止一点。 高衙内的作用本就是给勾栏的“风月宝鉴”保驾护航的,现在治安这么好,倒是让他无所事事,早就想跟着种彦谋出来浪了。 不过他看看种彦谋这边每天除了出操就是练功,自己先缩了三分,没敢往前凑,生怕被种彦谋抓去当样板。 但是这次高衙内是真的克制不住他的好奇心了。 大海是什么样子的?碧波万顷?永不平息的波涛?如同大楼一般庞大的鱼? 每样传说,都让高衙内悠然神往。 他恨不得现在背上赶紧长出两只翅膀,带他飞向海边,看看海上到底是个什么风景。 种彦谋摇摇头道:“现在去海边,风景还不怎么好看。要等到盛夏之时,找一片沙非常细,颜色金黄的沙滩,海水要澄清碧蓝的那种海湾,才是消暑的最佳去处。” 高衙内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不行,我等不及想看!大不了我现在跟着虞船主去一趟海边,然后夏天再和你去找沙滩避暑!” 种彦谋挑了挑眉,觉得他并没有理由拒绝,便看向虞宪和。 虞宪和苦笑道:“一起去倒是无妨,只是小的事先要和高衙内说好,海边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这次打算从密州出发,那边是新开的港口,还没有多少人气,货也少,天也冷……” 高衙内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就看看海,不看人。” 种彦谋心里知道,高衙内的执拗性子犯了,便拍了板:“这样,虞船主这边也无需为我们操心,我们自去密州港看看海,顺便等你们到了那边,我们再为你们送行!” 虞宪和点点头:“如此……两位衙内不要嫌小的招待不周,实在是出航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比如说船只的清理和整备,备货,准备淡水和食材等等。” 种彦谋笑道:“这次你们出海,尽可能多准备水和食材,货物不需要准备太多,就相当于一种样品,去到那边,换得当地土人的粮种就行。这次我们不为发财,只为粮种。回来之后,我自会补偿你们。” 虞宪和挠挠头笑道:“衙内这话真是折煞我也!” 他倒是机灵,也没说不要! 第159章 出行 虞宪和很快便告辞,去做远航的准备。 这次远航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之前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传说可以借鉴。 除了种彦谋画的一张草图,和一本记得满满的册子,描绘新大陆的景象之外,虞宪和心里是一片茫然。 他自然想着尽可能准备得万全一些,才能睡得着觉。 种彦谋在册子里也提到了不少远航的小知识,比如说可以种豆芽吃,可以在船舱里养些动物等等…… 虞宪和自然不知道种豆芽吃,主要是用来补充维生素,只是他大致想了想,觉得如果在船上能吃到新鲜的豆芽,却也的确非常有意思。 特别配上最近新出来的炒菜的烹饪模式,更是清脆爽口,豆芽味道也不错。 虞宪和根本不用犹豫,就采购了大量豆子。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要准备的,特别是种彦谋再三提到,要配备武器,特别是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免得被人所趁。 本来在海上讨生活,就是和天斗,和人斗,几乎不可能指望能够次次一帆风顺的。 一般来说,虞家的船队都是配了武装的,每个水手都是海上的战士。 这次由于种彦谋再三强调,虞宪和不敢轻忽,将武备更是做到极致,恨不得将所有人武装到牙齿,花了大价钱去工部采购了一大批厚实的皮甲,给每个人配上。 武器的话,朝廷里的武器都是陆上用的刀剑之类。船上用的武器有别的讲究,虞宪和都没有从工部走,而是另外多买了大批的弓弩,就如同种彦谋说的那样。 不提正在忙碌地准备的虞宪和,种彦谋和高衙内也在准备东行。 种彦谋特地拜访了皇宫和天波府,获得允许,才将茂德帝姬与杨紫薇给带出城来。 而高衙内那边,他高衙内确实是无所事事,但是梅香每天跟着李妈妈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 高衙内刚跟梅香提起此事,差点没被梅香骂得不敢出门,最后只好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出来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 梅香最开始还挺温柔小意的,没想到混熟了之后,也是颇为泼辣。 谁知道高衙内还真就吃这套,不论梅香是凶是柔,他都喜欢得不行。 种彦谋心里叹服,天下就是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好在梅香被李妈妈调教得好。 若是梅香也是个惫懒的性子,这两人说不定能比以前还要坏个一倍! 另外,种彦谋琢磨着,庄子里的人大多也没见过大海是个什么样子的。 他干脆给大家放了个假,将所有的单子往后推了两个月,带大家一同去看海。 只有吴法天觉得两个衙内简直是犯病了:“海有什么好看的?全是水,完了。衙内真的有心的话,留下一千人,我好歹还能在你们出去玩的时候,把庄子的围墙修好。” 种彦谋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出门看海的。 他先是让大家自行报名,选择是去看海还是留在庄子上。 结果大家意见非常一致,都想要去看海,没什么人愿意蹲在庄子上砌墙。 最后只能用抽签决定留守的一千人。 种彦谋带着两千个幸运儿出发的时候,那一千人哭得可惨了。 他只能打包票说,下次就带他们去看海,才让剩下的人定下心来,老老实实跟着吴法天留守砌墙。 种彦谋估摸着密州港那边,应该有不少倭国和朝鲜的海商,说不定辽国和金国人都有。 所以他的人去了那边,可不能让人家瞧不起,有损国威。 若是南方的港口,接待的都是印度、阿拉伯那边的商人,距离遥远,有再多的心思,也只能放弃。 但是北方的港口,辽国和金国出了名的欺软怕硬,朝鲜和倭国也不是什么善类。 对这些国家,就必须展示自己的勇武,让他们害怕。 和他们讲道理根本没什么用。 种彦谋为了让自己这个所谓的虎贲军出彩,也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齐步走,正步走,都是他们早就练熟的。 然后每人脚下都是长筒皮靴,身上穿着一身笔挺的皮质修身长袍,在长袍的下摆底下,是修长的长裤。 长袍里面穿着最暖和柔软的毛衣,让他们看起来衣着非常单薄,实际上却非常暖和。 在长袍外面,嵌着一面护心镜作为护甲。 种彦谋认为,这样的防护,对于他们来说,基本上够了。 皮质长袍看起来只是件衣服,实际上它们经过种家工坊用特别的手法鞣制,坚韧性与普通皮甲不相上下。 然后他们每个人腰间配着微弯的长刀,看起来像是倭刀的外形,但是里面却是一体成型的刀身刀刃,用特种钢锻造而成,生产起来速度很快,而且性能非常高。 在他们的腰间另外一侧,挂着一个精巧的方型长棍,上面有一个按钮,一般人根本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有经验丰富的匠人拿到手上仔细研究,才能发现,这是一柄折叠起来的钢弩。 组成弩的材料变成了钢材之后,能够做到很多传统弓弩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折叠成小小的一根方形铁棒,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按下按钮,就能展开成为一张劲弩,让人防不胜防。 除了这些外表上能看到的装备之外,在每个人的长袍下面,还有别的特殊的装备,被种彦谋当作秘密武器,秘不示人。 两千庄丁拱卫着两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密州前进。 马车都是种彦谋庄上出品的四轮马车,即使在颠簸的路上行驶,坐在车里依然平稳如常。 高衙内坐了一辆马车,跟在茂德帝姬的马车后面。 种彦谋与杨紫薇两人骑马,一左一右,陪着茂德帝姬说说话,路上倒也不嫌憋闷。 一路行来,大概花了半个月时间,他们才来到密州港。 这时候天气已经有些暖和了,从南方吹来湿润而又温暖的季风,带来春天的气息。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密州港,也就是后世的青岛。 第160章 密州港 虽然虞宪和说密州港的人气不高,但是种彦谋看到的密州港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拉货的板车源源不绝地从周边搬运大量的商品到港口卸货,在港口周围,是一幢一幢的大木屋,用来当做仓库。 这是个非常繁忙的货运港口,市集才刚刚兴起,非常简陋而又破旧,几乎是地上铺一张布,就是一个店铺。 茂德帝姬好奇极了,忍不住走下马车,和种彦谋一起看起密州港里的风土人情。 虽然人多货多,但虞宪和确实没说错,这里的人气一般,商铺里卖的东西也非常普通,并没有什么能让种彦谋一眼看上的东西。 对于茂德帝姬就完全不同了。 她连汴京城民间的市集都没见过,最多见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摆的用来互通有无的宫内的市集。 那氛围和商品,和外面正常市集差远了。 看到密州港的市集,茂德帝姬第一反应并不是脏啊破啊,而是感到非常的好奇,什么都想看看,什么东西都想摸一摸,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下雪的小狗一般,瞪着亮晶晶的双眼,在外面撒欢一般地跑。 杨紫薇见识的世面多一些,不离茂德帝姬左右,总之不让她到处乱跑,也不让人冲撞着她。 有杨紫薇在,种彦谋很放心。 他也兴致盎然地逛着密州港的市集。 不过他看的东西就和茂德帝姬不同,他主要看市集上各种商品的种类和价格。 就像个之前猜测的一样,密州港这边主要从国外输入的产品,都来自倭国、朝鲜、辽国和金国。 倭国主要是倭刀,朝鲜是高丽参,辽国在这里的商品比较少,只有一些零散的牛羊牲口,金国在这里卖的主要是毛皮。 总体来说,从外部输入的商品非常寒酸贫乏,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是很难激起人的购买欲。 好在这些人在这边摆摊,也并没有太深的执念,想要将货卖出去。他们大部分都是过来试试水,来调查一下市场。 毕竟密州港刚开没几年,比起其他的港口来说,算是方兴未艾,是宋朝专门针对北方四国的通商口岸。具体能不能做得起来,还属于未知数。 对于各个国家的大商人来说,现在要落子,还为时过早,需要再观察几年。 种彦谋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情况,心中大致有了底。 高衙内看种彦谋他们忙着到处看货,早已经不耐烦了。 他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咸腥味充满了他的鼻腔。 他没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有些期待。 “兄弟,事儿办好了没有?我们去海边看看吧!” 种彦谋笑道:“好好好,我们走,去海边。茂德?紫薇?” 茂德帝姬摆摆手:“你们去,我要再看看!” 杨紫薇看了眼种彦谋,轻轻拍拍自己高耸的胸部,点点头,意思在说,有她在旁边看着,让种彦谋不用担心。 种彦谋点点头,带着高衙内一路向东走。 密州港的市集其实距离海边没多远,稍微走两步,就看到一片湛蓝的大海。 今天的天气好,阳光非常明媚,天上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海面上倒映着天空的颜色,空气澄清得如同最透明的水晶一般,远远地能看到非常清晰的海天一线。海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阳光,仿佛是有条金龙在水中遨游,点点金鳞反射阳光一般。 波浪从不停歇地从海面涌向沙滩,激起几米高的浪花,发出剧烈的轰鸣。 高衙内看得呆了:“这就是海……” 种彦谋点点头,双手插在袖管里,缩着脖子眯着双眼,回想起前世到海边玩的事情,一时百感交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被大海的壮阔打动胸怀。 过了一阵子,种彦谋耸耸肩,打破了沉默:“可惜天气太冷,风也凉,要不然我们租一艘船,往海里多走一走,钓钓些海鱼来吃,味道不错的。” 高衙内双眼发亮,吞了口唾沫:“真的?” 种彦谋笑道:“海鱼和河鱼不同,没有那些细刺,而且肉质鲜美,就算只是清蒸或者水煮,都非常好吃,入口即化,最上等的牛肉都不及鱼肉的鲜嫩,实在是人间极品。” 高衙内直吞口水:“要不,我们中午便吃鱼?” 种彦谋说得自己也有点想吃了,便点点头道:“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当地人的市集,买几条鱼应该是可以的。” 海鱼在后世最为常见的吃法就是做生鱼片。 因为大家认为海鱼体内是没有寄生虫的,所以做生鱼片没有问题。 但是种彦谋总觉得,一厢情愿地认为海鱼体内没有寄生虫,好像也过于武断。不将肉煮熟吃的话,种彦谋总觉得不太放心。 找当地人问了几句,他们才发现附近的一个市集,里面海产品非常丰富,比如说有海带、紫菜之类的非常常见的菜色,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鱼类在售。 像鮟鱇鱼那种做法比较复杂的鱼,种彦谋就没敢买。 他找到卖大黄鱼的店铺,买了几尾新鲜的大黄鱼,打算带回去红烧了吃,味道是真的非常棒。 不愧是海边,海产品的价格非常便宜。 像海带和紫菜这些东西,一文铜钱就能买上一大把,种彦谋自然不会错过。 拿回京中,让种家小店做些凉拌菜,每一盘至少能收个十几二十文钱呢! 这话也算是说远了。 种彦谋拎着大黄鱼,高衙内跟在他身后不住地流口水。 他们回到市集上的时候,发现茂德帝姬和杨紫薇居然陷入了麻烦之中。 在茂德帝姬和杨紫薇身边,围了几个穿着毛皮外衫的壮汉,周围摆摊的人都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热闹,鼓噪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种彦谋仔细观瞧,发现这几个壮汉头上上留着一根或是两根细细的金钱鼠尾,其他头发全部剃光,身材魁伟,身上的毛皮都非凡品,但是整体打扮却非常粗野,就像是山贼土匪野人一般。 种彦谋上前一步问道:“劳驾,发生什么事了?” 为首的一人,粗声粗气地说道:“没你什么事,你给我走开!” 第161章 金国人 种彦谋笑了起来,笑得那几个奇装异服的壮汉一脸茫然。 趁着这几个壮汉发愣的时候,种彦谋不动声色地将杨紫薇和茂德帝姬拉到自己身后,直接从被包围的状态给解脱了出来。 为首的壮汉猛然醒悟过来,圆瞪双眼,一拳向着种彦谋击来,拳风凛冽,速度极快。 种彦谋心中一凛,笑容猛然一收,板着脸抬起手,后发先至,稍稍一拦,未等壮汉的拳头打到实处,手掌猛地往后一收,再一拿,手指便掐住了对方的手腕。 壮汉一惊,没等招式使老,就收力撤招,另外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从下路拍了上去。 种彦谋并没有发觉壮汉另外一只手的动作。 他感觉手中捏着的壮汉的手腕涌来一股大力,拼命向后拔,眼看着要脱手。 正好种彦谋练熟的招式之中,便有这一势。 他身体像是陀螺一般,滴溜溜一转,无意之中,躲过了壮汉阴险的一击,顺着壮汉的手臂欺进对方怀中,手肘寸劲用上,就像是深水炸弹爆开一般,种彦谋将身体旋转积蓄下来的所有力道,都顺着这一肘怼了上去。 “噗!” 壮汉再也承受不住,张嘴喷出一口血沫。 种彦谋正好一矮身,躲过那口血,双腿用力一蹬地,一拳从下向上来了个全力以赴的冲天炮。 壮汉像是一个巨大的麻袋一样,被种彦谋这一拳给高高地打得飘在空中,再重重地落了下来,砸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 “不好了!使臣挨打了!” “快跑!一会儿祸事上门了!” “赶紧赶紧!” “……” 壮汉被打得飞了出去,周围摆摊看热闹的商人们居然没有一个拍手称快,反而各个面如土色地立刻收拾东西,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没过几息的时间,这边一片地方就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种彦谋耸耸肩,拉着杨紫薇和茂德帝姬,也打算离开这里。 剩下几个壮汉终于从刚才的兔起鹘落之中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拦住种彦谋:“不准走!打了我们四太子还想走?” “四太子?” 种彦谋不禁觉得搞笑:“你们太子还论排行的?”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了。 金国四太子,正是赫赫有名的金兀术,未来宋朝最大的敌人之一。 种彦谋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这里。 从刚才周围人的说法来看,金兀术这是还承担着使节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使节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种彦谋瞥了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金兀术,没急着走。 他跟高衙内隐晦地打了个眼色。 一直躲在墙边的高衙内顿时会意,装作没关系的人一样,缩着身子往墙后一躲,便没了身影。 其他的金国人忙着把金兀术扶起来,又是扇风又是揉背又是掐人中,哪里有精力看周围的情况? 高衙内就那样偷偷地溜了。 这种把戏,种彦谋和高衙内在街上跟人打架的时候,经常使出这招。 种彦谋在这边和人明刀明枪地对着,高衙内就偷偷去搬救兵来,或是开封府的衙役或是城防军的指挥,每次都是百试百灵,配合得亲密无间。 有高衙内去搬救兵,种彦谋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吐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小声地问杨紫薇:“发生了何事?” 杨紫薇小声说道:“是他们无事生非来找茬的!” 种彦谋眨了眨眼:“然后呢?” 杨紫薇也眨了眨眼:“知道这些不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然后?” 茂德帝姬小声道:“杨姐姐,相公是想知道详细的情况,才能知道该怎么占据不败之地吧?” 种彦谋对茂德帝姬竖起大拇指:“对啊,茂德这话没错。面对金国人,我肯定是帮亲不帮理啊,就算你们拆了他们祖坟,我也帮你们啊。” 在古代,拆人家祖坟这种事情,简直是无法容忍无法饶恕的恶行。 如果杨紫薇和茂德帝姬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种彦谋就算是立刻和她们断绝关系,并且站在她们对面声讨她们,都一点不奇怪。 但是种彦谋却说,即使这样,他也会无原则地站在她们身边。 对于杨紫薇而言,她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心有同感地点点头。 茂德帝姬对此感受就很深了。 她目泛异彩,感动得心中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压住心中的悸动,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种彦谋。 其实事情很简单。 茂德帝姬经过一处金国人摆的地摊的时候,蹲下身看了几眼他们摆出来的北珠。 金国人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推销他的北珠,将珠子说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然而茂德帝姬在皇宫之中,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什么宝贝没见过? 她拿着珠子看了看,便放了回去,说这珠子一般,并不想要。 这句话惹了金国人,顿时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到处叫喊,说宋人欺辱金国人云云。 杨紫薇护着茂德帝姬,打算就此离开,这个四太子金兀术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她们。 杨紫薇身上没有带兵刃,急切间没办法突破金兀术的阻拦,正急得暴跳的时候,种彦谋就感到了。 咦…… 种彦谋摸了摸下巴。 金兀术这一招,有点像是仙人跳之类的圈套啊。 种彦谋现在就懂了,十有八九是金兀术瞄上了茂德帝姬和杨紫薇,说不定是想要讹诈一把,才做了个套。 茂德帝姬和杨紫薇,一个出身深宫,一个沉迷练武,对于市井中的圈套并不了解,自然就傻乎乎地中套了。 只是,金兀术到底是瞄上了茂德帝姬和杨紫薇的哪方面,是求财?还是求人?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找茬? 种彦谋暂时还判断不出来。 这却是无妨,反正他也没有离开,就在这里静观其变,一会儿就能明白金兀术到底想要做什么了,顺便也能知道金兀术有些什么后手。 一个金国人,在宋朝的土地上居然能作威作福,甚至有后手…… 对于宋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耻辱的事情吗? 第162章 李良嗣 没过多久,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带着一队衙役,匆匆地赶到市集上。 金国人就像是孩子见了妈一样,伸手直直地指向种彦谋道:“李大人,这就是你们宋人待客的态度?这厮将四太子打晕了!你要怎么赔?” 这位李大人看向种彦谋,以及种彦谋身后的两位女子,眯起双眼。 种彦谋也打量了一眼这位李大人。 他长得相貌堂堂,但脸上满是悲天悯人之色,让他看起来苍老许多。 李大人的身上穿着文官的袍服,温文尔雅。 种彦谋也不认得到底是个几品的官儿,只是和他对视一眼,不由得愣了愣。 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分明有些不忍和怜悯。 然后,李大人轻轻抬起手,沉声道:“拿下!” 种彦谋顿时怒满胸襟:“谁敢拿!” 李大人不动声色,看着地面。 衙役们如狼似虎,手持铁尺和铁链,哐啷啷直响,向着种彦谋围了上来。 突然,一阵尖利的哨声响起,从种彦谋背后涌出一队穿着黑色皮质长袍的人,各个手中持着长刀,排着整齐的队列,如同潮水一般,顿时将这些衙役给冲得七零八落。 李大人吃了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自然是种彦谋的庄丁了。 他们并没有一窝蜂地全部来到市集里,只来了一百个人,就已经声势惊人。 从人群之中,高衙内越众而出,朗声答道:“兀那官儿,在茂德帝姬面前,你怎敢冒犯!还不快跪下!” 李大人脸色阴沉下来,看了金国人一眼:“原来你们唐突了帝姬殿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金兀术本还躺在地上装晕,眯着眼看局势风云变幻,看到种彦谋这边来了一批人的时候,他干脆不起来,省得一会儿还要被折辱。 但是看到李大人有反水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跳起身来:“大不敬?我又不是你们宋人,而且我乃是金国四太子,不比你帝姬身份尊崇?既然你是帝姬,那更好办了,我要向你们的皇帝求娶你!你嫁过来,我们金国便出兵帮你们收复燕云十六州!” 种彦谋顿时觉得一阵邪火从丹田里直烧起来,将他心里烧得焦躁,将他双眼烧得一阵阵发红,视野都罩上一层赤色。 他紧紧握着拳头,正要上前。 茂德帝姬突然双手握住他的手臂,让种彦谋感觉醍醐灌顶,顿时一阵清醒。 “茂德,他侮辱你。” 茂德帝姬摇摇头,小声道:“事情复杂了,我们不要让局势进一步恶化了。” 茂德帝姬也知道宋金海上之盟的事情,知道金国人正是朝廷上下一致在努力争取的对象。这时候得罪金国,特别是得罪金国四太子,太不划算了。 种彦谋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 作为一个后世人,几千年血淋淋的历史,无不说明一个问题:对于蛮族,只可以用铁与血将他们征服,让他们在自己的膝下颤抖跪拜,才能和他们谈和平,谈合作。 李大人苦笑道:“四太子切莫妄言,茂德帝姬乃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已经订婚了。想必她身边的男子,正是她未来的丈夫,种家的衙内。” 四太子眯起双眼,危险的目光盯向种彦谋。 种彦谋双目又泛红起来,恶狠狠地看向四太子。 两人目光一触就缠在一起,李大人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撞出了一阵阵电闪雷鸣一般。 种彦谋忽然冷笑一声:“手下败将!” “你说什么!” 金兀术大怒,不由分说地想要冲上去。 高衙内大喝:“慢来!儿郎们!拔刀!” “拔刀!” 百人规模的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个连长。 他扬声大喝:“拔刀!” “噌!” 一百个人拔刀,只发出了一声巨响,这手本事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到金兀术头上,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金兀术阴阴地看了眼种彦谋,又看了眼高衙内,冷哼一声,调头就走。 种彦谋也冷笑一声,曼声道:“却是让你捡回一条命!” 他敢保证,金兀术分明听到了他的话,却只当没听到,只是走得更快了三分。 高衙内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金兀术落荒而逃,仿佛是条狗。 但是种彦谋没有笑。 冲动的敌人不可怕,但是这样隐忍的敌人……怪不得他在未来,会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不是没有理由的。 金国人走了,剩下的李大人和衙役们就尴尬了。 李大人叹了口气,向种彦谋拱了拱手:“所有罪过都是本官的罪过,和这些衙役无关。还请种衙内高抬贵手。现在海上之盟正式关键的时候,我还不能去坐牢。不将海上之盟彻底落实,不看着辽国覆灭之前,本官是不会认罪的。等辽国覆灭,本官自会认罪。” 种彦谋虽然对他不太满意,但是看他的态度,心中却明白过来。 这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达到心中的目标,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同样是非常可怕的。 同样,也是值得尊敬的对象。 种彦谋也拱手道::“不敢动问李大人尊姓大名?这些金国人到底来此所为何事?” 李大人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本官叫李良嗣,身份恐怕种衙内还不清楚,我也不能更详细地解说了。目前宋金通过海上的航线联系、结盟的事宜,由我来负责。” 种彦谋挠挠头,一个名字从心中浮现出来:“李大人,马植你可认识?” 李良嗣挑了挑眉:“马植便是本官以前在辽国用的名字,后由童贯童枢密替我改名叫做李良嗣。” 种彦谋肃然起敬。 原来这个人便是宋金联盟的始作俑者,以他广阔的目光和对时局的把握,几乎是完全通过一己之力,影响了整个中华大地的历史进程,千古以降,只有战国时期的纵横家能够与之相比。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虽然最后宋金联盟以失败告终,但是李良嗣的贡献是不容忽视的。 第163章 如果大宋打不过呢? 知道了李良嗣就是马植,种彦谋对李良嗣的态度变得尊敬多了。 李良嗣也挺意外,当即让衙役们散去,与种彦谋找了个地方聊了起来。 港口的设施大多粗鄙不堪,别说坐下说话了,就连路过,都觉得臭不可闻。 李良嗣干脆请种彦谋他们登上他的座船,好好聊一聊。 李良嗣的座船相当大。 船身长有四十来米,宽有十多米以上。 种彦谋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木船,惊得啧啧称奇。 李良嗣笑道:“这都是童枢密给我的,只为了在金国那边扬我国威。其次也是因为金国人以前都在山里生活,从未去过海上,用大船载他们,也能稳一点,省得他们适应不了,不肯随我南渡。” 种彦谋看着正趴在船舷上的高衙内,悠然问道:“那结果他们适应了吗?” 李良嗣苦笑着摇摇头:“四太子几乎是被人扛着下船的,还在港口上歇息了好些日子,才活过来。” 种彦谋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李良嗣叹了口气:“种衙内,您对金国人的戒备,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了国家大事,我们务必隐忍,顾全大局才行啊。” 种彦谋撇了撇嘴:“如果说,为了国家,让我出钱出人,交钱纳税,甚至让我自己上战场拼个生死,我都毫无怨言。我家祖父就在西北,和西夏对峙。前几天我刚从家里拿了三百万贯交给西军,让他们用来抚军。 但是你让我讨好金国人,求金国人将燕云十六州交给我们,这很困难。” 李良嗣站起身来,深深地作揖道:“不论如何,还请衙内高抬贵手。” 种彦谋将目光从李良嗣的身上挪开,看着头顶一片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地伸展开去,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放在甲板上的桌面上敲打着。 杨紫薇和茂德帝姬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种彦谋,目光之中有些自豪,又有些担忧。 种彦谋一想就明白了,不由得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李大人是个正人君子,即使我们理念不同,也不会为难于我。” 李良嗣直起腰来,看了眼茂德帝姬那边,不由得笑道:“怪我怪我,不该说这么严肃的事情,搅了贵人的兴致。” 种彦谋摆摆手:“不妨事,茂德天天在宫里听的也是这些东西,相比起宫里的贵人们天天说些不着边际的梦话,我觉得还是李大人比较务实。” 茂德帝姬有些不好意思:“夫君,也不能这么说嘛,朝廷的大人们也是想要做事情的。” 种彦谋哼哼了两声:“想要做事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做事情。真要想灭了辽国,早就该和辽国下面的附属国联系了。结果李大人之前,有谁想到这一点吗?说明他们对辽国一点都不熟悉,换言之,他们根本只是想偏安一隅,根本不敢想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事情。” 他又看向李良嗣道:“李大人,你的整体战略思路是没有错的,但是做得还不够。也许对于你来说,只要有生之年看到辽国的覆灭,就心满意足。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大宋子民而言,辽国灭不灭,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只关心,金国把辽国灭了之后,是不是我们将迎来更强大的敌人?” 李良嗣一听,便知道种彦谋说的是朝廷里的老调重弹,放下心来笑道:“衙内原来担心的是这个,这且放心。金国现在的国主乃是完颜阿骨打,他出了名的重诺守信,有大志向,只要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到时候金国从北向南攻,大宋由南向北攻,最后在幽州会合。 只要我大宋在幽州驻防,有了长城屏障,挡住金国不成问题。而且金国也需要休养生息,好好消化得到的辽国的土地和人口。他们必然不能贸然南下,要不然后防不稳,必将生祸。” 种彦谋摇摇头道:“如果我大宋的兵马打不过辽国,那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李良嗣愣了愣:“怎么可能打不过辽国?辽国已经是日薄西山,不堪一击了。辽国的贵族天天盘剥辽国的一切,就像蛀虫一样,几乎已经将整个辽国蛀空了,再加上当今辽国皇帝腐败不堪,国力早已经不行了。大宋怎么可能会不敌辽国?” 种彦谋看了眼李良嗣:“你没去大宋的军队里面看过?” 李良嗣呆若木鸡:“军中自有良将管辖,我们文官去添乱做什么?” 种彦谋长叹一声:“如果你去军中看过,就不会觉得大宋能够打得过辽国了。” 李良嗣面色苍白,呆然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半晌都不发一语。 种彦谋又问道:“李大人,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大宋没能打得过辽国,那么会是怎样的局面?” 李良嗣苦笑一声:“若是大宋没能战胜辽国,那只能是金国从此以后一飞冲天,燕云十六州成为泡影,大宋从今往后要生存在金国的阴影之下。而且金国立国不久,以武论功,恐怕大宋这一波很难坚持下去。” 种彦谋摇摇头道:“更加可怕的是,金国这群人是完完全全的蛮人,没有任何礼仪道德可言,更不会遵循中原的潜规则,只怕他们会比辽国更加苛刻了。” 李良嗣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儿,目光却又坚定起来:“不论如何,事已至此,就如同雪崩一般,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感谢衙内与我说了些实话,和其他人与我说的完全不同。我之前确实太过于乐观,没有好好考察大宋的实际情况,有了您的提醒,我会去用自己的双眼去好好看一看。” 种彦谋耸耸肩:“没问题,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港口这里,等你看完了回来,再来找我。我们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防止金国人升起不该有的心思。” 李良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又长叹了口气,匆匆下船去了, 在他下船之后,这艘船的船长告诉种彦谋,在李良嗣回来之前,这艘船的指挥权已经转交给种彦谋了。 第164章 虞家舰队 种彦谋知道李良嗣的意思。 一则是密州港确实条件不太好,没有能够让种彦谋以及茂德帝姬他们安置的地方。 二则是希望种彦谋能够蹲在船上等他回来。 如果让种彦谋在密州港乱走,说不定过个一两天就看腻了,从而打道回府。 而大海上的生活,是过不腻的。 种彦谋和高衙内之前就想着如果有条船就好,现在正好船就到手,这不开到海上去逛一圈,哪里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呢? 虽然早春的海风还硬,但是完全吹不熄他们的热情。 由于船非常大,所以种彦谋带来的两千人里,有一千人上了船,另外一千人在岸上驻防,等待下一次船只靠岸之后,轮班上船体验。 这些人上船,并不是当乘客的,而是实打实当作水手,让船长指挥的。 船只上面有专门的划桨的位置,用来在海上风不够大的时候,以人力驱动,让船走得更快一些。 种彦谋的庄丁就派上了用场,基本上是轮番上阵,将船开得像是飞快掠过海面的精灵一样轻快。 随着船不停地向外海开去,海面的颜色也从浅蓝色变成深蓝,陆地几乎已经变成天边的一条线。 他们这一条船孤独地在海面上航行,仿佛被世界给放逐了一般。 好在早春的天气不错,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大风大浪,大部分人都非常习惯穿上的生活,有些人头两天吐得稀里哗啦,之后就好了过来,倒是没有多少非战斗减员。 这个结果自然是种彦谋喜闻乐见的。 虽然这支年轻的虎贲军以后主要的战略目的还是在陆地上作战,但是发现他们能够很好地适应船上的生活,还是让种彦谋非常欣慰。 不论是杨紫薇还是茂德帝姬,仿佛对船只在海上的颠簸熟视无睹,没有半点不适。 就连高衙内都没有娇贵得生病,反而兴致盎然地找船长要了支鱼竿,天天蹲在船尾钓鱼。 别说,他这几天的收获还不错,经常钓到挺大的鱼。 船上就有刀功非常精湛的师父,将鱼直接片好,制成鱼脍。 种彦谋吃得爽得很,特别是蘸着酱油吃,更是鲜美无比。 高衙内也特别高兴。 他觉得自己难得地发挥了作用,颇有几分自得。 正当他们每日看景吃鱼,快活得忘了人世间的种种忧愁的时候,事情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当时种彦谋吃鱼脍吃腻了,叫人用铁片打了个方形的锅,将一整条海鱼剖了内脏,放在锅里,撒上葱姜蒜,和特别的酱汁,再用碳火烤起来。 正当让人垂涎的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突然桅杆上一个水手大喊起来:“海盗!有海盗!” 种彦谋第一反应是仰起头来,看水手的指向,却发现桅杆太高,水手看起来就像个芝麻大,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往哪儿指,只能凭感觉判断方向,眯着双眼望过去。 今天的天气好,海上的可视度非常高,海平线非常清晰。 种彦谋朝着大概估计的方向仔细观瞧,才在船长的帮助下找到海平线附近的几个帆影。 船长二话不说,发布命令:“来人,返航!” 种彦谋抬起手来:“等会儿!船长,不用惊慌。见敌必战,这应该是我们水军必须具备的素质,不要放过他们,打吧!” 船长非常犹豫:“可是……帝姬殿下在此,我们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种彦谋看向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歪了歪头,乌黑的眼睛闪了闪:“我听夫君的。” 船长依然犹豫不决。 种彦谋干脆给他下了命令:“听我的!上帆!我们靠近了再打他们!” 船长沉默了一会儿,才沉着脸下令道:“你们都听到了,战斗准备!” “噢噢噢!” 宋朝的水师战斗力并不弱,只是并没有什么机会也没什么对手罢了。 最终决定宋朝生死的也不是水师,而是陆军。 正因如此,所以宋高宗赵构曾经在海上躲了好几个月,金兵硬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或者说,如果宋金两国是在海上决战的话,金国早就被大宋给灭了,一点悬念都没有。 今天种彦谋所说的,“见敌必战”四个字是真的提气。 船长其实也倾向于“见敌必战”,但是作为船长的出色的素养,让他不能无视船上的重点人物。 当种彦谋一再坚持的时候,船长也就放开了。 大不了死在海上好了,也不失为一种海上男儿最好的归宿。 想通了这一点,船长感觉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拍杆准备好!跳帮的人呢!这次我们直插他们中间,要两支跳帮的队伍!左舷右舷各一个,给我待命!” 天边的几艘船只,也发现了种彦谋这边的船,顿时飞快地向着这边进发。 而这边则是几百号人飞快地摇起桨来,让双方接近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另外几百号人跟着两个跳帮的水手长,口中衔着短刀,手中握着弯刀,蹲在船舷后边,严阵以待。 等到双方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船长突然大喝起来:“火矢!投石车!上!” 从船上射出无数火矢,让种彦谋突然想到,如果这是晚上就好了,那景色就真的非常壮观了。 不知道当年赤壁之上,是不是也是如此场面。 不过随便想想就知道,赤壁之上,必然比今天种彦谋看到的场面壮观得多。 他们现在也就是一艘船对对面四艘船而已,实在是小场面了。 这边的弓弩比对方给力,弓弩上的火油更是易燃得很。 一轮火箭过去,对方几艘船都这里那里地烧了起来。 不过并没有像种彦谋看过的电影那样,几支火箭就将对方的船烧成一个火球。 那也许需要铝热剂之类的东西吧,光是火油可不够。 可惜种彦谋也不怎么懂,只能接着看打仗。 投石机在船上不是特别好使,投出去的石头十有八九是打不着别人的。 种彦谋刚这么想着,突然船上传来一阵欢呼声:“中了!中了!” 又有一个声音喊起来:“我呼延庆首发命中!是我呼延庆!” 这个人种彦谋有点印象,好像是苦水井那边的一员,数理学得不错,怪不得能够命中。 第165章 海战 种彦谋对呼延庆的关注很快就过去了。 战斗还在继续,对面四艘海盗船,一艘被呼延庆击中水线,现在正迅速下沉,船上的海盗们像是下饺子一样跳进海里,拼命远离下沉的大船。 剩下三艘海盗船完全没有回头去救援他们同伴的意思,毫不减速地向着种彦谋这边冲来。 这时,船长再次下令:“第二轮火箭!发射!” 与此同时,从另外三艘海盗船上同样也飞起一片箭矢,如同豪雨一般向着种彦谋的船上落下。 “举盾!” “哐哐哐……” 这船上的举盾非常方便,只需要将船舷的夹层往上一掀,便挡住头顶。 种彦谋和船长他们站在甲板上,就有点麻烦。 高衙内、茂德帝姬和杨紫薇早就被送进舱房之中,船长和种彦谋也没什么牵绊,一人拿着个圆盾,往头顶一挡。 然而对面射来的箭看着吓人,实际上混不受力,轻飘飘地就从众人举着的盾上滑下。 所谓的火箭在飞过来的途中就已经熄灭,射到船上,更是烧不着半点火星。 看到这样的状况,海盗们显然有些慌张,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决定继续上前。 这次他们分明是有了顾忌,谁都不敢冲在最前面,竟是有些拖拖拉拉。 种彦谋这边却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毫不客气地突进向前。 种彦谋站定在甲板上,脚尖勾着甲板上的一个卡口,凝神看向飞速驶来的海盗船。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水手远远地就知道这几艘船的身份。 海盗船上挂着的旗是纯黑的,没有半点花纹。 种彦谋这边挂的旗是紫色作底,金线勾勒的龙旗,说明这艘船属于正规军中的禁军身份。 当然,禁军的船,往往都携带着大量精致的货物,发往四海,为宋朝皇室带来大量的利润。 海上的人从来没有人敢打禁军的主意。 曾经有著名的海盗纠结起上千船只,试图在外海打劫禁军的船队,却被禁军轻松反制,甚至杀得他们丢盔弃甲。 但是禁军的船落了单,就让这几艘海盗船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你们的船队惹不起,你们一条船还能有三头六臂吗?自然是要上来试试看成色了。 只是这些海盗居然毫无纪律和组织,几乎都是乌合之众,无怪乎会被禁军打得落花流水。 连种彦谋这样一个没有打过海战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三艘船突破两轮箭矢的攻击,又是顺风作战,只要保持之前的速度,就算是撞都能把种彦谋这艘船给撞出个好歹。然而他们居然把速度降了下来,实在是愚不可及! 想到这里,种彦谋隐隐有些后悔。 海上真不是逞个人勇武的地方,就算是楚霸王再世,座船沉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淹死在海里。 好在这次遇到的敌人都比较怂。 但凡种彦谋这次遇到的海盗莽一点,种彦谋这边都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种彦谋从背后解下一个狭长的布袋,从中抽出两根闪着寒光的乌黑的铁棍,将它们拼装到一起,正是一条长枪。 现在后悔也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伙贼人击败,然后退回到安全的海域。 种彦谋想到脚下的船只是木制的,心里就隐隐有些发凉。 后世的轮船都不见得好使,何况是木船! 船长放下大盾,大喝起来:“准备拍杆!” 这时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剩一百米左右,船身两侧竖的高高的柱子向着两边倒了下去。 柱子的一头绑着沉重的石块,下坠的速度极快无比,落下的时候,正好种彦谋的船一头扎进了对面的阵势之中,巨石带着拍杆砸在对方甲板上,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有拍杆勾着,两艘海盗船和种彦谋这边的船都是一震,两边角力,海盗船的排水量自然远远不及官船,竟然被带着往后走。 从前进突然转为后退,对方船上的人顿时摔倒一地,像是滚地葫芦一般到处翻滚。 种彦谋这边也有挺大影响,但是船长早就发布了让大家扶稳的命令,倒是很少有人受到影响。 一到颠簸停下来的时候,船长便大声喊起来:“跳帮了!左舷右舷都给我上!一个都不要留!” 种彦谋也想跟着水手们冲到对面船上杀人,却被船长拉住:“衙内别动,你必须在此坐镇!” 种彦谋跺了跺脚,没好气地将长枪往甲板上一杵,枪刃直接没入甲板,直直地竖了起来。 船长看得眼皮直跳,没敢多说,赶紧扭过头去观察两边的局势。 对面两条船上都还没反应过来,宋兵和种彦谋的庄丁就已经顺着拍杆和搭过去的船板跳了过去。 庄丁们手中的弯刀都是特制的利器,特别在船上,施展起来杀伤力更是惊人。 再加上他们手中的钢弩,远射近砍,每个人都是一具杀人机器。 短短几息之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数已经上百,海盗们哭喊着向着舱底逃亡,或者直接跳下水去。 第三艘船是唯一一艘躲过官船的,这时在海上绕了个圈,狠狠地向着官船撞了过来。 船长发现避无可避,只能扬声大喊:“做好冲击准备!所有人扶稳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很远,只有王贵在旁边护持着种彦谋,听到船长的喊声,便吹起了哨子。 种彦谋的庄丁们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哨声传递信息的规则,短短几声哨声,便能传达非常复杂的意思。 庄丁们立刻趴服在甲板上,即使面对着敌人砍下的弯刀,同样置之不理。 “碰!” 第三艘海盗船重重地撞到种彦谋的官船尾部,这场海战最猛烈的一次撞击,给整个战场带来了非常剧烈的影响。 无数水手因为这一撞,扑倒在地还算好的,有些人就直接扑到对方的刀口上,还有更多人直接从船上、拍杆上翻下水去。 种彦谋的庄丁们躲闪及时,伤亡不重,爬起身来还能继续作战。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援官船了。 第166章 混江龙 对方的船撞上来,种彦谋就已经手持长枪,加速向着第三艘海盗船冲了上去,等到撞击发生的时候,种彦谋已经高高跳起,手中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乌黑的闪电,向着对方为首的人物直插而去。 他早就看准了,对方船上有一个穿着皮裘的壮汉,满脸横肉,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气势汹汹地望着这边。 刚才就是这个壮汉不停地发号施令,指挥船只机灵地躲过了种彦谋这边的攻击,没有落得另外两艘船一样的下场。 然后,他们便迅速迂回,利用迎风操帆的技术,居然追上了和敌船纠缠在一起的官船,狠狠地撞了上来。 种彦谋知道撞击已经不可避免,便主动出击,人枪合一,目标便是瞄准了对方的主将。 “当!” 一声脆响,那壮汉居然站了个马步,稳稳当当地站在甲板上,举刀相迎。 刀枪相交发出的巨响,提醒所有人,不要试图靠近他们两个的战圈。 海盗们一看种彦谋被缠住了,便不去管他,纷纷向着官船上攀爬而去。 种彦谋在空中感受到一股巨力,倒着翻了个跟头,还没落地,就已经恢复平衡,轻飘飘地落到甲板上。 壮汉提到直指种彦谋:“怎么着?不回头看看你船上怎样了吗?” 种彦谋肃颜道:“不需要看,船上有我信任的人在,不可能被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得逞。” 壮汉冷笑一声:“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 种彦谋根本不中招,提枪,用枪尖指着对方:“少说废话,你能挡我一枪,江湖上必有你的名号,你叫什么?” 壮汉哈哈一笑:“官老爷居然也会说这样的切口?有趣!我乃是混江龙李俊!听过我的名号吗?” 种彦谋倒真的吃了一惊。 这名号确实响亮。 《水浒传》里下场最好的人便是他了。 混江龙李俊,庐州人氏,明面上的职业是个撑船的摆渡人,私底下贩卖私盐,精通水性,很有些头脑,结交了各路好汉,将整个揭阳岭打造成了走私、销赃、谋财害命的据点,成为江州地下世界的龙头老大。 在征讨方腊之后,梁山好汉回朝受封赏,李俊多了个心眼,装病留在苏州。当时宋江急着回京交差,不能久留,只能依言把童威和童猛留下来照看他。 等宋江一走,李俊按照之前的约定,带着童威童猛,来到榆柳庄,找到费保兄弟四人,打造大船,从太仓一路顺江东去,出海向南,投化外国去,据说还做了哪个国家的国主。 这是小说里说的李俊的下场,现实里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种彦谋问道:“你不是宋江的人吗?怎么在海上讨生活?” “哟呵?”李俊手中鬼头刀在空中挑了挑,伸手放入口中,打了个唿哨:“你是何人?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随着李俊这声唿哨,还没爬上官船的海盗们立刻退了下来,回到李俊身后,戒备地看着种彦谋,同时目光中带着些大惑不解。 种彦谋答道:“我只是知道一些,并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兄弟。我们互相厮杀,不会坏了义气。” “哈哈哈哈!”李俊仰头大笑起来:“你会这么说话,就不是官场上的人,爽快!我喜欢!” 种彦谋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只听李俊又说道:“宋江那厮,最近在江湖上人人喊打,老子看他也不爽,便从陆上退了出来。什么玩意儿,平民也杀?遇见官兵,我们与官兵生死相搏,那是天命,谁都逃不掉!平民何辜?还有那个李逵,根本就是个杀人魔王,宋江也不好生约束,只当是条狗,随时放出去咬人! 老子看不惯这么作践人命的,不和他们混一起了!” 种彦谋将信将疑,又问道:“你们在海上的营生,不一样是伤天害理吗?商人们又何辜呢?不是与平民一样吗?” 李俊嗤笑道:“商人?和平民一样?这位是公子哥儿吧?这都不懂?大宋的海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海上崛起的,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种彦谋第一反应是没懂,然后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洗白了?” “哈哈!”李俊大笑一声:“小子,果然机灵,一句话你就明白了。那些海商各个都是当海盗起家。在海上抢劫,劫得少了,那就得辛苦继续存钱打劫,最后不知道哪一天撞上官兵被剿了,或者因为海盗之间的黑吃黑,被别人吃了,或者天灾人祸……但是抢劫抢得多的人,便可以上岸当个所谓的海商,谁敢不给他们面子?” 李俊说着,愤愤不平地往甲板上吐了口痰,小声说道:“都什么玩意儿!” 种彦谋问道:“那你现在还打不打了?” 李俊摇摇头:“不打了!没意思!” 种彦谋又指了指另外两艘船:“这两艘船是你手下” 李俊摆摆手:“不是,他们都是路上遇见,便搭个伙的。你最好把他们都杀了,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但凡随便换一拨人,你们今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种彦谋收起长枪,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投诚的话,嘴巴最好放干净点,都是未来同事,说不定你们的军饷就在人家手里扣着呢!” 李俊笑了笑,突然醒悟过来:“混账!谁跟你说我们要投诚的?” 种彦谋朗声说道:“噢?李船主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今天你拒绝了我,将来谁还敢接纳你?这条路堵死了,你们就只能在海盗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了,将来你们下地见到祖宗,怎么和他们解释? 话说,你们打到一半便收起兵刃,不就是这个原因吗?我乃是老种相公的嫡孙,名叫种彦谋。你们跟我混,保证不限制你们自由,而且封侯拜相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呢!” 李俊见种彦谋把话说开,便不再犹豫:“既然衙内如此敏锐,我李俊便明人不说暗话了。衙内说得好,只要你愿意接纳我,将来江河湖海上的事情,你尽管吩咐!我李俊,都吃得开!” 第167章 李俊的未来 种彦谋觉得李俊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稍微试探一下,便明白种彦谋所言非虚,而且双方都把事情看得非常透彻,没必要再拖泥带水,于是双方直接谈拢了合作的意向。 但是追着种彦谋来到海盗船上的船长却不这么认为:“衙内,此人信口雌黄,上一刻还说不会投诚,下一刻就顺水推舟说愿意投诚,其心不诚!” 李俊笑道:“这位姓甚名谁?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种彦谋摆摆手:“不要挑衅,这位是禁军水师的……” 船长沉着脸应道:“我乃是刘子安,水师里的一个小统领。” “刘统领!幸会幸会!” 李俊看向种彦谋:“这不会是我将来的上司吧?” 种彦谋摇摇头说道:“你是我们虎贲军的人,不过我不会约束于你……” 种彦谋看了看周围,除了李俊的船上还算是齐整,另外三艘海盗船现在已经基本上被庄丁和水手荡平。 给予种彦谋这边最大伤害的居然是李俊的那一次猛烈的撞击,当场就有差不多快一半的水手被撞得掉进海中。 船只在海上航行是停不下来的,几乎只是短短几息之间,已经就顺着洋流和海风走了百来米,将海面上载浮载沉的人们抛得远远的。 船长没有时间跟在种彦谋身边防范李俊,匆匆回到官船上去指挥船只,将拍杆抬起来,将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海盗船放开,调转船头,向着来路回航,看看是不是能将之前落水的人们救起来。 李俊洒脱地跟着种彦谋上了官船,让他手下的小弟们开船离开了官船。 种彦谋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这边设伏拿你?” 李俊哈哈大笑:“只要你们没抓住我的船,那就算是陷入死地,也万无一失。如果我的船被抓了,就算我一个人逃出去,那也活不了几天。” 种彦谋深以为然。 他将茂德帝姬和杨紫薇、高衙内都请出来,一一和李俊相见。 李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便收起了他的狂放不羁的江湖气,毕恭毕敬地向茂德帝姬行礼:“帝姬殿下,在下是个莽夫,怕冲撞了贵人,还请您恕罪。” 茂德帝姬一点都不害怕,好奇地看着李俊。 她跟种彦谋一路走来,见识了宫外的大千世界,平民土匪也不是没见过。当时梁山裹挟苦水井民众攻打汴京城的时候,茂德帝姬还曾随同杨紫薇前去救援种彦谋呢。 她所见过的江湖人,要么是趾高气昂,要么是畏畏缩缩,要么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轻狂。 像李俊这样洒脱豪放的真正江湖人,她是第一次见到。 毕竟像是李俊这样的一方之豪,并不是那么经常见到的人物。 他们往往听说有贵人下降,都会躲得远远的,省得得罪贵人,会遭贵人嫉恨和报复;被贵人看中了,也是个麻烦,给人当走狗的感觉并不好受。 按理来说,李俊在海上也应该是天高皇帝远,海阔任鱼跃。 但是他曾经是梁山的一员,如今从梁山隐退,梁山的人可能要找他麻烦,而之前他得罪的人们,也可能要找他寻仇,正如种彦谋所说的意思:留给他李俊走的路已经不多了,想要自由自在已经不可能,只能紧抱官府的大腿。 这也是种彦谋不怀疑李俊的原因。 李俊即使背叛种彦谋,也并不能获得多少好处,甚至并不能给种彦谋带来什么影响。江湖和朝堂隔得远着呢。朝堂任何一点举动,都像是从奥林匹斯山上被宙斯扔下的闪电一般,在江湖上就是灭顶之灾。 既然如此,种彦谋不介意给李俊更多的信任。 他给李俊介绍茂德帝姬他们,便是这个意思。 介绍完了之后,他才让茂德帝姬离开,和李俊坐在官船最上面一层的指挥室中商谈。 李俊先开口问道:“衙内有什么需要李俊做的事情?” 种彦谋摇摇头道:“暂时其实并没有要你做的事情,同时也可以说,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 李俊想了想:“我们可以一桩一桩来说嘛,衙内请讲。” 种彦谋仔细梳理了一下思路,才一条一条跟李俊探讨。 种彦谋对于海洋的需求非常大。 这是因为他作为后世的人,本就具有非常开阔的视野和思路。 不过现在就算是李俊这样的海盗,身上没有朝廷的任务,也很难做到种彦谋所有的计划,只能挑几个能够完成,而且比较急迫的方案先执行起来。 首先是狡兔三窟的计划。 种彦谋希望李俊在渤海附近找个地方建立据点。 他现在脑子里想得起来的只有济州岛。 转念一想,这个地理位置还的确不错,只是不知道现在是被谁占着,高丽是不是已经宣布主权了。 李俊想了想说道:“十几年前,高丽废掉了耽罗的国号,设立耽罗郡,但是岛上并不是人人心服高丽,只是畏惧高丽的兵锋而已。如果我大宋愿意插手的话,高丽恐怕要退避三舍。” 种彦谋冷笑道:“那就不用给他们脸了。高丽棒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占了济州岛,建立海上据点!” 李俊问道:“不知衙内要济州岛做什么?” 种彦谋道:“宋金结盟攻辽的事情,你可知道?” 李俊点点头:“天下皆知,就连高丽人都知道一些。这一点,小人觉得高丽人没说错。金人不可与之亲善,反而是辽人,近年来已经与宋人一般无二。既然大宋一直将人家称为是兄弟之邦,那就应该做到一个义字。 再者来说,大宋如果帮辽国抗击金国,那就是雪中送炭,只要成功,之后的好处不少。但是对于金国来说,大宋和辽国对立是天经地义的,和他们关系也不大。最后仗都是金国打的,我大宋啥都没做,只要辽国倒了,金国必然入侵大宋,至少要将大宋打怕了,他们才能安稳呢!” 种彦谋竖起大拇指:“你有这见识,已经不亚于朝中的公卿了!” 第168章 藏宝图 除了济州岛,种彦谋还希望李俊尽量扩大自己的队伍,将整个东海、南海、黄海以及渤海都控制起来。 宋朝的船只不能攻击,其他国家的船只统统必须收一层保护费。 如果不交保护费的话,种彦谋允许李俊直接将他们击溃。 “就算是海上浮着的一片木板,如果不给我们的混江龙交税,那也必须击沉!” 种彦谋的话成功地把李俊逗得哈哈大笑:“种衙内真是会说笑话,不过,这样的豪情壮志,我确实想要做一把!” 最后一点,就是种彦谋一直都非常关注的事情:“不论海商有些什么稀奇的庄稼种子,都给我尽可能收集,稀奇的矿石也是,尽可能给我收。但是不要出太高的价。一般高产的粮食,用得上的矿石,都必然是产量丰富的东西。我们多给他们点路费和辛苦费就是。” 种彦谋的意思很清楚。 比如说红薯土豆这种东西,在原产地必然产量非常高。 的确,在大宋境内,种彦谋对它们是垂涎若渴,但是如果让海商们用低廉的价格从原产地拿到,却以为种彦谋不认识,非要当作稀罕的玩意卖个高价,种彦谋觉得是挺不划算的。 “粮种的话,我可以接受一贯钱一两种子的价格,这已经是非常破格的价格了,如果他们不卖,随便他们去别处卖去。矿石,同样是一贯钱一两,价格非常贵了,也许有别人看得出来那矿石的价值,愿意出高价去买。但是我这边要的是能够量产的,便宜的原材料。那种珍稀贵重的材料,本来就不适合我这边的情况。” 李俊点点头:“明白!” 他想了想,又问道:“矿石我还能理解,不过衙内要那么多粮种做什么?准备荒年吗?” 种彦谋摇摇头,指着东方说道:“此去万里之遥,有一块幅员非常辽阔的大陆,上面就有土人种的庄稼,埋在土里的,有一种叫土豆的庄稼,还有一种叫红薯的庄稼,甚至可以亩产二十多石,而且对土地要求不高,非常高产。我大宋的百姓有资格用这样高产的粮食充饥。” 李俊目中神采一闪:“万里之遥?” 种彦谋点点头:“只多不少。” 李俊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望着东方的洋面,心中盘算起来。 种彦谋笑道:“李船主也别想太多,现在我已经委托了一支船队东渡过去,无论是偷抢骗还是用钱买,用东西换,总之要将这两种粮食给换回来。” 种彦谋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我大宋好些百姓都还挨饿受冻,只要这几种庄稼培育出来,我们臣民将再也没有饥馑之患了!” 李俊深深地感动了:“衙内慈悲!我李俊对天发誓,就算东渡的船队未能成功,我必然会亲自组建一支船队东渡,为衙内拿到那几种粮食!” 种彦谋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但是这边离不开你,你就不要想着东渡了。” 李俊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在远航之前,他至少要纵横四海,将这边的海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只有后方安稳,他在前方才能游刃有余。 而且种彦谋心里明白,所谓的高产粮种确实是好东西,但并不是宋朝现在急迫需要的。 宋朝现在面对的是亡国灭种的危机,在这个危机之下,粮食问题,反而是能够忍受的。 与其花太多精力去搜集粮种,不如花大力气让李俊建立海上的一整套交通体系,让种彦谋可以快速从海上调配资源和兵力。 都说,想要富,先修路。那如果种彦谋没有得到修路的权限,甚至说进行基建会招人嫉恨,被人盯上的话,不如另辟蹊径,找到人们关注不到的地方,建立自己的交通体系。 这就是种彦谋的海上运输线计划。 这个时代,小冰河季刚刚过去,降雨充沛,天气温和,很多区域都有着非常发达的水系。现在的八百里水泊梁山是真的可以直接入海的,而后世的水泊梁山只是个水洼而已,所谓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只要在海上能纵横来去,那么没有任何人能挡住种彦谋的獠牙。 李俊没想到种彦谋的心胸装着这么壮阔的图景,心中被深深地折服了。 “到时候,只要是沿海地区,我们想要打哪儿就打哪儿。不过这些都得靠你,在海上建立你的帝国,我来提供货源,将整个世界的钱都赚到我们手上来吧!” 李俊深以为然,拍拍胸膛:“衙内,您瞧好了!有我李俊在!该有的全有!” 种彦谋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个木牌递给李俊。 李俊接过来一看,这木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木头刻制,上面写着“虎贲”二字。 “这是我们的身份牌,你之后给兄弟们每个人都弄一块,上面有些防伪的地方,之后会有人告诉你如何设置。”种彦谋说道:“如果遇见官兵,将此物给他们看。如果他们认,那就是自己人。如果不认的话……” 种彦谋露出一摸阴森的笑容,看向李俊:“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俊笑了笑:“衙内放心,绝不坠了您的名声!” 李俊在《水浒传》里就是个通透的任务,种彦谋并不担心他会扯着虎皮当大旗,胡乱生事。 “然后你需要什么东西,都尽管与我说,能配的尽量都给你配起来!” 李俊果然也没有客气。 他最缺的是钱粮——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谁带兵,都缺钱粮。 所以就算是岳飞,都不觉得武将贪财有什么错,要养兵的呀! 钱粮的话,最近种彦谋也紧张,有些爱莫能助。 不过李俊贼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来:“衙内,你道我们四艘船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呢?” 种彦谋挑了挑眉毛,接过羊皮纸笑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总不能是来寻宝的吧?” 羊皮纸和藏宝图最搭了,难怪种彦谋有这么一问。 展开羊皮纸一看,居然真的是一幅海图。 耳边传来李俊的声音:“嘿……衙内当真聪明,一猜就中!” 第169章 遥远的过去 在宋朝初年,还是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匡义的时候,海上是非常自由的,大群海盗在海上自由驰骋,势力非常复杂。 当时陆地上正是五代十国纷乱的时节,再加上小冰河期带来的粮食减产和极低的气温,百姓生存非常艰难,不少人为了活命,到海上去闯荡。 后来宋太宗招安了一批海盗,再之后,小冰河期过去,陆地的温度逐渐回升,即使有着岁币等等苛捐杂税在,宋朝百姓终究是能过得起日子了,所以不少海盗回归陆地,安安心心过上了富家翁的生活。 直到最近几十年来,朝廷的岁币越来越多,对百姓的收税和徭役也是涸泽而渔,于是不少百姓又下海去讨生活去了。 但是现在的海洋并不想宋朝初年那样,空空荡荡,可以任由他们海阔天空。 现在的海洋挤满了宋朝和其他国家的商船与护卫,还有那些代代以打劫为生,不曾回到陆地上的大海盗,给新生势力留下的空间已经非常小了。 而海盗之中,流传着这么个传说。 据说当时投奔宋太宗赵匡义的那群海盗们,当时对于官家并不信任,于是将他们掠夺来的金银财宝,大部分都藏在了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岛上。 如果官家对他们不利,那么他们打算就此退到海上,也能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结果宋朝皇帝对他们仁至义尽,甚至将他们组成平河军,大加恩宠。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既然皇帝对他们这么好,宋朝当时又在飞速的恢复期,国力稳定上升,在他们的帮助下,宋朝通过海上对外交易量节节攀高,后来还打通了对西方的海上丝绸之路,载货量比陆上的丝绸之路要大得多。 可以说,宋朝在海上的霸权,完全是因为这批海盗的投诚而塑造的。 他们在陆地上享受着荣华富贵,自然将这个秘密给埋在心里——实际上到最后,他们也没什么人稀罕那些金银财宝了。 相比起稳定的生活,手中的权利,皇帝的恩宠,不下的信赖,还有每天看着大宋海上疆域的步步推进,原本的海盗各个变作了大宋海上的良将,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免得让人怀疑自己的忠诚。 当这些海盗的子孙都没有人记得这一批价值连城的藏宝时,只有海上的那些海盗,将这个秘密流传了下来,一代接着一代,沉默地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最后人丁稀薄到无人再能够坚守这个秘密,也无需再坚守这个秘密。 “这幅地图是我从一个废旧的据点里找到的,据说是那批海盗的传人住的屋子,结果里面有个暗格,被我寻得这卷地图,倒也是有些让我觉得天命所归的感觉。” 李俊拿回地图,手掌在上面摩挲不已。 种彦谋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这玩意是真的吗?你确定那批财宝还在?” 李俊笑道:“我观察了海洋上各家势力的兴起,没有任何一家海盗是突然崛起的,每一家都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起来的,说明没有任何势力得到这批财宝。同时也没听说有人从这个岛上搬走大量的财宝,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种彦谋挑了挑眉:“哦?” 李俊指着藏宝图说道:“这个岛,其实现在是各家海盗用来销赃的地方,是好几支大海盗的驻地。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正是几家在岛上形成了均势,导致大家都无法出手。当然,我倾向于他们根本没能找到藏宝,所以就在岛上滞留下来,日积月累的,就干脆把那边当驻地了,早就忘记了他们为什么留在那座岛上了。” 种彦谋心中有些意动。 当眼前的危险过去之后,种彦谋心中对于海上的恐惧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之前他还想着,尽快回到陆地上,不再出海呢。 现在有了李俊在旁边看着,他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去小岛上,最多不过是陆战。 只要不进行海战,种彦谋对自己这边的实力是非常有信心的。 而且李俊就在一旁看着,种彦谋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打退堂鼓。 他不想李俊看轻了自己。 种彦谋正在犹豫的时候,舱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 “我。”船长推门进来,用怀疑的目光先看了眼李俊,然后才对种彦谋拱手道:“落水的人基本已经救上来了,现在没有救到的人,恐怕已经是没有生机。现在我们该如何行止,还请衙内示下。” 种彦谋想了想:“李俊说这里藏有宝物,我打算带人去看一看,你来看看航向应该如何设置。” 船长厌恶地看了眼李俊说道:“衙内,这个地方是海盗销赃的地方,我看这厮是不怀好意,想将衙内骗到那边,再翻盘吧?” 李俊冷笑道:“不敢去就不敢去,这里是不仅是海盗销赃的地方,还是几家大海盗驻扎的地方,你以为我没和衙内说吗?怕了吧?怂成这样,还到海上来讨生活?” “你!” 船长气得双眼圆瞪,上前一把揪住李俊的领子。 李俊双手迅捷无比地交叉一架,将船长手腕往上一推,一抓一扭,就将船长的手背到他的背后。 种彦谋眼见情况不妙,上前伸手向李俊手腕拂去,手指在他手腕上如同弹琵琶一般一弹。 李俊就觉得双手一阵酸麻,吃惊地放开了手。 船长重获自由,心中吃了一惊,看向种彦谋。 种彦谋冷冷地说道:“不论你们到底是何立场,既然在一条船上,就应该同舟共济。我只是给你们稍微好脸色一点,你们就一个比一个不客气了?李俊,你是想当一辈子海盗,这辈子不要上岸了?行啊,你继续!我不拦你!把他打死啊!这位统领,你可以发表你的意见,但是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李俊脸色一变,低下头来,沉声道:“是,小人孟浪了!” 船长揉着手腕,脸色变幻,过了一会儿,才服软:“末将领命!” 第170章 恩威并施 种彦谋现在才领悟一个道理,在军中,必须只有一个声音,不能给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他的性格并不允许他屈居人下,而且他也不觉得整个北宋末年,有什么人有资格来驾驭他。说难听点,作为一个武人,如果让那群满腹私心的文官和皇帝来统御,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种彦谋必须自己成为统帅,那么他麾下就必须要有各种各样的猛将、名将,各有各的性格,不把他们压服了,光统一意见,就得花很大的力气。 唔…… 种彦谋觉得,下次无论如何都应该把吴法天带出来,省得老是他来协调这些人际关系。就算他是统帅,协调多了,也难免会马失前蹄,一碗水如果端不平,很容易遭到怨念的。 比如说现在的船长,显然就有些委屈。 他提出来的所有建议,自认为都是为了种彦谋好,为了稳重,为了保证安全,但是几乎每一条建议都被种彦谋否了,还被李俊欺上头来。 种彦谋不是没考虑过船长的意见,但李俊这边实在是诱惑力太强了,种彦谋必须去尝试,要不然自己都会觉得天予不取,必有后患。 但是船长保持了非常好的职业素养。 既然是军人,那么服从就是天职,就算上司让人去死,也要果断地慷慨赴死。 好在宋朝对军方将领的待遇还算是优厚,即使为此而牺牲,家里的日子也都能过得去,种彦谋才能继续信任船长。 毕竟船长如果背叛了种彦谋,船上还有天波府杨家、太尉府高家和皇家帝姬在,船长难逃其咎。 种彦谋可以选择让船长稍微受点委屈,从而坚持自己的判断。反正船长无论如何都不会反,不敢反。如果成功,最后给船长分一份好处便是,不是多大的事情。 关键在于李俊。 种彦谋不能让李俊一开始就养成自由散漫的习惯。 本来,种彦谋还想着让李俊自由发挥,但是看到刚才一幕之后,种彦谋心中收到很大的触动。 古之名将有把士兵当兄弟,嘻嘻哈哈的,但是这种将军基本上都做不大。比如说李广便是其中的典型。能真正成为中流砥柱的将领,无一不是赏罚分明,令行禁止,身先士卒。 现在种彦谋是真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又说道:“既然这是个海盗销赃的地点,那么……船长,让伙房开伙,刚才战斗过的人加餐,然后尽可能赶快休息一下,到了地方,我们就要将岛上的所有海盗一网打尽!” 李俊吃了一惊,不由得大声问道:“衙内,我们不是上去寻宝的吗?海盗势大,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船长却觉得种彦谋这个想法很棒:“正该如此!衙内,我们是官,他们是贼,哪里有我们官兵还要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道理?当然是堂堂正正攻上去,末将倒要看看这些海盗有多少能耐!” 李俊毫不退让:“但是只凭我们两艘船,根本做不到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让他们四散而去,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到时候他们只要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就能重新崛起,为祸一方,到时候,都是我们造孽!” 种彦谋想了想,看向船长道:“这一点也必须考虑到,你去将大家都召集起来,我们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办法,至少将大股的海盗歼灭在岛上,尽可能封锁他们的海路。” 船长挺了挺胸,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是!末将这便去!” 李俊看事不可为,便对种彦谋拱手道:“衙内,小人去将我那边的几个兄弟带来一同商议吧,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人,说不定也能想个主意出来。” 种彦谋深深地看了眼李俊。 李俊这个建议其实并不高明。 他现在离开种彦谋的视线,去自己船上找人。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他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人去传递消息,或者私底下安排人手,到时候做些手脚,让那伙海盗提前知道消息,从而逃亡海外。 这么做的话,李俊能得到不少好处。 至少能够在团队内部,形成对种彦谋的不信任——都是种彦谋自大狂妄,妄图用两艘船来围剿人家几个大海盗团,犯了兵家大忌,显然是不知兵才有这样的问题。 在团队外部,和那些海盗又能做个人情,到时候李俊在海上崛起,所有人都要给他个面子。 这可谓是一本万利。 但是种彦谋知道这一点,却并不做任何防范,就是看看李俊到底会怎么做。 现在李俊主动背上了这一层嫌疑,他自己心里应该也知道,只要这次行动出现任何问题,他都会被怀疑是给对方通风报信了。 只有行动一切顺利,才能洗脱这层嫌疑,让种彦谋更加信任李俊。 想到这里,种彦谋不禁失笑。 他想起后世的一个段子:“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正是在说这种钩心斗角,心思深沉的情况。 他摆摆手道:“你去吧,人多力量大,主意多,不妨将有本事的都叫来,说不定会有办法。” 李俊点点头,转身离去。 种彦谋在舱房里没有等多久,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大家就都集合而来。 李俊居然是回来得最早的。 他带了几个人,给种彦谋一一介绍:“这是童威,这是童猛,我的兄弟。这四位是太湖四杰,费保、倪云、卜青、狄成。都是讲义气的汉子!” 种彦谋特地站起身来,拱手相迎。 别的不说,光太湖四杰的名头,他读《水浒传》的时候就仰慕已久。 《水浒传》里有几个人,都属于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人物,像是萧嘉穗,许贯忠之流,都是早早看破世事,隐于民间的奇才。种彦谋自己找到的虞家的人物,又是隐于朝廷中的人才,每个都知道进退,在乱世中轻松自保。 而这太湖四杰,同样是这样的人物,虽然给出来的方案差了点,但是对于李俊来说,却是最佳方案,由不得种彦谋不尊重。 第171章 议事 杨紫薇和茂德帝姬进了舱房之后,立刻敏锐地感觉到种彦谋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是气势上的改变,一般人并不能发觉得出来,最多是感到种彦谋好像变得有些严肃,而且不太好说话了。 但是杨紫薇这样的将门和茂德帝姬这样的皇族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一眼就认出来,种彦谋拿出了自己的觉悟,真正脱胎换骨,和之前大有不同了。 两位姑娘自然是心中暗喜。 谁不希望自家的夫君更进一步呢?虽然以前的种彦谋就已经非常可靠非常值得骄傲了,但是更进一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当然就更让人骄傲了呀! 高衙内迷迷糊糊的感觉种彦谋有些不一样了,但却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他的心思很简单,自己兄弟带自己出人头地,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如果让他自己在街上混日子,恐怕一辈子都没这么风光。 高衙内现在就认准一条,总之就是要给自己兄弟长脸。 自己的脸面不要紧,兄弟的脸面一定要撑起来。兄弟有了脸面,自己自然也有了脸面。 因为他相信种彦谋不会害他,更不会瞧不起他。 这算是种彦谋过去一年里获得的最大的成果之一。 他对高衙内的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没有瞒着他,任何计划都让高衙内知道得一清二楚,才换回高衙内的绝对信任。 这绝不是做白工。 通过每次的计划和计策的讲解,不厌其烦地回答高衙内异想天开的问题,才让高衙内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水平的欠缺。 这就是种彦谋的诚意。 所以后来高衙内会走上正道,不再在街市上胡混,也正是因为种彦谋真正带他登上了一个台阶,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让高衙内真正感受到他过去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足挂齿。 高衙内模糊地觉得种彦谋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作为兄弟,既然暂时跟不上种彦谋的脚步,就老老实实闭上嘴,静观其变就好。这是最稳妥的。 船长召集了他船上比较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手,李俊那边兄弟七人,种彦谋这边人最少,但分量最重。 大家大致分为几个组织,各自找椅子坐下。 “大致的情况,想必大家已经大约了解了。”种彦谋环视一眼,缓缓开口:“对,我们打算端掉海盗们在海上的一个据点,然后上岛勘测。据不是特别可靠的消息说,在岛上可能有一笔以前海盗留下的财宝,只是一直不曾被找到。这次我们也上去找找。” 船长那边隶属水军的一个都指挥使问道:“衙内,既然是不太可靠的消息,那我们为何要冒这个险?我们已经经过一场大战,船体千疮百孔,士卒们伤痕累累,应该上岸休整一番才行,不能这样一战接一战地打,这样会扛不住的。” 种彦谋皱起眉头。 这是军中将领该说的话? 李俊没说话,只拿眼看种彦谋。 船长更不做声,这都指挥使说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如果能因此退兵,船长求之不得。 种彦谋看向那个都指挥使:“阁下说得有趣,如果敌人攻来,我们还能请敌人暂缓兵锋,等我军修整之后,再决胜负?” “可是,现在并没有敌人攻来,而是衙内要攻打他人。” “正因为没有敌人攻来,我才要让士卒们习惯这个强度,免得真有人攻来的时候,你们经不住那个战斗的烈度。” “衙内你这是在弄险!你是将兄弟们的命拿来当儿戏!” “住口!”杨紫薇在旁边忍了好久了,终于难以忍受对方的胡搅蛮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现在不是让你讨论做不做,而是让你想想该怎么做!若是再啰嗦,让你下海去喂鱼!” “哈?女人在船上已经是不吉利了,我可不认得你是哪位,在这船上没有女人说话的份!” 不仅是那个都指挥使,看到杨紫薇说话,好几个人都站起来,流里流气地大声说道:“没把你们扔海里祭海龙王就算好的了!还敢说话?” 种彦谋伸手按住杨紫薇,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这就是我大宋水军?” 船长陪笑两声:“衙内莫急,这也是一种风俗。我想,大家也就说说气话,杨门女将,皇室帝姬,身份尊崇,只要说道理,大家还是会接受的。” 种彦谋点点头:“王贵!” 王贵从种彦谋身后转出来:“小的在!” “去,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全部拉出来,直接砍了祭旗!尸体扔海里喂鱼!” “是!” “哎,等下!衙内等下!”船长慌了手脚:“你不能啊!没了他们,怎么驾船?衙内,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种彦谋冷笑道:“奇怪,这位船长,军中何曾是讲道理的地方?怪不得大宋兵卒军心涣散,军纪废弛!带走!” 说话的工夫,王贵已经指挥庄丁,将几个出言不逊的指挥使和都指挥使按着头拖走了。 他们虽然拼命挣扎,口中还大喊什么“你没有资格管我们!”“你动动我试试!”之类的话,却被庄丁直接用刀柄往后脑一砸,打得他们头晕脑胀,口中再被堵上一块墩布,就这样像是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舱室中的水军将领们噤若寒蝉,半天没人敢说话。 船长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种彦谋:“衙内……你……” 种彦谋冷眼看着他道:“不服从命令的军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存在。现在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吧?可以继续了吗?” 船长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沉着脸说道:“衙内请。” 种彦谋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往下说。这场仗,我希望是能够将海盗一网打尽。但是这个目标难度很高,我也并不奢求真的能达到。但是至少,我们必须将他们的大部队击溃,并驱离岛上。这就需要大家畅所欲言,集思广益,看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让我们得到海盗的藏宝。” 他看了一眼舱室之内:“现在,大家可以说话了。” 第172章 海盗窝 “大家可以说话了。” 种彦谋说是这么说的,但刚刚拖出去四五个人斩首,房间里气氛凝重得感觉能滴出水来,谁还有那个心思说话?一个个缩着头,只恨自己平时吃得多,现在恨不得能躲在人家身后,完全没有存在感才最好。 种彦谋这边没有一个是打过海战的,自然不会乱说话,都以种彦谋马首是瞻。 剩下只有李俊那边了。 费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若是想要将对方一网打尽,确实很困难。不过想要击溃对方,却并不难。我刚才上船来之后,发现这艘官船上的士卒数量远超其他,也听了大哥说的,想必大部分是衙内带来的兵马?” 种彦谋点点头:“对,船上有两千兵,乃是我的庄丁,承蒙陛下圣恩,给了个番号,叫虎贲军。” 费保和李俊交换了个眼色,点点头道:“诚乃虎狼之师,训练有素,举止精干。所以,只要我们将海盗留在岸上,打陆战的话,他们肯定是无法打得赢我们的。” 种彦谋点点头。 这是必然的事情。 海盗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思想都适合船上,而不适合陆上。 即使有上万海盗,种彦谋这两千庄丁,也足以和他们匹敌,更不要说庄丁身上穿的装备,手里拿的钢弩和精钢的长刀了。 “问题就在于如何将海盗留在陆上。”种彦谋看向李俊:“你们说说这座岛上的具体情况吧。” 李俊领命,娓娓道来。 这是一座外形几乎是圆形的岛屿,在它的南部有一个缺口,水深很深,能够让大船进入其中。这正是天然的深水港的特色。 海盗们将这里当做港口,建造了简陋的码头和仓房,还有不少商家选择在那边开了个小店,整个岛屿几乎类似于一个小型的村镇。 这个不重要。 只要是陆地上的编制,只要战斗力的差距没有过于悬殊,种彦谋有信心率领他的庄丁们对海盗们发起摧枯拉朽的攻势。 但问题在于,当他们靠近这个小岛的时候,必然会被岛上的瞭望哨给看到,然后敲起警钟。那么很快整个岛上的海盗都将倾巢而出,驾驶战船包围上来。 陆战种彦谋毫不担心,海战的话,如果只是三四艘乌合之众,种彦谋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问题是岛上驻扎的海盗船大大小小的数量上百,就算不跟种彦谋打,直接四散逃离,种彦谋都追不上人家。 那等到对方给卷土重来,进行报复的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的百来只船的规模了。 这也是为什么种彦谋希望将对方一网打尽的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有人到处通风报信,拉起人手来进行报复性的打击。 “唔……” 种彦谋突然想起他们之前带来的一些东西。 前段时间由于他们在汴京城周围做炸药的实验,差点引起朝廷注意,被弹劾一通。 现在种彦谋趁着外出的机会,打算到海上来试试炸药的威力。 之前官船的投石车就有带上炸药包投向海盗船的,只是命中率堪忧,只有呼延庆命中敌船,引起剧烈的爆炸,一发将对方一艘船给砸沉了。 既然炸药对船只有效,那么从这方面着手,倒也是个办法。 种彦谋心中差不多有了主意。 关键,是那些船。 ……… 在种彦谋当作目标的那座小岛上,今天依然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几大海盗早早地将船停泊进了港口,将整个港口塞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人会思考,如果官兵来攻打他们,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宋朝对于山贼海盗首先采用的策略就是招抚,而不是剿灭。 就算宋朝要剿灭海盗,至少也得先招抚几拨再说。 既然最近没听说那家被招抚,那说明宋朝官家现在没心思管他们海上的事情。 最近大家也都听说过,宋朝官家在忙着折腾,和北边的金国联盟打辽国。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大部分海盗并不清楚,也不关心,只有几个当家对此保持着密切的关注,因为陆地上王朝的动向,将深刻地影响到他们未来的霸权。 无论他们现在多么风光,其实每个人都清楚,和国家机器作对,那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拼不过人家的。 辽国和金国的水兵都非常落后,但是如果宋朝获得了燕云十六州,将局势稳定下来的话,对海盗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宋朝水兵的装备和军饷,都比海盗高多了,单兵素质不是海盗能比的。 如果宋朝占了优势,他们就有时间有人力花大力气来整备海上的影响力,剿灭海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不是宋朝,不论辽国还是金国占了上风,海盗们都有好日子过。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海上势力和宋朝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 “唉,如果金国把辽国灭了,然后再把宋朝灭了,那日子就好过了。” “为什么啊?你没祖宗吗?让那些蛮子灭了大宋,有你好果子吃?” “呸!祖宗又不管饭,官家也不管饭,要不然我们何至于跑海上来讨生活?我又不姓赵!他宋朝就算灭了辽国,有我半点好处?” “金国灭了宋朝,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这你可就错了,辽国现在也算是知道点造船的事儿了,估计距离他们海上称雄时间不远了。金国对海上可是真的一窍不通。金国若是灭了宋朝,那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你这么说,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觉得咱们祖宗正统汉人,被蛮子欺负算怎么回事?” “哼,反正我不姓赵,你愿意当姓赵的走狗,你自己去,莫连累我!” “……” 岛上这里那里,经常有这样的对话,像是夜间的梦呓一般,说完,便没人再放在心上。 等夜再深一些,整个港口都陷入一片死寂。海盗们喝饱了酒,一个个的也在港口中唯一的酒馆里躺倒下来。 在黑色的大海怀抱之中,今夜连月色和星光都没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座孤独的岛屿,在无休无止的潮汐之中亘古长存。 第173章 水雷 如果那些烂醉的海盗们还清醒着的话,如果他们的听力足够敏锐的话,他们就能听到今天的海浪声之中,和日常有着细微的区别。 浪涛声中,偶尔有金铁之音缓缓靠近。 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海上有海豚或者海龟之类的动物靠近。 然而在岛上,人们的警惕早已经放松了。 如果是朝廷要剿灭海盗,他们必然会提前收到风声;如果是其他海盗要来火并……嘿!开玩笑,整个东海实力最强大的海盗都在这座岛上,还有什么人敢来撩虎须? 海盗们的自信从上而下感染,随着他们每年每月每日都在岛上平平安安度过,信心几乎已经变成了信仰:只要在这座岛上,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 李俊深知这一点。 但是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好利用得上。 这座岛的条件确实得天独厚。 瞭望哨远远地就能看到远方的海面,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遮挡远方来的船只。 特别是晚上,如果种彦谋这边点着灯的话,在岛上远远地就能够一眼望见,根本无处隐藏。 该如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靠近这座满是海盗的岛屿? 李俊完全没有主意。 但是,种彦谋有主意。 既然无法靠近,那就不要靠近吧。 “不靠近的话,该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俊奇怪地问道。 种彦谋指了指王贵:“去将我们的辎重拿点出来,给大家掌掌眼。” 王贵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有两个庄丁扛着个箱子走进舱室,箱子已经打开,里面放着个铁蒺藜一般的东西,只是上面的刺比普通的铁蒺藜多多了,几乎像是个铁海胆一般,一个圆球上面全是尖刺。 种彦谋介绍道:“此物乃是水雷,在水中可以载浮载沉,随着洋流漂浮而去,只要触到船身,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将对方直接炸成两截。而且我对水雷还进行了一些改进,随着爆炸的冲击,里面会有极其易燃的东西飞溅而出,即使在水里都能剧烈燃烧,点燃船只,引起大火,火势能迅速蔓延,水面之上就是一片火海。” 本来这种水雷是一种失败品。 因为不论是种彦谋还是凌振,都觉得船只一般航行的时候不会这么密集,一般船与船之间至少相隔百来米才对。这样能够避免海上因为颠簸或者操作引起的船只的相撞。 所以种彦谋想的场景,只适合用在赤壁那种连环战船上。 也许将来金人南下,说不定可以骗他们弄个连环战船烧一烧玩,但是在海上,实在是有些难以奏效。 既然爆炸能够将一艘船摧毁,那还要烧起来做什么呢? 直到听说这座岛是一座海盗的避风港,码头上的船停得密密麻麻,种彦谋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捏着这么大一个大杀器。 听种彦谋介绍完了,李俊还是没有任何实感。 但是他们现在就两艘船,不可能将一艘船拿出来当作靶船,让水雷试试威力。 “总之,如果那边码头烧起来了,我们必然能看得到,如果没烧起来,我们就再做打算!” 种彦谋这么决定了,李俊还要多问一句:“衙内,如果没烧起来的话,我们再做什么打算?” 种彦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先撤回港口,找水师,直接纠集一支舰队扑上去啊,难道还真的靠我们两艘船上去跟他们打海战吗?” 最讨厌这样没眼力见的家伙了,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难堪吗? 不过种彦谋此话一出,船里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原来种衙内莽归莽,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时,就有人为前面几个倒霉鬼感到不值了。 早知道衙内心里有数,何必那么着急跳起来呢?有话好好说不就完了吗?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种彦谋允许反对意见,但是不允许用这样无视法纪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对。这一点,算是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深深地扎根了。 种彦谋等了一会儿,看大家对他的出尔反尔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反而还有不少人脸上明显带着放松的表情,看着他的神色也颇为感激。这让他有些大惑不解。 然后他就想起来后世的一个叫“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理论,心中了然。 简单地说,就是给人一棍,要再给个甜枣吃,这样才能将对方驯服,甚至能让对方感恩戴德,认为你是真心为他好,从此以后对你忠心耿耿永不忘怀。 种彦谋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效果,干脆就顺水推舟:“说说吧,如果我的水雷奏效了,成功引起了大火,把港口烧着了,他们一个都逃不出来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候大家气氛就活跃多了,有人提议说:“那他们船都烧了,我们不如等个两天,等他们饿晕了,我们再上。” “别傻了,那个岛上的粮食充足得很,至少有两三个月的存粮,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存粮。我看啊,我们饿晕了,他们都还有饭吃呢!” “你别忘了,现在刚开春,他们哪里来的余粮?肯定都吃差不多了!” “到秋收还有好几个月呢,他们粮肯定够吃的!” 船长都听不下去了:“你们够了住口!别老想着吃吃吃的!” 他看向种彦谋问道:“衙内,请问这火……能不能烧到岸上去?” 种彦谋想了想:“难说,如果风向对的话,倒是应该能烧得上去。” 船长点点头:“是这样的,如果衙内真能把火烧起来,又真的能将整个港口码头都陷入火海之中,那么我们也许不需要着急攻上去,只需要等火灭了之后,再登陆将海盗剿灭便是。” 种彦谋想了想:“他们不会建造防线,好整以暇吗?” 船长摇摇头道:“船上若是烧起来,光烧出来的烟就足够将整个岛陷入灾难,哪里还有人能建造防线?到时候我军上去,也不过是清扫战场,兵不血刃,便能剿灭海盗了。” 原来如此,种彦谋确实没想到烟的问题,这倒是个好消息。 第174章 应战 第一声爆炸,是在午夜想起的。 当时种彦谋和的船在几公里之外,根本连岛屿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是在乌黑的海上听着涛声依旧。 今晚谁都没有睡。 经过了一场厮杀的庄丁们身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腥味。 他们无言地擦拭着钢刀上的鲜血,细细地将刀上的每一寸都擦得光可鉴人,然后用随身的磨刀石将它用心地打磨得吹毛断发。 他们将弩箭一支支压入箭匣之中,再装入自己衣服上的口袋里。 每个人可以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在身上装四到六个箭匣,每个箭匣中有二十支弩箭,基本可以支持他们进行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现在这些庄丁已经不能称之为庄丁了。 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之后,他们之前辛苦训练也收到了成果,就像是未开锋的刀刃被磨刀石细心打磨之后,锋芒毕露,不可轻视。没有那些艰苦的训练,也没有他们的今天。 从今天开始,他们都可以称之为战士,而不再是庄丁了。 没有任何人睡觉。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让种彦谋欣慰的是,没有任何人质问他,为什么要打仗。 所有人的目光都非常坚定,看到种彦谋的身影,便恭敬又带点自豪地向他行注目礼。 他在士卒们休息的舱室逛了一圈之后,回到甲板上。 夜里的海风腥咸,非常硬,吹到人身上,感到一阵阵冰凉。 茂德帝姬身上裹着毛绒绒的皮袄,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也登上甲板,站在种彦谋左手边。 杨紫薇手里提着长枪,身上裹着一件披风,站在种彦谋右手边。 “夫君,这次作战会顺利吗?” 茂德帝姬的问题很天真。 种彦谋苦笑道:“如果我能知道顺不顺利,那就不用军议了。” 茂德帝姬伸手握住种彦谋的手。 她的小手冰凉,微微颤抖。 种彦谋心中怜惜,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到怀中。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茂德帝姬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今天白天的时候,让她见到如此残酷的战斗场面,恐怕是将她吓坏了。 然而种彦谋却忘了好好抚慰她,还去开军议,准备立刻攻打下一个目标,都没有给茂德帝姬喘息调整的机会。 他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海上机会很少,要能建立起功绩,才能对李俊有一些牵制。 如果半点功绩都没有,将来水军可能就是李俊的天下,种彦谋会失去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他用力抱着茂德帝姬,希望将自己的体温把小姑娘烘得暖暖的。 茂德帝姬脸上一片滚烫,让种彦谋担心她是不是发烧了。 然后,他便听到茂德帝姬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君一定能赢的,对吧!” 种彦谋正要回答,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雷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正是小岛所在的方向! 然后,水雷爆炸的声音,就像是过年放鞭炮一般火爆,那边更是火光冲天,几乎把整个天空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种彦谋跳起身来:“前进!前进!我们要逼上去!不放走任何一个敌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下锚的地方距离小岛有好几公里,根本无法观测目前小岛上烧成什么样子了。 随着种彦谋的大喊,船上一阵骚动,随着警钟的声音,每个人都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岗位上,两艘船很快就启动起来,向着小道疾驰而去。 距离越近,看得越分明。 种彦谋看到小岛的港口上,就像他说的一样,被烧成一片火海,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人们在港口上痛哭流涕,四散狂奔,就像是被点了火的蜂巢一样。 种彦谋看着岸上那些惨叫大哭的人群,心里有点难受。 他强行让自己硬起心肠,搬张椅子坐在船头,看着岛上码头的人们在火中渐渐倒下,失去声息。 小岛上常年是吹着南风,便是从港口外往内吹的风。 往日如同神赐的海风,轻快地将他们的船顺顺当当地吹进港口,今天却化作了索命的魔王。火借风势,向着码头上席卷而去,将靠着海边的一排仓房迅速点燃。 大火烧起来,加上浓重的烟,岛上的人几乎张不开双眼,又被灼热的火焰炙烧,很快就捂着喉咙倒了下来。种彦谋怀疑他们是死于灼热的烟尘,以及大火导致的缺氧窒息。 种彦谋觉得,自己是有责任将所有人死去时候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底,哪怕自己和他们相聚数百米,也不例外。 他们因自己而死,不论是无辜的居民还是杀人累累的海贼,对于种彦谋来说,都真的一视同仁——皆葬身于火海。 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的火海。 “衙内,现在还不好上去,我们得等火灭了再说。” 船长有些担心种彦谋的状况,到甲板上和种彦谋说明:“现在码头里的所有船几乎都被您一把火给烧起来了,我们不用担心它们逃走,这简直是瓮中捉鳖。让烟再熏他们一会儿。” 种彦谋无言地点点头。 他知道船长可能是担心种彦谋会不理智地要求立刻发起进攻,或者心软说要救人。 实际上种彦谋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现在上前,就相当于把自己送入火海,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谓心软救人的心思,种彦谋是真的没有。 都是海盗,或者是和海盗有关系的人,你要说有谁是无辜的,那实在是可能性不高。 他们死得越早,对宋朝的海洋就更加有好处了。 这些大海盗没了,近几个月甚至不会有消息传出来。正好让李俊迅速鲸吞这些大海盗的地盘。只有将这些资源牢牢地捏在自己手心里,李俊才算是真正翻身,自己为自己做主。 这场大火,一烧就烧到了第二天中午。 种彦谋看着火势渐渐平息了下来,这时候才发出命令:“全舰全速前行!将这座小岛收归我种彦谋所有!” “是!” 一场轻松横扫的战斗,就此在岛上上演了。 第175章 逃出生天 大火逐渐熄灭,种彦谋才先派遣虎贲军登陆。 海上的船只烧了一整夜带一个上午,现在基本上已经烧得只剩一片一片的船板,在海上载浮载沉,比较大的结构都缓缓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港口的吃水很深,即使沉了一堆船,种彦谋这边还是能轻松靠岸。 勉强让士卒们涉水登上岛上,将岸边清空之后,种彦谋他们才乘坐小船上岸。 原来的一片几乎能和小型村镇相比的港口,现在已经被烧得只剩残桓断壁,只剩一股肉烤焦的味道传来,让人闻之欲呕。 茂德帝姬这次老老实实地跟着杨紫薇蹲在船上,没有下船。 这次并不是游山玩水,港口上的景色已经被这一把大火给毁得干干净净,茂德帝姬也没有什么必须下去的理由,只是站在甲板上远眺着港口的情况。 种彦谋看着寂静的火场,还偶尔有几缕青烟从这里那里的断壁中冒出,然后缓缓消散在空中。 他并不知道,在被火烧毁的建筑之后,密密的山林之中,有数百双带着仇恨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大,怎么会有官兵来这里?为什么之前没有预警?难道我们的探子……” “嘘!别乱猜,琉璃儿是不会背叛我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长着国字脸,看起来非常威严的中年人。 他的下颔长着一圈络腮胡,打理得非常整齐,即使在现在狼狈的情况下,依然是一根不乱,漆黑如墨,更让他看起来就像海龙王一般,让人感觉高不可攀。 旁边有个胖子凑了过来:“东海王,你也落难了?这次不戴上你的冠冕了?” 原来这中年人的名号非常响亮,以东海为名,以王为爵,一听就知道,他也算是一方之雄。 东海王冷着脸,看了眼胖子,沉声道:“老鲨鱼,你若是来嘲讽本王,那就请你闭嘴。你嘲讽一千句一万句,难道就能反败为胜,将下面的官兵驱离吗?” 胖子的年纪确实有点大,体型也很庞大,但看起来并不臃肿,一张圆脸上甚至有几分精悍,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哎呀,这个时候了,着急也没用,调侃东海王一句罢了,大家放轻松点嘛!” 东海王冷哼一声:“不知道老鲨鱼有什么想法?东海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就逃出来咱们两个?” 老鲨鱼背着手,眯着双眼看着远方正在登陆的虎贲军,小声说道:“就咱俩啦。真是没想到,昨日还好好的,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能持续到我死了之后,才有变化,没想到呀……官兵居然说打就打来了。” 东海王摇摇头:“这些人不是官兵。” “不是官兵?”老鲨鱼惊讶得声音都抬高了八度,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不是官兵,谁能有这样犀利的火器?谁能有这样齐整的军容?别自己骗自己了,东海王,你一定是被你的人卖给官家了!” 东海王皱着眉头:“把我们卖给官家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和官家无冤无仇,打劫的都是商船,与官船从来是秋毫无犯,官家犯不着为了那些商人和我们过不去啊,还劳民伤财地来攻打我们。” 老鲨鱼咋舌道:“要这么说,这些人是什么人?” 东海王摇摇头道:“连本王都拿不准,反正肯定不是官兵。官兵没有这么齐整的军容,更没有这么犀利的火器。官兵那边太监和上司层层克扣,每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哪里可能说下水就下水,毫无怨言的?” 老鲨鱼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哎,东海王,你说这会不会是哪家的私兵啊?” 东海王倒吸一口凉气:“老鲨鱼你在胡说什么?私兵?能养两千多这样的私兵,是想要造反吗?” 老鲨鱼连连摇头:“如果是将门的话,别说两千,上万都有可能,说不定还吃着官家的饷呢!” 东海王沉吟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我们可不能和他们斗了,保命要紧。” 老鲨鱼目光一闪:“但是我们的船没了,如何是好?要不我们下去投诚?” 东海王咬了咬牙:“我们只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被他们找到便是。想必这批人看着岛上再无他人,便不会再纠结于此,大概就会当作他们的一个胜利,心满意足地返航吧。” 老鲨鱼笑道:“东海王你想差了,这个岛上,哪里还有躲藏的地方?除了下面我们盖的港口,其他地方就全是树,人家只要一把火,我们就无处可藏。我看啊,不如我们赶紧去北边的峭壁底下躲一躲,说不定还能有点生机。” 东海王诧异地看向老鲨鱼。 “我正是这个意思,去人迹罕至的峭壁下边,说不定能逃得这一劫。之后,在看看如何东山再起。” 东海王和老鲨鱼一时之间,两个人目光都非常复杂,很难说清楚他们心中到底翻腾着怎样可怕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东海王率先向北走去。 老鲨鱼又深深地看了眼在港口集合的那些士卒,愤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跟在东海王身后,向北走去。 种彦谋没想到,他居然错过了两条大鱼。 他指挥着虎贲军手持粗壮的木料,将港口上的建筑一幢一幢推倒,露出里面的面貌。 只见不少房子里都有大量尸体,被烧得浑身蜷缩起来,不成人形。 幸亏茂德帝姬懂事,没有跟着下来,就这个场景,别说晚上会不会做噩梦了,能忍住不当场吐出来,已经是神经非常粗了。 “来人,再烧把火,把这些尸体彻底火化,一丁点都别留下来!” 种彦谋命令道,立刻就有士卒生起一堆大火,将那些尸体扔进火里。 剩下的士卒,继续忙着将港口的建筑拆除。 李俊来到岸上,大致辨认了一下:“大黄鱼,老水鬼……嗯,能认出来的就这两个,还有东海王和老鲨鱼没发现。衙内,说不定他们还健在,只是躲起来了。” 第176章 帝姬眼界浅 种彦谋是有点想吐槽,你们海盗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 但还是闭上嘴,没有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名号嘛,取一个容易记的名号就好,至于听起来有没有文化,对于海盗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虎贲军将港口彻底清理出来,然后就安营扎寨。 在陆地上安营扎寨,特别还是在国境以外安营,虎贲军是将所有流程完全没有任何遗漏地完美做了一遍。 比如说砍下树木结成围栏,将营地围在中间,又将铁蒺藜和鹿角安置在围栏周围,以免有人兽靠近。 营寨中,采用了复杂的阵法,会让进入营寨的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一间帐篷才是主帅的帐篷。 只有从正门进来,才不会收到各种视觉上的影响,能够直接顺利地找到各自的营帐。 种彦谋对此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将写实画风带到宋朝来之后,才让阵法的威力大大提升了。 以前的阵法只能画点猛兽的样子,来误导敌人,让他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但是现在,立体画已经是辎重兵的必修课,安营扎寨的时候,将已经画好的立体画挂起来,几可乱真。 有人误入的话,就会被这些立体画诱导到陷阱之中,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种彦谋和李俊在营帐中对着地图冥思苦想。 “据前锋回报,有数百人从这里逃入密林中的迹象。”种彦谋摸着下巴道:“李俊,你觉得他们是否会在丛林之中,试图反败为胜?” 李俊摇摇头:“若是他们有这个隐忍的工夫,那他们何止做海盗?早就受了招安,成了朝廷命官了。小的觉得,他们可能会找地方躲一躲,等我们离开,他们再出山,想办法东山再起。” 种彦谋抿着嘴没说话,心里也颇为犹豫。 要不要将这几百人一次剿灭呢? 但是摆明了丛林之中,自己这两千人是完全不够用的。 如果是摆明车马战场相见,别说几百人,就算是海盗人数上万,种彦谋也有信心以这两千人将他们彻底击溃。 但是在丛林里,种彦谋的敌人就不仅仅是这几百人,还有无法匹敌的大自然。 和自然为敌,是愚蠢的,种彦谋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留着这几百人不管,终究让人心里不痛快,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 几百人看起来人数不多,但是真的要打游击,搞破坏,对种彦谋来说,伤害还是挺大的。 在种彦谋的去路上挖陷阱,在种彦谋的后路打击粮草辎重……不论怎么玩,都够种彦谋恶心的。 应该怎么办呢? 李俊看种彦谋没说话,就接着开口说道:“衙内您看,这藏宝图将位置标在这座小岛偏北方一些,而我们现在在小岛的南方登陆,是不是在说,我们必须穿过小岛,到北方才能找到宝藏的所在?” 种彦谋想了想,断然说道:“我们不能从这片密林之中穿过小岛,这太危险了。我的士卒可以死在战场上,但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来人!传令,五百人守住这座营寨,剩下一千五百人与我等回船上,我们绕到北边看看。” 李俊急忙劝道:“衙内,小岛北边全是悬崖峭壁,恐怕我们的船靠不了岸!” “悬崖峭壁?”种彦谋心中有了计较:“你说之前宝藏完全没人找到?” 李俊点点头,不知种彦谋为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来。 “那就更该开船去看一看那悬崖峭壁了。”种彦谋笑道:“说不定能给我们一些惊喜呢!” 李俊转念一想,吃惊地问:“难道玄机就在峭壁之下?” 种彦谋耸耸肩:“也就只能这么想了。只有这个地方最难被人发现嘛!说不定我们还得等落潮的时候,才能看得到入口呢。” 李俊想了想,还是劝道:“衙内,今日天已经晚了,反正我们已经登岸,将所有海盗的船只销毁一空,估计就算那些逃走的海盗找到了藏宝,也运不出去,实质上宝藏已经是衙内掌心之物,何必着急呢?” 种彦谋摇头道:“只争朝夕啊,李俊。这批宝藏,我将留给你,让你在东海招兵买马,收拢人心的。早一天拿到,你早一天能得势,将来也早一天能够帮上我的忙。你以为我要将宝藏运回去?你错了。宝藏运回陆地,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知道要打点多少人才能消弭祸患呢!” 这是实话,只要种彦谋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回汴京,那盯着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就算皇帝,都不见得会放任种彦谋手握横财,说不定要上来揩点油,拿点好处。 李俊目中神采一闪,恭敬地低下头去:“衙内胸怀真是宽广,眼光高远,李俊佩服!” 种彦谋摆摆手:“好了,不必再替我大吹大擂的。赶紧做好准备吧,让大家今天晚上辛苦一些,会有大收获。” 确实非常辛苦,虎贲军从昨天晚上几乎就一夜未眠,今天白天又进行了登陆作战,现在还要回到船上,准备继续作战。 种彦谋让他们上船就轮流休息,索性船开到小岛的北岸,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左右,够他们稍微睡一会儿了。 上船的种彦谋受到茂德帝姬的热烈欢迎。 她顺便跟种彦谋说了一下今天的收获。 “没想到这些海盗这么有钱,居然从废墟里搬出来数百万两白银,黄金至少有十万两,铜钱都堆成山了,数不胜数。再加上各种珍奇异宝,价值无法估量。” 种彦谋耸耸肩,并不觉得奇怪。 要知道他自己现在身家就有几千万贯,还在不断地提升之中,这个作为销赃的小岛,现金难道还抵不上他一个人的身家吗? 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但是茂德帝姬高兴得心花怒放:“夫君大人,好大一笔进项啊!” 种彦谋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真是见钱眼开,如果没有宝藏,这笔钱就要留给李俊当军饷的,这可算不上进项。再说了,你家夫君家里的钱何止这么点!做种家媳妇,眼界可不能这么浅,等回到汴京,我要好好让你开开眼界了!” 第177章 真的有宝藏? 就在种彦谋在船上和茂德帝姬你侬我侬的时候,东海王和老鲨鱼带着仅剩的几百个海盗,艰难地在丛林之中行进。 他们不敢点火,不敢举灯,只能依靠着月亮和星光提供的黯淡的光线,在密林之中小心地穿行。 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起在林中栖息的鸟儿,暴露他们的位置。 其实并没有人在他们身后跟踪,但他们依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敢稍有停歇。 都是纵横四海的老狐狸了,哪里会因为一时的平稳而掉以轻心? 平静的海洋之中,无时无刻都隐藏着无穷的危险,就如同这密林中一样。 而密林中的世界,却又是海盗所不熟悉的世界,哪怕只是夜枭的微鸣,都会引起他们的心惊胆战。 “啊!” 突然,从队伍中传出一声低声的惊呼。 东海王和老鲨鱼二话不说,同时向地上一倒,翻滚了两圈,不知道压碎了多少灌木草丛,身上被细碎的树枝扎得生疼,却半点不敢吭声,死死地趴在地上,憋着气,一动不动。 “呃……老大呢?” “老大?” 东海王和老鲨鱼趴在地上不吭气, 海盗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东海王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方才是谁在惊呼?” 这话问得蠢。 先别说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吭声承认,反正东海王也不记得是谁,蒙混过去便是。 就算是海盗们没那个脑子,刚才说话的人好几个,谁知道东海王说的是谁? 当下没人答话。 老鲨鱼也腆着脸,讪讪地爬起身来道:“好了好了,没啥事儿就别问了。大家都警醒点,方才是怎么回事?” 脑子不太好使的海盗们再次面面相觑,然后有个人弱弱地说道:“方才小的被条蛇咬了口,吓了一跳,便喊了一声,不知道老大您说的是不是这事儿。” “噢?过来让我看看伤口。”老鲨鱼关心地问道:“如果是毒蛇可不好办。” 那人一听这话,赶紧加快脚步凑了上来,还没等他将裤脚撩起来,只见老鲨鱼手动了动,一道黯淡的刀光闪现。 上前的人身影只呆愣了半刻,便无力地倒了下来,身首异处。 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海盗们惊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双膝发软。 初春的风依然冷冽,吹过林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鬼哭一般。 老鲨鱼冷冷的声音传来:“下次再让我听到谁一惊一乍的,别怪老子不客气。” 海盗们噤若寒蝉,老鲨鱼冷哼一声,提着刀,扭头走在前边。 东海王目光闪烁,跟在老鲨鱼身后。 一行人无言地在丛林之中小心地摸索前进,足足走了一夜,才走到丛林的边缘,然后趁着晨光找到去北边悬崖的路。 这之后他们就走得快多了,总算在日上三竿的同时,赶到了北边的悬崖。 这是一面峭壁。 他们也曾在船只航行到北边的时候,远远地看过这面峭壁。 但是只有现在真正站在这座峭壁之上,才能感觉到这座峭壁的险峻。 从数百丈高的悬崖顶端向下看去,大海像是一只巨大的凶兽一般,不停地向着悬崖的石壁冲上来,撞成一片雪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浪涛从不停息,从不疲惫。 从悬崖顶上往下看,就感觉大海仿佛要扑上来,将自己吞噬进去一般,让人心悸。 东海王回转身,看向跟着他们来到这里的海盗们。 不用细数,只是粗略地看一眼,就能知道,大概又少了十多个人。 这些人是投敌了,还是昨晚死于密林之中,他并不清楚,也没法深究。 只是心中颇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他能够说出每个兄弟的死因,死去的地点,甚至遗言。他靠着一点,吸引了很多人投奔他。 大家都说他有为王的气量,最后把他拱到了东海王这么个名号上来。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过是下力气记了这些事情而已,实际上他自己除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本事。 就算是这一点点微薄的本事,到今天来看,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将来如果有人问起来,这十几个人是怎么离开的,东海王都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他看了眼正探头往下看的老鲨鱼,心里涌起一股狠劲。 老鲨鱼缩回头来:“看样子他们没追过来,只是不知道他们走没走,” 既然老鲨鱼这么说,东海王就这么信了。他没有老鲨鱼那样丰富的经验,就算探头去看,也无法判断。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足以翻盘。 老鲨鱼看着东海王从悬崖边的一个裂缝里挖了挖,抽出一根长长的锁链,在锁链上缠绕着指头粗的麻绳,看起来非常粗壮。 老鲨鱼愣住了:“你这是早有准备啊?” 东海王摇摇头,将锁链一头牢牢地捆在树上,从怀里掏出把钥匙,将锁链上的一把铜锁打开,将锁链绕着一棵一人粗的大树扣住,再将锁链从悬崖上垂下去。 看着长长的锁链尾部没入海中,东海王才松了口气,看向老鲨鱼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先祖前辈当初为什么要将这座小岛定为据点吗?” 老鲨鱼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屑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也想跟我说,这里真的有藏宝不成?别傻了,这个岛上根本没有藏宝,都是以讹传讹。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可是将整个岛上一寸一寸的地方,只要是有人迹的地方,都打探过一遍,是真的没有任何端倪。” 东海王摇摇头:“其实宝藏的确在岛上。” 他指着悬崖之下说道:“在这片悬崖的底部,距离水面二十米左右的深度,有个洞可以进去。那个洞里,才是宝藏所在的地方。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藏宝,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潜入水底而已。” 老鲨鱼惊讶得合不拢嘴:“水下?波涛这么湍急的水下?东海王,你不要骗人。” 第178章 弱肉强食 东海王看老鲨鱼不信,便说道:“这样,我先打头阵入水,你可以选择来还是不来。” 老鲨鱼连连摇头:“何至于此?我只是难以置信而已,既然你说得这么确定,我自然是信你的。我与你一同下去。” 旁边的海盗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说道:“两位老大,不如让小的先下去,也好给两位探个路,搭把手。” 东海王摆摆手:“此处路径我最熟悉,你们都不用争了。” 这些海盗才偃旗息鼓。 确实,他们也从来没有跟东海王来过这里,更不曾潜入悬崖峭壁之下的水中,自然不知道下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要知道这样湍急的水流之中,只要下到水里,就会被海浪卷着冲向峭壁,就像是一个人被奔马撞到一样,一般的人真的扛不住这样的打击。 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去悬崖下面的水底一探究竟,只有东海王将之付诸实现。 东海王和老鲨鱼一人腰间缠着一根绳子,小心地从悬崖顶上顺着锁链悬了下去,直抵海面,两人浮在水上,抵抗着汹涌而来的波涛。 老鲨鱼脸上一片煞白,双手抬起,挡在面前,大声问道:“东海王!接下来怎么办?人力不可胜天,我可撑不了多久!” 东海王大声说道:“尽快下潜!水下就没事了!” 老鲨鱼还想多问两句,就看到东海王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就没有再起来。 老鲨鱼心里叹了口气,也深深吸了口气,手里抓着锁链,飞快地向下潜去。 让人意外的是,只要到了水面以下,水流突然就和缓了起来。 老鲨鱼隐隐感到有一股吸力,吸着他往下走。 虽然这股吸力并不算强,只要奋力挣扎就能挣脱。 但是东海王打着手势,让老鲨鱼跟着他一起,随着这股吸力,微微摆动双手,向下潜去。 老鲨鱼微微思量了一下,也学着东海王往下潜去。 在他们头顶,数百海贼像是爬树的蚂蚁一般,鱼贯从悬崖上,顺着锁链往下滑去,像是下饺子一样落到海里,一个个地跟着东海王和老鲨鱼,向海中潜去。 老鲨鱼憋着气,发现自己跟着水流往下潜得还不算慢,没过多久,水压便渐渐大了起来,向下的水流也渐渐快了起来。 在接近海底的地方,东海王突然翻转过身子来,面对老鲨鱼,伸手向岩壁一侧指了指。 老鲨鱼这才看到,在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仿佛是一扇大门一般。 东海王刚刚落到门口,就像是被人突然用力拉进去一样,“哧溜”一声,就进去了。 老鲨鱼心头一惊,不由得张开嘴,呛了口海水,满嘴的腥咸。 他赶紧平静下来,却还没等他镇定住,就感觉洞里传来极其强劲的吸力,不由分说地把他吸了进去,随着水流上下左右拼命翻滚了一番,然后感到浑身一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再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咳咳咳……” 老鲨鱼扶着地面,感觉刚才浑身像是被人用棍子从头打到脚,没放过一寸地方,身体每一寸都从骨子里疼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肺里大概是呛了几口海水进去,火烧火燎得难受极了。 直到他喘息起来,才知道,现在他正在洞里边。 让他意外的是,这洞里却没有那种常年封闭的霉味,空气没什么异味。 大概哪里有通风口吧。 “嚓!” 只见一点亮光亮起,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岩洞。 然后,东海王的面庞出现在老鲨鱼面前。 “老鲨鱼,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藏宝洞。” 东海王的声音有一些异样。 老鲨鱼明白他的心情。 不论是谁,面对巨额的财富,心里都很难保持平静。 老鲨鱼自己心里也砰砰地跳:“呼……呼……那……东海王……宝藏呢……” 东海王笑了笑。 在微弱的火光之中,他的笑容显得非常狰狞。 “宝藏?”东海王俯下身子,将脸凑到不知所措的老鲨鱼面前,距离不到一寸,呼吸可闻:“老鲨鱼,你还惦记着宝藏?” “什么意思?唔……” 老鲨鱼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感觉好像是灼热的烙铁刺进他的心头一般。 他抬起一阵阵抽搐的脸,看向东海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从喉头一甜,眼前一黑,喷出血来,将千言万语都堵了回去。 东海王冷着脸,将手中的匕首狠狠一搅,猛地拔了出来,整个人还往后一跳。 老鲨鱼心口热血喷了几米出去,眼中失神,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就在这时,洞里的水面下边,海盗们一个个的被喷了出来,落在地上,唉声叹气。 等到他们爬起身来的时候,才就着东海王手中的火折子的光线,看到地上躺着的老鲨鱼。 人们顿时惊慌起来:“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东海王,你为什么要害我们老大!” 老鲨鱼的人只占到三分之一的人群,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剩下的东海王的小弟们都感到此事有些不太光彩,各个都抿着嘴不出声。 东海王冷笑一声:“老鲨鱼想要分我的产业,想要和我对半分洞里的宝藏。诸位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这批宝藏,是他的功劳大,还是我的功劳大?我很简单,你们与我合作,我给你们分成,绝对比老鲨鱼之前给你们的多。而老鲨鱼这个腌臜的老货,居然说要去衙门里举报我! 你们想想,这种事情,能由得他搅乱吗?我不同意。这笔钱不发到你们手上,我不放心。” 这话一出,海盗们顿时感到东海王的形象又光辉了几分,纷纷低下头来,单膝跪倒:“原为东海王效劳?” 东海王满意地点点头,真想交代接下来的事情。他的火折子突然熄灭,整个山东陷入一片黑暗。 海盗们跳起身来,询问各种物资的下落,想要趁黑顺点东西走。 然而下一刻,整个山洞里突然一片大亮,如同白昼一般。 “有趣,都说是弱肉强食,今天却让我看了场强肉弱食的。”一个青年鼓掌,缓步走来,他身边的护卫们手中都端着一张精巧的小弩,指着他们:“不要动,谁动谁就变蜂窝!” 第179章 捷足先登 几百名海盗,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半刻,昨天一整个白天都在丛林之中跋涉,滴水未站,粒米未进,刚刚又裸潜二十米深的海水,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再加上后半段像是被抽水马桶卷进去一样,顺着水流翻滚了好一会儿。除了东海王那样早有准备的,其他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吃了一肚子的海水,感觉五脏六腑快烧起来了,难受得不行。 强撑着向东海王表示了忠诚之后,这些海盗不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结果突然发现自己这一群人不过是自投罗网,被明亮的火把一照,再看到周围一圈人各个军容整齐,手中的轻弩看起来颇为小巧,也许威力不高,但是看看轻弩上搭着的带着寒光的弩箭,就让人心中胆寒。 无需任何命令,海盗们就整整齐齐地蹲了下来,双手抱头,不敢有半点动作。 东海王气得脸颊连连抽搐,手中的长剑抖了抖,却感觉自己手中毫无力气,仿佛连剑都提不起来一般。 他心里明白,这是他的胆气已馁,再也没有办法反抗了。 旁边有个他熟悉的声音响起:“衙内,这位便是东海王了。倒在地上的是老鲨鱼。这正是我们在火场里没有看到的那两位海盗的大当家,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内讧了起来。” 东海王抬眼看去,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近年来从陆上到海上发展的混江龙李俊。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家伙攀上高枝了吗…… 他又看向那个被李俊称为衙内的人。 那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体型像是鲨鱼一般健硕精悍,脸上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好奇,炯炯有神的双眼正盯着自己。 东海王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剑一扔:“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了!” 种彦谋心里也颇有些犹豫。 之前他想的是,东海的海军就指望李俊了。 但是看到东海王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有了别的想法。 现在李俊麾下也就数百喽啰,一只船。而东海王麾下也是两三百个海盗,虽然没有船,但是用他们在港口劫掠的那些金银珠宝,再置办一条船,也算不得难事。 东海王刚才将老鲨鱼杀死的果断,让种彦谋颇为激赏。 途穷末路,便是你死我活。如果东海王不果断将老鲨鱼干掉的话,那么摆在东海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从此成为老鲨鱼的附庸,认对方当老大——这对于东海王来说,比死还难受;要么就是死。 但东海王还不想死。 他看向种彦谋,看到种彦谋目光中杀意不盛,突然福至心灵,翻身下拜:“罪民王海东,叩见衙内,还请衙内垂怜,看在王某幡然悔悟的份上,饶恕王某罪孽,也好为衙内效力。” 种彦谋不认得东海王,也就是现在的王海东。 他觉得挺有趣的,东海王三个字一翻转过来叫王海东,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种彦谋看向李俊。 李俊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对种彦谋点了点头,意思是此人可以收下。 种彦谋这才开口说道:“王海东,你很聪明。” 王海东浑身抖了抖,差点就抬头看种彦谋的表情,窥探他到底是讽刺还是赞赏。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死死地低着头不做声。 种彦谋很满意:“好了,王海东,你们都起来吧。既然你门这次很聪明,选对了路,我希望你们能够一直聪明下去,不至于哪一天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迷了心窍,做出了不应有的选择。要真有那个时候,还不如今天你们就别太聪明,早早死了也不至于受那个罪。” 王海东站起身来,垂着双手,低着头,显示出臣服的样子,听到种彦谋这么说,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觉得湿漉漉的衣服冷得不行。 种彦谋笑道:“也罢,别被我几句话,把胆子都吓得没了。王海东,你可是当年的东海王呢!拿出点魄力来,将来东海这一整片,都指着你和李俊帮我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来呢!” 王海东吃惊地抬起头来,目光与种彦谋一触,心里有了底,腰杆也挺直了一些。 李俊心中叫苦,脸上却半点不显,上前热情地拉着王海东:“哎,老王,从此咱俩就算是一家人了!兄弟我还需要你多多指点啊!” 王海东赶紧谦逊道:“不敢不敢,李兄做的好大事,都是给衙内办事,王某不敢有半点疏忽。” 种彦谋笑眯眯地看着这俩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心里安稳多了。 这才是部下应该有的样子。 如果他们好得铁饼一块的话,种彦谋还真要担心了。 他倒不是担心李俊对他不利,而是担心骄兵悍将,日子久了心生怠惰,到时候他要指挥海军,不见得能指挥得动,到时候反而成为拖后腿的巨大的负累。 只有产生内部良性竞争,才能让团队迅速成长。 种彦谋前世也读过相关的书籍,但是到这一世才有机会上手实践。真的试一试,能感觉到确实是那么回事。 从此之后,海上的事情,就不用种彦谋太操心了。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这个藏宝的洞穴是天然形成,入口在海面以下二十米的深度。但是种彦谋进来之后,却发现洞的最深处,居然是通往小岛的南岸。 也就是说,其实这座小岛整个下面都是空的,里面塞满了各种金银,还有大量的木料、铁锭等等造船用的材料。 在这里藏的东西都特别实在,没有任何名人字画古玩珠宝,只有金银和造船建材,其他什么都没有。 种彦谋干脆没有动它们,只是在小岛的南边,最薄弱的地方,用炸药炸出来一个通道,轻轻松松地走到港口的位置。 “这些物资,我就不动了,你们自己商量该如何使用,该如何将整个大海收入你们掌心,我不多啰嗦。”种彦谋感觉轻松多了:“我会给你们提供很多货源,比如说毛线、棉布等等,到时候你们就发财了!” 第180章 返航 在后世的地球上有个叫什么“狼图腾”的思潮,宣扬所谓狼性,说人类应该像狼一样充满攻击性,还杜撰了一堆狼的习性,说人应该学着做。 这思潮有没有给人们带来积极的心理建设,种彦谋并不清楚,但是它却给大量资本家的老板们提供了理论基础。 有那么几年,可以看到大街小巷是个老板都在那边叫唤狼性狼性。 多好啊,只要把员工洗脑结束,让他们自己去拼就好了,好像永动机一样,自己都不用给他们加工资了。 种彦谋知道,自己不能像后世那些小老板那般愚蠢。 那些大谈狼性的老板,手里的人手大抵是些要么是毫无办法,只能屈身于此的倒霉的人;要么是脑子不怎么好使,会被轻松洗脑的人。 两种人都没什么才能,好拿捏得很。 种彦谋手里的人可都是人中豪杰。 光李俊这位就很不一般。 他当年在揭阳岭上是一霸,一统当地黑道,是龙头老大的地位,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后来他也一直稳稳地在梁山泊做水军统领,能力非常不俗。 而王海东则早就是东海最强的四支海盗中的首领,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如果还想着用洗脑,用情怀来笼络他们,简直是天方夜谭。到时候被他们反噬了,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利益,只有独家的利益,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 种彦谋让他们上船,最后再确定一次大家的合作模式——对,合作模式。 从形式上,种彦谋确实是他们的主子,给他们一个官方的身份,让他们能在海上自由航行。但是实际上种彦谋真的能管得到他们吗? 可以管,但是非常困难。 这就好像封建王朝对于羁縻州县的管理,真的能管得到吗? 也许皇帝的圣旨,当地的土司和土官会看在面子上敷衍一二,但是涉及到核心利益的话,没有人会搭理汉人皇帝的圣旨。 用这样的关系来类比种彦谋和海盗的关系,非常恰当。 种彦谋现在对他们的控制力是最强的,过一段时间,控制力就会缓慢下滑,直到种彦谋再次采用什么措施向他们立威。 种彦谋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兄弟们在海上辛苦,拼死拼活,身上却带个海盗的名头,回了家乡都被人指指点点,我觉得这不好。”种彦谋说道:“所以我们要有个官方的皮,至少以后叶落归根,名头上也好听一些。既然有了这层皮,很多事情就不要做了,或者说名义上我们要换一个。” 看李俊和王海东没说话,种彦谋便接着侃侃而谈。 他要求两个人在海上立下规矩,除了宋朝朝廷和皇室的船之外,不论是外国还是本国的任何人的商船都必须交税,税款以总货款的十分之一为宜,如果有特别限制进出口的货物,会课以更重的税,如果有鼓励进口的货物,则课以轻税甚至免税。 比如说如果陆地上闹粮荒,那么粮食出口就会被课以重税,甚至被直接缴没;而粮食进口就会被减免税款。 当然,实际上这边也不会太直白地说自己是收税,只是说自己是保护费或者护航费。种彦谋想着,到时候甚至可以推出保险业务,付出十分之一的货款买个保险,只要在种彦谋控制的区域内,货物有任何损失,都全额补上。 “如果他们不交保护费,那该怎么办?” “那就把他们拦住。我们文明执法嘛,不要太暴力,扣住他们就是了,不给钱不让走。” “唔……” 李俊和王海东这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以前他们是没有官方的身份,所以要出手迅速。上来打劫是速度最快,效率最高的,当然也是违法的。 但是现在他们有官方身份,又不怕官府来抓,有得是时间跟商人们耗。商人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他们耗。 只要扣住商人的船,那么一成的保护费,就是十拿九稳的。 “当然,我们也不能只靠保护费赚钱。我这边有的是各种新奇的货物,到时候我要海上全是我的商品,到时候你们从分销上也能赚到一大笔钱,甚至会比打劫……不是,会比收保护费赚得多。” 李俊和王海东虽然不信,但是也没真的说出口。 反正只要能合法地收取保护费,对他们来说,就绝对是个铁饭碗,顺便连兄弟们都一起洗白了,以后就算是到地下去见祖宗,都无愧于心。 种彦谋又说道:“既然给了你们官身,给了你们权力,还给了你们这笔宝藏,那你们可不能姑息养奸,别跟我搞什么养寇自重。给你们一年期限,我要整个东海再无海盗!你们可做得到?” 李俊和王海东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当场跪下说道:“我等必将衙内的意志,贯彻在这片无垠之海上!” 种彦谋满意地返航了。 看着官船渐渐远去,李俊和王海东同时大大地吐了口气。 双方都惊讶于对方的反应,相视一笑:“今后,就仰仗哥哥(兄弟)了!” 说道返航,最高兴的可能还不是李俊和王海东。 最高兴的莫过于官船的船长无疑。 他简直觉得自己的未来又亮起来了,而且是一片坦途。 天哪,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把大宋的帝姬、两位高官的嫡子嫡孙,还有天波府的人带着去了外海转了一圈! 本来这次的旅程在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越到后面,事态就越发不在他的控制之中,让他每时每刻都感觉是行走在薄如纸片一般的薄冰之上,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没顶之灾。 现在这位难伺候的衙内终于允许返航,这让船长有一种终于上岸的心情。 几位贵人没有任何损伤,全须全尾地回到陆地上,这本身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绩,足以让他升官发财了。 更关键的是,从此就抱上了种彦谋的大腿,这可是千金难换! 船长觉得自己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开心得快飞起来了。 第181章 李良嗣说书 种彦谋这边的船远远的刚能看到海岸线的时候,船长便来请示:“衙内,李良嗣李大人求见,请问您是否方便。” 种彦谋奇怪地看了船长一眼。 这家伙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恭恭敬敬得如同是个狗腿子一般。 李良嗣好歹是朝廷命官,从官面上的身份远高于种彦谋目前的草民身份。他要见种彦谋还用得着求?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话柄,不过种彦谋并不想纠正。 只要他一直保持强势的地位,就算不纠正也没关系。只要他有朝一日失了势,就算现在纠正了,将来也会被当成罪状被人落井投石,而面前这个看起来恭顺的船长,说不定就会化身虎狼,扑上来撕下种彦谋几口肉。 “呃……衙内?” 船长小心地抬起眼,打量着种彦谋的脸色。 种彦谋笑起来:“有劳船长传话,快请李大人进来。” 船长领命,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没等种彦谋站起身来,舱门就被一把推开,李良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种衙内!” “李大人……” 种彦谋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于李良嗣的激动和莽撞。 李良嗣上前一步,将种彦谋仔仔细细地从头打量到脚,确定种彦谋真的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衙内!下次你不能如此弄险了!” 种彦谋愣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和李良嗣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这个地步。李良嗣突然这么牵挂,让他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 不过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心里又感觉非常温暖。 有人牵挂,自然让人感觉非常不错。 种彦谋笑了笑:“有劳李大人记挂,下次我必然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话他说得倒是由心而发,没有掺半点假。 李良嗣看了眼种彦谋的双眼,看他说得诚恳,反而让自己感到颇为意外。 他以为种彦谋至少也会反驳两句的,没想到居然如此从善如流。 不过这是好事,李良嗣没有纠结这一点。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李良嗣看了眼种彦谋的左右,发现都是一些心腹人手,便不再顾忌,开口直言:“衙内,下官之前得到您提醒,去看了一下军中的情况……” 种彦谋立刻上心起来:“如何?” 李良嗣脸色阴沉:“如果是这样的军队,吾之计策全化作泡影了!” 种彦谋默默无语。 李良嗣抛家弃国,来到大宋,就为了覆灭辽国,结果现在梦想破灭,脸上的神色自然不会好看。 种彦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难道说,反正辽国是必然灭亡的,即使不在宋朝手中灭掉,也会被南下的金国所灭。 但种彦谋不觉得李良嗣会想不到这一点。 用常识推理一下,金国南下,看到宋朝兵马孱弱不看,绝对会心生歹意,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金国是一个有着强大的文化传承的国家,面对宋朝,也许还能有比较温和的办法。但是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的金国人,充其量还是和野蛮人差不多的层次,看到好的东西,不会去思考其背后的经济学原理和社会合作模式。 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办法:自己没有的,抢过来就是! 什么商业的互通有无,什么社会学上的合作分工,什么技术传承之类的……太复杂了,他们简单的脑子想不明白。 历史上,正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野蛮人,将文明一次又一次地摧毁,导致了一次又一次的科技和文化的断层。 这种事情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屡见不鲜。 种彦谋收回自己的思绪:“李大人,既然实际情况你已经看在眼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重新安排计划?” 李良嗣苦笑着摇摇头道:“童枢密可不见得乐意,更不会认可我的论断。在他眼里边军就是最强的,他却不知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种彦谋点点头。 边军被童贯调去打方腊了,掐指一算,现在应该已经打了几战了吧。 种彦谋这段时间一直在海上,对于陆地上的消息了解得不多。 李良嗣刚刚从军中回来,倒是对目前童贯对方腊的战况有些了解。 “却说当时童枢密要攻打杭州城,可是手中禁军不堪一用,只好调来边军。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调兵的时候,贼寇也没闲着,当夜出城,偷袭童枢密。哎呀!那一场好杀,童枢密被杀得大败亏输,麾下军将抱头鼠蹿!可就在这时!” 李良嗣就好像汴京城里勾栏说书的一般,说得是眉飞色舞,一拍桌子,接着说道:“突然!夜色笼罩之中,您猜怎么着?李纲李大人带着边军突然神兵天降,趁着贼寇们哄抢辎重的时候,猛攻了上去。贼寇哪里见过边军的阵势,顿时乱了阵脚,四散溃逃。边军衔尾直追,趁势就夺回了杭州城!” 嚯! 种彦谋都大为意外,这么简单就夺了杭州城,可见方腊的兵马并没有好好地经过操练,而禁军……禁军怕是早就烂到骨子里了。 和禁军打交道的次数多了,种彦谋便知道。就这个年代,大宋的禁军没什么人心思在操练上。 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小生意,操心赚钱比操心本职的时间多。 真正能打的,天天一门心思操练的禁军士卒大概也就五六千人,基本上都聚集在林冲和徐宁麾下。 这伙人被其他的禁军子弟称为“傻子军”,天天遭受嘲讽和冷眼。 大家都知道,现在世界的主旋律是和平。很快金国和宋朝就将把辽国灭了,以后就是恢复汉唐气象,至少有个百来年的安宁可享。 不少有“远见”的人,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将辽国的领土吞下,得多多少生意?市场又将扩大到以前的多少倍? 都是钱呐! 可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人愿意想想,这些钱,需要用谁的命,谁的血换呢? 即使他们愿意想,也许只会得到一个结果:绝对不会用自己的血来换这笔钱。 第182章 万万不可 杭州之战,是以朝廷的大胜告终。 按理来说,边军应该归到童贯的指挥之下才对,但是由于童贯之前的大败,李纲之前的大胜,导致双方话语权差不多。 童贯想要将李纲的军权接管过去,但是李纲据理力争,说这是种师道转交到他手上的军权,不能私相授受。李纲还说,如果童枢密有令,直接命令他便是,他自会斟酌是否执行。 童贯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要让童贯欺负欺负武夫和百姓还行,文官势大,蔡京之流最近又被清出朝廷,虽然远算不得众正盈朝,但也难以轻易开罪。 他只好忍气吞声,收拢了禁军,进驻杭州城。 李纲并不停步,直接让边军带上几日的给养,趁夜追逃。方腊一败千里,李纲乘势收复了歙州、睦州、衢州,一路将方腊逼得困守帮源洞。 但是方腊那边还有二十万人,急切之间难以攻取。 李纲并不喜欢强攻险地,于是统御边军,将帮源洞密密围着,以逸待劳。 童贯却从边军那边又调了刘延庆南下助阵,见李纲不上前强攻,便斥退了李纲,自己带着边军和禁军上前强行攻打帮源洞,战况半斤八两,双方都死伤惨重。 李纲被训斥之后,居然带着边军的有功将士真的退到一边,没有再参与到战斗之中。 李良嗣对李纲有别的见解:“下官觉得李纲大人不是简单的角色。您知道他退下之后忙着做什么吗?” 种彦谋对此真的是一头雾水。 方腊败得和他记忆里不太一样,太多的事情都和原来的历史不同,也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小说里说,方腊是被梁山人马讨伐的,结果现在梁山的人还好好地在山东河南这边啸聚山林,来去如风,方腊先被灭了。 在历史里,方腊被灭是怎么回事,他了解得不太清楚,但是他敢肯定这里面没有太多李纲的功劳。 他茫然地摇摇头问道:“李纲大人忙着做什么呢?可否请李大人说说看?” 李良嗣凑过头来,小声说道:“种衙内,李纲大人居然在劝耕呢!” “劝耕?”种彦谋还真倒吸了口凉气:“这么早?” 李良嗣点点头:“我都不知道,耕地有这么多将就。李纲大人果然学究天人,连农事都说得头头是道,半点没有差池,将周边的农户们都带动起来,把荒田开垦出来,连边军的人都不计较贵贱,下田干活呢!” 种彦谋听得耸然动容:“果然是国之干城,李纲大人名不虚传呢!” 李良嗣叹道:“就怕童枢密不肯相容。” 种彦谋想了想,笑道:“李大人不用操心此事。我想,李纲大人必能得头彩。平方腊之事,必然是李纲大人的头功。” 李良嗣摇摇头道:“种衙内,我何尝不知道李纲大人的能力?只是过犹不及啊……” 种彦谋也沉默了下来。 李纲手头有韩世忠,有杨志,带领的边军是种师道手里的西军,各个骁勇善战,忠君报国。 而童贯手里的人是刘延庆,看起来官位比韩世忠他们高多了,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有能力的将领。 而且种彦谋隐约记得前世看韩世忠的材料,好像韩世忠在平方腊这一战里立下非常大的战功,所以种彦谋才敢说,李纲必然能得头功而归。 但是李良嗣说得也没错,真是过犹不及。如果李纲拔得头筹,那童贯必然对李纲恨之入骨,到时候会怎么使绊子,还真就让人捏一把汗了。 种彦谋想了一会儿,才对李良嗣强笑道:“也罢,就算我们为李纲大人担心,也无济于事,还是办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李良嗣苦笑道:“办好自己的事情?嘿!” 他非常沮丧。 任何人赌上了一生押注的事业,最后居然发现是一场空,谁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种彦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舱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茂德帝姬开口问道:“既然禁军不堪一用,为何父皇从来不曾对此产生过疑问?” 种彦谋和高衙内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简单地说,便是禁军人心散了,天天在汴京城里住,被花花世界勾得早就无心当兵了。就算高太尉想要抓禁军训练,也担心反而造成禁军军心涣散,只能戒急用缓……” 茂德帝姬奇怪地看了眼种彦谋,又看了眼高衙内:“但是夫君庄子上的人都能练得独当一面,禁军为何就不行呢?” 茂德帝姬是亲眼看到虎贲军在海上的表现,和凶神恶煞的海盗搏斗,还在自己所不熟悉的战场,居然依然爆发了巨大的战斗力,让茂德帝姬非常信赖。 但是茂德帝姬不曾经历过军伍,对军队非常不了解。 杨紫薇说道:“夫君庄上的虎贲军是夫君破家为国,将赚到的钱全部花在他们身上,才能让他们养好身体,安置家小,愿意为夫君搏命。禁军人数是虎贲军的数十倍,如果要禁军人人争先,像虎贲军这般出众,就算是倾整个大宋的所有财富,都难以打造啊……” 种彦谋接过话头说道:“光我庄子上这两万多人,不说每天每人的衣装兵器,就光每天的饭食,至少都得花上千贯,如果是养兵一年,光吃饭就吃掉上百万贯,再加上衣服、兵甲、犒劳、饷钱……没有个几千万贯根本是养不起两万人啊……” 茂德帝姬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夫君明明手中那么多产业,却完全不喜好绫罗绸缎,也不追求金银珠宝,连每天吃的饭食都和普通的庄丁差不多,虽然味道确实不错,但菜色都是家常菜色,无外乎是猪肉白菜,青葱豆腐,没有任何山珍海味,连酒都很少喝。 明明是个衙内出身,日子却过得犹如市井街头的平民一般。 原来种彦谋胸藏锦绣,满京城的人都说他是个纨绔,却又谁真正看清了他的本事呢? 茂德帝姬胸中一热,开口说道:“夫君不要这么辛苦,要钱的话,我找父皇要去!” 种彦谋和杨紫薇都吃了一惊,赶紧阻拦:“万万不可!” 第183章 土豆 虎贲军现在还入不了皇帝的眼,两万人的规模,还都是原来的苦水井的贫民,身体瘦弱,先天不良,风吹吹就倒。别说皇帝对此并不在意,连百官都没什么人因为这个事情弹劾种彦谋的。 主要原因是百官都没有认真去查种彦谋的虚实,而种彦谋的纨绔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人会认为种彦谋真的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大家对种彦谋的看法无外乎是无知纨绔子弟在游戏人间而已,不思进取的纨绔只要不祸国殃民,鱼肉百姓,就算是谢天谢地了,也没什么御史愿意去淌这趟浑水。 更不要说种彦谋的庄子在城外的偏僻的地方,人迹罕至,周围连村庄都没有一个,道路都是庄子建好之后,被车辙新压出来的印子。 那些在汴京城中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谁会真的跑这个地方来明察暗访?又不是歹徒的窝点。 所以万幸的是,种彦谋的虎贲军只在皇帝面前提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皇帝也担心种彦谋会找他要钱,所以几乎避免提到这两万人的事情。 而种彦谋担心皇帝忌惮,也默契地不把话题往那边引。 双方非常高兴地回避了这只军队的话题,让它保持一个存续状态。 皇帝以为种彦谋就像是养一只厢军部队一样,养着苦水井那些贫民,雇佣他们去做一些农活,开垦一些耕地,做做毛线织织毛衣这样,完全想不到虎贲军是如此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所以茂德帝姬的提议立刻被种彦谋和杨紫薇给否了。 如果真的要为虎贲军向皇帝请款的话,那皇帝就会派人去详细查看虎贲军的情况。 先别说虎贲军的训练有素,战斗力高,吃穿用度都不与人同这些问题,只需要一查就发现,现在虎贲军留在庄子上的人只有几千人,剩下一万多人去了哪里? 细思极恐呐! 茂德帝姬眨了眨眼,显然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都这么果断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但是她很懂事,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乖乖收回了自己的提议。 种彦谋看了眼杨紫薇,杨紫薇微不可察地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一会儿会找没人的地方向茂德帝姬详细解释。 有个贤内助就是方便。 种彦谋放下心来,对李良嗣拱手道:“我们在您的船上打扰了这么多天,还把您的船搞得破破烂烂,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良嗣摆摆手道:“不妨事,在海上不经历点风雨,就不算来过海上,衙内不必挂怀,自有兵部出钱修整。” 种彦谋点点头,又从袖管里抽出一叠交子,放在桌上:“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大人身在军中,举目无亲,这些东西算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意,给李大人压一压钱袋,还请李大人不要推辞。前路艰险,吾辈就不要讲究那点小节了,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才是正理。” 李良嗣果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推辞,结果听种彦谋说的话,脸上大为动容,然后又若有所思,倒是不再坚持推辞了。 种彦谋很高兴李良嗣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钱不算多,也就万把贯左右,就连高衙内这样对数字敏感的人,现在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对李良嗣说道:“打扰您这么久,我们也该上岸了。我还和人有约呢!” 李良嗣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有些魂不守舍,但还是强打精神将种彦谋和虎贲军一起恭敬地送上岸去,又在船舷上望着远去的虎贲军驻足良久,才收回目光。 种彦谋不知道李良嗣对他这么依依不舍,他终于找到这次他来密州港的主要目标了。 虞家的舰队已经停靠在密州港里,大大的虞字令旗挂在码头的桅杆上,非常醒目。 种彦谋兴致勃勃地带着虎贲军赢了过去,却把虞家在码头上的搬运工人和巡逻的卫队吓得够呛。 虎贲军刚刚经历海上大胜,那股子铁血的肃杀气势哪里是常人能抵挡的?顿时有人双股战战调头就跑。 好在误会很快就解除了。 因为种彦谋并没有想要硬闯,而是停在虞家的码头之外,让人上前问虞宪和虞提督在不在。 没过多久,虞宪和便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哎呀,衙内来了?快请!小的们,这是种衙内!是引导我们开疆拓土的天上星君,都给我过来拜一拜!” 种彦谋苦笑道:“不成不成,别闹了虞提督,都是肉体凡胎,什么天上星君啊……” 虞提督不置可否,哈哈大笑。 虞家舰队的水手们倒是笑嘻嘻地过来拜了拜种彦谋,就像是来沾点喜气一般。 种彦谋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开个玩笑,倒不是啥大问题。 要不然装神弄鬼的话,礼部的弹劾就够种彦谋喝一壶的。 虞提督看种彦谋举止大方,雍容悠然,跟在种彦谋身后的虎贲军军容齐整,带着股肃杀之气,让他更是钦佩。 密州港小,什么风吹草动不用多久就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虞宪和听说种彦谋出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种彦谋出海回来,身后的虎贲军居然气势就养了出来,如同百战精兵一般。 这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虞提督心里有些嘀咕,却理智地没有多嘴去问东问西。 疑问只在他心头一转,便烟消云散。 他满脸堆笑,对种彦谋说道:“衙内,我正盼你来呢。我们之前从海商那儿拿到了一种奇妙的果子,本来大家都不认识的,结果还是我聪明,翻开衙内给我的本子对照了一下,居然是衙内本子里记载的,好像叫土豆的东西。” “什么!” 种彦谋瞪大了双眼,拉住虞宪和:“在哪里?” 虞宪和愣住了:“啊?” 种彦谋急得直跺脚:“土豆呢?在哪里?快带我去!” 虞宪和看种彦谋着急,自己也忍不住慌乱起来:“就,就在船上,在我的船长室,您且随我来,那玩意没长腿,跑不掉,我们买了好多呢!” 第184章 雁过留声 土豆,原产于南美洲的安迪斯山区,人工栽培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五千到八千年,历史悠久。 虽然历史悠久,但是土豆传到中国是非常晚的事情。 一直到17世纪左右,土豆才作为蔬菜传到中国。 种彦谋也落入了常识的陷阱,认为现在的中国周边是没有土豆的存在,必须去美洲才能搞到。 他还很贴心地将土豆标在了南美洲的海图上。 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就在密州看到了土豆的身影。 种彦谋一叠声地催促,虞宪和不敢怠慢,赶紧带着种彦谋从船板上船,匆匆赶往船长室中。 只见靠在船长室一角的地方,竖着一个装得满满的麻绳编制的口袋。 种彦谋觉得心里怦怦乱跳,指了指那个口袋,张了张嘴,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用力吸了口气,艰难地从嗓子里挤了几个字出来:“那些……那些就是?” 虞宪和看种彦谋紧张的样子,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说道:“是……衙内,那里面装的便是……土……土豆……” 种彦谋举步上前,拔出腰间的长刀,信手一挥,将整口麻袋挥成两段,灰扑扑的土豆沾着淤泥,从口袋中翻滚而出,各个长得滚圆饱满,就像是种彦谋在后世菜场里买的土豆一模一样。 他不顾肮脏,将手中刀一扔,蹲下身先拿起两个土豆,在衣摆上用力擦了擦,露出里面土黄色的外皮,心头一喜。 这些土豆保存得非常良好,拿来做菜毫无问题,要种到地里去,也绝对不成问题。 种彦谋心中激动极了,双手甚至哆嗦了一下,赶紧将土豆塞回到那个小小的麻袋之中。 “给我再拿个麻袋来。这袋土豆我要拿来做种,等到秋天就能收获一大堆土豆了,到时候请你吃土豆炖牛肉!” 虞宪和这才放松下来,呵呵地陪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们从新大陆回来,就指望吃衙内一顿好的了。” 种彦谋愣了愣:“啊?” 虞宪和也奇怪地看着种彦谋,不知道种彦谋为什么惊诧。 种彦谋问道:“你还要去新大陆?” 虞宪和不解地说道:“对啊,这不是我们之前都商定的吗?” 种彦谋举了举手中的土豆:“但是我们已经有土豆了,基本上我们的粮食问题就解决了一半。现在我们航海的条件还不够成熟,不如等我给你几张设计图,重新造一批大船,再漂洋过海去新大陆,就更加有把握了。” 虞宪和笑道:“衙内一片爱护之心,我心领了。但是,既然衙内都把海图画好了,还将这些东西交付给我,我怎么能畏首畏尾不勇往直前呢?” 种彦谋皱起眉头:“之前是因为我急需一种高产的粮食,推广给大宋的百姓,让大家都没有饥寒之困扰。现在有了土豆,不论是天南海北,就算是最冷的地方,都能栽种,而且产量很大。这样一来,我就不需要你们那么着急去新大陆冒险了,为什么不干脆再等两年,做好一切准备,再东渡寻找新大陆呢?” 虞宪和听种彦谋说得诚恳,脸上不由得动容。 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衙内,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作为一支舰队的提督,面对挑战,必须迎头而上。如今衙内将海图都已经交付给了我们,甚至将新大陆上土著的虚实都已经详细写在了里面。有了这么详实的资料,我如果还选择退缩,还等待做好万全准备,等个好几年才出发的话,我就不配当这个提督了。” 种彦谋看虞宪和下定了决心,心中不由得大急。 要知道虞家舰队在这样的状况下出航冒险,价值就比之前大大下降了。 如果之前虞家舰队出海,还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获取高产粮食而去的。 现在虞家舰队出海,就有些意气用事的感觉,只是为了看一看新大陆,就将无数的人力物力投入进去。如果有所牺牲的话,最终也只能得到一个死于意气的评语,亏大了。 种彦谋突然想起来,虞家家主给他写的三个锦囊妙计,还被他随身带着呢。 这时不用,更待何时? 种彦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认得这是摆在最上面的那个,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张。 展开一看,却只写了几行字。 “衙内此时十有八九是与我家舰队的提督虞宪和提督有不同的意见。在这里,劝衙内一句。海上男儿热血,肝胆相照,只要认准的事情,便一去不回头。与其劝阻,与其说服,不如任由他去做。虞宪和是个识大体的人,还请衙内信任于他。” 种彦谋“啧”地咂了咂嘴,将锦囊收了起来,叹了口气:“既然提督心意已定,那我也不多劝了,反而显得我儿女态。只是这样的话,提督得现在就准备准备出发,避开风暴横行的时期。” 虞宪和眉头舒展开来,呵呵笑道:“衙内放心,其实我们已经做好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就像衙内说的,我们准备了大量的大豆用来发豆芽。之前衙内说的用来蒸馏海水的器皿,我们也准备了很多。虽然每一个能够转化的淡水不多,但数量上来了,每天收集的淡水非常可观。船舱里我们还养了猪和羊……” 虞宪和唠唠叨叨地像个老农说今年收成一样,对他舰队里的配置如数家珍。 所谓蒸馏海水的器皿,不过是黑色的水罐,上面用铁皮做了个斗篷一样的盖子。水蒸发出来,遇到凉的铁皮,就会凝结成水珠,流淌到盖子边缘的水槽中,被收集起来,每晚上都能收集一些淡水。 积少成多的话,倒也能对淡水的消耗做一个补充。 虞宪和还隐晦地对种彦谋表示说,他收到了种彦谋提供的一批武器,会好好使用它们。 种彦谋这才放心下来。 “提督,你且放心东去。回来之后,我再置酒款待大家!” “到时,我们不醉不归!” 第185章 皇帝的画技 挥别了虞宪和,看着虞家舰队最后一根桅杆消失在远远的海平面上,种彦谋才带着虎贲军踏上归途。 这次他们出来了两个多月。 出发的时候,冰雪还未消融,树木才刚刚发出新芽,路边的青草只露出一点翠绿的尖。回家的时候,草木都已经繁茂了起来,虫豸鸟兽都在路边树上欢闹,万物苏生。 这段时间正是春光最好的时候,天气温暖。春雨连绵的日子刚刚过去,梅雨季节还没到,每天都是春日暖阳之下,春风送暖,让人沉醉。 从密州港回汴京的路途好走了许多。 就种彦谋他们出来这两个月,朝廷也在忙着修整去密州的道路。原本的一条土路现在被压得结结实实,天气又好,他们归心似箭,走得非常顺利。 一路无话,远远地看到汴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恍若隔世。 在海上漂泊的那段时间就像是在梦里一样,现在回到汴京,才觉得好像从梦中醒过来。 种彦谋让王贵先带着虎贲军回庄子里修整,吩咐这些外出的人休息一个月,可以优先轮班领钱去汴京城里耍子。 这也许会让守在家里的其他人眼红,但是种彦谋正是要形成这样的趋势。不出门,守在庄子里,安全稳定,但也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跟着出门执行任务,有生命的危险,但是待遇也更好一截。 若是能耐得住寂寞,愿意放弃优越的待遇,宁肯守着一亩三分地蹲在庄子里,种彦谋觉得也无可厚非,只要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就行。 如果有人尖酸刻薄愤愤不平的话,那种彦谋就正好将团队好好地净化一下。 种彦谋没有先回庄子里,而是护送茂德帝姬回宫。 这次茂德帝姬出行,轻车简从,几乎没让几个人知道她的行踪。 虽然茂德帝姬受宠,但毕竟还只是个公主。朝廷里的大臣们没有人天天盯着公主的行踪,正让茂德帝姬借机远行一次,居然没什么人发现此事。 回到宫里,种彦谋和杨紫薇陪伴茂德帝姬去见皇帝,高衙内觉得人家三个人是一家人,跟皇帝也是翁婿关系,自己跟着去实在是不尴不尬,便先行回家了。 一进宫,茂德帝姬便打听到了皇帝的位置。 皇帝在一间四面开阔的小阁中,梁柱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有大好河山,有高楼大厦,有清净山居,有华丽宫殿…… 在建筑之中,人物鲜活地在其中活得自在。种彦谋都不得不叹为观止。 大部分画作的场景都非常恢弘,相当大的场面之中,人物个个栩栩如生,没有一个人的结构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是用油画的手法来画水墨画啊…… 这些画就像是用相机拍摄之后洗出来的黑白照片一般,让人感觉自己就身临其中。 杨紫薇第一次看到这样生动的画作,不禁心醉神驰,头晕目眩。 种彦谋知道她的武功高强,观察事物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去丈量距离和尺寸,以判断自己应该如何攻击才能一击毙敌。 但是看到这些画作,明明只是一张纸,却有着深邃的空间和深度,顿时让杨紫薇感觉自己感观上的,特别是视觉方面的判断立刻出现问题,影响了大脑的运作。 种彦谋半搂着她,让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不用慌。” 杨紫薇脸上发白,赶忙听话地闭上双眼,不敢再去看那些画作,靠在椅子上,如同一幅春睡海棠一般好看。 茂德帝姬小声问道:“紫薇姐姐怎么了?” 种彦谋轻轻“嘘”了一声:“看画看晕了,让她休息休息就好。” 茂德帝姬奇怪地看了眼周围的画作,乖巧地坐在杨紫薇身边,将杨紫薇双手拢到自己怀中。 这时,从小阁里面传来一声干咳,散着头发,穿着一声白衫的皇帝从里面踱着方步走了出来:“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种彦谋陪笑道:“陛下,实在是中途发生了些事情,拖累了行程,要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 皇帝倒也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毕竟三个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看着茂德帝姬脸上桃花朵朵的样子,想来在外面也没怎么吃苦。 “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朕这段时间没出门,都在琢磨画技,是不是进步很大啊?” 种彦谋毫不脸红地大声赞叹了一番皇帝的画作,并表示自己已经远远地被皇帝甩在身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提出的建议了,从今往后应该以皇帝为师,有空就磨练自己的画技云云。 这番话听得皇帝眉飞色舞,却早忘了让种彦谋评价。 种彦谋将海上的事情挑一些不重要的说了,听得皇帝心潮澎湃。 “果然海上处处都是黄金吗?” 种彦谋略想了想,便答道:“海上自然处处都是黄金,就算不说在东方的倭国,有非常大的银矿。在南方,崖州一路往南有很多岛屿,气候温和。当地土著不事生产,光吃树上的果子就能温饱,还有大量香料在岛上生长。我们大宋的丝绸和瓷器通过海路销往海外,一船一船的货物出去,回来的船上都满载着金银财宝……” 皇帝听得悠然神往,突然拽过一张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片刻之间,就是一幅海上日出图出现在种彦谋面前。 “哈哈哈!贤婿且看,这幅画如何?” 皇帝将这幅画一气呵成,就好像是情绪得到了发泄一般,哈哈大笑:“海上日出是否真的这般壮丽?” 种彦谋把差点出口的一声叹息咽回肚子里,换上一副笑脸:“陛下果然画技高超!海上日出恐怕还比不上陛下这幅画的立意深远。陛下这幅画的气势,与真实的海上日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皇帝得意极了,将自己最心爱的印章盖在画的一角,又题上题跋,直接把这幅画递给种彦谋。 “给你了,要不是你跟朕说得好,朕也画不出来!” 种彦谋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把画卷了收好,才和茂德帝姬话别,出宫回到庄子上。 第186章 忠于百姓 回到庄子上的种彦谋沉默了许久,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门。 鲁智深、林冲和徐宁都担心了很久,还是吴法天劝他们说,种彦谋不过是遇到识障,闭关过几天就好了,让他们不用担心。 鲁智深他们虽然都是武人,但文武虽然殊途,但是道理都是一样的,自然知道识障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识障就是人有件事情想不通,钻了牛角尖,于是每天日思夜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衙内为了什么事情这么劳神?还进了识障?你个当军师的,就不能想想办法?” 吴法天面对武人们的问话,颇有些秀才遇见兵的感觉:“各位师父啊……识障……识障这种事情哪里有办法啊?” 鲁智深粗声粗气地说道:“洒家当年练发劲的时候,就入了识障,被师父轻轻一点就破了障。吴军师你去问问衙内到底是什么地方入了识障,咱们也好想想办法。” 徐宁也说道:“当年我是练钩镰枪的时候,对于钩镰枪的‘勾’字诀想不明白,而入了识障,同样是被师父一句话点醒的。” 说完,他们两个就看着林冲。 林冲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一门,师父说得清楚,所以我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曾入过识障。” 师父如果眼界开阔,高度足够高的话,能够深入浅出地为学生讲解,弟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 林冲的师父乃是铁臂膀周桐,乃是北宋末年第一大名师,水平自然是高的。所以林冲在《水浒》里边颠沛流离,都是因为前半生的路走得实在太顺,不曾经过识障的纠结,面对各种事情的时候,少了几分应对的机巧,最终走上极端的道路。 鲁智深和徐宁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又看向吴法天。 吴法天愁眉苦脸地回道:“这谁知道啊?听说衙内在路上还好好的,从宫里出来之后,就闭门不出了,想是在宫里遇见什么事情了吧?” 于是这伙人又找到杨紫薇问话。 杨紫薇也是莫名其妙。 她出门两个多月,如今正在家里孝敬母亲,和家中兄弟姐妹们切磋武艺。杨紫薇毕竟是个传统的女性,希望在出嫁之前,能将娘家和婆家都能顾好,一碗水端平。 随着种彦谋出去两个月,虽然不至于蹲在家里两个月不出门,至少回来的时候,应该更多地投身于家庭之中,和家人们相处几天,杨紫薇是这么想的。 一直在家的她并不知道种彦谋居然进入识障。 听到鲁智深他们一说,杨紫薇也慌了神,赶紧将进宫之后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们。 “看到陛下作画,进入识障?” 吴法天听了这话也犯了难。 这是从何说起啊?难道衙内一心钻研绘画,现在朝着艺术的高峰攀登了? 但是吴法天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这么回事。 如果衙内去钻研绘画了,那还要折腾虎贲军做什么? 那么大的事业摆在这里,去钻研画画? 但不是画画的话,那又是因为什么而入的识障呢? 面对鲁智深那铜铃一般瞪得滚圆的眼睛,吴法天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饶是他胸中自有沟壑,依然是一筹莫展。 他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正当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突然王贵从庄子里进城来,找到几人道:“各位师父,衙内出关了,请你们去见,说有事商量。” 他看向杨紫薇说道:“少夫人,若是方便的话,请您去宫中将另外一位少夫人一同接到庄上,衙内有事要说。” 鲁智深他们对视一眼,都知道种彦谋这么说的话,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现在可没人敢小觑种彦谋。 至少过去的一整年里,大家都见识到种彦谋从无到有,赚下的泼天家财。 他要认真起来,至少是上万亿贯的买卖,重要度就是这么高。 鲁智深、林冲、徐宁、杨紫薇、茂德帝姬和吴法天六人匆匆地赶回庄子里,只见庄子里一片肃穆的样子。 剩下的数千虎贲军手提长枪,四处巡逻,将庄子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种彦谋在庄子正中心的行政楼坐等。 会议厅里早已经清空,一张圆桌摆在中间。 这座会议厅经过种彦谋精心设计,在圆桌周围坐着的人,说话都能听得很清楚,只要离开圆桌三米以上,就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非常周密。 鲁智深他们没有多问,看见种彦谋坐在桌边,便都随意找位置落座。 在种彦谋这边,并没有高低座次的区别。 种彦谋作为主人,坐在主位上,其他人都是随便坐,这正是圆桌的意义,每个人距离中心都是一样的长度。 看到人都来齐了,种彦谋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召集大家,没有别的事情,只想向大家说明我未来的打算。” 种彦谋环视了一圈还一脸懵逼的人们,缓缓说道:“这几个月,海上也去过了,该见识的都见识了,该拿到手的都拿到手了,我们的事业快可以启动了。但是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们该往哪里走。” 种彦谋的话题起得很高,在场的人们没几个人能听明白的。 吴法天听明白了,心中却砰砰直跳:“衙内,难道您要造反吗?” 茂德帝姬脸色瞬间发白:“住口,夫君怎么可能造反!” 种彦谋点点头道:“茂德说得对,我始终是忠于大宋的,这一点绝对不会有任何变化,是我们今后行事的基本,不能有半点动摇。” 刚才被吴法天一句话震得脸色各异的人们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责怪吴法天不该胡扯。 吴法天尴尬极了,开口问道:“那么,衙内还有什么疑虑呢?该往哪里走,自然是看朝廷的意思啦。” 种彦谋却摇了摇头说道:“忠于大宋,不见得是忠于朝廷。我们应该忠于大宋的百姓,在朝廷之前,积极地为百姓创造更好的生活才对。放心,我们有皇帝做后盾,必然能比朝廷做得好!” 第187章 要造反吗? 我们经常说三观要相合,要不然话说不到一起去。 种彦谋深以为然。 在这个时代,如果三观不相合导致鸡同鸭讲,那最后往往会一拍两散,导致事业失败。 种彦谋现在手里这些人,如果说一个义字,大家毫无疑问。 但是论到忠字,那就很难说了。 古代对于“忠”这个字,研究得最为深入,分歧也最大。 有些人认为“忠”就必须“忠君”,有些人认为“忠”应该是忠于“大义”。然后这个“大义”又有“民族大义”,“国家大义”,“道统大义”等等…… 从来这个“忠”字就没有统一过。 反正就鲁智深和徐宁心里可从来没有过忠君的想法,特别是鲁智深,一腔热血早凉了。忠君?那对不起,洒家的命宁可扔外面喂狗,也不要给狗皇帝拿去送。 徐宁是一种随大流的观念。他更加重视家庭和家人,对于效忠皇帝和朝廷,也并没有太大的执念。 林冲脑子有点轴,但是种彦谋巧妙地将皇帝和朝廷的立场分开,回避了他心中的纠结。 所以林冲也没有太大的触动,甚至还点点头说道:“朝廷之中奸臣太多,我们这些武人在朝廷中恐怕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离远点也好,有陛下做靠山,天下到处都去得。” 吴法天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种彦谋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朝廷和皇帝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所谓童贯高俅他们把握朝纲,若是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们能把握朝纲吗? 所谓童贯高俅他们欺上瞒下,若不是皇帝懒政,他们能欺上瞒下吗? 皇帝一句话能够让蔡京去职抄家,一抬手能让王黼流放莽荒之地,一言一行都体现出皇帝对朝廷的控制力非常强。可以说,朝廷现在的病态,完全是皇帝一个人的问题。 忠于朝廷就是忠于皇帝,忠于皇帝便是忠于朝廷。 这个道理,吴法天知道得很清楚,而且明白种彦谋为什么要偷换概念,特意将皇帝和朝廷分裂开来。 他心里只能苦笑。 衙内看事情看得透彻,可怜几个武术师父被衙内给哄得团团转,怕是将来衙内要造反的时候,他们都会抄起家伙跟着上的吧? 不过…… 吴法天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衙内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所谓的忠于大宋,到底是忠到什么程度? 虽然种彦谋口口声声将皇帝和朝廷分割开来,对朝廷大为鞭笞,却没怎么提皇帝的问题,听起来好像是忠于皇帝一般。 但是吴法天可是记得清楚,种彦谋到现在为止,可半句话都没提过要忠于皇帝啊。 吴法天是个聪明人,不会贸然点破这一点。 他将不安压在心底。 至少衙内不会把自己的打算随便说出口,这就非常安全。 其他的嘛……到时候再说呗,哪里就真的会被激反了呢? 杨紫薇的政治水平和鲁智深他们差不多,听到种彦谋这么说,心中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反而感觉种彦谋颇有担当,志向高远,一颗芳心大大地摇曳了一下。 只有茂德帝姬心中慌乱:“夫君,您是……” 别看帝姬年纪小,政治敏感度是非常高的,对于种彦谋的意思,领会得非常明白,自然担心极了。 种彦谋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茂德,一会儿我再与你好生相谈。” 茂德帝姬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是……” 种彦谋又对大家说道:“既然要忠于百姓,那么万民百姓的切身利益,我们要摆在心上。百姓要的东西很简单,无外乎是个温饱。温这个方面,我们开发了毛线,但是还不够。我们从行商手里拿到了棉花的种子,到时候可以试着种植;最重要的是饱这个方面,我们从虞家拿到了土豆,若是此物能够顺利生长起来,大宋境内说不定就能人人都可以吃饱饭了。” 关于土豆的事情,鲁智深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种彦谋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了一遍,他们才明白。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土豆和毛线不同。 如果大肆推广土豆的话,必然会触到整个地主阶层的利益。 到时候不仅土豆推广不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用来牟利,让穷人更没有活路。 王安石手握天下权柄,都不能把变法贯彻下去,种彦谋不觉得现在这个已经从上到下烂到底的朝廷,会将土豆好好地推广下去。 不如偷偷摸摸自己种,除了储备之外,以低廉的价格往外卖,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买了土豆去种。 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比靠朝廷推广,效果一定会好得多。 定下了这个方针,鲁智深他们兴奋极了。 有了土豆,这说明种彦谋这边就有更大的实力能养得起更多的人马。 自己手里的兵多了,谁会嫌弃呢? “土豆一事,我们不能靠朝廷,需要靠我们自己将它徐徐推广出去。今年明年,若是看到有地方受灾,就是我们发挥的机会到了!” “是!” 种彦谋成功地获得了鲁智深他们的服从。 几位师父扪心自问,自己想要做这样的大事,还真就没有那个能力。种彦谋要做大事,作为师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服从种彦谋的调遣,也是应有之意。 散会之后,种彦谋才拉着茂德帝姬的手,在庄子上散步。 大家都知道他们有话说,特意给他们一个单独的空间,没有打扰,只有杨紫薇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夫君,您是要造反吗?” 茂德帝姬小声问道:“父皇便是朝廷,朝廷便是父皇,您瞒不过我。” 种彦谋长叹一声:“茂德,我不会瞒你,但是你的父皇实在是无心国事。你与我同去海上两个月,看到了金国人的蛮横,看到了大海上的机遇,也看到了战争的凶险。但是一回来,陛下问的是什么?他对海上的事情何尝有半点上心? 任何一个合格的君王,都会细细地问我大宋在海上的实力如何,问密州港的经济如何。但是陛下……” 种彦谋摇摇头:“他真的并不是个合格的君王。” 第188章 西军 种彦谋自己也觉得,他将实话赤裸裸地展现在茂德帝姬面前,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他不习惯哄骗他人,更不要说茂德帝姬这样一个小女子。 种彦谋这话一出口,茂德帝姬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更咽着小声问道:“夫君想要将父皇怎么样?” 茂德帝姬以为种彦谋会揭竿而起。 虽然种彦谋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造反,但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说话做事,哪一点像是良民了?简直是反意十足,恨不得明天就直接造反一般。 茂德帝姬思忖道,就算不造反,夫君暗地里肯定也不会让自己的父皇好过,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种彦谋却轻松地回答道:“我不会将皇帝怎么样。说实话,皇帝手握朝廷重权,我哪里会妄自尊大到觉得自己能和他抗衡?我今天的话意思只是告诉大家,不要太指望皇帝和朝廷,我们的事业只能靠我们自己,才能做得起来。” 茂德帝姬在心里咀嚼了一遍种彦谋的话,终于明白了种彦谋的意思,却又不解问道:“夫君到底有怎样的志向?夫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种彦谋吐了口气,看向天空。 春日暖阳在空中散发着无穷的热力,小冰河期刚刚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这本应该是汉人朝廷发扬光大,塑造辉煌的时代。 但是宋朝君臣却完全没有把握住这个天赐良机,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不能放纵皇帝这样下去。 他坚定地看向茂德帝姬,朗声说道:“我要夺回燕云十六州,我要北上驱逐鞑虏,我要让整个大宋的百姓吃饱穿暖,我要让海上航行的都是我大宋的船只,我要让整个世界都归入大宋的疆域……” 种彦谋每说一句话,都让茂德帝姬的脸色灰白一分,反而是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着种彦谋说话的杨紫薇听得两眼放光,双手紧紧地捏着拳头,恨不得跳起身来,响应种彦谋的告白。 茂德帝姬泫然欲泣:“我现在知道夫君的志向,天下无人能及。我明白夫君为什么会对父皇和朝廷殊无敬意了,因为他们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扯你的后腿。但是我怎么办?夫君,我怎么办?一边是父皇,一边是你,我该怎么办?” 种彦谋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茂德帝姬搂在怀里。 茂德帝姬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终归是抵不住种彦谋的力气,身体硬邦邦地被种彦谋抱在怀中。 种彦谋诚恳地看着茂德帝姬说道:“皇帝对我并不差,在我的计划里,皇帝可以永远享受荣华富贵,成为大宋万世一系的象征,一直做皇帝做下去,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但是在将来,他必须将手中的权力放出来,交给有能力的人行使他的权力,才能让整个天下健康地运行起来。” 茂德帝姬稍微放松了一些,娇躯软了一点。 种彦谋趁热打铁:“对于皇帝,我们必须拿出全部的敬意,如果有人对皇帝不敬,那诸侯百官应该群起攻之。所以我需要你来监督我,哪些事情是必须禀告给皇帝才妥当,哪些事情是没有必要禀告的。虽然我不指望皇帝能够帮上我多少忙,但是我也不希望皇帝以后扯我后腿,而且我还要报皇帝待我如同子侄一般的恩情,这些拿捏,都靠你了。” 茂德帝姬这时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靠着种彦谋,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事情都捅给父皇知道?” 种彦谋笑着搂紧了茂德帝姬:“你捅给他知道不要紧,就怕整个大宋就我这边在努力干活,朝廷里的百官们天天斗来斗去,没人愿意干点正经事儿。到时候把我查了,还有谁能救得了大宋?” 茂德帝姬轻轻地哼了一声:“大宋哪里用得着你来救!” 话虽然这么说,她的手指却紧紧地揪着种彦谋的袖子,仿佛生怕种彦谋将她推开一般。 种彦谋心知茂德帝姬心中惶恐,没有说话。 三个人静静地站在外面。 春风传来湿润的青草芬芳,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就连茂德帝姬也慢慢忘却了惶恐和忧虑,从种彦谋怀里跳了出来:“好啦好啦,你是我的夫君,我会帮你的啦!” 种彦谋哈哈大笑,伸出手来和茂德帝姬拉了拉手:“那就万事拜托啦!” 茂德帝姬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正说话间,不远处,王贵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衙内,庄子门口,之前那个李纲又回来了,带着韩世忠与杨志他们,不知道有何贵干。” 种彦谋立刻喜上眉梢,一叠声地吩咐:“快快快!请他们进来!宴席摆起来!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啊!” 王贵愣了一下,立刻躬身道:“是!小的马上安排!” 种彦谋和茂德帝姬对视一眼。 茂德帝姬说道:“夫君且去,我与杨姐姐说说话,一会儿便前去拜见李纲大人和两位西军的大人。” 种彦谋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主宅里。 只见李纲、韩世忠和杨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种彦谋抱歉地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我在外面贪看春景,一时没能远迎,还请赎罪!” 李纲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今日我是来完璧归赵的。之前答应过,带着西军的将士去剿方腊,如今方腊已平,之前三千西军,现在一个人都不少,带过来给衙内缴令了!” 种彦谋笑道:“李纲大人真守信,没想到居然真的带回来了?不过,方腊已经平了?跟我说说详情呗?话说方腊平了,你们都得被朝廷大加封赏啊!怎么还看得上我这边的小地方?” 种彦谋这么一问,却发现李纲脸上有点不太自然,韩世忠和杨志都愤愤不平。 种彦谋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李纲干笑道:“衙内不曾说错什么话,只是方腊平了,我们却一点功劳都捞不着,还落了罪过呢!” “嘭!” 李纲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却是韩世忠一拍几案:“狗日的童贯!我与他必不共戴天!” 第189章 如何平方腊 种彦谋细细探问了一番,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却说方腊退守帮源洞,这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去处。 这个洞深有一里地,内部错综复杂,不知道有多少个岔路。在洞里,方腊不知道囤了多少粮草辎重,以逸待劳,自然能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李纲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打硬仗,而是将帮源洞周围密密地洒下鹿角,挖开壕沟,围而不攻。 方腊对李纲围而不攻的态势搞得非常闹心。 作为草寇,方腊对于麾下将士的控制其实是不强的。 草寇的特征是,起事之后,将良家百姓的家产全部抢得干干净净,摧毁他们的房产,捣毁他们的事业,让他们转眼之间赤贫得只剩白身。 百姓能怎么办呢? 反抗自然是思路一条,就算想要逃跑,那也得身上有粮食啊。 结果乱军只需要高呼一声:“想吃饭的就来参军!” 于是无数百姓都只能加入乱军,手里拿着一杆枪就老老实实跟着乱军到处流窜。这便是草寇们对朝廷威力最大的一招:裹挟。 往往几千草寇就能裹挟几万民众,声势浩大。 他们给百姓们的武装也非常简陋,往往只有一把长枪而已。 这还算是好的,更过分的可能就每个人只给一根棍子,摆明着就是把原来的良民百姓当作炮灰,送到前方送死。 种彦谋听得恻隐之心大生。 什么义军? 什么反抗者? 也许方腊在起事的时候,他的理由是充分的,他的行为是正义的。 但是到他打下杭州之后,所谓的义军瞬间腐化堕落,成为残暴的草寇,甚至比宋朝的官员还要贪得无厌,还要狼心狗肺。 这可不能说这是人类的共性,只是方腊这边并没有一个伟大的纲领,导致他们打下杭州之后,就不思进取。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起事之前,想都想不到的成就了。 其实大部分跟着方腊造反的人,对于造反的概念无外乎是和水泊梁山一般,占个地方做基地,然后四处出动打家劫舍,抢到钱粮回了山寨,也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过一过爽利的日子。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把在他们眼里极其了不起的杭州给攻打下来。 虽然没有人将之宣之于口,但实际上很多人心里一惊满足了。他们也想象不出来更加广阔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无法确定自己下一个目标,只觉得心里空虚至极。 这便是我们上政治课和历史课经常听到的:阶级的局限性,让他们无所适从。 如果一直打胜仗的话,也许方腊一伙还能逐步占到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 只要他能够据长江天堑自保,然后就会有属于地主阶层的世家大族派遣自家子弟,前去辅佐。到那时候,才能说方腊的身份能够从草寇流寇的身份转化成正规军的身份。 只有到那时候,方腊控制区内的百姓才会心甘情愿地给他纳税,因为当地的世家大族给方腊做背书了。 方腊只是占领了杭州,远未能让世家们屈从与他。无人辅佐,也没有人看好的方腊,他的指挥体系,他的军队组织都是一塌糊涂。 谁武功高谁就是小队长、中队长、将领元帅,也没有考虑过计谋和领兵能力。 这样下来,即使帮源洞里驻扎着方腊二十多万的军队,明明比外面李纲的军队数量多得多,但是他们很难一次从帮源洞里出来,在洞周围都是山地,也很难让二十万军队展开阵型。 方腊勉强派人冲击李纲的营盘,却次次都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看到己方不停地吃败仗,方腊的军队不可避免地士气低迷,整个帮源洞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愁风惨雨。 方腊束手无策,着急得几乎想要投降了。 突然童贯带着刘延庆抵达帮源洞,和李纲一见面就要剥夺李纲的军权。 然而李纲据理力争,韩世忠和杨志也为李纲作证,说他们确实是接种彦谋的命令,只服从李纲,其他人无权管辖,才让李纲堪堪保住军权。 童贯看一招被挡回来,又出一招,将李纲喷成彻头彻尾的胆小如鼠,明明敌人士气已颓,只能窝在山洞里存身,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掌握这么大的优势,居然还窝在洞外,只围不攻,简直是太过于懈怠了。 童贯借题发挥了一下,将李纲训得跟孙子似的,才出了口恶气,最后把李纲打发到洞口的背面,美其名曰挡住草寇逃蹿的路线,实际上就是不希望李纲那边的人再获得功勋了。 然而这个调动却正中李纲下怀。 “卑职当时正想着到山背后去,查看除了洞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允许他们出来的。”说到这里,李纲有些得意,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道:“之前老夫就觉得奇怪,那些草寇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箭支,原来他们还真就是在洞口背面进行交易。” 于是李纲正好在山洞的背面,发现了商人们运货进洞的路线。 而这时,正是童贯进攻攻得最猛烈的时候。 方腊的注意力全部在正面。 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正好打得如火如荼。 当然,方腊这边占着地理的优势,而且以逸待劳,将童贯打得丢盔弃甲。 刘延庆面子上挂不住,开始命令士兵强攻。 可怜在西北战场上纵横的士卒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在自己不熟悉的战场上,接受愚蠢的将领的指挥,用自己的生命填补着双方的差距。 他们的生命只是为了让刘延庆在童贯面前更有面子而已,实在是轻如草芥。 更加让人感到不值的是,他们的牺牲,其实并没有给宋军带来胜利的转机,反而是让方腊那边越打越有自信,越打越有信心,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方腊的人马在童贯和刘延庆的配合之下,练得气势如虹。 方腊甚至计算着,再打几场战,就可以将童贯彻底击溃,然后卷土重来。 这时,韩世忠带着敢死队,摸进了清源洞。 第190章 杨家 李纲看方腊这边的洞的后方,居然在战时还有商人络绎不绝地向里输送各种物资,心生一计,便没有阻拦,而是悄然埋伏在树林之中。 他暗地里让韩世忠打扮成商人的样子,带着一些军粮,学着商人们的样子,摸进了帮源洞中。 韩世忠混过江湖,对于商人的事情也颇有些了解,装作家道中落,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好像在外面听到点风声,就顺藤摸瓜地来到这里。 进了洞之后,他装作这才发现这里是土匪窝,全程瑟瑟发抖,让方腊的喽啰们对他再无怀疑。 之后韩世忠还进帮源洞几次,将洞内的地形和道路探得清清楚楚了如指掌,这才谈好军粮供应的生意,带着上千号人将军粮浩浩荡荡地搬进帮源洞,然后突然反水,在洞里点起火来。 原来他们搬进帮源洞中的“粮草”全是易燃的稻秆干草,瞬间洞中就满是烟火,根本待不住人。 二十多万人像是被烟熏的马蜂一般,从窝里冲了出来,还基本上都失去了战斗力。 童贯那边正在大败亏输,差点被这一拨人潮给冲散了队形。 好在刘延庆再无能,也认出来这是敌军正在溃败,咬牙鼓起勇气,带着手下兵马冲上前去,将乱兵擒下。 而方腊则是被韩世忠给瓮中做鳖,顺利擒获。 种彦谋听到此事,心中喟叹。 在《水浒传》里,方腊可是被鲁智深给拿下的,没想到在这一世,鲁智深无缘得到这样的功勋。 然而事情还没完,韩世忠擒到方腊,却被童贯指责为浑水摸鱼,抢占友军功劳。 要不是李纲拼死阻拦,说不定童贯已经将韩世忠的人头砍下示众了。 怪不得韩世忠对童贯切齿痛恨。 种彦谋心里摇摇头,知道现在他还奈何不得童贯。 童贯作为太监,是皇帝天生的盟友。 太监没有直系后代,也不可能做皇帝。他所有的权力都依托于皇帝,没有皇帝的话,太监一文不值,连狗都不如。 但是有了皇帝,还深受皇帝信任的太监,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 更不要说童贯还在边疆镀过金,即使他目光短浅,贪财如命,毫无才能,但是由皇帝的信任,他就是皇帝的代表,任何人都不能对他无礼。在大多数场合,童贯能够做出最终的决定,却不用负最终的责任。 他只需要哄好皇帝就可以。 不过…… 种彦谋心中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的后援。 说不定……能给童贯添点麻烦? 种彦谋心里顿时活泛了起来,却也不着急想办法。 他看向韩世忠问道:“韩兄,我希望你能带着这些西军兄弟就在这里住下,不知道你可有没有别的计划?” 韩世忠想了想,摇摇头道:“卑职还是回西军去,毕竟卑职乃是个军人,在衙内这里,也不能多挑一担水,也不能多垦一亩田,还是在战场上我才自在点!” 种彦谋劝道:“韩兄,不是我说难听话。你们得罪了童贯,就算是我家祖父都不见得能护得住你。不如暂且在我这里容身,等风波过去之后,韩兄再做打算,如何?” 韩世忠诧异地看着种彦谋问道:“老种相公尚且护不住我,衙内能护住我?这不是在诓我吧?” 种彦谋笑道:“韩兄有所不知,我未婚妻乃是大宋帝姬,最是得帝王宠爱。如果委屈韩兄给帝姬当个护卫,童贯必然不敢为难韩兄,不知你是否愿意屈就?” 韩世忠不假思索地刚张开口,就被李纲拦了下来。 李纲笑着对种彦谋说道:“这可是韩小哥的造化了,不知道帝姬怎么说。” 茂德帝姬款款起身道:“有韩将军守护,本宫心里感觉安全多了。只是不知道韩将军愿不愿意?” 韩世忠看了眼李纲,看了眼茂德帝姬,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了回去,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反正我也想不明白,那就听你们的吧!” 他又看向身边的杨志:“杨兄弟,你怎么说?” 杨志笑道:“我自然与你在一起,与你轮班护卫帝姬,也好让你轻省一点。” 韩世忠哈哈大笑:“好兄弟!” 杨志接话道:“自然是好兄弟。” 突然,坐在一边一直当木头人的杨紫薇问道:“这位杨将军……” 杨志愣了愣,看向杨紫薇,又看向种彦谋,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种彦谋却知道杨紫薇想问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有些疑惑,便问道:“杨兄,我这位未婚妻乃是天波府杨家的闺女,大抵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天波府杨家流落在江湖上的子弟。” 杨志笑道:“某却正是老令公五世之孙,不过与天波府那边已经出了五服,早已不相来往。” 杨紫薇摇摇头道:“天波府一向子嗣艰难,长辈的事情,我们小辈没有资格置喙,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若是杨兄没有太大的意见,不如早早回到天波府里,我们这一辈也好有个照应。” 杨志看向杨紫薇,表情可堪玩味:“哦?天波府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年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吗?” 韩世忠和李纲都察觉到杨志的怒火正静静地燃了起来,却都不方便开口,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杨紫薇认真地说道:“杨将军,过去你我两支有什么仇怨,我确实不知道。如果你能告诉我,那自然是最好。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回去打听。不过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杨将军需要我们做什么事情弥补,我绝对不会推辞。” 突然,杨志积蓄的怒火和气势陡然一空。 他的表情诧异极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天波府嫡支,胸怀宽广,我杨志输了!你且放心,就算看在衙内面子上,我也不会驳了你的情面。挑一个方便的日子,某家自会上门拜访,还请到时候天波府的长辈们能广开方便之门。” 杨紫薇微微笑起来,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如此甚好!” 第191章 土豆的功劳 杨家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 李纲看事情已了,便站起身来对种彦谋拱手说道:“衙内,既然本官已经将西军将士带回来,那就不久留了。” 种彦谋赶忙挽留:“李纲大人不多留一留?您刚来就走,风尘仆仆,连饭都没吃得一口,住都没住上一宿,到时候被人知道了,还说我种彦谋不知上下尊卑,不懂待客呢!” 李纲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说道:“衙内还怕那种藉藉人言做什么?倒不是本官矫情,非要来个不近人情,实在是江南百姓苦,被童贯兵过如篦地梳了一遍。现在方腊已经平定,童贯也要离开江南,正是百姓们休养生息的时候,本官必须早早回去,才能尽早恢复江南元气。” 种彦谋不由得肃然起敬:“李纲大人志向高远,我实在是不如。王贵!” 种彦谋回头看向他的忠仆,对他使了个眼色。 王贵顿时会意,转身去了后边。 种彦谋又对李纲说道:“大人稍等,我还有些仪程奉上。” 李纲笑呵呵地说道:“本官知道衙内有钱,但本官倒也不怎么缺钱,这些黄白之物还是免了,省得伤了我与衙内的和气。再者来说,本官孤身一人回江南,若是带多了黄白之物,怕是路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种彦谋摆摆手:“我送给李纲大人的礼物,岂会是那样的俗物?大人且放心,若是不合您心意,您尽管留下,不需要您带走。” 李纲诧异地看了种彦谋一眼,心中有些不信。 不过种彦谋都说到这个份上,连李纲也有些好奇起来。 稍微等等不成问题,李纲便又坐下,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那就让本官期待一下吧。” 王贵很快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瓦钵。 瓦钵里盛满了土,上面有一支绿芽,看起来平平无奇。 李纲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下王贵手上的东西,心里嘀咕,听说种衙内前几天出海,这是不是搞了些海外仙山的奇珍异宝来了? 他心里想着,暗自摇头。衙内恐怕是把自己看成是普通的文人了,虽然自己也喜欢看看比较珍稀的绿植异兽,但也仅限于看看而已,要自己打理,那就真的是敬谢不敏了。 他张开口,正想拒绝。 种彦谋却仿佛看出来他的心思一般,抢先说道:“李大人,此物乃是我从海外觅得的粮种,如果伺候得好,一亩地产二十石不成问题!” 简单换算的话,亩产二十石差不多是亩产一千二百公斤左右。后世土豆亩产在一千五百公斤到两千五百公斤,种彦谋这么说,心里是很有底气的。 亩产二十石是什么概念?就算是后世袁隆平的水稻最多也只能达到亩产九百多公斤的程度,也就是亩产十五到十六石而已。别看亩产十五石,就算是后世,也是非常夸张的数字,放在这个宋朝,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李纲心中大震,双眼瞪得老大,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种彦谋:“衙内所言不虚?” 种彦谋笑道:“此物名为土豆,顾名思义,能吃的部位是在土里的根茎。等它露在外面的枝叶枯黄的时候,便可以采收。到时候李大人可以亲自估算。” 说着,种彦谋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土豆种植的一些要点,其实种这东西还挺简单的。李大人将它带去江南,自己试着种一种,也算是公务之暇的休闲。过几个月,它成熟之后,李大人将它采摘下来,可以让府上的厨子尝试做一做菜,尝个鲜。” 李纲肃然:“这等粮种乃是国之神器,哪里能用来满足我自己的食欲?等收获之后,本官一定要将收获的土豆再次育种,分发给百姓!” 种彦谋摆摆手道:“等到你那边收获了,我这边也收获了,到时候我这边直接李大人那边送去幼苗,直接派人种下去便是。这方面不用大人操心。只是既然大人想要将这土豆将来让百姓种植,大人自己都不知道它好不好吃,怎么吃,吃下去能不能果腹,到时候怎么让百姓信服呢?” 李纲脸色一正,深深地对种彦谋作了个长揖大礼,吓得种彦谋赶紧扶住他:“受不起受不起!大人不要折煞了小子的寿算!” 李纲直起腰来,才郑重地说道:“衙内受得起,你只要将此物交给老夫,你就是万家生佛,将来必然家家户户有人建你的生祠,这样的恩德,天日可表。老夫能够在这样的事情里有一席之地,未来载入青史也有老夫的一页啊!老夫感恩戴德!” 种彦谋心里苦笑,这老爷子还不知道,自己本就是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人物,在史书上可是非常有名啊。 李纲自然不知道种彦谋心里想什么。 他珍而重之地将瓦钵抱在怀里,又拿了种彦谋的小册子,转身便走:“好了,衙内也不用送,老夫走了!等土豆成熟之日,衙内记得将粮种尽早送往我处!” 种彦谋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心里大为宽慰。 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交出去了。 土豆这玩意,自己拿来推广,斗不过朝中那么多心怀叵测的家伙,但是李纲拿来推,就有得是文章可以做了。 以李纲在士林中的地位,不难拉起一批人给自己造势。与此同时,李纲的功绩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说不定更有话语权,也不会被前后两任愚蠢的帝王说撤职就撤职,说背锅就背锅。 回过头来,种彦谋却看见会议室里众人的表情不一。 吴法天是一脸的纠结和惋惜。茂德帝姬面带仰慕,目如秋水。其他几个武夫都没有太多感受,只有韩世忠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衙内果然如此无欲无求,大公无私?” 种彦谋笑着摆摆手道:“这种事情劳心劳力,不是我一个纨绔子弟玩得转的,让李大人去做,正好合适。” 韩世忠笑了笑,显然没有信。 第192章 树欲静风不止 不论韩世忠到底是怎么想的,种彦谋其实并没有撒谎。 他最开始还打算把土豆就藏在自己庄子里,拼命栽种收获,不让人知道,省得引来麻烦呢。 他一个纨绔衙内,拿出来亩产二十石的粮食,虽然不能做主粮,但是光做辅粮,在荒年的时候就足以让无数百姓活命。 这样大的功劳,那些文官愿意让给种彦谋?恐怕一群人会前来争功。连他们的说法,种彦谋都能估计得到。 “衙内不过是发现了个玩物,而我们读书人才知道该如何兼济天下。所以衙内功劳小,圣人功劳大,我们读书人在圣人领导之下,推广粮种,才能造化万民……” 打着大义的名分,轻轻松松将种彦谋的功劳给抹了,种彦谋还说不出啥话来。 但是李纲把土豆拿走,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本来就是文管体系中的一员,直接可以通过自己的权力,在当地进行土豆的试种和推广,然后用自己的影响力,将土豆推广到全国。 这样李纲就能完完全全掌握住土豆带来的各种利益和功勋。 即使他要将不少利益分摊给他自己体系内部的各个官员,但是种彦谋那份功劳和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 李纲的操守值得信任。 能够将这件事情交出去,种彦谋心里舒服极了。 就算土豆的秘密被金国得知,种彦谋也觉得问题不大。 如果金国甚至蒙古都提早进入农耕时代,对于宋朝是有很大好处的。 农耕文明的玩法和畜牧、狩猎文明完全不同,那就是宋朝最熟悉的战场,分分钟能将金国和蒙古给玩趴下。 而且文明的进程在没有巨大天灾人祸之前,只靠文明内部的力量,是不可能逆转的。 只要金国和蒙古进入农耕文明,他们就不可能自然退回到畜牧的时代,就他们内部的利益集团,都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 真到了那一步,种彦谋觉得,差不多宋朝的危机也就过去了。 只可惜,那是至少需要几十年努力才能实现的愿景,而宋朝的灭国之祸则近在眼前,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土豆推广出去,有百利无一害。如果是火药的话,种彦谋都不会让李纲知道有这事儿。 李纲走后,种彦谋这边依然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他的一项一项的工程。 火药的使用,在宋朝其实只差临门一脚。 虽然要制造火绳枪之类的东西,需要锻铁技术再上一层楼,最快也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建功。 但是将火药装填入铁壳里,当成手雷,用投石索或者投石机或者床弩之类的远程武器投出去,可以保证远程火力。而近程火力则采用连弩和机弩来解决,更近的话就只能靠短兵相接拼刺刀了。 种彦谋这边的士卒装备精良,兵刃都用了上好的百锻精钢,铠甲虽然只挡住几个要害的部位,但重量大大降低,有效地保证了士卒的生存率。 后勤里还加上了各种医疗用品,比如说烈酒和绷带,止血用的药粉等等。 士兵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是自己性命相关的东西,学习起来非常踊跃。 种彦谋打算等提前将一些战术战法传授下去,特别是各种规范流程,需要天天演练日日熟悉。 回到宋朝,才知道相比起现代军队,古代在各种队列会操上面是登峰造极,非常重视。 古代练兵练什么?除了基本体能和个人勇武,练习的大抵是队列。 对于他们来说,迅速组成各种阵型,被认为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但实际上阵型并没有那么好的效果,特别是宋朝盲目崇拜的阵图之类的东西,往往是绑缚前线指挥官的枷锁。 既然阵图无用,那么为什么在练习的时候能够迅速换阵的军队战斗力高呢? 就因为这样的军队组织度高,自然战斗力高,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种彦谋可不会舍本求末。 他没有完全摒弃队列的操练,但站军姿踢正步的操练也就是早晨早饭之前练一练而已。 等到上午,就主要进行各种实战演习,比如说敌方骑兵接近的时候该如何对付对方之类的场景。 为了让虎贲军的练习更加身临其境,种彦谋设计了几个滑轨,专门有人用绳索将远处的木雕迅速地扯过来。 滑轨两边的士卒在滑轨接近的同时,先将手中的弩箭一股脑儿射出去,然后挺起长枪扎出去。 木雕很硬,和底座用一截木制的卡口卡住。只有将木雕捅得向后飞去,才能算这队士卒演习通过。 林冲、鲁智深和徐宁还在旁边打分,看哪一队表现最好。 战场上当然不会这么轻松,但这已经是种彦谋能够给他们提供的最好的练习环境了。 韩世忠在做茂德帝姬护卫的间隙,也经常回到庄子上玩耍跑马,看到虎贲军的练习,不禁啧啧称奇。 他上手试了一下,才竖起大拇指说道:“这个力道,这个速度,鲁提辖果然宝刀不老,的确就是这个味道!” 鲁智深哈哈一笑,显然是相当自得。 就在此时,庄门那边匆匆跑来一个当值的卫兵,着急地对种彦谋大声说道:“报!门口有童枢密派来的特使,说是有事要与衙内一叙!” 种彦谋皱起眉头:“童贯回京了?” 卫兵自然对此事茫然无知,只有林冲和徐宁消息灵通一些,说道:“童贯还有一个月才回得来,前期回来的是押运缴获的先头军,前天回来的,当场就将各种缴获上交了国库。” 种彦谋心知肚明。 必然是皇帝看着童贯献上的东西,龙心大悦,于是对童贯的各种请求都张只眼闭只眼了。 倒是不知道童贯派人上门,有什么说法。 种彦谋心里转了两转,对卫兵说道:“引特使去主厅稍歇,一会儿我就过去。” 过了一会儿,种彦谋在主厅看到的是一个小黄门,一副愣头青的样子,瞪着种彦谋问道:“衙内,我干爹童枢密找衙内要个人,不知道衙内是否可以割爱啊?” 第193章 让童贯自己来说 种彦谋很意外。 他一下子不太确定该这个小太监的身份。 到底是这太监太愣头青,得罪的人太多了,于是当作个炮灰派来专门为了得罪种彦谋,还是这太监的确就是有恃无恐。 最近一段日子,在种彦谋面前这么说话的人……嗯,还是颇有几个的。 种彦谋觉得自己最近脾气好多了,看着这小太监昂着头一副不屈的样子,虽然心中暗自奇怪这厮到底是仗的什么势,却也没有出言呵斥,反而好言好语地问道:“童枢密想要什么人,我一个草民哪里敢说个不字呢?哎,仁兄既然是童枢密的义子,那么你不大不小也是个衙门身份,和我是一起的呀!幸会幸会!” 小太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和你是一起的?我警告你,别乱攀交情啊!干爹说了,衙内将韩世忠和杨志交出来,干爹可以放过其他人。若是衙内不交,到时候整个西军就跟那两个贼配军陪葬!” 种彦谋笑了笑:“首先,韩世忠和杨志都是实打实的良家投军的汉子,并不是发配去军中的配军。公公最好还是对他们尊重点。” 小太监双眼一瞪,倒是没发出什么慑人的气势,反而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 种彦谋竖起两根手指,阻住小太监的话,接着说道:“其次,童枢密若是要几个奴仆下人,我放过也就放过了。要我西军的兄弟,那却是休想。想要西军陪葬?让童枢密试试看?想造反吗?” 种彦谋的语气越发凌厉。 他好歹也算是领军打过几场仗了,次次都大获全胜。在他手中至少也有四五十个贼寇丧命。这时候,种彦谋一边斥责一边缓缓站起,小太监就感觉眼前一座山拔地而起一般,气势凛然,又好像有一把出鞘的宝刀的刀尖指着自己额心一般,让他冷汗连连,双股颤颤,脸色发白,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种彦谋向前踏出一步,从腰间抽出长刀:“第三,你不应该对我如此不敬。就算童枢密亲自前来,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不过,我想,这是童枢密给你一个考验,可惜你没能通过。” 小太监在这一瞬间突然好想懂了些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在他出发之前,其他干哥干弟脸上浮现的笑容是那么的复杂。 不对啊! 我明明……踊跃地接下干爹交代的事情,明明应该获得奖励才对啊! 这个纨绔衙内想做什么? 难道两个人的命比整个西军还要重要不成? 小太监心里一片混乱,愣愣地看着种彦谋手臂一挥,一抹银光夺目,更是夺魄。 一直到死,小太监都没能辩驳半个字出来。 种彦谋的刀快,一刀过去,小太监那大号头颅被一腔鲜血冲得往上飞了三尺,才滚落在地。 种彦谋看都不看小太监的尸身,只瞄了眼自己手中的钢刀。 刀刃刀身依然是一片雪亮,没有沾染半点血星。 他这才满意地将钢刀插回鞘中,一回头,正好看到担心地看着他的茂德帝姬:“夫君,得罪了童枢密,这可不太好啊……” 种彦谋换上满脸笑容:“茂德,你什么时候来的?走,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也太晦气。” 王贵在旁边凑趣道:“是极是极,小的必将此处打扫得比舔过还干净!” 茂德帝姬撇了撇嘴,皱着眉头道:“噫!真恶心,先洒石灰,再用水多冲冲便是了,别埋汰人!” 王贵笑着躬身应是,转身去了。 种彦谋拉着茂德帝姬回了后边:“我换身衣服,然后你与我一同进宫,找陛下诉诉苦。” 茂德帝姬点点头道:“好,我陪夫君一起去。” 茂德帝姬虽然听种彦谋前几日发过豪言壮语,于是提心吊胆地等了几日,却发现种彦谋并无造反起事的意思,每天只是老老实实练兵种田。种彦谋每天练武的时间,还不如他在田地里的时间长,不仅自己上手种地,还将各种数据心得记录下来,画出各种农具的图纸,让虎贲军中的铁匠打制——现在种家的作坊被全部并入虎贲军中,统一管理了,真是家便是军,军便是家。 这些事情都是北宋军中世家的常规做法,并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就算种彦谋造反,他的虎贲军满打满算才多少人?就算以一敌十,禁军就算说没有八十万,至少二三十万还是有的,正好能和种彦谋的虎贲军相持——现在禁军的荒废还并不为人广知,不论是皇帝还是百官还是茂德帝姬,对禁军还算有一些信心。 只要种彦谋不煽动民意,那么造反的可能性是无限接近于零的,除非种彦谋脑子不好使,或者被人蛊惑了。 看清楚这几点之后,茂德帝姬和种彦谋又好得蜜里调油,再也没有疑虑。 现在听到种彦谋要进宫,茂德帝姬立刻就知道种彦谋的企图。 要瓦解童贯施加的压力,无论如何在外面与童贯相争,都没有太多效果,不如去皇帝面前诉诉委屈,装装可怜,这才是釜底抽薪之计。 童贯的权力完全来自于君权,只要种彦谋得到君权支持,任何事情都迎刃而解。 不过…… 茂德帝姬看着种彦谋换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将发髻打散,黑亮的长发如同流水一般披散下来,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夫君……您这是……” 茂德帝姬红着小脸,忍着心跳问道:“为何这副打扮?” 种彦谋笑道:“此乃以退为进。我们去找陛下,上去就告状说童贯如何如何欺负我,陛下必然心烦。我敢说,童贯一定进献了大量奇珍异宝,以博陛下欢心。陛下这时候肯定不愿意插手这样的事情。不过如果我请陛下治我的罪呢?因为这个小黄门态度嚣张跋扈,所以我忍不了把他给斩了,现在去请罪呢?” 茂德帝姬豁然开朗,却又困惑地问道:“即使这样,父皇最多也就是保你一保。童贯之后再来骚扰,敢怎么办呢?” 种彦谋笑了笑。 他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第194章 延福宫 “几位说笑了,我高俅哪里有这个胆子,种彦谋那小子软硬不吃,明日我定要弹劾他!” 高俅回到殿内,看着注视着自己的几人,脸上讪讪笑着,嘴里对种彦谋大加批判,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延福宫外,严阵以待的禁军牢牢把守着各处门户,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种彦谋一路径直走来,自然早早地就被注意到了,一步一步踏着沉重步子朝这边走来。 种彦谋心中是紧张的,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任谁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可能有不小的几率将导致自己身首异处,都不会不紧张。 不过他知道,紧张也没用,所以一路都在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种彦谋,你要相信自己,你有种家,有杨家做后盾,在朝中也联合了不少势力,你带来了层出不穷的花样东西,穿越这一年来,汴梁城的大变样都是因为你。 呼! 如果出问题,至少庄子里那两万苦水井出来的家丁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相信这几个月来的改造是没有白费的,即使听到种彦谋要起兵造反,也会跟着他。 很简单,离开了种彦谋,他们就会立马被打回原形,回到苦水井,前提是还有苦水井让他们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现在一日三餐没烦恼,每月还能领银子的日子,谁再敢让他们回去苦水井等死,那就是他们的死敌! 显然,即使对方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想到这,种彦谋算是安心了一些。 “站住!” 看守宫门的禁军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上街看小娘子没个正行,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都是些知道分寸的,一个个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扫视着周围,试图发现一些不轨之徒,等到安定下来,这可是大功一件。 种彦谋,似乎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延福宫禁地,现在任何人不得进入,请回吧!” 一个长着满嘴大胡子的黑脸汉子粗着嗓子嚷嚷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种彦谋,撇了撇嘴,说完就转身要走。 种彦谋可不管他,脸色坦然,嘴上说的话却震惊全场。 “官家驸马,茂德帝姬之夫,种府种彦谋在此!” 黑脸汉子停住了脚步,狰狞着脸庞回头,脸上尽是功劳到手的笑容,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傻眼了。 “驸马!” 种彦谋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金光闪闪,雕刻着铭文的令牌,上面写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印。 黑脸汉子认得,那是官家的帝印,因为很少见,只出现在几个两朝,三朝元老的赏赐中,意义也是非凡,虽然没有明说,但朝野上下都知道,那是一个类似免死金牌的东西。 见此印如见陛下! 禁军上下立刻没了之前的镇定,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甚至连他们的主将在场都不在意。 “怎么,将军难道要见印不跪吗?” 种彦谋冷眼看着他,抬腿走到他面前,将印怼在了汉子脸上。 “咕噜!” 一声唾沫下肚,黑脸汉子咬着牙跪倒在地,大喝一声:“见过驸马!” 身后禁军正要一齐倒下,种彦谋大手一挥,“你们就不必了,守好延福宫,任何人不得进入!” 说完,种彦谋看了一眼黑脸禁军汉子,头也不回的朝延福宫深处走去。 “啐!” 看着种彦谋渐行渐远的身影,黑脸汉子抹了一把胡子,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回头看到不少注视着自己的禁军士兵,顿时瞪起了眼。 延福宫,虽是清晨,但里面灯火通明,不少宫女太监在宫闱中穿行,行色匆匆。 种彦谋来这里的次数不少,对延福宫还算熟悉,总不至于迷了路,找到正殿后,就发现外面站着一群抓胡子瞪眼,焦头烂额的太医。 种彦谋眼神一亮,急忙走了上去。 “几位太医,里面情况怎么样?” 事情紧急,种彦谋也不跟他们客套,直接问起最关键的。 几个太医正为此时焦急着呢,互相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又来了一个,争相说着。 “哎呀,陛下不知怎的,就突然昏倒了,我等奉命来医治,刚看了一会就被一个道士赶了出来!” “那道士要为陛下作法驱邪,可这哪里是驱邪的问题,以老夫多年的医术做保证,观陛下脸色,红润中带着一些肿胀,嘴唇发白,耳朵滚烫,脖颈发红,正是体内毒素聚集之相!” “袁大人分析的不错,我等也是如此认为,正要写方令御医坊拿药,就被赶了出来,现在对里面也是一无所知。” 听了几个太医的消息,种彦谋的心顿时沉了下来,搞不好本来是一个小病,让那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给治死了就完了! 他正要挪步,身边一人就“嘶!”的一声,揪着胡子指道:“这不是种家小子吗?” 其他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和他们交谈的正是种彦谋。 “我乃驸马,几位太医随我来!” 也顾不得跟他们扯淡,种彦谋直接亮出了陛下给的腰牌,喘着气说道。 年纪最大的那个太医还在扯着胡子伸头眯眼细看腰牌的时候,其余诸位太医已经涌了上来,跟在种彦谋身后就要和那道士斗上一斗。 说到底,其实不是他们对自己的医术多么自信,觉得一定可以治好陛下,实在是陛下一出问题,那道士死不死另算,他们可是太常寺登记在册的太医,肯定逃不掉。 即使对自己医术不自信,但总比把陛下给那道士作法好,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拼一拼。 在延福宫正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灯光照耀下,是一群人影闪现。 “怎么回事!” 在正殿中,一个穿着凤袍,此时正满脸泪痕的中年女子厉声轻喝道,脸上的泪痕丝毫没掩盖掉女子的风韵,反倒凸显出一抹别致风情。 在这女子身边,是一张龙床,上面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徽宗皇帝,而在两人前方,一个瘦小的道士正舞着拂尘,神神叨叨的念着咒语。 195章 入殿 道士右侧,是已经哭成了泪人的茂德,此时听见外面响动,也跟着转过头去。 一个太监察言观色,立马小跑着过去,打开了一道门缝走了出去。 “什么人敢在此喧哗?” 太监那压低了声音的公鸭嗓着实不敢恭维,种彦谋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太监就来气,手腕一翻,将金牌显露出来。 “陛下钦赐金牌,见此如见陛下!我乃陛下驸马,茂德帝姬之夫,速速让开!” 刚出来的太监被这金牌吓了一跳,听着后面一长串的话,有些犹豫起来。 “咱家没见过吗?吼什么吼,扰了陛下消息,驸马也给你摘了!” 似乎是背后站着皇后和陛下,这个太监此时有些嚣张,目光在金牌上上下查看着,丝毫没发现种彦谋脸上阴沉下来的表情。 “别说你是驸马,太子都在外面候着呢,天大的事情,你要乱来,种家杨家都得遭殃!” “快快给咱家从延福宫出去,谁放你进来的,禁军的那些东西,吃干饭不干活!该死的杀才!” 太监插着腰指使着,身边几个太监立刻架着种彦谋朝外面走去,还有人去喊了禁军将他带走。 “你这狗东西!给爷爷去里面通报,就说驸马种彦谋求见,要是敢报错一个字,明日就等死吧!” 种彦谋没动,任由几个太监抻着自己朝外面走去,死死盯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太监,一字一句的发狠说道。 这其中狠厉,激的周围人都打了一个寒噤,这里除了太监就是宫女,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医,种彦谋若是放开手,没人能拦住他。 不过他知道分寸,在昏迷的皇帝宫外大闹,这事谁也扛不住。 原本还仗着皇后的命令狐假虎威的太监一怔,看到了沉沉夜色中,种彦谋的那一双眼睛,像豹子一样狠厉,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那种。 “咱,咱家...”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强撑着不退后,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难掩尴尬之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你且在这等着!” 太监拉开了门扉,闪身进去了。 架着种彦谋的太监识相的紧,立马放下了他,赔笑着走到了一边,开玩笑,眼前这人可是名满汴京的种家衙内,恶名不比高衙内少。 近些日子闹了不少动静,他们这些阉人最爱看戏曲,平日里流连勾栏之处,于各路小道消息也是听了不少,全汴京大多的大家现在都在种彦谋手下,而且最近风靡全城的羊毛衣物听说也是出自其手。 更别说对方背后站着的茂德帝姬和种家杨家两个武勋世家,这都是实打实的。 种彦谋眼神微凉,目光从几个太监身上一扫而过,停留在映着灯光的门窗上,手上开始整理起服饰。 “吱呀!” 门被再次打开,太监那张脸从里面探出,看到种彦谋后一路疾走过来。 “皇后召驸马入殿对奏!” 听到明确答复后,种彦谋深吸一口气,眼看就要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了,一路过来也着实不容易。 “诸位太医随我来!” 瞄到种彦谋向几位太医招手,太监额上顿时出汗,“驸马大人,皇后只召您一人。” 种彦谋也不理他,走在最前,来到延福宫正殿门外,伸手抚在门上。 “吱!” 门内,一双美目看来,种彦谋反应很快,也不急着观察情况,走到中间,弯腰拱手:“臣驸马种彦谋见过皇后娘娘!” 一番话落幕,却没听到回答,种彦谋只感觉到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种彦谋自然是不敢动弹,保持着这个弯腰鞠躬的姿势,身形却岿然不动,仿若一块巨石屹立于此。 开玩笑,鲁智深林冲他们这一年来打的底子到底不是吃素的,这一站,便站了十几个呼吸,后面的太医年老体衰,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驸马平身吧!” 声音从前方传来,种彦谋咽下一口唾沫,抬起眼帘看了过去。 殿内,除了种彦谋和他身后的太医,就只有四个人了。 分别是躺在龙床上的徽宗,坐在龙床边上的一个中年女子,穿着凤冠凤袍,一身华丽,显然就是皇后郑氏了。 而在龙床下,跪着一个娇小身影,此时正昂着干涸了泪痕的小脸惊喜的看着种彦谋。 种彦谋没过多停留,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看向了最后一人。 “唰!” 拿着一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在殿内疯魔乱舞的道士。 就是你了! 种彦谋确定了情况,就赶紧行动了起来。 “皇后娘娘,臣还请皇后娘娘让太医诊断,万不可耽误了陛下的病情。” 种彦谋拱手说道,他眼神还算好,一样瞅过去发现徽宗此时还算平静,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果然,种彦谋这话才一出口,郑皇后的脸色就变了,秀眉一簇,紧闭着的嘴唇就要张开。 跪坐在一边的茂德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到情况不对,当即给种彦谋助力:“母后,您看父皇!” 声音有些凄惨,引得殿内众人都注意过去,种彦谋身后的几个太医还以为陛下病情又加重了,急的抓耳挠腮。 就连那一身纯蓝道袍,将桃木剑舞的虎虎生风的道士也不禁一顿,再次动起来时力道却不如之前了。 种彦谋察觉到这一丝细微变化,眯过眼看去。 其他人如此,郑氏也自然不例外,心顿时被揪了起来,倾过身子脸上尽是愁容,手抚摸在徽宗的脸上。 “陛下...” 平日里还没觉得,一到了这时,郑皇后只觉得天塌一般,自己一个妇人家面对这种情况,拿不出什么办法来,也没有能力做什么,只能捶手顿足如困兽一般。 陛下信道,宫中也跟着信起来,郑氏虽然不太信,但见陛下对这道士颇为信任,并且在昏倒之前还说要道长作法为他驱邪,郑氏无奈在太医找不到头绪的情况下,只得让他开始作法,后来又被对方驱使着将太医赶了出去。 第196章 妖人种彦谋 如今已经过了不少时间,陛下的脸色却没有些许好转,反而愈发糟糕了。 郑皇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道士也起了疑,抬起头看向了种彦谋。 “驸马有何计策?太医之前并未看出病因,因故才被吾赶出。” 郑氏的目光越过种彦谋,瞥了一眼几个太医,嘴里念道。 种彦谋定了定身神,回道:“臣没什么计策,不过将希望寄托于这装神弄鬼的道士,倒不如相信几位行医多年的太医。” 几个太医刚刚还被郑皇后讥讽,正老脸羞红,难以自容之时,忽的听到种彦谋如此话语,当即表示:“臣太医署定当为陛下倾尽全力,在所不辞!” 驸马说的好啊!信那什么道士怎么能治病,就凭那几句咒语? 太医们虽然不敢明着说,毕竟皇帝信这个,但心里确实是对此嗤之以鼻,若是以巫法道术便能治病,还要他们太医做什么? 到底是一国之母,郑皇后愁容乍现,随后看向了茂德帝姬,在茂德和种彦谋之间悬停了许久后,幽幽开口道:“便依驸马之计,马道长,请你先停止作法。” 种彦谋目光转向道士,只见马道长身形顿时戛然而止,原本念叨着咒术的嘴巴哑了几声,高颧面容一转,盯着种彦谋。 “皇后娘娘,法术不可中途停止,贫道观这殿中妖气横生,想必和驸马有关!” 马道士两撮山羊胡一颤,手中桃木剑遥遥一指,对准了种彦谋,语出惊人。 大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种彦谋目光一凝,手指微微弯曲,炸出响声来。 这死道士!好一个转移目标,就让我来拆穿你的真面目! 种彦谋心中冷静,思索着如何将其置于死地,翻转局面,身后几个太医倒不满起来。 “你这妖道,迷惑陛下,我看有妖气的是你!” “对!妖道祸乱陛下,当诛!” “妖道看拳!” 越说越气氛,几个七老八十的太医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马道士皮给剥下来,互相捋着袖子就要上前上演全武行。 种彦谋赶忙阻拦,劝道:“几位大人息怒,且看我来戳穿这妖道的真面目,医治陛下要紧!” 一番安抚,总算是给几个太医掰了回去,各自提着药箱,打着响鼻哼着气,怒瞪着马道士朝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徽宗走去。 “唉!” 郑皇后眼看种彦谋就要与马道士对垒,伸手正要问。 种彦谋眼尖,转过身子拱手道:“皇后娘娘先看,我定能让这妖道显出原形!” 种彦谋语气坚毅,一脸胜券在握,再加上对马道士心生疑惑,以及对方身为茂德帝姬之夫,自己的女婿身份,郑皇后迟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马道士愣住了,眼前这个脚步稳健,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似乎就是那个名满汴京城,外界传闻一夜御十女的种彦谋,种家衙内! 他的腿忍不住打起了哆嗦,不过很快就被马道士制止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上家,可是那位,只要事情成功,就算是种师道也算不了什么,何况他一个小小种家衙内。 嗯,稳住,不能露馅! 马道士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狂跳的心脏似乎就此平息下来。 “马道长是吧?” 种彦谋脚步不停,转动着眼睛,在对方身边来回渡步,目光扫过一个道家法台i,上面摆着各种东西,符篆,朱砂,火烛等等,看起来有模有样。 不过即使这些东西再像,也掩盖不了眼前这人是个假道士,呃,或许真的是道士,但绝不可能会什么法术这种荒唐事情。 徽宗信道,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种彦谋也不例外,虽然曾经劝说过几次,但见到没有奏效后,他也就不管了,毕竟,在求仙问道吃丹药这件事上面,相比起秦汉魏晋时期的皇帝,宋徽宗那简直就是小儿科。 平时大多数时间是冥想和绘画,以及思考人生,闲暇时间想着怎么处理朝中大臣的关系,只有感觉心情不顺时候才会吃上那么一颗两颗。 就这,徽宗还劝过种彦谋一起吃,说是活血化瘀,有益身体,吃了能有助于修炼,种彦谋只能呵呵一笑,婉拒圣意。 可见,徽宗应该只能算是轻度修仙发烧友,按理来说不会相信有什么法术存在的,可这马道士出现的时间很是诡异,自己不过离开汴梁几个月,徽宗身边就出现了一个道士,疑点重重。 再加上他刚才的观察,这个马道士,很可疑! “马道长是吧?我想请问,你的法术为何还不起作用?陛下病情加重,你是不是该负责啊?” 种彦谋钻心一问,直骇的马道士手脚不稳,连桃木剑都要掉下去。 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现在来人搅局,还是这么一个魔头,自己要是一个不慎,露出马脚,想想种家衙内的传闻,马道士顿时不寒而栗起来。 有道是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马道士此时就印证了这番话,他支支吾吾的答道:“法,法术怎么没起作用?将你这妖人引来,就是我的法术之一,你和你那种家庄,就是陛下昏倒的根源!” 种彦谋咧嘴冷笑,好一个血口喷人,大帽子扣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你跟小爷我玩,还是嫩了点。 “你说我是妖人?可有证据?平白无故血口喷人这可是诬陷!我乃陛下驸马,也算半个天家人,诬陷我,你可想好了?” 马道士心中一乐,嘿,这小子外强中干,只会吓唬人,说得好听,你现在确实是,这么扯下去你就不是了! “那是自然,贫道法术精湛,确定了就不会有错,只要皇后娘娘下令,将这种彦谋处死,陛下病情立刻就能好转,当场醒来也不是不可能!” 贫道虽然没法术,可是还是能把你们这群皇亲国戚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这小子,再有势力又如何? 果不其然,马道士话一出口,郑皇后的脸上顿时一喜,看向了这里。 第197章 太子?郓王? “你说什么?能让陛下立刻醒来?” 郑氏生怕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 听着郑皇后娇滴滴的声音,高颧矮眉蒜鼻子的马道士颇为自得,转悠起桃木剑,“那是自然,一切祸根尽在眼前这种彦谋身上。” “皇后娘娘您想,这种彦谋本是种家衙内,和高衙内一同祸乱汴京,百姓不堪其扰,整日祸害良家妇女,坏到肚子里去了。” “又怎么可能幡然醒悟,重新做一个好人呢?更别说其居心叵测,聚集上万壮汉在城外种家庄,还引诱茂德帝姬,借机接近陛下,获得驸马之位,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马道士越说越带劲,扯着袖子一一细数着种彦谋的罪状。 “据贫道推测,此人正是被妖怪附了身,才在一年之内,判若两人,而且行为异常,恐怕...” 拉低了声音,马道士摇头晃脑的看着种彦谋,轻蔑一笑。 “是想谋权篡位!” “啊!” 郑皇后忍不住惊呼起来,看向种彦谋时,已是另一番神色,显然,对这马道士的话信了个七八分。 “呜呜呜,不可能,夫君他不可能是妖怪!” 茂德被马道士的这一连串话打击的不能自已,眼中再起涌起了泪水,泪眼朦胧的看着种彦谋。 嘿嘿!成了! 马道士一看这情况,便知道事情基本定型,心中大喜,暗自庆贺起来。 “啪啪啪!说的真好,如果我不是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恐怕也会信了...” 种彦谋咂舌鼓掌,为眼前这一场刚刚落幕的大戏感到震惊,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么多人?以至于对方处心积虑,绕来绕去,这么多弯子下来,竟然目标是自己? 种彦谋想了想,恐怕敌人还不少,已经撕破脸的就有太子和郓王了,再加上王黼等人。 更何况自己产业越办越大,整个汴梁城的娱乐产业被自己霸占的差不多了,现在还在进军衣物,以及毛线和钢铁产业,这些行业的人恨不得自己死的不在少数。 有道是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这些人虽然单个实力根本比不上种彦谋,但是凝聚在一起后,爆发出的实力在今天,在这延福宫正殿内,却着着实实的让种彦谋看到了。 而想将这些零零散散的人凝聚在一起的人,才是关键。 谁能做到这个轴心呢?种彦谋想到了一个人。 太子! 一切迷雾散开,这场宫廷危机的真面目也就被种彦谋看了个一清二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马道长,继续栽赃也没什么意思了,说吧,你背后的,是太子,还是郓王?” 种彦谋不顾郑皇后和茂德帝姬的情绪,直接走到马道士面前,微笑问道。 “这!” 当场被戳穿,马道长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的,这计划不是说只告诉自己吗?我被卖了? 马道长此时思绪万千,心中不停盘算着哪里出了纰漏,来时没吃饭,之前剧烈的作法运动还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即便是回想这些,都显得有些迟钝。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郑皇后的脸上却是由疑惑转为愤怒,她是皇后,少年便入宫,颇得当时的向太后赏识,令其服侍还是端王的赵佶,后来赵佶登基,她也被封为贤妃,后来又晋升贵妃。 等到王皇后死去,因喜好读书,颇有才华,被册立为后。 如此一个女人,能从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蠢人,之前因为皇帝病倒,没了主心骨,惊慌失措之下轻信了马道士的鬼话,如今细细想来,这其中干系不禁使人齿冷。 “皇后娘娘,请您决断!” 种彦谋眼见事成,拱手说道,指着停了动作,不再说话的马道士。 “哎!娘娘,娘娘!种彦谋在妖言惑众啊娘娘!” 蓦然,马道士反应过来,哭丧着脸跪地道,手上一直紧抓着的桃木剑也被丢在一旁,磕头如捣蒜。 “行了!给吾将他拉下去!” 郑皇后强忍着怒意,看着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的马道士,以及那乱作一团,像是什么荒野淫祠一般,这还是延福宫吗? 成何体统! 她心里怒道,也是为自己轻信别人感到羞耻,身为一国之母,就这么被一个假道士戏耍,若不是陛下还在昏迷中,定要将这道士下狱施以肉刑。 想了这么多,郑皇后抬眼看着站到一边的种彦谋,越看越觉得这小子聪慧,而且有勇有谋进退有度,和他想比起来,太子和郓王倒显得如酒囊饭袋一样,不堪大用。 不过到底是皇家血脉,真要爆出这样的丑闻,让陛下的面子往哪搁? 所以郑皇后只是让人将马道士带下去,并没有下令严加审问,揪出到底是太子还是郓王的指使。 种彦谋也听出了味道,所以躲在一边装作充耳不闻。 “驸马,过来!” 耳边太医们不停有捷报传来,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郑皇后的心总算落了地,和蔼的朝种彦谋找了招手。 种彦谋见状,立刻小跑着赶了过去,一副乖巧模样。 “你这孩子,今日若不是你,陛下就危险了,有你作驸马,茂德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郑皇后越看越觉得种彦谋是个不错的好苗子,以前的污点算什么?这对世家子弟来说算不了什么,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几句只会说种衙内风流倜傥,是真性情。 太医的声音给了这个之前还显得肃穆的正殿增添了几分活跃气氛,茂德抿着小嘴,两只眼睛里尽是星星,她此刻就觉得自己这个夫君好像是房谋杜断附体,神机妙算,一眼就看穿了那两个坏蛋哥哥的阴谋。 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和这么聪明的夫君在一起,又觉得自己这小脑袋不够用,出去还会丢面子,不禁又苦恼起来。 汴京城内,皇宫,延福宫中,宣和三年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宫廷危机就这么被悄然的化解了。 第198章 右散骑常侍,步军指挥使 延福宫,正殿。 随着徽宗皇帝的醒来,一切也落下帷幕。 种彦谋拱手告退,被徽宗以及郑皇后拦了下来,于是就自然而然的来到徽宗塌边,于皇上对奏起来。 “朕昏迷期间,发生了何事?” 徽宗改躺为坐,身上盖着一卷薄被子,嘴里还残留着中药的苦涩味道,即便加入了上好的蜂蜜,也难掩苦味。 他闻着殿中久久散不去的符水味道,感觉到有些呛鼻子,眉眼一皱,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呼呼呼!” 摇头晃脑一番后,抬手向身边一脸关心凑了过来的郑皇后示意自己无事后,徽宗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种彦谋,喘了口气,问道。 “陛下昏倒后,伺候于陛下身边的马道士就对近侍说陛下是被妖人陷害的,他要开坛做法,为陛下解除妖法!” 徽宗点了点头,却没在殿中看到马道士身影。 种彦谋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在探头探脑,似乎在找什么人:“陛下,那马道士说的妖人,便是小子我了...” 徽宗一滞,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到底是在朝堂和群臣勾心斗角几十年的老狐狸,眉毛一挑,便猜到了什么。 “马道士现在在何处?” “已被妾身拿下,听候发落了,陛下身子还未好,若是想问话,待明日妾召人将他绑来便是。” 郑皇后握着徽宗的手,满脸尽是喜悦,深宫之中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郑皇后膝下子嗣稀少,并且大多早夭。 况且两人虽然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情投意合夫妻一体,现在徽宗安好,她自然是高兴地。 “梓童不必担心,朕自有分寸,种彦谋,你且听令!” 徽宗定了定神,对着龙床塌前的种彦谋道:“封种彦谋为右散骑常侍,任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一职!” 说完,看着种彦谋有些诧异的表情,呵呵笑道:“带朕口谕出去吧,告诉群臣,朕一切安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遵旨!” 扫了一眼喜极而泣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茂德,种彦谋接过旨意,跟在身边匆匆领路的太监后面就要离开。 “你这丫头,跟种家小子一起回去吧!朕这还有梓童陪着呢,去吧!” 茂德一个激灵,窜了起来,小脸怼到了徽宗面前,连亲了几口“父皇最好了!嘻嘻,福儿明日再来看父皇!”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朝种彦谋追赶过去了。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徽宗摇摇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对身边的郑皇后说道:“梓童,你觉得种彦谋如何?” “种家小子嘛,听说改邪归正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在城外置办了个庄子,对茂德也是宠溺的很,那毛线妾也知道,真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这人儿,谁要说他不好,妾身第一个不同意!” 郑皇后难得郑重的掰起指头一个一个细数起来,越说越满意,觉得种彦谋真不错,心里也为茂德找了个好夫婿感到高兴。 听完郑皇后的话,徽宗也是微微一叹,“如此贤婿,朕当真是爱惜,而且他生财有道,总能源源不断的整出新花样,人也机灵,相比之下,我那两个逆子!” 抱拳狠狠锤了一下龙床,徽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陛下息怒,种彦谋乃是驸马,你又封他为禁军指挥使,他定然会对陛下死心塌地,至于太子郓王的事,可以以后再谈,现在紧要的不是北方之事吗?” 延福宫内,两人秉烛长谈,直到徽宗困倦了,郑皇后才离开。 出了延福宫,种彦谋与茂德并肩走着,四周既然无人,茂德也没那么多顾忌,死死抱着种彦谋的胳膊,脑袋靠在上面,像个树袋熊一样。 “茂德,马上到了,你先松开...” 眼看着就来到垂拱殿,已经能隐隐听见垂拱殿外嘈杂的人声和隐约的人影,种彦谋不得不撇嘴捏着茂德的小脸,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中拽出来。 “嗯...” 茂德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路程,瞬间脸蛋羞红起来,退了半步,走在种彦谋的身侧了。 “快看!是内宫的陈公公!” “与陈公公一起的是种家小子,还有茂德帝姬也在!” 走近了,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人群中有人喊叫起来,看到三人的组合这么奇怪,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垂拱殿外的人纷纷聚集起来注视着三人。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种彦谋,光前无沗,贴后有方,爰申疏爵之荣,用章式谷之报。尔乃大将种师道之孙,英资俊爽,目光如电,惠族睦宗,特此加封右散骑常侍,任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一职,望尔为国为民,呈报得体!” “敕命,宣和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之宝!” 随着陈畅的一番话语落下,手上圣旨一张,周围各色官员立刻跪下,种彦谋也不例外,来到跟前,接过圣旨,高声喊道:“谢陛下!” 在他身后,群臣也齐声响应着。 陈畅笑眯眯的递过圣旨,低声祝贺道:“恭喜种衙内,升任禁军指挥使!” 种彦谋吐出一口气,满腔豪气,笑脸回应:“同喜同喜,陈公公不必客气。” 客套完毕,趁着身后一群大臣还没反应过来,正在琢磨着这旨意其中的意思时,种彦谋一个怒喝:“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咕咚!” 群臣中,有人差点没歪倒在地,一个圣旨说完还有一个? 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其中有些嗅觉灵敏的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暗自打起了小心思,心中猜测着延福宫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故。 “朕身体无恙,皆赖种彦谋之功,特此封赏,诸位卿家不必担心。” 说完,种彦谋将手上的一张小纸片递回陈畅,对他点头示意。 “诸位大人起来吧!” 种彦谋看着都还跪倒在地,没有动静的大臣们,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出声道。 官家,更加琢磨不透了! 这是在场大多数官员的心里话。 第199章 延福宫事件 徽宗不来,朝会自然是开不了的,而且听那圣旨里面也没说确切时间,群臣互相寒暄一阵后就三三两两的朝宫外走去,几乎每人脸上都是一片凝重。 宫里,恐怕要变天了! 官家晨时昏倒的,消息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不少大臣已经起了床穿了朝服准备着早朝,一听到这个消息,都马不停蹄的朝宫中赶,可还没过几个时辰,就传出了官家的圣旨,这一传,还是两个。 至于圣旨的内容,有人半路上细细品味起来,感觉其中暗藏玄机。 封种彦谋为右散骑常侍,这不算什么,虚职而已,多领一份俸禄对种彦谋来说没什么意义,就算加个散骑常侍的名号在他们这些个大臣眼里也和没有一样,主要是下一条。 任禁军步军指挥使! 这禁军可不是那战力堪忧的数十万禁军,而是指的守卫皇宫的禁军,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其中步军指挥使掌控着近一半的宫中禁军,这个职位向来是由皇帝的亲信担任,如今驸马种彦谋任此职,可以想象其中意味。 种家要起飞!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孔子,种彦谋也不管那些个渐渐离去的大臣想着什么,与陈畅说了会话,手中不作声色的塞过去一打交子:“陈公公慢走!” 陈畅虽然不再想要了,眼前这个少年知晓人情,又懂得生财,现在还得到了皇帝如此的信任,应该是他高攀对方才对,但是担心扫了种彦谋的兴致,陈畅也只好乐呵呵的收下,对种彦谋保证一番。 “种衙内放心回去吧,有消息咱家立马通知您!” 种彦谋脸上笑意更加浓厚了,抱拳离开。 走在已经泛白的天空下,种彦谋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也没去前殿和高俅他们几个道别,直接朝种家庄回去了。 身后的一身冷汗已经干涸,如今夏日凉风吹拂过来,种彦谋一阵舒爽。 “相公,父皇让你当了步军指挥使,是不是以后你就要每天去上职了?” 茂德走在身边,鼓着小嘴问起来,她想着如果父皇要相公每天去上朝,给父皇看门,自己肯定不能如父皇的愿,死缠烂打也得把自家相公要回来,宁愿不做什么步军指挥使也罢。 种彦谋舔了舔嘴唇,茂德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步军指挥使的官职虽然不大,而且只统管禁军步军,但是却极为重要,是保护皇帝的最后一道大门,自己能担任这个职位,说明徽宗对自己的信任已经到了一个顶峰,这不是高俅,王黼,童贯他们能比的,至少现在已经不能比了。 他想着,摸了摸还没长高的茂德脑袋,笑着道:“陛下还指望着我赚钱呢,怎么会绑着我在禁军中?”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父皇肯定为我着想!” 茂德小脸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嘻嘻的说着。 这一路回去再没了来时的焦急,虽然也是骑着马赶回去,但等到回到种家庄时,吴法天看到种彦谋脸上表情时,也松了一口气。 人多眼杂,虽然这些都是自家的家丁,但是种彦谋还是等到了屋中才把宫中的事情说出来。 与他一同进屋的有吴法天,得知了消息却不能入宫只好呆在庄子里的康王赵构,除此之外便没别人了。 不是提防鲁智深他们,而是这朝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们这些武人恐怕理解不了,多一人知道也会多出风险。 “这么说,衙内猜出了是谁?” 吴法天听完种彦谋一顿讲解后,紧蹙着的眉头微微散开,提起茶壶给种彦谋和康王倒了杯茶。 “不错,我觉得郓王应该不敢做这种事,也只有占据了嫡长之位的太子会,不过事情还没落实前,我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只能说猜测。” 抿了口清茶,种彦谋向吴法天说出自己的见解,不过就算知道了是谁,也暂时做不了什么,现在是徽宗的主场,是他来决定是否追查下去,而不是种彦谋。 一旁趴在桌子上听着两人分析的康王握紧了小拳头,虽然年纪轻轻,但对宫中事务也不算陌生,一下就猜到了这里面的来去缘由。 “太子哥哥和郓王哥哥吗?” 种彦谋看了一眼赵构,挥挥手:“这不你该想的,你前面还有八个大哥呢,哈哈!” 赵构闻言,沉默不语,眼神中似乎流动着什么。 吴法天眯起了眼,忽然压低声音:“衙内,康王何尝不可?” 种彦谋一愣,吴法天脸上的诡异色彩愈发浓烈,他看了看赵构,又看了看吴法天,释然的摇了摇头。 “此事暂且不议,先学习知识提升自己才是真的,到时你在官家面前展露才能,未成不可。” 之后,种彦谋又把自己获封右散骑常侍,任职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的事告诉了他们,一同得知这件事的还有鲁智深,林冲,徐宁以及种家庄中的上万家丁。 原本被紧急召集起来集合,现在又被解散的家丁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一消息算是打消了他们一切的疑惑,众人都欢呼起来,种彦谋升职当官意味着他们的地位也会上升,出去说一声自己是种家的家丁也似乎变成了一种荣誉。 这就是世人所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延福宫内的宫廷风暴还在酝酿,随着时间的积累,终将爆发出来。 东宫,太子府。 “啪!” 一个造型精美,花纹细致的瓷器被摔在了地上,碎片崩的到处都是。 太子一脸怒意,神色慌张的来回走着,方才那一摔,根本释放不了他心中的怒气,他只觉得自己掉入了泥潭中,距离死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看着太子的无能狂怒,站在屏风后面的几个谋士不禁哑然叹气,互相对视一眼,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绝望。 这样的太子,真的是一个好的辅佐对象吗?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皇帝不会轻易废掉太子,祈祷他们还能活下去。 第200章 愚蠢的太子 虽然很不现实,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太子殿下!” 一个谋士终于忍不住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抻着步子走过去。 “什么事?” 背对着屏风的太子猛然转过头来,一脸凶恶表情,语气恶劣,恨不得当场剥了他的皮,谋士“咕噜”一声,结巴起来。 太子顿时厌恶的看了一眼,“哼!”的一声挥袖离开。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谋士和满屏风后面再无人发声的一群人。 太子在书房中左思右想,觉得这群谋士一个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决定去派人去见一见高俅,希望通过他来和种彦谋讲和。 虽然马道士把知道的事全部吐出来后,两人之间不可避免的成为死敌,但是太子还是觉得,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对方一定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毕竟,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一国之尊! 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因为最先开始的一点小摩擦,在太子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到现在,他还觉得,种彦谋因为这点事情就和自己闹掰,实在太过愚蠢。 现在他主动讲和,想来种彦谋是个聪明人,识得大体,愿意消弭掉这小小的恩怨。 想到做到,太子兴致冲冲的动作了起来,招来一个谋士,给对方塞了一张文绉绉的亲笔信,还特意在上面盖了太子府的印信,然后很大方的拿出了十两黄金让谋士当做送给高俅的见面礼。 就这样,打发了谋士去见高俅了。 结果自然很不幸,高俅乐呵呵的把谋士迎进了府,看到谋士羞耻的掏出十两黄金递到高俅面前时,差点没喷出来,强忍着笑意与谋士客套一番,将其送走了。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有动作了,陛下已经怀疑到您头上了,现在还没对您动手就是想看您的表现啊!” 回头太子府,什么答复都没得到的谋士被暴怒的太子一顿羞辱,气上心头时两记重拳打的那谋士鼻血直流趴倒在地,却仍哭丧着拽着太子的裤腿,声嘶力竭的喊道:“若是现在还频繁联络朝中大臣,上蹿下跳,保不齐陛下对您彻底丧失了信心,郓王若是再加以运作,您的太子之位就不保了!” 咯噔! 太子的心突然一怔,看着脚下潸然泪下的谋士,心中顿生不忍,太子之位可是他最大的倚仗,也是他所有的支撑,若是没了太子之位,他恐怕立刻就没了精气神。 所以,看到身边诸多谋士竭力避免自己坠入深渊的时候,太子终于醒悟过来了,扶起那个被他暴揍的谋士,心中惭愧的说道:“诸位卿家辛苦了,本宫决定了,去像父皇请罪,本宫是父皇嫡长子,父皇一定会会原谅我的...” ... 原本还颇为嘈杂的房间顿时如入冬了一样,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被太子幡然醒悟激起了热泪的那个谋士脸上表情直接凝固了,蓦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太子,不,不...” 太子大手一挥,制止住了那个正在结巴的谋士,他最讨厌结巴的人,但是此刻知道这些人是为了自己好,冷静回答:“放心,我不会说假话的,只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全部告诉父皇,到时候父皇肯定会被我的真挚感动,会原谅我的。” “唔!” 谋士们不再说话了,脸上都是心如死灰的样子,绝望,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不提太子,郓王这边已经乐开了花。 整个郓王府外面看起来一切如常,而在里面的书房中,郓王则高兴到睡不着觉,勒令郓王府的探子十二个时辰一刻不能停歇,缜密观察着太子府的一举一动。 在得知了太子在延福宫事变后派人去见高俅后,通过贿赂从高俅府上家丁那里知晓了太子府谋士带着十两黄金去面见高俅,并且留下了一封信后,郓王差点背过气去,不顾形象的在府中脱衣狂舞。 纵然郓王府上的官员谋士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在陛下生病期间,但他们是和郓王绑扎一条绳上的蚂蚱,郓王如果能当上太子,等到登基称帝之时,他们就是有从龙之功的臣子,所以对此也不再多说。 “殿下,现在应该还不到庆祝的时刻,据咱家所知,康王赵构一直呆在种彦谋的庄子里,咱家探子来报,说似乎种彦谋在教授康王。” 郓王府中,耳下有一抹面纱的杨戬瓮声瓮气的说着,提醒着郓王不可自大。 郓王轻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心态,认真思考了一番,“康王?赵构那小子和种彦谋搭上了?” “不错,最近时日连出门的日子都不多,而且气质说话也都大变样,可能有危险...” 沉思了片刻郓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道:“有确切消息肯定那马道士和太子有关系吗?” 他朝身边近臣问去,得到的却是一阵沉默,杨戬见状接话道:“没有准确消息,不过看太子的样子,恐怕跟他脱不了干系,主要还是看陛下如何处置。” “若是太子不再乱搞,陛下说不定还会心软,以后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了。” 杨戬摇了摇头,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涉嫌下药陛下的马道士和太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虽然不知道详情,但这并不妨碍朝野上下对这件事的猜想,总结来说就是一句话。 太子危险,一切看陛下心意。 打击太子是郓王目前的政治目标,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正当他苦思冥想着如何再添把火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匆闯了进来。 “报告郓王殿下,太子入宫了!” 消息很惊人,在此次延福宫危机还没过去的情况下,诸王们最好老老实实呆在王王府,不说洗清身上的嫌疑,至少不给陛下添堵。 若真是要出去,在徽宗昏迷,朝廷上下群龙无首的时间,才是政变的最好时机,现在徽宗都已经清醒过来,将朝政稳稳的握在手里了,这个时候,太子入宫是要干嘛? 第201章 太子之殇 “太子求见?” 卧榻之上,徽宗拧着眉头向着身边的太监问道,狐疑布满了整张脸。 太监正是陈畅,因为和种彦谋的关系再加上钱财充足,其在宫中的势力逐渐强势起来,虽然还比不上杨戬童贯,但也算能在皇帝面前露头了。 并且因为童贯领兵在外,还未归朝,而杨戬又和郓王走的近了,徽宗索性就直接让陈畅服侍在左右了。 陈畅点了点头,弓着身子说道:“太子此刻正在殿外,已经跪了不少时辰了...” 徽宗听后,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是太子出生时他和当时的惠恭皇后王氏高兴地样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子嗣,还是一个儿子,就算徽宗喜好书法道术,也难逃人之常情,对这个儿子是极为疼爱的。 可谁知,太子年幼时还算聪慧懂事,随着年岁渐长,虽然没做些什么泼天大的混账事,可荒废学业,整日游山玩水,不知所云,渐渐让徽宗对其失去了希望。 不过即使如此,太子还是朕的嫡长子,这赵宋江山的储君,下一任皇帝,大义所归,士林拥戴之人。 徽宗沉思了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召来陈畅,让其令太子进宫,他要亲自教导教导一番太子,若是他能幡然醒悟,那是最好,就算如往常一样,只要不再做出延福宫那样的蠢事,徽宗赵佶都能接受。 太子进了延福宫。 赵佶看着这个哆哆嗦嗦一脸心虚的太子,心中原本积攒着的一丝父子之情瞬间消失殆尽,注视了太子片刻,瓮声问道:“起来看朕!” “是!” 胆怯的语气,委屈的神色,赵佶垂在被子下的拳头瞬间握紧了。 “父皇息怒,儿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赵佶顿住了,请罪?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太子就磕头如捣蒜的说了起来。 巴拉巴拉,一番话下来,等到太子说的口干舌燥后,赵佶已经成了一个木头人,冷了一下,木头中间的一抹火星眨眼间燃成了熊熊大火。 “请父皇饶恕儿臣,儿臣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最后一句话出口,算是彻底点燃了徽宗的眉头。 “砰!” 一记老拳锤在龙床上,早已察觉到徽宗脸色变化的陈畅一个哆嗦脑袋猛地缩了下来,身体更加的卑微了。 “你这逆子!逆子!” 他扯过被子朝地上一扔,胸膛一阵起伏,被怒气激的脸上红彤彤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太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陈畅听着太子说话时就已经快要乐开花了,太子太蠢了,其实平常再蠢也没什么,关键在这个时候犯蠢,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彻底按死太子,他陈畅不介意落井下石一波。 “太子殿下虽然犯下大错,但是诚心可谓,请陛下为江山社稷饶了太子吧!” 陈畅假惺惺的抹去一袖子不存在的眼泪,声泪俱下的给太子打着助攻,就这还引得太子传来一阵阵感激的眼神。 陈畅心中咯咯直笑,他敢打赌,太子心里肯定还在想着事成之后怎么感谢自己呢。 太子殿下啊,您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你这阉人!给朕滚出去!” 果不其然,陈畅的助攻一下就奏效了,徽宗脸上的怒意更盛,甚至有朝酱紫色转变的现象,陈畅迅速看了一眼,心中忧虑起来。 会不会太过了,万一陛下再气倒,自己可就搞砸了... 他伏着身子退下,出了大殿,立刻去寻了太医,让他们时刻准备着,情况不对立马冲进去。 “呼呼呼!” 徽宗气到翻白眼,眼前的景物有些重叠,他捂住了脑袋,定了定神,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太子。 这无声的沉默更让太子感到恐怖。 太子抬起额头,瞄了一眼,发现徽宗正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后,瞬间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不能自如。 父皇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把一切都招了还得不到他的原谅?父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太子的想法出奇的幼稚,到了这个时刻还在想着如何挽回徽宗的心,却不知道,他在徽宗心里早已是一个死人了。 延福宫正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还算能听到。 “起来吧。” 徽宗的声音忽然响起了,没有感情,等到太子带着满脸笑意抬起头时,对上的却是一脸冷漠的徽宗。 “还有什么要说的?” 徽宗感受着已经摊开的麻木的手掌,像是如释重负一样问了最后一句。 太子谨慎的点了点头:“父皇,没了,就只有这些,儿臣真的只做了这些!” 说完,还带着希望看向已经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徽宗,看到对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退下后,满是欣喜的叩拜过后,缓缓退下了。 太子啊,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朕的恒儿哪去了? 徽宗吐出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一头歪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太子府,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匆匆赶到这里,进了太子府就感到上下一股绝望的气息,身体紧绷的朝里面走去。 “太子殿下呢?” 中年汉子拦住一个宫女,问得的地方后,微张着嘴朝里走着。 “吱呀!” 门被推开,中年汉子看着书房中的太子和一众满脸尽是灰色的谋士,脸上表情更加凝重。 “太子殿下!” 太子一看来人,笑着走了过去,“是耿詹事啊,快来坐!” 心中事情太多,耿南仲也顾不得谦让了,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便匆匆问道:“殿下,我来时听闻宫中发生大事,可知是什么事情?” 外出有事的耿南仲不知道在这段时间汴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敏感的察觉到和宫中有关。 “你来与耿詹事说说!” 太子拉过一个谋士,让其对耿南仲将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这荒唐的一段后,耿南仲脸上尽是疑色,揪过那谋士问道:是谁给殿下出的主意? 第202章 耿南仲 谋士苦笑着,没说话,太子就急忙拉过耿南仲,答道:“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主要是接下来的补救措施。” 耿南仲握紧了椅子把手,心中暗恨自己离开汴京,同时点头:“如此也罢,殿下只要老实呆在府里,不要出去,想必陛下不会如此绝情,就算对殿下大失所望,也不会轻易实行废立之事。” 说完,他又抓住太子的胳膊,眉头攒到了一起,诚恳建议道:“陛下圣旨加封种彦谋为禁军步军都指挥使,这是天大的恩宠,种彦谋此人我观察了不少时日,行为做事方面都是一个可用之才。” “希望陛下不计前嫌,等到风头过去,一定要和种彦谋交好!” 耿南仲的建议都很符合太子的见解,当即点点头,表示这些自己已经照办了,让耿南仲不必担心。 听了太子的回答,耿南仲先是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太子。 这风头还没过去呢,陛下才清醒没几天,怎么就能做到?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太子,眼神中充斥着诧异,同时心中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耿詹事放心,本宫早已在事情败露后立刻联系了高俅,通过他和种彦谋搭上线,目前还在等着高太尉的回信。” 耿南仲愣住了,太子没病吧? 他不敢动手试试太子额头的温度,只能强忍着战瑟,痛惜的在身后一群谋士中来回搜寻起来。 “殿下不必担心,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有办法,只要将这些人供出去,上奏陛下说是这些人私下干的,并且他们也和那马道士有联系,就可以解除危机了。” 深呼吸后,耿南仲提出了一个刁钻的建议,“殿下,这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壮士断腕!不能犹豫了!” 他正要起身招来侍卫将这些个谋士全部逮捕起来,送到皇宫中,任由陛下处置,只要给他们扣上了马道士同党的帽子,就算这些人扛不住刑狱之罪,将殿下供出来,也可以说是血口喷人,栽赃诬陷。 耿南仲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这个决策天衣无缝,只是可怜了这些谋士时。 一脸疑惑的太子发问道:“耿詹事何故残害同僚啊?” 耿南仲:?? 残害同僚?太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连名节都不要了,以后要是传出去,我耿南仲是会被天下士林戳脊梁骨的! 耿南仲有些心寒了,难道殿下想把自己一起送进去? 是了,自己做东宫詹事多年,与太子情义深重,知道很多关于太子的隐秘事情,借此机会将自己铲除掉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越心惊,耿南仲有些齿冷的想起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储君也是君,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就算他为太子出谋划策多年,也难逃一个身死的下场吗? 可是将自己送进宫中,太子府上又有什么人再为他出谋划策?凭着些人? 耿南仲瞥了一眼全部呈瘫痪状态的谋士,不是他自大,这些人绑一起也比不上他一个。 “耿詹事不必担心,本宫已入宫与父皇对奏认错了,相信父皇一定会原谅我的,你就别操心了。” ... 耿南仲怔住了,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心里想,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现在他才明确的感受到身边这群同僚的感受,绝望,从心底涌来,将他拍打在名为死亡的沙滩上。 耿南仲走了,从太子府走了出来。 他回望这个呆了多年的府邸,再回过神来,眼中已是泪眼滂沱。 临走时,他给太子留下了最后一句。 “殿下,这是最后的机会,趁着您还有最后的威信,消息还没传出去,拼一把,召集所有能召集的军队,入宫清君侧!” 留下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后,耿南仲就匆匆的离开了,也不在乎身后太子和一群谋士的震惊表情。 他知道太子按照自己所说去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就算真的按照他所说清君侧,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更何况那个种彦谋已经担任了禁军步军都指挥使,这代表着这个武勋子弟,驸马在权力路上的更进一步。 想想种家庄里的上万壮汉,耿南仲就头皮发麻。 夜色下,他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偌大的汴京城。 郓王府。 “怎么样?太子入宫干了什么?说的什么话?” 郓王激动地问着旁边的杨戬,杨戬此时也是从宫中刚刚出来,抿了一口茶,脸上笑开了花:“恭喜郓王,太子之外近在咫尺!” “咕噜!” 狠狠咽下一口拉丝唾沫后,郓王尽管已经确定了结果,还是急冲冲的问起:“杨公公别吊人胃口,快快与本王说来!” “哈哈,太子入宫面见陛下,把什么都交代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么离奇的事情,郓王眼中先是出现了一抹疑惑,随后捧腹大笑起来。 “好好好!太子倒台定了,杨公公,多谢!” 经过了府中谋士的劝诫后,郓王算是收敛了不少,只是笑了两声,就憋着笑与杨戬道谢。 之前太子还能说有机会挺过来,现在看来是板上钉钉,死定了。 只是这击败了对手的成就感和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郓王喜悦片刻后开始琢磨起来。 “杨公公,虽然太子已经倒定了,但是那种彦谋似乎是个更大的麻烦...” 他摸着下巴,眼中精光流转,想到了坊间关于种彦谋的各种传闻,忌惮道。 杨戬一定神,细细思考着,作了回答:“郓王担心的是,种彦谋乃种师道嫡孙,又和天波府杨家联姻,还和陛下结了姻亲,做了个驸马,现在更是深得帝心,荣升步军都指挥使,掌管禁军,不容小觑。” 杨戬一番点评下来,自己都吓了一跳,种彦谋的身份多的吓人,许多时候,身份越多,能得到的助力也就越多。 更何况种彦谋在边梁城中产业众多,远的勾栏之事,蹴鞠联赛,近的羊毛等,都是利润丰厚的产业,让人眼馋不已。 第203章 投奔 朝野传闻,其还和原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李纲有不断地联系,有人看到李纲出入种家庄。 “不过,任种彦谋多么难缠,只要殿下当上太子,他日登基称帝,他种彦谋还不是手到擒来?” 打消了脑海中对种彦谋一个十几岁毛头小子的担忧,杨戬拱手一贺。 郓王也是微微笑着,确实,种彦谋再过得宠,身为驸马,难道还能比郓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要吗? 再者,帝王心境难测,上一秒可能种彦谋还深得圣意,下一秒就可能落得个斩首抄家的下场。 朝廷上永远不缺这样的案例,是我多心了。 夜色下,郓王府和太子府都彻夜通明,里面景色却大不相同。 一大清早,种彦谋醒来,一番洗漱后,正在院中举着石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夫君,外面有人求见!” 种彦谋回头一看,放下了石锁,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哦?好,我这就来。” 冲过凉水后,种彦谋穿了一身便服来到正堂,就看到吴法天在一侧坐着,正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他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方脸凤眼一嘴美鬓的中年壮汉,不过看样子倒是个文人。 见到种彦谋来到,不止吴法天,那汉子也起身拱手。 “衙内!” “种衙内!” 种彦谋点了点头,吴法天立刻介绍起来:“这位是太子府詹事耿南仲。” 太子府? 太子府的人来我这干什么? 摩擦着小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种彦谋细细看着耿南仲,耿南仲也没说话,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任由种彦谋上下查看了一遍。 “耿詹事?” “衙内!” “咳咳,那个,耿詹事来我种家庄有何事?若是太子令你来的,那大可不必见了,汴京城上下都知道衙内我和太子不和,还是请回吧。” 对方既然没说话,种彦谋也懒得和他浪费时间,抬腿就要走。 “种衙内!我来是投奔衙内的!” 嗯? 种彦谋脚步停了下来,对面的耿南仲已经抱起了拳,脑袋歪了过去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闹得哪一出?” 种彦谋发笑:“我这种家庄哪里能和太子府比,耿詹事好好的太子府詹事不做,来投奔我作甚,说说!” “实不相瞒...” 耿南仲憋屈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同种彦谋讲了个一清二楚,直说的自己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种彦谋还有些奇怪,觉得就算太子昏庸至此,也不至于像死了爹妈一样,差点背过气。 而在一旁看的满眼尽是惋惜的吴法天却能理解这种感觉,之前在太子府同为幕僚,吴法天对太子的愚蠢可谓是印象深刻,对耿南仲这个同僚也是颇为敬佩,对方想比他来说更为聪慧,出谋划策向来是主力军。 放在古代,这就是个张良陈平之类的大才,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太子。 还好,如今对方弃暗投明,没有愚忠的跟着太子一头撞到底。 “嘶,如此说来,太子废立即在近日?” 种彦谋虽然之前猜测过,但是如今从耿南仲的口中亲自听到太子的荒唐事,还是不由得为之一振,心中想到了接下来的后果。 “不出意外,太子即将倒台!” “恭喜衙内!” 对吴法天的祝贺,种彦谋倒没什么喜悦可言,太子倒台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还会上来另一个太子,最大的可能是郓王,郓王同样和自己不对付。 并且和蠢蛋太子不一样,郓王虽然自身能力也没多强,但是愿意听取身边人的意见,这就足够了。 上位者需要的是掌控大局,驾驭属下,而不是自己亲自下场,当今圣上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虽然最后玩崩了。 “耿詹事...” 耿南仲苦笑道:“衙内别叫什么詹事了,还是叫在下耿南仲吧。” “唔,那就叫你耿先生吧,既然耿先生这种房谋杜断的人才甘愿投奔于我,那我自心然收下,还望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在下定不吝钱财地位!” 种彦谋笑了笑,以前吴法天与自己交谈的时候就经常说到耿南仲这个人,说他的计策个个都是上上之策,若是太子听从即使是种彦谋也难以翻身,刚才第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耿南仲是谁。 如此重宝自然不能错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耿南仲在后世是个怯战畏金,但勇于私斗的奸臣,虽说如此,但是其才智机谋权术还是玩的不错的,以至于后来官拜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对方此时已经走到了末路,自己收留下来,只听他的机谋,其他一概不听,再加上可以用自己的那套理论反驳对方,所以这耿南仲如果想蛊惑自己,恐怕是非常困难的。 其他不想,种彦谋决定收留耿南仲,对方则感恩涕零,打开种家庄大门后,外面是一群男女老少,显然,耿南仲连夜拖家带口转移过来了,如果太子那可是谋逆大罪,牵连的人必定不会轻易放掉。 耿南仲索性直接躲到了种家庄,为这个他认定的雄主出谋划策,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五月的汴京城,烈日如火,种家庄中关于羊毛的产业基本已经停了下来,还在做的都是些女眷孩童,存着留待冬季售卖。 而朝堂之上,经过了五天的休息后,徽宗皇帝终于再次临朝了,这次是在紫宸殿召开大朝,朝中官员俱都出席,个个手捧芴板一眼不发的踏着步子。 每人说话,大家都知道这场朝会要干什么,延福宫事件经过了五天的发酵,已经在市井传开了,整个汴梁城都在讨论是谁对皇帝做的,其中最大的嫌疑人选无疑就是太子。 而太子呢,这五天中也是渐渐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愚蠢了,慌张起来,想起了谋士和耿南仲的计策,不再出门,一直呆在太子府里,这反而更加重了世人的看法,觉得太子这是在畏罪,并且因为太子之前的所作所为,导致在民间的印象不好,边梁百姓纷纷要求惩治太子。 第204章 太子危矣 坊间的议论归坊间,朝堂上争论的才是决定这场宫廷危机定音的最后一锤。 因为出席的官员有点多,往日宽敞的紫宸殿如今才显得正好,从外到里,从青绿之色,到朱紫之色,大多数人身上都挂着鱼袋,或银或金好不威武。 然而并没有人觉得这身隆重的朝服威武好看,因为一旦要穿着这么隆重,那就代表一定是宫中出事了。 皇帝被下药,自然是天大的事。 看着百官各自就位,文物分开,高坐在首位龙椅上的徽宗眯起了眼睛,目光在下手边的太子和郓王身上来回查看着。 突然,他扫到了另一个身影,穿着一身矫健衣袍的康王,身心俱疲,被太子之事搅得烦心的徽宗看到面容清爽,一脸清净的赵构时,一下愣神了。 康王? 一瞬间,各种奇怪的想法都出现在脑海中,甚至想到了将康王立为太子的荒诞念头。 摇摇脑袋,将那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海后,徽宗紧绷着脸,一副严肃模样的盯着下首的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人全部到齐,在领头的蔡攸等人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开始躬身齐声万岁。 徽宗默然的看着这一切,抬起丝毫不想动弹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站在龙椅下面时刻注意着徽宗举动的杨戬立刻扯着公鸭嗓喊道:“平—身!” 种彦谋也跟来上朝了,其实他本来不想来的,毕竟朝堂上各路人马聚集,平时没见到他种彦谋就算了,这一上朝凑对,互相见面,那些个御史还不得把自己喷死。 说什么自己开办风月宝鉴,整日出些淫词秽曲,污染读书人的身心,要整个士林一起讨伐他,这种的,自己都不知道听了多少了,每天王贵都向自己报告,那个巷子的落魄书生又在酒楼怒骂种彦谋云云。 虽然他都表示不用去管,但是王贵等人还是每日乐此不疲,时间久了种彦谋也当个笑话看了。 可现在在朝堂上,是这些士人读书人的地盘,真要斗嘴他只能任由对方喷,毕竟论斗嘴种彦谋就算是有十张嘴也斗不过他们,昔日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他种彦谋自认是比不上的。 动手就更不可能了,这可是朝堂之上,徽宗还在龙椅上看着呢,动手打人成何体统? 这也是种彦谋不想上朝的原因,奈何圣意难违,种彦谋只能颇为不情愿的早早的起了床,在茂德和杨紫薇两女羞涩而又笨拙的伺候下穿上了一身难受的朝服,睁着不停眨着的眼睛胡乱塞了两口吃食就赶到了紫宸殿外。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进来。 说起啦,这也是种彦谋第一次进紫宸殿,往日都是在延福宫与皇帝说话。 继杨戬说过平身之后,大殿内就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这片刻间的沉默仿佛是为之后的疾风骤雨做准备。 很快,一个文官就捧着芴板从队伍中蹦了出来,将芴板举在身前,昂首道:“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宣!” 徽宗定睛一看,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小官,自己也不认识,就动了动手指,让他开口直说了。 “谢陛下!臣近日听闻,太子殿下结交近臣,同时府中蓄养众多幕僚,还和关押在大狱中的贼道有关系!” 皇帝不知道这小官是谁,文官队伍里的人自然知道,这正是亲近郓王的郓王派里的人物,此时急不可耐的跳出来,自然是郓王的指使了。 而且听这话,矛头直指太子,放在往日,虽然两人不对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汴京,但是明面上却是依旧一副兄弟和睦的样子。 没想到时过境迁,到了现在,处于优势地位的太子已经被郓王按在了身下,压着打了。 一时之间,朝堂上百官心中躁动,各有猜想。 “臣恳请陛下彻查太子!” 那小官说着,猛地跪到了地上芴板平铺,朗声道。 在他身后,一群官员见状立刻跟上,齐齐喊道:“请陛下彻查太子!” 声音不小,人数也有十好几个,这还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在打头阵,站在前面的郓王派官员还没发声,正等着徽宗的反应,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呢。 徽宗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撇向了太子。 只见太子沉默不言,却是咬紧了嘴唇,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赵佶失望了,他沉声朝蔡攸问去:“蔡学士,你怎么看?” 蔡攸一看徽宗朝自己问话,当即抱着芴板朝前走了一步,回道:“臣觉得太子殿下虽然行德有失,但是终究是一国储君,不可轻易废立,若动摇国本,则给了北方辽人机会,还请陛下决断!” 哼! 这老狐狸,跟他爹蔡京一模一样,别的本事没有,这和稀泥的本事学了个精光。 徽宗心里笑笑,脸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向文武百官看去,“诸位卿家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朕也不藏着掖着,今日召开朝会就是商讨此事的。” 文武百官一动不动,都在观察着形势,在郓王派的举动没有得到明确的表态前,没人会贸然出手,朝堂上每一步走错了都是要人命的。 徽宗看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嘴上不说,心里却感到烦躁,朝下手的种彦谋看去。 “种指挥,你说说看。” 徽宗的声音出现在殿内,种彦谋一个愣神,他方才正在观察着朝堂上诸多大臣的表情动作,想着现学现用,学个皮毛也好。 没想到啥都没学到呢,就被徽宗叫来对奏了。 “陛下方才说的什么?臣有些没听清楚...” 种彦谋有些哭笑的回答,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逾越,但是属实是刚才出了神,没听到徽宗说的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问。 赵佶一滞,想不到种彦谋会给他整这一出,不禁被逗笑起来,啧啧摇着头指了指他:“种家小子,你可真是...” 虽然没有惩戒种彦谋,但是身为天子自然不可能一句话说两遍。 第205章 废为裕王 于是,在给了杨戬一个眼神后,徽宗就端坐了起来,准备听着种彦谋的回答。 “陛下说,请种指挥说一说该如何讨论太子之事。” 杨戬面对种彦谋,自是没好气的传达了一下。 哦?问我? 种彦谋不禁抬眼瞟了一下徽宗,看到对方正紧紧盯着自己,赶忙垂下眼帘,“嗯嗯”的准备着话语。 因为徽宗的问话,以及种彦谋说出的冒犯之言,更为离谱的是徽宗竟然没有惩戒他的原因,导致了朝堂上无数目光汇聚在种彦谋身上,以至于搞得他颇为紧张。 “这小子,什么时候在陛下心中如此重要了?” 高俅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暗暗害怕,对种彦谋的态度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而其他人,则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朝堂上的新面孔好奇起来,暗自交头接耳一番后,便都知道了这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就是陛下的驸马,茂德帝姬之夫,种师道嫡孙,天波府杨家女婿,种彦谋。 种彦谋的名字他们倒还算耳熟,一见人却有些懵逼,没想到做出了汴京城中风月宝鉴,以及无数曲目背后的人竟然是这么个少年,最重要的是,此时这个少年似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非同凡响。 嘶! 都说朝堂上风云变幻只在一瞬间,现在就是,很多人虽然已经不在直盯盯的看着种彦谋,却无不暗中观察,看这种彦谋到底是太子派还是郓王派,又或是两边都不是。 ... 总不可能,是跟在种彦谋身边,传闻和其是师徒关系的康王一派吧? 心中涌起这个想法的官员立刻打了个哆嗦,心中赶紧掐灭了这个想法,嘲笑自己这奇怪的想法,但是再看向两人时,目光中就多了一丝奇怪感觉。 “臣觉得,陛下问蔡学士又问臣,不过是想征求臣等的意见,可是这等家国大事,而且还是皇家之事,还是陛下做决断的好,正巧当日臣也在场,那马道士下入大狱,想必口供已经招了,不知是何人指使?” 徽宗没想到像种彦谋提问会是这么个结果,一连串连珠炮的回答下来,不止他自己,整个朝堂也呆住了,纷纷将目光看向徽宗。 赵佶抿了抿嘴,沉默了下来,许久重新抬起头来,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太子,“贼道供述,指使之人便是太子!” “哗!” 这一句话,顿时将整个朝堂炸开了,文武百官皆尽哗然,大部分人虽然都猜测是太子,可如今从徽宗的嘴里确确实实的说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连一向稳坐钓鱼台,不问朝中事务的武官们也镇定不起来了,这真是天大的事,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当然,最高兴的还数郓王一派了,他们无不强忍着脸上的喜色,表面上看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其实暗地里恐怕都高兴地要蹦起来。郓王更是心中直颤,呼吸都加快了许多,想到这是在朝堂上,抹了一把汗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徽宗说完这句话,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朝堂上的变化,每一个人,每一个派别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在龙椅上,底下群臣的各种动作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没坐上来的臣子怎么也不会理解那种感受,赵佶有些无奈,朝堂就像一个调色板,他则是这调色板旁边的那支笔,只能不断地添油加醋,不断地和稀泥。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是被奸人蛊惑,儿臣是冤枉的啊!您不能信那妖道的话啊!” 太子哭喊声骤然响起,他哭丧着拖着袖子跪倒在地上,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昂起的头颅上,因为彻夜难眠而积攒下的黑眼圈,苍白的嘴唇,憔悴的样子,这放在往常,徽宗虽然是个冷漠的人,但是也忍不住在责罚他了。 可惜,这次没得商量! 赵佶在心中默默一呼气,像是将自己与太子之间最后的一抹温存尽数吐出,再睁眼,已是一脸的决绝。 “不必多说了!朕开这个朝会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朝会不过是看看诸位卿家的态度,朕心意已定,杨戬,拟旨!” 徽宗语气刚烈,双手扶着龙椅,朝身边杨戬发话。 杨戬哆嗦一下,不禁为徽宗的决绝感到害怕,下一秒就立刻拿起备好的圣旨,提着毛笔准备写到。 “今日,朕将这不孝之子赵恒废为裕王,发配封地,东宫一应官员全部查办,并令开封府联合禁军步军指挥使种彦谋一同查办此案!” 延福宫事件,终究是在徽宗的话语间,以太子被废为裕王,即刻遣送封地,太子府一应人员全部抄家,并且着人大肆搜捕太子余党的情况下,落下了帷幕。 种彦谋得令连同开封府一起侦办此案,而且还被徽宗留下,就没立刻退朝,其他官员,则是在高呼万岁之后,各自怀揣着万种心思,下了朝会。 “种小子,你说朕做的对不对?” 下了朝,来到延福宫中,徽宗搬来着人搬来两个板凳,坐在了种彦谋对面,有些迷茫的问道。 他登基多年,驾驭群臣许久,如今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还是嫡长子,不管怎样,都是于心不忍的。 若是太子真的领兵杀进宫中,那他才会彻底狠心将其废掉,甚至会将太子斩首,可是现在只是捉到了一个下药道士,从其口中扒出了太子,要是这道士是诬陷呢? 赵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从其他方面看太子也都供认不讳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种彦谋大概猜到了这种情况,想了想,道:“陛下若是嫌太过重了,可以将裕王留在汴京,别的不说大话,但是在保护陛下这方面上,臣可以保证绝不再出现那种事。” 种彦谋拍了拍胸膛,哈哈笑道。 赵佶摇了摇头,不禁发笑:“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如此没正行,与朕作答这般放浪形骸,若是让御史们知道了,能把唾沫喷到你脸上!” “嘿嘿...” 第206章 新大陆 天子自然是不能朝令夕改的,徽宗找种彦谋来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朕听说你前段日子去东海之上,似是去搜寻新大陆?” 徽宗皱着眉头,仿佛对这新大陆之事并不相信。 “可有此事?” 种彦谋一乐,难道皇帝对新大陆感兴趣?这真是太好不过了,要知道哥伦布能够发现新大陆,正是因为有着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的资助,才能成功的发现新大陆。 若是能引起皇帝的兴趣,得到他的支持,那对新大陆的探索就能更进一步了,虽然在目前种彦谋已经得到了土豆,但是技多不压身,能更快的探索新大陆总是好的。 种彦谋果断回答:“确有此事!” “哦?朕怎么不知道?与朕说来听听,那新大陆与大宋有何不同?” 种彦谋兴致冲冲的给赵佶讲了一通关于新大陆的各种东西,赵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即使大宋有着不弱的海船技术,也只是对东南亚以及印度有些许的了解。 至于东海之上,一望无际的庞大大洋,无人知道对面究竟有什么,因为没人去了能回来过。 “这么说,这新大陆物产丰富,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赵佶揪了揪胡子,狐疑的看向了种彦谋,这小子不会是在框我吧?他怎么知道那东海之外,万里碧波之外有着一片崭新的大陆,难道他还能游过去不成? 想到这类,徽宗不禁拉长了脸,怒视着种彦谋,“你敢骗朕?万里海路,从没有人过去,你是从何得知的?说!” 种彦谋直翻白眼,合着你不知道,别人也不能知道了? 不过跟皇帝讲道理这种蠢事种彦谋是不会干的,他直接嘿嘿一笑,解释了起来。 “陛下不知,虽然新大陆距离大宋有万里之遥,但也不是不能过去,有好几条路线可以通过。” “一,可以走高丽,倭国的水道,进入倭国海,沿着岸边北上,那里常年冰雪,必须在夏日快速行进,然后一路沿着岸边,如果风调雨顺的话,能赶在海面再次封冻之前抵达新大陆!” “哦?” 徽宗看着种彦谋沾着茶水,在石桌上绘制的简易地图,面露沉思。 “可是这路线也太过冗长了,而且一路多时冰天雪地,大宋子民岂不是要冻死?” 很快,徽宗就指出了这条路线的弊端,皱着眉头问向种彦谋,心中怀疑种彦谋还在骗他,不满道。 种彦谋呵呵一笑,“陛下果然神机妙算,这条路线虽然稳妥,但是确实太过冗长,所以臣推荐的是接下来的第二条。” 说着,种彦谋重新沾了茶水,在石桌上画了起来,一旁的徽宗看的眼皮直跳,忍不住招来太监把自己的画板拿过来。 将画笔塞进种彦谋手里后,种彦谋看着认真坐着,准备看他作画的徽宗,不禁讪讪笑着。 “第二条就是从琉球出发,在大洋中寻找停留歇息的小岛,补给休整过后再次出发,顺着洋流最快可以几个月就能抵达新大陆。” 种彦谋拿起画笔,在快速绘制出的简易地图上点了点琉球的位置,然后拉出一条弯曲的线,连接起了新大陆和琉球。 徽宗看完,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这次还像那么回事。” 说完,他瞅了瞅种彦谋,神秘兮兮的问起来:“既然新大陆如此肥沃,有没有神丹妙药?” 种彦谋:?? 他一头问号的看着徽宗,见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郑重的问话时,只能无奈回答,并没有道家传说的灵丹,妙药则是有一些。 种彦谋心想,刚被假道士害过,还想着找什么灵丹妙药? 完了,徽宗不会和秦皇汉武一样,迷上了成仙得道了吧,自己这时候又给他讲什么新大陆,到时候他万一整出一个东渡新大陆,派人去寻找灵丹妙药,那自己不就成了祸国殃民,进献谗言的小人了吗? 这可是要被写在史书里,被后世鞭笞万万年的! 种彦谋打了个哆嗦,感觉情况有些不对,立马追加说道:“当然,那种吃了飞升,或者百毒不侵的灵药可没有,只是大宋不曾见过的药草,可能能治一些在大宋是绝症的药草。” 呼!总算是没给徽宗说话的机会,以后不能这么冒失里... “这样啊...” 果然,在听到种彦谋的补救后,徽宗脸上骤然亮起的神采忽的变暗了一些。 种彦谋这边,还在想着之前的事。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和那些蛊惑秦皇汉武的奸人想比,毕竟自己说的新大陆可是有理有据,而且确实存在,两者从本质上就有了区别。 只是没想到,徽宗接下来的一句话,忽然让种彦谋回归了现实。 “你说,能不能把裕王送到新大陆去?” 种彦谋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徽宗,满脸震惊。 卧槽,太子,不,裕王再怎么也不至于被发配新大陆吧,这一路能不能活着过去都是个问题,到了还要面对土著野人已经疾病的攻击,丝毫不亚于发配充军了。 陛下您刚才不还和我问我你做的对不对吗? 现在看来,之前的决定太对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对裕王这么狠,种彦谋也觉得有些不地道。 看到种彦谋脸上的震惊后,徽宗似乎是想到了他可能误会,脸色一红,怒道:“你小子在想什么!朕是那样的人吗!” 种彦谋:... 接着,他凑过去,在地图上扫了几眼,摸着下巴盘算道:“朕是这样想的,既然裕王犯了错,不如给他一个国王的头衔,将他送到新大陆,不停地给他送船送人过去,让他在那边老老实实做一个国王,这样也不错。” “况且以后子子孙孙繁衍下去,我大宋还能在大洋的另一边开花结果,繁衍子嗣,纵使大宋被异族攻陷了,我赵家血脉也还在延续,啧啧,种家小子,你觉得如何?” 第207章 解决之法 陛下!您真是千古第一明君!大宋的希望! 种彦谋泪牛满面,天呐!大家快来看一看啊,徽宗皇帝开窍了! 不得不说,徽宗的这一番话彻底震碎了他的三观,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在他的脑海。 “咕噜!” 种彦谋揉了揉眼睛,他有点怀疑,他这个老丈人,大宋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实际上是一个隐藏许久的穿越者! 被种彦谋充满着不信任的眼神注视了许久,赵佶有些忍不住了,他端正起坐姿,咳嗽两声,不满的问道:“怎么了?朕这个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哦,原来陛下以为他说的和实际有出入,嗯,确实有点,那就是以目前的技术,死亡率会很高,恐怕难以招募百姓前往,并且需要沿途建设补给点,这些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种彦谋叹了一口气,道:“嗯...陛下说的没问题,这个方法实在是惊为天人,臣刚才是被陛下的才智震撼到了!” 种彦谋吹捧两下,徽宗才算捏着胡子满意点头。 “而且历朝历代败亡的原因都能因为陛下这一决策大大缓解,我大宋江山更加稳固了。” “哦?你小子何出此言?快说个清楚,别吊朕的胃口!” 种彦谋拱拱手,拿着地图就比划起来。 他在地图上大致画出大宋的疆域,指道:“陛下您看,我大宋地源辽阔,从太祖开国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有余,仰仗诸位先帝以及陛下鞠躬尽瘁,为国为民,才得来这百年太平光景。” “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居会繁衍生息,虽然太祖拓土万里,但这么多年下来,子子孙孙已经繁衍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种彦谋没有瞎说,宋朝自开国以来,迅速扫平了南方各个割据政权,完成了基本的大一统,随后就是基本和平的一百多年,人口也从初期的三千多万人膨胀到了一亿多,对于这个百多年领土没有太大变化的国家来说,这是极其可怕的。 其后果就是,冗官冗兵冗费三冗,以及各地因为土地问题引发的农民起义,虽然都被宋朝强大的维稳能力镇压下去了,但是祸根已经埋下。 徽宗好歹也是个皇帝,虽然流连于画卷仙术之间,但对于自己统治的这个国家还是有不少的理解的。 一听种彦谋提起这个,他原本因为兴奋紧绷的身体立刻就瘫坐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哀叹一声。 “你小子不知道,这皇帝有多难做,那些个大臣,整日上报这那的,天底下有数不清的事要朕来管,之前神宗朝变法革新,却乱成一团,朝野上下都是反对声,最后也不了了之。” 说着,徽宗抬起意味深长的眼睛,看着种彦谋道:“莫不是你也要变法?” 不不不,变什么法,变法多难啊,那是改造内部,触动了别人的利益,肯定要被搞死,自古变法的有几个好下场? 种彦谋连连摆手,“陛下说笑了,变法难,我这个方法易!”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土地而起,人在变多,土地却一直没变,自然要开疆拓土,以安置百姓。” 徽宗哈哈一笑,眼中的光芒却悄然散去,“你小子就会胡扯,大宋与夏国,辽国打了多少年了?若是真能拓出去,朕封你为王!” 种彦谋眼睛一亮,徽宗这番话都能说出口,想必为这大宋沉积百余年的弊端折腾的够呛,连封王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虽然是在两人闲聊间,但是也足以证明他的决心了。 大宋,官位难求,爵位更是难上加难,异姓封王更是前所未有,纵然他是个驸马,这种话能与种彦谋说出来,也表示了徽宗对他的信任。 “陛下言重了,封王之事臣不敢想,只是想为陛下分忧。陛下何曾想过,为何一定要在北方与辽,夏争地呢?高丽,倭国,且不说,已有国建建立,难以同化,可在南洋之上,还有无数尚未开垦的土地。” 种彦谋拿起画笔,指了指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地,现在这里还叫吕宋,三佛齐,爪哇。 徽宗瞪起眼睛看去,只见种彦谋指的都是南方的土地,嘿嘿一笑:“种家小子,还是毛手毛脚啊,这南方乃烟瘴之地,宋人去了难以生存,不然以你为近在咫尺的安南朕为何不攻打?” “非也非也,陛下,这些地方都是无人居住,有也是野人,和安南不可同日而语,况且,陛下只需要颁布圣旨,组织官船运输没有土地的流民百姓,承诺只要开垦出土地,全归他们所有。” “如此,自然有大批人愿意前往,就算烟瘴之地也能开发出来,开国之初,广州等岭南之地也被称之为烟瘴之地,现在不也成了繁华之所?” 眼见徽宗兴趣越来越高,种彦谋干脆给他继续拱火,画笔在地图上也划,落到了印度尼西亚的下方,停住了。 徽宗不愧是人精,当即反应过来,心中被种彦谋勾起的欲望促使他按住种彦谋的手,急声问道:“这里有什么?” “陛下,在爪哇的更南方,有一片不逊于大宋的大陆!” “嘶!” 被积贫积弱的大宋摧残到失去了上进心的徽宗心里那最后一丝属于每一个皇帝的梦想被勾了起来。 开疆拓土!遗世万年!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目光随着杨辰的画笔在画板上游走了起来,不过片刻,一块巨大土地出现在地图上。 “此地并无国家,只有一些野人,虽然大部分土地不是沙漠就是丛林,但即便水西南与东南的一小片适宜居住的土地也足以安置下整个大宋的流民,而且...” 种彦谋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矿物繁多,特别是金矿!” 一番地理课下来后,徽宗幽幽的出了神,让种彦谋回去后,独自呆在亭子中对着那张充满了希望的地图发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宣和三年,种彦谋对徽宗的影响达到了一个顶峰。 第208章 二十万贯 回去之后,种彦谋也没闲着,看徽宗的那个样子,很可能真对这起了兴趣,而且这个方案是有实现的可能的,种彦谋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只知道准备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夫君,怎么了?” 种彦谋回到庄子后,就忙上忙下起来,不时下发命令出去,王贵张三李四等人忙的不亦乐乎,从闺房中走出的茂德就好奇起来,走到种彦谋身后,趴在他的肩膀上朝耳朵里垂着香风问道。 “刷刷刷!” 种彦谋手上动作飞快,不多时就把一张简易地图画好了,交给身边的吴法天后,拉过茂德的小手,笑了起来:“没什么,不过是和陛下交谈的投入了,现在回来整理东西,准备做一件大事呢!” 茂德不知道宫中发生的巨大变动,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朝那地图看去,“大事?嘻嘻,茂德看不懂,反正夫君做的肯定是大事!” “没事,你家家里好好休息,明日可以去看看裕王,以后可能再也难见到他了。” 种彦谋感叹一声,身边整理着东西的耿南仲身体一震,没说话。 茂德鼓起了嘴,脸上尽是不喜,嚷嚷道:“什么嘛!人家才不去呢,再说,不就是被发配到封地而已,想见又不是见不到,再说人家也根本不想见他!” 种彦谋看着茂德这撒娇的模样,无奈笑笑,抚着她的脑袋。 “不去就不去吧,也好。” “耿先生,你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打发走茂德,种彦谋直接找来耿南仲,让他跟自己来到一边。 “衙内,有何事?” 耿南仲现在虽然算是黑户了,但是依然有着灵通的消息渠道,宫中一传出消息他立马就知道了太子被贬为裕王,并且择日前往封地的事,姿态放的更低了。 “耿先生不必如此,太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有一件事情交给你,行吗?” 种彦谋微微笑着将他弯下的身子扶起,拿起一张地图送到他面前。 “这?” 耿南仲看着那张地图,有些愣神,没想到对方要自己做的事情。 种彦谋指了指地图上面的密州港,说道:“我刚在做的事你也都看到了,海事,我要做海事!” “这密州港是离汴京最近的港口之一,你去了那里寻一个名叫李良嗣的人,他会给你帮助,我要你大肆搜罗天下船匠,日后的事项会以信件形式传给你。” 种彦谋说完,看了看他:“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耿南仲砸巴着嘴,吐出了一句实话:“实不相瞒,在下初来种家庄,衙内就委托如此重要事情,实在难以担当。” “哈哈,你多心了,怎么会只有你一个,到时候自会有人同你一起,不过你也不需要逃跑,来这之前你就知道不少庄子的情况了吧?” 耿南仲点了点头,感叹道:“衙内待家丁如同子女,而且各种赚钱主意层出不穷,比起我等只会钻研机谋,勾心斗角,衙内才是大才!” “不必拍马屁,你只需要知道跟着我会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并且无人再敢动你就行了。” 种彦谋握住耿南仲的手,笑道:“这样的承诺,可否?” “衙内如此待我,我定涌泉相报!” 耿南仲说的有些过了,不过话赶话说到这了,就得表现出自己的决心,虽然他确实对种彦谋很看好,但是还没到死心塌地的程度。 只是目前来看,种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耿南仲也不会摸鱼,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得到认同,过得更好,不管是在太子府还是在种家庄,都是这个道理。 接下来,就是关于种家产业的报备,这几个月种彦谋出门在外,回来就陷入了宫中的事件,整个种家庄也跟着停滞起来,现在宫中事情告一段落,自然得看看庄子的情况了。 一个圆桌上,吴法天做到一旁,对面是紧急赶过来的李妈妈,桌子上一一摞摞的纸张,上面尽是各个商贩从种家庄进出货物的清单,以及各个区域代理人每个月的账目清单,还有城内表演的进账,北方草原的羊毛交易等等。 现在摊子铺的越来越大,即便是李妈妈与吴法天招了不少识字的亲信充当会计,也忙的不可开交。 “要不,李妈妈,吴先生这些繁琐的财务就交给别人来做吧,你们居中指挥就行了。” 种彦谋试着问道,可惜得到的回答却是“衙内操心了,我们还能干”这种话,既然如此只好随便他们了。 建立学堂的事得提上日程了,从外面招募的会计不放心,还是自己培养的好。 种彦谋想着,过了一会面前的统计报表总算出来了。 “嗯...衙内,林林总总今年所有进账以及开支算下来,您的收入一共达到了二十四万八千六百零二贯!” 吴法天有些头晕目眩的说道,这庞大的数字几乎让他差点晕厥,多亏李妈妈即使搀了一下才避免。 “嘶,才二十多万贯?” 种彦谋皱起眉来,自己这一年多以来做的事情很多,上至风月雅鉴,下至蹴鞠联赛,以及后面的羊毛,水泥,钢铁产业等等,因为都是新事物,发展迅速,到目前为止已经铺到了开封府周围,然而吴法天却只告诉自己今年以来将近半年的收入才只有二十多万贯? 当然,这也和种彦谋对贯这个单位没什么明确的理解,北宋一朝,最高的岁入也不过是四千八百多万贯,自己半年的收入就占了整个北宋岁入的不到百分之一? 说起来很吓人,其实不然,汴梁为宋朝最富的城市,这里的人消费也很高,物品在这里售价自然也高,再加上羊毛水泥钢铁都是有很大实用性的东西,现在只不过还在开封府周围流传,如果传遍全国,不说别的,至少富可敌国是没问题了。 “衙内怕是不知道,以衙内现在的身家,称一声汴京首富也不为过!” 吴法天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虽然平日里看着一车车的羊毛矿石进了庄子,然后是一车车的银子进来,但是没有个明确的数字。 第209章 办学校 直到,他在计算统计的时候,越算脑子越热,直咽唾沫,心中惊呼衙内真是天神下凡。 没想到将这引以为豪的数字说出来后,却得到的是种彦谋的质问,他差点崩溃。 “哎呦!衙内,您不知道,就算是在东京城,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也要不了几贯钱,这可是二十多万贯,全拿来买地,都能买下几十万亩地了!” 李妈妈讪笑起来,颠怪的瞅了种彦谋一眼,徐徐说道。 “嘶!” 用钱来算,没个概念,一用地算,几十万亩地,种彦谋顿时就愣住了,我,这么有钱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吴法天与李妈妈两人,在得到两人肯定的确认后,深呼一口气,淡定了下来。 身为穿越者,有钱只是基础,不必惊慌。 淡定个屁,要不是两人还在这,种彦谋恨不得立刻跳起来。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把钱用在买地上面的,钱生钱才是硬道理,买地那叫内卷,与民争利。 “嗯,原来如此...” 杨辰将统计报表拿过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开支的大头还是种家庄的家丁以及分给其他股东的分红,其中占大头的就是徽宗,足足抽了好几万贯。 其余如高俅等人也各自抽了不少,这一番看下来,顿时让种彦谋觉得肉疼起来。 “算了算了,不看了!” 种彦谋大致看了个差不多,目光紧锁在两人身上,嘿嘿笑了起来。 “这些钱,我要抽十万贯拿来建学校!” “其余的,留下五万贯做底金,其余的全部投入再生产,要让钱动起来,钱生钱,懂吗?” 种彦谋说的建学校,是老早之前就有的想法了,少年强,则国强,知识使人进步! 而且因为种彦谋要建的不是和科举争夺当官资格的学校,自然也不会遭到士林的反对,至少大范围强烈的反对应该不会,这些就够了。 农业学校得弄他一个,矿业学校也得有,矿业学校得学好数学物理,这是基础。 种彦谋想了想,不办则已,要办就办大的! 而且为了增加名声,还得找陛下一起,到时候每所学校门口都挂上皇帝亲笔写的校名,岂不是最大的招牌? 这一会,种彦谋就在心里规划了不少将来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到眼前两人的神色。 “那个,衙内,不知这学校?” 吴法天试探着问了一句,之前种彦谋也和他们说过,不过这次真要建,而且还是动用这么一大笔钱,他必须确认一下。 种彦谋正在兴头上,拉过吴法天就说道:“学校就跟学堂,学院差不多,都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同的是学校教的都是更为实用的东西,比如,格物,天文,地理,航哈,农业等等,总之,人民需要什么我们就教什么!” 吴法天欲言又止,看了看李妈妈,两人沉默了起来。 种彦谋也发现了不对劲,歪头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衙内赚了大钱,愿意兴建学堂造福百姓自是好的,只是如此大事要不要与老种经略相公商讨一番?而且如此钱财置于手中,不置办土地留给后代子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吴法天硬着头皮将这话说了出来,其实种彦谋怎么花钱他们是管不到的,只是事关重大,若是以后种师道知道了,拿他们试问,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种彦谋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西军内部缺钱也缺的厉害,自己还可以接济一下祖父,至少能少死点人也是好的。 “嗯,吴先生说的有道理,是我莽撞了!” 颇为谦虚的来到吴法天面前,握住他的手后,种彦谋很是感动的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据好办多了,种家庄上下一起开动,该做工的做工,该准备修建学校的去选址,商讨,进料等等步骤,一步步都有人监督,指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学校好建,老师难找。 种彦谋暂时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过了几天带着茂德一起跑到了皇宫找徽宗要人了。 “又来干什么?” 延福宫的小亭子变了大模样,整个亭子被换成了一个更大更宽敞的亭子,为的就是摆下中间那个巨大的石盘。 种彦谋看了个稀奇,朝前走去,也不顾徽宗有些羞涩的脸,啧啧着嘴就对着石盘评价起来。 “陛下,您什么时候弄的难道您每日就坐在这里对着石盘发呆?” 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朝徽宗看去,却发现被茂德缠着的徽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咳嗽两声,“你懂什么,朕是在研究天下大势,毛头小子滚一边去!去去去!” 说完,抬起步子挥舞着袖子驱赶起种彦谋来,自己坐到了主位上。 “陛下可真绝情,好歹小子也是您的驸马,算半个儿子了,而且这半年就给陛下送了好几万贯的分工,世人常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陛下这是吃人嘴长,拿人手硬啊...” 徽宗有些下不来台了,哼哼唧唧的不满道:“若不是朕为你撑腰,光御史的折子都能压死你了!” “嘿嘿,正是如此,臣这才来向陛下求助的。” 种彦谋坐到了一边,看到徽宗朝茂德挥了挥手后,茂德鼓囊着嘴离开后,才微笑着说起:“陛下还记得以前臣与陛下说的学校之事吗?” “学校?让朕想想...” “哦,是学堂啊,怎么了?你要办学堂?” 徽宗瞅了他一眼,哼哼笑道:“我看你是有钱没处花了,不如赶紧造船,我好送裕王去那新大陆!” 种彦谋大汗,这哪里是能急出来的?即便宋朝海船技术发达,那也只是沿着东南亚海岸以及印度海岸做交易而已,真正能进行远洋航行的船要等到两三百年后的卡斯提利亚才能出现。 不过,如果自己给大宋船舶业加点料,可能会提前出现在大宋也说不定。 “陛下,哪里是那么快的,一艘能横渡大洋的船至少要一年时间,这还不算前期过程呢。” 第210章 你来我往 “好吧,那你说说,办学堂,学校一事找朕做甚?” 徽宗坐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石盘,上面是他召集宫廷工匠连夜赶制的地图,颇为形象的展示了种彦谋给的地图上的形象。 种彦谋其实说的没错,这两天来,他确实是对这地图很感兴趣。 青楼天子,纵情歌乐,痴迷仙道,喜好奇石,世人皆以徽宗是昏庸之君,其实,若真有纵马天下,攻城略地的机会,哪个皇帝又不想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呢? 然而大宋走到了今天,早已不是皇帝能轻易驾驭了的了。 现在,种彦谋这个不同于文臣武将,隐隐有独自竖起一个派别的孤臣出现。 并且钻研实务,身份特殊身为驸马,对皇帝忠心耿耿,有这么一个臣子在手,现在的徽宗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有了一个大施拳脚的机会。 虽然他的能力很让人堪忧。 “办学易,老师却难找,臣想请陛下将东京国子监中的士子借来与臣用用。” 这便是种彦谋的真实目的,既然要办学校,自然少不了老师,种彦谋也不担心生源问题,他已经让李妈妈在汴梁城中开始造势,启动舆论攻势了,再加上到时给予学生减免学费,提供食宿这种优待,想必有不少人家会抵挡不住诱惑,将孩子送过来。 而一旦送过来,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想他种彦谋是什么人,皇帝驸马,种师道嫡孙,进了他的学校当学生,进来容易出去难,不过宣传时候肯定不会说他的名号。 对于种彦谋想借国子监的人充当老师这个想法,徽宗是持反对意见的。 他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你小子是不是傻了?国子监的监生都是读书人,你的名声怎么样,还要朕多说吗?” 种彦谋讪讪一笑,讨好的回答:“即是如此,臣才来请陛下出马的,圣旨一下...” 他恭维话还没说完,这边徽宗就让他打住了,一脸不爽,“国子监的监生可不好惹,一个个愣头青,上次延福宫后的两个圣旨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御史大臣上奏不合规矩,要求撤掉你的指挥使之职了,还想让朕下旨?” 徽宗决绝的哼了一声:“做梦!” 他心里嘀咕着,当朕的圣旨是什么了?有事没事就让朕下旨。 种彦谋有些懵逼,看着眼前徽宗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有些为难的喃喃起来:“如此一来的话,学校办不了,那就没有足够多的会计,臣的生意也只能维持现状,再难扩张了...” 说着,种彦谋抬头惨兮兮的看了徽宗一眼,眼中的潜台词很明显:不帮我的话,生意扩展不了,你的分红也只有这么点。 徽宗一顿,眼睛一转,很快就猜到了种彦谋话里有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捧腹指着种彦谋,“你呀你呀,朕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驸马,可怜我的福儿...” “你若是敢仗着自己聪慧欺负福儿,让朕知道了,朕定要狠狠教训你!” 种彦谋忙拱手:“陛下多虑了,臣与帝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徽宗捻了捻胡子,满意点头,“国子监的监生背后都有来头,纵然是朕也不是随意调动的,不过朕可以让你去国子监,能忽悠几个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种彦谋愣住了,啥?你让我和那些整天埋在书里的太学生们讲道理,还看我能不能忽悠几个? 不过看着徽宗的样子,似乎也不会有其他的帮助,种彦谋只能拱着手,谢过圣恩。 然后与徽宗交谈起其他事情。 “对了,你那种家庄中家丁训练的如何了?” 不经意间,徽宗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语气平淡,却让种彦谋为之一沚,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 怎么了?庄子里练兵被陛下发现了?不对不对,种家庄距离汴京如此之近,就算再怎么遮掩,也难免会泄露消息出去,别说陛下,恐怕这么长时间下来,整个汴京城都知道城外种家庄有大批人马了。 既然已经这样,倒不如不再遮遮掩掩,干脆一点。 种彦谋心思已定,坦然自若的说道:“呈陛下好意,种家庄上万家丁被臣训练的很好,拉出去不失为一支劲旅。” “嗯—好!” 徽宗微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种彦谋几眼,直盯的他心里发慌,却咬牙硬撑着,坚决不能在皇帝面前露怯。 “贤婿啊,朕有一件事,想托你办,你不会拒绝吧?” 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后,徽宗凑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开口。 “陛下交代之事,臣自当尽力而为。” 种彦谋也没细想,直接答应了下来,可惜话全部出口,他才回过味来,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满了,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要是出个差错,这把柄不就落下了? “陛下...” 他还想反悔,或者说试着弥补一下,就直接被徽宗打断了。 徽宗笑呵呵的说道:“梁山泊的宋江你知道吧?” “嗯嗯。” 种彦谋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心中猜想起来。 “最近啊,这些个贼寇跑到了淮阳军处,官军无能,任由其肆意驰骋,淮南路楚州地界,在周边大肆劫掠,每天这送上来的奏报像雪花一样,看的朕心烦。” 苦恼的摇了摇头,一脸愁容的徽宗朝种彦谋看去,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官军难当大任,之前汴京城纵火的那支宋江就是驸马击退的吧?” “陛下过誉了,还是禁军鼎力相助,臣不过是协从之功,当不得大任。” 种彦谋推了一下,却低估了徽宗念头的强烈,直接被下一句怼到无话可说。 “唉?你小子,不想打直说,朕告诉你,这宋江,你剿定了!” 徽宗一瞪眼,之前的和善面孔顿时消失不见,抓着种彦谋的袖子就喷着唾沫。 “臣,领旨...” 第211章 国子监 带着忐忑心情从皇宫中出来后,种彦谋一想起徽宗捂着嘴嘿嘿直笑,就像老鼠偷到油的时候,就忍不住叹气。 终究是年少无知,被老狐狸坑了一把。 “宋江吗?” 种彦谋走在汴京越发繁华的街道上,因为苦水井的拆除,汴京城内反倒空出一大片地方,虽然这些地方很快被开封府收归官府,并且没过多久就被城中百姓纷纷抢购走了。 但是因为苦水井的一大批人被种彦谋收到了城外的种家庄,组织起来做工,这些生产出来的东西就近直接被汴京这个庞大的市场给消费掉了,反而是更加促进了汴京的繁华。 种彦谋看着路边繁不胜数的街边小摊,坊市间香气扑鼻,小儿吵闹声,男子嚷嚷声,妇女尖叫声层出不穷。 寻了一处安静地方坐下,买了一碗面条吃下,种彦谋悠悠的起身,想到了刚才皇帝的话,找到了东京国子监的方向,朝那去了。 路变的更宽了,种彦谋来到一处雕刻着“国子监!”三个大字的牌匾下面,定身看了看,便要动身朝里面走去。 “你是何人?” 脚还没踏进去,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刚烈男声,种彦谋抬头看去,一个三十多岁,蓄着不断胡子,穿着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从国子监中走了出来,说的人显然正是自己。 “在下乃是禁军步军都指挥使,驸马种彦谋!” 种彦谋拱手笑着说道,步子再度朝里面走去。 “我奉陛下口谕来此,不过并不打扰你们,只是看看,探讨一下学术。” 见种彦谋搬出陛下口谕,男子虽然心有疑虑,但是也没再拦着,跟了上来。 “学术?虽然种相公在西北保家卫国,但是也陈某也得说一句,国子监不是你种彦谋能进的,识相的最好赶紧出去!” 陈姓男子声音冷厉,丝毫没有给种彦谋留面子,甚至连皇帝的口谕都不太当回事。 这就是国子监吗?还挺嚣张... 种彦谋心中想着,嘴上不急不缓的问道:“不知陈兄姓甚名谁,身居何位啊?” 似是有些孤傲,陈姓男子满不在乎的拂过袖子,朗声道:“在下乃太学生陈东,不知种指挥有何贵干?” “陈东?” 种彦谋皱眉想了想,片刻后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汉子日后上书除六贼的太学生陈东? “贵干?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探讨学术而已,陈学生若以为种某学识浅薄,不能与诸君谈论,就大错特错了。” 两人步子没停,走到了里面,此时正是下课时间,不少太学生出了屋子,在广场上放风透气。 见到两人同行走来,无不侧目。 “咦?那不是陈东吗?他怎么和一个毛头小子走到一起了?” “莫不是哪里的神童。要进国子监了?” “哪里是什么毛头小子,更不是什么神童了,你们不知道?这是官家的驸马,种相公的嫡孙,种彦谋!” “种彦谋?嘶,我想起来了!他怎么来过国子监了?” “那谁知道,跟过去看看...” 不少太学生闲来无趣,眼见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碰到了一起,想着要有趣事发生,纷纷呼朋唤友的拥了上去。 “你说讨论学术?不是陈某笑话种指挥,你这个年纪,与我等谈学术?” 陈东似乎是听到了前所未有的笑话,先是一番讥讽,随后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滑稽可笑!” 四周围过来的太学生一来就看到陈东如此模样,一时之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互相询问起之前的对话。 “陈兄怎么就肯定我不懂学术了?我且放一个问题出来,天地之大,几何?” 种彦谋不跟他耍嘴皮子,这些人经常在朝堂上喷人练习,自己是比不了的,只能用科学来让他们承认失败。 “天地之大,几何?” 砰! 这问题像是在水里扔下一个烧红的铁球,顿时激起千层浪来。 对面的陈东也是脸色一变,刚想思考这个问题,就猛然想到,直接反问起来:“天地之大,你我皆不知,如此荒唐的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刚开始叽叽喳喳的太学生们一抬头,顿时醒悟过来,对啊,这问题很是怪异,若是这也能算得上学术,他们也可以出一个宇宙之大,几何的题目,无人能解,这题目就没了意义。 “切!” “没劲,原来是个草包!” “想必是种衙内无聊了,来国子监打趣来了,我等明日必定要参他一本!” “同去,同去!” “仁兄附我一名!” 四周太学生挥舞着袖袍就觉得无趣,转身就要各自散开。 “非也非也!天地之大,我知矣!” 种彦谋淡淡笑道,丝毫没有顾忌周围停住了脚步,瞪着一双双牛眼朝他看着的太学生们。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狂言?” 身前陈东一声冷笑,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知道天地之大?真是年少轻狂!纵是占星台上的星官也不敢说如此的大话,他种彦谋一个毛头小子,还未及弱冠,怎敢如此嚣张? 陈东向来瞧不起这些个衙内们,他出生于一个“自五世以来,以儒嗣其业”的家庭,素来刻苦读书,以贡士身份进入太学,早年间在家乡就素有声名,洒脱不拘,不肯居于人下,不忧惧自己的贫寒低贱。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文雅清高的国子监太学生们之间建立起非凡的威望,便是在国子监教学的教授们,也对陈东颇为欣赏,纷纷赞赏此子,日后必是登阁拜相之辈。 如此重赞,自然不是虚的。 “陈兄所言极是,一介黄毛小儿,焉敢如此猖狂?” “若不是敬仰种相公,我等早就将你赶出去了,识相的快点滚!” “就是就是!当我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大放厥词!” 一群太学生围了过来,听着陈东的发言,纷纷表示赞同,对着种彦谋讥讽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撸起袖子,就要给他一个教训,被身边的同窗拼死拉住了。 第212章 国子监辩论 “尔等贵为国子监太学生,不知答案,便用拳头来解决事端吗?实不相瞒,种某跟随祖父多年,练的一身好功夫,诸位若是不怕,就一起上吧!” 种彦谋自不理会他们,一群愤青罢了,看他们那脚步虚浮,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便是这在场的几十个太学生一起,他也是不惧的。 嚷嚷着要给种彦谋一个教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少人看了看身边,许多同窗已经退到了身后,也就跟着偃旗息鼓朝后面退了回去。 看着独自一人镇住了在场诸多太学生的种彦谋,陈东有些诧异,问道:“既然你说你知,那还请种指挥将这答案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好让我等太学生开开眼界,这武家禁军之中也有大才焉?” 陈东的话带着些许讽刺,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反话,四周围着有些气焰萎靡的太学生听了,顿时又高涨起来,跟着附和。 “啧啧,我跟官家说国子监无人,官家还不信,现在看来,真要给你们上一上课了。” 种彦谋斜眼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太学生,歪嘴道。 “天地之大,并非你我坐而论道,空谈就能得出的,须驾驶海船,环绕天地一圈,才能量出,不过你等不必担心,我已派人乘船东渡了,相信不久就能传回消息。” 这句话轻飘飘的,几个呼吸间就说完了,但在诸位太学生以及陈东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不亚于对孔圣的污蔑! 一时间,底下几个急躁的太学生就开始准备词语,要上前怒喷一波种彦谋了。 “等等?你说天地之大,可以用船舶测量?” 陈东的声音悠然开口,似是有些疑惑,朝他问到。 “确实如此,天地乃是一个球体,你我皆生活于其之上,不过由于地心引力的存在,我们才能稳稳的站在地面。” “浑话!《尚书·虞书·尧典》有言: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天圆地方,乃自古以来的理论,无数大家都没有质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是错的?” “就是就是,天为阳,地为阴,此乃易经明确记载的内容,诸多文献也有描述,天地乃一球体?可笑至极!” “诸位同窗,我看这种彦谋是来侮辱我等太学生的,我现在就去请陛下惩罚此人,诸位同窗同去否?” “同去同去!” 种彦谋的话刚落地,一瞬间几道猛烈的声音就喷了过来,唾沫星子在半空中乱舞。 “空谈无用,我已派人去了,大洋之极东大陆的粮种已被取来,诸位如果不信。静待便是,我也不与你等争论古人思想,时过境迁,孔圣已死千年,难道世人还要抱着孔圣的思想啃一辈子不成?” 种彦谋说出这番话时还是有些激动地,他知道,今天他在国子监与太学生讨论的事情一旦传出去,那便是震惊整个大宋的事情,因为这否定了全体士人的思想,孔圣以及后来诸多学者的研究都被推翻。 这种改变无疑是不亚于欧洲文艺复兴的一场变革,是变革,当然就会触及到既得利益者的蛋糕,种彦谋已经能想到之后的日子里,各个地方家族,地主世家得知这个消息后,惶恐不安,朝自己上面的大佬请求铲除掉种彦谋的景象了。 以白鹿洞书院,篙阳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四大书院为首的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朝中不管是厌恶种彦谋还是亲近种彦谋的大臣都会在这个事情上发表态度,实际上就连种彦谋手下的吴法天,耿南仲两人也会对此表示不满。 无一例外,这是得罪整个士林,读书界的事情。 但是种彦谋却不得不做了,建学校要培养教师人才,自己从头培养耗费时间精力都太大,只有从现有的读书人中转化一部分才能快速进入轨道。 其二,大宋官场的腐朽已经深入骨髓,内部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撬动,只有另起炉灶才能抵抗住即将到来的靖康之耻。 其三,羊毛产业现在还是初级形态,要快进到英国工业革命那种程度,就需要大量的羊毛,而羊毛则需要大片大片的草场,种彦谋看上了东北和内蒙。 这两个地方都有完美的草场,而要拿下这地方,就需要和辽,金作战,总之,这些腐朽的儒家目前来看只能拖后腿。 而种彦谋也算是积累了一定的实力,想着要试一试儒家的底了。 “呃...” 陈东一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一群太学生就一拥而上了,他们可不管这些,学了十几二十多年的思想,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谁能忍住? “哎呦!” 种彦谋一个闪身,扑来的一个太学生就摔倒在地,痛苦的哀嚎着,当然,这并没有让剩下的人停下动作,反而更加凶狠起来,争相围了过来。 “陈学生,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种家庄与我一谈!” 人有点多,种彦谋之前是说说,真要动手打太学生,那可不是小事,只能暂避锋芒,左扭右扭躲过了这群人的攻击,有些狼狈的朝国子监门外跑去。 “啐,一群腐儒!” 来到街上,种彦谋回头看了一眼,还好没追上,暗暗啐了一口,心中却是浮起了一丝忧虑。 情况有些严重啊,这些国子监的学生面对自己的言论都有如此大的反应,要是传出去... 种彦谋头皮发麻,不会到时候满朝大臣来个清君侧吧? “臣等请诛种彦谋!” 一片片如同波浪的声音在大殿中传播,徽宗坐在龙椅上,很紧张的看向了种彦谋。 ... 种彦谋摇了摇头,打消掉这有些恐怖的想法,思量着要不要到西军种师道那里去避避难? 也不行,一旦离了汴京,远离了朝廷中枢,到时候还不是任别人搓扁揉圆? 皇帝圣旨一下,难道西军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看来,得有一个重磅消息才能稳定皇帝的心思,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反对大宋的儒家势力。 第213章 孔子 国子监之内关于种彦谋与陈东辩论的内容很快传出去了,这也不奇怪,国子监内的学生与朝廷大臣多有来往,许多国子监学生连课都不上了,直接拉着教授一起去拜访朝中大臣,在那之后,还一并去到了皇宫门前请求皇帝责罚种彦谋。 而种彦谋回到庄子里后,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刚醒,就在门外看到了焦急的吴法天和耿南仲。 “我的衙内啊!你做了什么事情,国子监好几百太学生都堵在门口了!” “衙内,事情危急,我看您还是从后门走吧,进宫和官家商量一下。” 吴法天大叫一声,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种彦谋讪讪笑着,看了一眼耿南仲,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是悄悄来到前门,在四周家丁忧心忡忡的注视下,爬到了院墙上,朝外面瞅了一眼。 好家伙! 一群长袖儒袍的书生聚成好几坨,有的干脆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种家庄门口怒骂,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书生形象了。 其他人也许是早就骂的没了力气,此刻正歪坐在一边喘气歇息着。 “唉?那是不是种彦谋!” 一道声音乍起,种彦谋也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了,手脚飞快的下了梯子,身边家丁脸色慌张的把梯子移走,一起堵在了门口。 “快走!进宫!” 种彦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些书生,有点吓人。 “衙内,您说您惹谁不好,国子监里的太学生最是难缠,说不定朝中已经有人准备弹劾您了!” 吴法天叹了口气,种彦谋却是不在意,“朝中哪时没有人弹劾我?不是说我办风月宝鉴粗俗淫秽,就是说我办蹴鞠坏了规矩,他们这些个文官,想找机会骂我还不是随随便便?” 吴法天闭嘴了,心里不服:还不是衙内你整日上蹿下跳个不停,一天没个安歇日子。 “衙内,情况可能不对,我听外面的太学生们言语之间,似乎是您冒犯了孔圣?” 耿南仲陪在一边,心有戚戚的问道。 种彦谋停住了脚步,脸上尽是苦涩:“我可能犯了一个大错,动辄就是身败名裂的地步,小命都可能不保。” “衙内真的辱了孔圣?嘶,虽然很是麻烦,但也没到性命不保的地步吧?” 两人都是骇了一跳,吴法天当即问道。 种彦谋摇了摇头:“这些先不说了,总之,我先进宫,官家能保住我的,希望这次能挺过去...” 他脚步有些踉跄,莽撞了,还是低估了儒家的强大,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希望自己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能抵挡住儒家势力的攻击吧... 种彦谋的身影匆匆穿过后门,朝着汴京城去了,门后的吴法天与耿南仲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苦笑。 “啪!” 一盏崭新花纹的景德镇瓷器被摔在了地上,徽宗沉着脸在延福宫内的一处偏殿来回渡步,在他一旁,是有些委屈的茂德。 “种家小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徽宗停下了步子,望着殿外的天空,神情有些压抑,握紧了拳头,恨恨道。 “朕让他去国子监是拉人的,他倒好,和人吵上了,还口出狂言,说孔圣之言尽是虚假,如此大逆不道,朕是保不他了!” 大袖一挥,徽宗咬牙回到了椅子上,将头一歪,胸口起伏,不再说话。 “父皇,您就帮帮彦谋嘛,他可是救下了您的性命呢,再说了,庄子的分红您可一份没少拿...” 茂德一听,顿时不干了,嘟囔着小嘴,抱着徽宗的胳膊摇了起来,最后一句却是让徽宗脸上有些羞红。 他放下脸色来,与茂德语重心长的说道:“福儿啊,朝堂上下,那些大臣不说,下面各个道州府的官员,还有乡绅地主,他们都是读书人,谁敢侮辱孔圣,就是这些人的敌人,纵是朕,也不敢得罪啊!” 徽宗说的没错,自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孔子的地位就得到了空前的提升,此后的各个君主都要给孔子面子,给读书人面子。 种彦谋否定孔子的动作和王安石变法有的一比,一石激起千层浪,说的就是现在这种局面。 “可是,彦谋是人家相公,父皇的驸马,还是种相公的嫡孙呢,只要认个错道个歉就没事了吧?” 茂德听完,有些害怕,软下了态度,问道。 徽宗抿嘴,食指微翘,半晌,回了一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种彦谋这小子最近风头正盛,朝中上下不少人对他都有意见,本来他该老老实实一阵,现在整这么一出,正好给了别人机会。” “不扒他一层皮,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心里想,正好也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到时候让他在朝堂上道歉,也算是给足了孔圣面子,自己再出来和一和稀泥,应该就能过去了。 “陛下,驸马种彦谋来了。” 噌噌的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离近了说道。 徽宗瞅了茂德一眼,叹了一声,吩咐下去:“召他进来!” 小太监下去了,不多时,种彦谋穿着一身官服走了进来。 “陛下!” 徽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正想摆出一副高冷态度让种彦谋吃一次瘪,没想到转眼茂德就欣喜的叫了种彦谋坐下。 不满的瞪了一眼茂德后,也不管她吐着舌头嘻嘻直笑,让茂德先去找郑皇后去了。 “说吧,这些折子和你有什么联系?” “啪!” 一叠奏疏被甩到了种彦谋面前,不用打开看,种彦谋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大概,苦笑着说道:“陛下明知故问,臣莽撞了,还请陛下救命!” 徽宗闭上眼睛,气息舒畅,许久没有看到种彦谋吃瘪了,此次再见到还别有一番风味。 “你小子闯了大麻烦!” “朝中但凡能上疏的,一个都没少,奏疏都快把朕的书房填满了!” “看那外面,还在送着奏疏呢,这是临近汴京的官员得知了消息送来的,这几天,奏疏怕是都停不下来。” 第214章 朝堂对奏 巴拉巴拉一句句接着,徽宗有些累了,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太学生们说你侮辱孔圣,还否定天圆地方,这事当真?” 种彦谋是一定要救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分红和对方是他的驸马,自打延福宫事件之后,许多大臣都回过味来了,原来这种彦谋成了他的孤臣,成为了徽宗手里最硬的一把刀。 这场争斗,已经从种彦谋和读书人之间转移到了徽宗和群臣之间的角力。 放任种彦谋被群臣和天下读书人击垮,那么同时被击垮的还有皇帝的威严,这是徽宗决不能容忍的。 打狗也要看主人,种彦谋全部身家都和他绑在一起,自然能称得上徽宗的狗。 “此事,确实属实,不过当时在场的只有几十名太学生,如果臣矢口否认,他们也没辙。” 种彦谋承认了,同时想到了一个耍赖的办法,我就是不认,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证明就是我说的? 徽宗一听,却只觉得可笑,怒斥了他一句:“你懂什么,他们几十个太学生认定就是你说的,没人会怀疑,你一介纨绔,怎么让别人信你?”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就是你说的,那就是了,落井下石,没人会不愿意做的。” 落井下石? 种彦谋心中有些寒冷,自己真的闯了大祸,他不禁想起了商鞅变法之后的下场,楚国吴起变法的下场,那些个被触及了利益的贵族直接杀到楚悼王的石头前,用弓箭射死了吴起。 虽然现在的文官没有战国时楚国的贵族那么大权力,但是人数上面就多的多了,所谓量变引起质变,天下读书人,这五个字足以击垮任何一个敢于挑战旧秩序的人。 “现在知道怕了?” 种彦谋的脸色变化都被徽宗看在眼里,他冷哼一声,卷起衣袖在他脑袋上狠狠指了指:“你小子,净给我惹麻烦,这次之后,朕再不欠你的了!” “嘿,谢陛下!” 种彦谋得了保证,心中稳了下来,不过还是疑惑,转而问起:“陛下既然说的如此骇人,难道要下圣旨强保臣?朝中的大臣恐怕不会答应吧...” “你小子想得美,让朕拉下皇帝的面子去保你?不可能!” 徽宗嘿嘿一笑,继续道:“除非你把分红全部给朕,还要给朕除了宋江,这样还差不多。” 种彦谋顿感无奈,面上苦笑:“陛下狮子大开口,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哼哼,说笑而已,你那些钱,朕还不至于此,不过此事过后,你得给朕加快进度,宋江要除,新大陆要去,水泥要给我大量生产,羊毛什么的都得加大产量,总之,朕要银子才能给你撑腰。” 果然! 种彦谋就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道理,即使是战略同盟外加翁婿关系,让皇帝出手,也是需要代价的。 “臣一切按陛下所言办事!” 徽宗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到紫宸殿外候着,我去上朝了,需要的时候自会叫你上来。” “是!” 种彦谋看着朝延福宫外走去的徽宗,心中微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一步走错,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紫宸殿。 殿外已经聚集起一大波各色官府的大臣们,看到走出紫宸殿的喊话太监后,立刻准备起来,按照顺序走进了紫宸殿内。 等一切程序走完,早已迫不及待憋的难受的各个朝臣就开始一一上奏起来。 “臣李邦彦弹劾禁军步军都指挥使,驸马种彦谋侮辱孔圣人,有辱斯文,请陛下剥夺其都指挥使身份,如此叛逆之人,更不可为驸马!” “臣附和!” “臣附和!” 下满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徽宗听着这千篇一律的上奏,耳朵有些痒痒,却不能动手去挠,心中有些厌烦。 “嗯!” 朝身边侍奉的太监陈畅递过去一个眼神,徽宗就继续笼着袖子,安稳坐着了。 “此事略过!下一件!” 陈畅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底下的一帮朝臣却不答应了,纷纷上奏,表示陛下不能袒护种彦谋,必须加以惩戒,否则他们就呆在紫宸殿不走了,有人还以辞职回乡逼徽宗就范。 徽宗忍不住直翻白眼,懒得理他们,然而下面更有甚者,一个留着长胡子的七老八十的御史哆哆嗦嗦站了出来,说徽宗若是不将种彦谋狠狠惩治一番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歉,他就要一头撞死在紫宸殿上。 瞥了一眼那满嘴牙齿都要掉光,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老头,徽宗眼中尽是无奈,赶紧招呼着侍卫将老头子拦下,并且不得不站出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诸位卿家,种彦谋不过一还没加冠的小儿,口出狂言是该教训,但童言无忌何必因为一毛头小子的戏言就如此兴师动众,今天朝会就到此为止吧,朕也乏了,诸卿家,散了吧!” 上来说一番种彦谋年纪小不必这样的废话后,和稀泥活惯了的徽宗已经能猜想到接下来的群情激奋了,在身边几位小太监的搀扶下,赶紧就朝紫宸殿后溜走了。 “陛下您去哪啊!” “陛下如此袒护种彦谋,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只要种彦谋一日不道歉,臣等就一日不上朝!” “哼!诸位大人,咱们走!” 情况变得有些复杂,徽宗也没料到变成了这个模样,心中怀着怒气朝延福宫走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往日都是朕不上朝,现在反倒成了他们不上朝,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们读书人的?” 卷起袖子,徽宗气的嘴唇上面两撮胡子乱颤,胸口一阵起伏,甩开身边的太监加快了脚步。 “种彦谋,你!” 一进大殿,徽宗就看到了站在门扉处的种彦谋,气的提起手指就骂。 然而只说了一句,就无话可说了,恨恨的一甩袖子,做到主位上,“吨吨吨!”喝下一杯茶水,喝完后才算冷静下来。 “陛下!” “想想怎么办吧,大臣们可是威胁不上朝了呢...” 第215章 办法 不上朝? 种彦谋心中呢喃着,这是满朝大臣对皇帝的施压,一旦他们都不上朝,皇帝不可能把全部官员都解职,只能老老实实的交出他种彦谋,这一关,就算徽宗败了一筹。 可以说是无解的事情,不过其实不上朝也没什么关系,明朝的嘉靖皇帝不就是曾经二十多年不理朝政吗?大明王朝照样活得好好的。 不过人家那是有内阁班子处理朝政,而宋朝的大部分朝政都是交由门下,中书,尚书三省处理的,这三个部门的主官太宰,少宰原本都是由蔡京一个人担任的,之前蔡京在朝中斗争失败,回乡了,这两个官职也就暂时没人担任。 在太宰少宰之下,是尚书左右丞和参知政事作为副宰相辅佐。 若是大家都不上朝,其实也能照常运转,不过嘉靖帝直接掌控着内阁,内阁首辅张居正也是他提拔上来的,所以嘉靖能一直对朝政有着控制力。 反观徽宗,如果放任一直不上朝,很快就会被架空,而且巨大的压力会让徽宗不得不低头,文官会更加放肆。 总之,徽宗只有一个出路,将种彦谋扔出来。 “说说有什么想法,要不明日你去国子监道歉?” 徽宗试探着问道,这么快就服软,把种彦谋扔出去,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所以就问了问他的意见。 “不是太好,若是轻易就道歉,他们还可能会得寸进尺,要求剥掉臣的指挥使一职,甚至更进一步,以此威胁陛下。” 种彦谋暗暗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危险,拉上了徽宗一起,夸大了对方的危险。 徽宗果然做不住了,调整了一个坐姿,聚精会神的问道:“那,该如何?总不能一直不上朝吧,要是那样天下人还怎么看朕?” 这也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种彦谋现在学校已经建好,他可以用学校和自己的一套班子接过对方扔下来的各种政务,或者徽宗是一个勤奋有能力的君主,也可以直接自己上场,自己处理政务。 可惜,两样都不现实,学校没建好,徽宗看样子也只是个喜好空谈,而实力不足的皇帝。 “臣觉得,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大臣们不上朝总要处理政务的,一段时间臣和陛下应该都还能撑住。” 种彦谋只能给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暂且先应对着。 至于事后,再想办法就是。 “如此,便先拖着吧。” 徽宗有些泄气,靠在了椅子上,仰天长叹。 “现在主要是臣的话导致了所有读书人都站在了他们那边,如果不是这样,可以用拉拢一批,分化一批,瓦解一批,镇压一批的手段慢慢解决掉这些顽固的朝臣。” “只可惜,情况不对,而且羊毛,水泥等产业还没发力,利润不够大,亲近自己的世家势力也没几个,太势单力薄了!” 杨辰退下去后,细细思考了一下。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徽宗顶多保自己一段时间,时间一过,他就不得不下令让种彦谋来当庭道歉了,不然,那些个文官们能带着读书人搅得种家庄翻天覆地。 见了皇帝,也第一时间了解了情况,皇宫就暂时没什么可呆的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种彦谋还是在这里呆到了晚上,才偷偷的趁着夜色溜回了种家庄,至于茂德,就被种彦谋好说歹说的劝着呆在了皇宫。 虽然茂德身为帝姬,国子监的那些个太学生不至于冒犯她,但是总归是皇宫里安全些。 一到种家庄后门,种彦谋就被看门的家丁那种紧张兮兮的情绪给感染了,说话走路动作都轻了许多。 难道这些太学生还没走? 种彦谋是从后门进的,也不知道前门什么情况,问过身边家丁后,才得知前门的太学生已经没了,但是他们刚刚发现一个爬墙想要进来的太学生,乱棍打出去后,才消停下来。 种彦谋有些瑟瑟发抖,合着自己成了读书人的公敌,这热血程度堪比武士道精神。 “衙内,您回来了?” 灯光还亮着,种彦谋来到主屋,正相对坐着的吴法天看到了,问候了一句。 “嗯,早朝时候去听了一下,差点给我吓死,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就差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了!” 说着,他啐了一口,拍了拍胸口,做了下来。 吴法天见状哀叹:“衙内做的事情确实过了,怎么也不能侮辱孔圣啊!”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别说他们了,就连我也觉得衙内此次太过恶劣,想着跟衙内辞别了。” 种彦谋刚下嘴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连连摆手:“吴先生可别啊,要不是吴先生助我,我恐怕现在早就被被太子和郓王给挖坑埋了。” “嘶,对了,说起郓王,郓王此次没有动作?” 种彦谋朝一旁沉默的耿南仲问道。 “郓王暂时还没有动作,不过其门下的属官也都上奏了,想必现在还在观望。” 耿南仲闷声闷气的回道,种彦谋心中有些别扭,难道自己那番话就这么严重,严重到自己手下的两个谋士都如此态度? 他也不好直说,只能压在心底,默默喝茶。 一阵沉默后,吴法天开口了。 “情况危急,衙内还是尽早向陈东那伙太学生道歉的好,不然等到各地官员学子的奏疏抵京,恐怕事情更加难办。”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心中想道:衙内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之前我还以为衙内年纪轻轻就如此成就,惊为天人,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一孩童心态。 有些失望,不过更多的还是理解,不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孩童就能做到如此多的事情,还城府极深,那就太恐怖了。 “吴兄所言极是,现在消息应该还在汴京周围,牵扯的人不多,要是传到了曲阜孔府,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耿南仲皱起眉头,一针见血的指出,消息越传越远,可能版本会变的更加离谱,比如变成:种彦谋在孔子像面前撒尿,大骂孔子之类的。 第216章 继续发酵 “难道真要服软?我种彦谋一向行事不惧他人,而且向来与朝中诸多文臣不和,此次服软,别说我自己了,恐怕高俅陈公公都不会再帮助我了。” 种彦谋想了想服软的后果,心中不甘。 “而且到时恐怕还会把我身上刚披上的都指挥使给扒下来,搞不好这庄子都要被迫拆掉,吾之心血,一朝即失!” 吴法天张了张嘴,想要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知道朝中大臣是什么德行的,种彦谋在汴京城中上蹿下跳,大出风头,银子也不忘收,原本他们是暗中推着太子搞,现在太子蠢笨被废为裕王,又碰到了这个机会,自然就忍耐不住,亲自下场了。 “壮士断腕,尚且不晚!” 耿南仲目中精光闪现,目光凝重的看着种彦谋,缓缓的说道。 种彦谋好似被当头一棒,眼中神色顿时坚定起来,郑重望向两人:“两位值此危难之时,还不惜余力的辅佐小子,种彦谋在此向两位先生承诺,事后必定以张陈,房杜之礼待,绝不辜负两位!” 说罢,他深深一鞠躬,拱了拱手。 耿南仲,吴法天两个谋士确实找对了人,吴法天虽然能力比耿南仲弱上不少,但是谨慎稳妥而且忠心。 耿南仲虽有野心,但是识大体,仅仅来了几天,但面对这般境地,却没有动歪心思,而是一针见血的说出主意。 危难关头,两人既然没有放弃种彦谋,种彦谋是肯定要给予回报的。 “衙内言重了!” 吴法天赶忙回礼,脸上有些讪讪。 而耿南仲则是微微低头,浅浅的回了一礼:“还望衙内日后做事妥当些,衙内已不是当初游马看花的孜然一人了,您身后,有吴兄和我,还有这庄子中的上万家丁,以及西军种相公和天波府杨家。” “您若是出了事,我等都要受到牵连的。” 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却让种彦谋感到颇为沉重,只觉得这肩上担子瞬间就重了许多。 自己,何曾背负了这么多人的希望? 种彦谋走出了大厅,庄子不远处,就是一片小高层,里面几乎都熄了灯,此刻细细听着,还能听到微微传来的鼾声。 “是这样吗?” 种彦谋眼神迷离,想到了他身败名裂,被下入大狱后,眼前这些家丁再回苦水井的场景,沉默了。 “衙内自己思量吧,我等先告退了。” “...” 汴京。 尚书省右丞相府。 “白相,明日要不要上朝?” 灯光有些昏暗,白时中看着坐在右手侧的人,眼神有些不屑,舌头在嘴里转动着,脑海中骂着今晚的饭菜塞牙,明日就把厨子换了! “白相,白相?” “嘶!” 正专心剔牙的白时中一个不慎,差点咬到舌头,眼中冒起一股邪火,不善的朝那人看去。 “明日上什么朝?你没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吗?陛下一天不把种彦谋交出来,就一天不上朝。” 白时中招招手,把他叫到脸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你是想和天下士林作对吗?” “不敢不敢!” 那人一慌,连忙赔笑着,双手直摇。 “可是恼了陛下,白相您以后也不好过啊...” 吐了一下食物残渣,白时中翻了翻白眼,“火烧眉毛了,当然是先表态,再说大家都不上朝了,本相去上朝,陛下恐怕还会怀疑我另有它图呢!” “对了,杨戬的病怎么样了?怎么最近一直没见他?” 那人一颤,低声回道:“杨戬公公病的厉害,应该挺不过今年了...” “嘶...” 白时中摘下了帽子,揉了揉额头,眼帘落下:“宫里最近新起的那个公公,是叫陈畅吧?派人去打点一下,能拉过来最好。” 吩咐下去后,那人告了一声罪退下,白时中吐了口气,站起身来离开了。 次日,汴梁这座庞大的城市再次开启,随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街道上的人声也跟着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种家衙内跟国子监的太学生干起来了,种家庄昨天被太学生围了一整天呢,布坊的陈老板去拉货都被赶了回来。” “种衙内?莫不是种相公家的衙内,还被官家定为驸马的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最近一年汴梁就属他风头最盛,你看,前面的大台子就是他家的,听说还有官家入股呢!” “这都不算什么,城外的种家庄,那才叫一个厉害,苦水井的上万号人,都被种家衙内收了,每日羊毛线一车车的出个不停,那院墙,都是用什么叫水泥的物什弄的,听说十日就能建成!” “...” 随着又一天的过去,事情再次经过发酵,街边巷尾,这个帝国的中枢都在为种彦谋引起的这场风波吃瓜看戏。 对于普通人来说,种彦谋的影响还是在街头巷尾的勾栏舞台以及遍布各个布行的新式毛衣毛裤,许多人趁着夏日大促销,赶紧买了不少屯在家里。 机灵些的趁着便宜买了很多,准备等着冬日到来到开封府周边贩卖兜售,赚他一笔。 总之,尽管还在初期阶段,但是种彦谋的出现,对汴梁的改变还是不小的。 而这一切在国子监的太学生眼里,就大打折扣了。 “陈兄,今日我将几个在东京游历的同乡也一起叫来了,咱们再去种家庄堵他!” 国子监门口,乌泱泱的聚齐了一大堆人,看那样子,无不头戴冠帽,身披儒袍,几乎人手一把风骚折扇,上面尽画些山水竹林,背面则写上一两首诗词,以作风雅。 其中有好色者,折扇上画的则是一些仕女美人图,展开观赏时还骄傲的向身边同窗分享。 这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街边围观看热闹的看客是少不了的,有休沐者还准备跟上他们到种家庄看了究竟。 “恕陈某得罪,最近有事,不能与诸位同去了,各位轻便吧。” 陈东被这些人围在中间,呼吸都有些难受,看着嘈杂的场面,抬了抬手,示意安静后,说了这么一句。 第217章 汴梁城外 “陈兄这是为何?” “陈兄你可是东京国子监的魁首,你不去,这叫什么话?” “陈兄可是惧了那种家小子?我等太学生给你撑腰,何时到了我们文人怕武人的时候?” 周围太学生闻言顿时大声聒噪起来,外面有人没听清楚,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有些不知所以。 “诸位同窗,且放手!” 身上衣服都被拽到快要变形了,陈东皱起了眉,嘴中轻喝着。 “算了算了,我们去,陈兄想必有些急事,放他一马,哈哈哈!” 眼见场面有些不对,人群一个人赶紧站出来圆场,给陈东使了个眼色。 陈东拱了拱手,撩起衣袍朝国子监走去了。 “切!没趣,我们走!” 看到陈东头也没回的就进了国子监,有不少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带着朝城外走去了。 “呼,好热!” 刚走出城门没多远,这帮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深闺里的小姐有的一比的读书人就拖着袖子抬眼望去,问了旁边一个百姓还有老一段路才能走到种家庄。 “刘兄,刘兄!” 一个头顶戴着红花,脸上抹了不少白粉的文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捂着左肋下方招着右手朝前面的人喊道。 “刘兄,昨日你们怎么去的,这种家庄也忒远了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同沾上袖子的还有一片惨白粉末,这白粉被抹下来后,这人原本还勉强能入眼的脸顿时就变得不堪入目了。 一脸坑坑洼洼的痘印,因太阳暴晒甚至有的还出了血,显得颇为狼狈。 “那个,昨日并没有这么大的太阳,而且今天人太多了,走的速度也慢...” 刘兄正在支支吾吾的回答,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眼底的厌恶却怎么也掩饰不掉。 “啊!” 正当两人擦着脑门上流下的汗时,队伍前方突然出现一声尖叫。 “哪里来的小娘们,涂粉戴花的可真俊俏,哈哈哈!” 洋洋洒洒绵延了上百米的队伍正前方,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学子被一个黑脸大汉正抓着手不放,脸色憋的羞红。 “你这歹人,放开他!” 黑脸大汉正调戏着少年,蓦然少年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抬头看去,正是一个星目剑眉,面容刚毅,身材高挑的俊俏青年,此时脸色阴沉,目光紧紧盯在黑脸大汉的手上。 “放开!” 他微微张开嘴,再次喝了一声。 这次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肃穆感,不过眼前的这个黑脸大汉显然不吃这一套,脸上扬起一抹讶然坏笑,手也不放,另一只手朝青年伸去。 “两个俊俏小哥,真是赚大了!” “找死!” 青年目光一凝,负在身后的双手一展,宽大袖袍带着一股呼呼作响的风声袭来。 “哎呦!” 黑脸大汉一个没注意,落了下风,被青年一掌击退,手中紧抓着的娇美少年也放开了手。 “没事吧...” 青年一击将他击退,也不继续追击,而是一脸关心的捏过少年的手臂,撸去袖子,露出细长白皙的手腕,在少年羞红的表情下一番探查,最后安心的吐出一口气。 “还好没事。”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了过去,尽是蔑视之色的眼神看向了黑脸大汉。 “爷爷看走眼了,还是个难啃的茬子!” 黑脸大汉拍打着屁股重新站立起来,眼前是已经闻声而聚集过来的众多学子,此时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唔...” 尽管自己身强体壮,但是这人确实有点多,还不算那个一直没把目光移到别处的青年,黑脸大汉咽下一口干涩唾沫,打了个响鼻,哼哼唧唧的骂道:“给爷爷让开!” 这一声是黑脸大汉运气发出的,声音粗犷,顿时将周围的学子震得耳朵发麻,不由自主的散开了。 “嘿嘿!” 看着这些如土鸡瓦狗一般的读书人,黑脸大汉鄙视一笑,晃着身子就要朝外面走去。 青年本想给这个黑脸大汉一个教训,让他给少年道歉,可是想了想还是稳妥为重,就放任对方离去了,目光看到了黑脸大汉腰后的一样东西后,却脸色一变。 “黑,旋风?” 这一声既出,顿时整个场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管是背着身子正要悻悻离开的黑脸大汉,还是四周举起来看着热闹的太学生,以及俊朗青年,娇美少年两人。 “呀呀呀!露馅了!” 只见被叫做黑旋风的李逵嘴巴乱颤,满脸的黑毛顿时乍起,一脸的怒气。 转头这一下,就骇的临近的几个心脏弱小的太学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好在附近人多,不至于倒在地上。 “九纹龙!动手!” 哇呀呀的声音一喝,李逵壮硕身躯动作却丝毫不慢,一个翻滚,来到一架车马旁,两个黑炭般的粗大双手朝里面一插,秸秆乱飞间,再拿出来,就是两柄乌黑的短斧。 李逵趁着人群惊慌失措之际,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锁定了那反应快速,掩护着少年匆匆撤退的青年男子,两柄短斧上下翻飞,猛地一跃,一身黑衣短打衬的他倒像一个肥硕燕子。 “呔!你这小子,吃俺一斧!” 半空中,李逵粗大嗓门一吼,一柄短斧脱手而出,风火轮一般旋转着朝两人射去。 “啪嗒!” 因为是郊外,所以地面并没有用青石板铺就,这一柄飞斧被青年男子眼疾手快的拉着少年躲过后,生生嵌进了土里大半,就这还不罢休,一直如同老牛犁地一样活生生拖了足足有半米,才堪堪停下。 可想而知,这一斧如果落在人身上,可以直接将人劈成两半了。 这边李逵长着自己膀大腰圆,面容凶恶,手上还拿着一柄斧子,身边并没有人敢靠近,而反观青年男子这边,拥挤的人潮已经将退路彻底锁住,只能看着李逵悠闲的捡起斧子来到面前。 “嘿嘿,俺没想到,你小子和张顺有的一比,他是在水里滑溜溜的,你在岸上也能这样,俺佩服!” 第218章 大战 说着,李逵反倒脸色一正,郑重的向青年男子拱了拱手。 “哦?既然如此,那便放我二人离开可好?” 青年男子注意到了周围形势对自己很是不利,面上生出一道冷汗,与李逵搭起讪来。 “嘿嘿,这便不能了,你这等,嘶,叫啥来着?宋江哥哥明明每天都教俺来着...” 李逵挠了挠脑袋,有些羞愧,出来混的,向来讲究一个帅字,每个人都得有专属的口号,李逵大字不是一箩筐,这个模样,显然是忘词了。 蓦的,他一拍脑袋,喜道:“俺想起来了,你这等书生,最是可恶,必须除,除,除之以后快!对,嘿嘿!” 说完,李逵就哈哈大笑着拔起地上的斧头,两手转着斧花,狞笑着朝两人走来。 ... 种家庄,早就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着国子监太学生的攻击的种彦谋提心吊胆了一会后,面色疑惑的站在种家庄内地势最高点朝汴京方向看去。 距离有些远,看不到什么东西,一片模糊。 下了高塔,种彦谋还有些疑惑,外面大门就匆匆跑来一个种家家丁,神色慌张的抱拳。 “怎么了,快说!” 这正是种彦谋派出去探查太学生们行动路线的斥候,现在这般模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呃,报告衙内,庄子外有一伙贼人和太学生们撞上了,还动了刀刃,我听他们说,是什么黑旋风...” 这斥候定然是个不怎么喜欢听戏的人,不然不会连黑旋风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种彦谋知道就行了。 黑旋风? 刹那间,种彦谋似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在得到斥候的拼命点头确定后,种彦谋深呼了一口气,脑海迅速转动了起来。 “走!” “家丁们准备,来一千精锐,带齐兵器急行军赶到地方,我们去剿宋江!” 时间不等人,种彦谋意识到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目前朝堂上蹦跶的主力是那些个朝臣,而在民间的则是东京汴梁国子监里的太学生,此次如果是种彦谋将他们从宋江手里救下来。 不说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件事情,至少是对他大大的有力,而且剿杀宋江也是大功一件,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衙内要亲自去?” 一旁的吴法天耿南仲两人没有反对这个决定,但是对于种彦谋兴致冲冲的提起长枪,抱着一身软甲翻身上马就要跟着迅速集结好的家丁一起出去的动作表示了担忧。 “吴先生,耿先生,不必担心,夫君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不待他们说完,一道爽朗女声就突然出现,一身红缨甲胃,提着一杆杨家枪,骑着一匹枣红马的女将就哒哒的打马来到了庄子前。 “紫薇!” 种彦谋一招手,脸上带着笑意,回头朝两人喊了一声:“两位先生且等着,看我与紫薇一同取宋江的首级!” 说罢,种彦谋就立刻催马狂奔,朝着斥候所说的方向疾驰过去了。 “以身犯险,乃是主将大忌!唉...” 吴法天看着远去已经没了人影的种彦谋,再次无力的一叹,自言自语起来。 耿南仲倒是没那么担心,笑道:“衙内出身武将世家,种相公更是统领西军与夏人征战多年,我料想那宋江也不可能倾巢而出直扑汴京,必定只是一拨小部队骚扰而已。” “有这一千精兵在,还有那花木兰般的杨家女将在,不会出事的。” 吴法天幽幽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边,李逵与青年男子打的正酣,表面看起来两人是打的难解难分,不相上下,实则青年是带着一个人在打,还夺了李逵的一柄斧子,此时虽然浑身儒袍被汗水打湿,但反观李逵,则是更加难耐。 “呀呀呀!好难缠!” 李逵满面通红,起伏不定的胸腹让他更加难受,只有一只斧子也大大降低了他的战斗力,在他脚下,汗水汇聚成河,流到了地上。 “九纹龙!快来替俺!” 一声暴喝,李逵手上力气更重了几分,将青年男子压退了几步,然后一个闪身,躲到了一边。 在他们周围,已经乱作一团的太学生与临街商贩,行人混到了一起,各自躲着后面追杀的梁山众,争相朝汴梁城涌去。 而汴梁城城门处,是如临大敌的守城兵丁,此时正在其指挥官的命令下,一点点的关闭着城门。 李逵带来的人不多,仅有他和史进以及其他几个一百单八将,并着一些梁山的小兵,却在这人潮中杀的七进七出,好不快活。 “前面的蠢蛋,给老娘住手!” 一声娇厉吼声传来,一个正在行着不轨之事的梁山中人顿时吓得裤子都提不上了,转头咽着口水看向声音的出处。 “看什么?老娘在这呢!” 一连串的马蹄声陡然接近,杨紫薇纵着马,双手脱了缰绳,只靠两腿夹住马腹,身子斜着,一抖枪杆,枪尖乱颤,一道血光闪过,那梁山贼子的人头就不见了踪影。 骤然喷出的血液染湿了地面和他尸体跟前的女子。 “哈!” 杨紫薇手腕一抖,枪头以及枪身上的血液尽数落在了地上,她打马转回,想起了种彦谋告知的目标,英秀眉毛一动,目光快速在场中搜寻了起来,不多时,她就看到了人群中颇为显眼的李逵史进和青年男子两人。 “黑旋风李逵...” 杨紫薇感受着心中磅礴的战意,喃喃道:“让我来会会你!” 李逵正在休息,主力是史进,他只在一旁时不时劈上一斧子,算是给点压力。 然而还没歇息多久,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李逵圆圆脑袋一歪,挠了挠头:俺们的马不是藏在别处吗?那这是谁的马? 他转眼看去,却只见到一抹寒光朝他刺来,来不及多想,灵活身躯一扭,脖子一歪,枪尖堪堪擦过他的肥厚脸颊,带走一丝肉以及割开一个口子后,才算过去。 “嘶!俺的脸!” 第219章 事了 火辣辣的痛从李逵的脸上蔓延开来,刹那间皮开肉绽,伤口处浓稠血液便涌了出来。 “好快的枪!” 李逵心中大骇,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没看清来人的脸,只看到一抹红色身影闪过。 “哪里来的小娘子?不在家里簪花绣鞋,与俺打杀做甚!” 身形刚定,李逵看清了来人,拽着缰绳,提着一杆长长红缨枪的飒然女将正一脸神清气爽的看着他。 李逵心中一动,莫不是天波府杨家的女将?除了那里,大宋哪里还有这等功夫的女人? 他不敢多想,有些害怕的朝四周望了望,没看到其余杨家的人后,才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同时怒火中烧。 好歹俺黑旋风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今日被你这小娘皮给破了相,不给你拉下马来好好作弄一番,回去俺这面子往哪里搁? 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李逵吸溜一声,看着骑在马上不停操着缰绳的杨紫薇,圆溜溜的小眼睛一转,口中大喝道:“你这小娘子,骑在马上算什么好汉,与俺下来一战!” 话出口,李逵还觉得没什么毛病,可却惹得枣红骏马上的杨紫薇捧腹大笑,手中长枪直抖:“本姑娘当是谁呢,黑旋风李逵就此等气度?和我一介女流打也要下马?” 不过笑归笑,杨紫薇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倒也不虚这黑脸李逵,一拍马背,整个身体如同轻盈飞燕一般悄然落在了地上。 “我乃天波府杨紫薇,贼人受死!” 杨紫薇报了一声名号,挺着长枪就冲了上去。 “啐!” 看着下了马即将冲到近前的杨紫薇,李逵朝手上啐了两口唾沫,抡起斧头就与她战在了一起。 要说男女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即使李逵是之前酣战了不少时间,现在身上的汗都已经出了好几回,但是面对状态满满的杨紫薇,也是一上来就站在了上风。 一斧子劈下,如果没躲掉,用长枪来架,那股巨力难以卸除,只能硬生生的接下,只是几个回合,杨紫薇就虎口发颤,耳朵嗡嗡作响。 “哈哈,杨家将也不过如此,看俺李逵把你生擒了绑到梁山去!” 李逵喘着粗气,脸上滴下的汗水落在斧子上,不停冲刷着。 “哦?小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生擒了她!” 就在李逵得意忘形之际,一道爽朗声音骤然从他背后响起,紧接着的是一声急促破空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危险! 李逵蒲扇大的脸上汗水直冒,蒜头鼻子一喷,一股热气喷了出来。 “呔呀!” 一声惨叫响起,李逵手上斧子脱手,飞到了一边,整个人呈狗啃泥的架势扑倒在了地上,再看他的腰腹处,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早已划破,一道骇人伤口醒目的出现,血液哗哗直流。 “唔!” 李逵脸上汗水粘合了灰尘,有些灰头土脸,他咬着牙想要动身,目光凝视在不远处的斧柄上。 不过杨紫薇很明显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抬腿一脚踩在腰腹的伤口上。 “滋啦!” 脚腕一转,纵是黑旋风李逵也目光一瞪,黑脸上五官扭到了一起,一声惨叫,转眼间昏死了过去。 看到解决了这难缠家伙,杨紫薇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朝来人看去。 “夫君!” 种彦谋手上提着一柄精钢长枪,此时正看向她,呵呵笑道:“以后小心些,若是我晚来一会,你说不定要被绑去梁山做压寨夫人了!” “哎呀!夫君你说什么呢...” 刚才还在和凶神恶煞的李逵打的你来我往不相上下的杨紫薇,这时顿时就化作了小女儿,脸色羞红的对他娇声道。 种彦谋嘿嘿一笑,招呼着杨紫薇一同上马,冲进了这乱作一团的人群中。 “不好!李逵那憨子的声音怎么没了?” 正与青年男子乱战着的史进眼神一撇,再没看到李逵那肥硕庞大的身体,耳朵也没听到他那聒噪的声音后,心中有些不安,再看到眼前这青年男子如此难缠,索性一个闪身,不再与他打了。 “杨府的人,与我同上!” 就在史进还满头大汗的四处搜寻着李逵的身影时,远处一阵尘烟迭起,远远听到一声青涩嗓音喊着。 杨府? 史进一时间没想到这是什么人,不过绝不可能是友方就是了,他心中焦躁起来,左看右看找不到李逵的身影,四周情况还变得更加复杂,狠了狠心,振臂高喊了一声:“快撤!” 说罢,他整个人就要朝不远处的一处渡口跑去,那里藏着他们事先备下的马匹船只,不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行,还有一伙梁山好汉留在那里做照应。 “现在想走,倒是晚了!” 对于这个人群中最显然的人物,种彦谋和杨紫薇早就发现了奈何相隔有些远,而且中间隔着许多的人,不便过去,现在人群渐渐消散了,他还朝这边跑来,两人怎会轻易放过。 “狗官军,等爷爷回去,必定劫了你家!” 史进举着三尖两刃刀,肩肘处关节火热,已然是快要到了力竭之时,虽然嘴上还硬,但是心中已经陷入了绝望。 他的眼睛不停朝渡口处看去,却始终不见照应的人出来策应掩护撤退,面对种彦谋杨紫薇两人的夹击,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现在他只想快走。 “轰轰轰!” 梁山的策应没等到,跟着一伙骑着马的杨家小将后面赶到的是一群军容整齐高举着长枪踏着军步跑来的种家家丁。 只是一瞬间,史进在看到那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好几百严阵以待的军士后,心中就瞬间绝望了。 “啪嗒!” 三尖两刃刀落地,史进身上被划出两道伤口,两柄枪尖就把他锁在了地上。 “种家种彦谋在此,速速跪地投降,给你们留一条命!” 见摆平了主将,种彦谋胸中豪气顿生,望着还在人群中捣乱的剩余梁山众人,板着脸放开嗓子吼道。 这一声,算是彻底终结了这场闹剧般的战斗。 第220章 郑氏兄弟 不少梁山人停住了动作,放下了手中的刀剑,望了望四周情况,害怕的跪在了地上,但还有不少仍挥舞着手上兵器四处追杀百姓的人。 这些家伙很快就被随后赶到的杨家小将和种家家丁给解决掉了,并在种彦谋的指挥下将现场秩序给重新规划了起来。 “你小子怎么跑来了?” 马背上,一脸憨笑的杨再兴有些尴尬,在他身后,是不少穿着常衣,手上空空如也的杨家小辈。 “这不是看那些太学生太放肆了吗,我就想着带人准备过来把他们赶走的,没想到碰上了这种好事,肯定不能放过了,嘿嘿...” 杨再兴有些哭丧着脸纵马来到杨紫薇身边,求爷爷告奶奶的说道:“紫薇姐别告诉爹娘,要让他们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是啊是啊,紫薇姐求你了。” 这些杨家小将足足有好几十号人,此时似乎是冷静了下来,想到了做这种事的后果,脸色有些难看,一一朝杨紫薇求饶道。 “哼,你们呀,自作孽不可活,等着回去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吧!” 杨紫薇脸上洋溢着舒畅,对于这些家中的小辈,虽然想帮他们,但是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她能掺和的,而且他们做的事情如果不是这场梁山贼搅和了,恐怕还会产生不小的麻烦,干脆不管了,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好。 “完了,等死吧,我的屁股已经开始疼了。” “都怪再兴哥,我本来是不想来的,现在好了。” 也不理会这些人的抱怨,杨紫薇转过身,目光搜寻着自己的夫君。 “夫君,你们在聊什么呢?” 迈着欢快的小步子,杨紫薇看到种彦谋身边有外人,便收了收嗓子,步子也缓了下来,靠近问道。 “哦,郑兄,这位是我家娘子,天波府杨家杨紫薇。” 种彦谋见杨紫薇来了,脸上笑着伸手向脸前这人介绍道。 这人正是之前与李逵史进二人都斗过的青年男子,此时脸上有些虚脱,仍拱手淡笑:“原来是天波府的女将,怪不得如此英姿飒爽,郑某失礼了。” 也许是眼前男子确实英俊,也许是刚刚大战过,杨紫薇脸色有些红润起来,略略施了一礼:“郑兄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客套一番,杨紫薇也自觉走到了一边,留下三人对话。 “没想到种兄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看来我是听信了庸人之言,多有得罪了。” 种彦谋摆了摆手,眼前这两人听他们所说乃是福州一个书院的学生,此次出来北上一路游历了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两浙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最后经京西南路入的东京,一路走走停停各处拜访名师大家,到今天已经离开福州快要一年了。 在杭州时还遇上了方腊攻城,所幸的是两人自家有船,提前离开了。 这次来到东京本打算停留一段时间再出发的,被汴京中的朋友叫来了一起去种家庄讨伐种彦谋,才遇到了这事。 名叫郑沐显的青年男子说着,也向种彦谋介绍起了他身边的同行之人。 “这是在下的族弟,随我一同出行游历至今,若不是种兄及时出现,我们兄弟二人恐怕就要惨遭毒手了。” “小,小弟郑沐昌谢过种兄!” 郑沐昌有些腼腆的答谢着,种彦谋对此不怎么在乎,挥手间说着这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事情而已。 其实种彦谋现在恨不得全城广播,他,种彦谋,刚刚从宋江手里救下了国子监的大部分太学生,还有不少的百姓,最重要的是,把此次发现的所有宋江一个不剩全部堵住了。 除去已经死了和重伤没救的,其他已经老老实实的被五花大绑着由种家家丁牢牢看守着。 “是他吗?你确定?” “那当然,我那日在国子监见过种彦谋,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他。” “哼,今日他虽然救下我等的性命,但是仍然改变不了曾经侮辱孔圣的所作所为,我们走!” 一群狼狈的太学生渐渐聚集到了一起,有些人发现了种彦谋的身份,不多时所有太学生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铠甲,方才浴血奋战的小将正是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种彦谋。 如此一来,就有些尴尬了,不少人其实都是道听途说,跟着一起过来看热闹的,出了这种暴力血腥的事件,心理打击很大,当场就打算直接回家了。 更别说种彦谋还救下了他们,所以一众人思来想去便化作鸟兽散去了。 “郑兄他日有空可来我种家庄细聊,种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种彦谋和郑沐显聊的还算不错,互相都有些好感,问及关于种彦谋侮辱孔圣的事情时,两人也都说是人云亦云,不再相信了。 再次道谢并承诺有时间一定会上门拜访后,郑沐显和郑沐昌两兄弟便拱手离开,朝着汴京走去了。 而种彦谋也要处理这些再犯汴京的宋江,显然,在这个关头,这货宋江的出现真是帮了种彦谋大忙。 甚至,种彦谋还有一种将他们悄悄放走,等着下次在抓他们一次的冲动,这叫养寇自重。 可惜,大庭广众之下,而且就在东京汴梁城外,如果种彦谋敢这样做,下场会惨不忍睹。 指挥了种家家丁把受伤的人放到担架上,立刻运到种家庄准备救治,同样还有受伤的太学生也一起送到庄子里, 他们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攻入种家庄,活捉种彦谋的心愿反倒在现在实现了一半,只不过这种方式着实有点奇怪。 “你们在这里看好,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们劫走,明白吗?” 种彦谋走之前给种家家丁下了死命令,然后就带着还没褪去血迹的盔甲翻身上马,朝汴梁赶去了。 他要去见徽宗,这等功绩,在这种时候,就是给种彦谋一个加buff的机会,能不能翻盘就看这一波了! 骑在马上,种彦谋感受着心中火热,感叹天无绝人之路,正在毫无希望的至暗时刻,却天降如此好事,他岂能不高兴? 第221章 禀告陛下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城门处,出示了腰牌也很快进入了城内。 至于城内,就更是一片杂乱景象了,城外传来宋江出现的消息时,这里就乱做了一团,各种临街的小商小贩摆的摊子被人群冲撞挤压的散了架,吃食首饰小物件都落了一地,甚至还有一些失去了意识的人倒在地上,此时也无人来管。 种彦谋纵马骑过这空旷的街道,眼神逐渐变冷,明明宋江还没攻入汴京,甚至连城门都没打,仅仅是一个消息,就把这小半个汴京城搞成这样。 那每家每户窗户后面恐惧的面容,坐在残破菜叶上哇哇大哭的孩童,这一切都如同撞锤一样狠狠的撞在种彦谋的心上。 亏我还想着什么养寇自重,呸! 种彦谋脸上表情不动,神色有些阴冷,心中将自己唾骂了千百遍,纵马略过那孩子身边时,双手脱开缰绳,腰身挺直,整个上半身以腰椎为半径,来了一个四十五度的旋转,两手抱过孩子,重新回到了马背上。 “哇哇哇!呜?” 小孩不大,大概只有两三岁,可能会说一些话,不过因为恐惧吓得只会哇哇大叫,抱起来时似乎哭的更厉害了。 种彦谋有些麻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 身上的血液味道太过浓烈,明明没有杀几个人,但离得近却依旧能闻到那股沁入心脾的味道。 没时间管这孩子,种彦谋抱着他就朝皇宫疾驰过去,一路虽然禁军都已经高度警惕,轻易不放行,但是种彦谋身上可是有着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的职位,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不少人都对他抱着一个孩子来到皇宫的行为感到奇怪。 “这孩子你们先看着,有人去开封府报案说孩子丢了的,你们就去问问是不是他。” 安排了孩子的去处之后,杨辰将孩子连同马一起交给禁军,步行朝延福宫内走去。 “陛下!” 一来到延福宫,就看到徽宗在大殿中来回走着,手指不停摩擦着玉扳指,脸上表情阴厉,显然对宋江充满了烦躁。 “你小子怎么来了?” 徽宗看到种彦谋进来,心中有些讶然,当看到他身上即便退去盔甲也依然印着血迹的内袍后,似乎了然了一些。 他走到近前,指了指种彦谋身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种彦谋拱手道:“惊扰陛下,臣罪该万死!” “别说这些没用的,快说外面怎么样了?宋江剿灭了没?” 徽宗皱了皱眉,对种彦谋现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客套话表示不满。 “先前,一伙宋江埋伏于汴梁城外,据臣所知,他们和国子监的太学生起了冲突,随后暴露,便大开杀戒,在城外残杀太学生和无辜百姓。” 太学生? 徽宗眉毛一挑,然后赶紧问道:“之后呢?现在这些人抓到没?” “之后臣率本家家丁赶到,并且还有天波府杨家助阵,一同将这些宋江尽数抓住,共计一百六十三人,其中梁山有名号的六人!” “呼,如此便好,不对!既然他们只是在城外捣乱,为何城内也有如此大的动静,朕在延福宫可是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你小子不是在框朕吧?” 原本已经信了的徽宗忽然想到了一点,眯起眼睛直盯着种彦谋。 种彦谋心中一叹,只道就算是徽宗这样的皇帝,也疑心重重,真是有够无聊的,随后抱拳道:“臣一路纵马驶来,并未在城中看到半个宋江的人影,而且粗略审讯了一下,也确定了全部的宋江已经落网。” “城中出现如此巨大反响,想必是上次苦水井宋江事件的影响太过恶劣,导致百姓对此敏感了。” 听完种彦谋的解释,徽宗也算回过神了,脚步放缓了,点点头。 “请陛下随臣一同去城外,宋江如何处置,全由陛下决定!” 冷不丁的,种彦谋又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让徽宗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城?处置宋江? 他寻思着,不用出城也能处置啊,就教给你种彦谋不就行了? “宋江尽数斩首,有用者可以严刑拷打,套出消息再处死,朕就不去了,你下去准备吧。” 徽宗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种彦谋一看,当然不能放他走,立刻追着喊道:“陛下,这是个好机会啊,宋江如此可恶,连国子监的太学生都打杀,而臣又正好及时赶到,所幸百姓众多,太学生们混在其中,只有受伤的,没有死亡。” “这么一件大功劳,陛下再趁机宣传一下,是不是就可以和臣之前的事功过相抵了?” 种彦谋一点一点的引着话题,徽宗的脸色也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恍然大悟,最后的茅塞顿开。 然后指了指他,摇着脑袋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有你的,我都要怀疑这些宋江是你找来的了...” 徽宗最后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种彦谋差点吓的做到了地上,脸上汗水随着这一激动瞬间都出来了,连连对着徽宗讪笑道:“陛下这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 看到种彦谋难得出了一回丑,徽宗乐呵呵的点了点头:“那么朕便亲自下场,为你推波助澜,借着这次机会给你平冤!” “谢陛下!” 宣和三年,东京汴梁有些不太平。 此时正是六月份,天上是已经开始落下的太阳,天色也由最亮转为有些昏暗,但是仍旧炎热难耐。 许多得了消息的汴梁百姓出城看着热闹,平日里凶神恶煞吓人的不得了的宋江此时被扔在烈日下暴晒了几个时辰,一个个都跟脱水的猪一样,脸色萎靡,说不出话来。 “这些就是梁山好汉?我呸!” “劳什子梁山好汉!我看就是一棒子强盗,穷的吃不上饭了,来汴梁打劫,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官家住的地方,能让他们隔这放肆?” “呜呜呜,俺的娃儿!狗日的,给俺去死!” 烈日下,围成一团的百姓各自讨论着,其中有不少手上拿着烂菜叶土疙瘩朝他们扔去。 第222章 出城 烈日之下,一一被绑成大虾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再不复之前神气的宋江挺着威武军姿,即便是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也么有一丝动弹模样的种家家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得到消息,全部武装匆匆赶来的禁军却是另一番模样,赶在前面的军士还算军容整齐,但是军阵已经被拉开了很长,零零散散,后面不少人累的将舌头搭在嘴外,手上的长枪更像是一根拐棍。 “你们是?” 统领禁军过来的一个将领先是目光在那一群被种家家丁团团围住,死狗一般的宋江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贪婪,旋即回到了眼前的这群人身上。 看着这些人身上的装备,虽然没有配备盔甲,但是手持的长枪确实不逊于他们禁军的装备,甚至还要更好。 这禁军统领不禁心中一震,想到了什么,朝种家庄的方向瞅了一眼,心中感叹,种彦谋不愧是承蒙帝恩,家中豢养如此之多,如此精锐的家丁也能被陛下允许。 再回头看一看他手下这帮子自称是汴京禁军中难得的好手,和这种家家丁一比,当即就是高下立判。 禁军统领舔着嘴唇,对这些个岿然不动的家丁垂涎三尺,这些人放在八十万禁军中,也是顶呱呱的存在,拿去西军,也是能上得战场的战兵,而像他身后? 这些人只能当炮灰或者辅兵,干些运送粮草,守卫城池之类的活计。 不过羡慕归羡慕,这功劳还是要争一争的,虽然他们扑了个空,来的速度还没城中百姓快,但是见者有份,这是大宋官场上下通用的潜规则,多多少少得分一点。 “唉!这位兄弟,我说,将圈子嚷嚷,我等进去一同看守,这围观的百姓太多了,说不定还有宋江的人呢。” 他上前搭在了一个看似首领的人身上,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看着有些放荡不羁。 说起来,他会如此莽撞,其实也是因为最近听说了种彦谋在国子监得罪了太学生的事情,原本他还没怎么在意,后来发现事情闹大了,满朝文官以及开封府和周边的士子读书人很多都叫嚣废除种彦谋的驸马和禁军步军都指挥之位。 到这时候,他才搞明白原来是朝中又出了大事,种彦谋看似岌岌可危,这个时间段,他和种家碰上,自然是落井下石一脚,将这个功劳给抢过来。 毕竟,纵然种彦谋再是得宠,也不能敌得过满朝文官和天下士林。 “哦?是禁军的兄弟啊!” 待那人一回头,禁军统领才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脸上赔笑道:“嗨呀,原来是杨家的人,多有得罪了,某要找的是种家的人。” 他说着,就要转头,被一道娇喝喊住了。 “我为种家之妻,种杨两家便是亲家,有什么事跟我说!” 蓦然回首,原来是杨紫薇来了,她走到禁军统领面前,眯着细细眼睛,笑嘻嘻的问道:“不知统领来此作甚?” “这...” 他只觉得有些麻烦,还想着说辞,前面不远处就高高打起一道龙旗,远远听去,便能听到“陛下来了!”“官家到了?”“是官家吗?”之类的话,几人也顾不得抢功了,赶紧朝那边走去。 “种指挥,还没到吗?” 龙撵上,徽宗老神在在的坐在上面,目光扫在周围围着的百姓,朝跟在近前,骑着高大骏马的种彦谋问道。 许久没有出宫了,他心里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师师? 种彦谋朝前面一指:“陛下勿急,便在前面不远处。” “嗯。” 龙撵开道,前面是一队队排列整齐步子踏的轰轰作响的宫中禁军,要说这宫中禁军就是和外面不一样,首先挑选的就都是禁军中的优秀者,随后发放的俸禄装备都要比禁军好上不知道多少。 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事情,除了值班之外基本都用在这练步子上面了,毕竟皇帝出行,担任护卫和仪仗的都是他们,不能失了天家的威仪。 一般来说,徽宗很少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宫,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的皇帝了。 宫内的太监,如杨戬,梁师成,童贯之流,熟悉汴京内的各色勾栏青楼,为的就是给徽宗找乐子。 为了避免朝臣御史烦人,徽宗也会给自己找借口,如“今日便疾,不上朝。”“今日胃痛,不上朝。”“昨夜风寒,不上朝。”等等,总之有无数的理由可以用。 而文官们,只要徽宗不太过分,一般来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的文官联合起来不上朝却是给皇帝的施压,这是两方的角力,显然,有着天下士林作为支持的文官是占优势的。 浩浩汤汤的皇帝队伍开过来,百姓也很自觉地退到了两边,留出了一条道路。 “这就是宋江?” 徽宗在身边陈畅和种彦谋的搀扶下,下了龙撵,挺着还能接受的肚子来到已经大多昏迷过去的宋江面前,一脸的不解。 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些看起来似乎并不可怕的贼人,却能搅得汴梁天翻地覆,惊动他这个大宋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天子! 指了指这些人中最为显然的黑旋风李逵,徽宗略有兴趣的命令道。 “将这贼人给朕浇醒,朕要问他话。” 身边禁军得了命令,寻了一桶水,将李逵拖到了宽敞地方,一桶下去,给他浇了个通透。 “唔唔唔!” 李逵似是酷热难耐,有些中暑,被这一桶水浇下,反而打个一个激灵,嘴里发出莫名声音,片刻后,幽幽的醒来了。 徽宗抿着嗤笑面容,提了退有些松动的腰带,清了清嗓子,向他问道:“你这贼人,何年生人?籍贯何处?为何为贼啊?” 说完,他还暗自点头,对自己的这一番问话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种彦谋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合着皇帝这是玩上了审讯犯人的cosy? 第223章 意外 李逵刚想,神志还有些不清,晕晕乎乎的,眼前的天地都还是模糊,他晃了晃脑袋,才算清醒过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眼前高高在上,身上一股久居高位气质的龙袍中年,四周围着一大群人。 狗皇帝? 这个词瞬间蹦到了他那不大的脑袋里,再想到了之前的情况,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身上被绑着的绳子在他猛然爆发巨力之下,“啪!”的一声炸开,纵使是暴晒几个小时导致他此时脱水脱力,身上无一处不在作痛。 但是,只要杀了眼前的这个狗皇帝... 李逵的脑海中顿时浮现起无数美妙场景,有他们梁山一百零八兄弟在汴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扛着金锄头耕田的场景,还有他独自一人领兵为宋江哥哥征战天下最后凯旋而归,被封为大将军的,还有... 事发突然,当李逵暴起发难的时候,他与徽宗的直线距离只有五米,尽管为了保护徽宗安全,这五米旁边是数百精锐禁军,外面一层层包着的是严阵以待的一千种家精锐家丁,以及数千普通禁军。 但是,在这短短距离,短短时间,壮硕如牛,怀着必死决心奋勇冲上来的李逵,却是无人能挡,撞飞了几个眼疾手快挡在徽宗身前的禁军后,李逵已然来到了徽宗的面前。 看着这个惊慌失措,满面哀容,身忙脚乱的不知朝哪里抓的皇帝时,李逵的心中一阵舒畅。 在梁山时,宋江哥哥曾多次和他说,若是让宋江哥哥当了皇帝,绝不会像姓赵的一样,将自家兄弟收了兵权,打发走了,必不亏待他们这些有从龙之功的兄弟,每个都给封王。 李逵才不想当什么王爷,他只喜欢带兵打仗,所以只要一个大将军的位子就可以了。 宋江哥哥还说,他若登基,必定将满朝的文武百官奸臣们全部杀个干净,只让有才学的人为官,把那些个什么这种税那种税全部取消,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李逵心里想着,两个大拳头就朝徽宗身上挥去。 “啊!” 一声惨叫响起,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只看到龙撵歪倒,里面人声鼎沸,人影晃动间,聒噪声顿起。 “护驾!护驾!” 各个音色不一的声音所说的都是一句话。 官家?被袭击了? 这一记消息像一道重锤,狠狠击打在在场众人的心里,可能有些人心中还有其他心思,但是重新聚集起来的百姓再次慌乱起来,四处奔逃着,争先恐后的朝汴梁城内跑去。 “噗嗤!” 徽宗挡在头顶的双臂没有感受到预期中落下的攻击和痛苦,只觉得一阵温热洒在他的胳膊上,透过胳膊的缝隙间落到了脸上,眼上。 视野被浓稠的红色液体遮盖住了,徽宗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睛,只看到红色背景下,是慌乱的人群,争相拥挤着冲上来的禁军,至于眼前,最显眼的赫然就是一个怒目圆睁黑红脸庞的大汉了。 只不过此时,他似乎是失去了攻击自己的能力。 徽宗惊魂未定的朝导致这一切的元凶看去,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轻颤着剑身刺入了李逵的胸口,从入口处不断涌出的血液能证明,他已经没救了。 “陛下,您没事吧?” 一个人影一个跨步走来,搀扶住了即将晕倒的徽宗,将他安置到了龙撵上。 “呼,呼!” 闭目歇息了一会,徽宗再次睁开眼睛,脸上的血液已经被擦拭干净,周围也是重新围坐一团,紧锣密鼓的将他包在了中间。 似乎,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安全了... 徽宗深深的吐出一口含着血腥味的气,目光一凝,看向倒在地上还在喘着粗气的李逵。 “将他给我剁了!” 狠厉声音一出,四周严阵以待的禁军立刻分出几个人,架着失去了战斗力的李逵来到一处宽敞地方,扬起刀刃,按照徽宗的要求将这个叱咤江湖,鼎鼎有名的黑旋风,彻底终结在了汴梁城外。 只是,在临死前,李逵硬挺着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狗皇帝,宋江哥哥会给俺报仇的!” “陛下?” 种彦谋眼神沉重,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出,心中虽然担心借势不成,更担心的是把徽宗给吓出了个好歹,那才叫一个叫苦不迭。 “无妨,不过是区区歹人...” 徽宗抬起了手,歪过脑袋,身边眼力见灵敏的陈畅立刻就端上了一个金色痰盂,递到他面前。 “呕!呜呜!呕!” 一阵恶臭弥漫开来,不过没人敢说,甚至脸上连一个变化都不敢轻易变化。 种彦谋神情有些抑郁,这整得,说不定真会落下病根... “继续,这些宋江党羽不用审讯了,立刻行刑,全部处以极刑!” 吐完后的徽宗,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不再那么一副便秘表情了,他从身边龙撵旁边挂着的剑鞘中抽出一把宝剑,在禁军的紧密护卫下,来到宋江党羽面前,脸色冷漠甚至略带一丝暴戾的挥舞着宝剑。 “哗!” 虽然是观赏用的,但是终究是皇帝的宝剑,锋利无比,一下就是一个人头落地,滚落到地上的人头还在眨眼,脸上带着生前的恐惧表情,嘴巴大张,一股难以言表的感觉。 “噗嗤!” 脑袋落地,失去了中枢的身体随着一阵抖动,倒在了地上,从脖颈处喷射出来的血液不停,染红了周围的地面,有的还沾到了徽宗的龙袍上面。 徽宗仍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一口接着一口喘气,过了片刻,他好像回过了神,将手中宝剑一抛,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了。 “啪嗒!” 宝剑上面还带着宋江党羽温热的血液,在地面上颤抖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种彦谋有些沉默,看了一眼正在行刑的禁军,朝自家紫薇打了一个眼神,让她带着种家家丁等会回去,转身就要跟着徽宗。 “你回去吧,宋江的事,务必不能拖延了,谁再敢动你,朕废了他!” 第224章 背后支持 汴梁城外的事情事发突然,纵然徽宗并没有受伤,但是一腔热血洒在身上,也是着实吓了徽宗不轻,大肆宣传给种彦谋造势的事情自然就告一段落了。 徽宗乘着龙撵,在拉满了警惕的禁军紧密护卫下,调转了方向,朝皇宫回去。 而种彦谋和在场的种家家丁,禁军以及百姓恭送徽宗离去,随后看着满地的血腥场面,面色阴沉的打了一个响鼻,带着种家家丁回到了种家庄。 一进庄子,吴法天和耿南仲两人就凑了上来,问着外面的情况。 从种彦谋口中得知了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后,两人便捋着胡子分析起来。 “事发突然,若是让那李逵伤了陛下便是天大的祸事了,好在衙内身手敏捷,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即便是朝堂诸公们想要再动衙内,也是要掂量掂量了。” 吴法天送了口气,神色放松,不过这话很快被种彦谋反驳了。 他摇了摇头:“非也,是我请陛下过去的,照理来说应该保护陛下周全,让李逵冲撞陛下,总归也是失职。” 种彦谋也不知道徽宗到底是怎么想的,帝王心境难以琢磨,即便是侍奉了皇帝几十年的太监一朝不慎也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时看徽宗的表情动作,也没摸出到底是喜是怒,尽管对种彦谋的态度略有冷淡,那也可以说是惊慌之下的态度,谁又能肯定? 种彦谋脸上的踌躇表情落在耿南仲的眼中,他咬着嘴唇,眼珠一转,道:“衙内应是多虑了,你是官家驸马,还被委以禁军步军都指挥使此等要职,可以说是陛下的心腹,肱股之臣!” 说到这里,耿南仲似是运筹帷幄的笑笑:“更可况这次朝堂诸公联合天下士林逼宫陛下,衙内这一年多做的事情陛下全部看在眼里,少年豪杰说的正是衙内了,况且,衙内也不是独自一人...” 话到最后,他留了一个伏笔,引的种彦谋和吴法天思绪翩翩。 “你是说...祖父?” 种彦谋眉头紧蹙,试着问道。 在他身边的吴法天顿时捶腿,嘿了一声。 “不错,衙内背后可是有西军种家和天波府杨家,代表的是整个武勋家族。” 耿南仲摇了摇脑袋,脸上满是尽在掌中的样子,“之前围剿宋江的时候,听衙内讲,杨家的衙内们也来了?” “嗯。”种彦谋不可否置的点了点头。 “啪!” 耿南仲笑意更浓,一拍巴掌,肯定道:“这就是了,这种时候,天波府的衙内们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出来还不被发现?定然是杨家上面的老人默许了!” “这是天波府对衙内的态度,而天波府又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武勋世家,我斗胆请衙内拜访杨家,结交一下朝中武官,以此自保。” 说到最后,耿南仲抱拳凝眉,一脸郑重的表示。 结交武官? 种彦谋想了想,这似乎是大忌,尽管他和徽宗关系亲密,如此也有些过了吧? 他看向耿南仲,很快,对方就反应过来,继续答道:“衙内若是觉得太过忌讳,也可暂时按兵不动,只去拜访杨家即可,衙内与陛下之间千丝万缕,陛下定然不会疏远衙内的。”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耿南仲算是给种彦谋彻底梳理了他和徽宗之间的关系,让种彦谋对此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也震的吴法天瞠目结舌,不能自已。 “耿兄神机妙算,智谋不输诸葛孔明啊!小弟佩服!” 吴法天拱了拱手,脑袋歪向一边,有些自愧不如。 “哈哈,耿先生不要推脱,如此称赞,你受得起。” 看着耿南仲还想谦虚,种彦谋哈哈大笑,拉过他的手臂朝主屋走去,招呼着人准备酒菜,他要和这两个最重要的谋士叙叙旧。 天波府,杨家。 “哒哒哒!” 马蹄声一串接着一串,来到天波府门口后,这帮子叽叽喳喳不停的杨家子弟才住了嘴。 “你们先去吧,我和爷爷有话要说。” 翻身下马,将马鞭一甩,杨紫薇给身后的一群小鬼打了个招呼,独自朝府中走去了。 “完了,大姐头不会是要去告状吧?” “不会吧,怎么说咱们也给姐夫帮忙了不是?大姐头,她应该不会吧...” “喂喂喂,别瞎想了,咱们人多势众,爷爷怎么也不至于罚咱们全部,嘿嘿,放心吧!” 天波府门口,还有些担心的杨家衙内们算是释然下来,勾肩搭背三三两两的回了府。 “叽喳!” 走在熟悉的府内,杨紫薇的心情却始终不能平静,她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要把那群小子放出来,这可不是平常的玩闹,自家相公和朝中文官的明争暗斗她也是知道了。 这种危急时刻,要是再把娘家给拉进来,杨紫薇哭都没处哭了。 想着想着,她明明很坚强的,但是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湿润了起来。 杨紫薇吓了一跳,惊讶的摸了摸眼泪,再重新抬起头时,又是那副坚毅模样了,在杨府,男人不能哭,女人也不能。 “爷爷!” 进了小院,一个胡子头发全白的老头正躺在椅子上晃悠,杨紫薇脚步刚踏进来的时候,他的耳朵就颤动了一下,眼皮不自觉的都动了动。 所以当杨紫薇开口的瞬间,杨老爷子的眼睛就睁开了,目光一撇,看到了一身戎装,还带着血腥味的杨紫薇。 “怎么了?你家小相公的事情解决了?这血是怎么回事?” 杨老爷子的心中一颤,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 这帮子小屁孩,不会把国子监的太学生给杀了吧? 嘶!要了老命了,那可是太学生,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不能当街杀了,难道,祖宗拼死打下来的家业,就要败在我手里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挺直着身板。 杨紫薇被老爷子的样子搞蒙了,下一秒不禁哑然一笑,想到了对方的担心来源,笑嘻嘻的来到老爷子身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个清楚。 第225章 奉旨剿贼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要确定了那群小子没闯出惊天大祸,杨老爷子就算安心了,捋着胡须重新躺会椅子上。 谁料杨紫薇顿时就不满了,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爷爷,你听没听人家说话?” 老头挠了挠为数不多的头发,重新问道:“什么?” 还没等杨紫薇小脸拉下来,他就乐呵呵的笑道:“不就是小子们去帮种小子忙吗?这又怎么了?” “相公惹的可是朝堂上的公卿,情况微妙,若是我们杨家也掺和进去了,到时候出事也要被牵连的...” 杨紫薇低着脑袋,嘟囔道,这样子,倒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杨老爷子心中感叹,还以为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这妮子还如此关心杨家。 “我道是什么呢,你都是种家媳妇了,还如此关心娘家?” “哎呀!爷爷你说什么呢,人家还没嫁过去呢...” 杨紫薇两抹绯红爬上脸颊,颠声道。 杨老爷子按住轻晃着自己椅子的小手,定声道:“好了好了,你要知道,既然我种杨两家联姻,便是站在了一条船上,那些读书人要动种彦谋,自然就是和种杨两家作对。” “吱呀!” 老头撑着椅子站了起来,高瘦的身子依旧算的上威武,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 他冲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何况种彦谋还与陛下联姻,整出的羊毛,水泥等物都是难得的好物件,如此重宝,怎能轻易让别人毁了?” 看到杨紫薇眨了眨有些不明所以的大眼睛,杨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她轻声说道:“你一介女儿家,既然已经嫁人,何必再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老实呆在家中相夫教子便是。” “那个,爷爷,相公也不阻止,每日有时间我们还一同练功呢...” 杨紫薇那无处安放的小手捻着秀发细细搓起来,有些羞涩的说着。 “呃,哈哈,如果是这样,那是最好,我果然没看错,这种彦谋是个好小子!”杨老爷子语气为之一滞,旋即朗声大笑,点头称赞。 ... 宋江再犯汴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次日一大早,种彦谋就早早起了,在杨紫薇笨手笨脚的服侍下,穿上了朝服,准备前去皇宫。 “那个,相公...” 种彦谋正要动身,一旁的杨紫薇就悠然开口,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杨紫薇正咬着贝齿,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种彦谋上前摸着她的脑袋,鼻子中喷出的饱含男性气息的热气让杨紫薇有些迷醉。 “啊,妾身是怕相公被官家误会,到时候妾身能一起给官家求情说话...” 种彦谋一愣,不过他很快看穿了杨紫薇的真实想法,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女性单纯的可怕,就凭他的眼界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如果要轮到你上场,那相公我也太没用了,好了,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我下朝回来。” 安慰了杨紫薇一番,种彦谋便骑着马朝汴梁城赶去了,不太明亮的晨曦中,身影渐行渐远。 “哼!坏相公!坏相公!” 杨紫薇鼓着嘴,眼中带着憋闷,对着种彦谋的背影锤了几拳。 ... “指挥使!” 走到延福宫外,看着有些熟悉的身影,种彦谋脚步缓了一下,心中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笑,朝里面走去。 “臣步军都指挥使种彦谋求见!” 得到应允后,种彦谋才直起身子,轻缓地走到徽宗身边。 徽宗正弯腰看着一张地图,手指摩擦的地方正是淮南东路所在,听到身边动静,知道是种彦谋来了,抬头看向他。 仅仅是一日不见,徽宗的精神状态就发生了明显的转变,眼圈加重,神色枯槁,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暗淡不少。 “陛下!” 种彦谋拱手,徽宗招呼他到身边,指了指地图上面得地方。 “宋江,朕今年要看到他的脑袋。” 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那股隐藏在平静中的冷漠让种彦谋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点头应下。 他没问其他废话,比如关于兵马多少,朝中大臣阻止等问题。 这也让徽宗很满意,闭上疲惫的眼睛,许久后开口:“兵马你自己想办法,种家庄的家丁训练有素,这朕是知道的,粮草也靠你自己,至于管制方面,朕记得上次那块朕给你的腰牌还没收回来吧?” 种彦谋赶紧低头,在腰间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一块精美腰牌被他递到了徽宗面前。 徽宗扫了一眼,手指动了动,“拿去吧,有这腰牌在,地方上没人敢拦你,至于朝中,朕来扛着,今年年尾之前,务必要把宋江剿灭,可否?” “臣领旨!” 种彦谋心中上下翻滚,他没想到徽宗这次是真的来狠的了,可能真是被宋江搞得烦了,手上也有自己这么一支独立的,不需要军饷的精锐部队,正巧还在这个和文官对峙的时期,通过追剿宋江来转移一下话题,并且证明一下力量。 从这方面上看,徽宗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明君的样子。 “嗯,如此便好,准备一下,近日就开拔吧。” 徽宗大手一挥,示意他退下。 “呼!”走在寂静的宫殿中,种彦谋似乎还有点不确定自己领了这么一道圣旨。 围剿宋江? 他想到了水浒传中的一百零八将,只是现在可能要少很多了。 容不得他继续想这些,种彦谋的脑子就陷入了计算出征剿匪要花费的资金上了。 初步估算,如果种家庄内两万家丁尽数出动,不说别的,每日耗费的粮草以及辎重就是一个大开销,他手上的这二十多万贯看似庞大,可若是宋江坚持的久一些,他就要不攻自破了。 而且一旦所有人都出动,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庄子里,生产能力会跳崖式下降,而开销会大幅度提升,这一减一增出来的数字能大到让人咂舌。 第226章 讨贼节度使 即便是种彦谋这等身家,也是难以长时间的承受。 必须要速战速决! 种彦谋心中下定决心,不止速战速决,还要减少人员消耗,两万人太多了,对付宋江完全用不上这么多,按照目前得知的情报来看,宋江本部兵马加起来恐怕只有几千人。 其实几千人种彦谋都觉得不太可能,宋江在历史上最后可是在海州被千余官军击败的,想必也不是多么厉害。 至于为什么如此嚣张,一和宋江核心的战斗力一百零八将有关,另一个就是各地禁军厢军战斗力低下,不愿和起义军拼命有关。 因为即将要动身前往剿匪的原因,茂德也就没跟着他一起回种家庄,而是在延福宫两人缠绵了一会后依依作别了。 回到种家庄,种彦谋将这个消息告知众人,让他们加紧准备就这两天的事了。 一时间,憋闷了许久的鲁智深,徐宁,林冲几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嚷嚷着终于能动一动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之类的话。 而整个种家庄上万家丁,对于出去剿匪,则是没有半点怨言,毕竟,他们每日吃喝用度都是种彦谋在负责,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到了他们卖命的时候,这些出神最底层的穷苦人家是绝不会有一丝犹豫的。 更别说种彦谋还下了战死者妻儿家人种家庄豢养这种命令,更是激发出了这些人心中全部的战斗欲望,让他们再也没有负担的投入到战斗中。 “怎么了,两位先生?” 种彦谋招呼完鲁智深他们和家丁后,来到主屋,见到吴法天和耿南仲两人有些担忧,不禁问道。 “没什么,既然是陛下的圣旨,我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还是希望陛下切勿再以身犯险了,这是兵家大忌!” “为帅者,居中调度四方,如果亲自下场,那就如项羽匹夫一般无二了!” 吴法天苦口婆心的劝道,他虽然知道种家和杨家都是武勋世家,每个人身上都有武艺,种彦谋也不例外,但是还是对种彦谋下场杀敌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 种彦谋也知道自己那样做确实有不小的风险,也没嬉皮笑脸,而是肃穆的点点头,向两人保证,自己绝不会轻易下场了,定然不让两人担心。 因为是出征征讨宋江,即便是种彦谋对自己颇为自信,但是对于种家家丁来说,到底算是一场有生死之别的战斗,所以在这几天里,种家庄杀猪宰羊,各种吃食都摆了上来。 庄子里的牲畜不够,种彦谋就遣人去周围的村庄购买,一时之间汴梁以西的肉价飞涨,一段时间都降不下来。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来到了出征的日子。 一队队排列整齐的种家家丁从种家庄内踏着军步走了出来,四周早已得知消息的百姓围在一起围观,这其实也不是稀奇场面,只是种家的家丁和别的家丁甚至是禁军相比都不遑多让。 这就难怪他们如此模样了。 一共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三十队家丁,各个都是表情坚毅,持着长达两丈多的长枪,身上穿着一层牛皮甲,脚下是坚韧的布鞋。 背上背着一个和他们身材不成正比的大背包,采用的是后世的样式,里面塞着一床薄被,以及各种水壶,小刀,牛肉干等物品,在各个方面,种彦谋的这支队伍都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军队。 堪称上一支劲旅了,除了战斗的场次还太过稀少,军队精神还不太稳固以外。 一队家丁人数一百,分两排列队,下面是十个班,一个班设班长一名,一个队设队长一名,副队长两名。 再朝上面,就是目前种家军的最高职位了,连长。 一个连下面是十个队,统兵一千人,设连长一名,副连长两名。 当然,这些副连长副队长之类的职位暂时没有人选,而连长也没有,暂时由鲁智深,林冲,徐宁等人担任。 至于那些被选为队长班长的人,无不是经过了仔细挑选,确保了对种彦谋绝对忠诚和有一定理解学习能力的人,就算是这样,种彦谋也还每日对其进行军事教育,让家丁中的西军老兵指导他们。 不仅如此,种彦谋还亲自编撰了一本四不像的大杂烩军书,算是目前种家军上下军官通用的军书。 这书自然也被鲁智深林冲徐宁以及西军的老兵看过,他们也没看出什么倪端,只是说太过杂乱,什么都有,容易造成啥都会,但是啥都不精的情况。 对此,种彦谋却表示不在意,只要能规模化产出军官,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什么精不精?那太概率了,不适合自己。 等到三千种家军出来后,最后骑马而出的就是种彦谋和身边一众亲信了。 这天正好还是个阳光明媚的艳阳天,种彦谋骑马而出后,就听到耳边一阵爆响声,转头一看,原来是人群中发出的,有不少因为风月宝鉴对种彦谋态度改观的小娘子听说种彦谋要启程征讨宋江都争相前来观看。 “种衙内!种衙内!” 缓过神来,种彦谋听到有人叫自己,定睛一看,赶紧下马走了过去。 “陈公公!” 走到近前,原来是陈诚,他捧着一卷黄色卷轴,透过若隐若现的龙纹,他就能猜到了个大概。 “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种彦谋接旨!” 清了清嗓子,陈畅肃然读到。 周围围观的百姓声音渐渐消失,只留陈畅一人朗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兹种家忠孝之家,禁军步军都指挥使,驸马种彦谋文韬武略,其性之义,其行之良,乃着命讨贼!” “此特授尔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一职,望尔敕命于戏,不负朕恩!钦此!” “敕命,宣和三年六月十二日之宝!” 圣旨说完,种彦谋原本不算火热的心情终于燃起,他抬起头,眼中尽是骄傲。 “多谢陈公公带话,种某此去定然不负圣恩!” 陈畅呵呵点头,种彦谋官位越高,他便也跟着受宠。 第227章 抵达楚州 所谓荣辱一体,说的便是他和种彦谋两人了。 “衙内此去尽量速战速决,陛下的意思咱家带到了,就不浪费衙内的时间了,祝衙内早日凯旋!” 陈畅脸上堆着笑容,扶起种彦谋,拱手向他嘱咐道,最后望着翻身上马的种彦谋,祝福了一句。 “多谢陈公公,种彦谋在此立誓,不除宋江,不回汴京城!” 昔日有好男儿东华门唱名,今日有种彦谋汴梁城立誓。 在围观百姓的眼中,踏着日光,一身威武铠甲,少年意气风发的种彦谋,似乎最是潇洒。 这一幕,也深深地刻在了不少闻讯而来的闺中少女心中,不少人回去后都非种彦谋不嫁。 说着可能会有些夸张,但是种彦谋认为,这应该是自己最闪亮的一天了。 出了种家庄,种彦谋面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想到要从汴梁一路赶到海州,即便是这一路可以乘船顺流而下,也有些头皮发麻。 “渡口那里准备妥当了吗?” 种彦谋朝身边的王贵问道,这东西他最熟悉,自然交给他准备。 王贵忙不失迭的回道:“回衙内的话,一共上百号船,都准备好了,船主正等着咱们呢!” “嗯,如此便好。” 种彦谋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工作一个肯定,望了望身边,这次随行的人还算不少。 鲁智深,林冲,徐宁,杨紫薇,王贵,还有耿南仲也一起跟来了,主要是种彦谋之前说要他去密州筹备海船事宜,但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动身,于是赶着这件事,便一同出发了。 等到剿灭宋江,就可以直接北上密州,不用回汴梁了。 至于吴法天,则被留在了种家庄,掌控大局,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留在庄子里。 种彦谋走之前给他制定了一下大致的任务,要保证纺机和织机的研究进度,同时还有水泥和钢铁的进展不能停,现有的二十多万贯除了被种彦谋带走充当军费的五万,其余的都要花出去。 本来耿南仲和吴法天还劝过他,说是多带些钱上路,不然到了地方,筹集粮草,购买物资都要花钱,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钱可难办事。 不过这些都被种彦谋回绝了,他还有一个后手没让别人知道,这次去海州打宋江正好能用得上。 至于学校,也不能停,走之前种彦谋已经和郑沐显郑沐昌两兄弟讲好了,他们会拉一些同窗好友之类的给学校充当教师,唯一的要求是,学校必须尽管建好,两人在东京不能呆太长的时间,毕竟此次只是游历出来。 对于这个要求,种彦谋拍着胸脯表示,绝对不让他们等候多时,水泥的功效他是绝对放心的。 准备妥当之后,种彦谋才启程的,所以现在也是心无杂念,一切念头落在如何剿灭宋江身上。 不过对着地图看了一阵,零星的消息看的种彦谋头都大了,合上地图表示,还是到了海州再做打算。 种家军从汴京开到距离不远的河水边上,查看了一番,找到了很是醒目的连成一片的船只,下面人交谈片刻后,所有人马就陆续上船了。 都说人一上千,遮云蔽天,种彦谋现在一看果然没说错。 虽然只有三千人,而且根本没带什么辎重,全都是轻装简行,但等到全部上船,也是小半个时辰过后的事情了。 “夫君,喝点水吧。” 杨紫薇瞅着种彦谋额头上不断落下的汗水,想起了在杨家时老爷子给自己说的话。 “你一介女儿家,既然已经嫁人...” 顿时脸上有些羞红,拿起一个水袋,拔掉塞子后,送到了种彦谋面前。 “哦?谢谢娘子。” 种彦谋一愣,看到杨紫薇脸上表情后,就一切都释然了,淡笑着拿起水袋饮了起来。 刚上船,种彦谋还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稳当,可是当船夫头子大叫一声“开船喽!”之后,整个船只绑在岸上的绳子被切断后,他就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去。 在这之后,自然是一路晕船呕吐,几天间种彦谋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船只一路向南,从汴河进入淮水,然后一路向东,直到楚州城下。 期间,他们除了下船购置物资和换气,其他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等到了楚州时,种彦谋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下了船,看到景色风土人情乃至语言都大相径庭的情况后,他才感叹:“大运河真乃善政!” 这应该不是他一个人态度,看看周围,大多人脸上震撼的表情,就知道了,大运河的功绩。 “衙内此乃后人见解,放在炀帝之时,这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恶政。” 耿南仲的晕船不算严重,下船后停了种彦谋的感叹,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嗯,世人各有其的见解,吾乃宋人,便以宋人感受为主,耿先生这是抬杠了。” 种彦谋吐槽一句,引来几人哈哈大笑。 不过既然到了楚州,就不要拖沓,尽管找到宋江的踪迹,速战速决才是硬道理。 人生地不熟,空间指挥官的步骤种彦谋大致清楚,在周围看守渡口的士兵紧张注视下,种家军三千人有些晃悠悠的下了船。 “衙内,似乎将士不习水战啊...” 耿南仲瞅了一眼,心中嘀咕,向种彦谋道了一句。 宋江兵马纵横河北,京东,淮南一代,在宋朝,这一片其实水域并不少,所以宋江水贼的水战是不弱的,不然也不可能横跨数千里将围堵的官军耍的团团转。 与之相比,尽管种家军的装备纪律都很好,和松江则对上,不习水战这个极大的弱点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如果在战场上,这是极度致命的弱点。 “耿先生勿忧,又不是只有种家军这三千人作战,陛下封我为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有权节制淮南东路的所有禁军厢军,就算他们战力堪忧,也可以帮着围追堵截。” 种彦谋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并不是多么担心,向耿南仲解释起来。 第228章 下马威 就在几人刚下船互相整理东西讨论时,正在下船的种家军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形却突然裂开一个口子。 一个穿着锦绣短袍的英俊少年郎从一众皮肤黝黑憨头憨脑的军士中挤了出来,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时,露出一抹尴尬笑容。 “康王,你如何跟来了?” 种彦谋有些无奈,朝身后几人看去,他们也是一脸的无语。 “种哥哥,是父皇命我来的,他说让我跟着你一同去见见世面,不然整日呆在庄子和皇宫里没出息。” 赵构舔了舔嘴唇,眼睛上下瞄着,不多时嬉笑着回道,走到了种彦谋身边。 “康王莫不是当我等是三岁小儿?您乃皇子尊贵身份,如若陛下真的同意,为何不在当日的圣旨颁布时一同说出?” 一句话,立刻说的赵构眼神飘忽,手指窜动,不知该放到何处。 耿南仲脸上苦笑,继续道:“您莫不是偷跑出来的?” 见到事情败露,赵构索性也不遮掩了,垂下带着些许沮丧的脑袋,“还望种哥哥带我一起,你以前不是说闷头苦读的是假书生,行遍天下的才是真丈夫吗?” 种彦谋哑然,他出发之前赵构虽然也求自己带上他一起,但是种彦谋严词拒绝后就不再提及了,种彦谋也没在意,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偷偷跟来了。 想到后世那个被金人一路从汴梁追到杭州湾外海上行宫的皇帝赵构,再看看眼前这个衣衫飘飘,风华正茂的少年康王,种彦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 “康王殿下这么胡闹是不行的,要是让朝堂上的大臣们知道了,不止您,我家夫君也会受到责罚的。” 走到赵构跟前,杨紫薇脸上带着一丝责备的情绪,揉了揉他的脑袋:“康王殿下准备一下,等会就回汴京吧。” 杨紫薇朝身边家丁示意,就要将有些憋气的赵构带回船舱。 “慢着,康王若是想留下来也行。” 种彦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赵构留下,毕竟这是个难得的锻炼他的好机会,也是增加两人感情,巩固两人联盟的机会。 太子已倒,目前最有希望的就是郓王了,但是因为种彦谋的特殊身份,他得以得知徽宗的一些态度,至少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立太子了。 这段时间就是康王奋起直追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而且可以通过军旅生涯磨炼一下他的意志,至少,总不会变成后世的南渡天子。 “真的?” 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抱有希望的赵构猛然听到种彦谋的这句话,脸上喜色顿起,整个人像是重新焕发了青春一样,三两步冲到了种彦谋面前,嘿嘿笑道。 “多谢种哥哥,多谢种哥哥!” 种彦谋淡然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你必须隐藏身份,不然让楚州的官员知道了,几天后汴京就能炸开锅,到时候,别说剿匪了,你我都得回去。” 赵构听完,自是连忙点头,对于他来说,这康王的身份其实倒像个累赘,走到哪里都要被关注,特别是在太子被废为裕王,郓王势头正盛之后。 尽管可能性不不大,但是其余各个王爷的受重视程度也得到了不少的提升,有心人或许发现了他这个混迹于种家庄已久的康王,对他大献殷勤。 所以,他巴不得混个清净呢。 “一切都听种哥哥的!” 赵构用力点头,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郑重。 种彦谋笑笑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最后定格在了楚州城上。 进城! 楚州城城门处,一帮子穿着官服的小吏盯着不小的太阳眼巴巴的朝着远方望着,不时派人朝前方看看,最后带来一抹失望表情。 “来了来了!” 蓦然,一个小吏跨着夸张步子,朝众人跑来,队形分散,吊儿郎当的小吏们顿时就整肃起了形象,一个个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过了半晌,一队人影走到了楚州城前,队伍浩浩汤汤,看样子就来头不小。 “是他们吧?” “废话!都给我闭嘴,等会来了你们都别说话。” 终于,人群来到了小吏们的脸前,为首的是个穿着种彦谋不太认识颜色官服的中年精瘦汉子,此刻正团起一张笑脸凑过来。 “下官楚州主簿秦朔,恭迎上官驾到!” 名叫秦朔的楚州主簿态度很是恭敬,但是种彦谋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不仅是他,耿南仲,赵构,杨紫薇都是一脸的疑惑,纵是鲁智深林冲等人也看出不对了。 “楚州官员呢?为何只你一个区区主簿出来迎接?” 耿南仲率先发难,面对这么一个主簿不需要种彦谋动嘴,而且即便他现在没有官身,但是曾经做过太子府詹事的他自然不虚一个主簿。 “岂不知,藐视上官,乃是大罪!” 一连串如同连珠炮般的话语脱口而出,耿南仲言辞犀利,几句下下来,给这个秦朔问的直咽口水,鬓间汗水如泉水般涌现。 他是有苦叫不出,种彦谋出言不逊侮辱孔圣的消息已经随着大运河传到了楚州,楚州的主要官员自然是被朝廷上的大佬遥控指。 ,在得知了种家庄外陈畅宣读圣旨,徽宗越过他们指示种彦谋为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后,各种消息就如雪花般顺着大运河一路下到淮南东路以及周边各路的主要官员手上了。 现在这个,还只是楚州知州给他的下马威呢。 至于秦朔,只是被推出来的一个倒霉蛋,总算是有人迎接了上官,不至于落人口实,这可苦了秦朔,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只能使出沉默大法。 “...” 秦朔闭嘴了,手上摆出欢迎的动作,眼中尽是无奈,但是却一句话再没说。 有时候,沉默是金,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倒不如不说,这样也不会犯错。 种彦谋深吸一口气,看着排列整齐却都一字不吐的小吏们,目光再瞅了一眼城门上写的两个大字。 “楚州?” 哼哼一笑,种彦谋也不理会这些小吏,大踏步走了进去。 第229章 北上密州 “衙内,他们这是在玩下马威,咱们必须立刻表态,不然到时候被人看扁了,在楚州可就是寸步难行了!” 进了城内,三千种家军被安排在城外暂时扎营,而种彦谋则带着耿南仲和赵构两人朝着城中的知州衙门赶去。 路上耿南仲凑近了,观察过四周的情况后,贴着他的耳朵暗道。 种彦谋自然知道,他现在算是一个空降司令,除了手上的这三千种家军外,就是孤身一人了,而楚州上下,甚至整个淮南东路上下似乎并不欢迎自己。 准确点的说,是占据了大义和舆论的官场和士林不欢迎他。 “既然他们不跟我玩,那我也不需要他们,想用粮草要挟我?” “种哥哥,要不要我出马,给他们个厉害瞧瞧...” 听了两人对话,跟在一旁的赵构顿时兴致起来了,挥舞着拳头,兴奋叫着。 种彦谋撇嘴,按下聒噪的赵构:“再乱说,我就把你送回汴京。” 一瞬间,赵构就闭了嘴,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有气无力的跟着种彦谋。 耿南仲急了,他一脸不解:“衙内切不可意气用事,先去那知州衙内,等到见了面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知州衙内? 步子停了,种彦谋眯起眼睛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不去了,去了也没用,只要朝廷上的事情一天不解决,这些官员就不会愿意配合,而我此次来剿匪,还正是借此机会展现实力的。” “他们不拖累我,便是最好了。” 在城中停了下来,种彦谋旋即调转方向,朝来时的路回去。 “种哥哥,你不去教训他们了?”赵构没听懂,疑惑问道。 耿南仲脸上愁容难褪,咬牙道:“可是若不去看看,试上一试,势必是得不到半点地方的帮助了,就凭衙内的三千种家军和五万贯,恐怕难以寻觅宋江的踪影。” 种彦谋摆手:“无妨,我既然领旨出征,自然是有信心的,为常人所不能为,才是大丈夫!” 耿南仲不说话了,衙内到底还是少年意气,不知其中困难啊... 不过他也没辙,只好感叹一声,然后紧紧跟上,开始思考起第二方案来。 “怎么样,那种彦谋来了没?” 楚州知州衙门,后宅中,一个肥头大耳穿着官服的壮年汉子朝着跟前的一个幕僚问道。 “知州大人莫急,臣下已经得知,那种彦谋在城门吃了一次瘪后,进了城,转头又回去了,哈哈,兴许是不敢与知州大人面对了。” 幕僚的一番话倒是让楚州知州有点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他还是揪着胡子有些疑惑:“这种彦谋不来求助我等助他粮草军械,难道他仅凭那三千家丁就去剿宋江吗?” 这倒不是楚州知州担心种彦谋,只是他曾是徽宗宠臣蔡京的亲信,因为之前朝廷朝政被蔡京掌握,所以他也来到楚州为一州知州,别看这一州的知州不算什么,其实在大宋,知州的官位要比很多人要高。 因为大宋的知州一般来说都是由皇帝的亲信担任,往往在汴京时就有了很高的官身,一州知州也是二三品的大员,虽然有节度州、防御州、团练州、军事(刺史)州四等之分,但是即便是最低等的军事(刺史)州的知州也有五品之高。 当然了,大宋因为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分散安置了许多官员互相制衡,知州虽然官职高,但是有同级的通判,推官进行掣肘监督,至于上面的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提举常平公事以及安抚使,都可以互相监督。 这套制度确实是保证了大宋几百年的安稳,但也造成了内耗严重,行政官僚臃肿不堪的局面。 也算是为日后大宋灭亡埋下了祸根。 呆在汴京许久的种彦谋也是素有耳闻,从家中老兵的回忆中也能得到印证,即便是顶在最前线与西夏人每日厮杀的西军,也受到无数官员的制衡,难以放开手脚。 所以他干脆不跟这个体系的人打交道,反正他已经是孤臣了,与徽宗紧紧抱团是唯一的办法。 好巧不好太子的事情,加上朝臣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让徽宗对他们失去了信任,种彦谋再在旁边一番煽风点火,让徽宗对新大陆起了兴趣,种彦谋的各种产业带来的丰厚利润也让徽宗和他有了独立与朝廷的资本。 或许徽宗还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在大宋这个大的集体外面,硬生生造出一个小团体。 种彦谋走在路上,出了楚州城,在一众小吏的震惊表情恭送下,来到了还没找好搭建营地地方的种家军中。 “即刻启程,先到密州!” 密州? 一时间除了种彦谋几乎每个人都是一愣,但是因为是种彦谋的命令,所以他们也向往常一样执行下去了。 “衙内,去密州做甚?据我所知宋江兵马现在应该还在淮南东路北部活动,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楚州海州一带,怎么也不会出现在密州啊?” 耿南仲焦急的问道,他有点搞不清楚种彦谋想干什么,就算不第一时间和楚州官员对线,争取一定的帮助。 也要尽快派出斥候,获取宋江的确切位置,以便于后来的军事行动,而不是去什么密州。 种彦谋笑笑不答,只是让他们先不要问,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耿南仲憋着一肚子的问题,只能独自咽下,在看到下面不少种家军士兵兴奋的讨论后,眉眼一挑。 虽然他们都没去过海上,但是种彦谋可是带种家军去过,这三千人中还是有不少是上次去密州的人,所以知道也不奇怪,耿南仲若是想去问,也能摸清楚。 种彦谋也没管他们在私底下讨论,只是重新启程,离开了这个刚刚落脚的楚州。 趁着船夫还没走,三千种家军有点搞笑的再次上了船,准备一路北上抵达海州,随后乘船渡海前往密州。 “楚州...我还会回来的...” 种彦谋回首望了一眼,淡淡说着。 第230章 以利诱之 要说也就是种彦谋的这支种家军可以轻易的说转移就转移,换做是别的部队,各种辎重,粮草都要准备,哪里是能说走就走的。 不过也和种家军只有三千人,需要的粮食不多,能很轻易的供应,要真是两万人都出来,别说追宋江了,筹备粮草都能把种彦谋搞得头大。 一路的水路走来,不止士兵,连种彦谋都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时的船不像后世,虽然是在内河中行进,比之外海各种飓风大浪,要安全许多。 但也足以让人精神萎靡,食欲大减了。 一路从楚州乘船沿着淮河东去,浩浩汤汤不过半天就到了淮河的出海口。 在周围没找到能承载这么多人的船只后,种彦谋便率领着大军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楚州也就是后世的淮安,距离海州也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之间距离并不遥远。 种彦谋来到淮河出海口,就更是大大缩短了距离,一路走来,种彦谋发现宋江带来的影响确实不小,在州府县城还好,但是大多数乡村之间却是纷纷结寨自保。 大些的城镇里面许多富户互相出钱出力,招募家丁防守城镇, 指望官府的厢军? 连这些富户都知道指望不上,更别说厢军自己了,所以厢军也干脆只是做做样子,跟在宋江兵马后面再梳一遍。 总归是捞点好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就是这么来的。 而宋江水贼其实也没水浒传中说的那么好,对于难打的富户,他们往往也是避开,找那些弱小的富户,甚至是普通百姓下手。 厢军们来了也是如此,只挑软柿子捏。 种彦谋看在眼里,却无力改变,自古以来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让他彻底解决,种彦谋也做不到,他只希望虞家的船队能尽快带回粮种来,李纲的土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发力,仅仅靠一种作物也太不保险。 种彦谋的每一声叹息都被耿南仲看在眼里,他心中嘀咕:没想到种衙内倒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 不管怎样,不管地方上因为宋江,方腊带来的苦难有多少,种彦谋也不能停下他的动作,种家军以急行军从淮河入海口北上。 因为黄河还没决堤南下夺淮入海,所以这个时代的淮南东路沿海,也就是后世的安徽江苏一部分,并没有那么大面积的土地,海岸线甚至在后世的阜宁,而后世的连云港还在海里呢。 海州港口外正有一座大岛,面积约是四分之一的崇明岛大小。 这一切都还是种彦谋到了海边才发现的,他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黄河夺淮入海之后不过几百年就硬生生的造出了江苏接近一半的土地。 当然,这也是以中下游黄泛区的代价换来的。 急行军走了两三天,终于是望见了海州的城头,海岸边上不远处,是一片颇为繁华的码头,里面停靠了不少的船只,基本上都是海船,毕竟这里没有大河流入,也不接通大运河。 “到了!” 到了海州,种彦谋带着种家军略作休整,购置补充些吃食之后,在海州等待了两天,等到了足够的船只,大手一挥,种彦谋直接包下所有海船,张帆启程继续北上。 对于不少的种家军和耿南仲等人来说,这都是第一次乘坐海船,原本他们还不以为然,以为和河船没什么区别,然而仅仅是驶出港口没多久,一行人就晕晕乎乎,多亏前几天都在乘船,有了一定的适应力,这才缓过来。 “没想到海船如此庞大,这东海之上,一望无际尽是波涛,实在凶险...” 耿南仲脸色难看的抱着杆子,望着在海船中已经算的上是颇为平静的海面,发出一声感叹。 “这不过是正常时候,若是海上刮起了大风,那巨浪能足足掀起几十米高,与之相比,这算什么?” 种彦谋抬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尽管曾经坐过船,但是依旧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相比耿南仲,他算是好一些了。 “我听将士们说了一些,衙内莫不是之前出行密州之时,收服了两个海盗?” 耿南仲啐了一口带着气味的口水到海里,漱了漱口,不禁想到这里,朝种彦谋问道。 他虽然已经能大致肯定了,但是还是找种彦谋确认一下的好,毕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耿先生早就猜到了吧,实不相瞒,我根本不怕宋江,以王海东和李俊的船队,足以封锁宋江水贼出海遁逃的可能,而我也能获得一个在海边随时登陆的部队。” 耿南仲皱眉,他继续问道:“可是各地厢军战力堪忧,衙内只有三千人,宋江水贼一心想逃,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寻觅踪迹。” “不用厢军出马,只需要他们围追堵截就行。” 种彦谋笑笑,厢军的战斗力天下热都知道,这自然不必多说。 大宋的军队主要分为禁军和厢军,禁军主要负责拱卫京师和征伐各地叛军,而厢军则是承担各种劳役,如开凿运河,筑造城池等。 虽说如此,经过上百年的和平后,禁军大多数也沦为了只会吃喝玩乐的兵痞,而且缺额严重,边关战事全靠和西北一直敌对的西夏作战的西军担任。 所以,可想而知,禁军都成这个样子了,厢军就更别提了,这也是宋江能如此嚣张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没有命令,也难以调动厢军助力。 耿南仲不觉得种彦谋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不再说话,等着他的继续解释。 “纵然没有淮南东路的监司和帅司之命,我乃陛下亲任的讨贼军节度使,有权节制整个淮南东路的讨贼事宜,他们还敢抗旨不遵不成?” 种彦谋身上背负着徽宗的圣旨,按理说是钦差大臣,没人不怕,可惜没赐尚方宝剑之类的东西,不能有生杀大权,所以对方若是消极怠工,他也没办法。 耿南仲将这些一一讲出,种彦谋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有利可图呢?” 第231章 海事 “有利可图?” 耿南仲怔了一下,他没听懂种彦谋说的什么意思,有利可图?这个利从何处来? “耿先生你也知道,羊毛,水泥等产业一直在开封府周围发展,难以扩展出去,不仅是因为我们的产量跟不上,管理人员也缺失,另一方面,如果直接铺开,势必触及地头蛇的利益。” 种彦谋指了指海上翻滚的波浪,一一叙述起来。 “别说地方,就连开封府的生意现在也有些不稳,但是若我们和当地禁军厢军合作,将货物给他们,让他们来在当地销售,既能避免和地头蛇的直接冲突,也能拉拢一个盟友,还能将货物尽快铺出去。” 将自己心中想法与耿南仲说了出来后,种彦谋笑笑,伸出三个手指:“此乃一石三鸟!” 耿南仲嘴巴大张,有些发呆,片刻后他醒悟过来,脑海中粗略想了一下,一口激动地唾沫下肚。 “衙内计谋不下耿某,惭愧,惭愧...” 望着脸上羞愧表情的耿南仲,种彦谋赶紧安慰:“耿先生自谦了,我的这些不过是奇淫巧技,当不得耿先生如此之言。” 其实种彦谋说的没错,这算得上后世的销售学,寻找代理商,迅速铺开市场。 当然,这也需要产能跟得上,或者种彦谋愿意将产品配方下发给下面的代理商也能解决这个问题。 产品配方就算了,至于产能提升这个问题,种彦谋心中自有打算。 “如此一来,宋江不足为惧也!” 耿南仲摇摇头,为种彦谋的战略表示感叹。 虽然是在内海航行,但是也比运河上的船快上许多,正巧一阵南风吹来,不算多大,放在外海也就是洒洒水。 就这一阵风,就让船队在一天之内顺利抵达了密州。 所谓的密州港,其实就是后世的青岛胶州湾所在,因为地形的优势,开港不过几年,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了。 船队驶过险要的胶州湾口,在两片凸出来的半岛中间,通过一条狭窄水道后,船队的视野才算开阔起来。 后世青岛种彦谋也是听说过,可没亲眼见到终究是没多深的印象,之前和这次两次到此,他才算是彻底发觉密州港的重要性。 “此乃北地为数不多的优质港口了...” 耿南仲见多识广,年过四十的他行万里路还没做到,但是读万卷书是差不多了,港口海事向来是南方居多,没想到在辽阔北地也有这么一个品质不输任何地方的港口。 种彦谋点头,密州港属实是一个好地方,但是距离汴梁有一定的距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不和运河相连,在这个运力低下的年代,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也只能做一个水军基地了。” 来了港口,自然是寻找李俊和王海东的人,一番或明或暗的打听下来,才算是在一处隐蔽的码头中的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他们的人。 给他的手下传话,让李俊和王海东尽快来密州港,种彦谋有事要与他们谈。 这之后,就是等待了,不过在等待李俊和王海东的过程中,种彦谋还特地去看了看李良嗣。 话说与金国的海上之盟进展到现在其实已经有些不稳妥了,自从去岁金国攻破辽国上京,明眼人都能看出,辽国气数已尽,其内部上下投降之风日盛,士兵许多面对凶狠的金国女真战士,都毫无战斗欲望。 战场上临阵倒戈的情况时常发生,而辽国内部,也是满目疮痍,因为天祚帝的接连战败,导致内部叛乱迭起,在内乱和外敌的交织下,辽国的前景十分堪忧。 种彦谋听了,只觉得时间紧迫,细细一算,现在已经是宣和三年六七月份,也就是1121年,虽然大宋国内和历史上有些出入,比如方腊被平定的时间提前了,而宋江到现在还在淮南东路纵横。 但是这些都影响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金辽战场,他们之间的对决还在遵循着历史的进程。 童贯现在应该也快到汴京了,筹备钱粮准备伐辽的准备工作也快完成了,种彦谋只希望自己能赶在伐辽之前剿灭宋江水贼,赶紧回到汴梁的中枢中去。 多想无益,种彦谋在等待的时间里在密州港转悠了一圈,前来这里交易的多是金辽两国和高丽日本的船只,但都不多,因为开港不久。 ... 码头上,一支没有旗帜的船队渐渐靠拢过来,岸上的人们瞬间紧张了起来,看这船只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海盗无疑了。 不过他们搞不明不白的是,海盗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来这里,要知道,平常他们都是能低调就低调的,根本不会做出这等冒险的事情。 而看守密州港的官军则是紧握着手中长枪,上官下了命令,不必管这些海盗,他们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还没到害怕的程度。 海盗们靠了岸,陆陆续续从船上下了十几人,看样子只有领头的两个是首领,其他的都是护卫。 两个海盗头领在码头上看了看,目光便停在了一处。 “哈哈哈,是衙内啊,我们兄弟二人来晚了,恕罪,恕罪!” 一阵爽朗笑声响起,李俊并着王海东朝种彦谋走来,看他们的样子,失去了众多的对手,全面掌控一片海域的日子似乎过得不错。 种彦谋神色如常,“两位别来无恙,外面人多眼杂,到里面说去吧。” 说罢,他朝身后一招,率先跨开步子动了起来,身后跟着的鲁智深林冲等人带着浓重凝视盯着两人看了一眼。 “这...” 李俊和王海东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到了码头上的一处屋里,除了李俊和王海东,其他的海盗都被拦了下来。 “衙内有什么话便说就是,我们兄弟二人为衙内当牛做马也愿意,嘿嘿...” 一一落座后,李俊拱着手,讪笑道。 在他一旁,老城奸诈的王海东也是跟着笑笑,一脸的诚恳,根本看不出心中的半点想法。 第232章 海州密谋 “来我这里还说这种客套话,不怕我把你们扔到海里喂鱼吗?” 种彦谋悠闲的翘起二郎腿,端起一盏温茶,抿了一口,抬头看着两人:“话说,你们什么时候成了兄弟?” 李俊挠头讪笑着,姿态放的很低,倒是王海东回了话。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海上讨生活,来者皆是兄弟。” 种彦谋没说话,身边的林冲眉眼一动,上前沉声喝道:“什么兄弟,衙内现在是陛下钦点的禁军步军都指挥使兼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 话语一出,李俊就脸色一变,得罪的赔笑道:“在下莽撞了,现在该称种指挥大人了...” “种指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来,我们二人与指挥也是一条船上的。” 王海东定了定神,回了一句。 “嗯,嗯。” 种彦谋点了点头,给予两人肯定,接着坦白直接的说起来。 “我现在身负讨伐宋江的责任,陛下圣旨,要我务必在今年结束之前将宋江水贼彻底铲除,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种彦谋还朝西方略微拱手,以示敬意。 讨伐宋江? 这声音立刻在李俊和王海东心中响起,不过他们转念一想,也是,宋江水贼在河北,京东,淮南一带流窜,搅的当地鸡飞狗跳,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三年了,官军出兵围剿也不奇怪。 但是既然找上了他们,自然就得好好考量一下功过得失才能给出确切回答。 “指挥可是要我二人出兵援助?” 两人到底是纵横海上的海盗,能成为领头的,也是人精了,听了种彦谋的话,脑袋一转就想出了其中干系。 种彦谋默不作声的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要你们洗劫地方上顽固的地主。” 这一句话,顿时在这个不大的小屋中炸开了,李俊和王海东不知所谓的对视一眼,搞不清楚种彦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鲁智深耿南仲等人更是讶然,这话种彦谋可没跟他们说过。 “都不要慌,我此次出行,受的是陛下之命,东京朝堂上出了些变故,地方官员和乡绅都不待见我。” 种彦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安静一下。 “这些乡绅向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正好借此剿灭宋江水贼的机会好好的铲除一下他们。” “你们不必害怕,禁军和厢军那里我会去打理,懂了吗?” 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话后,种彦谋扫过场中众人一眼,问道。 “懂,懂了,大人好打算!” 李俊脸上满是笑意,佩服的点点头。 而王海东,则是皱了下眉头,道:“最近我们在密州附近露面多了,刚才在码头上还被看到了,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我们与大人之间的关系...” 种彦谋嗤然一笑,站起身来:“我都与天下士林为敌了,还怕这些?只要做好陛下交代的事情其他都无妨。” 说归说,种彦谋还是回头警告了一番:“不过虽然让你们洗劫乡绅,但财货可以抢,人可以杀,谁若是祸及普通百姓,种某的刀可就要见血了。” “噌!” 刺啦一声,一柄闪着寒光的钢刀出鞘,种彦谋胳膊一抖,浑身一震,整个钢刀刀身轻颤,发出一声嗡鸣。 “大人说的是,我二人必定严格执行命令,绝不犯错!” 确定了李俊和王海东的情况后,种彦谋便放他们走了,至于他们会不会直接跑路,这个种彦谋是不担心的。 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供给他们资源,给他们提供保护? 就像英国的海盗不会放弃英王的招安邀请一样,李俊和王海东只要不傻,就不会脱离他。 事实也和种彦谋想的一样,回到船上后,李俊和王海东两人又钻进了船舱中促膝长谈了一阵,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按照种彦谋的命令走最好。 事情已了,种彦谋就不再停留密州港了,临别时与这个苦守海波全部身心都投入海上之盟的李良嗣作了一番告别后,他们就再次启程,准备南下淮南东路了。 ... 淮南东路,海州与京东东路沂州的边界。 这里算是丘陵地带,一串矮小山谷中,火光耸立。 “哥哥,东京的兄弟传来了消息,李逵那厮还有史进...都丧命了。” 一片篝火旁,高大的背影下,是一个生着俊朗胡子,人到中年的壮硕汉子,听了身边人的报告,魁梧身躯忍不住一颤,猛地吸了一口气。 “都怪我,本不该让他们再去东京的,官军定然早有防备了,这下倒好,折了多少兄弟啊!” 那人转过了身影,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目光中仍然精光闪现,脸上尽是悲痛表情。 这就是扰的汴梁百姓头疼不已,种彦谋目前的首要目标。 宋江! 见到宋江如此自责,他身边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淡淡说道:“哥哥莫要悲伤了,事情危急啊!” 宋江见有人给台阶,立刻收了眼泪,疑惑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吴用微微一叹:“我听说那东京种相公家的衙内,种彦谋近来素得皇帝宠爱,东京两次袭击都是被他化解的,此人不可小觑!” “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尚未加冠,便是领着什么指挥使,节度使的名号,前来讨伐我,又能如何?” 宋江也知道种彦谋这人,不过显然消息不是很灵通,对他没怎么在意,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 “哥哥勿要小瞧此人,根据两次东京之乱的消息来看,他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家丁,平定方腊时似乎就有他们的身影,现在他们从东京开来,若是我们不慎重对待,恐怕情况危急了!” 到底是军师,各种繁琐消息传到吴用这里,他仔细查看之下,算是摸清了种彦谋不少的底细,越是知道,越是害怕。 所以现在出言提醒,虽然吴用也不知道能否逃过此劫,因为宋江的队伍在南下京东东路淮南东路以来,接连受挫,虽然在楚州曾攻下不少城镇,但很快就被迫撤离,如今更是龟缩到了两路交界的丘陵之中。 第233章 胡闹 如此狼狈景象,再加上这两三年来队伍中兄弟的损失,现在宋江部队的士气有些低迷,不知该去往何处。 “唉!” 宋江环顾了四周,只见许多弟兄各自歪倒在树木灌木之中,抱着刀剑入睡,心中生出一抹悲凉。 吴用见了,悲戚的劝道:“哥哥莫要如此姿态,值此逆境中,正是背水一战的时候,如若不然,便步了那方腊的后尘了!” “军师操劳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捂住吴用的双手,宋江抿了抿嘴,缓缓答道。 吴用感伤片刻,便又重新规划起来。 他将一张地图摊开,在宋江目前所在的位置周围划了一圈,“目前京东东路各地都有防范,楚州淮阳军也难有起色,我看不如哥哥下海州一试?” 吴用指了指海州的位置,将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说了出来。 “前段时间有海上消息传来,东海之上原本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四伙海盗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只剩了两伙。” 吴用冲宋江一笑,畅然道:“此正是我们的一条出路,下了海州,便可搜寻海船,若是官军孱弱,我们便继续作战,若是官军势大,哥哥便可带着我们入海,寻一处栖身之所。” 作为宋江军中的军师,吴用的计策其实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 他的一番来回比划,说的宋江心头火热,面色红润,直握着吴用的手,丝毫见不到刚才失去兄弟的悲伤表情了。 吴用心底一叹,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既然已经选定了宋江,便不会再轻易离开,势必要辅佐到底的。 “既然军师已经想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按照军师的意思办!” 宋江眼睛在地图上看着,时不时搓着胡子,眼中尽是得意。 夜色深了,吴用告退,来到一边还算干净的地方,裹着一张毯子靠在书上,沉沉睡去了。 宋江见所有人都睡下,除了散布在四周的兄弟外。 他抬头望着星罗棋布的星空,有些感慨。 自宣和元年起事以来,时至今日,他宋江也算是一个人物了,带着弟兄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无敢抗者! 时人经常将他与南方方腊并称为当世两大寇!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看似辉煌,实则无时无刻不处在提心吊胆中,就算官军孱弱不堪,但地方上的乡绅地主比之禁军丝毫不弱。 若不是周遭兄弟保护,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吴用也是看到了宋江的心底想法,同样对整个队伍的精神状况有了解,结合现在的情况,才会做出拿下海州,掠船出海这种计策。 对于所有目标都是逐鹿天下的起义军来说,下海为寇,实在不是一个好事。 这意味着,他们彻底放弃了陆地上的一切,成了一个居无定所,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 但是时事如此,面对咄咄逼人的官军,纵横了三年的宋江水贼到现在还没打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出海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差的选择。 “希望老天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 夜色下,宋江默默的举起手,冲着天空拜了下去,起身后便也睡下了。 大宋,西北。 永宁军路,京兆府。 种师道在灯光下写着书信,近来汴京的消息传到了关中,与西夏战事寥寥的种师道也回到了后方的京兆府。 他有些老了,尽管种师道一直不承认,但是出生于宋仁宗皇佑三年也就是公元1151年的种师道,到现在,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了。 种师道对着灯光,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揉了揉眼睛,凑到了桌子上,才能勉强看清。 “唉!” 他不禁一叹,不过这叹气中还怀着一丝慰藉,原本以为自己身后无人,种家的嫡孙只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现在看来,这小子在东京混的风生水起。 只是... 种师道想着传来消息的那天,他听到种彦谋与国子监太学生论道,出言侮辱孔圣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 后来细细一想,这很可能是朝中不满他们种家的大臣们污蔑的,于是种师道也就释然了,他想了两天,准备写上一笔书信,送到汴梁给种彦谋指点迷津。 “种相公!”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种师道先是懵然,随后想起了是谁,拍着脑袋笑道:“你瞧我这脑袋,糊涂了啊!进来吧!” 走进来的是他的部下韩世忠,韩世忠缓步走来,听到种师道说自己糊涂,跟着笑道:“种相公又这样了,您戎马西北多年,便是再糊涂,也要比我们强许多呢。” 种师道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看到他坐下后,才问他是什么事情。 韩世忠立刻直起身子,一脸严肃的说道:“相公,东京刚传来的消息!” 东京的消息? 一听到这,种师道也跟着紧张起来,没办法,大宋官场历来如此,文臣压制武将,武将的地位要低很多,就算是肩负边疆重任的西北禁军,也是如此。 他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问道:“什么事情?” “宋江水贼再度袭扰东京,陛下也差点被袭击,所幸种小相公眼疾手快,救下了陛下。” “呼!” 种师道还以为是什么坏事,现在一听,倒还是个好事,脸上重新浮现起笑容,点了点头,捋着须子道:“吾孙俊儿也!” 韩世忠也跟着拱手:“种小相公当的如此称赞!” 说完,他又继续补充着:“之后,陛下大怒,势要剿灭宋江水贼,于是派了种小相公领三千种家军,担任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种师道,低声道:“现在想必种小相公已经南下抵达淮南东路了...” 种师道脸色有些凝重,他脑海中不断出现宋江,讨贼节度使,种家军这几个字。 “种家军?说的可是他从东京招募的壮丁?” 韩世忠不敢期满,默默点头。 得到确认,种师道忍不住大骂:“胡闹!就凭那些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壮丁就想剿匪?” 第234章 西太平洋 种师道怎么能不恼,那可是他的嫡孙,要说种家血脉,确实有点单薄了些,种师道只有两个儿子,在这个时代,真的算不上多。 可惜的是这两个儿子还在他之前就去了,种师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亲情都倾注在种彦谋身上了,至于另外两个孙子,种彦崇和种彦崧,一个死于兵,一个早夭。 可以说,他种师道一脉目前就只有这么一个血脉了,他能不宝贝吗? 这也是种彦谋身为西北将门之后,却呆在汴梁玩乐的原因。 种师道就这么一个孙子了,自然舍不得让他跟在前线与西夏人厮杀,就算成为一个纨绔,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那也是好的。 可现在一听到种彦谋奉命担任讨贼节度使,要去剿灭宋江,种师道就不由的担心起来。 宋江他也知道,近年纵横齐鲁,刚开始以三十六人起事,横行河北,京东之地,官军数万无敢抗者。 其实,在种师道看来,被各地禁军吹上天的宋江水贼不过尔尔,要不是他们西军不能轻易离开,随便一个指挥,带着一营西军都能正面杀灭宋江,就是围剿要费很大力气而已。 但种彦谋率领的可是他在汴京自己搞出来的种家军,种师道没亲眼见过,总觉得不是很稳妥。 他脸上愁容迭起,唉声不断。 “相公不必担心,之前讨伐方腊时,我等带的就是小相公练的兵,说实话,虽然没有见血,但是军阵整齐,听令行事,使起来如臂指使,比起西军自然不如,但能在短短时间练出如此军士,小相公大才!” 韩世忠见种师道心急,不禁开口说着种家军的优点,也算是给种师道一个保证了。 种师道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西夏人,蕃人,辽人都打过,知道训练出一支好的军队有多难,对韩世忠说的有些不太相信。 “真当如此?你莫要欺骗我...” 种师道狐疑的卡按着韩世忠。 韩世忠无奈,只能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种家庄的所见所闻交代了出来。 等到韩世忠告退离开后,种师道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窗外月色感叹:“没想到,这小子走到了这种地步...”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思绪逐渐放空,想到了童贯平定方腊的消息,现在他应该要回到东京了吧? 最近金辽之间的大战打的越发火热了,军中将士都在讨论何时会出发伐辽呢...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海上之盟是官家定下的,就算他种师道看出了这是与虎谋皮,假道伐虢的事情,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想的多了,种师道脑袋逐渐昏沉起来,离开了桌案,睡下了。 ... 太平洋上。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远远的看去,一个个黑点渐渐出现在视平线内,等到近了,才能看出这是一支规模还算庞大的舰队。 所有舰船上都悬挂着依照种彦谋要求的旗帜,上面是一片蓝色背景,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这正是虞宪和的船队了,他们在二三月份奉命出发,也不知道航行了多久,除了两个月前在倭国东北的贫瘠地方做了最后一次补给,之后的航行就再没见到文明的痕迹了。 除了上岸补充水源和食物,以及修理船只的时候,虞宪文听到下面水手报告,说是遇到了一些穿着兽皮,叽里咕噜说着些听不懂鸟语的野人之外。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虞宪文的这支船队,岸上也尽是漫山遍野的原始森林,作为一个出身福建路的人来说,这样的原始森林即使在福建的深山老林中也不多了。 虞宪文曾猜测,这里是不是就是唐朝时期朝贡的北方夜叉国,流鬼国,罗刹国等,不过因为无法沟通,也没有确切的文献,他也无法肯定。 不过有一点,虞宪文是知道的。 那就是这里越来越冷了! 明明时间才到六七月份,放在汴京都还是烈火骄阳的日子,可越往北,温度就越低,启程之前虞宪和还没怎么把种彦谋的嘱咐放在心上。 毕竟他也是曾操船北至登州,东至倭国,南到吕宋的人物,就算这次航行有些夸张,他也觉得顶多就比从福州到登州远一些,再冷也冷不到哪去。 直到离开倭国之后,来到了这片即使在六七月份,也依旧感受不到任何温暖的海域,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砰!” 海上波浪翻滚,船只一个起伏,海水就打在了甲板上。 虞宪和感受着海水的温度,冰冰凉凉,对夏天来说,真是舒服极了。 他抬头一看,每日不多的太阳出现在天空上,不过看那样子,很快就要再落下去。 “要赶快了...” 北地的夏天时间很短,现在的海水很舒服,但一到了冬天,就会变得寒冷刺骨,甚至,沿海地区还会被冰封。 这对于沿岸行驶的船队来说,是一个致命的危险! 至于离开海岸,朝着未知的大洋深处驶去,开辟一个新的航道,先不说这在航海技术还并未完全成熟的北宋来说能不能实现。 要知道全世界为数不多的航道都是一代代的先人用性命探索出来的,贸然深入大洋,活着回来的几率低到令人发指! 况且,这里的地形地貌虞宪和都是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沿着海岸航行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了。 远处他也让船去看过,航行不远,就遇到了一条似是伴随着海岸线的深邃海沟,他们这支小小的船队在其上面顿时显得可怜又无助。 经此一事,虞宪和就打消了其他的念头,只剩下沿着海岸一直向北,在东方海沟消失的地方转向,掉头向东,便能到达种彦谋所说的新大陆了。 摸索着猜测着现在所处在地图上的位置,虞宪和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四个月了,他才形势到一半的路程,况且到达新大陆后,根据种彦谋所说还得向南航行一段路程,才能完全抵达。 第235章 海州营 即便是虞宪和是因为第一次航行,走了不少弯路,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迷路,甚至还闯进一片内海中,绕了一圈登上陆地询问了土人,才发现来错了地方,因此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这样看来,虞宪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到这时候,他也不想这些了,只希望能安全的活着回去就好。 在这个一望无际,许多年没有人类船只出现的北太平洋上,一支大宋的船队正跌跌撞撞的朝着美洲大陆挺近,前途如何,迷雾重重。 淮南东路,海州。 当地禁军驻地。 “不知种节度使大驾光临,下官多有得罪了。” 海州禁军指挥吕波讪笑迎接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中嘀咕:这瘟神,来我这里作甚? 其实他也能猜到种彦谋的想法,毕竟种家军三千人就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虽然军姿整齐,看起来和他们这些地方禁军截然不同,但是仅凭这三千人,要是能抓到宋江,他吕波跟种姓。 但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种彦谋明明已经在楚州吃了瘪,知道地方上不会给他把帮助,又为什么来自己这里? 海州禁军只有一个营的人马,区区不过五百人,这还不算上吃空饷的,总共吕波能拉出来的也就两三百人,这些人要说起来还不如地方上一个富豪乡绅家中的家丁多呢。 要是谈判,妥协,那也不应该找他,而是去海州城中找海州知州张叔夜才对,找他一个受人钳制的武将有什么用? 不过既然种彦谋来了,对待上官该有的礼仪并不能少了,好歹人家也是将门世家,拉拢下关系也是不错的。 “免了!” 吕波的献媚没有奏效,种彦谋四处看了看营地中的情况,有些荒废,许多营帐都是空的,就算有人,也多是没在营帐,而是跑到了阴凉处纳凉。 见到自家丑态被种彦谋看在眼里,吕波弓着身子赔笑道:“让种节度使见笑了,天气燥热,营中不能久待,底下儿郎大多出去纳凉了。”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别看这种家小子年不及弱冠,但东京的消息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一职了,还和天波府杨家以及官家结成了亲家。 现在又奉命讨贼,显然是皇帝的意思,节度使一职,可全权调度淮南东路的一切关于讨贼的事务,如有不然,他吕波一个营指挥,就是砍了脑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种彦谋观察了一番这海州禁军的营地,不禁感叹大宋的制度,所谓强干弱枝,就是如此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回头对着吕波道:“吕指挥,我看你这海州营是不是缺乏饷银,才导致将士懈怠,甚至寻找别的营生啊?” 吕波无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天下禁军,又有哪里不是如此呢? 不说内地的禁军了,就连西北前线的西军,也要时常走私货物,才能赚些银子,弥补缺失。 更不要说他们了,要是真每天按着操典在营地里练兵,别的不说,早就饿死了! “节度使英明,海州营人微言轻,还能维持建制就不错了...” 无奈的说了一句,吕波猛然间觉得不对,赶忙改口。 “啊,不对,海州营一切安好,根本没有懈怠,也没有找什么别的营生!” 他心中大骂,真不是个东西,对付我这种小虾米还用这种伎俩! 种彦谋一愣,看到吕波眼中满是心机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吕指挥不必惊慌,我出身将门,自然知道其中缘由,不会为难你的。” 在他身边,鲁智深等人也是跟着笑了起来,禁军之中,这都是正常的现象,虽然这根本不正常,但是当大家都认同的时候,那就是正常的了。 “吕指挥不想多赚些钱,不仅为手下儿郎添置武器盔甲,也给自己置办些田地不是?” 种彦谋神秘一笑,对于这些个地方上的禁军来说,继续当禁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混一口饭吃,既然是混一口饭吃,可想而知,他们的处境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宋虽说自檀渊之盟之后,北方就没有了大规模的战乱,主要的敌人和战斗也分布在西北与西夏的边境,内地享受了足足百年的和平,除了时不时的盗贼土匪之外,百姓也还算是安居乐业。 长久的富足必然催生骄怠心理,再加上时间来到徽宗宣和年间,自神宗时初现倪端的三冗逐渐变得尾大不掉,加之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吸取了前朝败亡的各种原因。 为避免一家独大,设置了各种的官员制衡,这些官员在北宋立国之初的时候还不算多,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酵,早变成了一只趴在大宋身上的吸血虫。 冗兵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也使没有办法的办法,失去了燕云十六州所带来的燕山山脉的阻挡,整个大宋的北部边疆根本无险可守,直接的暴露在了辽国的铁骑之下,不用人墙顶上去,辽国铁骑从蓟州出发,一昼夜就可直达黄河边。 而大宋的首都,全天下的最富庶的地方,开封府汴梁,就在黄河南岸不远,这其中意味,谁都知道。 虽然不在边疆,但开封胜似边疆,广阔的华北平原给了赵宋皇室虚假的安全感,然而这种安全感在辽国,乃至金国甚至不论任何一个游牧民族的攻击下,都吹弹可破。 大宋没有天子守国门的觉悟,却真真切切的坐在了天子守国门的位置上,可谓是埋下了祸根。 “这...” 吕波眼睛一转,想起了种彦谋这人在东京整的各种花样,海州到底离汴梁不远,消息什么的也还算是灵通,听说此人近年在东京最是风光,各种产业都有涉猎,不然官家也不会对他如此袒护。 难道? 他有些不敢相信,抬起头看了看种彦谋。 “在下愚笨,还请节度使大人点明。” 第236章 生意 吕波耍了一个心眼,在没摸清楚种彦谋到底握着什么心思之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禁军指挥,但是这些东西他还是熟知的。 种彦谋也不跟他绕圈子了,见到吕波既然有兴趣,直接开口说道:“吕指挥既然问了,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顿了顿,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些东西被拿了上来。 吕波眼睛一眯,细细打量过去,不过片刻,他这不算笨的脑袋就开窍了。 “您这是?” 眼前的三样东西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不能说他就没听说过,如果吕波猜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种彦谋在东京汴梁搞得羊毛,水泥,精钢了。 此时对方这样赤裸裸的拿出来,意思已经摆了出来。 他眼中带着些许火热,但是因为还没得到最后的确切答案,所以压抑的很好。 种彦谋笑了笑,指了指它们,道:“想必吕指挥也知道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吧,羊毛目前只有我种家才能制造,冬日御寒效果显著,最重要的是,价格!” “价格我可以压到一百文一斤!” 这倒不是种彦谋狮子大开口,而是北宋末年因为人口日渐繁多,国土却始终那么多,物价觉太祖太宗时期贵上许多,有的甚至翻上了好几倍,在东京汴梁,这个现象尤为严重。 就米价而言,汴梁的各大米市价格已经涨到了两三贯一石(一百斤左右)的局面了。 平均算下来,一斤米的价格也在二三十文一斤了。 而这羊毛,从北方草原收来,也才一二十文一斤,经过加工,两三斤原羊毛才能洗出一斤的纯净羊毛,这原材料的价格就飙升到了五六十文,不过即使这样,种彦谋也有的赚。 去掉人工之后,将这些羊毛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售出,别觉得种彦谋黑心,相比起时不时要一贯钱才能买到的布匹,看似羊毛更加昂贵。 但要想清楚,冬天来的时候,单纯只靠布,得需要多厚才能防御严寒? 一贯钱二十斤的布匹,和一贯钱十斤的羊毛,哪个更划算? 羊毛只需要一点就可以织成毛衣,穿在身上比之狐裘皮衣也不遑多让,而布匹在冬日就逊色的多了。 所以,羊毛在保暖方面,完全碾压布匹,不愁卖不出去。 吕波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伸手触摸着那刺挠挠的有些扎手的毛衣,尽管是在六七月份的日子,这东西暂时还用不上,但他还是觉得,眼前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吕指挥?” 似是有些入神了,吕波醒过神来,看向下一个物件。 精钢! 别的不用多说,好歹是一个禁军指挥,对兵器怎么也有些见地。 精钢这种东西,产量稀少,但是质量比之普通的铁要强上很多,一把好的精钢制成的武器盔甲,就算久经战阵一般也难以破开,甚至还会被留作传家宝。 在将门世家,精钢武器不亚于世家大族珍藏的书籍,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也同样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东西。 吕波咽下唾沫,眼神在那块透着深沉色彩的钢锭上游走着,这么一块精钢的价值,往小了说,也是至少十贯钱! 然而对于急需铠甲武器的武人来说,别说是十贯了,就是二十贯他们也愿意买。 因为精钢的锻造极其困难,锻造钢铁一般都是大型的高炉,决定铁水是钢是铁的关键就在含碳量。 含碳量高了不行,太脆,这叫生铁,用来锻造武器盔甲很容易一触即溃。 含碳量低了也不行,太软,虽然比之生铁延伸性更强,更容易锻造,但是强度和硬度也不达标,容易弯曲。 而在这两者中间,兼顾硬度和延伸性的,就是钢了。 除非是手工一点一点的锻造,不然想大规模生产钢,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做到。 相传战国时的干将莫邪这两把剑,就是因为铸剑师投身铁水中才得以铸造成功,成为名扬天下的宝剑。 这其实就是因为人的骨头焦化过后会留下碳,一锅生铁水,加了一定量的碳,自然就变成钢了。 而现在的人们对于钢和铁之间的关键点并不知道,所以才会出现精钢的稀缺。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绝对的硬通货。 吕波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决断。 最后一个,是一小袋水泥。 至于为什么叫水泥,吕波也不清楚,因为这是种彦谋起的名字。 “刺啦!” 水泥袋被撕开,倒入一些水,旁边的小兵开始搅拌起来,过了片刻,已经变成了一摊灰色的粘稠状物质,闻起来有些刺鼻。 纵然从东京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亲眼看到时,吕波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思,一刻不停的注视着。 不过看了一会他就被种彦谋叫住了。 “此物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奏效,吕指挥先下决定吧!” 种彦谋向他招手,两样东西呈上,显然是要吕波做最后的决定了。 是答应下来,跟着种彦谋一起售卖货物,还是果断拒绝,不跟这个瘟神扯上关系?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钱的日子可不好过,吕波想着自己身为一个营指挥,却过得如此憋屈,心中一横。 管他鸟厮的!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送钱了,自己不收还像话吗? 再说,这种彦谋也不是好惹的,背后站着的可是西军种家种相公,还有天波府杨家,看陛下给他的职位,禁军步军都指挥使,淮南东路讨贼军节度使。 从没听说过一介驸马能有如此殊荣,这不正是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吗? 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越想吕波越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心头火热,对着种彦谋重重的点了点头。 “节度使大人如此重赏,真是令在下有些不知所措了,见谅见谅...” 各地禁军千千万,对方却找上了自己,不排除就近选择的原因,但是吕波也不会吝啬这些马屁,拍了马屁总比没拍要好不是吗? 第237章 扩大市场 种彦谋摆了摆手,端起身子,跟他严肃的交谈起来。 “既然你答应下来,那就要付之行动,将你的营招满,然后随我围剿宋江。” “至于羊毛精钢等物,旬月间内就会抵达海州,到时候可以暂时赊给你一批货物,用来打开市场,懂吗?” 打开市场? 吕波当然不懂,但是听那意思,也能明白个大概。 他点了点头,对种彦谋的这些决定表示赞同。 看到他点头,种彦谋才笑了,继续道。 “不止如此,我要你尽快联系整个淮南东路的禁军,厢军,总之,能发动的都发动起来,每一个州府都有代理商,而你,就是海州的代理商。” 还没等吕波整理完这句话,种彦谋就开始解释起代理商来。 “代理商呢,就是在海州的地界,我只供给你一个人货物。” 等到吕波搞清了一切,脸上喜色有些消退的时候,种彦谋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时,他回头给吕波留了一句话。 “吕指挥,我希望你能尽快将消息传达到各个州府,我的人也会跟你一起去,在下个月之前,我要整个淮南东路的禁军厢军首领全部到海州与我见面!”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在风中稍显凌乱的吕波。 他有些欲哭无泪,小祖宗,你可知道淮南东路有多大么?海州在淮南东路的最北边,到最南的通州以及最西的亳州都要不少时间,更别说中间谈判之类的。 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啊! 不过吕波的感受种彦谋是不知道的,他此刻悠闲的回到了营地,心中有些得意。 什么天下士林,什么朝中大臣,也不过如此,在我种彦谋的糖衣炮弹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尽管种彦谋国子监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曲阜,可是衍圣公府内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也只是传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语,原本猜测衍圣公府必定会暴跳如雷,誓死和种彦谋拼到底,到头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人知道衍圣公府为什么如此作态,可能是想息事宁人,也可能是他们根本对孔圣的名声不怎么在意了。 毕竟时隔千年,孔圣的血脉早就不知道转了几手,现任的衍圣公孔端友到底还是不是孔圣血脉都难说。 而且衍圣公府向来是谁来降谁,五胡乱华时胡人南下,降了胡人,虽然也有奉祀君后人南下跟随晋室成立奉祀君南宗,但当时南北两宗打的不可开交,整日对喷对方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孔圣血脉等等。 如此的一个衍圣公府,其性格也是可想而知,墙头草罢了。 种彦谋奉命南下讨贼后,朝中的局势就有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徽宗对群臣的态度,变得强硬了许多,对身边的近臣也大多疏远了。 这就是徽宗发出的信号,他态度明确的表示要跟种彦谋站在一起,谁敢动种彦谋,就是藐视他。 并且随着童贯的即将回京,闹腾的群臣也渐渐消停了下来,虽然还在硬挺着不上朝,但是已经软化了不少。 营地就在海州城外不远,三千种家军此时已经分出两个连,也就是两千人轮流出去探查敌情。 从吕波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宋江水贼最后一次出现在海州大约是日五天前,而有人说看到了宋江水贼出现在夹山一带。 这就代表,宋江其实离种彦谋所部并不算多远,只是那里附近都是丘陵,如果直接过去,他们见官军势大,肯定会跑。 虽然京东东路的沂州和淮阳军都被他们侵扰过了,现在都很警惕,去了这两处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现在六七月份,小麦即将成熟,两边都不必担心粮草问题,尽管淮南东路人烟相较于周边其他路稀少许多,但地里的粮食供给两边加起来也不过万的战斗还是足够的。 种彦谋现在停留,只不过是熟悉周围地形,以及搜集情报准备作战而已。 同时他还给东京写信,一封给徽宗,请他发号施令准许种家庄的三个产业为盐铁之类的国家战略性资源,普通人不得大量销售购买。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还是为了防止东西流入到普通人手中,巨大的利润让他们铤而走险,开始仿制。 而将徽宗拉进场就可以大幅度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虽然肯定要给徽宗一定的让利,但这也能巩固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第二封信,就是给种家庄中的吴法天的了。 庄子中的羊毛储量不够,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大量销售,不管是西夏,蒙古人,辽国,金国,总之有羊毛出售的都要加紧联系。 就算是目前还在开战状态的西夏也无需忌讳,西夏的方面可以委托祖父种师道的西军,他们应该有门路。 将羊毛收回来,再制成有技术含量的毛线卖给北方各部族,这就叫技术剥削。 其次,水泥的产业暂时可以不扩张,一定要守紧配方,庄子中的人也要严加看管,务必要用大棒加甜枣拉拢住他们。 至于精钢,因为东京几乎没有铁矿石,都是已经成型了的铁制品,所以种家庄用的铁矿石都是从山西山东河北等地运来的,因为还处在实验阶段,所以量都不多。 目前生产出的精钢,都用来制成武器盔甲赠送给了西军的将领以及徽宗和朝中盟友了,现在看来,他种彦谋还是个孤臣,朝中的盟友到现在也都没影了。 种彦谋想到了高衙内,自从种彦谋延福宫事件后,就没再出现了,他打听之后,发现是被高俅勒令呆在家里了。 事情已经发生,高俅这么做也是正常,种彦谋现在也算是摆脱了那个跟屁精,轻松多了。 夏日的海州,相较东京汴梁,要好上许多,这里依山傍水,气候清爽,最是适合藏人。 “种彦谋去了海州营?” 海州,知州衙门。 一个面容威严,蓄着飘逸长须的中年男人在大厅中渡步,口中喃喃道。 第238章 调虎离山 在他另一边,是一个幕僚,此时正谨慎的提议道:“大人要不要去海州营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幕僚的提议让他顿住了步子,他就是海州知州,张叔夜。 他捋着胡须,想了想,笑道:“种彦谋虽然领圣命下淮南剿匪,但是地方多有阻挠,他即便绕过我们去海州营又有什么用?” “海州营不过区区几百人,杯水车薪也!” 幕僚跟着笑,恭维道:“大人说的是,不过宋江水贼近来躲在沭水附近,想来种彦谋也难以追捕。” 张叔夜眼中精光闪现,咬牙说着:“其实让他剿了宋江也好,海州百姓为宋江水贼涂炭已久,可惜我看一个未曾加冠的小儿纵然在东京讨得官家欢心,以为下来剿匪也是件容易事。” 说着,他砸吧着嘴,摇着头出了屋子。 张叔夜说的没错,宋江水贼难剿,若不是他们老想着攻打城池,可能到现在也还在河北京东大地上纵横,而不是被一路追赶,躲到这东海之畔。 “哥哥,前面就是那种家军的营地了。”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短促胡子的精悍男子,手上两把黝黑铁锏,看起来便不是个好惹的人。 在他们周边,还有不少人,粗粗算下来上百人左右。 领头的宋江眉眼微微一动,看向前方的种家军。 在他们不远处,种家军分散为一百人一百人的小队,不停地朝前方推进,这一百人的配置很是稳妥。 前面打头阵的是手持短刀盾牌的轻兵,在他们身后,是挺着长枪的长枪手,枪头锃亮,显然不是宋江水贼手中的刀剑可以比拟的。 在长枪手后面,是为数不多的弩手,由长枪手牢牢护在中间,根本难以靠近。 宋江看的心中沉沉,他原本还以为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根本不懂统兵之道,现在一看,对方到底是将门世家,别的不说,就这军纪和武器就高上不少档次。 即便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这些人也依然全神贯注,队形纹丝不动。 宋江能明显感觉到身边兄弟的情绪有些低落了,有这样一支精兵守在海州,他们拿下海州的概率恐怕不大。 “他们这是在找我们,说明咱们现在的地点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攥着拳头,宋江低声的自言自语起来,他的脑筋不停转动,盯着远处的种家军,想了一会。 “调虎离山,给他来个调虎离山!” 他一拍巴掌,狠狠的来了一句。 呼延灼挠了挠头,问道:“哥哥,怎么调虎离山?” 宋江没回答他,只是让人准备撤离,先回到营地再做准备。 营地设在沂州东南,海州西北的夹山一带,要说险峻,那是谈不上,但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贸然闯进来,就是一万人,宋江也能吃下。 等众人匆匆回了夹山,宋江才和吴用等人商量起来。 种彦谋的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两支千人连队由鲁智深和徐宁率领,轮番北上探索,主要目的并不是追击宋江水贼,而是压迫他们的活动空间,并且熟悉周围地形,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至于海州方面,城内的人没有动静,也没派人出来,既然对方不动,种彦谋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这样最好,乐得清静。 吕波为了赶在月末之前将消息送到淮南东路的所有禁军厢军首领手上,马不停蹄的一直在派人出去,自己也亲自赶到了淮南东路的路治扬州,拜见淮南东路安抚司的长官,安抚使。 虽然种彦谋现在身披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的头衔,但是真要调动这些兵还是需要安抚使的帮助,不然即使自己用利益拉拢他们,人家顶头上司随时可以撤掉他们的帽子,两相比较,孰重孰轻自然不必多说。 不过对于这个种彦谋倒是不担心,毕竟赤裸裸的利润摆在面前,他不相信安抚使会不心动,况且,即便没有他们的帮助,种彦谋也有很大把握在今年剿灭宋江。 毕竟,历史上宋江正是在海州被张叔夜擒获的,现在因为蝴蝶效应出了点意外,大方向应该不会变。 据他了解,宋江水贼的处境确实不怎么样,在地方乡绅都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去攻击临近的城池。 这就是绝好的机会了。 更何况,现在是六七月份,宋江水贼们还能在山里躲躲,一旦入了冬,以宋江水贼流窜的性质来看,他们根本没有结寨的习惯,那个时候,还呆在山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总之,宋江水贼在冬天到来之前是肯定要出山的。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七月份,淮南东路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各地的禁军厢军首领在巨大利润面前无一例外的都表示可以接受,但是他们都附带了一个条件,要看安抚使的意思。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们没有和种彦谋亲自见面,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这个情况下,面对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 等到吕波从扬州回来时,种彦谋亲自迎接,将他迎入了帐中。 “吕指挥,安抚使怎么说?” 他有些焦急,毕竟联合淮南东路各路禁军厢军是他计划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若是这一步不成,虽然不至于满盘皆输,但是绝对不会好受。 吕波渴的不行,进了营帐就拿了大碗,仰头便喝。 “咕噜咕噜!啊!” 他一擦嘴,见到种彦谋的表情,呵呵笑道:“节度使多心了,安抚使大人虽然也领一州知州,但是总得来说还是咱们武人的。” 说着,他挑了挑眉:“安抚使大人同意和节度使合作了。” 种彦谋听完,胸中气息一展,脸上笑容更浓了,在他身边,耿南仲则是不住地摇头咂嘴,为这场景表示感叹。 “不过安抚使大人说,希望节度使能尽快出货,如果质量数量足够,他还会说动周围路的大人一起与节度使合作。” 吕波定了定神,将从扬州临别时安抚使委托他的话说了出来。 第239章 合并 扩大生产吗? 人生中最难受的事情就是,当有人要买东西的时候,你的产量却跟不上。 种彦谋脸上先是喜色一闪,随即忧虑了起来。 说真的,他之前没敢确定能不能全部说服整个淮南东路的禁军厢军参与进来,所以给吴法天的信中没有要求太多的产量,现在看来倒是他低估了钱财开路的威力。 现在再写信,一路周折下来,恐怕短时间产量也难以跟上。 “衙内,要不在海州也建一个种家庄?” 耿南仲似乎是看出了种彦谋的心思,脑袋一转,问道。 在海州也建一个种家庄? 种彦谋心头一动,很快权衡起利弊来。 从东京汴梁出产的商品经过大运河运到淮南东路来肯定要耗费不少时间,而若是在海州兴建一个,不仅可以就近销售到南方,减少了损耗,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直接出港。 虽然现在的海州港规模不大,而且比起密州港要差上许多,但是怎么说也是个港口,直接出海以价格更为低廉,运量更大的海运代替河运,还能远销金辽高丽日本,对于这些国家来说。 原本大宋的商品就是高档产品了,种彦谋的羊毛精钢水泥岂不是天上之物? 种彦谋甚至想到了日本的石见银矿,那可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宝贝,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资深p社玩家,他可以在地图上明确指出石见银矿的位置,这最为关键! 用精钢换银子?用羊毛换银子? 赚吗?太赚了! 一瞬间,种彦谋心中燥热起来,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在美洲新大陆的金银矿大规模开采之前,旧大路的金银价格居高不下,可谓是真正的奢侈品,平常百姓都用不到,只能用来进行大宗的交易。 “...” 种彦谋只做了片刻的思考,就拍手定了主意。 “就这样,立刻着人回汴京,准备起来,一个月之内,海州要给我出产精钢!” 随着安抚使的点头同意,淮南东路的各路禁军厢军也开始动起来,虽然地方州府在阻拦,并且奏报如雪花一样朝东京飞送,但是仍然挡不住各路禁军以及闲置的厢军为了利益火热的那颗心。 再说了,州府算什么,现在他们头上的可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和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按理来说有全权指挥他们的权力,地方州府根本没有理由阻拦。 为了恶心种彦谋,他们也只能在粮草方面给予各种拖延,最后许多州府的禁军赶到海州时,都是一副饿殍模样。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种彦谋自然不能不管,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跟自己一起的,五万贯入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各个地方乡绅原本因为种彦谋辱孔一事而同仇敌忾的阵线顿时动摇了。 在钱的面前,别说是孔子了,就是亲生儿子也能卖。 各路乡绅地主家囤积的粮草被一车车运到了种彦谋的营地中,一车车的钱也被运到了他们的宅子中。 不少的禁军将领乃至耿南仲都劝他大可不必这样,眼看马上到了稻麦成熟之际,到时粮价必定会跌,现在大肆购买会亏很多。 种彦谋则是摆了摆手,他自有打算。 要知道,在不远处的东海之上,一群忍耐了许久的海盗正在磨拳擦正等待着上岸呢。 至于他们的目标? 还用说吗?自然是这些肥的流油的乡绅地主了。 要说各路禁军厢军聚集到一起确实人数不少,就算不加种彦谋的种家军,也足足有了上万人。 这上万人的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好在来之前都说好了,他们来帮忙,种彦谋给他们代理商的条件。 至于粮草,就在种彦谋为之发愁的时候,一船船运粮船停靠在了海州港内。 “种大人,是安抚使大人的运粮船到了!” 营帐外,一道声音响起,种彦谋立马起身,掀开帐布。 吕波脸上带着笑意走了过来,拱手道:“种大人,安抚使大人知道你的处境,特意从泰州,通州以及江南等地拨了一批粮草过来。” 说着,他身边凑过来一个矮壮汉子,拿着一个小本子,翻开盯着说道:“共计一千石稻米已送达,后续还有三千石左右,安抚使大人说,接下来的就看种大人的了。” 矮壮汉子说完,将手上小本递给了种彦谋过目,便退了下去。 共计四千石! 种彦谋心中略微计算了一下,一石大概是一百斤左右,四千石也就是四十万斤,而现在海州的禁军厢军加上种家军合计已经超过了一万人,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一个成年男子,一天怎么也要吃上两三斤饭的。 所以这四千石,也就是四十万斤,听起来很多,实际只能撑一个月不到。 一个月后就全靠种彦谋的了。 要说淮南东路安抚使根本不用赠粮食给种彦谋,因为徽宗给的圣旨是除了一个讨贼节度使的官位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全部让种彦谋想办法。 而地方州府又不合作,三司和枢密院也不统属他,可以说现在的种彦谋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上下级。 硬要说,上级就是徽宗,下级,则是淮南东路的所有军队了。 但是这个安抚使既然选择了和种彦谋合作,也就是相当于上了种家的战车,种彦谋打了败仗自然对他也不是好事,一些粮食而已,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虽然江南地区因为前不久的方腊搞的死了不少人,但是奈何江南稻米一年两熟,现在已是丰收季节,收的多了也没处放,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种彦谋也能增进下感情。 有了足够的粮草,再加上各路兵马汇集,种彦谋也就不再拘束了,放开手脚开始围剿宋江。 上万人的禁军和厢军,听起来很多,但是去掉占大头的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算是专门劳夫的厢军,剩下的就只有两三千禁军还有些战斗力了。 这些禁军种彦谋全部将他们打散,暂时编入种家军,一切按照种家军的模式管理。 第240章 夹山 这样,就组成了一支六千人左右的队伍,两两一组,一连队的种家军在前面,一千人的禁军在后面辅助。 部队从海州出发,直接北上,朝着海州北部和京东东路接壤的丘陵地带挺近。 种家军出发的消息传遍了海州,不少百姓都出来围观,毕竟,如此规模的军队在海州也还是第一次。 海州知州张叔夜心急难耐,也穿着便服隐藏在人群中,看着鱼贯而出的军队,心中有些震撼。 “这种彦谋到底是种相公的孙子,将士纪律整齐,军容威严,听说安抚使也送了粮草来。” 张叔夜皱着眉头说道,他没想到地方上的禁军竟然会愿意过来,更没想到的是种彦谋竟然和安抚使搭上了线,而近日来在他们营地周围,一片片的奇怪房子拔地而起,外表灰白,有些难看。 想必那就是水泥了。 他想到了种彦谋用钱财贿赂安抚使和各地禁军以求他们帮助种彦谋的可能,同时对那正在营地中忙上忙下的数千厢军感到有些烦躁。 根据他的消息来看,显然种彦谋是想在海州也建造一个类似种家庄的场地,种家庄货物在东京的市场已经很大了,现在是想进军江南? 你的野心不小啊! 要说张叔夜为何看种彦谋不爽,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不单单是辱孔的事情,张叔夜担任海州知州不少年了,他的资历也够老了,但是因为得罪蔡京不得不远走海州任知州。 现在虽然蔡京倒了,但是朝中已没他落脚的地方了,即使他是徐国公张耆的后人,官宦世家,但是没有功劳想从地方回到中央又是谈何容易。 恰巧宋江水贼横行多年,近来多露疲态,流窜到他海州境内的时候,张叔夜是夜不能寐,兴奋异常。 只要剿了宋江,以这个不小的功劳再加上家族的运作,别说重回开封,就是借此升迁也不是问题。 然而种彦谋一个空降的讨贼节度使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就算他现在拿宋江的人头前往开封,得到的奖赏也会大幅度缩水,谁让人家种彦谋是驸马呢?此次下来就是剿匪兼借功劳堵住朝野上下的嘴的。 若是张叔夜夺了他的功劳,徽宗能高兴吗? 不过任张叔夜怎么想,眼前的军队都还是一步步的朝着北方前进了。 夹山并不算多远,距离海州也只有百里的路程,种家军两天就轻松赶到了地方。 到了地方,种彦谋才觉得不对。 眼前这山,也太小了点! 这还能叫山吗?远远望去,不过都是些几十米高的土包,面积也不大,肉眼可见的几十上百座土包构成了这片地方,夹山。 “吕指挥,你确定宋江就在此处?” 他转头望着有些局促的吕波,眼中尽是怀疑。 四周是停下来的种家军,很显然,就算是他们,也看出了不对劲。 “呃,这个,应该是吧...” 他似乎也有些搞不清楚,对于宋江水贼的情报,其实全部来源于地方百姓的上报,以他们禁军的实力,是根本不敢派人近距离接触的。 而种彦谋也信了他的鬼话,除了在海州到夹山一带探查地形外也没敢深入,毕竟还没准备好,万一出了意外就麻烦了。 现在倒好,连宋江的人影都摸不着了。 种彦谋脸色一暗,抽了一马鞭,哼着鼻子纵马朝前方跑去了。 ... 京东东路,密州,莒县一带。 “哥哥,留在夹山的兄弟回来了。” 莒县东南的连绵丘陵中,一伙有些疲惫的人马停靠在一处还算平缓的山谷中,两边是比之夹山高上许多的丘陵,这里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山。 “怎么了?官军人马多少,装备如何?现在到哪里了?” 宋江抹了把脸,问道。 “官军现在已经到了夹山,似乎是没有发现咱们,已经开始四处寻找了,人马共计五六千人,一半是种家军一半是地方禁军。” “装备很好,每个人都带着短刀长枪,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小的侥幸看见过一次,里面被褥药物吃食都有...” 小兵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宋江听完,沉默了起来。 “下去吧。” 这时,呆在一旁的吴用走了过来,对着小兵说了一句,随后面对着宋江。 “哥哥不是留了线索吗?等他们追到这儿来,咱们再趁机南下,想必海州必定空虚,就凭那些厢军,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到时候将海州劫掠一空,乘船渡海就好。” 他神色如常,之前宋江和他商量得出了一个计策,现在正是半途中,若是宋江不稳,那就完蛋了。 宋江想了想,点点头:“多谢军师了,我又多想了,唉...” “哥哥为大事者,无需多言,到时泛舟海上,若是大宋容不得我们,东去高丽,倭国,南下南洋也能讨得一条活路,不至于憋死在这。” 吴用说着,看了看周围山丘,这里人烟稀少,比起东京的大平原,京东东路的地界山却不少,来这的路上,也只有一些面积大的山谷平原才有人居住,更别说他们一路过来,有人的地方也没人了。 这两天他们算是生活艰难,许多兄弟都散步到周围林子里打猎来弥补生活,南方粮草即将丰收,北方的则还差些日子。 在这种关键时刻,宋江也不会为了一些粮草就拖延时间。 找不到宋江水贼的人影,种彦谋将夹山翻了个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又从四周的百姓口中问出了些消息,才推断出宋江水贼的去向。 “东北方向,密州。” 种彦谋手指啪的一下,点在了地图上,回望帐中众人。 “俺觉得这些贼人就是怕了,衙内给俺一千人,俺先去探探路!” 鲁智深瞅了一眼地图,大大咧咧的道,他一直这个性子,在东京时无处发泄,一听要去剿宋江时,高兴的不行,可是到了海州,一路跑来跑去,还没见到宋江的影子。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终于摸到宋江水贼,自然是不肯放过。 第241章:海盗入淮南 宋江水贼中的不少好手让鲁智深手痒痒,他的话完全是出于自身说的,根本没有考虑其他方面,众人干脆就当没听见,继续讨论着。 鲁智深见没人回应,有些悻悻,漫无聊赖的掰扯着板凳。 “宋江见我军势大,夹山太小,所以退去密州,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一仗未打就跑是不是有些奇怪?” 林冲到底是沉浸军中多年,虽然实战没多少,但是军书读的多了,平时在军中也进行战阵推演,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原本还脸色如常的众人随着林冲的话出口,渐渐变了颜色。 “嘶,还真有点不对啊,他们怎么退的这么利索...” 细细品读了一番林冲的话,徐宁砸吧砸吧,一脸的讶然。 种彦谋觉得有些可疑,就算自己这边有六千人,而且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也不至于一个照面都不见,直接没了吧? 有猫腻! “衙内,我建议留下一部分兵力在夹山把守,其余人马出击密州,这样既可以保护后方营地,粮草,也可以继续追击宋江水贼。” 耿南仲提议,他曾为东宫詹事,算得上学富五车,各种兵书什么的基本都读过,围魏救赵的故事自然是耳熟能详了。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贸然突进,很可能被宋江水贼绕后,粮草被烧还是小事,万一被堵在了某个山谷中,那就是大败甚至人头落地的局面。 实在是得不偿失,为此,他出了一个非常稳妥的主意。 “留下人马把守夹山?” 种彦谋看了眼地图,地图上,夹山距离最近的海边只有几十里路,一旦海州和营地出现变故,当即就能南下长驱直入,堵住宋江水贼的退路。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若是宋江水贼各个击破呢?” 他有些担心分成两部分后,一支部队的实力可能难以抵挡宋江水贼的进攻,要是被各个击破就完蛋了。 耿南仲笑笑,看向鲁智深,林冲,徐宁三人,“三位将军衙内还信不过吗?宋江不过以精兵突进为强,千人之阵,他们敢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说完,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宋江的兵力确实是个致命的弱点,看似有数百上千悍匪,其实不然,只有最核心的几十人才有横行齐魏的能力,其他大多是普通匪徒,战斗力堪忧,不值一提。 一番商量后,种彦谋下了决定,一千种家军和两千禁军留守夹山,不时在周围进行巡逻,务必要封锁夹山到海边的道路,阻断宋江水贼直接南下的可能。 这样的话,他们就只有绕过夹山,从西北方向南下海州,这样耗费的时间要多上许多,而西边则是沂州地界,人多眼杂,稍一不注意就可能暴露。 海州港外,名为东海的大岛东部。 这个岛屿在后世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带来的大量泥沙,和大陆相连,成为了江苏省内的最高点,玉女峰。 而此时的东海岛,只有西部有些人烟,东部几乎没什么人,顶多是些打鱼的渔民在这里停留,用作临时歇脚的地方。 “俊爷,海爷,种衙内说,动手。” 一个小兵走到两人面前,传了话。 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扔下手中的酒碗,望着甲板上或是躺着,或是坐着,总之闲的无事的手下,大喝一声。 “儿郎们!起来喽!” 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但更多的是兴奋。 何时,他们海盗也能有奉命打劫的时候?种衙内可是皇帝的驸马,东京的红人,他的话自然不会假。 至于是不是让他们打劫然后反手扣个海盗的帽子一起收拾了,李俊和王海东倒不担心,船在自己手上,想走就走。 再说两边现在是互惠互利,自己给种衙内清楚反对他的地主乡绅,对他则提供保护,不到万不得已,李俊相信种彦谋不会这样做的。 船上的海盗听到这道宛若天籁的声音,鬼哭狼嚎的叫唤了起来,劫掠,这是最能让人兴奋的事情之一。 古代那么多大战过火许诺士兵大掠三日,五日,十日的,都是这种情绪在作祟。 而他们,是海盗,向来不受人待见,以往都是偷偷摸摸的在海上求生活,现在能正大光明的进入内地劫掠,最重要的是,没有官军讨伐,这是在是爽到爆炸的是一件事情。 “儿郎们,都换上宋江的旗号,准备出发!” 一声令下,两人各自率领着自己的船只海盗,起锚杨帆从东海岛出发,南下沭水。 从这一天起,淮南东路乡绅地主的噩梦开始了。 而在莒县东南山区潜伏的宋江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支海盗正打着他的旗号在淮南东路为非作歹,专门欺负结寨自保因为淮南东路各州府大军汇集后有些松懈的乡绅地主。 他们比宋江还要仗义,毕竟宋江有不少时间还是在欺负普通百姓,没办法,地主有点强,打了损失太大,他们也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这样会给官军围剿的机会,所以许多时候是匆匆抢些能抢的东西就赶紧跑路了。 宋江他们还正在策划如何攻破海州呢。 种彦谋没有呆在夹山的营地,而是选择了跟随大军出发,前往密州境内寻觅宋江水贼的踪迹。 密州境内多是山区,然而跟密州港附近,莱州的即墨境内的一座高山相比,还是要逊色许多,至于西边的泰山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只能算是丘陵。 然而有时候,丘陵才是最烦人的。 丘陵起伏不定,而且地貌更适合耕种,若是有人在其中结寨自守,控扼险要地带,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最适合宋江这种流寇用来安身。 但因为不是要在这里长期逗留,仅仅作为一个栖身之地,在不久后他们可是要打下海州,泛舟海上称王称霸的,怎么会浪费时间精力在这里呢? 所以宋江他们在莒县东南丘陵躲藏的这段时间处境很是困难,大多露宿野外,就算宋江这样的,也只是寻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山洞住下。 第242章 出莒县 按理来说,种彦谋身加的乃是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的头衔,贸然越过边境前往京东东路似乎有些不妥。 实则,节度使这一头衔已经很少授出,乃是武将中的最高品级,正二品! 节度使的头衔授出代表着徽宗对种彦谋的极度信任,而且近日朝堂上风云迭起,暗流涌动,在不清楚最终局势和走向之前,地方上的各级官员是不会真正的出手落井下石的。 所以,对于种彦谋率军抵达密州境内的事情,周围各个州府主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种彦谋不过来打扰他们,他们也懒得理会种彦谋。 于是乎种彦谋的三千大军便从夹山一路出发,跟着宋江水贼的蛛丝马迹一直北上。 莒县南部的沭水河畔,一处安静的小村庄中,周围驻扎了不少的军营,此时正值傍晚,军士进进出出营地内升起一阵阵炊烟。 “老先生,近来可有宋江水贼的痕迹?” “回这位上官,近来不曾有宋江水贼的踪影,他们前段日子不是才离开莒县吗?” 种彦谋摸着下巴,眼前这个神色如常,很是平静的老人家乃是这村子中的唯一一位读书人,虽说没取得什么功名,但是在村子中威望颇高,所以种彦谋请他来问话。 然而明明自己一路追踪到这附近,他却说连宋江的一根毫毛都没看到,要不就是他说了谎,要不就是宋江水贼的痕迹是假的。 二者选其一,但种彦谋抱着最坏的打算,两个都有可能。 “老先生多谢了,若是您愿意,和我的幕僚讲讲详细过程可否?我还有事,先不陪了。” 他微微一拱手,脸上笑意转脸就不见了。 “既然上官有事,那在下就不叨扰了,村寨狭小,不能容上官进来歇息,多有得罪了,告辞,告辞。” 穿着一身儒袍,养着一股倨傲气息的老头抱了抱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种彦谋等到他走远了,向身边耿南仲问道:“耿先生觉得他说话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们就又被宋江耍了一次,不过若是假的,这人很可能和宋江有什么联系,擒住他说不定能问出什么。 “衙内怕是多虑了,宋江势颓至此,还有人愿意与他们合作吗?我看这老先生不过是怕官军没有剿灭宋江,日后对方得知了消息,前来报复而已。” 耿南仲悠悠说道,方才两人对话间,他就躲在一边仔细观察,老头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不枉耿南仲这些年来的精明,不过短短时间,他就把老头的心思分析的无比透彻。 种彦谋砸吧着耿南仲的话,细细想来,还真挺有道理,心中暗自信了七分。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派人旁敲侧击的从村子中的人口中摸出了消息,结合着耿南仲的推断,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衙内,宋江水贼的踪迹就在附近,周围的有好几个村寨都被劫过了,显然是他们留下的。” 林冲坐在桌子右侧,身子前倾,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几圈,将莒县南部的一小片地方勾了进来。 “要俺说,哪要这么费劲,衙内,给俺一连队的兵,就算是被堵在山谷里,俺也能杀出来。” 粗粗声音响起,鲁智深看了地图一眼,脸上尽是急切,他手太痒痒了,恨不得现在就跟宋江水贼中的好手较量一番。 “好!就这样,准备进山,现在既然得到了宋江水贼的确切位置,决不能放他们出山,就算是跟他们绕也要追上!” 有一说一,种彦谋也觉得继续这样畏畏缩缩不知道何时才能抓到宋江,要知道他是时间不等人,不说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仅仅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供他使用。 单单就是后方的粮草都够他受的,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他就得退兵。 粮草从海州运到夹山,再从夹山一路运到莒县,战线拉得越长,就对他越不利,补给线随时存在被攻击的可能,虽然从夹山出发的运送粮草的队伍都有将士跟随,但拖得越久对种彦谋越不利。 况且,他总觉得宋江似乎是在跟他绕圈子,像是在准备什么东西一样。 不能再等了,立刻出击! 种彦谋拍桌子,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大军随即各自整顿起来,吃完饭后早早的就歇下了,除了轮流守夜的人意外其他都准备着明天的进山。 山,不是那么好钻的。 此时此刻的宋江深有体会,往年他只在河北京东的平原活动,那时他们仗着手中马匹众多,在平原上来去如飞,官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一个未曾加冠的小儿带着一群纯步兵追到了山里,他怎么能不憋屈? “哼哧哼哧!” 翻过一处山坡,宋江回望之前一直呆着的莒南丘陵,而后看了看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心中豪气迸发。 种彦谋是吧,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山里慢慢玩吧,爷爷我走了! 宋江心中冷笑,环顾四周,他起兵以来的上百号精锐兄弟围绕在他身边,眼中都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光线。 事已至此,他们也都知道,眼前的海州如果攻不下,宋江的命运也就彻底走到尽头了。 “走吧,哥哥。” 吴用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异常,呼吸都像拉风箱一样。 宋江神色有些难看,他拉过身上披着的罩甲给吴用披上,前两天这附近下了一场大雨,露宿山间的宋江水贼很是狼狈,好在大多兄弟身强体壮淋些雨也没什么。 但吴用就不一样了,一场大雨过后,他就染了风寒,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大夫开药,最后还是在吴用的口述下,在山间寻了几味草药熬成药汤服下才有好转,可是到了现在还是咳嗽不止。 “出发吧...” 宋江低声道,率先动起了步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夹山之中,一伙数量众多的官军正把守着前往海州的通道。 第243章 夜色突进 海州城中,海州知州张叔夜夜不能寐,自打种彦谋的军队出征以来,他就心烦意乱,眼看到手的功劳被这个空降的人抢走,任谁也会气愤。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争一争,至少能表现一下,不至于与其他地方州府混为一谈。 出动自己的身家和州府钱粮招募了一批敢战的死忠之士后,他便在城中操练起来,虽然张叔夜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但是匆匆招募起来的勇士空有血勇不能准确听从命令那就和一棒子流民没什么区别。 总不能带着这样一帮子人上场吧? 那是对自己的性命不负责任,张叔夜身为官宦世家的子弟,自然惜命。 七月的海州,南边的沭水河畔种的大多是稻米,更北方的地方则是渐渐朝小麦转移,各个地方村庄的百姓有的已经开始收割了,今年收成还算不错,就算宋江水贼肆虐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有让他们讨到什么便宜。 现在整个淮南东路的禁军厢军大多聚集在海州,他们就更不用怕了,而且听说统兵的主官是皇帝的驸马,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西北种相公家的嫡孙,出手阔绰。 虽然买粮食的钱并没有落到他们这些穷苦百姓手中,但是至少没有纵兵劫掠,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时间走到徽宗宣和三年,在东京时种彦谋还觉得天下一片太平盛世的光景,真到了地方,才发现,底层人民的生活距离水深火热已经不算太远了。 地方上的乡绅地主等家族垄断着大部分的土地,大批的农民沦落为农奴,好在发达的城池为一些机灵的百姓提供了一个入城生活的活计,不至于饿死,但是没有真正的工业出现,还是难以消化掉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 再加上朝廷为征讨辽朝而在全国各地征收的赋税,宣和三年的日子,对大宋的绝大多数百姓来说,都不是那么好过。 “怎么样?找到主力了吗?” 莒南丘陵中,一处低矮的谷地中,连绵的营帐中,刚刚从前方回来的鲁智深啐了一口,骂道:“直娘贼!尽是些毛贼,打了一会就跑了,转眼间就没了人影。” 种彦谋没有说话,脸色有些怪异的朝林冲看去。 “衙内,没找到主力,目前碰到的宋江水贼,多是普通毛贼,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打起仗来也毫无战意,迎面即退。” 林冲抿了抿嘴,组织了一下语言,向种彦谋汇报道。 他说完,眼中带着一抹疑惑,与帐内几人的视线对上,各自暗暗点了点头。 “嗯...” 听完他们的报告,种彦谋起身走出了营帐,看到了在营地中走动的将士,大多面上带着轻松表情,这显然不像是面对强敌会出现的。 宋江水贼有问题! “耿先生,我们被耍了?” 种彦谋的语气淡淡,像是在问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 耿南仲闻言,笑笑:“衙内此言差矣,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调虎离山,把咱们拉到密州,以为这样就能悄悄的南下。” 说着,他手掌一抓。 “实则,尽在衙内的股掌之中,徐宁将军在夹山等候他们多时了...” 种彦谋听完,心头绽开了花,脸上笑意浮现,眼中全是得意之色。 “传令下去,大军开拔,留下一支连队继续围剿这些宋江余孽,其他人立刻南下,跟我围堵宋江!” 夹山。 远远的看去,就能发现,此时的夹山已经和宋江等人走之前大不一样了。 夹山东侧,一排排营帐林立,种家军联合禁军昼夜不停的在周围巡逻着,一些小型坞堡也在拔地而起,看那灰白色的外表,着实令人心烦。 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之中,数百号精壮汉子正默不作声,紧紧盯着前方。 “哥哥,夹山果然有官军!” 呼延灼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手上铁锏被紧紧握住,冲着宋江道。 “嗯,之前看到运粮队我就猜测这里可能被布下官军了,现在看来,还真是,数量不少啊。” 宋江有些头疼,眼前的路径是距离海州最快的路,却被夹山的官军牢牢把守着,如果趁着夜色偷偷过去,一旦被发现,后路就会被夹山的人阻断,到时候攻不下海州,就只有南下和西进两条路可走了。 他正在思考,是不是要解决这些官军在南下,还是从夹山西边绕行。 “哥哥,别犹豫了,速速前行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有背水一战方能夺得生机。” 病情有些好转的吴用见到宋江还在犹豫,不禁急切说道,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宋江心中一疼,上前安抚了一番,有时,一个好的谋士对为首者来说就如同手足一般。 “便在今夜过去!” 夹山到海边有六七十里,排除掉海边的一段滩涂后,大概只有五六十里的样子,徐宁手下的这三千人就散布在这五十多里路上,组成了一道人肉长城,彻底隔绝了宋江的南下企图。 不论是白天黑夜,都有人外出巡逻,确保不放过每一片土地。 而在更南方,徐宁也遣人让当地的百姓提高警惕,一旦有宋江水贼的消息立刻上报。 他是怕粮草被烧,那可是这上万军队赖以为生的东西。 至于对方从夹山以西绕行的这个可能,种彦谋和吴法天走之前已经给他留下了。 如果他们在山中找不到宋江水贼的主力,会立刻南下回到夹山,而想要成功的偷袭拥有数千厢军的海州大营,仅靠小股部队是很难做到的。 除非是宋江的精锐主力,而宋江的精锐主力一旦全部出动,就代表着种彦谋的大军也会赶回,到时候,就是平原上的追逐战了。 其实,宋江水贼逃进山里着实是个愚蠢的行动,要不是为了他们拿下海州的这个行动做准备,仗着手中数百马匹,完全可以纵横平原之上,来去如风,重新上演一出将上万官军耍的团团转的好戏。 可惜,时不待我了。 第244章 落水 宋江自两年前起事以来,至今也没扩大到能打下一片根据地的程度,这也注定了他的命运。 素有智多星雅号的吴用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索性劝宋江干脆离开陆地,转战海上,在海上大宋的实力就要弱上很多很多了,他们也能得到宝贵的喘息机会。 当然,能继续留在陆地上还是最好的,海上的贼寇可不好当,宋江水贼中的众人还是北方汉子,虽说现在的北方水网比之江南差不了多少,但是终究还是不习水性。 而且在这个时代,人讲究的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一旦上了海,那就是一声漂泊海上了,对于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宋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点。 不过这些话都被吴用憋在心里,现在他们还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并没有想那么多,自己将这话说出来,只会带来负面效果,一个精明的谋士知道什么话该什么场合说。 这种话,最好是憋在肚子里烂掉,硬要说也只能跟宋江说说了。 吴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是这支农民起义军的大脑,核心智囊,可谓是除了宋江之外的最重要的人物,甚至说,宋江都可以死,他不能死。 这些年如果不是吴用在背后出谋划策,宋江能躲过河北,京东无数官军的追捕? 但是,走到了今天,他也不会去后悔什么,他不会后悔宋江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让李逵二闹东京,他也不会后悔宋江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在山东寻找一处险要地点作为根据地。 事到如今,吴用已经看开了。 随着夜色降临,夹山至海州湾之间的能见度直线下降,夜色也给了宋江一股莫名的勇气。 “准备,走!” 黑夜中,宋江低声一吼,借着夜色掩护数百号人欠着身子行走在海岸的滩涂边,这里大多是沙硕,跟随着的马匹也不用绑蹄布,算是一个好处吧。 吴用是唯一一个坐在马上的,被整个队伍包围在中间,身边跟着一个牵着马匹的兄弟,尽管是坐在马上,吴用也觉得天旋地转,并且竭力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和咳嗽。 每过一小会就有巡逻的官军来到海岸边,所有人不得不趴在不停涌起潮水的沙滩上,海水瞒过每个人的脖颈,下巴,嘴唇,最后直到鼻腔,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能有任何声音,甚至是一声闷哼都不行。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比不上宋江身边最亲近的那几十个兄弟,但放在禁军之中也是难得的好手了,可惜出身卑微,又遭遇了各种各样不平之事,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来投奔宋江。 到了这个时刻,不用谁多说,每个人也知道该干什么。 然而人能克制住,畜生却难以把握,马匹在海水之中的感觉很不舒服,不停地挣扎,有的还要张嘴嘶鸣。 面对这种情况,身边陪伴了许久的马儿也要忍着心痛下死手,将其的喉管狠狠捏爆,才能令其不能出声。 就这样,一路潜行,一路接受着潮水的洗礼,就在宋江以为即将摆脱官军,抵达无人防守的海州腹地时,在他身后,起了动静。 “嗯?” 牵着马的宋江水贼突然感觉到马背一轻,手上缰绳顿时一停,朝后面看去。 只见原本坐在马背上的吴用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借着点点月色,他才在泛着白花的海水中瞅见了一个黑色人影。 惊讶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虽然很快就被制止,但是在寂静的夜色中却格外刺耳。 “怎么搞得!” 宋江忍不住回头怒视道,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他很想加速冲过着最后的一段路程,然后直扑海州。 但是身为这支队伍的首领,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他们走到这个地步,队伍上下还听从他的命令,私下里肯定有不少怨言,宋江承认,自己确实犯了不少错误。 可若是现在再在这种时候做那样的事,就算得以出海,他的首领之位恐怕也难保住,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了回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吴军师掉海里去了...” 牵马的那人很快回道,并且指了指正在退潮的海上,一个黑色身影正随着潮水朝大海中退去。 宋江蒙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救人,吴用智多星的雅号不是盖的,他这支队伍不缺猛人勇士,缺的就是这样的谋士,平日里宋江对吴用都是奉若珍宝,往往整个队伍最好的东西都是宋江和吴用一起用。 有时甚至因为稀缺而只给吴用一个人使用。 其他人也没有怨言,他们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不代表他们不能认清自己的价值,吴用这种聪明人向来能得到大多数人的尊重。 就在这一刻,不少人都看向了海水中,准备扔下兵器跳海救人。 而在宋江脑海中,又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因为救起吴用而导致整个队伍被官军发现,是不是会得不偿失? 身为首领的他很快变得冷漠起来,将吴用的价值和悄悄安全的进入海州的价值作起了比较。 毫无疑问,看这样子,海水扑腾间,必定会发出一定的声音,而这声音,听在宋江耳朵里,已经是足以让官军发现的了。 救,还是不救? 容不得他多想了,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就在他还没动弹的这一会,阮氏兄弟就跳进了水里,凭借着超高的水性,摆动起身子,卷着浪花快速的朝被潮水带走的吴用游去。 救与不救,已经不是宋江说了算了... 尽管心中有些别扭,但是他还是很快的发号施令起来。 “快快救人!” 当然,他这句话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因为最有能力的几个人都已经下去了,其余的人再下去也只能是徒增声响和添乱,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 水花扑腾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人马都聚集在海边,焦急等待着阮氏兄弟将吴用给带回,宋江的心则一点点开始沉了下去。 第245章 吴用心死 “军师!军师!” 夜色下,阮氏兄弟纵使水性精湛,但在这不熟悉的海水中,黑漆漆的四周,还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吴用给拖上来。 海水已经把他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部打湿,而且脸上已经没了挣扎的痕迹,显然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快,把水压出来!” 对比大多人手足无措的模样阮氏兄弟要算得上镇静多了,他们把吴用抬到不远处,将他放平,一下一下的压着胸膛。 周围是围着一起的宋江水贼众人,这么多人一停下来,人声马嘶不多时就开始传出了。 宋江心中焦急,但却毫无办法,只能祈祷吴用尽快醒来,同时,他的心中,各路神仙菩萨也被他求了个遍。 不能等了! 在夹山方向传来人声时,宋江心中立刻浮出这样的念头来。 “快,快走,你们先走,哥哥快走!我留下来殿后!” 就在他还想着该如何走下一步时,身边传来一道焦躁声音,粗哑的嗓子好似破了洞的船帆一样。 宋江回头一看,正是呼延灼带着几个兄弟退了一步,留在了后面,神色匆匆的催促道。 一时间,宋江心中那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名为义气的东西似乎死灰复燃了一下。 “好兄弟!” 他没有多说,上前给几人互相拥抱了一下,转头就走。 为帅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这是吴用交给他的,现在正是应用的时候了。 宋江带着大部队走了,临别之前,呼延灼给他留了一句话:“哥哥别担心,就算是死,咱也会把军师送出去。” 宣和三年,七月十一日,宋江再入淮南。 夹山。 “确定了吗?” 徐宁手上提着一杆细长钢枪,身上盔甲穿戴得整整齐齐,身姿显得雄伟之极。 他身边小兵立刻答道:“确定了,正是宋江水贼的踪迹,现在正在海边,想必已经和我军打起来了。” 二话不说,徐宁提枪上马,率领着部署在夹山周围的剩余部队朝海边赶去,在这里苦等了小半个月,他还以为是吴法天多虑了,现在看来,宋江水贼真是不知死活,竟然钻进这个明显布下的口袋阵中。 入了阵,那就别走了。 徐宁手上钢枪握的很紧,离战场越近,他心中的燥热就越浓烈,男儿志在建功立业,更何况他们这些为军将的人。 海州的北部海边,一场激烈的厮杀开始了。 宋江留下的几十人都是个中好手,个个手上拿着钢刀长枪,在匆匆赶到的种家军和禁军之中来回突进,因为处于夜色,再加上匆匆赶到,战阵杂乱,并未形成完整的战斗力。 所以,在短时间内,宋江水贼留下断后的人不过区区数十,却将包围过来的数百人打的节节败退。 “杀!” 手持双双铁锏的呼延灼瞪起铜铃大眼,两脚飞奔,在海岸上的地面踩出一个个凹陷,面对周遭包围过来的种家军和禁军,他却没有半点害怕,手上双锏飞舞。 “啪!” 一铁锏下去,一个举着盾牌的小兵手中的盾牌就瞬间炸开,化作了漫天木屑乱飞。 紧接着,呼延灼又是一铁锏跟上,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脖颈就被他铁锏打断,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似软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其他宋江水贼虽然没有呼延灼这般勇武,但是比起普通的禁军和种家军来说,已经能算得上是特种部队一样的人物了。 一时之间,数百种家军被压的头都不敢冒,甚至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呼延灼猛地一踹,将脚下一具倒下的尸体狠狠踢飞,望着前方仓皇退去的官军,心中说不出的快活。 “哈哈哈,什么种家军,不过如此!种相公后继无人了!” 他猛地一吸气,冲着逃走的种家军大声吼道。 “别骂了,快点走!”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呼延灼回头一看,是阮氏兄弟撑着已经幽幽醒来的吴用。 他赶忙收起双锏,招呼着兄弟凑到吴用身边,准备掩护他们撤退。 “大言不惭,宋江水贼在何处?速来与我一战!” 原本已经呈现溃败之势的种家军不知为何突然又涌了上来,远远看去,似乎人头簇拥,更加密集了。 在种家军中间,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小道,“蹬蹬!”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全副武装身穿铠甲手提丈八长枪的高头大汉撕扯着嗓子喊道。 随着这汉子一同赶到的还有从前后方包夹过来的种家军,呼延灼等人现在是右临大洋,上下左三面全部被堵住了。 和身边呼延灼阮氏兄弟愤怒中略带着慌乱的表情不同,吴用因呛水而显得虚弱的脸庞上升起了一丝慰藉。 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了项羽命丧垓下的感触,然而心中却是空空如也,吴用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但他已经不想去想了。 他想了一辈子,现在,也算是解脱了。 “放,放我下来吧...” 闭上眼睛,吴用对身边的阮氏兄弟说道,因为声音很微弱,导致在第一时间他们都没听到。 “放我下来吧。” 他再次说了一遍,这次才被阮氏兄弟注意到,他们一脸不解的问道:“军师,你要作甚?” 在他们的记忆中,吴用是个有大局观的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开头打扰他们的,所以阮氏兄弟才会感到疑惑。 吴用不想过多解释,或许他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了。 他摆了摆手,道:“放我下来,你们各自逃命吧,现在还有机会,能逃几个是几个。” 说完,吴用就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几人的搀扶中奋力挣脱开来,一个猛子扎到了海水中,也不顾身后众人着急忙慌的动作,直直的朝大海深处游去。 到了这时,阮氏兄弟心中一震,大概明白了吴用的心思,没有再去救了,更何况眼前就是官军,怎么会放任他们再救人? “军师...” 呼延灼牙齿被咬的咔咔响,手腕一翻,两只铁锏被抓在手中,目光在前方官军中搜寻起来。 第246章 宋江下海州 “呀呀呀!给爷爷纳命来!” 呼延灼冲上去了,这是赴死的冲锋,因为在他面前,经过紧急的调整,数千种家军已经排好了战阵,一个个在夜色下泛着点点寒光的长枪头对准了宋江水贼,面对这样的阵势,就算是北方的辽人骑兵也知道其中厉害,不会自讨没趣。 阮氏兄弟没有动作,他们身边,所有人都各自大叫着冲出去了,毕竟,这种情况下,等着对方将包围圈继续缩小,那仅剩的一丝希望也会渐渐消失,倒不如拼死一搏,还能有那么一点机会。 和他们不一样的是,阮氏兄弟知道自己不善陆战,相比起在沙滩上向着数千排列整齐的种家军发起死亡冲锋,他们更倾向于跳海求生。 这里是海州地界,海州东部正好有一个大岛,东海岛,也就是郁洲。 凭借他们兄弟三人的水性,足以从这里漂到那里,就算不能,死在海中也比被官军捉了去砍头要来的舒服。 “扑腾!” “扑腾!” “扑腾!” 接连三声水花,阮氏兄弟扎进了熟悉的水中,努力调整着姿态,尽可能的降低身体的消耗。 潮水退去,他们也不知道前方在何处。 宋江累了,从夹山一带南下后,他带领的主力就没有一刻停歇,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在敌后停顿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哥哥,前面就是了!” 一伙人身上被泥沙海水染的不成样子,若不是他们手上的武器和胯下的马匹,放在东京汴梁,这只能算是初级的叫花子。 随着身边弟兄指出,宋江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水,在这燥热的七月天,明明已是半夜时分,却仍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热意,身下的马匹都开始喘起粗气来了。 他朝远处看去,他们现在身处一片低矮的土丘后面,土丘前方不远就是一座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的城池,城池周围还有一些停靠着船只的码头。 船! 宋江眼中顿时精光大放,历尽千辛万苦,绕了好一个大圈子,总算看到希望了,只要夺了船,他们就能摆脱官军的追捕,来到漫无边际的大洋上,倒是才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自由,他嗅到了自由的味道,这是在陆地上一直不曾有的,别看宋江这几年纵横河北,京东,这是说好听的,不好听其实就是他们作为没有根据地的流寇,一直被官军追着跑。 今年宋江本来也想搞一块根据地的,但是在看到南方的方腊被大军围剿的惨状后,他又怕了,做一个流寇总比被剿了强。 而且流寇还能有被招安的资格,看看方腊,他占了富饶的江南杭州,甚至还自号圣公,最后下场呢? 被无数大军团团围住,最后落得个死的下场,他的那些个手下,也都没几个好下场。 宋江呢喃着:“海州,我宋江拿定了!” 海州,知州府邸。 正值半夜,海州知州实行人性化管理,每日工作时间不多,大都交由下面小吏解决,遇到不能定夺的再上交张叔夜审判,其实这些工作大都也是由张叔夜的幕僚谋士过目,留下参考意见,最后交由张叔夜选择。 可以说,宋朝的官员,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海州城不大,这很正常,江淮地区的精华都在沿江地区,如扬州,江宁,镇江等地,作为一个普通的北方海港城市,它至少要比旁边的淮阳军,涟水军,泗州要好一些,总之,这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城池。 自然,海州的码头船只也不会很多,吨位就更不谈了。 但仅凭这些,对宋江的吸引力也够大了,宋江也想去扬州烟花之地流连一番,奈何自身实力不济,只能打打海州的主意了。 城池不大,驻军不多,这对松江来说都是优点,好攻! 他借着最后一抹夜色的掩护,带人潜入到了海州城下,城楼上巡逻的士兵都松懈了下来,不远处甚至还能听到一些精神足的公鸡开始一展歌喉。 “啊!天快亮了...” 一个守城军士抱着一杆脏兮兮的长枪靠在了城垛上,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水,他的腿都有些发抖,因为走动站着的时间加上熬夜显得疲惫不堪。 就在城垛下,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唔!”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感觉到喉头一股温热,随后是强烈的窒息感和呛入喉管的鲜血让他不能说话,汹涌喷出的血液使他迅速的丧失了战斗力,两只充满了绝望的眼睛渐渐无神。 从墙角处走出一个人影,他瞪着疑惑的眼睛朝这边看来,嘴里嘟囔着:“咋了?人呢?” 仅仅是在下一刻,他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一股奇怪又熟悉的气味散播开来,他嗅了嗅鼻子,一下脸色大变。 “有...” 声音刚喊出去,一个人影就从黑暗中窜出来,低着身子,将他撞到了城垛去,身体不稳间,哀嚎着坠下了城楼。 宋江爬上了城墙,看着已经占据了西门的手下,声音有些冰冷:“知州衙门,动手!” 宋江水贼入城了! 海州不大的城区内,消息如同击鼓传花一般一节一节的朝着深处传去,还在睡梦中的百姓带着哭声,叫嚷声,碰撞声拿走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带着老人孩子走出家门,涌上了已经拥挤不堪的街道。 不用怀疑,西门边上的冲天火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着从西边传来,越来越近的哭喊声,堵在街道上的百姓心中越发不安,最终,引发成了一场踩踏事件。 当海州知州张叔夜得知宋江入城的消息后,心中先是大惊,随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 他正愁该怎么将剿灭宋江水贼的功劳抢过来呢,到时候就算是徽宗不喜,凭借着自己打压种彦谋的事情,也能博得朝中同僚以及天下各地士子的赞扬,再加上家族运作一番,重回东京中枢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247章 败迹已露 可笑那种彦谋还亲率大军北上追赶,可谁又能知道宋江水贼脑子抽风了,要来攻打海州呢? 宋江脑子抽风了? 张叔夜脸色一变,不顾身边幕僚的阻拦,一把抓住大堂中挂着的宝剑,穿着睡衣就冲出了知州衙门。 衙门内核衙门外宛若两个世界。 张叔夜在门口愣住了,眼前的场景颇为可怕,昏昏沉沉的即将日出的城池中,冲天的火光照耀了半个城池,就算是因为读书多年而近视的张叔夜也能看到,西门城楼上,一个个人影正在急速的朝城中下来。 宋江水贼入城了! 竟然不是攻城,是入城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堂堂正正的在城下攻城,而是趁着夜色在海州城防虚弱之际攻进了城里。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的概念。 如果是攻城,别说宋江水贼只有不过区区千人之数,就算是再多十倍,他张叔夜也敢放言,守他个十天八天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海州乃是海港城市,距离江南也不远,只要港口不被封锁,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接受来自大宋各地的资源。 想攻陷这样一座城市,实在不简单。 但,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瓦解的,淮南东路各州府大军齐聚海州,种彦谋率东京种家军围剿宋江,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以及海州百姓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致命,太致命了! 张叔夜心头乱颤,额头冷汗直冒,他克制住抖动的手臂,却发现难以制住,心中忍不住发怒。 然而不过片刻间,他深深地吐息了几下,短暂的平息了情绪。 身为张耆的后人,张叔夜能力是绝对有的,宦海沉浮多年,他也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情绪,面对如此情况,如果抱着这种慌乱的情绪和宋江作战,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盛世,还没建功立业,就死在了一个小小流寇手中? 张叔夜是决不甘心的! 他很快平定了心境,带着衙门的兵将在周围查看了一番,确定了宋江离知州衙门还有一段距离后,当机立断,决定将居住在城内一处校场中的千余名敢死之士组织起来。 海州的兵士并不多,除去海州营的名义上五百人外,就只有衙门里的捕快,城楼上的守城兵丁就算再加上他张叔夜自己的亲兵一起也不过几百人。 而这些人此时都分散在各地,在这混乱的城中,想要聚集到一起,谈何容易? 况且就算聚集到一起了,城池中的巷战不利于大规模作战,而宋江水贼的兵马又都是单兵的精锐,这样一来,此消彼长,放出去和宋江水贼乱战,张叔夜不知道自己得有多少人才够对方杀的。 索性,倒不如轻装离开衙门,直奔校场,整合起最后的敢战之士,怎么说也有千余人,不说出去和宋江水贼巷战,至少守住校场还是不难的。 只要等到城外的淮南东路厢军发现城中的异常,到时候给宋江水贼来个瓮中捉鳖,他张叔夜也有一份功劳。 若是在乱军之中,斩下宋江的脑袋... 张叔夜赶紧摇了摇头,生死关头,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是要死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稳妥点好。 想到做到,张叔夜也不犹豫,招呼起知州衙门里的人赶紧撤退,并且率先一步朝校场赶去了。 让主官先走! 海州城内大火迭起,宋江望着飘到鼻端的烟雾,深吸了一口,心中有些感触。 他听着四周无处不在的惨叫声,遍布房屋周围的鲜血,心头微颤,这是何等的权力?宋江,他宋江此刻拥有了! 掌握生死的权力,是这么令人着迷,让人为之奋斗,搏杀,最后死不瞑目。 至于残忍? 宋江笑了,世间本就是残忍的,能力大者欺负能力小者,他不过是遵循本性而为罢了。 宋江大笑着朝旁边一处被破开门扉的房子扑去,里面正有一个瑟瑟发抖的抱着衣衫的女子。 这一刻,宋江由原本的带着农民起义军性质的流寇彻底转变成了没有理想与志向的普通贼寇,彻底的失去了原本就渺小无比的希望。 郁洲岛上,篝火燃着,一伙海盗在岛上烤着吃食,一边喝酒一边吹牛。 讲的话题无外乎这次没能上船一起去抢那些地主乡绅,实在太可惜了,还有哪里的小娘子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身姿曼妙之类的话。 就在他们谈天说地吹牛打屁之时,一阵海潮将几个人影冲上了岸边。 “嗯?” 素来呆在海上的海盗们自然熟悉海浪的声音,一听就听出了不对,他们放下手中的东西,抽出刀剑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朝海边走去。 “是个死人?”率先走到人影边的海盗用手上的钢刀碰了碰人影,用力一挑,将那人翻了个身。 “死人?” 这个时节,被冲到郁洲东岸的死人?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几人正要上前仔细查看,那人就吭哧吭哧自己吐出了几口水,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靠!你不是说死人吗?” 一时间,这些海盗吓得后退起来,这可能也是他们为什么留守在这里而不是上岸去抢地主大户的原因吧。 “唔,几位兄弟,不知这是何处?” 醒来的正是阮氏兄弟中的阮小二,他身为阮氏三兄弟中的兄长,算是为人稳重,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些人虽然面色不善,看起来是海盗水匪一类的人物,但是他们兄弟几人身手不错为人仗义,并不担心会被加害。 说不定对方上面的头领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呢。 “这里是郁洲。” 这边海盗有人说了一句,随后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道:“你是何人,速速说来,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阮小二暂时没理,在身边海岸上四处开始搜寻起来,不多时,他就看到了一同落水头紧紧抱在一起的其他两个兄弟以及之后在海水中奋力救下的吴用,费劲的将他们拖到了岸上后,他才擦了擦汗,对着海盗道。 第248章 阮氏兄弟 “几位兄弟看样子是做海上生意的吧,我兄弟几人乃是京东阮氏三兄弟,想必几位应该听说过我们的名号。” 阮小二一抱拳,喊出了自己的名号,现在他们不在宋江那里,也不知面前的人到底是何来头,所以暂时先只这样说,看看对方的反应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这一报,对面的人却挠挠脑袋,有些不知所以,他们都是些底层的海盗,尽管在东海上讨生活,但是对于阮氏兄弟的名头却没什么耳闻。 这也很正常,底层小兵那里会管这些事情,他们只关心吃喝玩乐,所以对于阮小二的话没什么感觉。 “我听说,阮氏兄弟似乎在宋江手下当差,这...” 海盗中,有一人凑到领头的人面前,小声嘀咕道。 这话一出口,顿时所有海盗的目光都转变起来,宋江?那不正是他们老大的老大,大宋驸马,种相公嫡孙,天波府杨家女婿,皇帝老儿身边的红人,奉命讨贼的节度使种彦谋要讨伐的对象吗? 嘿!原本还想着在郁洲守家什么也捞不着,现在看来,真是西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来。 让他们兄弟几个在家里也能碰上宋江水贼,而且听这人说的,再看他们身上装束,就能猜到应该不是什么普通小兵,是宋江水贼军中的好手。 这要是让他们给拿下,也是大功一件呢,一,二,三,四! 足足有四个宋江水贼,想到了宋江水贼军中精兵实力强悍的传闻,几十个留守在郁洲海盗营地的海盗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看向阮小二等人的视线也逐渐不善起来。 “诸位兄弟有话好商量,这是做什么?” 阮小二虽然刚刚从海里出来,但是见多识广,在对方动作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不动声色的朝身后退去,同时右手贴在腰后,慢慢抽出一柄鱼皮小刀。 为首的海盗头子没有多说,眼神跳动间,数十个海盗就呈现半圆朝他们逼近,看那架势容不得商量的余地。 而阮氏兄弟这边,除了身体虚弱不能动弹的吴用外,其他两人也还刚刚苏醒,此时要站起来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起来反抗了。 阮小二水上功夫好,陆战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他能看出来,对面的这几十个海盗虽然数量很多,很唬人,但是从气势以及行动和身上装备来看,绝对算不上什么精锐,就连他都可以对上十来个人而不落下风。 可现在是好几十个,而这边只有他一个有战斗力,手上的武器还只有一把小刀。 看着不断退后,脸色森然挺着一把匕首对着他们的阮小二,海盗们脸上喜色逐渐浓郁起来。 阮小二心中暗骂,这是离了虎穴,又进了狼窝,真是倒霉透顶了。 他无奈之下,见到越来越近的海盗,对比了一下双方手中的兵器,心中一泄气,将小刀一扔,整个人耸立在不断拍打过来的浅水中。 “我劝各位别杀我们,各位的上官恐怕有不少人认识我等,到时候场面闹得太僵就不好了。” 虽然是投降,但是阮小二的气势还在,这些人,他瞧不起。 海盗有些懵,不过很快就派人上前将他们都给解了兵器,然后找来绳子,缚了手。 “说吧,你跟宋江是什么关系,宋江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有什么计划,通通招来。” ... 海州营地,距离不远的海州城内发出的哀嚎惨叫以及冲天的炽烈火光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纵然海州营内有着数千厢军,但这些人历来是服役做活的人,要说这打仗之类,基本没打过。 如今危险就在身边,不少厢军都乱做一团,可以想象,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会是什么模样,这也是种彦谋不用他们的原因。 他们慌乱归慌乱,但总有能掌控大局的人。 留在海州营地的杨紫薇第一时间起了身,在从身边人口中得知了外面的消息后,她二话没说,就要领着人上前跟宋江水贼会一会,要不是身边的人死命拉扯,苦劝宋江水贼凶恶,姑娘不能冒进之类的话,恐怕她就已经纵马出去了。 在略微镇定下来后,杨紫薇先是派人给夹山以及莒县的种彦谋部队送信,告诉他们海州被袭,让他们赶紧回来。 随后整合起了厢军之中还算健壮的人,立刻在海州营地外朝着海州一点点推进,试探着宋江水贼的虚实。 因为知道厢军的战斗力,杨紫薇也是足够谨慎,一有问题就立马停下,为数不多的军马全部交给斥候,组成一支支来回不断地斥候部队,不断地从前方送回情报。 杨紫薇的担心是多余的,海州城内已然成了炼狱,四散入城的宋江水贼在第一时间没有被强硬命令指挥,很快就散落各个街头巷口,再难组织起来了。 而他们入城的西门上,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在看守。 “呼哧!呼哧!” 带着身后一群数量不少的衙门中人朝校场赶去的张叔夜大口喘着气,头顶太阳已经渐渐升起了,他现在能看的更清楚了。 宋江水贼入城,通过听各地的声音以及看每处的火光,在海州为官数年的他可以判断,来者不善! 宋江水贼虽然人少,但是单兵作战强悍,如果种彦谋不能短时间赶回来,等到对方回过神,肯定要找他这个知州的麻烦,到时候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张叔夜心中焦躁,不过并没多少害怕。 宋江水贼无船,而校场旁边就有一处码头,实在不行,见势不妙的情况下,他大可以乘船逃跑,虽然这样做的下场很不好,不说功劳得不到,若是种彦谋再在官家面前参他一本,一个失职失城的罪名就足以让他贬官了。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逃跑! 不远处,校场已近在眼前,张叔夜看到,在校场的围墙上,一排排的壮汉正手持着各种武器趴在上面。 本来这里应该只有弓箭手呆才对,奈何这些人中,会弓箭的着实不多,只能凑合着了。 第249章 局面变化 但再凑合也比像一团乱麻一样的呆在院子里等死强,张叔夜心中欣慰,走到近前,大声喊道:“吾乃海州知州张叔夜,速速开门!” 立在墙头的校场武夫本来见到远处街头跑来一大队人马,紧张的手中弓箭已经战战发抖,一个失手,可能就射出去了。 好在张叔夜先说话了,就算离的有些远,天色还有些暗,暂时看不清,但至少算是稳住了他们。 “吱呀!” 在确认了来人的真实性后,张叔夜以及各路衙门官员及少量的捕快兵丁簇拥着走进了校场。 到了校场中,张叔夜才算送了一口气,安全感,回来了。 “呼!”他吐出一口气,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以及不远处汇聚成一齐的嘈杂声,眼睛一眯。 宋江水贼要动手了! 宋江在提着裤子从民房间走出来后,望着街道上乱作一团的景象,自己手下的兄弟都在发泄着自己的欲望,冲入城中时的阵型早已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去了。 他刚才还燥热的心情迅速的冰凉起来,宋江想起了吴用的话。 “哥哥应当自做表率,已稳固三军。” 而他做的表率是什么?身为一军主帅,在没彻底掌握这个城池的情况下,竟然跑到一个平常百姓家中祸害别人的妻女? 看着周遭眼中通红,已然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兄弟们,宋江的嘴巴张合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都他么给我过来!立刻集合!准备攻打知州衙门!” 好在他身为一个主帅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有着一定的权威,暴怒之下,在大路街道上的大部分宋江水贼很快被他纠集起来,朝着知州衙门那边压去了。 至于散落在小街小巷的一些零散兄弟,宋江也懒得管了,现在是时间要紧,如果为了等待他们,可能海州城的主官都跑了。 海州城的主官不会跑。 宋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打海州的注意,他去北边的密州港搞事成功的几率都要大上许多,海州知州张叔夜绝不是个好惹的人。 在进入这个被建在码头周边毗邻水门的校场后,张叔夜第一个做的事就是将手下的衙门捕快以及亲兵分发下去,以军官的形式分发下去,各自统领一些人马。 这是短时间内迅速提高战斗力的一个方法,没有统帅的部队和有一定统帅的完全就是天差地别,倒也不是这些人不认张叔夜,而是他不可能指挥到每一个人身上。 不说别的,单单是眼睛和嘴就不够用,所以简化是绝对有必要的。 比起刚招募不久的农家粗汉,衙门的捕快和他自己的亲兵在各方面上都更胜一筹,通过这些人来指挥这上千人,才能更有效的发挥出他们的作用。 在校场中紧赶慢赶的完成这一切后,衙门方向就传来了动静。 “来了!” 张叔夜一舔嘴唇,脸上露出一抹因激动而产生的兴奋,紧抓着手上的长剑,身边的幕僚谋士以及其他非战斗人员全部被保护在了后面,不大的校场中,所有会用弓箭的人都登上了墙头。 在每一个弓箭手的旁边,还有两个端着长枪的汉子在保护,至于最重要的大门处,门早早地就被锁上了,门后,一些被用来锻炼的石锁被推了过来,杂乱的摆放在门后,这种时候,只要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就行了。 而在墙下,是沿着院墙呈半圆形分布的补充人员,只要院墙上一有败退迹象,他们会立刻涌上去支援将宋江水贼堵在院墙外面。 至于张叔夜和最后的大部队,则在校场中央严阵以待,这是战略机动部队,也是最后的希望,哪一处院墙抵挡不住之时,他们就会赶上去支援。 一旦要用到他们,就代表着宋江水贼已经足以威胁到张叔夜的安全了,到那个时候,也是张叔夜该考虑再次撤退的时候了。 希望种彦谋尽快支援吧。 张叔夜尽管和种彦谋还在不对付的状态,但是被种彦谋救下,丢了面子,好歹保住了城池和性命,比身为一州知州,州城被贼人占去,而自己却跑到海上让人嗤笑要好。 夹山,在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宋江水贼殿后的人剿杀之后,徐宁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 人,太少了! 就算是将所有的尸体收拢起来,人数也不过几十个,甚至还没找到贼酋宋江!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词,金蝉脱壳。 醒悟过来的徐宁立刻明白,对方这是要冲过他的防御,直接南下! 南下... 哪里储存着整整上万部队的粮草还有种彦谋刚建起来的海州种家庄,从东京汴梁费了大力气运来的各种器械才刚刚摆起来没多久。 要是连东西都没生产出来,就这么被宋江水贼毁了的话,徐宁不敢想象,这亏损对于种彦谋来说有多么致命。 就算不为种彦谋考虑,放走一个小小的宋江水贼,对于徐宁这个出身中枢禁军的战将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如果这么放任对方偷袭成功,将粮草什么的都付之一炬,甚至还能大摇大摆的走了,徐宁恨不得当场给自己的头拧下来当蹴鞠踢! 大军动了,在剿灭最后一人后,经过短暂的调整,三千人调转方向朝南边的海州挺近。 从莒南丘陵南下要费上一些时间,纵使种彦谋心急如焚,也奈何不得。 之前他还觉得有些轻松,直到耿南仲向他提起海州城的空虚后,他才猛然想起,因为大军的齐聚,以及尽数全出,海州的城防似乎降低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宋江水贼军中有一军师,名曰智多星吴用,此调虎离山,深入我军后方之计,应该就是对方出的!” 耿南仲的话语还在他耳边环绕,种彦谋暗自大骂,他怎么能忘了吴用! 吴用这人在水浒中可是梁山的绝对核心,如果说将梁山比作一个人,吴用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大脑,而宋江,则只能算得上心脏。 大脑死亡了虽然还能继续活着,但是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第250章 海盗的梦想 来时没觉得慢,走时就觉得这丘陵惹人烦躁了,更别提发现了种家军动作而跟随在四周不停骚扰的宋江水贼。 尽管耿南仲一再表示,海州知州张叔夜在朝堂上素来以能力出众闻名,有他在,海州应该不会轻易被攻下。 但这也不能消除种彦谋心中的愤怒,不说别的,海州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被这么耍的团团转也就算了,如果还被宋江水贼以数百人在他上万部队面前拿下海州。 不说别的,单单就是种彦谋自己就会彻底丧失再带领军队的信心,朝堂上攻诩他的人会更多,因为此次入淮南剿宋江本来就是徽宗强硬下的命令。 希望他能带着赫赫战功归朝,以期这样能够抵消掉辱孔事件带来的影响,并且借此机会试着再给种彦谋一些权力,让他能够压制住朝堂上的势力。 以前徽宗没有机会对抗朝中势力,只能当一个整日沉迷花石纲之类的昏君,现在,种彦谋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希望,重整朝政,北收燕云的机会。 当然,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就不好说了。 但至少,在现在,种彦谋是能得到徽宗的全力支持的,因为种彦谋的产业中有不少的份额就是徽宗自己的,为了更多的钱财,他也不得不支持种彦谋。 海州,沭阳城。 沭阳县令正擦着满头的大汗,在他站立的城楼不远处,一只打着宋江旗号的船只正大摇大摆的航行在沭水上,沭阳县令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因为他从没听说过宋江水贼还有水军。 况且淮南东路的大军都齐聚海州,对方还敢如此嚣张,真是让他想象不到。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懊恼的捶着手,身边的师爷赶紧上前道:“大人要不要向知州大人报备,请调海州营军队过来协防?” 别说他们这沭阳一个小小县城了,就算是海州的兵丁都少的可怜,面对这种贼寇之类,只能依靠上边。 县令心中琢磨起来,海州知州张叔夜为人刚毅,现在这种时候,如果上报上去,恐怕也没什么用,毕竟张叔夜手中也没什么兵,至于调种彦谋的? 别开玩笑了,人家身上背着官家的圣旨,身披禁军步军都指挥使,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驸马,种相公嫡孙,天波府杨家女婿这么多层皮,谁能动他? 就凭他们?就连东京朝中的那些个朝臣们都难以对付。 想从种彦谋手中调兵,痴心妄想! 而且,这支宋江水贼似乎并不是冲着沭阳县城来的,从沭水上过的时候,看都没看沭阳县一眼,直接朝着远处航行去了。 沭阳民寡钱少,也出不起银子在沭水上拉起铁索,既然不能锁住沭水,那就算是调来兵了,还不是只能站在岸边看着对方横行霸道? 还是算了吧... 李俊和王海东没想到,进入淮南东路的腹地会这么容易,沿途根本见不到兵丁,若不是种彦谋吩咐下的不能攻打城池和劫掠普通百姓,只抢地方地主乡绅。 他们都恨不得直扑沭阳县了,无他,比起那些散布在各地的地主乡绅,沭阳县虽然有城墙围着,但是攻打难度不比乡下的寨子难多少,一般来说县城都会有粮仓。 在这个时代,粮食可是硬通货,对于他们这些海盗来说,更是如此,一旦被陆地上的国家给封锁了,到时再想上岸劫掠就难了,没有粮食可不能一直吃海里的东西,人会死的。 不过既然听了命令,自然要遵命行事。 两人带着手下七八条还算小的船沿着沭水一直往上,直到不能再开了为止。 沭水不大,他们这些船能开沭阳的位置已经算是可以了,再上面,河道狭窄,河水稀少,根本不足以支撑海船航行了。 他们这还不是真正的可以在深海航行的船只呢,只是近海船只,也只能航行到沭阳位置,换做是深海船只,那吃水,恐怕进了沭水河口没多远就要搁浅了。 船只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李俊和王海东两人各自留了一些兄弟守船,随后带着人马上了岸。 看着周围不远处随风摆动的金黄的小麦,王海东笑了。 “哈哈哈!将这些大户抢了之后,组织些人手把这些麦子都收了,够咱们吃个一年半载的!” 李俊笑笑不语,在他看来,一些粮草而已,如果想,随时可以上岸劫掠到,此次最重要的是完成种彦谋交给的任务,那就是尽可能的截杀各地的地主乡绅。 顺便,再顺手那么牵一个羊,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琢磨着,就带着手下兄弟出发了,不用多寻找,在来之前,种彦谋已经给了他们一副标注的清清楚楚的地图,上面挨个标注了哪家乡绅哪家地主的所在。 这都是种彦谋六月份时通过海州营的士兵以及派人四处搜寻得来的,就算有些不准确,也比让他们自己当无头苍蝇乱撞的好。 沭阳县境内,厚丘镇。 这是在东京汴梁皇宫之中徽宗的全国坤舆图上都标注的大镇,人流来往,兴盛繁茂的很! 在这镇子上,有好几个大户家族,都是曾经出过举人的家族,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不过在乡间却显得不那么文雅了。 这厚丘镇周围方圆十几里的地,基本都被这几个家族掌握着,他们,可以说是这里的土皇帝,镇子上许多门市都是他们兴建的,建好后或卖或租给周围乡村中更低一级的乡绅。 有时则是自己出手,直接在门市上做买卖,有道是低价进高价出,镇子上看似繁华,其实更像是一个压榨百姓的屠宰场。 东京下达的各种命令,一旦到了厚丘镇地界,就都是由他们说了算的,别说是种彦谋,就是徽宗亲自来,也不过是鱼肉刀俎而已。 而这一切,都和朝中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大臣有些不可分割的关系。 几大家族互相联姻,资助同族的有才有志者读书考取功名,甚至于还招揽穷苦人家的秀才之类入赘自家,以此增加实力。 第251章 打地主 就像今日,厚丘镇上的一处茶楼之中,镇子上的几大家族年轻后辈聚集在一起,品茶讨论诗词歌曲,酒席之间走来走去的每个人身上都是衣服崭新,手上不是拿着一把折扇,就是举着酒杯。 觥筹交错之间,说笑之声响起,这和茶楼之下来来往往,穿着破旧衣物,身上汗水淋漓,讨生活的普通百姓之间差距令人咂舌。 李俊王海东两人各自带领着自己手下兄弟,每人都有大概四五百人的模样,虽然不习陆战,但是凭借着出其不意的效果,很快就摸到了厚丘镇周围。 路途中也曾遇上不少在田间劳作的百姓,即使他们尽可能的隐匿着行走了,还是避免不了被别人见到。 李俊还想杀人灭口,正要上前带人灭口,就被王海东拦下了。 “这一路人口稠密,不想被发现是不可能的,速速前进,赶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到厚丘镇就行了。” 就这样,两人带着一身简约装束,头上扎着头巾,穿一双草鞋,上身赤裸,下身一条短打裤子的近千海盗以着极快的速度朝厚丘镇赶去。 一路上遇到各种水网更难不倒他们了,这上千海盗可以说个个都是水中好手,不然也不能在茫茫大海上活下来,不是好手的都葬身海底了。 厚丘镇附近。 “好汉饶命,那前方便是厚丘镇了,镇上的五大家族最是富庶,你们进去就能看到了,宅子最大最豪华的就是他们了。” 一个干瘦汉子被押到王海东面前,面对周围拿着布包裹住长条状物体的一众大汉,他是一个大字都不敢撒谎,不用去猜,那肯定是刀子了。 汉子忽然想到前段日子还在海州境内肆虐的宋江水贼,惊恐之下朝周围几人撇了一眼,当即收回了眼神。 天老爷!真是宋江水贼啊! 王海东听了汉子的话,拨开头顶坠下的树叶,朝不远处看去,果不其然,在还算喧闹的镇子街道尽头,一片连绵不断地高耸宅子树立在那里,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这不是普通人家。 “嗯?” 他朝李俊撇了撇嘴,见对方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后,他转过了脑袋。 王海东抬起步子,朝外面踏出一步,道:“动手!” 随着李俊王海东两人一声令下,众多已经忍耐许久的海盗蜂拥而出,朝着繁华的厚丘镇直直扑去,手上钢刀也不再遮掩,破布抽下,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光。 至于干瘦汉子,被绑住了手脚后,嘴巴塞了一块烂布就给踢倒在树下了。 宣和三年的七月份,厚丘镇上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江水贼忽然从南方的沭阳县直扑厚丘镇,在经过了一番血腥洗礼后,厚丘镇上的五大家族统统被血洗了家门。 他们积攒了好几代的财富,人才,田地,都被或抢,或杀,或分的这么烟消云散了。 因为淮南东路各州府禁军齐聚海州的缘故,没人会认为宋江水贼还能再骚扰海州,更别说突破北方的海州,来到海州城以南的沭阳县境内肆虐了。 上一秒,他们还在酒楼中交谈诗赋词曲,下一秒,整个厚丘镇就被团团包围。 出身穷苦人家的海盗们自然能辨别出谁是长年累月耕田的百姓,谁又是不知农事的富家子弟。 在李俊和王海东的猛烈攻势下,没有什么防御的五大家族很快就被攻陷,每处大宅子中都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鲜血甚至漫出了大门,流到了街道上。 在教训了几个被女人,财宝迷昏了脑袋的弟兄后,王海东和李俊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财富,而是尽可能的屠杀这些乡绅地主。 在将宅子里大致搜查一遍后,将躲藏起来的女眷,孩童一个个搜查出来,尽管于心有些不忍,但斩草要除根,两人是做海盗的,一想起这些乡绅地主是如何压迫百姓的时候,手上的钢刀就不再迟钝了。 拿走了最贵重的金银贵重物品后,李俊王海东就迅速带着人撤离了,并且还将搜到的地契房契一类尽数烧毁,一群人好像是似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嬉笑着从宅子中走了出来。 厚丘镇重归平静后,一些隐藏在自家地窖,或者是暗格之中的人听到外面动静消失了很久后,才心惊胆战的出来。 或许是发现了一些倪端,这些宋江水贼一来就直扑五大家族的宅子,并没有祸害其他人。 零零散散渐渐有人从汇聚到街道上,看着血流成河万籁俱寂的大宅子,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五大家族,就在这么顷刻间覆灭了。 不知是哪个人最先动手的,人群看向大宅子的眼神逐渐变得火热起来,在第一个人提着胆走进宅子,出来时捧着满怀的钱财时,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五大家族已经没了,就算有侥幸逃脱的,也再难翻身,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宋江水贼来去匆匆,显然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五大家族全部搜刮干净。 别的不说,就算是剩下的东西,也足以将这镇子上的人每个都填的肚皮滚圆,况且,这本来就是民脂民膏,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中,又有谁会成为新的五大家族。 王海东李俊率着千余海盗迅速离去了,来到一处水边时,一条条早已准备好的平底船已经停靠在岸边了,守在船上伪装成普通百姓的兄弟很快载着他们出了厚丘镇,驾驶着船只左右转向,抵达了沭水上的大船。 在这之后,两人马不停蹄,继续行动起来。 沭阳县,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难!当然,这大难只是对于地主乡绅以及县令等阶层来说。 ... “砰!” 一声巨响,紧闭着的海州知州衙门大门被撞开,一群神色凶狠,持着沾满鲜血钢刀的汉子顿时涌了进来,四下望着,很快将整个知州衙门都翻了个遍。 “哥哥,衙门里没人!” 第252章 齐聚海州 没人? 宋江心中大怒,如果拿下海州却找不到海州的主官,对方很可能组织起人进行抵抗,而在经过了一番搜查过后,他才得知,海州港口中停靠大船最多的码头是在城东的水门附近。 那里,正好有一个大校场,校场中,有千余名海州知州近来招募的壮丁。 怕倒是不怕,但是如果被对方纠缠住,等到那个种彦谋小子从背后包抄自己,那时就完蛋了。 他目光在这无人的海州衙门中扫了一遍,咬牙恨恨道:“走!” 没有主官,这海州衙门有什么用? 出了海州衙门,宋江带着人走错了两条路后,才算找对了地方,快跑着走了一阵,算是见到了严阵以待的校场。 “啐!真是麻烦!” 街道尽头,一个大院子上,高矮不一窜动着的人头显然不能瞒过宋江的眼睛,这绝对是已经部署好的样子,就在刚才,他身边一个兄弟因为冲的急了,被一支带着凌厉空气射来的箭矢穿过了胸膛。 登时就倒地不语了,看那口中疯狂涌出的血水,宋江就知道,这是被射到了心脏的表现。 他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同时心中对将这些壮丁部署的还算严谨的海州知州有些头疼,从一路过来发现的痕迹来看,知州衙门里的人应该就在前面了。 不出意外,海州知州应该就在那里。 是硬着头皮攻打这个校场,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他们,然后再寻找船只出海。 还是不管他们,直接去找船只,冒着被半渡而击的风险上船? 又到了这种让人头大的选择时候,宋江下意识的想朝身边看去,能看到的却只有一帮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心中不由得一空,沉默了下来。 “哥哥?哥哥?” 宋江猛然醒过神来,握着拳头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来回渡步起来,不断权衡着两种方案的利弊,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 在以前,宋江从未觉得身为一个领袖的压力会有这么大,不过一会,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口水咽个不停,嘴巴慢慢干燥起来。 眼神瞥见身边兄弟逐渐变得有些困惑的眼神时,宋江忽然发现头顶的阳光变得更亮了些,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仅仅是部下的情绪问题,还有这日渐陡升的日光,在这七月份的天气下,如果到了白天发动进攻,对于自己这边是绝对百害而无一利的。 不管成不成,都要动了。 事实上,到了现在,宋江心中对于能成功夺船出海的希望已经不大了,这个海州知州真的和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借着动东方升起的日光,宋江看到在墙头张弦搭箭的似乎就是海州知州。 即使认不得大宋朝廷的官服,但是那一脸养尊处优出来,并且身穿华贵官服的男人,宋江只是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这就是海州知州。 好一个汉子! 即便现在两人是敌对状态,但张叔夜的表现也让宋江打心底发出一声赞叹,这样官,在大宋也算是少见的紧了。 “走!别管他们,绕后去找海船!” 恨恨的看了一眼校场院墙,宋江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大人,宋江水贼好像撤了?” 院墙上,一个眼尖的汉子手上弓弦松了一些,转头对着毅然决然登上院墙与他们共同防御宋江的海州知州,张叔夜。 撤了? 宋江水贼是如此的性格? 张叔夜定睛一看,在远处的转角后面,确实没有了攒动的人影以及细碎的声响。 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宋江水贼都已经攻入了海州,不尽快擒贼先擒王,拿下他这个海州知州,现在跑什么? 难道是见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觉得攻打太难,知难而退了? 张叔夜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他怎不知倒在这上面的人有多少? 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宋江水贼已经攻入了海州,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可能会因为防御太强就放弃吗? 况且这校场的防御只能算是纸老虎,若不是身边的这些壮丁拿弓箭都抖,张叔夜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登上院墙呢? 他可不是那种愣头青,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是不上也得上,不然别说真打到脸上来,就是宋江水贼的一个冲锋都很可能将他们给吓的失了镇定,到时就全完了。 这样想想,宋江水贼的去向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他们就不是冲着攻陷海州来的,而是另有它图。 二,他们要找别的方法来攻打自己。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容不得张叔夜放松,在这种时候,放松,就是死亡。 “呼,师爷,扶我下来。” 张叔夜松了口气,一步一步下了梯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这官帽戴起来太热了,但是为了整个队伍的士气,他现在是这千余人的主心骨,戴上官帽才能给他们更多的勇气。 他将官帽摘下,透了口气,随后一一下达起命令来。 “时刻盯着外面的动静,如果两刻钟后还没有宋江水贼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他给身边师爷说道,然后躲到了阴凉处脱下了已经满是汗水的靴子,整个人咬着牙沉沉闭上了眼。 这一段时间,张叔夜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再加上昨日读书时睡的晚了,之前因为紧张的原因,还能强打起精神,而现在,暂时安全了下来,一股强烈的倦意就席卷上了他的大脑。 “大人...” 师爷听完吩咐,在一边守着,嘴里轻叹。 “怎么样了!到了没!” 徐宁挺着手中长枪,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历历在目,他朝身边士兵问道。 那士兵已经是满头大汗,胯下马儿也是即将支撑不住,累的喘息不停。 “连长!就要到了!” 又策马一阵,他们才算是看到海州城的身影。 “畜生!” 徐宁手中长枪一震,脸上尽是愤慨神情,就算隔得老远,那肆虐的火光,各种的惨叫还是能传递过来,因为声音微弱,更惹得他愤怒。 第253章 海船 “走!随我杀贼!” 他振臂一呼,身后是这支连队中仅有的几十骑兵,即使知道身后的大部队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赶到,但是眼前惨状已然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一个个在徐宁的振臂高呼下,大声喊叫起来,挥舞着马鞭,朝着海州城冲去。 “小姐!你看,是徐将军的人!” 海州城不远处,另一队兵马前方,控着马头的是一个穿着贴身盔甲,身躯虽然瘦小,但是丝毫不惧的女将,她身边,几个同样姿态的女兵中,有人冲着远方几十个黑点指道。 这人正是杨紫薇,她本着谨慎的态度在海州城附近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其他的人,只有城中不断传来声响。 若不是现在已经是种彦谋的妻子了,她说不得就要纵马进去与宋江水贼大战一番,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天波府杨家的厉害。 杨紫薇听到身边女兵声音,朝着远处看去,果然见到了一队朝着海州城方向疾驰的人影,虽然有些远,但稍微一猜,就能大概猜出。 这就是驻守在夹山的徐宁所部,可能是因为急着感到的原因,领头的那个一骑绝尘高大身影显然就是徐宁了,他们应该是先头部队。 “你们在这里守着,没有命令不要擅自行动,如果宋江水贼要跑,你们记得截住!” 杨紫薇声音飒爽,矫健身姿一动,胯下战马就嘶鸣了起来。 “跟我走!” 她的身影动了起来,身后的红色披风迎风而动,恍若杨业在世一样。 手中长枪抖动,随着杨紫薇遥遥一指,对准了海州城。 “驾!驾!” 一阵马蹄声随之响起,杨紫薇的战马奔驰着朝海州跑去,在她身后,七八个从小跟着杨紫薇的女兵登时叫好,很快跟了上去。 ... “这是?” 匆匆出了莒县东南丘陵后,种彦谋率着大军终于赶到了夹山,在看到此地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留守的伤兵和满地的血迹与尸首后,皱着眉喃喃道。 部队朝前推进过去,在问过伤兵之后,种彦谋眼中狠厉骤现。 好你个宋江,调虎离山不算,还玩个围魏救赵? 去攻打海州了? “速速出发,将宋江水贼堵在海州,打完这仗,所有人赏钱一贯!” 原本因为长途行军已经累得不行的士兵经过种彦谋这么一刺激,顿时就又精神起来了。 一贯! 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这足够他们吃上几个月的了。 况且,这还只是种彦谋自己的赏赐,斩了宋江的脑袋,到时候皇帝老儿怎么也得给点赏赐,这一加起来,就绝不是个小数目了! 再者说,禁军还有可能是真的撑不住,种家军在种家庄时每日的训练程度都很强大,如果仅仅这么一段行军就撑不住,那种彦谋也不必如此耗费钱粮力气养他们了,该去哪去哪吧。 各方大军即将齐聚海州,宋江在干什么呢? “大人,大人!” 师爷的声音将处于睡梦中的张叔夜拉了出来,他猛然惊醒,心脏快速的跳动着,额头又布满了细汗。 在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还是在安全状态后,张叔夜吐出一口气,紧接着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帕,将脑门上的汗水尽数擦去,问起了师爷:“怎么了,宋江水贼有什么动静?” 师爷既然叫醒他,肯定是宋江水贼有动静了,张叔夜知道这一点,所以马不停蹄的问起了。 “大人,宋江水贼到目前还没出现,已经过了两刻了。” 说着,师爷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张叔夜这才发觉,整个天空已然亮堂了许多,基本事务都能看清了,甚至还有一抹阳光照在了他的脚下。 怪不得在梦中自己只觉得两脚一直出汗呢。 “还没出来?” 咬了咬牙,张叔夜将已经黏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只留腰间一个短裤,脸上露出狠厉表情。 “唰!” 一把钢刀被他抽出,张叔夜走到了门前,勒令壮丁将门推开。 走出门外,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后,张叔夜回头冷然道:“所有人,随我出击!” 说着,他转回了脑袋,继续说道:“目标,水门码头!” 水门码头。 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宋江等人对着这些锁在码头上的船只,爬上爬下却一直没弄开。 日头已经升了上来,宋江到现在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嘴巴也因为这一夜的高强度运动而口干舌燥起来,望着眼前忙上忙下却毫无头绪的手下,他心中的情绪也因为温度的升高而变得暴躁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宋江难道就要葬身此地了吗? 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为了短暂的凉爽,不停地在阴凉处来回走着,在身边手下给他招来了一碗茶水后,喝下也没什么作用。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他们呢?” 蓦然,宋江转头对身边兄弟问道,他想起来了,自己军中的水军几个统领,张顺张横现在身边看不到,可能是在之前的乱战中死去了,或是进了海州失去了踪影,而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他们为什么没跟上? 可能是热昏了头,宋江竟然问出这等问题。 身边兄弟看了看对方,一齐回答道。 “阮氏兄弟因为救军师,留下断后了,入城的时候也没跟上来...” “...” 宋江捂住了眼睛,深呼吸几口,算是给自己放松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知道的是,继续这么拖下去,种彦谋的军队马上就会赶到海州,将他宋江的脑袋送到该死的皇帝老儿面前。 对着刚才因为自己头昏大声怒骂的几个兄弟道歉后,宋江刚想说什么,水门码头的兄弟中就传来一道声音,让处在绝望中的宋江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哥哥!这里抓到船夫了!” 声音急促中带着兴奋,显然,不止是宋江,其他的宋江水贼也知道现在情况的危急,破城带来的短暂快乐后,就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了。 如何出城? 他们总不可能凭借着几百人控制整个海州城吧? 第254章 雷公助我 宋江心中早已对在这水门码头蹉跎时间太长而感到无比心烦了,现在听到手下说抓到船夫,即刻间就撩起裤袍,大步走了上去。 来到脸前,在水门码头附近的一个隐蔽之处,一间小木门后,阴暗的狭窄空间中,一股闷热气息从其中传出。 里面是一双双瑟瑟发抖的眼睛,此时正在被周围持着刀剑大骂着的宋江水贼驱赶出来。 “开船!” 宋江冷冷一言,径直说道。 这帮子船夫中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个中年汉子,一脸的褶皱,皮肤黝黑,手上是多年操船形成的老茧。 他走上前来,瞅了宋江等人几眼,随后被刀剑捅着来到了船边。 一番折腾后,船才离了码头,但是也只是做到这里,那男子就一脸踌躇的站在了那里,不知做什么。 “怎么了?快让船开出去!” 见他磨磨蹭蹭,宋江顿时大骂道,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对方还有点作用,他是要忍不住一刀杀了的。 船夫汉子见宋江发怒,顿时点头哈腰,脸上汗如雨下,哭丧道:“大王,这水门不开,船是怎么也出不去的。” 说罢,船夫朝着水门码头通往外界的一道大铁门指去。 那道铁门横在码头和外界水域连接的狭窄处,即使没有完全落下,但是留下的高度也不足以通过这样的大船,也就一些最小的平底船能通过了。 直娘贼! 宋江看的浑身发抖,转头喝问道:“快给我把他打开!误了老子的时间,你们都得死!” 他的话极为狠厉,眼中尽是凶狠目光,扫视在船夫汉子以及他身后的其他人身上。 那汉子一听,哭腔大起,胸膛起伏,发出一阵不自知的呜咽声。 宋江握紧了拳头,很想上去给他一刀,可是若是真将船开出去了,还需要他们掌船,自己军中通晓水战的弟兄本来就少,经过这一番奔袭,他也没来得及统计,可是连张顺张横他们都不在了,其他的人又能留下几个? “哥哥,附近的仓库中发现了一些火药,要不?咱们炸门试试?” 就在宋江为眼下的困境一筹莫展时,身边匆匆跑过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兄,指着一个仓库,说道。 火药! 好东西! 宋江心中一震,喜色涌上脸庞,忙不失迭的叫上人马朝那仓库跑去,不多时,就搬出了七八桶火药,从他们搬运的吃力程度来看,这一桶至少也有上百斤! 上千斤的火药,不知能不能炸开这个铁门... 望着横在水道上方的铁门,宋江心中琢磨起来。 这个时代的火药还都是黑火药,容易受潮,烟雾大,而且威力还小,这个还小自然是和后世的火药相比,在这个时代,它还是充满了危险的。 “雷公助我,雷公助我!” 低声呢喃着,宋江深呼吸几口,就迅速下了命令,几个人爬上了水门的上方,吊起了绳子,而在下面,撞在桶中的火药被吊在了铁门两侧,等到所有人都退到房屋后面时,爬在铁门上的人才小心翼翼的点燃了连接火药桶的草绳。 “快,快!” 负责点燃火药桶的两人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危险的境地,在将火药桶点燃后,根本没继续爬下去,而是直接一跃而下,跳到了水里,而后很快游上岸边,手忙脚乱的躲到了安全地带,这才松了口气。 连接火药桶的草绳燃烧速度很快,就在两人上了岸后,草绳就已经快要烧到火药桶了。 “刺啦刺啦!” 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水门上,别说是宋江他们了,就算是负责安放储存这些火药的船夫等人也没见过如此之多的火药放在一起爆炸,会产生什么样的惊天动作。 “咯噔!咯噔!” 宋江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错过了什么,眼睛几乎不眨的盯着水门处。 来了! 他的心脏为之一滞,紧接着就是大脑的一片空白,震天般的巨响包裹住他的耳朵,眼前先是一连串因爆炸而产生的巨大火光,随后是剧烈的冲击波朝四周袭来。 “轰!轰!轰!” 摧枯拉朽,巨大的轰鸣声在水门码头响起,整个海州城为之一动,无数四散各地的海州百姓都能明显感受到一震颤动,随后面露疑色的朝城东方向看去。 那是一股浓烈硝烟升腾而起,刺鼻的味道逐渐扩散开来。 朝水门码头缓缓前进的张叔夜和他的千余持着兵器的壮丁是被波及的最狠的,嗡鸣声从耳朵传来,张叔夜顿时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手上的宝剑也握不住了,毫无声响的掉在了地上。 “啪嗒!” 他一个跌倒,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脸上表情扭曲起来。 过了许久,张叔夜才渐渐能听到声响,一脸的不敢置信朝四周看去,只见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现在已经变得杂乱无章起来,各自都是倒地不起,呻吟声迭起。 “出事了!” 张叔夜心头立刻浮起这样一段话,他鼻头微动,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刺鼻味道,赶紧朝码头方向看去。 哗! 冲天的硝烟飘荡在码头四周,渐渐有笼罩整个海州城之势。 宋江水贼的手段? 他不敢想别的,只自己现在身边的状况,别说宋江水贼全部了,来几个宋江水贼中的好手,他都难以对付。 ... 从海州北门入了海州城后,徐宁和杨紫薇带着少数的部队先是在四周搜查了一下,问出了点情报,随后就将目标直指知州衙门,正要动身时,就也感受到了这道震撼天地的爆炸。 巨大的声响瞬间将从没有听过如此激烈爆炸声的马儿激的惊了,完全不顾缰绳和马上骑手的掌控,四处奔逃起来,如果骑手还有能力掌控的话。 众人纷纷落马,倒在了地上,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才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城东。 “咕噜!” 杨紫薇从没想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力,现在,她想起来了,火药! 第255章 仇恨 火药!火药! 宋江的在经过短暂的懵逼和惊慌之后,恐惧消退,涌上心头的则是狂喜了。 这火药的威力超乎他的想象力,以前他也接触过火药,不过因为数量不多,纯度也低,所以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当成一种小手段而已。 现在看来,这火药一旦上了数量,足以打出震天动地的效果。 只是,这烟,似乎也太大了点。 “咳咳!咳咳!” 宋江抬起袖子捂住口鼻,还是不能抵挡呛鼻的浓烈硝烟从缝隙中钻入体内,呛得他眼泪鼻涕双双流下,不成人样。 情急之下,有人总结走水之时冲入房屋救人的招数,将衣物沾湿捂在口鼻,效果显著,这才让他们活下来。 不然,光是这爆炸中心浓烈的硝烟,都可以让他们短时间内摄入的有毒气体飙升到一个足以致命的程度。 爆炸声过后,宋江耳朵一动,身后不远处的小巷中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喘息声,他心头一动,眼中尽是狐疑。 “快!快去看看水门炸开没!” 催促着手下上前查看铁门的损坏程度是不是可以让船只通过,宋江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石砖地面上,一个面积不大,但是让人看了不由得从心底冒寒气的小坑。 坑四周,遍布着细碎的小洞,不用多说,也知道这若是砸在人身上会是如何。 更恐怖的是中间的坑,石砖已经被直接击碎,一块不成形状的铁块冒着白烟镶嵌在地面上,最下面已经深入泥土之中了。 宋江悄然走过这里,抹了一把汗,炸开应该是炸开了,但是万一炸的不完整,人还能吸腹,船总不能瘦一点过去吧? 硝烟还在,尽管努力的朝着天空以及海州城四周散去,但是若真想达到能正常看清东西的地步,最少还要半个时辰,这是宋江预估的。 而正好,这半个时辰就是他们的最佳逃生机会! 天助我也! 宋江急不可待的招呼起所有人马,朝着码头边摸索着过去,因为视线被遮挡,他们不得不用声音来交流,这也很快将他们的目标暴露了出来。 “大人,大人,是宋江水贼的声音!” 师爷抹去眼角因疼痛加惧怕产生的泪水,忙着跑到张叔夜身边,说道。 张叔夜紧皱着眉头,看了师爷一眼,随后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他正在将失去了阵形以及仅有的一点士气的壮丁挨个收拢起来,制止逃兵的行为,在动手斩下了一个不听命令执意要走的壮丁脑袋后,才算稳定住局面。 他朝着码头方向看去,硝烟已经飘了过来。 见张叔夜没有回话,师爷紧接着继续说道:“大人,宋江水贼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现在前方迷雾重重,还是先退一下的好...” “准备一下,朝码头出发!” 张叔夜回头一瞅,眼中狠厉目光乍现,骇的师爷闭嘴之后,他找来一个手帕,将其沾湿后,捂在了脸上,举着宝剑朝身后的壮丁大喝道,随后身先士卒,以堂堂知州的尊贵身份朝码头方向冲去。 师爷见劝谏无果,也只能暗自捶足,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硝烟渐渐变得淡了些,身边弟兄回来报告了水门的情况,确实炸开了一个口子,而且足以通过码头上最大的船。 但是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摆在了宋江的面前,船夫们不见了。 其实在火药桶爆炸过后的那段时间,宋江水贼集体懵逼,而船夫们则因为有过相关的经验,很快反应了过来,见到守备松懈,当时就起了心思。 到了刚才,借着硝烟弥漫的机会和对周围地形的熟悉,船夫们很快就找到了逃跑的机会,等到上报给宋江时,已经都跑的没影了。 “咔哒咔哒咔哒!” 宋江闭上了眼睛,牙齿微颤,随后猛然睁开眼。 指着大船道:“没有船夫也得给我开!上船!” 在他狠下心上船的最后时刻,宋江望着周围的建筑,心中恨意涌现。 “给我烧!” 在码头停留的时刻,宋江将手中的用来照明的火把扔向了不远处的房屋,口中舒畅的喊道。 这似乎是他最后的放纵了。 大火很快燃起,因为码头周围密集的房屋,火势难以控制,再加上硝烟弥漫,许多躲藏在自家屋子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大火已经来到自己家中,最后活生生的葬身在了火海中。 船动了,宋江军中到底还是有懂水军海事的,尽管一路到现在,宋江身边只剩下了几百人,主要的精锐也损失不少,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要入海了。 军师,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以后纵横海上,成就一番伟业。 到了这时,宋江还不忘来个祈祷,见到船只缓缓朝水门穿过时,他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直娘贼,直娘贼!呜呜...爹娘,儿子这就给您报仇!” 码头边上,一个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少年面朝已经化作一团火海的码头周围,脸上泪水与汗水混作一团,模糊了面容。 在他身边,是之前寻找机会逃脱了的船夫,此时都被大火逼了出来,看到悠然离去的宋江水贼,心中怒气越来越大。 “别哭了,走!宋江水贼让咱们家破人亡,他们也别想就这么轻易跑了!” 为首的船夫汉子一把拉起地上的少年,脸上满是仇恨和坚毅,望着在硝烟中渐行渐远的船只,狠狠道。 “对!别想跑了!” “一命偿一命!” 他们身边,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海州汉子,此时家破人亡,已经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了,沾满了他们血亲鲜血的仇敌就在眼前,胸中愤慨如何发泄? 自然是杀人了。 “噗!噗!噗!” 接连的水花声在硝烟之下响起,似乎被这些烟雾所掩盖,再难传递出去。 “哥哥,咱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船头上,一个短打汉子踩在微微弯曲的船尖上,手搭凉棚朝远处看去,观望了片刻,回头对着已经彻底坐下来休息的宋江招呼道。 “嗯...” 他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第256章 报应 不知怎的,宋江心中却仍然没有一丝安全感,似乎是这硝烟构成的大雾遮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东西,别的不说,就连从船头到船尾的这短短距离都看不清楚。 这种感觉,很不好。 宋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多虑了,但至少,这股不安感一直没有消失,盘旋在他的心头。 “唉!” 坐在船上,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身心俱疲了,想要尽可能的放松休息一下,不睡觉只坐着也好。 但是船只每晃动一下,每发出一点声音,宋江的身子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任由他怎么克制,都难以有效的应对,最终,只能干脆来到甲板上,来回巡视着。 他想着,能不能通过这种方法来降低一下心中的不安感,只是走的越多,他就越不安。 甲板上各自躺着已经累瘫的弟兄,即使见到宋江走过,也懒得回话了,宋江安慰自己这是弟兄们太累了,他要体谅一下。 可是心底的冰凉却告诉他,不要欺骗自己了,他们就是对你不怎么服从了。 从之前的留下人牵扯种彦谋,再到留下阮氏兄弟和呼延灼保护吴用断后,再到现在,宋江在他们的心中,重要性不断下降,特别是吴用的消失,让整支队伍失去了精神支柱以及方向指导。 变得,那么的愚蠢,像个无头苍蝇一般。 宋江走过一圈,心情已经沉入了谷底,他想到了日后就算泛舟海上,自己的威信也会越来越低,很可能发生类似宋太祖赵匡胤之类的陈桥兵变。 正当宋江走在船尾,心中思绪万千时,在船只左右的水下,一些行动矫健的人影正悄然朝着大船游来,明明是人类的身体,但在水下却如同鱼儿一样得心应手,轻松就躲过了船塔上的人员查看。 “噗嗤!” 在来到船只两侧后,一个人头率先从水下探出来,满是水光的脸上露出一抹坚毅表情,他抬起沉在水中的手,手中抓着一个铁锤和凿子,找准了船只吃水层上下的缝隙,二话不说,就开始了凿刻。 除了他之外,这只船周围还有其他一共十好几个人,至于另外的几艘被宋江水贼开出去的海船,也无一例外的受到这样的攻击。 凿船,这是对付木质船只一道致命的攻击,除火攻以外,就数它能在短时间快速终结掉一艘船的命运了。 “咚咚!咚咚!” 细微的声音逐渐变得大了起来,在甲板上躺着如同一条条死狗的宋江水贼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船,在倾斜。 宋江一个踉跄,随着船只的缓慢却不可抵挡的倾斜而失足倒在了甲板上,顺着倾斜的角度朝一边划去。 “哗啦啦!” 船上堆积的杂物开始一个个滑落,宋江还算幸运,抓住了一条绳索,挂在船上,惊险的看着身下大叫着不受控制的滚到了一团,最后如同下水饺一样落入水中的弟兄。 怎么了?! 他心中一颤,目光在四周搜寻起来,奈何硝烟弥漫,除了甲板上还能勉强视物,再远的地方就只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宋江手臂肌肉紧绷,强忍着倦意,拽住手上的绳索,两脚一蹬,将原本悬挂着的身子翻了过来,跨坐在了一根桅杆上,眼睛在四处转着,想要摸清情况。 “啊!” 蓦然,在甲板上还处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水面上接连响起一阵惨叫。 然后便是水花声哗啦啦的作响,紧接着一阵嘶喊搏斗之声迭起,不多时,才消停下来。 “咕噜!” 这般场景顿时让船上的宋江包括其他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只为听清船下的声音。 然而,船只倾斜激起的水花声太大,掩盖掉了所有的细碎声音,众人尽管眉眼紧皱,精神全神贯注也没听出什么倪端来。 忽的,有一人指着水面惊呼道:“快看!是血!” 宋江赶紧跟着看了过去,随着日头的升起,阳光的穿透力更加强悍,硝烟也渐渐散去,此时能见度又得到了一些提升。 那人所指的地方正呈涟漪般朝周围扩散,海水一片血红,随血水飘荡过来的还有一具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见到这尸体,宋江的心蓦的阴沉了下来。 而在不远处,另外几艘船上,也接连传出这样的声音,显然,不只是针对他来的。 有人搞鬼! “登登!” 宋江耳朵一动,身子下方的船体传来一阵声音,他忙不失迭的一跃,抓住了倾斜的船边,双臂发力,攀了上去。 “嗯?!” 迎面见到的,是一个嘴里叼着鲨鱼皮短刀的精瘦汉子,浑身被晒成古铜色,一看就是常年赶海的汉子。 两人一照面,就都互相反应过来。 宋江眼前,这穿着犊鼻裤的精瘦汉子眼疾手快,嘴巴微张,鱼皮短刀落下,血脉贲张的手臂一闪,拿过了短刀,当即就是朝宋江刺去,目标直指对方的脖颈。 而在这关键时刻,宋江眼睛瞪的老圆,舌头发颤,用尽全身力气朝左侧一滚,“卡啦!”一声,他的腰间顿时被划开了一条长长口子,转瞬间就是皮开肉绽,鲜红血液从里面涌现出来。 “嘶!” 忍受着腰间钻心的疼痛,宋江抽出自己挂在左挎的长刀,欠着身子,一刀挥了过去。 在这种窄小而且行动极为受限的空间,宋江腰部还受了伤,能发挥出的力气自然大打折扣,一刀挥去,已然是被对方熟练的拥短刀架住,如同老虎钳一般的大手猛地一抓,捏住了长刀的刀背,接着就是一抽。 宋江四十多岁的人,哪里能和这不过二十多的年轻汉子相比,体力反应力都是大不如前的。 “啊!” 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倒去,宋江手上却是不肯松手的,这刀一旦被夺,想拿回来就再难了,就在他险险要掉到水中时,才不得不放手。 对方这模样,显然刚从水里上来,自己的水性在这人面前,恐怕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第257章 宋江死 “噗!” 精瘦汉子将手中长刀朝身后一抛,接着双手一撑,爬上了船边。 “你是,宋江?” 瞥见宋江后,那人问道。 也不怪他能如此轻易认出宋江来,只是与其他宋江水贼比起来,宋江确实更有辨认度一些,不仅是衣服穿得更好,脸的模样也被官服印成了告示贴在海州各处,这海汉子有印象很正常。 “...” 宋江嘴唇微颤,眼神阴冷,捂着已经将下半身衣袍都染红的伤口不断退后,嘴巴紧闭没有回答。 见宋江这副模样,那人脸上露出残忍笑容,舔了舔干涩嘴角,随后挺着短刀走来。 “噗嗤!” 忽的,眼前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宋江只觉得身体中的力量像是被放了气一样,迅速的消退,手掌忍不住朝脖颈处捂去,在汹涌喷出的血水面前不值一提,根本阻挡不住血水灌入他的喉咙。 话语也说不出来,随着几声支吾声,起着泡沫的血水用他嘴里咕噜咕噜的冒出,宋江眼前的天空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紧接着逐渐变得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罩子。 大脑也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起来,宋江的整个身体开始停止挣扎,在不时的抖动过后,他的眼睛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光芒,一动不动的躺在船沿上。 “扑腾!” 宋江的尸体被踢入了海里,精瘦汉子也紧跟着下水,一阵红色开始在这水面上蔓延。 宋江死了,死在了海州。 当种彦谋赶到知州衙门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被摆在地上,正在周围画师来回查看下,即将绘制图像,随后用石灰加以炮制的宋江尸体了。 知州衙门门前,一具具宋江水贼的尸体整齐码好,这些,都要统一送到东京去,供徽宗,满朝大臣,以及东京百姓观看。 看,反贼的下场,就是这样。 “张知州!” 知州衙门中,种彦谋见到一身戎装根本不似文臣的张叔夜,拱手道。 之前他们是没有交集没见面,现在见了面,该有的礼仪是不会少的,在这方面,每个人都不会犯错,也没有必要。 张叔夜脸色有些不好,冷冷的回了一句:“种节度使!” 互相寒暄后,种彦谋瞥见场中所有人都在,跟在自己身后的鲁智深林冲,杨紫薇和徐宁,以及张叔夜那一拨人。 “宋江是如何死的?死于谁之手?有无逃跑?” 种彦谋走过去,蹲下仔细查看着宋江的模样和伤口形状,抬头问道。 他是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按理说有权统领这里的所有官员,所以即便是张叔夜心有不岔,也只得回答。 “宋江夜袭海州,趁我等不备攻入城内,随后在知州衙门等处受挫,最后不得不逃入水门码头处,利用火药炸开水门后,欲要乘船远逃,被我手下捕秦顺击杀。” “宋江水贼其他贼子,全在此处,城中还有一些躲藏民居的,我正要下令遣人逐一搜寻呢。” 说完,张叔夜招了招手,一个看起来就沉默寡言,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的精瘦汉子走了过来,身上也没穿什么捕快衣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那身上的痕迹只有多年海上的生活才能练就,显然不可能是什么捕快。 不过既然张叔夜说是,那种彦谋也懒得去拆穿,这叫给台阶,不然闹得太僵也不好,而且这张叔夜的能力也着实不错,换做是普通知州,恐怕早就让宋江水贼跑了。 日后的北上伐辽,以及抗金时可能就需要这种有能力的官员。 了解了基本情况,种彦谋也就不再此处逗留了,将宋江和宋江水贼的一众尸首全部拉回了海州营地,准备择日启程回京。 “大人,您为什么不据理力争,与那种彦谋缠上一缠,多少也能捞一点功劳,对您以后升迁调回京城也有帮助啊!” 等到种彦谋他们都走了个一干二净之后,一直在旁边急的不行的师爷顿时就一脸不解的朝张叔夜问道。 在他看来,这剿灭宋江之战,张叔夜的功劳虽说不大,但也绝对是贡献了不少的。 只要贼酋授首,城被攻破也不算什么大事,此时不争难道还等着种彦谋回到东京,还能在徽宗面前说一说他的好话吗? 张叔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种彦谋...非我不争,而是争来也无益,他与官家关系密切,海州营近来起的院子你知道吧?其中就有官家的份子。” 师爷一愣,初时还是一脸懵逼,随后越想眉毛越皱,最后扭成了两个团。 “嘶!这,这种彦谋何时与官家攀的如此紧密了,可他就算是这样也不过是一介孤臣...” “孤臣?谁说他是孤臣?种彦谋祖父种师道,西军将门世家,统领西军多年,与西夏大仗小仗打了不下百场,在西军中素有威望,如今已垂垂暮年,依然能领兵作战。” “再说他这亲家,天波府杨家,忠孝世家,武勋中的武勋,铁打的杨家流水的朝堂,这两家合璧,想要动种彦谋,可得想清楚了。” 张叔夜直接打断师爷的话,一一细数起来种彦谋的背景,越说师爷表情越凝重,到最后脸上已经是一片苦涩,直直叹息,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就算再怎么得官家的宠幸,也有了对手。” 师爷一抬头,脸上喜色一露,叫道:“您是说?” “童贯!” ... “童贯!” 东京。 从江南平定方腊叛乱的童贯带着大军回到了汴梁,功高劳苦的他得到了超前的待遇,身为无根之人,宦官,却得到了古往今来都难以得到的荣耀。 在东京,封丘门,卸甲归来的童贯得到了徽宗带领百官亲自迎接的礼遇,整个汴梁的无数百姓在这一天都涌向了封丘门,只为看一看这宏伟场面。 在团团包围之下,徽宗亲自授予童贯太师,楚国公的头衔,一时间风头无量,整个东京再难寻找这么一位既得徽宗宠幸又功勋重重的人物,况且,他还是个阉人。 第258章 童贯 如此仰仗一介阉人,虽然在汴梁乃至整个大宋和周边国家都议论纷纷,不过徽宗却不以为然,他向来是如此性格,朝廷上下也都顺着他的性子来。 毕竟,徽宗平日是基本不会管理政务的,全部交由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处理,军务则有枢密院和地方军将协商,他只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宦官前去监军就行了。 往日在京城中上蹿下跳的各个官员,此时在童贯面前似乎都显得像孩童一样,不堪一击。 “唉,听说了吗?讨完方腊,童太师还要马不停蹄的赶去北方打辽人呢...” 汴梁的一条街道上,酒馆中对于饮的客人摇着头议论着朝政。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辽人哪里是那么好打的,还不如等着金人将辽人打跑,咱们再去给金人些钱财牲口,将燕云十六州买回来便是,如此也不用兴师动众了,耗费钱粮啊!” “啧啧,官家和童太师可不这么想,京兆府的西军都已经集合完毕了,现在恐怕正朝汴梁来呢,希望西夏人那群狼崽子别来打秋风,不然,日子又要不好过喽!” 一旁蹲在门口的小二嘴上叼着一根茅草,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虽然还是古代,但已经破天荒的出现了市场经济的概念,就连这一个店小二都知道西北出事,会间接的影响到汴梁的生活。 而很快,里面人的话题就朝别的地方转移去了。 近日以来,因为夏天的炎热,上至皇宫里的徽宗,下到码头上的力夫,都得歇息,无外乎是徽宗歇息的时间长一些,力夫的少一些。 这天气,如果大晌午的还去太阳底下干活,不出一刻,人就不行了,戴着草帽也不行。 必须得到一旁阴凉处来上这么一碗绿豆汤,加冰最好,不过一般力夫不会那么奢侈,顶多喝完后下水泡一泡,再去干活。 像是能不出门的,基本都不出门了,平常热闹非凡的大相国寺也变得冷清了许多,街道上走着的有许多都是穿着一身短打,头上扎着布巾的店小二,无一例外,手上基本都提着食盒。 这是大宋的外卖小哥。 一些有钱但又没到能请好厨子到自己家的人家多会在熟识的酒楼里叫上这么一桌子菜,等到晌午时分,送到宅子里,也算是方便了许多,毕竟,大夏天的,做上这么一桌子好吃的菜可不容易。 除此之外,街道上最多的就是售卖解暑茶水以及冰块乃至于各种冰冻水果,冷饮之类的商贩了,酷暑就这十天半个月,挺过去了其他的商贩才会出来。 没有风扇空调,在路边摆摊就是一种折磨。 为什么北宋能有这么多冰块,这就要和硝石制冰的大规模应用有关了,同时,硝石也是制作火药的关键材料之一。 东京,种家庄。 “这火药?” 一个年轻的嘴上胡子甚至都还没长全的男子搓着手指尖的一抹黑色颗粒,脸上露出凝重表情。 身边的一个老师傅见他愣住,凑过头来看了看。 “你搞什么呢?快点实验!” 说着,就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身去,低头琢磨起来。 凌振走在工坊中,眉头一直不展,种彦谋走时给他和汤隆留下的任务到现在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关于怎样提升火药的威力,两人是一个头两个大,还能怎么提升?加大火药量啊! 但凌振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对种彦谋说,只能得到一个白眼,还会让他对自己两人失望。 但是他们只是对火药玩的熟,涉及到这种怎样研发和改进的时候,他就麻爪了,不得不倚仗这些军中的老师傅。 要说这些老师傅能造出那更优质的火药,确实如此,但是就是产量太低,全部都是他们自己一个人完成所有步骤,外人是绝对看不得的。 这也没办法,人家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就靠这个吃饭呢,怎么会轻易教给别人? 而且这些个老师傅制出来的火药,还每个都有细微的不同,让凌振颇为头疼,他只能看看能不能多找些人手,高价悬赏能大规模制造优质火药的人。 虽然现在这个悬赏已经发出了,超出现有火药一半以上,并且能大规模制造的,赏钱千贯!超过一倍的,赏钱万贯! 这金额实在令人垂涎,也让人心疼,不过这都是种彦谋临走之前定下的,他们也改不了,况且现在还没人有个头绪,两人也只当是种彦谋激励他们的手段罢了。 “凌...” 当凌振从一处工位上走过时,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声音,他疑惑地朝后面看看,发现没人喊他后摇着脑袋走了。 年轻男子攥紧了手中的火药,心道:先试试再说。 ... 随着童贯回京没过几天,大运河上就传来了一个再度震撼的消息。 宋江,授首了! 消息是从淮南东路的海州传来的,上面落印的是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种彦谋。 延福宫,徽宗正和童贯讨论着事情,脸上兴致浓浓,语速非常快。 “太师你看,就在此处,在这倭国以东,万里大洋之外,就有一片新的大陆,上面物产丰富,土地辽阔,听说...” 讲到这里,徽宗贼兮兮的凑了过来,低声奸笑道:“有数个大宋这般大小!” 换上一身常服,宛若知心好友一般的童贯见徽宗如此作态,只得一笑了之,同时,目光也不自主的望向了徽宗手指停留的地方。 那是一张精心制作的巨大地图,和往日的地图不同,这张地图涵盖了不止大宋和西夏金国辽国等周边国家,甚至连东南亚,天竺等地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而徽宗手指的位置,正是美洲大陆的所在,上面还被绘制了各种神奇的只存在于各种古籍之中的动物,显然,这是眼前这个喜好仙道的徽宗所作。 新大陆? 尽管很是质疑,但看徽宗的这副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傻子,毕竟,童贯一回到东京,第一个接收到的重大消息就是太子被废为了裕王,现在已经被贬到裕州了。 第259章 白令海上 在仔细听完整个延福宫事件的始末后,童贯忽然发现自己熟知的这个皇帝,现在怎么有点看不透了。 不过童贯很快又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始皇帝嬴政不是也曾派过方士徐福渡海寻找仙山吗? 这新大陆和仙山又有什么区别? 听徽宗吹的如此玄乎,一会又是什么亩产数千斤的粮食,一会又是好几个大宋大小的大陆,童贯已经放下心来了,看来,徽宗还是以前那个徽宗,只是最近的花样变了,不怎么喜欢奇石,而是钟情于海外大陆了。 其实,无论是那个,只要能一直让童贯拥有现在的权力,徽宗变成什么样,他都无所谓。 只是,对方口中,一直出现个不停地人名,他是听得有些厌烦了。 种彦谋... 这小子在自己出去讨伐方腊的这段时间里何时和官家这么亲近了?而且,听说太子被废一事也和他有关系... 童贯心中,一股不知从何处升起的心思出现了。 种彦谋,种师道,天波府杨家,康王... 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童贯心中将这一切串到了一起,顿时,他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喘气都不怎么顺畅了。 “咳咳!咳咳!” 童贯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引的徽宗抬起头关心的问道:“太师怎么了?要不要紧?” 抬起手沙哑的回了徽宗一句“陛下不必担心,臣身体无恙。”之后,站在童贯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察言观色,将手中一直捧着的茶杯递了过来。 “唔...” 喝下一口冰镇银耳绿豆羹后,童贯心中的燥热才算消退,但出现在心里的东西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 白令海上,天空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水则是深色,每个人从其中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颜色。 站在船桅上眺望着远方的水手向下面报告了他看到的信息。 “正前方,大约二十海里有一岛屿,目测大约在二十里的样子!” 这是虞宪和舰队抵达这片宽阔海域的第十天了,在沿着这条从倭国东部一直延伸到极北之地的海沟行驶了两个月后,伴随着他们的海沟终于消失了,东方再次朝着他们展开怀抱。 那一天,整个舰队都高兴坏了,纵使是他们这种以跑海为生,下了不知道多少次水的水手们来说,这次的航行也是难以忘记的。 太久了,太远了! 虞宪和发誓,这是他航行的最久的一次,从密州港出发以后,他们至今为止航行了足足三四个月,一直没有见到种彦谋所描述的那片位于极北之地东西方向宽阔的海域。 如果再这样航行下去,不说别的,光是这沉闷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就足以让虞宪和发疯了。 海上枯燥乏味的生活,时刻可能葬身海底的风暴海啸,以及船上难吃的食物,这些每时每刻都在摧残着船上每一个人的心情,起初两个月,他们还能有说有笑,到了后面,基本每个人都是一副苦瓜脸了。 偶尔到了陆地上才会露出一抹笑容,但当看见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存在时,顿时就泄气了。 现在终于看到了目标,看到了希望,只要顺着一直向东,不用多久,只需要大概一个多月左右就能抵达新大陆了。 是的,对于经历了之前生活的虞宪和和水手们来说,一个多月真的不长。 虞宪和先是笑笑,随后想起了什么,走到了甲板下面的船舱。 一层舱使他们用来休息的地方,二舱用来储存各种食物,三舱用来养些猪羊之类的动物,还有其他的植物,比如豆芽,以及最后从倭国东北部补充的一次蔬菜,被船员们制成了腌菜以长期储存。 最下层就是隔水舱了,这是东方船只特有的结构,用以保证船只破损后不会直接沉默,一层破了还有其它层提供浮力,船还能在短时间继续航行,以待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进行修理。 虞宪和在船舱中来回走着,脸色有些难看。 船上的粮食似乎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几个月航行了! 其实他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了,出行的一共有八条大船,每条船上不过几十上百水手,加一起也不过八百人。 而每条海船都载了足够多的粮食,以及水果蔬菜和猪羊等活物,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杨辰提议的,比如豆芽就是杨辰强烈要求让虞宪和必须携带。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虞宪和一部分携带粮食的空间还是让给了豆子。 粮食短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到虞宪和之前在经过倭国虾夷岛时方向有些偏差,误入了一片内海,虞宪和不知道,这就是后世的鄂霍次克海。 在那里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后,才总算找到出口,这一下,就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粮食不够,虞宪和尽管知道不应该,但是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在他看来,这些豆子根本比不上粮食重要。 虽然自己和船上的水手吃起豆芽来很开心,但是没有豆芽不会死,没有粮食是绝对会死的。 然而,这次他猜错了,种彦谋的提议让他带豆子是一个保住全舰队大部分人性命的宝贵建议。 因为,在这个时代,远洋航行之所以开展不了,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航海技术不达标,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海上航行的各种疾病,坏血病就是最凶猛的那一个! 坏血病主要由于缺乏维生素导致,而豆芽就能提供在大海上珍贵无比的维生素,这个东西还很容易制作,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材料就能在船上发出来。 如果虞宪和没有带上豆子,他就很可能像这个时代的其他众多同僚一样,因为牙齿脱落,全身乏力,精神抑郁等诸多疾病而倒在茫茫大海之上。 相比起粮食而言,豆芽的作用要更加大。 而且在这个时代的远洋,根本没有人类涉足过的痕迹,很多鱼类都没见过人类,对于船只根本没有防范,虞宪和舰队上水手的每日消遣之一就是钓鱼,各种各样的鱼甚至让这些水手都大开眼界。 第260章 郑沐显 童贯回京对汴梁百姓的震撼远没有那么大,因为方腊远在江南作乱,虽说之前每日的消息传的令人惶恐,说什么方腊已经攻破江宁,即将北上顺着大运河打过来了。 但是汴梁城中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无外乎物价升了一些,但太平年景,总还能生活下去。 而宋江就不一样了,他以精兵走河北京东淮南诸路,横行齐鲁大地,这对近在咫尺的东京汴梁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况且,宋江事实上也照做了。 两次大闹汴梁,死的人不多,但是汴梁百姓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房屋被毁,重建需要时间很久,这都让他们对宋江的感官直线下降。 现在,听到种彦谋于海州枭首宋江的消息后,汴梁的大街小巷很快就传开了,不少人自发举行上街的庆贺,以后,再也不会有往日的那般场景了。 “哥,你听外面...” 汴梁街边的一处客栈内,临街的房间中,一个模样俊俏,梳着俏皮小辫,脸上略施粉黛的小女儿冲着屋中正垂首捧卷读书的男子说道,脸上尽管已经极力掩饰了,却还能看出兴奋模样。 “...” 闻言,男子眼睛一转,视线脱离了眼前的书卷,定身听着外面的声音。 片刻后,他心中暗暗点头,了然了这件事,不过眼神瞥见身边这个在房间中一刻也歇不下来的妹妹时,有些无奈。 “沐昌,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亚子,你这样以后怎么嫁出去?” 这两人便是那日在城外随国子监太学生队伍同行的郑沐显郑沐昌两兄弟,只是,这郑沐显竟然是女儿身拌作男儿貌,让人惊奇。 对于郑沐显的叮嘱,郑沐昌显然是没听进去,咿咿呀呀的“嗯嗯!”了两声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那看起来明显就是郑沐显的床上,丝毫不在意男女之别。 郑沐显一眼看见,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他给种彦谋说的事情基本都是真的,但在抵达江宁之前,他们两人并不是单独行动,而是和郑家的大部队一起。 这次是福州郑氏族中所有年轻后辈都参加的一场游历,目的是为了和内地的各个书院以及大家进行交流,增进一下各方面事务。 但在到了江宁之后,耐不住郑沐昌的哀求,郑沐显只得带着她以先去东京汴梁看上一看为由脱离了大部队,两人独自前往汴梁。 这一没人,郑沐昌立刻就放开了,整日都是一身书生模样,甚至和青楼之中名妓调笑也不在话下,让郑沐显有些瑟瑟发抖。 “沐昌,那是我的床铺,男...” 郑沐显一皱眉,心中叹气,正要再次说着,就被郑沐昌给打断了。 她摇着脑袋,闭上眼睛,整个人恍若神游太虚,两只小腿抖动,拖着长音说道:“知—道!知—道!” “男女有别嘛,不过你我是兄妹,小时候可是光屁股长大的,还在乎这些?” “...” 郑沐显无奈闭嘴,任由她如何做弄了,只管自己看起书来。 “哥,你说那个种彦谋,他是怎么拿下宋江的人头的?我记得这才一个多月吧?” 郑沐昌拨拉着娇嫩嘴唇,吐出一个泡泡,满脑门都是疑惑,随后又说起来。 “还有,他那外面的庄子,里面不知豢养了多少人,整日进进出出的,官家可真宠幸他啊...” “啪!”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条,止住了声音。 郑沐显正在目光凝重的注视着她,旋即郑重的说道:“沐昌,朝堂之事,不可议论,种彦谋与官家的事情,是东京的事,我们乃是南人,不需要,也没有理由掺和到这里,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是严厉,有道是长兄如父,出门在外,虽然郑沐显很是宠溺她,但是发起威来也是实打实的,不留含糊。 “知,知道了,人家就是说说而已,本朝又不噤言,便是布衣都能讨论朝政,我为何说不得...” 郑沐昌虽然还在倔强,但是声音越说越小,干脆一赌气,跑出房间,回到隔壁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这丫头... 起身将门关好后,郑沐显重新坐下,拿起书卷却再没了读书的心思,想起了那日与种彦谋照面的情况。 “嘶,不会?” 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但又一旦出现就萦绕在他心头难以消去的想法,郑沐显想要起身问个清楚,但身子刚一抬起,就很快落下了。 还是,看看吧... 海州大营。 在将剩下不多的由淮南东路安抚使赠与的粮食分发给其他的各州府禁军厢军之后,种彦谋与其他各州府主官在海州大营办了一个庆功宴,喝的酣畅淋漓之后,才算消停。 次日一醒来,只觉得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拨开大帐放空了体内液体,种彦谋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离了大帐,外面已经是快到晌午时分,种彦谋感叹一声自己睡的太久了,在后世,这可能算不上多晚,但是在宋朝,平常上朝都要在四五点,三四点就要起床,这快到晌午时分才起,着实是有些不太好。 行走在大营中,不少营帐都已经拔除,种家军正在收拾东西,只等种彦谋一声令下就可以再次开拔,回师东京。 尽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剿灭宋江的功劳比不上方腊,但也足够这些人领上能吃一两年粮食的赏钱了。 只是,来到安置尸体的地方时,种彦谋停下了。 此次大战,尽管交战很少,但种家军还是死了人的,三千种家军带出来,只能回去两千八百多,这个比例如果让别的军将知道了,恐怕要直呼不可战胜。 种彦谋却知道为何如此,宋江意不在作战上,根据俘虏的宋江水贼所言,吴用给他提议,直取海州夺下海船入海遁逃。 如果对方被逼到绝路,奋起反击,他这三千人,不知道能剩多少。 还有就是淮南东路的其他禁军厢军了,如果不是这些人充当大头,种家军也绝不会死这么少。 第261章 五万贯 “夫君...” 蓦然,杨紫薇从外面走来,到了近处,发现种彦谋一脸的沉重,眉头轻皱,上前问道。 种彦谋恍然反应过来,冲着她微微一笑,转而叹气道:“这些将士,都是我种家军的好手,现在战死他乡夏日炎热,一路将尸首运回去恐怕到了汴梁就都腐烂了...” 杨紫薇也看见了那些尸体,说实在的,她出身天波府杨家,算得上是人丁兴旺,每个人基本在成年之前都去过西北前线历练过,虽然不似普通士兵那样冲锋陷阵,但是也算领略了战争的残酷。 对这些放在西军根本称不上伤亡的伤亡实在有些看不上眼的,不过既然种彦谋说了,她也不好反驳,顺着说道。 “古来征战几人回,祖父西北战事较之夫君这里,要惨烈的多呢,像他们,按军中的规矩,历来都是原地安葬的,夫君大可不必伤怀。” 种彦谋愣了一下,他刚才把后世的情绪带入进去了,然而在这个时代,当兵的就已经将这种事情早就想好了,就算是他们的同僚,也不过是略微感伤一下,然后就该吃吃该喝喝了。 “是我矫情了,让娘子见笑了。” 难得的见他露出惭愧表情,杨紫薇嘻嘻一笑,随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赶紧道:“对了,沭阳县的人刚刚快马加鞭赶到海州,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知州衙门里。” “听说,是沭阳的宋江水贼之事。” 杨紫薇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旁,说起来。 宋江?宋江不是已经... 种彦谋正奇怪宋江不是已经全部被自己拿下了吗,怎么在沭阳还会有宋江水贼的身影,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想到了自己在战前的布置,会意一笑。 而杨紫薇却是有些担心,在战场上纵马驰骋,宛若木兰在世的她此刻扭住了衣裙,忧虑的问道:“夫君派那两个海贼去袭扰地方豪强,是不是太过了,要是让朝中大臣知道,怎能饶过你。” 东京城中的庙堂之高和地方上的江湖之远,朝臣和豪强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共存关系。 朝臣需要豪强给予经济人才上的援助,而豪强则需要倚仗朝臣的庇护以便更好的发展,两者互惠互利,而夹在其中的地方官员,基本都出身于豪强,除了极少数的心系百姓官员之外,大多数人都会向着地主阶级。 这三点,组成了一个笼罩全国的大网,谁敢动这张网,就会被隐藏在深处,那名为利益的蜘蛛给咬死。 君不见神宗朝王安石王相变法,仅仅是触动了他们的蛋糕,就被罢黜,其一心推广的新政也遭到废弃。 而种彦谋做出的这种事,比之动蛋糕更加让人害怕,这是直接挖断了他们的根基,是绝不可调节的矛盾! “李俊王海东两人为海贼多年,出手狠辣,定然不会放走消息,现在他们就是宋江水贼,以后也会是。” 种彦谋淡然一笑,这在之前都已经全部在考虑之中了,一旦这边种彦谋将宋江擒住或斩杀,消息肯定会传到两人那里,他们也会识相的退去海上。 到时,宋江水贼就算是真正的消失了。 “可...” 种彦谋说的很是自信,但在杨紫薇这里,还是觉得太过危险,辱孔之事还能被徽宗压下,现在又通过军功让那些人闭了嘴。 在沭阳县的行径一旦被有心人摸出蛛丝马迹,日后很可能成为敌对势力击垮种彦谋的致命一击。 她想起了爷爷曾给自己说过的话。 “丫头,你要知道,朝堂风云变幻,就算上一刻高高在上的人下一刻都有可能跌落云巅,下牢落罪,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杨家绝不参与政事的原因,知道了吗?” “唉,不用担心了,夫君我和官家关系好着呢,只要这天还是大宋的天,夫君我就绝不会倒!” 种彦谋敢如此放言,绝不是因为他太狂妄,而是他知道商品经济以及自己带来的这几样商品的强大潜力,还有徽宗在自己这里投入的所有成本。 说起来,驸马其实也是徽宗的一项投资。 别看徽宗平时对茂德帝姬如何宠溺,但是在他心中,女儿终究是一个筹码,与其嫁给别人,不是在种彦谋身上试试,当时种彦谋还只是初露锋芒,跟现在完全没得比。 也许这其中也有一些撮合两个情投意合的新人意思吧... 种彦谋也不去想了,总之,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而且还有这样两个钟情于自己的女子,他已经是幸福的梦里都要笑醒了,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至于徽宗怎么想,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 淮南东路,海州,沭河河口。 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陆地,包括李俊和王海东在内的所有海盗都是一副心心相惜的样子。 太赚了,太赚了! 这一趟深入陆地打劫,简直让两个人眼花缭乱,这些地方豪强士绅的财富积累程度让两人差点以为闯入了国库。 各种地契,房契,珠宝,银两,大批堆积如山的铜钱,满满当当塞满仓库的粮食,以及账本欠条,还有记录他们人情来往的本子,当然这些对两人来说没什么用。 觉得稍微有用的就都一股脑带上了,其他的,能烧就烧,不能烧的一概扔出了宅子,鼓励当地百姓哄抢。 就算是这样,到了郁洲时,两人埋头计算,才算是将所有的东西统计完了。 “咕噜!” 李俊和王海东对视一眼,身前本子上记载着一个他们不敢相信的数字。 所有东西共计钱八万贯! 当然,这些东西中,有不少是珠宝等价格浮动大,难以变现的物品,再打个折扣,五万贯总是有的。 五万贯,足以支撑两千西军前线将士一个月的俸禄了! 单单是抢这一次,就足以让两人花天酒地一年半载不用愁。 不过,这些钱还是有一部分要上交给种彦谋的,毕竟是种彦谋促使的这次事情,而且吸引了海州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让他们能轻易做成这一笔。 第262章 岳哥哥 大宋,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 夏日的农田中,金黄麦浪随着温热的东风摇摆起来,田垄上的草棚下,一伙汉子正望着骄阳似火的天空,抹着身上头上的汗水。 在这一群人中,有一个汉子最为显眼。 其身躯壮硕,浑身肌肉精悍无比,身体上留下的汗水聚集在脚下土地,一片湿润。 “岳哥哥,近来官家又要查丁口了,说是要北伐辽人,唉,日子不好过啊...” 既是一群汉子于阴凉处闲聊,聊着聊着就转到这最近在全国各地推行的清查丁口之事。 自从完颜阿骨打起兵反抗辽朝以来,一路势如破竹,到了宣和三年的时候,整个辽朝一一半的领土都被金人占了下来,龙兴之地的东北都失陷了。 现在辽人全部龟缩在燕云十六州一带,至于北方的蒙古部落,名义上臣服于辽朝,但是内部还是有一定的独立性,在看到辽朝式微的情况下,还会不会继续听命就是一个指的商榷的问题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徽宗和满朝大臣还没有北伐的勇气,与辽人相处的百年里,对辽人最熟悉的莫过于大宋了,辽人的战斗力要高上宋军许多。 可当一个从燕云跑到宋朝的人站出来,说有门路联络金人一同伐辽的时候,大宋,沸腾了。 这个人,就是李良嗣。 本来在去年就已经准备要伐辽了,可是因为方腊的原因不得不再次拖延,到了现在,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岳飞仰头饮下海碗凉茶,眺望着远方,心中思绪万千。 他自幼就熟读兵法,拜师学艺,骑射步战都精通,武艺一县无人能敌,现在就能挽弓三百斤,开八石腰弩,在整个相州都可谓是小有名气。 读书识字之后,岳飞的心思就越发对北方失去了百年的燕云十六州感到惋惜,大宋养兵百万,却不能收复燕云寸土。 在以前他还只是在心里想,可是这两年时局日渐动荡,北方传来了金人起兵的消息,整个河北都在讨论辽人节节败退,燕云收复在即的消息。 这倒不是他们有多么喜好战争,又或是对辽人有多深的仇恨。 虽然辽人年景不好,冬日的时候时不时会从燕云南下河北打草谷,但那都是小规模的事情,而且多是抢了东西就走。 辽人可恨,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是因为没有燕云十六州的天险防护,整个河北,包括整个大宋的北方,都无险可守,北方的游牧民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大宋收复了燕云,河北的百姓也就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毕竟,北方胡人南下的首选目标就是从河北经过,他们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辽人受创不假,但也绝非我大宋能匹敌的,若是都能像岳哥哥这般,收复燕云指日可待,可...” 草棚下的声音忽然响起,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 生活艰难,不止是辽人南下打草谷,还有各地冒出来的土匪贼寇,以及朝廷的征税,都让这些本来该意气风发的汉子愁眉不展。 岳飞没说话,起了身,拿起镰刀就下了地。 不管怎么样,麦子总是要收,日子总是要过的。 海州,海州大营。 已经将各州府的货物事宜和个州府禁军厢军主官交代清楚后,种彦谋带着两千多名种家军踏上了北归的道路。 海州的种家庄则是让从汴梁过来的种家庄人继续经营,务必要将这里打造成他种彦谋在南方开拓市场的桥头堡。 回程就要快一些了,无事一身轻,剩余粮草全部分发给其他州府禁军让他们回去路上可以吃,至于李俊王海东,在离开海州之前,种彦谋也和他们见了一面。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手里尽然还抓着了几个宋江的手下,看样子也不是普通人,问过之后种彦谋才晓得,这竟是阮氏三兄弟和宋江的军师吴用。 按理说这些人也应该一并带到京城斩首,但是宋江已经授首,再添他们几个的人头也没什么作用,一时之间他起了爱才之心。 但暂时没想到该用他们做什么,种彦谋于是给两人下了命令。 “他们先安置在你这里,有时间我会给你们消息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种彦谋就走了。 大运河的出现让北方缺少河流而运力艰难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乘船一路北上的途中,种彦谋看到了许多从江南来的运送粮食的船只。 汴梁百万人口,大多全靠江南之米供养,大运河功不可没。 就是,不知这般繁华景象还能维持几年,现在,已经是宣和三年了... 种彦谋回了东京,经过了一番血色洗礼后的种家军虽然还比不上大宋最为精锐的西军,但和在汴梁养尊处优的禁军已经有了本质性的区别。 一辆辆车上,拉着的都是经过了石灰处理过的宋江水贼尸体,为首的正是在汴梁大街小巷流传了许久的贼酋,宋江。 “哒哒哒!” 到了城门,早已得知消息,守在门口的迎接队伍迎了上来。 “陈公公!” 站在首位的正是已经多日不见的陈畅,自从杨戬病死之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宫中数一数二的太监,在徽宗身边多少也算个红人。 当然,陈畅也不会忘了,自己能有今天,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人的鼎力相助。 种家庄在他背后出钱出力,陈畅在宫中出手阔绰,各种打赏赠礼不断,和多数人关系都搞的很好,这才能顺利接替了杨戬的位置。 对于陈畅的上位,种彦谋自然是满意的,宫中能有一个自己的人重要性不必多言,就算两人现在貌合神离也没什么。 陈畅手上又捧着一个圣旨,眼睛瞅到了种彦谋身后的军士,砸吧着嘴道:“种节度使不愧是种相公的孙子,一个唾沫一个钉,奉旨剿贼如今不过两个月就凯旋而归,陛下特令咱家来颁旨。” 他的话倒不全是恭维,本来种彦谋奉旨讨贼,在东京上下看来,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吧? 第263章 淮东制置使 不过种彦谋确确实实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看来,种彦谋年纪轻轻就得到了徽宗的赏识,以未及弱冠之龄就加封禁军步军都指挥使,淮南东路讨贼节度使等职位。 虽然这个讨贼节度使有种徽宗自创的官职意味,但细心地人都能从里面看出,徽宗与种彦谋两人,或者说是徽宗和西军种家之间的关系正在密切升温。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闻种彦谋于海州斩宋江首,心甚慰,尔不负朕意,领兵南下,平定地方,功勋卓越,兹特授种彦谋为武功大夫,知海州,涟水军,楚州事,淮东制置使!” 种彦谋有些愣住了,这? 徽宗这圣旨,是要将自己下放地方?负责海州,涟水军,楚州的政事? 可他刚从那里回来,相比起繁华的汴梁,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一个乡下地方,而且自己的大多数基业都在汴梁,真要拖家带口去地方恐怕会很麻烦,还会失去很多财政收入。 “臣,接旨!” 但众目睽睽之下,种彦谋不得不将这烫手的圣旨接下,随后一脸疑惑的向陈畅看去。 却没想陈畅回了他一个自己琢磨的眼神,随后低声说道:“种大夫,陛下招你入宫对奏。” 给身后的军将士兵招了招手,种彦谋便独自踏入了汴梁城中。 ... “种彦谋回来了?” 国子监的书舍中,一群围在一起的太学生正谈着话。 一个喘着气的太学生猛地喝完一口茶水后,匀了匀气,然后继续说道:“不错,官家还册封他为淮东制置使,知海州,涟水军,楚州事,看样子,是要下放到地方了。” 这人说完,周围就哄起一阵笑声,无不是嘲笑种彦谋自作自受,不仅得罪他们,气焰嚣张到连太师童贯都看不下去了。 是的,几乎所有得知这一消息的人都迅速将回京的童贯定为了这次的幕后推手。 “陈兄,这次看种彦谋还嚣张什么,下放到了地方没有个三年五载的别想回来了,哈哈!” 一群人嘻嘻哈哈了半天,随后见到了还在皱眉沉思的陈东,凑了过去,跟他说起话来。 陈东眨着眼转头看向他们,轻摇着头,“此乃表象,先不说是不是童贯与种彦谋之间发生矛盾,就看官家之前对那小子的态度来看,也绝不可能放种彦谋下地方上的。” 说着,他起了身,将手上书卷合上。 “况且,伐辽在即,种彦谋又在这关键时刻立下军功,依我看,陛下不但不会放他下地方,还会让种彦谋跟随大军一并伐辽。” 他的话可谓是惊天动地,让这群刚才还在嘲讽种彦谋的太学生顿时躁动起来。 “种彦谋已经身居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一职,如今又加淮东制置使,未及弱冠便如此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日后伐辽种彦谋也参加的话,种家岂不是一朝两位大将?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童贯与朝中大臣早就对他不满了,这次种彦谋回来,如果不能挡住攻击,恐怕以后只能做个纨绔子弟喽!” 一时间,聒噪声响起。 然而在陈东眼中,这些人都没看到重点上去。 种彦谋未及弱冠确实不假,但曹冲幼时称象,甘罗十二拜相,与这些人想必,种彦谋也不过尔尔。 这等年纪,又背靠将门世家,再看城外种家庄日渐生产出的各种羊毛制品和质量精湛的铁器,每每想到这里,陈东就不由得浑身发颤。 这等人物,又怎是轻易能被扳倒的? 人心太浮躁了,陈东看着这些他的同窗,整日里不去想怎样改善国家,为国为民,而是只讨论朝政,攻读诗书画艺,每日下学就流连于青楼酒肆之间,实在让他失望。 相比之下,种彦谋这人到更得陈东的钟意。 国子监内,人群还在争论不休,陈东已然是摇着脑袋携书离开了。 ... “陛下,种大夫来了。” 延福宫内,徽宗正坐在凉亭中和童贯下棋,身边四角各摆着一尊精美的铜鉴,在铜鉴上雕刻的龙头嘴里,正源源不断的吐着白气。 白气萦绕在整个凉亭中,用玉石做成的垂帘隔绝了里面与外界,除此之外,凉亭中还有身材娇小的宫女持着绘有仕女图案的扇子,轻轻扇动着,给聚精会神投身于棋局上的徽宗以及童贯送来微风。 “陛下,种大夫来了...” 帘子外面的小太监见徽宗似是没听到,讪笑着再说了一遍。 徽宗这才将目光从棋盘上移了下来,若有所思的说着:“哦,是种彦谋那小子回来了。” 说完,他便靠在了背后的椅子上,扯开了胸前的衣衫,露出胸口的毛发,毫无顾忌的喊了一声。 “召他进来吧。” 小太监得了命令,欠身应下,转身就小跑着去报信了。 徽宗过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对着周围人说着。 不多时,一张椅子就被搬了过来,加在了徽宗和童贯之间。 童贯默不作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神不自觉的瞅了眼外面,笑呵呵的说道。 “种彦谋年纪轻轻,陛下如此骄纵他,怕是不太好吧?” 他的声音不大,说话间,手指也不曾停下,将自己的棋子更进了一步。 徽宗却是没理他,动了动手指,一个盛满了水果的盘子就送到了他面前。 啃了一口西瓜后,徽宗将这盘子直接放在了棋盘上,也不顾之前的棋局如何了,笑着对童贯说:“太师别下了,吃些水果,从岭南一路快马加鞭运来的,嗯,真甜!” 眼神死死盯在被打乱的棋盘之上,心中翻腾不已,不过仅仅是在片刻之后,童贯就拿起了一把荔枝,毫无拘束的和徽宗一同吃起来。 这是别人不敢想象的权力,只有他童贯才能用拥有。 童贯本是宦官,在宫中待了很多年,熟悉各种人心险恶,对把握一个人的喜好心思算得上得心应手,因为他的能力和心思都不弱,又在恰巧的时间碰到了徽宗,所以混的风生水起。 第264章 伐辽 事到如今,提携他成就现在地位的蔡京已经倒了,蔡京的儿子蔡攸虽然也算得宠,但各方面都不如童贯。 宣和三年的官场上,童贯无疑是最强的那个人。 但是,有这么一个异军突起的黑马却让童贯心思不宁,随着脚步声传来,他脑袋一转,目光随之看去。 来人一身戎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脸庞还没张开,一副少年模样,嘴唇上是一列细微的绒毛,眼神倒是颇为自信。 种彦谋! 这是童贯第一次见种彦谋,以往的传闻到了现在变得不堪一击。 谁说种彦谋横行汴京,整日戏弄良家妇女,是纨绔的? 童贯心中冷笑,不愧是种师道的孙子,他也是个武人,尽管被阉割,身手却不差,下巴上全是胡子,毛手毛脚。 阉人也有区分的,有小时阉割被送入宫的,这种就会长成面白无须,公鸭嗓的阴阳人,而像童贯这种已经到了少年甚至是成年再入宫的,多多少少发育了一些,即使阉割也还留有男子气概。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童贯是那里的好汉呢。 “陛下!臣种彦谋来迟了!” 种彦谋进了庭院时,远远就看见了凉亭中矗立的两人,心思微动,等到了脸前,略微一瞥,才算看清那人的样子。 他就是童贯吧? 说是奸臣,在种彦谋看来,能平定方腊还是有几分能力的,总比没有能力还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那种人强。 徽宗见种彦谋到来,笑着拨开了玉帘,冲他招手。 “不必多礼,种小子快过来。” 听到徽宗的语气如常,种彦谋的心放松了一些,不至于两个月徽宗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圣旨定是还有其他的意思。 拱手过后,种彦谋便走到了凉亭之中,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清凉之气,和后世的空调房有的一比。 “坐吧,种小子,这是太师,从江南回师没多久,你们二人可谓是朕的左膀右臂,哈哈哈!” 以方腊和宋江为首的起义军近年是让徽宗最为困扰的事情,种彦谋和童贯的出现让他安心不少,对两个心腹也是推心置腹。 种彦谋跟着徽宗的话语看去,见到童贯嘴角的微动,抱拳问候道:“小子种彦谋,见过太师!” 徽宗在前,童贯也不至于跟一个小辈置气,摆摆手:“我与种相公曾是同僚,你便不必多礼了,陛下令我们两个来,想必是有事说吧?” 正吃着水果的徽宗眼睛一动,放下手中事物,擦着嘴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师,哈哈!” “方腊,宋江之流既然平定,伐辽之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嬉笑表情从他脸上褪去,徽宗难得一见的严肃起来,手掌轻扇,外面的小太监们就立马动作了起来,过了一会,抱着一卷地图小跑着走来。 将桌上东西尽数撤下后,羊皮地图被摆上了桌子,徽宗指了指大宋北部的燕云十六州。 “近来辽朝内部发生了内乱,辽帝长子耶律敖鲁斡起兵反叛,朕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是时候北伐辽朝了。” 徽宗看了看两人,语气激昂,收复燕云十六州这等通天般的功劳,是每一个宋朝皇帝都心心念念的。 以前一直没动作,那是没机会,现在辽朝自身难保,被金人打的落花流水,接连败退,辽朝天祚帝更是连儿子都反叛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种彦谋心中一动,北方辽朝发生了这等事? 他对辽朝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从儿皇帝石敬瑭手中拿到了燕云十六州的东北政权,和宋朝是时代的敌人。 但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是个绝好的伐辽机会。 不过因为知道北宋末年联金伐辽的结果,他是不会赞成的,甚至说,如果可能,种彦谋希望给辽朝支援,让他们挡在前面和金人厮杀,这样一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可惜,北宋和辽朝时代为敌,对方手中握着一块整个大宋王朝上下都想要收复的地盘,燕云十六州。 而且开国之初两国就在互相讨伐,甚至在北汉还存在的时候,辽朝就一直支持北汉和宋朝的战争,曾经还亲自下场,出兵援助北汉。 等到后来北汉灭亡,辽朝又联合西夏共同对抗宋朝,可以说是宋朝的心头大患。 之前的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都没有完成的遗憾,而到了徽宗这里,却有了一次空前的机会。 满朝文武都主张攻击辽朝,无外乎有人不同意联金抗辽,说这是引狼入室,应该对金辽都持敌意。 所以,在这种政治环境下,种彦谋也摸不清楚徽宗会不会接受他的抗金援辽想法,索性不说,看看童贯怎么回答。 徽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都有停留,种彦谋低头不言,童贯则是若有所思。 “太师也觉得是时候伐辽对吧?” 徽宗笑着朝童贯问道,显然他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错过了可就太亏了。 童贯抿了抿嘴,思量着,“辽国虽然发生了内乱,但驻守在燕云地区的郭药师等部并没有移动,往年我朝防御,还能勉强维持,现在若是主动进攻...” 之后的童贯就没说了,意思很明显,现在时机未到,如果贸然出击恐怕会死伤惨重。 这话立刻就想一盆水浇在了徽宗头上,让他原本兴奋的脸庞顿时皱了起来。 他又看了看种彦谋,见两人都是这副表情,不由得泄了气。 徽宗虽然懈于政事,但是人是不傻的,知道眼前两人是自己最信赖的人中,对军事方面各有见解,两人都是这样,那就说明确实还没到时候。 “既然太师这样说了,那朕...” 神色有些落寞,徽宗叹了口气说着,最后一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童贯眉毛一挑,赶紧进言:“陛下也不必担心,只要种师道的西军抵达京城,各地的钱粮筹集完毕,到时陛下一声令下,北伐辽朝收复燕云,童贯在所不辞!” 第265章 夜宴 “好好好!太师之言,令朕无比欣慰,到时种小子跟你一同前去,他手下的种家军还是不错的!” 徽宗顿时喜笑颜开,拉过种彦谋夸赞道。 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好好称赞一番种彦谋,现在找到了机会,便是对着种彦谋乐呵呵的说起。 同去? 童贯面色如常,但却咬紧了牙关。 要知道,往日都是只有他独当一面,现在这种彦谋算什么东西,也要插手自己的事情了? 一想到北伐辽人时,自己统帅的部队中就有种师道的西军和种彦谋的种家军两支部队,童贯心中就一阵心悸。 自己的权力正在不断地被稀释,不管这事种彦谋的想法还是徽宗的想法,童贯都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种彦谋是吗? 从延福宫出来后,种彦谋和童贯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寒暄,而是径直离开了。 虽然只是离开了短短两个月左右,但是再次回到久违的汴梁城,这座屹立于十二世纪东方的庞大城池还是给了种彦谋心头重重的一击。 太震撼了! 他从皇宫中出来,是和茂德一起走的。 好多天没见过自家夫君的小茂德此时想一直粘人的猫咪一样,走在街上也要搂着种彦谋的胳膊,尽管脸上有些羞涩,但低着头埋在种彦谋腋下也要走完。 “喂,娘子,咱们上车了。” 种彦谋有些无奈,揉揉茂德的小脑袋,在她抬起一副委屈的小脸时,种彦谋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笑,茂德的委屈程度瞬间直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里面噙着泪光,小嘴撅着,就要哭出来了。 “不哭不哭,是夫君的错,我发誓,下次如果出去必定日日写信,好吗?”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特别还是茂德这样养尊处优的帝王家的女儿,因为他出门在外而为他担心,一想到这里,种彦谋的心都要软了。 恨恨的剜了种彦谋一眼,茂德鼓着小嘴不满道:“人家在宫里呆了好久,连外面的好吃的都吃不到了,整日还要被母上大人叫起来背女训,呜呜呜...” 似是想起了这两个月的生活,茂德的情绪一下就开闸了,撒着娇朝种彦谋的胸口钻。 种彦谋无奈,只能任由对方胡闹,谁让这是帝姬呢? 还是自己老婆,“嘿嘿...” 抬头望见了种彦谋的傻笑,茂德脸色一变,担心的伸出宛若羊脂玉般的纤细手指,抚在了他的额前,柳眉弯弯。 “夫君,你没事吧?” 汗,人傻了... 种彦谋摸着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紧紧握住。 “等回了庄子里,咱们换上衣服,洗个澡晚上好好逛一逛,怎么样?” 原本还因为手被抓住有些害羞的茂德一听到要出去逛,登时眼睛里就冒出了精光,盯着种彦谋看了好一会,眼中尽是爱意。 最终,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着小嘴凑到了种彦谋脸上。 “嘛!” 小鸡啄米似的轻轻亲了一口,而后又迅速的离开了,扭过头去,不敢说话。 这... 种彦谋有些不敢相信,他摸了摸脸上的痕迹,移到鼻端,轻轻一嗅。 “嘶...啊!” 这带着清香的少女气息,让他心中某个地方好像一下就被填满了,整个人身上的疲惫全部消失,只留下一抹笑容挂在嘴边。 这小妮子... 马车上,嬉笑打闹声迭起。 ... 夜色降临,如果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上,有哪一个城市和后世最像,那么毫无疑问,就是东京汴梁了。 就算到了晚上,这里也依旧是灯火通明,隐藏在黑暗中的点点灯火不似后世高楼大厦将整个天地都照亮的感觉,这里的灯光更让人感到一股温馨,穿过汴梁城的河流上,小船画舫在其间行着,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或是卖烟花,或是卖灯笼,又或是吟诗作画,丝竹交汇,一帮子文人墨客与青楼女子之间互相调笑,挑动着情绪。 在街道两边,白天还乏善可陈的街道瞬间就拥挤了起来,烈日炎炎之下,也只有晚上才能出门了。 这对于久居深闺的大户人家女子来说更是如此,她们基本结伴而行,身后跟着小厮侍女,逛着热闹的街,遇上逗人发笑的,姣好面容都隐藏在团扇下,发出清脆的笑声。 无独有偶,除了这些女子,其他全国各地来汴京参观,游历,探亲的人也都不会错过这样的盛宴,每个人都盛装出席,真有盛唐时,长安万国来朝的繁华景象了。 “哥哥,你慢点走嘛!” 人群中,一个穿着及地纱裙,头上挽着不伦不类的丸子头,手中拿着一根团扇,脸色焦急,提着长裙朝前方追去的女子仰头喊道。 前面的男子忍不住回头,看见这女子不顾形象提着裙子大踏步的朝他走来时,忍不住扶额。 “怎么了嘛?都怪你,让人家出门穿裙子,走起路来好不方便,气死了!” 少女堵着气,恨恨的瞥了他一眼,转头说道,手里的团扇也被她急躁的扇着,一点没了美感。 这男子正是郑沐显,女子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你,你!” 郑沐显显然是被郑沐昌气到了,深呼吸两口后才平复过来,舔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语言组织起来却又极其困难。 郑沐显悄悄斜眼瞅了一下,发现郑沐显被自己气的不轻,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转过头来。 “人家知道了嘛,这次是出来和太学生们讨论诗词,若是着男装被他们看穿了,会嗤笑我们郑家的...” 嘟着嘴说出这些话后,郑沐昌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要人家看,那些个太学生整日就会在青楼里吃吃喝喝,哪里比得上哥哥你。” 郑沐显对这种低级的马屁显然已经是早就免疫,轻哼一声,说道。 “你莫要小瞧了东京的国子监,里面除了你说的那种人,也是有真材实料者的,陈东陈少阳就是一个。” 他说完,瞥见郑沐昌的头发散乱了起来,四下看了一眼,哀叹一声,咬着牙给她打理了起来。 第266章 汴梁夜色 “哎呀,别打理了,哥哥快走,前面有花鼓戏看呢!” 郑沐昌眼睛四下瞟着,转瞬间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别处,刚一动身,就被郑沐显手上的头发拽住了,跺了跺脚,颠声道。 然而这并没有让郑沐显放手,等到他满意的将手从郑沐昌头上拿下时,对方已经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没了精神。 “怎么了?” 他问到,郑沐昌却没好气的回了他一眼,指着前方的人群说道:“现在人这么多,怎么走,又要坐船了...” 从福州到汴梁,这一路两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条,多长时间的船,加之福州沿海,两人虽然也是大户人家,但是从小在海边长大,接触船只了,现在对船只已是没什么兴趣了。 郑沐显闻言哈哈大笑,来到街道旁边的一条河道中,拦下了一个船家。 “坐船也没什么不好,船上的风采不必路上差,来吧。” 一脚稳稳当当的跨在小船和岸上之间,郑沐显朝郑沐昌伸手,看到她沮丧着小脸心有不甘的上了船,不禁笑了笑。 在船公的一声吆喝下,小船上,人影稀疏,缓缓地朝前方开去了。 ... “夫君,夫君!就在前面,今天是师师姐姐的会场呢!” 汴梁西城门处,从种家庄方向骑着温顺的马儿驶来三人,其中一个身材娇小,声音却丝毫不弱,叽叽喳喳的正是茂德了。 此刻的她不似皇宫中穿的那般正式了,身上穿着一身紧身绸衣,中间收腰,腿脚处放开,恰恰凸显了她的傲人身段,听说,这是汴梁近来最流行的样式。 而在外面,另外还有一层纤细薄纱套在上身,仙气飘飘,很有大家风范。 至于她的身边,杨紫薇就没她这么出彩了,只是一身的暗红裙子,常年练武锻炼的身体上下匀称,丝毫不输茂德,有着另一种风味。 被两女夹在中间的正是一脸苦笑的种彦谋了,多日不见,茂德非要缠着他一起出来玩,没办法,既然出来游玩,就都一起带上吧。 说起来,穿越到现在,汴梁的夜晚他还没仔细的看一看呢。 夏日的白天,人很少,都聚集在晚上出来了,这里还包括风月宝鉴的歌曲舞蹈说书等等。 风月宝鉴现在转变成了另一种模式,每一周都有一次小比,胜出者为梨园秀才,每月有一大比,胜出者为梨园举人,而每三月梨园举人之间又会相互比较,胜出者等到年末和其他胜者决胜出最后的梨园进士。 这算是一个常规节目了,虽然没有了刚推出那时的火热,但已然成为了汴梁城上下百姓都知晓,并且时常关注,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了。 守着这么一个聚宝盆,李妈妈等人也没闲着,时不时推出新东西,将东京第一的招牌紧紧抓在手里。 至于李师师,自从风月宝鉴的生意迎风见长后,她因为在里面入了股的原因也算是大赚一笔,不知是不是因为种彦谋出现产生的蝴蝶效应,李师师早在去旬就闭门不出,谢客了。 今夜,她才在徽宗的邀请下献舞一曲,种彦谋以及汴梁百姓也算是一睹风采了。 三人到了城门处,人群已经是拥挤非常了,见状他们只得下马,将缰绳递给跟在一旁的种家家丁后,朝着里面走去了。 “福金,前面有糖人,你要不要吃?” 终于是进了城,尽管种彦谋见过后世的热闹场景,但这千年之前的东京汴梁的夜景看在他眼中,却也丝毫不比后世的差。 这是另一种感觉,来到这里,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夏日的微风徐徐吹过,要是还觉得热,路边摆着的盖在厚厚茅草下的冰块可以买来一块。 穷的可以抱个小碗边吃边走,有钱人家可以将冰块放到小巧精致的铜鉴中,捧着冰凉的铜鉴行走。 不过说起来,夏日出门,谁又不带个扇子呢?女子多拿团扇,既能扇风还可以观赏,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对种彦谋这种不在乎形象的粗汉来说,那种文人墨客的折扇着实有点不够味,不能扇的太快,一是这样有失风雅,二来,这种扇子真的不能这样用力扇,很快就会坏的。 种彦谋走在前面,望见一个卖糖人的,心中感叹这东西在后世都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现在还留着,走上前去要了几个拿在手中。 一回头时,刚才答应好的要吃要吃的最起劲的茂德忽然不见了踪影,并着一起没得还有杨紫薇。 进了城后,一路跟随着的种家家丁就都离去了,毕竟,人这么多的地方,一直跟着也确实麻烦,而且,种彦谋带两女出来就是过三人世界的,有家丁跟着算怎么一回事。 可是,这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的场景让种彦谋有些懵。 危险倒是不担心的,且不说汴梁城经过两次宋江水贼大闹,治安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就说城内城外十数万大军聚集,也没人敢行不轨之事。 而且,杨紫薇的身手别人不知道,种彦谋还能不知道? 连暗地没人时,想亲热一下都要小心翼翼。 所以,种彦谋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后,心中没什么焦虑,而是举起糖人朝刚才两人站着的地方走去,眼睛朝四下搜寻着。 “嘻嘻,看夫君的样子,姐姐咱们去别处逛逛,这些天被关在宫里好生无聊,也见不到姐姐你了...” 一处商贩铺子后面,探头探脑朝着种彦谋看去的茂德嘻嘻一笑,拉着杨紫薇的手就要离开。 杨紫薇瞥了一眼还在寻找两人的种彦谋,心中有些犹豫,可是踌躇了一下就被茂德给拉走了,想到种彦谋在战场上的身影后,她的心中便没什么顾忌了。 你还别说,逗一逗夫君挺有趣呢... “哥哥,到了没,我快吃饱了,嗝!” 映着各色灯光的水面上,一条小船悠悠漂过,船上一个大大咧咧将两只白嫩小脚伸出,晾在船尾的女子手上抓着一串吃食,对着船舱里的人说道。 第267章 京城纨绔 因为夏日燥热,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太阳下山,但郑沐昌也还是觉得有些热,正好在小船上,船上也没其他人,干脆就悄悄的将鞋子脱掉,光着脚透风,时不时沾些水凉快一下。 船舱中的人影蓦然回首,看见了郑沐昌的模样,似乎已经习惯了,微微一叹,说道:“快到了,你赶紧把鞋子船上,周围这么多人,你一个女子怎么能随便露出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 “哥哥你也来一块?” 面对郑沐昌递来的果脯,郑沐显只能摇摇头表示拒绝,等会还有诗会要参加,虽说参加这种聚会之前都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以免吃东西的时候动作太过狂躁,有失文雅。 但看郑沐昌的样子,显然已经被汴梁小贩的吃食给填满了肚子,到时还要自己想办法遮掩。 唉,谁让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呢? 郑沐显叹气,目光移到周围,眼中赞颂之意明显。 到底是东京,天子脚下,别的不说,光是这城池的规模就要比福州大上许多,而且建筑风格也大不相同,对于他们这种从南国而来,初来乍到的人来说,算是一场视觉盛宴了。 “咦?是尘远兄吗?” 恍然间,郑沐显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熟悉脸庞,赶忙招了手让船家停下,随后高声问道。 那边一个被铁索固定的七八条画舫上,一个正出来透气的人影听到有人喊他,转头四下看着,被郑沐显叫了几声后才发现对方。 互相确认后,郑沐显脸上露出喜色,招呼船家靠了过去。 “尘远兄,这是舍妹沐昌,这是高尘远,高兄。” 登上了画舫,郑沐显给两人互相介绍起来,寒暄一阵后,三人就弯腰进了画舫内部。 “要不是撞见尘远兄在下还要再转个半天呢,哈哈!” 一进了画舫,郑沐显就和这些人高谈阔论起来,场中多少男子,而女子几乎就郑沐昌一个,除此之外就是些歌妓之流了,郑沐昌呆了一会,便有不少男子上来邀请她吟诗一首之类。 甚至还有人借着酒劲上来要与她共饮一杯,再被郑沐昌讪笑着推脱后才算结束。 “哥,我先出去了。” 过了一会,郑沐昌留下这句话就飞快的离开了,只剩有些蒙蒙然后摇着头苦笑的郑沐显。 出了画舫,郑沐昌找了一个还算安静的河边石阶上坐下,也不顾身上衣服直接坐下。 “哼,什么嘛,一群臭男人!”郑沐昌坐在河边,想到之前画舫中的场景,心中顿时气的不行,对着眼前的河水发泄起来。 “哗啦啦!” 水声稀里哗啦的作响,好似驱散了她心中的一些怒气。 算了,让哥哥敷衍他们吧,我先走了,嘿嘿... 瞅了一眼还在不停传出丝竹之声和男子笑声的画舫,郑沐昌嘴角一弯,提着裙子就噌噌的从河边石阶爬上了街道上,望着人来人往喧闹的道路,她兴冲冲的就一头扎了进去。 “吸溜,姐姐你吃不吃?” 茂德左瞧右看,她虽然在汴梁生活了十几年,但时间基本是在皇宫中度过的,对外面的生活陌生的很,也就是来到种家庄之后,才见识的多了一点了。 就比如现在正在她嘴里的冰沙,茂德快要甜死了,冰冰凉凉的冰沙上面还有西瓜汁点缀,一进入口腔,就像盛夏的天气洗上一次冰水澡一样,燥热的身体瞬间就被安抚了下来。 杨紫薇看着她递来的木勺上晶莹剔透的冰沙,笑笑摇头。 两人都是大户人家,不过和茂德这个养在深宫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帝姬来说,杨紫薇就显得正常多了。 想起往年就算是夏日最热的三伏天时,他们这些杨家子弟也要一刻不停地练武读书,杨紫薇一拿茂德对比,就忍不住摇头,人比人气死人。 茂德歪头皱着眉看了看杨紫薇,半晌后才笑嘻嘻的说道:“呐,既然这样我都吃了!”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好吃的上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前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哎呦!” 随着两声惨叫,茂德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撞到了一样,手中的冰沙也脱手冰凉感觉出现在她的脸上。 湿漉漉的,很不好受。 耳边听着紫薇姐姐的惊呼,茂德下一刻忽然感受到了身上的擦伤,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身份尊贵的她皮肤都很细腻,也很脆弱,仅仅是跌倒下的细微摩擦就红了一片。 “好痛...” 茂德捂着手臂,抬起了脑袋看了看。 果然是被别人撞到了,只是,这撞她的还是个姐姐? 眼前是一个神色慌张,面色潮红,头发都有些散乱的女子,看样子也是个美人胚子,不自觉中,茂德竟然下意识的比较起了对方的容貌。 这可能是生长在宫中的后遗症吧。 “喂,你这人怎么...咦?你不是,郑沐昌?” 杨紫薇气冲冲的就要揪住那人理论,只是当对方抬起脸庞看向她的时候,她才一愣,随后有些支吾的说道。 来人正是郑沐昌,她此时有些狼狈,揉着有些胀痛的脑袋,手指尖还有一丝粘稠的冰凉。 是冰沙!加了西瓜汁! 身为一个吃货,郑沐昌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些。 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正要低声道歉然后继续跑路时,被对方叫住了名字。 这时她才定身看着对方,咦?这不是,这不是那日在城外,跟那群太学生一起去讨伐种彦谋的路上,遇到了宋江水贼,最后和种彦谋一起过来救我的姐姐吗? 她怎么在这里? 郑沐昌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身后就传来一阵让她无比厌恶的声音。 “小娘子,别跑啊,让我瞧瞧,嘿嘿!” 这声音听起来就能想象到它的主人有多猥琐,郑沐昌身上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她正要动身,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姐姐的身份,二话不说,躲到了对方的身后,小手抓着杨紫薇的胳膊,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 不多时,一个浑身带着酒气,走路摇摇晃晃却无人敢招惹的人影走来,看到了郑沐昌之后,嘿嘿一笑,朝这边过来了。 第268章 童师闵 “小娘子,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这么急着走是作甚?” 这人一身金色雕纹的丝绸衣服,腰上系着一个松松垮垮的白玉腰带,腰间香囊,玉佩数不胜数,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寻常百姓。 也是,在汴梁敢这么嚣张的就没有寻常百姓。 他的声音一出,就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怪笑着朝郑沐昌扑来。 “啪!” 一只强有力的胳膊顶在了他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人顺着这条纤细却极为有力的胳膊看去,最后目光定在了一张刚毅坚定地不输郑沐昌的女子脸上。 “我说,朗朗乾坤之下,你是什么人,竟然当街骚扰女子?” 杨紫薇一字一句的说着,手腕再次用力,将他推出了老远。 男人跌倒在地上,半晌才呻吟着站起来,这次他是彻底清醒了,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显然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清醒过来。 “哇!” 周围围观人群一阵哗然,很显然,脑袋上破了相,这对男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其实长相如何倒不重要,但男人要的是尊严。 当街被一个女人推倒,尽管他处于醉酒状态,传出去也足够让他丢脸了。 “好,很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天波府的人吧?” 男子咬着牙说道,胸膛起伏不定,道出了杨紫薇的身份。 听到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家世,杨紫薇微微一怔,随后嗤笑道:“是又如何?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当街调戏女子,就是陛下亲至,也是我有理!” 这一声相当有力,说的让靠在她身后的郑沐昌瞬间就楞了神,眼中一团小星星一下就涌了出来。 太,太帅了! 郑沐昌舔舔嘴唇,心中暗喜,臭男人,追了我半条街,现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哼! 而这声音传到周围百姓耳中时,顿时引起了激烈的反响,汴梁城中纨绔子弟鱼肉百姓的事情他们已经见多了,本来已经麻木,但是现在看到杨紫薇挺身而出,对抗纨绔,他们自然是不吝啬鼓励。 “天波府杨家不愧是忠孝之家,杨小姐威武!” “也不看看天波府是什么地方,是他能招惹的吗?还不快滚!” “就是就是,当街起伏小女子算什么男人,啐!” 一声声呐喊声响起,被围在中间的男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不一会他就忍不住了。 “够了!在下乃是太师之子,童师闵是也,谁敢放肆?” 这人一声暴喝,怒目圆瞪,脸上表情异常狰狞,说完,还四下望了望。 果然,他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就没了声音。 太师?说的可不就是当朝太师,人称媪相的童贯吗? 童贯之子,童师闵! 这三个字在杨紫薇的心中骤然出现,她想到了身为宦官的童贯确实有这么一个儿子,对外童贯都宣城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至于是不是收养的就不知道了。 这点从童贯对他的宠溺就能看出来,此人在京城也是一个为祸一方的恶霸,算得上无恶不作了,但因为童贯的原因,所以一直没人收拾他。 现在让自己碰上了? 杨紫薇柳眉有着微皱,要是别人还好说,以她天波府杨家和种师道种彦谋的势力,怎么也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童贯不一样,他是徽宗最信赖的一个人,身居太师,枢密院枢密使,楚国公等重要职位,整个京畿禁军几乎都在童贯的控制之下,其势力强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 此人的儿子,如果硬要当街强抢民女,那抢也就是抢了,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杨紫薇想到这里,心里有些踌躇,到底是帮不帮? 身后这女子不出意外就是当日太学生队伍里的那个郑沐昌了,那日匆匆一见,没想到她竟然是女扮男装,亏自己没看出来。 “哼哼,我劝你,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等会就不好看了。” 童师闵惦着脑袋朝她们走来,嘴里不断说着,目光在郑沐昌上下瞄着。 “妹妹,妹妹!” 就在几人对峙之时,一个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拨开人群冲了进来,四下看了一下,找到了郑沐昌的身影,才算安定下来。 郑沐显走到郑沐昌身边,看着眼前情况,皱眉问了一下,在郑沐昌低声细语的将一切讲完后,他才抬起紧蹙的面容看向童师闵。 “这位童衙内,恕在下看管不周,让舍妹乱跑扰了衙内的眼,这里是千贯交子,算作赔礼,日后必定登门拜访,望衙内见谅!” 他安抚住郑沐昌,走到了童师闵面前,低声下气的说道,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叠交子,低下头郑重的送了过去。 “嗯?” 童师闵眼睛一扫,只瞥了那交子一眼就不屑的笑了起来。 他父亲乃是当朝太师,楚国公,深受陛下宠幸,别说是区区千贯钱,就是万贯,十万贯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更何况,眼前这个明显带着南方口音的蛮子,似乎不知道官场的规矩。 哪有直接给钱的?这也太俗了!我们可是读书人,喜好的是书画瓷器,这等黄白之物放在眼里,岂不是侮辱? 送钱都不会送! 童师闵心里直呼失败,嘴角一弯,露出一抹嘲笑,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千贯交子,砸吧着嘴。 “啧啧,好大的威风啊,这江南富商就是有钱,吓到我了呢...” 听着童师闵嘲讽的话语,郑沐显丝毫没有不适,脸上依旧堆着讪笑,继续说道:“让童衙内见笑了,出门太急,只带了这些,还请衙内笑纳。” 他以为对方是嫌钱少,虽然事实上也确实是嫌钱少,若是来了百万千万贯,纵然是大宋皇帝徽宗赵佶也得咂舌。 童师闵脸色忽的一变,将手上千贯交子一下拍打在郑沐显的脸上,然后猛地一掷,千贯交子就这么化作漫天飘雪,散落了下来。 “笑话,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没有感情的冰冷,郑沐显只听得耳朵发颤,尽管脸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但心底的自尊似乎被狠狠的剜了一刀。 第269章 种童对峙 郑沐显人高马大,从手上的老茧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常年习武,身手矫健的家伙。 但就算如此,童师闵的羞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更别说郑沐显这一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可寂静片刻之后,郑沐显收拾了脸色,重新面对着童师闵,“是在下莽撞了,不知童衙内高风亮节,使此物污了衙内的眼睛,该死!” 郑沐显的道歉在童师闵眼中没什么感觉,他轻声哼哼着,目光瞄向一脸愤慨,正死死盯着他的郑沐昌,嘴角一歪,笑道:“本衙内也不占你便宜,这是你妹子?我看上她了,开个价,彩礼随后送到,今夜,小爷就要尝尝她的味道,嘿嘿...” 他的声音异常猥琐,而且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刹那间,整个围观人群中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无一不是指责童师闵的。 郑沐显的表情很是难看,他紧握的拳头好似下一秒就要挥出去给对面这个嚣张跋扈到不可一世的官二代来上一拳。 “童衙内说笑了,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与妹子出门在外,父母远在江南,怎能轻易将这人生大事定下,还望衙内放过我等。” 说到最后,郑沐显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郑家在福州还算有些势力,但和对方显赫的家世一相比较,顿时就成了地下的蝼蚁,不值一提。 商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待宰的猪羊。 如果不是身上还顶着郑家的名号,郑沐显当真就想一拳锤杀了这个混蛋,随后带着郑沐昌一起亡命天涯。 奈何一想到还在福州辛苦做着生意的父亲,以及郑家枝繁叶茂的同族同宗无数人都会因为他的莽撞举动而遭遇牵连,郑沐显的拳头就不由得散开,身上的颤抖也被内心的冰冷取代。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童师闵态度强硬,自己不可能为了妹妹而不顾一大家子人的性命,一想到... 郑沐显不敢想,只是在内心祈求童师闵适可而止,给他留条活路。 然而,和一个纨绔谈良心是最可笑的了。 童师闵可不管郑沐显的死活,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不再与他搭话,直接朝郑沐昌走去。 “杨家的女子,让开。” 他的步子来到杨紫薇面前,见到杨紫薇还横在郑沐昌面前时,眼神上下扫视,冷声说道。 可恶! 杨紫薇心中恼怒这人的行为,但童贯的声势正盛,当此之时,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和童贯闹掰实在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如果她也是孑然一身,说不得就要替天行道一番,让童师闵试一试成为他父亲一样的感觉,对了,童贯是个太监。 可惜杨紫薇不是,既然出生在将门世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誉,地位,资源后,自然不能做出损害家族利益的行为,而且她已经试婚住到了种家庄,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让种彦谋和童贯开战显然也不符合她的愿想。 “...” 微微转身,朝着这个模样俊俏,此时已经满脸的泪痕,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杨紫薇尽管心中难忍,身子却开始动了起来。 童师闵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里,见到杨紫薇终于让开后,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天波府杨家,虽然得宠已经是老黄历的事情了,但是杨紫薇如果真不让,他很大概率也不会真的去说服童贯对付杨家。 毕竟,为了一个女子就和国中将门翻脸实在有些不妥,好在,对方摄于童贯的背景最终还是让开了。 “...” 这一幕被周围百姓看到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当黑恶势力成功,正义的一方低头之后,受害者即将被侵犯,没有人能坦然自若,因为,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谁能保证童师闵不看上他们的妻女呢? 到了那时,谁来站出来为他们撑腰呢? 想是如此想着,人群却没一个站出来,他们是一盘散沙,想要聚集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唉?里面是怎么回事?拜托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从人群中挤出一群人来,他们穿着风流倜傥,衣冠不整,脸色红润,一脸的看热闹模样,只是进来后环顾了一圈,发现了场中的异常。 “让开,紫薇?” 而在另一边,一道令杨紫薇听到后眼泪差点就崩出来的声音出现,随后,人群被拨开,满头大汗的种彦谋走了过来。 种彦谋的出现瞬间就让杨紫薇腰杆挺了起来,似是有了主心骨,看着童师闵也有了勇气,身子一止,不再让开。 在纷杂的夜市街道上搜寻了半天,堪堪找到两女的种彦谋一眼就看见了在场众人的异常,扫视了一圈,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番低声说话后,种彦谋趁着间隙瞅了一眼楚楚可怜的郑沐昌,有些哑然,那日她可是以一副男子面容示人的,没想到褪下男装之后,竟也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怪不得童师闵会看上她。 他正要起身和童师闵对线,郑沐显那边就叫喊了起来。 原来,刚才来的一群文人士子模样的男子正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在听闻了郑沐显的遭遇后,无不群情激奋,扯起袖子就来到了童师闵面前。 “你便是童师闵?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就算是太师童贯到这也不可如此放肆!” “就是就是,京城的纨绔如此之多,明日我等便要上奏参你一本,想当今陛下政治清明,文韬武略,你这等小人活不过今晚!” “啐!各位各位,我倒要看看,今夜谁敢动郑家妹子一下?” 他们叫嚣的很凶,一众人来到童师闵面前,唾沫横飞,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初时童师闵还被吓了一跳,国子监的人他知道,都算得上是国家栋梁,备受徽宗以及朝堂和天下士林重视。 因为这是整个大宋的最高学府,也只有东京汴梁和其他的陪都才有,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千人! 第270章 学到了 如此,就能知道国子监的重要性了。 不过童贯的势力实在太大,遍布整个朝堂,国子监的太学生虽然身份尊贵,但若想补缺出任官职,还是要经过对方党羽的手。 这也就是这群太学生声音很响亮,实际动作却差强人意的原因。 就算是最为正直不畏强权的陈东也没站到童师闵面前,和他当面对质,只是扶起郑沐显后,目光移到别处。 这等样子落在种彦谋的眼中,一下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欺软怕硬而已。 当初对付自己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汴梁能找上的人都找上,一起讨伐他,现在对上童贯的儿子,立刻就蔫了。 童师闵也看出了这群太学生的虚张声势,嗤笑一番就不再理会。 “喂,我说你,是叫童师闵吧?” 他正要再次动身,却被种彦谋叫住了。 嗯?这人是谁?直呼我的姓名? 童师闵眉眼微挑,朝种彦谋看去,在看到了种彦谋的脸庞后,脸色有些微变,显然,他是认识种彦谋的。 他想起了最近几日童贯在与他闲聊时聊到的话,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对种彦谋的忌惮,而现在,就让童师闵碰上了。 若是,若是能好好的打压一番种彦谋的气焰,说不定能搏一搏父亲的欢心? 这个想法忽的出现在童师闵心中,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他的眼中顿时升起一股躁动,并且迅速的传递到了全身。 “种彦谋?这女子是我家小妾,跟我出来逛夜市,趁我不备想要逃跑,速速让开!” 为了达到目的,童师闵甚至脑子一热,说起了胡话。 也有可能不是胡话,而是他故意说的,毕竟,头上顶着一个叫童贯的爹,任谁也会膨胀。 郑沐昌瞬间就愣住了,啥?小妾? 她怒目圆瞪,银牙咬紧着,恨不得生吞了童师闵,然而这在对方看来,似乎就和美人挠痒痒一样,不痛不痒。 甚至,他还很享受。 种彦谋扶额,如果他不认识郑沐昌也就罢了,还真能让对方蒙混过去,但是那日出城,他可是亲自和郑沐昌对过话,也知道对方的底细。 人家是真真正正从福建大老远跑来东京汴梁欣赏祖国首都的,你这个纨绔还想强抢人家? “呸!” 一口唾沫喷到了童师闵的脚前,差一点就落到了他那金线锁边的软鞋上。 种彦谋眉毛一挑,嬉笑着说道:“哎呀呀,一不小心让童兄受惊了,来,小弟这里有一贯钱,童兄别客气,拿去找个暗娼泄泄火,这大热天的,我也知道童兄年轻气盛,火气正旺,不要耽搁,这就走吧!” 他的话一连串接着一连串刚开始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听完整段,某一人爆发出哄笑之后,就都仰头大笑起来,指着童师闵讥讽。 “咯吱!” 童师闵一怔,脸色开始一阵红一阵白,望着种彦谋递过来的一贯钱,刹那间感觉自己脸上仿佛被啪啪打了两下。 太,太瞧不起人! 他可是第一次被这么羞辱,还什么找暗娼泄泄火,如果他发怒,就说明自己知道暗娼是什么意思,这也会进一步让他受到嘲笑,毕竟,暗娼是只在底层人才知道的东西。 可是让他忍着不发怒,这种彦谋都骑到他头上拉屎了,但凡是个男人,这还能忍? 眼睛在种彦谋脸上的欠揍表情上停留了片刻,童师闵早已攥紧的拳头忍不住挥了出去。 “啪!” 种彦谋早有准备,身子一仰,朝后面躲了过去,手上动作飞快,一把钳住了童师闵的手腕,随后笑着将对方拉到了自己身前,“我说,童兄为何如此急切,莫不是已经急的憋不住了?” 他要激怒童师闵,这样自己才有出手的机会! 要说种彦谋穿越到现在,除了日益增进的武艺外,就数这勾心斗角官场手段进步的最快了,没办法,跟这群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比起来,他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都是被逼的啊... 种彦谋自信,这种话说下去,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在脸皮这方面,后世的人要比这时强上许多,这也算是他的一个优点吧。 “你!你找死!” 童师闵整张脸瞬间就上头了,先是红彤彤的,随后因为心跳加快,血液流速过快,而着燥热天气对肥胖人士又不是很友好,他的脸很快就憋成了酱紫色,活脱脱的像路边小贩车上售卖的卤猪头。 暴怒之下,童师闵也顾不得其他了,胳膊开始发力,就要挣脱开种彦谋的钳制,可惜他这一身肥膘如果对上普通人还有点作用,但是种彦谋被鲁智深林冲苦训了一年多,这段日子又经历了生死之战,怎么会是他能对付的? 任由童师闵如何晃动身体,种彦谋脚底板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嘿!” 既然被钳住的手没办法攻击,童师闵也不是真的猪头,抬起另外一个拳头,握紧了就朝种彦谋打去。 来了! 种彦谋眼前一亮,终于等到你了,还好我没放弃啊! 在瞳孔中那快速放大的拳头抵达他的脸上时,种彦谋感受着这股根本算不上多疼的攻击打在脸上。 整个人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猛地朝身后一仰,似乎是受到了核打击,直接倒在了地上,蹬着腿,一副快杨不行的样子。 ?? 童师闵一头雾水,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根本称不上多强壮的拳头,尽管童师闵脑袋不算多灵光,但是这最基本的还是有的。 这肉乎乎的拳头,能把人打飞出去这么远? 一瞬间,童师闵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不然眼前的这种种迹象怎么解释?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见到种彦谋飞身出去的三女不禁一声惊呼,在看到杨紫薇和茂德都上去查看种彦谋伤势的情况下,郑沐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选择了一起跟上。 “夫君,夫君你没事吧?” “夫君?夫君?可恶的家伙,看老娘今天不收拾你!” 第271章 打脸 种彦谋感受着她们宛若膏腴的手掌抚摸在自己身上只觉得一阵舒爽,被人关心的感觉真不错。 死胖子,等会就轮到我动手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表情却依然维持着飞出来的那种痛苦模样,嘴角咧开,一直抽搐着,表情五官都扭到了一起,看在杨紫薇和茂德眼里不知有多心疼。 为了干趴这小子,暂时委屈你们了... 种彦谋眯起眼睛扫见了两人的神色,心中叹了口气,对童师闵这个死胖子的怒意更盛。 “嘶!这?” 童师闵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已经是用言语说不清楚的了,周围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之后对着他指责起来。 话语间无不是种彦谋乃是堂堂驸马,西军种相公的嫡孙,刚刚平定宋江叛乱回京,就被童师闵这般欺辱之类的话。 一个个大帽子扣下来,童师闵瞬间额头冷汗直冒,两肋下汗珠细细生出,一个头两个大。 正所谓流言蜚语唇枪舌剑,说话有时往往比动手有用,童师闵见情况不对,自己似乎再也讨不到便宜,当即就要嚷嚷着离开。 可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种彦谋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就算是杨紫薇也不会同意。 杨紫薇此时正在气头上,英眉怒目,身上衣服在她大踏步子拉扯下虎虎生风,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童师闵身前,紧绷的手臂猛地一出,抓住了对方刚要转身的背部,一拽,就将童师闵拉住了。 “想走?伤了我家夫君,还想走?” 她声音微颤,眼中带着一股恼怒,语气刚烈,手上力气决然不输普通男子,童师闵不留神间被杨紫薇这么一扯,险些跌倒在地上。 当他回头时,脸上已经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整个身子像一辆坦克一样朝杨紫薇扑了过来。 童师闵到底是男人,而且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跟在童贯身边这些年,学了些功夫,怒而出击之下,窄小的地形倒让杨紫薇有些猝不及防,难以抵抗。 “呀!” 巨大力气撞来,杨紫薇的体重两个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童师闵重,这是力量上的压制,绝不是能通过习武就能轻松改变的。 她的身子踉跄着后退,脚腕一歪,顿时感到一股疼痛从脚腕传递到大脑中,身子朝旁边倒去。 躺在地上已经起身的种彦谋见到自家娘子受伤,即将被这死胖子羞辱,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也顾不得装伤了,脚底板一踩地面,整个人窜了上去。 “呼!啪!” 一声卷袖声,一声击打声,童师闵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再看手上时,原本抓着杨紫薇的手腕已然是空空如也了,一股胀痛从小臂上传来,那是被重拳打在上面造成的淤肿,不用去摸他也知道,这胳膊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来的。 童师闵眼中一阵惊悚,这人的出手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已经将杨紫薇夺到怀中,此时正垂首担心询问的种彦谋。 种彦谋... 他心底默念,感受着小臂的疼痛,狠狠的一甩袖子,就要转身离去。 “站住!还没让你走呢!” 童师闵猛然回头,他的心里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怒意的,自己没再继续与他们纠缠就算好的了,种彦谋竟然还敢叫住自己? 望着这头越看越和猪头没差的肥硕脑袋,种彦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摸了摸杨紫薇的手腕,确定了没什么大碍后就将她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后面。 尽管在判断伤势推拿诊断这方面,打小练武的杨紫薇要比种彦谋在行许多,但是自己看和别人看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特别是这个人还是自己钟情的男子之时,这种感觉就更特殊了。 杨紫薇捂着有些羞红滚烫的脸回到茂德身边时,还惹来茂德的一番皱眉查看,在确定了她真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这小丫头!她在心里轻啐,脸上红色更加浓郁了。 童师闵咬着口腔内壁的肉,眼睛一刻不眨的盯着种彦谋,半晌后才沉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他到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种彦谋是如何难缠了,年纪轻轻不及弱冠便如此心思缜密,更何况仗着背后西军种师道和官家的撑腰,极为蛮横,甚至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敢叫住他。 当然,后半部分是童师闵自我猜想的,实际上如果不是童师闵找到他头上,种彦谋是完全懒得和这种纨绔对线的,太麻烦,也太没营养了! 种彦谋心里翻白眼,当然是想办法干你一顿了,不然怎么解气?我这脸上虽然不疼,可也是实实在在挨了你一巴掌,不打回去怎么对得起我这京城纨绔的名号? 虽然现在已经没人这么说他了,但是此时此景,不做些纨绔该做的事情真的是太亏了,眼前这个正好是个好靶子。 “哎呀呀,要说在下与令尊之间也是同朝为官,童太师南下平定方腊,某带兵剿除宋江,算得上陛下的左膀右臂。” 种彦谋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和童贯的塑料交情,也不管周围围观百姓一脸懵逼的表情和一群逐渐觉得有些不对的太学生,以及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好的三女。 然后继续说道:“可怜可叹,在下身为陛下驸马,为国为民讨伐叛贼,回到京城的第一晚就被童衙内给打了脸...” 他这一停顿瞬间让童师闵警惕起来,看种彦谋的这个样子,不会是要借题发挥把这件事告到官家那里去吧?童贯是受宠没错,但是童师闵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如果这件事捅到上面,最终吃亏的很有可能是他。 没有别的原因,按照辈分来算他还能勉强和种彦谋坐到一个台阶上,但是如果按照官职来算,他就是个屁,能和种彦谋平起平坐的是他老子童贯。 要说童师闵之前敢这般嚣张不过是想着狐假虎威背靠童贯这座大山,种彦谋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会知难而退。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猜错了。 第272章 暴打 童师闵正想着,种彦谋就又说话了。 “不过夏日燥热,想必童衙内也不是有意为之,这样吧,童衙内过来让我扇回去,再付上一笔伤药费此时就算揭过去了。” 种彦谋脸上表情非常友善,笑呵呵的冲着童师闵勾着手指,同时不紧不慢的朝他走去。 什么?我没听错吧? 童师闵一愣,好像觉得眼前景象有些不真实,拭去眼角的汗水皱起了眉头。 “念在童太师的面子上,某也不多要,就五万贯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童师闵差点没栽倒过去,五万贯?真当自己是待宰的猪羊了?狮子大开口! 他神色有些荒唐,指了指种彦谋喘着粗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嘶!没想到这种彦谋竟然如此硬气,面对童贯之子也不甘示弱。” “那可不,他和官家关系紧密,又有种相公和杨家撑腰,便是童贯想要动他也要仔细斟酌的。” “现在是狗咬狗,咱们看热闹就行了。” 围观的太学生凑到了一起,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这其中唯有陈东和郑沐显两人想法不同。 “童贯势头正盛,种彦谋竟然不惧他,这是要硬碰硬了吗?”陈东眉头微皱,眼睛时刻不停的盯着场上,心中想道。 在他一边,神色落寞,表情沉重的郑沐显望着种彦谋的身影,心中有些复杂。 他在福州的时候,虽然也知=知道自己是商人家的子嗣,比不得官宦家族,但因为郑家在福州经营的不错,他从小和普通文人学子生活的没什么区别,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了,两者之间有着明确的难以逾越的沟壑。 而他以前没看清,是因为生活的地方太过安逸,这次游历,带给他的感悟又上了一个层次。 更让他吃惊的是,种彦谋这个只见过一面之缘的人竟然因为他和小妹的事情在与当朝太师之子为敌,尽管这背后已经上升到了两方的博弈,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对种彦谋生出了好感。 “五万贯!” 泪水早已褪去,现在脸上只留着点点泪痕的郑沐昌听到种彦谋的话忍不住惊呼,即便是在她的家族中,五万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说算得上一笔重大资金了。 要知道,她的家族,在福州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商人家族,从事海上生意多年,积累的财富多的数不胜数,也是因为这,才能支撑起族中数十上百名有才学的族人出门游历。 然而,种彦谋一张嘴就是一巴掌五万贯,任谁也不会忍气吞声的给钱。 除了她之外,杨紫薇和茂德也吓了一跳,不过两人到底是和种彦谋生活在一起在,知道他的性格,还算镇定。 茂德捂着擦伤的胳膊来到杨紫薇跟前,眼睛瞄向两人,说道:“姐姐,夫君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若是与童贯交恶...” 近日童贯回京种彦谋还没回来的时候,茂德在宫中对童贯受宠的程度再次得到了刷新,因为与种彦谋的试婚站上了同一驾战车,所以对童贯也是开始重视。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种彦谋现在有些莽撞,忍不住问了出来。 杨紫薇转头看了看茂德,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还没出嫁就如此关心夫君了... 她笑笑,安慰起来:“夫君既然如此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前因后果想必早已想好,你我只管静静看着便是,你,相信夫君的对吧?” 茂德听完,猛然点了点头,嘴巴微微嘟起,连胜道:“嗯嗯嗯!” 杨紫薇瞥见茂德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五万贯?!” 童师闵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眼神从飘忽转成了释然,种彦谋疯了! 他决定不予理睬,转头就走,开玩笑,向来是自己管别人要钱,从来没有别人向自己要钱的时候,更别说种彦谋口出狂言,要出五万贯这样的天文数字! 虽然五万贯他也能拿得出来,但是拿的出来童师闵也不会给种彦谋,现在他是代表童贯和种彦谋对峙,如果把这五万贯拿了出来,那就是说明童贯在这场高下之分中落了下风,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更别说,种彦谋还要把那一巴掌扇回来,这就更不用想了。 他正要挥袖转身离去,腰间肥肉颤抖间,身后步子就起来了。 种彦谋贴身上去,嘴里轻叹着:“堂堂太师之子,如此耍赖可不好,算了,五万贯就不要了,这巴掌我得打回去。” 脸上努起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种彦谋摇着头叹气,将童师闵揪了回来,他的功夫虽然没有杨紫薇练得时间长,但是林冲和鲁智深教的都是霸道路子,再者他现在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打童师闵这个三十来岁被酒色掏的差不多汉子可谓是手到擒来。 “唰啦!” 童师闵腰上腰带被种彦谋拽了过来,整个人也如同皮球一样滚了回来,身子跌倒间,哀嚎声响起。 种彦谋是下了死手的,既然翻脸,不狠狠的教训一下怎么能解自己的气? 至于童贯的报复?那等到日后再谈,而且,他现在身上背负着刚刚剿灭宋江的势头,还有这么多人作证,童贯如果不想被更进一步的扒下一层皮,就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吞。 童师闵身子倒在地上,种彦谋也不拖沓,蹲了下去掰过他的脸来,扬起巴掌冲着那张油光满面肉都趿拉到两边的猪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 “啪啪!啪啪!” 来回打了好几次,直到种彦谋心脏有些缓不过来,一滴汗水都滴到了手上,这才停下来。 说是只打一下,但是嘛,这一下和两下的区分还不是掌握在种彦谋手上,总之,打一下也是打,打两下也是打,不如多打几下,让他长长记性。 种彦谋喘着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嗯,有些麻了,不过都是小事。 在他脚下,是已经彻底肿成猪头的童师闵,嘴角都被扇裂开来,血淋淋的,好不惨烈。 第273章 太妙了 周围有些寂静,鸦雀无声,种彦谋看了两眼童师闵的惨状,就抬起了头,望着四周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这种感觉,真好! “紫薇,福金,咱们回庄子吧,这事闹的,也没心思逛了。” 种彦谋也不管身后的情况,直直的朝三人走来,嘴里对着两女说道,来到了近前才发现还有一个郑沐昌正不知所措的局促站着。 他眼睛转了一圈,问道:“呃,这位郑小姐,不介意的话一起去种家庄参观一下,看这样子恐怕你们回客栈有些危险。” 种彦谋发誓,他真的不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笑话,自家两个娘子就在旁边,就算是陈世美在世也不敢如此猖狂,别说里面一个是能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的杨家女将,另一个则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帝姬了。 主要是得罪了童师闵,种彦谋倒不怕,他们万一被报复了就不好了,种彦谋这也是为了两人考虑。 这话出口,郑沐昌有些犹豫,她不知怎的,面对上种彦谋就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旁边的茂德听完先是抬头警觉的瞪了他一眼,随后拽着郑沐昌的手道:“我家夫君说的没错,种家庄可大了,肯定能安置下你们。” “可惜宫里规定,不然我把你们接到宫里也可以...” 种彦谋赶紧将茂德拉到了一边,这话还真是随便乱说。 不过也没让郑沐昌纠结多久,很快郑沐显就走了过来,见到种彦谋时立刻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尽是惭愧之意,“让种兄得罪太师,实在是我二人的罪过,不敢再叨扰种兄了,我们这就离开汴京。” 他心中焦急,若是继续呆在这里,两人恐怕都要玩完,而且还要牵扯到福州的家族,但若是让他把妹妹送过去息事宁人也绝不可能,更何况现在已经得罪了对方,不可调节了。 早点跑路还能保住两人的性命,不然到时就是他们和家族一起玩完了。 一想到这里,郑沐显的脸色就灰暗起来,他恼自己不看住妹妹,他恼自己没让郑沐昌穿男装。 至于童师闵,他是不敢恼的,恼了也没用,现在只能希望之后的情况能好一些。 商人,即便再怎么光鲜亮丽,也不过是站在钢丝绳上跳舞,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哦?为何要离开汴京?童师闵身为太师之子却当街调戏妇女,我身为驸马,代陛下教育教育他,这是理所应当的,至于你们,是受害人,何须逃走?” 种彦谋说的有理有据,说的郑沐显一愣一愣的,差点就信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是苦笑。 “你笑甚么,别啰嗦了,准备一下,跟着我们回种家庄,我有事与你相谈。” 瞅见郑沐显的苦笑,种彦谋嗤笑一番,就吆喝起来,转身走了起来。 杨紫薇回头带着一丝担心的看了看两人,也跟着走了。 “哥哥,咱们...” 郑沐昌望着四周逐渐散开的人群,心中有些慌乱,小脸上带着忧虑之色朝他问道。 揉了揉郑沐昌的脑袋,郑沐显咬着牙回望了一下童师闵,只见对方正摇摇晃晃的就要起身,他随即猛地站起,对着种彦谋的身影看去。 “走!去种家庄!” ... 夜色下的种家庄内,种彦谋看着坐在对面的郑沐显,嘴里呵呵问起:“上次便听你说起你的家族,似是在福州经营海上生意?” 郑沐显注视着周围环境,明亮灯光下,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下,骤然听到种彦谋的问话,警惕起来。 他莫不是看上了我家产业?想要以强硬手段吞吃了我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出了狼窝进了虎穴? 汗水在郑沐显的两鬓渗出,他喉头不断吞咽着口水,身姿不动,眼睛垂在桌子上。 这一切都被种彦谋看在眼里,种彦谋不可置否的笑笑,手指攀上面前的茶杯,推到他面前:“喝点茶水吧,你家族的产业我还看不上,来东京这些天,你应该也听到一些风声了吧?” 种彦谋说的是种家庄的产业,郑沐显郑沐昌两人来了东京好几个月,想必也知道种家庄的一些事情。 郑沐显拿起茶杯,仰头喝下,随后细细想起来。 确实,种家庄的产业在汴梁可谓是深入到了大街小巷,从布铺卖的羊毛到勾栏青楼之中的曲目,再到一些铁匠铺子中用来镇店的精钢,乃至于被率先用到了皇宫中用来快速建造一些建筑的水泥。 当听到这些东西都出自种家庄时,郑沐显心里是无比震惊的。 出身商人家族的他很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产业都足以支撑一个大家族的崛起,更别说当这些全部聚集在种家庄时,带来的震撼力有多大。 特别是这个庄子的主人还是当朝驸马,西军种家嫡孙,天波府杨家女婿等身份的时候,重量顿时又重了几分。 与之相比,福州郑家确实算不上什么。 郑沐显清了清神,茶水带来了一丝宁静,他搓着小拇指上的玉扳指,开口问道:“不知种衙内要我,或者说要我家族做些什么?” 他看的很清楚,自己和郑沐昌的根本没什么作用,对方很明显是冲着自己家族来的。 种彦谋笑了,他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一个字,不费力气! “说什么衙内,太见外了,郑兄是明白人,我就不绕弯子了,郑兄家族是做海上生意的,不知是跑南洋还是东洋?” 其实这个问题问不问都没差,毕竟南边和东边种彦谋都是要去探索的,不过是确定个主次而已。 郑沐显眉头微皱,大脑飞速的琢磨了一下其中关键,在实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后回了一句:“福州郑家,跑的乃是南洋生意,与三佛齐暹罗吕宋等地的人做贸易,至于更远的天竺,若是南洋货物不够,也是会去的。” 他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种彦谋。 难不成,这个东京衙内,官家驸马要插手南洋的生意? “妙!太妙了!” 种彦谋听后,心头发热,忍不住拍手大叫道。 第274章 商讨计划 原本种彦谋以为,福建郑家经营的应该就是南洋生意了,他不奢望对方现在就拥有能直达澳大利亚的能力。 因为后世的郑和下西洋也才航行到波斯湾东非一代,没想到此时的航海技术已经能抵达印度了,这就说明,更进一步朝着澳大利亚,甚至是沿着东非海岸跨过好望角抵达西非,乃至更远的伊比利亚半岛也不是什么问题。 目标有些远大,不过不妨碍种彦谋激动。 至少,能航行到印度,稍微远一点的红海波斯湾是差不多能抵达的,这样一来,能够贸易的对象就更多了,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大宋航海技术的基础有多高。 确实,毕竟在印度尼西亚等地,阿拉伯的商船都能抵达那里进行经商并且传教,那同样甚至说更加发达的大宋,也能航行到阿拉伯才对。 可惜的是,以种彦谋现在的能力,根本利用不了石油资源,好吧,可以说,他这辈子都别想摸到石油技术了,顶多也就在蒸汽机附近打转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你是说,你们家的商船能航行到天竺?” 为了避免听错,种彦谋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 这话让郑沐显有些疑惑,这不是废话吗?别说是天竺了,就是阿拉伯都能航行到,不然你以为东京城中的那群蓝帽回子是哪来的? 等到他将这些话讲给种彦谋听后,种彦谋才想起,在后世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支明显和开封其他汉人有别的居民居住在开封城里,去开封出差时听他们说这是一支很久以前就移居开封的外国人。 现在看来,难道对方从宋朝就居住在了开封? 这也怪种彦谋平时不怎么喜欢出门,若是其他的东京纨绔定然知道这支蓝帽回子的来路,毕竟在这个陆上丝绸之路被西夏阻断,大多外国人都是从海上抵达宋朝的时候,东京汴梁的外国友人明显要比盛唐时长安的少上许多。 虽然这支蓝帽回子大部分还是从陆路走天山南部入境大宋的,但是仍有一部分是从海路来到大宋。 所以郑沐显所说的并没有虚张声势,如果不是海事艰难,宋朝百姓又有着强烈的思乡情结,恐怕别说是阿拉伯,就是美洲也能航行到。 “那就好,那就好...” 种彦谋拍了拍手,脸上喜色显露出来,看来帮对方一把这个决策果然没错,光凭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把整个大宋的商业市场占领的,而且,这些商品一旦成规模的开始生产。 以工业的实力,大宋的市场很快就会全部饱和,到时候就要开辟海外市场了,周围的金辽夏三国还能走陆路运输,其他的就只能走海路了。 他需要一个南方的代言人!郑家,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种彦谋思考再三,凑过头去,低声附在他耳畔说道:“我有一笔绝好的买卖要与郑家做...” 买卖? 这两个字瞬间就将郑沐显血液中的商人基因激发出来,他嗅觉敏锐的注意到种彦谋的语气,很正式,而且联想到之前和童师闵之间爆发的矛盾,绝不可能是诓骗自己。 绝好的买卖?郑沐显猛然间想到了种家庄里的三样东西,说实话,羊毛在南方的需求不大,毕竟南方潮湿又闷热,就算是在冬天,也不需要多厚的衣服,可能只有一些山区会买。 但其他两个就不一样了,精钢这个东西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紧俏的物资,别的不说,拿到福州至少也要卖十贯一斤,这还是往低了估算的,事实上因为供不应求的原因,往往是更高的价格。 而水泥,也是一个强悍无比的东西,在整个汴梁都已经传开了,说是能昼夜间起上一栋房屋,神奇无比。 但因为载种家庄的严格保密下,根本没有水泥流落到市面上,仅有的水泥建筑也被时刻保护着,没人有机会发觉水泥的秘密,这也是郑沐显不知道水泥确切功效下不敢轻易下结论的原因。 不过光是这几样东西,就足以让郑家大赚特赚,甚至一举打压下福州其他家族,成为福州首富! 如果能完成这笔交易的话,郑沐显在家族中的地位则会直线上升,甚至直接被拟定成下一任家主,因为他攀上了种彦谋这个东京城的高枝。 “衙内说的可是种家庄之中的东西?”他试探着问道,眼中尽是炙热,然而在种彦谋尴尬的摇了摇头后,郑沐显的火热瞬间退去,心中嗤笑自己异想天开,这种能一直持续生钱的产业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别人? 不过种彦谋接下来的一句话很快让他重新兴奋起来。 “我会说服官家,让他给予你们合法性,并且我会注资郑家,到时由你们乘船将国内吃不上饭的流民百姓运送到南洋一代,开垦土地。” 郑沐显愣住了,自己没听错吧,将国内那些流民送到南洋开垦土地? 这种想法不是没有过,其实在宋人乘船抵达南洋后,那些当地的无主土地确实吸引了很多人,但当他们在遭受到土著部落的袭击,肆虐的瘟疫,疟疾,各种疾病,还有水土不服等状况后,再没人想打那里的主意了。 就算是他们这些岭南的人到了那里能适应的都很少,更别说其他地区的人了。 没到地方恐怕就得死上一批,上了岸第一天又要挂一批,之后会一直死,知道能死的都死差不多了,才算完事。 这种超高的死亡率,简直堪比西军前线,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试想,谁会愿意去? “南洋之地,土人遍布,蚊虫肆虐,非我国人能生存,衙内恐怕想的简单了...” 郑沐显不敢直说,只能这样委婉的劝诫,希望对方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放他郑家一条生路,因为一旦答应下来,和被童师闵报复相比,只不过是一个死的慢,一个死的快而已。 到时死亡率过高,难以回本,郑家肯定要亏得裤衩都不剩,他郑沐显也就成了郑家的罪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第275章 南洋殖民公司 郑沐显说的话很委婉,不过种彦谋听了却是知道了他的担心。 这些问题在这个时代确实很严重,没有先进医疗手段的话,想要将南洋的热带雨林开垦出来,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不过这相比起大宋国内日渐恶劣的土地环境,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至少,如果有地方可去,苦水井的这几万流民就不会成为东京汴梁的威胁了,宋江方腊等也不会起兵造反了,而是会坐上开往新家园的船只,满怀忐忑的出海。 殖民,是转移国内矛盾的一个重要举措。 “土人凶猛,可以将流民武装起来,保卫自己的土地和财产想必他们应该会拼命吧?” “蚊虫肆虐,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会尽量召集大夫随行,同时严格管理,将伤亡降到最低,并且,如果可以,攻占已有的土地比开荒似乎要更容易一些。” 种彦谋朝郑沐显神秘的一笑,大宋,代表着的是科技发达,人口稠密的天朝上国,与大宋相比,周围的小国不堪一击,特别是南方的一些岛国。 吕宋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距离广州不算多远,顺风航行船只几日就可抵达。 郑沐显开始还不怎么在意,以为种彦谋在说些天方夜谭的话,直到他将一个个早已想好的措施说了出来,郑沐显才打起精神。 这是?种衙内这是要进军南洋?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开始将种彦谋的话语和皇宫中的徽宗扯上关系,毕竟,在西北有西夏死对头,北边正值金辽交替之间的大宋来说,出兵南洋,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这一切在徽宗朝便不是那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敢问衙内,是官家的意思?”郑沐显颤声问道。 种彦谋声音轻缓,淡淡笑着:“不是,也可以说是,总之,官家不会插手这里的事情,但会入些股份,到时南洋的生意赚了钱,分官家一份就是。” “你不要担心,官家入股也不是坏事,朝廷上对此事不会有任何阻拦,地方官员也大可不必理睬,遇到什么困难直接与我说便是。” 郑沐显呆住了,官家不出手?朝廷不插手?那叫他们怎么行动?以福州郑家的名号行事?从各州府那拉人这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啪!” 就在他为此思量时,一沓纸张拍在了他的面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六个大字。 “南洋殖民公司!” 嘶!这... 郑沐显的目光立刻就钉在了上面,细细琢磨起来这其中的意思。 “别想这么多了,看完你就知道这是一桩什么样的买卖了,一本万利,而且绝不亏损!” 种彦谋冲他嘿嘿一笑,扭了扭脖子就要离开。 ... 次日一大早,种彦谋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出了房门就看到郑沐显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睛下,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宿没睡,尽管如此,他脸上还是一副兴奋表情。 见到种彦谋身影,郑沐显立刻迎了上来:“种衙内精明,这公司,南洋殖民公司,我代郑家接受了,事不宜迟,明日我便启程回福州与家中长辈商量,不出意外,旬月内就能给出答复。” 种彦谋听着,脸上露出笑意,上下扫了郑沐显一圈,“旬月恐怕连福州都到不了吧,我看你一夜没合眼,赶紧回去补个觉。” 郑沐显对着他连连点头,心中充满了激动。 昨夜拿到这个名为南洋殖民公司协议的小册子后,郑沐显就好奇的翻看了起来,随着看的越深入,他心情就越激动,这小册子中所说的正是一个名为殖民公司的机构,由朝廷和市井各方出资,招募水手流民开垦海外土地,随后获得的产出送回本土。 如果仅仅是这样,郑沐显还只能说一般般,但是这个殖民公司不仅有商人的能力,还能自行招募士兵,并且在殖民地拥有相当大的自治权,同时还可以对外国宣战。 这简直就是专门为商人开辟的一条丝绸之路! 郑沐显仿佛看见了一幅绘满了宝藏的地图对着自己徐徐打开,飞黄腾达近在咫尺。 “衙内担心了,走大运河直达扬州,随后出江转海船旬月间还是可以到福州的!” 种彦谋一愣,随后笑笑,“那便好,你自便吧,某要去上朝点卯了。” 他说是上朝,也是没错,从童贯回来后,原本坚持不上朝的诸多大臣一下就重新聚集在了日出前的皇宫中,而徽宗也破天荒的老老实实的上了朝,君臣一副齐桓公与管仲的模样,异常和睦。 这都是童贯在背后撮合的,朝中童贯势力强大,之前童贯身在江南,所以他们才自作主张对种彦谋发起挑战,现在童贯回来,为了日后的伐辽大事,决定暂时和种彦谋和解,就在背后促成了这次事件的结束。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天夜里,童贯的儿子童师闵被种彦谋于汴梁城中暴揍了一顿,虽说是童师闵理亏在先,但是到了童贯这个位置,哪还有理亏理不亏一说,只要吃亏了是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的。 太师府中,一身绯色罗袍裙,腰束金玉带,头顶獬豸冠的童贯脸色有些难看,他在后半夜已经得知了童师闵被打的消息,当时他正在朝臣家中做客,还不怎么相信。 直到他回到太师府上,见到满脸肿成猪头,一副哭丧模样的童师闵时才彻底相信。 “种彦谋...” 童贯鼻孔中的喘气变得粗重了些,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一个黄毛小子还不值得让他动怒,况且对方用的还是最低级的动手,尽管是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先动手的。 一想到种彦谋,他就联想到西军中那个老不死的种师道,对方在他监军西军时就与他不对付,仗着自己在西军内部根深蒂固时常不听他的指挥,擅自行动。 虽然种师道每次擅自行动得来的功劳有不少都被童贯揽去了,但种师道的态度也让他很是不爽。 这一老一少,成了童贯心头的一根刺。 第276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又到了上朝的日子,种彦谋很不喜欢上朝,首先早起这一点就折磨的他够呛,若不是鲁智深林冲他们给种彦谋打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底子,他现在都要被徽宗以藐视天子的罪名给惩治无数遍了。 打马进了皇宫后,就得下马步行了,宫中严禁纵马,即便他身为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也不行。 来到紫宸殿外,天才蒙蒙亮,就有一群大臣围在一起,声音嘈杂,聊的不亦乐乎。 种彦谋一来,声音似乎瞬间就小了几分,暗地中不少目光瞥向了他。 哼哼,童贯的狗崽子们,小爷准备好了,等会上朝的时候,要是慢一点你们都跟我姓! 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上朝,这些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朝臣会在朝堂上如何喷他了,虽然没上朝的时候也可以写奏章上去,但是写字骂人总没有当面喷唾沫星子来的带劲,即使是他们这些自诩高雅的文人也难以抵御。 再说,奏章递上去,以徽宗的性子,能耐心看就怪了,更别说是喷种彦谋的,徽宗和种彦谋之间的关系,朝臣们都清楚。 种家庄的产业日益壮大,一车车的银子拉入拉出看的他们很眼馋,可惜这里面有徽宗的股份在,任谁再馋也不敢轻易放肆。 “哈哈,是种小子来了...” 种彦谋正有些无聊的时候,一道熟悉声音响起,他循声看去,赫然是许久不见的高俅,高太尉。 高俅就这天色朝他走来,脸上是憨态可掬的笑容,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 “高太尉,不知有何事情?” 一眼瞅见高俅后,种彦谋当即冷了脸色,笑嘻嘻的退后了一步,拱起手来,说道。 笑话,自己自从延福宫之后就被对方卖了队友,现在见到他剿宋江归来,加官淮东制置使后又想拉拢自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本来他们两人之间也只不过是借着高衙内的关系搭上了线,只有利益而已,现在既然高俅卖了自己,那种彦谋自认为也没什么好相与的了,高俅与童贯,没什么差别。 高俅脸上摆着的笑容在遇到种彦谋的冷漠对待后有些抽搐,不过很快他就摆好了脸色,脸皮厚这已经是为官的一个基本素养了。 “多日不见,种指挥神采更盛,只是切莫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我可听了,你昨日打了童太师之子...” 悠悠的说完一番话,高俅砸吧着嘴缓缓走开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种彦谋望着高俅离去的背影,暗自呢喃道:“可我是一根铁木啊!” 高俅的态度有些暧昧,给他透露了朝中危险的讯息,但是这种意义不大的消息根本不用他告诉,种彦谋自己也知道,只是对方如果愿意看戏,不与他为敌,种彦谋也乐得自在。 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好。 也不知道被高俅嚯嚯成那样的禁军是怎么被童贯拉出去还能打赢方腊的... 种彦谋心中暗暗想着,东京禁军在高俅的手下真是过得不怎么样,军营都被侵占成了私宅,高俅家中的各种活计全由禁军来干,交钱就可以避免训练,而且不仅要多干活,连俸禄都克扣。 如此军队被童贯拉到江南还能和方腊打个你来我往,真是天下之奇闻。 不过鉴于种家军的事迹,种彦谋猜测可能童贯在禁军中有一支精锐的部队,军饷都由童贯发出,这样才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本该用来拱卫京师恪守开封府的京畿禁军现在反倒成了朝臣谋利的出处,怪不得三冗难以消除,这大宋官场上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童太师来了...” “太师!” 殿外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整支朝臣队伍的动作,很快童贯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种彦谋跟前。 童贯挺着肚子经过种彦谋,目光淡然,嘴巴微动,说道:“种贤侄,昨夜玩的可好?”他的问话颇为犀利,一下就点到了昨夜的事情上去,然后就是紧紧地盯着种彦谋看起。 “真是劳太师操心了,昨夜某与家中两位女眷一同入汴京夜市游玩,恰巧碰到了令公子,交谈甚欢,兴致来了就切磋了一下,可能是吃了酒的缘故,下手有些重了,令公子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 种彦谋恍然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拍着手一脸担心的问道,随后又说着:“拳脚无眼,若是伤到了那里,请太师务必要与我说,不要碍于面子绝了根,别的不说,我种家庄里有一位妙手,跌打损伤那是一绝!” 他说着,脸色有些尴尬,露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 “该死的小子!” 童贯眯着眼睛听完,心头火气翻滚起来,显然,他是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就是冲着羞辱自己来的。 没想到种师道这个倔的跟头熊一样的家伙能生出这么一个碎嘴娃子,就是,嘴巴太毒了! “你!你敢侮辱太师!” “种彦谋你太放肆了!太师刚征方腊回师,你安敢如此嚣张?” “侮辱孔圣的事情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放肆!” 一时间,童贯身后的其他朝臣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发声表态,恨不得将种彦谋祖宗八辈翻出来骂上一遍。 童贯听着这些恶毒的话语,心中非但没有舒畅,反而更加烦躁了,这不正是应了种彦谋的意了吗?看他那脸上的不屑表情,童贯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圈。 “够了!” 他暴喝一声,转头望了望众人,随后对着种彦谋说道:“好小子,就是,你这嘴巴该洗洗了。”童贯猛然打了个响鼻,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种彦谋抬眉望着童贯离去的背影,眼睛一翻,露了个白眼。 “切!” 吓唬谁呢,如果害怕你童贯,小爷我还做什么驸马?我不信徽宗喜欢你会比喜欢我带来的钱更多? 童贯啊童贯,你路走窄了! “上朝!” 紫宸殿前一个太监高声喊后,殿外的一众臣子相继朝着大殿内走去。 第277章 北上伐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着众人一同向坐在龙椅上,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砸吧着嘴的徽宗俯首山呼万岁后,种彦谋眉眼一挑。 在他看来,似乎徽宗对这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万岁并不怎么感冒,想来沉迷求仙问道也不过是无聊使然。 “众卿家,平身吧!” 徽宗摆了摆手,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上朝,怎么也得做的正式一点,虽说对于这些个大臣他是兴趣乏乏,但是鉴于童贯的劝诫他也勉为其难的顺坡下驴了。 怎么说也需要他们帮自己统治这个庞大国家呢。 上朝的程序开始走起来,先是各个部门开始汇报近日的情况。 首先是六部走个过场,他们虽然说是六部,实际上权力早已被门下中书两省以及枢密院架空,也就户部和兵部有些作用,其他的部门基本上都没什么活干,每日都是打卡上班,然后喝喝茶处理下时不时漏下来的公务。 难怪后世都说宋朝好,这只要是个读书人,考上了功名,找个关系就能当上个吃喝不愁的官,怎么不好? 种彦谋暗自摇摇头,大宋的冗官问题很严重,就是官员太多,行政机构臃肿不堪,国家机器运转速度都被拖慢了,当然,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开国太祖赵匡胤为了避免唐末的各地节度使军阀势力形成,实行了各种政策,其中一项就是拔高读书人的地位,并且给予读书人前所未有的方便,两个极为愚蠢的开倒车行为就是导致冗官的原因。 恩荫制和举荐制! 是的,在汉三国两晋兴盛的举荐制和恩荫制在宋朝依然流行,举荐制倒还不算太过分,一人只能举荐五人,而恩荫制就离谱了,只要是朝廷上有一定实力的官员都可以通过运作恩荫子孙,亲属,甚至是随从门客等。 仅仅是政和六年就恩荫了一千四百六十余人! 可怕,太可怕了! 这只是通过特殊途径当上官员的人数,还不算通过科举的,这样一算,就能得出宋朝一年入朝为官的人数有多少了。 而且如此之多的官员只投身于名利场,钻研勾心斗角官场权谋之事,可想而知这大宋官场有多险恶,吸纳了如此之多人才的朝廷却没有发挥出他们的作用,如果将这里的一半人放到物理,科学,医学上面。 啧啧,种彦谋不敢想象,大宋的发展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六部走完流程,剩下的就是门下中书和枢密院的报告了,至于尚书省?出来露个脸就下去了。 先是白时中这个尚书右丞,领门下侍郎的家伙站了出来,当即报备道:“启禀陛下,伐辽事宜已然准备七八,各地人口赋税基本查清,正在尽数朝京城运来!” 种彦谋有些哑然,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没要找自己的茬,要知道白时中等人原本都是蔡京的党羽,在蔡京下台后一个个的都归附到了童贯麾下,而蔡攸,实不相瞒,和他那个被他拉下马的老爹蔡京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众人观望一番也就知道该选择谁了。 只是童贯这都能忍下去,让种彦谋有些心神不宁,有道是越能忍的家伙越难缠,很显然,这个后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封为王爵的宦官决计是不好对付的。 而在这个朝堂中,决定大宋亿万百姓的方寸之间,种彦谋只有自己一人,却要面对童贯及其党羽,已经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要不,就同流合污,选择进军朝廷,要不,就另辟蹊径,在朝廷外扶植起一个能撼动赵宋大厦的势力。 南洋殖民公司就是他踏出另辟蹊径的第一步。 伐辽的事情早就在日程上了,自七八年前起金人起兵时,朝堂上下就表示到了收复燕云的时机了,然而总因为各种事情一拖再拖,一等再等。 到了现在,就连宋金海上之盟的盟友都不乐意了,合着两国结盟,光我们金人出力? 本来伐辽该在去年就要开始的,鉴于方腊起兵的原因,声势浩大,甚至攻陷了南方重地杭州,兵锋直指江宁,为此童贯整备的大军才不得不南下平叛。 现在一切安好,方腊宋江全部授首,西北战事也趋于平静,西军主力都已经做好了东出北上伐辽的准备。 “嗯...太师怎么看?” 徽宗点点头,他昨日就和童贯说了伐辽的事,原以为童贯不同意,现在看来似乎是有别的意思。 童贯闻言走上前来,举起象牙芴板道:“回陛下,臣认为各地粮草虽然汇集汴京,但是贸然出兵实属不智。” “现在已是七月份,大军全部调集需要一定时间,开赴燕云战场也要一定时间,等到了地方差不多十月左右了,届时燕云大雪纷飞,恐怕对我军不利。” 他说的头头是道,到底是跟随西军打过仗的,前不久又平定了方腊叛乱,此时说起军事来颇有信服力。 徽宗跟着点头,脸上有些踌躇,伐辽伐辽,他喊这口号已经喊了好几年了,筹备工作也准备了好久,但是到现在却还要等,很显然,徽宗是有些焦急的。 因为据金人使者的说法,他们即将打到辽朝的中京,若是大宋再不发兵,到时候燕云就要被他们占去了。 燕云,是每一个大宋帝王的心头之患。 “...” 种彦谋瞅了眼童贯,心想,还是不傻的,要是真冬日行军北上,那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只是他这话还没落下,童贯又紧跟了一句,“虽然不可大军行动,但可调小股部队前去试探一下辽人虚实!” 徽宗原本垂着的眼帘一下抬了起来,来了兴趣。 “哦?太师不要吊朕胃口,快快说来!” 见徽宗兴致斐然,童贯心中冷笑:种家小子,嘴巴毒是吧?老夫让你吃吃瘪! 只见他又是一拱手,转过身子,对着种彦谋道:“淮东制置使,武功大夫,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种彦谋,臣看种指挥就不错。” 第278章 不击胡虏,何为男儿 “咦?” 徽宗表情一怔,看向了种彦谋,在见到种彦谋眼中同样惊讶的神色后,脸色沉了一些:“太师莫不是说让种彦谋试探辽人?” 童贯接了话,定神道:“陛下英明,种指挥刚平定宋江逆贼,势头正盛,手下种家军也是一支精锐之师,我看即可着种指挥领兵前去探查一番。” “再者,种指挥身为种相公嫡孙,出身将门,区区辽人而已,不算什么,是吧种指挥?” 种彦谋耳朵一动,这话听得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刺耳呢?好家伙军队粮草都没集结号就像让我去送死? 他当然不傻,这种激将法童贯也不会真的认为能使他上钩,就算是种彦谋答应了下来,徽宗也不会放他走的。 只是,对方似乎就是冲着打击他来的,自己认怂就被童贯看出分量了。 “嘶,这个...种彦谋为朕之驸马,种相公嫡孙,身份尊贵,怎可亲自领兵上阵,剿宋江就算了,这北击辽人还是暂且不谈了。” 徽宗没让种彦谋失望,他眉头微皱,略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其中凶险,种彦谋对他来说可不只是驸马这么简单,还是一个能生钱的罐子,怎么可能放到对辽的前线? 更别说还是这种只派他一个人去,徽宗更放心不下去。 老狐狸,跟我玩这一手,虽然我懒得和你计较,但是,北方的金辽之事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我心痒痒得很啊! 种彦谋心中琢磨,其实当场认怂也没什么关系,怕了就是怕了,但北方的心头大患,金人的情况他现在知道的真的很少,仅有的就是从李良嗣那里得到的一星半点,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信息。 借此机会正好北上亲眼看一看辽国情况,也能给日后伐辽做些准备。 和这群在官场上呆久了的老狐狸不同,种彦谋对于惜命还没到他们那种程度,而且,他的自信来源于自己。 水泥,火药,精钢,尽管这些都还在初始阶段,但种彦谋认为,自己已经将大宋慢慢引入到了一个正途,科技兴国的正途。 “陛下善!驸马出身尊贵,确实不该如此冒险,还是等待开春后再行伐辽之事吧。” 童贯眼角瞥过种彦谋,心中哼哼笑了一声,拱手对着徽宗回道,小子,没这个胆子还敢动手打我儿子?就你这样还想着与我一同伐辽?到时随便找个机会坑死你! 他想的很美好,伐辽战场大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军队繁杂,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童贯为伐辽主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种彦谋?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儿,尽管心思挺多,折腾出了不少赚钱的法子,但是还是太嫩了,到时他身居自己帐下,搓扁揉圆还不是任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陛下体谅臣,臣倍感亲切,只是这伐辽先锋一事既然童太师推荐了臣,臣也不好拒绝,诸军不知辽事已久,臣正好此去代陛下与诸军士好好的探查一番辽人虚实,以待日后童太师大军抵达,为收复燕云做准备。” 他拱起手,站了出来,一脸的飒然,丝毫不见童贯想象中的气馁脸色。 说完,种彦谋还冲着童贯微微一笑,以示敬意。 “这家伙...” 童贯心底惊怒,他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把握,不过转眼就想起了种彦谋的年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哈哈! 这小子怕不是以为辽人像宋江一样好对付,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若真是如此,燕云十六州早在太祖朝就收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目光扫过种彦谋的身姿,童贯低沉着眼帘,心中忍不住冷笑,最好是葬身乱军之中,到时以种师道七老八十的年纪,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也要当场嗝屁!西军,重回掌控不在话下。 这片刻间,童贯就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幕他掌握朝廷地方大权,领着宋军收复燕云,最后被徽宗封为王爷的大戏。 猖狂的小子! 在种彦谋说出这番话后,整个朝中的大臣心中似乎都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无他,因为自打他们出生起,辽人就是横曳在整个大宋国人心头的一杆长戈,让人心神不宁。 而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小儿此刻竟然口出狂言,以自己一军之力就要前往辽国试探军情,就算是朝廷最为精锐的西军将士都不敢说能一定活着回来,他种彦谋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徽宗也不禁哑然,他本想着和稀泥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种彦谋不依不饶,打蛇随棍上,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现在神色有些难看,盯着种彦谋仔细瞧了瞧。 他说:“种彦谋,朝堂之上,你可不要说胡话?伐辽之事重大,不是儿戏,懂吗?” 在赵佶的思想中辽人也不是好惹的,北方边境常年不设防,那是因为无防可设,真宗时期和辽国打的天翻地覆最后签订了檀渊之盟这才和平了百年,之间大仗没有,小仗不断。 若不是金辽相争,赵佶是怎么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辽人头上的,时间走到宣和年间,大宋内部的土地兼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内部矛盾迭起,三冗沉重,自顾都不暇。 这种情况朝廷上下都知道,然而改革阻力太大,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壮士断腕?只有粉饰太平,过一天是一天了。 “陛下关心臣,臣感激涕零,然而伐辽之事重大,臣不敢含糊,而今臣已经年十有八,堂堂男子汉不北击胡虏,何为男儿?” 种彦谋脸色不再嬉笑,表情变得严肃许多,郑重的捧着芴板对奏道。 一想起后世史册上冷冰冰的语句背后记载着的是宋末金国南下的中原陆沉之惨烈景象,宋室南渡后再也不能北望中原的悲愤,身处这个时代,而且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种彦谋就绝对不能忍受。 北伐,他要北伐! 收复燕云只是第一步,在那之后,辽东,河西,重现汉唐荣耀,这才不枉他走这一遭。 第279章 徽宗的野望 不北击胡虏,何为男儿? 这话若是放在年轻气盛的读书人中喊出来,绝对能赢得阵阵叫好,并且敬酒不断,说不定还会有姑娘倾心,随后云雨一番,再过上一天乐不思蜀的日子。 可惜,这是朝堂之上,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心中还有热血的,早已被宦海中的险恶给吞没了。 “年少轻狂,辽人凶残,岂能是你这小儿随意试探的,若不是看在你身为种相公嫡孙,陛下驸马的份上,老夫这就要教训教训你!” “陛下,种指挥年轻气盛,若是贸然进军,恐怕要陷在辽人境内,太过危险,还是算了吧。” 童贯这时候又站出来当老好人,一副为种彦谋着想的模样,可笑这提议还是他刚才提出来的。 徽宗眼神一瞥,神情不岔的说道:“好了好了!此事搁置再议,先说其他的。”言罢,他便眉头微皱不满的瞅了种彦谋一眼,打了个响鼻。 “臣户部...” ... 东京皇宫,延福宫。 “怎么了?刚才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延福宫内,树木绿荫的影子散落在地上,青石板铺就延伸到远处的道路上徽宗负手走着,边走边朝身边种彦谋问道,他语气有些不善,方才他在紫宸殿上为种彦谋打掩护,对方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硬要送死。 还说什么不北击胡虏,何为男儿这种话,有时赵佶恨不得掰开他的脑子,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种彦谋跟在徽宗身边,听完嘿嘿一笑,又惹来他的怒视,紧接着连忙告罪起来:“倒是让陛下担心了,臣只说为先锋探路,却没说要带多少人,太师也没说先锋的定数不是?” 他打了个机灵,先锋是先锋没错,可先锋到底是多少人从来没有准确的数字,对于十万大军来说,一万人就是先锋,对于百人队来说,十人就是先锋。 赵佶乐了,合着种彦谋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朝中多少大佬被他这么给骗过去了? “哼哼...” 他指着种彦谋哼哼唧唧笑着,半晌才咂然道:“你小子,若是让太师知道了,定然要气的不轻。” 种彦谋没搭话,只是跟着讪笑起来,来到徽宗常坐的凉亭中。 待他坐下,赵佶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小子,模样端正,虽说有些油嘴滑舌,但是能力出众,年纪轻轻手手下就有了不少产业,就是对于将门世家子弟来说也算是不错了。 “听说昨夜你与太师之子互殴了?” 宫女欠着身子走着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的步子,端来了两碗冰冰凉凉的甜羹来,赵佶捧起了一碗,吸溜着喝起来,随后漫不经心的问起。 来了! 种彦谋神色一动,转而回道:“陛下英明!” “噗!”赵佶这一嘴的甜羹差点没喷出去,在身边太监宫女惊慌失措来打理他的衣服时,他已经是一脸的费解之色,哈哈笑着指责起种彦谋来。 “你小子说什么浑话,这拍马屁的功夫才几个月就下降了这么多,该罚!” 虽是指责,但徽宗对种彦谋的随意态度却让他大感安心,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如果一个皇帝能如此的平易近人,那要不就是他装的,要不就是真是亲近的人。 种彦谋笑笑,徽宗瞅见又说着:“说你年轻真是没错,太师即便出兵半载之久,回来后也依旧是那般让人放心,你得多学学。” “是,是...”种彦谋想了想学童贯,还是算了吧,不过天子在前,他还是敷衍的回了两句。 “臣说陛下英明并不是拙劣之语,若是陛下说臣殴打太师之子那就是人云亦云,听信奸人的谗言了,臣与太师之子确实是互殴,陛下您看,臣的脸上还有伤呢。” 种彦谋开始解释起来其中缘由,扭过脸给赵佶看了看,仔细瞧瞧上面确实还有昨天童师闵留下的巴掌痕迹,只是经过一夜变化已经没那么明显了。 等周身宫女将衣服打理的差不多了,撤下桌上甜羹重新上了一碗后,徽宗才看清,吸着气点了点头。 “好了,说吧,又有什么事?”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种彦谋每次的到来,赵佶已经摸出规律了,不是已经搞出一个大新闻,就是正在搞一个大新闻。 他猜的没错,种彦谋这次是来给他送大新闻来的,还是一个绝对能吸引赵佶的大新闻。 “陛下,您看...” 种彦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整齐的薄薄纸张,看样子面数不多,只有寥寥几页。 随着纸张拿出,被铺在冰凉石桌上,徽宗只是瞟了一眼,心神就都被吸了过去。 “南洋殖民公司?” 他将这有些拗口的词汇读了出来,虽然从没见过这等奇怪词汇,但是从字面上看,似乎和南洋之事有关。 赵佶搓起纸张翻看到了后面的页数,只见除开封面后,第一页入目的就是满满当当写满了纸张的条条款款,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密集的文字排列,一时间只觉得眼睛有些模糊。 种彦谋没说话,徽宗也没问,直接开看,待到将第一页的文字全部看完,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眉目紧蹙的看向种彦谋。 “你这,南洋殖民公司权力也忒大了!怎可给予商人行事?” 徽宗指着那沓子纸道,眼中带着一股帝王特有的敏锐感觉,这是对权力的绝对占有欲带来的。 诚然,正如徽宗所言,南洋殖民公司的权力确实很大,要知道,这在后世可是管理过整个南亚次大陆的机构,可以说就是一个简陋版国家。 当然,种彦谋的这个版本还有诸多遗漏,毕竟他只是参照后世公司的一些条款和他理解的殖民地公司来写就的,后续肯定还要进行改进,不过现在这样的初始版本想必也够江南的商人使用了。 不过,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重农抑商,玩士农工商那一套,不管怎么样都还是逃不过封建王朝的命运。 这可不是种彦谋想要的。 第280章 一年之内出成效 “陛下觉得商人若是出海经商,最后得来的钱会回到哪里?” 种彦谋没有直接反驳徽宗,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解读问题。 徽宗一怔,随后不假思索的回道:“商贩出海行商,皆乃利益使然,然虽然出海,却仍是我大宋国人,赚的钱财终会回到大宋国内使用...嘶!” 赵佶说着说着,就琢磨出来其中缘由了。 既然商人在海外赚钱最后还是会回到大宋国内使用,那他们在海外怎么样他还管什么?只要钱回来了就行,反正南洋土地又是大宋国土,只是这些公司商人占下来用于赚钱的地盘。 他砸吧着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来。 “历朝历代都以统一中原为己任,然而中原统一之后,没有战争,日久生平人生会越越多,土地不够开垦,南洋之地,万千年来没人涉足,都是一等一的好地!” 种彦谋继续利诱道,他要将徽宗引到贪财的道路上来,虽然徽宗现在已经是很贪财了,但是在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国家的进度来看,他还不够。 只有足够的贪欲才能促使徽宗给予种彦谋足够大的权力,这样他才能开出足够优惠的政策,将陷在国内内耗的资源投入到开垦殖民地上面,转移矛盾,给大宋续命。 不开玩笑,就是续命。 实际上种彦谋也不知道这样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但是相比起听天由命任由金人南下,然后再仗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拥立赵构南渡这个看起来稳妥的道路。 种彦谋还是做不到明知道未来之事,却放任不管,他不忍看到这代表着中华文明发展到极致的国家覆灭,他不忍看到这座承载无数人生计的汴梁会摧毁。 即使这个国家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比起周围甚至是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国家,大宋都是最好的了。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直追。 新大陆,工业革命,都要出现在大宋! “况且神宗朝王相改革不就是因为土地不够耕种吗?我大宋海船发展至今,已能远航至天竺,阿拉伯,为何不能南下南洋谋求生存?” 种彦谋语气有些激动,中国历朝历代都被困在了汉地十八省,究其原因就是儒家的思想束缚着,然而儒家再强大也抵不过人心的欲望,当已经到了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儒家也只能靠边站。 “...” 徽宗听完,脑海中虽然想起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在他内心,何尝不是希望将国土开辟四方,实现一代中兴明君的梦想呢? 放手一试,总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他不禁点了点头:“此事,朕同意了,不过暂时不能声张,嗯...朕先投十万贯入股,一年之内朕要看到成效,如何?” 赵佶一点点的掰扯,最后看向了种彦谋。 嘿!一年之内看到成效?不要一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就拉人到南洋,不说别的,起码给你解决掉国内的流民问题! 种彦谋扬起笑容,郑重的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与陛下早已是一体,怎会让陛下的钱打水漂?” “哼哼,谅你小子也不敢!” “哈哈哈!” ... 冷,透入骨髓的冷! 白令海上,当然现在还不叫白令海,这片海域要到十七世纪才会被文明世界发现,而在十二世纪的大宋,一支船队正航行在这上面。 虞宪和这个来自温带的人算是彻底知道了寒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来到白令海上,他对寒冷的认知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 无他,明明才是七月份的时间,白令海上的气温却已经到了零度左右,入夜时分,船上甚至会起冰花。 太恐怖了! 不止是虞宪和,整个船队的所有水手都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寒冷,甚至在更北面,虞宪和还曾瞟到了一块巨大的冰山。 惊骇世俗,真是惊骇世俗! 粮食问题暂时算是缓解了,虞宪和在经过一个小岛时,发现了岛上的一批不曾见过的海上巨兽,这些海兽长着圆圆脑袋,外表看着像是一只巨大的老鼠,虞宪和初时还觉得这是个被诅咒的岛屿,不敢上岸。 要知道,就算是后世的水手对于大海都是很敬畏的,妈祖庙遍布东亚和东南亚,更别说现在这个时候了。 直到有个水手说自己曾在高丽海域出海时见过这种海兽,名叫海狮,只是个头要比这岛上的小很多,虞宪和这才放下心来。 个头大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对于正缺乏粮食的虞宪和船队来讲,这些膘肥体壮一看就养了不少膘等着过冬的海狮正是他们最好的食物来源。 于是,在装备好武器,等上岸边猎杀了几十头这种海狮后,虞宪和心中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一只肥硕的海狮就有二十多石也就是两千斤左右,足够他们这支船队吃上几个月了。 而他们在抵达真正的大陆岸边时,就会调转方向朝南方开去,总会越来越好的,倒是也应该会到种彦谋所说的有神奇作物的地方。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种彦谋其实也不清楚,玉米土豆红薯这些东西实际上是在南美洲,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能找到这些作物还有十万八千里。 海水带着一些细碎冰沙冲上甲板,虞宪和遥望着远方,这里的太阳越来越短了,只在正午出现一会,其他时候就躲了起来,以至于虞宪和他们都早早地穿上了大宋只有在寒冬时节才会穿的衣物。 天气,只会是越来越冷,当冬天降临是,虞宪和不知道自己的船队还能不能在沿海航行了,因为据他推测,在这种程度的低温下,沿海很可能会结冰起冻,如果不能在沿海彻底结冰之前找到一个能安身下去的地方。 虞宪和不敢想象,他们恐怕到时候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他带着一丝焦虑,事情有些出乎虞宪和的预料,才七月份就已经冷到这种程度,照他们的航行速度,看来必须加快进度了。 第281章 种彦谋希望小学 八月的汴梁,天气依旧是那么炎热,不过时间走到了八月,总算是有些盼头了,毕竟,按照往日的日子推算起来,到了九月就会开始降温了。 这一天,同样也是汴梁百姓特别关注的一天。 种彦谋希望小学开学了! 当听到这么一个名字的时候,很显然,不止是汴梁城的百姓,就连杨紫薇她们这些种家庄的人都有些尴尬。 读书人,是尊贵的,读书,是神圣的,书院,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虽然这个种彦谋希望小学名字起得很怪,很不和规矩,但是在种彦谋的宣传中,它确确实实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只是,这育人的方向有些奇怪。 “啧啧,你说这...这种彦,这希望小学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才几日没在汴梁呆着,就冒出了这么个新东西。” “嗨呀,怪不得,我跟你说,这小学,是种相公的嫡孙种彦谋搞出来的,人家现在可是官家身边的大红人,别的不说,近日宋江授首就是种彦谋的杰作!他可才十八岁啊!” “小学,出自《大戴礼记·保傅篇》,古者八岁而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此乃专著幼童学习之所。” 最后之人是一个头顶儒冠,身上披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少年郎,他一脸的惬意,望着这书在汴梁城内的告示板止不住的摇头。 只不过,他这话倒是惹得周围人有些冷眼,试问谁不知道小学是幼童入学之所?就算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码头力夫听名字也能搞清楚,在场的人总不会比力夫不如,何须他来这卖弄学识? 只是虽然对方看样子不是多么有钱,但到底是个读书人,周围人也只是心中讥讽一番穷酸书生就没了。 种彦谋希望小学的消息其实早在上个月就初现倪端了,那时小学刚刚建好,刷白的墙面崭新亮堂,几栋在后世很正常的教学楼在此时却是高耸入云,比之城内的许多建筑都要巍峨。 不过为了不逾越,种彦谋也没让这些教学楼修的太高,意思意思修了个三四层,但是就这,都在建设期间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他们想知道这高层是如何修剪的。 在古代不是没有高层,像是佛教的各种佛塔,哪个不是十几二十层? 但那些塔再高也没有实际作用,因为为了保证高度,塔牺牲了原有的内部空间,导致根本不能住人,这也就间接表明了,古代建设高层住房的能力着实堪忧。 不过那些想看到建筑秘密的人可就无功而返了,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块块的砖磊上去,随后就是水泥浇筑了钢筋,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明面上,种彦谋也没藏着掖着。 事实上以汴梁城百姓的规模,再加上地处平原四周开阔的原因,只要别人真的想看,他是怎么也拦不住的,毕竟总不可能为了遮掩而建造一堵更高的围墙遮挡吧? 这不现实,更别说这也正是一个打广告的好机会,通过这次展示,不少人回去之后将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递到了大江南北,许多从事相关行业的商人,拥有这方面投资的官员都不禁好奇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有如此之高的强度? 他们搞不懂,因为一切的原材料进入都是选在晚上进行,种家庄的宽敞也给了种彦谋一定程度的保护,他在这里完成了不少新东西。 种彦谋希望小学开学,不仅仅是因为名字相较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好吧,除了种彦谋自己,他想不到还有谁能起这样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其丰厚的入学待遇。 “凡四岁以上,十岁以下儿童皆可入学,入学者只需缴纳第一年一文钱学费,即可享受每日午饭一顿!” 告示牌下,一个有些年老体衰的老先生凑近了瞧了瞧,颤颤巍巍的读了起来,这不读不要紧,一读可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先是一愣,转而气的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乱颤,气急败坏的指着告示大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天下哪有教书育人不收束脩之理?更遑论赠与饭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山羊胡子老头在告示牌下一顿大骂,尽管他说的周围人一头雾水,但碍于读书人的面子,他们没敢上前指责,明明赠与饭食是好事,第一年只收一文钱更是福及所有人的善事。 他们没动,那个身穿发白青色长袍,一嘴青色绒毛的年轻读书人却不乐意了,他走到老头面前,面色严肃的说道:“敢问这位老先生为何如此出言咒骂?” “我看这小学就很不错,既教书育人,予人读书识字的机会,又只收区区一文,还每日分发吃食,这简直是在做善事啊!” 他一脸的不解,执拗的站在老头面前,仿佛今天老头不给他一个交代就不能走了一样。 老头瞪着眼睛,抬起头看向了挡住去路并且说出如此狂言的人,见到对方是一个毛都没张齐的年轻人后,老头眼神不屑,嘴角一瘪。 “让开,你这混小子,你可知种彦谋是何人?” 年轻士子眨眨眼,淡定的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很明显是初到汴梁,并不熟悉城中事情,消息也拥塞的很,不然种彦谋剿灭宋江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 果然,那老头听到他这么一反问,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操起手中的拐杖对着他骂道:“辱我读书人的名声,亏你还称赞种彦谋,呸!” 他骂了一句,随后解释起来,“种彦谋虽然是种相公嫡孙,但不学无术,整日钻研些奇淫巧技,还曾在国子监中对着太学生侮辱孔圣,若不是官家宠幸,早就被士林中人义正言辞说的无地自容,当场自裁了!” “如此一个狡猾家伙,虽然仗着出身将门世家,侥幸剿灭了宋江,想借此消弭掉辱圣一事,发现作用不大后,又想出来这么一个开办学府的法子,想着洗脱身上的罪名!” 第282章 吴坚 “你说说,这么一个人,做的这些事情,会有好心?怕不是诱骗童子给他做苦力罢了!” 老头子闷哼一声,手上拐杖一指年轻人胸口,气喘吁吁的满意离开了。 这一番话,真真是让他将憋在心里许久的都说了个彻底,不说别的,单单是这股畅快之意,都足以让这老头今晚睡个好觉了。 只是他拐杖刚一动,身边就传来一声娇喝。 “兀那老头,为何出此恶言诋毁种彦谋?” 这声音虽然有些娇滴滴,但却有着一股不可名状的狠狠,众人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面容姣好,有些女子相的英俊男子,身材瘦小,此时正一脸的愤慨朝这边走来。 等到此人来到边上,瞅准了老头眉目凝成一坨,对准他道:“种彦谋此举乃是大善事,造福千万无钱交的束脩之人的子女,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骗人子女的人贩?” 他声音铿锵有力,毫不忌讳老头的年龄和身份,一嘴的唾沫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就差将老头领子揪起来质问。 虽然他确实有这样想,但是碍于身体瘦弱,眼中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后,熄灭了这个念头。 “你,你...哼!” 老头本就没多少的力气和口水刚才全用在年轻士子身上了,此时面对咄咄逼人的这家伙,一番哑口无言之后,恨恨的甩了袖子走人。 “喔!喔!喔!” 不知是谁起的头,聚集在告示牌下观看的人群骤然响起了一连串炽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很显然,尽管他们没有对老头的言语进行表态,但心底还是认同这人所说的。 底层人民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还送孩子去读书? 这时候要是冒出一个只交一文钱的小学,兴许大家还会犹豫一下,毕竟一个孩子再小,也能帮家里干活分担家务,对于底层来说送去读书多少也是少了一些劳动力的。 即使这个劳动力目前正在接受教育,用不了多久就会比他们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但底层人民的短视造成了他们的局限性思维。 可如果是一个既只交一文钱,又管一顿午饭的学校,想必很多人根本不用想,都会争先恐后的把孩子送去读书。 读书啊,这可是读书!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的时代,能读书那可真是完成阶级跳跃,注意,不是跨越,是跳跃了。 就看刚才的那个老头,咋咋呼呼,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还对后辈进行辱骂,即使是这样,大家也没说什么,只因为对方是这坊市中一处私塾的教书先生,听说连功名都没考取过。 这么一个人都可以凌驾在他们头上,可见如果自己的孩子读了书,他们能有多高兴。 “不知这位仁兄?” 年轻读书人对这个骂骂咧咧但却颇有胆识和见解的家伙顿时起了兴趣,冲着他拱手笑道。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俊美的家伙,其实是一个女儿身。 郑沐昌刚刚将那个对种彦谋希望小学和种彦谋本身一起诋毁的老家伙赶跑,就听见了身边有人喊自己,她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寒酸,但精气神却很好,一脸淡雅之色的读书人。 为什么说是读书人而不是士子呢,但凡有点功名的人,家里都不会穷到将这一身都有些发白的衣服穿出来见人,要知道朝廷对士子和读书人可都是有优待的,只是这优待也有薄厚之分。 读书人没有功名虽然也不至于饿死,但拿着那点微薄的钱财在汴梁,如果愣头愣脑,不会钻营,可能真的会像这个人一样。 郑沐昌此时反应过来,刚才她正在城中到处闲逛,郑沐显早在得了种彦谋的南洋殖民公司一书后次日就离开东京了,她本来也想跟去,但是却被强行留下了。 郑沐显说是总要有人在东京,这样也方便联系,她一想也是,而且种家庄里的稀奇东西真是多到爆炸,正好符合她这个天生喜好活泼的性子。 至于后来,种彦谋希望小学开学在即,但教师资源问题却始终难以解决,理所应当的,她这个在种家庄蹭吃蹭喝的家伙就被拉去当老师了。 本来郑沐昌还挺感兴趣的,但是一想到自己那半桶水的学识储备还有女子的身份,就心里打怵,最后还是在茂德,杨紫薇等人的鼓励下才重新振作起来。 这次她来城中本来是打算采购些东西,没想到正巧遇上这个不惜余力指责种彦谋的老头,当场就过来与其对线了。 “哦...那个,在下郑沐昌,福州人士,阁下?” 郑沐昌有些愣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与外人这样接触,不禁有些脸色羞红,心中遐想连连。 到底是一个正处于青春年纪的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现在用紧身的抹胸勒着还能勉强冒充男人,若是以后发育起来,恐怕再想像现在这样出门都难了。 “原来是郑兄,在下吴坚,两浙路人士!”吴坚笑着拱手,眼光在郑沐昌的胸口处停留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涌出一抹匪夷所思的表情。 唔... 郑沐昌愣了一下,她从对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似乎让他瞧出来了? 哎呀,不管了,看穿就看穿,哼! 她脸色有些变化,心中戚戚,正要转头就走。 “唉?郑兄这是何意?我刚才见你如此维护种彦谋,似乎你们之间有联系?” 吴坚嗤笑起来,拉住郑沐昌的手臂,这一触碰起来,他就能感受到对方手臂的柔软,这种感觉绝不是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 他更笃定心中的想法了,只是这时吴坚脸上的调笑之意已然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诚恳。 手臂被拉住了,怎么办?好气啊! 郑沐昌咬紧了嘴唇,她回头怒瞪了吴坚一眼,想要抽出手臂却发现他的胳膊像是铁锁一样,牢牢地将自己的小臂锁住了,不能抽身。 “你要干什么?” 第283章 黑板粉笔 郑沐昌转头小嘴鼓起,一脸得愤慨,她恼的是对方还不松手,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还在这占自己的便宜。 回头定要找鲁师父教训教训他! 她在心里想着,脸上表情依然是维持着之前样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吴坚。 吴坚初时还有些不解,直到郑沐昌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时,他才恍然,随即赔笑着松开了手。 并且解释起来:“倒是唐突郑兄了,只是在下初到汴梁不久,觉得种彦谋此人颇为有趣,想入种家庄一探究竟,若是郑兄有门路引荐的话最好,没有的话那便告辞了。” 说完,他定睛看了郑沐昌一会,始终没得到答复后,脸上有些暗淡,正要拱手告辞之时,郑沐昌开口了。 “你想进种家庄瞧瞧?”声音有些奇怪,这不是郑沐昌的缘故,而是经过几个月的传播之后,天下士子基本上都知道了种彦谋的事情,诚如之前老头所说,这吴坚消息属实闭塞的很。 吴坚点了点头,初来乍到的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举动很可能影响日后的考学,升迁等等之事。 嗯...希望小学似乎还缺不少老师呢,看这个吴坚也不笨的样子,先让他过去瞧瞧,如果是个人才就留下来当老师,不是再送出去就是... 这一会的功夫,郑沐昌心里就盘算起了吴坚的价值,吴坚等于一个老师,完美! 吴坚:?? “嗯咳,那个如果你真想去瞧瞧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切记不可乱说,只能看,行吗?” 郑沐昌端起架子,对着他朗声道,她也知道种家庄里有不少商业机密,出身商人世家的她对于这方面还是有着很深的见解的,其实就连她也根本进不了机密的地方,更别说吴坚了。 吴坚继续点头,这点素质他还是有的,怎么说咱也是个读书人。 “嘻嘻!成功拐走傻白甜穷书生一个!” 郑沐昌在心底窃笑,她正为自己的手段而沾沾自喜呢,殊不知,眼前这个人似乎不是普通人。 ... “这就是种家庄吗?” 出了汴梁城外,吴坚随着郑沐昌走了一段路后,就见到了越发变得巍峨的种家庄,仅仅是围墙都让他有些心悸,更别说庄子内那些个引人注目的高楼。 是的,对于这个出生在江南山区小县城的吴坚来说,此次见到水泥楼的震撼不亚于后世的十八线老百姓到上海看高楼大厦。 只是,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普通人只会用“卧槽?!”来表示自己的震撼,而熟读各种书籍的吴坚说起话来却更加文绉绉的。 “此真乃造福社稷之大器也,若杜甫在世,恐怕见此情景,再难说出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了!” 他砸吧着嘴,摇摇头,目光却坚定地定在了水泥楼上,显然,不用亲手摸,单单是远远地这么一看,他都能看出来,这水泥的结实程度应该会很足。 郑沐昌撇了撇舌头,这人说话好生别扭,不过你还别说,真要是杜甫来了,也得说一声好。 她脸上没表现,心里倒是止不住的欢喜,怎么说这也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好事,而且郑沐昌已经能想到到时候在这里学习的孩童能有多么幸福了。 要知道,就算是郑沐昌识文学字的时候都没这待遇,水泥,真是个好宝贝。 她这想法若是被郑沐显看到了,又得说她没脑子,身为商人家族,想的不是怎么赚钱,竟然是这些东西,真是丢人。 不过郑沐昌倒不在意,家族中最不缺的就是做生意的人了,而她不能说笨手笨脚吧,但跟聪明是绝对沾不上边的,让她去管理家族?家主还没昏庸到那个程度呢。 “走吧,进去了你才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待两人进去之后,来到教学楼之下,郑沐昌和看守的人打了个招呼,他们便上去了。 教学楼中,每一间教室上面都标注了牌子,比如一(一)班,一(二)班这种,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是却通俗易懂。 吴坚逐渐起了兴趣,进了教室后他又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这让一旁的郑沐昌不禁撇嘴,不愧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就是些桌椅板凳吗?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郑沐昌这样想,不过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时,反应好像和吴坚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加激动了。 当然,现在被她自动忽略了。 “这...这是什么?” 吴坚在教室中来回走动着,看到了前后两面黑板时,他脸上表情愣住了,一脸的疑惑,凑上前去,钻研起来。 郑沐昌瞅了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那是黑板,桌子上还有粉笔,拿着粉笔就能在黑板上写字了,你快点啊!” 她催促着,不过这似乎对教室中的吴坚没什么作用,里面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郑沐昌忍不住探过脑袋,朝里面看着。 只见吴坚正一脸兴奋的用着粉笔,虽然有些别扭,不过很快就被这个熟练了十几年毛笔写字的家伙掌握了技巧,带着些许生疏的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奇!奇了!太奇了! 吴坚心中震撼无比,这次不亚于对水泥的震撼,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眼前的黑板和手中的粉笔似乎被赋予了魔力一样,使用起来越来越顺手,不多时整张黑板就被他画了个遍。 他也不顾讲台上弥漫着的粉尘,望着整张黑板上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大笑起来。 “喂喂喂,你疯了?快出来,这么多灰尘,哪里有人像你这样写这么快,这么多的,咳!咳咳!呛死了!” 郑沐昌看他那样子,似乎是吸粉尘吸上瘾了,忙不失迭的将他拉了出来,语气埋怨的说道,小手颇为女儿家家的扇动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吴坚也没注意到,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也懒得看,他正兴奋着呢,也不管脸上一片白色粉尘,转脸朝郑沐昌问道。 “此黑板,粉笔乃是何人所制?速速带我去见他!” 第284章 新式火药 吴坚见到种彦谋时,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种彦谋年纪和他差不多,却能有如此多的事业,不仅身居武功大夫,淮东制置使,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的官职,而且再器物方面也有天赋。 他拿起手上的一只粉笔,问道:“在下台州吴坚,见过种大夫!” 种彦谋眼睛一转,朝眼前这人看去,在他身边,是刚刚低声给他讲过吴坚事迹的郑沐昌,此时正嘻嘻笑着看着他俩。 “我听说你此来东京生活拮据,想要入希望小学为师?” 他皱着眉头看着吴坚,郑沐昌是这样对他说的,只是种彦谋认为这个人他根本没听说过,若是招了一个庸才给孩子当老师就不妥了。 所以种彦谋试探了一下问问,想看看对方是如何表现。 吴坚兴冲冲的表情顿时一凝,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答道:“种大夫所办小学乃善举,为师一职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是教一些羊角孩童还是足够的。” 说着,他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就是不知薪资待遇如何,在下也不求多,只是每日三餐管住,再有一些微博俸禄即可。” 种彦谋听完,忍不住笑了,对方既然敢如此说出来,想必还是有些水准的,近来学校开学在即,师资却依然紧张的很,再加上郑沐昌方才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这人收下也无妨。 “呵呵,你倒是小瞧了我种家不是?在我希望小学为师,一月薪资两贯,包吃住,怎么样?” 一个月两贯,包吃住? 如果这样的待遇给国子监那群太学生,恐怕是决计不够的,但这吴坚现在只是一个从江南县城出来的一个穷学子,初到汴京生活艰难,为了考取功名能有这么一份工作可谓是真的不错了。 吴坚脸上的喜色也代表了他此刻的想法,他先是冲着种彦谋深深地一鞠躬,随后郑重的表示:“在下既然为师,那便定当好好教书育人,不让种大夫担心。” 种彦谋抿了一口茶,这天气依旧是热得很,种家庄的地窖中还有些冰块,不过这些冰块还要留着给教学楼的学生用,对于经过后世火炉练就的他来说,汴梁虽然热,但是比后世还是要舒服许多的。 “那就好,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这一事了,种彦谋便起身离开了,留下还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话的吴坚和郑沐昌两人。 他不是敷衍对方,而是真有要紧事要他亲自到场。 凌振,汤隆他们两人负责的火药火器作坊最近取得了重大突破,一个底下的小学徒在火药上发现了新的方法。 这消息当时一传到种彦谋的耳朵里时,他登时就蹦了起来,毫无疑问,虽然现在大宋的弩科技很发达,各种弓弩,如神臂弩,床弩等等都在大宋对北方强敌的战场上取得了优异的成果。 但是出身后世的种彦谋则是知道,弓弩科技已经被大宋玩到了顶点,再想更进一步,不说不可能,但绝对是如登天一般了。 其实不止是种彦谋,其他的一些大宋将领也发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有了火药在军队中的出现,早在宋初太祖时期,十一世纪的时候,火药就成为了军队中的武器,被制作成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物。 在这之后,还有由曾公亮主持编写的《武经总要》一书,专门记载了火药配方和火药武器的应用,神宗时期,中央军器监就有八千余人从事制作火药和火药武器,日产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这些都是火药被宋人逐渐重视的证明。 可惜,因为没有系统的科学,宋人只能靠不断摸索,并不知道火药作用的原理,只有在密闭空间下才能将最强的力发挥出来,管状火器的发明也得等到宋室南渡后面对更加危急的生存机会才加快了速度。 “刺啦!” 才刚走到火药作坊外面,种彦谋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阵火药燃烧声音,他耳朵一动,后续的对话声也入了他的耳朵。 “好好好!就是这样,此火药配方较之天下诸法都更加强力,你小子发达了!” “嘿嘿,都是几位师父教得好,俺也只是碰巧弄出来的...” 种彦谋听着,摇了摇头,嘴角上挂着一抹笑容,就从这听的声音来看,就比之前种彦谋听过的禁军之中火药燃烧的更加迅速,彻底。 随着他走进去,眼前的一幕才让他更加震撼。 原本大家使用的火药都是粉末状,这样的火药燃烧过后烟雾大,威力也不大,只能做一些辅助的武器,难登大雅之堂。 如果种彦谋冒冒失失的就研究火枪,而用的火药还是原本的配方,恐怕出来后的效果会让他丧失信心,只有在根本的火药上下功夫,才是正道。 到时就算不造火枪,用在其他的工具上,威力也会大为增强。 火药作坊内,刚才正在谈论的几个人站的是一个空旷的小院子,因为火药作坊中储存了不少的火药,一个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大爆炸,对于这一点,种彦谋还是颇为注意的。 在凌振,汤隆,以及另外一个黑瘦的小个子男人面前,是一坨已经燃烧完了的火药碎渣,在他们头顶,一阵硝烟正在升起。 三人见到种彦谋走来后,迅速的迎了过来。 “种衙内,您看!” 汤隆兴致高昂的对他说起,身处黑乎乎的手掌,上面正是一把呈小颗粒状的黑色火药,同时,凌振也伸出手,似笑非笑的道:“衙内,您看这个。” 凌振手上的则是原始的粉末火药了,在种彦谋的注视下,凌振将粉末状黑火药放到一个托盘中,点起了一个草绳,将其放到火药上面。 “呼呼呼!刺啦!刺啦!” 随着火药燃烧到黑火药上面,粉末状的黑火药开始燃烧起来,并且爆发出了很是浓烈的烟雾,明明是一小把黑火药,却生出了小半个院子的烟。 第285章 小黑山岛 “咳咳!咳咳咳!” 种彦谋感觉到眼睛有些干涩,硝烟好似无孔不入,钻入他的鼻子,眼睛中,令人颇为不适,不过好在这火药分量不多,只有一小把,一阵就没了。 烟雾来的快去的也快,种彦谋又将目光转向汤隆,他手上的颗粒火药已经被倒到了托盘中,还是一样的步骤,点燃草绳,放入。 又是一阵火药刺啦的燃烧声,不过因为有了之前粉末状火药的对比,种彦谋这次能明显感觉到不同,最明显的差距就是硝烟的大幅度降低,这是显而易见的差别。 硝烟弥漫带来的危害不必多说,战场上一旦视野受到阻挡,对于主要战力是步兵的宋军来说,绝对是无比的恐怖。 本就因为速度跟不上北方骑兵而索性放弃了移速,追求攻击与防御力的宋军若是不知道敌人的所在,将会成为真正的靶子。 这也是火药为什么在宋代得不到真正的运用之原因。 “唔...这火药...”种彦谋眼睛一眯,脑海中回想起后世看过的一些关于火药的知识,抗日时期我军用土法制造的火药似乎就是这样,甚至还可能有些更差。 他想到这里,脸上表情已经开始转为了喜悦,毫无疑问,到这一步,种彦谋可以基本肯定这火药配方的成功了。 至于燃烧的速度,虽然和想象中的有些差距,但还是可以看出比粉末状火药更加的迅速的,料想到塞进管子中时,因为密闭空间的原因,氧气的缺失,会更加放大这一现象。 研究出这火药的黑瘦年轻汉子之前一直低垂着脑袋,对他来说,种彦谋可谓是他的衣食父母,而且为人极其大度,对于他们这些在工坊中做事的工匠薪水一点都不吝啬,更别说提供吃喝这么优厚的条件了。 而且,种彦谋的身份也极其尊贵,他在种彦谋面前是大气都不敢出,此刻瞅见种彦谋面露喜色,表情恬淡,却是放松了下来。 “呼...” 他吐出一口气,见到凌振,汤隆,种彦谋三人在对着这新式火药进行讨论,他的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 要知道,种彦谋可是早早地就在工坊中下了命令,谁若是研究出了任何新式的东西,只要有点作用的,都可以领百贯赏钱,要是对种家庄有大帮助的,直接赏钱千贯,并且包房子,包工作,养老育儿一键到位。 他原本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火药能不能到那种程度,虽然长期的工作带来的是对这方面的熟悉,隐约间就能感受到这是个大发现,但直到现在看见三人颇为重视此物,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百贯千贯什么的,他其实不是那么在意,毕竟进了种家庄之后,吃住都被包圆了,即便是再穷的家伙这一两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绝对足够在乡下买上几亩地,安家置业的。 这种感觉,真好啊... 他仰起头,望着天空,只觉得一切都变得平静了起来,心神安宁。 “大爷,好好干,这东西对种家庄有大用,作为发明此物的人,你拥有此物的专利,不过因为入庄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签了协议,所以现在这专利是我的。” “不过你也别担心,每卖出一颗火药,你都有十分之一的分成!” 种彦谋研究完这一堆颗粒火药,心满意足的来到黑瘦小子跟前,目光在他身上脸上打量了一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 黑瘦小伙:“衙内客气了,分成咱不敢要,只是俺今年才十六,您叫俺大爷...” 种彦谋停在半空中的手顿时石化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起凝固,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跟赵佶童贯等老狐狸斗智斗勇,现在早已养成了习惯。 讪讪的撇了撇嘴后,种彦谋沉默的点点头,与他尴尬的握手后转身离开了。 “嘿,你小子让衙内如此难堪,我定要扣你一个月的钱!” “哎呦!凌监工,您可饶了我吧!” 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也没去仔细听,脚下步子飞快,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 黄海之上,一处小岛上。 要说起来,这原本用作储存宝藏的岛屿应该是高丽人的地方才对,可惜这地方就算距离高丽国也有些遥远,只有一些冒险出来打鱼的渔民才会一年半载的登陆休憩。 在被海盗霸占后,就更加没人来这里了。 “啧啧,你说说这叫什么事?种彦谋派了个太子官过来,这不明摆着是朝咱们窝里打鱼眼吗?这就是来当监军的!” “嘘,小点声,要我说,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种彦谋虽然年轻,可绝不好忽悠,你没看宋江都被他剿了吗?他现在是皇帝老儿身边的红人,若是忤了他的意思,可就要调大军征讨咱们了。” “哼!” 小黑山岛上,当然现在还没叫这个名字。 岛上的一处低矮房屋中,两个人影正在灯下谈话,在桌子上,除了油灯还有一盘小菜与一盅小酒,两人就这么半吃半聊的说着。 “砰砰砰!” 忽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一下把两人惊得起了身,在灯光照射下,方才能见到两人的面容,赫然正是从海州大捞了一笔的王海东和李俊二人。 什么人?! 两人心中骤然冒出这句话,他们讨论的话如果传出去,搞不好可要引来杀身之祸。 不过仅仅是片刻的震惊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就猜出了门外的人是谁,他们二人都在房子里,这岛上还没谁敢在不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敲门。 除了,那个刚刚正被他们聊着的人。 “两位当家的,开一下门,在下耿南仲!” 果然! 李俊眼睛一眯,眼神中带着询问朝王海东看去,他要问的是对方是不是听到了谈话,如果是的话,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 尽管跟着种彦谋的这段日子吃香喝辣,而且也不愁官军的围剿了,小日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但是若真要到了危急关头,两人身上的海盗性子可不是吃素的。 第286章 耽罗郡 虽然李俊脸上表情狠厉,但是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如何,其实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果不其然,李俊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王海东按住了身子,他脸色凝重的对着李俊摇了摇头,随后看向紧闭的门扉,眼神示意了一番。 “哒哒!吱呀!” 门被打开了,外面站着的正是自大破宋江之后就被种彦谋留在了当地没有跟着一起回京的耿南仲,他奉种彦谋的命令前来指导李俊,王海东两人开展事业,实际上也有一部分监军的属性。 毕竟这两人归顺没多久,却孤悬海上,受到种彦谋的牵制很小,若即若离搞得种彦谋有些心烦,现在直接派耿南仲来,至少是安插一个眼线进来,而且也能试探一下耿南仲的忠诚和能力。 将门扉推开的王海东脸上露出笑容,爽朗的招呼着耿南仲进来一同聊,耿南仲也没有反对,他熟读各种书籍,通晓《易经》,素有贤名,在为太子詹事前,也曾出任多个地方的大员。 对于此次种彦谋令他指挥这两个海盗的事情,虽然耿南仲心中有些没底,他向来是在路上为官,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大海渺茫,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但耿南仲也知道这是种彦谋对他的考验,他也是老狐狸了,当下就答应下来。 “两位当家,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种衙内的要求你们都看到了吧?耽罗郡是必定要拿下的,为此两位在海州劫得的钱财物资衙内可是一个子都没要!” 耿南仲没有废话,坐下就道出了来的目的,他口中的耽罗郡正是日后的济州岛。 进攻耽罗郡? 王海东眼睛一动,与李俊对视了一眼,随后打着哈哈道:“耿先生急甚么,弟兄们才回来没几天,待休息好了再打不迟,这不还得谋划一番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谋而后动!” 他伸着胳膊,招呼耿南仲喝酒,同时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让手下速速上来酒菜。 李俊也跟着斟起酒来,冲着耿南仲笑道。 “耿先生是东京人,做过大官,有见识,您说说该怎么打耽罗郡?又以什么名义?打了之后该如何管理,以及应对高丽国的办法?” 李俊连珠炮般的抖了出来,他想着能拖延时间最好,毕竟这擅自攻打一国领土之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两人就要被高丽国敌视,这对于在东海,黄海之上讨生活的他们来说绝不是个好事。 不过耿南仲对此早有准备,他微眯着眼睛,笑容很是诚恳,“啪!”的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朝桌子上一拍。 “事关此次行动的一应计划都由种衙内写在纸上了,只要两位当家不惜余力,耽罗必定攻下,到时将此郡封给两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笑眯眯的冲两人说道,随后眉毛一挑,转而问道:“两位当家的是不是不识字?在下给你们读一读?” 耿南仲说着,伸手作势就要拿起来念诵,不过下一秒就被王海东制止住了。 “让耿先生见笑了,虽然风花雪月吟诗作画我等还没到那个境界,但基本的字词还是识得的,不劳耿先生费心了。” 王海东低了低头,将纸张从桌子上摸了过来,与李俊一起看了起来,在耿南仲抿着岛上海盗刚送来的茶水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逐渐肃然起来。 “以海盗名义进攻耽罗郡,事成之后岛上各分三城与王海东李俊二人,以此为根据地,向东与倭人交易铜,银,硝石等物,向北大肆掠夺高丽人为奴,贩卖至南洋。” 两人读完之后,脑海中将所有信息浓缩成了这一句话,其他的都不重要,对李俊和王海东来说吸引力最为强大的还是各分三城与他们,这是要鸟枪换炮了? 对他们这群海盗来说,抢了一票大的之后,装备也好了,有时也会窥觑周围的地盘,大宋的就算了,北方也没什么岛屿,倭国又太远,显然这个最近的耽罗郡就是个好地方。 只是相比起国家机器来说,海盗还是太弱小了,即使是高丽这个和大宋有着类似内患,文人掌权,武人备受压迫的国家来说,随便也能征召出上万大军,可两人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就算攻陷了耽罗郡,日后如何抵抗高丽国的反扑? 对于他们的疑问,耿南仲心中早有计策,他朝着西方遥遥一指:“此时,想必正有数千名种家军在海州登船,要不了几日就能抵达小黑山岛,两位当家的还有何异议?” 好家伙,这耿南仲可不只是一个空降司令,现在又来了好几千种家军,怪不得他敢放言要攻占耽罗郡。 两人心中先是一颤,随后陆没了想法,但同时望着面前纸张,想到了打下耽罗郡之后,统帅三城,为一方豪强的景象。 ... “种小子,朕若是看不到好东西,可是绝不轻饶!” 东京,延福宫内的一处校场中。 久没有来这里的徽宗望着这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校场,正活动着身体,这可以说是他的私人运动场,但自从登基称帝之后就很少来这里了,不是与宫中画师对线,就是吃仙丹修仙,要不就是悄悄滴出皇宫和李师师玩。 这次如果不是种彦谋请求,他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了。 “哼啊!呼!好了,给朕拿来!” 校场中间,早已被宫内小太监抓紧时间平整过的土地此时显得异常干净,除了远处的靶子外,立在徽宗以及种彦谋和一众小太监身边的还有一排排的兵器架子,不过看上面落满了灰尘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到了太监都不重视的地步才会如此。 随着徽宗声音落下,几个身材瘦小的太监盯着太阳哼哧哼哧的扛着一件长枪过来。 虽然这些太监确实是身体虚弱,长期生活在宫中,再加上身体上的残缺,导致比一般人要柔弱不少,但也能从侧面看出这武器的重量。 第287章 火铳 长枪被抬到徽宗面前,他见到几个太监如此气喘吁吁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只是当徽宗手落在长枪柄上的时候,那被太阳照射的滚烫的铁杆瞬间就让他失去了信心。 “唔!” 徽宗腰部一用力,身体呈现一种扎马步的模样,两手握着长枪端了起来。 长枪重量大约有十几斤,其实这种长枪在战场上根本不能用来杀敌,没有别的,太重了! 一件武器一旦超出五斤,就会给士兵带来负担,到了十斤,那就不是普通人能使用的地步了。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练习用的长枪,重一些也是正常的。 徽宗小臂胳膊一直在使劲,摇晃着长枪转了几圈脑袋上就堆满了汗珠,“啪嗒!”他直接将长枪朝地上一扔,震得灰尘飞起。 “不行了,朕久不练习,这身上功夫也落下了...” 种彦谋看着退到阴凉地享受着宫女扇风,吃着冰凉甜粥的徽宗,有些咂舌,可能是因为练武的原因,或者是每天被杨紫薇给调教的,在他看来,那铁枪确实有些东西,但也不至于到拿起来耍两下就撑不住的地步吧? 看来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连武都不能练,嗯,挺惨的。 “吸溜,唔呼!” 树荫下,徽宗喝完了一碗冒着白气的甜粥,此刻只感觉到舒爽至极,接过毛巾抹了抹脸,朝种彦谋问道。 “你小子的东西呢?拿过来看看!” 种彦谋听见徽宗叫到,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从身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块红布,随后将其掀开,露出了里面对于此时的所有人来说都颇为奇怪的东西。 徽宗愣了一下,他先是望了种彦谋一眼,得到对方的点头确认后才伸手过去。 “嘶,为何要造这一个铁管?有何作用,说来听听。” 将那个铁管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徽宗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实际上,此时虽然距离火药被发明出来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但大多数人对于火药都不知所云,也就市面上售卖烟花的商贩以及军中将士对其有些了解。 而徽宗出身深宫,久居东京,除了年节之时赏过烟花之外,平时也不怎么放烟花,更不用说研究火药了。 种彦谋笑着将铁管接过,先是对着徽宗一欠身子:“陛下你看好了!” 接着,他就开始从身后的小包中一个个拿出东西来,火药,铁棍,铁丸一应摆在了面前。 一看到火药后,徽宗原本趿拉着的身子顿时就挺了起来,时值动乱之时,他因为受到种彦谋的影响,也对国家大事更加重视了,伐辽在即,如果有新式武器出来,那绝对是一大助力。 更何况如果是作用不大的武器,种彦谋肯定是不会送到他面前的,看他这郑重的样子,必定是一个好物件。 徽宗挺直了腰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种彦谋在那鼓捣。 先是将所有火药全部倒入铁管之中,随后种彦谋拿起铁棍,伸进里面将火药捣实,做完这些后,就是把细小入小拇指大小的铁丸塞进铁管之中,这铁丸不是一个,而是一把,粗略估计都有好几十个的样子。 在将一切都完工后,种彦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转头对着徽宗喊道:“劳烦陛下退后一下,此物凶险!” 徽宗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跑到了远处,在能看到种彦谋的身影距离停了下来。 看到徽宗离得远远的后,种彦谋也就放下心来,他对这个东西还是有些自信的,这是经由他亲自指导,种家庄手艺最为精湛的老师父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打造出来的,来之前种彦谋也测试过了,理论上来说炸膛的几率很小。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让徽宗跑远了。 “呼!” 烈日下,种彦谋拿出一个火折子,将从火铳末尾一个小口中延伸出来的绳子点燃,随后扔下火折子转身就跑。 “呼啦!刺!” 种彦谋脚步很快,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所以此刻跑到安全地带后冲着徽宗就是挤眉弄眼起来。 等着瞧好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个被木架子钳住,稳稳当当的悬在空中的火铳上,随着绳子的燃烧,火焰终于是进到了火铳之中。 “轰!” 一声巨响传来,尽管徽宗在种彦谋的提示下早有准备,双手捂着耳朵,此时也被这巨响震得头有点发蒙,他睁开眼睛后朝火铳所在地方看去。 硝烟弥漫,不过因为种彦谋特意少放了火药的原因,过了片刻基本就都散开了。 “陛下,您看!” 种彦谋起身,拉着徽宗来到校场中间,指着那被震倒在地上,枪口上正冒着缕缕白眼,整个枪管散发出极高的温度的火铳说着。 徽宗口齿生津,咽下唾沫,走到了近前看起来。 “此物便是你说的利器?” 他朝着远处的靶子看去,目光在触及到还完好无损的木靶后,拧着眉头对种彦谋问道。 种彦谋随着徽宗视线跟过去,有些讪讪,“这火铳的准头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主要是没人端着,才会如此偏移,唉?您看地面!” 忽的,种彦谋正解释之时,大叫起来,紧赶慢赶的跑到那里,一个碗口大的坑出现在被平整好的地面上,正中心有一个微微泛红的铁丸牢牢地固定在土壤中。 徽宗也跟了过来,在看到坑和铁丸后,心中大震,经过之前一番的观看,他已经明白了这是火药武器,但是威力似乎和他以前见过的相差甚大,甚至有两倍的差距。 这还是种彦谋特意少放了火药的结果,如果全部放满,这铁丸最少还要入土三分,威力比之原本的火药强上许多。 “此物...” 徽宗端详起了这个其貌不扬的铁管子,脑海中想到了将这个东西全部列装军队后的结果,比起弓弩,此物能更快的制造,而且威力更大,铁甲在它面前就是个弟弟! 更别说北方诸多马匹都没听过如此猛烈地声响,这新式武器一旦出现,绝对能一举扭转宋军在北方战场上的被动。 第288章 开学准备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种彦谋看到了徽宗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欢,这就足够了,至于他为什么不将火铳留给自己使用,而是要献给徽宗。 这就是种彦谋这两年与朝廷上老狐狸斗争得来的经验了,先不说能不能藏得住,身为武将,庄子中藏有新式利器,却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如此是何居心? 东京现在的政治环境很是微妙,一旦这事被人知晓,童贯说不得能笑醒,种彦谋自然是将此扼杀在摇篮之中,直接上交给徽宗,谁还敢多言? “好东西,是谁制造的?朕要重重的赏他!” 等到火铳枪身凉了下来,徽宗再次拿起它把玩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动作和心情都大不一样了,手指抚摸在还微微散发着热量的铁管上,徽宗脸上露出欣慰表情。 这个种家小子,朕果然没看错,锐意进取之心不同于朝中其他任何一个人,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短短两年间就搞出了不少的新东西,我大宋,中兴有望了! 徽宗心中感慨,看向种彦谋的眼光也再度柔和起来。 ... “什么?你说种彦谋搞了新式武器觐见陛下?” 枢密院中,童贯正坐在屏风后饮着茶水,天气燥热,他身为太师偷懒休憩一下谁敢说不是吗? 不过刚刚入肚的凉茶也没能消掉童贯腹中的怒火,尽管还没到摔杯子的地步,但童贯放下茶杯时的力道也足以让桌子一晃。 在他的面前,是担任中书侍郎,尚书右丞的白时中和中书舍人李邦彦,两人都是童贯门下的走狗,作为童贯在朝中的左膀右臂,很显然会对种彦谋的行踪时刻关注。 这边种彦谋才刚刚离开皇宫没多久,两人得知了消息,就立刻来到枢密院给童贯报信了。 “太师息怒,下官以为即便那火,火铳再怎么犀利,不还是得靠军将使用不是?您身为太师,又加官枢密使,他种彦谋再怎么嚣张也不是您的对手。” “只需待伐辽之时...” 白时中凑过去,谄媚一笑,出起了主意。 童贯半信半疑的听着,半晌才哼哼唧唧的坐了下来:“且让这小子再猖狂几日!” 种彦谋希望小学正式开学了。 在种家庄外,一个招生的小牌子被立了起来,其实首当其冲被收进来学习的大多还是庄子内的孩童,因为基数足够大,所以尽管孩童在种家庄占的比例并不高,可如果全部放开,这教学楼恐怕还不够用。 索性,种彦谋一边继续令人加盖楼房,一边招一些外界的生源,并且大力在汴梁以及周边开封府招募教书先生,给出的待遇极其优厚,就算是在汴梁也能过上一个体面的生活了。 到现在为止,希望小学的教师才十来个,要教目前为止最少有上千名学生,压力着实有点大。 其实若是按大宋的私塾来教,是基本够用了,因为那些私塾都是四书五经的步骤来,并且有时候还是讲一段其余全靠学生自己悟,这种方法,不可取。 种彦谋从汴梁出来,远远地就望见了排在种家庄外面的队伍,不时还有人出城朝种家庄的方向走去。 见到这么多人的时候,种彦谋头都有点大了,可能是他把汴梁想的太发达了,其实底层的穷苦人家不是不想给子嗣学习,只是师资力量太少,许多底层自己生活都已经是在挣扎了,更别说付得起束脩了。 如此情况倒也凸显了隐藏在奢靡汴梁下的大宋真正模样,种彦谋一边朝还在不断对出城去往种家庄的人劝回,一边纵马赶回种家庄。 说是开学,其实是放开报名,真正开学要再等几日,因为庄子里还要对楼房进行其他方面的测试,总之这些事情很是麻烦,种彦谋还要操心其他,就统统交给了郑沐昌。 “来这边,呜呜呜!嘻嘻,我是老鹰,来抓你们了!” 希望小学的操场中,一群年纪个头不一的幼童在郑沐昌和其他一些妇人的照看下,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虽然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候,但是操场建好之后就已经对种家庄内的人开放了。 平日下工之后,也会有人来这里纳凉,散步,对于大宋人来说,这操场中的许多器械都是不曾见过的稀奇物品,自然会吸引他们。 种彦谋扫了一眼操场,在郑沐昌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女子气息,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起了昨夜杨紫薇对他说的话。 “夫君,你知不知道,郑家妹子近来想跟我学武艺呢,我本也想教她,可惜她根本没有底子,又到了这个年纪,只能学些粗浅招式了,应付下毛贼还是可以的,你说对吧?” 太可怕了,又是一个女汉子冉冉升起了。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目光转到了在操场的一角坐下,一脸春风洋溢的注视着郑沐昌的吴坚。 嘶...难道? 种彦谋的八卦之心顿起,他紧盯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吴坚这小子,刚进来就想挖墙脚? 怎么说种彦谋与郑沐昌之间还是合作关系,尽管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根本没有插手南洋殖民公司的意思,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庄子的人。 “唉,算了,又不是我妹妹,再说这吴坚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浪荡子,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哈哈!” 自嘲的笑了笑后,种彦谋忍不住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按理说种彦谋带兵回来之后,种彦谋应该会有些拥挤的,可现在并没有,征讨宋江的种家军在回来后就没再出去了,这次出兵耽罗郡,也就是济州岛的是其他还没机会上场的种家军。 怎么说也要赶在伐辽之前将整支队伍过一遍血,不经战阵再强的武器,再长的训练也是徒劳,到了战场一见血就完蛋那还不如直接发把枪去送死。 而且这次出兵,也正好试试新式火药的威力,种彦谋的那把火铳是人工紧急打造的,短时间内还没有大规模生产的能力。 第289章 剪刀差 时间来到七八月份,尽管天气还是炎热,但不止是城中的百姓,就连种家庄也开始做起了入冬的准备。 大宋的冬日,可谓是一个门槛,跨过去就又是一年好风景,可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薪柴,那就只能以冻饿之躯暴毙于东京城之中了。 好在今年东京城中的百姓对保暖方面有了些底气,城外种家庄的毛线在经历了一波大规模的投产后,陆陆续续一直在汴梁销售,趁着夏日毛线价钱低贱的时候,城中不少百姓都购买了一些。 天气酷热不能做活之时,不管男女都抱着一团大大的毛球窝在树荫下织毛线,这也变成了近日来东京的一个风景,颇为有趣。 同时,让种彦谋没想到的是,毛线在大宋的市场大好的同时,也在北方打开了市场。 金国使者在今年的冬至之时也见到了毛衣的作用,对于呆在苦寒之地的他们来说,毛衣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谁也不是傻子,正好现在两国关系还算不错,宋金海上之盟还在生效。 虽然大宋逾期了伐辽的时期,导致这个盟约如同一张废纸,但到底也是盟友,金国使者也向种彦谋购买了大量的毛线,甚至还更进一步,想要种彦谋编织毛线的技术。 毛线可以给,但是技术?种彦谋呵呵了,金国的狼子野心他怎么能不知道,现在卖给他们毛线是为了赚钱,核心技术只要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对方就算握着大批的羊毛,也没办法使用。 这叫,技术剪刀差。 时间飞快,转眼就从酷夏来到了萧瑟秋日,在门下中书两省联合户部的统计下,全国丁口得钱六千二百万钱,合计六十二万贯钱! 这是临时征收的伐辽之税,只是,不知这六十二万贯钱收上来,大宋各地百姓却是上交了多少。 伐辽的钱财准备妥当了,伐辽税有六十二万贯,再加上国库中的余钱,以及徽宗小金库再出一点,宣和四年开春时,大军就要北上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种彦谋希望小学中,高耸的教学楼上,阵阵诵读声从其中传出,因为报名的人太多,种彦谋不得不加快盖楼速度,转眼一个月过去,这边又是起了两栋教学楼,此时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而那边的几栋,已经是正式投入使用了。 这段时间,种彦谋真是团团转,不是要被徽宗叫去研究一下世界地图,对着新大陆心猿意马,然后又要在种家庄内的火药作坊查看一下,汤隆被他派到远征耽罗郡的队伍中去了,负责指挥火药武器的使用。 同去的还有林冲,至于鲁智深,早在跟种彦谋回来没多久后就提议去西军种师道军中了,而徐宁,则是暂代他负责禁军的防务。 吴法天还要管着整个庄子的财政运转,所以他只能是事事亲为了。 种彦谋在东京的日子很忙,耿南仲在小黑山岛的日子也没闲着。 在得知要前往进攻耽罗郡后,王海东和李俊立刻招呼着手下海盗开始操练,同时不断派出小船前往耽罗郡周围探查敌情,有了种彦谋的支持,对高丽军队的德行非常熟悉的两人自然知道此战基本可以确定胜利了。 他们也是为了尽早得知消息,然后好选择一下胜利之后自己的三个城池,这事关两人的利益,绝对马虎不得。 而且耽罗郡是一个岛,一旦占下,对于他们这些海盗来说,想再夺回去,可要费上不小的力气。 与此同时,在海州的港口中,一艘艘船只聚集起来,一支由西北东京开来的军队正在陆续的登船。 码头上,海州知州张叔夜,或者说,现在已经是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张叔夜了。 剿灭宋江的战斗中,不止有种彦谋的功劳,还有张叔夜的,同时经过他家族的有力运作,张叔夜终于是再度返回京师了,并担任了兵部侍郎。 只是此时他还没有选择立刻启程,而是发现了种家军的行动。 “种彦谋这是要做什么?私自调兵,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张叔夜站在码头上,目光落在一个个整装待发穿着整齐的种家军身上,脸上表情凝重,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种彦谋此人了。 前两天还听闻东京传来种彦谋暴打太师童贯之子的消息,最后也不了了之,朝堂上还有了种彦谋答应提前出兵试探辽人的消息。 这两个显然都是重磅消息,对于张叔夜这个即将入朝的地方官员来说,朝廷上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演变成极为猛烈地党争。 君不见,昔日太宰蔡京如今身在何处? 东京,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大人,种彦谋如今乃是淮东制置使,而且和官家关系匪浅,就算大人利用此事弹劾种彦谋,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太师之子被打之事都还没头没尾呢...” 张叔夜的话让他身旁的师爷一个哆嗦,生怕自己这个主公又和种彦谋惹上,赶忙解释起来。 最后一句更是露出了苦涩笑容,种彦谋的风头最近盛的很,听说还在东京办了一个小学,只收一文的学费,并且还管吃食,这一举算是彻底将种彦谋在东京的所有负面新闻都推翻。 一个当世大善人的形象瞬间冉冉升起。 谁让人家是准驸马,还拉着官家下场一起赚钱,能不得官家的欢心吗? “哼!种彦谋一介小儿,何德何能办的学院?”张叔夜闷哼一声,甩了袖子转身走了,师爷只好讪笑着跟上,忍不住连声叹气。 ... 东京,汴梁。 种彦谋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忙,他刚在毛线作坊中看了看新式纺机的改进,目前来说没什么大的进展,种彦谋只能安慰自己,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黄道婆改进纺织也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学习。 一番感叹后,他就被人叫了出去,出了有些闷热的纺织作坊,种彦谋一问,才发现是徽宗圣旨。 第290章 大婚 忙不失迭的换上了官服后,种彦谋又交代了最后一遍他脑海中仅有的一些关于纺织的东西,希望这些技术精湛的纺织工人能够得到一些灵感,随后就匆匆纵马出了庄子,朝汴梁城去了。 入了皇宫,种彦谋快步走着,天气没那么热了,他一路过来此时身上也只是有些许汗水,没了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 “陛下,呼呼!陛下召臣何事?” 延福宫内,种彦谋气喘吁吁的来到,目光锁定在了凉亭中,几个步子走了过去,拱手道。 他头正低着,也没看清前方到底有几人,半晌没听见徽宗的回答,种彦谋心中正疑惑着,却也不敢随意抬头,只得这样站着。 汗水渐渐底下,种彦谋一直忍耐着,脑海中迅速转动着,好像那些宫廷剧里这种情况都是要gg的样子? 种彦谋咽了口唾沫,心跳忍不住加速了起来,直到徽宗开口,他才缓过神来。 “嗯,来看看这是谁?” 徽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笑,这让种彦谋好奇起来,只是当他抬起头时,见到眼前之人,不禁愣了神。 “咦?福儿你怎么在这?” 种彦谋道,此刻凉亭中不止是徽宗坐着纳凉,还有一脸不满的茂德正恼怒的看着他。 徽宗笑看着他,听到福儿两字时,眉毛不禁一挑:“嗯?叫谁福儿呢?” 种彦谋骇然,连忙改口:“臣知错,是茂德帝姬!” 他暗暗擦汗,天气热果然会让人脾气变大,还好自己机灵。 不过这下茂德倒不乐意了,她红着脸推起徽宗来,“哎呀!父皇你做什么,又责备相公,哼,人家不理你了!” 说着,茂德就转过了身子,小手轻轻扇着脸颊,背对着徽宗。 徽宗见状,连连赔笑起来,随后对着种彦谋道:“唉,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现在还没嫁出去就如此作态,朕伤心啊!” 他捋了捋胡子,有些惆怅的说道,看向茂德的眼神之中却带着一股宠溺,这个女儿他最是疼爱,不然也不会放任她自己择夫。 种彦谋讪讪笑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在徽宗的招手下才坐了下去。 “陛下言重了,帝姬这是劝您时刻保持善于纳谏之心,不做善妒之君。” 种彦谋恭维着,同时心中琢磨起来徽宗要做什么,而且茂德竟然没在种家庄,而是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即使种彦谋因为最近的事情忙的团团转,但也不至于连茂德离开种家庄都不知道。 徽宗从凉亭中摆着的躺椅上坐起来,撑起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种小子,朕将福儿托付给你,如今也有一些时日了,你那日在殿上逞强,与太师斗嘴,朕不得不答应下来。” 他说到这里,眼睛不禁又睁大了一些,狠狠地瞪了种彦谋一眼,随后看了看茂德,继续说道。 “如今你也年满十八,福儿也老大不小了,朕看,在你北上之前,就与福儿完婚吧。” 这话说完,背对着两人的茂德身子忍不住一颤,随后抿着嘴唇含情脉脉的看向了种彦谋。 完婚? 种彦谋一愣,他似乎想到了自己与茂德和杨紫薇之间的婚约虽然定下,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成婚,只是定下了婚约。 时至今日,三人早已生活在了一起,试婚试了一年有余,说起来,也是时候完婚了。 天可怜见,他种彦谋上辈子连婚都没结过,妥妥的初哥一个,更别说和两个如此美貌,年轻的妹子一起结。 一时间,种彦谋不禁浮想联翩起来,红灯笼下,囍字贴在门头,两个披着红盖头的妙龄女子稳稳当当的坐在房间里,他种彦谋一人独揽两女,大被同眠。 真是想想就让人心动! “种小子,你听没听到?” 种彦谋恍然转醒过来,对着徽宗道:“让陛下见笑了,臣正想着如何大婚事宜呢,陛下不说还罢,一说起来臣就想起来了。” 他望向茂德,眼中全然是一片浓浓情意,虽然茂德没有像杨紫薇那样跟他一同出征,但是相比起大大咧咧的杨紫薇,茂德的皇家教育让她足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尽管脑袋有些笨笨的,还喜欢吃甜食,嗯,这个可能是遗传徽宗的。 种彦谋下意识的瞄了徽宗一眼,在被对方敏锐的察觉到后,转过来狐疑的脸时,很快收回了目光。 但总归是在努力的学习着成为一家主母了,管账,打理庄子等等,甚至在某些寂寞难耐的夜晚,还朝种彦谋发出了邀请,然而他身为一个正直的男人,又处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好在现在徽宗提出了完婚一事,也免得他麻烦了。 “嗯...你若是没意见,朕就让礼部的人准备了,挑个黄道吉日给你们二人完婚。” 徽宗也是难得的露出一股欣慰笑容,茂德使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之一,如今又是与种彦谋结为夫妻,这其中,虽然有着一定的政治联姻成分,但总体来说两人还是两情相悦的。 相比较其他的帝姬来说,茂德算得上是整个大宋过得最为甜蜜的一个了,每当她与其他姐妹串门聊天之时,讲起种彦谋,都忍不住红脸。 而每到这时,茂德的姐妹都会露出一抹羡慕而又充满无奈的表情祝福她,毕竟能有一个相互喜爱,而且还年少有为,颇为英俊的驸马,恐怕是每一个帝姬的梦想了。 大宋为了稳定将门勋贵,每一个帝姬基本都是嫁给了军中的将领,要不就是当朝官员的子嗣,毫无疑问,对于这戏上层的世家来说,驸马也就是个掣肘而已,除了不能太过明显的出入青楼,其他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而且因为往往都是政治联姻,双方没有感情基础,能相敬如宾已经是很不错的局面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帝姬被冷落。 “臣,谢过陛下!” 种彦谋喜上眉梢,他对茂德也是有感情的,到了现在被徽宗确定婚事,心中自然喜悦,目光中尽是满足,冲着徽宗深深一鞠躬。 第291章 赵福金 “哈哈,你们二人能完婚,于朕也是值得高兴之事,好了,朕就不打搅你们夫妻俩了,去罢!” 徽宗朝种彦谋摆了摆手,脸上笑意浮现,忽的瞥见茂德还没动,上前轻轻推了推:“怎么,福儿还害羞了?” 他话音中带着些许调笑,惹来了茂德的娇嗔,“父皇就会打趣人家,哼,福儿走了。” 茂德一起身,就看到种彦谋炯炯的目光,脸色一红,提起裙子就快步小跑着出去了。 种彦谋眼睛跟着目送后,转身对徽宗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朝着茂德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延福宫小亭中,徽宗轻轻摇晃着躺椅,远眺着两人的离去。 “女大不中留啊...” ... “福儿,福儿!”延福宫外,种彦谋招着手朝茂德追去,在一个拐角处才碰上。 种彦谋步子缓下来,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是不是你跟陛下说的?” 他脸上带着一抹温笑,茂德的性子有些闷闷的,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在京城,让她有些担心了。 茂德帝姬赵福金的身子停顿了片刻,转过身来,头上的发簪装饰等还是未出嫁的小女儿家样式,如秋日熟透的水果一般的小脸缓缓抬了起来,娇滴滴的脸上是噙着些许泪光的眼眶。 “都是你的错!父皇说是试婚,都试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向父皇正式提亲,害的人家丢脸。” 她抿着嘴唇,明眸皓齿轻咬嘴里的软肉,颤声说着,软绵绵的小拳头登时就对着种彦谋打来。 种彦谋心中惭愧,他对这个事倒是真的粗心了,让茂德这个长在深宫养尊处优,从未与同龄男子说过几句话的白天鹅受了委屈。 一时间种彦谋脸上露出极为疼惜的表情,将茂德一把搂紧了怀里。 “让福儿久等了,咱们这就回去操办,等陛下定下了日子,必定要让整个汴梁,乃至大宋知道,赵福金,嫁于我种彦谋了!” “怎么样?”说完,他看了看埋在自己胸口处好似一个困倦的猫咪的茂德,笑着问道。 茂德没有抬头,反而是更加享受的朝里面钻了钻,慵懒的回着:“嗯...好呢。” “哎呀!种彦谋你干嘛!” 她恍然睁开眼,整个身子被种彦谋横着抱起,在这端庄皇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干嘛?我抱我家媳妇回家!” 种彦谋飒然喊着,却不见被他抱在怀中的茂德脸上一抹红晕浓郁至极,心中已是似打翻了蜜罐一般。 官家最宠爱的女儿,茂德帝姬,要与西军种师道种相公嫡孙,淮东制置使,武功大夫,右散骑常侍,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种彦谋完婚了! 这消息从宫中传开之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梁。 毫无疑问,两人称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以前,茂德和其他的帝姬一样,尽管受到徽宗的宠爱,但仍是在宫中学习女戒三从四德,琴棋书画织绣之类。 而到了种家庄后她没了宫中那些规矩的约束,种彦谋对茂德也是有应必求,被禁锢多年的天性有了释放的地方,出现在汴梁百姓视野中的时间也变得多了,时常还带着人组织粥铺施粥。 而种彦谋,更是这两年汴梁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的第一人,产业经过这一年的铺开,财富直线上升,并且进入大内,成为了官家身边的红人,奉命剿灭宋江,如今年纪轻轻,已然加官到了淮东制置使这种等级,成了一方大员。 两人的婚姻,不仅是官家的帝姬出嫁那样简单,在这个伐辽的前夕,还代表了官家与种家之间关系的更加紧密,谁若是想动一动种彦谋,可要考虑清楚了。 不过这些都是在暗地里的,明面上朝中官员基本能到的都要到场,不能到的也要遣人送礼,各种礼数是一定要做到的。 皇室的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复杂许多,这涉及到关于天命方面,种彦谋也不想去管这些麻烦的东西,只是想着尽快的走完流程。 定婚的礼数早在去年就弄好了,现在是要准备正式成婚的事宜了,这也是整个婚礼最为复杂繁琐的地方。 当夜,在种家庄只与种彦谋温存了没多久的茂德就被匆匆赶到的礼部官员哭爹喊娘的拉了回去,在没拜堂之前帝姬和驸马是不能见面更遑论呆在一起了。 也就是种彦谋身份特殊,这些礼部官员才没敢多言,换做是其他的驸马,指不定要被他们怎么刁难呢。 不止是茂德,杨紫薇也没能幸免。 她与茂德同为种彦谋妻子,但因为茂德身为帝姬,占了正妻的名分,杨紫薇便只能做平妻了,既然要完婚了,就都一起,只不过种彦谋要和茂德先成亲拜堂,之后才能再和杨紫薇拜堂。 这是种彦谋不得不遵守的规矩,他只希望能平等的对待两人,可惜时代局限,也只能如此了。 成亲不止要夫妻双方,还要两房的长辈,徽宗就在汴梁,到时候出场露个面就行了,而种师道则还在京兆府为伐辽做准备,现在得赶紧将这个消息传过去,种师道务必得在成亲之前赶到才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礼部的官员每天都来种家庄布置,指挥着庄子里的种家军搬上搬下,将整个种家庄剩余的地方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婚堂,确保到时候能够容纳各个官员以及皇帝的仪仗。 而对于种彦谋即将完婚这件事,种家军更是举双手赞同,在他们看来种彦谋年纪早就不小了,像他们十七八岁早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母了,而种彦谋现在还是独身一人。 虽然身边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但这可是在试婚,不到真正结婚的时候,谁敢坏人贞洁? 一个男人如果没个家庭怎能担当大任? 种家庄的气氛变得活跃了许多,而朝中的许多大臣也相继派出了自家幕僚或是亲戚前来祝贺,贺礼自然也是必不可少,对于这些个朝臣来说,再怎么差也不会差种彦谋这一份礼物。 第292章 政治联姻 近来朝中风云变幻,太师童贯依旧还是独占鳌头,可种彦谋雄起的趋势似乎越来越清晰,童贯甚至就连童师闵被打都忍了下来,让人捉摸不透。 有道是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两头押宝才是这群墙头草的生存之道,现在还看不清种彦谋与童贯之间到底谁能胜出,索性借着种彦谋大婚之际献上殷勤,也能为日后跳槽铺垫一下。 “姐姐,这是什么?” 皇宫之中,赵福金的院子内,少女深闺之处,三个俏丽人影并立,坐在楼阁之上,面前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花丛,茂德腆着小脸凑到身边女子跟前,好奇问道。 即将出嫁的她此时正由两个已经下嫁的帝姬陪伴着,不仅是叙述姐妹之情,同时还会由她们教导茂德婚后的生活以及隐私之事。 这两人分别是嘉德帝姬赵玉盘和荣德帝姬赵金奴,两人年纪也不大,嘉德帝姬是徽宗的长女,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一,至于荣德只有十八岁,不过在这个时代,比起只有十五岁的茂德来说,还是颇有一些人妇的模样了。 “这个啊,你要看?” 荣德帝姬将是手中捧着的一本书卷轻轻摇着,舌尖微微吐着,冲茂德坏笑起来。 茂德不知那是什么,小脸凑了过去,撒娇起来:“快嘛快嘛!姐姐就会吊人胃口,福儿要看!” “嘻嘻,诺,这可是你说的。” 荣德帝姬偷笑一声,猛地将手上正打开了半边的书籍拿到了茂德面前,在看到茂德脸上表情从好奇转为羞红时,终于是忍不住,爆发出了哄然的大笑声。 在一旁的嘉德帝姬年纪更大一些,仪态神情都更为端庄,见到荣德如此轻佻,不禁笑着上前说道:“你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和福儿开这种玩笑,拿过来。” 说着,她就一把将荣德手上的书夺了过来,轻轻合上后与茂德说起悄悄话来。 “此乃男女房中之事,福儿你与那种彦谋试婚一载,多少也有点耳闻了吧?” 嘉德帝姬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却让茂德整个脸从耳根子开始涨红起来,细若蚊吟的轻点着头。 “嗯...” “如此便是了,这些事本来该由宫中嬷嬷教你的,到了大婚当日是怎么也躲不掉的,但父皇怜惜你,让我们来了,你可懂其中意思?” 在嘉德帝姬那略带羡慕和惋惜的眼神中,茂德不禁抬起头来,有些懵懂的问:“父皇之意?福儿不懂,姐姐直说就是。” 嘉德帝姬瞅着茂德一脸的纯真,叹了口气摇着头,与荣德帝姬对视了一眼,抱着茂德的小手促膝长谈起来。 “种彦谋近来越发的出彩,种家乃是西军的重要支柱,你觉得你与种彦谋是想起相爱不和姐妹们一样对吧?” 茂德有些别扭,但是还是垂首应下,她心中确实是这样觉得的,种彦谋对她根本和那些驸马不同,也不去什么青楼赌坊,不说在大宋,放在后世也是一个绝顶的好男人了。 嘉德帝姬眼中流光闪现,自己这个妹妹,从小生的就是粉雕玉琢,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在诸多帝姬之中,最是得徽宗的宠爱。 所以到了该许配婚事的年纪还在拖着,旁的帝姬十二三岁基本就定下了下嫁的人家,而她一直到了十四岁,才碰见了种彦谋。 当时种彦谋在汴梁搞的风生水起,茂德对他一见倾心,徽宗也觉得可以一试,就放手让他们两人试婚了。 到了现在,徽宗和种彦谋之间的关系早已不似往常,成了铁杆盟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应该跟着更进一步。 这一步,正巧就是种彦谋和茂德完婚。 “不管你和种彦谋情意如何,但种彦谋到底是将门世家出身,父皇令你与他试婚,也是有着朝堂上的考虑,现在伐辽在即,决不能让种彦谋心中有顾虑,如此,完婚之事就顺理成章的搬到台面上了。” 说完,嘉德有些难受的看着茂德,她知道这话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茂德来说是有些残酷了,但这就是徽宗的帝姬,大宋的公主,或者说是绝大多数公主的命运。 作为皇家之女,只能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封建社会下,女子的权力很小,带来的也是公主的悲惨命运。 这不是茂德不想接受就没有的,作为帝姬,她必须要知道。 “嗯...” 茂德眼神黯淡了许多,低声细语的回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作为宫中的人,或多或少都能从各个方面得知宫中生活的冰冷,年老体衰被送出宫的嫔妃,宫女,触怒了徽宗的太监被处死等等。 别看她现在过得风光,可以随时出入延福宫,在徽宗身边撒娇,是整个皇宫里不可一世的帝姬,可她终究是一个女子,是徽宗的帝姬,逃不过出嫁的命运。 唯一能令她感到欣慰的就是自己的驸马是种彦谋这件事了吧... 京兆府的夜,有些凉了。 和汉唐之时不同的是,大宋时的关中,已经因为水土流失,干旱等原因不再适宜大规模的屯垦,反倒是更东边的中原地区距离北地,江南更加便捷,成为了帝国的统治中心。 但作为整个西北地区的核心地带,京兆府,也就是后世的西安仍然是大宋重要的地方中心,关中平原经过上千年的开垦,早已不再肥沃,可供给西北前线的钱粮还是占了大头。 此时的京兆府中,西军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领渭州知州种师道正捧着一卷从东京汴梁天子加急送来的文书。 “呵呵,得官家圣宠,我种家后继有人了!” 书卷上写的正是关于种彦谋与茂德帝姬即将大婚的事情,种师道就这么一个孙子了,虽然他整日在宋夏前线抵抗西夏人,但是也是时刻在为自己这个孙子的人生大事着想。 他都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在大宋绝对算得上长寿了,可种师道自己知道,他不行也就这几年的事情了。 第293章 种师中 临走之前,他就想看到种彦谋结婚生子,若是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大胖重孙子出生,那种师道也是死而无憾了。 所以在得知消息的这晚上,他什么也没干,就将军中诸将召集了起来,准备一同前往汴梁参加婚宴,反正在平夏城之战后,宋军夺走了横山地区,这一二十年间一直都是宋军占据优势。 这也是徽宗能出兵北上伐辽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西军被西夏牵制在西北不能脱身,仅靠河北禁军再加上中央禁军,恐怕不是辽人的对手。 “噔噔!” 一阵脚步声响起,门被推了开来,种师道反应已经有些慢了,几个呼吸后才转头。 “哥哥,是我!” 来人正是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年纪也不小了,六十多岁的样子,可两人都是老当益壮,这把年纪也依然坚持在抗击西夏的前线。 种家乃是西北最重要的将门,种家创始人种世衡在真宗年间初露锋芒,并在之后与西夏战场上大展身手,筑城青涧抵挡住了西夏的进攻,在任内的地方与羌人等少数民族和谐相处,可谓是造福一方。 在他之后的子孙都秉承了种世衡的精神,世代在西北战场和西夏死磕,在整个西军内部都有极高的威望,甚至在北宋末期一度达到了可以令行禁止,违抗圣旨的地步。 从这一方面就能看出,在大宋极其抑制武将抬高文臣的风气下,种家能做到如此程度,是经历了多么残酷的战斗才能在西军将士中得来如此的重视。 种师道呵呵笑起来,将手中的文书递给种师中看,嘴里念叨着:“师中,你看看,我种家后继有人了,哈哈哈!” 他笑声颇为爽朗,这可能是自种彦谋于海州大破宋江以来最高兴的一次了。 种家历经三代,种世衡、种诂、种谔、种诊、种谊、种朴等都是西北名将,在西军中立下了很高的威望,可是到了他这一代,三个儿子相继死去,几个孙子也不知为何不是乱军之中战死就是早夭,只剩种彦谋这一个了。 若是不能亲眼看见种彦谋有个儿子,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入土之后,种师道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现在好了,种彦谋终于是成亲了,对象还是官家最宠爱的帝姬,以及天波府杨家的女儿,这两人虽然他都还没见过几面,但是听说都是素有家教的女子,一个管家中内务,一个与种彦谋一同上阵杀敌。 种师道捋了捋胡子,心中颇为满意。 “哥哥,我听说最近童贯那厮与侄孙之间起了矛盾,种彦谋这小子还不知死活的要先诸军一步北上试探辽人虚实,此事太过凶险,到汴京之时你可得好好劝一下侄孙!” 种师中翻看了一下文书,脸上却是没有多少喜悦,给种师道说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其实这事早也传到了京兆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种师道承受不住,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种师中一看即将进京参加婚宴,到时候也瞒不住,干脆给他说了。 “什么?!” 种师道果不其然的愣住了,他脑袋有些发蒙,伐辽之事他是知道的,今年时间不够了,而且还有后勤方面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做好,不用朝廷下命令,种师道就能猜到会等到明年开春再伐辽。 后来东京来的军令也是如此,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种彦谋竟然敢接下这伐辽先锋,试探辽人虚实的任务,这不是将自己置身于九死一生的境地吗? 他种师道生平这七十年间,大多时候都是在西北与西夏人作战,稳扎稳打一直有粮草供应的西军对付西夏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辽人了。 现在种彦谋要带兵北上,他种师道第一个不同意! “这小子,以为剿了个宋江,翅膀就硬了?辽人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气的猛捶桌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辽人骑兵凶猛,而且北地不像西北是山地,那可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步兵在那里和辽人骑兵遭遇,其结果不必多说。 种师道到底还是担心的,辽人尽管在对金的战争上连连失利,连首都上京都丢失了,整个辽国近半的领土都丢失了,只剩燕云周边及漠北羁縻之地,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形势,其在燕云地区仍有一定数量的军队。 反攻金人那是天方夜谭,但是用来抵抗大宋的军队则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种师道以及朝中诸多大臣反对伐辽的原因,大宋承平日久,军士不知兵事,唯有西军尚有一战之力。 可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半用,西军的任务是防备西夏,短时间调离还行,长期离开西北,到时候就不只是与辽朝开战了,西夏也会发兵趁机夺回横山地区。 “哥哥莫要生气了,彦谋他年轻气盛,童贯使他伐辽,可并未说彦谋可带多少兵马前去,到时将军中韩世忠等人派去,再遣精兵数千,足以保证他的安全了。” 种师中提议,他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虽然调动兵马需要枢密院和兵部的命令,但是以种彦谋和官家的关系,想必绝不会有人为难。 再者说了,就算这法子行不通,也可以挑选军中强兵令其退伍,然后再由种彦谋招募进种家军中,也能躲避过枢密院的命令,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种师道叹了口气,合上文书:“不知这两年这小子得了什么造化,你看到他最近送来的火药了吗?” 种师中点点头,近来种彦谋不断遣人朝西军运送货物,其中不乏精钢毛线之类的紧俏物资,在东京都快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这两日更是有了一批新式的火药抵达京兆府,据种彦谋所说,威力较之往日旧式火药要强上两三倍! 这个数字让种师中赶到无比吃惊,别人或许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有他们这些沉浸于行伍之间的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急不可待的测试之后,结果让人震撼。 第294章 求见 往日用来测量火箭的最远靶子此刻在填充了新式火药的火箭下,直接被穿透了,就这火箭还继续飞了好大一段距离才停下。 当时在场的军士看了嘴巴都合不上了,震惊过后则是满脸的欢喜了,有此物,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呈现疲软之势,强弩之末的西夏在他们西军猛攻之下,两年即可兵临兴庆府城下。 如此重要之物出现在伐辽前夕,对他们可谓是一剂强心剂打在心头,在京兆府驻扎的将士无不向种师道种师中提议即可发兵西夏或者是辽朝,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虽然这新式火药很是重要,但朝廷上已经定下来的北上伐辽,与西夏止戈的政策怎么会因此而改变? “嗯,这批火药与军中用的大不相同,呈细小的颗粒状,除此之外看起来就没什么了,嘶,真是奇哉怪哉!” 种师中摸着脑袋,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两者之间的变化对火药的威力有什么影响,干脆不想了,只需要知道这新式火药极其重要,绝不可轻易流出。 自打火药出现在大宋军中后,所有与大宋敌对的势力基本也都享受过火药的味道,只是因为以前的火药威力小,烟还大,携带不方便容易受潮等等原因,不被北方的游牧民族所重视。 也就大宋产马地稀少,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骑兵部队与西夏,辽朝周旋,所以只能大力发展步兵装备,弩这一科技被发展到了巅峰之时,各种火药武器也在军中应用。 但这种新式火药一旦传出去,让西夏辽人知道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懂的这将会对此时三国鼎立的局面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们绝对会用尽各种方法得到这种火药,并且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到这上面。 “且先准备吧,明日启程东出,尽快赶到东京再说。” ... 京畿路,颖昌府。 “东京的新消息唉!来瞧一瞧看一看,武功大夫种彦谋与茂德帝姬即将大婚了!” 颖昌府城中,热闹非凡,大宋的北方,特别是开封府以及周围一代,围绕着大运河以及汴河发展出了大批的运河城市,颖昌府虽然不在汴河周围,但是这一时期中原地区的水系发达,从此处也可以乘船直达东京。 城内,因为过了最是酷热的时节,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少年正站在城门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卖报的小童身上。 “公子,您要报?” 他身边矗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虽然身材壮硕,但为人却极为机灵,一眼瞥见少年的眼神,立刻就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汉子听到声音,立刻起身跑到了那小童身边,花上了二十文钱买来了一张邸报,说是邸报,其实是一些穷苦书生手抄出来的复制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信息和邸报相差无几。 “种彦谋与茂德帝姬完婚?” 少年寻了个凉茶铺子,要上了两碗菊花茶,随后趴在桌子上读了起来。 身边汉子眼见他抿了一口凉茶后,才仰头大口喝下,随后抹了一把嘴,说道:“公子您要找的不正是这个种彦谋吗?” 他指了指报上种彦谋的名字,转而抓了抓脑袋:“没想到这人还是个驸马,嘿!” 少年放下了邸报,目光在邸报上面其他的信息扫了一眼,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丢下了两枚铜钱后离开了,在他身后,壮汉连忙追上。 种家庄中,康王赵构正少有的没有跟在吴法天等人身边学习,而是和种彦谋呆在了一起。 “嘿嘿,姐夫,我还不知道你和我姐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同床?还要问我她喜欢什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种家庄一处别院中,赵构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种彦谋,不禁嗤笑起来。 他在种家庄呆了挺长时间,称呼都渐渐变成了你我,身上那股原本的皇家气质好似被打磨的几乎不见了一般,整个人也变得精干了许多,眼中透着一股精明。 此刻,赵构手上正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枪样式的东西,左看右瞧,颇为好奇。 “唉,这不是怕惹你姐不高兴吗?我算是看出来了,女人就得哄...不对!殿下你怎么又不称孤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保不齐说我带坏了你。” 种彦谋先是揉了揉脑袋,倾诉着这几日的心理压力,随后猛然想起眼前这人可是康王赵构,现在被他带成了什么样子,要是被徽宗看到,说不定就要被训一顿。 他眼角一瞥,就瞅见了赵构正在掰扯刚刚由铁匠师父打造出来的种家庄第一把手铳,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把。 这家伙! “殿下,此乃大凶之器,你现在还不能碰。” 将手铳从赵构手中强硬的拿走后,种彦谋又开始了说教。 他年纪要比赵构大上四岁,但就是这四岁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赵构此刻还是一副小孩模样,尽管嘴角已经冒起青茬,但说到底仍然是一个孩子。 眼见东西被拿走,赵构也没得办法,只能暗自吐槽。 “衙内,门外有人求见!” 还没等种彦谋仔细查看起手铳有没有出什么问题,王贵就走进了小院中,冲着种彦谋道。 有人求见? 种彦谋没多想,当即就要放下手铳起身,不过眼角余光瞄到了赵构脸上的喜色后转瞬间就将动作收了回来,拿起手铳就朝外面走去。 “切!” 赵构对着种彦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脸上有些寂寥,这段时间种家庄上上下下都很忙,也没人教他东西了。 随着业务扩展到海州后,吴法天身上的工作量也加大了许多,不得不从庄子中挑选出一些机灵,愿意学习计算之事的人辅助他整理各地的报表。 而赵构,则是成了种家庄内的一个闲散王爷,整日游荡在各个工坊之中,这看看那瞧瞧,总之只要不捣乱种彦谋也就懒得管他。 这倒也如了赵构的愿,对于这些在宫中根本见不到的东西,他是很感兴趣的。 第295章 虞允文到来 若不是因为年纪小,而且身份尊贵,没人敢让他尝试火药制造等危险事情,恐怕以赵构现在的性子,都要上手亲自操作一番了。 他在小院待的无聊,脑袋一转,索性跟着种彦谋的屁股去看看这是谁来拜访,若是那些朝中大臣,基本不会来亲自拜访的,都是派出家中的小辈等人前来送贺礼,紧接着就匆匆的离开了。 这种人还轮不到种彦谋接见,所以赵构断定来的必定是个有趣人物,在他眼中,能让种彦谋重视的都是有趣人物。 种彦谋离开了小院,来到前厅之时就看到了一个瘦小身影,眼中先是出现一抹惘然,随后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就恍然了。 “小民虞允文见过种指挥!” 那小孩子见到种彦谋来到,只占了半边凳子的屁股一挺,身子直直竖起,拱手道。 来人正是虞然正家的虞允文,这个后世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在宋室南渡后的危难时刻撑起了局面,抗住了金人的攻击,将其遏制在长江以北不得寸进。 然而此时的虞允文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虽然熟读各种书籍,七岁便能提笔作文,但脸上的青涩和紧张依旧难掩,被种彦谋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笑呵呵的指着椅子,脸上表情温和,落座后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来东京?你家父亲呢?” 别说是后世,就算是在这个时代,放任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从四川大老远的跑到这里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事情,一路上风吹雨打,山石路滑,匪盗马贼但凡遇见一个,他小命都要不保。 对于这样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天才少年来说,因为这些而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种彦谋的目光在虞允文身上打量起来,见到对方虽然上身大体干净,但是双脚以及裤腿则是早已布满了干透的泥浆,心中有些不忍。 虞允文倒是没在意,可能对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家父令我入东京寻种指挥学习,还说种指挥天资聪颖,乃千年不世出的大才,让我拜您为师...” 说到最后,他那白嫩的小脸似乎有些羞涩,红了起来。 种彦谋乐了,这孩子明明不知该如何称赞别人,却非要说,这什么千年不世出的大才根本不像是虞然正那个老狐狸能说的出来的。 “哈哈,当不得当不得!天资聪颖我倒能受了,只是这千年不世出,我可受不起,你倒更像!” 他指了指虞然正,打趣道。 “好了,拜我为师这事暂且不谈,既然你来东京了,就先在种家庄住下吧,你这年纪还没到参加解试时候吧?”种彦谋问起,解试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由各地的州府举行,通过了之后可以进京赶考,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最后才是皇帝亲自举行的殿试。 虞允文虽然年纪轻轻就熟读诗律,但八股文这个东西,到底考的是积累,他识字的时间还是太少,硬要上场,也不是不能考,只是成绩比之其他人恐怕不会高多少,最后落得个泯然众人的下场。 倒不如在他种家庄学个几年,想来以虞允文的聪慧程度,几年时间融会贯通学上一段时间就能参加解试了,而且他这庄子中的多数都是实打实的国之重器。 一个小孩从小接触这些,日后成为大才也能懂得务实和就虚哪个更重要。 虞允文听完,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深深一鞠躬,发着清脆声音说道:“多谢种指挥!” 种彦谋摆手,一个小孩还跟自己客套,不过这似乎也能从侧面体现出虞家的家教严谨,倒是不错。 他暗自点点头,让身边王贵安排一下虞允文的住处等事,自己则是起身离开了。 礼部的官员每天都要过来给他说迎亲那天的各种繁琐规矩,他也不得不牢牢记住,到时若是出了丑,丢的可不只是他种彦谋一个人的面子。 而是他背后的种家,种师道种师中,西军,以及天波府杨家,还有徽宗,茂德的面子,一想到这场婚事牵扯了如此之多的人,种彦谋不禁砸吧起了嘴。 想必古时候的世家大族就是如此形成的吧,互相之间通过联姻构建起关系,随后利益交换,结成同盟等等。 像是隋唐时期的关陇贵族,以及五姓七望这些世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至于东晋的王与马共天下则是膨胀到了另一种地步,那是能轻易推翻皇帝的地步。 就在种彦谋按照礼部官员所说练习的时候,赵构悄悄的跑到了虞允文的院子中。 “喂!你就是那个虞允文?” 一道颇为好奇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此时正好奇看着小院风景的虞允文忍不住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普通衣物的少年,脸上表情却极为高傲,一股莫名气质将他衬托在其中。 虞允文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礼貌的回问了一句:“在下正是虞允文,不知这位兄台有何事?” 他面上平静如常,一副恬淡模样,说话间谈吐有序,温文尔雅。 这人正是赵构,他跟在吴法天身边时候就听他提起过虞允文,说是一个难得的童子,聪慧好学,熟读经书。 尽管嘴上说不羡慕,但是少年人的心底还是争强好胜的。 徽宗喜好书画文学,他的一众子嗣自然在他的教导下也跟着走上了这条道路,赵构也是其中一个,天资说不上多好,但是在种家庄呆了这么长时间后,赵构倒觉得自己有了不少底气,对文学的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既然眼前这个虞允文被吴法天和种彦谋都如此礼遇,他更要一探究竟了。 赵构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一下虞允文,这人虽然衣衫朴素,但腰上仍有玉佩悬挂,与之并存的还有一块静心缝制的香囊,远远看去,一个缩小版的剑眉星目,粉雕玉琢的小奶狗形象呼之欲出。 这让赵构有些不满,他早过了这样可爱讨人喜欢的年纪,现在正处于绝对的青春期,脸上还时不时的爆痘,见虞允文如此模样,心中有些不岔。 第296章 筹划 “听说你熟读诗律,我得考考你,如何?” 赵构笑着靠过来,勾着虞允文的肩膀说道,他自认年纪比虞允文大上几岁,在皇宫中教他的老师也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和虞允文应该能拼个高下。 他说着,挑衅的抬了抬眉,看向虞允文。 却不料虞允文微微蹙着的表情一松,淡然一笑后熟练地拱手:“兄台相与我讲经论议自无不克,只是在下还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呢?” 赵构顿了顿,眼睛转动着,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第一个化名。 “嗯...你就叫我赵潜吧!” 虞允文不动声色的笑笑,“赵潜兄!” ... 小黑山岛的码头上,林冲正带着五千种家军陆续下船,这小黑山岛面积不大,整个岛呈西北高东南低的样子,上面几乎全是原始森林,没什么人居住。 也就南部的一块平地上有些房屋和码头,此时上面正矗立着一群人,见到林冲等人的下来,走上前来迎接了。 “林将军!汤监制!” 耿南仲率先上前,与林冲,汤隆两人拱了拱手,随后给他们介绍起身后的两人来。 “这两位是小黑山岛上的两个当家,李当家,王当家!” 顺着耿南仲的眼神看过去,林冲就瞅见了两个手上老茧满布,皮糙肉厚,身体皮肤黝黑,露出一嘴大白牙的海上汉子。 他嘴角一颤,确定了眼前这两人就是种彦谋在他出发前交代的两个人。 “王当家,李当家!” 林冲微笑着上前拱手,汤隆也紧跟而上,五人寒暄一番,随后就互相邀请着进了码头上的小屋。 屋内,众人围在一个圆桌前依次落座后,就都将目光移到了桌子上铺开的地图上。 “林将军,我二人也不磨蹭,既然你们兵马已经到齐,什么时候出兵你们定,我们绝对服从命令!” 王海东率先说道,服从命令这个词用得很是微妙,这既能代表两人对种彦谋的忠诚,同时还保持了一定的自主性,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俊也跟着附和起来,不过林冲却没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耿南仲,笑呵呵的道:“此次战斗主将并不是我,而是耿先生,耿先生负责运筹帷幄,居中调度,而你我都是上战杀敌的命。” 耿南仲摇着头苦笑,对林冲的推崇有些难以接受,他轻咳两声:“根据我们派到耽罗郡探子来报,目前耽罗郡主官乃是被高丽国封为星主的高自坚,其虽然是高丽国土地,但这高自坚地位特殊,在耽罗郡内拥有极大的权力,整个耽罗郡的兵马也在他的手下。” 耿南仲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济州岛,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此地,粗略估计兵马四千余人,大部分都集中在郡治济州中。” “如果想要快速拿下耽罗郡,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扑济州,擒贼先擒王,将耽罗星主拿下,到时整个耽罗便可传檄而定,不必再动刀兵。” 耿南仲的计划很不错,其实面对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岛屿来说,攻打起来很是方便,当然得是兵力优势才行。 不过有人对这个计划有些异议,王海东皱眉看了半天,骤然站起说道:“耿先生,耽罗星主所在的济州想必城防坚固,而且我等船只一路过去定然早早就被发现,只能强攻。” 他掰扯着手指头:“历来强攻都不是明智之举,耿先生这...” 王海东脸色有些难看,与李俊对视了一眼,缓缓坐了下来,等着耿南仲的解释。 如果要让他们上前卖命,当炮灰,那两人是绝对不干的,就算耽罗三城的诱惑很大,但在李俊,王海东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手上有兵才是王道。 在这里被种彦谋当枪使,最后扔一边,这种事大海上他们没少见。 林冲暗自瞅着他们两个的动作,心中冷笑连连,果然还是一群没有规矩的海盗,做事只凭借自己性子来,毫无军纪可言。 不过这海上战事还是对方更加熟悉,只要种彦谋没发话,他也懒得理会。 耿南仲点点头,安抚住王海东后冲着汤隆示意道:“汤监制,将东西拿出来吧。” 汤隆看了看王海东李俊两人,哼哼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随后洒在了桌子的一角上。 “两位当家的,可看好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蜡烛,抽出一根火绳,就要将其点燃。 李俊眉头一皱,朝那被撒在桌子上的东西看去,黑乎乎的,还散发着刺鼻味道。 火药? 两人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心中尽管有诸多不解,可还是安稳的坐下来静静看着。 “刺啦刺啦!呼呼呼!” 火绳被点燃后,汤隆将发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火绳扔进了那一捧小火药堆里,随后就这一连串的刺啦声响起。 在硝烟中,众人视线被阻挡,只能看到火药顿时炸了毛,激烈的燃烧起来,刺鼻硝烟瞬间释放出来,同时还有耀眼的火光闪烁。 等到一切沉寂之后,桌子上已经没了火药,只剩一堆焦褐色的残渣,以及遍布四周的烟灰,整个木桌也被烧出一个小坑来。 汤隆扇着硝烟,脑袋左右摇晃着,在确定了威力和自己预估的相差无几后,脸上一抹笑容浮现。 “两位,怎么样?有此火药,别说是耽罗星主的济州城,便是那高丽国的三京也不在话下。” 王海东嘴巴微张,一直没合上,他纵横海上多年,自然熟知各种武器,这火药他也略懂,只是海上潮湿,火药保存不易,而威力又小,硝烟甚大,数量不堆上去实在有些鸡肋。 这时候的海战还是依靠船只碰撞,随后是两边的弓弩投矛等远程武器对射,到了交锋的时候,两个船只就会开始跳帮作战,可以说比的还是自身的战斗力,船,越大越号。 而他听闻,在陆地上对火药的运用也不是很多,主要还是靠步兵长枪阵,弓弩殿后这种方式,火药只能发挥一些辅助作用。 比如制造烟雾封锁道路,扰乱敌人的方向等等。 第297章 风暴 可眼前这火药看起来完全和他们用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新式武器了。 就在王海东还在震惊时候,李俊喘着粗气上前抓起一把还带着滚烫温度的火药残渣,眼睛紧眯,手指搓动间在上面找寻着什么。 “嘶!这是...” 李俊发现了火药的不同之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原理是什么,但他知道的是,这个东西的出现,将会改变海上战斗的方式,甚至,还有可能一转大陆上宋守辽攻的局面。 两人震惊间,林冲起身说道:“两位当家的没什么意见了吧?那就三日之后启程,争取在一月之内占领耽罗郡。” 他笑呵呵的推门离开,同走的还有汤隆,耿南仲两人。 “啪嗒!” 小门被推开,过了许久王海东才回过神来,看到桌角上已经冷却下来的火药残渣,不禁叹道:“真没想到,这个种衙内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花招,此物威力比之旧式火药强上数倍,用在战事上面绝对能有大用!” 李俊听着王海东的话,心中默然,“或许,咱们该改变一下对那小子的态度了...” ...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小黑山岛码头上,整装待发的五千种家军和一千多海盗已经上了船,岛上只留了几十号人看守。 码头外,已有船只张开船帆,吃满了海风准备南下,今日吹得是南风,虽然不是最好的东南风,但也足以让船只行驶了,若是刮的北风,那绝对出不了港。 在这些海船中,最大的一艘船上耿南仲正站在船头,眺望着东南方茫茫大海,胸中气概难得的抒发出来,吟了一曲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 此情此景,也算是有那么点味道在其中。 “耿先生好诗兴,不过我等此去主要是为了测试这新式火药的实战作用,次要才是拿下耽罗郡,就算短时间不能攻克也无妨,以耽罗星主的兵力是决计不敢主动出击的。” 耿南仲身后不远,汤隆正在调试着手上的一个短小火箭,上下看了看后对着耿南仲说了一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我身负衙内之命,为大宋开海外疆土,绝不可大意,前有曹孟德赤壁大败,今又未尝不可有我等耽罗大败?” 汤隆缩了缩脑袋,不敢搭话了,以他的文化水平和耿南仲掰扯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这一幕被林冲看在眼中,让他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对耿南仲的说法却是表示赞同的,“汤隆,你莫要小巧对手,就算此次有新式火药也难免被各种条件限制,天时地利人和,我等目前一个都没占呢。” 三人之间的讨论时不时出现,过了夜后就都各自散去,回了船舱休息了。 他们能闲暇的时间也就是这登船的第一天,到了第二天时,五千种家军就大部分都开始晕船了,包括林冲汤隆在内也不能幸免。 本来种彦谋以为在运河上晕船后对海上的风浪也能有些抵抗力了,再怎么也不至于晕船了,他哪里知道在大海上搏命的汉子看来,那大运河就是一个大澡盆,如果体力足够,随便一个人都能从扬州游到东京。 这么说有些夸张,不过也能说明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 大运河上基本不会有浪,有也是几十厘米的小波澜,根本算不上浪,除了大雨或是大风基本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而海上,特别是深海之上,几米的都入了了眼,多得是十几米的大浪,更有甚者能达到二三十米,在那种情况下,几乎没有船只能幸存下来。 而在像东海这种近海上,基本海浪也都是几米,对于李俊王海东等常年待在海上的海盗来说习以为常了,而种家军却是头一次经历。 海浪没什么威胁,主要是海浪拍打在船只上造成的船只摇晃,船只摇晃的时候海盗还能像脚上长了一个吸盘似的走动,但种家军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船舱中了。 出师不利,耿南仲来了有一定时间,闲暇时候也多次乘船出海,算是提前适应了一下,没其他人那么难堪,种家军的状态看在他眼里很是不安,这样的部队登陆上去恐怕还没来得及整合起来就被对方冲垮了。 在和林冲汤隆以及王海东李俊经过一番商讨后,他决定还是先撤回小黑山岛,等到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再出发,就算牺牲掉借助风力的速度也要保持部队的战斗力。 不得不说,耿南仲的这个决定很稳妥,在他们回到小黑山岛过后,天气就逐渐变得越来越恶劣,大风暴雨席卷着这片海域,雨水冲击着这个岛屿,甚至还将岛上西北方向的一处山体搞成了滑坡,索性没人在那里。 “咱在这海上这么多年了,这么大的风也就见过那么几次,这次若不是耿先生力排众议,恐怕我们哥俩真就栽在这儿了。” 小黑山岛上,码头都不见了踪影,飓风和暴雨带来了这一片海水的上涨,好在这处港口还算稳定,比不上密州,海州那种深水港,但停泊个几十艘船只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岛上的人马都转移到了更内陆的稀疏树林中,砍伐了周围的树木简易搭了一些木屋就暂且这么先挺着,等到风雨过后再做打算。 李俊靠在屋子的角落,嘴上叼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衔来的狗尾巴草,听到王海东说法,推开了头上的草帽。 “大军出港就碰到这种事,会不会是此行有大危险?” 他眼神下挑,有些神神叨叨的说起,在海上这种情况一般代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凶险,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大家基本都会选择老老实实的待在岸上,至少一年半载的不去那地方。 王海东脸色忽的变了,转过头来咬着嘴唇琢磨着,半晌,他才开口。 “别瞎说!你我奉的是种衙内的命,种衙内又是官家驸马,我等也算是为官家做事,何来的凶险?” 第298章 流水线 这事就这么被搪塞过去了,大风刮了好几天,雨也是陆陆续续下了十来天,等到太阳终于重新失陷已久的阵地,再次爬上了半空时,耿南仲他们才缓了一口气。 这大雨下的让从没在海上见过世面的耿南仲三人算是彻底开了一次眼界,他们还以为大海上历来如此,殊不知就算李俊王海东都有些慌了。 这大雨若是再不停,那可就要代表着台风的到来了,以他们在小黑山岛上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算的建筑物怎么看也抵挡不住台风的冲击,到时候别说进攻耽罗郡了,半数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好在,这风只刮了几天就结束了,雨虽然是下了十几天,但除了开始的那几天外其他时候就都是陆陆续续的,到现在到底是停下来了。 连绵大雨后的天气格外的清净,整个天空就像一块带有杂乱白色的蓝布一样,一尘不染。 “嘿呦!嘿呦!嘿呦!” 很不幸,在风暴过后,这一片的海水暴涨,导致了有不少船只都离开了原有位置,甚至还有两艘船搁浅了。 来的时候每一个人每一艘船都是有定数的,没了这两艘船就会少不少人作战,不过好在这岛上现在可是有好几千号人,两艘船也不是不能搬。 船只下水,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种家军似乎蜕变了一些,再上船的时候,虽然有不少人腿抖了起来,但看杨帆出港后的情况来看,比上次要好不少了。 “希望此程能一帆风顺吧...” 耿南仲望着又重新变得平静毫无波澜的海面,算是对大海的反复无情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心中没底的喃喃道。 东京,汴梁。 种家庄内,赵构脑袋低垂着,眼神懊悔的盯着地面,在他身前,是微微笑着的虞允文。 两人在比试过诗律,经议,策论之后,赵构都毫无悬念的败给了虞允文,现在正处于自闭的状态呢。 “赵潜兄大可不必泄气,这方面我胜了你,在其他方面你必定会胜过我,你来我往这才能阴阳平衡。” 虞允文并没有因此感到骄傲,在他内心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感觉多么难,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将这些东西背诵贯通,现在这样有点欺负赵构的感觉。 赵构不知是真的相信了还是认为虞允文在敷衍他,总之是点了点头。 只不过当赵构再抬起脑袋时,脸上却是换了另一幅表情,“唉?你整天读书,肯定累坏了吧,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来!” 他贼眉鼠眼的凑了过去,咬着虞允文的耳朵细声说道,这话像是勾人的妖精一样在虞允文身边游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赵构拉了去。 虞允文个子没赵构高大,也没学什么强身健体的武功,虽然身子骨不弱,没到那种病秧子书生的地步,但和赵构这个养在皇宫中,营养不缺,而且良师也不差的家伙比起来自然是差远了。 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被一路拽到了火药作坊。 “吭吭!这是什么?火药?”虞允文揉着鼻子,他似乎对火药过敏,不过看起来问题并不大,只是鼻子痒痒的地步。 赵构脸上表情极为兴奋,神秘兮兮的说起来:“嘿嘿,火药?种家庄会有简单的火药?” 虞允文愣了神,他想起了出门时虞然正对他说过的话。 “种彦谋此人精明古怪,我让你去拜他为师,为的就是学一个圆滑,不至于以后进入官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圆滑? 虞允文想了想,这火药若是普通的,以种彦谋的财力和势力,根本不需要在种家庄内自己制造,这个时候的东京汴梁可谓是最发达的市场了,只要有钱,在这里可以买到目前世界上最多的货物。 种目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是一点也不夸张。 他掩着口鼻走进了里面瞧了瞧,火药作坊内,一排排的木板在不停地运动着,两边各有不少人在摇着转轮,用以催动整个流水线的运转。 同时在流水线两边,是一框框的各种原材料,木炭,硝石,硫磺等物,由坐在流水线两边的老师傅将这三种东西搓到一起,等满了之后会自动落到流水线尽头的框里。 在那之后,会由机械加工成一个个细小的颗粒,最后装在木桶里,堆到角落。 “这火药制造似乎和往常的不一样啊?” 虞允文出了作坊,进去这一会,他脸上就有不少的黑色粉末,此时已然变成了一个大花猫。 对于他的疑问,赵构则是笑着道:“不一样?不一样就对了,如果和以前的一样,那就没用了!” 他拍着大腿叫道,脸上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说到正高兴时赵构觉得有些不尽兴,眼睛四处瞅着,转头对虞允文说到:“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拿个好东西!” 说罢,他转身就钻进了火药作坊中,磨蹭了半天才出来。 赵构抹了抹脸上的黑色粉尘,丝毫不顾及形象,从怀中摸出一块用布严密包裹着的东西递到虞允文面前。 “诺,打开看看!” 他笑看着虞允文,将东西直接送到了虞允文跟前。 虞允文咽了口唾沫,他从外表上没看出是什么东西,瞅了眼赵构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布被拿了下来,落入他手里的是一个长约十几寸的短棍模样的东西,入手感觉就沉甸甸,冷冰冰的。 除了前面的圆管是铁质的,后面的把手就是木头的了,不仅如此,把手处还弯曲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一个短短的拐杖,只是拐杖拐点处还有一个半圆,里面有一根铁丝,颇为奇怪。 虞允文来回翻看,打量了半天都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目光抬起,手上拿着这根“拐杖”对准了赵构,眉眼间还是充满了疑惑。 赵构原本还得意洋洋,想让这人见识一下种家庄的好东西,虽然不是他的,可种彦谋是自己姐夫,怎么也算是一家人了。 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时,两腿立刻就软了。 第299章 兵者,凶器也 开玩笑,这火铳的威力他可是清清楚楚,别说是使用这新式火药当做弹药了,就算是用旧式火药当弹药,在这么短的距离之下,他整个人都要被打成马蜂窝。 “快放下!” 赵构撑起绵软的双手,在虞允文面前有气无力的挥了挥,嘴里说着有的没的。 虞允文愣了一下,听从了赵构的话将火铳缓缓放下,摸了摸枪口,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呼!呼!” 在赵构正放松下来的时候,虞允文忽然开了口:“赵潜兄,此物并未放置弹丸,你何须惊慌?” 赵构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讪讪笑道。 “此物凶险,即便是被指着,我也觉得不舒服...” 他正解释着,身前就出现了一片阴影,一道让赵构心有余悸的声音骤然响彻在他耳畔。 “我说,殿下,你就是这样学习的?” 赵构身子轻颤,像是转动发条一般转动着脑袋,看到了种彦谋那无奈的表情后,脸上浮现一抹傻笑。 他忙不失迭的给种彦谋介绍起来自己的杰作,指着虞允文就说起来:“姐夫!我可不是在瞎玩,这不正领着他见识见识庄子里的好东西呢吗,这也算是为你分忧了,嘿嘿...” 种彦谋眼神瞥过虞允文,见到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知道赵构的身份的,在听到他口中的殿下后一下就愣住了,此时正有些懵懂的看着两人。 他摇摇脑袋,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惹的主,一个是日后南渡江南,建立南宋的高宗皇帝,一个是力挽狂澜,挽大厦于既将倾的南宋忠臣,好家伙,现在提前见面了。 “好了,别废话,陛下是让你跟着我学东西的,不是让你来给我捣乱的!” 在冲着赵构狠狠的说了一句后,种彦谋将身子移向虞允文,大手一伸,冲他勾了勾。 “啪!” 火铳入手后,种彦谋才点点头,借着这事对两人展开了一番教育。 “兵者,凶器也,更何况是这火器,你可知这作坊一旦出事,整个种家庄都要上天,不知多少人死伤,往日我都是让你跟着我才能进,今天你偷偷跑来,若是出了意外你我都要没命!” 他措辞严厉,脸上颇为凶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的被赵构这个臭小子搞出了事,火药作坊里储存的火药足以将整个种家庄炸上天了。 种彦谋可不想提前来一场王恭厂大爆炸,更别说自己还在庄子里。 要说起来,种彦谋到底是上了战场,经历过了杀伐战斗,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这一发怒,就让身边的两个小子紧张了起来。 赵构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两手束在背后不停地扣着指甲,眼皮时不时抬起看一眼种彦谋的神色,随后又赶紧收起。 “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起给我过来,我让你们看看这东西真正的威力。” 他哼着鼻子,冲两人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看到赵构嘻嘻哈哈的样子和虞允文颇为内疚的模样相比之后,不禁心中大汗:孩子是真难带! 孩子难不难带耿南仲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眼前这片土地似乎看起来是一副唾手可得的样子。 东海之上,耽罗沿海。 飘扬着海盗旗帜的船只数目不小,因为风雨刚过,在耽罗的港口中有不少渔船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此时的海上一望无际,除了他们的船外就没有别的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进攻耽罗的时机。 而耿南仲在抵达耽罗沿海后并没有立刻登陆,他要先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才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连位置都没搞清,贸然上岸后连撤退都是个麻烦的事。 “耽罗四周低中间高,所有城池都建在沿海,想要攻取难度不大,主要注意两点就行。” 被众多船只包在中间的主船上,耿南仲等五人正在对着地图商讨计划,有了种家军的加入,征服耽罗已然成了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林冲指着地图上耽罗一圈画了一道,“其一,耽罗星主的确切兵力我们并不清楚,而且所在位置也不清楚,若是全在济州,并且军心稳固,城池坚固,恐怕以我们这些兵马难以短时间攻陷城池。” 他挨个推测起登陆后的各种情况发生的可能,眉目紧皱,这还是林冲头一次与高丽军队交战,虽然耽罗星主的独立性很高,接受高丽的册封却依然保有自己的军队,对内仍然自成星主,而且地位世袭,高丽也就是在岛上派个官员意思意思而已。 这羁縻的程度比之大宋的西南诸氏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是半斤对八两了。 王海东李俊两人点头,他们纵横海上,对耽罗星主也是多有耳闻,都说其手下兵多将广,拥兵上万于岛上,拒高丽军队与海上,强的一批! 然而这种传闻多有夸大,实际上以这一岛的民力顶多制成几千人马,而且根据高丽军队的德性来推算,这耽罗的兵马实力也强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是按照两军野战的强弱大小对比的,若是换上攻城守城,难度就会陡升。 实际上没有攻城器械想要拿下一座城池就只能靠水磨功夫来围城,好在他们此次正是来测试火药威力的,可谓是带足了火药。 林冲说完,看向汤隆,他知道汤隆带的火药是做什么用的,汤隆也不卖关子,咳咳两声后就说道:“在下不管诸位如何打,只要能将我手里的火药用完就行。” 他说的颇为得意,倒惹来李俊和王海东的疑惑,连忙朝汤隆问起。 “汤监制,何来如此之言?莫不是你带了万斤火药?” 王海东砸吧着嘴,大胆的猜测起来,对他来说,一万斤火药就足以令所有人忌惮不已了,更别说还是这种由种家庄出产的新式火药,全部引爆足以撼动天气,比肩雷霆。 “万斤?王当家也太小瞧咱们衙内了,这个数!” 第300章 处处骅骝 当汤隆笑呵呵的伸出左手,全部张开推到众人面前时,船舱里瞬间就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 “嘶!怎...” 李俊皱眉在一旁看着,当见到汤隆手指全张开后,忍不住懵了神,眼睛失去对焦茫然的看着那个手掌。 五,五万斤? 他咽下一口唾沫,嘴巴顿时变得干涩无比,五万斤火药!这可不是别的东西,五万斤火药如果全点燃,能活生生的把这些船都炸沉,还能有剩余再放个烟花。 如果用在济州城上... 李俊不敢想,那场面,太美了。 两人的表情都被汤隆看在眼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种彦谋的财力和实力给他们展示一下,让两人死心塌地的跟着种彦谋干,这也是汤隆的目的之一。 他慢慢将手收拢起来,提起衣摆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一盏茶,抿了一口。 “从海州出发之时,共计有船二十四艘,每只船上都放满了火药,每桶一百二十斤重,共计五百一十二桶,怎么样?够用了吧?” 汤隆脸上笑嘻嘻的,话也说的圆满,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种彦谋这次可谓是出了大血,为了凑够这五万斤火药,整个火药作坊加班加点,而且还将之前积存的粉末火药全都改成了颗粒火药,又从徽宗那里讨来了禁军中军器监的火药才凑足数。 “这,如此之多的火药是不是太多了,用在这小小的耽罗身上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王海东缓过神来,脑海中飞快计算,这一斤火药价值至少是几十文钱,根据所在地区的物价和产出会有不少的波动,这五万斤火药换算下来,就是三四千多贯,看起来是小钱,其实根本不小。 在这时候,西军前线死亡率最高的士兵每月才十贯左右的钱,平常百姓一年也不过花费三四贯钱,这些东西的价值足以支撑起三四百西军精兵一个月的饷银。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有价无市,除种彦谋之外,没人有这种新式火药的配方,用三四千贯的火药来看一场烟花秀,就算是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的李俊和王海东也觉得有些奢侈了。 而且这还是旧式火药的价钱,按照新式火药威力烟雾等各方面都比旧式火药强来看,价钱至少翻个翻,再加上新式火药目前被种彦谋垄断,可以说最少值一万贯! 他们抢一把海州地主,这还是在种彦谋的掩护下大肆掠夺才抢了五万贯左右,一场仗还没打,这三四千贯的火药就花出去了。 汤隆笑笑:“何来大材小用一说?衙内向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这耽罗郡你们以为如何?” 他朝两人问道,李俊和王海东对视一眼,有些讪笑着摇头。 “耽罗地方偏僻,人丁稀少,而且没有优良港口,可谓鸡肋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二人也觉得衙内出兵耽罗实在得不偿失,现在还用这么奢靡的火药...” 王海东不知是真的为种彦谋着想,还是觉得捞不到什么油水才出此言。 他之前就听说耽罗没什么东西可抢,东海的海盗基本都知道那里除了咸鱼外没什么入得了眼的东西了。 王海东虽然早有耳闻,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再怎么也是一郡之地,穷也不会穷到那种地方,这两天靠到了耽罗沿海,有时能看到渔村之类的,他这才明了,耽罗,是真的穷! 对于他们两个的顾虑汤隆只是摆摆手一笑,与耿南仲林冲对视一眼,回过头来解释着:“耽罗之地,水草丰美,气候温暖,最是适合养马,我大宋最缺什么不用多说了吧?” “咕噜!” 养马? 李俊心头一震,久为海盗的他只看到了耽罗的穷困,并不清楚耽罗的地形正是适合放牧的草场,对于马儿来说这里就是天堂,而大宋为何发展火器,弓弩,又为何陈兵百万于天下? 这不都是燕云十六州被辽人占着闹得嘛!如果据有燕云十六州,百万禁军便可以解散大半,大宋也能腾出手来收拾西北的西夏,重新打通陆上丝绸之路,三冗之一的冗兵也能得到大幅度缓解,这一波下来,不说中兴大宋,至少也能再续命个几十上百年。 而想要攻下燕云十六州,在华北平原上与马背上的辽人作战,仅仅依靠步兵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在火器大规模应用之前。 辽人手上有马,跑得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打了败仗宋军也没法追击,伤不到辽人的元气。 而耽罗郡,赫然便是一个养马的好地方! 这不是种彦谋信口开河,在元朝时候,出身草原的蒙古人就看上了这个宝地,在上面大肆放养马匹,同时还作为进攻日本的桥头堡。 当时元朝进攻日本的部队当中,所用的马匹,十之八九都是出自耽罗。 李俊恍然,他也想起了许久之前曾经过耽罗东部前往倭国交易,那时有幸见到了耽罗东部的地形地貌,确实是一个绝好的牧场。 如此,也就能解释种彦谋对耽罗念念不忘的原因了。 “夺了此地,从西域,阿拉伯引来那高头大马,过上十余年,我大宋也能有一支精锐骑兵了,而且能源源不断的给前线提供战马,不说收复燕云,就是北上直捣黄龙府也指日可待!” 林冲脸上笑意浓郁,一锤桌子,喊道。 在他身旁,耿南仲捋着胡子,满意的笑了笑,对于这耽罗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自古耽罗就是出产良马之地,所谓“处处骅骝”也。 然而此地因为距离大宋隔海相望,并且早在五代时期就臣服于高丽,大宋为了联合高丽一起对付辽朝,也不能对这里起什么心思。 如今虽然是用海盗的名义占下来的,但时间长了,终究还是会被对方发现倪端,可辽人已经是日暮西山,不再能成为大宋的大敌,那自然,高丽这个盟友也就失去了作用,耽罗郡拿了也就拿了。 有时候,耿南仲不得不佩服自己做出的正确选择,种彦谋的规划和谋略和朝中大臣相比还略有雏嫩,但是在同龄人之间绝对是一等一。 第301章 衮衮诸公 况且,以种彦谋的家世,只要不是太过平庸,有那么一点能力都能保持住种家的富贵,而现在看来,种彦谋的才能显然是要比平庸高上许多的。 条条大道通东京,可有的人生来就是在东京。 耿南仲自己也是东京人,但他知道自己和种彦谋的家世完全不能比,对方身上已经隐隐有一飞冲天之势,如今尚不及弱冠,便能与太师童贯同台对垒,身居淮东制置使之职,还自领一军,日后伐辽若是大获成功,论功行赏恐怕要超过种相公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所谓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种彦谋一路走来都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磨砺,年轻气盛恐怕很容易心高气傲。 耿南仲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就算真是如此也没到他开口劝诫的时候,而且目前来看种彦谋还是一如既往的颇为自信,行事皆有章法,便是让他这个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来看,也没话说。 “林将军说笑了,金国与我朝乃是盟友关系,怎可出此言?私下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切不可恶言!” 耿南仲耳朵一动,听到了林冲话中的意思,有些不满,值此宋金海上之盟正发挥大作用时期,宋朝还需要多多仰仗金人的兵马,若是这话被童贯的人知道了,肯定要借题发挥。 知道说漏了嘴,林冲赶忙拍了拍嘴巴,笑着对他们道:“某说错了话,诸位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场中俱是哈哈大笑着一笔揭过,随后继续研究起登陆耽罗的计划来。 东京,一处恬静别致的小院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翠色小鸟上蹿下跳的在屋檐上嬉闹,微风拂过,院落中种着的桂花随风飘落,洒在了地上。 蜿蜒侧向伸着的一棵桂花树下,石桌石凳上也落满了花叶,却依然阻挡不了在此对坐的两人。 “师师,伐辽之日在即,我心头难安啊!” 身着蜀锦与江南丝绸织就衣物的徽宗坐在石凳上,在他身边是已然好久没出现在汴梁城中的李师师,和往日相比,李师师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丰腴了,也不知是美乐家经济压力还是被李妈妈养胖了。 尽管有些婴儿肥,但李师师神色却是极好的,见了赵佶来此,更是喜上心头。 她玉指轻沾,提起雪白酒壶细细的给赵佶倒上了一尊酒,酒色微黄之中带着一种透明的淳厚感,散发出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气。 赵佶鼻头微动,脸上微微笑着端起了酒杯仰头喝下,露出一抹满足笑容。 “官家乃大宋天子,握有百万雄兵,只需一声令下便可趁金辽鹬蚌相争之时拿回燕云十六州,收复祖宗之地,何来难安之说?”李师师抿着小嘴,温声细语的说着,她正要给赵佶继续倒酒,却被他挡住了。 赵佶摇摇头苦笑,手指攀上李师师的发梢,细滑如流水一般的秀发让他有些痴迷,放在鼻尖嗅了嗅后才开口。 “大宋国事艰难啊!伐辽伐辽,若是真是那么容易,诸位祖宗文治武功不在我下,早就收回了!唉...” 他胸中似有千斤重担一般,也就在李师师这里,喝下酒之后才能说出来,不过赵佶说完就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露出惭愧笑容冲着李师师道歉着:“看我这记性,此事与你说作甚,扰了兴致吧?” 李师师眉眼有些收拢,有些伤心的看着赵佶,世人常说徽宗昏庸无道,实则只有她知道,在这已经成尾大不掉之势的文人集团掺和下,想要有一番作为也是艰难的。 也因此,徽宗本就不是什么明治之君,在试探过后就放弃了反抗,干脆当一个快活皇帝,可种彦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让赵佶看到了希望,摆脱文人裹挟君临四方的希望。 可就在前不久,她也听说了朝中的事情,说是种彦谋自告奋勇充当伐辽先锋,前去试探辽人虚实。 这明显是十死九生的局面,怪不得徽宗心中愤恨,李师师想到了种彦谋的身影和面容,确实是一个少年意气的男子,北上伐辽也足以称之为英雄。 “官家与妾身说国事,是看重妾身,怎会有扰了兴致一说,官家若是真担心种彦谋,可将西军种相公账下精兵调于他,令他组一支新军,路上还可以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等到大军出征之际再跟上。” 李师师望着眼前的花前月下,她以一个女子之身,脑海中却想着国家大事,与朝中衮衮诸公相比也不过如此。 赵佶没听清楚,正眼神迷离的看着李师师时眉头一皱,紧接着脸色由抑郁变为大喜,他牵起李师师的手笑着说道:“师师乃朕之上官婉儿也!” 他这动作让李师师有些惊讶,随后像小女儿家一样捂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伐辽之事在即,不仅是宫廷朝堂之中在讨论,这是一场关乎大宋国运的战斗,上至朝廷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每个人都为其做出了贡献,大多人生活虽然不至饿死,但也绝谈不上富足。 看似不多的伐辽之税更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对于燕云十六州,底层百姓早没了念想,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会想收回,也到现在,也就一些遭受辽人侵袭的百姓以及读傻了书的文人才会整日高喊着收复燕云。 世人对大宋军队的实力早就知道了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之后金人敢撕毁海上之盟直接进攻宋朝的重要原因。 在东京的金朝使者将他们在汴梁的所见所闻传回东北后,对于出身于苦寒之地的金人来说,恐怕没人能拒绝温暖富庶的大宋。 大宋,一头积病已久的老狼,面对金朝这个初出山林的猛虎,在辽朝这个猎豹被杀之后,谁还能阻挡住猛虎的步伐? 没人知道,或许,真到了那一天所有人才会发现,大宋的百万禁军就像土地公一样有钻进地下的本领。 第302章 朴善远 “嘭!” 一阵海浪袭来,耽罗郡济州城西郊不远处的一个小渔村中,朴善远正打着哈欠起身,在他这个穷徒四壁的家中,就只有一口锅,一张床了,角落里摆放着的黑漆漆的麻袋早已干瘪。 他,没米吃了。 虽然说是渔民,但海鱼是不能一直吃的,这事大家都知道,可是岛上的土地基本都在星主的手上,他们和那些只能吃基本全是米糠的农奴没什么区别,日子都过得无比艰难。 朴善远抄起晾晒在屋子外面的渔网,这网上面已有不少的洞口了,怪不得前段日子总是捕不到什么鱼。 渔网对一个渔民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但朴善远只是扫过一眼,干瘦嘿呦的脸上再次皱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扛起渔网走向了海滩。 没办法,如果不是真的穷困,他不会连吃饭家伙都不收拾一下就出发的,用这样的渔网出海捕鱼,一天下来的收成恐怕屈指可数。 可前几天连续不断的大雨把他的船给冲走了,大雨之中朴善远冒着生命危险才把船给捞回来,上了岸才发现本就破烂不堪的船因为海浪的打击几乎快散架了,好像还撞上了礁石,破了好几个大洞。 在一番千难万苦的请求之下,朴善远才从镇子上的崔地主家里借来钱修缮船只,这一来二去又欠下了不少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如果他还有米吃就大可不必借钱修缮船只,自己一个人也能慢慢修船,可是不找人修船他第二天出不了海就要饿死,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坐以待毙呢? 于是,在朴善远的床边,密密麻麻被刻了一排刀痕的墙面在一夜过后又多出了不少痕迹,这是他欠钱的数目,每天晚上看着这些痕迹朴善远都难以入睡,最后还是在“明天会好起来的,佛祖保佑!”这种期待下才沉沉睡去。 太阳还未升起,朴善远就离开了屋子,即便是这样穷苦的渔村中,此时也是几乎看不到人影,他算是第一个出海的了。 走到海边,朴善远忽的感到脚底板一阵刺痛,他面无表情的抬起脚掌,一个在沙滩上少见的尖刺状贝壳扎进了他的脚底,他熟练地将其拔掉,朝脚底板上吐了口唾沫抹了抹就继续动身了。 来到自己的船边,朴善远望着翻转过来已经被修缮的七七八八的船只,将渔网扔到一边后就开始了搬运,期间肚子不知道叫了几回,他也没理会,早上只喝了一锅能当镜子用的米汤,现在看来,走到这里就全部消耗完了。 “哗啦啦!” 海浪冲刷着沙滩,朴善远推起小船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他上船了。 出了海后,朴善远就开始划桨,他那个由不知道多少块破布组成的勉强使用的船帆在上次的风暴中也失去了踪影,在很长一段时间朴善远都要过这种没有船帆,打鱼全靠桨的日子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朴善远在出门前喊的佛祖保佑没有灵验,亦或者说灵验了。 他看到了一群颇为高大威武的船,很可惜,不是他自己的。 “咕噜!” 这些船上飘扬着的海盗旗帜让朴善远停住了动作,脸色大变后猛烈的划动着木桨满头大汗的朝着渔村方向划去,时不时还朝身后看去。 很不幸的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日出之前海上,朴善远的划桨声实在太大了,没过多久他就被一群穿着甲胄的海盗抓上了船。 “各位老爷!大人!我只是出来打鱼的,没别的,请您大发慈悲放过我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被甩到了甲板上后,朴善远低垂着脑袋不住的在甲板上磕头,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的困苦生活,期望这些海盗能看在佛祖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最后竟然是几个穿着华贵衣服,外罩甲胄的大人物,之所以说是大人物,那是因为朴善远上一次见到这样的衣服还是在星主出访的时候他在远处瞅见的。 可想而知,眼前这些海盗穿的竟然和星主一样华丽,就算是朴善远这个不太聪明的脑袋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继续低着头,不敢与身前这几人对视,神色慌乱。 “将军,这人在我军周围出现,想要逃跑,被我们抓了回来,看样子是耽罗人。” “嗯,耿先生,这人?” “军中可有会高丽话的?上前问问他耽罗的情况,有无山野小路之类?” 朴善远听着那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语言,想到了镇子上崔地主家的丫头曾与他所说的,崔地主常常在家中练习汉话,根据丫头的描述与眼前的场景一结合,他就推断出这话应该是汉话。 那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汉人喽? 汉人海盗虽然比倭人海盗没那么穷,但也绝不会比星主还富裕,拿他们还做海盗干什么? 一时间朴善远的心中思绪万千,各种猜测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直到一声厉喝将他喊醒。 “喂!你这家伙,抬起头来!” 是熟悉的高丽话,朴善远听懂了,尽管这语调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连忙正起身子把脑袋抬了起来,直视了前方。 “将军!” “嗯,问他话吧!” 一个海盗模样的汉子走了上来,蹲到朴善远面前,严厉的问了好几个问题,在得到朴善远或点头或摇头示意以及最后兴奋的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后,他才露出喜色起了身。 “将军,他说在不远处的一处渔村之东,有一片密林,从那里到济州,速度快的话一夜便能赶到!” 这消息无疑给正处于无处下手状态的耿南仲林冲等人一个突破口,他们五人皆面露喜色,互相交谈着有了这个通道之后如何进攻济州的事情。 而朴善远,见到四周气氛变得缓和之后也讪笑着点头哈腰,看眼前的这样子,或许他欠崔地主的钱不用还了,若是这些人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赏自己些钱,想到这里,他就打心眼高兴起来。 第303章 耽罗星主 耽罗郡,济州城。 与往日相同,耽罗星主高自坚早早的起了床,作为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数十年之久的老家伙,他虽然已经不复年轻,但是却依旧牢牢地把控着整个耽罗郡的统治。 即便是在高丽国将耽罗划归为郡直接统治后,他还依然享有莫大的权力,在岛上依旧是土皇帝,星主。 今天的天气比较不错,高自坚知道这是前段几天风雨来袭导致的结果,他觉得天气不错,那是因为高自坚不需要为吃喝奔波,而耽罗郡中的绝大多数人却是因为这凉爽的天气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今日行程如何?” 高自坚朝身边近侍问道,别看他这耽罗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的宫女太监一个不少,太子也有,不过现在正在高丽国都开京跟着高丽的王子伴读呢。 要说耽罗这地方,穷是穷了点,可贵在逍遥自在,独立性很高,在这他就是天,就是地,说一不二。 不过呢,这风暴终究还是对耽罗造成了不少的影响,为了稳定下面的泥腿子,他也得出来做做样子,必要的时候发点粮食也是要做的。 此乃以小利换大利! “星主殿下,前些日风暴袭击郡内,不少地方受灾严重,殿下今日要先巡视郡西之地,安抚百姓。” 在高自坚的身旁不远,一个恭敬跪坐着的面白无须者正是他的内务总管了,此时手上正捧着一卷书本,边看边说,时不时抬头注视着高自坚的神色。 “嗯...” 高自坚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这行程没什么问题,巡视郡内也是高自坚在这耽罗郡为数不多的事情了,要说高丽国虽然在岛上设立了耽罗郡,但并没有派正式的官员统辖地方,所以高自坚还是岛上的实际统治者。 自然是统治者,享受着耽罗百姓的供奉,那也要多多少少尽到一点统治者的责任,这盛装出席,带着粮食一路分发给穷苦百姓,正是高自坚的乐趣之一。 每当看到自己身边围绕一大群操戈持矛的士兵保护着自己,而在外围是朝自己膜拜的穷困百姓,饿的前胸贴后背,而自己却是吃的肚子滚圆,穿着华贵。 这时候就是高自坚最欢乐的时候。 “准备出发吧!” 高自坚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威严一些,这从明州买来的镜子就是不一样,和郡内那些手艺奇烂的宫廷匠人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时间怎么也得再去一趟汴梁! 高自坚想着,他许多年前去过一次,东京汴梁的繁华景象就深深地映在了他的心里,不能自拔。 可惜他这地方地小人少,去一次高丽都要费不少劲,更远之外的大宋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时常有大宋商船停靠在岛上,不过那都不是来耽罗做生意的,而是去倭国,只是途经这里补给些吃食,饮水之类。 不过这些想想就行了,他如今已经四五十岁了,年纪轻的时候还能出去闯一闯,老了之后就只想窝在自己这个岛上当土皇帝了,等到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再让儿子回来继承星主大位,如此,高家便能世代传承下去了。 他想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看起来倒颇像一个土财主。 在林冲眼中,他也确实是个土财主。 朴善远给他们当了带路党,当大军在朴善远所在的小渔村登陆时,每个人都吓尿了,他们竟然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其实这都是朴善远特意带耿南仲他们绕了小路,从一条狭窄水道中穿过,躲过了其他人的渔船,直接登陆了。 “就在这,就在这,从这里朝东,一夜就能走到,这是我们的脚程,如果是你们,应该只要三四个时辰!” 一处密林外,朴善远朝里面指着,穿过这片林子,不远就能走到济州,那里是整个耽罗郡最为富庶的地方,人口也最多,足足有好几万人! 当然,这也就是朴善远出身小地方,在他眼里几万人就是大城市了,至于那高丽国的开京,听说可是有好几十万人,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传说了,反正他一辈子也去不了一次开京。 如果跟他说东京汴梁人口超过了百万,朴善远恐怕会当场晕过去。 “才四万多人?” 李俊和王海东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显然这耽罗郡上最大的城池才四万多人,其他城市更不用说了,几千上万,这样的话,三个城池也没有几个人,一年到头也收不到几个钱。 耿南仲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上前搭话:“两位当家的,四万人不少了,耽罗郡贫瘠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此地就算没人都行,重要的是位置!” 说着,他指了指东方,遥望着那从整个耽罗任何地方都能看到的汉拿山,道:“此地往东乃是倭国,往北乃是高丽,距离都很近,拿下之后难道两位当家的就不想更进一步,而是老死在这了吗?” 他抛出橄榄枝,诱导着王海东和李俊的想法,中国人就是太保守了,赚了钱之后大多会选择买地,购置地产,做一个地主,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稳妥。 是,这样确实是稳妥,但种彦谋觉得不好,如果大家都这样,那他怎么富国强兵?怎么北上伐辽?怎么直捣黄龙府? 土地都被集中在了地主手里,大家都成了农奴,流水线谁来干?工人谁来当?殖民地谁去开垦? 这都是大问题,在尝到资本的甜头后,落后腐朽的地主阶级势必会被新兴的资本阶级打倒,这是不可避免的压制,只要资本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地主阶级就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这条道路还任重道远,和西方英国这种国家不一样,大宋更加地大物博,地主阶级的力量很大,想要让资本崛起,需要更多的推动力才行。 而不断地战争才能促使资本发展,当然,是那种赚钱的战争。 第304章 小人物的爱情 赚钱的战争好不好打? 这也得分时间地点的,就现在耿南仲他们的情况来看,从朴善远口中得到的消息越多,他们就越觉得胜券在握。 耽罗星主统治此地多年,年老体衰,色令智昏,手下的士兵也常年不习武备,上面有高丽这个大哥罩着,身边也没什么国家会攻打他们,就连倭国的浪人武士下海为盗也懒得搭理他。 无他,皆是因为此地确实贫瘠,不过好在能做个安闲自在的土皇帝。 高自坚带着禁军,仪仗出发了,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点不为过,他的辇驾就比高丽王的小一号,反正在这岛上也不会有人多嘴。 自打从济州城中的王宫出来后,高自坚就高坐在由四十九人抬着的辇驾上,整个人老神在在的跟随者辇驾的晃动而摇晃着身子,暴雨过后的空气颇为清新,他睁开了眼中一条缝隙,瞥向了南方的汉拿山。 过几日去汉拿山拜访一下空慧大师吧,顺便探讨一下佛理... 高自坚心中想着,他这段日子对《妙法莲华经》中的一些地方感到颇为晦涩难懂,常常半夜时分醒来翻读经书,这几日事情了了之后定要去一解心结。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 盘坐在辇驾上,高自坚闭目诵起金刚经来,手上佛珠被他时刻转动着,不知道的人远远看去,还以为这是哪里的大师呢。 ... “朴善远!你怎么又来了?” 小渔村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一处白墙青瓦的宅子外,半遮半掩的小门后,一个面容俏丽,身着丫鬟衣服的女子探出了头来,扫见讪笑挠着脑袋的朴善远时,忍不住眉头一皱,直直的问道。 朴善远心中欢喜,他虽然人老实,但绝对不傻,那群人问他济州的情况还有星主的事情,再加上鬼鬼祟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动手。 他在不经意间可是细细数了好几遍,来的船只至少有好几十艘,一艘船就能装上几百人,这加在一起可不得有好几千号人! 而且这帮人的纪律,装备,士气等尽管朴善远根本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可也能看出来如果星主的军队和他们对上,那是必败无疑! 最重要的是在朴善远恭恭敬敬的回答了耿南仲等人的问题后,对方一高兴,真的赏了他钱,当那一块沉甸甸的银子被抛到他的怀中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最后还是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千恩万谢之后他就赶紧跑来和小妍见面了。 这女子叫小妍,在镇子上的崔老爷家里做丫鬟,每次他到镇子上都要与小妍说上两句话,朴善远心里知道,他喜欢这个女子,可他自己还欠着崔老爷的钱,吃喝都成问题,更别说娶媳妇了。 这在往日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也就是现在知道了耽罗郡即便变天,他又得了这一块银锭巨款,心底瞬间就充满了自信。 崔老爷的钱自然是不用还的了,狐假虎威这事朴善远最是熟悉,往往星主下了命令,就是崔老爷喊的最凶,现在他第一个和那群人搭上线,尽管对方根本没做什么保证,可只要宣扬出去,至少再不会有人看低自己了。 “嘿嘿,那个,小妍你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快!” 朴善远搓着手,眉开眼笑的冲着小妍说了句,此刻在他怀里,那块银锭沉甸甸的,现在都已经被他捂得温热了起来。 喜悦,充斥着心头,他从没想到,能有一天是因为这种事情发达。 倚在门扉旁小妍有些无奈,她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下朴善远,见到他脸上的浓郁喜色以及身体微微颤抖之后,才咬着嘴唇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才出了小门。 “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等会小姐就要起床了,快点!” 她嘟囔着嘴,朴善远只是一个穷苦的渔民,虽然对她不错,人也憨厚,可是真的太穷了,她不可能嫁给他的。 朴善远却是像没看到小妍脸上的不耐表情一样,激动的将她拉近后神经兮兮的朝四周看了看,接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嘿嘿,怎么样?这些钱,够娶你吧?” 朴善远的声音落在小妍的耳朵里时已经变得微弱许多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一切似乎都是虚假的。 “这...” 她气息紊乱,伸着手指触碰了一下紧紧将她目光吸引入的那枚银锭,入手的感觉很真切,金属特有的质感让人很有安全感。 小妍咽下口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她瞅着朴善远,眉头微微皱起,转而急道:“这,这银子你哪来的?莫不是偷了崔老爷的银子?完了完了,崔老爷知道要打死你的,还有,还有我,呜呜呜...” 她的想法很符合两人的处境,如果没有什么天大的变化,朴善远就算是打一辈子鱼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在高丽这个绝大多数地方都还处于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的地方,一块满满当当的银锭代表的绝不仅仅是钱的数量多寡。 还代表了其人的势力,阶级等,普通人根本用不到银子,铜钱都少用,这东西放在朴善远一个小小的渔民身上只能招来祸端。 朴善远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崔老爷凶狠的面容出现在他的心中,让朴善远有些不寒而栗,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耿南仲等人,笑着对小妍说道。 “姓崔的铁公鸡一个,想从他那里偷钱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这啊,是我...” 小门外,朴善远知无不言的将自己见到的事情都给小妍说了个一清二楚,最后两人都是满脸喜色,甚至还激动地相互拥抱到了一起。 “你,你先去吧,我再照顾小姐最后一次,崔老爷是坏,但是小姐人很好,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日出之时,朴善远目送着小妍缓缓关上小门,有些无奈的收起银子,离开了这里。 第305章 大兵许岳松 “都调整好装备了吗?等会急行军穿过这里,直扑济州城,到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一声厉喝在海滩上响起,一队队排列整齐的种家军正站着挺直的军姿,听着面前军官的训话。 在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大约只有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汉子指挥下,这一队士兵共计一百人开始检查起身上的装备来。 “头盔,皮甲,短刀,弓弩,绷带,水壶,肉脯...” 许岳松一一清点起身上的装备,在确定了所有东西都没问题后,猛地一挺身子,厉声喊道:“报告长官,准备完毕!” 他喊完后才发现,在整个队伍中,似乎他是第一个检查完毕的。 “报告长官,检查完毕!” “报告长官,检查...” 在他之后,才有人接连的喊着,随着整个队伍都喊了一遍,站在队伍前面的队长才点点头,然后大喊一声:“立正!”接着他就转身朝正前方喊道:“报告长官!第五连第四队检查完毕!” 与此同时,在耿南仲的身前,相继的传来各支部队的报告声,他歪头朝林冲瞅了一眼,笑着道:“林将军带兵有方,此等军容,堪比前唐龙武军了!” 林冲转头一笑,他指着下面的部队,“耿先生说笑了,这其中衙内的功劳最大,他设立的军营要比禁军还要正规,里面各项训练都有,待遇也好,不然哪里养出来这样的强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帝也不差饿兵不是?” 耿南仲愕然,旋即点头大笑起来:“林将军说的是!怪不得衙内每日进项那么多,还整日哭穷,看来这钱都投出去了,真是...” “真是雄才大略对吧?古往今来能有如衙内这般以利滚利,不沉迷于眼前利益者,少之又少,能与衙内共事,是我等的幸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汤隆忽然说道。 这句话却是引起了众人的感慨,相继点头认同。 大军在渔村经过一番整备之后就出发了,时间不等人,他们这算是强行登陆,就算因为朴善远的带路而控制住了整个渔村的人,但难保夜长梦多,索性今夜就开始行动。 日头落下,月亮升起。 许岳松推了推有些挡住眼帘的头盔,身边的草木蚊虫有些多,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被干扰,笑话!这可是在行军途中,别看种衙内平日和善可亲,对他们这些苦水井出身的大头兵并没有什么歧视。 可区别终究还是存在的,许岳松清楚,种衙内可是出身种相公门下,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他也只是在深夜时分才会不时想起,但一想到苦水井的生活后许岳松就直接打消了羡慕种彦谋的念头。 人,不能太贪,种彦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再生父母,对他们这些泥腿子更是整个禁军中都找不到这么好的。 就连素来爱兵如子的种相公门下的西军,一个月顶多也就领十贯钱,那可是时刻提着脑袋和西夏人打仗的西北前线! 而他们呢,只是在种家庄练兵,时不时的去剿匪,就能拿到每个月三贯的钱,说多确实不多,毕竟种家庄就在汴梁城边上,开封府的消费向来很高。 可种家庄还包吃包住,包子女读书,这在禁军,甚至可以说大宋乃至整个世界上都是独一份,妥妥的铁饭碗! 大多数人在脱离了苦水井得到如此舒适的生活后都没忘记种彦谋的恩情,整日拼命训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给种彦谋拼命。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些懈怠偷懒的,他们想的是既然已经不愁吃喝了,还这么累死累活干什么,这些人没有逃过种彦谋的审查,他府上的老人还有原本的家丁眼睛最是毒辣,什么样的人看的一清二楚,侥幸混进来的没待几天也被他们跳出来撵走了。 剩下的,都是既吃苦耐劳又听从命令的人,这些人中,许岳松就是佼佼者。 夜路,他们走惯了,耽罗这里比东京要凉快许多,再加上前段日子的暴风此刻更加是凉爽无比,甚至有些微冷,以至于一阵夜风吹过来,许岳松胳膊上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腰间的短刀滑到了一边,他正要去拿的时候,前面的人就停了下来。 “哎呦!” 许岳松一个踉跄,头就顶到了前面人背后,身子不稳倒向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来!” 在被战友拉起后,许岳松正了正头盔朝前方看去,耳朵一动,听到了朝这边传来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停了?” “不知道,前面怎么会回事!” “别吵别吵!都原地站好,时刻保持警戒状态!” 嘈杂声干扰了他的听力,抻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了所以然,最后还是队长得到了消息,将命令传达了过来。 “全体立正,队伍散开,朝正前方挺近,发现敌人后不要轻易动手,势必将敌人包围!” 队长的声音很激动,显然,在前方发现了敌人! 许岳松听完,眼神一滞,随后露出傻傻的笑容,有战功拿了。 随着声音传播开来,整个队伍立刻沸腾了起来,第五连在连长的指挥下分散开来,与其他的四个连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朝着正前方不远处的一片营地挺近着。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们,哈哈!” 大军之中,骑在马背上的林冲手搭凉棚朝前方的一片低洼平地看去,在那里正有一片寂静的帐篷立着,看那阵势,人数还不少。 在这穷困的耽罗郡上,还有谁能出行这般架势? 不用说,肯定就是耽罗星主高自坚了。 要说高自坚也是悲催,他一路从济州西出,本来如果按照正常的进度,他根本是和耿南仲的部队碰不上的,到时候林冲他们扑了个空,捉不到高自坚的话,其他城池也不会轻易投降,还要一个个清理,麻烦的程度会大大增加。 这和耿南仲事前预计的不一样,他们五个规划的第一计划正是高自坚在城中,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切顺利的情况。 第306章 海盗来袭 而若是两边擦肩而过,那可就是第二计划的情况了。 他们的第二计划就是在济州城没有高自坚的人影,攻克济州之后,搜遍整个耽罗郡也要找到,不然这家伙一逃到别的地方高喊一声,整个耽罗郡都会人心浮动,十分不利于日后的统治。 而现在的情况,则是夹在两个计划中间,虽然高自坚是出城了,可他却在半路上因为风暴导致地面泥泞等原因速度缓慢,现在正和种家军撞上了。 荒郊野外的,对方又不是辽人骑兵,若是说林冲耿南仲担心的是对方仗着城池坚固死守,那现在看来他们是多虑了,野战,这些久未经战的耽罗兵怎么会是种家军的对手? 种家军和西军是没得比,但比之大宋其他禁军要强上许多,而大宋军队又比高丽的强,高丽的又比耽罗的强,这之间相差了好几个等级。 “安静点!不要暴露了!” 许岳松听着身边不远处队长压低了声音的话语,心跳加速起来,这和剿宋江可不一样,怎么说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和外国军队交战,他怎能不激动? 传出去也是为国争光的人物呢! 不过越抵近许岳松越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耽罗星主怎么说也算的上一州知州的地位了,出门在外露营连暗哨都没有? 是的,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是小心翼翼,手上的弓弩时刻都在端着,不敢有一点放松,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暗哨时,一击毙命,让消息止于死人口中。 可快走到营帐外围得围栏时候,他们都没发现一个暗哨,有些让人感到失望,失望的同时是另一种高兴的心情。 太菜了,太菜了! 怪不得这耽罗能被收成小弟,就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放松警惕了,出门在外连暗哨都不布置,就这样让他们这五千种家军包围了过来。 眼看饺子即将包好,许岳松嘴角的笑容正勾起时候,脚尖好似踢到了什么东西,有种熟悉的感觉从脚尖传到大脑,许岳松在一个呼吸的懵逼后猛然想起,手上反射着月光的弩箭对准了身前,直接扣动了扳机。 “嗖!” 短小弩箭在近距离的威力超乎想象,在听到那道没入血肉的声音后,许岳松果断的将手中弓弩一抛,身子扑倒过去,两手对准猜测的位置捂去。 “呜呜呜!呜呜!” 果不其然,许岳松手掌刚盖住,就有一阵晃动从身下传来,温热气体朝他手上哈着,声音被他的手给彻底的阻挡在了身下人的嘴里。 临死前的人力道往往很大,许岳松身子压下去的时候差点被他踹翻到一旁,若不是两个腿死死地勾住了对方的身体,他说不定真的要被这人反杀了。 “唰!” 在这齐腰深的草丛中,昏暗的夜色下,许岳松消失的一瞬间也没人发现,队伍就这么继续行走着。 许岳松瞅准机会,腾出左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冲着对方的肚子狠狠地捅了好几下,感受到身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手掌上传来一阵黏糊糊的温热液体感觉时,他才停住。 “呼!” 他拨开草丛,露出了里面的尸体,穿着耽罗衣物,脸上被污血染的看不清了面容,只能看到其表情极为惨烈,同时身下正有几个口子在汩汩的冒着温热的鲜血,浇灌在大地上。 许岳松撑着有些虚脱的身子起来了,他将短刀在那耽罗士兵身上擦了擦,随后收了起来。 “怎么了?”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别人,他所在小队的队长欠着身子掠过草丛凑了过来问道,同时,低沉着的身子正巧看到了耽罗士兵的死状,黑漆漆的夜色下,显得有些骇人。 “这里有个敌人,我碰到了他,把他杀了。” 许岳松喘着粗气,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盔甲,并在周围草丛中摸到了掉落的帽子后回了队长的话,话说完后就起身跟上了队伍。 队长愣了愣,瞅见了那渐行渐远的耽罗士兵尸体,再看向许岳松的时候,眼中多了一抹赞赏。 他问道:“你叫什么?” “许岳松。” 高自坚在睡梦中惊醒了,他做了个噩梦,噩梦中他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海盗给袭击了,连辇驾都丢了,差点没把小命丢掉,最后侥幸回到了济州城。 只是当回到城中,他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身边一直侍奉他的太监给他捅了一刀,临别时还说什么“殿下!殿下!”的。 “殿下!殿下!” 高自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脸色严肃的看着身边的太监,心中有些悚然,他环顾四周,火光迭起,光亮照过人影映在他的帐上。 “怎么了?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一把拽过床上的衣服,胡乱的披在了身上后,急匆匆的冲着太监问道。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很妙,高自坚那迟钝的鼻子都闻到了外面飘进来的血腥气味,这就能证明情况有多么危急了。 太监急的就差跺脚了,眼见高自坚终于醒来,他才算松了一口气,也不顾那些有的没的就拉起高自坚朝着帐外走去,边走边说。 “殿下,外面来了海盗,现在当兵的正挡着他们呢,咱们先走!” 就算是往日说话温声细语的太监,此刻也不禁往高了音喊去,生怕高自坚不重视,最后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着他一起。 海盗? 高自坚眉头紧蹙着,他这耽罗又没钱又没东西,有谁会来袭击他呢? 他的思维不可谓不正常,耽罗确确实实没什么东西值得海盗惦记,而且为了避免冲突,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海盗们对他高自坚是有着明面上的尊敬的,至少两者之间有互帮互助的条件。 海盗可以来耽罗避风补给,而他高自坚可以通过海盗的消费获得外汇,赚钱,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会有海盗会破坏呢? 难不成?对方看上了自己的这星主之位? 高自坚来不及多想,因为在一声惨叫声中,满天的血液洒满了他的大帐。 第307章 杀鸡用牛刀 “快走快走!” 这下不用太监去催,高自坚就吓得忙不失迭的跑了起来,仓促之间连鞋子都没得穿。 外面的惨烈声音震慑着两人,他们在大帐内转了一圈,还没发现一处没人的方向,每个方向都有喊杀声,这场景,看起来让人颇为绝望。 “完了!” 高自坚膝盖一软,整个人顿时跪倒在了地上,他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大多都是自己手下的,因为敌人说的是汉话,他的手下讲的是高丽话,这一听就能听出来。 这种绝望让他浑身无力,最后索性直接瘫坐下来,任那太监怎么拖动都不肯动弹一下。 “殿下啊!您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跟咱家走吧!” 太监哭腔出来了,整个人泪眼朦胧的喊着,可惜高自坚仍不为所动,直到外面声音逐渐停息,一个个手持着长枪短刀的人影朝这里逼近的时候,他才醒过身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 太监直接就瘫软倒地了,整个人没了精神,说了一句后就哭丧着脸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哗啦!” 是刀锋划过帐布的声音,这道声音才是终结高自坚心底最后希望的句号,他彻底的没了希望,心中思绪万千。 当耿南仲,林冲,汤隆等人走进这里的时候,高自坚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身上泥土鲜血混合着,丝毫没有往日星主的威风了,此刻和一个阶下囚没什么区别。 “你就是耽罗星主?” 耿南仲上前问道,他对这人还是有些好奇的,中原之地虽然早就知道有耽罗这个地方存在,但是上过这个岛的中国文人几乎没有,反正耿南仲是不知道。 而因为此时的大宋周边国家,许多都是仰慕大宋文化,上层积极学习汉语,如高丽,李朝,倭国,大理等等,其中属朝鲜半岛上的高丽国最为积极,王公贵族都说汉话,写汉字。 至于底层的百姓,则说着被称为土话的高丽话,耽罗郡虽然偏僻,但高自坚怎么说也是一郡星主,应该也会汉话,所以耿南仲便直接用汉话问了他。 果不其然,高自坚听到汉话后立刻就起了反应,连连点头,“是!是!在下便是耽罗星主高自坚,几位壮士为何发难,我与诸位海上壮士无冤无仇,何苦自相残杀?” 他一副苦瓜脸,就差没哭出来了。 想他高自坚往日生活优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掌握整个耽罗的生杀大权,以至于到了现在这种天差地别的处境后难以接受落差和打击。 “呵呵,林将军,你看他如何?” 耿南仲摇摇头,像看热闹般的瞅了高自坚两眼,随后问向林冲。 林冲则是皱着眉注视了片刻,有些不是很有把握的说道:“衙内可是要我们攻下济州,试试火药的威力啊,这若是留下他,那火药如何测试?” “而且,此人在耽罗数十年,根深蒂固,恐怕日后会成大患!” 他这话顿时引起了李俊王海东两人的赞同,方才在进来之前,五人商讨了一番若是将这高自坚留下来当傀儡的可能性。 这是耿南仲临时想出来的,他觉得,若是直接杀了高自坚夺了耽罗郡,势必会遭到高丽的进攻,到时和高丽关系搞差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如扶植高自坚当傀儡,让他代种彦谋管理耽罗,但种家军在岛上的一切活动都不受限制,养马,练兵等事都不归高自坚贯管,他只负责帮助种彦谋管理岛上的耽罗百姓。 这一来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同时控制住耽罗,还能让高丽国不知道耽罗郡发生的事情。 前提是种彦谋把这个岛控制的非常紧密的情况下。 可这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岛上这么多人,短时间还好,长期就容易被别人看出倪端,高丽国也有可能派人上岛,到时候还会露馅,不如就此杀了高自坚直接占领耽罗。 耿南仲进来之前想的是这耽罗星主高自坚最好是个昏庸的家伙,这样的人好控制,现在进来一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很满意。 可李俊,王海东,林冲都不同意的话他也不好强行做决定,只能转而求其次,看看能不能先不杀,软禁起来,等到时机成熟了可以推出来当傀儡用。 “嗯,耿先生若是觉得可行那便如此吧,只是定要派人看住了,不能让他跑了。” 林冲摸着下巴点头道,确实,这人看起来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如果就这么杀了有点可惜。 “在种家庄待得时间久了,这也染上了商贾的毛病,一件事恨不得掰开来看看值多少钱,哈哈哈,让几位见笑了。” 耿南仲捋着胡子朗声道,其余几人则是附和着笑道,唯有高自坚仍然哭丧着脸。 显然,被杀或者被软禁都不是什么好的下场,唯一能苦中作乐的恐怕就是他现在还活着了吧。 济州城在黎明时分被炸开了锅,没错,是真的被炸开了。 当几十号人扛着一桶桶火药在战友的掩护下来到城墙脚下时,一连串的十好几个大坑正静静的处在那,等着火药将它填满。 “呼呼呼!” 哗啦啦的新式火药像不要钱的一样被埋入了济州城的城墙下,一切准备就绪后,一个胆子大的家伙自告奋勇上前点火。 一条长长的火绳被点燃了,这一头是正撒丫子朝后面跑的种家军士兵,另一头是十几个火药坑被赛的满满当当的火药,新式火药。 城头上根本就没多少耽罗士兵,耽罗军中的精锐都被高自坚带到了身边,在那场夜色下的屠杀中几乎全部覆灭,留守各个城池的士兵根本就是一群老弱病残,上不得台面。 林冲感到有些大材小用了,这些火药用在伐辽战场上绝对能发挥更大作用,不过这是种彦谋的命令,他只能严格遵守下去。 “杀鸡焉用牛刀啊!” 林冲感慨一声,与之同时发生的还有济州城下的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这巨响宛若火山爆发一样,在整个耽罗郡上都能察觉到。 第308章 破耽罗 耽罗确实不大,以至于岛上最高的山峰,汉拿山,在耽罗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 没了高自坚这个主心骨的济州城群龙无首,在遭到种家军强烈的攻击后行动迟缓,等到种家军都冲到了城下才组织起零零散散的反击。 虽说高自坚为人昏庸,放他指挥那也是死路一条,可毕竟在耽罗经营了几十年,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单单站在那里也能多多少少激起耽罗士兵的斗志。 而现在呢?城中精锐都跟着高自坚一起出去了,剩下的也因为常年没有战争而失去了警惕性,这导致他们在面对种家军的进攻显得颇为无力。 许岳松登上济州城头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而在济州城头,除了三三两两被种家军弓弩射倒在地上的耽罗士兵除外,就没别人了。 他脑袋一转,就看到了几个躲在城头上一处角落中的几个耽罗士兵,见到他们此时紧紧抱着胳膊,哆嗦着身子脸上害怕的表情后,许岳松算是明白了。 这火药威力太大,不仅是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冲天的巨响还将这些近在咫尺的耽罗士兵吓破了胆。 许岳松释然了,别说是这些没见过新式火药的耽罗士兵,就连他们都被这新式火药的威力吓了一跳,整支队伍愣了半晌才在上官的催促下动起来。 “此震天之响,若是放在伐辽时使出,辽人军马必定受惊,届时阵势一乱,就成了一半!区区耽罗,下矣!” ... 东京的温度降了下来,但是种家庄的温度却是逐日升高,随着礼部定下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整个种家庄都为此忙碌起来,上上下下成千上万人在忙着购置货物,吃食,装饰等等。 同时来帮忙的还有天波府的一帮子种彦谋的小舅子,其中打头的正是杨再兴,他听说了种彦谋剿了宋江水贼的消息后在府上上蹿下跳,说着要去西军前线杀敌,再不济也要在种彦谋帐下听令。 杨府的人拗不过他,西军先放到一边,跟种彦谋做事倒是可以,在徽宗下了大婚的圣旨之后,三家的利益共同体就算是结成了,这时再多加深下交流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杨再兴才被同意过来帮忙。 而种彦谋越是到日子他越是忙的团团转,这边要去拜见徽宗和皇后,那边还要去杨府见过杨紫薇的父母,同时还要给各个朝中的大佬以及军中将领,东京有名有姓的人物都发请帖,送过礼的还要回礼。 这一来一回,不仅是收回来的礼送出去了不少,种彦谋还朝里面搭了许多,尽管吴法天没有说话,可他还是知道这场婚礼着实是花了不少钱的。 但,人生能有几次婚礼? 种彦谋不介意在这一次于他,于赵福金,于杨紫薇都无比重要的事情上挥霍一把,况且这还代表着官家的颜面,怎么也不能过于简陋。 而且他这场婚礼可以说是整个宣和三年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之一了,届时整个汴梁城上百万人都会讨论,各路达官贵人,朝中大佬,书画大家等等都会到场祝贺,以种家庄的地方,甚至是有点不够看了。 种师道种师中等西军军将刚抵达汴梁城外,就远远地瞅见了种家庄的巍峨场面,那几栋竖立起来的白色高楼可是吸足了种师中的眼睛,他神色大疑的盯了半晌,才回头问起。 “哥哥,这便是种彦谋那小子的庄子?” 种师道眼睛微眯着,脸上带着一路风霜都不曾抹去的笑容,他抬头看了看那庄子,呵呵笑道:“师中,彦谋的变化你可得瞧瞧,这两年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走吧,驾!” 在他们兄弟二人身后,是韩世忠,杨志等西军将领,对于种彦谋剿灭宋江的消息,两人心中也是高兴的,同时对种彦谋也不禁刮目相看。 征讨方腊的那几支种家军给他们的印象就不错,而这又是过了几个月,看那比之前又多了几栋楼房的种家庄,想必种家军的战斗力也上升了几个档次。 种彦谋,不负种相公重望啊!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宣和三年的八月十四日,不过按大宋的说法是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节。 这一日,刚过了卯时种彦谋就正装起身,说实在的,他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到了寅时才眯了一会,现在就被王贵叫醒了。 再次洗漱一番后,种彦谋来大宋第一次用了香囊,任由礼部官员派来的宫女给他身上上上下下都沾了一遍,再也嗅不到一丝杂味为止。 在这之后在一旁紧紧跟着的礼部官员又走了上来,提醒着种彦谋接下来的事宜,以及注意事项等等,还有该向哪些人行礼等等。 “驸马爷,等会您出了驸马府,要拿大雁,币帛作为聘礼,之后陛下...” 种彦谋脸上面无表情的听完后,在礼部官员反复的确认下不停地点着头,这才算结束。 不是他不热情,而是任何一句话说个几百遍在耳朵里,都会听出茧的,种彦谋算是对这些礼部官员无奈了,不过想到今日是他和赵福金,杨紫薇的大婚之日,前一个月都过来了,今天老老实实听他们的也没什么。 出了自己的房间,种彦谋没走两部就感觉到了身上这套衣服的重量了,各种摆子,装饰,玉佩,香囊等等,以及两肩之上用来撑起显得更加魁梧好看的东西,这些加在他这个睡眠不足的身体上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了。 “也不知道福金紫薇她们俩怎么受得了的...” 走着走着,种彦谋想到了她们穿戴得肯定会比自己这套衣服更加复杂,沉的多,一想想女人的各种首饰他就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候的庄子上下早已都起了床,甚至还有早早地没睡一直守在外面的人,此刻看到种彦谋出了门,皆自觉地让开了路。 “祖父,叔祖。” 种彦谋来到路的尽头,那里现在已经被种师道和种师中站着了,两人此刻也是一身正装,正和善的看着他。 第309章 如梦之婚 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可这里这么多人,种师道七十岁的人了,也拉不下老脸,只能瞪着红润的眼睛仔细的看了种彦谋一番,随后拿过他的手握紧,说道。 “切记不可辜负帝姬,陛下如此厚待,定要誓死报效陛下!去吧!” 他语重心长的说着,老脸上笑意横生,眼中光彩洋溢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浓浓感情。 种彦谋在这环境下也被感染了,他重重点头,再次朝两人深深一鞠躬,随后挺直了腰杆踏出了种家庄的门槛,在他身后,种家庄的大门上已经换上了新的门匾。 驸马府! 在驸马府外,天色朦胧之际,就已经有不少百姓来到了这里围观,尽管有禁军和种家军在周围维持着秩序,但种彦谋还是能看出来东京百姓对此事的重视,远远望去,单单是聚集在他驸马府外面的人就有不下好几万! 种彦谋收回了目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前面是敲锣打鼓开道的驸马府之人,两边身后是他这边的宾客,都是要进汴梁城与他一起入帝姬府迎亲的。 帝姬府上,也是一样的热闹,来自宫中的嬷嬷七手八脚的在给茂德做着最后的装点,赶在最后的时间将一面产自湖州的精美铜镜递到了她面前。 镜子稳稳的停下来后,茂德才看清镜子上的人影,只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插着数个用金银铸就,雕刻着凤凰飞舞图案的泛着灯光的发簪,两鬓之上还有两串东海珍珠垂下,衬托着其绝美的面容。 在这各种装饰围着的中间,一个抹上了淡淡胭脂,饱满嘴唇上嫣红通透的女子脸庞宛若昙花矗立在绿叶之中,相较之前俏皮可爱青涩的形象,此刻倒更像一个妇人了。 在她身下,是一身长长的红袍,其上用金线一针一线勾勒起曼妙的花纹,凤凰身影浮现在红袍之上,因着褶皱而变得若隐若现,神秘非凡。 周围的嬷嬷宫女即便是见遍了人间绝色,此时看到赵福金的姣好脸蛋,也不禁感叹。 “貂蝉西施,犹不及也,贵妃昭君,不过如此!” 如此赞誉自然不是空穴来风,赵福金即使是身处宫中,美名也传遍了开封府,便是东京城中的金人使者也曾上言,请求徽宗将茂德帝姬下嫁给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 只是此事被徽宗严词拒绝了之后,金人才作罢。 赵福金抿着嘴巴,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睫毛翻起时她忽的露出了笑容,对于这副样子,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以往只是在姐姐们的婚礼上见过的她终于感觉到了,这奇妙的感觉。 真好... 就在她还在为自己此刻的容貌感到欢喜之时,比之驸马府要安静不少的帝姬府外忽的开始出现了嘈杂声。 赵福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种时候,出现这种声音,只会有一个情况。 种彦谋,到了。 “帝姬府...” 种彦谋抬头望着这朱甍碧瓦,在皇城边上达官贵人所处的街道上占了好大一处地方的宅院,这就是茂德的府邸吗? 他扫见了在帝姬府门前探头探脑的赵构,此次他是赵福金的弟弟,自然不能继续赖在驸马府了,不过终于是等到了种彦谋来,赵构可算是找到机会出来透透气了。 那里面可都是一群眼观鼻鼻观心,虽说没到一动不动的地步,但绝不是能有说有笑的人,赵构可受不了那样。 种彦谋的行驾来到帝姬府前的时候就下马了,他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大雁和币帛,深呼吸了一口,平复了紧张的心情,眼神注视着前方,余光扫视着四周。 这一瞬间,种彦谋似乎觉得眼前之事很虚幻,曾几何时他能有这般待遇?万千人目光加身于己身,享受着所有人的目送,即将迎娶大宋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财富在东京一绝,地位尊贵,世人敬仰。 这一切,仿佛一场梦,让他如痴如醉,不能醒,不愿醒。 “驸马爷,驸马爷!” 连着两声招呼,种彦谋才恍然醒来,他眨巴着眼睛,扫到了周围不少人眼中透出的鄙夷,讥讽,冷漠。 没关系,你们尽管羡慕,我亏了算我输。 种彦谋心中微笑,脸上同样带着一抹微笑朝前走去,他经过了童贯,白时中,李邦彦,郓王等人,他没有停步,也没有投去目光,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走了过去。 来到门前,已经有几个礼部官员和宫中的嬷嬷守在那里多时了,他们媚笑着对种彦谋招手,身边立刻就有人上前进言。 “驸马爷,该交币帛了。” 种彦谋点点头,将胳膊上搭着白色的币帛拿了出来,给了守门的嬷嬷,然后在众人或真诚或虚假的恭喜声中踏过了门扉。 在门后面,就没什么人了,除了下人和宫女之外就没了,种彦谋将其略过,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走到了一处别院,将手上的大雁交给旁边的嬷嬷后他的任务暂时就算结束了。 而在那一墙之隔的主屋,赵福金听着隔壁传来的声响,心跳砰砰的加速起来,她嘴里越发干涩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好长时间没喝水还是被种彦谋干扰的。 “本宫,本宫要喝水。” 她舔着嘴唇,却在舌头刚一触碰到唇上的时候就止住了,她唇上还抹着胭脂呢,若是舔掉了就不好了。 在赵福金身边时刻待命的嬷嬷一听主人说话,立刻就围了上去,谄媚笑着正要接话,可是一听到她要喝水时,就全都苦了个脸。 “殿下您可不能喝水啊,胭脂弄花了不说,到时候婚礼上若是,若是有了出恭之意就糟糕了!” 这些个嬷嬷们一听到赵福金的话,自是急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肯让赵福金喝水,虽然赵福金身份尊贵,一声令下就能让她们人头落地,可这种场合,她若是喝了水,在婚礼现场出丑,那她们这群嬷嬷自然是罪责难逃。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知道怎么对付赵福金这样的帝姬,一群人在她身边叨唠个半天,茂德果然是没了喝水的兴趣。 第310章 婚事进行时 大宋帝姬的婚礼向来是大事,更不用说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帝姬和近来风头正盛的种彦谋大婚,东京但凡说得上名号的都去参加了宴会,只不过如今宴席还没开场,他们只能在外面静静等待。 “真好啊!帝姬和种大夫好般配,大婚之日还有这么多达官贵人来祝贺呢。” 在公主府外,有些细微声音的人群中,郑沐昌拖着下巴目送着种彦谋走进公主府里后,眼中透着一股甜甜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 今日如此大事,她自然也是女装出席,一身淡青色紧身衣裙,头上簪着两支朴实无华的白玉珠发簪,脸上施着淡淡胭脂,即便此时她的动作不是那么优雅,可依然让身边的吴坚心跳加速,眼神有些无处安放。 “是呢,种衙内将门世家,且年不过双十就立下不少功劳,文能举办风月宝鉴,武能下淮东取宋江人头,于官家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良配。” 吴坚听后,抬起头眺望起了公主府,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里面就已经灯火通明,好不热闹了,此刻更是人头攒动让人羡慕。 试问天下还有谁大婚能有这种阵势?恐怕就连太子迎娶太子妃都没有如此的盛会了吧。 种彦谋,出身尊贵,年少有为,腰缠万贯。 而他,来自江南闭塞之地,寒门之家,孑然一人来到东京,没有人举荐,没有人人提携,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去努力。 吴坚尽管家教颇严,从小接受的就是砥砺前行,不受嗟来之食的教育,但到了现在还是不由得有那么一丝嫉妒之情生出。 “呐!你也别气馁,种衙内这种人不是你我能企及的,再说现在你在驸马府教书,我可看了那些学生中有不少好学之才,日后成大器者恐怕不少,你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呢。” 郑沐昌脑袋一转,看到了吴坚脸上的表情,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她到底是个性情中人,在这身旁有无数贵人聚集的地方还能不拘小节的给吴坚鼓励,完事后还能继续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 这女子... 吴坚心中一定,眼中目光升起了一丝异样。 延福宫中,徽宗赵佶早早地就起了床,今日是他女儿的大婚之日,他这个做父皇的自然不会忘记,虽说种彦谋和自己关系亲近,就算福儿嫁过去也能想来宫里就来宫里,但终究是出嫁了的人儿,要兼顾种家的事情了。 在太庙拜谒祖宗的事早就做完了,还有前些日子种彦谋来到东华门外赏赐之事也都一丝不苟的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流程,拜天地入洞房了。 徽宗端坐在龙辇上,闭目养起神来,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即将被种彦谋这家伙给拱了他就有些生气,气的当然是种彦谋,只是过了一会他就乐呵起来。 因为,赵佶发现,在整个大宋想找到比种彦谋更加适合自己福儿的人不说绝对没有,可那也是难如登天了,种彦谋虽然有些轻佻,但年纪摆在这可以接受。 天家嫁女,虽说不怎么讲究门当户对,但最少也要有一定的家世,总不至于嫁过去沦为寻常妇人一样。 而种彦谋恰恰满足了徽宗的所有要求,人面貌端正,身高七尺有余,在这个时代算得上伟岸了,出身西军将门世家,曾祖父种世衡乃是真宗,仁宗朝的大将,军工赫赫,而种世衡之子,孙,更是人才辈出,于西军之中大放异彩。 有上面两点基本就可以确定为驸马的人选之一了,不过相比起上面两个,徽宗更看重的还是种彦谋对赵福金的感情。 两人算是一见钟情,久不出宫的赵福金被种彦谋的机灵劲给吸引住,随后在种彦谋的一连串操作下为其倾倒,按理说这种家伙只会伤了帝姬的心,并不会真心对待,刚开始徽宗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后面种彦谋进宫与他面奏的时候,他才安下了心。 除此之外,种彦谋还有一个加分项,那就是领着徽宗一起赚钱,还不忘在朝中帮徽宗喊阵助威,必要时刻还会亲自下场,这样一个臣子,试问哪个皇帝能不爱? 所以,赵佶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亲自去参加婚宴。 往日帝姬下嫁,顶多只有皇后与太子等人到场,祝贺一番后就会离开,而皇帝是不会出席的,现在徽宗出席代表的是他对种彦谋的重视和对这一对新人的莫大关注,这其中蕴含的政治意味足以让整个汴梁城的大小官员琢磨许久了。 龙辇出宫,重大的事情需要的人手很多,赵佶身下龙辇就有上百人抬着,前后又是一群宫女伴着左右,最外面是宫中的殿前禁军跟随着,一起来的还有郑皇后,郓王等皇家之人。 这是对种彦谋和赵福金两人以及种师道种师中背后的西军种家的重视,同样也能体现他赵佶的气魄,毕竟,不是什么皇帝都会放任自己刚成婚的驸马带兵上前线的。 对于这事,徽宗虽然心中有些无奈,但也做好了准备,确保种彦谋能安全回来的准备。 天波府,杨家。 依旧是同样热闹的场景,但和公主府那里比起来就颇为冷清了,虽然知道种彦谋的正妻乃是官家最疼爱的帝姬,可一看到这场景杨母心中就忍不住的心疼。 “傻丫头,现在后不后悔?后悔也没用了,早跟你说了女人就得争个高下,怎么也不能给人做小,咱们杨家又不是小门小户的,给他种彦谋做小算什么事嘛,唉!” 听着母亲在自己身边的絮叨,杨紫薇睁开了眼睛,透过头顶的红盖头看到了那在她身旁倚着不停抹着眼泪的身影。 “娘...” 她轻声叫着,而后眼角有些湿润,紧接着抿嘴答道:“女儿既然选了种彦谋,便不会后悔,福金妹妹做正妻是应该的,天家血脉怎可做小?再说,再说了,种彦谋对我们二人并无区分,都是一样的恩爱。” 第311章 大婚!大婚! “去!也就骗你这不知情事的傻姑娘了,你那整日练武风吹日晒的脸蛋能有帝姬养在深宫中的娇嫩?种彦谋那小子鬼的很,你可不能让他哄得团团转,那女训,三从四德你看看就算了,切不可当真,懂了吗?” 杨母一翻白眼,剜了她一眼,担心的说着,她拿过杨紫薇的手,放在膝前抚摸着。 “娘,我知道了,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种彦谋真没你想的那样,他对我可好了,青楼坊肆他不逛,说话还很温柔,待人张弛有度,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武艺太差,总是打不过我,嘻嘻...” 婚房之中,杨紫薇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整个房间中有些低沉的气氛因此缓解了许多,这一笑才算彻底终结杨母的唠叨,她心中还有千般话想说此时涌到嘴前却化作了一声浓浓叹息。 “女儿大了,记得受了什么委屈跟家里说,我们杨家可不怕他种家!” “哎呀,知道了!” 种彦谋在公主府待了没多长时间就被叫到门外等候了,过了许久,在所有人都心心念念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身披长长红色衣袍,头顶彩织云龙纹样式的凤冠,整张小脸都掩盖在红色面巾之下,不为别人所视。 随着赵福金的出现,高贵的气息顿时蔓延了开来,种彦谋则被礼部官员牵到了老远,只能远远眺望着赵福金在身边侍从的协助下登上马车。 在帝姬登上迎驾的马车后,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整支队伍朝着城外的驸马府开去,种彦谋则是作为驸马领着队伍前进。 一路进行的还算顺利,这都要仰仗种家军和禁军的开道,到了驸马府后婚宴才算进行到最为重要的环节。 因为官家要来祝福,而他们是不能让徽宗等的,所以提前到了地方,在众人停下过了一段时间后,徽宗才带着一队人马来了驸马府。 因为是特殊日子,即便是徽宗到场也只是让众人躬身就行,他目光扫在驸马队伍里,落到了种彦谋的身上,停顿片刻后就转到了赵福金的马车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武功大夫,淮东制置使种彦谋...” “特此加封种彦谋为宣正郎!赏银万两!红罗百匹!银器百件!衣料百身!...” 陈畅从徽宗身边站出,手上捧着一卷圣旨,朗声诵读起来,等到他读完徽宗才动身。 他走到种彦谋面前,脸色沉重的看着种彦谋,“种彦谋,朕今日将福儿下嫁于你,望你好好待她,若是日后朕听闻有欺辱福儿之事,朕定不饶你!” 种彦谋肃然点头,深深鞠着躬拱手回了句礼部教给他的话,这种场合许多话都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不是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徽宗前来表达一番,让人宣读了圣旨给种彦谋再度加官进爵还有赏赐后就离开了,这是规矩,他身为皇帝亲临帝姬婚礼已经有些逾越了,如果不是鉴于茂德的身份和种彦谋的地位,那些个礼部官员和言官恐怕当场就要可喷了。 当然,他们喷完之后少不得要被徽宗和种彦谋以及西军穿小鞋。 ... 入夜之后,一切平静了下来,种彦谋在徽宗离开之后先是参加了由徽宗赏赐的九盏宴会,然后留下来的郑皇后与郓王等人先回宫,茂德则是与他一起行了各种礼。 等一切安妥下来后种彦谋还不能歇着,他还要去接杨紫薇呢,和茂德这盛大的宴会相比,杨府那边人就少了很多,这倒不是这些朝臣不给种家和杨家面子,而是时间有些晚了,而且杨家确实不如帝姬重要。 本来大多朝臣与种彦谋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前来参加帝姬的婚宴已经够了,再去杨府走一遍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等到折腾到了后半夜,三人才算在驸马府齐聚。 满目皆是红色的装饰物,种彦谋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这一日他喝了不少酒,大宋的酒确实不容易醉,可那也是分场合,让任何一个人和整个东京成百上千号人敬酒试试? “嗝!” 种彦谋吐了口酒气,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屋中的情况,不多时就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 “紫薇姐姐,相公是不是没声了?你去看看?” “我,我不去,家母说了,自己不能掀盖,唉?妹妹你做什么?” “姐姐你快过来看,相公他睡着了!” ... 汴梁城正欢度七夕之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美洲大陆。 “呼!到地方了?” 虞宪和吐着白气望着远方的巍峨山峰,这一路过来天气越来越冷,到八月份的时候晚上已经跌倒了零下,哈口气都能看清的那种。 从上次经过的那个岛屿出发之后,他们沿着这片如项链排开的群岛一直朝着东北方向前进,途中看到了不少的海上巨兽,有数不清的成群结队比他们舰船还要巨大的鲸兽,还有比之海豹要更加壮硕,甚至还长着两颗长长朝下的利齿,如同陆上巨象一般。 对于这种东西,船上的人都不了解,最后根据它们的牙齿虞宪和给它命名为:海象! 而此刻,在虞宪和眼前不远的正是一条延伸出来的半岛,此时风和日丽,能见度极高,船杆上的水手向他报告,说是似乎在半岛尽头有一片广袤陆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种彦谋所说的,他们要找的新大陆了。 虞宪和吐了口气,他们这一路过来凶险万分,前段日子刚从一个小岛经过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地龙翻身,岛上的火山不停地吐着岩浆,海上则是翻起海浪,整个船队的跟着海水摇晃起来。 如果那火山真的喷发了,虞宪和可以肯定,他们会损失的更惨重。 出发时船队共有二十多艘船,人一千多名,到了现在就只剩十六艘了,人马也掉到了七百多。 这还没到地方呢,按照这样的死亡频率,恐怕能活着回到大宋的十不足一二。 第312章 河,东海,太平洋 虞宪和心里清楚,船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按理说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水手了,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可是任谁在海上漂流几个月,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也难以做到乐观的态度。 他手上是有种彦谋给的地图不假,可是那真的只是一张地图,除了画出了大海和陆地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这对于海上行船来说,用处真的很有限,季风走向,海水深浅,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暗流,这些都没有,可以说,虞宪和这支船队就是在开辟一个新的航道,别说是在古代了,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事情。 大宋能远航至阿拉伯,那是因为一路走沿海,而且都是有文明国家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样顶多就是像倭国人一样,在近海周边晃晃。 天气,温度,未知的地形,未知的敌人,未知的疾病,这些都将让虞宪和头疼不已,他甚至有过先在这里留下一个补给点,然后掉头折返回去,来年再重新出发的想法。 这想法确实可行,而且更稳妥,但时间会大大拉长,要知道他们此程可是为了新大陆的高产作物来的,如果能更早的拿到,就能让大宋百姓早日不受饥饿之苦,亿万百姓的重担,仿佛一下子压在了虞宪和身上。 这还不止,他们此次出海,若是拿回了种子,摸清了新大陆的航道,种彦谋是有言在先的,一人赏钱百贯! 细细算下来,一千多号人就是十多万贯,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当然,到现在就已经只剩七百多人了,而且这钱也不只是种彦谋一个人出的,徽宗也象征性的拿了一万贯作为奖赏。 毕竟,这新大陆的事,他也一直在关注,高产作物对此时的大宋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日头很快落下,夜风寒烈,虞宪和拢了拢袖子,最后望了一眼半岛尽头的大陆,回到了船舱中。 ... 济州城下,巨大爆炸的响声让整个耽罗郡都为之一震,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到大地微微一颤,如果不是后续就没了动静的话,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地龙要来了。 汉拿山,山腰上的一处寺庙中,一个穿着朴素僧衣,年纪不小的僧人被震动吸引了出来,他走出寺庙,来到了一个高耸的地方。 “阿弥陀佛,出祸事了。” 他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珠仔细的瞧了半天,才确定在正北方向的济州城出了事,那熊熊燃起的大火让他在汉拿山上都能看清。 济州城确实出祸事了,这是对济州的百姓而言,今日清晨,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让每一个人惊醒,他们钻出被窝,慌张的走出房间,就看到了西边城墙变得破烂不堪,一个口子在硝烟散去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喊杀声,久不经战事的济州百姓根本没有这种准备,他们只能抱着脑袋收拾起家里的细软躲藏起来,在地窖中瑟瑟发抖的等待着事情平息。 可惜,他们等来的是挨家挨户的搜查,次日整个济州城才算彻底被耿南仲攻下,一日下耽罗首府,听起来不错,但那可是一桶桶的火药砸下去才弄出这种阵势的。 除去破城用了几十桶火药之外,其余的火药则被制成了各种火器,火蒺藜,手捧雷等等东西,因为火药充足,所以种家军冲进济州城的时候,每一人手上至少都有两三个火器,没见面就直接点燃扔过去。 火药开道的效果很好,济州城内紧急集结起来的守军在这种从未见过的威力巨大的火力覆盖下被炸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本来他们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军队,再加上高自坚又不在城中,失去了主心骨的部队一打就散。 五千种家军外加一千多海盗迅速的涌入了城中,在经过了一昼夜清剿后,整个济州城才算是被完全占领。 “诸位,劳烦诸位领兵前往传檄了,将高自坚被擒获的消息传到耽罗各处,若是他们不信也无妨,可令他们派使者来济州亲眼看一看,若是还冥顽不灵便直接兴兵讨之,不必留情。” 济州城中的一处公堂之中,这里本是耽罗令的办公之地,是高自坚在高丽肃宗十年耽罗郡设立的时候专门为耽罗令建立的,只是耽罗郡虽然设立了,但是耽罗令却没有任命,而是仍由高自坚自己管理耽罗。 高自坚自然是乐的自在,于是这济州耽罗令的公堂就空置下来了,此时正好被耿南仲等人当做临时办公的地点。 耿南仲话音落下,李俊和王海东就兴冲冲的领命下去了,他们两个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环绕整个岛劝降,而林冲则带兵留守济州。 李俊王海东两人不能只各带五百兵马前去招降,先不说这样的阵势对方会不会同意,就说这五百人也太寒碜了,丢人。 “两位当家的,各领一连人马一同前去吧,遇到突发事件也有些保障。” 耿南仲和善的说着,给身边一小吏使了个眼色,对方随即领会意思,欠欠的下去通报了。 李俊与王海东对视一眼,有些惊奇,这种家军的部队竟然交由他们来调动? 这代表的是耿南仲对两人的信任,也代表了两人算是真正融入到种家军这个集体中,暂且算是编外人员吧。 “是!” “是!” 两人领命,随后出了公堂在济州的校场上点好了兵马各自领着一千五百号人朝着东西两个方向进发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这在大宋根本不算什么,就连高丽朝的常备军也有四五万人,可是到了这小小耽罗之上,却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量。 耽罗之上,巨变发生,这带来的不仅仅是对高丽,倭国的影响,甚至还会波及到大宋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它,将会成为左右大宋战场的一个重要筹码! 宣和三年的八月,秋风已然吹响,与此同时,北方草原上,一场关乎整个东方局势的战斗即将打响。 第313章 北地风云 辽国,中京,大定府。 因为宋金海上之盟的原因,再加上童贯剿灭方腊,种彦谋剿灭宋江,大宋平定了内部的叛乱,聚集起了大量的军队在中原,辽国不得不分兵于燕云,由耶侓大石统帅的燕云军队不能北上支援。 而大宋于国内调集军队的消息也被传到了金国完颜阿骨打的耳朵里,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更进一步,扩大战果的好机会。 于是,他带领着手下共计五万猛安谋克出兵中京,目标是直指辽国的西京(大同),将辽人赶到大漠上,中京一旦被拿下,辽人的南京,西京就都将暴露在他的兵锋之下,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皇兄,是时候进攻了。” 在中京大定府城外的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帐篷外,一群人骑在马背上望着不远处的城头。 这些人都是头顶光秃,两边及脑后留着些许头发扎成小辫,看起来倒像宋人的童子发型,其中一个人对着骑在最前面的威武壮汉说道。 “嗯,完颜杲领一万猛安谋克打前锋,完颜宗翰领一万猛安谋克协助完颜杲进攻,剩余三万伺机而动,由完颜习不失,完颜撒改,完颜蒲家奴各领。” 立在大军最前方的这个男人就是此时东方世界为之感到震撼的人,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 此时的他可谓是意气风发,五十三岁的年纪依然能骑得动马,挥的动刀,带领女真人一路势如破竹将辽国的军队从东京赶到了中京,期间大小战斗无数,基本是胜多败少。 而在他的身边,是完颜阿骨打的各路兄弟以及儿子,这些人是完颜阿骨打的重要支柱,同时也是日后纵横大江南北的优秀将领,不过此时,因为还是和同为骑兵大部的辽人作战,所以对比没有那么明显。 若是到了平原之上,对上基本都是步兵的大宋军队,那效果比之削铁如泥没什么区别。 随着完颜阿骨打的命令颁布下去,早已在大定府城墙前方摆开阵势的五万金国猛安谋克立刻就动了起来,大军开始前进,同时,一个个巨大的攻城车,云梯,投石车等攻城器械都被推到了阵前。 中京大定府并不算是什么雄城险关,在城中兵力不多的情况下,很快就被攻破了,天祚帝昏庸无道,辽国上下腐朽不堪,就连最基本的军队都不能完全掌控,更不用说与金国作战了。 就算是作战,也是十战九败,与刚建国不久的金国相比,辽朝显然已经成为了腐朽不堪的朽木,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里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大定府陷落的速度没有让完颜阿骨打吃惊,虽然他在战前还谨慎的布置,但是一路从东京打来,遇城即下,遇兵即溃的情况他已经遇到了很多次。 辽朝上下已经烂透了,各路汉人官僚,契丹贵族将整个国家啃食的不成样子,也就南京燕云之地毗邻宋辽前线,又不停地吸收汉人的学识,才能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中京一下,接下来就是天祚帝所在的南京了。 不过完颜阿骨打并不着急,辽国虽然已经丧失了一半的国土,但是根基还在,燕云之地至少还能拉出十万军队,至于天祚帝身边也有好几万人,而漠北的诸多蒙古部落也可能给天祚帝援兵。 拿下中京已经可以收兵了,回师东京府休整一下,将这些劫掠过来的人口安置等等都需要时间,已经八月份了,天气转冷,冬日在这苦寒之地谁也不会出兵的。 至于抢先在下第一场雪之前急行军到西京,然后强攻? 这个办法根本不在完颜阿骨打的考虑范围之内,首先不说急行军一路从中京赶到西京的路程,这一路急行军肯定带不了攻城器械,而西京大同府可是山间城池,易守难攻的地方。 再者,深入敌境很可能遭到前后夹击,辽国南京的耶律大石素来勇猛,此人是完颜阿骨打的一个心腹大患,有他在燕云,贸然进攻西京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攻下大定府后,辽国中京道的其他地方自然传檄而定,金兵进占泽州后,就留下了一支部队坚守大定府,其余兵马都赶回东京过冬了。 而辽国天祚帝,则是早早地在完颜阿骨打领兵西进中京道的时候就逃到了鸳鸯泊,在那里听到了完颜阿骨打进占泽州的消息后更是吓得魂不守舍,直接南下西京大同府了。 天祚帝的种种表现都能证明,这绝不是一个明君,结合时事反倒更像一个亡国之君,不止是他的对手,完颜阿骨打这么想,就连辽国上下都有这种心思。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辽国将领,官员举城投降的了。 甚至,在辽国南京析津府,时任辽兴军节度使,在此时的整个南京道有极高的威望的耶律大石也是彻夜难眠,很显然辽国的形势很是微妙,北有蒸蒸日上的金人,南有垂垂暮年的大宋。 如果只是对付一个的话,以辽国还没烂透的底子还能勉强对付一下,可偏偏这两个家伙搞到了一起,幸好去年今年大宋境内有两场叛乱发展的越来越大,让已经准备伐辽的大宋军队抽不开身,他也能喘息一下。 大宋军队是弱,可再怎么说人家也能拉出来好几十万人马,别的不说,这几十万人马拉上来,就是用人命填,也能把析津府给填满,他不在这守着,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能镇住宋人。 可耶律大石下辖的燕云军队现在是辽国仅剩的一支满编制的军队了,而且士气,军械等方面都没有什么劣势,是能拉出去和金人硬碰硬的。 可他没动,这其中不仅有面临宋军压力不能轻易出燕云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天祚帝昏庸无道,大辽国祚将尽,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降金,或是降宋,亦或者,遁逃漠北? 不管怎么样,耶律大石都不可能坐以待毙的,要知道,他可是契丹族的唯一一个进士,同时也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身上背负着皇家血脉。 第314章 福州郑家 北方草原上势力之间的角逐仍在继续,而在南方的大宋,福建路,福州城。 从东京顺着大运河匆匆赶路南下归家的郑沐显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推开了郑家的大门,耳边响起家中仆人的问候,他充耳不闻,直直的走到了郑府深处,来到一个古香古色的书房门前。 “吱呀!” 郑沐显推门而入,书房中赫然正有一个人在闭目休憩,而在他身后,几个看门的家丁神色慌张的拉扯着他的身子,露出一脸的难色。 门前杂乱的声音吵醒了屋中小憩的人,他抚着椅子,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 “主君,少公子他...” 那守在门外的家丁正要说话,就被郑沐显拦了下来,他开口直言:“爹爹,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郑沐显的脸色郑重,一身的衣物也没卸下,看起来很是忙乱的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坐在书房中,穿着一身华贵衣袍,手上戴着好些个扳指的中年男子一眯眼睛,直起了身子。 “进来说吧!” 他沉声道,随后起身坐到了一张木椅上,端起放得有些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吱呀!”门被识趣的郑家家丁迅速的关上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尽管如此屋子里还是有些昏暗。 郑沐显两个跨步走了过去,来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先是急急的鞠了一躬,随后开口道:“爹爹,我此次北上游历,经过东京时遇到了一个人,种彦谋。” 种彦谋? 这名字一出现在郑锐辛心中,就让他有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他知道眼前这个儿子机敏过人,不仅练的一身好武艺,而且文采斐然,算得上他郑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了,也是他与家族中的老人商量过后内定下来的接班人。 本来像郑沐显这样的接班人是没有时间去游历的,不过郑家情况特殊,此时郑锐辛年纪还不算太大,加之他有不少兄弟参与了家中事业,暂时还不需要郑沐显过早的学习商人事情。 大宋崇尚文学,以郑沐显的脑子,将时间用在风花月雪上显然要比投身商场更有利,这也是为什么郑锐辛会让他与郑家子弟一起北上游历的原因。 而种彦谋,他的消息传到福州的已然有了剿灭宋江的事,虽然说不上好与坏,但是郑锐辛还是认为他们郑家只是一个在福州道有一定势力的商人家族,与种彦谋这个“朝中新贵”掺和到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郑锐辛皱着眉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一沓子有些褶皱了的书卷给吸引住了目光。 “爹爹,大富贵,来了!” 郑沐显脸色肃然,将种彦谋给他的南洋殖民公司一书拿出来后,开始讲起了他与种彦谋相遇的事情,还有种彦谋的策略。 等到郑沐显将种彦谋关于南洋的谋划全部说出来后,郑锐辛已然是翻开了南洋殖民公司的书卷看了起来,越看他的头皮越是发麻。 这是要放开钳制商人的枷锁,让他们作为马匹,拉动大宋这个即将倒下的马车? 郑锐辛有些大胆的想着,他老谋深算,商场争斗多年,熟知与各路官员打交道,若是按照这书上说的,商人行事不再受到任何限制,除了国家管控物资之外皆可贩卖。 而且还能成立公司,拥有招募流民,发展武装的权力,这简直是古今中外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郑锐辛脑海中,也就那阿拉伯人口中的威尼斯商业共和国能与之一比了,听说那里的商人地位非常高,整个国家都是靠商业进行运转。 几乎是立刻,郑锐辛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书卷中隐藏的天大利润,高到能让他这个见识过成船的象牙,成船的香料都面不改色的人为之动容。 似是不放心的又看了一遍,郑锐辛吐出一口气合上了书卷。 他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在郑沐显身上打量了很长时间,眼中既有赏识也有羡慕,自己这儿子竟然能够攀上种彦谋这个高枝,说是高枝,那是因为在看到这东西之前郑锐辛对种彦谋的认知还处于仅仅是通过邸报,他人之言等被魔改过得消息构建起来的。 现在,郑锐辛是感到有些可怕的,种彦谋才不过双十年纪,就已经身居淮东制置使,武功大夫,右散骑常侍这种高位了,还与官家关系匪浅,就连这进军南洋的计划都有官家入股。 “呼!此事重大,为父也不能轻易定夺,你去召集族中宿老以及各个叔父来,郑家,得开一个大会了!” 郑锐辛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忐忑的说着,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往日郑家都是置身于官场之外,专心埋头于商业,顶多也就是榜上几个当地实权的官员以保证郑家不被其他官员给吃干抹净。 而现在,他们即将和种彦谋扯上关系,而种彦谋可是与朝中如日中天的太师童贯以及大多数朝臣不对付,商场如战场这个道理他是懂得,荣华富贵与抄家流放是一步之遥,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郑锐辛深知,这东西如果他们郑家不做,势必会落到其他海商家族手中,而以南洋殖民公司的远大前景,他敢肯定,所有人都会争个你死我活。 商人逐利,而这东西的利润已经不能用寻常的几倍来计算了,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家,大铜钟被敲响,府中的各个家丁都一怔,这声音,已经好些年没听见过了吧? 这是郑家最高等级的召集令,一旦击出,那就代表着有关乎郑家生死存亡这种的大事发生,所有在福州的郑家高层都要赶赴郑家参加大会,共同商讨事情。 而对于郑锐辛来说,尽管他知道南洋殖民公司很大可能会带来的天大利润以及地位,但因为事情重大,他也拿不准,同时这种事情按照规矩也不是他一个族长能直接决定的,必须要召集家族中的掌权者一起商量。 第315章 新婚燕尔 这一夜,福州郑家祠堂中的火光一直没熄灭过,直到第二天正午,一群年龄大小不一的人才从郑家祠堂中陆续走出,无一例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虽然他们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当南洋殖民公司这六个字被甩到每一个人的眼前时,任他们带着各种疲惫,疑惑走进郑家祠堂,在看到这东西后,都将所有事情遗忘到了脑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傻子,事实上郑家能从一个小家族走到如今福州几大海商的位子上,靠的正是在座的每一个人。 南洋殖民公司背后的天量利润和其带来的权力都让人无法拒绝,可当提出这个建议和背后的主谋者是种彦谋的时候,他们就都犹豫了起来。 身为商人,种彦谋的毛线,水泥,钢铁等物他们目前还不太清楚,因为市场才刚推进到海州没多久,要不是郑沐显给他们说,郑家还会像其他的海商家族一样蒙在鼓里。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的人,还和朝中大部分权臣不对付,乃至于太师童贯都有矛盾的人,能与之为伍吗? 这就是郑家高层商量了一个晚上的话题,无外乎是种彦谋会不会在朝堂中落败,最后他们这些依附对方的海商家族也一起被瓜分,或者种彦谋是不是在南洋殖民公司一书中隐藏了什么条件,日后会让郑家损失重大等。 不过这些都能从郑沐显走出郑家祠堂时的表情看出结果。 成了! 郑沐显心情大好,在南下福州的路上他就猜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最终推断,这种天大的利润摆在面前,没人会拒绝,而种彦谋家世显赫,背后有西军撑腰,又和官家关系紧密,就算对手是太师童贯,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 投靠种彦谋,有百利而无一害! 要说真的有害,那可能就是郑家日后将会因为极速膨胀的权力而感到忧虑,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郑沐显要做的,只是当下而已。 随着郑家确定了接受种彦谋的南洋殖民策略后,郑沐显只略作休息就重新启程北上,他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种彦谋,这样对方才能上奏官家,将各种有利于郑家的政策下达下去。 与来的时候不同,郑沐显这次回去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个郑家的掌柜幕僚,他们将作为郑家在东京的眼线,传话筒,同时也是进一步观察朝中局势以及种彦谋的真实情况。 得知了这些才好做日后打算,郑锐辛执掌郑家多年,行事缜密就体现在这上面了。 在郑沐显领命北上东京的时候,郑家也开始发动自己的力量,先是大肆购置耕牛,粮种,农具等物,随后开始招募流民,在福建路这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流民了。 如果不是因为吃不饱饭,怎么会有那么多闽人出海讨生活? 以往都是没有组织的自行下南洋,或者顶多是几个家族一起互相报团取暖,而由官方发起,郑家牵头的下南洋这是头一回。 不过在种彦谋的回话没到来之前,郑家还是没有太过张扬,毕竟谁知道朝中会不会出现变故?南洋殖民会不会被取消? 这都是意外,郑锐辛既然已经决定要做,那自然是以谨慎为己任,这可不是寻常走船,而是押上了郑家的全部身家,不仅要面对太师以及朝臣的压力,还有福建当地官员以及各路文人世家甚至是同为海商的其他家族阻力。 任何一件事往往都会有阻力,更何况这样一个不知触及了多少人利益的事情,必然会遭到许多人的抵制。 “希望种衙内能靠得住吧...” 郑锐辛做完一切安排,仰天望了望,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种彦谋靠不靠得住别人不知道,至少赵福金和杨紫薇是知道的,当种彦谋朦胧着醒来时,身边则是躺着两个软香温玉的女子身体,他有些懵逼,还处于酒没醒过来的状态。 “嘤咛...” 仿若睡梦中遇到了什么羞涩之事,杨紫薇昂起俏首,身子轻轻斜过,一条肤若凝脂,带着一些健康的小麦色的大腿压在了种彦谋的身前。 他看着这腿,眼睛瞬间被吸引过去,不过趁人之危这种事情种彦谋倒很难做出来,但是他眼神一转,瞄到了杨紫薇修长而又白皙的脚掌上,邪笑一声,将魔爪伸了过去。 “哎呀!官人你做什么?快松开妾身的脚,羞死人了!” 当杨紫薇从那个奇怪又恼人的梦中醒来的时候,就见到身边一个披头散发依然难掩俊俏面容的男子,本来窗户中透过一抹阳光,看着这样画面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可感觉到种彦谋手上的动作后,杨紫薇顿时就羞红了脸,她努足了劲想要将脚从种彦谋手中抽出来,根本使不出劲,最后只能别过脸去,又羞又恼的忍受着种彦谋的玩弄。 等到赵福金也醒来,这场闹剧才结束。 原本种彦谋和两人根本没发生关系,因为他昨日醉的太厉害,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可当看到被褥之下那鲜红之后,他才恍然,之后就是一阵的后悔,就这么被酒精给抹去了。 酒,害人不浅啊! 种彦谋心头在滴血,亲手将两女搀扶起来后才交给听到屋里动静而守在门口的婢女,他抿着嘴,起来后还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到后惊醒。 这可是他来大宋朝以来睡过的最晚的一次了,往日不是练武就是上朝,根本没有睡懒觉的机会,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一次算是睡了个舒服。 “唉!真是不知高该说什么好了,不喝酒又不现实...” 种彦谋洗漱之后穿戴整齐,出了屋子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朝他送来“我懂得”这种微笑,殊不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苦,试问还有哪个穿越者比他还惨吗? 第316章 李纲归京 种彦谋的大婚过去了,不过这礼部的官员并没有撤走,因为之后还有回娘家等流程,但这几天种彦谋和赵福金杨紫薇三人可以说是共度新婚之乐,郎情妾意不亦乐乎。 欢度了几日之后,种彦谋就被人叫住了。 “种衙内,种衙内!” 他正在汴梁街道上走着,身边跟着杨紫薇,而福儿因为身体柔弱,出不得外面,走路都有些艰难所以没跟着一起来。 种彦谋本想着留在家里照顾赵福金的,可被她死命推脱,让种彦谋必须带着杨紫薇出去游玩,这才有了今天的出行。 他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正奇怪呢,转过头一看,却是满头大汗跑过来的李纲。 “咦?李兄如何来东京了?你不是在南剑州吗?”见李纲跑到这里,种彦谋有些奇怪,问道。 李纲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朝着街边小贩要了一杯冰水,咕噜咕噜饮下后喘了一口气,道:“叨扰种衙内新婚大喜了,这位是杨夫人吧?” 种彦谋笑着摆手,朝杨紫薇介绍道:“紫薇,这是李纲李御史,这是内人。” 他说着,也给李纲介绍了一下杨紫薇,杨紫薇听完,身子微微一欠,有些僵硬的行了一礼,“妾身见过李御史。” “呵呵,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御史,早已被官家贬为监南剑州沙县税务了。” 李纲苦笑一声,眼神有些尴尬,种彦谋瞅了一眼,当即明白了过来,拉着李纲就朝路边的一处酒楼走去,要说着东京有一点确实好,那就是第三产业发展的不错,酒楼基本上遍地都是。 既然来了酒楼,以种彦谋的身份和财力自然是到了天字号雅间,进了里面后,种彦谋与李纲坐下,见对方还有些遮遮掩掩他顿时乐了。 “李御史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内人乃是天波府杨家之女,与我种家关系紧密,无妨的。” 他猜出了对方可能是因为土豆的事情而担心,便直接讲清楚了,免得让他不敢放松。 种彦谋这一说,顿时就起了作用,李纲面上紧张表情松了不少,冲着杨紫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与种彦谋交谈起来。 “衙内,你那土豆真是有神效!我令人在沙县的贫瘠山地上种了两茬,一块土豆如今已经收获了数百颗,再种一茬便可大规模种植了。” 李纲语气非常激动,口水直喷,他怎能不激动? 相比起平均亩产只有上百斤的小麦,亩产不过两百多斤的稻米,就算是于真宗年间引进过来的占城稻,也不过亩产三百多斤,比大宋本土的粳稻高不到哪里去。 至于为什么会被大力引进,那全是因为江淮一带水田稀少,大多数的土地都是旱地,而旱地的产量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一旦大旱,那就是颗粒无收的下场。 而恰恰占城稻耐旱,早熟,不论肥地贫地都能生长,不过有利也有弊,唯一可惜的就是口感很差,朝廷收粮食都不收占城稻,但作为活命的口粮确实绰绰有余了。 “李兄不要激动,此事还待从长计议,土豆之事既然已经验明,可择日上奏官家,推广至天下各地,此乃造福亿万百姓之壮举,以此大功,回东京任职指日可待!” 种彦谋笑笑,土豆的产量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东西对土地要求真是低到了极点,往土里一埋,甚至根本不用打理,等三四个月过后翻开土壤,就算生了虫害等疾病剩下的也远超这个时代的其他作物了。 在这个基本没有肥料的时代,土豆那依旧能超过千斤的亩产面对诸如小麦,粳稻,占城稻之类的对手,真的是轻轻松松吊打。 种彦谋相信,他现在在朝堂上的劣势地位将会在土豆的进贡和推广开始之后,猛然提升。 虽然在土豆之前,种彦谋也没闲着,水泥,毛线,精钢都是国之重器,可这些都是第二产业的东西,想要有明显的效果需要一定的工业水平,以至于种彦谋的庄子里产品固然物美价廉,可却产量销量都跟不上去。 而土豆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只要种到地里就行,不需要什么工业水平,对于正处于三冗危机之下的大宋来说,简直就是一枚强心剂。 长达近百年的和平滋养了无数的人丁,且不说大宋先天发育不良,地盘就比之其他的大一统王朝少了重要的燕云之地,面对着无险可守的局面,只能大量招募士兵,这也造成了底层百姓的压力。 别看现在大宋表面上稳如泰山,实则内地里暗流涌动,宋江,方腊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其他的各种小规模叛乱其实此起彼伏,究其原因就是土地矛盾。 短时间内想解决土地矛盾是不可能的,就算种彦谋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地主阶级的反扑,所以他换了一个办法。 将高产作物搞到手,分发下去,虽然土地矛盾依旧存在,可因为土豆的存在,那些穷苦的百姓怎么着也饿不死了,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就没人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更何况,种彦谋的另一手准备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呢。 南洋殖民地,这是各地被地主阶级压迫的农民另一个去处。 还有他同样也在办着的种家庄模式,各个地方的流民,失去土地的农民都可以来种家庄干活领工资,做第一代工人! 这是他向着资本主义社会迈出的一个重要步子。 上,种彦谋联合皇帝,以及自己背后的种家,西军,杨家等军队实权派。 中,他和淮南东路转运使搭上了关系,同时在福州郑家,隆州虞家等地方豪门联络,构建起一个新的阶级用以对抗朝堂中的对手的支持者,地主阶级。 下,借着上中的大势推广土豆,召集流民下南洋,大力发展商贸,与南洋的华人积极联络,以准备日后对南洋各国的攻略。 这三步是循循渐进的,其中以上最容易,下最难。 上是因为种彦谋自己的阶层就在上层,接触皇帝也会更容易,而皇帝一个人的意志也更容易左右。 第317章 启程北上 相对的中下,那可是遍布全国各地的地方大族,想要将这些人说动基本不可能。 而从上而下的改革就更加容易,他只需要说动徽宗一个人就能开始实施,至于朝中的阻力,种彦谋相信,在资产阶级真正发力之前,对方不会看出他们与地主阶级之前的区别。 况且,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海事赚来的钱养起的军队是做什么的? 徽宗尽管有些昏庸,但到底还是掌握着国家的大义,法统,只要不彻底动摇地主阶级的利益之前,他们是不会造反的,只会大力发动朝中大臣弹劾,攻诩种彦谋,给徽宗施加压力,迫使其将种彦谋废黜。 然而,尽管现在新大陆的影子还没看道,土豆还没推广,南洋还没动静,但种彦谋的种家庄已经给了徽宗希望,一个中兴大宋,收复燕云,重现汉唐盛世的机会。 在地主阶级开始发觉危险的时候,徽宗也将真正看到资产阶级的好处,到时候皇帝和新兴的海商资产阶级联合起来难道还对付不了荼毒大宋百姓已久的地主阶级? 种彦谋不信,所以他才能如此自信。 “哎?衙内说的这是什么话,东京争斗太过凶狠,以前我还心心念念想着有朝一日回到京城,现在见到你的这土豆后就没了心思。” 李纲微微笑着摆了摆手,他自从宣和元年就被贬到了南剑州沙县做税监,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时间了,按理说他这种有能力的,出身也优越的官员即使被贬,也顶多是三年左右,时间一到基本就会重新提拔。 要知道李纲的父亲可是曾跟随过吕惠卿抵御西夏有功,后来官至龙图阁侍制,京西南路安抚使的李夔,也算的上书香世家了。 而今李纲又有了土豆之功,重回东京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李纲却有不同的想法,“比起在朝中与诸公斗嘴,倒不如沉下心来研究这利国利民的农事,衙内莫要笑我,我如今已到了不惑之年,这身子骨也经不起风浪了,插手庙堂的心思也淡了。” 种彦谋顿住了,忽然他目光收缩,仔细的在李纲身上扫了扫,确实,李纲年纪不小了,两鬓的白发已经遮不住从黑发中脱颖而出,脸上还残存着风波劳累的疲惫。 这样一个人,让他再卷入名利场之中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在下哪里能笑李兄,只是某在朝堂上接下了要提前带兵试探辽人虚实一事,无奈帐下没有人才,这才打上了李兄的主意,让李兄见笑了。” 种彦谋将近日以来东京城中的来龙去脉给李纲讲了一个一清二楚,对方现在是他种彦谋这边阵营的人,自然不怕消息泄露之事。 不管李纲认不认,总之在外人的眼里,他是和种彦谋走到了一起,其实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种彦谋这块招牌,他恐怕在沙县也折腾不起来,日后还会需要种彦谋的庇护,以逃避官场中敌人的打击。 “嘶...这么说的话,我正好有一个在沙县认识的好友,其人才思敏捷,胸有大志,于衙内正是一个好人选!” 李纲听完,得知了种彦谋即将带兵奔赴北方伐辽前线,而身边却无能为其出谋划策的人手时,眉目微撇,眼睛转了一圈想到了一个人,兴冲冲的对着种彦谋说道。 “哦?何人?李兄速速道来。” 种彦谋一听有人推荐,当即喜上心头,问道。 这不是别人推荐的人选,而是李纲,李纲! 能在李纲口中得到这样的称赞的人,绝不是庸碌之辈,这对于此刻急缺人才的种彦谋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李纲莞尔一笑,说着:“此人名叫邓肃,南剑州沙县人,政和七年入太学,后因进言惹怒权臣而被贬回故里,今次同我一同来京,正巧碰上衙内缺人,待些时日我可令他去驸马府寻衙内。” 他说的是自己在沙县交到的一个好友,此人确实如李纲所说,只不过就是愤青了一些,见到不平之事就会忍不住上言。 本来一个神童出身,因文采而得以进入太学,日后勤勉些,未免不能在这个崇尚文学的大宋朝,徽宗朝得到重任,可却因为时不时喷人而被逐出了太学。 种彦谋点点头,握着李纲的手起身道:“多谢李兄助力,明日上朝我带你面见官家,将土豆之事详细的说清楚。” “不了不了,此事全赖衙内之功,不然我便是再怎么也不能凭空变出粮种不是?衙内如今正处于关键时刻,此事多少能有些助力,好了,李某就不妨碍衙内和夫人新婚燕尔了,再会!” 李纲身形矫健,在沙县的三年日子虽然很闲,但他显然并没有荒废掉,从这来回的步子就能看出来。 杨紫薇朝李纲微微欠身后就把目光瞥向了种彦谋,她朝种彦谋走近了说着。 “看不出来,这李御史还有些底子呢。” 虽然比不过她和种彦谋的,但在普通人中已经算上好手了,至于普遍早已不学君子六艺中的体力方面的那些个读书人中,能和李纲交手的恐怕是千里挑一了。 种彦谋望着李纲远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好起来了,只要土豆长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在过了几天的甜蜜时光后,种彦谋终于算是迎来了他的动身时刻。 九月初一,种彦谋在上朝的时候被童贯点名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朝堂上,童贯抱着芴板上前高声道,他这一出动静,种彦谋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果然,是要催促我动身了吗?也是,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没有太过惊讶,而是心中有底,眼睛余光朝徽宗看去。 “咳!是太师啊,说吧。”徽宗一愣,旋即猜到了是什么事情,有些无奈的抬了抬手。 “是!试探辽人之事如今已经过了半月,臣想,驸马应该启程北上了。” 童贯瞪着阴沉的眼珠,说完之后转了转盯在了种彦谋身上。 第318章 册立太子 “驸马大婚不过十日,怎可这么快就动身,今日先不议,日后再说。” 徽宗直接挥了挥手,示意童贯说下一个问题,脸上有些难耐。 对于种彦谋要北上伐辽,他当然是能拖就拖,即便是被迫出发,徽宗也给种彦谋说了让他路上一路拖沓,只要赶在开春之前不到地方就行。 至于原因,可以找嘛,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繁琐事务,不止是官职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都能导致军队前进速度变慢,只要还在动,徽宗就能在朝堂上堵住大臣的嘴。 反正只要徽宗不要脸的死保种彦谋,这场试探辽人虚实的事情也会成为一场闹剧,最后不了了之。 这,就是徽宗的计策,也可以说是皇帝的专用计策之一,和稀泥。 童贯耳朵微动,他猜的没错,徽宗果然这样说了,童贯在徽宗身边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招数,徽宗就数这招和稀泥用的好,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指望种彦谋会真的出兵北上,顶多就是在宋辽边境转两圈做做样子。 毕竟,辽人可不是宋江那种贼寇,想必这事种师道也跟他说了吧? 童贯在心中揣测,随后眉眼一弯,笑道:“臣还有一事,裕王被废之后,太子之位一直空缺,如今已过了半载,国家不能没有储君,臣恳请陛下册立太子!” 这次他的重头戏! 自打太子被废为裕王之后,郓王的动作就少了许多,他能看出来,徽宗对种彦谋的亲近程度甚至远盛于他们这些皇子。 这也很有道理,毕竟徽宗的皇子有很多,但与他臭味相同,能力非凡,家世显赫,还能赚钱的人就种彦谋这么一个,不保护好怎么行? 要知道,作为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文学方面颇有研究的皇帝来说,钱,是永远也不够花的,以往他是放飞自我,任由朝中的官员怎么乱来都没事,只要把钱搞上来就行。 可经过了花石纲在民间的怨声载道,以至于引发出了方腊的起义之后,徽宗收敛了许多,至少,那艮岳他就许久都没去了,花石纲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也被种彦谋劝着送回了一部分给原主。 怎么说也算是能给徽宗挽回一些颜面,不至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除此之外,杨戬等宦官在开封府及京畿道搜刮的田产,设立的稻田务也被撤除了,也就蔡京设立的各种巧夺名目的税赋难以剔除,因为这些搜刮来的钱产有不少都进了当朝大臣的口袋里。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总不可能自己把自己的钱给往外扔吧? 种彦谋想撤掉这些乱七八糟的赋税,但短时间根本行不通,朝中权力基本掌握在聚集在蔡京之子蔡攸身边的蔡京余党,和太师童贯的手中,这两人现在暂时处于联盟状态,共同对付的目标自然就是他种彦谋了。 而单单只靠他们两个,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了,此时,一个和种彦谋同样不对付的人出现在了童贯的视野中。 郓王赵楷。 此人乃是徽宗赵佶诸多子嗣之中最为合乎心意的人,不仅是其人曾在重和元年的科举中大放异彩,一路披荆斩棘进入了科举最后一级的殿试,发挥出色,夺得头名状元。 此事后来被徽宗知晓,喜悦之余觉得有些不合祖制,最后压下,点了殿试的第二名为状元。 除此之外,赵楷在书画文学方面天赋异禀,可谓是完完整整的继承了他爹赵佶的艺术细胞,最善画花鸟,因此被徽宗破例授予太傅的尊号,官拜提举皇城司,后又迁荆南、宁江军节度使,江陵、夔州牧。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年长,以赵楷和徽宗近乎贴合的性子,东宫之位那是当仁不让。 而现在,太子赵桓被废为裕王,储君的位子空置已久,值此伐辽前夕,正是进言迁郓王为太子的好时机。 紫宸殿上一片沉寂,这储君之位的定夺向来是皇家的大事,往往还会牵扯到朝中大臣,引起党争朝斗,只不过现在童贯提议的册立郓王为太子着实是一个好时机。 郓王相比起其他的皇子来说,地位超然,深得徽宗喜爱,虽然延福宫事件导致其也受到了波及,但这半年来的消停算是打消了徽宗的疑虑,此时提出,成功几率极大! 童贯心中早已将算盘打好,这事他在之前只与蔡攸,郓王有交流,其余人都没告诉,所以在第一时间,大多数童贯一党的官员都有些懵逼,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同跟着附和起来。 说的话无外乎讴歌赵楷的诗书画艺乃天下至绝,而文学素养又是令朝野士人,天下士林都为之折服,在太子赵桓失德的情况下,赵楷进封太子似乎合法合理。 “...”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徽宗身子一斜,下巴倚在了手背上,他瞳孔微缩,目光如摄鼠之蛇一般眯了起来。 册封太子之事他一直在想,事实上在延福宫确定太子就是背后主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将郓王进为太子的想法,只是当时徽宗还不敢确定郓王到底有没有和太子有勾结,而且经过了赵桓的事情后,他短时间也提不起重新册立太子的心情。 到了今日,如果童贯不说,徽宗还真不会想要册立太子,这倒不是他对郓王还有意见,只是徽宗此时不过登基二十年,于他三十九岁的年纪来看,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活。 不说超过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一年的记录,再干个二十年是没问题的,只要不再吃那些道士进贡的红丸就行。 事实上,赵佶在后世直到一一三五年才去世,距离现在还有十四年的时间,不过那可是被金人俘虏到北方苦寒之地的寿命,若是一直呆在东京温柔乡,多续个几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既然童贯都已经开口了,那他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太子是一国储君,关乎国运,赵佶自然知道其重要性。 第319章 兵马大元帅 徽宗没册立太子,那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忘了,现在被童贯提起,朝堂上又是一帮子人进言,看起来颇有一种不立郓王为太子,他们当场就要撞死在紫宸殿上的架势。 种彦谋在一旁冷眼看着,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从延福宫事件之后,他就没怎么在这上面上心,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郓王在徽宗心中的地位,以及一个精通诗书画艺,与文人亲近的皇子对于天下士林的吸引力。 “臣觉的太师所言甚有道理,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今裕王被废,而郓王殿下又深得天下士子喜爱,陛下应该迎合士林,册封郓王为太子!” 又一个老头站了出来,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但是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听其话语,也是偏袒童贯的,想必是对方的人。 种彦谋朝那人看去,低声冲着身边的禁军同僚问道。 “此人何名?” 同僚答:“尚书左丞,翰林学士王安中。” 王安中? 这名字对于大宋历史只知道岳飞,包拯,李师师这一类人的种彦谋来说想要分辨是谁着实有些困难,他只得挠挠头,尚书左丞可不是一个小官,乃是门下省的主官,门下侍郎往往是尚书左丞的兼任,至于门下省的事务则另行设立一个判门下省事的官员掌管。 可以说,这就是一国的副宰相,只不过因为权力被尚书右丞给分割了一些而已。 而在尚书左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中书侍郎这四个副宰相的上面,就是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了,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宰相,因为蔡京掌权的时候,被改为了太宰,少宰,在蔡京落马之后就被改了回来。 这也不怪种彦谋来到大宋两年了还搞不清楚哪个人是什么官职,实在是大宋的官职繁杂,各种权利交叉,各个官职互相牵制,以防止一人做大。 要说起来,这还都是赵匡胤定下的规矩,他陈桥兵变起家,在五代十国的纷乱之中有了阴影,自然对内严加管控,北宋这一百多年叛乱无算,但仍安好如初的情况就是这制度在起作用。 但官职繁多,权力分散也带来了三冗的祸患,以及大宋军队战力低下,难以攻出国境的现象。 王安中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将郓王的各种优点都说了一通,在其身后的诸多官员也跟着一起附和起来。 “郓王...其虽然文采不错,书画一绝,但还缺历练,暂时不以委任太子,太师你有何意?” 徽宗在心中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么匆忙立郓王为太子太过草率,说实在,徽宗确实对郓王好感不错,主要是两人在文学上都造诣匪浅,有共同语言,小时候他看出赵楷的潜力后就经常教其书法,画技。 到了赵楷长大成人之后,交游广泛,开封府各个大家都被他拜访了一遍,与东京的文人墨客饮酒作诗,颇有一种昔日他赵佶最向往的生活。 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立太子之事重大,他不思考就贸然下决定那是不可能的。 事情就这么被揭过了,皇帝与大臣之间是一场持久战,而不是臣子提什么,皇帝就必须当场作出回应,皇帝的命令也可能会被阻挠,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童贯并不担心,只要是否册立郓王为太子的消息一传出去,相信来自大宋各地的消息会加大徽宗头顶的压力,而他也会跟着每日上朝提起,持续施压,最终达成目标。 当然,在立为太子这事成之前,还可以给郓王加另外一个筹码。 他上前一言,芴板高举,接着道。 “臣无意,但伐辽在即,军中仍缺主将一名,臣请册立郓王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开大元帅府,督伐辽大军!” 童贯这一举动算是在郓王暂时不能为太子的情况下最大的退步,兵马大元帅一职向来由太子担任,而亲王一般只是副元帅。 伐辽更是关乎大宋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此一职让郓王担任,显然就是抱着收复燕云之后,让郓王得以获取大功,为日后太子之位铺平道路。 此事徽宗没有一口拒绝,而是沉思了片刻,想到了郓王的性子,让他去磨炼磨炼也好。 “便依太师之言,拟诏,进郓王为河北兵大元帅,开元帅府于,真定府,督伐辽之师!” 伐辽的布置已于延福宫事件之后被提上日程,到了宣和三年的九月份,基本的人员布置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其中,以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保信军节度使,节度河阳三城的西军大将刘延庆为宣抚都统制,统辖众将,领十万兵马。 太师童贯领二十万禁军以枢密使,宣抚河北,山东事务,出兵伐辽。 而蔡攸,以宣和殿大学士,淮康军节度使的身份北上监军,是以为徽宗牵制童贯的手段之一。 至于种师道,则是独领一支西军,五万人左右,以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保静军节度使的身份北上。 这一共是三路兵马,合计三十五万大军! 这可以说是大宋的家底子了,虽说是有百万禁军,可那也包括了在地方上驻守的禁军,还要负责缉拿匪盗之事,以及西北的防务还要布置,这些都会占掉大部分的兵力。 实际上就算是把地方上的禁军抽调过来,徽宗也不敢用,他再怎么不问事务,也知道承平百年的地方禁军现在是什么德行,打仗还是勉强能打的,可那也只是顺风仗。 一旦有一点逆风,都会闻风而动,直接溃逃,根本不堪大用。 如果地方禁军真的能用的话,方腊起兵也不会一路打到人间天堂的杭州了,京东,河北十多万禁军也不会任由宋江以数百人横行齐鲁了。 这些人平定地方上的叛贼都费力,需要朝廷从开封府调集中央禁军前去围剿,更不用说北上伐辽了。 而在开封府的中央禁军,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说整个大宋的精兵基本就在西北与西夏作战的前线那一撮了。 第320章 十石 但,一百多年里最有曙光的伐辽时刻摆在整个大宋君臣面前,就算知道己方实力堪忧,他们也不在乎试上那么一试,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当然,这些军队目前还在聚集,大部分算是已经到了开封府附近,还有一些正在调集,同时,大批大批的军备,辎重,粮草等都在加班加点的制造,运送。 整个东京,开封府,乃至大宋都开始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这个已经沉寂了百年之久的国家机器开始为了一场百年前的耻辱而转动起来。 延福宫。 种彦谋下朝之后就赶到了这里,待到通报之后得了允许才进去。 走过了细碎鹅卵石铺就的竹林小路,种彦谋来到了延福宫内的一个偏殿之中,他远远地就瞅见徽宗正背对着他,面前一幅宣纸展开,手上正提着一根细长的毛笔,对着眼前一株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观摩着。 听闻身后有人靠近,徽宗依旧是不为所动,眼中精光聚集在芙蓉花上,眉眼间来回闪烁,在画纸和花上跳动着。 种彦谋见他正在兴头上,也不方便打扰,就站在了门前翘首观望着。 在这观看的期间,种彦谋才算深入了解到徽宗的画艺,以往都是管中窥豹,现在才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完成一幅画,那芙蓉此时还没到绽放的时候,带着些许青涩的粉红花苞低垂在枝头,枝干细长,宛若美人伸出的纤纤玉臂。 而再看徽宗的画纸上,一笔一划之间就勾勒出了芙蓉花的枝干,随后再加以点缀,两点重笔下去,绿叶就出现在了画纸之上,而至于最后的花苞,则被他放到了最后细细描绘。 “呼!成了!” 待到徽宗屏息着将手上毛笔离开画纸之后,这才长吁一口气,看着眼前自己闲暇小憩之间作出的画,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画即使只是他几刻钟完成的,但放到东京画市,士子诗会上也能博得众人喝彩,对于画画这方面,徽宗可是颇有自信的。 “种彦谋啊,你来了?” 这时,他恍然转头,将手上毛笔放下,洗了洗手问道。 种彦谋回道:“是!陛下,臣此次是来...” 他话没说完,就被徽宗一下打断了,赵佶擦着手,招呼种彦谋坐下后说道:“是不是关于伐辽之事?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保管你等到开春也走不到保定军,哈哈!” 种彦谋大汗,合着您是希望我不去?跟着你在这里写写画画最好? 他倒不是歧视赵佶这种人,而是这大宋文人实在是太多了,能扛得起刀枪棍棒给敌人予以痛击的武将虽然也不少,但是都屈居人下,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相当于,自己这边的文人把武人的双手给捆住了,然后还要他们去打仗,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不过鉴于大宋的国情,种彦谋也不想多说,他来延福宫是为了另一个重要的东西。 “官家,先前我向您提起的新大陆之粮种,已然在南剑州试种了一些。” 种彦谋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凑近了说着。 这消息,可以说是让徽宗听得心里直挠痒痒,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南剑州看一看。 他先是一怔,随后满脸的喜色,拽过了种彦谋的胳膊,道:“种小子,快快与我说来听听,那粮种亩产多少?收获周期几何?旱田可种否?” 徽宗问的都是关于粮食的最关切的几个问题,怎么说皇宫里也是有田的,不仅仅是皇帝专用,每年春耕之时都要用到的籍田,宫中也有宫女,太监开垦的田地,种些瓜果蔬菜之类的。 对于徽宗来说,这几十年里基本都在皇宫里呆着,再大的皇宫也早被他转了个遍,那些个宫中的田当然也了解过一些。 种彦谋笑笑,从怀中摸出一个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带着土黄色的不规则圆球状东西,冲着徽宗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石?” 赵佶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道。 他心有有些奇怪,之前说的可是好几石呢,现在怎么变一石了? 不过一石也行,只要这东西不挑地方,山坡沙地都能种,收获时间短,也不失为一个好粮食。 种彦谋笑了笑,嘴角微微张开,吐出了两个让徽宗瞬间变色的字。 “十石!”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至少十石,陛下!” 徽宗愣住了,开什么玩笑!现在全国稻米最高的亩产记录也不过是四石多,就已经是得到了当地农政官员的嘉奖,通报全路,甚至被当地官员当做祥瑞上奏给了他。 而十石,那是什么概念? 寻常百姓,种的多是旱田,旱田产量比较低,比同地方的水田低上半石到一石的量,即使种产量比较高的占城稻,也才能收获两三石粮食,换算过来也就是两三百斤。 十石,那是一千多斤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大宋的粮食产量能翻四五倍,这不是翻四五分之一,而是四五倍! 其实就算是翻四五分之一,也足以让徽宗兴奋起来了,因为那代表着大宋的百姓又可以再多生一个孩子,大宋的人口又能再上升两三千万,税收多四五分之一,兵力多... 总之,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粮食多了,其他的一切都会跟着上涨,最明显的差距就是,大宋即便是用人命去填,也能将燕云给收回来。 “可,可是真的?” 徽宗身子一震,浑身冷热交替起来,这是激动地,他颤颤巍巍的问道,手指忍不住发颤,有些语无伦次。 种彦谋没作过多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怕把徽宗吓出个什么好歹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这被徽宗看在眼里,经过一段时间的不知所措后,心头火热了起来,咽下口水时,差点呛住了,还打了一个嗝。 “咕噜,嗝!” 虽然之前听种彦谋说过,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看到种彦谋真的拿出了土豆,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在南剑州,李纲已经培育出了一批土豆,大约有四百颗左右。 第321章 相州汤阴 看着虽然不多,但是因为这东西三个月 左右就能收获一次,所以按一年四茬来算,一颗土豆分成四块发芽,一个土豆苗平均结果五个,一块土豆就能长出二十个土豆来。 一年能种四次,就算因为天气原因导致东京只能种两茬,也可以收获完了将土豆快马加鞭送到南方,正好能赶在发芽的时候到南方种下。 这四百个土豆,一年就能翻到三万六千颗,这还是现在估算,到时候精心种植,结果可能会更多。 三万多颗,足以分发开封府令其种植了,到时候一茬下去,再翻二十倍,就是六十多万颗土豆,能给每个州县分一些了,只需要一年多的时间,就能将其全部推广到全国。 当然这是在政令通达的情况下,不过种彦谋不担心这东西会没人种,就算是在后世,都有吃不上饭的人,更别说现在了。 他也就是在东京待得久了,才觉得大宋其他地方都像汴梁一样繁华,实际上大片大片的宋朝土地上,依旧有很多吃不饱饭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 ... 在将土豆进献给徽宗之后,种彦谋就在半月之后,也就是宣和三年的九月十四日,在朝臣的高声呼喊之中“不得不”起兵北上。 他此次带走的兵马除了种家军一万人之外,还有种师道部下的韩世忠,杨志领的三千西军精锐,这是种师道从西军之中静心挑选的士卒,个个都是与西夏骑兵拼杀活下来的老兵,最重要的是,这支部队还是一支骑兵! 骑兵的重要性不必多说,在燕云之地的平原之上,面对基本人人有马的辽军,就算种彦谋所部有新式火药也难免陷入劣势,而这支西军精锐骑兵的助阵,大大的提升了种彦谋的战略机动能力。 大军再次出发,这次种彦谋与上次出兵相比起来,有了明显的难舍之情,很显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要离开温柔乡前去苦寒之地与凶狠的敌人拼杀。 这可不是过家家,而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个不慎,别说他是一个主将,就是皇帝也可能死在军中。 况且利来斩首行动盛行,昔日檀渊之盟的前夕,南下攻宋的辽军主将萧挞览就曾被宋军用三弓床弩远距离实施了狙击,也间接造成了檀渊之盟的触发。 此次大军出发,不再像往日那样由种彦谋自备军费,自筹物资了,不说种彦谋因为正式成为驸马,而更加受到徽宗的倚重,就说种彦谋此次以驸马身份出兵,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在童贯的推波助澜下,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军费,辎重上的怠慢。 不仅是领足了辎重,还供应了一些马匹给他,热情的程度甚至让种彦谋有些心慌。 “这是认定我回不来了?” 他回望东京,随着视野中那巍峨起伏,承载着这个时代最多人口的城市渐渐远去,种彦谋的心中那抹留恋也被深深地埋在了心中。 大军九月十四日出发,要赶在沿海和河北河流结冰之前抵达宋辽前线,同时出发的还有东京种家庄和楚州种家庄的大批毛线制成的军用衣物,以及种彦谋这一年间积攒下的精钢,全部打制成了尖锐的长枪头,给他这上万种家军的换上了新装备。 至于为什么不走黄河直接顺流而下,或是从济水抵达沧州,那是因为这两条河流都难以通航。 先说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单单在宋朝,黄河就在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京东西路三路内改道五次,最北与最南之间的两条河道之间有时甚至相差数百里之远。 这条河流能通航的时间,地段都极为苛刻,而且河水中含沙量庞大,往往只能在某一段河流行驶一些小型渔船。 而至于济水,五代十国曾在南唐做官,后入宋为平原主簿的乐史,是隋唐开科举以来抚州地区第一位进士。 此人编著的《太平寰宇记》中就曾有过记载:自复通汴渠以来,旧济遂绝。 济水因为黄河的多次改道和决堤,在七世纪之处就已经淤塞的无法疏浚了,千里济水就此逐渐被埋没在黄河带来的泥沙之中。 宣和三年的济水虽然还依然存在,可绝不是能通航的情况。 ... “驾!驾!” 一万五千打着“种”字旗号的军队刚刚穿过滑州的白马津渡口,顺着淇水一路北上,来到了汤阴县地界。 而在这里,种彦谋带兵先行伐辽的消息已经是早就传出了东京,对于这个改过自新,像是脱胎换骨一样的种彦谋,他这两年埋头苦干,在汴梁郊外捣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好东西,甚至还拉出了一队能打胜仗的军队。 在成功剿灭宋江之后,种彦谋在河北,京东,淮南等路的声望着实增加了不少。 至少,当地人再谈论起种彦谋时,不再嬉笑着交谈了,而是会尊称一声小种相公,而种师道,种师中则自动被换成了大种相公,二种相公。 而当听闻小种相公大军挥师北上,如今已经抵达相州,不少人都踊跃着上前参军,若是换做其他的军队,相州人是绝然不会这么积极的,实在了种彦谋手下的种家军看起来实在亮眼的紧。 与其他的军队不同,这支种家军虽然血性稍显不足,但在武器装备,军容纪律上可谓是世间少有,毕竟这可是种彦谋保命的根本,他对于训练士卒是没有半点含糊的。 有功就赏,有罪就罚,一切按照军规来,绝不徇私枉法,这也是种家军能够在精神面貌上高出其他大宋军队无数个等阶的原因之一,也是相州百姓争相想要参军的原因之一。 在北宋末年,各地军队已然是成了军官勋贵盈利的手段,压榨军户,侵占校场,巧立名目设立税赋,向朝廷虚报士卒吃空饷,这些都让原本就备受大宋社会白眼的士兵更加的难过,不止是心里上的难过,日子更难过了。 第322章 去投军 除了在西北前线提着脑袋杀敌的西军才能有一些钱财功劳拿,其他地方上的禁军,厢军都荒废不堪,难以一战。 而种彦谋的种家军却不一样,不仅军费发足,甚至还全家老小都能包住,孩子能上种家庄的小学,婆娘能在种家庄的作坊里做活,一应衣食住行种家庄都能提供,真可谓是人间天堂。 相州民风彪悍,而岳飞则是在这方圆百里都是有名的人物,武艺“一县无敌”,在种家军还没到汤阴时,就有人问岳飞去不去参军,说以他的武艺肯定能当上个小校,而种彦谋身份尊贵,跟他一起伐辽立下些功劳就能一举翻身,从此飞黄腾达也说不定。 当时岳飞并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独自泯然不语,等到种彦谋所军到了汤阴,他才默默的扛起了一杆长枪,背上了一张牛角大弓告别了父母,朝种家军大营走去。 “岳哥哥!你去做甚?带俺一起!” 他本想自己一人去的,没想到出了家门没多远就被身后几声叫喊声跟上了,岳飞一回头,来的几人正是他在汤阴县的好友,徐庆,王贵,王万三人。 平日他们四人最爱舞刀弄枪,每每在郊外荒地上比武都开心无比,可今日他是去伐辽,是杀人的活计,岳飞不想牵连上他们。 “投军。” 他眉间微蹙,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随后就转身走了,背上母亲刺下的四个大字还在隐隐作痛。 岳飞头转了过去,刚走两步,肩膀两边就搭上了两只毛茸茸的大手,“嘿嘿!哥哥去投军也不说一声,听说那种衙内的军中吃食可好了,哥哥想自己去可不行,徐庆你说是不是?” “是极是极!岳哥哥去哪俺王万就去哪,嘿嘿...” “去!没问你,我问徐庆呢!” “哥哥就算是去投军,也不可一人投,历来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说法,我们四人莫逆之交,上了战场也能互相照应,不然即便是以哥哥的身手,乱军之中也是九死一生。” 岳飞顿住了,他眼中光芒流转,神色有些复杂,就在这时,徐庆王贵王万三人一拥而上,将岳飞拥着朝种家军驻地的方向去了。 “哥哥现在想反悔可不行了,为了投军我们可把家伙事都带来了,忍着家中的痛骂来的,不搏个公候将相当当那真是冤煞了!” “哎,听说小种相公那当兵军饷发的可足了,从不克扣,也不知是不知真的,若真是如此,那俺家中欠田先生的两贯钱书费就能还上了,都欠人家一年多了...” “可不是嘛!等会过去瞧瞧,不过要我说,这小种相公怎么说也是大种相公的嫡孙,人都七老八十了,就这么一个孙子,可不宝贝的紧,但这小种相公还能领兵作战,上马杀敌,下马赚钱,啧啧,我可学不来。” “...” 种家军的驻扎营地在汤阴县东南方向,于汤水和羑水交汇的地方,从开封走到这里,距离抵达宋辽前线还有四分之三的距离,如今已经走了七天,比起其他的部队来说算有些慢的了。 但那时因为种家军的装备比较重,毕竟每人标配长枪,短刀,甲胄,水壶等等东西,甲胄虽然只是前胸由钢铁制成,其余部位都是布匹,皮革缝制,也足以占用大量的运送辎重力量了。 而且再内线行军,大部分的士卒都没有配甲,将其放到马车,牛车,驴车等上面,就这样还只能做到日行四五十里,而骑马的那支三千人西军精锐,如果放开了跑的话,一天可以跑上百里。 但这不是辽军南下,直指东京的时候,而是作为先遣军去试探辽人虚实,不需要太过匆忙,事实上如果只带上武器,轻装前进急行军,一昼夜也是能急行一百里的,可那对士卒的体力消耗极大,而且因为是轻装前进,作战能力会打上一个不小的折扣。 反正他已经准备了不少的火药,这次就是要在辽人身上试一试威力,面对骑兵的作用,真正的对手其实是金人。 辽国大势已去,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甚至有不少有识之士已经发现相比起与宋朝和平相处许久不曾大动干戈的辽人,从白山黑水之间兴起,制度,文化,科技等方面都更加落后的金人似乎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 昔日闻晋国假道伐虢,今日与金人结盟共击辽人,岂不是与虎谋皮? 只可惜,这种声音在百年之未有的收复燕云之绝好机会面前,显得认为眼前,根本不为徽宗以及朝堂上诸公在意,而在民间,因为思维的局限,大多数人只是知道有金人这么一个国家在攻打辽朝。 至于其他的细节,比如金人的制度沿用的是他们女真部落的猛安谋克制,极其低下,所占领的土地,人口都会被分给将士以及金人贵族,根本就是一个妥妥的奴隶制国家。 与这样一个掌握着强悍武力,却没有定力的邻居做伴,大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能感到安全? 他种彦谋今日是打着伐辽的名号北上,实则也有实地考察燕云地形,民风等等的想法,以及和燕云地区的汉人军队取得联系,待日后正式伐辽可以争取拉拢对方,特别是郭药师这个人。 这也是种彦谋为数不多的在这个时代认识的人之一了,他也曾向东京城内的辽人使者,金人使者以及北方辽朝的商人等打听过,郭药师确实是辽朝燕云地区的一位将领,只不过现在并未崭露头角,只是怨军之中的一个青年将领,并没什么出人的地方。 而种彦谋知道,此人在日后将士宋金辽三方大战之中的一个重要棋子,其人反复无常,在宋金辽三朝之间摇摆不定,墙头草一般的人物,可在辽朝燕云地区,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将才了。 他此次大军出征,所带的就只有韩世忠,杨志,杨再兴等将领,其他人就只有被李纲举荐来的邓肃了。 第323章 汤阴岳飞 武将还算勉强凑合,但谋士方面就差得远了,说一句人才匮乏也是当得起的。 而这邓肃,虽然是李纲推举来的,但实际情况和种彦谋想的有些出入,因为就邓肃跟随大军出征的这几日来看,其人颇有一种赵括纸上谈兵的感觉。 宣和三年,九月二十二日这一天,种彦谋正在营帐中休憩,大军在汤阴算是第一次休息,之前的近两百多里路程基本都没睡个好觉,每日除了晚上的两三个时辰休息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行军赶路。 种彦谋睡的正香,而在种家军军营之外,一行四个人影已然是走到了种家军大营门口,望着那匆匆搭起来的营地,四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这位兵爷,我们四人是汤阴人士,听闻小种相公带兵来此,特来投军!” 他们四个正是岳飞,徐庆,王贵,王万四人了,岳飞走上前去,抱了一拳,直声说道。 他看了看周围,似乎前来投军的并不是很多,不由得让岳飞心头有些疑惑。 岳飞说完,坐在种家军大营前的一个招兵士卒就脸色一跨,正当岳飞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时,只听对方厉声道:“什么兵爷?叫俺大兵!” 这一声厉喝着实让岳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头与徐庆王贵王万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有些奇怪的重新改口。 对方这才脸色和善起来,笑嘻嘻的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四人来到他面前。 “投军是吧?今日来投的人可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到现在为止收下的你猜多少?” 招兵士卒的话让岳飞等人心中一顿,随后想起了他们四个人的身手,不禁放松下来,想着这问题,猜了起来。 “五百?”王万问道。 “听说小种相公治军严厉,寻常人恐怕进不去吧?两百?”说话的是徐庆,他比较冷静,分析了一下,说道。 “哈哈,我看这位兄弟虎背熊腰,定然有两下子,按照这标准,难道只有一百人?”王贵打着哈哈,眼睛朝军营中瞅去,瞥见了不少看起来虽然不怎么高大,但是颇为壮硕的士卒。 岳飞没说话,而是眼睛直转,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哼哼,这个数!三十四人!” 谁知这招兵的士卒举起左右手,一手三,一手四,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说道,言语虽然没什么,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里只招强兵,寻常人想混日子赶紧走,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好!” 他这话一出口,本想着让眼前这四人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岳飞眼中精光大放,猛然凑到前面,拳头一下锤在了招兵的桌子上,大喊了一声。 “哥哥,你做什么?” “别冲动!” “咋回事啊?” 这一下差点没把徐宁三人吓尿,这可是在大军营前,便是他们四人有通天的功夫也休想在这上万人的面前逃掉,若是激怒了对方,鞭笞几下都是轻的,说不得要将他们充入敢死军中,当炮灰用。 他们是来当兵,杀敌报国的同时,顺便完成一下自己升官发财的梦想,可不是为了当敢死军,去送死的。 一时间,三人忍不住上前将岳飞拉了过来,而后讪笑着朝招兵的士卒赔笑着。 “哈哟?这是来劲了?啧啧,这桌子,看来是个有两下子的,过来试试。” 招兵的士卒骇了一跳,还好他生性敏捷,躲闪的快,堪堪躲过了岳飞的拳头,瞅见了桌子上的拳印,然后脸上带着一抹感兴趣的笑容站了起来,领着他们四个朝军营中走去了。 “这...” “哥哥,哥哥你慢点!” “嗨!走吧!”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岳飞就直接跟上去了,容不得他们多想,也只好一起走了过去。 进了军营,他们四个才算是了解到这支种家军的底细,军营中基本没有闲逛的人,要不是在校场中练武,要不就是在演练军阵,或者是在休息。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褪去甲胄,穿着一身便衣离开军营,来到周围的村镇拿上钱财买些猪羊鸡鸭之类的牲畜,再采购些蔬菜回来加餐。 这一幕不由得看的王万直流口水,这种大肉,他们这些庄稼汉子一年半载也吃不上几回,可在这种家军里,看那赶进来的十几头大肥猪,近百只羊,上百只鸡鸭,这不得人人都能吃上肉? 还是那种吃的满嘴流肉的? 王万眼睛都快看直了,目光一直在那猪屁股上盯着没落下来过,直到他被徐庆一把拽过来,才算完。 “别看了,等会参了军,有你那份!” 王贵歪嘴一笑,嘻嘻哈哈的,他也没想到这里伙食这么好,虽说是即将奔赴前线的那种,可若是能在死之前吃上那么一晚冒着油光的肥肉,那也满足了。 三人脸上都是喜色洋溢,就算是岳飞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此时也有些惊讶,比起他们县里的厢军,这简直就不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差距也太大了。 “别这么早得意,那肉,不是那么好吃的,到了!” 招兵的士卒将他们领到了地方,眼睛一挑,哼哼唧唧着朝前方一斜眼,随后就扔下岳飞四人离开了。 徐庆皱着眉望着那人离开的身影,而后转身手搭凉棚朝里面望去,只见前面被军士围成一团,里面正传出一阵阵的闷哼声,随之出现的还有周围围观军汉的连声叫好。 “岳哥哥,你可知这是在做什么?相扑?”王万瞧着热闹,抬头左看右看问道。 “不知,人多太碍眼,看不清楚。”岳飞闷声回道。 “我看这就是相扑比试,看样子这是让咱们上去和他们比一场,赢的人才能参军?”王贵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的说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随便了,先不说在战场上相扑并没有什么施展出来的机会。 辽人可不会下马和你比相扑,纵马骑过来,一马刀拉过来,人直接就没了。 徐庆看了半天,忽的说了一句:“恐怕没这么简单,这种家军,不好进。” 第324章 十回合 徐庆说的没错,这支种家军可是种彦谋的第一支部队,也是他精心经营的部队,里面的人全部都是用高额的薪俸养着的,全家老小都包了,为的就是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然后拼命训练。 一个个都能成为军事素养极高的军官最好,不行的话,至少要比京畿禁军强,得和西军在一个水准上才行。 不过这话如果让那三千西军骑兵的将领韩世忠杨志听到了,说不得得嗤笑一番,想要和西军在同一水准,至少得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厮杀战阵才行。 而种家军只是在国内打过两拨贼寇,虽然闹得挺大,但实际战斗力真的不堪一击,任何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基本都能将其击败,也就各地禁军,厢军比之方腊,宋江之辈还要差劲才能让种彦谋得到这功劳。 实际上,就是因为看穿了种彦谋手下军队装备纪律不错,但实战经验稀少,面对辽人精锐很可能会翻车,种师道这才派韩世忠,杨志他们带了三千精骑来,必要时刻,这三千人将会舍弃一切只为把种彦谋安全护送回大宋。 不过种家军就算实战经验不多,但在岳飞等人看来,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了。 “好!” 场中忽的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岳飞他们被吸引过去,循声看去,原来是那相扑场地上前来报名参军的汉子一个不慎被台上的军汉过肩摔给扔到了地上,此刻正扭着身子一脸的痛苦表情。 不过这力道掌握的还是不错的,岳飞眼睛一扫就能看出没什么大碍,毕竟这细软的沙土地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 “下去吧!这两下身手可过不了种家军的审核。” 周围人开始对那落败的家伙嚷嚷起来,那人也自知技不如人,只得悻悻的揉着腰下了场。 他一离开,周围人的目光就转到了岳飞四人身上,“喂!那小子,上来比试一下,看你这样子,两个人一起上吧!” 站在台上的是个身材比较矮状的汉子,浑身有些黝黑,在这九月已经有些秋风乍凉的天气仍然敞胸露乳,胸口前一抹护心毛生的那叫一个茂盛,两只手臂上血脉贲张青筋暴起,此时此刻甚至还在微微抖动。 是条好汉子! 岳飞在心底评价道,他很期待和这样的人比试比试,不过不是两个人一起上。 他脸上兴致浓厚,褪下身上的外搭,露出坚实壮硕的肌肉,整个人浑身上下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金钱豹,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的那种。 随后,岳飞漫步走上台子,一众军汉虽然见他身子骨结实,是个身手不错的汉子,但为其狂妄自大只一个人上来感到惋惜。 “单军头力大无比,都说了让他们上两个人,此人却还如此狂妄,只一个人就敢上台,我看决计撑不了五个回合!” “啧啧,此人身手矫捷,比之前那个要强上不少,我赌八个回合!” “依我看,这人敢一人上场,自恃多少是有些底子的,说不定能在单军头手下走上十回合呢。” “...” 对于周围军汉的交头接耳声,岳飞是充耳不闻,他上了台前,先是狠狠一抱拳,对着面前这军汉拱了拱手,随后摆开了架势。 “好小子,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敢上来,先说好,我乃小种相公军中教头,出身西军大种相公门下,杀了不少夏狗,但凡能从我手里走上十回合的人都能进入下一关,若是不能,那就哪里来回哪里去!” 姓单的汉子狞笑一声,然后介绍起来,平常他是根本懒得多费口舌,只不过眼前这家伙看起来颇为对他胃口,而且有种狠厉的性子,让他很是满意。 “是!” 岳飞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竟然主动出击,一个跨步走上前去,两只手臂稳中求进,钳住了对方的胳膊,脸色涨红起来身体腰马合一,脚步腾挪起来,就要将单教头给扳倒。 “哗!” 这一下将底下的人都镇住了,谁也没想到这汤阴县的汉子竟然这么凶猛,上来就攻单军头的上盘,这是丝毫没有把单军头之前的“出身西军”这等话给放在眼里。 他们顿时嚷嚷起来,无外乎是让单军头给这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瞧瞧种家军的厉害,其实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上来就这么激烈实在刺激,忍不住叫唤起来。 就连徐庆王贵王万三人也不禁为岳飞捏了一把汗,那场上的汉子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他们自己上去也没有把握能稳稳当当的在其手下过十个回合,而对岳飞来说,这其实也是一个挑战。 不过,他向来喜欢挑战。 “吭!小子,有你的...” 其他人不知道,但此时与岳飞面对面的单松山则是再清楚不过了,胳膊上传来的那如铁钳一般的力道让他吃惊不已,惊诧之下心中的战火被岳飞勾了起来。 他反手将手抓在了岳飞的胳膊上,两个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胳膊,牟足了劲想要将对方扳倒。 相扑不是全靠力气,技巧也占了不小的部分,可在这不大的擂台上,面对如疾风骤雨般没有停歇的进攻,想要抽出空来使点技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回合了,四回合了!四回合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家伙真能在单军头手下撑这么久?我也顶多就是五六个回合的事,没想到...” “哎哎哎!快看,五回合了!” 单松山没想到,眼前这人别看身子并不魁梧,一身精肉虽然看着美观,可在战场上,这样的家伙死的往往最快,因为没有足够强大的身体支撑,是根本发挥不出力量的。 古往今来能担当一军大将的人,几乎都是一身壮膘,不然如何使得动那些动辄十几斤的武器,虽然有些夸张,可是披甲战斗的情况下,这种身材的要不了两刻钟就歇菜了。 但这个还不知道性命的家伙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身子不大,力气却不小。 第325章 大宋的马 他很想把岳飞给扳倒,可惜怎么腾挪也找不到对方的破绽,这人就好像全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一样,防守的滴水不漏,让人拿他毫无办法。 甚至在单松山有些松懈的时候还能发起反攻,让他头疼不已。 “七个回合,八个回合了...” “直娘贼!看走眼了,哈哈,不过真是条好汉子!” 王万在场上即将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呵呵说道:“岳哥哥赢了,嘿嘿...” 他这笑声却让身边的王贵气不打一处来,王贵撇着嘴翻了个白眼,“哥哥能赢,你行吗?等会我看你上去,恐怕连五个回合都撑不到就得败下阵来。” 这话却是让王万傻了眼,他小小脑袋一转,变得有些失落,“说的甚么话,俺至少,至少也得是八个回合,嗯...怎么说也能走上七个回合吧?” 这话说的有些不确定,同时也代表了王万底气不足,他们和岳飞这样的天生神力的不能比,岳飞武艺一县无敌,而他们虽说也功夫了得,但和岳飞在一起,还是荧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了。 岳飞能过这军头手下十回合,他们可就说不定了。 “好了,都打住,就算进不了,以哥哥的身手,当个小校也是可能的,到时与主官求求情,我等也不是那只会种田的糙汉,上阵杀敌可是一点不会手软的。” 徐庆瞅了他们两人一眼,有些无语,有一说一,如果让他上场,看岳飞与单松山比试的架势,恐怕还真挺不过十回合,军法严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若真不能参军,那也只能留在汤阴了。 不然当个辅兵也行,只要有杀辽人的机会,以他们三人的身手,纵然比不上岳飞那种神人,但从辅兵升为正兵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在三人交谈的空隙间,岳飞与单松山的比试也以岳飞通过的结果落了幕,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一个还没进军营的家伙而吝啬欢呼。 因为,单松山的这一关可以说一旦通过,基本上接下来的关也能波澜不惊的过去,岳飞成为种家军的一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单松山甩了甩胳膊,将那上面的酸痛感甩去之后,瞪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岳飞,眼中尽是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若不是在小种相公这里,我肯定要把你拉到西军去了。” 他有些惋惜,种彦谋的这支种家军可以说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训练,列阵等一系列事情都搞的有声有色,但这是要上阵杀敌的军队,而不是东京城里那些负责演武的兵,两者之间可是有些天差地别的不同。 东京城中的部队向来是没什么战斗力,好吧,他们也不需要有战斗力,毕竟大宋的两个心头大患,西夏人有西军在抵挡,而且西夏距离东京距离遥远,这一路上也不全是平原,根本威胁不到东京的安全。 至于北边的辽人,自从澶渊之盟之后,就没什么大动作了,辽道宗其人喜好儒家文化,而他的孙子天祚帝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对大宋这个百年而没怎么交战的邻居已经没了什么仇恨。 当然因为从上到下的汉化,官僚的腐败,皇帝的昏庸无道,导致在面对凶猛的金人时呈现出了溃败之势。 可这并不代表辽军面对各方面都被阉割过的宋军就和面对金人一样了,再怎么说辽人也是有马的骑兵,而宋朝呢,虽然马匹也不少,据统计,在徽宗年间马匹就有十多万匹。 但以大宋的地盘来看,优良的产马地,灵州,河套,燕云地带都被西夏,辽朝占了去,这么多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答案自然很容易揭晓了,不止是北方有马,南方也是有的,广西,云贵等地的滇马素来以耐力著称,走山路都得靠它们,所谓的茶马古道中的马,指的就是滇马了。 这马确实不错,在大宋近半数土地都是南方而且多山的情况下,发挥的作用不言而喻,可这只限于拉货。 若是骑上这些肩高不过三尺五寸,三尺六寸也就是一百一十厘米的滇马去北上和辽人打仗,那可真是能让辽人笑掉大牙的。 因为辽人,西夏人骑的马都是经过了西域,中亚,阿拉伯高头大马血统改良过的蒙古马,兼顾了身高和耐力,在平原上跑起来,那阵势简直就是古代的钢铁洪流。 就算没有经过血统改良的纯种蒙古马,其肩高也是有四尺一寸,一百三十厘米往上的,这相差看起来不多,只有五六寸,但放在战场上可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想一想,当辽人骑着比自己这边要高出一头的战马,整支军队都以一种凌驾之势冲过来时,这压迫感,别提了! 而且,因为北方寒冷,而滇马等南方马匹生长在热带,对于寒冷的天气不适应,冬季根本无法出战,很多滇马甚至在北上之后陆续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 而宋朝虽然马政很是完善,但因为地方官员的权力交织,导致行政效率极为低下,处理事情很是不人性,养马的人家为这一匹马都能倾家荡产,最后在怨声载道中,大宋的马政变得消极起来。 这也和大宋一向奉行的防守政策有关,能让敌国军队一路打到首都城下的国家,又怎么会去养这种耗费奢靡,又对现在和平年前作用不大的战马呢? 可以说,种师道送来的这三千西军骑兵,是他狠下心才拿出来的,在东京,一匹战马,指的是肩高四尺二寸以上的都要一百多贯,鉴于汴梁的物价普遍偏高,那在其他地方能用来打仗的战马也需要百贯左右。 一匹马百贯,这三千战马就是十万贯钱! 这还不算养马的花费,军马平时吃的草料不说,冬日来临之前可是要养膘的,不然来年春天开春,马直接就垮了,根本跑不动。 遇到大小战事,都是要喂马精料的,这些精饲料往往比人吃的粮食都要好,可想而知,养一匹马的成本会有多高。 第326章 年轻气盛 以种家军这上万步兵带着三千精骑的配比,在大宋算是能横行了,可放到燕云却是有些不够看。 可以说,单松山很不看好这次出征,不过毕竟不是正式开战,而是作为先锋部队去试探一下辽人在燕云还有多少兵马,想官家也不会让自己这个刚大婚的女婿死在燕云。 单松山猜着应该就是去镀一层金,虽然有些不岔,但是比起其他在东京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种彦谋这个种师道唯一的孙子能亲自领兵出征,也是可以的了。 “多谢单军头,在下岳飞!” “岳飞...好!我记住了,去后面的关吧,通过了到时候报上我的名号,去西军报道!” 单松山点点头,拍了拍岳飞的肩膀,他对这小子很看好,为人谈吐不凡,而且作为一个在西北搏杀多年的老兵,他能看出来,岳飞那手上的老茧,绝对是多年苦练弓箭弄出来的。 并且看岳飞的两胯之间,有些宽松,这必定是常年骑马导致的,可以看出,在汤阴这个小地方,这么一个人,这么一身武艺,绝对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不然如何仅凭布衣却能练就一身的好身手? 这样一个人才,他觉得放在种家军当步兵实在是屈才了,而且有极大的风险阵亡,倒不如归拢到西军骑兵上,日后回到西北,将其引荐给大种相公,他日富贵了也能提携一下自己不是? 单松山想的不错,可是却低谷了岳飞的老实程度,他坚定的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 “初入军阵,自当从最低做起,哪有一进来就做骑兵的?” 这话让单松山愣了神,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苦笑一声下了擂台,另有一人接替他。 “哎哎哎!看上面,那军头下去了,新来的这人看起来没那么厉害,王万,咱们有机会了!”王贵眼尖,一眼瞥到台上的人员更迭,随后兴奋起来,冲着王万徐庆两人大叫着。 徐庆没理睬他,王万倒是乐呵呵的接了句:“嘿嘿,有机会了,等参了军,我定要给俺老娘多存些钱,以后当了兵回家的时间都少了...” “嗨!别说这丧气话,说不定咱们杀辽狗还能升大官呢,到时候接大娘到东京去住,听说东京人可多了,得有上百万吧!” ... 岳飞四人进种家军的事情并不为种彦谋所知,他在汤阴驻扎了一天后就再次启程了,种彦谋并不是不知道岳飞在宋朝,可他虽然知道岳飞,但并不知道岳飞在什么时候,家在何处啊。 曾在东京的时候,种彦谋向不少人都打听岳飞,但是得来的都是摇头或是一个完全不对的人。 种彦谋并不知道,日后那个大名鼎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岳飞,岳武穆已经成为了他帐下的一个大头兵。 “从没想过战马如此贵重,今日一见,真是如此。” 骑在马上,种彦谋催着马朝前方行进着,在他周围环绕着西军三千精骑,往日在汴梁的时候不是没买过马,可因为对这东西并不怎么感冒,而且东京人口稠密,马根本跑不开,也没怎么关注。 现在到了打仗时候,身边又多了这些自家祖父精心从西军挑选出的精骑,他这才恍然想起,即使是在东京,见到的大多也是驴子,骡子,牛等坐骑,而马却很少见。 “从真宗皇帝开始,国家战马就日渐稀少,马政荒废,战马多从羌人,吐蕃等西夷购得,然数量稀少不说,质量也差,时至今日,这三千匹战马,已经是大种相公手下的大半战马了。” 在种彦谋身边陪着的是韩世忠,他听了种彦谋的感叹后也不由得叹了一声,拍了拍身前马儿的脖颈,有些惆怅。 承平日久,别说是马了,就连最基本的人,都烂的不成样子,也就西军给力一些,可惜受到文官处处掣肘各级官僚贪污腐败成风,各种赋税巧立名目,以至于大江南北诸多土地无人耕种,逃离。 种家军的出身,苦水井就是这一大背景下的缩影。 可以说,大宋现在已经到了金缕其外败絮其内的程度了,然而种彦谋似乎还是没意识到情况的危急,这很正常,他基本上一直在汴梁生活,这里的艰苦程度可以说大宋最小的地方之一了。 整个大宋最为富庶的地方莫过于汴河沿岸,大宋人口过二十万的城市中有将近五分之一都分布在从江南到东京的大运河沿岸上,而靠近东京的汴河沿岸在宣和年间已然是成为了不亚于江南的存在。 这些城市承载的人口占到了大宋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二,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毕竟由农村到城市的人口转移往往代表着一个国家的进步和发展。 但这在大宋却不一样,人口虽然在城市中大量聚集,但因为没有多余的工作岗位,导致许多的人不得不参加厢军或者干脆入山水之间为匪盗,辛辛苦苦只为一碗饱饭。 徽宗花石纲激起的民愤就是积攒了许久的结果,不过蔡京倒台之后,局面缓和了不少,种彦谋这个在诸多大臣之中像是一朵白莲花的人得到徽宗的信任,也为这个庞大腐朽的帝国续上了那么一会儿。 “马少有马少的打法,后面辎重拉得火药你都看到了吧?” 种彦谋并不是太担心,他对这些火药寄予厚望,这次出征,他可是把东京的军器监的存货扫了一半走,如果不是童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恐怕他能把整个军器监搬走。 韩世忠闻声转过头去,望着那有些长长的队伍,苦笑起来:“衙内带的东西太多,到时候恐怕会拖慢速度,遇上辽人大队就糟了。” 他有些担心,但因为种彦谋年轻气盛,身份又高贵所以说的比较委婉。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可怎么看种彦谋这样子,都不像是把辽人放在眼里的模样,韩世忠可不只是来助阵的,他身上还背负了保护种彦谋的命令。 第327章 担心 但若是种彦谋狂妄起来,他也没办法制止,到时候落得个大败而归的话,谁脸上也不好看。 “哈哈!世忠你放心,我自己的小命肯定会小心的,而且到时候也不一定是从正面进攻,海上未尝不可一试。” 种彦谋大笑起来,韩世忠性子还是不错的,不过他既然在朝堂上应下要出征,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现在出兵耽罗的林冲等人应该把耽罗占下来了吧? 等他们回到海州的时候正好能接到种彦谋的命令,到时乘船北上来到沧州,正好与大军汇合,九月份正是东南季风吹起的时候,这时扬帆北上从淮南东路绕过山东半岛抵达渤海不要太快。 ... 东海之上,和种彦谋预期的虽然有些差距,但林冲他们还是顺利的得到了种彦谋出兵燕云的消息,不过是在密州港。 “衙内领兵伐燕云?”林冲有些懵逼,他连忙问起,面前这个种家军留守在密州的小兵接着将其中的原委一一说清楚,这才让林冲了然。 耿南仲站在一边,他们刚抵达密州就被岸上的人告知了种彦谋出兵伐辽的消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衙内年轻气盛,大破宋江之后,恐怕,恐怕...” 有些话他不能说,说出来很不吉利,但是这态度这措辞也能表达出耿南仲想表达的意思了。 林冲默然,他知道耿南仲想说什么,担心之余只能低声叹气,不过种彦谋的命令他们也不能违背,只能在密州停留一日之后就再次启程北上。 至于他们为什么是在密州靠岸而不是在海州,那是因为现在海上刮的是东南季风,从耽罗起航到海州很勉强,那只是一个很平的斜线方向,风向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么走。 而密州在更北,相对起来更加的容易开到,再加上两地并不遥远,林冲本来想着的是抵达密州之后略作休整随后南下海州上岸的。 现在看来,倒是省去了这一个步骤,直接北上就行了,当然,启程之前还要回海州一趟,怎么说此去也是打辽人的,武器装备辎重等等多带点总没什么,反正他们这些船还剩下不少空当。 幸好的是,林冲在耽罗郡只用了一半的火药,也就是两万多斤,而这两万多斤火药也足足让五千种家军并一千多海盗好好的过了一把瘾,各种火器基本都使了一遍,任何事情如果能用火药解决的他们都不会用其他的方法。 没办法,有钱,任性! 当然,这本来就是种彦谋给他们用来试验的,要的就是在大量的使用中发现一些火药的问题,缺点。 事实上林冲也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威力可能还有待改进,硝烟的产生虽然要少不少,但和种彦谋描述的差了不小的距离,这些都是很宝贵的资料,给种家庄的师傅们后,他们才能根据种家军实际需要的方向改进。 而在耽罗,汤隆作为暂时的耽罗管事人,耽罗十一城的一把手,统管着岛上目前种家军一千,李俊王海东所部海军一千余人,其余投降的耽罗伪军共计两千八百人。 此外,还有一支约五百人左右的耽罗部队不愿投降,跑进了汉拿山里和汤隆打游击,因为不熟悉地形,加之害怕被这些刚刚投靠的耽罗军队给坑害的原因,汤隆没有选择立刻进山围剿。 而是选择将兵力集中的分成三部分,每支由种家军和海军组成的七百人左右驻守在耽罗郡上的三个点,形成一个三角形,将汉拿山上的耽罗军队围住。 至于那两千八百多人的耽罗伪军,则分布在各个城池,由临近的种家军指挥。 这计策不是汤隆想出来的,而是耿南仲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汤隆其人能力平平,只是在火器制造声有些天赋,不过手里握着这么一把好牌,怎么也不至于输了吧? 耿南仲对于汉拿山上的那支耽罗军队并不担心,耽罗就这么大,汉拿山也不是什么此起彼伏的山峦,中间有可疑躲藏的地方,就那么大地方,就那么直的一座山,他朝哪里躲? 也就靠着熟悉地形这一点能暂时跟汤隆他们僵持一下,别说等到冬天大雪封山他们不得不出来投降,就是这样围困个十天半个月,粮食也得吃完,汉拿山上可不产粮食,也没有鱼可捕,单单靠着打猎满足五百个人的吃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这些人不足为惧,他担心的是耽罗的消息传到高丽之后,高丽王的反应,如果高丽王反应迅速,并且态度坚决地要收复耽罗,那样的话,据耿南仲推测,恐怕要不了半年高丽大军就能集结起足够的士兵和战船,渡海前来进攻耽罗。 到时候,以耽罗岛上的军队数量,再加上汤隆这个平平无奇的指挥官,想要将其击退,难度很大。 耿南仲没说绝对,他这个人不喜欢绝对的事情,因为耿南仲觉得,万事皆有可能。 耽罗郡的变故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无疑使变了天,这伙人虽然自称海盗,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和那群纵横海上只知道烧杀抢掠的海盗相比,眼前的这群将高自坚囚禁起来的军队,似乎更像一支正规部队。 除那两个大王和他们手下的一千多名海盗以外,毕竟汤隆种家军他们是假海盗,而李俊王海东他们可是真海盗,若是单独放到一起都说他们是海盗还没那么容易分别出来。 可当两支部队混在了一起之后,清浊之分就变得很明显了。 这种情况还是王海东李俊两人不愿意看到的,对于任何一个海盗头子来说,将自己的手下和别人的手下编到一起,都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举动,特别是这个人还是实力远超自己的时候。 不过他们两个不爽归不爽,却由不得他们同不同意,耿南仲态度比较强硬,如果他们两个不同意的话,种彦谋直说了,把抢来的钱粮都交出来,然后从东海之上滚出去,不管他们去哪里,总之,种家军视野所见之处,不能再有两人的船只。 第328章 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种彦谋有这个威胁的实力,胡萝卜加大棒是统御手下的最基本也是最有用的手段,胡萝卜他种彦谋已经给了,现在如果对方胆敢有小动作的话,那他不介意从对方手下中提拔两个来替代他们的位置。 毕竟,狗,要听话才好。 这种种事情在耿南仲的脑海中汇聚,最后化作了一片混沌被他带入了梦乡。 ... 宣和三年九月二十四日,种彦谋所部军队一万五千正兵,后续辅兵三千,共计一万八千人马抵达了大名府。 这里是河北东路的路治所在,同时也是河北东路转运使的官衙所在,从五代十国起酒在河北地方上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地位,更是在宋朝被加封为北京。 北京大名府和西京河南府,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四个城市共同构建出了大宋的四个京师,东京为首都,其余四个为陪都,必要时刻皇帝随时可以迁居到三个其中的任意一个,当然,作为在东京北面的大名府被选中的可能性很是渺茫。 但即便是这样,大名府也是有行宫的,从真宗咸平三年起,距今大名府已经升格为北京一百二十一年,历代皇帝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大名府的宫殿虽然说不上荒废,可也久无人居住,阴森森的。 当种彦谋点兵来到大名府的时候,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已然领着人马在城外迎接了,要说起来,陈亨伯其人五十多岁,但看起来颇有一股儒家大师的样子,他站在大名府府治元城城门外,遥遥望着不远处朝这边过来的一队骑兵。 “这便是驸马种彦谋了?” 他摸了摸胡子,眼中精光闪现,作为哲宗年间就入太学的老臣,他在河北当地很有权势,因为籍贯就在河北,靠着祖上的关系门荫补官在河北东路做了一个小官,随后因为才学出众未及弱冠便入太学,和刘焘等人时称八俊,算得上一个实权派人物。 像他这种在地方上为一方大员的人物往往对于朝廷上的争斗并不放在眼上,顶多是有谁掌了权便送礼附和一下,不至于闹僵关系就行。 反正,地方上的好处不会少朝中那些人的就行,也不会有人没趣到找他们这种地方豪强的麻烦。 而这两年,朝中风云变幻的程度,速度都让他这个向来不怎么关心汴梁政事的人物吃了一惊,政坛常青树太宰蔡京倒了,虽然其子蔡攸还在朝中为官,其余诸子也多少有些权势,但蔡京和他的诸多儿子之间的关系可算不上好。 世人都能看出,没了蔡京这棵大树罩着,以蔡攸和他那几个兄弟的手段,能被童贯忽悠死。 这不意外,蔡京早在十多年前就遭到了徽宗的猜忌,这些年来起起伏伏从太宰的位子上上了又下,下了又上,谁也摸不准徽宗对蔡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才导致蔡京权势滔天,不可一世。 不过不管怎么说,蔡京都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年纪,听说眼睛都看不太清楚了,走路都要人搀扶,下野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现在提前出现了也没让陈亨伯太惊讶。 而童贯加封楚国公进而横扫朝堂,将蔡京留下的大部分权力真空地带都收归囊中也在他的预测之中,唯独种彦谋的崛起令他感到疑惑。 按理说,种彦谋作为西军种师道的嫡孙,好好的一个纨绔不做,偏偏去鼓捣什么商贾之事,虽说钱是赚了不少,听闻官家还一起投了钱,但这种行径在陈亨伯看来着实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种师道虽然是武将身份,但其实他初入仕途的时候还是以文官的身份进入的,文采虽说不算惊为天人,但在洛阳一带也算文采斐然,当年陈亨伯幼时也曾听过对方的名号。 后来种师道出任西军,立下赫赫战功,他与种师道之间也有些交际,于今日见了种彦谋,他定要告诫一番的,怎么也要把对方这钻营商贾之事,不习四书五经的毛病给改过来才行。 “种小子见过陈世叔!” 还没到面前,种彦谋就翻身下马,两个疾步过去深深一作揖,抬头笑着问好。 其实当得知作为他此行北上伐辽的后勤官,任河北东路转运使的陈亨伯和自家祖父以及那个还没见过一面就上天的父亲都有些交情时,种彦谋就觉得此行把握更大了几分。 军队打仗讲的就是后勤,陈亨伯这人虽然和种家交情并不深,但总比是一个陌生人好,到时候贿赂套近乎也更容易一些不是? 陈亨伯脸上笑意微绽,走上前抚过种彦谋的手,胡子微微一颤,“世叔可不敢当,彦谋你如今已身居淮东制置使高位,比我这转运使也查不到哪去。” 他挑眉看了看种彦谋两眼,以往都是听从东京传来的消息,未曾亲眼见过一面,现在一看真人,才觉得以前的消息都像浆糊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是谁说种彦谋流连勾栏,青楼,整日不思进取的? 是谁说种彦谋面容猥琐,不似种师道那般的? 照陈亨伯看来,种彦谋此人生的堂堂正正,一方国字脸衬托出他的刚毅勇武,从这一路走过来看,他身上披着的甲胄至少有二十斤重,手上提着现在已经放到马兜上的长枪也有数斤重,再加上对方腰间挎着的短刀等物,这一身至少有三十斤的重量。 而种彦谋此时面不红,心不跳,说话也没有大喘气,显然是有底子的。 就是不通文墨这点不好,识字应该是基本的,可也没听说过种彦谋在东京参加过什么诗会之类的... 陈亨伯面上笑嘻嘻,心中却挨个盘算起了种彦谋的价值,计算着要不要向他抛去橄榄枝,怎么说他家也是有不少的侄女,孙女的,嫁给种彦谋两个做妾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世叔客气了,祖父身子骨不太好,就没前来拜访,他托我给您捎个信,要您多帮帮我,不然若是伐辽失败了,他定要从京兆府骑马赶来这里问罪的。” 第329章 军中 哦? 陈亨伯心中不禁嗤笑起来,先不说种师道那人的性格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真的担心他这个种家独苗,想要自己给种彦谋照顾一下,也不会如此赤裸裸的说出来。 两人都是文人,同样也都担任一方大员,自然要用文人之间的交流,也就是书信了。 像种彦谋这种直接口头传述的表达方法,也就只有军中糙汉才会说了。 他摇晃着脑袋,意味深长的看了种彦谋两眼,没说什么话,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将他迎入城中,作为河北东路的长官,对于这个看起来很像是下来镀金的驸马兼西军种家独苗,陈亨伯怎么说也要搞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的。 只不过在转过头的时候,他在心中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 “轻佻!” 在种彦谋入元城和陈亨伯等大名府官员推杯换盏的时候,种家军则驻扎在距离元城不远的南乐镇,除去邓肃,韩世忠,杨志等人以及一部分亲兵之外,其余的人就都在南乐镇这里了。 军营之中,新入军的岳飞,徐庆,王贵,王万四人还有些不适应,准确的来说,是很不适应。 这里和他们以往见到或是听到的军中生活大为不同,首先,每日的起床起的很早,卯时就起了,好吧这也不算很早他们在田间耕种的时候比这还很,往往都披星戴月昼夜不停地抢收抢种。 但这军中起了床就要沿着整个军营跑五圈,随后才能吃饭,五圈下来王贵还觉得有些轻松,如果按照这个标准一天下来的话,累确实是累的,但也没比在地里干活累多少,但待遇可就翻了好几倍,稳赚不赔的一个买卖。 早饭吃的是杂粮饼就咸菜加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说实话,在闻到饭香的气味后,王万心里就下了决定,这兵,他当定了。 还没听说过哪里的大头兵能早上也吃饭的,就算有顶多也是一碗稀到能照镜子的稀饭,哪像这里?杂粮饼和他们种地时吃的差不多,可有一个好处,尽管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这可把王万乐坏了,他平日里吃饭就多,身子也壮,可惜在家里总是吃不饱,干活虽然勤快但总是喊饿,久而久之,他这饭桶的外号就在十里八乡叫响了,王万也懒得计较,他确实是饭桶没错。 当王万喜笑颜开的抱着十来个手掌大的杂粮饼子,还端着两碗肉汤来到岳飞他们身边坐下傻笑的时候,王贵眼睛贼尖,瞥见王万拿了这么多,嘴里不禁分泌起口水起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四个饼子,左思右想还是起了身朝饭摊跑了过去,回来时,他的手上多了几个饼子,看王贵的表情,一脸满足。 徐庆默默啃着自己的饼,吞下一口含着让人如痴如醉的咸菜后,吐出一口满足的呻吟,随后看见了王贵王万两人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吭!咳咳咳!徐庆你笑甚么?” 王贵有些不解,他正埋头持着饼子喝着肉汤,不亦乐乎之间听到徐庆吭哧吭哧的笑声,忍不住问道。 徐庆眉毛一挑,冲着另一边使了使眼色,让王贵看去,“待会恐怕还要操练,你吃这么多,等会有你好受的。” 他边说边忍不住笑着,说完自己抱着肚子坐在地上歇息起来,不再理睬王贵王万两人。 王贵一听,顺着徐庆的眼神朝另一边看去,只见那里此刻坐满了种家军的老兵,而他们,则正捧着碗饭眉飞色舞的看向这边,对象显然就是岳飞他们四个了,准确的说,只有王贵王万两人。 “嗨!你这憨子,害得我吃了这些,等会有的难受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口腔里虽然依旧回荡着吃食的味道,但此时已经有些饱胀的王贵却只觉得这是一碗受罪汤,想到此处,王贵不禁恨恨的朝王万骂道。 而王万却没有受徐庆的影响,我行我素的吃完了所有吃食,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转头朝王贵道:“俺也没叫你吃,再说了,能吃上这么一顿,就算难受也好,嘿嘿!” “你倒乐观!” 岳飞睁开眼看了正在斗嘴的两人,脸上忍俊不禁,嘴上笑骂道。 说完他便闭目养神起来了,早起跑的那五圈说累也不累,但也绝不轻松,岳飞练的是刀枪棍棒,弓马娴熟,于这跑步一项其实没什么根基,不过底子在这还是不算太难的跑下来了。 可接下来的各种训练就算是岳飞也没把握完完整整的完成,他只好趁着仅有的一点时间休憩,就连眼前这般好的吃食也不能多吃。 如果岳飞知道知道此时种家军其他老兵所讨论的事情时,他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你猜他们四个谁能撑到最后?” “我看还是那个姓岳的小子最有可能,他能在单军头手下走十个回合,比你我都要强许多!” “在单军头手下走十个回合那是靠的人家练武的底子,可咱们军营之中训练考验的是耐力,他初来乍到能撑到傍晚就算可以了。” “我赌二十文姓岳的小子能撑到最后!” “我赌三十文,他顶多到傍晚!” “...” 元城今日热闹不少,城外南乐镇来了洋洋洒洒上万的兵丁,看样子还要在这停留好些天,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整个南乐镇大大小小的人几乎都拿上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去军营周围兜售。 换做是别的军队这些百姓还不会这么积极,甚至可能会畏兵如虎,无他,大宋此时的大部分军队军纪都不怎么行,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指的就是如此了。 但种彦谋的部队军纪严明,在讨伐宋江的时候就博得了不少好名声,近来种彦谋自告奋勇作先锋伐辽的消息传遍了京畿路周边,大名府这里显然也是知道了。 对这么一个纪律严明,主将又是大种相公之孙,官家驸马的军队,百姓多少还是放心许多的。 种家军也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只要不违背纪律,这些百姓都可以在军营以外两里地摆摊。 第330章 河北的事 种家军在城外热闹,而种彦谋则在城内热闹。 大名府府治元城,城中最大的酒楼之中,种彦谋正在陈亨伯的带领下走上楼梯,这次宴会的规格不小,整个大名府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来了,除了大名府数得上台面的官员之外,各行各业的大商人也都跟随其后等到种彦谋他们落座之后一一落座。 这是历来的规矩,打仗要钱,粮,而这些东西除了由中央拨发一些,基本都靠地方凑,种彦谋出征的对象是辽人,自然是由河北路负责了。 本来该由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一起负责的,但因为大名府的地位崇高,河北路分分合合多年,河北西路的路治真定府又过于靠近边界,所以往往河北路的事务都是靠大名府解决。 而大名府的头头,自然就是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了。 “诸位都落座了?我也不客套了,淮东制置使,宣正郎,禁军步军都指挥使,驸马种彦谋领兵伐辽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陈亨伯先是打了个哈哈,随后直奔主题,一连串的头衔说出来后,就连种彦谋都觉得有些拗口。 他这边话音刚落,酒楼最顶层之上,数个桌前,接连起伏的人声就响应了起来,各路人马都站了出来,表示种彦谋起兵伐辽之事震动京师,他们虽然身在大名府,但也早有耳闻。 随后又是一阵吹捧,说了一罗圈的场面话后,才轮到种彦谋讲话,他看了看四周,这场宴会的目的虽然是为了迎接他,但种彦谋知道背后的真正目的。 大军出征,伐的又是辽人,那军费,辎重,器具等东西都基本要靠河北路出,如果不够才会由东京调度,至少在河北路真的不足以支撑大军所需之后才会由其他路支援。 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大名府,乃至整个河北东路的大商人了,他们手中掌握着整个河北东路大半的资源,不让这些人出点血那是不可能的。 陈亨伯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家底兜出来倾囊相助种彦谋,他们有些交情不假,但那只是萍水相逢一样的交情,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还能笑呵呵的世叔,世侄一样的叫着,真到了触及各自利益的时候,就得换上另一张面具了。 “诸位河北路的乡绅,吾乃种彦谋,月前在朝上与童太师立了约,说要代伐辽大军提前北上试探辽人虚实,如今算是领了命过来,别的话就不说了,军伍出征,所需钱粮一应希望诸位鼎力相助。” 他没说些别的什么,在场的除了大宋官员之外基本都是各地的豪强,本来种彦谋是不愿与这些人多做牵扯的,但因为目前他实力不济,还没有自己的运输队伍,以及足够的粮草辎重等物。 从东京购买运送的话,路程要多上许多,耗费也更多,倒不如直接在本地筹集,虽说本来这就是他们的义务,而且又陈亨伯作为转运使筹备,但自己若是不表个态,恐怕这些人也会从各处掣肘,让不好过。 原因无他,大宋优待士大夫的开国政策一一延续到了现在,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各地的官员家庭,家族掌握了大量的土地,资产,又因为又人在官场中保驾护航,他们在商业上也肆无忌惮,不受官府的监督,可以肆意打压同行。 渐渐地,各地的大商人基本都是朝中高官的家属,亦或是奴仆,表亲之类的人,总之,和朝堂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上次征讨方腊还没感觉到这么麻烦,那是因为敌人兵力稀少,而且他带的还是自己的钱,相当于士兵,辎重,武器,军饷都是种彦谋自己的,徽宗只是给个名号而已。 种彦谋全靠自己,又因为当时他和童贯之间还没闹僵,所以地方上的官员等还没有太过刁难,现在他已经和童贯形同水火,陈亨伯还以平常心态对待他那是看中了种彦谋的能力。 觉得他有可能和童贯势均力敌,甚至将童贯扳倒,同时,也有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心态在作祟。 况且,陈亨伯以河北门荫子弟入仕,在河北根深蒂固,也不怕童贯报复什么的,他与朝中诸多大臣都有交际,别看现在这些人都围在童贯身边马首是鞍,实际上若是童贯对同样身处文官集团的陈亨伯动手,大半的朝臣都会提出异议。 这就是他们这群从北宋开国以来就存在,因为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而变得在古往今来都难找的文官集团的实力。 上能影响一国朝堂,下能操控地方豪强,可以说,这是支撑大宋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只是,这根柱子,现在已经被它自己内部生出来的蛀虫给啃食的差不多了。 倾倒,在即刻之间。 可是,谁若是想试一试这根柱子有没有脆弱到一推就倒的地步,这些虫子就会蜂拥而出化身恶龙将一切都吞噬掉。 种彦谋显然不想做这个人,他选择了先虚与委蛇,待到忠于自己的阶级起来之后再将这个已经腐朽的阶层推翻。 出乎他的意料,在场众人皆面色和善的点头称好。 “小种相公莫不是瞧不起我们?河北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战,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 “是极是极!我河北地产丰富,东出粮草,丝锦,西出铜铁,石炭,供给种指挥一万大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种大夫莫不是担心朝堂之事影响你我关系?大可不必,出征辽人我等自当奉上粮草辎重,管教种大夫无后顾之忧,专心杀辽狗。” 种彦谋听着这些话,心中有些安定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他还没来记得细想,就被陈亨伯拉过去喝酒了。 怎么说这也是给种彦谋接风洗尘的宴席,他这个主人翁还是要喝几杯的,尽管他并不怎么胜酒力。 九月的风,还不算凉,只是马上就要吹完了。 第331章 赵明诚李清照 这边种彦谋在大名府和河北东路的官员推杯换盏,另外一边,回到京城接受嘉奖逗留一番后,张叔夜就领了龙图阁直学士的头衔,踏上了出任青州知府的路程。 而到了九月二十日这一天,张叔夜已经是抵达青州近月了,初到地方本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的收拾一下地方,然而张叔夜为地方官员多年,加之身边幕僚经验丰富,所以他只是在到任的前几天露了个面,随后就急冲冲的乘着马车东去了。 青州乃是京东东路路治,他这个青州知府比起其他的知府地位要高上不少,按理说张叔夜是该奋发图强,在任上好好干一番,以求日后精进。 他也知道,但实在是莱州真有好东西,知莱州事赵明诚与他妻子齐州才女李清照目前就在莱州,他们夫妻二人不钟情于官场,只爱诗书词画,屏居青州多年收集了不少的前朝书画诗词,其中就有一个张叔夜最是喜爱的。 而且之前他任海州知州的时候,距离青州路途比较遥远,而且又要跨省,加之当时宋江还在作祟,所以从宣和元年起酒一直没和赵明诚夫妇见面,现在宋江授首,他又意气风发的出任青州知府,时间地点都有空隙,自然要好好的与两人畅谈一番了。 张叔夜在大观年间曾出任过泰州知州,对京东东路算是比较熟悉,这一路也不算多难走。 他起先先是去了位于青州的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两人的归来堂,可惜在那里没见到他们,问了赵府的家丁才知道,李清照只在春夏停留在青州,其余时间不是在外游历就是外出搜寻金石古籍。 而就在上个月,也就是初秋八月的时候,李清照就从青州动身去了莱州,现在两人应该都在莱州了。 “赵明诚李清照二人寄情于山水书画之间,从翩翩少年到如今不惑之年仍然坚持初心,闻之令我惭愧啊!” 张叔夜歪坐在马车上,他已是青州知府这样一个大官了,还加了龙图阁直学士的头衔,按理说不该如此轻佻的,可周围都是他的亲近之人,又在这荒野田地间,自然没那么多规矩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拨开车窗,他探着头朝外面看去,秋日的威势已然渐渐显露出来,周遭野地里除了一片片有些萎靡的麦茬之外,此时已经是别无他物。 漫天遍野之间,仿若只有他这一辆马车一样。 “知府说笑了,人各有志,赵德甫钟情山水书画那是因为赵正夫赵丞与蔡京党争落败,不得不回到青州屏居,东京繁华,若是能久居,谁人愿来这荒山野岭?” 坐在张叔夜对面的是他席下最终是的幕僚,彭弛,昔日崇宁四年的进士,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得罪了当朝权臣,最后没能入朝为官,在经历这事之后选择了给当时任右司员外郎的张叔夜做幕僚。 时至今日,已然是十几年的时间了,张叔夜已年过五十六,而彭弛也到了四十岁的年纪,两人都已不再年轻了,看算是同龄人的赵明诚自然有所感悟。 张叔夜脸上笑笑,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了两人身前的矮几上,在那上面,一个小铜炉正在熊熊燃烧,一壶茶水已然是即将烧开。 “知府坐着便是,我来。” 彭弛目光如电,平和的将手伸了过去,提起水壶在一旁托盘之上的两个不算太大小碗上点了点,微微沸起的水冲开茶碗之中的茶叶,随后他又把水壶拿开,将其置放在炉火上继续烧沸。 喝茶,是很有讲究的,特别是他们这种文人,讲的就是一个意境,虽说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但彭弛这已经算得上散漫了,如果是待客的话,规矩要比这还多,平常的幕僚也不会这么随便,也就他和张叔夜关系斐然,两人之间意境不能用幕僚和主公称呼了,可以说是交情莫逆。 待到茶壶再度烧开,彭弛等了片刻,把茶碗倒了七分满后,拿起一旁的茶筅在里面搅拌起来,等到茶沫上浮,这才停手。 “知府!” “嗯。” 两人端起茶碗,微微抿了一口,随后眺望起窗外的景色谈起话来。 “种彦谋领官家之命带兵北上了。” 张叔夜似是毫无头绪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却是引来彭弛的默默点头。 他放下茶碗,正襟危坐道:“知府...”彭弛话还没说完,张叔夜就打断了。 “哎!叫我的字吧,这里又没外人。” 彭弛一愣,随即轻嗯一声,继续道:“嵇仲兄,种彦谋此人精怪异常,南下平宋江,如今又要北上伐辽,虽是试探,但也足以见得其人心气之高。” 他评价着,在海州的时候他就听闻种彦谋在东京搞出的事情了,初时彭弛还没觉得怎样,后来发现种彦谋越来越离谱,就逐渐将他放在了心上,时至今日,种彦谋崛起的速度让他不由得咂舌。 “心气高者,古往今来之人多矣,不缺他种彦谋一个。” 张叔夜淡然说着,他祖父张耆曾官拜枢密使,封徐国公,死后还追赠太师兼侍中,甚至还有谥号。 说他是官三代也不为过,虽然自己经历坎坷,但人生阅历极为丰富,而且因为出身官宦世家的原因,对于朝堂的腌臜事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种彦谋确实不错,可也仅仅在不错打住了。 从种彦谋沉迷商贾之事,后又于国子监口出狂言,乃至与朝中诸多大臣都关系恶劣,到最后掌掴童贯之子童师闵与童贯彻底决裂。 这些事都能看出,种彦谋虽然为人机敏,天资聪颖,但实际上城府并不深,根底上还是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 现在不过是仗着背后种师道,天波府杨家,以及官家的支持才能在朝堂上风光,可种师道年近七十,岁数大到了一个随时会驾鹤西去的地步,而杨家支持种彦谋是看重了种家的势力,一旦种师道出问题,三个助力之中的两个都会不稳。 第332章 南洋公司成立 至于官家,得到官家宠幸而叱咤朝堂的人不是没有,反而很多。 可那些人哪个不是滑溜溜的老狐狸?想抓到他们一个把柄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诸如蔡京,童贯之流,可不是单打独斗,他们都是有自己的盟友的,哪像种彦谋。 由此可见,种彦谋,小儿也,成大事,难! 种彦谋能不能成大事不是张叔夜说了算的,就算他如今身居龙图阁直学士,知青州事之高位也不行。 而种彦谋关于南洋的谋划此时也终于搬上了台面。 就在种彦谋离开汴梁的第五天时,宣和三年的九月十九日,紫宸殿内,大宋皇帝赵佶颁布了一个圣旨。 “从即日起,各市舶司,工部,兵部,门下省,中书省,枢密院不得干预福州郑家从事海贸,另立南洋殖民公司,由种彦谋担任董事,调太学生陈东为监事,专司南洋殖民商贸之事。” 这一道圣旨是突然发出的,事前没几个人知道,就连童贯也不知道,他在宫中的眼线不知为何越来越少了,消息也变得匮乏起来。 与之一同发出的还有升李纲为知南剑州事的圣旨,与上面那个想必,李纲升官的就没那么显眼了。 “南洋殖民公司?这是个甚么东西?名字好生奇怪。” “不知,不过好像是官家钦点的,听说,官家也入了股呢!” 东京外城的一处街边小铺上,同一矮桌上的两人攀谈起来,聊的正是关于徽宗圣旨的事情,这事起初还没什么响动,直到徽宗在宫城之中东华门外挑了一处宅院为南洋殖民公司的衙门才彻底引起轰动。 这势头,这是要进军南洋? 很显然,不止是东京百姓,还有朝堂上的诸多大臣也误会了赵佶的意思,纷纷拼死上言,表示现在是正和金国结盟共同对付辽人的关键时期,国力本来就因为方腊,宋江起兵闹得有些匮乏,又要准备伐辽的事情。 若是在此时进军南洋,南北两面开战,实在是吃不消啊! 就连一向好大喜功,想要通过打仗来获得功勋,升迁的童贯也有些讶然,他正要硬着头皮去延福宫给徽宗降降温的时候,南洋殖民公司开张了! 没错,真的是开张了。 开张的头一天,徽宗就喜笑颜开的带着李师师一起来了。 “师师,你看,这便是种小子搞出来的,南洋殖民公司,名字奇怪吧。” 赵佶伴着李师师在门外看了看,这里目前还显得很冷清,因为名字奇怪又是衙门,所以根本没什么人进来,里面也只有一些个从种家庄和内宫调过来的识字家丁,识字太监在办理事务,当然,衙门初创,也没什么事务。 李师师柳眉轻挑,眼睛扫过上面的牌匾后,咯咯笑道:“官家你还说,依妾身看,这根本就是你写的吧?” 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敢作娇媚之态,只能翻了个白眼,略带些妩媚的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那牌匾。 跟赵佶这么多年了,对于他的笔法李师师还是颇为熟悉的,两人都于文学方面有一定的造诣,别的不说,单单那牌匾上字画的风韵就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瘦金体自从被赵佶创造出来之后,就风靡了大宋,被无数人追捧,跟风模仿者众多,寻常粗陋之笔自然不必多说,就算是那模仿的入骨三分之笔,落在李师师眼中,也能一眼看出真假。 而这牌匾上的比划,落笔刚劲有力,起收转和之间游刃有余,这必须是多年苦练才能练就的本事,就从这两点上看,李师师就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自己身边这个有些轻佻,没个正行的官家了。 赵佶打了个哈哈,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在那由他亲笔书写的牌匾上扫过时,眼中透过一抹自豪,脸上的笑容也是更加的亲切了。 “走吧!” 他朝李师师轻声说着,随后就踏步朝衙门里走去。 来了这衙门,李师师才觉得这和其他衙门真的是相差甚大,根本不像一个衙门,反倒更像,更像一个商站。 她猜的没错,南洋殖民公司本来就是一个商业机构,不过是因为担心到时受人掣肘,种彦谋这才给徽宗建议,让他新立一个衙门,名字就叫南洋殖民公司。 而着公司,职能也不仅仅是管理南洋之事,虞宪和所部的太平洋探险队以及日后可能发现的美洲大陆的管理也会拨到这旗下。 可以说,这就是徽宗给种彦谋一个名正言顺管理海外事务的场所,给南洋殖民之事,探索新大陆之事一个名分,以免其他人说闲话。 同样,这里日后也会因为巨大的利润,权力,成为种彦谋的支柱。 李师师陪着赵佶在里面走了走,当看到牌子上挂着的文字后,停了下来,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洛阳种记商贸有限公司,十贯一股,现发行十万股!” 十贯一股? 李师师心头一震,她看到的是后面的十万股,这岂不是百万贯了? 要知道东京城内米麦贵的时候不过二三十文一斤,便宜时候才十几文,甚至七八文一斤,一贯钱七百七十文,可以买上七八十,乃至一百斤的粮食。 足够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吃食了,而再加上其他的开销,寻常一个东京人家,一个月也不过花销两贯,一年下来,顶多二十贯,这还是东京,其他地方一年到头应该只能花上十贯左右。 而东京的活计,平平常常的一个码头苦力一个月也有三四贯的收入,虽说整日劳作很是辛苦,但怎么也能生活下来不是? 这一股就要十贯,是一个东京家庭半年的开销了,而常人所说的腰缠万贯这样的富庶人家也不过只能买上一千股而已! 就在李师师咂舌的时候,徽宗赵佶却是走了过去,指着那牌子道:“给我拿一千股!” 他声音平淡,好似出手的不是一万贯,而是一贯一样,不过在赵佶眼里,一贯和一万贯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就算有区别,可买种彦谋的股票他还是放心的,因为这根本就是他自己和种彦谋一起搞出来的。 第333章 股票 股票这个东西其实在宋朝也有类似的东西,比如便钱、见钱交引、见钱公据、见钱关子、诸路钱引、盐钞、茶引、矾引、香药钞等,这些东西基本可以归为汇票,期票,期货仓单几类,虽然种类繁杂,但基本概念已经在大宋出现了。 比如东南地区的茶商,他们在茶叶还没收获之前就会和当地茶农签下协议,提前将茶叶买下,等到了茶叶收获的时候,整个市场上就只有他们的茶叶,由此形成了市场垄断。 宋朝的商人要说惨吧,也挺惨的,在这个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的时代,若是去做一个商人,定然是会叫人瞧不起的。 但若是和其他朝代的商人相比,大宋的商人还算不错了,至少商贾子弟可以考取功名了,不像其他时候商贾被认为是贱事,商贾子弟也不能参加科举,往往只能通过过继给他人的方式才行。 同样的,由此可见大宋的商业有多么发达,以至于皇帝都亲自下场购买股票了。 “是!这位官人,您的股票。” 在身边陈畅眼尖的递过一叠钱引之后,柜台后的小吏当即笑呵呵的送上一箩筐股票,因为用的是比较特殊的材质,所以纸张有些厚度和硬度,一千股下来至少也能装小半口袋。 赵佶看完,满意的点了点头,怎么说他也不是那种强买强卖的人,这一手交钱,一手交票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他嘴角微微勾起,随后指着那被陈畅指挥着小黄门背在身上的口袋,说道:“师师,那一千股便送你了,别看数目小,过些日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呢!”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这场浩浩汤汤的南洋殖民活动就是由他发起的,有赵佶在朝堂上保驾护航,南洋殖民的顺畅程度必然会好上很多,到时候挣了钱也有他的一份。 以一国之君带头,发动百姓投钱用来开疆拓土,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赵佶想到了种彦谋,这小子脑袋就是灵光,总能搞出一些挣钱的法子。 其实,大宋挣钱的方法不是不多,反而恰恰相反,是很多,因为三冗的原因,官员繁多,各种前朝遗老,武官子弟,世族大家但凡有功名的都能领到朝廷的俸禄,这些俸禄由谁出呢? 那自然是底层的百姓了,总不可能是各地的土皇帝士绅世家出吧? 于是乎,各种奇奇怪怪的赋税就巧立名目的出现了,随后导致的后果就是大宋明明非常富裕,但底层百姓却各种造反,究其原因就是大宋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项规矩造成士大夫群体的空前强盛,从一开始就压制住了武官,经过了上百年的发展,再没人能压制住他们了,与之同时出现的就是土地兼并的飞快速度。 大宋立国不到百多年,到了宣和年间,就已经到了“一县富庶者占其七八”的程度,而这些既得利益者又勾结朝廷官员欺上瞒下,欺压百姓。 那么,到了“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的地步,谁又不反呢? 所以,他们这些文官士大夫的搞钱方法都太烂了,这不是在搞钱,这是在提前透支大宋的寿命,这是在搞大宋的命! 而种彦谋就不一样了,明明外面有这么多的地盘,非要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内斗,出去他不香吗? 这波叫转移国内矛盾! 种彦谋的做法很简单,发展科技,经济的同时,将国内已经严重对立的阶层矛盾转嫁到外国人身上,剥削东南亚土人来达到自己富强的目的。 当然,那里大部分还是一片原始森林,除了一些少有的城邦王国之外。 不过就算是这样,只要能抗住东南亚的气候,在那里定居下来,以大宋的航海水平,不需多多久就能消化下来。 到时候一波波吃不上饭的农民坐船来到东南亚建设属于自己的新家园岂不是美哉? 所以,总结下来,还是种彦谋更吊一点。 当赵佶和李师师离开南洋殖民公司衙门后不久,就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是这附近的一个商贩,手上此时正有两个闲钱,望见南洋公司里面悬挂着最显眼的牌子后,踌躇了很久,在看到赵佶李师师他们两个的动作后,狠了狠心,走了进去。 “那个,你们这个股票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毕竟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十贯一股这么巨大的数字时候,这人还是吓了一跳的。 怎么说也得问清楚再买吧,不过因为是衙门的关系,他没太敢放开,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这些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回答他的人态度很好,照本宣科的将一连串的话说了出来,半晌,这人才琢磨出头。 “按股分红,可以买卖,不可兑现...” 他想了半天,忽的一拍脑袋,想起了刚才走过的赵佶和李师师,想起了那个沉甸甸的袋子。 “咕噜...” 咽下一口唾沫后,这人狠了狠心,掏出两块银子,有些不舍得递了过去,舔着嘴唇指了指上面的牌子说道:“给我,来两股。” 他也就只能买两股了,当银子被收走,手上多出来两张有些手感不同的纸片后,这人心中有些懵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患得患失的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做法是对是错,毕竟万一亏了,这可是二十贯,不是小钱。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之前做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了。 九月份的末尾,东京城最爆炸的消息无疑就是南洋殖民公司开启了,以及,在这个奇怪的衙门中,售卖的股票。 东京的南通巷,一间间雄壮的屋宇中,是来来往往的南北客商,他们在此交易便钱,交引等物,同时交流一些国内的大事,当然,主要还是关于商业方面的。 在此之前,种彦谋所创立的种家庄是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只是,当南洋殖民公司开启之后,这里,沸腾了。 第334章 交易 当童贯站在无比火爆的南洋殖民公司衙门面前,看着里面那人山人海的场景,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回事!” 童贯强忍着盛怒,揪过一个刚从南洋公司衙门中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乐呵呵的笑容之人,厉声喝问道。 那人一顿,身子一缩,有些害怕,童贯虽然年纪大了,但多年戎马积攒下的军伍之气仍让他看起来颇为雄武,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太监。 “甚么怎么回事?我自去南洋衙门买股,关你何事,呃,你快放开我!” 他有些挣扎,明明和童贯差不多的身高,但是领子被童贯捏在手里任他怎么拉扯晃拽,都脱不了身。 童贯身后的侍从正要上去将他给制住,好问话时,一只大手抬了起来,示意他们停下。 “哼!” 一把将那人放走后,童贯口中呢喃着:“股?买股?” 他边说,边将目光移到南洋公司衙门之中,在其门前顶上的牌匾停留了片刻后,透过繁杂的人影朝里面看去。 只见在无数双手臂挥动间,一缗缗铜钱在臂膀下吊着,送到了柜台上后,在填写了一些什么东西之后,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小纸张,由送钱之人贴身收好之后就走出来了。 因为距离的有些远,童贯没能看的真切,自己身居太师之位亲自去这看起来和商贾云集的地方没什么区别的南洋殖民公司衙门似乎有些不妥。 他看了看那汹涌的人群,很显然就算是进去,按照这人数也要等上半天,想到这里,童贯朝身边人使了使颜色,嘴里轻声说着:“开道!” “速速让开!太师到!” 得了命令之后,这些侍从便像狼入羊群一样将挡在前方的人给粗鲁的拨开,清理出一条道路后,将童贯迎入了其中。 已经摆了这么大的场面,就算童贯现在没穿官服,以他的名气周遭的人也很快认了出来。 “嘶!这不是童太师吗?他怎么也来了,不是听说太师和种驸马之间...” “别乱说,人家太师就不能来买股票吗?” “就是就是,太师也是人啊,谁不爱钱,南通巷的那些个巨商昨日可是一起动手了,每个人都买了不下千股,昨日还有八万多股,现在就只剩五万多了!” “再晚一些咱们也赶不上了,幸好我从家里偷偷拿了内人的嫁妆典当了来买股票,不然要亏死了。”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童贯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滚起来,他没想到,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这地方就变得如此炙手可热起来,仿佛整个东京的有钱人都汇聚到了这里。 童贯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人群,在柜台前的大牌子上停下了片刻。 “洛阳种记商贸有限公司,十贯一股,现存量:五万三千一百八十二股!” 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靠什么黑科技,完全是种彦谋大笔大笔的钱撒下去,在东京招募的粗略识字的人加班加点的计算出来的结果。 还因为如此,一时之间,整个东京的会计,幕僚价格都翻了一翻,寻常识字之人更是再难寻了。 卖的这么快? 童贯有些惊讶,他没听错的话,那些人说的可是,几日前还有十万股整呢,现在才短短几天就卖了一半! 这等敛财速度让他都眼红不已,是的,股票在童贯眼中就是敛财手段,因为要让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顽固老头接受股票这个东西实在有些困难。 实际上,就连商贾之事他都是鄙夷的很,比之朝堂上许多自诩清流的文官还要更胜一筹,这也许就是出身宦官的自卑吧。 而在这块牌子的另一边,是一个没挂上两天的新牌子,上面赫然写着。 “隆州虞家太平洋殖民公司,五贯一股,现存量:两万一千九百五十二股!” 而在其右边,还有一个。 “福州郑家南洋殖民有限公司,十贯一股,现存量:七万八千三十七股!” 童贯再朝那边看去,已然是没了,目前大厅中就只挂着这三个牌子,从人数上来看,显然还是洛阳种记下面的人更多,其次是福州郑家的,而虞家那边人就少很多了。 这可以从三个牌子下面的介绍解释。 “洛阳种记商贸有限公司,由种彦谋创立,主要参与钢铁,毛线,娱乐等方面的事务,与官家合作匪浅,有西军,禁军多个销售渠道,目前持股量在百分之一的人数。” “种彦谋,持股百分之二十八,种师道,持股百分之七,种师中,持股百分之二,高俅,持股百分之三,官家,持股百分之十九...” 而在另外两个公司名号下面,都有些类似的介绍,除了介绍各自公司的经营方向不变外,下面的持股人和持股数量也在时刻变化。 童贯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名,这显然就是那些个南通巷的商人所干的了。 “...” 他有些哑口无言,对于眼前这眼花缭乱的景象童贯表示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他在看到这么多人抢购和持股盘上官家那占比不小的情况后,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也得跟上!” 不管这是不是种彦谋的衙门,只要能挣到钱他童贯就不能放过,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尽管这些东西是身外之物。 想到这里,童贯再最后的看了看这地方几眼后,装作一副平和的模样点点头甩着袖子离开了。 “切!我还以为太师要来砸种驸马的场子呢。” 重新回到拥挤状态的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句,显然,这是对童贯什么也没干,只是单纯的浪费了他们的时间而抱怨的一句。 只是,这话似乎引起了什么共鸣一样,在经过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南洋殖民公司衙门中,忽的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宣和三年,这一年将是改变大宋的一年,世界第一个证券交易所正式的在东京落座了,虽然它目前还是叫南洋殖民公司。 第335章 人才济济 汴梁的热闹持续了好多天,直到休沐的这一天,在东京无数人的注视下,南洋殖民公司衙门的大门缓缓关上,从最后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在衙门大厅之中的牌子上。 就算是不太受人追捧的“隆州虞家太平洋殖民有限公司”的股票也只剩下了不到一万股,而“福州郑家南洋殖民有限公司”的股票则是还有近两万股,至于“洛阳种记商贸有限公司”的股票,则是已经清仓售空了。 这场盛会的起因是徽宗的圣旨,这道圣旨给了南洋殖民公司加持了不少东西,比如官家亲自点名,官家亲笔书匾,甚至,官家也入场买股。 这些都让听到消息的嗅觉敏锐之人感到了一丝不寻常,随后在南通巷诸多大商人前来查看后,当即拍板决定,立刻购置股票。 身为多年经商的人,南通巷的这些商人坐镇东京,其中有不少都是朝中大臣亦或是各地豪强的代理人,这些人当然能发现股票的好处,特别还是种彦谋给股票的各种描述,都很清晰的说清楚了这个公司的责任划分以及利润划分。 不会等到分红的时候闹得不清不楚,最后钱都打了水漂。 而且,想要贪他们的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着南通巷各路商人的出手,关于南洋殖民公司和股票的话题在东京被炒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之人无不在议论着此事,当然得知了消息又有能力购买的基本都多多少少买了一些。 剩下的大多都是散户和在观望情况的朝廷官员,前面的是因为没钱,或者说十贯一股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想要下定决心不是这几天的事情。 而后者,则是因为朝堂上的风云变化而没轻易下场,至多也只是招呼着手下或是亲友代为购置一些,高潮的到来还是在童贯亲自下场之后,东京的各路官员才纷纷跟上。 “衙内此举虽然有些冒失,但收效颇丰,紧紧开盘十日种记公司的股票就尽数售空,筹集了百万贯钱!” 在南洋殖民公司衙门后面的小院之中,吴法天伸了个懒腰,在他身边是一盏冒着丝丝白烟的油灯,面前一本厚厚的账簿被他摊开。 如果说吴法天这辈子以来见过最为妖孽的人是谁,那他说种彦谋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有时搞不懂种彦谋从哪里冒出来的这种奇思妙想,如果只是在一个领域如此也就算了,可种彦谋那明明是横跨多界,于军事,经济,政治等方面都有涉猎,如今才年不过弱冠,就已经有此成就了,吴法天不敢想象,若是等到十年,二十年后,种彦谋会成长成什么样的怪物。 “陈平张良,诸葛武侯不过如此...” 作为种彦谋的亲信,他如此称赞对方也不算过分,从吴法天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他此刻不过是玩笑话而已。 然而此时场中的另一个人却较真了,被赶鸭子上架的陈东对种彦谋和徽宗联合起来不提前告知自己就把他拉过来的行为有些愤慨,不过他在太学多年,因为耿直的性格一直没有授予官职,平日里也就靠自我肯定和讥讽当权者来聊以慰藉了。 现如今,能有一个有所作为的机会,陈东就算觉得这个南洋殖民公司有些奇怪也还是过来赴任了。 自打国子监事件之后,两人之间就有了些交际,不过那时陈东对种彦谋还只是好奇,直到后面种彦谋携剿灭宋江之盛气回到东京,掌掴童师闵之后,和童贯彻底撕破了脸。 到那时,陈东才恍然发现,这个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成了一个可以影响大宋政坛的重要人物。 也正是因为两人的观念和共同的敌人,这才与种彦谋关系紧密起来。 “吴先生,对种小子的赞誉过高了吧?” 他捧着一叠书卷,走到吴法天身边,轻笑着说道。 这称呼没什么错的,对于吴法天陈东这种三四十的人来说,种彦谋一个未及弱冠的家伙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孩,而且,种彦谋的性子也毫无端正可言,行为无边无际往往仗着自己和官家的关系就乱来。 此次的南洋殖民公司就是一个特列,这可以说是整个大宋名字最为奇怪的衙门了,换做是旁时,定要受到御史台和谏院的弹劾,恐怕就连身为太学生的他也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奏弹劾了。 只是,种彦谋在这时候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令所有人都为之心动的东西,股票。 吴法天打着哈哈朝陈东拱了拱手,“陈监事可不要损在下,在下身为衙内幕僚,这话怎么也不算过誉的,股票汇聚钱财,若是衙内在北地再大破辽人的话,声望比之太师如何?” 他问道,这话让陈东愣了一下,随后思索了一下笑道:“诚然,种小子左手有钱,右手有功,身上又有西军将门子弟和驸马这两块金牌,若是真能在燕云大破辽人,待他回京之日,便是童贯气极之时了,哈哈!” 陈东说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能看到童贯吃瘪,他自然是高兴地,只不过这种各种巧合都凑到一起的情况属实几率不大。 于是,他话锋一转,顿了一下之后说着,“但,种小子出兵仓促,迄今为止都是在东京城里转悠,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也就是灭宋江了,而宋江此等流寇和辽人骑兵之间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 “他种小子若是拿打宋江的态度北上,恐怕要落得个大败而归,可能还要命丧燕云呢,到时候,这衙门,公司都将化为乌有,被汴梁城上上下下的大臣,官员们啃食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陈东当太学生这么多年不是吃干饭的,他出身贫寒,但家中以儒嗣传家,所以从小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从政和三年入太学以来,如今已有八年了,八年既没有提拔至六部中书门下任官,也没有出任地方知府州事务,可以见得他为人是有多么不知道变通了。 第336章 郓王所虑 这样一个万事从理性角度分析的人自然是将吴法天的话语从上到下批判的体无完肤,最后下了结论。 “所以,此可能甚小也,我记得种相公来东京之时带了一队起兵吧?想必是西军的家底子了,给种小子报名用的吧?” 陈东哼哧一笑,翻了翻眼皮瞅向吴法天,而吴法天有些无语,想着陈东的分析,也觉得现在有些大意了,情况还没好到足以狂欢的地步,任何一个不慎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有些泄气,起身活动了下身体,随后就要出门,临走时朝陈东道了一句。 “陈监事,那台州吴彦凯记得多点拨一下,此人,不错。” 这句话留下后,吴法天便在有些昏暗的傍晚天色下离开了衙门,这里是处理公司和殖民方面事务的地方,本来因为种彦谋大婚,驸马府好多地方被占用了,导致许多工坊都得搬地方,他那些账本,人手也没在驸马府了。 现在南洋衙门草创,因为事务繁忙,他就想着将所有事情都搬到这里来一起办公,但因为时间问题还没搬完。 “吴彦凯...种小子,你帐下人才济济啊!” 陈东眺望着远方天空,口中轻声说着,细数起种彦谋身边的人手来。 “吴法天,吴彦凯,李纲,邓肃,耿南仲,啧啧,个个都是有才学有能力之辈,他日飞黄腾达,这些人也能跟着进入官场,童贯那厮,可有的受了!” 他哈哈大笑两声,转过身去钻进了屋中,笑声在南洋殖民公司衙门中传荡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 东京,郓王府。 和宣和三年的前半年那般冷寂的景色不同,此时的郓王府可谓是宾客多如牛毛,各路大小官员都前来祝贺,品阶在五品以下的都见不到郓王的脸,只是留下了贺礼再拜谢一番就离开了。 其实在延福宫事件过后的没多长时间,发觉徽宗只贬谪了太子,而并没有对郓王一同惩罚的时候,就有那政治嗅觉颇为灵敏的人悄悄通过各种手段向赵楷示好,为的就是赶在别人之前先入赵楷的眼。 所谓先人一步便是如此。 但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出头的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当时赵楷还没摸清楚徽宗的意思,不敢有所动作,对于这些过来向自己献殷勤的家伙,恨不得当场把他们的皮给剥下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如果因为这些献殷勤的人被徽宗知道,可能就会因此改变了主意,将他也一同贬谪了,到时候赵楷找谁哭去? 还好,徽宗依旧是对他这个继承了自己衣钵的儿子没能狠下心,近半年没有动作后,赵楷终于放下了戒备,开始与朝中官员接触起来。 就是在那时,太师童贯回京了。 童贯与种彦谋两人一碰面,就势如水火,这不奇怪,童贯领兵南下江南平定方腊之前,种彦谋还只是在东京城里搞了一些风花雪月之事的将门纨绔,虽说和官家见过几面,但根本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而等到宣和三年七八月份童贯班师回朝的时候,整个东京无不充斥着关于种彦谋的传闻,在蔡京倒台,童贯南下,蔡攸不堪重任的情况下,整个朝廷上下也没人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种彦谋扩大实力,一步一步将取得了徽宗的信任。 虽说现在种彦谋在朝中还是孤身一人,就连往日和他同为一盟的高俅也渐渐疏远了,但徽宗对种彦谋可是越发的信任了,而种彦谋的产业也是蒸蒸日上,身边甚至还聚集了陈东,李纲,耿南仲等官职不大却颇有才干的人手。 他日机会合适,这些人随时可能被种彦谋推举给徽宗,到时候他们将会成为种彦谋的党羽,为种彦谋的利益和他们在朝堂开战。 一想到这里,赵楷就忍不住气馁起来,他怒而拍桌,想起了延福宫的事情,叹了一声气。 延福宫之事和他确实没关系,赵楷生性和徽宗一样,都是流连书画之间不喜暴力,而且如今赵佶身体健康年纪也正当壮年,他说什么也不可能下毒害徽宗的。 再者说了,赵楷就算要做那弑父逆天之事,也不会如此草率,能被种彦谋看出马脚最后连根拔起揪出来的也就太子那个蠢货了。 “殿下如何生气?太师在朝中为您争得河北兵马大元帅一职应该高兴才是,明年开春,大军开拔收复燕云,殿下也有大功一件,移居东宫不在话下!” 说话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说是小官也不是,此人名叫汪伯彦,崇宁二年进士,授成安主簿,因攻升宣教朗,中奉大夫,宣和二年受到徽宗召对,升任开府司仪曹事。 其人并没有什么别的大本事,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就是文笔不错,善于琢磨人心。 “...” 赵楷没说话,瞥了此人一眼便甩袖离开了,真是霉运来了喝凉水都塞牙,这人他根本不认识,朝中数得上命好的债开基本认得,而又文名,于诗书画艺之上有造诣的他也多有耳闻。 可此人看的面生无比,相貌也无出众之处,他又处于心情不好之时,自然懒得理会汪伯彦。 汪伯彦眨巴着眼,朝着赵楷离去的方向停留了片刻,摇了摇脑袋。 “郓王,不足为太子也!” 郓王足不足为太子不是汪伯彦说了算的,童贯既然已经支持赵楷,那他们就已经算是结成了利益同盟,童贯没有亲自来,那是因为避嫌,但他底下的尚书右丞白时中,中书舍人李邦彦,尚书左丞王安中,梁师成等人可都是来了。 这其中的意思自然不必多说。 “殿下,官家圣旨所颁的那南洋衙门近日在汴梁风光的紧,听说官家也买了股...” 白时中坐在石桌前,试探的朝赵楷问道,他想看看,赵楷对这件事的看法,这也是童贯想要让他传达的意思。 有些扫兴的赵楷端起桌子上的一盏小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后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道。 第337章 郓王府密谋 “种彦谋的新花样层出不穷,不过既然他这公司之事看起来还不错,我们也不妨买上一些,你们都买了不少吧?” 赵楷先生低声说着,随后看了看他们这些人,作为东京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手下怎么可能没有人在南通巷?恐怕出巨资购置股票的大商人之中,就有不少是他们的手套。 现在问自己,不过是看一看他的态度罢了。 郓王这一声落下,算是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他们已经和郓王组成同盟,而同盟向来讲究的是攻守进退,若是两边之间产生了矛盾,那就不妥了。 李邦彦嘿嘿一笑,有些鬼祟的说道:“太师已经着人准备了,到时将出重金将散落在民间的股票全部收拢起来,一举占据种记公司的大头,借此可以试探着渗透进去。” “到时,种彦谋的毛线,钢铁产业都能被我们知道,他还有什么优势?” 王安中立刻跟上,只不过他们想的不错,在赵楷听来却是有着颇大的漏洞,种彦谋既然能把他手下产业的股份拿出来卖,那就肯定准备了充足的资金,而且拿来卖的这十万股就算全被童贯收拢在一起,也不能做些什么。 这可是种彦谋自己出的主意,股份都是他搞出来的,又怎么可能给童贯等人留下破绽呢? “本王没记错的话,这第一轮的股票一人持股最多不可超过一万股,和种彦谋他们手里的比起,根本不足成事,而父皇也在其中谋利,会任由你等搅黄了此事?” 赵楷看的明白,在种彦谋不出事的情况下谁也别想打他产业的心思,放出来百万贯钱的股份是为了聚集东京闲散的资本,将好钢用在刀刃上,当然,这途中有童贯等人进场也是种彦谋意料之中的,只要他们不捣乱,种彦谋也不理会。 “说的正是,不过,种彦谋出征燕云,就食于河北路,于当地士绅不和,以至于乱民暴起,冲进大营,将种彦谋斩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吧?” 翘起了一个兰花指,略带着一丝随意欣赏的梁师成嘴角一勾,缓缓说了出来。 乱民冲击,种彦谋死? 赵楷心中一紧,紧接着连忙朝几人脸上看去,得到的回应无疑是各种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有事情藏着。 “梁公公,这乱民,是何人所指使?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种师道就他种彦谋一个孙子,要是真做了此事,官家也定然不会轻饶的...”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赵楷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了梁师成,嘴巴轻吐,心跳却加速不止。 种彦谋这人可不简单,从宣和二年春开始,到现在,此人成长的速度令人悚然,明明不过弱冠的年纪,各种手段却宛如一个久经官场的老手,已经被废为裕王的太子赵桓就不多说了,就算是他郓王赵楷,面对年纪相差无几的种彦谋,也只配提鞋了。 现在他们商量的可是暗中刺杀朝廷大臣,官家驸马,西军大将种师道的独孙,若是事情败露,先不说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还能不能到手了,就连童贯都有可能在朝野上下的谴责中引咎辞职。 可若是成功,那回报也颇为丰厚,种彦谋这个官场新星将会戛然而止的陨落,而他一手折腾出来的种家军,种家庄,南洋殖民等产业都会被童贯集团顺利接手,整个朝堂将会都成为童贯的一言堂,他赵楷也能稳稳的当上太子。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都全压在了童贯部署在河北的棋子能否成功上面。 “不过我听闻,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没有他的点头,如何刺杀种彦谋?” 赵楷又问道,作为一方大员,又是在河北这个拱卫京畿的重要地方,陈亨伯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此人可谓是政坛上的常青树,多年来屹立不倒,不管是蔡京掌权还是童贯掌权,都没能影响到对方在地方上的根基。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做出这种重要的决定的,赵楷很疑惑,童贯是怎么说服对方默认这种行为的。 要知道,就算是乱民刺杀了种彦谋,可到底是发生在河北路,还极有可能是在大名府中,毕竟大名府里种彦谋的大军不能跟着,只有身边的亲兵跟随,这就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若是驸马种彦谋死在了大名府,而且还是在没出发奔赴伐辽前线的时候死的,那陈亨伯怎么说也是担有一定责任的。 而且在北京大名府,没有陈亨伯的允诺,还真不好动手,到处都是他的手下眼线等,提前暴露的话更是会将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到对方手里。 “无妨,陈亨伯此人在河北不与我们打交道,太师早想换人了,他日伐辽定然是要派个心腹担任河北东路转运使的,依我看,王履道王相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哈哈!” 梁师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讲了出来,其中意味已经不再遮掩,说完还冲着王安中点头笑起。 这是要连同陈亨伯一起刺杀? 赵楷心头大震,他没想到童贯敢如此对待一个地方大员,河北东路转运使向来是重要职位,由皇帝亲信担任,陈亨伯若是和种彦谋一同被乱兵杀死,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说一声朝野震动也不为过的! 这可是一国驸马,西军种师道独孙,加上河北东路转运使,负责整个宋辽前线的后勤工作,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 在赵楷神色有些复杂的时候,一旁的王安中却是眉毛一挑,看到了郓王的异常。 “殿下莫不是担心我等要连陈亨伯一并抹掉?” 赵楷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低沉的望着他,直到王安中再次开口:“殿下多虑了,陈亨伯虽然又臭又硬,但他们二人若是一起死了,官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此事太过重大。” “太师的意思是,将种彦谋之死栽赃到陈亨伯头上,借此逼迫其下台。” 第338章 河北张迪 河北西路,洺州。 “怎么样?确定种彦谋在什么地方了吗?” 一间昏暗的房间中,烟雾缭绕灯光纷乱,围坐在木桌前正有七八个汉子,而在他们手上,腰间,赫然正悬挂着刀剑等兵器,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他叫张迪,在河北地方上颇有名号,是当地有名的悍匪,以手下一百二十骑在河北大地纵横,当地官兵尽管多番围剿,可介于此贼人数虽少,但个个勇武难敌,加之对方没有像方腊宋江那样出风头,只是在河北路劫掠,就干脆放任了。 不过这也和张迪行事缜密,一有风吹草动就躲到磁州以西的太行山区,等到风声过去才出来。 而今,他接到了当地豪强的信件,本来他与这些河北地方的乡绅是形如水火一般的,但在读完了信件之后,张迪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无他,信件上说的便是让他出马,纠集匪盗,在种彦谋外出游猎的时候突然出击,将种彦谋杀死,而做了这些,张迪则会得到一万贯的钱,五千石粮食,以及其余的一些东西。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当地的士绅向他保证,只要张迪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他们以后都不会围剿张迪了。 这才是张迪最看重的事情,大宋兵丁是孱弱,可再弱人家也有地主支持,钱粮不断,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若不是张迪这两年行事有章法,万事都小心应对,恐怕现在也会落得个和方腊宋江一样的下场了。 这个保证,对他而言尤为关键。 尽管他把这事情给自己手下的兄弟们说过后,不少人都劝诫他,说官府狡诈,不能轻信,若是一个圈套专门引他们入瓮的呢? 张迪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答应,他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太师童贯和驸马种彦谋之间的紧张关系他也有所耳闻,此次种彦谋出兵燕云,童贯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大力支持。 这种诡异的行动早就被向来机敏的张迪看在了眼里,而现在,对方通过底层支持者,河北地方的豪强士绅来向他传话,不出意外,就是从东京城里太师府传出来的了。 光有分析还不够,张迪对于这些官府的人也没有信任可言,他在接到来信的第一时间就在脑海中想好了计划。 “哥哥,种彦谋目前还在大名府,咱们要不要提前到地方等着?” 在张迪身边,有人说道,地方指的就是联络他们的士绅所说的种彦谋会去游猎所在,他们预估就在这两天会邀请种彦谋出猎,到时候张迪等人骤然出击,一举拿下种彦谋的人头,万事大吉。 张迪默默点头,大手一抬,“不急,先让弟兄们准备一下,明日开拔。” 他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近两日没怎么睡好觉的缘故,就算是出兵埋伏种彦谋,没到最后一刻,张迪都不会放松警惕,他此次只带了近百名手下心腹,其余的人全部在洺州和磁州之间的山脉,丘陵之中躲避。 一旦传来他被诱骗落入官军之手的消息,这些人也算是有生力量,等待机会,为他报仇。 不过张迪既然已经选择了答应下来,那就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他现在担心的是,能不能突破种彦谋的亲兵,将其人头拿下。 种彦谋可是出身老种相公门下,家世渊源,听闻此次种彦谋北上,老种相公还特意从西军中精挑细选了三千铁骑保护他。 张迪有自知之明,他能在河北存在,那是因为河北地方禁军不堪一击,根本没有能力,也没那个想法去剿他,除非张迪太过嚣张,四处搞事。 而西军那可就不一样了,人家在西北前线和西夏常年作战,一身的本领都是从生死之间夺来的,别说是三千铁骑了,就是三百跟着种彦谋一起出行,他张迪也没办法。 “不过他们既然找到了我,就应该做好了准备吧...” 大名府,元城。 种彦谋觉得这些河北的官员,乡绅有些太客气了,他在元城的这两天净被叫去参加宴会了,虽说喝的酒不多,但一直没什么时间。 这一日,他刚刚早起,就被身边亲信叫醒了,一问,竟又是一场“宴会”,只不过这次是外出打猎。 打猎这事,种彦谋来大宋两年间也没干过几次,也就徽宗有时兴致好了会叫上他一起出东京城玩上一番。 “嘶,这么一想,得有半年没打猎了吧?” 种彦谋砸吧着嘴,捧着下巴想着,半晌,他一拍大腿,起身喊道:“叫上杨再兴,韩世忠,杨志他们,一起出城打猎去!” 此时的种彦谋脸上洋溢着舒畅的表情,这几天陈亨伯以及其他地方官员,士绅对于军费,辎重的爽快程度让他大感满意,心情好了,对于这打猎的兴趣也就上来了。 在元城之中收拾了一番,种彦谋就与陈亨伯等人一并朝城外开去,一行人浩浩汤汤。 而在此时的大名府外,听闻种彦谋率军来到大名府的卢俊义心中大喜,正领着燕青等一众家仆朝元城赶来。 洺州,张迪脸色沉重,抄起手上两柄马刀裹进肋下,一个轻身上马之后对着身后之人喊道:“启程!” 随后,便是阵阵马儿嘶鸣之声,尘土飞扬间,马蹄声四溅。 ... “种指挥的身手在北京我就常常听说,如今一看,果然不错,这可是西军骏马,在你胯下都安若处子呢,哈哈哈!” 元城之外,一片荒野之间,出行的队伍前头,陈亨伯望着那意气风发,自领着队伍前进的人影笑道。 少年意气啊,这种感觉得有多久没见过了?或者说,只存在于古籍之中,汉唐盛土之上? 不管了,总之眼前这小子有一种潜龙勿用的势头,出身之高令他这个河北当地豪绅世家的人也羡慕不已,而又多才多艺,前日在一个诗会上面兴致大开也吟了几首诗,虽说不算绝句,可也让陈亨伯对种彦谋再一次的刷新了感观。 第339章 游猎 看来,寻个女儿,孙女嫁给种彦谋做妾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陈亨伯心里想着,两腿一夹马腹,催马加快了速度。 “让陈世伯见笑了,年轻时候只知玩乐,荒废了不少时间,现在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唉!” 种彦谋回过身来朝陈亨伯扫了一眼,在他后面是扬长的队伍,除了参加围猎的数十人之外,还有各自的家仆侍卫百多人,一行二百多号人的队伍骑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倒显得有些孤寂。 他恍然想到了,在这个河北,河北东西两路的中心,大名府周围竟然还有这样一处荒凉无人的地方,这本该是人口稠密,百姓安居乐业辛勤耕种的地方啊! 看来,大宋的基层,已经腐朽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种彦谋心中感叹,不过随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前方不远处一股动静给吸引了过去,眼睛微微眯起,就看到在他身前大约五六百米的地方,正有一个羊群在啃食着草木。 从元城出来到现在已经有半天了,到目前为止这还是看到的第一个能入得了眼的猎物,不止是种彦谋,其余众人也立刻兴奋了起来,压低着声音交流的同时,开始各自散开,朝那地方包围过去。 种彦谋自然是一马当先,他就在最前方,最先发现羊群的也是他,所以当众人还在策马奔驰的时候,种彦谋已然松开了缰绳,将装在两侧马兜中的弓箭拿了起来,捻起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目光紧盯着羊群之中最为壮硕的头羊,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他手中弓弦也拉的越来越满。 “咩!” 似是感受到了越来越近的危险,原本正在埋头吃草的头羊忽然抬起脑袋,羊眼睛滴溜溜的直转,朝四周看去。 不过多时,这头羊便发现了正朝他们快速包围过来的大队人马,惊慌之余,一声羊叫发出。 就在这声“咩!”从头羊嗓子里颤抖着嘶啦出来的时候,种彦谋紧拽着顶住弓弦的箭矢也被他猛然松开。 随着一道从种彦谋耳边炸开的破空声响起,弓弦弹回,箭矢击发,一道疾如闪电般的箭矢带着一丝气浪在空气中飞驰着,目标正正对准着那只第一个发现了情况不对的头羊。 种彦谋感受着大拇指上不断被一下下力道变得软弱的弓弦,手搭凉棚朝远处看去,箭矢从他手中脱弦的三秒多后,就如泥牛入海般钻入那高大头羊的脖颈中,因为是用的重箭头,所以这一箭的动能足以将这只羊的脖颈穿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洞。 “砰!” 箭矢在穿过了羊的脖颈后依旧势头不减,足足没入了地面一半的箭身材摇晃着尾羽停了下来。 种彦谋目光所至,显然是扫到了倒下的头羊,嘴角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将手中弓箭交由右手拿着,左手抄起缰绳纵马朝前赶去。 “嗖!嗖!嗖!” 在种彦谋之后,是接二连三的弓弦炸气之声,数十道箭矢穿过空气,朝羊群落去。 然而受惊的羊群在头羊被种彦谋一箭射死之后就察觉到了危险,灵巧的身子或跳或跑的动了起来,以至于有近半的箭矢都落空了。 “咩...” 其余还没有收获的人继续追赶着羊群,而种彦谋则是放缓了速度催马来到自己的猎物面前,翻身下马来到还在哀鸣的头羊前仔细看了看。 “不错不错!种指挥箭术高超,实乃文武双全之全才,哈哈!” 种彦谋身后爆发出一阵喝彩,他一转头,只见不是陈亨伯还能是谁? 他摆了摆头,还没谦虚一下就被另外的赞美声淹没了。 “种指挥莫要谦虚,您身为官家驸马,种相公嫡孙,年纪轻轻就官至淮东制置使,此等功勋千古未见,称得上文武双全!” “就是就是,对了种指挥,听闻前方黄河岸坝边有梅花鹿出没,鹿肉细嫩鲜美,滋阴补阳,便是献给官家也是一等一的宝物!” “种指挥,一并去吧!这羊群实在普通,还是猎鹿来的高雅,走,走,上马。” 于是,种彦谋连自己刚打下的猎物都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一下,就这么被众人拥簇着上马朝远处追去了,而陈亨伯则是面上带着一丝奇怪,虽然没有表态可心中已经有了各种猜想。 这些个地方士绅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也就是他陈亨伯本来就出身河北地方的世家大族,所以才能压住这些人,但现在他们竟然这么热情的对待种彦谋,这可不是他们的作风。 陈亨伯心中疑虑,可却也没什么证据,只能暂时先跟上待回去后着人好好调查一番。 在大名府,他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的地界,怎么也不能有事情不为他所知,特别还是涉及到了种彦谋和现在变得有些难以看透的朝堂,陈亨伯就算再中立,如今也得做好准备。 “他们到了吗?” 黄河岸坝边,一处茂密的树林中,上百名穿着紧身衣裤,浑身上下罩着皮甲的悍匪正屏息闭气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而在他们身边,一匹匹骏马此刻正被裹上碎步,栓在地上,沉闷的气氛让马儿都变得不敢大声嘶鸣。 张迪默默注视着前方,这是一片位于黄河岸边不远的树林,因为黄河不时泛滥,决堤的原因,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所以树木繁茂,野物也有不少,甚至连老虎都曾经出没过。 将埋伏地点选在这里,是在不引起种彦谋注意之下,最好的地点了。 他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回答,一个手下压低了嗓子对他说道:“快到了,那边已经朝这边动身了!” 这个手下此时喘着粗气,脸颊上正往下滴着汗水,毫无疑问,这是刚刚丛马上下来的模样。 “嗯...” 张迪点头,挥手让他下去,随后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将种彦谋杀掉,并且在之后安全的逃脱。 毕竟那些邀请他过来袭杀种彦谋的可“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驸马当场被杀他们肯定是要找到凶手报仇的。 第340章 郭峰 九月份的福州,比往日要热闹许多了。 自打九月十九官家颁布圣旨宣布郑家为朝廷钦点的南洋殖民公司人选以来,仅仅过了几天,就有人得到了消息,开始在福州动作起来。 “三位家主,实在对不住,我家主君近日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不便见客,望三位见谅,见谅!” 福州郑家宅子的正厅之中,三个正襟危坐却神色各异的男子端坐在这由南洋花梨木制成的椅子上,正耐心等待着答复。 当一个满面对着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三人脸色一垮,其中一人似是因为等候了许久,然而却得到这样一个敷衍的答复,气上心头猛然起身怒骂道。 “郑锐辛!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海上的小贩子?官家御赐你郑家亲领南洋生意,我们三家好心好意来助你一臂之力,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派这么个人过来恶心我?” 那人是个暴脾气,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随后将目光移到前来报信的人身上,眼神之中难掩厌恶之色,待到发觉没人回应他的时候,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后转头就走。 其余二人也是面色不善的看了看郑家宅子两眼,冷哼着挥袖离去。 “南洋的生意可不是官家说一声就全都是你的了,不知变通的话,我看郑家也没几天可风光的了!” 临走之时,三人之中最为沉着冷静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留下了一句似是威胁似是拉拢的话语才最终消息不见。 待到远远的看到了三人全部没了影,报信的管家才松了口气,转身急冲冲的跑到了屏风后面。 “主君...” 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随后就被一声闷哼压了下去,郑锐辛的声音沉吟了半晌才开口。 “着人立刻联系泉州,漳州,潮州,广州四地大商,令其派人来福州共谋大事,还有,让沐显去拜访知南剑州事李纲李伯纪,我,亲自去见转运使大人!” ... 福州的街头巷尾,无不在讨论着官家圣旨的事情,以及,郑家大肆招收流民,购买农具,粮食等事。 “阿娘,前面就快到了,你慢点,别摔着!” 福州城外的泥泞路上,一队几个人影正在朝那不远处看起来颇为雄壮的城池走着,别看人不多,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头,下至还在牙牙学语的孩童,中间作为顶梁柱的就是一对父子俩了。 年轻的这个叫郭浦,年纪大点的这个叫郭素,两人都是福州下辖的连江县人,因为家中遭了灾,不得不流离失所,作为福州附近的县城,要讨生活自然是去福州了。 别的不说,到了那里他们父子俩至少还有一膀子力气,就算是搬货出海也能弄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而若是继续留在连江那小渔村里,恐怕真能活活饿死。 一行人拖家带口越靠近福州越觉得紧张,他们出身小渔村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那密密麻麻的船只停靠在闽江口的码头上,连绵不绝的汉子就像是蚂蚁一样来回的在巨大船只和地面上移动,每一次都能带下一个不输于自己身体大小的货物。 这活,苦! 不过在看到有那么多人在码头上讨生活的时候,郭浦却是乐了,那些人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壮实,而他也能吃苦,这活,他也能干,至于苦不苦的,当身后传来自家娃子的哭喊声后,郭浦身上纵是有千斤重担也得扛下去。 郭素看了看,脚步再次抬起,冲着身边的儿子说道:“走吧,你二叔家的三哥还在城里等着咱们呢,等到了地方记得不要乱说话,多看多做少说话,别人问就嗯嗯点头,知道了吗?” 这个出身闽东北沿海小渔村,从小到大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连江县城的中年汉子正朝着自己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传授着他那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 其实就算是他,头一次来到福州这种大城市,也是手足无措的,不过作为整个郭家的顶梁柱,郭素怎么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家人面前露怯,至少现在不能。 郭浦早就听惯了父亲的话,嗯嗯两声后就起步跟上了。 他们家就他自己这一个儿子,在郭浦上面是三个姐姐,一个幼年早夭,另一个被当地地主轻薄了后难忍羞耻,投海自尽了,只剩最后一个三姐侥幸活了下来,也在前几年远嫁给了泉州的一个小海商为妾。 这一嫁过去,就从此天涯相隔,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了,三姐远嫁换来的是八贯钱的嫁妆,本来说好的是十贯,最后到郭素手里的时候就剩八贯了,他也不敢计较,只能默默含着泪将钱收下。 而除了三个姐姐和父母之外,郭浦上面还有一个爷爷,下面有一个成亲没两年的妻子,和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儿子。 这一家六口,朝福州赶去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有一个亲戚,郭素二哥的三儿子。 “三哥,三哥!” 过了城门之后,郭浦终于是心情好了一些,就算他们身上只有五贯家底了,但是他依旧忍不住看着四周繁茂的商铺,街面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福州虽然不比泉州是天下第一大港,但身为福建路路治所在,同样也有优良的港口,来到此地贸易的外国商船也是不少的。 郭浦向路边人问清了郑家商铺的所在后,绕了一大圈才赶到地方,躲在一旁朝里面喊道。 “喂喂喂!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他这声音却是让里面的伙计恼了,这几个人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穷人,他们郑家说不上世家大族,可名号在福州也是响当当的,这郑家商铺开遍整个福州,乃至福建路所有州府基本都有,甚至在两浙路,广南东路也有分号。 这些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买得起东西的人,这也难怪店家小二态度不好了。 不过郭素很快就按下了聒噪的郭浦,然后赔笑着递过去了一张纸条,道:“我是来找我三侄的,他叫郭峰。” 第341章 郑家赘婿 “郭峰?你等会,我去问问。” 那人拿起了纸条上下看了两眼,随后让郭素他们在原地等着,自己颠颠的朝里面报信了。 片刻后,从郑家商铺中走出一个身上穿着整洁灰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年轻汉子,他脸上带着一些疲倦,等看清了几人的脸时才恍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郭峰走上前去,叫住了正在教训郭浦大喊大叫没大没小的郭素。 “三叔!” 这一声即刻把郭浦给喊停了,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脑袋,看到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一时间这些年来的憋屈都化作了胸口的更咽。 郭素抿了抿嘴,上前拍了拍郭峰的肩膀,“峰儿啊,这么多年不见,你也成了大人了...” 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从郭峰从小被送到福州郑家当伙计以来,郭素一家人就很少见过他了,现在这一见,大家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难以说出来,早已,物是人非了。 郭峰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他知道,这么多年在福州做活,虽然距离连江并不远,可出身小地方还没有人帮持着,他哪敢随便回家?每到中秋,元夕之时郭峰都只能独自一人,也就是每年将钱寄给家里时他才能感到一丝慰藉。 而现在,他父母已经病亡,奶奶也去世了,大伯早早的就在二十多年前下南洋,到现在一直也没有回信,可以说郭峰目前世上的亲人就只有眼前的三叔一家了。 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情,郭峰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带着满脸的喜色将几人迎入郑家店铺内,随后冲着店铺中的小二喊了一声。 “武三儿!过来安排一下我家亲戚,好生照料着,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他说话间带着一丝意气风发,似乎是在亲人面前展示自己这么多年在外拼搏的努力没有白费。 郭峰喊的话立刻就得到了回应,从角落里摸爬滚打起来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二,他屁颠屁颠的来到郭素等人面前,在郭峰将一应事务给他说好之后,笑呵呵的领着他们朝外面走去。 “三叔,浦弟你们先去歇息,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办,晚点再聚!” 等到走出了郑家商铺的时候,郭浦才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有些结巴的说道:“爹爹,三哥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郭素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声厉喝出口:“多嘴!” 而在一旁的武三却是乐了,他看着这一家子说话动作都和自己那平时行事颇为严厉的上司郭峰完全不一样,解释起来。 “几位不必如此,郭账房在我们郑家也算的上一个厉害人物了,前些年娶了郑家家主的女儿,如今正在下面历练呢,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独当一面了!” 武三在福州呆了不少年,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系统的学过识字读书,但是因为性子乖巧,而且又好学,常常下了活就独自捧书自己钻研,平常又多接触一些前来买笔墨纸砚的文人,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一些文绉绉的词句。 “啥?娶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郭素一愣,疑惑起来,娶亲这种大事郭峰怎么也不跟他们说一声?就算郭峰没时间,可他们能来福州参加婚礼啊! 武三讪讪一笑,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蓦的收住了,挠挠头说着:“可能是事务太忙了吧,郭账房平日很得家主器重呢!” 他打了个哈哈,算是将这一页翻过去了,毕竟,入赘这事放在什么时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 第二天天一早,郭峰就很早的起了床,他昨夜忙碌的太晚了,以至于以至于睡在了店里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看郭素一家,现在醒了自然是要按照老规矩走一趟流程。 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他紧赶慢赶的朝郑府赶去,终于是在对方醒来之前来到了小院之中。 “咚咚!” 郭峰整理了一下仪容衣服,将手扣在门上,边敲边说着:“娘子,日上三竿了。” 话说完,郭峰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等待着门后的回应,半晌才出现响动,只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知道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话了,郭峰有些无奈,作为入赘进郑家的赘婿,没有强力亲族照应的他面对自己这个颇为强势的妻子也只能这样安抚了。 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随后就起身离开了。 郑家自领南洋殖民之事让原本还有些富足的人手变得紧张起来,郭峰自打郑沐显回到福州将种彦谋关于南洋之事告诉郑锐辛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不是在照看福州的店铺就是被拉到筹备南洋殖民的事务上帮忙。 而今天,他还要将郭素一大家子安置一下,至少得给他们找点轻松的活计干,不能说他郭峰自己当上了郑家的乘龙快婿还让自己的亲人去码头上扛大包。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现在说不上得道,可生活已是无忧,比起逃难过来的郭素等人来说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然而,当郭峰来到郭素等人入住的地方后,将自己所想的与他们说出来后,郭素却是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他,几度欲言又止。 “峰儿,你现在风光了,可郑家是大家族,我和你弟弟让你照顾不太好,明天我们就出去找活,怎么说还有两把子力气,饿不死!” 郭素有些倔强,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郭浦眼中的疑惑,或者说根本没理会,而是思考片刻说道。 这... 郭峰有些不解,明明可以做更好,更轻松的活,为什么三叔他却偏偏不干? 他劝了半天也没劝动,看到对方那倔强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正当他束手无策之时,郭峰忽然想起了郑家在南洋的布局,在福州这里受气不如去南洋发财! “三叔,你们愿意下南洋吗?” 这话让郭素他们愣了一下,随后对视一眼想了想,点下了脑袋。 第342章 阿拉斯加的极昼 下南洋苦,可这探索新大陆的苦更胜一筹! 虞宪和裹紧了身上的皮衣,舰队现在正在一片海湾之中停泊,所有的舰船都躲进了一个窄小的港湾,停靠在了一个由连树皮都没去除的木头搭建的码头上。 船上的许多货物也被搬了下来,在码头的不远处,一片巍峨耸立的山脉下,密密麻麻的针叶林布满了整个山峰和山脚,也就在靠近海边的一处平地上,虞宪和等人才开辟出一片平整地方。 当然,这种林木他们也不是头一次见了,在倭国的北方大岛上他们就发现了这种树木,和他们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呈现一种针尖的样子矗立在大地上。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太原始,太荒凉了。 虞宪和望着头顶的太阳,之前在白令海的时候,太阳还会落下,而到了这里,太阳就变得诡异无比,从他们进入这片大陆的时候起,太阳就没落下过。 起初虞宪和还以为是遭到了什么天谴,当时害怕的不得了,船上的大部分水手也跟着一起跪地求饶,祈求天妃娘娘的庇佑,虽然不知道在这么遥远的海外,妈祖还能不能显灵了。 直到后来,他们的祈祷似乎发挥了作用,这持续的白昼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除了每天睡觉会更加困难一些而已。 白昼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过去,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船只在航行时都能碰到一些浮冰,虞宪和当机立断躲进了这片还算安全的海湾之中。 他算明白了,这新大陆的广袤远在自己的认知中,恐怕不是一年之内能够完成来回的,加之这里地处极北之地,冰封时间很长,又要延长时间。 虞宪和已经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这已经不单单是一场探索航行了,还是一场他们这几百人与这个世界的抗争,谁若是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呼!嘶,好冷,各的各的各的!” 众人围坐在木屋中烤火,这里的寒冷程度再一次刷新了这群来自大宋南方的人的认知,不需要遥望北方那座高耸入云近半个山峰都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只看眼前这些针叶林就能得知这里的积雪深度。 队伍中的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水手算是见多识广,他通过树木的年轮和含水量,以及树木被积雪掩盖所导致的颜色差异分析出了这里常年积雪的厚度。 五尺。 这是推断出来的结果,而且还是最少! 虞宪和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脸上苦色更加浓郁,五尺的雪,足以把船队中小半的人都能淹没了,剩下的人也顶多露出个脑袋。 这种高度的积雪毫不夸张的说,已经到了可以覆灭他们这支船队的程度了。 风雪,开始聚集,而在大宋大名府,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则在悄然进行着。 “嘿!种指挥,种指挥!这里有鹿,这里!” 种彦谋正在黄河岸坝附近看着,他脑袋正疑惑着呢,这附近没看到鹿的影子啊? 他正要继续深入,沿着黄河岸坝骑着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南边响起,种彦谋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人正骑在马背上冲他招手,其中赫然正有陈亨伯的身影。 种彦谋抬手做出回应,没有出声是怕惊动了鹿群,鹿肉比羊肉鲜美他是知道的,之前在东京时他去延福宫基本都能吃到羊肉,而鹿肉却是时不时才有。 虽说可能有徽宗只吃高品质鹿肉的原因才导致宫廷鹿肉供应不是很足,但这能从侧面体现出在大宋,鹿肉是有多么珍贵,鲜美了。 就连皇帝都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他纵马朝陈亨伯等人去奔去,一同汇聚后略微分散开来朝着其中一人所说的地方包围过去。 正当种彦谋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正前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鹿群时,眼看着目标猎物逐渐来到他的攻击范围,张迪的心跳也不由得加速起来。 这是一票大的,成功的话他们许久都不用出去抢东西了,而且还能拿到一个对张迪来说可能有点像烫手山芋的把柄。 不过他倒是不怕,如果对方想杀人灭口,那他大可以逃到太行山里,莽莽山林之间谁能奈何的了他? 但该有的小心张迪还是有的,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 “都给他提起精神,等会直接冲上去,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最年轻,最俊俏的家伙!” 说起来还让张迪有些嫉妒,种彦谋这家伙不仅是身手不凡,相貌也生的堂堂正正,玉树临风,颇有一丝潘安再世的感觉。 这可能也是因为基因优良的原因吧,种家祖上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娶得老婆自然不差,这一代代传下来,基因也会得到改善。 “是!”听着周围手下的闷声应答,张迪心下暂时安稳了一些,他握紧了手中的钢刀,目光跟随着种彦谋的动作也移动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张迪心头正要一喜,身子差点冲出去的时候,一道高喊让他差点没跌倒在地。 这可不是计划里的,难道?那些人除了他之外还找了其他的人? 他正思索着,外面却是出现了变化。 “是种兄弟吗?” 这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然而却在关键时刻救了种彦谋一命,他拽住缰绳,将马儿停在了原地,整个人跟着胯下马匹转动着,朝四周看了看。 他有些疑惑,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是又听不出来是谁,想了想种彦谋便高声回应道:“是在下!来人是谁?” 他还没找到说话的人是谁,所以暂时没动,没成想这一声落下,不远处的林子后面就出现了一个车队,看起来浩浩汤汤颇为壮观。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车队的前方,两个骑在马背上的骑手正朝着种彦谋奔驰过来,种彦谋眼睛微眯,看了一下后大喜起来。 这不正是玉麒麟卢俊义吗?还有他的家丁燕青! 这两人算起来是许久没见了,主要是宣和二年以来事情不断,他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却是忘记了这两人。 第343章 埋伏 许久不见,种彦谋也是心中高兴,这卢俊义可是大名府当地家大业大的豪强,他此次北伐燕云,怎么就没想起卢俊义呢? 以卢俊义的仗义,得知种彦谋北上伐辽,定然是会解囊相助的,不过种彦谋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能多一个人助力怎么说也是好的。 “卢兄,别来无恙啊!” 种彦谋两腿一夹马腹,调转了方向朝卢俊义处过去,面上扬起一抹笑容,朝他拱手问候道。 卢俊义这人颇为仗义,一手棍棒功夫也是使得滴水不漏,种彦谋与他交手还是宣和二年,现如今他自认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进步飞快,一见到卢俊义,手上顿时就痒痒了。 卢俊义打马过来发现还真是种彦谋,顿时大喜,先是抱拳大喝一声:“种兄弟,啊不,该叫驸马了!哈哈哈哈!” 他想起了之前听闻的种彦谋在东京大婚消息,恭喜起来,说着自己当时有事没法去,又责怪了一番种彦谋没给他下请帖的事情。 两人边说边朝陈亨伯他们那里聚集,几人一碰面,陈亨伯等人便露出了笑意,目光在种彦谋和卢俊义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亨伯笑了笑,指着卢俊义道:“没想到种贤侄在大名府也有人,这玉麒麟卢公子可是大名府有名的富豪,平日里最喜欢散财济人,前几日本来该一起来元城给你接风洗尘的,没想到却是晚了几天。” 卢俊义有些羞愧,得知种彦谋带兵北上伐辽,他本该备好酒席盛情招待的,可惜前几天他在博州一个朋友家做客,没有在第一时间赶过来,途中有遇到了雨天拖延,到现在才赶到。 他拱着手赔罪,不过这对几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当下笑骂几声便翻了过去,随后在种彦谋的邀请下,卢俊义带着燕青一起加入了围猎的队伍,至于他那一队队马车则朝元城开去了。 那里是他资助种彦谋大军的钱粮,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尽他一点绵薄之力,对于这个在大宋最高政治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年,卢俊义不介意投下属于他的筹码。 对方飞黄腾达,他也能跟着受益,就算种彦谋在官场争斗中落败,以他西军将门子弟和驸马的身份也不至于一撸到底,再怎么也能到西军之中担任一方将领,这笔生意,怎么做都不亏。 卢俊义可不只是仗义,光靠仗义吃不饱肚子,他仗义疏财结交各路豪杰,那是为了能让他家的商队出门在外不必害怕,就算是遇上了拦路的盗匪也只需要报出卢俊义的名号就能安然无恙。 所谓利益交换,就是如此了。 不过,种彦谋这小子的身手确实不错,而且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很对他的胃口。 几人乐呵呵的朝从树林之中延伸出来的一条狭窄通道骑去,浑然不知两边正埋伏着一伙蓄谋已久的人马。 “哥哥,该动手了...” 张迪身边,一个小弟冲他低声急促叫道,声音带着一阵充满热意的鼻息打在了张迪的脸上,他一恍神,竟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骑在马背上跟种彦谋勾肩搭背笑意盎然的交谈着的人,正是“玉麒麟”卢俊义了,这个突发情况是张迪没有想到的。 种彦谋竟然和卢俊义也有交情,看样子还不是普通的关系,那一架架牛车拉着的可是能比拟给他张迪报酬的钱粮,就算卢俊义慷慨仗义,也不是这么个慷慨法。 而且卢俊义现在和种彦谋距离太近,如果出手,恐怕会牵扯上对方,这是张迪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他曾经也受到过卢俊义的接济,那时他颇为落魄,因被欺辱怒而杀了一个当地地主的狗腿子,之后被迫背井离乡,在大名府的时候恰恰是卢俊义帮了他一把,不然张迪现在恐怕不知道躺在那个草窝子里,化作一摊枯骨了。 现在,他要面对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选择,心中早已乱做了一团。 “哥哥!已经到了!” 身边人的催促声更加的高昂了,张迪目光有些闪烁,想起了他现在的决定将影响身后上百号兄弟以及他们背后妻儿老小的生计,不忍在心中默默对卢俊义道了一声得罪了。 他双手撑地,看向了前方,透过斑驳的树影发觉了正在张迪等人面前纵马前行的种彦谋等人,蓦的,张迪一拉缰绳,翻身上马两腿狠狠夹住马腹,厉喝一声:“弟兄们,给我杀!” 张迪声音落下,早已准备好的手下们随即起身上马,抄起马刀就四散着朝目标挺近。 这么近距离的喊声和人马嘶鸣之声不可能再继续藏住,在张迪他们发出动静时,种彦谋就猛然一拽缰绳,整个人眉眼紧蹙,紧张的朝四周张望起来,两只耳朵也被骇的一动。 “怎么了?何人在喧闹?” 陈亨伯调转马头在原地转圈,威严的脸上皱了起来,他沉声向周围几人问道,然而却没一个人能回答他。 迎接种彦谋众人的只有从两侧冲来,手上摇着马刀长枪,呐喊着的张迪所部兵马,因为都是骑兵,所以冲出来的时候阵势颇为凶猛。 有人埋伏我? 一时间,种彦谋心头大震,片刻后仿佛坠入万丈深渊一般,在他身边根本没有别人,除了刚刚碰巧遇上的卢俊义燕青两人身手不错外,就只有陈亨伯与其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了。 换做是平时,他们三人堂堂正正的对上周围这目测上百骑兵,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总能跑掉。 最让种彦谋绝望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很是尴尬,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骑马根本冲不进去,而前后的道路又被刺客挡住了,想要拼杀出去很是艰难,除非他能坚持到周围人马听到动静赶来救援。 不然,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种彦谋脑中思绪飞快,眼珠左右转动间,手上却是摸出一支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第344章 刺杀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陈亨伯没有想到,在他统辖下的大名府周围,竟然还有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贼人,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东京方面顶多是会勒令他尽快剿匪。 但现在这些贼人却已经猖狂到了密谋刺杀朝廷命官的地步,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打州府了? 这和明着造反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没有幻想到大喝一声“我乃河北转运使!”就能让对方纳头便拜的地步,在河北这么多年,就算陈亨伯平日根本不会和底层打交道,但是对于贼寇的最基本了解还是知道的。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尽管陈亨伯觉得事情走到这一步很是蹊跷,可眼前的变化之快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唰!” 有些僵硬的抽出多年未曾摸过的长剑,陈亨伯吞咽下口水,他已经年近五十了,莫说上阵杀敌,就算是在青楼中流连都不是那么的随心所欲,而是要时刻注意身体了。 别的不说,从出发到现在以来,尽管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他纵马狂奔追逐的猎物,可陈亨伯依旧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心中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眼睛在四周不断扫视着,想要找一个能安全撤退的道路。 “嗡嗡嗡!”箭矢脱手而出,飞射向种彦谋身前不远的一个挥舞着手中马刀朝他奔来的贼兵,种彦谋眼睛不眨,一个呼吸过后,就听得传来一声惨叫,那人捂着左脸仰头鲜血淋漓的跌下马去,滚了几圈就被马蹄践踏的没了动静。 他心中没有一丝波动,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都走过来了,和蔡京,童贯,王黼之流都打过交道,眼前这帮子贼兵种彦谋还看不上眼,他舍得一身剐也能杀个十几人,再者杨再兴,韩世忠,杨志等人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只要撑上一段时间就能获救。 这才是种彦谋心中的底气所在。 一箭射杀一个贼兵,种彦谋默不作声的迅速捏上两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在冲向他的人群中搜寻起来。 所谓擒贼先擒王,对方全部都是骑兵,而且看那身上的树枝草叶想必是在这里埋伏了不少时间,可见他们对刺杀自己是多么重视。 既然如此重视,那必定不可能只让手下人马出面,这支贼兵的首领绝对不会放心! 种彦谋的目光在这上百号人之中扫了两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身穿牛皮罩甲,一头杂乱头发披在颊边,胯下的骏马也是整个队伍之中最为强健的。 就是你了! 种彦谋没有犹豫,手上已经拉满的弓弦被他忽然松开,一阵颤动之后,箭矢脱手,紧接着他直接将弓箭扔进马兜中,抄起一杆长枪打马朝左右突进。 这两次开弓拉弦的时间已经是抢在对方突进到他面前紧赶慢赶完成的,若是再继续射箭,恐怕第三次箭矢飞出去的时候,敌人就已经来到种彦谋的面前了。 骑兵突进起来速度是很快的,一眨眼间就能跑个七八米的距离,而在树林和种彦谋之间的距离不过上百米,他这两箭射出之后对方就已经过了一半的的路程了,包围圈在不断缩紧,要是等到被冲到脸前再拿刀枪可就太迟了。 而在种彦谋拿起武器准备突进出去的时候,被种彦谋找到后瞄准射出羽箭的张迪因为时刻注意着种彦谋的动静,对于他那还算准确的箭术已经是有了提防,在两支箭矢飞过来的时候就当机立断抬起了左臂,上面的一面圆形小盾牌在经过了两声脆响后算是挡住了这道致命攻击。 种彦谋练习弓箭的时间不长,虽说在杨紫薇和林冲等人的指导下速度突飞猛进,可时间到底还是太短了,相比起人家从小练习箭术,他这只能算的上入门,不过因为距离足够近,而且生死关头肾上腺素爆发所以这两箭的水平还算是不错。 不过第一箭能成功射杀一人,第二箭再想要将张迪射杀就难上许多了。 在嘈杂的叫喊声和马蹄声以及刀光剑影之间,种彦谋余光扫到了张迪用手盾挡下箭矢的景象,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后就没在意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别说那种彦谋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的弓箭了。 现在的最重要目标是逃出去,或者能撑到杨再兴等人赶到也行。 “不知好汉是哪路的人马,在下玉麒麟卢俊义!可否给个面子!” 敌人势大,卢俊义在经过短暂的分析之后决定当场喊出他的名号,看着这样子不像是会轻易退去的,他自己也没多大信心,可试一试总归没错,再者卢俊义手上的棍子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对方不领情,那他也不介意开一开杀戒。 燕青打马在卢俊义身边环绕,在他手上也拎着一杆长长铁棍,此刻正被负在手肘后面,他这一身功夫都是师从卢俊义,燕青拿手的倒是弓箭吹箭等物,不过眼前这情况显然是没时间弯弓射箭了,好在他一手棍法也是不俗,也不怕近战。 自打在京师别离了李师师之后,燕青回到大名府继续在卢俊义手下听令,但这心中却常常思绪不宁,他年岁已经不小了,府上也有人钟意自己,但燕青都没答应,只说身家父母俱都不在,卢俊义便是他的父母,人生大事暂时都可抛弃,只留初心追随卢俊义。 卢俊义也曾给他说过几门亲事,不过被他婉言拒绝了,尽管用的借口都是什么此生为卢俊义鞍前马后一类,但燕青这心思还是被卢俊义看出来了,以为他是看上了东京城中的哪家娘子,不好意思说而已。 此次来找种彦谋,卢俊义也有将燕青交给他,让种彦谋帮忙安排一下婚事的意思。 不巧的是,偏偏这才见面一会连话都没聊上几句就被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贼人给搅和了,卢俊义与燕青两人心中都是愤愤不已。 于卢俊义来说,他气的是这伙人坏了规矩,还有可能伤到种彦谋。 第345章 单薄的势力 而对燕青来说,对方不理睬卢俊义的自报家门而继续行凶,则是对他,对卢俊义的莫大侮辱,他自小便被卢俊义收养在卢府,视卢俊义为再生父母,谁敢辱卢俊义,那就是在向他燕青挑衅。 这种挑衅,决不能忍! 种彦谋,卢俊义,燕青三人将陈亨伯几个不会功夫的护在身后,围成一个圆圈朝南侧突进,北面是黄河岸坝,不适合跑马,而且路相比来时的更加狭窄难走。 边跑种彦谋边舞动着手上的长枪,不时有箭矢朝他这边飞射而来,大部分都被他或是枪杆挑走,或是身子躲过,除了肩膀上挨了一箭,大腿上也中了一箭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 不过就是这两处伤也让种彦谋感到危险无比,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说起来,这装备精良之程度根本都不像是贼兵,更像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种彦谋的目光略微在对方骑兵之中几乎人手一把的,已经张好的弓弩上停顿了一下,胸口一阵翻腾,当即嘴上啐了一口,怒骂道:“贼兵?方腊宋江之流都没这么好的装备!” 话语已经不能掩盖他的愤怒,别说是种彦谋了,就算换一个乡野村夫也能看出来这根本不应该是贼兵所能拥有的装备,弓弩在大宋可是绝对禁止流通的,就是东京城里掌握天下权势的大臣家中,若是搜出了弓弩,可都是要撸官的! 更别说这些个他种彦谋根本没听说过的河北贼寇了,种彦谋没听说过就代表这支贼兵闹得并不大,在当地没什么势力,那又如何弄来这些崭新的,让种彦谋觉得有些熟悉的弓弩呢? “军器监...” 种彦谋嘴里缓缓蹦出这三个字,军器监的人可是童贯的亲信,以前在童贯没回京的时候,他曾经常到军器监里去借人借物,虽说那里的监正不怎么想借,可是在官家的威压下还是不能抗拒,被种彦谋拿走了不少好东西。 不然他的种家庄也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快。 难道?朝堂有人对自己不满,竟然找了人刺杀自己? 他心中震惊,开始揣测起到底是谁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仇恨,要知道种彦谋现在可是官家的正式驸马了,而且正领着军队北伐辽朝,值此关键时刻,他若出了问题,官家岂能轻易放过,必然会追查到底。 那人,竟然对自己已经到了不惜被官家严惩也要将自己杀死的地步了吗? 种彦谋身上冷热交替,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惮,他仅仅是出了一些风头,在根本上并没有触及到朝中某些人的利益,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被赶到了一条死路之上。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童贯,郓王,都得给我让到一边! 牙齿切磋间,种彦谋眼神逐渐冷厉,他原本没有对童贯等人动手,那是因为觉得自己积攒的不够,根本不足以将童贯扳倒,或者说就算扳倒,上来一个其他的人当权也会对他持敌对态度。 想找一个既有实力又对他的富国强兵大计认同的人实在太难了,李纲勉强算一个,他父亲李夔虽然熟知军事,曾经随吕惠卿抵御西夏来犯有功,官至龙图阁待制、京西南路安抚使。 李纲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官二代一个,其人也有实力,但因为为人太过耿直,不知变通在朝中没什么人缘,最后被踢到了南剑州,变相算是贬谪。 但这家伙背后没有势力,不能给种彦谋提供大局上的帮助,他现在不止是要对付童贯等人,还要对付他们支持者,中层的士人,底层的地主阶级。 这两个阶层和他们朝堂中的朝臣组成了一个稳固的权力往,底层地主阶级向中层士人输送优质文人和钱粮效忠,同时受到来自中层士人和顶层朝臣的保护。 而中层士人,他们基本都在各地的州府为官,接受来自底层地主的资源效忠同时,为其提供保护,同时支持底层朝臣,并且其中优秀者会进入朝堂。 至于童贯他们这种顶层朝臣,享受各个阶层的好处之外,也不是没有责任,他们必须在朝堂上保护地主阶级和士人阶级的利益,打压一切可能对他们造成不利的人和事,包括皇帝在内。 这一套利益网从古到今都没消失过,自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套理论就大行其道,在经过了一千多年的完善,成熟之后,终于在大宋发展到了它的最顶峰。 种彦谋想挑战这个由三个阶级组成的庞大的文人集团,其难度可想而知。 昔日商鞅变法,帮助秦国富国强兵之后,等待他的下场却是车裂之刑,种彦谋不想落得个这么惨的下场,所以才隐忍到现在,而且从宣和二年到现在,时间也太短了,根本不够他布局的东西发挥作用。 这两年他几乎全在布局了,东京城的风月宝鉴,种家庄,对皇宫之中则是和赵福金成婚,教导赵构,对外则是派虞宪和探索新大陆,和郑家达成殖民南洋的协议,而在军事方面手下种家军参加了平定方腊的战斗。 自己也是亲自领导了军队征讨宋江,甚至还在海上收复了李俊王海东,以及占领下了耽罗郡这个东亚近海上的重要节点。 对内也是参与了多次朝堂大事,扳倒蔡京,王黼,研制出水泥,毛线,新式火药,也帮徽宗把无用的太子给废掉了。 总之,这两年他是一点没闲着,整个人连轴转,为的就是以后所布下的东西都能挨个爆开,让这个病重已久的病人:大宋,彻底焕发出第二春。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要被干掉了,尽管他目前还没展现出要对童贯等人代表的文人集团动手的征兆,但是一个太特别,太强大的驸马兼武将实在是让他们难安。 特别是这个人还整天搞出新东西,行事根本没有一点诡计可循的时候,这才是让文人集团最为害怕的。 第346章 信号弹 种彦谋的猜想算是大致正确,张迪这支贼兵不是由人指使的话怎么敢袭击他?又哪里来的装备袭击? 眼下的情况颇为危急,上百号人手上的弓弩齐发,就算因为时间原因只发射一次就扔进马兜之中然后拿起武器直接朝种彦谋冲来。 但这可是上百发箭矢,目标却仅仅是种彦谋他们几个人,除去落空的一些之后,还是有不少箭只落到了他们身上,尽管每个人都在尽力抵挡,可终究还是有不少箭矢都射中了他们。 不止是种彦谋,就连棒子舞的如同一个风火轮,人在马上却和胯下骏马融为一体的卢俊义身上也中了两箭,对面这一轮弩箭射击之后,种彦谋等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种彦谋卢俊义燕青三人还好,虽然受伤可依旧还能将手上武器舞的滴水不漏,不给张迪等人近身的机会,然而陈亨伯他们却是已经吓的手软脚软只顾闷头逃跑了。 这种被即将合围的情况下,逃跑时要逃跑的,但若是像陈亨伯那样什么都没有就直接冲,恐怕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干!” 从虎口处换来的巨力将种彦谋整个肩膀都震的一抖,他也顾不得额头流下的汗水即将浸入眼角,两腿奋力夹紧马腹,用力蹬起马镫全身上下发着力气,肩膀出力手中长枪猛地朝前一推,将对方压在自己枪上的长枪推走。 随后瞳孔紧缩盯紧了那人大开的正门,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表情长枪在手中调转枪头,随着从右手中滑出,深深刺进那人的心口后,种彦谋才吐出一口长气,眼神朝四周看去。 情况变得更加危急了,因为对方先头缠上了种彦谋三人,导致在他们挣脱出来之后,敌人已然逼近到了眼前。 这还不算什么,让种彦谋大跌眼镜的反而是这伙人并没有对即将逃离的陈亨伯等人进行追击,反而是全部朝他包围过来。 “好家伙!看来真的是来搞我的了...” 种彦谋脸上浮现一抹惨笑,心头乱颤,吞咽着唾沫喃喃说道。 之前他还不是太肯定这伙贼兵到底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兴许是陈亨伯的仇家也说不定。 现在看来,倒真的是明目张胆的要杀了自己,毕竟种彦谋身边现在就卢俊义和燕青两人,总不可能是来杀卢俊义的吧?先不说卢俊义广施仁义,向来奉行的是多交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原则,能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恐怕整个大宋也找不到几个。 排除掉这一根本算不上可能的可能后,种彦谋心里渐渐冰凉起来,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目标又如此准确,就是为了杀他而来。 这种情况下,任他种彦谋生个三头六臂也活不下来,等杨再兴他们赶过来时自己恐怕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行,得冲出去! 他狠下心做了决定,眼睛在四周匆匆扫了几眼,找到一处空隙还算大的方向后朝卢俊义燕青两人大吼了一声。 “卢兄!青子!不要恋战,快走!” 种彦谋话语速度很快,他话音刚落,正要打马前进之时,一支箭矢就夺空而来,堪堪的擦过种彦谋的鼻尖。 一股刺痛从鼻端蔓延开来,种彦谋浑身冰凉,背脊渗出滴滴冷汗,他朝着箭矢飞射而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个被他瞄准的贼兵首领,此刻那人正将手上的弓弩朝马兜里一放,摸出背上的一杆牛角大弓,面无表情的看向种彦谋。 咯噔! 他心中瞬间升起一种被锁定的感觉,牙关咬紧,但是却毫无办法,只得将整个人的身子尽量朝马背伏去,降低自己被流矢射中的风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种彦谋舔了舔从脸颊上流到嘴角的腥咸汗水,心里急速想着办法,敌人的攻势很猛,虽然只是贼寇之流,可以逸待劳精心埋伏的情况下,种彦谋也难以对付。 继续被敌人围追堵截的话,他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彻底拦住,到时候,下场一定很惨。 马蹄四溅,颠簸的马背上,种彦谋腰间一个东西不断击打着他的腰部,他猛地低头看去,一个被香囊包着的圆鼓鼓东西被他看在眼里。 “这是...” 他先是眼中疑惑,随后想到了这是什么东西,脸上大喜,不由分说的抄起香囊,七手八脚的解开后一个圆筒一样的东西露了出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两枚燧石。 信号弹! 这是种彦谋进元城之前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就可以把这信号弹给点燃,发射到天空上,届时方圆十几里都能看清,不过白天的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但杨再兴他们距离这里并不远,莫说十几里了,顶多只有四五里路的距离。 “嘿嘿!就靠你了!” 他没有犹豫,低矮着身子将两枚燧石拿在手中,大手一搓之下就是一个火星迸射出来,但却很快熄灭了。 急速奔驰的马背之上,风声呼啸,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点燃一个引子难度也是不小的。 种彦谋急的满头大汗,那些贼兵已然追到他身后了,得亏他胯下这匹马是徽宗御赐的骏马,不止是肩高五尺的高头大马,而且奔跑起来也是飞快无比,虽说在西夏辽朝那里可能算不上顶级的马匹,但在大宋,这就是最顶级的那一批了。 而看那些贼兵的马呢?粗粗扫过大约只有四尺二寸左右,这相差八九寸的差距带来的可不只是冲击力的不同,在速度上也是拉开了一大截。 而且种彦谋的马膘肥体壮,马腹滚圆滚圆的,从刚才到现在也有几分钟的时间了,却还没大喘气,反观对方骑兵之中已经有不少马匹开始气喘吁吁了。 这,就是差距。 不过就算如此,数量一旦到达一定程度也是能堆死种彦谋的,所谓量变引起质变是也。 “刺啦!” 又是一声石头摩擦之声,种彦谋脸上此时已经水光满面也顾不得擦汗,左手都被火星灼烧的疼痛无比也不敢停手。 第347章 落马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容不得半点马虎。 在种彦谋的万般期待之下,一抹火星终于是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碰到信号弹的引子之后宛若干柴烈火一般燃烧了起来。 “呼...” 他心中一直提起的担心刹那间烟消云散,脸上喜色浮起,旋即种彦谋将信号弹护在胸前,右手长枪不断朝身后两侧围拢过来的贼兵刺去,他不是为了杀敌,只是希望将敌人逼退。 此时此刻,种彦谋胯下骏马甚至处在了无人驾驭的情况下,任凭它自己奔驰,好在他两腿还紧紧夹在马腹上,倒也不会跌下马去。 然而在这紧张时刻,种彦谋却想到了脚下的马镫,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不然以自己的骑术想要不靠缰绳而驾驭这匹骏马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多亏了马镫帮助才能继续逃命。 尽管种彦谋在极力掩饰,可那奇怪的姿势和信号弹不断发出的烟雾还是被张迪看在了眼里。 在北宋,火药在军事方面的应用不算太广,但在民间可是得到了极大的推广,每到盛会佳节之时,就会有主持会晤的东道主亦或是游走于各地的戏班子放烟花供众人观赏。 普遍是在大城市放没错,可大名府也是大城市,张迪纵横河北东西两路,也是知道烟花的。 眼见种彦谋身上开始出现烟雾,他就联想到了烟花,在这种时候放烟花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得以逃脱。 这东西一放出来,方圆十几里都会知道,大白天的谁会无缘无故放烟花? 到时候如果他们还没拿下种彦谋,恐怕就必须撤退了。 那可不只是折损几个兄弟以及没能完成童贯的指示的事了,种彦谋乃官家驸马,又出身将门世家,和西军关系密切,他若是能逃出去,必定会大肆搜捕张迪。 若是寻常的禁军前来围剿张迪都不怕,毕竟他一没嚣张到举起反旗自立为王,二没太过张扬四处流窜,这样的话出动大军围剿他实在不值得。 太行山可不是那么好钻的。 但种彦谋可就不一样了,目前他手下正有上万的大军,主将遇刺,必定会倾尽全力围剿自己,说不定还会动用东京和西军的关系,派出禁军和西军一同协助。 那时候,才真是天崩地裂! 一想到这里,张迪心中不禁慌张起来,两者差距太大,这次放走种彦谋他和自己的兄弟们命不久矣! 之前一直没能擒住种彦谋的原因之中,就有一部分是因为卢俊义燕青紧跟在种彦谋身边,张迪不愿伤了卢俊义,所以下令让手下注意一些,只抓种彦谋,不对卢俊义下杀手。 而现在,事情出现了很大的转折,他也不得不放下这些,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卢俊义那他也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 张迪手中长枪轻摇,片刻后枪尖直指种彦谋,口中怒喝:“不要留手了,尽快拿下种彦谋!” 他声音刚落,脚跟马刺就狠狠朝胯下马腹刺去,速度又是提上了一节,眼看着就要追上种彦谋的时候。 冷不丁,一抹寒光从前方刺来,时间掐的很准,让张迪有些猝不及防,惊慌之下,他一提缰绳,将马匹整个逼停,在嘶鸣声之中,张迪听到了枪尖深深扎进血肉的声音,那沉闷的入肉声让他心绪难安。 “噗通!” 马匹哀鸣着倒在了地上,四蹄不断地虚蹬着,马脖子下面一个婴儿拳头般大的伤口正在朝外面汩汩的冒着血,浓郁程度让人不忍注目。 张迪跟着一同倒在了地上,摸起散落在地上的长枪深深地望了种彦谋一眼,在他身边,不断跑过手下骑兵的身影,半晌,他才找准机会在人群之中快步拽住了一个无主的马匹,再次翻身上马朝前方追去。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只是,这话说的他有些心虚。 种彦谋一手回马枪刺出之后,收手时看了看枪尖上的血迹,知晓了没能刺中那个贼酋,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只要能将对方逼退,那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毕竟现在不是和对方缠斗的时候,而是要尽快的摆脱这些人的追击,去和杨再兴韩世忠杨志他们会合。 三人的骏马都比张迪所部的要强上不少,再加上是被追的那一方,逃起命来速度飞快,接连冲出几人的阻拦,在即将突破重围之际,种彦谋手中的信号弹也喷涌着火光开始朝天上飞去了。 好在种彦谋及时将破布扎在手上,不然光是这火药的灼烧也能让他伤个不轻。 信号弹升空之时,种彦谋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天无绝人之... 他还在想着,胯下骏马突然猛地朝前倾去,快速奔跑的时候这种情况直接导致了种彦谋和他的马一起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嘶哈!嘶哈...” 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一样,没有一处是好的,种彦谋只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阵阵酸痛,一抬手想要站起来都难上加难。 他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长枪,用力的撑着身子起来,朝四周看去,卢俊义和燕青两人也是和他一样人仰马翻的跌倒,此刻正艰难的朝他靠拢。 毫无疑问,导致种彦谋三人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一根被横曳在大地之间的长长绳索,在种彦谋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痕迹,而现在,已然是还在微微晃动的横在了浅草之上。 “呼,呼!” 种彦谋揉着已经淤肿的脸颊,舔了舔嘴唇里出现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咬牙喘着粗气持着长枪面对着朝他紧逼过来的张迪等人。 而在他一旁,那匹马看样子短时间很难起来并再跑动,现在他成了被上百名马贼围困住的步兵,生存几率之渺茫让人心生绝望。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种彦谋懊恼不已,虽说信号弹已经发射出去了,可被杨再兴等人看到然后再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足以让他被杀个七八遍了。 第348章 以祖宗之名誉起誓 现在可真是陷入绝境了,不止是他,就连一向乐观的卢俊义燕青两人脸上表情也是难看无比。 敌人兵力众多,而他们三个此刻还失去了坐骑,同为骑兵还能逃一逃,战一战,可这变成步兵面对上百骑,若是个个身着重甲,手持重型武器还能打一打。 然而种彦谋只是出来狩猎,除了武器之外身上只罩了一个皮甲,卢俊义燕青两人更加离谱,他们根本不知道会发生战斗,所以除了衣物之外别无他物。 这也是为何两人明明身手不错却难以发挥什么作用的原因了,无甲之时,就算是轻飘飘的一支流矢也能对其造成伤害,更别说近距离的强弩射击了。 在卢俊义脚下,之前已经有些干涸的伤口又因为剧烈动作而挣开,痛楚的同时还有那再次涌出的鲜血,流到他脚下时,汇聚成了一个个血色的脚印。 这些都让卢俊义感到体力不支,他年纪比燕青大许多,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不再是昔日的少年,体能也渐渐开始走下坡路。 燕青还好一些,他正处于身体的巅峰时刻,一手棍棒功夫舞的比卢俊义还圆满,但就算是这样,也难以将全部射来的弩箭挡住,身上此时也中了几箭,步子都变得缓慢了一些。 “哒哒哒!” 接二连三的马蹄声临近,种彦谋眉目紧锁的看着为首的那人,正是被自己一招回马枪击杀坐骑的人。 张迪催马上前,手中长枪轻抬,对准了种彦谋眼中寒光闪现,头顶是正在爆开的信号弹,他知道必须尽快杀了种彦谋然后离开了。 种彦谋的目光在对方手中的长枪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带着些许紧张的说道:“你可想好了?我乃官家驸马,祖父老种相公经营西北多年,若是在此死去,你便是上天入地也会被揪出来!” 事到如今跑是跑不掉了,两条腿按理来说是能跑过四条腿的,可那是长距离行动,在这么短的距离,马匹的爆发力远超人类,就算是博尔特来了恐怕也不好使。 他不可能放任对方杀了自己,等死种彦谋是绝对做不到的。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谈了,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不过大致的推断是被人雇佣了。 话语出口,张迪的步子顿了一下,种彦谋眼看有效,继续沉声说着:“再者我在大名府还有上万大军,其中有数千西军精骑,杀了我,你们决然跑不掉的。” 他声音冰冷,不断地给张迪施加压力,见对方步子彻底停住,开始犹豫起来时,种彦谋赶紧添柴加火,“你若是就此离去,我可以不计较这次的事情,只要你把幕后主使者说出来就行,我以祖宗名誉担保!” 说起来有些可笑,本来这种以什么什么担保的话最是不可信,但种彦谋知道,在大宋或者可以说古代,名誉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不亚于生命,谁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不诚信,出尔反尔,那在当地是混不下去了。 就连朝廷录取官员也有这方面的要求,更何况古人更重承诺,对祖先也更加敬重。 拿祖宗名誉担保自己不会追究,这算是种彦谋最坚定的誓言之一了,毕竟他的祖宗可以追溯到出生于五代十国的高祖种世衡之叔大儒种放,以及高祖北宋名将西军支柱种世衡。 这两者都可以算得上大宋有名的人物了,莫说西军,就算是鄙夷武将之风盛行的文人集团对两人也是赞不绝口。 除非种彦谋要做一个不肖子孙,不然拿了祖宗名誉担保只要张迪放他一马就不会追究此事后,还不依不饶,那传出去,天下人可不只是嗤笑种家这么简单了,朝中的御史谏官也会趁机发难。 古往今来,孝道素来是国朝推崇之道,种彦谋不尊祖宗,到时势必会让种家大为蒙羞,仕途很可能也会止于此地。 君不见昔日王安石,嘉祐八年,在东京陈说政事的关键时候,家中传来老母病逝的消息,直接辞官守丧,足足守了三年! 由此可见在大宋由儒家思想规定下的社会,一个人的品质对其的影响有多大,很显然,承诺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古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昭王千金买马骨,另有商鞅立木取信,讲的都是关于一个人的诚信问题,而种彦谋拿出自己祖宗信誉担保,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了。 这话一出,果不其然,就算是种彦谋身边的卢俊义和燕青都不禁哑然,卢俊义出身富豪之家,虽说不像种彦谋这样地位尊贵,但是因为行的是商贾之事,反而最重诚信。 对于种彦谋的表态他自然是惊讶不已,能拿自己祖宗的名誉担保,即便是他这个商贾之家的子弟都不会轻易说出口,更别说种彦谋出身将门世家,祖上有许多有名有姓的将领,大儒。 而燕青也是颇为惊奇,他虽然无父无母,乃是一个孤儿,可从小受到的教育确实礼义廉耻,特别是他们这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最是看重诚信,种彦谋如此之言,倒是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说假话。 毕竟,谁也不愿意背上一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唔...” 张迪一愣,他没想到种彦谋竟然如此直言,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而且种彦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身份却是无比尊贵,年不及弱冠就建立了不小的功勋,又和官家联姻,迎娶了帝姬,此次还是以淮东制置使的名义北上伐辽的。 若是这么一个任务死在了自己手里,不说皇帝老儿如何围剿自己,就算是躲到了太行山,躲他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头过去了,那童贯给的东西还能在吗? 亦或者说,他还能给吗?恐怕不止不给,还会在围剿张迪的时候落井下石,连他一起做掉,这样天底下就没人知道种彦谋被杀的真正主谋了。 张迪越想越心惊,眼中犹豫之色愈发浓郁,可是要是真让他就这么把种彦谋放掉,张迪又觉得有些难以舍弃,毕竟都已经到手了,什么都不要就这么放了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第349章 三寸之舌 种彦谋看到了张迪眼中的犹豫,觉得有机可乘,当即出言继续道。 “你觉得你还有等待的时间吗?我不知是谁派你来的,可你一个小小贼寇,一没有对方的把柄,二没有足够的实力,想你这种人,向来是被当成枪使用完就扔的那种。” 他没有半点停歇,一针见血的指出张迪目前所作事情的危险性,这对于种彦谋和张迪来说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说完,种彦谋便低沉着目光注视着张迪的一举一动,虽说他讲的很有道理,也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是决定权在对方手中,是生是死还要看他怎么选择。 气氛愈发的奇怪起来,张迪表情逐渐狰狞,他拳头紧握,眼神不时朝种彦谋看去,一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片刻后又烟消云散。 杀了种彦谋固然可以得到童贯的好处,可也像种彦谋说的那样,其后果似乎更加恐怖,张迪承认,他被种彦谋说动了。 “嘶!噗嗤!” “哒哒!噗!” 因为剧烈运动之后猛然停下来,张迪手下的不少骑兵马匹都打起了响鼻抬起了蹄子,这些情绪也影响到了他的手下。 所有人都注意着张迪,他的举动将会影响在场所有人的人生走向,尽管种彦谋说的有理有据,可在这上百号人之中还是有不少人不能理解,他们只想尽快把种彦谋杀了然后回到磁州。 至于什么西军禁军围剿之类的,在他们看来,只需要躲进太行山几个月就能过去了。 但张迪到底是首领,他不说话没人敢轻举妄动。 “你真愿意发誓?”张迪皱着眉头沉声问道,他得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愿意拿祖宗名誉发誓,不然到时一个反悔自己小命可是没了。 听闻此言,种彦谋心中大喜,脸上也跟着渗出一丝喜色,连忙回应:“我种彦谋,以洛阳种家列祖列宗名誉起誓,宣和三年九月二十八日,呃,敢问这位壮士姓甚名谁?” 他愣了一下,旋即问道。 “张迪!” “宣和三年九月二十八日,张迪若放我一命,日后绝不追究!” 种彦谋一字一句的说出这段话,脸色肃穆,绝不像是虚假之言。 说到底,他对于这个只是作为底层打手的张迪并没什么仇恨,相反的,这支马贼的素质和张迪的才能更让他感到惊讶,如果可以的话,种彦谋甚至不介意将张迪招安到自己手下。 他要对付的是雇佣张迪刺杀他的背后真正主谋,只办首恶,协从不问。 看着种彦谋这么严肃的发完誓,张迪等人算是松了一口气,相比起童贯那虚无缥缈的口头支票,种彦谋这个起誓就真实的多了,就算传不出去,别人不知道。 但他自己已经说出口,若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心中难安不说日后驾鹤西去也难以面对列祖列宗。 这在大宋绝对是一个很郑重的誓言了。 种彦谋说完,也是将心中的紧张放下,冲张迪问起:“张壮士,可否将幕后之人与我说来了?” 这才是他要搞清楚的,不然就算逃得一命连要杀自己的人是谁都弄不清楚,那他种彦谋还北上伐个屁的辽,赶紧回东京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张迪眼珠微转,思索了一下答道:“主使者我也不知,但定是东京城中的一位大官,而他派来与我联系的人嘛...” 说到这里,张迪冷冽目光蓦的转向远处,那簇拥着陈亨伯逃跑的人之中,正有一个此刻还在仰着头朝这边望来。 张迪手指微抬,指向了那人,其中意味自然是不必多说,在最后的视野之中,张迪只看到种彦谋的脸色沉闷,眼中充斥着肃杀之意。 ... “哒哒哒!” 一连串的马蹄声响起,远远跑来的杨再兴韩世忠杨志三人身边还带着一些亲兵,此刻正全副武装的朝种彦谋发射出信号弹的地方赶去,每个人心中都是紧张不已。 那信号弹除非是到了危急关头,不然种彦谋是绝对不会使用的,然而现在,距离信号弹发射已经过去了几分钟,杨再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可是他刚成婚没多久的姐夫啊,如果在大名府出个三长两短,不说别人,就是杨紫薇也饶不了他。 至于韩世忠杨志就更是担心了,他们可是奉种师道的命令前来为种彦谋保驾护航的,现在倒好,这还没到宋辽边境呢,就发生这种情况,他们保驾护航保到哪里去了? 念及如此,三人自然是快马加鞭的朝种彦谋所在的位置赶去,半路上碰到了陈亨伯几人,第一眼看到他们浑身是血,中了箭矢的狼狈模样后,杨再兴三人的心中瞬间就咯噔一声。 完了! 这难道是遇到了什么贼人?就连河北东路转运使都中箭负伤,可以想象,种彦谋应该不会被放过,而陈亨伯等人的身边却没有种彦谋的身影,这一幕,当场就让他们石化了。 “陈转运!我家...” 韩世忠一马当先来到陈亨伯身前,语速飞快,语气焦灼,神色慌张,整个人都没完全停下来就问出了口。 陈亨伯先是一怔,随后发现是他们三个,当即松了口气,然后急忙冲他们招手道:“快去救你家公子!有一伙马贼袭击了我们,老夫侥幸逃脱,可他们的目标好像是种世侄!” 他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对于这伙人马,他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可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务必要尽快集结人马将种彦谋救下才是。 不然就算他陈亨伯在河北根深蒂固,如今也身居河北东路转运使一职,算得上朝廷大员,可种彦谋若是被杀,他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有人再从中作梗,将脏水朝他身上一泼... 陈亨伯不敢想象那画面会有多美,所以他此刻也想清楚了,放缓了马速,停在原地,不再继续朝大名府狂奔。 韩世忠一听到这话,心猛地一坠,马贼?堂堂河北路路治,大宋重镇,北京大名府周围竟然会有马贼? 第350章 回营 尽管心中有万般的不相信,可韩世忠不能忽视天空中已然落幕的信号弹和陈亨伯身上的箭矢,这可都是真实的摆在他面前的,岂能作假不成? 韩世忠急忙抱拳一拱手,冲陈亨伯行了一个匆匆的礼节后就打马赶去,在他身后是同样快速跟着的杨再兴和杨志。 即使陈亨伯都说了对方足足有上百精锐人马,而且人手一把弓弩,实力不输大宋军队,但韩世忠他们三个可不是普通的士兵。 不说杨再兴出身天波府杨家,从小接受的就是朝武将发展的教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各种兵器基本都能熟练掌握,马上技巧更是无比了得,就算是放到塞外,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至于韩世忠杨志,他们两个虽然不是出身系统的武将世家,但在西北前线与西夏人的战斗中获得了无数宝贵的经验,弓马娴熟往往能够以一当十,乃至以一当百! 再说,就算明知不敌,他们也要去,他们可以死,种彦谋不能死! 正当韩世忠三人怀揣着满腔怒意策马狂奔之际,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骑在马上正朝他们这里缓缓驶来,杨再兴骇了一跳,正要摸出马兜中的弓箭瞄准就被一旁的杨志拦下。 “你看!那是不是小种相公?” 杨志高声呼道,他睁大了眼睛看去,只见三人越走越近,看的也越发清楚。 韩世忠脸上的疑色褪去,露出一抹兴奋之色,他大声喊道:“公子!” 声音落下后,三人也没停顿,打起马朝种彦谋他们那驶去,待到了近前,杨再兴看到了种彦谋身上的插着的箭矢和一身的淤青,心瞬间沉了下去。 种彦谋看了他们两眼,脸色不太好,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跟着一起先回去再说。 看到种彦谋这副模样,韩世忠他们纵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暂时吞到肚子里,憋了下去。 一行六人,种彦谋和卢俊义燕青三人被韩世忠杨再兴杨志护在中间,颇为慎重的回到了外出游猎的暂时驻地。 在这里,已经是聚集起了一大波人,此时或散落一边三三两两,或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见到种彦谋他们回来时,顿时都不说话了。 种彦谋没有理会这些人,眼中透出一股严重的不信任,亏他还以为这些河北路的地主乡绅对自己这么热情,不管是辎重,军费,还是钱粮都是有求必应。 原来,这都是吸引猎物进套的诱饵罢了,只可惜,他比较强壮,挣脱了开来。 碰到陈亨伯之后,种彦谋也没多说话,只说了一句:“陈世叔受惊了,世叔与我都有伤在身,现在不方便详谈,明日我登门拜访!”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匆匆离开,将带来的所有亲兵全部召回,一行人直接回到了南乐镇的种家军大营。 刚一回到大营,种彦谋的情况就被众士兵看在了眼里,一时间,群情激奋。 “种相公!呀呀呀!谁干的好事,种相公让我等去杀了那厮!” “驸马出了何事?哪个杀才做的?驸马!驸马!” “...” 种彦谋听着周围耳畔传来的阵阵高呼,心中多了些安定,在这军营之中,他是绝对安全的。 他勒住马匹,将步子停下,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整个军营之中的士兵几乎都出来了,满满当当的站满了大营,此刻都正面带忧愤的看向他。 可以说,种彦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衣食父母,而且还是特别好的那种,试问,有谁能将自己手下士兵的军饷全额发到?有谁能每日都有肉食供应士兵?有谁能保障士兵的妻儿老小? 恐怕整个大宋就没有一支军队能将上述全部做到,而他,种彦谋做到了! 古籍之中所谓爱兵如子也莫过如此了,种彦谋如此优待他们,而今竟然有人伤了他,这怎能不让这上万种家军愤怒? 这不只是两者之间的关系决定,还有对种彦谋的感激以及失去种彦谋之后,他们将居无定所,就算侥幸被收入禁军之中,也再得不到像在种家军这么好的待遇了。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现在对种家军来说,杀种彦谋如同杀他们! 种彦谋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不由得满意起来,这些士兵对他的忠诚不需言表,但他已经答应了张迪不再追究,此时若是放任种家军追击张迪,那岂不是出尔反尔? 他可没那么不要脸,而且这件事的主谋又不是张迪,他只是一个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工具人罢了,没必要和张迪置气。 种彦谋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伐辽就大可不必了,老老实实的回东京享受最后几年的太平生活,然后等到金兵南下跟着赵构一起跑到江南继续醉生梦死得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要做的是揪出背后的主谋,因为目前还不知道确切的人选,到底是郓王,童贯,还是蔡攸? 因为得罪的人属实不少,所以一时间种彦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只能先静观其变。 他朝士兵们抚了抚手,示意让他们安静一些,等到声音降了许多之后,才开口:“我,无碍,不过碰到了一些马贼罢了,打了一番让他们跑了,不须在意!” 种彦谋说的轻巧,然而寻常马贼又如何能让种彦谋如此狼狈? 但因为是从他口中说出,所以众人也没怎么怀疑,气焰平息了一些,尽管有人心中有些疑惑,可是也只能埋在心里。 就比如,此刻的岳飞王贵王万徐庆四人。 他们四个在经过了几天的高强度训练之后,每天起床都是浑身酸痛,和以往练功耕田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因为有着肉食和充足的食物补充营养,所以几天下来还算勉强能接受。 刚才他们正坐在地上歇息,就听到营外传来“种相公回来了!种相公回来了!”的呼喊声,连忙起身围了过去,等到种彦谋几人走过他们眼前时,四人就发现了不对。 再后来,种彦谋解释不过是些马贼误伤,没有大碍时,徐庆的眉皱的更深了。 第351章 深不可测的朝堂 他欲言又止的朝岳飞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间,一抹郑重之色浮上脸庞。 “哥哥...” 徐庆正要低声凑过脑袋和岳飞说着什么,头一探过去,就被岳飞竖起食指,一脸凝重的打断了。 “嘘...” 岳飞表情严肃,头颅轻摇着眼神之中透着坚决,“事情恐怕不简单,但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别琢磨了。”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来种彦谋那一身的淤肿和箭伤绝不是寻常马贼能做到的,就从那箭矢来看,虽然箭矢已经被斩断,但从扎进肉里的深度和断口来看,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弩箭,而不是弓箭。 两者是有差别的,差别不止是在造价,使用范围以及威力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弓弩在大宋可是违禁品! 马贼这种整日流窜,靠劫掠为生的蟊贼怎么可能有弓弩这种利器? 更别说从种彦谋和卢俊义,燕青三人身上的箭矢分布数量来看,敌人不是人数众多就是弓弩犀利,不然不可能这么精准的射到他们身上,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这伙马贼已经突进到脸前才击发的弓弩。 可是人数多和距离近这两种可能成立的话,种彦谋回到军营的可能性就会微乎其微了,那只有最后一个了,这股马贼的弓弩犀利无比,精准度极高!甚至,可能是刚刚从军器监出来的... 想到这,岳飞心中不由得一凛,他想起了种彦谋和朝中大臣的不和,特别是领兵南下平定方腊叛乱而因功荣升楚国公的童贯! 莫不是... 他不敢想了,别过脑袋将脑海中的杂乱念头打散,这种大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是他能掺和的,莫说岳飞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战兵,就算是像韩世忠,杨再兴那样的将官,不也闭口不言跟在种彦谋身边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岳飞没听说过,他读书不多,大多还是兵书,但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是懂的,背上刻着的“尽忠报国”四个字才结痂没多久,以一小兵之躯纵身跃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风险太大了!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和王贵徐庆王万才刚进种家军没多久,就碰到了这种事情,若是种彦谋真的出什么意外,恐怕这种家军也会被解散。 毕竟,种家军本来就是官家给种彦谋的番号,然后自立的一支军队。 他是初来乍到没错,可是就从这几天的种家军生活来看,天底下想要再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军队难度堪比登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岳飞对于生活质量不是特别在意,可若是让他在种家军和禁军之间选一个,那肯定是种家军了。 “希望小种相公能渡过难关吧...” 在心中给种彦谋祝福了一句之后,岳飞就没再继续想了,而是隐在了汹涌人潮之中。 ... “吭啊!哼,呼呼!” 南乐镇种家军大营之中,种彦谋正浑身赤裸,只着一个亵裤坐在凳子上,在他身边,一个留着山羊胡,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的老者正捏住他的大腿,手中银色小刀在他大腿的伤口处切开一个缝隙,将那深入皮肉的箭头剜了出来。 伴随着种彦谋的一声闷哼,伤口处黑紫之色的痂口中瞬间又再度涌出一股汩汩鲜血,颜色已经带上了一些黑色。 仅仅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中箭,伤口就开始朝感染方向发展,种彦谋心中有些害怕,在古代,感染是最要人命的东西,一旦受伤,就算是一个小口子,只要发炎溃烂,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虽然有些准备,可是还不免担心起来。 “好了,小种相公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所幸中箭不多,时间也不长,不然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待到将那满是污血的箭头扔进托盘之中后,老者起身,洗过手后面色还算平和的说着。 这人乃是大名府有名的大夫,对于外伤颇为精通,所以在种彦谋受伤的第一时间,陈亨伯就派人将他送来了。 本来军营之中也是有军医随行的,而且对于这种外伤很是熟悉,但因为对方名气很大,种彦谋也不能免俗,求一个心安就让他治了。 现在看来,倒还不错。 种彦谋艰难的抬起肩膀,微微一拱手:“多谢秦大夫了!” 那老者呵呵笑了一声,提起药箱,将一副药方写了下来,交给了帐中之人,“军营之中大夫想必比我知晓如何疗养,这是秦某一些拙计,小种相公不妨参考一二。” “事情已毕,老朽就不打扰小种相公歇息了,告辞。” 他说完,颤颤巍巍的抱了一拳,随后起身离开了,临别时种彦谋还是硬塞才让人给了他两贯钱的登门费用,他哪管对方推脱说陈亨伯陈转运已经给过了,起身送了几步才回到营帐中。 摸了摸已经被用白布包扎好的几处伤口,种彦谋只觉得眼皮直打架,浑身上下都疲倦不已,也不理会其他了,直接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而在大名府,元城。 陈亨伯面无血色的坐在木椅之上,在他身旁是紧急过来聚头的河北路安抚使以及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公事,他们四人组成了河北东路的最高权利机构。 河北东路转运使,称漕司,负责一路的财赋与监察,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称宪司,负责一路的刑狱法律,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公事,称仓司,负责一路的仓储调度,河北路安抚使则称帅司,负责河北东西两路的军政大权。 而在陈亨伯遇刺回到元城之后,其余三人就匆匆赶到,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一方大员遇刺,再加上同行的可是还有种彦谋那个驸马呢! 这两人遇刺,可是足以上达天听的事情,再者说了,陈亨伯遇刺,就代表着他们三人也同样有危险,能攻击一路转运使,可以预见对方是有多么的丧心病狂了。 第352章 幕后主使 “陈漕司,怎么样了?伤势如何?” 三人刚一落座,便看到了陈亨伯的状态,实话实说,那触目惊心的脸色着实让三人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陈亨伯大限将至,即将驾鹤西去了呢。 陈亨伯喘了口气,摆摆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一身老骨头不堪用了,让几位同僚担心了。” 见他说话都有些大喘气,几人便没再多问,而是朝陈亨伯的幕僚询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实际上在来之前他们就得知了大概的消息。 像这样“禀告宪司!陈漕司在郊外狩猎遇袭了!如今正回到了元城!” 还有像这样的“禀告仓司!陈漕司遇到贼人偷袭,身受重伤!” 以及,这样的“禀告帅司!陈漕司被人袭击,同行的还有种驸马!” 因为言语太过简短,导致他们都不能得到真正确切的消息,以至于现在只知道个大概,然而里面的细节和袭击的目的等等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起初我家漕司和种相公...后来我家漕司就逃脱了。” 一番话下来,宪司,仓司,帅司三人算是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后因果,开始一个个的脑补起来,同时嘴上不断呵斥着张迪这股贼寇是如何如何的该死,以及继续向陈亨伯嘘寒问暖。 陈亨伯虽然是当地的世家大族,但他们几人也不是什么寒门出身,此时这般献殷勤不过是为了表态而已,同时对方可是受了伤的,说几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三人都是官场老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张宪司,王仓司,刘帅司,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要调兵遣将追缉这些人马,同时上报朝廷,如此恶贼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朝廷命官,此举与造反何异?” 看着这三人互相扯皮,陈亨伯有些恼怒,他压低了声音发出浑厚的音调,高声说着,语气之愤慨油然而出。 陈亨伯的愤怒是理所应当的,任谁被人无缘无故的攻击都会愤怒,特别当对象是一伙穷凶极恶的马贼,而自己却是拥有比他们强大无比的力量的河北东路转运使,掌管河北东路一路的财赋和监察之责。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顿时让三人闭了嘴,他们先是尴尬的互相对视了一圈,随后义愤填膺的说道。 “陈漕司说的不错,如此恶贼罪该当诛!我回去便写上奏章快马送到东京,让官家来评判!” “我同意张宪司的观点,大军一动便是钱粮消耗,如此恶贼应该有官家来决定是否惩治,不然招安也好。” “我看王仓司和张宪司说的都有道理,这样吧,陈漕司,我先派禁军在大名府戒严,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入,然后再在大名府挨家挨户的搜查,势必要找到这伙贼人,为陈漕司报仇!” 三人如同唱戏一般的你应我和说着,先是由张宪司和王仓司厂双簧,最后让权力最大的帅司来一锤定音。 等到他们做好决定之后,竟然没有陈亨伯说话的余地了。 “这...” 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眼中带着一抹惊叹朝三人看去,不时点着脑袋砸吧着嘴,“啧啧,没想到啊,触手都伸到这里来了?” 陈亨伯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话中蕴含着的意味不必多说,三人听着陈亨伯的话脸色变得冷漠了许多,感觉到时机差不多了,就起身拱手离开了。 “不送!” 一声厉喝响彻在河北东路诸州转运使司中,陈亨伯目送着三人的离去,无力的双拳狠狠地锤在了椅子把手上。 此刻在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样,但又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清。 王仓司,张宪司,刘帅司,三人代表着的是河北东路的军政大权以及刑狱仓储,可以说几乎将整个河北东路掌控在手里,而就是这三个人,却在为那袭击他的马贼打掩护,这其中的干系不必多说。 陈亨伯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脑筋一转,就顺藤摸瓜想到了,那马贼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而这指使他的人肯定和种彦谋有仇,而且还是大仇,不然不会派人来刺杀种彦谋。 本来仅仅依靠这两个东西是很难将目标锁定住的,但是陈亨伯的这三个同僚却是给了他新的线索。 看刚才他们对陈亨伯的百般阻挠就能得知,那马贼背后的主使者应该也和他们三个有关系,关系应该还匪浅,这样一来,圈子就能再度缩小了。 和他们三人有联系的朝中大佬... 陈亨伯眼睛一眯,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果然是你,童贯! 随着最后人选的出现,陈亨伯也是拨开了这满天的乌云,彻底看清了这整个圈套的前后。 先是由童贯在朝堂上将种彦谋激的出东京,然而派人好吃好喝一路畅通无阻的让他远离京城,随后再联合当地的士绅大族寻找机会做掉种彦谋,最后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完成嫁祸。 显然,这个别人,指的就是陈亨伯他自己了。 “好阴啊!你能做初一我也能做十五,童贯,你以一个宦官身份做到楚国公的位子,也是时候下来活动活动了...” 陈亨伯抿着嘴唇,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在身边幕僚的搀扶下才挺过来,他咬着牙闷声说道,上下牙齿摩擦间,狠厉表情出现在了脸上。 而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东京,太师府里。 童贯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有些奇怪的紧了紧衣服,心道:明明已经穿的如此之厚了,为何还会打喷嚏?难道是这种家庄的羊毛衫偷工减料了? 他想着,捏起了身上羊毛衫的一角,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刺挠感觉,摩擦了一下,还是那么的充满着温暖,依旧和往常一年啊。 “奇怪...” 摇了摇脑袋,童贯不再理会,而是满怀着舒畅之意走出太师府,今日不上朝,他也难得有时间在东京城逛一逛,许久没看那风月宝鉴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新节目。 想到这里,童贯对着扛着轿子的家丁道了一句。 “去看戏!” 第353章 悠闲的陈东 东京城的热闹不止有南洋殖民公司,在经过了几天的疯狂之后,股票的购买进入了低潮,当然,说是低潮那是相比起前几日那种人山人海一般,一位难求,甚至还出现了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占位子然后贩卖给别人的场面。 现在的南洋衙门基本上都是一些满怀着憧憬凑齐十贯,二十贯前俩认购一两股的散户,真正的大户早在前两天就把一人名下所拥有股票不超过一万股的额度全部用光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限购,南通巷的诸多商人自然是有办法的,可以通过家仆,亲戚等进行购买。 然而,南洋衙门也出台了对策,在第一天过后,就将一半的股票限购,每人最多只能购买十股,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一家手上掌握足以颠覆种彦谋股份的情况。 “我还想着朝中诸公见到了种彦谋如此放出股份,岂不把他的产业全给买下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种小子手段高的很!” 南洋衙门之中,陈东坐在桌前,望着还在整理文件的吴法天,抿了口茶说道。 他来这衙门才几天就感到无比适合自己,实在是这衙门最大的人莫过于他和种彦谋了,而如今种彦谋出征在外,自然是唯他陈东马首是鞍,最重要的是,那些复杂的数据工作根本不需要陈东来做。 陈东需要做的无外乎监管事务和处理和政治,朝堂上有关的事务,实际关乎南洋殖民,以及公司股票之事,都另有他人来管理。 而眼前这个忙碌的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的,正是整个南洋衙门最为头秃的家伙。 吴法天第一时间还没听到陈东的感叹,正挠着头皱眉盯着其中一张纸,眼睛在上面急速搜索着。 半晌,他恍然惊醒,冲陈东点了点头:“陈监事说的对,自打跟了驸马,我这几十年感觉都像是白活了,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说完,吴法天摇了摇脑袋,像是有种还处于不敢置信状态的样子继续打理起手上的书卷,那认真之态度看的陈东直咂舌。 就是他在国子监读书之时,都没有像吴法天这么辛苦,整日投身于这商贾数数之间,陈东也曾看过一次,可当一眼扫到那密密麻麻宛若天上星辰布置一般的纸张时,他的脑袋立刻就大了。 这可不是平常人能看得下去的,就算是他们这些平时自诩文曲星降世的家伙也看了直摇头。 尽管心中有一丝鄙夷,对这种钻研商贾之事有些不屑,可对于吴法天,陈东还是颇为欣赏的,此人在之前可是在太子府当差,和耿南仲同为太子幕僚,虽说太子是蠢得要死,但是这两人并不蠢,反而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只是碰到了太子那样一个又蠢又犟的家伙,而无法发挥其才能罢了。 如今他们到了种彦谋麾下,算是各得其所,各有其事了,从吴法天的样子来看,他也并不排斥这样一份工作,反而乐在其中。 “张帆乘风开海路,世人谁懂波涛?” 陈东兴致一来,倒是优哉游哉的道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词,无头无尾,显得有些别扭,不过落在吴法天耳中却是逍遥的代表。 这陈东,哪里像个太学生,反倒是更像前唐时那些个郁郁不得志的大诗人,不趋炎附势,只根据自己内心所想所愿来行事,也难怪其在太学十数年,到现在若不是官家下旨让他来南洋衙门做监事,都没个正事呢。 陈东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相反,他往往喜欢评价别人,没在这里当监事时就常常拉着一群国子监的同窗去东京大大小小的酒店青楼之中大开言路,对朝中政事得失品头论足,酒兴上来了还要写诗助兴,乃至当场撕下衣袍,按上手印,写上弹劾某某人的奏疏,联名送到官家御前。 这种种风流韵事都让陈东此人在东京城中广为流传,时人皆称之为。 “陈太学!” “陈太学,陈太学!” 被人大声叫醒后,陈东抻了抻身子,将快要躺到地上的身子支棱起来,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何事?”他问,眼睛还有点模糊,不过大致已经能看清眼前之人是谁了。 吴法天有些无奈的伸手将陈东扶起,他们两人年纪相近,又没什么互相厌恶的地方,现在也算是同朝为官,这点接触自然是不介意的。 在将南洋殖民公司这个衙门设立出来之后,不止是种彦谋和陈东担任了朝廷官员,吴法天也同样领了一个从七品的文林郎,充任南洋殖民公司侍郎。 这对于曾经在太子府担任幕僚的吴法天来说其实是有些小了的,但介于他身上有些污点,所以这么一个文林郎也算是对吴法天的肯定了,要知道他之前在种彦谋那里出谋划策之时可是身上半点功名都没有,妥妥的白身一个。 按理说正常情况下,吴法天是不会叫陈东的,毕竟对方文名正盛,而且又在国子监就读,说起地位来,其实是要比他这个曾经做过阶下囚的家伙尊贵许多的。 再说平时衙门里也没什么需要陈东亲自出面的事情,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吴法天见了顶多会叫人在一旁守着,什么时候需要茶水点心奉上就是。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得不出口了,实在是情况有些危急。 吴法天脸色有些不好,眉头微皱冲陈东轻声说道:“陈太学,外面来人了,郓王府的!” 郓王府?! 陈东登时就清醒起来,他眉目紧锁,眼中透出一股疑色,这种时候对方来做什么?要说是请他喝茶饮酒,寻欢作乐那陈东一百个不信。 正值种彦谋领兵出征在外的时候,驸马府上上下下可以说是群龙无首,鉴于种彦谋和朝中诸多人的关系,陈东觉得,此时对他们来说,是绝好的攻击机会。 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吴法天,对方显然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正面色沉重的朝他缓缓点头。 第354章 郓王之邀 “他们可说何事吗?” 不能拖延,陈东立刻起了身,走出这办公之所,步子快速边走边对吴法天说道,郓王如今风头正盛,自打太子被贬为裕王之后,朝野上下就都将目光落到了郓王身上。 很显然,当太子因为涉嫌谋反大罪而被贬谪,争夺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哦不,或者说下一个太子几乎已经明摆着是郓王了。 郓王可以说完美的遗传了徽宗关于文学艺术方面的造诣,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更是在士林之中支持颇高,若不是太子以嫡长子身份牢牢占据东宫,他郓王才是徽宗心中最适合太子之位的人。 现在正好,太子被贬,东宫储君之位空缺已经长达半载之久,而今郓王又得到了太师童贯的支持,虽说还没有被立即任命为太子,但宣和四年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名义上统帅所有伐辽大军的举动就已经是在向世人告知。 这太子之位,他郓王坐定了! 跟在陈东身侧,脚步飞快的吴法天脱口而出的话正正好好和陈东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郓王的人说,请我们二人一同去赴宴,说是一场东京的大诗会,不少才子都会前去。” 吴法天说起来也是有才学的,但是因为常年在东宫给太子出谋划策,充当幕僚,所以这吟诗作对的本事也退化了不少,对汴梁城中这些文学盛会也不怎么关心。 他不太清楚,陈东却是知晓一二的。 “哎呀!是中元节前的望月台辩诗会,我给忘了...”陈东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嘟囔了一句。 吴法天没听清楚,不由得上前问了一声,“陈监事,什么?” 陈东摆了摆手,解释了一下。 “是诗会不假,可是往年我都是自己前去,或是和同窗一同过去的,这几日在衙门里倒是忙昏了头,他们也不叫我,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他还狠狠挥了一拳,看的吴法天不禁在心中腹诽。 “你还忙昏了头?怕是在衙门里睡过了头吧。” 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吴法天旋即就继续问道:“那监事可知郓王所谋?现在衙内领兵在外,你我身份特殊,若是随意进出郓王府,恐怕会惹得非议,到时...” 吴法天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两个目前作为南洋殖民公司的监事和侍郎,可以说是种彦谋离开东京之后南洋衙门的一二把手,更何况在人前人后,两人都是彻彻底底的种党之人。 就在种彦谋北上的时候,两人出入郓王府,这消息,若是传到了种彦谋的耳朵里,得掀起多大的风浪? 恐怕就算是再信任的人,此时也会在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吧。 蓦的,听到吴法天此言,陈东停住了脚步,眉间紧锁,“你说的没错!郓王...” 他神色有些犹豫,如果断然拒绝也不是一个好计策,官场上向来讲究的是你来我往,就算再是死对头,可一方若是盛情邀请,另一方也是不好拒绝的。 看这情况,郓王是吃定他们了。 陈东的眼神在空中与吴法天的目光交汇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各自的意思显然都已经接收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不,就说我们病了?”吴法天出了一个还不算太馊的主意,装病这一招可谓是百用不厌,然而放在朝堂之上可就显得有些幼稚了。 果不其然,陈东只是略加思考,就带着一抹愁然的摇了摇头,在种彦谋没回来之前,他们要做的不是使事态恶化,而是尽可能的维持住现状,毕竟决定驸马府和郓王童贯两房最终走向的不是他们,而是种彦谋。 望见提议被否决,吴法天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擅长的是统计数据,掌控大局,对于这种细致到每一个事情抉择的情况,他就有些抓瞎了。 陈东也是有些急躁,他转了半天,感到时间恐怕快要到了,猛地一跺脚。 索性,就去郓王府又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是这样想的,实际上也如此的做了,想罢,陈东就一吐胸口浊气,挺起了胸膛朝衙门外走去,身旁同行着面上带着些许忧色的吴法天。 往常向来是种彦谋在台前做决定,他只是在背后分析兼顾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现在是要吴法天自己上台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不过容不得他多说了,陈东已经做了决定,吴法天也不好反驳,其实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就一同跟上了。 ... 大名府,南乐镇。 到了第二天时,种彦谋一起身就开始琢磨起来如何应付陈亨伯,他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然不会连自己都搭进去,那弩箭可是真真切切的扎到了他身体里,做不得假的。 总不至于为了拉种彦谋死,还让自己也赔进去吧?真要是陈亨伯也参与进去了,那弩箭可是无眼,不是说射到胳膊就射到胳膊的,万一中了心脏,脑袋这种地方那是会直接毙命的。 所以,陈亨伯参与此事的可能可以排除。 可这样一来,以陈亨伯在当地的势力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中年人差点被一伙马贼给杀死,最后侥幸逃脱的心理来看,对方怎么可能都不会放过张迪的,动用大量禁军兵马去围剿也是有可能的。 他想了想张迪,确实是个不错的汉子,而且手下贼兵也令行禁止,不似平常的贼寇。 这样一个人,种彦谋是有些惜才的,此人不仅马上功夫了得,最重要的是和其他只知道意气用事的人不同,被他叫下之后能自己独立思考,最后权衡利弊放过了种彦谋。 可见此人有勇有谋,绝不是一介匹夫。 “哒哒!” 他正想着,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安全的原因,在回到军营之中后,种彦谋就被转移到了南乐镇中的一处大宅院当中,院子里的主人则是暂时的挪了出去。 不过种彦谋向来是讲究公事公办,他是对这些地主不感冒,可占人家房子总是要付钱的。 第355章 邓肃 “进来!” 种彦谋沉声说道,不得不说,对于没有着甲的人来说,战场之上的箭矢威胁是一点也不小,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直射的,速度更加快,穿透力更强的弩箭。 也就是马上到十月份,天气转凉,种彦谋穿的衣服更厚了,多少能抵消掉一些动能,不然可能会伤的更重。 不过就算是这样,以他练武的身体也要修养个一个月才能正常走动,两三个月才能痊愈,这可是真正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幸好当时在马背上,高速移动之下弩箭想要射到他的要害部位也不容易,现在想想种彦谋都有些后怕。 也正是因此,他此时就算在屋中也是身着皮甲,外出更是要罩上一层由精钢打制的甲胄,重不重另说,至少感受到那沉甸甸的感觉,种彦谋心中能多出许多的安全感。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干瘦人影,此人头戴儒冠,身着一袭蓝色儒袍,嘴角留着两抹俏胡,颧骨细长,看起来颇有古时大儒的气质。 一见这人进来,种彦谋就作势起身迎接,只是身子刚一动身,就被两处伤口上传来的剧痛打断了,最后不得不坐在床铺上朝那人拱手。 “邓先生,身体有恙,见谅了!” 来人正是李纲推荐的沙县儒士,邓肃。 他来此是为了和种彦谋商讨如何应对这件事情的后续解决问题,关于张迪的事情种彦谋只和邓肃韩世忠杨再兴杨志他们几个人说了,而至于卢俊义燕青他们两个,则是在种彦谋和张迪对话之时,就已经得知了。 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为了避免消息的泄露,种彦谋就暂时请两人在军中小住一段时间了,卢俊义也知道事情关乎种彦谋和朝堂大臣的争斗,所以也表示了理解。 而此时在他的军中,除了邓肃一人之外,已然是没有其他的谋士能够帮他参谋,所以对这个刚到种彦谋身边的邓肃,种彦谋也只能委以重任了,正好试一试他的斤两。 邓肃快步走到种彦谋身边,冲他微微一拱手,“衙内不必如此,身体重要!” 种彦谋轻轻点头,冲他一昂脑袋,示意落座说话,等到对方坐下之后,他才开口。 “邓先生,我想不管张迪刺杀之事,在此地修养几日就开拔北上,马上就到十月份了,再晚的话大雪落下,行军就困难了,你觉得如何?” 他说的是实话,北宋时期气温比之后世要冷得多,在政和元年也就是1111年太湖曾全部结冰,冰上可以行车,而在大观三年,也就是1110年福州荔枝也曾悉数冻死,大雪在南方也是普遍存在的。 更别说这大宋北疆的地方了,如今临近十月份,随时可能飘雪。 而这一下雪,可不是后世那种几厘米,几十厘米的小学,动辄可是一米多,两米的大雪,更北的辽东等地,甚至能达到数米的大雪! 这种雪一旦下下来,那可就不是能不能行军打仗的问题了,而是要考虑能不能安稳的度过这一个冬天了。 这也是古代为何出现那么多冻毙者的原因之一,极寒之程度远超作为现代人的种彦谋所想象,不过他到底是经历了宣和二年到宣和三年的寒冬,也算是对北宋气温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 所以他才如此急匆匆的北上,为的就是赶在大雪落下之前抵达雄州,霸州等宋辽前线,不然在大雪之中行军,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他这话一出口,邓肃就皱起了眉头,他来自南方,对于北地的寒冷起初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但是自打来了东京之后,就算了解了北方的寒冷,此时对于种彦谋的这个决策属实觉得有些不明智。 “衙内是否觉得要赶在落雪之前抵达白沟河一线?” 邓肃问道,他猜测种彦谋就是这样想的,毕竟以种彦谋这一路以来的行为作风来看,此人不像那些寻常纨绔一样将这事情当做一次镀金之旅,而是实打实的想要和辽人打上一场。 也难怪,毕竟对方手下有这么一支足以拿得出手和西军在装备,待遇,制度上面比上一比的军队,再加上其自身身份尊贵,难免年轻气盛。 本来对于这种子弟,他邓肃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不过在李纲的大力吹捧之下,邓肃还是将信将疑的去见了种彦谋。 只此一面,他就觉得种彦谋此人不凡,虽说地位尊贵,但不骄不躁,待人平和敬重,各个方面有些稚嫩,可是联想到那未及弱冠的年纪,这一切都释然了。 种彦谋点点头,等待着邓肃的回答。 他看了看种彦谋,继续说道:“大雪落下至少也要十月以后,而衙内如果急冲冲的离开,落在童贯眼中,势必会引起怀疑。” 邓肃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捻上两撇胡子,“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出兵大肆围剿一番,最后装作一副时间紧迫来不及和他计较的样子匆匆北上,让童贯以为衙内并不知道张迪之事,只是侥幸逃脱,如此,不仅能让他蒙在鼓里,还能让童贯放松警惕。” “甚至,还可以安排张迪继续联系童贯,顺藤摸瓜,摸出河北地方上与童贯有联系的士绅!” 邓肃不愧为能和李纲相谈甚欢的人,虽然身在沙县多年,所知之事大多来自书籍之上,有一些纸上谈兵的感觉,但到底是个聪明人,根据种彦谋现在的处境,设身处地的为他织出了一个大网,就等着童贯往里面跳呢。 而且,这网还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谁也不会想到,种彦谋竟然能把一个准备要杀他的马贼给说服,谁也不会想到,对方还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马贼,而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懂得思考的马贼。 所谓,土匪不可怕,就怕土匪有文化,张迪没文化,可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 这一次,却是童贯小瞧了张迪,一个小小的河北土匪,怎么会想那么多呢? 第356章 将计就计 已经烧起火来取暖的屋子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种彦谋愣了一会儿,眼中由疑惑转为震撼,转着脑袋朝邓肃看去。 “嘶...” 他没想到,自己这边抛出一块砖头,对方不仅是拿出了玉,还一拿就是三块!这可真是出乎了种彦谋的意料,难道说,在大宋,真的是大才遍地? 眼瞅着种彦谋脸上的惊讶表情,邓肃心中微微有些自得,他在沙县埋头读书这么些年,可不是白读的,若真把他当成那种只知读书的书呆子,可就太小看他了。 身为沙县有名的大儒,邓肃常常去南剑州与士人交流心得,甚至到福州见识天地,毫不夸张的说,他曾经还随过一艘海船出海游历,很可惜的是,在出海没两天的时候,还没出福建海域,他就不行了,晕船晕的厉害,上吐下泻,如果不是早点回到了岸上,邓肃恐怕就得交代在船上。 虽说有些狼狈,但这也能证明邓肃此人并非一成不变的书生,而是有点像古籍之中,君子六艺都熟悉的书生,只是大宋并不崇尚武力,所以邓肃虽然对军事方面也感兴趣,但一直没得到施展的机会,如今来到了种彦谋身边,算是圆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吧。 为人出谋划策的感觉,还真的不错呢! “邓先生,你真乃吾之萧何也!” 激动地心情促使着种彦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猛地起身,赤脚踩在被掀翻在地的被褥之上,两步跨到邓肃面前,大手一抓对方的胳膊,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给了他一个熊抱。 邓肃没想到眼前这个年不及弱冠的衙内竟然对他如此重视,说出比肩萧何的话来,这显然代表让他这个空有满腹经纶,却一直没得到什么施展才华机会的家伙心中升起心心相惜之情。 明珠蒙尘啊!这说的恐怕就是他了! 一番拥抱之后,两人面对面开始商讨着计划的细节,从晌午一直谈到了傍晚时分,最后邓肃还是在种彦谋的依依不舍之下走出的房屋。 他仰望着天空,胸口是多年积蓄下得不到舒畅的豪情壮志,如今可算是找到地方发泄了,而且这个人对他很是重视,还特别尊重。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想找到一个好的,赏识自己的人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今,算是让邓肃碰上了这样一个虚心纳谏,没有架子的人了。 一展才华,将心中的大好河山铺就出来的时机到了! 他在渐渐暗下去的夜色中独自点了点头,蓦的提起步子朝前走去。 次日,一大早。 “哔——哔!”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将还在睡梦中的岳飞惊醒,于此同时相差不过几秒钟醒来的还有徐庆,王贵,王万三人,他们此刻都眨着眼睛眉头紧皱的互相看着。 几天的军营生活让他们虽然在身体上适应了一些,可这睡眠上却松了许多,只因为那该死的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哨子声,现在,每每听到那令人心悸的哨子声,王贵就想骂娘,王万则是垮起个脸,徐庆也忍不住皱眉。 就连一向平和的岳飞也会忍不住变起脸色,实在是那哨子出现的时间根本摸不准,有时刚吃完饭就响,有时则是脱好衣服躺进被窝没几刻钟响,甚至,一晚上能响个好几次,折腾的他们第二天盯着两眼的黑眼圈起来跑操。 如果不是为了那诱人的伙食和丰厚的俸禄,以及巨大的荣誉感,四人说什么也不会在这里受罪,没进来之前,岳飞他们还觉得军营嘛,不就那么回事嘛!比起他们种庄稼也累不了多少。 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累不累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军营的问题了。 至于荣誉感,这确实是岳飞头一次见到的,相州当地的禁军就不多说了,那就是一份混日子的活计,甚至搞不好还要被拉去干活,还不给钱,苦得很,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荣誉感可提。 就算是世人常常说起的西军之中,恐怕也不是荣誉感,而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而在这里,虽然也遵循强者为尊的法则,但军士之间更有人情味,大家会互帮互助,当然,这应该也和岳飞他们四人看起来身强体壮一点也不好惹,更是四个人吃饭睡觉都在一起有一定的关系。 在紧紧对视了两个呼吸之后,四人就连忙动起了身,将身上的被子一卷,直接翻身下了床,手上动作飞快,眨眼间一个豆腐块的雏形就出现了。 四人之中,岳飞和徐庆叠的最快,而王万则落在了最后面,他那肥硕的身躯在叠被子上面并不占优势。 至于,王贵,则夹在岳飞徐庆和王万之间,有些不上不下,颇为尴尬。 哨声响起之后,整个军营之中就出现一连串的起身声,被子扑腾声,和脚步战战声。 等到最后,大家一个个排列成队伍小跑着出营房之时,外面已经是站着三个身影了,这是岳飞他们所在的第二连第三队的队长和副队长。 而岳飞,在进军营的第二天就被任命为了由新招募相州士兵组成的第二连第三队第十一班的班长,徐庆王贵王万三人也在其中。 “报告队长!第二连第三队第十一班集合完毕!” 岳飞在点查了一番自己所在班级的人数后,蓦的出了列,高举着右手呈三角形对准脑袋,冲着眼前的三人大声喊道。 这种别扭的军礼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了,毕竟,这个军队上上下下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不过和吃饱饭,领到饷相比,奇怪又算的了什么呢? 与岳飞一同喊话的还有第三队的其他班长,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之后,站在众人前方的队长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在每一个班长身上,最后在岳飞身上却多停留了片刻。 “好!现在目标是磁州,强行军!限时两天赶到!出发!” 队长的声音在小雨的附和下显得格外冰冷,饶是岳飞听了也忍不住咽口水,那可是两百里路啊! 第357章 小小张迪 北地的天气向来是寒冷的,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广南东路也会遇到风雪交加的情况,而且因为地处南方更加潮湿,一到冬天那种钻进骨髓透彻心扉的寒冷更让人难以承受。 相比起来,河北路的气候还算能让人接受,对于土生土长的相州人岳飞他们四个来说,这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背上背着的是由棉花制成的被褥,和其他各种零碎的物件,这些东西岳飞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琐碎,等到他真的用上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多么全面的准备。 “哗啦啦!” 头顶上传来滴答滴答的雨滴坠落声,岳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本就已经转凉的天气下,这一场绵绵秋雨又让温度骤降,甚至,到了哈一口气都会出现白雾的状态了。 岳飞眺望着有些起雾的前方,白茫茫的路程走起来也变得泥泞不堪,在这种天气下行军,考验的不止有行军能力,还有整支队伍的方方面面。 若是寻常吃不饱穿不暖的禁军,恐怕走上两步就要停住不走了,亦或者说速度极慢,拖拖拉拉。 两百里的路程,能走上个十天半个月! 当然,种彦谋的这支军队并没有那么不堪,可以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每日吃饱喝足高强度的训练下,带来的是军队意志力的坚韧,虽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大阵仗的洗礼,还不足以与西军比肩。 但这两年的严格训练已经是让他们从根本上和大宋的禁军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种彦谋相信,只需要一场硬仗下来,刷掉一些不合格的人后,这支部队就能真正的成长为一支能打仗的队伍。 至于大宋的百万禁军?绝大多数在他眼里都是农民,上了战场只能是充充人数,摇旗呐喊打一打顺风仗,而种彦谋需要的可不是这种。 紧了紧头顶的皮帽子,感受着身上两层麻衣之间的那套厚厚的毛衣,在这阴冷的九,十月份之间,能够以这样一种精神面貌行军打仗,对岳飞来说也是一个值得庆幸的事情。 看来,他来对地方了。 磁州,滏山。 这里算得上是河北东西两路上从太行山脉上延伸出来的一个小山丘,呈现出东北西南走向,主峰在西南,约高二百五十丈左右,算得上西出大名府以来能见到的第一座山峰了。 同样的,这里就是平常时候张迪所隐藏的地方,为此,他还特地在滏山上营建了一个山寨,用来在风头紧的时候避难用。 而现在,怎么也能称得上风头紧了吧? 马匹在山间小道上行走的颇为艰难,这要和从昨夜开始下的连绵细雨说起,自打放过来种彦谋以后,张迪就马不停蹄的一路朝自己的老家洺州赶去,到了那里停顿了一下也觉得不放心。 毕竟虽说种彦谋答应了他不再追究,可那受到他们攻击的可不只是种彦谋一人,尽管当时过来和张迪交洽的人说了尽量不要杀伤其他人,但战场上时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谁又能说得准没伤到哪个大官呢? 能跟种彦谋一起出来打猎的,想必都不是什么小官,而且在临走之前,种彦谋还特意向他提了个醒。 “与我同行的人之中有河北东路转运使,他也被你伤到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尽快找地方躲起来吧,等过了风声,明年正式伐辽之时我会经过这里,到时你来我军中做个小校也好!” 这句话一直在张迪的脑子里记着,他分析了一下,觉得种彦谋骗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这一路都没停歇,从洺州就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滏山。 到了这里就算是暂时安全了,大军想要在滏山中找到他,可谓是难如登天,别看这滏山并不高,地方也不广,可是南北长度超过了百里,中间丘陵密布,到处都是出去的口子。 想要将张迪团团围困在滏山中,不说别的,怎么着十万大军也得有。 可,以那劳什子河北东路转运使的身家,能指挥十万大军围堵他吗? 就算张迪没什么问话,可这并不代表他的脑袋不灵光,别说寻常时候不会为他这一支几百人的贼寇动用数万乃至十万大军劳神伤财的围剿了,现在可是全国上下准备伐辽的关键时候,提前将要用在征伐辽朝的军队,钱粮用在他一个小小马贼身上,岂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所以,在滏山山顶上俯视北方武安县城,东方邯郸县城,东南磁州州城的时候,张迪的内心并没有那么慌张。 甚至,他还有点激动,因为,自打出生以来,张迪所遇到的贵人都是眼高手低,不屑与底层人进行交流,只愿寄情山水书画之间,吟诗作对自诩陶冶情操的人,就算有那么一些放得下身段的,也多是一些三分钟热度,亦或是表面文章。 但从种彦谋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人似乎和许多人都不一样,按理说其出身高贵,听说是老种相公的独孙,还娶了官家的帝姬,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本应该享受生活,在东京边梁城中鲜衣怒马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可这人偏偏性格迥异,行事兴趣都大为不同,说话做事也让人耳目一新。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有一番作为...” 想着想着,张迪的目光越发飘忽,做马贼这么多年了,他年轻时候也没想过什么锄强扶弱,济世救人,只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一腔热血不愿被人慢慢浇熄,最后才走上了这条路。 不论在什么时候,违背体制而另辟蹊径的人都是被排斥的,他张迪如此,种彦谋,似乎也是如此。 有时候,张迪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往何处走,可笑他以前还以为这种感觉只会是那些矫情的书生才会有的,而今,当迷茫出现在自己身上时,他开始不知所措了。 或许,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佃户给地主种田,庸庸碌碌的过完一辈子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第358章 大厦将倾 种地的时候,会想着天公作美,让自己今年能够攒下点粮食,给内人添上两尺布,再东拼西凑给娃儿请一个先生,不管是教书还是习武,总要有个本事,不然儿子孙子一直种地那能让人憋屈死! 世人总希望向好的地方努力,如果没有盼头的话,恐怕这世界就要乱套了。 张迪作为一个马贼,也是有奔头的,他以前觉得,捞一票大的然后购置牛羊猪狗农具等等,就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安居乐业。 目标他都想好了,就是东京的那些个整日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甚至,张迪有时候还幻想过把官家掳来,这天下都是他赵家的,肯定能换不少赎金,万贯,十万贯,百,百万管... 不过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想到此处,张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时来我军中做个小校也好...”他呢喃着种彦谋的话,品味着其中意思,久久不能平静,自己原本那看起来还算温馨满足的小小愿想在这一番话面前,瞬间就被击碎了。 以男儿之躯,却情愿苟存于山野之间,自成一片小天地,看着没有问题,实则就是最大的退缩,是懦弱的表现。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待到大厦将倾之时,张迪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抵抗的了辽人的千军万马? 他不是在自我恐吓,而是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洺州人,对辽人骑兵从小到大的印象,那一到秋冬之时,遭了白灾的辽人损失惨重,无处寻补,就会纵马南下打草谷。 虽说自从澶渊之盟后,这种大规模的纵兵南下劫掠的行为就很少了,可是私下的零散辽人劫掠是根本阻挡不住的。 而这些散兵游勇一旦进入大宋境内,更是难以追捕,实在是动用大军跟在对方屁股后面跑劳心劳力讨不到便宜,而若是小股部队? 指望那些连宋江方腊之流都不敢拭其锋芒的禁军去和辽人骑兵对抗?就算河北的禁军比起其他地方还算强那么一些,也顶多是一些的程度,还没到可以硬抗辽人兵锋的程度,那种河北禁军,也只是在太祖太宗时期还存在。 辽人一打草谷,就没一个人能安生,从沧州,清州,信安军,保定军,霸州,雄州,安肃军,广信军,保州,定州,真定府这些河北路边境州府闯入大宋的辽人能够一路南下六百里直达洺州地界,这是何等的恐怖? 而这段距离,往往是张迪他们还没收到来自宋辽边境州府发来的警告,这边辽人就赶到了。 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六百里路对于辽人来说,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 亏他还觉得天下太平,自己可以躲到山窝里过太平日子了,现在想想,可真是蠢到家了,近年没有辽人打草谷那是因为金人起兵了,辽人被打的节节败退,自身都难保了,谁还敢去招惹宋人,若是激起了两国的矛盾,到时辽国面对的可就是宋金夹击了,虽说现在也基本没差。 “呼...希望种彦能打个胜仗回来...” ... 东京,汴梁。 郓王府之中灯影闪烁,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这是自延福宫事件以来,郓王第一次大规模宴请客人,到场的人之中不仅有朝野重臣,郓王文名远扬,前俩捧场的还有诸多文人墨客,士林学子。 热闹程度可以与元宵盛会相比了! 本来即将到中元节,届时才是大宴四方的好时候,只是那时官家也会在宫中举办宫宴,其余朝臣都会忙个不停,时间上不允许。 “郓王倒是想的不错,我刚看了,在京的不少名士大儒都到场了,他的面子不小呢。” 在觥筹交错之间,吹捧和附和的缝隙里,陈东扯过袖子冲着身边的吴法天耳语道,他对郓王虽然没什么好印象,但其的文学造诣他还是肯定的。 毕竟陈东在国子监时也见过郓王的诗书画艺,不得不说,几乎是继承了官家的衣钵,甚至,如果不是顾忌官家面子,他都要来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吴法天眼睛四处打转,手中端着的酒杯也几乎没动过,他会喝酒,但几乎不怎么喝,幕僚这一类人最忌讳的就是醉酒,所以往往只是浅尝辄止,更别说此时此刻身处死对头郓王的地盘了。 他手一掠到面前,遮住了嘴巴:“此行前途未卜,陈监事你我还是谨慎点的好。”这话不止是陈东在听,挤在两人之间的还有吴坚,他是被半路拉过来的,本来正在种彦谋希望小学教孩子们读书,谁承想上着上着就被人叫了出去,一出门就被拉上了马车。 吴法天美其名曰:带他见见世面。 这一话刚落,陈东正点了点头,就被一声高呼叫的转过了脑袋。 “这不是少阳兄吗?” 陈东一回头,就看到了一群到了九月末还手上拿着一柄折扇的骚包家伙,看那样子得有三十多岁了,脸上还抹了点粉黛,走起路来颇有种魏晋狂士的风范。 此人乃是蓝田四吕之一的吕大防之子,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格外疼爱,即使在其去世之后,依旧在东京混的顺风顺水,虽然本人没什么才能,但在这吟诗作对还是有一手的,加之其父亲名声在外,死后还被追封为太师,宣国公,显然也被郓王邀请到了这里。 吕兆先脸上带着笑呵呵的表情朝陈东走来,还没到脸前,那一股脂粉香气就扑面而来,惹的两人直捂鼻子。 “是千岳兄啊,何事?” 陈东当即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身体朝后面退了一步,拱拱手问道,他在东京是挺豪放,可和吕兆先这家伙没什么交集,对方代表的是以科举身份直接出任地方官员的士林,而他陈东则是代表太学。 当然了,蓝田四吕悉数离世之后,他们的子嗣是活跃在朝堂上没错,但影响力已然是拉胯到了极点,连给四吕们提鞋都配不上,但怎么说也是从地方寒门进阶到了书香门第,再经过了几代人的积累,未必不能成为新的世家大族。 第359章 夜宴 只不过嘛,现在还是嫩了点。 吕兆先有些讶然,他没想到陈东拒绝的这么果断,只能讪讪笑了一声,收起扇子朝他邀请道。 “少阳兄,这边几个新进的后辈正在对诗,你身为国子监大儒,如今又荣升南洋衙门监事,怎么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吧?” 不得不说,蓝田四吕真的是绝唱了,这才第二代就拉胯成这个样子,陈东不知道到第三代还能不能参与这种宴会了。 他心中叹息,不过不是为眼前这人,而是为吕大忠,吕大防,吕大钧,吕大临四人感到惋惜,这兄弟四人皆聪慧好学,进士及第,在仁宗朝赢得“一门四进士”的美誉。 其中吕大防,吕大临两兄弟更是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的老臣,可谓是一时之大儒也,更是师从张载,王安石等人,时人皆称赞。 不过既然是吕大防后人相邀,他也不好直接拒绝,而是先眉头一挑,眼睛转到了吴法天那边,对视一眼之后,才咳嗽一声回道:“千岳兄别来无恙,既然是后辈讨论诗词,我定然是要去看看的,哈哈!” 他打着哈哈笑道,起步上前,在陈东身后,吴坚还有些怔怔,被吴法天一把推上去后才恍然醒悟,懵懂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这小子,还算聪慧...” 吴法天嘴里喃喃着,显然,若是一个不知蓝田四吕为何人的家伙,面对吕千岳恐怕不会露出那种思索表情,毕竟,蓝田四吕的名声虽然响亮,可若是连一个在两浙路台州仙居这种偏僻地方的穷酸书生都能知道吕千岳这个名声不响的蓝田四吕后人,那便可以从侧面推断出其人的文学深度。 对于这个吴法天不是很看重,可知识储备多总比少要好,而且吴坚在种彦谋希望小学里教书的场景他也不是没去看过。 就算是对由种彦谋出的那么大逆不道的教材,吴坚也只是初时别扭了几天,随后就很快的进入了状态,并且也算大致接受了种彦谋的那套“学以致用”的理论。 当然呢,这是吴法天给美化过的表达,其实种彦谋说的是“你觉得他们这些孩子辛辛苦苦学习四书五经十几年最后能金榜题名的有多少?他们的家庭不允许这样的情况,而学习我编的这个,可以以最快的程度让他学会文字,懂得生产。” 其实这其中的许多名词和表达方式吴法天也不懂,不过只要知道大概意思就行,那就是种彦谋并不是培养他们去考取功名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更优秀的工人,军人。 所以,那些关于哲学文学方面的书籍可以统统略过,当做课外读物还差不多。 进了一处小小庭院之中,陈东就听到前面传来悠悠的丝竹之声和阵阵酒杯碰撞以及鼎沸的人声。 走到半路,陈东回头看了看吴坚,只见他正带着一脸的紧张表情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猛然发现自己停下了,差点没一头撞上去。 陈东按住他的脑袋,这小子明明十七八岁的年纪了,却个子不高,身体也瘦瘦弱弱的,被他这么一按,当场就顿住了。 “嘘,听清楚了,等会记得不要乱说话,懂吗?” 他这是在向吴坚再次确认一番,在带吴坚来之前陈东和吴法天就告诉了对方现在种彦谋和郓王的关系,对方也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不过鉴于吴坚年纪轻轻又是头一次见识这种世面,恐怕到时候会出糗,所以陈东有些不放心。 吴坚眼睛猛眨,咽下口水后轻嗯一声,点头道:“某知道了,陈监事!” 看到他还算乖巧的应下,陈东才重新起身,带着吴坚一同朝里面走去。 这种场合,陈东是不愿意多呆的,不过是些读过一些圣贤书自诩文采不凡实则却只能作出狗屁文章的家伙在自吹自擂,被吕兆先拉过来那就违心点评他们一番,给个面子算了。 这样想着,陈东走进了庭院中,过了由浓密树枝组成的转角,三人眼前豁然开朗,和外面的喧闹景象不同,这里反倒和谐许多,几张石桌摆在庭院之中,已经盛开的菊花树星罗棋布的散落在中间,点缀着这副美妙画面。 而在花丛之间,赫然隐匿着不少的曼妙身姿,此刻虽然已经到了深秋时节,但这些女子却依然穿着飘飘欲仙的罗纱裙缦在菊花丛中舞动,脚步轻快,笑声清脆,如同铃铛般让人听了舒心不已。 纵是陈东带着急冲冲的心思走进这里,听着这丝竹之声,也不禁放缓了步子,眼中精光流转,欣赏起来,生怕惊扰了这宛若桃花源一样的存在。 “真当是,郓王府上黄华舞,月上美姬来做伴!” 他兴致到浓厚之处,忍不住当场即兴吟了一首诗出来,脸上红光满面,手中拍手叫好。 “好!啪啪啪!” 待到歌舞落幕,一阵巴掌声忽然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阵淡然笑声,穿着简洁而又不失俊美白色长袍的赵楷梳着一头的高高发鬓,整张脸显得异常挺拔,与潘安宋玉相比那是差远了,可这依然称得上俊俏的面容再加上其享誉天下的文名,以及郓王的身份,三者合一,试问世间又有谁能比他更完美呢? 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楷面上带着傲然笑意走了出来,来到主座之上落座之后,睁开了眼睛对着陈东邀请道:“陈监事,坐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和善,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味道,反而因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书生气质,让陈东无法拒绝这个邀请。 “...” 陈东犹豫了片刻,在场中众多士子的注视下,心中暗骂起来:好啊!没想到竟然是个圈套,引我入瓮,郓王啊郓王,这次是我大意了! 然而心里骂是心里骂,他还是得有所表示,不管答应拒绝,不然就那么晾着赵楷也同样和拒绝没什么区别了。 他动身朝前走去,眼睛在庭院中来回跳跃,锁定在了主座上的郓王身上。 第360章 文人骚客 “没想到才来郓王府上就见到了殿下本人,真是让陈某惊讶不已,既然郓王请坐,那陈某也不客气了。” 他朝赵楷一拱手,心中已经没了法子,便只好带着吴坚在赵楷身侧找到位子一一坐下了。 歌舞还在继续,可陈东却没了听歌赏曲的心思,整个人都在琢磨着郓王的意图,不然难道还真是一场纯粹的诗会? 一时间,陈东竟然失去了疑心,怀疑是自己太过紧张,实际郓王真的只是邀请他们来助兴而已。 这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中,就挥之不去了,不能说陈东警惕性太低,实在是这郓王府上的景色绝美无比的同时,以他的揣摩又难以看出郓王的破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素问陈少阳才学过人,是东京国子监的头号人物,如今一看,果然不差,我在这里向少阳兄敬一杯!” 赵楷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和善笑容,手臂轻动之间,一盏浅薄酒杯就被他端了起来,冲着陈东举起道。 这便是李白杜甫等前唐诗人口中自诩千杯不醉的饮具了,再加上古时的酒酒精度都不高,寻常的酒不过是后世米酒啤酒一类的东西,就算是最烈的酒和后世相比恐怕也拍马不及。 说他们这些文人爱装那是肯定的,喝酒向来不是为了喝酒,而是进入一种情绪,调调之中,借此来发散思维,用以进入灵空的感觉。 见到赵楷举杯邀饮,陈东纵然对其没什么好脸色,此刻也只能慌忙跟上,端起酒杯便是隔空碰杯,随后皆是掩着袖子一饮而尽。 要说这酒,确实是寡淡无味,毕竟古代粮食珍贵,能够拿来酿酒的都少之又少,就算是在太平年月,也只有小康家庭能时不时喝上酒,那些古籍之中动不动豪饮几大坛子的百姓实在有些作伪。 万一到了灾年,更是“非大富大贵者不饮酒”,而这些大富大贵者,很显然就包括了郓王在内,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大宋的贫富差距也是极大的。 所以,为了将酒变得更好喝,东京城里的商贩使足了花样,各种能用来酿酒的粮食,水果都被他们挨个试了一遍,不惜余力,毕竟只要能得到哪个衙内或是大官的赏识,就能将所有的付出全部收回来,更有甚者,能借此攀上枝头变凤凰,摇身一变,成为哪个相公门下的走马。 若是得到了官家的点赞,那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其中的幸运儿或许能模仿着高俅,童贯等人的事迹一路走过去,荣华富贵不是梦! 大宋的繁华,也就局限于各地的大城市之中了,运河所到之处,皆是富贵所在。 放眼望去,那广袤的内陆之中,大片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都是因为受不了官府的盘剥和苛捐杂税而抛荒的,此刻还能借着大宋开国百多年的生命力挺着,一旦出现重大变故,那是当场炸裂的情况。 感受着口中酸甜的味道,陈东却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此酒甚淡也,一口下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酒味,颇为没劲。 此间桌上只有赵楷和陈东二人在饮,其余众人都在注视着两人,等到酒杯落下,才开始恭维起来。 说的话无疑是陈东出身寒门却能一路平步青云直接来到东京国子监就读,研究圣人书卷,端的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大儒。 这种话陈东听多了,他心中嗤笑,怎么不把自己这些年没有一官半职的话说出来?怎么没有把自己同期的诸多同窗都或是外出为官,或是进入门下中书,六部为官,而只有他独自一人继续留在国子监说出来? 净捡一些好话说,这种谁不会? 不过他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正襟危坐着,话也不回,只是略微点头示意。 虽说礼仪上没有什么可以攻诩之处,但这种态度却是让许多人不爽的,他们自讨没趣之后,就索性住了嘴。 郓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对陈东的印象则是天翻地覆的,往日他也知道有陈东这么个人,毕竟整日在青楼勾栏之处畅所欲言,对朝政颇为抨击,说起话来毫无遮掩,得罪了许多的大臣的家伙就算是在汴梁也不多。 这样一个人,赵楷当初听了之后,只是笑笑就略过了,自古以来才子颇多,但识大体,懂进退的才子却少之又少,像陈东这样的,往往只能是在底层发发闷气罢了,根本得不到重用的。 虽说赵楷是个文人,但他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对于和自己没什么,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的陈东自然是转眼就忘掉了。 直到对方被官家任命为南洋衙门的监事时,他才重新想起这个人来。 果真如汪博彦所料,此人何种彦谋勾搭上了... 他心中腹诽,眼底的深邃更加的浓郁了,对于种彦谋身边越聚越多的文人,赵楷是不屑的,种彦谋能在国子监这种地方公开辱孔,他没有继续追究就已经算是给种彦谋面子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不老实,老想着搞事情,若不是官家一直庇护,以种彦谋这种得罪人的速度,是断然活不过明天的。 不过,他现在应该也活不过明天了... 想到这里,赵楷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个迄今为止以来他除了听闻太子被贬谪才会勾起的弧度,脸上傲然之色顿起。 就在两人暗自博弈的时候,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吴坚算是搞懂了,原来这郓王也和种彦谋有矛盾,他一直以为只跟童贯不对付呢。 而种彦谋因为迎娶了茂德帝姬的缘故,应该和郓王关系不错,最少也不会互相为敌,现在看来,反倒是吴坚低估了朝廷中的争斗之激烈程度。 这般想着,他额头上的汗就不住的流了下来,作为一个出身两浙路台州仙居县的小小寒门子弟,吴坚哪里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参与到关乎整个大宋的朝争中。 第361章 台州吴坚 一时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吴坚的紧张模样一下吸引住了在场众人的目光,郓王也跟着看去,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全新面孔,而且还特别年轻,甚至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后,不禁疑惑起来。 以陈东之名,能带来一起参加宴会的,定然也不是寻常人了。 念及此处,赵楷便抿着笑容抬手冲吴坚道:“不知这位兄台姓甚名谁?我在东京交友甚广,可为何从没见过你?” 他说话是用的我,而并没有用本王,孤之类的词,这其中不仅有着赵楷参加此次宴会是以文人身份来的,还有大宋对于士大夫的优待,大宋皇帝除了开国太祖之外就再没几个有血性的了,就算太宗赵光义也在试探北上后就龟缩回了东京,享受起了繁华生活。 日后的皇帝更是一个比一个差,如真宗皇帝时期签署的澶渊之盟,实则如果不是宰相寇准力主抗击,绝不南渡,并且建议真宗御驾亲征,恐怕等不到百年后就直接变成南宋了。 更不用说侥幸成为皇帝的南宋高宗赵构,从汴梁一路出逃之后,除了短暂的北伐时间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金人的追击之下狼狈逃跑,甚至一度乘船避居海上,乃历朝历代之耻辱! 而这些在东京繁华都市之中长大,整日过得是书画诗词,流连青楼生活的赵家子弟,自然也和文人更加接近,社会风气如此,便是皇家也不能免俗。 陈东闻声一动,余光瞥到了有些发蒙的吴坚,心中一凛,这小子没见过世面,若是被郓王问出什么就遭了。 他立刻就要起身解释,然而动作还没展开就被郓王招手抚下,“少阳兄,你做甚么?我又没叫你,难道,这是你的儿子?” 赵楷眉毛一挑,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道,言罢,还扯着嘴巴哈哈笑了两声,直到发现陈东脸色有些阴沉才就此作罢。 两人之间的对峙看的吴坚是心中无比急躁,然而以他十几年的阅历,从小就在仙居县长大,最远也不过是去过台州州城,就连两浙路路治杭州府也是此次北上汴京游历顺道经过的。 如此一个寒门子弟,在堂堂官家子嗣,郓王府上见到这么宏伟的场面,没有哆哆嗦嗦一句话不敢说已经实属不易了。 吴坚瞅着陈东被堵得说不出话,心中衡量了一番,决定开口。 “某台州吴坚,见过郓王殿下!” 只见吴坚眼神有些闪躲,起身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虽说身上穿的有些寒酸,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并不输东京学子,一身傲骨挺立,而且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端的是一个好儒士。 赵楷眯起了眼睛,台州?这人果然不是东京人士,只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台州竟然也有人跟随陈东,看来,这人确实有些东西,已经到了开宗立派的程度了吗? 陈东没想到,自己和吴坚的关系竟然被赵楷暗自揣测成了师徒关系,更是因此而对陈东有了一些重视,若是知道的话,他恐怕要当场笑喷了。 “久不闻少阳兄,没想到此次见面竟然已经开始收徒授业了,真是让小王佩服,佩服!” 蓦的站起身,赵楷郑重的行了一礼,他虽然是来挖种彦谋墙角的,但是对于学者还是颇为敬重的,更何况一旦对方被自己挖来,到时候就会成为自己的助力,那陈东自然是越厉害越好。 陈东:?? 这是闹哪样啊?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收徒了,在大宋这个文人辈出,文曲星大规模出现的时代,收徒?那是只有真正的大儒才能干的事情,寻常私塾先生那只能教教书,还远远达不到收徒的程度。 也就张载,周敦颐,邵雍,程颐,程颢这种闻名于世的大儒才有其追随者,从其中挑选一些聪慧者传授衣钵,不至于让思想断代。 而他陈东,虽说有些文采,可还远远没有达到开宗立派的程度,毕竟,成为大儒那可是要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对先贤所著书卷的无限理解之中,他陈东自认做不到。 “呃...” 不过这种情况下,陈东也不好直接回绝说什么“啊,殿下你在说什么?他只是驸马下面小学的一个老师而已啊!”吧?这样岂不是在当场打郓王的脸? 还是算了,就让他这么以为吧,陈东默默想道。 吴坚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看清了陈东的表情,也跟着将计就计的附和下来了。 赵楷看着两人,心中满意无比,等到种彦谋被马贼袭击然而身死的消息传到东京时,想必他们两个定然会大吃一惊,到时自己再伸出援手,雪中送炭,将其收到自己麾下,如此,便又能多出两员猛将,为之后的册封太子再添一把火,更为了日后登基称帝多垒一块砖。 人才嘛,向来是多多益善的。 “殿下过誉了,若是无事我等衙门之中还有事情处理,就不多留了,几位继续,继续。” 未免夜长梦多,陈东在寒暄一番过后就准备起身离开,屁股刚一离开凳子,就被一声叫住了。 “少阳兄何来事务?据我所知你这监事可是个闲差,就算有事情缠身,以小王这薄面应该能让少阳兄赏脸坐下吟诗一首吧?” 陈东舔了舔嘴唇,这家伙可真够烦人的,明知道自己已经算是种彦谋一派了还如此折腾,莫不是以为他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不过郓王说的倒也没错,若是驳了他的面子,恐怕不是一件小事,为此,陈东也只好继续坐下,眉目蹙起,作沉思状。 古往今来那么多诗人,真能当场即兴作出可以称之为好诗的恐怕寥寥,陈东当然没在其列,所以赵楷所说的吟诗一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作的差了,不说会不会影响陈东的声誉,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允许,可若是想作的好,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 因此,当陈东注目沉思的时候,一旁的众人也都跟着屏住呼吸,压低了声音。 第362章 吟诗作对 足足过了一刻钟,陈东在心底已经pass掉了好几个诗词之后,脸上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文人向来怕出丑,除非是那种脸皮贼厚的,但显然陈东不是。 似是看出了陈东的窘状,赵楷眉头有些微皱,但也了解,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别说是陈东了,就算是他自己,在拿手领域绘画上,如果是没有灵感的话,也会抓耳挠腮半天却也憋不出一笔一划来。 而除了他们之外,在场的其余文人墨客此刻也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说国子监陈东素来文名斐然吗?怎么现在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我看也不过如此!” “莫要心急,谁人能三步成诗,五步成词?那岂不是要比曹植还要厉害了?” “陈少阳是有实力的,静看便是。” 赵楷脸上笑意渐渐退去,正要准备开口将这窘境掩盖过去,给陈东找一个台阶下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吴坚猛地窜了起来,“师父今日心情不好,我代师父吟诗一首!” 这一声算是一道晴天霹雳,当场就打在了众人心头,陈少阳素来有文采他们可以接受,可你这个从台州山沟里走出来的年不及弱冠的寒门如何能口出狂言? 就算是作为受益人的陈东也是先惊后怒,他就知道带上这家伙来这种场合会出问题,年轻人还是太过于急躁了,这次啊哪跟哪就忍不住站出来了,要是被人一激,恐怕当场就要钻进口袋里。 他手一下就搭上了吴坚的衣服上,用力拽了拽,却没想到对方还挺倔,没能拉动。 目睹这一切的赵楷在经过初时的震惊后,心中生出了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想,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小子看着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脸青涩模样,嘴角胡子都没冒青茬,就敢如此放言,也是有够狂的。 不过他喜欢,赵楷接连点了好几下脑袋,脸上露出浓重的笑意,对他招了招手,“好!台州吴坚,我看你还不及弱冠吧,如此年轻便敢于在我府上吟诗,就算差了些也是没关系的,开始吧!” 提携后辈,有时候不止是为了传承衣钵和关系网,还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作为裕王的他,自然对此颇为在乎,更何况这人即将被他收入囊中,提前试探一下斤两也好。 得到了赵楷的允许,吴坚也是松了口气,整理下衣服深呼吸一口准备发言,而在在他身边的陈东不得不放开了手,带着忧虑之色看向吴坚。 因为出任南洋衙门监事的原因,他根本没有准备中元节的诗词,本来他们这些文人向来是要为各个节日出现的盛会提前准备诗词以待助兴的,往年虽然不是每次都会参加但陈东也有准备。 今年因为种彦谋的崛起,导致了许多事情出现变化,陈东对于诗词的心思也淡了许多,所以才会在现场出糗,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看样子,这吴坚倒颇有些底气,他不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平常诗词根本入不得在座的法眼。 希望吴坚这小子真有几分本事吧,不然... 陈东在心中暗自为他打气,若是吟的诗平庸的话,免不了会让别人看低了他和吴坚,现在两人算是一辆战车上的人,毕竟刚才为了给自己解围,吴坚灵机一动,干脆将计就计认下了他这个师父。 虽说有些无奈,但陈东也不是很反感,就算默认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坚身上的时候,他那包在大袖里的手心不禁开始出起了汗,这可以说是他在东京的第一次出头,要是一炮而红对吴坚可是有大帮助的。 宣和年间,因为徽宗的缘故,朝野上下诗词书画之风盛行,一个在盛会之上吟出绝句的尚未金榜题名的士子,得到上官垂青的概率极大,就算不是绝句,只要有人喜欢,也能增色几分。 “呼...呼...” 深呼吸两下之后,吴坚眼睛看向别处,映入眼帘的是随着微风摇摆的菊花树和一个个翘首以盼,依偎着花草借此遮掩娇颜朝他看来的舞姬,那身上罩着的淡黄色长裙随风飘荡,于周围景色融为了一体,着实美妙。 此情此景,不吟诗一首,实在是罪过! 想到此处,吴坚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圆月升天,薄如蝉翼的纱裙随着纤纤玉臂曲折而变幻着姿态的场景,而那玉臂的主人虽然身材柔美,可脸上却是被一团白雾笼罩,根本看不清面容。 这是他的想象,自然不会出现真真切切的人面了。 “雎鸠只在周公处,明日黄花尤若全,三千银河从天降,纷飞月梢望影怜。蟾宫楚影人憔悴,醉把月下桂花折,人间岂有真情在,月影徘徊人不眠。” 一阵长叹接着一句正是应景的七律出口,虽说远远达不到苏轼之水调歌头的中秋词之意境,但是鉴于诗词两者有一定的差距和吴坚的年龄,这一段七律诗已经算得上上乘之作了。 初听到此诗的时候,陈东是有些震惊的,要说押韵,有些地方对不上,而且其中出现的人,月等词次数有些多了,按照他们的习惯,这样一首诗是不会出现的。 但对方不过是出身于台州寒门,恐怕自幼接受的教育和读过的书就要比他们差许多,少许多,再看吴坚的局促样子,这还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吟诗。 这些全加起来,就足以证明吴坚的潜力不菲了。 “...” 一片寂静过后,赵楷缓缓睁开眼睛,砸吧着嘴品味着这首诗,不由得觉得算得上一首好诗了。 “好一个人间岂有真情在,月影徘徊人不眠啊!” 赵楷带着些许欣赏的态度说道,别的不说了,单从这种意境来看,其人就是有天赋的,只不过是没有受到过系统的教育,一直是自己在琢磨研究,简单来说就是野路子。 野路子归野路子,但没有天赋的话,就算再怎么教育也不会变成这样。 第363章 人间岂有真情在,月影徘徊人不眠 既然郓王都发话了,在场的众人自然都连声赞美起来,毕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争个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而是给郓王捧场,看郓王这样子,显然是有心提拔吴坚的,若是此时站出来驳了郓王的面子,将吴坚奚落一番,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除了这些文人从各个角度的吹捧之外,在场那些个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美姬也开始细碎的讨论起吴坚来。 “奴家在东京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呢,想来这台州也是有才子的嘛!” “人间岂有真情在,月影徘徊人不眠,真好...” “你呀!又发春了呢,嘻嘻嘻!” “哎呀,打我作甚,被我说中了吧?咯咯!” “...” 吴坚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烈的赞扬,尚未经历过世事的毛头小子此刻心里已经是既紧张又欢喜了,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别人的喜爱,那当然是一件好事了,而且当对象还是郓王时,就更让他高兴了。 虽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兼东家种彦谋好像和郓王不太对付,但那只是政治方面的事情,无关文人之间的诗词这等风花雪月之事。 不然,为何陈东和吴法天要过来? 他心里想着,脸上笑容更加的憨态可掬了,本来瘦弱的身躯此刻挺成了一根竹竿,信心爆棚。 “确实有些东西...” 在吴坚身侧,陈东此时正在皱眉琢磨着吴坚刚才的诗句,通篇读起来也算一个佳句了,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以郓王的文学素养,面对如此的诗词应该还不至于惊喜到这种程度吧?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猫腻? 不怪陈东多心,实在是郓王和童贯等人走的太过紧密,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暗地中搞些什么名堂,他若是放松警惕了,可能下一秒就能跌进对方挖出来的坑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说是有点夸张的,毕竟大宋有祖训,“与士大夫共天下”对待士大夫也就是文人集体的尊敬是方方面面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优待就是轻易不杀士大夫。 除非犯了谋反,叛国等大罪,否则士大夫们就算是当街行凶杀人,也基本不会有事,顶多贬官,若是再花钱运作一下,不出几年就能调回内地。 由此可见,吴坚一个寒门子弟,即便从未去过北地,还是在这个年纪义无反顾的北上东京,为的就是在东京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 现在,似乎真的被他找到了。 “吴坚小兄弟,你之于诗词之道看来颇有研究嘛,诸位继续,小王要与少阳兄和吴坚兄入幕长谈,就不打搅大家了,尽兴,尽兴!” 一副温文儒雅模样,动作说话都尽显大家风范的赵楷蓦的起身,冲着众人拱手轻笑道,丝毫没有在乎和征求陈东吴坚两人的意思,就将他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给定下来了。 而且,这语气,还让人有一种难以拒绝的感觉。 “哎?殿下,殿下!” 陈东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一步步的牵着鼻子,眼看着即将要去别处和郓王谈话,这可是极为棘手的情况,然而他的喊声却没有让这已经开始喧闹起来的庭院为之停滞半分。 此时此刻,赵楷已经开始动身,朝着一处隐匿在竹林之中的凉亭走去,很显然,如果他们两个就此断然离去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陈东看了看有些愣神的吴坚,心中进退维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跟去的话不知道郓王有什么手段,而且出来之后很可能被人诬陷和郓王勾结,到时便是黄泥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但若是就此离去,情况也会很不妙。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陈东额上汗珠涌现,背脊开始发凉,他陈东英明一世从不向权臣折腰,爱惜羽毛而养出的气节,名声难道就要因为今天的事情尽数消失了吗? 数十年的名誉,将就此毁于一旦,日后别人再谈起他陈东,想到的将会是一个和郓王勾勾搭搭,背叛种彦谋的小人形象。 说是背叛那有些不妥,毕竟他才成为南洋衙门监事多久?但外人并不会深究这些,他们只知道,原来曾经高风亮节的陈东也会为了郓王而折腰。 虽说朝堂上小人不少,许多人以前也曾饱受过非议,但日后飞黄腾达之时说闲话的就少了许多,可陈东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从入仕以来就未曾有过闲言碎语,畅所欲言,逍遥自在的浪子形象在世人心中树立了许久,如今击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拾。 别看陈东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在蔡京权势滔天的时候也敢出言怒怼,实则,每个人都有其害怕的地方,陈东怕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受损。 文人爱名,可以理解。 “师父,师父...” 吴坚忍不住拽了拽陈东的袖子,郓王已经走到了竹林前,此刻正眉眼平和,一副“我不会生气”的样子看向他们,而此刻周围的说笑声似乎也变得小了一些,在场的人似乎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两人身上。 这要是再继续静坐下去,那将会是无形的两巴掌扇在郓王的脸上,很是凶险。 陈东舔着嘴唇,往往对于和自己不和的人,他们这些文人都自有一套办法用来遁走,比如家中失火,最珍贵的墨宝即将被焚这种,亦或是最最原始的,尿遁。 但这些用在现在的场合上,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 终于,在无数道无形的目光注视下,陈东骤然起身,他扯起一脸的微笑,环视众人,随后移到了郓王身上,在与对方那满意的眼神对视之后,他便带着吴坚动身了。 在这一场交锋中,陈东承认,他落败了。 不只是杀伐征战之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这些朝堂上,文人间的勾心斗角同样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如若天公作美,此时来一阵疾风骤雨,将好好的宴会给搅黄,那郓王也没办法,只能放他们离开。 第364章 入赘 还有其他的各种巧合如果出现,都能让陈东化险为夷,然而,让人扼腕的是,这些都没出现,陈东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硬着头皮上的结果自然让人不敢恭维,当陈东在赵楷的示意下落座的时候,外面那些人的声音就被这茂密的竹林给吸收了大半,其余的也消散在了这段不短的距离当中。 身边的静谧气氛让陈东更加紧张,对于郓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到现在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在心中打着警惕的同时开始思考起退路来。 反倒是吴坚还算镇定,他觉得郓王为人和善,又写的一手好字,于诗书画艺上面更是难得的大才,此等人物怎会使那种鬼魅伎俩? 吴坚的这种想法虽然没说出口,但已经是写在了脸上,以陈东老道的经验一看,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小子,吹他两句就飘飘然了? 陈东余光瞄了吴坚一眼,心中想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出现在他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 东京的宴会还在继续,而在遥远的福州,郭浦已经是兴高采烈的登上了准备南下的船只,这是由郑家牵头,其余闽粤海域上好几个有势力的海商家族协助,共同出资购置的船只。 为了对抗福州其余三家的威胁,郑锐辛马不停蹄的相继拜见了福州的福建路转运使,福州市舶司主官,以及当地有名望的几位隐退官员,在天量的财富撒出去之后,才得到了一句“安心殖民”的允诺。 也就是这个允诺,让郑锐辛松了口气,他知道,单单靠着种彦谋的支持和官家的圣旨这两样东西是不行的,要想完成殖民南洋的大计,必须当地的官员,士绅配合才行。 到了这个时候,他郑家在福州经营多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其实这些官员,士绅们对他们海商做的生意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对钱感兴趣,只要能缴纳足够多的钱,填报他们的肚子,一切都好说。 郑锐辛行商多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而且他看准了殖民必定会获利,所以贿赂起福建的官绅们是毫不手软,每次出手不是千贯就是万贯,亦或是来自南洋的奇珍树木,珍贵香料,来自高丽的高级貂皮,百年老参等。 南洋殖民的事情,种彦谋只负责在背后支持,然而想要真正完成这样一番大业,下面执行的人也需要选对,很幸运的,郑家从目前来看,是个很靠谱的打手。 “爹爹,来!” 郭浦朝船边铺过来的舢板上走来的郭素喊了一声,将手递过去,拉过了郭素那黝黑粗糙带着一种海民独有气味的双手,等到郭素也上来了,他们一大家子人算是团聚了。 甲板上也挤了不少人,虽说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南洋事业上,可是自家的贸易也不能停,以郑家的船只数量,想要以一己之力吞下这个大蛋糕是不现实也不能的。 所以郑锐辛寻找了盟友,分担利益的同时也帮助郑家承担了一部分运送流民的任务,以及和郑家共进退,联合起来抗击怒火中烧想要掀桌子的福州其余三家。 这,便是种彦谋心心念念的资本阶级的雏形了,当商人能够联合起来时,其就有朝资本主义进军的底牌了。 到了船上后,郭浦他们也没闲着,先是找到了船上郑家的人,向其递交了他们是郭峰的亲戚的证明,之后就被带到了甲板下面,一间在船上已经算宽敞的房间里。 “爹爹,没想到堂哥这么有本事,能在郑家当上掌柜的,还给咱们弄了这样一间房,嘿嘿,等到了南洋,我是不是还能当上小头目呢?” 郭浦明明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此时进了这间对他们而言也是华丽的房间中,心情激动,情不自禁的说道。 在往常时候郭浦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平日里除了吃饭会说几句话外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但自打和郭峰见面之后,他就不知怎的,心态一下回到了年轻时候。 郭素老脸一拉,看到郭浦这副轻佻模样顿时就来了气,“你这小子,知道甚么?郭峰人家走到现在也是拼了命换来的,你就只会羡慕,有什么用?!” 骂骂咧咧之后,他就一脸难看之色蹲到了一边,拢起袖子不再说话,这模样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心中疑惑,但因为郭素是一家之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着收拾起了东西。 有本事?亏你郭峰干得出来!入赘,我呸! 郭素垮起一张充满褶皱的脸,想到了他死去的兄弟,他就郭峰这么一个儿子,本想着指望靠郭峰传宗接代,不至于绝后,谁承想?郭峰竟然甘愿入赘! 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要知道,就算是再穷的人家,儿子若是入了赘,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而且死后尸骨不能埋葬进家族墓地,丢人! 这想法随着海船的摇晃开始变得零散起来,在闽粤沿海招收流民下南洋有这么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些人基本都是海边的渔民,常年出海打鱼,对于海上生活颇为适应,基本不会出现后世三角贸易之中一船黑人运到美洲死一半的情况。 不过这应该也和装黑人的船都是塞得满满当当,而郑家的船虽说也有些拥挤,但情况要好很多有关。 不管怎么说,郑家所代表的南洋殖民公司衙门的第一艘移民船正式的起航了,目标是距离不算太远的吕宋。 “三弟啊!我死不瞑目啊,呜呜呜,谁能想到郭峰那小子竟然这么没出息,给人家当赘婿,这是要让我郭家绝后啊!” 恍惚间,郭素似是看到了一脸煞白的二哥出现在他面前,向他哭诉着没有子嗣后代的悲痛,那股情绪,很快就感染了他。 “二哥,你别这样,峰儿他应该也是有苦衷的,出门在外没有人照料,现在找个媳妇也好,不管娶亲也好入赘也罢,只要他安安稳稳活着就好了...” 第365章 知南剑州事李纲 “呃!” 轰隆的雷声传进船舱时,已经变成了闷声,郭素猛然惊醒,回味着刚才梦境中的场景,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了,他连连喘着粗气,双眼失神的望着前方。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被吵醒,先是郭素的妻子李氏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有些浑浊的眼球转动着,看向了郭素。 “哎呀!老头子你做甚么?怎么了?” 一道闪电击过,光亮打在郭素的脸上,那惨白的表情让李氏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就爬了过去,摸着他的脑袋心急的问道。 郭素缓过神来,眼神定了定,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无事,无事...” 这一番话似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他内心中的某个人说的,他心思飘到远方,想着郭峰来到福州可能经历过的种种艰辛,内心也软了下来。 入赘,便入赘吧! 南剑州,沙县。 一块斜在山坡上的红壤沙地上,此刻正顽强的生长着一片茂盛的绿色秧苗。 而在山脚下,正有几个人影在徘徊,不时冲着山腰上的绿色指指点点,半晌传出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这土豆果然不负众望,即使在山上的这种贫瘠之地也能生长,此乃我大宋之福也!” 说话的正是李纲,他虽然被加官进爵了,领了南剑州知州之职,但是本人除了在从东京回南剑州的时候在州城停留了一段时间外,其余时候都是在沙县了。 毕竟李纲是因为土豆之功劳才得以知南剑州事的,而且他也知道土豆对于大宋百姓,对于官家,种彦谋的重要性,如果能把这一作物给研究好,推广出去,那带来的结果不亚于北伐辽国。 大宋对于官员的政绩很是看重,特别是关于民生方面的,许多的大佬都是从底层官员走上来的,倚靠之政绩无外乎修筑堤坝,水库,灌溉设施等等,相比起那些从环境方面着手的举措,李纲这直接从根本的作物问题上下手,显然更加的富有成效。 “记录下这块的各种数据,随时跟进,一旦出现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他的话刚刚落下,一旁紧紧跟随着的小吏就迅速记下,口中还低声说着:“知州,福州郑家的人也来了,说是要一些土豆作为种子。” 郑家... 李纲默念着,前几日郑家郑沐显来到南剑州寻了他,和他商量了一些关于南洋殖民方面的事情,其实大抵就是两方作为种彦谋在福建乃至整个南方的盟友兼代言人,为了能更好的做事,一些必要的合作还是要有的。 而在此时,沙县土豆的传闻已经是在福建路有一定的传播了,虽说官家破格提拔了李纲,其意味很是明显,就是要让李纲在土豆之事上继续做文章,能搞得好那是最好,即便最后搞砸了,那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为日后调到东京打底子。 “可知南洋闷热,根本不适合种植土豆,便是在福建都是有些难种了,不过,既然他们要了,就给一些吧,我想那吕宋之地应该还算肥沃,试上一试总归是好的。” 李纲自言自语道,在南剑州和郑沐显的交谈中,他也算是了解了一些关于南洋的情况,知晓了此次的主攻方向是吕宋,因为正式的,大规模的垦殖南洋,在大宋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也是头一遭,就算是由郑家等海商家族挑担,也有诸多的未知等着他们。 所以,距离相对较近,交流相对频繁,当地汉人相对较多的吕宋自然而然的作为了第一个目标。 “就这样吧,第二茬土豆抓紧时间育种,要赶在十月之前播下,此乃争分夺秒之计也,早一日种出来,就能早一日推广至全国,届时,不止是我,你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也能得到赏赐!” 下完命令后,李纲又继续吩咐道,对于土豆他算是操碎了心,每天寅时就起床出发,来到沙县所在的沙水谷地周围农田之中观察,他虽然年近四十,但身体还算硬朗。 即便是从祖父一辈起就离开了祖籍邵武军,迁居到了无锡,可对这片故乡的土地还是感到颇为熟悉,在虚心请教过许多当地的老农后,他算是对土豆种植有了一些了解。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容易养活了,不需要多么的操劳,只是分成一块块的茎块放在温暖有阳光的地方一星期之后,便能下地。 不论是沙水河畔上好的水浇地,还是远离沙水的旱地,亦或是周围山上的坡地,以及沙地等等,土豆几乎无所不能,哪里都能栽种,初时李纲还不相信,以为种彦谋在哄他,直到一小片被他抱着实验心态在沙地上种下的土豆长出了绿苗后,李纲才彻底了然。 这哪里是什么新大陆的粮种?分明就是种彦谋从天上神仙那里偷来的仙种! 纵使李纲平时不信神佛,只敬畏祖宗圣人,但此时此刻还是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李纲的目光从山坡上的一片略微平整的土豆地上移过,转到了另一边,入目间尽是望不尽的绿油油的山峦,不高,但是如果要爬的话,绝对能累死人。 福建的八山一水一分田是没在开玩笑的,在这山峦的夹缝之中,薄薄的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下面湍急的水流。 沙水,这便是对整个福建都颇为重要的大河,闽江的上游一条重要的支流,沙水和邵武溪,建阳溪在南剑州剑浦汇聚成闽江,最后洋洋洒洒朝东流去,注入进东海之中。 虽说水量不大,和北地的黄河,长江没得比,但在福建这样的地形之中,已经算得上为数不多的上天赐给人们的财富了。 崎岖的地形造就了福建内陆只能依靠水运来实现运输交流,不然纯靠人背马驼的话,那翻过一座山后还有无数座大山等着你的场景会让每一个人崩溃。 恰巧,闽江及其上流支流就是整个福建的大动脉,纵观整个福建路地图,除了沿海的城镇之外,其余基本都是沿着河流依水而建。 第366章 极夜 也是因此,福建才自古便有着出海谋生的传统,实在是地形所限。 沙水两侧,已经有不少土地种上了土豆,这都是李纲大力推广的结果,若是放在别处,想要说服大大小小的地主放弃已有的稳定的占城稻,转而去种一种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奇怪作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是由当地主官牵头恐怕也难以成功。 也就是李纲在沙县为官数年,早已和当地的人搞好了关系,又有着不错的口才,加之极力保证土豆绝对会让他们满意,这才能有条不紊的在沙县展开。 而其他的地方,比如李纲所在的南剑州,则是对此不怎么感冒,毕竟在这种翻过一座山说话都互相听不懂的情况下,对于这种未知的作物,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土地去种这些东西。 粮食可是头等大事,若是出了岔子颗粒无收,那可是要死人的! 不过对于这种状况,李纲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没人敢拿土豆种在地里,那不如让他们把土豆种在山上,反正山上也无法种水稻,这算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 不得不说,李纲的这一计策算是抓住了人们的心理,有不少人在看到李纲派人将土豆种子送来后,都收下了,表示会在山地上种下看看。 不管怎么说,李纲在沙县搞的热火朝天他们听了心里也是痒痒,尽管有人亲自去看了,但还是觉得不妥,这种在山上的一招可谓是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李纲凭借着他的能力和威望在福建将土豆以一种不慢的速度持续推广着,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个在此时除了美洲之外无人大规模种植的作物将会给大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革。 粮食是一切的基础,君不见美洲土著在封闭的环境下,没有其他文明交流都能维持着不小的人口基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如土豆这种的高产作物。 ... 土豆,土豆... 在阿拉斯加的海湾之中,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了。 呼啸的风声不断地吹拂在大地上,千万年来不曾受到侵扰的土地上出现了第一批侵略者。 “呼,呼!” 船员王茂喘着粗气,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出现在他的脸前,升腾起来的热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的温暖,不过这热量随即消散在浩大而又寒冷的天地间了。 这才还没进入十月,就开始下雪了,而且一下,就是这么大的雪! 王茂初始的震撼已经被一股莫名的恐惧给取代了,他曾航船去过登州,那里在大宋已经能算得上北地了,然而就算是在登州,也不会到十月飘雪的地步,初雪落下怎么也得十一月左右。 在辽东等地应该也要十月多才会下,然而在这里,天气仅仅在八九月暖和过一会儿,过了九月,温度就开始骤降了,如今更是飘起了鹅毛大雪。 驻扎在阿拉斯加湾的虞宪和船队的船员在经过了刚开始的震惊后,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砍树,必须砍树! 这场大雪一旦落下,就意味着这片天地即将进入长达几个月的极寒天气,到时候没有燃料的话,别说南下寻找高产作物了,他们能活着回去都将是一种奢望。 最大的可能是,当来年的阳光落下,冰雪融化之时,一块块被冻成冰雕的尸体出现在这里。 面对死亡的威胁,没人会松懈,要知道就算是在大宋,一到冬日基本都要准备不少的柴薪,更别说这一看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极北之地了。 第一场大雪还没结束,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地面上就积攒了一层足以没过小腿肚子的积雪,而虞宪和的数百船员则是披星戴月的来往于营地和树林之间,他们砍的是远一些的树木,将这些距离营地近的针叶林留下了不少。 为了避免雪崩出现,将整个营地全部淹没,一片包围在营地周围的森林显然很有存在的必要。 更何况,这片森林将会为日后更加深厚的大雪降落时,出行无比艰难的情况下燃料烧完提供一个保障,距离近代表能更容易的获取木头。 虞宪和尽可能的朝周全方面想,在营地周围又连夜加盖了一层承重的屋顶,不然,那千钧之重的大雪很可能将木屋压垮。 更为恐怖的是,虞宪和发现,之前还处于极昼状态下的阿拉斯加,似乎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极夜! “林大哥,慢点,慢点。” 王茂推着拖车朝前方行进着,两侧已经齐腰深的积雪掩盖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只有前后的呼吸声和微弱的火光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得承认,原本认为天狗食月这种事只出现在神话和老人的口中,毕竟王茂从小到大也没亲眼见过,自然不信。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出海,不仅见识到了天狗食日,也见到了天狗食月,各种各样新奇让人难以解释的现象出现,将王茂等人固有的价值观锤的粉碎。 就算是妈祖娘娘在这里也有些不好使了。 前方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片刻后拖车前出现了人声,“王茂你小子别叽叽歪歪的,快点给我使劲推!” 对方显然对王茂这种胆小的行为不齿,但从其带着颤抖的话语中也能察觉到,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此刻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王茂闻言身子一颤,随后脸上浮起一抹悲戚继续投入到收集木头的工作当中了。 若是知道此行会有如此多的艰辛,便是再多的钱都不会跟来的! 他心里默默念叨着,然而已经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想回去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了,王茂也只能在心底抱怨了,他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儿,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最好是能赶在明年入冬之前完成搜寻作物的任务,然后启程回家。 漫长的极夜中,阿拉斯加的一处小小港湾内,火光照耀在王茂的脸上,他的心思也随着寒风一同飘向了远方。 第367章 捧日天武龙神卫 “滴答滴答!” “噗嗤!” 一脚踩在了满是泥水的地面,种彦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扶起拉住自己的杨再兴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远方,一片笼罩在这里是漳河的支流滏水的源头所在,滏山。 在经过了三天的强行军后,一万五千种家军狼狈的赶到了这里,秋风萧瑟,同样,带着寒意的秋雨落下之时,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限制,行军更是提高了好几个档次的难度。 望着已经全部停下,站在绵绵秋雨之中不为所动依旧如山岳一般的士兵,种彦谋的心中升起一阵得意,在下雨的情况下,种家军从大名府强行军三天就抵达了磁州的滏山,这两百多里的距离算下来,一天足足行军七十里路! 这可是在下雨的情况下,道路泥泞,天气湿冷,如果不是有着高强度的意志力和顽强的组织度,换做是大宋其他的军队,根本做不到。 就算是随军的韩世忠所部三千精骑,此时也不禁对种家军刮目相看,毕竟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没有上过战场和西夏人,辽人打过的军队根本算不上军队,种彦谋的这支种家军只是参与了平定方腊叛乱和追剿宋江这样的战斗而已,哪里能有与强敌作战的经验? 大宋军队之中素来是有鄙视链的,在西北前线和西夏人常年作战的西军自然排在第一,可以歧视其他任何军队,而在第二位的,就是京畿禁军之中的皇宫禁卫,也就是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八厢之兵。 捧日天武,龙神卫,八厢之兵乃是禁军的精锐部队,是禁兵中的上兵,通称上四军。 除此之外,第二等级的还有如童贯之流的各个官员平日所资助的禁军将领,他们手中的部队比起其他的禁军更加的强大,因为一旦童贯他们要奉命剿匪杀敌,基本都要靠这些人出力。 然后第三流就是大宋各地的禁军了,河北路的虽然比起其他地方的要强上那么一点,但是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自从澶渊之盟以来,宋辽之间几乎没有大战,河北禁军也落没了,成为和其他禁军没什么区别的存在。 这第四等自然就是各地的厢军了,这简直不能算作是军队了,真的就是工人,整日做的无非是修桥补路,疏通河道,修建大坝等工作,比起禁军还有点训练的机会,厢军是一点时间都没有,战斗力为零。 显然,种彦谋的这支军队,至少在军容军纪以及组织度上面,已经和西军看齐了,缺少的只有实战经验而已。 这也正常,毕竟种彦谋可是花了大价钱养着这一支军队,各种装备的豪华程度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到的待遇也能和捧日天武,龙神卫四军相比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给足了钱粮,自然不愁愿意卖命听话的人。 “探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人?” 种彦谋装模作样的问起,他知道张迪的消息不能传开,所以为了演的像模像样,必须摆出一副血海深仇必须得报的样子,这样才能让人信服,不至于看出倪端来。 在他身边,韩世忠抿着嘴,一脸肃然的道:“目前还没找到,不过应该可以确定就是在滏山之中了。” 他们四人都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此时此刻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演戏,怎么也要走一个过场,证明种彦谋他们来过此地,只不过是碍于即将入冬,而此刻又秋雨连绵,搜寻张迪的代价太大,才不得不放弃。 必须把这种讯息传递给童贯,如此才能使其放松警惕,不至于打草惊蛇,种彦谋暂时还没想好之后如何,不过他已经有了一个还稍显稚嫩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张迪的线索和童贯他们继续联系,最后抓住对方的把柄,寻找合适的机会将其一举掀翻。 “大雨连绵,恐怕搜寻难度会很大...”杨志补了一句。 种彦谋点点头,这几人配合的还不错,演戏就要演到底,别的不说,就算是在自己的军中,他也不敢保证就没有童贯的眼线,虽说自己对他们有大恩,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会有人为了钱权忍不住诱惑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于童贯这招釜底抽薪,种彦谋自然是恨得牙痒痒,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他不禁大手一挥,冲着隐匿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滏山暴喝一声:“就算是把这座山给扒了,也得给我揪出来那个蟊贼!反了天不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袭击驸马和转运使,此等嚣张气焰不打压下去,便是你我之耻辱!”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算是将种彦谋的情绪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种彦谋觉得,以他此刻的演技来看的话,奥斯卡真该给自己颁一个小金人。 一直下着的雨往岳飞的脸上不住的洒着水,带来湿润的同时也裹走了他身上的热量,再加上萧瑟秋风一吹,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钻入脖子里时,整个人就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今年,似乎又冷了一点... 不知怎的,岳飞互相想到了这,背上母亲刻下的四个大字此刻也已经结痂,就是变得很痒痒,使得他分散了不少注意力在上面。 他挺立着身躯,听到种彦谋高声喊过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团疑云,以他看来,种彦谋绝不是蠢人,既然那样的话为什么会看不出袭击他的马贼不过是最底下的人而已,其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难道,他是想顺藤摸瓜,从这伙马贼身上找到对方的线索? 那也不太可能啊,既然都已经找好了马贼对种彦谋动手,那对方肯定已经将手洗的干干净净了,说不定还戴了好几层手套,种彦谋想找出痕迹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么想的话,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岳飞暂时想不出,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绝不简单,很可能是一场牵连了朝堂上许多大佬的明争暗斗。 第368章 武经总要 驸马与转运使在大名府元城外遇刺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名府传开了,这可不是别人,而是正要领兵北上,去试辽人锋芒的种彦谋,两者身份尊贵,却在堂堂路治之外被人袭击,这其中的猫腻很快就被人发现。 就算大宋再怎么孱弱,马贼也没嚣张到敢在路治周围晃荡的程度,这里可是驻扎着河北路数万大军! 方腊宋江之流是比他们还要猖狂,可是现在不都已经伏法了?在平定两者之后,没有哪伙贼寇会这么不开眼的招惹是非吧? 更何况,招惹的还是最近势头正盛,在朝堂上红极一时的种彦谋,他可是刚刚与官家最宠爱的茂德帝姬完婚,手上握着上万大军,堪称一代少年豪杰。 与此同时,种彦谋侥幸逃过一劫的消息也在朝东京急报,一个骑着快马的骑手正在从大名府启程,飞奔向东京。 “雨水不停,山路崎岖,此行,可以撤了。” 在滏山之下,展开了长达三天的大规模追剿之后,连张迪的一根毛都没看到,邓肃便对种彦谋提议可以离开了。 样子已经做到,继续留在这里那倒真成了浪费时间,毕竟他们主要目的还是北上试探辽人的。 种彦谋深以为然,眺望着大营前的滏山,层峦叠嶂的山脉给予这片土地中隐藏之人绝佳的保护,而相比之下,回望大名府的方向,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了,和之前的行程比较一进入滏山之中,整个队伍的速度就下降了许多,一日能搜查个一二十里的都算不错的了。 这便是平原和山地的区别,种彦谋不敢想象如果是比辽人还狠的金人骑兵南下,这河北能守多久,亦或者说,能顶几天? “嗯,准备一下,明日撤离,朝沧州地界出发,到那里和林冲他们会合。” 种彦谋略加思索,便同意了邓肃的提议,确实只要做做样子,将他被张迪偷袭然后暴跳如雷想要报仇却不得不因为伐辽的原因而掉头北上这种姿态做出来就行了。 反倒是入戏太深,做的太过会让童贯起疑,点到为止才是最好。 只是让种彦谋有些担心的是,现在陈亨伯没有调兵遣将剿匪那是因为自己出手了,若是自己收兵北上,陈亨伯会不会接手来继续围剿张迪? 虽说他对陈亨伯手里的河北禁军不怎么看好,但这两方对他来说都不是敌人,甚至可以说是潜在的盟友,互相若是攻击的话终究是便宜了童贯。 夜幕下,已经得到命令撤出滏山在昭德镇休整的大军之中,种彦谋点起油灯,捧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在身上箭伤才刚刚开始结痂的时候,种彦谋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每日早晨的热身也基本没了,因为大腿上也有伤所以骑马也不是很方便,每天出去的时间不多,但他年纪轻轻的,精力正旺盛,只能读书来消遣了。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不能手下士兵的强度提升上来了,自己的指挥能力还是平平,种彦谋之前一直没时间那是因为要忙各种各样的事情,每一样他都抽不开身,还得练武用以保命。 现在正好,时间充裕,赶到沧州也不可能就什么准备不做直接跨过边境就开打,至少也要准备一个月,等到后方的粮草集结完毕,运到地方,也搜集到了一定程度的情报才能北上。 这一段时间,正是种彦谋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就比如他手上的这本书,名叫《武经总要》,乃是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元老曾公亮和丁度共同编纂的兵书,包含军事理论和军事技术两大部分,乃是将门弟子的必读之书。 要是其他的人,比如杨再兴,韩世忠等人基本都读过了,毕竟他们都是被当成将领培养的,只靠一人的血勇那是绝不可能成事的,文武双全不说了,兵书至少是要看的。 也就是种彦谋被种师道当成宝贝,没有遵循将门子弟的传统在前线磨砺,而是被送到了东京,任其花天酒地,使劲败家,只要不搞出大事都没关系,这种情况下,种彦谋又哪里有什么读兵书的心思?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这前人没栽树的话,就只能靠他种彦谋自己努力了。 “料兵,夫大将受任,必先料人,知其材力之勇怯,艺能之精捅,所使人各当其分,此军之善政也。古法:马步三军,每军一万二千...” 次日,当星光渐渐褪去,白昼的光亮落在大地上,将整个世界照耀的逐渐清晰起来时,军营之内已经是哨声大作,三天的急行军之后又是连续几日的搜山,滏山虽然不大,也不高,可其山势一点也不缓和,陡峭之程度就算是附近的老猎户也不敢深入。 可想而知,底下一万多种家军在不知道内情之下,满心怀着为种彦谋报仇搜出那伙马贼的心思,漫山遍野的找了三天后,一个人影都没找到,就这么北上了。 他们的内心肯定是有诸多不甘的,可惜时间不等人,加之军令如山,军队集合的速度依旧是很快。 先行的是一万种家军,他们是步兵,而且这三天的搜查任务都是由他们来完成的,三千西军精骑则是负责在滏山周围巡查,斩断张迪他们出逃的可能。 上山找人是个体力活,更别说在秋雨绵绵之下泥泞的山路之上了,或者说,这里哪有什么山路,外面还有些猎户樵夫走出来的小道,里面就是一片原始景象了。 所以步兵先行,他们速度会因为体力不支以及天气原因慢许多,而骑兵负责殿后。 因为大腿上的箭伤,种彦谋不得不找了一辆马车坐上,速度也拉下了许多吊在了队伍最后面,不过这次他周围时刻有一队西军骑兵保护,人数大约在两百人左右,数量是不多,可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种彦谋也是颇为忠心。 自从见识了种彦谋手下军队的待遇过后,这三千西军都有点不想回西军了。 第369章 接踵而至 大雨连绵,不止是在河北路,在京东东路,登州,亦是如此。 这可能是一场席卷了整个北中国的冷空气,直接导致了多个地方的降雨,甚至还可能让冬日的第一场雪提前降临。 登州,乃是大宋北方最为繁华的港口,这里北接金辽,东连高丽,倭国,西和南都是大宋广袤的内陆,各种商品从扬州,涟水军,宁波等港口出海,来到登州进行集散,不过大多数时候登州扮演的角色还是北地,特别是山东半岛,河北地方商品对辽,高丽海上毛衣的一个中枢。 在南方还是扬州等江南城市独大,登州根本排不上号。 而且大宋,特别是北宋时期,因为领土还算完整,有一条完整的大运河作为支柱,整个大宋最为精华的部分都集中在大运河沿岸,海上贸易达到顶峰还是在靖康之变后沦为割据政权的南宋时。 君不见,此时的大宋还在努力的维持着那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陇右都护府吗?这便是身为一个大一统王朝,或者说自认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风范,还想着在陆地上争夺,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发展海贸。 英格兰为何能成为横跨世界的日不落帝国?不是在大路上丢盔弃甲被法兰西人打爆的话,他们也不会那么急的朝海外发展。 “嘭!” 又是一阵海浪袭来,冲击的海船也不住的摇晃起来,幸好这些船只都早早地进入了码头,只要不是那种毁天灭地级别的天气,基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登州港口三面环山,海港之北有一连串的岛屿作为掎角,把守着外界进入渤海的通道,易守难攻。 而在登州城之中,耿南仲林冲他们已经带着手下士兵四千人下了船,在岸上找了地方暂时歇息了,今天的风雨太大,不适合行船,等过了今夜看看会不会减弱。 这样想着,耿南仲也没闲着,派人在登州问起了种彦谋的情况,当得知其已经走到大名府后,才安心下来,他担心自己这边迟到,到时候要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导致大军推迟进攻,也不是一个小错。 在这里,耿南仲他们进行了最后的补给,将一应粮食装了不少带在了船上,准备抵达前线的时候用,手上有粮心里不慌,他也不知道种彦谋筹集了多少粮食,但想着地方官绅不待见他恐怕难以筹措,所以多买了些粮食。 其实从耽罗启程的时候,林冲耿南仲的船上就装了不少粮食,以及一些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从济州城里搜出来的,别看耽罗地方不大,人口也只有几十万,但高自坚的王宫之中还是有不少存货的。 很多都是从祖辈就传下来的,耿南仲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不少前唐的诗书画作,当然也没客气,一并掠走了。 大头自然是他们拿走,剩下的边角料零零碎碎的则是分给了王俊李东海他们。 当风雨过后,耿南仲他们再次启程,在渤海沿岸的沧州地界找了半天之后,才最终停靠在了盐山以东的一个勉强停泊的小港湾中,至此,时间也来到了宣和三年的十月一日。 ... 东京,南洋殖民公司衙门。 陈东和吴法天等人正在围成一圈商量着计划,关于如何对付郓王童贯他们的计划,在前几日的宴会最后,郓王最终还是露出了其真正的面目。 当听闻对方想要邀请陈东吴法天两人入幕做他的幕僚时,陈东是懵逼的,难道郓王读书读傻了? 可这也不像啊,其在和太子夺嫡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的这样愚蠢啊?或者说,郓王在大势已定太子被废黜之后,飘了? 目前为止,可能就只有这一个猜测附和眼前的情况了,陈东尽管内心有些讶然,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如山,委婉的拒绝了郓王的好意之后,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再待下去,陈东不知道对方还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回来过后这几天,陈东才越想越不对劲,种彦谋如今势头不输童贯,就算郓王被立为太子以官家的年纪至少还有一二十年才能轮到郓王登基,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郓王成为太子也要被种彦谋掣肘,不和种彦谋搞好关系,当上皇帝也会不舒服。 意外...难道! 想到这里,陈东脸上表情猛地一炸开,身子顿时立起,惊道:“难不成?种彦谋要出事?” 他这一声立刻让吴法天也跟着惊慌起来,吴法天当即朝陈东问起:“什么?衙内出事了?什么人干的?” 吴法天可是还没从大牢里出来个一年半载,多亏种彦谋相救,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要被流放到琼州这等烟瘴之地了,走不到地方就挂掉的情况很是普遍。 所以他才对种彦谋感激涕零,全身心的帮助种彦谋起家,如今若是种彦谋出事,那他很可能将再无翻身之日。 陈东连喘了两口气,目光涣散,眼神飘忽,整个人显得有些浑噩,他随意的摆了摆手,面容有些难看的说着。 “可能情况有些不妙,种彦谋不过北上几日,他就如此急匆匆的表露态度,这种状况,除非是笃定了种彦谋不能对他造成威胁时才会如此,不能造成威胁...” 他边说着,边眯着眼睛,带着紧张语气的言语一点点揭开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吴法天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脖颈之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开,开什么玩笑,他们敢对衙内动手?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讲明白就能了解意思,吴法天一琢磨,就猜到了其中蕴含的意味,再想想出发之前童贯对种彦谋那大为反常的态度,这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不,不会吧,衙内才刚和帝姬完婚,正是圣眷正隆的时候,郓王,童贯,他们怎么敢...” 吴法天的声音越来越低落,他说到最后自己也失去了信心,满面尽是惆怅和悲戚,整个屋子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氛。 倒是陈东还保持着高昂的战意,他看了看吴法天:“现在还没到缴械投降的时候!” 第370章 当意外发生 “先立刻派人去将此事告知杨夫人,然后调人八百里加急去北地追赶大军,还有,西军种相公处也要通知!同时...” 陈东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吴法天的眼中目光炯炯,说道:“你我还得去拜见官家一趟,种彦谋生死先勿论,活着最好,即便是真的被奸人所害,种家,驸马府的产业也要保住!” 要说陈东不愧是能和种彦谋走到一起的人,虽说为人有些文青和文人的傲气,但是归根结底心眼不坏,坦荡不羁的同时能力也是出众的。 这一番话出口,就将整个驸马府能利用上的力量都给牵上了,不过让他感到可惜的是,种彦谋临走之前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这对他来说很是不利。 希望帝姬和杨夫人能怀上吧... 陈东心中默念着,他已然上了种彦谋的贼船,要说下去也能随时下去,但是偏偏种彦谋这家伙给他带来的惊喜和意外多的让陈东都觉得以前这几十年的日子像是白过了一样,一条崭新且与众不同的道路已经出现在了陈东心里。 踏上了这条路,就很难回到原来的那条上了。 交代完事情,两人就没再衙门里待着了,将事情托付给手下后,吴法天就直奔驸马府了,而陈东也是立刻换上了一身正装,奋笔疾书的写了一封奏章,找到了皇宫外,请求觐见。 驸马府里,杨紫薇正和赵福金说着悄悄话,脸上绯红闪过之时,外面由远到近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杨紫薇一皱眉头,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在这驸马府上她们两人的后院基本上就是禁地,毕竟两人初试云雨身子骨还弱的狠,而且种彦谋离家两女也要避嫌。 杨紫薇还好,她常年练武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即便是和种彦谋恩爱过后也是能行走自如,只是一段时间内不能大幅度动作了。 而赵福金就不行了,久居深宫之中,从小接受大家闺秀教育的她,于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之道上能将杨紫薇吊起来打,可一行房事就露怯了。 柔弱无骨的身体让种彦谋很是怜惜,但就算这样,这小半个月下来还是不能太过剧烈的运动。 “帝姬殿下!夫人!” 迈着蹭蹭步子走进来的正是吴法天,他是驸马府种彦谋集团的谋士,同时也是整个驸马府的掌舵人,作为帮助种彦谋实行他的命令的人,吴法天显然是有资格进入这里的。 吴法天一进后院就冲着两人拱手问候了一声,赵福金眼神软糯,轻轻点头,微笑着回应,而杨紫薇则是心中紧张起来,就算是吴法天,像这样急躁的闯进来那也一定是天大的事情,不然不会如此的。 而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冷静镇定的吴法天这样急躁呢? 杨紫薇暂时想不出,但她清楚,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赵福金,轻声在她耳边细语了一番,随后带着郑重的表情走向立在一旁明显是有话要对她说的吴法天,而赵福金则是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去了花园中散心去了。 两人走到一边,待到一处无人之地,吴法天才放下脸上用作安抚赵福金的平静表情,匆匆说道:“夫人,大事不妙了!” 咯噔! 一听到吴法天用到了大事不妙这四个字,杨紫薇登时就心思紊乱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达到大事不妙的程度? 难道,官家对相公心有不满,想要削他的官职了? 这不可能啊!明明这才成婚不久,大婚之日官家甚至都破格前来祝贺了,这可是开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殊荣,不是真正得到圣眷恩宠决然不会有这种荣誉的。 那是童贯找到了相公的某个把柄? 亦或是... 片刻间,杨紫薇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可能,她越想越心惊,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吴法天,语气急促的道:“快说,什么事!” 事到如今,必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杨紫薇那刚刚养出来的淑女气质立刻消失殆尽,重新回到了果敢坚毅,行事果断的女汉子形象上面。 吴法天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沙哑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对方说了一遍,然而这其实只是他和陈东两个人的猜测,虽说和实际情况有一定的相似,但从他口中出来后就变得极为恐怖了。 “什么?相公,他被害了?!” 杨紫薇不能接受,明明才大婚几天,她的脑海中还残存着种彦谋的笑容,味道,明明才看着种彦谋鲜衣怒马,一身戎装的带着大军出发北定燕云,这还没传回克复燕云的消息呢,先到的反而是种彦谋身死的消息? 这让她怎么接受?如果杨紫薇还是以前那个没有动过感情,行事如同男孩子一样风风火火的人,那种彦谋死不死都和他没关系,可是现在两人已经结为夫妻,感情和睦,两方的家长都等着抱孙子呢,现在跟她说,种彦谋挂了? 如若不是吴法天脸上表情同样悲戚,如果不是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杨紫薇此刻恨不得给眼前这个带来噩耗的家伙一拳。 晴天霹雳一般打击让她有些站不稳,险些跌坐到地上,杨紫薇眼眶开始红润,她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所拥有的柔弱心底一瞬间就展现了出来,不知所措的坐在了地上。 “...” 看着眼前杨紫薇这番模样,吴法天尽管知道事情对她打击会很大,但心中焦急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他踌躇了一会,终于是开口说道。 “夫人,我将这消息说给你听是想让你尽快联系天波府杨家的,衙内出现危险,这种时候必须尽快做好准备,如果,如果真的那样也要掌握有利形势保住目前的产业。” “若是衙内吉人自有天相那自然最好,现在准备也能为之后的反击做铺垫,总之,您现在在这里哭泣对衙内是没有半点帮助的!” 这一番近似有些无情的话从吴法天口中出来后,将杨紫薇震住了。 第371章 群龙无首 他说得对,现在驸马府群龙无首,以茂德那性子不说担起重任,能不添乱已经是不错了,如此特别时期,自己若不站出来为驸马府奔波,还有谁能帮助驸马府? 在这里哭哭唧唧可一点用没有!念及此处,杨紫薇眼角荧光一收,复杂之中带着坚毅的目光看向了吴法天,“吴先生说得对,这时候我必须振作!” 她声音有些许微颤,不过已经是决心已定,站起身后步子匆匆的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详细问起情况来。 等到将事情从头到尾的弄明白后,杨紫薇才脸色肃穆的说起。 “既然如此,还得劳烦吴先生去遣人通知西军祖父之处,另在府上挑选精干人手快马北上查明情况,我便去天波府了。” 待到两人来到门口,被通知下去牵马的家丁已经将两匹骏马送来,杨紫薇身形矫捷,翻身上马便迫不及待的纵马离去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杨紫薇,吴法天心中镇定不少,驸马府并非群龙无首,和天波府杨家,西军种家,官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论是谁,想要轻易地扳倒驸马府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久没有愤怒过的吴法天此刻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了,眼神阴鸷的独自转悠着,由郓王将这一消息释放出来,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力荐郓王担任河北路兵马大元帅的童贯,他的心中已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未到尘埃落定之时,吴法天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时刻应对即将到来的打击。 “去!立刻寻军中精锐,不惜生死也要赶到北地,追上衙内的大军,探明了情况再回来!” “还有,赶紧联系京城中的西军,速速将东京事变的消息传递给老相公!” 冲身边人下达了命令后,吴法天便上马出了府邸,出去了没一会,他就感到周围有人似是在暗中观察他,四下脑袋急转也没看到人影,正当吴法天心头疑云正盛时,一旁的亲信催马靠了过来,在他耳畔低语。 “侍郎,好像是禁军的人!” 他没说的太清楚,但是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吴法天心中了然,禁军,那可不就是童贯的势力范围了? 此事果然跟他有关系! 虽说彻底将童贯确定了下来,可吴法天的心里却是没有一丝欣慰,更多的是忌惮,不管童贯有没有亲自参与,这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必须尽快搞清楚情况,不然蒙着双眼如何跟童贯斗? 吴法天眼神微动,抿着已经干裂的嘴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别打草惊蛇,继续走!” 说罢,他就继续催马朝内城赶去,身边的街道格外繁华,人来人往拥簇异常,往日吴法天遇见这种情况都是下马步行或者选择绕路的,不过如今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口中暴喝着驱赶了道路上的人群,马蹄声四起,接踵而至的尘土被他甩在了身后。 当吴法天等人离去之后,一队穿着便衣,却依旧难掩其身上气息的人马从隐蔽处探出了头。 “看来,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哼哼,不过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了,种彦谋,你死定了!” 为首的一人赫然是被种彦谋暴揍一顿的童师闵,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是完好如初,可那次挨揍不算多痛却给了童师闵心理上严重的打击,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念念不忘,怀恨在心。 他可是东京城中最大的纨绔之一了,就算种彦谋身家不比他差,但那么肆无忌惮的掌掴自己,这简直是没把他...的父亲,童贯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尽管童贯没什么表态,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可童师闵知道自己这爹爹自从进宫当了太监之后就性情大变,根本不像小时候他街坊邻居说的那般机灵乖巧,等到了童贯发家,将童师闵接到自己府上后,他才发现,这个爹有个性格,睚眦必报。 对于威胁到他的人,向来是毫不留情,更别说种彦谋这种隐隐有能和他势均力敌的存在了。 “衙内神机妙算,种彦谋在北地犯错被太师捉住了把柄,还想再打辽人?小的看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家当他的驸马了!” 身边走狗眼见童师闵心情大好,当即凑上来拍起了马匹,童师闵余光一扫,哼哼冷笑起来。 关于刺杀种彦谋这事,本来只有童贯等寥寥几人知道,就算是对童师闵这个亲生儿子他也没告诉,童师闵得知种彦谋必死无疑的时候也就是今天。 这些人根本并不知道个中缘由,还以为童贯抓住了种彦谋的把柄,借此要挟呢。 童师闵眉毛一挑,想到了那日被揍之前看到的几个美人,带着一丝戏谑说道:“等种彦谋这厮再无翻身之日,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为别人撑腰,纵然是天波府杨家的女子我也要尝一尝滋味的!” 轰! 在他身边的诸多跟班跑腿此刻都懵逼了,没想到自家这衙内还有如此之嗜好,君与曹贼何异? 不过他们也没敢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附和起来。 ... “陛下,太学生,南洋衙门监事陈东求见!” 延福宫内,正在午睡的赵佶听着耳边细细响起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被吵醒总归是会让人心情不爽,他脸色有些不善的看着陈畅,心想这家伙怎么如此不识趣? 砸吧着嘴,赵佶打了一个哈欠,伸过懒腰后百无聊赖的问起:“何人求见?” 自打当上皇帝以来,大小政事基本都是交给底下人做的,他自己向来是写写画画游山玩水,要不就是调解东京城中,朝堂之上的各种矛盾,对于这种特地前来拜见自己的官员已经很是陌生了。 陈东低着脑袋,表情担忧之中又带着不知所措,听闻赵佶问话,赶忙重复了一遍。 “启禀陛下,陈东,太学生陈东求见!” 这一说,赵佶才想起来,可不就是前阵子他亲自给加官进爵的陈东嘛! 第372章 陈东求见 他来作甚? 不过赵佶也没太过深入的思索,只是在宫女的侍奉下穿上了一件由挑的细细的羊毛制成的毛衣,外面罩上了一件光滑的龙袍,动起了身。 “召他进来吧。” 往常时候,这种文绉绉的太学生要求觐见赵佶向来是一概不允的,毕竟他们见了自己不是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要求罢黜童贯,蔡京等鸡鸣狗盗阿谀奉承之辈,就是劝他启用贤良,给底层士人一些机会云云。 总之,没一个赵佶爱听的话题,他连自己管理国家都嫌麻烦,还会理会这些书生的建议吗? 如果不是怕被御史,谏议大夫们逮着鼻子骂,他都要将太学生可以独自向皇帝奏报的权力取消了,实在是这些被国家养着的书生整日吃饱了撑的,动辄就要上书喷一喷人,还总爱扯些千年之前的圣人之言,教赵佶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圣君,如何治理国家。 你在教我做事?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赵佶说不准要和这些家伙对喷了,但是现在,他早已看清了官场的本质,养出一个看淡一切的心态。 况且,这人不是别的太学生,而是他亲自提拔,给种彦谋当副手的陈东,此人虽说也有太学生的通病,喜欢畅所欲言,无话不说,但是能力还是有的,也知道分寸尺度没有大事绝对不是随便觐见。 陈畅应下,伏着身子退出了延福宫。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呢... 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气,面前的水塘也变得古井无波,整个皇宫里都显得沉闷许多,一场大雨,恐怕就要落下。 “看来,是作不成画了,也好,等会看看陈东是来说什么事的,问问他一些殖民之事,不行,他才入那衙门几天以文人的性子肯定不屑于研究此事,还是切磋一下画艺吧。” 独自抱着一个暖炉坐在延福宫内的凉亭之中,耳边传来乍凉风声穿过竹林的响动,赵佶美滋滋的闭上了眼睛,嘴里呢喃着。 片刻之后,赵佶耳朵一动,循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看向一处,那脚步有些急促,可以猜出其主人的心理。 等到陈畅带着陈东来到赵佶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只因为陈东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这情感很快传染到了赵佶身上,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朝陈东问起。 “陈卿家何故如此?南洋衙门出了事?” 他猜测着,毕竟前几日南洋衙门的股票可是火爆的狠,短短日子里就聚集了东京上百万贯的财富,便是赵佶面对这笔财富也会心动。 可想而知,一旦股票出了问题,暴怒的市民和官员士子们会怎样对付种彦谋,雪花般的奏章会铺满赵佶的桌子,朝堂上的大臣也会接连弹劾种彦谋,到时就算是赵佶也保不住种彦谋了。 除此之外,赵佶实在想不到能让陈东如此慌张的事情了。 陈东咽下一口唾沫,便秘般的表情出现在了脸上,语气沉重的将他和吴法天推测的种彦谋此时的处境与赵佶说了个大概。 “可能,驸马他遭到奸人所害了...” “砰!什么?!” 陈东的话刚落下,一声巨响骤然炸开,赵佶暴怒的将手掌拍在了桌子上,面上尽是盛怒之色,这声音把在远处等候的陈畅都给吓了一跳,讪讪的扶额心中嘀咕: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陛下如此大怒? 他入宫时间不短,可在徽宗身边鞍前马后并不长,所以也不敢往远了猜,但至少从陈畅这两年的观察来看,赵佶都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色和姿态的。 出大事了! 确实是出大事了!赵佶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竟然直接对种彦谋动手,用的还是刺杀这种手段,暴怒之后,他便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你先说说,是如何推断出来的,朕怎么还没得到消息?若是犯了欺君之君,陈卿家你可是要被流放琼州的!” 赵佶懒是懒,也不怎么喜欢政治,可若是真当他是个招财猫那就大错特错了,从哲宗皇帝去世后,章惇提议: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用来反驳立赵佶为帝的言论之后,向太后却力排众议将赵佶立为皇帝。 从向太后还政给赵佶时,章惇就被罢相便能看出,赵佶政治手段颇为老道,他罢免章惇可不是一句圣旨就让其下野的,而是欲擒故纵,先是给章惇戴上了高帽子,封申国公,拜山陵使,让其主持哲宗葬礼。 但是在途中发生的各种小事都被言官,御史们弹劾,各种小矛盾不断,章惇不堪其扰,屡屡辞官,赵佶都不允许,最后激的章惇跑到僧舍避居,在各路言官的提议下,赵佶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章惇的请知越州请求。 这样一个将权术玩弄的熟门熟路的家伙,怎么会眼看着自己的宠臣兼女婿和赚钱机器被人搞死? 就算赵佶再怎么心平气和此刻也忍不住发作了。 “郓王...” 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赵佶眼睛微眯,其中隐藏着说不出的复杂味道,为何,偏偏是他最为钟爱的这个儿子? 皇子不得与大臣结党,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平素借着文人交友聚会的名义交好朝中大臣他就不计较了,可是自己手下的两条狗互咬你来掺和什么? 没错,即便种彦谋已经成了他的女婿,放弃了联合其他朝臣跟在赵佶身后做一个孤臣,在他眼里,种彦谋也不过是一条狗。 在皇帝眼中,除了皇家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狗,无非亲疏大小而已,狗咬狗是正常的,可郓王帮童贯对付种彦谋就不正常了。 “着人立刻北上追回种彦谋,得到确切情况后与我汇报,陈卿家,你可以回去了。” 雨,落下了,天空中阴云密布,就如同赵佶的心思一样。 他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问清了情况后就让陈东退下了,独自一人面对着这逐渐模糊的水天一色,脸上表情变幻无常。 “这位子,就这么让人眼馋吗?” 第373章 郓王在作死 陈东走了,他是带着满心的不安走的。 毕竟他这次觐见是为了得到徽宗的准信,确保驸马府的地位不会因为种彦谋的安危而出现大的变故的肯定。 然而赵佶是怎么回应他的? 一句轻飘飘的“陈卿家,你可以回去了”就把他打发走了,除了在听到陈东口中说出种彦谋可能遇害时,而爆发出的震撼能确信种彦谋对他确实很重要之外,赵佶并没有作出其他的任何表态。 到现在陈东也不知道他对于童贯和种彦谋两方是个什么态度,是支持童贯还是种彦谋?之后会怎么惩治童贯? 这些都没说,可以说,陈东这次是来了个寂寞。 这般想着,直到回到了驸马府里,正好撞见了从汴梁城中赶回来的吴法天时,才有了一丝转变。 “怎么样?官家怎么说?” 一见面,吴法天就面带紧张的抓住了陈东的肩膀问道,不管是天波府杨家,还是种家,或者是驸马府在汴梁城里的各种利益同盟,从本质上来说都只能对驸马府的地位继续维持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真正能一锤定音的还是官家,只要官家点点头,驸马府就算失去了种彦谋这个驸马,也依旧能处于超然的地位,其下属的各种产业,利益关系都不会断掉。 虽说以后将会失去和童贯,郓王等人抗衡的实力,但是落得个富贵之家依旧是不难的。 毕竟,种彦谋都挂了,他们之中也没有一个有能力,有身份,有想法的人能替代种彦谋,只要保住目前的财富就算尽力了。 谁让这是驸马府呢?谁让种师道只有种彦谋这一个独孙,而种彦谋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让他们辅佐呢? 能做到这样,陈东和吴法天就算是对得起种彦谋了,吴法天还算正常,谁让种彦谋救过他的命呢?而陈东只是和种彦谋有过一面之缘,有些交情而已,卷入这场动乱之中实在是巧合。 陈东摇了摇头,有些惆怅的说道:“官家打了一手太极,我什么也没问到。” 他只能实话实说,可这和没说没什么区别,急的吴法天呀呀乱叫,非让他把事情始末说个清楚才行。 “诺,就是这样,官家最后扔了一句‘陈卿家,你可以回去了’就没再说话了。”陈东有些烦躁,他都看不出官家的想法,难道你吴法天就能吗? “嗨!官家这是对童贯郓王不满了!太子被贬谪不久,本来郓王也有一定的嫌疑,这时候他应该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可童贯这厮太过狂妄,以为自己功勋盖世,想要扶持郓王上位。” 吴法天脸上露出喜色,开始一段一段的抽丝剥茧:“自古以来,皇子与权臣勾结便能对皇帝产生威胁,这是大忌中的大忌,郓王此举是在作死!” 砰! 当头棒喝,醍醐灌顶!陈东眼中的震撼之色不可言表,他不得不承认,吴法天的此番阐述让他思路大开,头脑顿时清晰起来。 这么一想,郓王和童贯确实太过猖狂了,竟然敢对官家的近臣种彦谋动手,这无疑是在捋官家的龙须,不发威的话,他们恐怕会更加的得寸进尺。 接下来窥视起九五之尊的大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的,即便是像官家这样的沉迷于诗书画艺,游山玩水的皇帝也对此抱有极大的警惕,毕竟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身为皇帝这个基础之上。 天下士人支持他,所以尽管赵佶派朱勄去江南搜刮花石纲,最后激起了民愤,可赵佶还能在东京安然无恙的吃喝玩乐,丝毫不受影响。 “郓王...太子才被贬谪多久?他不会如此糊涂吧?”陈东心中有些不信,怎么说延福宫事件才过去半年时间,郓王就敢如此猖獗? 吴法天咧嘴一笑,洒然道:“有什么不敢的?童贯如今身居楚国公之位,领枢密院事,权倾朝野,有童贯支持,别说是郓王了,就算是仪国公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仪国公指的是官家的第二十九子,宣和三年才刚刚出生,如今不过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罢了,吴法天如此夸张的说法便足以突出童贯的权势。 陈东释然,点了点头:“也是了...”不过他旋即又想到,郓王作死先不谈,现在重要的是官家会不会对可能失去种彦谋的驸马府还保持原来的那种重视。 看到陈东的恳切目光,吴法天沉默了,他咽下一口唾沫,叹息道:“若衙内真的遭遇了不测,驸马府虽然不会被裁撤,但落寞下去是肯定的了,就看帝姬和夫人有没有身孕了。” 虽然这样说有些对还生死未卜的种彦谋有些不敬,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两人,特别是赵福金怀上身孕,他们还能有个奔头,官家也会提高对驸马府的待遇,种师道说不定也能多撑个几年,给小种彦谋铺好道路再挂。 这样一来,驸马府未来未必不能成为东京城中的大家,毕竟继承了西军种家的门望,财富还有着种彦谋留下的政治遗产以及各种实业,说不定等到小种彦谋长大后,便能摇身一变成为东京城最有钱的富豪,只要种彦谋给出的新大陆和南洋政策没有问题的话。 “唉...先这样吧。” 能做的两人都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只希望衙内千万千万吉人自有天相啊!吴法天在心中祈祷,一路从南洋衙门赶到驸马府随后又折转到汴梁城里和如张妈妈,李师师等利益共同体交换信息之后,此时的他已经是身心俱疲了。 互相道别之后,两人便各自回去了,大雨落在东京城里,洗刷掉了城里许久以来积攒的燥热。 天,凉了。 ... 耽罗郡,高自坚过着有些浑浑噩噩的日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他发现了这两支队伍的不同之处。 一支明显是东海上的海盗,虽说人数不多,可个个基本都是海盗中的老手,军纪不整,但战斗力还算不错。 第374章 高丽王朝 而另一支,就是汤隆统帅的那一千留下驻守的种家军,不仅是装备相较于王海东李俊两人的海盗更好,而且军容整洁,令行禁止,丝毫不是那些海盗能比拟的。 就算是高丽王朝的大军,在高自坚看来,大部分也比不上这支天兵了。 毕竟自从尹瓘被撤职入狱之后,高丽的军队就彻底垮掉了,除了两班贵族和国王手里的少数亲兵之外,在各个地方的士兵都是疏于训练,吃空饷的情况很是普遍。 账面上高丽国王王俣能拉出夸张的六十多万的人马,当然,这些军队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各个州县村里面的二品军,三品军,这些军队可以说和大宋的厢军性质相同,根本毫无战斗力可言。 也就北方边境的东西两界作为常备军存在的州镇军有一定的战斗力,数量在十万左右,但就算是东西两界的州镇军,实则也只能和大宋地方的禁军比一比了,要他们跨海过来收复耽罗那想都别想,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真正对汤隆有威胁,能让高自坚看到希望的是高丽王朝的中央军,控鹤,龙虎二军与左右,神虎,兴威,金吾,千牛,监门六卫组成的两军六卫,两军六卫合计共有四十五领,一领一千人,所以理论上来说高丽王朝的中央常备军有四万五千人。 此外,作为高丽国王,还有名为“牵龙”的近卫部队,不过高自坚不会觉得王俣会把他的亲兵派来,而且,那人数铁定不多的牵龙卫上了战场作用也不大,其最大的用处是在开京之中包围国王。 所以,在这段日子的生活过后,高自坚心中已经有些绝望了,毕竟以高丽五道两界,人口不过二百余万的实力,为了一个小小的耽罗,恐怕不会使出全力来对付,最大的可能就是由高丽国王王俣勒令全罗道,庆尚道两道集结兵马,然后两军六卫再出动一些人马。 总计绝不会超过五万,因为耽罗上的人口也就二十来万,负担不起更多的军队了。 这还只是理想状态下,正常情况很可能经过两三个月的消息传递,式目都监和都兵马使以及三省,朝中两班激烈讨论之后,才能正式开始调兵遣将。 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济州城外的一处不大的木屋之中,高自坚望着狭窄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亮,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济州城被汤隆攻下之后,种家军和李俊王海东的海盗共计两千人就实行了严厉的统治,所有人太阳落下之后不得外出,并且将各个城池中的粮仓都收归了己有,而且因为耽罗岛面积不大的缘故,就算他们在岛上再怎么整治当地的地主乡绅,他们也没办法。 因为,在拿下济州城的时候,林冲他们就把能运人的船只都给收集到了一起,交给了朴善远管理,每个村子只分发几艘船只出海打鱼,其余的全都被汤隆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耽罗距离朝鲜半岛是不远,之间的海峡也并不算多宽,可如果没有船只想着直接游过去的话,那就是在痴人说梦了。 这里不是琼州海峡,不说别的了,单单是那两百多海里的路程就能把每一个想要横渡济州海峡的人累死,更何况来自日本海,太平洋的寒流冰冷无比,眼下时间已经到了初冬时节,没人会去送死。 “走!别磨磨蹭蹭的!” 济州城之中,朴善远作为第一个带路党,自然享受到了应有的权力,他此时已经成为了济州耽罗伪军的头目,还掌管着全耽罗岛的船只供应,任何人想要出海打鱼都需要经过他的点头。 而相应的,得到了空前权力的朴善远对以往那些欺压他们的地主是没有半点好脸色的,得知了汤隆要对耽罗的地主乡绅进行清洗的时候,朴善远立刻就举双手赞同。 在林冲耿南仲带着四千主力离开耽罗的时候,朴善远还担惊受怕了一阵,不管怎么说耽罗上面也是有几十万人的,这些人之中的大小地主乡绅便有上百号人,分布在各个城镇之中。 他们手里也是有一定的家丁,护院的,纠结起来对现在只有两千人马的汤隆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威胁,那两千八百号伪军可以不用算,他们被种家军驱使着做些辅助工作还行,真要全依靠这些伪军来对敌,那不是汤隆脑子坏掉了,就是脑子坏掉了。 此时此刻,朴善远正领着一队耽罗伪军在济州城中大肆搜捕乱党,说是乱党,实则全是济州有权有势的人家,他们手里掌握着不输于耽罗星主高自坚的土地,对于汤隆来说这不算什么,可李俊王海东他们则是不满许久了。 毕竟种彦谋在出师之前给出了两人各领三城的允诺,种彦谋说的轻巧,他没到过耽罗,觉得一个岛屿,虽然不大,但是几个城池总是有的吧? 实际上拿下济州后耿南仲才发现,耽罗人口确实不多,共只有三邑九镇,其中最大的城市就数济州了,另外两邑是义县和大静县,这三个城市的人口占据了整个耽罗的小半左右,当然不能分给李俊王海东他们了。 再说也不够分的,鉴于攻打济州进行的异常顺利,两人也没出什么力,所以耿南仲便将九个镇中的六个镇分给了他们两个人,让他们自行管理。 虽说和预期有些差距,但是这也是因为环境所迫,李俊王海东也就接受了,可当他们带兵到属于自己的镇子上查看时才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穷啊! 一人三个镇子,加起来人口不过三万,这三万人中还有一大部分是分布在散落的村子里,镇子上的不过几千人,而能被他们收税的就少的可怜了。 那些个穷困潦倒,只能靠打鱼为生的渔民没几个钱不说,就算是让李俊王海东他们去搜刮他们也不想去,只因为两人都是出身底层,漂泊海上做海盗之前就和这些人一样,都是最苦的渔民。 第375章 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 而镇子上种地的农民呢?很不巧,他们大多数都是有主人的,作为失去了土地的佃户,这些农民只能给地主种地,用来养家糊口,想从他们那里收税,就必须面对耽罗的地主乡绅。 恰好,这正是李俊两人最拿手的好戏,在征得了汤隆的同意后,李俊,王海东,朴善远,三人各自领着一队兵马在耽罗岛上开展了浩浩荡荡的打地主运动,朴善远负责济州城,而李俊负责东北的大静县一带,王海东则领兵去了西南的义县一带。 自此,耽罗岛上为数不多,极为脆弱的地主阶级就这么被铲除掉了。 未来接替这些人位置的是新一批的地主,还是从事其他行业的人汤隆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替种彦谋寻找倭国浪人,并且在高丽王朝南部打开一个缺口,为日后殖民新大陆,还有将商品倾销到倭国,高丽做准备。 ... 河北西路,顺着漳河一路北上的种彦谋先是出了磁州,进入洺州,而后抵达了位于刑州的大陆泽,也就是千年之前项羽大破秦军的地方,巨鹿! 望着远处水天一色,碧波荡漾,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水面,种彦谋不禁感慨,在河北路这种真正的北方竟然有这么充沛的雨水,真的是让人羡慕,怪不得后世苦寒之地的东北此时能接连出现辽人,金人这种凶猛的族群。 以及,那百多年后,崛起于塞外大漠之中,控弦之士数十万,横扫亚欧大陆,覆灭了无数文明,让西方为之颤抖不已的蒙古帝国的出现,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一路从磁州走来,他算是见识到了两宋之际北方的江河湖泊是有多么的繁多了,比之江南也是不遑多让,难怪大运河能通过汴河沟通南北了。 要知道在明清之时,中原早已落寞,大运河也是转到了东线,连接着微山湖,骆马湖,洪泽湖等一众湖泊才能得以维继。 他身上有伤,为了不耽误行程,所以此时是让大军先走了,而他自己则是由三千西军精骑保护着,杨再兴也陪在自己身边。 至于北上的大军,到了目的地之后会先在清州一带休整,然后寻找林冲耿南仲他们的船队,会合之后将会不断派人越过宋辽边境探查情况,而林冲的船队也会渡海到辽人的南京道附近熟悉地形。 等时候差不多了,他种彦谋也能赶到地方了,所以现在种彦谋不是很着急,反倒有些悠闲的坐在大陆泽边,对着景色与邓肃对饮起来,两人年纪相差甚大,邓肃今年三十,而种彦谋才十八。 不过年龄不是问题,因为有些相同的敌人,所以种彦谋和邓肃聊的正欢。 邓肃二十六岁时就进入太学,深得当时在太学任教谕的杨时所器重,只是后来因为一篇名为《花石诗十一章并序》的批评那些借花石纲以营私利的大臣之奏章,而受到了排挤,最后被逐出了太学,贬回故里。 离别汴梁时,邓肃还卸下了一首“填海我如精卫,挡车人笑螳螂。六合群黎有补,一身万段何妨。” 也正是因此,他才得以和李纲在南剑州沙县相见,继而进入了种彦谋的帐下。 “邓先生,你觉得童贯知晓我并没有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种彦谋抿下一口茶水,目光落在邓肃身上,笑着问道。 邓肃没有作声,而是悠悠的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手中紫铜暖炉不停的传递着暖意。 “童贯不过一阉人尔,我观驸马有大志向,岂是一区区阉人能够阻挡的?” 种彦谋笑了,邓肃说的没错,童贯一介阉人,上位靠的是阿谀奉承,迎合上意,即便如今身居枢密院事要职,头顶楚国公之衔,一时之间风头无量! 但其终究还是靠官家的宠幸才如此张狂的,而官家宠幸的人,如王黼,蔡京之流,哪个有了好下场? 如同女子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童贯以谄媚迎合官家,而今已经坐到了枢密院事,楚国公的位子上了,封无可封,功高盖主! 不过,按理说一个太监就算功劳再高也不会出现功高盖主这种情况,只因为阉人无后,就算篡位也不能延续下去,而童贯不同,他可是有儿子的,再者,平定了方腊之后,童贯便火急火燎的上奏北伐辽国,为的就是让自己一直有用,对官家有用,这样才能打消赵佶的疑虑。 若是继续下去,历史基本回靠着自身的力量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可偏偏童贯在这时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种彦谋! 注意到种彦谋神色悠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后,邓肃不禁脸色一缓,说道:“童贯不足为虑,可从驸马往日举动来看,这是在向整个士大夫群体挑衅呢。”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凑过头来低声说着:“古往今来变法之人,无有不流血牺牲者,神宗朝的王相公便是前车之鉴,驸马,还要继续吗?” 邓肃语气平缓,丝毫听不出任何的意思,但是就是如此才更让种彦谋感到不寒而栗,他这是在向自己提醒,触动士大夫利益的后果很严重,现在收手还为时不晚。 不然,等真的到了血溅朝堂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种彦谋莞尔,邓肃确实是一个妙人,见多识广且融会贯通,思维敏捷又海纳百川,但是,他就算穷尽脑汁也想不到,种彦谋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他能看到的已经不是眼前的事务了,而是跨越了千年的变化。 我要做的,可不是动你们的蛋糕而已,而是要把这群朽木难雕的家伙,统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不说给大宋去处顽疾,至少也要使华夏免去一次沉重的灾难,让在这片土地上消逝了许久的大唐盛世,万国来朝的景象再上演一遍。 让后世人一谈到大宋,都会竖起一个大拇指,真心地称赞。 第376章 重铸大宋 错过了种彦谋眼中的光芒闪现后,邓肃将身子后仰回去,开始与种彦谋谈天说地起来。 “驸马出身洛阳种氏,幼年可曾在洛阳待过?两位程公的洛学我可是仰慕许久的,只可惜昔年来东京时,两位程公都已仙逝,未能一见遗憾至今!” 他说的是师从周敦颐的程颐程颢两兄弟,两人生于仁宗明道元年,明道二年,在理学的研究上颇有建树,对日后朱熹更是有些极大的影响。 因为朱熹的师父之一李桐就是程颐弟子杨时的弟子,这么算下来,程颐算得上朱熹的祖师爷了。 而这些人,都是两宋之际研究理学的重要人物,恰巧,这里面的不少人都出身福建,作为南剑州沙县人,他对此是早有耳闻。 程颐?程门立雪啊!这个我懂! 种彦谋愣了一下,他对于这些研究儒学的文人不是太了解,就算是穿越过来在东京的这两年里,接触到的文人也是屈指可数,对于研究那些圣人之言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一个真真切切的唯物主义者,种彦谋向来是信奉大炮主义的,儒学这种近似哲学又像宗教的结合体他真的是无感,只能说,用来愚民是不错,稳定性一流,但是它对国家的发展会有一个阈值,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再难寸进一步。 很显然,大宋已经到了这个临界点了,各路爆发的农民起义,朝政的混乱,政府机构的臃肿不堪,军队的战斗力低下,这都是一个末代王朝才该出现的症状。 而大宋呢?建国不过百多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就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下场,以稳定和繁荣为代价,加快了王朝的寿命流失的速度。 这种繁华,种彦谋宁可不要! “让邓先生失望了,吾出生是在京兆府,年龄稍大之时就到了东京,除了每年祭祖会回洛阳以外,其余时间都荒废在东京了,罪过,罪过...”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副飒然模样,来的时间久了,种彦谋的神态动作说话方式也渐渐和宋人相似起来,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就连种彦谋自己都没发现,只不过习惯容易变,但对于只有文人才热衷的研究圣人之言这种事,他还是保持了初时的敬而远之。 听到种彦谋说自己对洛学及二程并不怎么知晓,邓肃也只能叹息一声,“老种相公年轻时候可是曾拜张载为师,以举子身份入的仕,文武双全,到了驸马这里怎么就变成彻底的将门了?” 邓肃有些惋惜,以武将身份学文,得到的向来只有嘲讽,而以文人身份知兵事,就会引起别人的同情了,毕竟谁让大宋是以文为尊嘛! 而且自古以来就有文人鄙视武将这个传统,由亦文亦武的家族转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将门,那在邓肃看来,确实是家族的等级下降了。 “不然,邓先生此言差矣,我大宋开国已过百年,与西夏,辽人摩擦不断,却并无大乱,承平日久,如今金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搅得北地天翻地覆,正是武人立功的时候。” 他边说,边把目光投向北方,远处的天空似乎更加的透明一些。 “不论是金人,辽人,都是作战凶狠的蛮夷,辽人还好,占据燕云汉地许久,全国上下颇多汉化,与我大宋已无差别,但金人却是真正的蛮夷,茹毛饮血之辈何谈信义?” “邓先生岂不闻假道伐虢之事?待到金人取代了辽人的位置,能和我们和平相处?那时,我等武人便要站出来迎敌了,怎会无用?” 对于宋金双方签订的海上之盟,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张废纸,因为大宋如果能对抗,甚至进攻燕云的辽人军队,那还需要金人作甚?早就将燕云收复了。 徽宗结盟的目的就不纯粹,朝野上下想的都是驱虎吞狼之计,然而打铁还需自身硬,大宋一介孱弱农夫,手上拿着一杆腐朽的草叉就像驱使金人这头猛虎将辽人这只饿狼赶走? 最后恐怕只能落得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驱虎不成反被吞的下场。 邓肃顿了顿,组织了几次语言都没能说出来,脸上表情变化,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驸马料事如神,倒是我被海上之盟的事给哄住了,现在一想,岂有壮士与老病平起平坐之理?” 他苦笑一声,也对朝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国朝如此,官家宠信贰臣以致朝政崩坏,非你我一己之力能改变的,驸马何须以身犯险?” 对于种彦谋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邓肃有些不解,在他看来,种彦谋如今未及弱冠,家中在西军根基稳固,朝中虽然树敌颇多,可是有天波府和官家支持只要不犯下弥天大错,都能稳稳当当的进入大宋的核心决策圈的。 现在带兵冒险讨伐辽人,实属不智。 种彦谋笑了,他不顶上去谁去?童贯吗?后世童贯伐辽的结果他是知道的,大败而归!让金人见识到了宋人的软弱,激起了对方心中的欲望,劫掠的欲望。 而就算是现在,在大宋军队还没真正展露出其真正实力的时候,金人的使者在东京都已经快被大宋的繁华给迷住了眼,在给完颜阿骨打的信件中,不断地将大宋的富庶以及与其富庶不匹配的实力传递到北地。 大宋的富庶,完颜阿骨打垂涎已久了! “国朝官吏众多,岁入之巨量财赋都用在了供养士子上面,然而敌兵将至,难道以圣贤书杀敌?神宗皇帝元丰改制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没有将暗疾祛除,我以工业实事筑基,兵戈战事为骨干,海贸商事为血肉,为大宋重铸一身好骨血,邓先生以为如何?” 种彦谋胸怀坦荡,描绘出了一幅壮阔的画卷,而他就是这副锦绣画卷的捉刀人。 邓肃被这一番慷慨激昂,充斥着远大理想的话语镇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种彦谋此人心中所想的竟然是这样一番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志向。 第377章 儒家的学派 虽说是少年意气,但是种彦谋这两年的动作和做出的事情除去一些小瑕疵外,其余都做的很完美,出身优越,少年英雄,迎娶帝姬,皇帝宠信,这在史书上可是王莽之流的模板! 邓肃没敢继续往下想,像王莽那样篡位不太可能,但是成为如周勃,霍光一类的朝廷重臣是很有机会的。 甚至,以种彦谋这种东探大洋,南下婆罗洲的进取思想,日后在海外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惭愧,自己也算的上英才了,可是却沉浸于腐儒之学上,往日还沾沾自喜,对自己随意直言,不畏强权,看似有魏晋风骨,实则只能借山水来慰藉心中的失落算是看了个透彻。 “驸马年不及弱冠便有如此大志向,邓某不及也,只是邓某想给驸马提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邓肃呼吸悠长,品味着种彦谋的话语,继而问道。 种彦谋闻言,即刻点头,“有何不当讲的?志宏兄尽管直言!” 邓肃了然,整理了下衣衫,开口说道:“驸马以工业实事筑基,兵戈战事为骨干,海贸商事为血肉,能做到此处,这已实属不易,可唯独缺了一样东西,魂魄!” “孔圣以儒学教天下,后世人皆学之,汉唐,盛世皆用,儒学虽已迂腐,但却能稳定社稷,不使黎民心乱,此教化之功,无量也!” 确实,如果不是孔孟的儒家思想成为历朝历代治国的根本的话,这华夏大地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西边的羌人,吐蕃人,北方的游牧民族等等都会南下,没有儒学一直作为汉人心中的后盾,华夏变成像欧洲那种分裂混乱的情况有很大的可能。 儒学的功劳不可埋没,种彦谋必须承认,但是现在!儒学在大宋发展到了极致,文人的地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已经病态了,每一任开国的君主都会吸取前朝灭亡的教训,给自己的国家制定一系列避免发生前朝悲剧的制度。 如唐灭隋后,开始大兴科举,因为李唐自己就是门阀世家,他深知门阀对国家的威胁,所以打击门阀,推广科举,从底层寒门中吸取人才,借此来维持,巩固帝国。 而最后的结果呢?唐朝倒在了内部的动乱当中,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将其彻底击垮,越做越大的节度使最后不能制衡,只能灭亡。 宋太祖赵匡胤呢?他虽然出身官宦世家,但是成为皇帝靠的是自身的军队,是手下那一帮子兄弟,不然他又如何能陈桥兵变,如何能黄袍加身呢? 可赵匡胤登基称帝,统一中原之后,是如何做的?他杯酒释兵权,用各种手段将手下将领的兵权收了回来,随后通过削弱相权,罢黜支郡,强干弱支,内外相维,三年一易,设置通判,差遣制度等诸多方法加强了中央集权,并且抬高自唐末起就因为战乱频发而地位低下的文人。 这种种措施在赵匡胤看来肯定是完美无缺的,或者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实际上,在维稳这方面,大宋做的确实没的说,作为农民起义次数最多的朝代,依旧能保持住正统,甚至在皇帝被掳走的情况下还能南渡继续维持一百多年的国祚,如果不是面对的敌人一个比一个离谱,大宋说不得能将华夏文明演绎到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这一切都会在不久之后烟消云散,种彦谋知道历史的进程,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金人丝毫没有因为他这个蝴蝶的到来而发生改变,在北方草原之上对辽人的攻势依旧凶猛。 而以大宋的兵马,如果他不加以阻止的话,想必会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是极,孔圣之儒学功在千秋,如若没有儒学,恐怕大汉也会走秦朝法家之暴政老路,华夏将会重回战国乱世,再难统一。” 种彦谋肯定儒学的功劳,这让邓肃安下了心,他就怕对方是铁头娃,想要撞这块早已被千年来无数文人士子修补过的铁桶一般的南墙,现在看来种彦谋还算识相。 不过种彦谋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当场石化,不能自己。 “但志宏兄要是让我学习儒家思想,研究圣人之言的话,那还是算了,理学此道,吾不习也!” 邓肃无奈了,不学理学学什么?难道去翻先秦时候孔子,孟子,荀子等人的著作,严格贯彻他们的思想? 那叫独尊儒术了,是汉代时候儒士们玩剩下的,到现在已经没人玩了,大家要不是学周敦颐的濂溪学派,要不是邵雍的百源学派,再者就是张载,二程的理学了。 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驸马要学甚么?是学濂溪先生还是学安乐先生?” 种彦谋心道;学?为何要学别人?周敦颐的爱莲说没把我害苦,学他作甚?要搞就搞一个大新闻,咱们自创一个学派! “志宏兄眼界小了,你只看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却不知,这前人的树未必就适合我们,眼下时局动荡,若是再死守着理学不放,只怕是自缚手脚任人宰割。” 这时,他忽的站了起来,冲着身旁的大陆泽畅所欲言起来:“程颐先生的理学我不敢苟同,但是程颢先生的‘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我却认为有几分道理,万物皆由我心,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此唯心之理也!” “...” 静,出奇的安静。 邓肃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此振聋发聩,直击人心的话语能从种彦谋这样一个不济弱冠,在两年前还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口中说出。 万物皆由我心,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听过的理论,张载,程颐,周敦颐,邵雍,王安石等人的理论大多是基于圣人书卷之上,加以自己的理解,形成一套独特的思想。 而种彦谋所描述的,却是另外一种我自求我道,不被圣人之言束缚,独自一人在天地之间求得真理的理论,这简直是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第378章 兵灾人祸 不过儒家思想在邓肃脑海中扎根多年,不是这一句话就能消除的。 而且,种彦谋对于文学并不熟知,所以这番言论很可能是他一时之间脑洞大开想出的,并没有后续的理论,这样一句话还不足以让邓肃抛弃掉固守多年的理学。 “驸马这些阐述,是从何处听来的?” 平复下多年都没有涟漪而今却惊涛骇浪的内心,邓肃脸色严肃的问道,大宋不禁言路,每个人都能畅所欲言,东京街头巷尾的民众讨论的最多的莫过于官家和李师师的虐恋,以及种彦谋迎娶帝姬和杨家之女的趣闻了。 平民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种彦谋了,他只要不对孔孟的根本提出质疑,不对儒家的合法性,正统性提出质疑,大宋士林才懒得理会呢。 东京繁杂,人口众多而且大多都是官绅贵族,想让这些人接受种彦谋的理论那简直难如登天,所以种彦谋除了在老家洛阳传道以外就只剩淮东了,为何是淮东?那是因为种彦谋身上有淮东制置使这一头衔。 而洛阳早已有二程的洛学占据,淮东人口又不算太多,两者皆不是一个上好的传道授业之地,再者种彦谋太过年少,就算说出的理论如天上锦绣恐怕也难以服众。 能畅所欲言是不假,可这并不代表种彦谋就能如此轻易的将这段充满了人声哲学的道理说出来,邓肃更倾向的是这乃种彦谋身边幕僚之言,至于是哪个他暂且还不确定。 种彦谋一怔,感情你还不相信这是我说的?好吧,的确不是,这其实是他剽窃了由程颢提出,陆九渊铺垫延伸,最后经过王阳明完善大成的陆王心学,是能和理学分庭抗争的儒家学派之一。 他将心学中的一些核心观点说与邓肃,怀的就是让其改变观点,成为自己手下的一个笔杆子想法。 毕竟种彦谋自己文学程度不高,也不可能再去花时间扑在四书五经上面研究圣人之言,但是诚如邓肃所说,一个人光有骨肉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灵魂,但是理学那种畸形的糟粕种彦谋是断然拒绝的。 所以,与理学分庭抗争,以至于在明清之际成为社会上主流思想的心学就被他翻了出来。 相比起理学所倡导的严于律己,遵守规矩,那不近人情的种种规则来说,由王阳明发扬光大的心学更让种彦谋觉得满意,如果必须选择儒家作为思想的话,那他更推崇心学 “此言乃我宣和二年,三年之思想集结而成,志宏兄莫不是以为出自在下帐中幕僚?” 邓肃微微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种彦谋越这样说他越是不信,不过对方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继续质疑,只是在心中不停将种彦谋的幕僚挨个猜了一遍,想弄清楚到底是谁。 看着邓肃的表情,种彦谋心中有些遗憾,看样子邓肃不是最好的人选,这心学究竟要交给谁来替我发扬光大? 耿南仲?他宦海沉浮多年,对于圣人之言的领悟要比绝大多数人要高,恐怕不会被自己这三言两语说动。 吴法天?他就算了,不是那种人才,相较于传道授业,吴法天更适合做一个管家。 陈东?李纲?算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这般想着,种彦谋便将心思放在了别处,摸出了那本最近正在研究的《武经总要》和邓肃交流起来。 ... 北地的寒风格外的萧瑟,已到十月中秋之时,然而这对于汉人来说极为重要的节日在金国却无人重视,东京道之上,攻克辽国中京大定府的金国猛安谋克们早已在辽河附近扎了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色。 大金天辅五年,也就是大宋宣和三年的第一场雪在几天前就落下了,骤降的温度使得许多没有遮风挡雨,能立锥之地的辽国奴隶直接就倒下了。 就算是在北地世代生活的人面对这种寒冷的天气,没有足够多保暖措施的话,也是会像宋人一样死去的。 冻僵的尸体若隐若现的在路边田间伫立着,收获没多久的田地里此时已经是一片荒芜,只有些许骨瘦如柴的人影三三两两的行走在田间地头,胳膊上挎着一个兜子。 “娘,我饿,饿...” 吐着已经看不清楚的白气,辽阳汉人周康被肚子里的酸水折磨的够呛,嘴中是不断从胃里翻涌出来的难闻气味,显然已经是发酵了。 如果不是昨夜趁着给谋克大人喂马的时候偷吃了一些豆子,恐怕今天他就起不来了,跟马抢吃的,不丢人! 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雪地上走着,冰天雪地之上,好像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一样,苦难的生活带来的仇恨在心底蔓延,逃跑,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可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快被周康给打消了,别看现在没人监视他们,可如果在傍晚之前不回去的话,谋克大人就会派出手下的女真人骑着马四处搜捕。 茫茫白雪里,他们两个衣不掩体手无寸铁,还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发昏,能跑到哪里去?怕不是还没跑出两里路就累晕了。 自由固然重要,可比起生命有时就变得很可笑了,至少对于周康来说是这样。 周康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是走在他前面的一个佝偻老妪却是一字不差的听在了耳朵里,拄着树棍颤颤巍巍的转过了身子,双眼浑浊无神,脸上尽是饱经风霜的憔悴。 “三哥儿,别说话了,呼,呼!省点力气...呵!呵!” 一阵大风吹来,将老妪嘴唇上已经干裂的看不出分毫血色的皮肤扯下来一块,也差点把她这副已经几乎不能动弹的躯体吹倒,摇摇晃晃了半天,她才稳住。 周康是乾统五年生人,如今才不过十六,而这老妪看起来是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实则只有三十多岁,但总共连同周康在内,她足足生了六个孩子,除去早夭的两个女儿之外,剩下的四个孩子之中,老大参了军,在和女真人的战争中没了踪影,直到现在也是不知生死。 第379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老二在女真人来之前就被官府抓了壮丁,去山里挖矿了,现在更是音讯全无,老四命好,被一个来辽阳走私的福建商人给带走了,不管下落如何,至少不会受这兵灾了。 至于老三,就是周康了。 狂风卷着指甲盖大般的雪团在空中乱舞,周康眯起眼睛,拍打在他脸上的寒冷迫使他不得不蹲下。 而他的老娘情况却糟糕了起来,似是这么多孩子掏空了她的身体,老妪原本还能走动的身体忽的不动了,除了身体的微颤之外,就只有眼中忽然闪过的一点亮光还能证明她还活着了。 等到周康将蹲下的身子再度站起时,目光落在那岿然不动的妇人身上后,一股不好的念头从心底钻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心中默念着这些,周康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期间还一个踉跄栽倒在了雪地之中,小腿深的雪不仅盖住了草木,还让周康清醒了许多,他默默的流出两串热泪,抬起了步子。 “娘!娘!” 握住老妪的双手摇晃呼唤了许久后,周康冷静了下来,无声的更咽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期望尽数击碎,把老娘的尸体背在身上后,他义无反顾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女真人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人死入葬这一点他们还是肯定的,如果随意在野外埋了的话,不说周康有没有这个体力,一旦回去被谋克发现,那也是欺瞒之罪。 这一次回去,周康已经是心中冰冷如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一样,没有挂念,没有前方。 ... 辽国西京,大同府。 撤无可撤,退无可退的天祚帝在享受着他最后的疯狂,尽管随他一同逃难的群臣都极力劝诫大辽还有机会,燕云之地还在手里,只要撤到燕云还有翻盘可能。 但是天祚帝耶律延禧却有着他自己的想法,在西京这里他还有塞北的诸多部族支持,同时手里也有一定的兵马,所以还有对抗金朝的希望。 最主要的是,燕云毗邻大宋,而对于这个相处了上百年一直占自己便宜,此时却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被金人按在地上打,他们能不心动? 大同府位于山西地界,山高路远,易守难攻,从北方草原打还好,要是从南面的山西州县打过来,那可是逆水而上,仰面而攻,是个人都不会从山西发起进攻 这是一块横曳在大宋喉头的鲠骨,牢牢地掐死了从山西北上的想法,宋太祖赵匡胤曾不信邪,想拔除掉这颗钉子,但是数次进攻都是铩羽而归,等到赵匡胤驾崩,他的弟弟后代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更别提了。 所以在西京是安全的,而燕云南面没有屏障,想要守住宋人的进攻只能放对方进来然后以攻为守,但这样的话就太危险了,耶律延禧显然是不会去做的。 况且,树倒猢狲散,他现在已经颇有点这种意味了,派去前线的将领士兵不是直接投降就是被打的大败而归,甚至内部还因为接连大败而对耶律延禧的正统性提出了质疑,这就更让他神经兮兮了。 大同城外,是纷飞而下的大雪,而在城中,显得有些落魄的行宫之中,耶律延禧正沉浸在眼前的歌舞丝竹之声中,被烧的暖烘烘的大殿内,一群身着精美服饰,露出雪白肌肤的女子正在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观看者,自然就是耶律延禧了。 只见他捧着一个紫金暖炉,斜躺在龙椅之上,往日在中京大定府的时候,还有臣子动不动劝诫他不可轻佻之类的,虽说他都是当耳旁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多多少少还是会厌烦,但是如今,来到这西京,却是没人再烦他了。 眼前美人如花,宫殿外大雪纷飞,身旁暖意横生,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在经过长期的颠沛流离之后,好不容易有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不及时享乐简直是对不起自己这副奔波万里的身体。 “接着奏乐,接着舞!哈哈哈!” 狂笑之声从大同府的行宫之中传出,消逝在了天地之间。 大同府内,一处还算豪华的别院之中,外面有重兵把守,里面则是让人心悸的寂静,统兵副都监耶律余睹正面色沉重的坐在地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似像是太监的人。 “将军,值此大乱之时,陛下还如此昏庸,若是再这么下去,大辽...” 坐在耶律余睹面前的人没有多说,最后留了一句让他揣摩,这话钻进耶律余睹耳朵里时,他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谋权篡位,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天大的事情,虽然此时耶律延禧已经颇为狼狈,在金人起兵之后接连丢失了东京,中京,眼下金人的兵锋已经宛若一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辽朝的软肋之中,上京临潢府被隔开,只有西部一点边边角角的穷山恶水可以通过。 这已经和陷落没什么区别了,而至于那些塞上的蒙古部落,他们目前还能安抚住,那是因为辽朝一败涂地的消息还没传过去,或者说他们还有一定的实力,蒙古人便会继续俯首称臣。 相比起占据了汉人边境土地的金辽西夏等过,远在塞上苦寒之地的蒙古诸部没有铁器,没有茶叶,没有盐,这些东西都需要靠大宋的商贩运过来才能交易,而两地之间相隔万里之遥,难度可想而知。 没有铁器,就没有武器,再加上蒙古诸部长期分裂,虽说野蛮程度丝毫不比金人差,但是缺少一个如完颜阿骨打一样的猛男,所以只能屈居人下。 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一个令大半个地球文明都闻之颤抖的男人会出生在蒙古草原上,日后,他将会统一蒙古诸部,携控线之士百万纵兵亚欧大陆,覆灭无数国度,在每一片土地上都留下他的名字。 成吉思汗! 而这个人,在种彦谋来到大宋之后,就被他列为了头号心腹大患,虽说两者之间还差了一百多年,但是种彦谋已经做好了让铁木真泯然众人的准备。 第380章 立晋王为帝 蒙古部落不能用来当做助力,大辽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想到这里,耶律余睹心头就不由得烦躁起来,摊上这么一个皇帝,他是真的愤怒无比,大好的河山传到他的手里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耶律延禧,你不配做皇帝! “砰!” 他一拍桌子,眼神冷厉,“回去代我向文妃说,便定在十日之后。” 话毕,耶律余睹语气冰冷的又道:“立晋王为帝!” ... 当种彦谋所部兵马离开了磁州之后,张迪算是轻松了一些,他起初还以为种彦谋背信弃义,连自己亲口说出的以祖宗之名誉起誓这种话都不在乎了。 可没过几天他才发现,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搜捕只持续了三天,而且这三天正好是秋雨绵绵的时候,张迪在山寨之中大吃大喝,而种彦谋也只是做做样子就离开了。 而且在种彦谋之后就没人再来了,这让张迪不禁疑惑了起来,难道那日和种彦谋走在一起的大官这么客气? 还是说,这是童贯在背后指使的? 不过不管是怎么样,都和张迪没关系了,他要做的是赶快离开滏山,拖家带口的昼伏夜出去往太行山,到时候,就算是童贯得到自己没把种彦谋干掉的消息想过来找茬,他也能从容应对了。 眺望滏山,这里承载了他多年来的记忆,每当走到这里的时候都是背后追着官军的时候,纵然情况再怎么危急,张迪也不是化险为夷的走到了现在? 种彦谋,我等你的捷报! 当冬日的第一场雪落在了信安军地界上时,作为宋辽边界已经百年的白沟河上很快结起了冰,往年来说,这种时候是信安军节度使最为担心的时候,毕竟大宋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也就意味着没有了高山作为屏障,河北平原上一路开阔,如果任由辽人骑兵南下,五天便能直驱开封府前,东京城下。 万幸,白沟河在大宋失去长城后担起了作为天然屏障的重任,大宋为了使白沟河成为可以阻止辽人南下的水长城,在白沟河附近种植密林,广挖沟渠,将这一从保州至沧州一带的白沟河沿岸活生生的变成了沼泽横之地,水网密集之所,辽人骑兵莫不敢拭其锋芒。 但在冬日,温度骤降之下,白沟河结冰水面上可以跑马,这道水长城就失去了防御效果。 不过即便如此,广信军节度使并没有多紧张,只因为这几年辽人在金辽战场上节节败退,根本不敢也不可能进攻大宋,反倒是要提防大宋进攻他呢! 这不,驸马种彦谋的军队就已经赶到清州了? 当上万军容整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士兵踏入清州的地界时候,早有耳闻的清州百姓此时都赶出来看热闹了,作为大宋边境的一个城市,这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肃杀之气,除了那荒废许久的城墙和堡垒能证明这里在百年之前是一个重要的城镇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韩世忠他们是循着黄河来到此地的,此时的黄河流经清州,最后在后世的天津注入渤海,不过,现在还没有天津这个地方。 “衙内是不是要我们去找耿先生他们?地图拿来!” 和清州知州进行了一番友好的问候之后,韩世忠杨志他们就回到了军中,大军在清州算是确定要长久驻扎了,这里离边境不过百二十里,想要出击伐辽的话,顺河而下一昼夜勉强能抵达白沟河。 但又不算太近,太近会有危险,清州前面还有信安军以及白沟河,滹沱河作为壁垒,算是一个不错的前进基地了。 随着韩世忠的一声令下,旁边小校立刻就将一卷地图抱了过来,板子上摊开。 “渤海沿岸皆是泥沙之土,少有良港,不知耿先生他们如何停靠,莫不是顺浮阳水而上,已经到了沧州了?” 韩世忠眼睛眨动,视线在地图上搜索着,手指摩擦着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河北水系发达,从山东丘陵,太行山脉流下的水滋润着这片土地,这也是种彦谋在大名府元城时,当地豪绅口中所豪言:“河北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战,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的原因了。 这是一片不输于汴河沿岸,江南之地的土地,比之淮南路还要富庶一些,虽说扬州繁华名声在外,可是江北的诸多州县却没有那么给力,除去楚州等大运河沿岸州府外,剩下的就不怎么行了。 不过两者皆是大宋数得上好的路,人口赋税都是占了不少的份额。 “沧州...可能便是如此了,等会我派人去沧州看看,衙内让耿先生来助阵,也不说个具体方位,嗨!” 杨志过去看了看,同意岳飞的说法,片刻后又抱怨起来,兵者,凶器也,这还没正式伐辽呢,就出了纰漏,若是真打起来恐怕会有凶险,难怪杨志会如此。 他们在西军种师道手下听令时,可都是准备的妥善无比,西夏人来攻一点好处讨不到,而他们出动进攻的话也是滴水不漏,绝不会给西夏人半点机会。 到了现在,由种彦谋指挥,一下就看出高下了。 韩世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正是如此老相公才让我们过来助衙内一臂之力的吗?衙内还年轻,能有如今的成就已是斐然,他又没在西北作过战,在东京能训练出这么一支劲旅已实属不易了。” 杨志闻言,只是嘟囔道:“劲旅是劲旅,可是那也太费钱了,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么多,每月俸禄还有五贯,这是养兵吗?这是养了一群祖宗啊!” 当他看到种彦谋的兵如臂指使行进有度时,心中是欢喜的,毕竟作为将领谁不喜欢听从命令的士兵呢? 可是当杨志回过神来,仔细的问清了一个兵丁的薪俸后,他就傻眼了,光是薪俸其他的不算一个月就有五贯!这可是在东京操练,时不时外出剿匪的情况。 而他们在西军与西夏人拼命才多少?十贯而已。 第381章 挣钱小能手 不对比没事,这一对比杨志就立刻心疼起来,感情这兵这么听话全都是拿钱砸出来的,一个兵丁一月俸禄五贯,一年就是六十贯!一万兵马...一年下来这就是六十万贯的开销啊! 而且种彦谋养兵简直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不说那些各种各样的小装备,其对于杨志来说大多都是无用的,就说种彦谋养兵丁家眷这一举动就让杨志又爱又恨。 他出身于底层,年轻时候就投了军,在军中无依无靠走到今天全靠的是自己拼命,当兵时杨志最担心的就是家人了,所以他能深切体会这些士兵为何如此听话了。 种彦谋以真心待他们,他们也以真心回报种彦谋。 但同时,杨志又对种彦谋恨得牙痒痒,花钱也没这么个花法,是,洛阳种家不穷,怎么说也是祖辈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而且子孙也争气一直在西北前线为国奋战,这百多年来积攒下了不少财富。 在京畿路就有田几十顷,这还算少的,主要是京畿路地贵,而种家的根基是在西北,所以在京畿买几十顷意思意思就得了,在洛阳,京兆府,种家的地才叫阡陌连田,一望无际。 而且种师道年近七十,这大半辈子劳苦功高,得到的赏赐也是不少,都是为种彦谋攒下来的,毕竟谁让种家就他这么一个孙子了呢? 古人向来讲究长子继承,他种师道是目前洛阳种家的家主,他若是去世了,那家主之位就会顺理成章的传给种彦谋,不会存在兄终弟及这种情况,因为种彦谋已经有能力为种家掌舵。 种家不穷,可照这个花法,要不了几年种家就得让他败光啊! 韩世忠讶然,转而笑了起来,他指着杨志笑骂道:“衙内都不操心轮得到你操心?你以为衙内这两年没向老相公要钱如何拉得起这一支军队的?” 杨志一愣,他对这个并不关心,所以还真不知道,不过听韩世忠的语气,难道衙内在东京赚大钱了? 可是也不像啊,东京的人都是多么机灵,衙内也没在经商方面展现出什么天赋啊? 他一时半会搞不清楚,最后还是韩世忠给他解释的。 “衙内手上有东京城大半的勾栏剧院,城外种家庄还有毛线,水泥,钢铁产业,在海州还有一处,这些可都不是小钱,年前送到军中的水泥你也看了,那可是行军打仗的利器,只可惜如今产量不多,不然以水泥筑城,十日则坚城拔地而起,管叫那夏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世忠嘿嘿一笑,一谈到种彦谋的赚钱法子他就羡慕不已,世人谁不爱财?他们这些大老粗更是爱财,毕竟没有欣赏风花雪月美人歌舞的能力,只有这种赤裸裸的财富才能让他们心动。 “嘶!” 被韩世忠这么一说,杨志才深刻意识到种彦谋的财富,东京人口一百多万,在这个精神食粮极度匮乏的年代,不论男女老少,戏曲歌舞都是为数不多炙手可热的生意,恰巧,种彦谋就凭借着风月宝鉴将东京的大小勾栏整合在了自己手下。 当然,这也是分了一些利益给官家和高俅等人才能做到的。 一口冷气倒吸进肚子里,杨志不禁砸吧起了嘴,这么算下来,衙内没有靠老相公的直接帮助,就在两年内迅速成长为了东京的一个巨富,这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韩世忠瞅见他表情,不禁笑着起了身,出去之时留下了一句话。 “衙内聪慧异常,你我无须操心别的,只要在兵事上面尽心尽力就好了!” 说罢,韩世忠便出了营帐,沧州还需要有人去联系呢,有杨志在这里守着,他正好过去看看,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宋辽边境呢。 “衙内...啧!”杨志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杂乱的念头都扔到了一边,韩世忠去联系耿南仲他们,而他也有事情要做,当地驻军以及派人探查询问辽人的消息都需要他来负责。 至少,要在种彦谋抵达清州之前,两人得弄的像模像样才行。 ... “戳!戳!戳!” “挑!挑!挑!” “挡!挡!挡!” 在东京城外,驸马府周围已经是发展的热闹许多了,因为驸马府占用了不少种家庄的地方,所以种家庄又进行了一番扩建,而种彦谋希望小学的学习进度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小学之中,一个面积不小的校场之上,赫然排列整齐的摆着一排草人,在它们对面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班级,这些孩子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新颖的课程,此时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叽叽喳喳的吵闹着。 “噌噌!” 直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来到操场上时他们才安静下来。 “凌叔叔来了...” 童群之中低声传唱着,大家很快重新排列整齐,将目光投向前方,等到那人影走到他们面前,仔细看了看才满意的点头。 这人便是凌振了,他是负责种彦谋希望小学体育方面的老师,说是老师,其实主要是给这些孩子普及军事知识,并且教会他们运用各种武器。 这是个小学没错,可是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而且古代最重师生情谊,这小学的校长可是种彦谋,日后若是这些学生之中真的出了大才,他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凌振主要负责火药的研制工作,在他来之前,这些孩子已经练习过各种冷兵器的使用了,在一两个月的适应后,就轮到他凌振出场了。 未来是火器的天下,这句话凌振还牢牢记着,种彦谋的肯定让他对自己的未来一直抱有极大的希望,如今教这些小娃娃认识火药更是让他有一种传师授业的责任感。 “很好,很有精神!” 凌振巡视了一圈,发现这些小家伙一个个年纪不大,却都很听话,不用他说就将队伍排列的整整齐齐,他很满意。 随后,凌振将手上一包火药摊开在一张小桌子上,冲这些孩子招了招手,“过来些,站在我身旁,不要太近了。” 第382章 新式教学 望着操场之上正在教授孩子们如何辨别火药的凌振,吴坚心中涌起一阵奇特感觉,这种教学是他从未接触过的,虽说看起来很是怪异,但是相比起吴坚从小接受的四书五经等等圣人之言来说。 这种朴实无华,没有过多辞藻赘述,更加实际的教学似乎对这些孩子来说作用更大。 毕竟,将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的,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看在了那只需要一文钱的学费上,他们多是出身底层,如果不是来这里的话,恐怕连学都上不起。 这样的家庭,去读圣贤书大多只有死路一条! 一阵磕磕巴巴的稚童声音从大楼中响起,佐证了吴坚的说法,对于这些年纪都七八岁,在教学年龄上来看已经属于高龄的孩子来说,背诵一篇最基本的百家姓都在这么困难,更别说之后的《大学》《易经》等书了。 别说和书香世家官宦家族的子弟对比了,就算是吴坚这种出身寒门或者此刻正在教室中教书的郑沐昌那种商人家族,都不是他们能比拟的。 就不说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了,单说吴坚,虽说是两浙路台州仙居县的寒门出身,可那也是祖上做过县丞主簿等一类小官的,后来是没落了,但是耕读持家的传统还在。 所谓的耕读并不是说真的要吴坚下地干活,再怎么落魄,吴家也是有上百亩土地的,在寒门之中也是底层了,不过这些土地租出去给人耕种,也能维持住吴坚读书游学的开销。 “历来皆无平民读书识字之举,今衙内开此壮举,也是一件善事,而且...看衙内这样子,是想让他们进入军中?”吴坚的目光在不时响起火药燃烧声的操场上徘徊了一阵,教孩子读书识字他可以理解。 但这连刀兵之事也涉及,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完完全全的学校吧? 不过吴坚很快也就释然了,因为这些孩子中有不少都是种家军的子弟,这些人不出意外也会继承父辈的衣钵,进入军中,那自然要学习军事方面的东西了。 而且依种彦谋的意思,这些进了他小学读书的孩子日后也基本都要留下来,因为教学过程中势必会教很多超越现在社会观点的理念,不用种彦谋强迫,等他们毕业之后就会发现,在大宋的官场之中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发挥,只能进入种彦谋的体系之中。 而且相比起已经根深蒂固的大宋,种彦谋这套小班子才架起来没多久,上升空间很大,福利待遇也好,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里不会将他们视为异类! 一想到这,吴坚就不由得苦笑,种彦谋给他们的教材实在是离经叛道,里面除了百家姓等寻常的开智书籍之外,就只有其他的诸如沈括的《梦溪笔谈》,张苍的《九章算术》,郦道元的《水经注》等一类在吴坚眼中为杂书的书籍。 他对此还算包容的,毕竟家中贫寒,向来是有什么书读什么书,若是那些阁中藏书万卷的大家得知了此地教授如此杂书的话,恐怕会立刻上书弹劾种彦谋败坏风气。 种彦谋希望小学师资力量紧张,目前有十个班上千号学生,然而却只有老师二十四人,平均一个老师要教学生五十多人,这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古代特别是大宋,就完完全全是重担了。 尽管种彦谋给出的工资不少,包吃包住的同时一月俸禄八贯,而且为了弥补这些人在学校不能收到束脩的缘故,种彦谋还遣人在入学的第一天就给每人发了二十贯的补贴,让他们能安心教书。 因为鉴于有些人不在种家庄住,所以居住在汴梁的人还有交通补贴,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走路什么的也太丢面子了,传出去让人说他种彦谋小气岂不是脸上无光? 所以为了方便居住在汴梁的教师上下班方便,种家庄特地出资买了两辆马车,清晨时分就从种家庄出发,在汴梁转个一圈将所有居住在东京的老师一起接了之后再回种家庄,傍晚下班也是如此。 因为从没做过教书育人的事情,所以郑沐昌在教室里的表现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好在她的水平是不高,但这群学生的底子也不好,两者半斤对八两,再加上郑沐昌叛逆的性格对于这由种彦谋制定的教材领会的很快,教学工作还算顺利。 下课铃声响起,郑沐昌脸上笑意展现,对着讲台下面孜孜不倦听取着知识孩童们轻声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关于夏商时期的商业我们明天再讲,下课吧!” 说罢,郑沐昌就抱起教材朝门外走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教室外面等着的吴坚,心中涌起一股甜蜜,两人自打见面起的这两个月来,就像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友,互相之间谈天说地,能从天南说到海北。 也因此,郑沐昌对于吴坚的好感直线上升,她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但是身在东京,没有家人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真的是太舒服了! 当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朝吴坚撞来的时候,他嘴角便微微翘起,等到最后时分一转头,眼睛一下就盯在了郑沐昌那如祝英台的面容之上,不禁莞尔一笑。 “呀!你,你做甚么,怎的突然回头...” 郑沐昌被这一转身吓了一下,脚步急停,而后怒嗔道。 吴坚表情略带歉意,动作很是淡雅的欠了下头,道:“惊扰郑小娘了,是小生的错。” “哎呀,都说了在学校叫我郑兄就是,让学生们听了多丢人呢。” 看着郑沐昌脸上羞涩的神色,吴坚不禁哑然一笑,“好好!郑兄,郑兄,不过你这身子骨就算黄口小儿也能看出不是男儿身,还想瞒着?” 他说完,也没等郑沐昌气恼反击,就赶紧继续道了一句。 “我闻京东勾栏之中有一批狸猫新到,乃是上等的好物,郑兄独自一人居汴梁,想必身边缺个能动能叫的玩物,不如一到去逛逛?” 第383章 皇城司 东京城内,不知从何时起传出了种彦谋在河北遇刺的消息,其震撼人心之程度不亚于辽人南下。 作为官家的驸马,与官家最宠爱的帝姬茂德帝姬赵福金刚刚完婚没多久,未及弱冠便手握重兵讨伐辽人的人物,在北伐的路上被人刺杀了,这简直就像一颗炸弹一样,瞬间引爆了整个东京和朝堂。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能让这场在政治上具有更重大意义的事件在平民百姓之间也引起轰动的原因,就是因为南洋衙门之前的股票。 这些股票被东京上百万人口消化的一干二净,虽说其中过半的大头被各路官员,贵族,巨商给拿走了,但是汴梁天量的人口仍然是能将剩下的股票给一口吞下,种彦谋的这手股票对于东京这个巨大的市场来说。 只能算得上激起一片涟漪,根本没达到惊涛骇浪的地步。 而种彦谋遇刺,则代表着官家对驸马府以及种家的宠爱迅速衰减,南洋衙门这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种彦谋特别设立的衙门肯定也会迅速失势。 到时候,别说下南洋殖民了,就连种家自己的产业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这股票是种彦谋一手搞出来的,如果有人将种家的产业夺了去,不认这些股票怎么办?到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知道,东京城的百姓可是见惯了朝堂上的潮起潮落,种彦谋风光时候自然是风头无量,连南洋殖民衙门这种怪异无比,根本不符合礼数的衙门都能被官家给搬出来,可见其权势之大,或者说对官家的影响之大令人震惊。 但是人走茶凉,若是种彦谋遇刺身亡,恐怕南洋衙门不是被解散就是就此成为清水衙门,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殖民活动应该也会被就此叫停。 君不见神宗朝王相大刀阔斧的改革,青苗法,均输法,免役法等新法,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因为遭到了太多人的反对,所以在王安石下野之后,这些对于大宋本来是一剂强心剂的新法都被相继废除了。 而种彦谋的南洋衙门和股票,似乎正有着这种风险。 一时间,东京城中人心惶惶,皆奔走相告,或是找人探探宫里的风声,或是派人去河北问问消息,总之,种彦谋的安危在这几天内,成了汴梁人最关心的事情。 延福宫内,已然为此时操心不已的徽宗此刻的表情绝对是近年来最为阴鸷的了,就算是朱勄在江南搜刮花石纲搅的方腊造反之时,他都没这么难安。 就如同伯乐遇良马一样,徽宗沉寂诗书画卷许久的内心因为种彦谋的出现而出现波动,这么一个身份合适,又不贪恋酒色权力,同时具备了一定的能力,还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伙,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 大宋的弊病他不是不知道,然而实在是积重难返,以如今朝堂上的人来看,就算他徽宗有心中兴大宋也是希望渺茫,索性,干脆寄情于文学之上,做一个昏君也无妨。 但种彦谋让他看到了开疆拓土,收复燕云,重现汉唐盛世,万国来朝的希望,水泥,精钢,羊毛,火铳,新大陆,这些都是能给大宋带来强大的东西,一一被种彦谋搞了出来。 更何况,种彦谋如今才十八岁,一辈子还长着呢,就算他死后,种彦谋还可以继续辅佐日后的大宋皇帝,如果几十年都能有种彦谋里里外外操持,徽宗相信,大宋别的不说,收复燕云是绝对能行的。 这可是大宋开国以来,太祖太宗时就留下来的夙愿,能在赵佶手上完成的话,比肩光武帝也不遑多让了! “陈畅,陈畅!” 他心中焦虑,招来陈畅问话,等到陈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后,赵佶开口便问:“可遣人去河北问问情况吗?种彦谋到底是生是死?” 哎呦!我的官家啊,这才过去没一天的功夫,就算是西域的汗血宝马他也跑不到地方,这东京和北京大名府之间隔着四百里路呢,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种彦谋他到哪了,八百里加急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回消息的。 不过这话只能在陈畅心里嘀咕,他面上露出苦笑,讪讪着低声说道。 “官家别急,驸马他身边有重兵环伺,寻常宵小根本近不得身的,再者说了,驸马可是出身将门,一身的武艺盖世,谁有这个胆子去招惹他!” 赵佶不为所动,脸色依旧难看,嘴里呢喃着:“朕如此重视种彦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他?” 这一声带着被打脸般意味的话音刚落,赵佶就眯起了眼睛,手指骨头被他握的啪啪直响,旋即,赵佶脑袋一动,锐利目光射向陈畅。 “去查查,东京有谁最近小动作不断,三天之内给我个名单。” 他的语气颇为冷厉,身子平缓的躺在椅子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陈畅心中冷汗直流,这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吗? 没想到种彦谋在陛下的心中地位如此之高,看来有些人要倒霉了... 陈畅不敢多想,当即接下旨意,随后颤巍巍的问了一声:“陛下,这,奴婢用什么名头行事啊?” 陈畅心中为难,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答应,等到反应过来后才觉得不对劲,他是太监,可以代皇帝安抚官员,出镇地方,可这调查官员的事情这可是头一回,难不成,官家要让他领皇城司去查人? 正当陈畅为此疑惑的时候,赵佶却是发话了。 “你自领皇城司查人,等种彦谋回来后,让他充任皇城司提举,给朕好好整肃一下这京城,太不像样了!” 果不其然,在陈畅心中遐想连篇的时候,赵佶的一番怒斥已然是出口了,陈畅连忙点头应下,忽的,他发觉官家是不是说了什么别的。 “皇城司提举?种彦谋?” 嘶!种彦谋此次若是不死,回来之后恐怕童贯他们不好过喽! 如此想着,陈畅欣欣然的伏着身子退出了延福宫,回望北地,风光依旧。 第384章 天波府的梦想 天波府杨家。 在听完杨紫薇描述了驸马府此时的情况后,杨家此时的掌舵人,杨怀仁不禁皱起了眉头,种彦谋目前是生是死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切虽然都还是猜测,但是根据现在东京城中的风起云涌可以判断,基本是没跑了。 杨怀仁心中犹豫不决,天波府杨家自从第三代杨文广之后,就没了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在大宋也逐渐落寞,即便顶着个天波府的名号看起来怪唬人,实则因为高不成低不就,在边疆没有立足之地,拿不到战功维持武将世家的传承。 而在东京城之中又因为是武将出身的缘故,和那些文人士子融入不到一起,地位尴尬无比。 要说起杨业来,那谁人不竖起一个大拇指?可是谈起如今的天波府,那就只能是垂头丧气了。 汴梁繁华,然而花花世界的诱惑也是很大的,也就是杨怀仁心有不甘,想要杨家再现往日辉煌,用尽心力调教手下这帮孙子辈,才又把杨家的招牌拾起了一点。 现在,如果要进行站队的话,赌种彦谋死没死他是不愿意的,事态不明,前路迷雾重重的情况下,贸然选择的结果实在不是杨家能承受的了的。 “大爹爹,您倒是说句话啊!” 杨紫薇见杨怀仁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心急如焚,此刻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脸色焦急的问道。 她怎能不急?从驸马府来杨府为的就是求助娘家的,但是现在看着情况,娘家似乎不是很愿意帮忙。 虽说天波府杨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风光不再了,但是只要出面支持驸马府,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毕竟天波府地位摆在这,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能动杨家,为何不愿出手相助? 望着翁孙两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杨家老太不禁叹息一声,出面劝着。 “相公,老身说一句,紫薇她如今已嫁入驸马府,我杨家已与种家结成连理,进退一齐,如今种彦谋被人陷害,先不论生死与否,杨家都得出手,不然,让世人如何看待我杨家?” 相比起身肩杨家领头羊重任的杨怀仁,杨家老太就看的更加透彻了,在她看来,先不管日后会不会受到种彦谋对手的排挤等等,就以杨家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不正是改变大众对杨家已经失望这一牢固印象改观的好时候? 杨怀仁如此对待这群孙子辈是为了什么她还不知道吗?不就是眼看杨家日渐衰落,心有不甘吗? 现在想要重振杨家还不太现实,但是借此机会搏一个有礼有信之家的好名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杨怀仁耳朵一动,听了自己老太婆的话后,不禁哑口无言,确实,如果继续畏首畏尾就算日后杨家再现光辉恐怕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说什么种家危难之时作为亲家不挺身而出反而做一个缩头乌龟等等。 这样的话,杨家再怎么强大也仍然不能让他满意。 目光在杨紫薇和杨家老太身上徘徊了一阵之后,杨怀仁蓦的说道:“唉!便依你们,谁让我同意了你们俩的婚事呢?” 当天中午,杨紫薇就大摇大摆的从杨家中带回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杨家家主杨怀仁,他在到了驸马府之后,过了许久才回到杨府。 其实在驸马府里和吴法天陈东他们没有太多的消息可以交流,毕竟现在人人都不知道河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再快的马跑上五百里到大名府,然后再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千里了。 一日千里的消息传递速度在大宋根本不现实,因为即便是沿途使用驿站,实行换马又换人的方法,这一段五百多里的路倒是能在一天内赶到,但是回程呢? 所以等不到消息的他们只能先通过这种表态的方式提醒对手,不要趁此机会动手,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较量不迟。 其实,这倒是陈东他们想多了,因为童贯他也知道,一旦有种彦谋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城,赵佶盯的第一个就是他,谁让他和种彦谋不对付呢? 在这种时候向驸马府下手,那无疑是不打自招,他可没那么傻,但现在最让他恼怒的是,吴法天陈东他们是怎么猜到种彦谋情况不妙的? 一想到这里,童贯就怒不可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这是什么时候?干掉种彦谋的时候,竟然在这种时候泄密,让人提前有了准备,这对于童贯来说是耻辱中的耻辱! 手上出自颖昌府的汝窑茶杯被童贯捏的咔咔直响,在即将碎裂的边缘反复试探,他本来想着等到种彦谋真的身亡时候消息再传到东京,那样到时候就没人能说什么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为一个死人而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值当的。 官家是聪明人,不会为此彻查到底,寒了众臣的心,而杨紫薇赵福金她们不过是女人而已,而且还是出嫁后又丧夫的女人,就算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做不了什么。 除了西军种师道这个老家伙能威胁到他之外,其余人只能认命。 而种师道多大年纪了?他是皇佑三年生人,迄今为止已经整整七十了! 七十岁的老头,想必就算再怎么发怒也不会有人愿意帮忙,因为这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年龄了,说不好过两年就仙逝了,为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得罪当朝太师,枢密使,但凡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干。 多么完美的计划!可惜,被一颗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老鼠屎给坏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童贯心中怒火即将要烧干他内心最后一滴水,快要爆发的时候,一个人影匆匆闯了进来。 “谁?!” 他猛地抬头看去,枢密院乃是重地,寻常人等根本不得入内,而他童贯的房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能来此处的除了他的亲信还能有谁? 只见白时中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站在门口,手上正慌乱的扶着冠帽,听到童贯那饱含怒意的喝声之后身子下意识的一颤。 第385章 无用的东西 “太师,在下查好了!” 他与童贯那好似要吞人嗜肉的眼神对上之后,很快就低下了脑袋,脚步飞快的走到了童贯面前,拱手说道。 查好了? 童贯闻言心中怒意平复了一阵,眉头紧蹙的问道:“说,何人!” 对于这种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家伙,童贯在心里表示,自己绝不会让他好过,官就别做了,一家老小给我去琼州吸瘴气吧! 再不济,就算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无意间透露出去让人猜测到的,那也不用在他手下做事了,打发到地方上当个不入流的散官。 这样想着,童贯才感到好受一点,半晌没听到白时中的回答,只感觉到一点细微的结巴声后,他顿时大怒起来,隔着两步的距离对白时中怒骂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说!” 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个的如此愚笨,怪不得能让种彦谋那样一个不及弱冠的小儿骑在你们头上拉屎,我若不是用兵如神,这么快就把方腊剿了赶回来,恐怕这朝堂上都能成他种彦谋的一言堂了! 白时中身子一抖,咽下一口积攒许久的唾沫,一脸便秘的带着哭腔说道:“太师,是,是郓王殿下!” 不是他白时中结巴或是别的,真的是这消息难以出口,白时中刚开始听了还觉得不信,在反复的确定之后才只能带着它回来复命。 “你,说什么?郓王?” 童贯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泄露消息的竟然是郓王?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郓王和他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利益同盟了,他支持郓王成为太子,而郓王又会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他在经过第一时间的惊讶之后,随即就将故意泄露的可能给排除了,且不说郓王和种彦谋之间有些矛盾,种彦谋对郓王丝毫不尊重,还和官家子嗣中的九子康王赵构走的极近,这更加加重了两人之间的间隙。 就说有这么一个孤臣在官家身边,对官家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所有人,郓王都不会放心的,更别说和种彦谋走到一起了。 此事定有蹊跷! 他目光一转,看向白时中,唇齿轻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细细说来。”此刻童贯已然是恢复了平静,如果这泄密之人是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他的儿子童师闵,他都不会如此冷静,该骂还是要骂。 但是郓王不一样,作为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童贯支持他可不是单纯的支持这么简单,郓王自己也是独立的,不需要童贯支持也有其他人会向他谄媚,只不过两者都是对方最好的人选罢了。 这是一场利益交换。 “是,太师!事情要从三日前说起,那日...” 白时中点头称是,将他得到的关于郓王宴请宾客,其中就有陈东吴法天等人,之后又向两人抛出橄榄枝,想要收揽对方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童贯刚一听没多久,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不禁捶手顿足,郓王啊郓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有还在事情没盖棺定论的时候就贸然出手的,这是官场,不是风月场上斗诗,一个不慎就要全家老小发配烟瘴之地的! 你是皇子,就算再落魄也能讨个闲散王爷做做,可我怎么办?被你拉下水的话,就真的浮不起来了! 所谓伴君如伴虎,如果让官家提前知道了这事,最后种彦谋身死还好,只是接收他的产业会更加麻烦而已,官家想必也不会说什么,只要分给官家一部分利益就好,毕竟人死如灯灭,一个死人也就不计较了。 这是童贯在赵佶身边多年摸索到的经验,但若是种彦谋没死的话,那官家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没有消息提前传出去,童贯还能装傻充愣遮掩过去,现在事情提前暴露,最后种彦谋还没挂,那这岂不是在打官家的脸? 你看,我就算让你知道我要作种彦谋,现在没作死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吗? 别说是官家堂堂一个皇帝了,就算是个泥人被这样对待恐怕都不会继续安坐。 大事坏矣! “砰!”猛地一锤桌子,茶杯乱颤茶水洒了一桌子都是,童贯毫不犹豫的起身,在堂中来回渡步起来。 他在想着该如何将这件事抹下去,万事要做最坏的打算,种彦谋能死最好,但是若死不了事情就会对自己不利了,得准备起来了。 沉思良久后,在白时中小心翼翼的注视下,童贯缓缓回头,脸上带着沉重之色道:“着人立刻备马,我要去见陛下,还有,让师闵那小子带人去南洋衙门和驸马府附近挑事,这场戏,得继续演下去,懂了吗?” 听着童贯的指示,白时中只是连连称是,随后喘着粗气朝门外疾步走去。 瞥见渐渐走远的白时中身影,童贯目光阴冷,口中骤然吐出五个字。 “无用的东西!” 秋雨连绵不仅是给种彦谋的行军造成了影响,同样也将原本热闹的东京浇的冷清了下来。 冬日就要来了,来往汴河,大运河的船只变得愈发稠密起来,东京上百万人口,再加上周围开封府的人,这些人需要的粮食都得赶在大运河结冰之前运到东京,以及汴河沿岸的城市。 不止如此,因为即将入冬的缘故,对于大宋人来说,和汉唐没区别,冬天依旧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其他时候还可以露宿街头,只需有一裹身之衣就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活下去。 然而冬日温度骤降,没有一个栖身之所的话,那就只有冻毙街头的下场了。 光有住所还不行,住所只能挡住风雪,温度也比外面暖和个几度而已,真想活下来,还是要烧火取暖,不论是薪柴,干粪,还是石炭,总是要买的,大批大批的燃料从山西,京东,淮南等地运送过来,为的就是满足汴梁百多万人口的使用,以及保障皇家用度。 毕竟,再苦不能苦皇上,谁让这天下姓赵呢? 第386章 老狐狸童贯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童贯那硕大的身躯即便是骑在这匹肩高四尺八寸的高头大马身上,也显得有些难堪重负了,马蹄声在宫门前停下。 就算童贯如今身居楚国公,太师,枢密使之位,也依旧要进宫下马,能骑马进宫那是极高的信任了,再往上就是带刀面圣了,那可是如萧何,曹操等权倾朝野的人才能做到的。 他童贯,还不够格。 一路上尽管童贯心中不喜,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欲盖弥彰,装作平常样子实则暗喜的表情,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是将计就计,那就得让人信才行,特别当这个人还是当今天子,此时正怀疑起自己的官家时,童贯就更要严谨一些了。 不过他官场纵横这么多年,演技还是有的,被宫中的太监迎进了延福宫后,他就打起了精神来。 “陛下,童太师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谁一样,说完便悠悠的退走了。 赵佶不动声色,依然是在桌子前注目着上面的地图,目光转动间,嘴里忽的问了一声:“太师啊,你过来看看。” 他手朝眼前的地图上一指,上面描绘的正是一副堪舆图,只是和此时大宋绝大多数的堪舆图不一样,这副地图上很是清楚的描绘出了大宋以及周边国家的海岸线,特别是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两片巨大的大陆由一条窄窄的陆桥连接着。 新大陆! 而在堪舆图的南方,吕宋和安南,婆罗洲马六甲这些名字正明明白白的写在上面。 南洋! 至于在那南洋的南方,一片广袤无垠面积大到令人发指的大陆更是让童贯心头一紧。 南方大陆! 他粗略扫过一眼之后,就大致明白了赵佶的意思,眉眼一低,略带一些暗喜的说道:“陛下宏图伟志,令南方商人出资募集百姓开垦吕宋,这实在是诸葛孔明之锦囊妙计都比不上的计策!” 为了能演的像,达到让官家怀疑自己并不知道实情,而是突然得知种彦谋遇刺的这种境界,童贯可谓是费劲了心思,话语都是在心中斟酌了许久才说出来的,脸上表情动作也是提前准备好的。 赵佶闻言眼帘微微一瞥,看了看童贯,这家伙气焰也太嚣张了,朕让你和种彦谋狗咬狗互相制衡,可不是让你狗急跳墙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这样的话朝堂上岂不是就失衡了?乱套了? 他对种彦谋是信任,可是也知道如此信赖一个将门子弟加外戚,又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才或明或暗的扶持种彦谋与童贯争斗,为的就是让他们两个互相仇视,以达到他能驾驭群臣的最终结果。 在和稀泥这方面,赵家可是老手了,赵佶自然不想当年祖宗赵匡胤陈桥兵变的剧本上演在自己身上。 “别拍马屁,朕问你,种彦谋的事,你可知道?” 赵佶没说别的,而是直奔主题,他要中军对峙看看童贯此人是否藏有祸心,如果他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那童贯就可以回家养老了。 咯噔! 童贯心脏猛地一跳,终于要来了吗?官家的问题就好似把他放在火上烤一样,让人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行,要镇定!按照计划行事! 如此想着,童贯脸上先是一惊,随后难掩的喜色和紧急收敛的表情俱都表现了出来,借着是叫苦不迭的解释:“陛下冤枉臣了,驸马之事臣也知晓了,听说是被遭到奸人刺杀,现在还生死未卜...” “可叹驸马前些日子还带兵剿了宋江,小小年纪如此威风,如今北上伐辽那更是东京人人称赞,若是让臣知道是谁干的定然不饶!” 童贯的一番解释起到了作用,至少赵佶此刻心中原本肯定凶手就是童贯的推测出现了动摇,如果真的是他,怎么会表现的这么显眼,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和童贯有关系,难道? 赵佶一起了犹豫之心,对于童贯来说就相当于暂时安全了,毕竟他跟随官家这么多年,想必只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官家不会这么绝情的。 童贯说完之后,就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赵佶的发话。 眼睛再一次在童贯身上扫了一遍之后,赵佶心中已然是有些不敢确定了,童贯是一条好狗,如果在还不知种彦谋生死的时候就这么把他拿下了,那也太随意了。 暂时先不管他,等种彦谋消息回来再说吧。 敏锐的发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温和些时,童贯就知道,自己这番计中计的效果达成了。 “太师,你觉得南洋能否开垦成功?若是真得如种彦谋所说,那可是辟地千里的功劳,届时还可能有土人作乱,太师也能乘船平叛的。” 赵佶的语气也没之前那般硬邦邦的了,此刻恢复了往日童贯熟悉的模样,招着手让童贯过来,随后对着地图向他问道。 童贯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只是呵呵笑着随意附和后,心中思绪就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呼!呼!” 南海的风格外的清爽,相比起在北太平洋被冷风不停吹着的虞宪和他们,此时奉命南下作为先头部队开垦吕宋的郑家船队已经停靠在了澎湖。 这里虽然还没有被纳入大宋的领土,但是为了保护泉州,福州等地的海上贸易路线,大宋的海军时常会巡视此地,在此补给休息等。 郑家船队也不例外,在从福州杨帆出港之后,因为已经到了冬日,刮的是西北疾风,所以船只从福州启程之后速度极快,船上的帆都吃满了风,行船速度极快,一日可行上千里! 不过那时极端情况,现在还没到西北疾风真正发力的时候,而且郑家的船只也不是追求速度的那种船,只是由运货的商船改造的,加之船上装满了人和各种农具牛羊等,一天能行个四百海里就是不错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因为头一次纠结这么多船只下南洋,郑沐显求的就是一个字,稳! 第387章 澎湖行船 郑沐显是此次南下吕宋的郑氏船队上的明面掌舵人,实际上他对海上航行知晓的并不多,如果真的由他指挥的话,恐怕这船队人的性命都很是堪忧。 “文老,我们在澎湖停多久?” 在甲板上看了一会澎湖的情况之后,郑沐显就转过了身朝船舱中走去,推开门就看到里面正有一个面白无须,一身干净儒袍的中年书生。 此次船队不止是郑家,还有广州,潮州,泉州的诸多家族,只要能拉人拉船过来的,郑锐辛统统收下,一条船一个选票,所有愿意过来一起下南洋的海商统统算是默认入股福州郑家南洋殖民有限公司。 公司目前当然是由占据大头的郑家控制,而且他们在商贾之事上面比种彦谋要更加的聪慧,一点就通,成立公司的第二天就发了告示,放出一百条船的名额,而且每家不得超过十条船。 更不能进行私下的转让,只能撤资。 这一招直接断绝了别人想要通过控股的方式将公司从郑家手里夺走的可能,当然,这也和郑家是官家钦赐的南洋殖民活动主导人有关。 目前停靠在澎湖的船只共计有三十四艘,这是先头部队,用来探路的,其中郑家占了大头,十二艘是郑家的,其余是由其他家族的零散几条船组成。 被郑沐显称为文老的中年书生则是郑家的顶梁柱之一,在海上行船多年,虽说看着是一副文人模样,实则从文老手上已经硬化的老茧就能看出来,此人很可能是文商双全的大才。 见到郑沐显走过来,文老头一歪,瞥见是自家少爷来了之后,脸上表情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对着郑沐显给的地图念叨起来:“三哥儿,这种衙内给的地图,实在是...” 郑沐显凑过去瞅了一眼,只见和种彦谋的地图相比,文老手旁的另一张看起来颇为古老的羊皮纸上所绘制的地形和海岸线就潦草了许多。 甚至,许多地方和种彦谋的地图相差甚远,就更不用说太平洋对岸和南方大陆了,那全都是一片空白。 “文老怎么了?我知道这地图有些简陋,只有海岸线,地形,风向,天气什么都没有规划,让你费心了。” 对于这种家族内有能力的人,郑沐显一向是尊重有加,大哥早夭,二哥带船出海被海盗杀死,他作为目前郑家的继承人,将来是要接替家主郑锐辛掌管这个家族的,但他自己又没有出海的经验,所以肯定是要倚仗这些老人的。 等到他日后基本学得差不多的时候,这些郑锐辛留给他的老人基本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为郑家奉献了一辈子郑沐显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文老闻言却是摇摇头,脸上红光满面的说道:“三哥儿,此言差矣,衙内的这张地图虽说只描绘了海岸线,但是这范围之大,甚至涵盖了东西大洋乃至天竺,大食之国的海岸线,就算没有其他的标注,也是一张万金不换的地图了!” 他的语气之激烈远超了郑沐显的想象,郑沐显是出身海商家族没错,可他从小就表现出了在文学方面颇高的造诣,所以早早地就被送到郑家书院学习圣贤书了,对于黄白之物商贾之事是几乎没有触碰过的。 当种彦谋把地图给他的时候,郑沐显本能的觉得这张地图很重要,但是文老此刻的表现也太夸张了些吧? 看到郑沐显脸上的讶然之色,文老立刻对他讲起了海上航行一张地图是有多么重要。 “自古出海行船,最重者莫过于地图,其次乃星盘,人员,船只。茫茫大海之上没有地图辅助根本无法确定前方有什么,所以从古到今走的都是前人用生命踏出的航线,而且也不敢随意探索,毕竟外海之上风大浪急还有可能航行万里也什么都遇不到。” “这张地图却是清清楚楚的标注了陆地所在,至于风向可以通过现有的地图来进行推断,有这两样,出海航行的成功概率就能得到一个很高的提升!” 文老之言如醍醐灌顶,让郑沐显不住的点头,他知道的比文老,郑锐辛他们多,种彦谋给自己说的那番话明显是野心颇大,不止是吕宋,郑沐显甚至怀疑,种彦谋想要对南方大陆动手。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朝那地图上辽阔巨大的大陆上看去,作为一个福建人,他对于土地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可能是在福建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山脉,仅有的平地少的可怜还都在沿海,不能连片,生活很是艰苦。 若是能拿下那块大陆,嘶!不敢想,不敢想... 郑沐显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是这地方太过辽阔,辽阔到超过大宋现有的疆域,足以裂土称王的地步,他郑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海商家族,不敢想那么远,目前来说,只要能在吕宋站住脚就行了。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或是不知,或是听闻,总之都将马六甲婆罗洲吕宋以南的那片不知几何的大陆称之为南方大陆。 只有种彦谋知道,那里叫做澳大利亚,但是嘛,这是英国佬起的名字,既然现在是汉人发现的,那当然可以改一改。 “就叫新江南吧!” 种彦谋面带笑意,手上提起一支毛笔在地图上澳大利亚所在的地方上点了点,冲着身边的邓肃卢俊义等人道。 邓肃哑然,这品味属实有些低,不过鉴于种彦谋的文学素养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抿着嘴默不作声。 一旁的卢俊义倒是大老粗一个,虽说也读过私塾,但是从他现在耍的一手熟练的棍棒功夫就知道,那私塾恐怕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邓先生,卢兄,你们觉得如何?” 他扭头朝两人问起,主要是脱口而出新江南这三个字的时候种彦谋就觉得有些后悔了,以新某某命令地方是欧洲蛮子的说法,那是因为他们知识匮乏底蕴不够才会如此。 第388章 天方州澳大利亚 而大宋可是文化最为发达的朝代,文人数量达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对于文学的发掘也飙升到了一个顶点。 这不,种彦谋身边就有一个大儒。 “命名地方须以当地风土人情来,不过衙内既然想命名,某倒有一个名字。” 邓肃摩擦着下巴,琢磨了一会想出了一个名字。 “天方州,衙内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种彦谋愣了一下,不愧是读书人,这文绉绉的名字可比那什么新江南好多了,他的老脸不禁一红,点头称赞。 而卢俊义刚才想开口说种彦谋的新江南不错的话也被堵在了嘴里,转而对天方州这个名字推崇起来。 他们现在正在衡水驻扎,因为前方韩世忠杨志他们已经在清州驻扎下了,所以种彦谋倒也不急,沿途城市基本都停留一天,去当地走走转转,跟着邓肃去拜访一下当地的名家大儒等等。 这一路走来还算过的惬意,只是身在河北东路,葫芦河汇入黄河之衡水的种彦谋并不知道,他这次遇刺竟然是一个好事,让童贯等人暴露的同时,自己在徽宗心中的地位还更上了一层楼。 而且,正有各方人马派出手下最快的骏马飞奔疾驰就为了能尽快得到他是生是死的消息,反观种彦谋,则正优哉游哉的准备从衡水拔营出发,顺着黄河一路北上离开冀州,穿过永静军,河间府,沧州等地界,到达清州和韩世忠会合呢。 ... 沧州,在渤海西部海岸没有找到合适的港口后,耿南仲他们终于是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北上抵达了浮阳水的入海口,最后勉强顺水而上来到了沧州城下。 他们当时停靠的地方旁边不远倒是也有一条河,无棣河,只不过这条河相比起浮阳水来说水流量更加的小,以耿南仲他们的海船吨位走浮阳水都是很勉强,挤得不行,那无棣河则是河口都进不去。 “嘿呦!嘿呦!” 北风呼啸而过,沧州城外的农民和百姓今日算是讨到了一个好伙计,给船搬货,一人一天五十文,这要是在汴梁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干,毕竟一天一百文一个月才一贯多两贯钱,在东京根本不够花。 但是沧州可就不一样了,这里地处滨海,而且毗邻宋辽的榷场,经济还行可架不住人多,而且如今是农闲时分,不论是夏麦还是冬麦都没得种,夏麦在七月份就收割了,而冬麦? 沧州在北方,这里冬日最冷能达到零下二三十度,小麦根本难以存活,只能靠着一些粟,黍,高粱这些耐寒的作物过活,而且树木在沧州也不多了,只有在远离人类的地方才有一些,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会购买薪柴,这些都需要钱。 对于那些农闲在家没有出去修渠铺路这种活计来补贴家用的话,就只能躺在家里,基本上一天都在睡觉,这样能最大程度的降低体力的消耗,而且还能少烧一些柴火。 所以这一天五十文的搬运工作对沧州的农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活,在耿南仲他们循着浮阳水航行的时候河边两侧就聚集起了不少人,在得知耿南仲要到沧州后,就都一窝蜂的去了。 耿南仲和林冲站在码头上,他们来这几天了,因为沧州位置不错,能行船而且距离前线也不远,所以两人决定就将粮草辎重放到这里,不管种彦谋在清州还是河间府,亦或者是霸州,都能很快的运送过去。 自古就是粮仓在后方,放在沧州还能占一个水利之便,实在不错。 “有派人去四处探探吗?衙内他们到哪儿了?”耿南仲望着这愈发寒冷才晴朗没几天的天气,嘴里哈着白气问道。 时间不等人,这已经到了十月四日,北地恐怕已经落雪了,过不了几天这里应该也会下雪,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至少要赶在元夕之前回去吧,不然被辽人拖住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派了,不过到现在还没回来就是,耿先生别急,前几日天气不好,恐怕也波及到了河北,衙内部队应该也受到了影响。” 林冲回道,他们才来没多久,沧州知州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一发现是耿南仲和林冲他们,打的还是种彦谋的旗号,当场就脸色变幻起来。 “不知知州大人有何劳驾?在下驸马府客卿耿希道,这位是禁军教头林冲。” 两人聊得正酣之时,突然蹦出来个知州不得已只能起身介绍并且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这位沧州知州名叫杜充,此时他还名不见经传,不过到了后世金人南下之时,因为一个人神共愤的举动而得以遗臭万年。 杜充眼睛一转,身边的幕僚在他耳边一阵耳语之后才搞清了两人的来头。 原来是种彦谋那厮在淮南剿宋江时留下的人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船,从渤海过来了,哼哼,怕是不知道种彦谋如今已经身死了吧,这不狠狠地咬一口肉下来,简直对不起自己。 这么一想,杜充脸上的笑意就更加的明显了,直看的耿南仲和林冲两人心中直打怵。 “哦,原来是耿先生,某乃知沧州事杜公美,我观你们船只从渤海而来,所为何事?” 他都没正眼看林冲,只是和耿南仲交流了起来,而且言语神色之中傲慢之态尽显,此番举动让林冲心中颇为不爽。 林冲知道,对方这是瞧不上自己武将身份,不屑于自己说话,他哼哼冷笑着,就在一旁看这杜充要耍什么把戏,要知道他们在登州的时候都没被这么热情的招待过,所到之处官员一听是种彦谋的手下,脸色直接就拉了下来。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怎么为难两人,但是现在看着沧州知州杜充,一副奸邪小人的模样,要说他是过来关心慰问的林冲打死都不信。 实则也确实如此,杜充乃是童贯的心腹爪牙,又因为身处河北路州府官员,所以事前得到了要刺杀种彦谋的消息,此刻过来不过是想着怎么捞上一笔的。 第389章 沧州知州杜充 虽然种彦谋前锋部队韩世忠他们是已经到了清州,而清州距离沧州也不远,但是杜充他并不觉得种彦谋挂掉或是重伤部队就不能抵达前线,说不定这还可能是种彦谋的缓兵之计。 而且消息还没传到沧州,所以杜充目前来说依旧是认为种彦谋必死无疑,也因此他对耿南仲林冲两人没什么畏惧,开始在船只四周转悠起来,眼睛四处打量着。 “杜知州客气了,谁不知道驸马北上伐辽,我等作为驸马府的人自然要为驸马鞍前马后了,来此沧州是为囤积粮草为大军使用,还望杜知州能和谐相处。” 耿南仲与林冲对视一眼,这家伙看样子是想挑毛病?贪到了咱们头上? 林冲当即就想上前制止,还是耿南仲及时拉住,随后走到了杜充身边,和气的说道,言闭,将一沓便钱塞到了杜充的身前,呵呵的笑道:“杜知州,一些心意还望收下。” 呦?还挺上道? 耿南仲的动作让杜充不由得刮目相看,但一想到对方是出自东宫太子府的官员,现在不过是在种彦谋手下当差,就冷静了下来。 此人不可小觑! 安然的收下了便钱,杜充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厚度,嗯,他很满意,不过这点钱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种彦谋要倒了,他还北伐个锤子,你们这些粮草辎重放在这里岂不是浪费了? “嗯,耿先生很有分寸,既然远从海州而来,想必一路饱经风霜吧,今晚城内大宴,两位可不要不给面子,哈哈!” 杜充哈哈大笑着,留下这一句话就扬长而去了。 张嘴硬要的话,对方肯定不会给,而且这些人手里兵马众多,得有好几千,若是真动起手来可不是他能拿下的,所以这擒贼先擒王之计就必须用上了。 “哎哎!杜知州!” 耿南仲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杜充要他们晚上赴宴时张口就喊可却为时已晚,望着杜充离去的背影,耿南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转而是眉梢拱起,看向了林冲。 林冲咽下一口唾沫,声音低沉的道:“恐怕不是什么好宴。” 耿南仲点头,对于杜充他略有耳闻,绍圣年间进士,累次升迁至考功郎,光路少卿,后来才出任的沧州知州,其他的他就不太了解了。 只是这人现在这种态度,不出意外应该是童贯一派的,不然不会如此不识抬举,种彦谋现如今可是领兵北上伐辽的,事关燕云之事你一个小小的沧州知州敢上前吃拿卡要? 给你点好处还不依不饶了? “宴无好宴,不过还是得去赴,准备一下,晚上去赴宴。” 沧州城内,回去的路上杜充对着身边的幕僚道了一句:“去寻沧州各路乡绅来,务必要在晚上之前集结起人马,告诉他们,把码头上的货物夺下来之后,五五分成。” “是!”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十月三日的晚上,等到耿南仲和林冲起身赴宴之后,沧州城外,驻扎在城外的耿南仲所部四千种家军大部分都在这里扎营,而另有几百人在城内码头的仓库旁看守。 毕竟四千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全挤到这个不大的城池里会拥挤的很,而且城内街巷狭窄还不利于进出,这又不是战时,自然是驻扎城外。 “嘘!都给我机灵点,别扰了这些刺配的,跟紧了!” 沧州城外的芦苇丛中,被杜充纠集过来的各路乡绅派出了他们手下的家丁和佃户,沧州城周围二十里之内的乡绅基本都派了人过来,聚集起来乌泱泱的一大片,至少得有上千人。 这伙人趁着夜色摸进了沧州城,到了城下的时候早有人给他们留了门,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沧州城的街道上,上千人提着刀枪棍棒甚至草叉耙子锄头等武器直奔码头仓库,而这时,正驻守在码头仓库保护粮草辎重的许岳松则是发现了一处动静。 “谁!” 他厉声喝问,在耽罗的战斗中许岳松表现异常勇猛,手刃了好几个敌人,所以升任了第五连第四队第八班的班长,春风得意的很。 想他许岳松年纪轻轻才二十岁就当上了班长,这在禁军之中也是一个什长级别的了,如果能当上队长那就是都头级别的了。 大宋禁军和种彦谋的种家军军制不一样,五十人为一队,两队为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 相应的官职则是队正,都头,指挥使,都虞候,至于更高的武将则会领一路的节度使或是在枢密院领职。 随着许岳松的一声暴喝,那人影不禁一震,随即伴随着粗犷的喘气声,一道谄媚声音响起。 “哎呦,这位兵爷,你可吓死小的了,这不快入夜天凉了,知州大人让我们送些酒过来,给诸位军爷暖暖身子。” 那人腆着笑脸走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身穿布衣小厮打扮的瘦弱汉子,两两一组扛着一个扁担,下面各自吊着一大坛子酒。 一说到酒,在场坐着烤火的种家军立刻就不淡定了,种家军不禁酒,可是在战斗时候是绝不允许喝酒的,而且平常分发的酒也不多,现在这天气冷的吓人,晚上能结出冰溜子,如果再晚几天,这浮阳水结冰的话,那许岳松他们就只能徒步走过来了。 “酒?” 许岳松疑惑道,他朝身边兄弟示意一下,让其上前看看真假。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仓库,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这些人虽说打的是沧州知州的名号,但是是真是假他都不清楚,自然不可能这么久应下。 “啪嗒!” 闪着寒光的枪尖将酒坛上的盖子挑掉后,火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的酒液显露在众人面前,一股酒香瞬间就飘散了开来。 “班长,真的是酒。” 许岳松眼中带着疑色,他不信有人会这么好心,毕竟从海州出发的时候,经过的州府没有给他们摆脸色就算好的了,基本上都是避而不见,随他们使用码头补给水粮,但是想求这些人办事就算了。 第390章 付之一炬 “军爷,还能骗你不成?我听说你们是北上打辽人的,不瞒你说,俺家的婆娘去岁就被辽人掳走了,现在还不知生死呢,让军爷见笑了...” 领头的那人生的一脸尖嘴猴腮的样子,就算他此刻再怎么悲情许岳松也觉得可疑,他也喝酒,但是没到那种闻见酒就失去思考的程度,而且这事他也做不了主。 听着周围兄弟们不住发出的吞咽口水之声后,许岳松没有直接进行答复,而是先让他们暂时不要动,自己回去向上级报告去了。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问问队长。” 在许岳松转过身后,其他种家军只将目光聚焦在了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酒坛之上时,为首那个颧骨深陷,两抹山羊胡挂在嘴边的汉子却是露出了一副恨恨之色。 “该死...” 他默念着,只期望这些贼配军会喝下酒,不然计划恐怕难以实现。 趴在码头仓库周围的乡绅武装则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当他们看到酒水被退回,知州的人无奈表示只能硬上的时候,无一不是痛骂起来。 毫无疑问,面对这群在精气神和装备上都远超沧州禁军的种家军,以这群地主武装想要夺取钱粮辎重,其只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才可能有机会成功。 然而现在倒好,酒没送过去,看着天色马上就要到了夜色最浓的时候,到底是冲不冲? “别等了,上去试试他们的斤两,火药带了吗?” “带了!” 夜幕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影隐匿在街道两旁,正前方不远就是码头仓库,为首之人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手掌猛地一挥。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宁静的沧州城中骤然响起了急促的火药燃烧声,点点火光点亮了整片天空,这是他们自制的神火飞鸦,其实就是后世的炮仗,只不过前端绑了箭头,有一定的杀伤力。 火箭齐飞,硝烟弥漫,跟在火箭之后的是爆发出阵阵怒吼举着各式各样武器的地主武装。 这些人大部分是佃户,其中的核心力量是各个地主豢养的家丁打手,因为是在宋辽边境,习武之风盛行,所以也算有一定的组织力。 正砸吧着嘴巴回想着刚才的那好些个坛子酒的许岳松猛然被一阵急速燃烧声惊醒,他循声望去,只见几束火光朝这里射来,而紧随其后的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鼎沸人声。 “快!保护仓库,保护仓库!” 许岳松急着大叫,身边的兄弟也察觉到了异样的发生,皆是各自朝两边散去寻找着掩体,毕竟那些在空中乱舞的火箭可是不受控制的,而他们此刻身上也没着甲除了一身的麻衣以及外面一层蓑衣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人影动作间,那天上的火箭已是在窜了几圈后各自扎入了目标之中,除了两个来不及闪避的家伙被火箭射中此刻倒地不起之外,守卫仓库的种家军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许岳松扶了扶帽檐,目光在朝这里冲来的人群中搜索着,越看他越觉得奇怪,不过不管是谁,已经对他们使用了火箭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冲锋,都已经是敌人了,对待敌人,许岳松从不手软。 ... 正在沧州城中最为华丽的酒楼之上和杜充饮酒的耿南仲心中越发疑惑,这已经要到了丑时,他们和杜充只是萍水相逢哪有如此留人的道理? 念及此处,耿南仲眼睛微转,余光扫到了林冲那里,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当即就起了身。 “劳烦杜知州招待了,在下不胜酒力,还有军事在身就先行离开了,林教头习武之人饮酒向来是以斗计,便留他作陪。” 说完,耿南仲就要转身离开,杜充见状立刻抬手就要阻拦,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成没成事,让他们回去了岂不是坏了? 只是杜充话还没出口,刺眼的光芒就从酒楼之外,沧州城中的一处地方绽放开来,亮如白昼的景象出现在沧州的上空,这是数万沧州百姓都未曾见过的场景,甚至,远在黄河边上的长芦镇上也能模糊看到这光亮。 耿南仲还没反应过来,脑袋转过去的一瞬间,脸上表情直接凝固住了,当他正要张嘴说话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就接踵而至了。 “轰隆!”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夜空点燃,巨大的冲击波击起一阵狂风,就连耿南仲林冲杜充他们都能感受到,窗户被吹的嘎嘎作响。 心,在狂跳! 耿南仲知道,那是他船上搬下来的在耽罗没用完的火药,本来想着给种彦谋用作对付辽人的,现在看来,这爆炸声,这威力,这火光,两万斤剩下的火药是完犊子了。 到了这时候,耿南仲哪里还有跟杜充扯皮的心思,猛地一转身,就是推门而去。 林冲也是蓦的立起,眼睛眯起在杜充身上注视了片刻闷哼着跟了上去。 “咕噜...这爆炸,为何不告诉本官仓库之中有火药?!”杜充怒了,这火药一炸算是闹大了,沧州城本来就不大,浮阳水更是穿城而过,码头仓库周围也是百姓聚集的地方,这下不仅是得罪死了种彦谋,连本地的百姓也会对他有很大的微词。 如果种彦谋没挂,自己这个沧州知州恐怕也当不下去了! 他本来想着的是偷偷摸摸把耿南仲的东西给黑下,然后仗着童贯的背景和当地士绅的支持让耿南仲没法追究,现在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杜充起身走到窗沿,目光朝外探去,那熊熊火光已经在仓库码头燃起,同时还有满城的哭喊声,灯光相继出现在每个房屋之中。 而在码头仓库之上,浮阳水水面之上已经是一片红彤景象,爆炸过后是满地的疮痍,以及站在作战的双方统统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念头。 地主武装本来就是匆匆拉起来的,别说这等规模的爆炸了,就是发射他们的神火飞鸦的时候都有不少人捂住了耳朵。 第391章 沧州事变 负责保护仓库的种家军因为距离太近,死伤惨重,不少人直接被近距离的火光给吞噬了,待火光散去,只留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许岳松命大,爆炸响起时他冲的最前,所以受到的伤害少一些,只是北上火燎火燎的疼痛一刻不停的在折磨着许岳松。 狗日的! 他骂了一句,随后就忍不住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一夜,沧州注定不会平静。 当韩世忠率部抵达沧州边缘长芦镇的时候,他就被迎风吹来的刺鼻烧焦味吸引了,有大火? “老乡,可知沧州生了何事?我怎闻得一股烧焦味?” 韩世忠催马来到长芦镇外,迎面走来三两个樵夫,身上正背着柴火行色匆匆,他控着马头,身子一翻就下了马,问道。 “呃,这位军爷,您不知道?沧州城昨夜听说是火药炸了,烧了好一阵子呢,现在不还知道火灭了没。” 樵夫回完话,便讪讪笑着离开了,对于大宋军队他们是没什么好感的,虽说眼前这支队伍和当地禁军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军容肃穆装备整齐,一看就是精兵,但出于底层百姓的胆小警惕,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望着樵夫离去的背影,韩世忠浓浓疑色出现在了脸上,他回望沧州方向,一缕烟尘已经升起,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啪!” 两步并作一步,韩世忠直接上马,一扬马鞭就是朝沧州方向策马奔去。 来到沧州时,城外扎营的四千种家军已经是一半进了城,另外一半也如临大敌的拿好了武器在城外等待着。 看到这场景,韩世忠就知道出事了,果不其然他刚到沧州城外,就被种家军发现了,第五连连长侯鹏立刻就上前和他交洽起来。 “请问是韩世忠韩指挥吗?” 韩世忠点头,他现在的职位是永兴军路西军下的一员营指挥,实际上就是此次来为种彦谋保驾护航的三千西军骑兵中的一员指挥,因为作战勇猛颇得种师道信任,所以地位比较超然。 而侯鹏虽然没有和韩世忠见过面,但是种家军中有五千人曾经被韩世忠他们领着去南下平定方腊,所以他也知道有韩世忠这么个人,而且看他的装束很明显就是西军的,毕竟在大宋除了他们种家军只有西军的军容如此整洁了。 两人交换了身份之后,侯鹏就给他说了沧州城昨夜发生的来龙去脉。 听闻仓库被劫,火药爆炸之后,韩世忠眉头不禁蹙起,这两万斤火药可是他们伐辽的重要助力,现在就在这小小沧州烟消云散了? 若是让种彦谋知道了,不得气的跳脚?最重要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劫军队的东西,要知道那仓库可是在城内,沧州附近盗匪不多,就算再怎么猖獗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就能进入城内。 这沧州,有古怪! 韩世忠思量了一会,和侯鹏打了一声招呼后就打马进了城,有侯鹏的打点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待抵达仍然冒着浓烟的浮阳水码头时,韩世忠脸上的沉重之色更加的浓郁了,周围是许多房屋被爆炸,大火波及的沧州百姓,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绝望二字来形容了。 寒冬即将到来,没有房屋栖身,难不成要流落街头?再者家中细软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就算可以借宿亲戚朋友家熬过这个冬日,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浩劫。 大火可以说基本控制住了,毕竟城外就驻扎着三千多种家军,夜里的第一声爆炸响起之后他们就醒了,在焦急的等待了半天之后才在林冲的指挥下相继进入沧州,参与到了灭火救援之中。 现在在路边的不止有沧州百姓,其中更多的还是已经累瘫的种家军,仓库里的东西可是他们从耽罗搜刮来的钱粮,以及沿途购买的粮食,那些火药就不说了,肯定一个渣都不剩了。 可是粮食更重要,能抢回来一些是一些,及时止损总比跺脚痛骂来得好。 “是耿先生吗?林冲兄弟!” 韩世忠走进了码头之中,只见那里此时正围着几道人影,他目光瞬间就落在了林冲那熟悉的背影上,开口问道。 待几人回头,看到韩世忠的出现后,林冲先是一怔,随即大喜道:“是世忠兄弟来了,还以为你们没到呢!” 说罢,他便上前抱了抱韩世忠,随后朝耿南仲介绍道:“耿先生,这便是老种相公门下的韩世忠韩指挥了,世忠兄弟,这是耿先生。” “韩指挥!” “耿先生!” 三人寒暄一阵之后,脸上喜色来的快去的也快,面对这惨烈场景,以及还在仓库周围忙活,不断翻找着战友尸体的种家军,他们此时也提不起兴趣给韩世忠接风洗尘。 韩世忠目光一凛,发觉到了另一个此刻颇为别扭的人,他朝杜充看去,发觉其身穿官袍,一副养尊处优身边小吏环绕的模样后,就大致猜到了,这应该是沧州的知州了。 察觉到韩世忠看向自己,杜充咽了口唾沫,这人给他的感觉和林冲不一样,如果说林冲是一只憨厚老实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野猪的话,那韩世忠就是一头爪牙锋利沉静内敛的豹子。 “韩指挥,本官乃沧州知州杜公美,关于昨夜码头仓库发生爆炸一事,我深表痛惜,只是你们身为种彦谋部下,管理军械是不是太松懈了?造成现在这样的惨状,让我怎么想沧州十余万百姓交代?怎么向陛下交代?” 韩世忠他们还没发作,倒是杜充先倒打一耙,数落起耿南仲三人的责任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林冲顿时怒不可遏,他早觉得杜充此人有些奇怪了,在进入沧州的时候就神头鬼脸的,不像其他的州府官员要么是爱答不理要么是干脆闭门不见。 杜充很反常的邀请他们赴宴,而偏偏还是在赴宴的过程中码头仓库发生了爆炸,这怎么能不让他怀疑到杜充头上? “林教头,别冲动,此事暂时还一团迷雾,不要妄加猜测。” 第392章 要谋反吗? 耿南仲将林冲按下,颇为平静的说道,他的目光和杜充的碰到一起时就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闪躲,这事跟杜充没关系那才叫有鬼! 杜充嘴角微微翘起,就算你们知道跟我有关那又如何?我可是一州知州,由官家亲自任命的,是朝廷命官! 而你们?不过是一群贼配军,也就耿南仲是个文人,不过也是没了官职在身,白身一个。 见到这一幕,韩世忠心中大致是搞清了什么情况,这个杜充很可能和童贯等人有联系,所以对码头仓库动了些手脚,导致这场爆炸的发生,若是在西军哪个文官敢这么拖后腿,老种相公是绝不含糊的,一封奏章直接就能送到官家面前,治死罪那是想多了,但是让其调离西北去往他处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现在不是在西北前线,而是在这河北,更遑论几人和种彦谋都是客兵,若是和杜充闹掰了还是不太明智的。 当他们为接下来的事情发愁,该如何填补这两万斤火药的空缺时,旁边被架着走过的许岳松听到杜充的话后,被烧伤的脸上怒意横生,他扯起嗓子就是大骂道:“直娘贼!你这狗官!昨夜那伙乱兵是怎么进城的?不是你放进来的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啐!” 许岳松可想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当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是烟雾缭绕焦味刺鼻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死去战友的尸体,五百人的看守部队只剩下了三十多号人活着,他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被救出来后发现是重度烧伤已经没救的,为了避免他们继续痛苦,直接就被当场人道消灭了。 以沧州的医疗资源,根本是难以支撑这么多的伤员,重伤的基本都是被烧伤,而烧伤需要大规模植皮。大宋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这还只是种家军的伤亡,还没算那些被波及到的沧州百姓,这一场再难都是因为杜充而起! 情到深处之时,许岳松一口唾沫直接喷到了杜充脸上,那咬牙切齿满脸鲜血的模样就像从地底下爬出的厉鬼一样,要向杜充索命。 杜充的脸皮抖了抖,他不敢置信,一个小小的贼配军,竟然敢如此痛骂自己还朝自己吐口水? 他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抄起袖子一把拭去脸上带着恶臭的唾沫,随后指尖轻颤的指向许岳松,一字一句道:“给本官,将这逆贼拿下!” 此地是沧州,而他身为沧州知州,不管做了什么,都没有人敢在这里对他吐口水,这对杜充来说,是极大的侮辱!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底层兵丁,耿南仲韩世忠他们都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你在这里越俎代庖? 杜充一发话,他身边跟着过来的手下就立刻涌了上去,即便周围都是种家军的人马又如何?难道他们还敢动手不成?要知道这里可是沧州,而自家上官是沧州知州,当地最大的官员,这几人论品级没一个比得过他,再者武见文低一头,能和他们说到现在已经是给面子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几个平日里最是擅长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小吏直接就要拿下许岳松,其神色之嚣张令周围的种家军都为之气愤。 “住手!” 耿南仲眼睛微眯,眼见许岳松就要被几人擒住,当即一声暴喝响起,将所有人给镇住了。 他走上前去,多年在东宫太子府为詹事而积攒下的威严模样岂是这些蜗居沧州的小吏能比拟的? 就算是杜充这个沧州知州在耿南仲眼里也不算什么,目前太子被废为裕王,而种彦谋又乘势崛起,只要他愿意,种彦谋完全可以帮助他重新为官,只不过是耿南仲心里那份做官的心思淡了而已。 耿南仲走到许岳松面前,眼睛一瞪,那几个小吏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讪讪的朝后面退去。 “杜知州,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昨晚的事情其中蹊跷很大,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杜知州你监守自盗,想要谋害驸马之兵,这可是北上伐辽官家钦点的兵马,你这是...” 他说着,语气忽的一转,冷冷的道。 “要谋反吗?” 杜充心里一紧,整个人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若是他没做什么还不会被这么给吓住,可是杜充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情经不起推敲,一旦城外的乡绅有人被问出了东西,那他说不得就要官帽不保,就算上面有童贯抱着,那也别想安生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咽下口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尴尬的笑道:“耿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官乃是沧州父母,怎会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关于此人所说之事,其中必定是有误会,待本官回去详查,给耿先生,种彦谋一个交代。” 见杜充如此快速的整理出了一番让众人无法继续追究下去的话,耿南仲也只好不再大动干戈,只是在杜充即将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 “杜知州可知驸马如今已是身加淮东制置使,宣正郎之衔了,你不过知州而已,直呼衙内其名未免太过逾越!” 杜充停住了脚步,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心中怨恨之意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对耿南仲足够尊重了,看在种彦谋的面子上暂且退避三舍,但现在对方是蹬鼻子上脸了,如若不是身边幕僚扯了扯他的袖子,恐怕杜充就要回头怒斥过去了。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咬着嘴唇回过了身来,冷冷的拱手回道:“多谢耿先生提醒,是杜某逾越了。”话音刚落,杜充就一甩袖子,愤恨而去。 等到不见了杜充的身影,韩世忠林冲他们才走过来,与耿南仲搭起话来。 “耿先生觉得和杜充有关系?”韩世忠问,他倒不是怕和杜充起冲突,主要是种彦谋即将抵达清州,届时如果因为此事引起了河北前线官员的排斥就不好了。 耿南仲缓缓点头,先是问了下许岳松的名字,让他安然养伤后回头面向两人。 第393章 瑞雪兆丰年 “事情有些复杂,此事和杜充有关系是肯定的,但是如何处理你我都不好把握,还是等衙内来了再说吧。” 别看耿南仲刚才气势汹汹,实则他内心也是没底的,主要原因就是耿南仲失去了太子府詹事的官职后,没有别的身份,所以面对杜充时其实是没有多少法理上的地位的。 如果杜充真的要拿下许岳松,他也不能硬拦,不然杜充给他扣上一顶抗拒官府的帽子,就可以直接收押。 而林冲韩世忠手下的种家军就更不能动手了,他们是种彦谋的兵马,是建立在官家对种彦谋信任的程度上才出现的,本来就有违祖制了,朝堂上非议颇多。 若是再惹出一个纵兵对抗地方官员的篓子,那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势必会给种彦谋在朝堂上以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在大宋对于文人是推崇,尊敬的,而对于武人,特别是底层的兵丁则是称之为刺配军,主要是禁军之中有许多都是因罪而发配充军,所以有此蔑称。 一个堂堂知州如果被种彦谋手下兵丁欺辱,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风暴?耿南仲在东京多年,自己又是文官出身,自然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届时童贯肯定会抓住机会上言弹劾,而官家很可能也会心生疑虑,对于种彦谋是否因为手中握有兵马而变得骄纵产生怀疑,最后的接货很可能是种彦谋被调回来,大军解散拆分到其他的军队中。 这样的话,种彦谋辛苦两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韩世忠默然,就算确定和杜充有关系又如何?种彦谋不到他们根本不能做什么,况且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看现在这样子,证据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销毁,到时来个死无对证他们也没办法。 林冲站在一边看得心里颇为窝囊,他愤愤的跺了一脚,然后直接扑到废墟之中帮着搜寻尸体了。 两人看着林冲的身影,心中有些唏嘘,这四千人马在耽罗没死几个,却在大宋的土地上被自己人给害死了不少,这可都是好兵啊!本来该北上和辽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现在连辽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就挂了,死不瞑目。 ... 远在武邑的种彦谋并不知道,自己的手下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欺负了,还整没了四百多号人以及两万斤的火药,让他大亏了一笔。 要知道每死一个士兵都是需要抚恤的,大宋士兵还会被盘剥掉不少,最后落到手里有个二三十贯就不错了,而他种彦谋定下的是一个人五十贯的标准,这四百多号人再加上在耽罗上伤亡的就算五百人吧。 一共就是两万五千贯钱!足够买上五百匹骏马了! 此时的种彦谋因为一阵的养伤,腿上伤口已经结痂,可以自己走动一段了,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好,再加上他肉食不断,营养跟得上,照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月恐怕就能行走自如,两个月基本就能痊愈。 “也不知道南洋殖民的如何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扑在这中原之上了?以前周围都是之土也就算了,可现在大宋人口众多,土地却无人耕种都挤在了城市之中却没有那么的工作来安置他们。” “为此朝廷不得不将闲杂人等招入禁军,厢军之中,以不让他们生事,这种军队又何谈战力?倒不如,将他们发配到南洋,开垦土地皆算自己所有,这样一来便能解决掉不少的流民问题,再把诸如茶叶,布匹,瓷器等物经由南洋转卖到天竺,大食,乃至更远的大秦。” “如此,商事兴盛,国人有事可做,有钱可赚,国富民强指日可待!” 种彦谋不愧是来自后世信息时代洗礼的社会主义青年,对于这套扎根在脑海里的资本主义崛起之路是记忆深刻,此时拿出来复制到大宋身上,很有一试的可能。 跟在种彦谋身边的杨再兴对此不甚了解,只觉得种彦谋说的貌似挺有道理,跟着点起头来。 而邓肃则是呵呵苦笑:“衙内莫不是太过纸上谈兵了,昔日王相不过是想进行关于农事的改革都如此之困难,如果真的按照衙内所想,那得罪之人要比王相还多。” “以衙内的身份,下场比之王相恐怕不会好很多。” 他说的没错,王安石那是文人,就算再怎么斗,也至多落个归闲乡野的日子,而他种彦谋却是将门,而且又是外戚,可以说和文人天生就是死敌,不把他斗的翻不了身文官们能放弃? 种彦谋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尽是一股天下英雄尽入吾瓮的神色,笑着对邓肃道:“你觉得势头一开,谁人能挡住这时代之大潮?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内地之发展已经走到尽头,不破不立,南洋资源丰富正是我大宋之后花园也,趁此之时不占,为时晚矣。” 说罢,他扬了扬手,仰头看向天空,“若是谁想做那螳臂当车之人,便大可一试,碾死车下者多矣!” 后花园?这词语形容的不错,邓肃飒然笑笑,虽说种彦谋说出了很多超前的理论,而且听得邓肃也是为之一振,但是他还是觉得盘根错节的地主阶级绝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种彦谋如此轻视,日后必然会吃亏。 不过他已经告诫了,听不听就是种彦谋的事情了。 天气,似乎越来越冷了呢,邓肃哈一口气,望着面前升腾的白气,有些愣神,在沙县的时候那里的冷和这里不一样,湿冷是很难受,可这北方粗犷暴虐如飓风般的低温则是另一种感觉。 他这小身板如果不是一身的貂皮大衣,以及里面的一层绸衣加上毛衣护着,当场交代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今年,又是一个寒冬之年,不过也许并不是坏事,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嘛! 瑞雪兆丰年,这句话对于身处阿拉斯加海湾之中,被一直没停的暴雪掩盖住房屋的虞宪和等人来说就是一句屁话! 第394章 石见银山 当任何一个人身处于一片白色世界时,相信他都不会对这句话产生好感,这能是瑞雪?来年丰不丰先不说,还是先想想怎么挺过这个冬天才是最重要的。 虞宪和缩在棉被之中,木屋外已经看不到别的景象了,开出的几个小口子外面只有厚厚的积雪,海湾之上的十几个木屋此刻已经被大雪给分割成了一个个孤岛,想要来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从雪下挖出一条通道也不是不能走,但是一旦塌陷,那就是小命不保的结果。 而且这种冰雪覆盖大地的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的好,能省一点体力是一点。 这种极度的寒冷对于大多来自南方的船员们来说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之中的寒冰地狱一样,和南方那种如影随形始终祛除不掉的冷不同,这里的冷,充斥在天地之间,每呼吸一口空气都会觉得是一种折磨,一旦停止炉火,一夜过后这里的人恐怕会一个不剩。 他害怕了,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天气寒冷的情况下凭借他们这几百人想要砍出足够制成至少几个月的木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且虞宪和也低估了这里冷的程度,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这种认知,实在是这里太北了,临近北极圈的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生存下来的? 每天木头都在肉眼可见的消耗掉,而大雪依然还没有停止的兆头,所有的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这片冰封的大地,很可能成为他们的葬身之所。 ... “这里便是清州了吗?真不错。”种彦谋推开车窗,看向窗外的景象,秋日过后,冬雪未落一片萧瑟模样,放眼望去尽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只是此时有不少是荒芜的,这也不难理解,清州靠近边境,除了每年夏秋前往榷场做生意的商人之外,其他时间这里就没什么繁华的时候了。 不过种彦谋看重的是这里的地形,就紧挨着黄河边上,城池依河而建即便是被围也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而且这里南靠沧州,河间府,北有霸州,保定军,信安军拱卫,正是居中调度大军的好地方。 “姐夫,耿先生林教头他们来了!” 种彦谋这边还没仔细观摩下清州的样貌,那边杨再兴就打马朝他驶来,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不过声音倒是洪亮,远远地种彦谋就听见了。 好!看这样子应该是拿下了济州! 他心里想着,种彦谋对于东亚历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主要因为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p社玩家,所以对大名鼎鼎的石见银矿自然是垂涎已久,石见银矿被发现那得到十六世纪,现在那还是只有一些小规模的采银活动。 底下有没有银矿谁也不知道,要知道在古代如果没有准确的把握,是不会轻易挖掘的,一旦下面只有砂石一堆,这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都没法弥补回来了。 所以,在文艺复兴之前,欧洲对于采矿业有系统性研究之前,大多数的人类采矿地点都是露天矿脉,亦或者是浅层矿藏,没人能承担的起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最后没找到贵金属的责任。 而石见银矿就不一样了,这个银矿恰恰正是一个浅层矿脉,种彦谋相信,只要甘愿投入,肯定能找到。 都说大宋有钱,但那也得看时候,在神宗朝还是有些家底的,到了现在嘛,起义不断的同时,又因为金人的崛起辽人的虚弱,收复燕云的最好机会来临,大宋这座已经腐朽的机器也开始加速运转起来。 到最后,是能回光返照一下还是直接分崩离析就不知道了。 如果让徽宗知道倭国有这么一座银矿的话,怎么说也要去跟倭国交涉一下,将其地买过来,若是对方不识相,以徽宗的性格,说不得连北上伐辽收复燕云十六州都能放下,让童贯他们乘船东渡倭国。 毕竟,对于徽宗来说,搞钱最要紧,有了钱大不了从金人手里把燕云十六州买过来也行。 外面风大,种彦谋身体也还没痊愈,所以在马车内静静等着耿南仲他们的到来。 马蹄声逼近之时,种彦谋就转头望过去了,只是看到了他们的脸上表情时,种彦谋的眉头就忍不住挤到了一起。 这是,有事? 他想到了童贯,之前自己遇刺就是童贯在背后搞鬼,现在给耿南仲他们使绊子也不是不可能。 等到耿南仲林冲韩世忠杨再兴杨志五人一齐到马车旁后,种彦谋默不作声,待他们相应行完礼之后,他才悠然开口。 “有事情瞒着我?” 耿南仲挑眉,不禁苦笑一声,笑骂道:“都是韩指挥出的馊主意,这种事情怎么能瞒着衙内呢?” 他这一说,其余几人也跟着叹气点头,种彦谋扫视一圈,直接朝耿南仲问道:“耿先生,说罢,有甚么事情?” 经历了之前的刺杀事件,种彦谋此刻对于糟糕事情的抵抗力得到了一个很大幅度的提升,至少,只要不是他无力回天的都能坦然接受就是了。 “衙内,我与林教头从耽罗回来之后先是到了密州,听闻你领兵北上伐辽后就带兵沿着京东路沿海进入了渤海,顺水而上抵达沧州将货物卸载在码头时,当日夜晚就发生了爆炸。” 说到这里,耿南仲面容有些愤慨,说实在,他是个文人对于这些兵丁并没什么感同身受,他愤慨的更多是杜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沧州知州却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张狂的不得了。 放在以前,以他堂堂太子府詹事,日后大宋帝师的身份哪里需要和杜充虚与委蛇?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跳到他耿南仲头上拉屎了! “我军有四百多人身死,还损失了剩下的两万斤火药,以及沿途购买和在耽罗当地搜集的粮食也被大火焚毁不少。” 气氛有些僵硬,杨再兴偷偷抬起眼帘瞥了一眼种彦谋,见到种彦谋眼睛微眯,目光远眺,闭口不言的模样后赶紧垂下了脑袋。 第395章 动不动杜充? 他还从没见过种彦谋这种神态,看样子是气的不轻。 种彦谋当然气,他来大宋何曾受过气?出身洛阳种氏,祖父西北大将,又和官家关系亲密还迎娶了当今帝姬,在整个大宋都可以算得上威风赫赫,如今自己手下的兵却在这小小沧州被人坑了? “沧州知州叫什么?可查清原因吗?” 种彦谋放松了身子,脑海中已经开始琢磨起如何杀一杀童贯的威风了,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动作,若是忍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种彦谋怕了呢! 况且童贯找人刺杀他的事情种彦谋还没算账呢,这次又是对方主动挑事,不回击真是错失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沧州知州名叫杜充杜公美,绍圣年间进士,应该和童贯有关系,目前原因查到了一些,是附近的乡绅大户所为,至于他们的背后...” 耿南仲语气有些犹豫,正值即将伐辽的时候,若是对杜充态度强硬恐怕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还会种彦谋朝堂上的处境变得更差。 种彦谋却是摆摆手,直接说道:“背后?沧州地界没有沧州知州在背后指使,一群乡绅胆敢袭击朝廷军队?” 他可没觉得不能动杜充,这正是杀鸡儆猴的时候,如果连自己手下都不能保护,低头认怂做缩头乌龟,那种彦谋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也将会顷刻间散尽。 再者礼尚往来,童贯对付他一次,他自然也要把场子找回来,别的不为,就为胸中这一口气。 耿南仲默然,在韩世忠抵达沧州的时候就已经将种彦谋遇刺的消息说给了他听,现在他也能理解种彦谋的心情了,可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他来说,些许兵丁死伤,根本不算什么,再招就是了,只要还顶着淮东制置使,宣正郎的头衔,最主要的是不给童贯等政敌抓住把柄,兵马岂不是随手就能招到? 即便和这些种家军相处了一段时间,可耿南仲还是没有重视起这支队伍,只是觉得种彦谋的兵确实强一些,但也就是强一些而已了。 一旁的杨再兴看的气劲,当场就叫嚷起来:“姐夫姐夫!你说去抓谁,我现在就带兵过去!” 种彦谋循声一转头,脸色严肃的瞪了他一眼,看的杨再兴讪讪重新改口叫了一声“衙内”这才释然,若是只有他们两个那种彦谋随便他怎么叫都没事,但是现在耿南仲韩世忠他们都在,怎能没大没小? 别看只是一个称呼,这可是代表了杨再兴和种彦谋的关系相较其他人更深一层,大家是都知道,不过若是明着说出来那就会让杨再兴变得特殊起来。 这种特殊是种彦谋绝不愿看到的,在他的军队之中,至少从他开始要绝对公正,不会因为杨再兴是他的小叔子就照顾,实际上这次允许杨再兴一起跟过来已经是破格了。 因为是天波府杨家的子嗣,所以官家也特地给了他一个武翼郎,武骑尉的官职,让杨再兴进了种彦谋的军中当一员小将。 而种彦谋也算是照顾他了,直接就从队长做起,领了第三连第二队的队长,这些在韩世忠他们看来没什么,毕竟大宋是一个人情社会,而在种彦谋看来已经是足够了。 韩世忠默不作声的瞥了一眼杨再兴,心道这小子出身杨家却如此的莽撞,除了一身武艺还算不错之外别无他处了,看来杨家也不过如此。 转而他便朝种彦谋拱手道:“衙内,我看对杜充下手恐怕不妥,还是将参与此事的乡绅地主拿了问罪便好,如此既不算失了威风,也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他比耿南仲更能理解种彦谋的心情,换做是种师道手下的兵被这么搞了,肯定不会罢休,连自己兵都保不住的将军也打不了什么胜仗。 “我觉得韩指挥说的不错,衙内既然已经被童贯那厮构害,等到大军伐辽而归之后正能携大败辽人之威狠狠地杀一杀童贯的威风,若是在此地给童贯留下了把柄,就得不偿失了。”林冲跟着附和道。 听着这几人的回答,种彦谋也开始踌躇起来,他一时间拿不出决定,余光一扫车外的邓肃,开口问起。 “邓先生,你说怎么办?” 邓肃恍然,他正听得入神,被这么一叫先是一怔,随即朝种彦谋以及其余几人拱拱手,然后道:“杜充在明知这是衙内的货物后还敢如此嚣张,以乱民杀伤大军数百人,不平不足以消兵士之愤,不平不足以让你我解气。” 种彦谋点头,童贯对付他就算了,这一个小小的沧州知州,就算是童贯在背后指使,从耿南仲几人的描述中也能猜到这人是多么的猖狂,更何况他率兵北上,按理来说在清州驻扎,边地的诸位州府都得派人来商洽补给事务,临近的州府更是要主官亲自来。 毕竟以他现在的地位来看,怎么都不是杜充能欺辱的。 只不过邓肃语气又是一转,转而阐述起将杜充拿下之后的后果。 “然杜充此人虽嚣张,但衙内手上没有官家的圣旨,以武将身份拿下文官,而且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所起风波甚大!” 邓肃说完,叹了一口气,“总之,此事复杂,衙内三思,在下劝衙内一句,可以暂时忍让此獠,待伐辽大获成功后再擒住杜充,将其拿到东京问罪,届时谁敢说衙内的不是?” 种彦谋了然,邓肃分析的头头是道,实则还是他现在处境并不是很妙,以外戚身份领兵本就不合大宋祖制,如若再对杜充动手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情况颇为不利。 但如果他能击败辽人,哪怕是一小部分,都能获得极大的荣誉,所谓开门红嘛!要知道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的意义,种彦谋兵锋只需在燕云境内探一探转一圈回来就足以让官家对他信心大增。 届时别说是杜充了,就算趁势弹劾童贯都有一定的可能。 “好!韩世忠,你领两千西军骑兵北上辽国境内探查敌情,杨志你负责和河北路州府官员接洽,负责粮草辎重事宜,林冲你去搜查证据,务必能让杜充不能翻身!” 第396章 郭药师 种彦谋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是有些虚弱的,毕竟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不过听在几人耳中却是无比响亮,三人领命之后便拱手转身离开了。 看到韩世忠杨志林冲三人离去的背影,杨再兴急的不行了,他眼神焦急,心中躁动不已,发现种彦谋还没说出他的指示后不禁开口问道。 “衙内,我的呢?我干什么?” 种彦谋眼睛一转,嘴角上扬,“你?你给我留在身边,好好保护我就行了,放你出去回去你姐不能废了我,再者你这身子骨还没长全,碰到辽人只有死路一条!” 开玩笑,杨再兴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颇为壮硕那是因为常年练武肉食不断营养全面导致的,实则不管是力气还是心境上都和成年人有着很大的差距,辽人凶猛,骑兵纵横间别说杨再兴了,就算是项羽在世也得落个身死的下场。 杨再兴泄气了,他满心欢喜的跟着种彦谋北上,为的就是能见识一下辽人是什么模样,能亲自斩杀一个辽人那是再好不过了,为此他不惜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躲到了驸马府里,求了杨紫薇好长时间才让她同意,最后说服的杨怀仁。 现在倒好,杀辽人是没机会了,以种彦谋的身体状态,很可能不会亲自上阵,那他也只能跟在左右,忒无聊了些! 不过杨再兴怎么想可跟种彦谋没关系了,他呵呵笑着将车窗关上,优哉游哉的坐了回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朝堂争斗不是用武力能解决的,必须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力量才行。 这次回去定要找机会在朝堂上扶持起自己的势力,陈东一个人不够,那个吴坚看起来颇为机灵,倒可以向官家推举一下。 ... “嘶!噗嗤!噗嗤!” 北地的雪景很是美丽,若是一个文人看到此景,说不得就要当场吟诗作对一首了。 不过韩世忠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更关心的是辽国南京道的大军在何地方,距离韩世忠出清州跨过白沟河进入辽国境内已经过去了十天左右了,除了在过白沟河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零散的辽人之外,目前为止一支成建制的辽人军队也没看到。 析津府肯定有人,不过韩世忠也不傻,以他手上两千骑兵去析津府就是找死,他是来探查敌情的,不是来和辽人决战的。 在武清发现辽人的城池后,他就转而朝东去了,韩世忠没想太深入,他只打算再跑个几十里就掉头回去复命,不然被辽人堵住了退路就惨了。 两千宋军骑兵在辽国境内驰骋,这放在以前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就算是拿到酒馆里说也没几个人会信,但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摆在了耶律大石的面前。 在析津府中,行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望着案头上的奏章心中犹豫不决,大宋驸马种彦谋领兵北上的消息他知道,毕竟辽国使者还在东京,本来如果宋国撕毁百年之前签订的澶渊之盟正式开战的话,是要知会辽使一声的。 毕竟大军都出发了,辽使也知道,偏偏还没有作正面回应,这实在让耶律大石费解。 他思来想去,只看清了大宋的一个意思,那就是这是一支试探部队,看看辽国还有没有昔日的战力。 所以在韩世忠的这两千骑兵进入辽国境内之前,大辽行枢密院就都吵开了锅,有人认为该给种彦谋予以痛击,让宋人知道他们依然不好惹,借此打消大宋还在不断筹备兵马准备明年大举进攻的念头。 也有人认为值此与金国作战之时,不可南北腹背受敌,应该派能言善辩之人南下东京和宋人交好,不求宋人允诺什么,只要能维持住现状就行。 两者皆有其利弊,就算是耶律大石这等一代豪杰此时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至于燕云地区的其他主事人,奚王回离保,宰相李处温,以及秦晋国王,都元帅,南京留守耶律淳三人更是不通军事,军旅之事只能依靠耶律大石一人。 一夜未眠,耶律大石盯着熊猫眼走出行枢密院的时候,下达了命令。 “遣怨军郭药师部南下阻敌,不可冒进,旨在将其驱逐出去即可!” 怨军,指的就是报怨于女真之辽东饥民组成的军队,分为八营,一营三千五百人共计两万八千人,这支军队的首领就是耶律淳。 而郭药师,则是怨军一营的将领,此时正接到了耶律大石的命令,整肃起兵马准备南下。 郭药师处,他驻扎在固安,一营三千五百号人马,都是骑兵,但现在看起来境况有些不是很好,一人两匹马的情况下再加上大雪纷飞草料不足基本都失去了秋日养下的肥膘,变得有些干瘦。 按理说怨军都是辽东汉人,可郭药师他们穿的却都是胡服,一点也看不出汉人的模样,两胯分开,身形矫健,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待着的。 实在是辽东自从唐末以来就被异族占据,距今已经数百年,胡风盛行,即便是汉人也多半胡化,郭药师也不例外。 “快些整理!等会跟我会会宋人,听说这次来的是一支骑兵,宋人的起兵,嘿嘿!” 郭药师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如果说骑兵分档次的话,那金辽夏在第一档次,大宋只能排在第二档,这不仅有马匹习俗的缘故,还有大宋吏治腐败士兵作战意志全无的原因。 大宋的起兵,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来送装备的 他们装备这方面比起大宋还是有差距的,毕竟两国在人口上差距甚大,辽国鼎盛时期人口不过千万,更别说现在被金人占去了半数土地,人口更是缩水的厉害,能有五百万就是谢天谢地了。 而大宋呢?徽宗宣和年间,正是大宋人口最为鼎盛的时候,仅仅淮南东西两路加起来就有一百三十四万户,按照一户五丁来计算就是六百七十万人。 这还只是两路的人口,就足以比拟现在的辽国了,更何况其他路加起来,大宋足足一亿有余! 第397章 一亿人口 十倍于辽国的人口带来的同样是十倍于辽国的兵力。 如果将京畿路数十万禁军全部严加训练的话,再加上西军兵马,以及其他各路禁军足以拉出上百万军队。 然而人越多,越不好管理,兵仙韩信能说出“多多益善”这种话,那是因为在楚汉时期战斗的方式比较单一,马镫还没出现骑兵只能用作跑路,到了地方还是要下马作战,另外一个就是韩信的统帅能力了。 不过像韩信这种人可遇不可求,所以大宋的百万大军只能是徒有虚名,实际上打仗还是要靠西军,这在王安石将兵法实施过后更是将西军的战斗力抬高,从哲宗时期西夏在战事方面就已经从优势转为了劣势。 攻不动大宋的军寨,而且国内人口稀少,仅有两三百万左右,但是面对大宋巨大的军事压力,只能使出全民皆兵这种下策,导致西夏不能维持长时间的作战,不然内部就会发生动乱。 所以自从哲宗时期大宋就对西夏占据了有利的地位,甚至夺取了西夏的龙兴之地,横山地区。 这里是拱卫西夏首都兴庆府的重要屏障,失去了这一地方西夏可谓是整日提心吊胆,如果不是因为辽国虚弱吸引了大宋的注意力,恐怕西夏撑不了几年了。 而郭药师并不知道这支骑兵正是西军的精锐中的精锐,他只想着等会追击宋军的时候怎么摸点装备,耶律大石下的命令很是古怪,竟然只是驱赶而不是追杀。 郭药师也能猜到这是为了什么,可他更倾向于以攻代守,大辽本来就是游牧民族,哪有面对进攻固守的? 这岂不是以己之短击彼之长? 尽管心中不岔,郭药师还得遵守命令,现在辽国还有一战之力,在北方打不过金人可以南下打宋人嘛! 与失去的北方苦寒之地相比,大宋的土地岂不是更加肥沃?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在郭药师脑海中转了一圈,他知道这有些不现实,不过继续困守燕云又有什么机会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郭药师率部纵马出了固安,直直的朝东南方向前进了。 数千匹骏马在雪地中奔驰,震颤大地的声音远远传播出去,人仰马嘶好不热闹。 北方战事正启,而在大名府中,已是明白了一切稳坐钓鱼台的陈亨伯接到了东京来的信件。 “官家急报,着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回复驸马之安危之事,即刻回复,不得怠慢...”悄然读出来报的消息后,陈亨伯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东京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连官家都被惊扰到了,还如此急报至此。 算算这时间,根本不到时候呢,那应该就是东京有人把事情泄露出去了,啧啧,童贯可有的哭了。 他心中偷笑,嘴角微微上扬,将手中奏章放好,坐在了椅子上抿下一口茶,道:“请回复陛下,臣河北东路转运使陈亨伯与驸马同日出游,受乡野小贼所扰,并未有大碍,多谢陛下挂念!” 话音刚落,立在一旁的小吏就轻轻点头,抬腿转身就出去了,他要把消息传给来报的使者,让其快马加鞭回报东京官家处。 “粮草辎重可筹备好了吗?”陈亨伯抄起桌子上的书卷,看了起来,嘴里问道。 在他身边安然坐着的幕僚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 “粮草已备好三万石,正在朝清州运送,至于军械辎重府库中存有的则已发往清州了,接下来就看种衙内的了。” 陈亨伯听了只觉得心中舒畅许多,他和种彦谋经过这一次刺杀算是患难兄弟了,童贯成了两人共同的敌人,所以他对种彦谋是鼎力支持,虽说陈亨伯认为辽人不是那么好打的,种彦谋还是尽早回师的好,但是大军出征,这基本的粮草他还是备上不少,三万石,足够种彦谋那一万多号人吃上两个月的了。 而且这只是第一批,随后还会有粮草运送过来,就是数目不会有开始这么多了,他是转运使不假,可种彦谋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将领,他是外戚领兵自己手里钱还贼多。 陈亨伯与种彦谋同盟是同盟,不过也不会帮到底,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了,深谙一个道理,凡事不要做得太过,对待敌人是,对待朋友也是,这样日后才有翻身的机会。 椅子上硌人,陈亨伯身上的箭伤调理的不错,各种药材都用上了,即便是这样恢复如初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更别说和种彦谋这种十八岁的小伙子比了。 “你在这儿帮我看着,我进去歇会,哎呦...” 说着,陈亨伯就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穿过屏风,进入了后屋。 ... 因为种彦谋的事情,不止驸马府上上下下没过好这个中秋,宫中也是同样如此,甚至波及到了整个东京城,毕竟种彦谋可是南洋衙门的董事,而南洋衙门的股票也是他一手搞出来的,那里面承载了无数东京市民的钱财呢! 种彦谋如果出了事,南洋衙门撤销,他们手里的股票不就成了一张废纸了? 因此,东京城的月饼生意都差了许多。 驸马府中。 “好无聊啊,允文,我带你去皇宫里转转怎么样?去爹爹的延福宫瞧瞧?那里有从江南运来的奇花异草,可好看了!不过我都看腻了,你肯定没看过吧!” 赵构拨弄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埋头读书的虞允文,喃喃的说着。 “嗯。” 一声细不可闻的蚊子声就算是他对赵构的回应了,初时虞允文还对这个皇子有些不适应,行事动作颇为拘谨,到了后来他发现,这家伙和自己好像没什么区别,似乎,还更笨一点。 不过这话虞允文没说,赵构说自己不小气,他可不信,对方还曾因为自己做出了一架小风车而嫉妒的脸红呢,他要是说赵构笨,岂不是要被锤爆? 赵构不耐烦了,他歪过脑袋朝虞允文看去,眼睛在虞允文的书卷上扫了一眼,随后就直接略过了,问道:“你读什么书呢?” “左传。” 第398章 无奈的赵构 一听到虞允文说出这两个字,赵构立刻就翻起了白眼,若是别的书他还能理解,可左传那是什么?那可是史书!对于赵构来说史书最是无聊,就算他如今已经十三四岁,可仍旧对史书不感冒。 而虞允文才多大?他才十一岁而已,读史书也就算了,可最让赵构不能理解的是,虞允文读的好像还津津有味,简直就是,就是,赵构一时间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虞允文,只能打着响鼻歪头看向一边。 “也不知最近东京怎么了,风声鹤唳的,真让人不爽。” 赵构独自嘟囔着,这几天不止是东京城,就连驸马府也是一样,他想回宫看一看父皇和母后都被赵福金拦下了。 可他赵构是这么就会轻易放弃的?别看此刻他是在和虞允文闲聊,实则是在等着自己的心腹去外面查探情况。 在百无聊赖的等了半晌,看着虞允文读书读的头皮快炸了的时候,两人所在的小院外面终于是出现了响动。 赵构闻声立起,他这性子耐不住寂寞,如果不是种彦谋立阻和官家拒绝,他都要跟着种彦谋北上伐辽了。 上次他就这样偷偷的跑了出去,跟着种彦谋去剿了宋江,不过这次却不一样了,宋江水贼孱弱,而且还是在大宋境内,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都能迅速反应,保住赵构。 可北上伐辽的凶险程度相较于追剿宋江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种彦谋怎么可不可能让赵构以身涉险的。 在赵构翘首以盼不久,一个有些狼狈的人影就跑进了小院,一看到赵构当场就骇的一哆嗦,立在那里,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赵构视线一朝那瞥过,就发现他的异常,揪着还没长出多少的青色胡茬盯了心腹半晌,而后猛地一喝:“站在那做甚么?还不快过来答话!” 他不是傻子,或者说是徽宗诸多子嗣中最为精明的一个了,当然现在还没什么表现,可到了后世,这位可是南宋开国君主,虽说被金人追的上山下海很是狼狈,但怎么说也比裕王,郓王他们要好一些的。 而且在驸马府这两年里,赵构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已经具备了夺嫡的条件,所以对朝中事情颇为敏感,近日以来尽管他和虞允文都出不了驸马府,可是从宣和三年的东京中元节和往年相比的声响差异就能猜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赵构心腹闻言又是一哆嗦,而后颤颤巍巍的走到了他面前,眉眼垂低,不敢说话。 “我且问你,外面是什么情况?不许隐瞒,须给孤如实道来!”赵构到底是皇子,一旦动怒常年养尊处优的气势就散发出来了,厉声问过后,心腹才缓缓开口。 “小的不敢瞒殿下,只是,只是事情着实有些难讲,现在外面都在疯传种家衙内在河北遇刺身亡,驸马府也这样...” 此话一出,直听到赵构心中一紧,对于种彦谋他是有一定的感情的,种彦谋传他知识又是他的姐夫,两重关系加在一起亦师亦友颇为奇妙,更重要的是,赵构能猜到,在被废为裕王的太子和风头正盛的郓王两人都和种彦谋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支持自己! 这是赵构目前的唯一机会。 他的生母韦氏此时不过是一个修容而已,按理说诞下皇子一般都会进封三夫人,也就是贵妃,淑妃,德妃之列,再不济也是顺仪,顺容,顺华之九嫔前三,可修容只是九嫔之中的第五,地位很是一般。 若是这样发展下去,怎么也是轮不到赵构当太子的,甚至因为和种彦谋走的过近,在郓王亦或是裕王登基之后,赵构还可能受到牵连一同被贬。 此时,种彦谋对于赵构来说便是一个共患难的强力盟友,赵构不敢想象,种彦谋若是被人暗杀,那他该何去何从。 仅有的机会如果不抓住,放任事情继续发展的话,赵构做不到在驸马府当一个吉祥物。 “怎么可能?姐夫他被刺杀了?” 赵构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在他身后闷头读书的虞允文也不禁眉头微皱,将手中书卷放下,抬起了脑袋。 他是来拜种彦谋为师的,同时也代表了隆州虞家与种彦谋的关系更进一步,这个政坛上的黑马让虞然正很是满意,攀上种彦谋这棵高枝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这个前提得建立在种彦谋还活着的情况下。 虞允文望着赵构心中焦急又没有能力做什么而感到烦闷的同时,心中开始琢磨起赵构和种彦谋的关系来,他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通读诸多史书知晓许多前朝故事,种彦谋之事绝对不是意外,必定和朝中人有关。 童贯,显然是最大嫌疑人。 在心底这样想着,虞允文走到了赵构身旁,说道:“我之前便劝殿下安心等待便是,现在可好,便是知道了事情又如何?殿下人微言轻且此事干系重大,还是作壁上观的好。” 赵构默然,他想做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班底,康王府因为是赵构是九子,成为太子的几率渺茫的原因,里面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庸人。 而且种彦谋的事情涉及朝堂,他以一皇九子的身份哪里有出来说话的份? 虞允文说得对,自己只能继续呆着,什么都做不了,说好听一点叫作壁上观,实则就是实力不济,只能这样。 “童贯,我猜便是他做的好事吧?待孤...哼!” 赵构气急之下,想说些什么,只是介于身边还有虞允文等人,便只好悻悻地一甩袖袍,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虞允文心中淡然,来东京之前家父虞然正就跟他说过了一些关于皇家的事情,别看大宋歌舞升平,实则外有金辽兵患,内有天灾人祸,朝争激烈的很! 而徽宗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两个子嗣还偏偏半斤对八两,这样就给了朝堂大臣互相站队的机会,最后很显然,太子失败被贬为裕王,郓王大获全胜。 第399章 显肃皇后郑氏 所以,虞允文对于赵构的愤怒之原因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但他代表着隆州虞家,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如果因为对赵构说了什么话,将来郓王或是裕王上台清算,赵构是皇家子弟不会有什么大事,至多也就是做个闲散王爷不得参政。 可他们虞家就不会有那么幸运了,发配流放都有可能的。 别看虞家家世渊源,祖上乃是初唐名臣虞世南,后来虞世南之七世孙虞殷任仁寿郡守,也就是现在的隆州,虞氏从此定居于此。 而虞允文的父亲,虞然正也不是一般人,他乃政和五年进士,同乡的何粟中得状元,只是虞然正在中进士后没有即刻出任地方官员,而是在东京滞留了一段时间,因此他才卷入了王黼的风波之中。 现在王黼被扳倒,虞然正也回到了老家任潼川路转运判官,可谓是书香门第。 然而即便是这样,若是在朝堂争斗中站错了队,也是会被无情的流放的,那样的话,延续几百年的隆州虞家很可能就会因此而消亡。 虞允文虽然年纪小,但是这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其贯彻了出发前父亲说的话。 “少说多看,切勿涉入党争之中。” 虞然正没有担心过头,毕竟谁让自己的这个儿子自幼聪慧,有着神童的名头呢? 有些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不远处,汴梁城内的皇宫之中,延福宫内。 身为女子,郑皇后的第六感可是很敏锐的,每次赵佶出去寻欢她都心里清楚,更别说现在这种更大的事情了。 宫里的一丝变化都能被她察觉到,因此,郑皇后亲自来到了延福宫,往些时候她是不会轻易来的,不是她不想,而是赵佶若是在作画写诗打搅了他的意境就不好了。 可现在不一样。 往里面通报一声过后,陈畅立刻点头哈腰的走在前面,引着郑皇后朝别院中走去,天凉了,尽管东京的第一场雪还没落下,但但是早晚的时候已经是达到了口吐白气的地步,这种时候在外面挨冻不是赵佶的风格。 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还是向往温暖的,只因为寒冷无处不在。 关于身边小太监轻声说着郑皇后到来的消息,赵佶有些不为所动,这种时候她一个女人来添什么乱子,不在后宫里待着跑来这里作甚? 这消息只是稍稍打断了赵佶的思考片刻,借着他的心思就重新回到了刚才,身为帝王掌控天下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同时,身上也肩负着不小的担子,就单单是调和朝中的权臣关系就是一门大学问。 既不能用力过度,寒了大臣与天下士子的心,也不能用力太轻,不然底下的人会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以至于皇权衰落威信扫地。 怎样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是每一个皇帝都要做的。 郑皇后欠着身子经过陈畅身边时,眉眼微不可查的扫了他一眼,心道:这奴婢何时得了官家的信任?怎的取代了梁师成的位子? 她心中琢磨,因时间紧迫所以也没细想,先进了屋中。 等待郑氏离开身旁,陈畅脸上的谄媚笑意才渐渐退去,从一个底层的小太监成长为皇帝贴身的心腹宦官,这条路上艰难险阻绝对不少,一步走错都会万劫不复,怎么说陈畅他和官家的关系也没有童贯等人那么深厚,只是因为宫内接连爆出的宦官丑闻以及杨戬病亡才给了他机会。 加之陈畅自己也很机灵,所以才走到了这里。 “种衙内啊种衙内,你可千万要活着啊...”一想到种彦谋的事情,陈畅就心中苦涩,他的活动资金基本上都是由种彦谋出的,两者之间的关系经过两年时间的沉淀,已经变得稳固起来,这时候种彦谋若是真的挂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郓王有童贯梁师成等人助力,陈畅如火箭般飞升的速度已经引起了童贯梁师成他们的仇视,想要投靠郓王一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眼下除了郓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难道其他的皇子还有机会? 陈畅摇了摇头,官家子嗣众多,他又没有识人之相,与其在众多的皇子之中挑一个还不如祈祷种彦谋能够活下来最好,再者其他的皇子年纪大一些的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心腹,而年纪小的成为太子的机会可以忽略不计。 世道险阻啊!陈畅默默叹了一口气。 轻轻的走入屋中,郑氏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案前正对着一张地图闷声不语的赵佶,她已经察觉到了风声,想着定是什么大事,不然不会连宫里都跟着受到影响的。 但是亲眼见到了赵佶后,郑氏心还是猛地一沉,她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秀眉微微压低,郑氏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能称得上大事还让赵佶如此作态的,那一定是真的会让天下震动的事情,不然赵佶不会如此。 郑氏走到赵佶身边,她虽然已是四十一岁的人了,但是既不受风吹日晒也不用下地劳作,加之享用天材地宝,纤细手指依旧如同二八妙龄女子一般,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当她的手指落在赵佶肩头时,立刻就被对方察觉到了,赵佶脑袋一动,鼻尖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这是由来自南洋龙涎香制成的香囊发出的。 “怎么来我这了?” 赵佶眉头微皱,都说民间夫妻有七年之痒,在他看来皇家也不能免俗,亦是如此,更何况他和郑氏之间正式为帝后已有十年,如果算上在端王府侍奉的年岁,两人相处已有二十余年。 也难怪赵佶耐不住寂寞出去寻欢,实在是两人之间早没了昔日的郎情妾意,但经过延福宫事件后,赵佶对郑氏又重新重视起来,他算是明白了,自己一旦出事,宫中必须有个能挑起重担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郑氏附和条件了。 及此,他对郑氏的态度好上不少。 偌大的宫殿之中,唯有赵佶与郑氏之间伴着萦绕在屋中的熏香说着话。 第400章 汉阳公李资谦 高丽开京。 王宫之中,球庭之后的高台之上,坐落这一片巍峨的建筑,这便是高丽王平日处理政务和起居的地方了。 王俣今天很生气,从南方的全罗道传来了耽罗郡被海盗占领的消息,他很是不解,耽罗虽然是自治,可耽罗星主怎么说也是有几千人马的,怎么会被区区海盗占了去? 不过王俣对于此事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耽罗在高丽国内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从朝贡国到允许自治这一过程中,可以看出高丽是想把耽罗吞并的。 而此刻耽罗被入侵,作为宗主国高丽自然是要出兵帮助的,不过嘛,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耽罗星主被海盗杀死也不是一件让人怀疑的事情。 借此机会,王俣再顺势将耽罗的自治权力收回,派遣牧守过去治理,这样一来高丽又能开拓土地,增加人口,国力大涨了。 与后世的李氏朝鲜不同,王氏高丽对于土地的渴望不小,东方的倭国很难攻打,于是他们将目标全力转向北方,和辽朝因为土地争端发生了好几次战争,虽然最后都以高丽战败收场,但是也能看出,高丽此国的不容小觑。 “国舅,关于耽罗一事,你认为该如何解决?” 王俣问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坐在文官的首位,此人便是出身庆源李氏的朝鲜国舅,汉阳公李资谦,在高丽朝堂之上,庆源李氏因为和高丽王氏几代联姻,导致关系密切进而权倾朝野,收复耽罗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俣时年四十余一,很巧的是和郑氏同年生人。 对于古代人来说,四十岁已经知天命的年纪,身体精神都已经走上了下坡路,对于这种有关战争的事情王俣向来是托付给李资谦,拓俊京等人的。 李资谦已经六十有余,胡子泛白如枯槁一般顽强的生长在他的颚下,听到王俣喊自己,李资谦顿时立起身子,拱手说道。 “臣以为,耽罗之事不足为虑,区区海盗弹指可灭也,可遣拓俊京领左右,神虎两卫兵马一万人并全罗道州县军乘海船南下,想必驱逐海盗光复耽罗指日可待。” 他悠悠说着,对于李资谦来说,耽罗之事确实很让人意外,可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耽罗一岛民不过二十万,城三镇九而已,对于人口二百多万的高丽来说,根本就是乡野地方而已,不过借此来扩大自己的势力以及给自己的履历之上多添一笔也是好的。 李资谦说的话应该是开京之中大多数官员对于耽罗事变的看法了,更别说王俣了,他久居宫中,耽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实际上王俣出过开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朕觉得国舅说的不错,诸位卿家有何意见一并说来,耽罗星主世代侍奉我国,此番海贼侵扰,朕心甚虑,恨不得即刻点兵南下!” 王俣先是朝周围臣子问了一圈,随后发表了自己对耽罗星主的护犊之情,慷慨激昂的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王俣根本就没打算去,这不过是他身为帝王的装比之术,一般来说当帝王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臣子立刻就要上前劝阻,然后来个三次王俣再作罢,传出去人们就会说皇帝陛下仁义等等。 不过若是让一个大宋百姓看到此幕,恐怕会惊的下巴都合不上。 因为表面上来说高丽一直在朝大宋朝贡,两国之间的宗藩关系也曾存在过,只是后来被辽国以武力强迫断掉了而已,高丽使臣出使大宋的时候向来都是自称本国君主为国王的,而且宋朝使臣来访之时,高丽国王也是自称孤。 但是在内部,高丽国王就没了忧虑,直接堂而皇之的自称朕,穿戴礼仪车架方面也是类同皇帝,甚至官职制度上也“窃仿中朝”,难怪人称高丽为小中华。 “陛下不可!耽罗地远路险,又有海路相隔,开京此去数千里,以陛下金贵之躯,万万不可以身犯险,难道陛下不信任汉阳公吗?” “陛下若南下耽罗,臣只愿以死明鉴!” “陛下...” 一番此起彼伏的声音后,王俣脸上表情是更咽心痛的,实则内心里却是无比满意,他装作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表示:“有诸位卿家在,朕心甚慰,那便由国舅处理此事吧,朕乏了。” ... 南洋,在澎湖停靠了一下补给些淡水之后,船队从黑水沟旁驶过,直直的南下吕宋。 黑水沟指的是澎湖与台湾之间的澎湖水道,这里风大浪急,海底地形复杂,很可能刚才还是深不可测,前面就出现礁石,加之西南季风和东北疾风常常在此处交汇,碰撞,导致失事海船之多令地狭人稠的福建人都对此直摇头。 郑沐显再怎么不通商事,到底是福建人,知晓福建以东的海上有一处大岛,但想要过去是个难事不说,岛上野人众多,瘴毒遍地,不是一个好去处。 明明已经到了南洋之上,可是天气却依然降到了一个可怖的程度,这里不比北地,东京已经足以结冰,想必下雪就在这几天了,而太湖等南方也到了必须夜夜烧柴的时候,福建也不好受,东北方向吹来的海风时不时会聚集起台风袭扰,一场台风下来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一想到这种景象即将发生,郑沐显就更加坚定了殖民南洋的想法,其实在他们之前,早已有大批大批的南方百姓下南洋开垦土地或者做生意,许多的人就留在了当地成家立业,这些华侨在当地也是有一定能量的。 而郑家,在出发之前已经派人联系了吕宋的华人,得知官家下了圣旨开垦南洋的时候,这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华人当场就感激涕零,泣不成声,毕竟华人再勤劳再富裕,人在异乡就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只能随波逐流,没有人给他们撑腰。 也因此,各地的华人虽说社会地位不低,却因为势单力薄只能忍受各路人马的盘剥,甚至还会因为勤劳而招致杀人之祸。 第401章 麻逸国 出了台湾海峡,从东海之上刮来的东北风就有了释放的地方,广阔的南洋足以抵消掉东北疾风的力量,西北疾风再次占据了上风。 郑家船队每一艘船只都配备了经验丰富的船长和水手,作为第一批南下的船只,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郭峰作为郑家女婿,能力出众踏实肯干,近年来得到了郑锐辛的赏识,此次下南洋他就也跟着过来了,作用就是辅助郑沐显。 海上航行速度飞快,三日之后郑家船队就到了吕宋,不过他们并没有行驶到后世的马尼拉之地,而是去了南方的麻逸国。 经过一条狭窄的水道之后,郑家船队进入了塔布拉斯海峡西侧,也就是麻逸国所在的位置。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一阵阵听不懂的鸟语声中,郭峰探出了脑袋,他下南洋的次数也不多,更多的是在福州管理账务,此次出海对他来说也是一番历练。 船外的光景让郭峰感到颇为好奇,一片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在远处的山上,而在山下海边,就是麻逸国了,说是国,实则就是一些结盟的城邦,根本没有像样的制度,还是刚刚进入封建社会的那种。 船只靠岸,立刻就有一群皮肤黝黑个子矮小的人拥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船只固定住,随后便站在了一边,翘首以盼的等着货物。 对他们来说,每次宋船过来都是一场盛宴,宋国的商品精美而又便宜,至少他们现在是这样认为的,麻逸国没有钱币,用的都是宋钱,不过即便是宋钱他们用的也不多,因为周围许多岛屿上的吕宋人还是处于原始社会,所以更多的是以物易物。 将这些货物以小船拿到周围岛屿售卖,完全可以赚上一笔。 只是,当船只上下来的不是什么货物,而是一个个面带懵懂,四处张望,眼中充满了好奇的宋人时,麻逸国的人顿时就失望了相拥着散去,只有一些不甘心的还在码头上等着。 将郭浦郭素他们安排好后,郭峰就跟在了郑沐显与文老身后,他们三人以及其余几个海商家族的人一共前往会见此次南洋之行的重要人物。 麻逸国房屋大多都是竹屋,和大宋南方的吊脚楼颇为相似,这都是基于当地情况而出现的,就算是麻逸国国王的王宫也不过是一些砖瓦结构,和南方一些大家族的门第比都要逊色几分,至于什么阁楼高层更是没有,十二世纪的麻逸国王宫甚至比夏朝的王宫还简陋。 不过到此地的华人都早已熟悉,说是什么国王,实则麻逸国满打满算就几千人,除了王宫的侍卫上百号人有像模像样的武器之外,其余的甚至连衣服都没有。 麻逸国王宫如此,然而在海港的另一头,则有着一片看起来颇为亲切的建筑,个个都是以砖石铸就,瓦片盖顶,街道商铺都有,看起来很是热闹。 这便是麻逸国的华人聚居地了,此刻在华人区外,已经有一队人马在那里等着,发现郑沐显的身影后当即就迎了上来。 “是郑公子吧?老朽身体有恙,就没有在码头迎接,有失远迎啊!” 为首的是一个一搓贴脸胡子,身形矫健的中年男子,嘴上说身体有恙,可看起来完全不像。 郑沐显心中冷哼一声,这是怕自己过来抢了他们的生意?就这屁大点地方还入不了他的眼,不过对方既然是当地华人,能团结的还是团结一下的好。 他走上前去,呵呵笑道:“哪里哪里,是郑某让你多等了,你便是陈文波陈老吧?某在福州便久仰你的大名,如今一见倒是可惜了,还是身体要紧,你这病入膏肓的怕是没法担下官家垦殖南洋的重任了。” 下马威?这东西对我可不灵,也不看看现在孰强孰弱? 郑沐显没给他面子,既然对方不识趣,那郑沐显也懒得废话了,吕宋华人多得是,不缺他陈文波一个,麻逸国也不是吕宋独一份,除了麻逸国这吕宋数千岛屿还有山均,白蒲延,蒲里晰,沙华公,蒲端等国,郑沐显手上握着数十艘海船,数千人马,哪里去不得? 果然,当郑沐显作势要走的时候,陈文华身边的人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们是知道大宋官家下了圣旨的,这等事情对于他们这些在南洋行商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当圣旨传到福州的时候,几天后消息也就到了麻逸国。 为此,他们准备了不少时间,如今终于等到了郑家来,看那船队规模,乖乖,三十多艘,这还只是前锋,后面还会陆续来人。 如此之多的人抵达吕宋,就算陈文波他们只是提供一些帮助也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别的不说,单单凭借他们在吕宋有地有房,比郑家移民过来的这些人先到吕宋就足以在吕宋成为大宋领土后,成为当地的大户人家。 甚至,借此机会捞个一官半职,便能从商贾家族逐渐朝官宦人家蜕变,这在大宋是不敢想象的,而在吕宋,他们有了希望。 “咕噜!” 陈文波余光看到了身边小辈的慌乱,心中暗骂不止,他这是在讲价,看看郑家的态度如何,没想到对方这次派过来一个愣头青,直接转头就走,让他乱了阵脚。 而自己身边的人又不争气,郑沐显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他们就原形毕露,如此还怎么让利益最大化? 算了算了,事情已经如此,委身于郑家屋檐之下也比守着这荒山野岭的好。 陈文波望着明显已经是看出他们丑态而步子极其缓慢,就等着他开口劝阻的郑沐显等人,胸口有些发闷。 “郑公子,何必如此仓促,想必从福州启程这一路海上颠簸吧,不如到寒舍喝杯茶暖暖身子,垦殖一事可以慢慢谈的。” 他语气缓和,满是皱纹的面上皱成了一朵菊花,故作镇定的笑道。 哼哼,老狐狸... 郑沐显心道,随后眼睛朝文老一瞥,和对方确认之后视线略过郭峰直接开口。 “那好,陈老盛情难却,我也就不托大了,请带路吧。” 第402章 垦殖吕宋 吕宋的垦殖之事有序的进行着,华人能生活的地方自然能大批的移民,至少和此时烟瘴之地的琉球婆罗洲相比,吕宋的条件已经算好的了。 当从麻逸国华人区走出来的时候,郑沐显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经过商谈,陈文华同意提供武器情报等资源,以换取他们这些麻逸国华人在当地的地产得到承认,并且会在征服民都洛岛之后将南方的一些土地分给他们。 官家下的圣旨是南洋之事全权由郑家代理,实际上的顶头上司还远在河北和辽人对峙呢,而且南洋赵佶并不打算纳入国土,管理起来很是费劲,直接扔给郑沐显他们管理就行,只要每年上缴足够的税款赵佶就满意了。 回到船上时,郑沐显和文老就对待麻逸国等吕宋诸国的态度上有了一些分歧。 “公子,我们初来乍到如此大兴兵戈有些过了,若是激怒了这些土人,恐怕会给垦殖造成很大的影响。” 文老脸上带着担忧,他年纪大,经历的风浪多了,行事自然就缜密,即便他们手上有三十四艘船,所带的人加起来七千左右,其中能够作战的精壮汉子也有上千,而且武器装备上简直处于碾压态势,对付这小小的麻逸国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可灭一麻逸国易,剿全吕宋难。 吕宋的这些岛屿之间相距甚窄,基本可以将海峡忽略不计,整个吕宋的土人没有百万也有数十万,这些人熟悉当地地形气候,逃到林子里对垦殖的汉人进行袭击绝对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文老你多虑了,这些土人连文字都没有,而且各自的语言又不互通,想要联合起来对抗我们那是天方夜谭,再者他们人少我们人多,垦殖必定会出现矛盾,比起以后麻烦倒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的好。” 郑沐显笑着说道,他对于这些吕宋土人没什么好感,实则就算经历了盛唐的盛极而衰,宋人对于周围国家依旧有一种不屑的感觉,这也不是空穴来风,是有根基的。 大宋的文化,军事,科技等等方面都要超过周围的国家,就算一直按着大宋打的辽国其实也在不停地学习着大宋的制度,不然他们绝不会撑到现在,君不见五胡乱华之时,不汉化学习中原王朝制度的胡人国家一大堆,可是都在短时间就覆灭了。 而北魏则汉化成功,虽然也灭亡了,可是那是高层宫斗导致的分裂,从北魏分出的北周最后东击北齐,南平南陈,统一全国。 由此可见,中原王朝的优越性一直是存在的,也不怪郑沐显如此。 文老听了默然,他还是对此有些担心,不过想到这事是郑沐显联合种彦谋提出来的,而且此次南下只是前锋,就算受挫也能接受,总不可能七八千号人全都折在麻逸国吧? 就算文老对吕宋土人心有忌惮,也不会觉得这些土人能做到这一步。 “唉,就按公子的来吧,只是这三十四艘船,数千人的性命可都在公子的手上了,老朽去了。” 他叹了口气,感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便拱拱手离开了。 郑沐显将其送出船舱,随后回头对郭峰道了一句:“去准备一下,今夜麻逸王宴请,届时率兵包围麻逸国,务必不能让人逃了。” 他奉行的是从种彦谋那里得来的铁血主义,对于这些土人绝不手软,最好是能把他们抓起来当奴隶用,比起汉人,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土人更加适应吕宋的环境,脏活累活完全可以交给他们干。 以后寻找到矿产了也可以让他们下去挖矿,总之,想要开垦吕宋这里的原始土地,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即便大宋人口爆炸,用汉人的命来填不管是种彦谋还是郑沐显都觉得亏,而这些土人则是很好的苦力来源。 郭峰点头,就算他们才刚刚来到吕宋,可是这里的气候和福建就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麻逸国这些吕宋土人建立的国家实力弱小,不是大问题,郭峰深知,能够对他们造成巨大影响乃至将所有人逼回福建的只有这片天地。 自然之力才是让人所畏惧的。 ... 燕云的风雪更加的猛烈了,韩世忠的骑兵跨过潞水之后进入到了潞水与泃水之间的广袤土地上,这里沿海地区沼泽密布,尽是滩涂,而在内陆也没什么人定居,相比起燕云十六州的其他地方,这里无疑是最为贫瘠的土地了。 韩世忠望着前方的雪地,和跨过潞水之前不同,这里的人烟稀少,跑了好几十里地也没看到几个村镇,而按照地图上来看,东边最近的城池石城也在两百多里外,那里是虽然不是燕云十六州,但是地位仍然重要,扼守燕云连接东北的山道。 那,便是位于滦水河畔的平州了。 “赵学士,你看是进是退?” 韩世忠朝身边马上之人问道,他就是李良嗣,本名马值,归宋献联金抗辽之计后被徽宗赐赵姓,而后接连出使金国,化名李良嗣。 现在没有外人在,韩世忠称呼他的赐姓了。 赵良嗣吐出一口白气,望着四周天地一色的景象,喃喃道:“衙内令将军出兵,求的是挫辽人威风,探查地形,东往平州路途遥远不说,平州守将张觉兵强马壮非将军两千骑能克。” 他出口成章,说起辽国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赵良嗣能对燕云之事如此知晓,不仅是因为其出身燕云,还因为赵良嗣在辽国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曾仕辽至光禄卿,虽说官职不大,可到底有些门道。 在女真人没起兵之前他就看出辽国国事衰微,即将灭亡了,辽国皇帝平日膳食极尽奢华,而底层的百姓却饱受贫苦,辽朝经过了辽兴宗辽道宗两代君主共计七十年的治理,没有进取稳固不说,反而情况每况愈下,到了天祚帝手里时,已经摇摇欲坠了。 相比起南方表面上还算强盛的大宋来说,辽朝对于赵良嗣来说已经成了泥潭。 第403章 进与退 他出使金国没多久,从金国东京回来后,在登州正好遇上了北上的耿南仲船队,得知种彦谋要北上伐辽,当即就跟了过来。 赵良嗣是跟童贯归宋的没错,他接连出使金国很大程度上也是靠的童贯没错,可是对于和谁合作攻打燕云,赵良嗣并没有那么多计较。 虽说是汉人,但是经过了几百年的独立发展,燕云地区已经和传统汉地有了很大程度的区别,他这个汉人行事习惯方面也和胡人有了相似之处,所追求的都是务实,只要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免于被金人占据,不论是种彦谋还是童贯,他都会解囊相助。 韩世忠循着赵良嗣的目光朝东看去,平州远在数百里之外,即便是他手下这两千西军精骑,想要过去也至少要两天的时间,而且过去之后战斗力也会打一个折扣。 他想起了种彦谋让他出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找辽人主力大战,别说是这韩世忠这两千骑兵了,就算是种彦谋所部加上辅兵一共一万八千人,再算上从耽罗回来后受损的三千五百人马,这两万一千五百人也不是辽人的对手。 是,辽人在金辽战场上占据下风,自打阿骨打起兵以来就节节败退,辽国官兵皆望风而降,可这样,辽国依然有着足以一定的实力,燕云还有十数万辽军不说,在西京天祚帝周围,也是聚集了数万大军。 这两支军队目前来说分隔两地,本来可以互为犄角之势,让金人无处下嘴的,但是金人兵威正盛,辽国上下已无继续战斗之心,甚至在天祚帝周围,都出现了去帝尊号,称臣求和的声音。 辽国孱弱,而大宋更弱,种彦谋的军队虽然有所不同,可无奈兵力稀少,不足以形成质量对数量的碾压态势。 所以,还是谨慎行动为好。 “赵学士所言句句属实,我看还是稳扎稳打的好,贸然突进恐怕只会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地步。” 诚然,赵良嗣说的很对,而韩世忠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他在种师道的麾下学到了不少,又在平定方腊之乱的战斗中得到了历练。 此次保护种彦谋北上伐辽之前,种师道就告诉了他一切以大局为重,其他可以不顾,只要能护住种彦谋就行。 现在虽说是种彦谋下的命令,但韩世忠以为,自己稳妥后撤种彦谋应该也会理解的,毕竟在和种彦谋不多的接触中,韩世忠就觉得,此人不像其他纨绔那样,而是颇有一种大将风范,进退有度张弛有道,很有他祖父种师道的风采。 “啪!” 韩世忠一甩马鞭,扬声喊道:“诸兵士皆退,回师清州!” 此次北出白沟河,韩世忠收获不多,不过到底是提前来到了此地,探知了地形,要知道因为燕云是战略要地,尽管大宋在正面战场很是狼狈进而被迫发展出了很是离谱的间谍,不过关于燕云的地形地貌,以及军队布防这种关乎辽国燕云十六州生死的情报则是不可能被泄露出来的。 麻雀再小也是肉,韩世忠手中就这两千骑兵,根本不敢深入,选择了见好就收掉头回师。 天地一色的雪地之上,从固安出发奔驰了一昼夜,郭药师所部三千五百骑兵正在桑干河和潞水的交汇处歇息,一昼夜,郭药师足足奔驰了一百多里,耶律大石的命令很是苛刻,郭药师心中抗拒可是还得遵命。 一昼夜的奔驰已经让他和这三千五百人真的成了怨军,全军上下都怨声载道,对于宋军的传统认知导致他们认为根本无须如此紧张,就算这支宋军是西军中的精锐也不敢恋战,驱逐出境岂不是小事一桩? 他们不知道的是,耶律大石等辽国燕云高层已经人人自危,北有金人南有宋人而天祚帝又接连败退的情况下,不给予进犯的宋金痛击,恐怕会让大宋看到燕云的虚弱,引来更多的敌人。 基于这种考虑,耶律大石才严令郭药师所部急行军前进,同时,他也有考验磨砺郭药师的想法。 失去了东北之地的辽国此时国力空虚,军队稀少,如果还是保持以往那样依靠契丹人作为主力,汉人军队辅助的战斗方式,恐怕将会难以自立。 这种时候,提拔汉人将领统帅汉军作为对敌的主力之意见就被提上了日程,耶律大石,回离保,李处温,耶律淳等人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如此决定的。 实在是事不可为,不然耶律大石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如此饮鸩止渴的建议,君不见昔日唐朝由盛转衰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下放给地方节度使权力? 现在这个头一开,恐怕日后情况会越来越复杂,前途未卜。 耶律大石他们如何想郭药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放缓速度了,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遭遇战储存体力。 饮下一口暖和的酒,郭药师脸上红润不少,他生于北地,虽说是汉人,可辽东自从唐末动乱失去控制以来,迄今为止多久了? 从唐肃宗上元二年,安东都护府废起,到宣和三年已经足足有三百六十年了! 一代二十年也有十八代了,郭药师说是汉人,实则和胡人没什么区别,马上功夫了得,对于南方的宋人也没什么感情,可在辽国他们这些辽东汉人也不受待见,甚至地位比燕云汉人还要更低一等,可谓是如无根浮萍一般,没有家国概念。 这也能从怨军成立之初就叛乱不断看出,郭药师也完美继承了这一点,在辽宋金之间来回摇摆不定,希望能以此保全自身,实则因为反复叛变,遭到了三朝的怀疑,最终落得个家产尽没,沦为庶人的下场。 郭药师所部人马沿着桑干河顺水而下,搜查着韩世忠他们的痕迹,本来还是优哉游哉的,直到一骑在大军外围的斥候飞马来到郭药师身边,向他报告了关于宋军的消息后,情况才出现了变化。 “两千骑?距我不过三十余里?” 第404章 半渡而击之? 郭药师有些惊讶,没想到两支队伍已经靠的如此近了,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种事情也不稀奇,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招手令手下拿过地图,郭药师目光在地图上游离,他现在在桑干河南岸,而宋军在河北岸,这支宋军骑兵如果想要南下回到大宋境内,势必要过河,两军都是骑兵郭药师有信心将其阻挡在河对面不能过河。 不过他此次的任务并非将这一支军队歼灭,而是追赶,既要展示出辽国此刻依旧拥有强悍的实力,也不能激怒大宋。 是的,耶律大石等人担心激怒大宋,放在往日这就是一个笑话,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啐!一群杂碎而已,你们继续探查,不可冒进。” 他对前锋斥候下令,随后转身朝身边心腹道了一句:“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寻找隐蔽,静观其变。” 说完,郭药师朝河对岸眺望过去,河水还没有完全结冰,不能跑马,所以这对于两军来说都是一个障碍。 识相的就别朝这儿来,不然我不介意吃你们一口。 郭药师心中默默想着,最后看了一眼桑干河东岸,手中缰绳一拽,调转了马头离开了河岸。 “吁——!” 韩世忠猛地一拉缰绳,瞳孔紧缩,目光直射远方,那是一群三三两两散落在大军周围的辽军骑兵,在这片土地上,不是辽人难道还能是金人? 他双手松开缰绳,摸出了一张牛角大弓,看那弓的模样,至少是有五石的,寻常兵丁根本拉不满,也就韩世忠这种硬朗汉子才能使得起来。 随着刺啦刺啦的弓弦张开声,韩世忠目光聚焦在了远处的一个人影之上,肩背的肌肉虬成一团,脖颈上血管密布,整张脸都被憋红了。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降临,被韩世忠瞄准的人影开始不断后退,这一举动则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让韩世忠松开了双手。 “嗖!” 箭矢尾部的羽毛带着轻颤划破空中,速度飞快的射向远处,而在他的手上,牛角大弓弓弦已然是不停颤动,韩世忠也没闲着,当即便从马兜中又抽出了一支箭矢,搭在了弓上。 这些辽人斥候靠的有些近了,也许是没想到韩世忠他们的马匹并不逊色于辽国战马的缘故,总之韩世忠是发现了这支辽国军队的存在了。 心中狂跳不止,第一次作为主将独自领兵出战,而且对象还是辽国骑兵,韩世忠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很有信心,自己手中的这两千骑兵都是西军里的精锐,论战力绝不比辽国骑兵差。 而且和往日作战不同,此次出战没人在旁边瞎指挥,一切全由他自由发挥,韩世忠高超的军士才能登时就凸显出来了。 “去抓几个舌头回来。” 他语气坦然,那一箭直接射杀了对方一个斥候,惊动了对方再抓舌头很显然不怎么现实,但是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可以扩大一下搜索范围,加强警惕。 毕竟出现了辽军的斥候就代表着这附近有辽军的大部,韩世忠自信是自信,但绝不自大,他深知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和辽人血战,而是保护种彦谋而来的,所以能尽快回去就尽快回去,除非辽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将大军沿着桑干河布防了数十里,那样的话他就只能选择急行军转而向东,试着能不能从黄河入海口寻找过河的机会了。 只是,就算是韩世忠这个延安人也知道,黄河下游的渡口可谓是比祥瑞都要稀少,更别说在河北的这一段河道了,隔上个几十年就要改道一次,根本没有渡口可言。 如果真的被辽人封锁住了桑干河,那他将会插翅难逃! 不会的,为了自己这么点兵马,辽人怎么可能大动干戈?不会的... 韩世忠咽下一口唾沫,有些心虚的想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也害怕就这样将两千西军精锐葬送在燕云,这可是西军仅剩不多的精锐骑兵了,损失一个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一想到身上的万斤重担,韩世忠就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加快了挥舞马鞭的速度,试图赶在辽军斥候之前抵达桑干河沿岸,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等到韩世忠立马桑干河的时候,辽人已经跑上了对岸,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哒哒哒!” 韩世忠坐骑养的不错,跑起来也是神速,赵良嗣匆匆赶到后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眼睛扫了一圈,便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赵良嗣打马来到韩世忠身旁,拿起马鞭指着面前结着一些浮冰的道:“将军可是想从此地渡河?” 他猜的不错,韩世忠心中焦急,生怕桑干河下游有敌军守着,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就在这里渡河算了,而且这里还算上游,河水不算湍急,河道不宽,就算不用木筏船只强渡也是能勉强而为之的。 见到韩世忠没说话,赵良嗣心中已经是有了些底子,他对桑干河的了解不算多但也绝对够用,桑干河本来流量就不大,再加上冬季水量变少,所以在此以马匹强渡还是能够做到的。 若是到了下游恐怕就不行了,此地正是最后的强渡地点了。 “下游河宽,黄河我便不说了,这里虽然最好,不过我还是建议将军派人去上下游看看,若是没有敌人也可从上游渡河。” 赵良嗣如此建议的原因就是在这段桑干河的西岸正有一片林子,看起来很是茂盛,藏下几千人马绝不是问题。 如果辽军隐匿其中,待到韩世忠他们渡河之时突然出来来个半渡而击之,他们岂不是傻眼了? 韩世忠心中了然,赵良嗣说的没错,贸然渡河实属下下之策,不过既然附近已经出现辽军的斥候,那就说明辽军的大部队就在不远,此时在原地等待上下游的消息,无疑是加大南撤的难度。 冒险渡河还是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凌冽的冷风灌入韩世忠的甲胄中,激的他哆嗦,而后眉目紧锁,语气森然的道。 第405章 常胜军 “直接渡河!” 做出这个决定后,韩世忠心中立刻就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身为主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在战场之上朝三暮四摇摆不定可是兵家大忌,就是闷头走到黑也要过去了! 大军跟着韩世忠的声音立刻动作起来,赵良嗣见韩世忠没有接受他的意见,也只好闭嘴,跟在他身后准备渡河。 虽说是冬季,但不靠船舶而直接强渡桑干河也是有一定风险的,河水上漂浮的浮冰,河水的温度,这些都给想要强渡北方河流的人浇了一头冷水。 不过韩世忠的想法确实没错,如果他们继续在桑干河东岸徘徊,很可能激起耶律大石他们的怒意,进而导致出动大批辽军过来围剿韩世忠,到时才是真的插翅难飞。 现在只不过是冒着被半渡而击之的风险渡河而已,就算桑干河西岸的那片森林中真的藏有辽军,人数也绝不会多,不然可以直接过河来找他们决战了,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而韩世忠自信,以他这支西军的坚韧,即使是渡河过程中被敌人突然袭击,也能保持大体上的稳定,不说顶着攻击继续强度,至少退回来是能做到的。 就在韩世忠渡河的时候,河岸这边的郭药师所部已经在树林之中摩拳擦掌翘首以待了,显然,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动手的话,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这就像是一个露出肚皮的鳄鱼在狮子面前一样,不趁此出手,让韩世忠他们成功渡河很可能会对郭药师造成威胁。 毕竟从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已经足以确定,这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部队军容整齐,戈甲鲜明,步伍整肃,绝对是大宋的精兵,甚至那股肃杀之气连他们都感到不安。 西军,这必定是西军的精锐! 郭药师心中门清,他早该想到,胆敢以孤军深入燕云的怎么可能是大宋的禁军?整个大宋除了西军之外还会有其他的军队具备这份勇气? 现在,同样有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了郭药师面前。 打,还是不打? 不打就此退去,时刻监视着这支宋军的话,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决定,但是打的话,郭药师有把握在这支宋军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发动攻击,绝对能一举将其击溃,以一己之力歼灭两千西军精锐,这在辽国也是一个大功劳。 特别是此时面对金国进攻接连败退的辽国来说,一个胜利的消息是值得肯定的,就算这样有违耶律大石的初衷,要给他惩罚,可两千西军精锐的人头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郭药师舔了舔嘴唇,他眼中焦灼,神色犹豫不定,是冒险一搏还是保住实力。 正待他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身后的一些响动却吸引了郭药师的注意力,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许久之前,他能从昔日的一个小小的将校成长为今天都管,掌管常胜军全部兵马,靠的就是谨慎,每一步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现在,自己竟然为了一支两千人的西军就脑袋一热,想要过去拼命,真是糊涂了! 郭药师心中暗骂自己一句,随后坚定了信念,退! “走!让他们过河,咱们在旁边跟着。” 大军索然而动,这一下差点把正在渡河的韩世忠给骇住,不过当看到从那树林里出来的辽军鱼贯而出之后并没有过来而是选择了朝远处纵马而去后,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耐不住河水冰冷,韩世忠疑惑没出现多久就消失了,不管岸上情况如何,现在都是渡河要紧,不然出了情况在河中就是任人宰割的份。 赵良嗣目光远远望去,赶在郭药师兵马离去的空挡间看到了一面旗子。 常胜军?! 他心中凛然,这支军队也是一支精兵,至少比大宋的大多数军队都要精锐,就算在辽国之中也是不弱的,如果刚才对方趁着韩世忠渡河而攻击的话,恐怕结果不堪设想。 好在,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常胜军没攻过来就是。 郭药师所部辽军的出现算是一针强心剂,直接让所有的西军将士都打起了精神,多日以来进入辽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导致的松懈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能快速渡河,被困在桑干河东岸,他们就回不去大宋境内了。 到时候等待这支孤军的命运只有一个字,死! 好在,郭药师以大局为重,谨慎的选择了退却,这给了韩世忠一条逃生的路,也让他在逃出生天,跨过白沟河回到大宋之后捏了一把汗。 贸然前进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就算他这支队伍是精锐,可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依旧是那么的脆弱。 当韩世忠将这十余日在辽国境内的见闻说给种彦谋的时候,辽国南京道,耶律大石也亲自接见了郭药师,很显然,他对郭药师比较满意,不求别的,手下只要能妥善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那这个手下就应该得到嘉奖。 “郭药师,此次驱逐宋军你做的不错。” 耶律大石眉眼微动,目不转睛的看着案前的奏章,他语气很是平淡,却听的郭药师不敢苟同,在放走韩世忠之后,他便在宋辽边境侦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后就领兵北上回南京析津府复命去了。 而一回到析津府,他就受到了耶律大石的召见,至此郭药师都没搞懂为什么耶律大石这些人会对他一个汉人如此重视,虽说在种彦谋等正统汉人来看,他郭药师已经是一个妥妥的胡人了,但是和耶律大石这些契丹人相比,郭药师还是与之有区别的。 “大石林牙,您言重了,臣不过是做分内之事而已。” 此功他不敢贪,毕竟都放过了韩世忠那两千西军的人头,干脆一怂到底,只要能维持现状郭药师都可以接受。 耶律大石闻言没有动作,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奏章,过了半晌之后才悠悠抬头,“我想升你为涿阳留守,你觉得怎么样?” 第406章 涿州留守 涿州留守? 郭药师心中一动,涿州那可是燕云十六州之一,而且还是宋军想要进攻南京析津府的必经之路,乃是战略要地。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给他一个汉人担任留守? 他不觉得荣幸,反而有些害怕,连忙拱手回道:“大石林牙,涿州是重地,臣不过是都管而已,实在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郭药师的意愿很简单,他只求能保住目前的地位和实力就行,辽国大厦将倾之际,他不愿意去冒险,不管是最终投靠金人还是投靠宋人,涿州留守这个位子都有些危险了。 虽说担任涿州留守能给他更大的政治资本,以后就算是投降也能获得更高的待遇,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继续仕辽的这段时间里将会变得更加危险,郭药师将进入耶律大石燕云辽地高层的视野之中,一旦被发现有反叛的迹象,说不得就要被弄死。 稳妥起见,郭药师选择拒绝。 “正是因为涿州乃重地,直面宋人,我才让你去镇守的,这可是我据理力争好不容易为你争来的,郭药师,你难道要抗命吗?” 郭药师闭嘴了,耶律大石的态度看起来毋庸置疑,他在不识抬举就是作死了,只能应下。 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任涿州留守有好有坏,他本不愿意卷入这场惊世之变,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场大势不是他能改变的,郭药师只能接受。 耶律大石见他同意之后,便挥挥手,让其退下了。 出了析津府,郭药师只觉得肩上担子更重了,常胜军,也就是怨军内部根本不是铁桶一般,他不过是名义上的常胜军都管,实则还另有三人各自领着常胜军一部,这三人分别是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 郭药师对于这三人没有驾驭之能,所以常胜军都管不过是个虚职,真正有用的是涿州留守。 他一旦进驻涿州,进可南下攻宋为急先锋,退可举城降宋以保全自身,当然,降金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根据郭药师的消息,宋金海上之盟约定的是燕云十六州由大宋攻取,他就算是想降金,也总不能带着兵马一路北上穿过南京道跑去降金吧? 总之一句话,郭药师已经随时做好了从辽朝这个即将沉默的船只中跳槽的准备了。 ... 清州,跨过白沟河与易水之后昼夜奔驰的韩世忠终于是抵达了清州,他倒不是害怕辽人追来,而是想要尽快告诉种彦谋,辽国绝对有问题! 之前在桑干河那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趁着他渡河之际半渡而击之的,那支辽国军队却不为所动,直接退走。 这太不寻常了! 韩世忠大胆的推测,燕云地区的辽国兵马已经降低到了一个不敢轻易攻击宋军的地步,以种彦谋手下近两万装备精良的兵马,再加上从后方大名府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由东京种家庄制造出来的新式火药。 凭借这两点,辽军不出动主力部队是啃不下这块硬骨头的。 只要种彦谋不冒险深入析津府,在辽国边境上是可以放心的驰骋的。 甚至,攻下武清,永清,固安,安次这些小城也不是没有可能,再不济,一旦遇到辽人主力,即刻退往白沟河就是。 霸州雄州一带水网密集,辽人骑兵施展不开,而如果种家军一触即溃的话,那也正好达成了此次出兵的目的,想要练成一支强兵,仅仅靠训练,装备是不行的,这样练出来的兵只能是徒有其表,必须经历一场场血战,最后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兵。 总之,有西军三千精骑在手,韩世忠可以保证能护住种彦谋安全南下,种家军这些兵马可以一用的话便不会被辽军杀伤太多,不可一用的话全死了韩世忠也不会心疼,顶多是为了那些装备会落到辽人手里疼惜一阵。 毕竟,兵没了还可以再招。 “衙内,我回来了!”匆匆下马,韩世忠直奔种彦谋大帐而去,这次进入辽土虽然没有交过战,但是紧张之程度不下于一场大战。 所以当韩世忠进入大帐的时候,帐中之人皆以为他刚刚血战一场才回来。 “世忠,此去收获几何?斩首几人?” 种彦谋将目光从身前的地图上抬起,落在了韩世忠身上,对于这个后世鼎鼎大名的武将,他是抱有很大信心的,即使现在没有成长起来,也应该有一定的实力。 韩世忠脸上闪过一丝惭愧之色,不过转而就被兴奋代替了,他开口道:“让衙内失望了,世忠此去未曾斩获首级,不过我在析津府东南跑了一圈,回程途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 他的语气严肃,此刻也没人认为他会说笑,当即,在场的所有人都肃然气劲,朝他望来。 种彦谋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冲他招招手,示意其坐下说话。 “回程途中,我欲渡过桑干河时发现了一支辽军,本来我与赵学士都以为情况危急了,没想到渡河之际对方竟然退避三舍!” 话讲到这里,韩世忠变得亢奋起来,征伐辽朝收复燕云,这可是百年不出的大功,要知道,宋神宗遗言便有一条:能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 封王!从古到今天下英雄几何?能得以封王者又几何?不过寥寥罢了。 他韩世忠不求封王之夙愿,但求一个荣华富贵之官,能荫庇子孙便好,当然,痛揍辽人也是其在西军之中日夜所念的事情。 “属下斗胆进言,燕云之地辽师必不过十万!” 韩世忠之言振聋发聩,激的邓肃眉头一皱,耿南仲默然不语,林冲喜上眉梢,杨志笑意盈盈,而杨再兴更是兴奋不已,唯有种彦谋眼中光彩流转,骤然发问。 “赵学士,你认为燕云辽军人数几何,其中精锐者又有几何?” 上位者,不可信一家之言,即便知晓韩世忠绝不可能是辽国的奸细,但是被虚假消息蒙闭的可能他是不会忽视的。 第407章 清州对策 赵良嗣听到种彦谋叫他,随即沉默着走上前去,拱手后道:“韩指挥所言非虚,不过辽军即便是疲敝之师,以,以衙内的兵力,跨过白沟河也很危险。” 他不了解种彦谋的军队如何,只是看着装备不错,但是士卒身上并没有那种金辽士兵的血性,所以出此言。 “赵学士低估了衙内的兵马,此兵乃衙内日夜训练两年之久,高薪优待,又有甲兵之利,辎重不缺,若是如此之兵还像其他禁军一样面对辽人触之即溃,那天下就没人能抵挡辽兵锋芒了!” 韩世忠的话得到了耿南仲几人的承认,就算是初来乍到不甚了解种家军的邓肃也深以为然,在他接触种彦谋的这段时间里,种家军的精神面貌刷新了他对大宋军队的认知,种家军令行禁止,兵戈犀利,将士皆以当兵为荣,此情此景在其他禁军之处决计是看不到的。 种彦谋也是跟着点头,“赵学士不轻敌是好的,但是我此次北上为的就是看一看手下这些兵能不能用,窝在东京是无论如何也练不出强军的,唯有上阵与辽人血战才能分出高下。” “不然,吾养此兵作甚?” 对于这些士兵,种彦谋是知道他们的缺点的,尽管有他的充足资金训练,装备武器,补充辎重,但是种家军仍旧和西军有一定的差距,而这差距,偏偏还是最为致命的实战经验。 剿宋江和方腊只能算是练手,真的和辽国的正规军正面对垒,两者之间任何细微的差距都会呈几何式的扩大,以至于导致战争失利。 种彦谋就算在这支军队中投入了再多的精力,心血,可如果不能拉出去和辽人堂堂正正的作战,只能剿剿匪之类的,那他不介意把种家军葬送在燕云。 林冲韩世忠杨志杨再兴等人皆沉默起来,种彦谋赤裸裸的话语让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回复过来,毕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种彦谋如此厚待种家军,他们以死报国也是应该的。 邓肃闻言赞同的说道:“衙内以精兵之法养兵,若此兵不能行精兵之事,那便死于燕云也可。” 赵良嗣见状,只好点头退后,反正这又不是他的兵,就算死了他也不会心疼,而且自己是大宋命官,若是落败了也会带他回去。 况且,赵良嗣可是燕人,对于当地颇为熟悉,别人死了他都不会那么容易死。 种彦谋扫视众将,见没人有再有异议提出,于是从腰间抽出长剑,闪着斑驳银光的剑身啪的一甩,指向了地图上的辽国。 “整备兵马,十月二十日兵出白沟河!” ... 东京。 种彦谋安然无恙的消息快马加鞭的送回了皇宫,赵佶在得知消息后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可是自己实现中兴大宋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而且还是一棵摇钱树,亦是他刚刚大婚没多久的女婿,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北伐辽国的路上。 传扬出去,赵佶还怎么做皇帝?连自己的心腹都保不住,童贯这阉人岂不是会更加的猖狂?再者,他身为天子的面子往哪搁? 所以,当日夜晚,许久不曾召郑氏侍寝的赵佶兴致大开,接连临幸了好几位嫔妃。 “啪!”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童府的瓷器又遭殃了,童贯隔着屏风在隔间后面来回渡步,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它的主人正在气头上。 “呼!呼!”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引种彦谋小儿出来,花费数万贯,竟然拿不下他的人头?” 童贯不可谓不怒,尽管他知道种彦谋死后他必定会受到官家的特别关照,说不定革职一段时间也是有可能的,但当种彦谋真的没死这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修身养性多年都无法压抑的怒火还是涌上了心头。 种彦谋死了便死了,人走茶凉,官家做做样子后肯定还会重新启用他,毕竟官家身边能领兵作战的亲信里,就数他童贯最为合适了,眼下正值伐辽之际,便是戴罪立功让他领兵伐辽都可以。 童贯有把握拿下燕云,不管是用兵还是用计,不管耗费多少钱粮,只要拿下燕云,他就能一举翻身,届时朝中所有反对的声音也将会销声匿迹。 只因为从大宋开国之始,燕云就从没在大宋的手里,他童贯以一阉人之躯竟能收复燕云,此功足以称耀,官家也将会成为大宋的中兴之主,到时他这个有功之臣难道还不如一个已死的驸马有用吗? 在童贯府上,白时中,李邦彦,王安中三人都垂首不语,静静听着童贯的爆发。 毫无疑问,以种彦谋那少年性子,经过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手上说不定还抓住了什么把柄,若是再在辽国攻下什么城池,立上一功,回到东京便将会拥有能扳倒童贯的机会。 也难怪童贯如此作态。 “快马去郓王府商量事宜,让郓王给我个答复!”童贯声音冷厉,目前为止他在京中有力的盟友除了郓王就别无他人了,别看童贯声势浩大,朝中官员皆趋炎附势,实则身为一个宦官,最重要的依然是皇帝的宠信,一旦失去这个,那他再大的权势都如同海市蜃楼,一触即破。 王安中眉眼一抬,声音有些低低的说道:“太师,时事紧张,还是静观其变不作变动的好。” 其余两人虽然没动,但是看那样子也是同意王安中的说法。 童贯先是一怔,旋即猛地回头张嘴就要大骂,这些人竟敢反抗他,反了天了? 不过他一回头就醒悟过来,王安中说的没错,现在如果派出人马联系郓王绝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势必会加深官家心中的疑虑。 念及此处,童贯深吸两口气,眼神扫过王安中他们,淡淡说了一句。 “你们也退下吧,近些日子都别来府上了,等到种彦谋小儿回京再做决断。” 童贯心中暗道:此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第408章 赵构与允文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童贯府上如同坟墓一般寂静,府上家丁下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怒了主人被打杀出去时,城外驸马府上此时却是张灯结彩,杨紫薇提着许久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一直被瞒着的赵福金也得知了此事,小心脏直跳的同时不禁埋怨起了杨紫薇他们。 “殿下可不担心了?” 驸马府上小亭之中,虞允文抬手落下一枚棋子在棋盘之上,口中说道,在他面前是已然放松许多的赵构,很显然,种彦谋安然无恙的消息让赵构心中安定许多。 赵构抿嘴笑笑,捻起一枚白子夹在手中,“此事必定是童贯那厮眼见姐夫年少英雄,快赶上他的地位了,阉人心中胆怯,于是出此拙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童贯此獠怀恶英才之心使此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姐夫班师回朝,必定有他好受的!” 白子落下,赵构语速飞快,他对童贯这家伙没什么好脸色,此人善于谄媚之事,常常夸耀自己领兵作战如孙武再世,实则如果不是手下兵多将广,早就露出丑态了。 虞允文不以为然,他来东京时日不多,可也把朝中局势看的无比透彻,种彦谋异军突起之势确实迅猛无比,不是童贯能够阻挡的,但是现在说扳倒童贯还为时过早了。 以种彦谋不及弱冠之年岁,想要压制住朝堂上众多文臣武将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者,种彦谋乃是外戚加武将身份,以武驭文这比杀了那群自命清高的文人还难受! 栖身于宦官之下还能接受,毕竟这些宦官怎么着也是读过书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但是让武将统帅满朝文武,这就是触动了大宋士林的逆鳞! 昔日唐末节度使割据一方祸乱天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太祖皇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不过百多年,这都是能从书上真真切切看到的,压制武将,别说百年了,便是千年也不为过。 “殿下言过了,目下正值即将伐辽之时,童贯手握重兵,官家还倚仗他出兵北上呢,若是拿了童贯,谁人领兵北上?” “姐夫啊!你不知道姐夫精通兵事,两年时间就练出了两万精兵吗?” 赵构不假思索的回道,话一出口他就看到了虞允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不住地叹起了气来。 “时事不同了,祖宗之法也是可以变的,不然如何北上收复燕云?凭借东京那几十万禁军吗?” 一说起东京的禁军,赵构就忍不住撇嘴,那能叫兵吗?但凡有那么一点兵的样子,也不会让宋江手下能大闹东京城,以至于放火烧了小半个汴京。 高俅任太尉,童贯任太师,两人把朝廷拨给禁军的钱粮吞了个七七八八,这还不算,他们还剥削底层的军户,侵占军营校场,导致军不成军,兵丁无以为家,只能整日做活为生。 可赵构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九皇子,在他上面还有诸多皇子,就算是再怎么排他也没有机会,除非... 赵构摇了摇脑袋,嗤笑一声怎么可能,然后便杵颚望向了天空。 “允文,你说那南洋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去过吗?” 少年人的思想总是天马行空,这不,赵构的心思就又飘到了别处,想到了前段日子赵佶颁布的圣旨,以及因为种彦谋依旧生龙活虎消息传来,而变得重新热闹的南洋衙门。 虞允文也跟着放下了棋子,眺望起了远方,他的家乡在蜀地,不过虞家的生意却做到了大江南北,只因为隆州地有盐矿,朝廷专门派了太监前去监管,名叫陵井监。 而陵井监就在长江支流蜀江的不远,当地出产井盐品质很好,可以沿着江水顺流而下,直达荆湖,淮南,江南等地,而虞家的商站也遍布长江沿岸,虞允文年岁不大,但走过的路却已经不短,常常跟随虞家船队顺着大江东去,只是,赵构所说的南洋他只是听说,去倒是没去过。 不过以虞允文十一岁的年纪能够走过这么多的路程,已经足以自傲了。 “真想去南洋瞧瞧,听说那里的土人皆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不同中原之言,甚至连安南国都不如。” 赵构有些憧憬以后的生活,种彦谋的到来给了整个大宋以新奇开拓的思想,也改变了赵构的向往,或许,就算种彦谋死在河北,大宋也会改变其在历史上的进程,走向一条全新的道路。 ... 麻逸国国主的名字太长,郑沐显懒得记了,反正这也是个将死之人,他笑呵呵的端起酒杯,朝坐在首位的麻逸国国王敬了一杯,在闷头喝酒的同时,余光朝周围扫了过去。 夜幕落下,前来参加宴会的要不是麻逸国的高层,周围部落的酋长,就是前来麻逸国做生意的大宋商人头领,很显然,郑沐显和陈文华都在此列。 “陈老,准备好了吗?” 郑沐显喝完酒之时,与身边的陈文华直接就说了起来,丝毫不忌讳周围的人,因为,他们两个说的是闽南话,这些土人是决计听不懂的。 别问郑沐显一个福州人是怎么会说闽南语的,福州即便比不上泉州繁华,但身为福建路路治,闽南人的数量也依然不少。 陈文华心情有些郁闷,他终日打鸟反被鹰啄,不成想行商行了一辈子到头来被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算计了,不过郑沐显这艘船可不是贼船,而是正大光明的,由官家圣旨钦点的。 “嗯。” 他没多说,其实想要攻下这麻逸国根本不需要多费力,毕竟此地土人虽多,但基本都是生活在丛林之中过着原始生活的,这些麻逸国的人其实都是千年前从马来等地过来的,生产水平较之吕宋本地土人更加高级一些。 而麻逸国国王手中有多少兵呢? 放到东京说去,又是一桩趣闻了,麻逸国国王手里只有百多人的兵,除了长枪吹箭弓箭等武器外,就只有贴身的十几人有一些破破烂烂的铠甲了。 第409章 灭麻逸国 这种规模的武装力量,别说郑沐显了,就算是陈文华,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其歼灭。 但是陈文华是生意人,没了麻逸国作为中间商,他们根本没法接触到各个岛屿上的吕宋土人,更别谈与之交易商品了。 而现在,郑沐显根本不稀罕那些商品,而是看上了这片土地,这样的话麻逸国这种“国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众人喝的正酣之际,郑沐显眼睛扫过周围,猜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举起酒杯敬酒的时候猛地将其朝地上一掷。 顿时,玉杯在地板上被摔得粉碎,声音立刻让在场的人都闻之一动,朝这边看来。 郑沐显看到麻逸国国王红润的脸上还略显懵逼的表情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杀!” 话音刚落,四周屋檐之上就“噌噌!”的落下了几十道矫健的黑影,手上皆持着明晃晃的钢刀,落地之后便朝吕宋土人冲去。 即便是在夜色之下,汉人和土人之间的差别也是很明显的,更何况郑沐显说的是汉话,其他来参加宴会的汉人多多少少也是读过书的,至少,摔杯为号这个典故是知道的,所以当郑沐显举杯之后他们经过一瞬间的反应很快就躲了起来。 突然袭击之下,这些作战毫无章法只凭个人勇武的麻逸国士兵如何是郑沐显手下的对手?要知道,在古代,哪里有什么明确的海商海盗之分? 有生意可做的时候,他们就是商人,可若是有轻易就能获取的钱粮放在面前,郑沐显这些人便能随时化身为海盗。 而对于陈文华这些人来说,这种情况早已是司空见惯,况且来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以目前郑家的实力,和这些土人合作实在太过麻烦,倒不如全部杀了一了百了。 喊杀声响起之后又很快的消失了,可在麻逸国王宫外面,屠杀才刚刚开始。 郑沐显感受着充斥鼻腔的血腥气味,有些反胃,不过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接受这种东西的,早习惯早好。 走到麻逸国国王面前,他用手拨了拨对方的脑袋,看到已经耷拉下来的脖颈之上一个长长的口子还在潺潺的流着浓稠的鲜血时,郑沐显不禁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看外面的了。 郭浦没想到,自己下南洋的第一天晚上就干起了杀人的勾当。 他手上提着一柄钢刀,作为被挑选出来担任攻打麻逸国的吕宋羁縻州雇佣兵,郭浦知道这都是因为郭峰在背后的运作,不然以郭浦这身子骨,怎能入选? 尽管心中一直反胃,两股战战手臂哆嗦,郭浦还是忍住了,杀人而已,不过是和杀鱼杀猪一样,一刀下去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郭浦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目光落在了一个跪地求饶的吕宋土人身上。 按照郭峰的命令,跪地投降者不杀,只杀反抗逃跑者。 郭浦目光即将略过那人的时候,余光却看到了对方猛然跃起的动作,惊慌之下手中刀子落地,两手抱头朝身旁一倒。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被压住,闪着寒光的刀子在他的头顶竖着,正要插下来。 “吭!啊呀呃呃!” 生死存亡之际,郭浦瘦弱的身体爆发出了出人意料的力气,硬是两手握住拿着刀子的手腕,同时身体开始挣扎,想要翻身占据主动位置。 然而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争的都是一条活路,谁也不可能让谁,僵持了一会之后,郭浦就开始力有不逮起来,毕竟和这土人相比,他的力气还是要小不少的。 眼看着刀尖即将逼近自己的眉间之时,郭浦额角的汗水就分泌的越发快速起来,喘气声也一气接着一气。 他的眼神开始四处飘忽,对方脸上滴下的汗珠相继落在郭浦的脸上,而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口气也喷到了郭浦面前。 要,要死了吗? 郭浦心有不甘,他还没来到吕宋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呢,这里的土地是这么的肥沃,只要开垦个几年,几年之后必定能年年丰收,甚至,一年三熟也不是问题! 要知道,就算是在福建,一年稻子也只能两熟,因为北方的寒流甚至能让太湖结冰到可以行车的地步,想想太湖和福建的距离就知道了。 现在一切都等不到了,自己马上就要... “呃?” 郭浦闭上眼睛正要放弃之时,忽然觉得身上土人似乎一下失去了力气,紧接着点点温热的粘稠液体滴在他的脸颊上后,郭浦才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推开尸体,郭浦看到了救下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哥郭峰。 “还愣着干什么?拿起刀补两下,然后跟着我!” 郭峰有些皱眉,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弟竟然这么不堪,连一个土人都没打过,差点就死在了这里,他就这么一个堂弟了,如果郭浦死了他怎么跟二叔交代?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郭峰说完就转头离开了,他在郑家当会计不假,可这不意味着郭峰不会杀人,在进入郑家之前,他在福州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也是郑锐辛看上他,将其招为赘婿,培养重用,甚至在此次郑沐显南下南洋的时候将他一起派来的缘故。 一个能文能武,没有本家对郑家死心塌地的赘婿,这对于慢慢转型成为书香门第,进而缺少新鲜血液注入的郑家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用来挑起郑家商贸中人的人选。 坐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的郭浦望向挺着一杆长枪闷头前进的郭峰,心中满是惊讶,在他看来,郭峰是会计,会计干的是算账支钱的活,哪有这样扛起枪杀人的?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刚才生死关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郭浦按照郭峰的话抄起钢刀,咽下一口唾沫就对着胸口处已经有一个血洞的尸体连着砍了好几刀,越砍郭浦越没有心理负担,甚至在最后他还狂暴的大叫了起来 当郭浦停下来的时候,面前的尸体已经不成人样了,而他也已经力竭,虎口都麻木了。 第410章 温暖的麻醉 杀人的感觉很奇妙,在经历过最初的恐惧之后,再看那尸体,此时的郭浦心中除了恶心就别无他物了。 他强忍着不断翻腾进喉头的呕吐感,将刀身上的血液擦去,迈开步子朝郭峰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屠杀没有持续多久,勇敢的人向来都是少数,在人数和武器都呈碾压的压制下,除了零星一些土人逃进了山里,其他的土人都在吕宋羁縻州雇佣兵的包围下老老实实的聚集在了一起。 不老实的全都在另一处,一个刚挖不久的深坑中。 ... 情况,变得很是复杂。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虞宪和就发觉事情在越来越朝失控的边缘靠拢,大雪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歇,中间最长的空档期也才两天。 而两天时间,连营地周围的积雪都难以去除干净,又谈何去砍伐树木,补充燃料? 目前食物是不缺的,他们整日基本上不怎么动弹,在阿留申群岛附近补货的海狮在这冰天雪地里根本不会坏,甚至,从外面拿进来的海狮肉硬的都能当做武器使用了。 虞宪和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扎营的位置就在海边不远,地势说不上低,但也绝对不高,现在看来,北地的风雪足以在这里筑起一座白色坟墓。 而他们如果继续在这里呆着的话,最后的下场不言而喻。 “不行!再这么下去,你我都要困死在这儿了,明天就开始行动,冒着大雪也要转移阵地!” 虞宪和在还算温暖的木屋中噌的站起,和冰冷刺骨的外面相比,这里的温暖却是让人陶醉其中,变得不想出去,但这是慢性死亡!温暖将他们麻醉了,继续等待下去,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他目光炯炯,扫向众人,然而船员的反应却让虞宪和心中哇凉哇凉。 只见众船员都或躺或坐,围在火堆旁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暖,对虞宪和的话语不为所动,片刻后才有人接连开口。 “东家,外面风雪正盛,哪里出得去?在这儿烤火等冬日过去不是正好?” “是啊,此地酷冷无比,出去一圈都能要了半条命,还是不要折腾了,还能省点力气。” “出了屋子待上半晌就得死人,外面什么天东家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挪地方?” 虞宪和面上暗含怒意,这些家伙简直是鼠目寸光!被眼前的温柔乡迷住了眼,你们愿意死在这里爷爷可不愿意! 他微蹙着眉头,眼睛来回注视着屋子里的人,他们船队有船二十七艘,人六百八十四人,除去途中触礁走失的两艘,目前还有二十五艘,五百九十一人。 这五百九十一号人目前全部在阿拉斯加的海湾之上,各自分布在十三个木屋之中,虞宪和的这个屋子里便有四十六人,在他的注视下,不少人都感觉到了虞宪和的情绪,不禁打起精神来。 “你们,是要抗命吗?” “知不知道这地方不能呆了?!是,是我扎营之前没计算好,谁能想到这里的雪这么大?现在不转移,有个风吹草动万一发生雪崩,到时你我都得没命!” 虞宪和语气之激烈程度前所未有,现在什么种彦谋的任务都被他抛之脑后了,天寒地冻的,摆在他面前最为严峻的问题就是如何在这片从来没有前人来探索过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如果是辽人,金人那种生长在苦寒之地的在这里恐怕会更加的如鱼得水,虞宪和他们这些基本都是南方人,如此可怖的温度,积雪还是头一次见。 既然是头一次见,如何应对的经验自然也是没有的,所以很多人都抱着就这样熬过这个寒冬的想法。 得亏虞宪和作为主事人,从种彦谋口中事先知道他们此行的凶险,现在醒悟过来。 虞宪和说的无比激昂,但是赞同者寥寥,无他,实在是他们对于此地太过于陌生了,他们也知道去高地筑营比这里安全许多,但是茫茫大雪之中如何寻找到准确的地方? 这可不是齐腿深,齐腰深的雪,而是数丈高的大雪,他们这里还算好一些,没有那么夸张,勉强和屋子持平,一些低洼处的雪那可是人跳进去都没声的。 木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没有地图,外面又都是大雪,难以行走,大家都不愿出去,虞宪和还如此作态,这不是把关系朝闹掰的地步赶吗?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关系即将坠入深渊不可挽回的时候,木屋之外,蓝田白雪之间,一阵悦耳的铃声忽的响起,荡漾在这片纯净的土地上。 因为有着厚厚积雪的阻挡,所以在第一时间虞宪和他们并没有听到这声音,直到虞宪和竖起耳朵,弓起眉毛,仔细倾听了片刻后,他才骤然起身。 “有动静?!” 虞宪和能听见,其他人也不是聋子,顷刻间,木屋之中四十多号人俱站立起来,紧张的竖着耳朵继续确认,毕竟大雪山之中古怪的事情可是不少,在没有科学的古代这都是阻挡人们前进的障碍。 “叮铃铃!”又是一阵铃铛声响起,这次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疑色,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铃铛声?而且听声音很是细微,根本不像是其他木屋里传出来的。 再者谁会闲的没事摇铃铛? 疑云在木屋之中升起,虞宪和还没做出决定呢,外面就传来窸窣的响动声,随后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 虞宪和离门最近,他伸手时有一下犹豫,不过旋即就被他打消了。 门后,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虞宪和的远方表侄,王茂。 “怎么了?外面什么情况?”虞宪和来不及叙旧,登时开口就问。 王茂咽下一口唾沫,指着木屋外的叫道:“东家,有,有人!” 什么?有人?! 虞宪和懵逼了,这鬼地方还能有人?他们之前经过的倭国北边那种地方有人也就算了,毕竟虽然寒冷但也能勉强生存。 第411章 阿拉斯加的人 可要说这里有人,那他是打死也不信的,难不成?是什么大山里的鬼神精怪? 想到这里,虞宪和带着一脸的狐疑,回头望了一眼木屋里的其他船员,看到这些人脸上或是怀疑或是忧心或是害怕的神色后,他定了定神。 自己若是躲回木屋,恐怕就再难说动这群人动身了,现在正是让他们认清现实的时候,自己决不能退缩! 虞宪和抿着嘴,眼中聚起了坚毅之色,他抄起手斧拿上弓箭,而后身子一转就走出了木门朝外面看去,联通木屋的道理狭小无比,两边尽是超越人头的雪层,想从这片地方出去也有不小的难度。 “东家!这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还是回屋里等着过去吧!” 屋中不断有人劝道,虞宪和猛地回头,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声音森然的道:“把家伙什拿上,想等死的就继续窝在里面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了,留下木屋之中的人们面面相觑,看那背影显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半晌,身后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虞宪和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在这片从没有汉人踏足过的土地上,如果只凭他一个人是根本难以生存下去的,唯有报团取暖才行。 绕行了一大圈之后,虞宪和终于是攀上了附近的一处高地,周围的雪也薄了不少,到了大概齐腰深的地步,这时,雪橇便派上用场了。 雪橇这个东西在大宋并不多见,也就最北边的边境有一些,以及繁华的大都市有其他民族带过来的,真正能用得上雪橇的还是东北的渔猎民族,特别是金辽两国。 而虞宪和在得知要东去大洋深处时会经过极寒之地后,就在密州寻了几个金国的商人,从他们那里购得了雪橇的制作之法,这东西制作起来并不困难,如果不是使用的条件比较苛刻,必须在寒冷的地方才能用的上,以汉人的智慧早就都用上了。 和虞宪和一起出来的人不多,也不需要太多,要真的是什么精怪一类人再多也是徒劳,若是当地土人,那以他们手上的武器自保是足够了,人要是多了反而还会惊吓了对方。 雪橇在这种极地的行进速度简直堪比平原之上的骏马,当然,仅仅依靠人力推动雪橇行进,速度依然快不到哪去,还得需要畜力才行。 这也是虞宪和船队明明有船二十五艘,却只带了五百九十一人,平均每艘船不到二十四人,就是因为船舱的许多位子被牲畜,物资占据了,远航大洋路途遥远,人肯定是越少越好,东西带的足够甚至能试一试环球航行。 负责拉雪橇的是从北地买来的骡子,虽说辽东地方比这要暖和不少,但是骡子的抗寒和生命力都很顽强,而且阿拉斯加南峦的地区因为有阿拉斯加山脉的阻挡,来自北极地区的寒流被挡下了许多,所以骡子还能勉强活下。 若是虞宪和他们去的是其他地方,恐怕不止是驴子承受不住,他们这群初来乍到的南方人也会直接归西。 雪橇飞快行进着,在海湾的西边,还能隐约看见两座远近不同的火山,这片地区附近火山众多,也是因此温度比较高,相较于阿拉斯加其他地区算是最宜居的了。 不过,对于温度的提升那是在火山沉寂的时候,一旦火山开始爆发,喷涌而出的火山云甚至能上升到同温层,遮蔽住太阳,进而导致温度骤降。 可虞宪和并不担心,火山喷发这种事情真要是让他碰到的话,那只好自认倒霉了,大海封冻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法乘船离开,到时只有听天由命了。 一路上尽是这种漫无边际的想法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虞宪和目光在白色中搜寻着,每个出来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同时脸上也戴上了面罩,只留出口鼻进行呼吸,就连眼睛上也罩了一层特殊的眼罩。 这是为了预防雪盲症! 种彦谋为了能够让虞宪和他们尽可能的活着回来,可谓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就连这种细节方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虞宪和为了自己的小命同样也是倾尽了全力,在循着时断时续的铃声翻了半座山后,终于是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头脖颈上戴着铃铛的鹿,至于是什么鹿虞宪和就不知道了,看起来和麋鹿有一些相像,但是根本不需要仔细分辨两者的区别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麋鹿。 麋鹿喜温暖潮湿,多分布在河水沼泽之畔,而这是什么地方?极北之地,雪有数丈高的那种! 虞宪和招手让身后船员停下来,然后悄悄下了雪橇,靠近过去瞧着,要是乘着雪橇过去,骡子发出的声音绝对会惊扰到那头鹿的。 鹿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头鹿脖子上的铃铛,这代表着附近有人,虞宪和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行事都很谨慎,甚至连木屋都不敢出去,要是找到了当地的土人,借助他们的力量肯定能在这长达几个月的冬季做一些事情的。 时间紧迫,距离虞宪和从密州出发已经过去了半年,这路程才走到一半,按照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两年时间才能回到大宋? 两年时间,啧啧,虞宪和想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而且在出发之前,金辽之间的战事就已经很激烈了,这两年时间内足以发生任何事情,很可能等虞宪和回大宋的时候,种彦谋都下野了。 太久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虞宪和领着几个船员朝那头鹿靠过去,只不过越到跟前虞宪和越觉得奇怪,这头鹿怎么不跑? 他正疑惑着,忽然鼻尖一动,冷风带着一股血腥味朝它这里吹来。 这是,受伤了? 虞宪和低声指使着身边船员呈半圆形朝那头鹿包围过去,说不定还有人在附近呢。 “嘎哩咕噜!” 就在他们正要扑过去的时候,一声鸟语突然出现,差点把虞宪和吓尿了。 第412章 秦桧 虞宪和赶紧压低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道人影正举着火把朝这里走来,边走还边叫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等到那人走到鹿的身边,摆弄了半晌离开后,虞宪和才起身,他看着周围同样一头雾水的同伴,以及闻声而来的后续船员,招呼了一声。 “跟过去看看!” ... 郓王府上,立志要成为太子的赵楷此刻很不爽,从大名府传来的消息是种彦谋虽然中箭,但性命无忧,而且已经抵达了清州,正在开展对辽朝的攻伐。 “可恶!童贯便是这么做的?连种彦谋这家伙都搞不定?还做甚么太师!” 他气急了,但是文人的身份让赵楷即便是处于盛怒状态依旧保持着那股大儒风范,可能是从小培养到大了也改不掉了,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郓王府上除了梁师成外还有汪伯彦在,自打上次宴会之后,他就和赵楷勾搭上了,同样站在一旁的还有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眼观鼻鼻观心作老神在在之态神游天外呢。 赵楷目光一转,朝他看去,喝道:“秦会之,东京种彦谋遇刺消息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从陈东他们离开郓王府后,种彦谋遇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赵楷左思右想,除了童贯那边就只有自己这里有可能了,而童贯和种彦谋又是死对头,提前把这消息放出去无疑是自掘坟墓,所以他才把怀疑对象对准了秦桧。 别看秦桧在后世是大奸臣一个,权势滔天竟然能够构陷岳飞,以一莫须有之罪名令其含恨而死。 而在宣和三年,他不过是一太学学正而已,权力并不大,在高官云集的东京汴梁来说,只能算是一介微末之流。 只因为其担任太学学正,和陈东也算相识,所以赵楷才将他找来,也因为秦桧为人精明,颇谙政治,对于赵楷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狗腿子人选。 秦桧闻言登时苦笑一声,“殿下可是冤枉臣了,臣知殿下欲除种彦谋不过几日,外面疯传种彦谋遇刺时臣才知道的...” 他这话无疑是说赵楷病急乱投医,不分青红皂白就给秦桧泼脏水,一番话说得赵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愤然挥袖转身。 “如你所言的话,难不成是陈东他们猜出来的?” 赵楷的语气带着些许讥讽,他不认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能让对方猜到这一层上面,不过汪伯彦秦桧几人的沉默似乎正是验证了他的这句话。 “...” “殿下不必纠结此事,如今种彦谋生龙活虎,官家也因此事重点关注了殿下和太师,此时暂且不便再有动作,还是等到明岁开春,看看种彦谋能带回什么成绩吧。” 梁师成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是了,任谁原本受宠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抢了风头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经过与王黼交往过甚和陈畅崛起双重打击,梁师成和赵佶的接触时间越来越少,这对于宦官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而经过他的多方打听,算是了解到了,陈畅与种彦谋走的颇近,这下好了,梁师成对种彦谋又多了一个敌视的理由。 汪博彦此时也拱手上言:“梁中官说的不错,裕王已被发配南京,如今汴梁之中唯有殿下最有移驾东宫的资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稳妥点的好。” 赵楷眼睛直转,心中暗恨不已,种彦谋这家伙就像打不死的蜚蠊一样,不仅命硬,还贼聪明,进入冬季之后,往年处于观望态势没有购买毛衣的人家此时都已从街坊邻居处知晓了毛衣的好处,纷纷选择了购买这种物美价廉的商品。 而且,李纲在南剑州的土豆种植的也颇为有成效,据南剑州来报,南剑州不少州县都已经开始种植土豆了,甚至有朝福建路扩散的趋势。 很显然,如果土豆不如占城稻,火眼金睛的百姓是不会转而去种植土豆的。 这些都是种彦谋的功劳,如果任由对方在辽地取得战功的话,岂不是要压过童贯一头了? 那到明年宣和四年开春正式伐辽的时候,他这个河北兵马大元帅能不能当上都说不定了。 “好了,吾知道了。” 这般想着,赵楷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他于政治上没什么天赋,不然也不会寄情于书画山水间了。 看着赵楷离去的身影,汪伯彦与秦桧对视一眼,心中都想到了一句话。 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选没选错人他们是不知道的,不过此时在清州府调兵遣将向后方不断索要辎重的种彦谋却知道。 拿着手上从东京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种彦谋翻了翻,足足有十几张,有杨紫薇的,赵福金的,赵构的,虞允文的,陈东的,吴法天的,赵佶的等等等等。 他现在来不及看,先让杨再兴收起来,随后打马亲自来到白沟河附近勘探地形,他身为一军主帅,不能只坐在大营中看地图,那不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了吗? 大腿上的箭伤已经大抵愈合,简单的骑马还是可以办到的,多亏了林冲鲁智深他们这两年的训练,不然即便是少年人的身子骨也难以这么快愈合。 “嘶,这便是白沟河?” 一来到白沟河,种彦谋就不住的咂起嘴来,怪不得辽人难以纵马南下,只有零散的骑手跨过边境,全是靠这“水长城”白沟河在起作用。 他绕了白沟河骑了两里路,朝远处眺望过去,白沟河绵延两百多里,几乎将整个宋辽边境平原地带都给覆盖了,而即便此时是冬季,河水冻结,这遍布白沟河两岸的沟渠,沼泽,拒马桩也能给辽人带来极大的阻碍。 这里,就是我的退路了吗? 种彦谋仔细观摩着,试图将所有的情景都印入脑海中,“还有五日就要出发了,大军的粮草备好了吗?”他骑在马上,朝杨再兴问道。 杨再兴现在算是他的亲卫队队长了,时刻跟在种彦谋左右,因为他腿脚还不太方便,所以许多时候传递消息都需要杨再兴来代劳。 第413章 北出白沟河 “嗯,加上耿先生他们送来的粮食,目前在沧州,清州两地已经有四万石之多了,足够大军两月之消耗了,大名府还有粮草正在陆续送来,听说还有两万石左右。” 种彦谋点头,这六万石便是他手下这两万两千人马三个月的粮食,从十月份开始,到明年正月,如果这三个月内做不出成绩,那也别继续浪费时间精力了,趁早撤退还能养精蓄锐等待开春再次北上。 其实军队并没有什么好调配的,毕竟他们是一支孤军,深入敌境后如果分兵那就等于找死,无外乎是合为一军时军队如何安排。 清州是种彦谋坐镇的大本营,而实际上韩世忠杨志林冲他们已经把军队拉到了信安军附近,随时可以出兵北上。 五日之后,十月二十日,种彦谋所部正兵一万五千五百人,辅兵三千人,西军骑兵三千人,在留下了林冲的三千五百人守清州城后,大军合计一万八千人,正式跨过白沟河,从霸州,信安军两地出发,直扑永清城。 大军浩浩汤汤开出清州的时候,杜充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他心中诅咒种彦谋被辽人包围,以至于力竭而死,这样他的罪行便无人知晓,也无人捅出去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有韩世忠和三千西军骑兵在,就算是辽国最精锐的部队过来了,他们都能护住种彦谋逃出生天。 郭药师才担任涿州留守没多久,就传来了宋军大部进入永清地界的消息,让他有些无语。 从旗号上来看,对方打的是“种”旗,和上次他在桑干河遇到的那支兵马一样,看来,自己放过对方一马还是对牛弹琴了? 永清正是涿州下辖的州县,他当即就把这消息上报给了析津府,随后点起手下兵马出了涿州城,东去过刘李河,在刘李河与桑干河之间的土地上探一探情况。 毕竟自己手上都是骑兵,听说对方军士不少,有小两万人,其中还有上次那支三千骑兵,看起来不好惹,至少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涿州留守能够招惹的。 但新官上任三把火,郭药师怎么说才刚刚任涿州留守,一上任就龟缩不前丢人不说还会让耶律大石等人小瞧了自己,既然已经当了涿州留守,那就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在辽朝这个即将覆灭的船上多捞一笔,为自己日后跳槽到宋,金,积攒政治资本。 当三千五百骑辽军在燕地上纵横的时候,种彦谋已经抵达了永清城下,这里的守军可谓是少的可怜,因为以往都是辽军攻击宋军防守,而且慑于金人兵锋的威胁,燕云的辽军有不少都被调到了檀州,蓟州,景州,平州一带防范金人。 所以在易州,涿州等南京道南部,辽军布置的兵马并不多,不过这也正常,燕云除了西部,北部的山区之外,其余地方对于大部都是骑兵的辽军来说,不过是昼夜间便能抵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少兵来防范宋军。 难道,宋军还能一夜便下永清城吗? 真不巧,种彦谋还真是这样想的。 “火药填好了?”为了保证一战下永清,种彦谋特地跑来亲自查看火药装载的情况,一个攻城车模样的东西上面顶着几块板子组成的盾牌,外面罩着一层浸了水的棉被,最外面则是一层牛皮。 而在攻城车的内部,则是被掏空,填满了火药,这可不是旧式的火药,而是目前整个大宋,整个世界知道的人都寥寥的新式火药。 在大宋都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远在北地,正被金人搅得满头大汗的辽国了。 所以,当攻城车内塞满了火药后,种彦谋顿时就满意了起来,像这样的攻城车,一共有十个,除了两个炸城门之外,其余的负责在其他地点炸开口子,以供大军攻入城内。 就算不能破开口子,也能吸引守军的注意力,给发起猛攻的宋军提供掩护。 “衙内的火药真是惊骇世俗,我不曾想有生之年能见到这等犀利之火器,说是一声共工下凡都不为过!” 邓肃等人也一起随军了,本来种彦谋是想让他在清州负责后勤工作的,但是邓肃死活不愿意,硬是要跟着过来,那他就只好留了耿南仲在清州,正好耿南仲年纪大了,不愿参与兵事。 种彦谋听后忍不住笑了笑,这火药才哪跟哪,就用到了共工下凡这种描述,要是让你看看后世的东风快递,那岂不是没话说了? 不过他也没计较,这些文人就爱说大话,邓肃还算好的,人家是有能力的,说说大话也不算什么,就怕那些没能力只会瞎指挥的还好大喜功,这才是所有武将最害怕的事情。 “不过此物比之三弓床弩还是差得远,弓械之力我大宋比之前朝所有都要更胜一筹,如神臂弓这种可射数百步之远的神器,若是能大量制造,区区契丹蛮夷,不足为惧也!” 听到邓肃又开始吹起大宋来,种彦谋赶紧闭上了嘴,在斗嘴这方面他是没法和邓肃比的,或者说大宋的文人都要比他强不少。 不过种彦谋也不是没反击,他临了说了一句。 “待回东京时,必定让邓先生看一看好东西!” 话音刚落,大军就开始了进攻,先是呜呜呜的号角声接连响起,随后是几辆巨大的投石车开始运转起来,一块块巨石被抛到了天空,随后砸向了永清城。 几声震天动地般的响动后,大军开始了冲锋,先进行冲阵的是身着皮甲肩抗沙包或是长梯的单兵,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永清城周围的护城河给填出一条路或是铺上一条路来,总之,这一项要的是一个字,快! 偏偏,种彦谋训练士兵最基础的一项就是跑步,报的比别人快就算打了败仗也依旧能活下来,这些士兵花了他多少钱,种彦谋怎么舍得就让他们这么挂了? 所以,当一个个健步如飞的宋军扛着如若无物的沙包穿梭于护城河与宋军军阵之间的时候,永清城上守城的辽军懵了。 第414章 围永清城 “衙内的士卒真乃健步如飞,不愧是老种相公之孙!” “邓先生说笑了,我花了如此之多的钱粮,训练两年之久,若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要他们作甚?” 种彦谋对这些士兵确实是好,但是他的军法也是很严厉,不合格者悉数逐出种家军,留下来的不说精锐,至少绝对能令行禁止,即便是面对凶神恶煞的辽军。 在种彦谋他们时刻注意着场中局势的时候,岳飞正眼神直射前方,手上长枪挺立,时刻准备朝前方冲锋,那屹立在平原之上的永清城便正是他此次北伐辽朝的第一战。 纵使这段时间在军中训练的进展飞快,得到了军中不少老兵的称赞,但是真的上了战场,岳飞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手中的长枪不由得更加紧握了。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在相州武艺一县无敌,而到了战场他才真正的明白,万军丛中一人之勇武根本不值一提,唯有结成军阵才能保住性命。 负责填补护城河的士卒皆是军中的好手,本来像岳飞这样的也应该上去扛沙包,但是因为入伍之时那个西军教头单松山赏识他,就让他留了下来 扛沙包是能证明此人的实力不错,可相比起那巨大的风险来说,这点荣誉就不值一提了。 岳飞手心的汗水不断渗出,他不时用余光与身边的徐庆王贵等人对视,以给自己打气。 永清城头的辽国守军并非没有对底下不断蚕食他们护城河的宋军有所骚扰,但是这些人不止是行动迅捷,而且不是举着盾牌就是身着软甲,寻常箭矢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而檑木巨石火油这种大范围杀伤武器用在他们身上又太过浪费了。 何况,永清城小民寡,根本没有多少城防力量,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实际上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 不过自古以来讲究的是“倍则战之,五则攻之,十则围之。” 永清城守军也有千余人马,仰仗城池之利,守他个十天八天的绝不成问题,而这十天八天之内,宋军大举入侵的消息必定能传到析津府内,到时不管高层如何应对,都不可能放任宋军占据永清的。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永清县令便眼睁睁的看着种彦谋所部将永清南门的护城河填出了几条路,随后静静等待着对方的进攻。 城中,为数不多的契丹人皆披甲拿弓走上了城头,而汉人则被严令不得出门,违令者斩,至于收集粮草什么的永清县令倒是没有下令,毕竟对方又不可能长期围城,最怕的是城内有汉人奸细,来个里应外合那就完蛋了。 “待永清城下一声炮响,天下便知我大宋厉害了!” 望着永清城头拥簇的人头,种彦谋回首与邓肃笑着说道,新式火药的厉害邓肃也见识过一些,只不过如今运用在实战上效果如何他们两个都还不清楚,所以两人俱是心中期待不已。 邓肃点点头,周围被种家军包围的感觉很是不错,这些兵马平日还看不真切,现在到了战场上,一下效果就出来了,军阵整齐,军容肃穆,两人谈话间大军鸦雀无声好似施了定身术一般,让人无不肃然起敬。 待到最后一个健儿举着盾牌撤回到军阵之中,遥遥望去,一里之外的永清城下已经畅通无阻,特别是永清城南门那里,已经足够攻城车进入了。 “韩世忠,杨志,你领五千兵马从西门佯攻,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势必要把对方的火力吸引过去,至于其他人马,韩世忠你所部三千骑兵环绕四周,时刻注意对方援军的动静,以及防止永清城守军逃窜。” 种彦谋见状立刻开始下达命令,一万八千人马之中,除三千骑兵外,另有三千辅兵,能战的步兵只有一万两千。 杨志领了五千步兵后,便只剩七千步兵了,这七千步兵种彦谋分为两部,一部五千人留守营地,另一部两千人负责攻击南门。 为了迷惑永清的守军,种彦谋在轰击城墙的时候,还特意照顾了西门处,之前填补护城河的时候也将大部人马移到了西门处,南门除了城门口的一片被填上了,其余之处寥寥。 “杨再兴,你不是要领兵吗?乖乖的给我在这里看着,多看多学!《孙子兵法》《武经总要》都读完了吗?”作为杨再兴的姐夫,种彦谋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个傻小子,而且天波府即便是不复往日,但是里面出现人才的概率也依然比民间要大。 更别说这还是自己的岳丈家了,关系更加亲密,乃是天然的盟友。 “读完了...”杨再兴一翻白眼,低声说道。 种彦谋愣了一下,旋即又道:“读完了也不行,兵法贵在融会贯通,只看书是没用的,昔日马服君之子赵括纸上谈兵之事远矣?” 杨再兴哑口无言,对于自己这个姐夫他是无话可说,只能认栽。 韩世忠杨志领命离开之后,邓肃便开口了。 “驸马如此贬低杨衙内却是有些过了,天波府乃是将门世家,杨衙内也是杨家小辈之中的翘楚,不然怎能被驸马您带到身边?少年人虽说心急了一些,但是本意还是好的。” 种彦谋笑了,要是把兵给这小子,恐怕此刻他们都要在析津府下被枭首了,自己的布置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至少没有什么漏洞不是? 主攻佯攻,暗手,外线这些都一一布置了,如果有什么不足之处相信邓肃韩世忠他们必定会指出的,种彦谋又不是什么暴虐之人,在纳谏这一点上,他倒和唐太宗有些相像,即便是手下唾面直言,只要发人肺腑是有用之言,他都来者不拒。 “邓先生高看他了,万事开头难,总不能第一次上战阵就对上辽人吧?待回师东京后先让他在南洋锻炼锻炼,伐辽之战凶险无比,不是他能参与的。” 对于杨再兴,他是有心对其磨炼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415章 燕云高层 “永清...” 对于种彦谋率军来袭的消息,耶律大石知道的很快,在种彦谋包围永清的同时,析津城内,就有飞马将劄子送到了耶律大石的案前。 耶律大石拿到劄子的第一时间就知晓此事绝不简单,和前几日郭药师遇到的宋军骑兵一定有关系,甚至,还有可能是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大宋发动对燕云总攻的前奏。 此事重大! 感到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决断的时候,耶律大石顿时抄起一件熊皮大氅便出了门,外面此时已是风雪交加,他要把这件事告诉耶律淳李处温回离保他们,共同商讨如何应对。 保大元年,也就是大宋宣和三年的十月二十日,这一天对于大辽南京道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让心难以高兴起来的日子。 等到李处温匆匆赶到大殿内的时候,从凌厉风中钻入暖阁内带来的短暂欢愉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吞噬的干干净净。 暖阁之内,已经聚集起了几个人影,皆一脸沉重的围坐在一起,见到李处温到来,都看了过去。 为首的是一个已经有五六十岁年纪的契丹汉子,眉眼耷拉下来,朝李处温招了招手。 “李相,坐吧。” 耶律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年纪不小了,而且此时身上还一直有病,面对大辽日益糜烂的局势只能守着南京道这一亩三分地保证日子继续过下去,至于其他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处温戚戚然的坐了下来,他来的路上便知道了永清城被宋军围的水泄不通了,此时心里想的不是该如何对付种彦谋,而是什么时候派人过去联系种彦谋商讨归附之事。 没错,大辽不行了这件事不止是耶律淳耶律大石他们看到了,实际上李处温郭药师这些汉人看的最是清楚,原本还只是在心里有的小动作,等到天祚帝在泽州被占之后遁逃八百里跑到鸳鸯泊后,这个心思就越发的浓烈起来了。 “永清传来消息,宋将种彦谋率军来袭,大军人数预估在两万左右,此刻正出白沟河包围永清,目前应该对永清发起了攻击,永清城防薄弱,估计十日之内就有可能陷落。” 耶律大石手指在地图上划着,眼中血丝密布,带着些许鼻音说道。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一震,耶律淳尽管眼中震撼之色漫布,拳头捏的啪啪响,可却没有说话,一旁的回离保却忍不住了,他当即拍桌站了起来,怒喝起来:“耶律大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回离保贵为奚王,在滦河一带颇有势力,此时的燕云辽国朝堂上,他算一个重磅人物,不过耶律大石并没有憷对方,他眉毛一挑,语气森然间带着嘲讽。 “怎么?奚王难道是说在下说错了?” 回离保冷哼一声,指着地图骂了一句:“来攻的宋军不过两万人马,就为这个你便大张旗鼓的把我们叫来?扰乱军情者可是要处斩的!” 两人间的剑拔弩张并未影响到李处温的心思,他在心里对回离保嗤笑一声,他这话要是放在别的大宋军队上还算正常,可这次来的并非别人,而是在大宋,西夏,辽国都享有盛名的西军大将种师道之孙,种彦谋所领的军队。 其人在两年前还是一个不通兵事的东京纨绔子弟,而后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在东京大展身手,不仅很快博得了大宋皇帝的欢心,还研究出了不少赚钱的生意,进而和皇家以及杨家结成了姻亲。 随后更是在东京城外大加操练兵马,参与了剿灭大宋国内势头最猛的两股反贼之战,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此次北上,种彦谋带的正是这些高强度训练了两年,装备精良粮草充足的兵马,而且依据前段日子涿州留守郭药师的描述,其队伍之中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骑兵,很有可能是在大宋西北和西夏作战的西军。 这样一支军队,已经足以威胁到燕云的安全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大宋军队,不知道隐匿在何处,种彦谋这支从东南永清方向进攻甚至有可能是佯攻,大宋的主力可能会趁着他们应付种彦谋的时候,从析津西南的易州,涿州等地突破。 这样一想,燕云的形势就会瞬间变得危急起来。 而身为辽国燕云地区的高层之一,奚王回离保竟然还看不清形势,盲目自大,败迹显露无疑。 耶律淳听着他们两人的争吵,心中烦躁起来,咳嗽两声将声音压了下去。 “奚王,大石说的不无道理,宋人窥视燕云已久,此时趁我北地被金贼占据之危进兵北上并非什么不可能之事,坐下来听大石慢慢说。” 他得做这个和事佬,此时燕云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内部还发生分歧,那可真是要完蛋。 望着回离保依旧不是很服气的坐了下来,耶律大石面上如常,心中已是一片冰凉,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大辽内部竟然还如此针锋相对,他已然看不到希望了。 “此军不比宋人其他军队,据东京使者的消息,这是大宋驸马,西军种师道之孙种彦谋的部队,其人近两年成长迅速,手段根本不似一介小儿,在宋国之中已经成长到了能与童贯抗衡的地步。” 耶律大石对大宋的关注一直没有停下,毕竟在这种时候,南北宋金两国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辽国产生影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耶律大石作为辽朝唯一一个契丹进士,对于汉人的研究还是很深的。 而长期关注大宋朝堂之下,种彦谋的崛起就更让他吃惊了,特别是此人年不及弱冠便能拉出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并且作战能力丝毫不弱,听闻还用上了其在汴梁城外秘密研制的新式武器。 因种彦谋而出现的危机感一直在耶律大石的心中萦绕,久久不能消散,他不知道这个人未来会不会成为大辽的死敌,亦或者,大辽根本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第416章 拓俊京与王字之 “你是说,这种彦谋以一未及弱冠之躯,便领兵北上?此等黄口小儿也能吓住你耶律大石?” 回离保口中的鄙夷之意直接就不加掩饰的表露了出来,宋人在辽人的印象里向来是不堪一击的,就算是西军也不算什么,也难怪回离保对种彦谋不屑一顾。 耶律大石没有说话,深深的盯了回离保看了一会,洒然坐下。 “...” 耶律淳眼睛微眯,余光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颤颤巍巍的起身,“都别吵了,宋人来攻,不管敌人是谁,诸位都要全力以赴,狮象搏兔亦用全力,来者乃是大宋皇帝驸马,不可小觑!” 耶律大石的一番话算是没有白费口舌,耶律淳到底是听进去了,毕竟在场的众人里就数他最为精通兵事,如果不信耶律大石的话还能信谁的? 难不成,耶律大石身为契丹人还能投靠宋人不成? 相比起耶律大石和回离保,耶律淳对李处温郭药师他们倒是更加警惕,这些汉人放在往日还好说,现在国家危难之际,在这个以契丹人占据高层的国度,汉人能否尽心尽力可就难说了。 “李相,你怎么看此事?” 他蓦的朝李处温问道,眼神阴鸷,不含一丝情感,李处温连忙抬头,拱手回道。 “臣以为来者乃种师道之孙,又是大宋驸马,必定不会以身犯险,其敢贸然围攻永清,必定是背靠大军或者自身实力强硬,以我大辽现状,还是谨慎应对的好!” 耶律淳点了点头,他比较同意李处温的说法,目前还没看到其他的宋军,只有在永清这一支两万人左右的部队,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还是不出动大部队,调集同样人数的队伍前去阻敌,只要将其遏制在永清城下就好。 “既然如此,那就令涿州留守郭药师,平州留守张觉各领自己所部兵马,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领一万骑兵南下永清,此战旨在将宋军逼出边境,切勿深入敌境。” 十月的燕云,风雪正起,而南有宋军蓄势待发,北有金人咄咄逼人,内部还人心各异,大辽这个运转了两百余年的国家机器,已经开始朝散架的边缘前进了。 ... 高丽,开京。 拓俊京和王字之领着神虎,左右两卫共计一万兵马朝顺着朝鲜半岛西海岸途经杨广道,正朝着全罗道进发呢,这两卫兵马也算精锐,至少要比高自坚的那些人要强不少。 李俊的船队在杨广道探查高丽王朝对耽罗事件的反应时,听闻了高丽出兵南下的事情,他直接就沿着高丽海岸追寻起来,终于是在全州北部碰到了这支高丽军队。 “王兄,你觉得这高丽兵马能否攻上耽罗?之前经过全罗道的时候,我看那里船只不少,岛上目前就你我与汤监事共计两千人马,若是让他们登上了岛...” 后面的李俊没说王海东也能猜到,就算是汤隆手下一千兵丁训练有素,也不是这五倍的敌人的对手,最后恐怕只能落得个狼狈而逃的下场。 王海东摇了摇头,心中没有底,他们这几十艘船面对高丽的国家海军还是没法一战的,只能避其锋芒,除非在战前就将高丽各个地方的水军基地摧毁。 “既然高丽已经派人来攻,我们也别闲着了,把他们在南方的船只都烧了,这样一来,至少一年半载之内对方无力渡海而来!” 他提议道,在之前因为不知晓高丽对于耽罗的态度,所以他们拿下耽罗之后也没有更进一步对高丽南部道州进行劫掠,现在得知了高丽已经出兵的消息,自然不能任由对方乘船。 何况,高丽的战船在耽罗陷落后,也曾试探着朝耽罗靠近,但是都被李俊王海东他们击退了,只要不是高丽海军的主力到场,以两人的海上作战经验,足以将其各个击破。 李俊一拍手掌,当即同意了王海东的建议,两人便没有拖延,直接扬帆南下,沿途经过高丽全罗道的时候仗着船多人多,对全罗道的高丽海军实施了毁灭性打击。 等到回到耽罗的时候,两人此时已经是收获颇丰,船只扩张到了上百艘,其中用来作战的主力战船则是达到了二十六艘,更是俘虏了上千高丽水兵。 济州城下,汤隆看着两人的战果,喜意涌上心头,他亲自来到码头迎接两人。 “两位当家的,此去如何掠得如此之多船只,俘虏?”汤隆笑着问道,其实在他心中对于李俊王海东两人这种不事先报告,擅自行动的海盗习性有些不满,但是此时耽罗兵力空虚,还需要依靠两人,所以他暂时没发作。 李俊王海东对视一眼,将他们二人从全州南下沿途扫荡高丽各地水军的事情说了出来,边说三人边朝济州城内走去,来到原耽罗王宫,现汤隆办公之场所时,三人已是哈哈大笑。 所谓天高皇帝远,在这耽罗岛上,他们三个目前就是土皇帝,小日子过得颇为不错,而李俊王海东两人又是将高丽对耽罗的威胁剪除了大半,汤隆怎能不高兴? 待到三人进入屋中落座,酒菜上好之后,汤隆举起酒杯向两人敬起了酒,一饮而下之后,汤隆抹了抹嘴巴,忽的开口。 “两位当家可知,衙内令我监管耽罗,为的是什么?” 李俊表情一滞,随后咧嘴笑答道:“不是为了耽罗这养马之地吗?不过说来,夺了这耽罗,为何衙内还没将马送来?” 他歪头朝王海东,汤隆两人问起,却得到了王海东的笑骂:“你这厮,养马不是大事,大事是南洋,听说衙内已经遣人去了南洋垦殖,那南洋我虽没去过,但是想来蛮荒之地定然需要大量人手,高丽孱弱,一国人口还没淮南一路之多,掠此地之民以充实南洋便是衙内的妙计吧?” “啪啪啪!”汤隆鼓起了掌,姜还是老的辣,王海东不愧是在海上漂泊了几十年的老海盗了,对于掠夺人口这事很是熟悉,看样子没少干。 第417章 整编海盗 “此确实是两位当家的任务之一,但是在那之前我想两位当家的应该该考虑一下与衙内所部整编之事了。” 汤隆道出了他的想法,这两人的独立性一直很强,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的实力会随着掠夺高丽而变得更加强大,也会变得更加的难以驾驭,这绝不是种彦谋和汤隆愿意看到的。 “...” 王海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汤隆说的话无疑是触及到了他的软肋,虽说在之前被种彦谋拿下之后,他发了对种彦谋效忠的誓言,但是现在重获自由,而且在远离种彦谋,远离大宋的地方获得了一个立足之地,心中的野心顿时就又出来了。 而现在汤隆将这话挑明,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这种游离于种彦谋控制之外的生活了。 随着李俊王海东两人的脸色变化,汤隆也跟着一同回复漠然,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不曾抽离。 “汤监事,衙内不是还没来吗?这事暂时不急,不急...”李俊讪笑着想要让局面重新回暖,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汤隆眼睛一转,声音冷然,没有给李俊留一丝情面,直接喝道:“急!” 李俊咽下口水,不说话了,汤隆既然这么强硬,想必是吃定他们了,如果自己不同意... 想到这里,他用余光朝四周看去,只见外面屋子有一些沉闷的呼吸声,以及甲叶刀兵的声音,这些都瞒不过李俊,他在海上讨生活这么多年了,岂能不知道汤隆玩的是什么把戏? 这是来逼宫了。 汤隆的视线循着李俊目光看去,脸上扬起笑容,“若是两位当家的不愿意也可,耿先生已经派人去往福州着人购买大食之马了,想必过段时间耽罗便能养马了,届时两位可以做个养马的小官,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温饱不成问题。” 养,养马的小官? 李俊额头青筋暴起,看向汤隆,可是在其眼中却只能看到冷漠,他知道了,这是在逼自己臣服或者交出兵权,不然就只能去养马,甚至,连养马都养不成。 “汤监事说笑了,衙内于我们有不杀再造之恩,现在还让汤监事你提起,真是我们的失职!”王海东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话语中没有丝毫不满,情绪转变之速度令人称奇。 他边笑,便冲着李俊使着眼色,随即继续道:“整编一事可即刻进行,只要汤监事不嫌麻烦,我们全力配合,全力配合!” 李俊抿着嘴,最后跟着附和了两声,只是心中仍有不甘,他是开始就投靠了种彦谋没错,但是现在他的心境反生了改变,而且他也没想到会被整编。 不过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的态度让汤隆很满意,他呵呵笑着手指扣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待周围细碎脚步声退去后,才缓缓抬起头。 “两位当家的,哦,不,该说两位指挥使了,来,继续喝!” 尽管酒依然是刚才的那杯酒,但是此刻下肚以后,李俊已浑然感觉不到味道了。 全罗道,刚刚抵达全州的拓俊京很是震怒,大军来到这里时,就听闻了一伙海盗袭击了全州水军的驻地,大掠一番扬长而去了。 这可不是别处,而是全罗道的两大城市之一的全州!驻扎着十几艘战船呢,就这么被海盗给攻破了?听闻十几艘战船折损过半,如若不是逃得快,还恐怕要损失的更加惨重。 “元长兄,全州水师被海盗袭击了,看样子定是那伙聚集在耽罗上的海盗!” 全州城驻地中,拓俊京气愤不已,在这个时代,高丽的实力还算不错,毕竟曾和辽人打过仗,而且还不止一次,甚至在十年前,面对新兴的女真人,也就是金国的前身,高丽名将尹瓘还进行了一场反击,将女真人驱逐出了朝鲜半岛,只在东北部还有一些女真人的势力存在,并且筑起了九座城池作为防护。 在北方高丽武德充沛,在南方他的实力也不弱于此时的倭国,别看人口不过二百余万,兵倒能拉出来不少。 这样一个“大国”竟然被一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海盗给袭击,并且还占据了耽罗,这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拓俊京身为高丽国舅,汉阳公李资谦的心腹大臣,岂能容忍这种屈辱? “拓副使,耽罗海盗不知实力几何,不过可以肯定,他们人数不会很少,不然耽罗星主高自坚的兵马也有数千,没有与之相等的人马如何能拿下耽罗?” 王字之悠悠说着,数千兵马,如果是据岛而守的话,恐怕还真不好对付,毕竟他们是乘船跨海而攻,光选择登陆地点就是一个麻烦的事情,海岛适宜登陆的地点就那么几个,对方如果死守,趁着他们登陆到一半攻击,很可能就是一场大败。 王字之作为文官,较拓俊京要更加谨慎一些。 拓俊京冷静了一些,也是,数千兵马加之擅长水战,这么一想确实有些棘手。 “那该如何?此贼必定是发觉我们南下,而选择提前主动出击了,现在各地水师分散各地,势必会被对方各个击破,我们必须快速行动才行。” 他说着,朝鲜半岛多山,即使是在西低东高的西边,依旧是丘陵密布,这也是高丽为何人口不多的原因之一,不然以它的纬度,不该只有两百万人口。 王字之比较同意他的这句话,点头称赞:“拓副使此言非虚,我建议我们一边南下一边派人到各处水师港口传讯,约定时间共同出港,汇聚于罗州港中。” “届时,一同出击,想那海盗便不敢袭扰了,咳咳!”王字之声音有些小,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已经五六十岁了,此时跟过来是担任监军的,看那样子说两句话就要咳嗽一阵,真要作战还得靠拓俊京。 不过拓俊京并不会因为这便忽视他,汉阳公李资谦权势确实大不错,而他也是李资谦最乖的那条狗,可是若狗乱咬了人,还是会被炖的,武将是狗,文官是人。 第418章 赵构北上记 耽罗对于高丽王朝可谓是禁脔,别说是海盗了,就算是耽罗星主高自坚自立他们都要发兵来攻,而且耽罗多年孤悬海外,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现在正是趁着帮助高自坚复国的时候侵吞耽罗的大好时机。 拓俊京一介武夫,自然是对战功喜爱的,北边女真人打不过,他早就对耽罗垂涎欲滴了,而在开京的时候便是他鼓动李资谦发大军南下的,可是现在被这么一群海盗给打压了气焰,他已是心中怒意横生了。 他身为出身两班的贵族,在高丽可以说是地位尊贵,这劳什子海盗竟敢如此猖狂,真是不把高丽放在眼里了。 要知道,他带的这支军队可是昔日随尹瓘尹公北击女真人的精锐!就算这群海盗有数千人之众,还占着地利又如何? 他要速战速决,把最好的战果献给汉阳公阁下,以此获得信任,不然对付区区海盗都磨磨蹭蹭的,以李资谦的性子,恐怕会对他失望。 拓俊京的很快得到了实现,高丽王朝一万大军在他的严令下以从未有过的急行军速度从全州直扑罗州,两百多里的距离,他们只用时六天!平均一天行进四十里,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要知道朝鲜半岛地形崎岖多山,仅有的一些平原还被丘陵给分割了。 想从全州所在的湖南平原抵达罗州所在的全南平原,并不是像种彦谋那样可以直线前进的,而是需要绕过芦岭山脉,从海岸的山谷之中穿过去才能到罗州。 高丽王朝对耽罗的态度从这一万大军就能看出些许倪端了。 ... 有时候,不得不说,皇家人的心思总是会让人出乎意料。 此时的虞允文便是如此,夜色朦胧,他被赵构拉着偷偷摸出了驸马府。 “殿下,我们这样出去很危险的。” 赵构头也没回,声音传了过来,“没事,我跟姐夫学了一段时间功夫,身手很好的,而且我有钱。” “允文,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也不多,一万贯而已,嗯...雇个十个八个好汉保护我们北上总够了吧?” 虞允文扶额,他就不该信了赵构的鬼话跟他一起出来的,现在走到了封丘还不算远,不行,我得把殿下劝回来。 “殿下...” 他刚想张口,就被赵构堵了回去。 “别说了,你不跟我一起就趁早回去,但是要让我知道了是你告的密,哼哼...” 赵构露出一抹狞笑,只不过他身上并没有杀伐果断的气质,所以这笑容倒显得有些稚嫩。 “...” 虞允文叹了一口气,跟去就跟去吧,反正他们两个年龄也不是很小了,而且这一路从东京到清州的路程都有驿站,赵构可以天马行空想到哪是哪,他不行。 到了驿站就表露身份,找些人暗中保护赵构,不然皇子遭遇什么不测,他虞家可担待不起。 小院的花开的正盛,只是在一丛丛的花草中,有一片只有花骨朵却不见一朵花瓣出现的花圃。 赵福金蹲在院子里,秀眉微展,着一身纯白狐裘,里面则是一层上好的羊绒毛衣,纵使外面的风雪再烈,也难以吹进里面温嫩的皮肤。 在她面前,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低垂着脑袋,露出一个口子,似乎很快就要绽开的样子。 “嗤,嗤...” 她的注意力始终在这个尚未绽放的昙花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传来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同样精致,但却有一种花木兰般自信的脸蛋凑到脸颊旁时,赵福金才悠悠醒过神。 “紫薇姐姐来了?可有官人的信?” 话语间,那朵昙花竟微微颤动起来,包在外面的叶茎叭的一展,整个昙花的花瓣就像纷飞的雪花一样散开来。 见此,她微微露出笑容来,两年前还略带稚嫩之色的面容此刻却是如同刚刚绽放的昙花一样,娇嫩欲滴,让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思。 “有——信上说,官人已经到了清州,正准备出兵呢,说是定在了十月二十日,现在恐怕已经进入辽国了呢。” 杨紫薇轻轻抚着她起身,两人身形相差无几,年纪也是如此,走在一起宛若一对关系和睦的姐妹,事实上也是如此。 杨紫薇拿赵福金当亲妹妹,这两年来与赵福金关系最亲密的恐怕就是她了,更何况现在她们一同嫁入了驸马府,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此时又正值种彦谋出兵在外,官场暗流涌动的时候。 年龄较赵福金稍大一些而且自幼习武性子坚韧的杨紫薇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操持驸马府的重任,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怨言。 相比起其他的帝姬,赵福金对她这个特殊的存在不仅没有多加刁难,反而和亲姐妹一样,杨紫薇别看大大咧咧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深知后宫争宠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拿手的,所以发现赵福金这么对待自己后,心中早已真的将其当做了妹妹看待。 两女坐在花园之中的小亭,花岗岩铸就的石凳早已被打扫干净放上了软乎乎的毛垫,而在小亭内,两个女婢手上各持着一尊紫铜暖炉,见杨紫薇赵福金她们来了立刻就送了过去。 在这种天气,恐怕没有比怀抱一个发着滚滚热意的暖炉更让人感到舒服的事情了。 “辽国...” 赵福金眼神有些飘忽,手指隔着皮手套在暖炉壁上摩擦着,她没去过辽国,或者说,她从小到大这么些年根本就没出过开封府,但这不妨碍她想象辽国的景象。 “那里一定很冷吧...” “很冷,听闻北地冰足有一丈厚,虽多有夸张,但也绝不是东京能比的。” 杨紫薇轻声答着,她有些欲言又止,自己这些天很少在驸马府呆着,不是在天波府就是去了种家庄,尽管种彦谋安稳如初的消息传到了东京,但是作为种彦谋的妻子,她此时必须出面稳定一下人心。 赵福金性子温顺,也不懂这些事情,她自然得站出来。 第419章 花瓶 “呼...” 赵福金目光射向星空,从深邃黑暗之中落下的雪花就像自己一样,美丽,却脆弱。 她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花瓶,只觉得爹爹管的很严,总想出去转转,现在,她看了看身边的杨紫薇。 和紫薇姐姐相比,我不就是个只会微笑,只会说上几句父皇安好的花瓶吗? 她有些失落,或者说,这是这个时候绝大多数被养在深闺的女性都会拥有的情绪,但是她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适应。 杨紫薇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面上带着担忧朝赵福金看去,她没说话,可是只从赵福金的表情来看,她就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心中出了什么毛病。 “妹妹,别想这些,自有官人在前面顶着呢,你我只需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就好了,比起别的驸马,官人已经是世间最疼人的了。” 她安慰道,说着说着便也自己陶醉到了对种彦谋的回忆中,思绪越飘越远。 ... “哒哒哒!” 急躁的马蹄声肆意的在大地上传播,郭药师眉目拧紧,从接到命令出发以来,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劲,这股不对劲在抵达永清附近的时候终于是拨开云雾,豁然开朗了起来。 原本竖着辽国大旗的永清城头此刻已经城头变幻大王旗,在寒风中耸立的赫然变成了印着大大种字的旗帜,一看到此幕,郭药师的心情就咯噔一下,坠入了谷底。 开,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 涿州到永清距离并不远,不过一百多里的路程,他甚至没有全力跑起来,为的就是不尽快的献身,要不然吓跑了对方可就不好了。 宋人胆敢主动攻击?还是上万人的大阵仗,这可不是上次那种小股小股的试探了,如果这都不打的话,难道要等到宋人兵临析津城下再打?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来到永清城下,眼前的一切却给了郭药师一个冰冷的巴掌。 他不敢想象,明明是边境的城池,虽说辽国向来重攻击而轻防守,城防上面比宋国弱了好几个档次,虽说宋军来势汹汹,足有人马上万,而永清城兵少城小。 可,这些都不是宋军能一日下永清城的理由啊! 郭药师凌乱了,冷冷的风雪拍打在他的脸上,他有些失神。 一天前。 当杨志的五千步兵绕到西门处开始发动猛攻时,装有满满当当火药的十辆攻城车在其余没有装火药的攻城车的掩护下开始朝永清城开动。 于此同时,南门的两千步兵也开始伴着攻城车前进,永清城上空,战云密布。 岳飞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什么,他被分到了那攻城的两千人之中,石炮,也就是投石车的攻击已经停下来了,远远望去,永清城已经坑坑洼洼,种彦谋此次携带的投石车足足有八台,轮番轰炸下以永清这个城池的规模如果不是轰击时间太短,恐怕根本用不上攻城车了。 攻城,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易事,以一小城而阻千军万马的例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岳飞读的兵书不少,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场硬仗。 大军在三百米之前几乎没有什么攻击,等到了三百米之后,早已准备好的永清辽军立刻开始放箭了。 弓箭这个东西在三百米外不是不能造成伤害,特别是这种居高临下站在城墙上的时候,运气好飞个四五百米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样的话杀伤力就会大为减弱,浪费箭矢消耗体力不说,效果也会让人不敢恭维。 “嗖!” 一根流矢从岳飞脸旁擦过,带起一阵寒风钻入他的脖颈之中,咕噜!岳飞呼吸忍不住加速起来,以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上阵杀敌尽忠报国,现在可是真的到了地方,只是,死亡的威胁远远要比想象的还要大。 他深吸两口凉气,感受着背部已经结痂几乎要好了的伤痕,回想起当日在家中老母为自己即将奔赴军中而留着泪刻下的这四个字,岳飞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呼,辽狗,你岳爷爷来了!” 种彦谋在一里之外的大营之中遥望着永清城的情况,攻城和平地野战不一样,要面对的不仅有敌人,还有地利,而且不攻还不行,这一个城池不下,城中的辽军随时可能出现在他的身后,等到合适机会就会动手。 况且,如果绕过永清攻击涿州乃至于析津城,那他的粮道将会受到很大的威胁,为了保障粮食的安全,种彦谋就不得不分兵护送粮食运输,这将会大大削弱在前线的兵力。 总之,除了像辽人这种的游牧民族可以仗着机动性强只携带几天的粮食进行突击,世界各地的国家作战都需要围城。 在火药得到一定的发展以前,投石车就是最为犀利的攻城武器了。 只是,这个东西笨重无比,行动缓慢不说,而且装弹速度还贼慢,弹药也不好找,总之一句话,难用! “邓先生,你我要不要就此永清城几日而下赌一赌?” 种彦谋笑着对邓肃说道,宋人好赌,东京城的赌坊遍地都是,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商贩走卒,无人不好赌,而且无物不可赌。 邓肃挑了挑眉,跟着种彦谋的目光看去,眼下战斗还没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一切都还扑朔迷离,根本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有意思,邓肃起了兴致,其实,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前线战死再多人也不过是个数字,拿来赌是没有关系的。 而种彦谋则是为了更进一步的加深和邓肃的关系,毕竟他们赌不赌都不能让攻城的士兵少死几个。 “永清城城小人少是不假,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头上那立着的可是檑木?每一城垛之后都有弯弓搭箭的弓箭手,此城即便是有驸马的火药车,也不是三日能下的。” “不过嘛,万事皆有可能,吾没见过这火药车之威力,听闻是驸马研制的新式火药,威力更大,就看是这火药厉害还是永清城的墙厚了。” 第420章 下永清城 邓肃卖了个关子,也没明确的说自己赌了几天,不过种彦谋还是莞尔一笑,“三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这让邓肃有些惊讶,他心中疑惑:难道此火药之威力... 之前种彦谋不是没有给他演示过新式火药的威力,但是那只是一小撮,当那足以塞下好几个人的攻城车中都被填满了火药的时候,谁也估计不出其威力。 种彦谋屈起了一根指头,脸上自信满满:“一日即可下永清!” 当十个火药车在其他攻城车的掩护下穿过流失,檑木,巨石,火油的攻击,抵达永清城南门附近时,负责火药车的士卒将火绳点燃后便转身或是跳入护城河或是撒丫子就跑后。 “嘭!” “嘭!” “嘭!” 接连不知道多少声巨响,烟雾弥漫,大地震颤,天地为之变色,就连远在一里之外的种彦谋都感到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朝他涌来,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拥塞起来,只待烟雾散去,种彦谋躲进桌子半晌后才堪堪起身。 实不相瞒,他都没想到这威力能如此可怖,每一辆火药车都塞了不下数百斤的火药,十辆就是数千斤火药,这一下绝对足以将永清城炸开一个口子。 起身之时,种彦谋与邓肃四目相对,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毫无疑问,两人都被震住了。 就连种彦谋都如此姿态,更别说其他的人了。 岳飞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雪,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牙齿直打架,作为从小到大生活在相州的汉子,火药这个东西他不是不知道,每年过年都要放烟花的,那闻起来有些刺鼻却又上头的味道不正是火药吗? 可这,眼前这火药,岳飞一时间有些语塞,看样子,火药和火药之间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天,塌了! 这是在永清城头上每一个辽国守军的想法,自人类战争史以来,最大威力的爆炸偏偏在辽国南京道涿州的一个小城出现了,这绝不是从未接触过新式火药的人能理解的。 就连种家军中都有很大一部分人处于懵逼状态,即便是他们事前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场大爆炸的发生。 在这爆炸过后的一段时间内,城上城下都是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之中,仿佛时间停止流动了一般。 种彦谋浑身上下都沸腾了,他感到无比的激动,他知道,自此一战,不论胜负,火药都将会进入东亚各国的视野中,火药将会在军事上有更多的戏份,火药武器的发展将会提前数百年,人类,将会从此加快进步的步伐! 此生,有此也足够了! 他激动的握拳,抽出腰间的佩剑,雕刻着各种花纹的锋利的剑尖刮过剑鞘,发出刺耳的声音狠狠地刺向天空。 “收复燕云,旨在此日!” 声音呼啸着穿过营帐,在天空中回荡。 硝烟散去,浮现在岳飞面前的是永清城墙上七八个深坑以及两个足以穿人的洞口,而在周遭,则是一片残垣断壁的模样,整个永清城城墙都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好似即将要倒塌一样。 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岳飞猛然惊醒,敌人最倚重的城墙现在已经破开了口子,不趁此时候发动进攻还更待何时? 他慌忙爬起,目光急速在四周搜寻,和散落在一旁的徐庆,王贵,王万三人对上后,浅浅的点了点头。 “冲啊!” 振臂高呼之后,岳飞独自一人举起了盾牌和朴刀,咬着牙朝前方还未全部消散的永清城冲去,在他身后,是徐庆,王贵,王万三人紧紧跟上,随后是幡然醒悟过来的种家军众人。 永清城,就这么被夺下了。 ... 郭药师心头微微颤抖,那永清城南门附近的两个口子和其他的几个深坑还历历在目,他已经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东西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弥留在空气中的硝烟味道飘到了他的鼻端,一嗅到这股味道,郭药师便一切都明了了。 “呼!呼!” 他拉着缰绳,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看永清城,半晌,调转马头:“回,回去!速速将永清城的消息报告给析津!报告给大石林牙!” 占据了永清,种彦谋所部大军并没有全部进入,这里并不是他的目的地,只能算是一个继续试探辽人的桥头堡。 所以,在将所有的俘虏都收到军中后,种彦谋留下了一支连队就开始休整起来,并且把粮草都储存在此地,同时,将韩世忠派出去到周围探查情况,务必要做到五十里外知敌情。 走在永清城的街道上,不得不说,北地小城和东京根本没法比,整个城池就几条街道,人也少得可怜,整个城内也就上万人口,还没种彦谋的大军多,这也是为什么种家军不进驻永清的原因。 在大军进城之后,只遭到了一些不甚强烈的抵抗就夺下了城池的控制权,很显然,这里不仅有火药车那轰天裂地的表现对守军的震撼,还有辽国大势已去,没人再愿意为已经逃到西部边陲的天祚帝拼命了。 而且,永清毗邻大宋,这里在百多年前可是汉人的土地,如果不是石敬瑭甘愿当儿皇帝以换取契丹人的支持出卖了燕云十六州,永清也不过是大宋治下的一个小小县城而已。 此地虽然在辽国统治之下,但是人口还是以汉人为主,契丹人的比例小的可怜。 眼睛四处瞅着,透过沿街的门窗缝隙,种彦谋能看到有些里面的动静,因为占城之后并没有对城池进行掠夺对百姓进行骚扰,所以还有不少的顽童透过窗户窥视着街道外面。 “看来,燕云之地还是思我大宋的!” 种彦谋人不知笑了起来,就算现在的大宋朝纲不振,政治腐败,但也总比已经行将就木的大辽要好得多,面对这种情况,燕云的汉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投靠还是秉承着野蛮的猛安谋克制度的女真族金人,二,回归阔别百年之久的大宋,重回汉人政权的怀抱。 第421章 意气风发种彦谋 很显然,和北方的金人相比,还是更加文明的大宋对于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更有吸引力。 “大宋文治武功无意不强,昔日太祖尊崇士人,天下士子都因此受益,有此等仁政在,何愁国家不兴?”邓肃捋须答道,攻下永清城的简单程度到现在还在不断刷新着他的三观,对于委身于种彦谋门下,他更觉得这不是一个错的选择了。 特别是当看到种家军表现出的坚韧战斗力时,纵是不通兵事的邓肃也知道,这是一支强军。 夜幕降临,从沧州出发,经过清州的一支粮队正朝着宋辽边境进发,因为距离永清距离很近,所以这支粮队并没有人押送,像这样的粮队隔一阵子就要装车出发,毕竟现在种彦谋他们是在敌国境内,筹集粮草很是困难,不可能为了粮食就分兵四下收集粮食。 若是被辽军找到机会各个击破的话,那岂不是就全完了? 沧州城下,耿南仲他们乘坐渡过黄海的船只一一的靠在码头上,此时的天气已经和来时的没法相比了,渤海周围一圈都结上了冰,就连浮阳水也不能幸免,如果不是在码头内,恐怕这些船要被冻得不能行动了。 虽然现在也和被冻上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迟迟没有得到东京方面的消息,杜充有些慌了,特别是当前线传来种彦谋一日下永清这个重磅炸弹的时候,他忍不住跳脚,暗骂自己莽撞。 本来他是想借着给种彦谋添乱一事获取童贯的好感的,现在种彦谋不仅没挂,还在辽国大杀四方,可以想象,等到种彦谋率大军回师的时候,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怎么办? 没办法,实在是他人微言轻,不过一个小小沧州知州,而对方可是官家驸马,如今身领上万大军,就连太师童贯都偷鸡不成蚀把米,到现在都没有动作,他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自上次的仓库爆炸之后,种彦谋就在沧州布置了一些兵马,时刻警惕着他,甚至还有人在暗处对自己进行监视,杜充知道,这定是那种彦谋的手段了。 “吾该如何是好啊...” 杜充仰天长叹,身边一众幕僚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如果说此刻许岳松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不是跟随衙内杀辽人,而是提起长枪,跑去沧州城一脚踹开狗官的衙门,在其肚子上来回捅个几十下,就算如此,也不能消解他心头之恨。 烧伤的感觉绝对不会太好,事实上,许岳松这种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在爆炸发生时,因为有着杂物的遮挡,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当然,受到伤害多的此时已经没救归西了。 剩下的也就是他这种轻伤患者了,不过即便如此,那场刻骨铭心的爆炸还是给许岳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胳膊,胸膛,肩膀,背部,等等地方上的伤痕时刻在提醒着他,决不能忘记那场惨烈。 也因为受伤的缘故,许岳松和跟衙内出兵北上,围攻永清彻底无缘了,他被留在了清州养伤,而据大夫的话说,就算许岳松运气贼好,受伤的面积不大,想要完全康复,也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许岳松遥望星空,暗暗握拳说道。 ... 不知是不是宣和三年的冬日相较往年更加的寒冷了还是其他原因,京东东路青州知府张叔夜最近有些感冒,按照大宋的说法,这叫染了风寒。 在衙门里处理了一些公务之后,张叔夜就感到有些乏了,他没怎么说话,只是起身给了身边幕僚一个眼神,随即就踏门而出了。 冬日,恐怕是大宋乃至整个世界人类最闲的时候了,骤降的温度将每一个人都锁在家里,没人动弹自然事情就少了许多,只不过和张叔夜这种不愁温饱的大官来说,青州的其他百姓就没有他这么优哉游哉了。 可对于张叔夜来说,他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是在优哉游哉,身处这名利场中,就算他远离朝堂,处于江湖之远,可是汹涌大势之下,张叔夜也不能独善其身。 “彭弛啊,北边可是传来了种彦谋幸免于难的消息,你怎么也不说话?” 跟在张叔夜身后一同出了衙门来到后院小憩的彭弛闻声一动,边走边说。 “种彦谋与童贯之争本不该出现如此手段,可是现在有人对种彦谋下了杀手,官家聪慧无比,定能猜到是谁,如此之事,不是嵇仲兄能插手的,还是稳坐钓鱼台静待最后谁人胜出的好。” 彭弛面色如常,没什么波动,但是一番话下来却是让张叔夜频频点头,不禁笑骂道:“得宛俞真乃吾之幸事啊,哈哈哈!” 对于张叔夜的夸赞,彭弛没什么动静,只是微微笑着,继续说道:“眼下种彦谋已北进清州,相信不日就会出兵北上,就看他能否打一场漂亮仗了。” “有种师道为其背书,听闻还派了三千西军精骑前往助阵,这都是官家默许的,种彦谋又不似寻常黄口小儿,某不敢狂言,至少只要种彦谋不蠢到进逼析津城,那就不会遭受太大的损失。” 张叔夜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已经有些发白的发鬓在风中岿然不动,他脸色显得肃穆起来。 蓦的,他一回头,看向彭弛,“宛俞你也知道,在海州时种彦谋手下的兵马如何?” 彭弛沉吟片刻,豁然开口:“非地方禁军能比拟,唯有西军能力压一头。” 张叔夜笑了,点头道:“是了,这还是前段日子剿宋江时种家军的风采,想必经过这么些时日,种彦谋的兵恐怕更进一步了,真是可怖...” “若是别人说自己的兵能如此进展神速,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但是在看到种彦谋如何练兵后,宛俞,不是我高看种彦谋这小儿,实在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像他这样养兵的。” 他叹了口气,文人特有的风骨在此刻显露无遗。 第422章 南剑州种地王 “待士卒如手足,赏罚分明厚利诱之,以此操军,何以不得强军?” 这一刻,张叔夜想到了大宋愈渐糜烂的军队,心中隐隐生出了一股担忧,只是这股担忧他也不知道来自何处,只能这样放着,直到种彦谋的横空出世,以奢靡手段练出了一支强军,而后下江南平方腊,入淮南剿宋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此次也是种彦谋手下兵马的第一次正式战斗,如果能挺过去,那就证明种彦谋已经拥有了一支上万人的精兵,其个人实力将会得到空前的膨胀。 而有此能战之兵,在之后的正是伐辽大战中,相信其也能绽放出绝对的光彩,收复燕云的大功,不出则已,一出,必定会被种彦谋夺走大半。 童贯掌权也有不少年了,是时候该下来了。 ... “呼——呼!” 和北地狂躁的风不同,南国冬日的风更像是一阵阵绵长的深入骨髓的阴风,至少,李纲是这么觉得的。 他生于常州无锡,祖籍虽是邵武,而且也在南剑州沙县呆了好几年,但是每到冬日李纲身上的风湿病就会发作,必须用当地的土方法才能治愈。 沙县,卯时三刻。 天还没亮,一片乌黑的时候李纲就起床了,他是被痛醒的,醒了之后再想睡觉就难了,不过李纲也没打算继续回去睡回笼觉,他身上的任务很重,或者说对于土豆了解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土豆成了,李纲在华夏历史上农业的影响力将不下于神农! 土豆种下去之后到了十月份已经开始茁壮成长了,这些土豆的母株生命力实在顽强,不然也不能漂洋过海来到大宋还没枯死。 由第一颗土豆生出来的土豆似乎也继承了母株的优点,尽管生长的地区不是最适合它们的地方,但是这些土豆的表现依旧没让李纲失望。 扛起锄头,李纲身上的麻布衣内早已裹上了两层厚厚的毛衣,都说南方温暖潮湿,可那是在夏日,到了冬日,这地方就会变成阎王索命的地方,特别是对于李纲这种外地人来说。 “哈,呼!” 一口口白气在李纲的脑后萦绕,消散,李纲这些日子都没在南剑州述职,而是窝在了沙县的这个小小山谷之中,为此,他还特地让人造了一间房子给他居住。 地点还是李纲选的,就在山脚,出了门就能看到那被山雾笼罩的田地,上面种的不再是大宋百姓熟悉的占城稻了,而是一种新的,从没有人见过的作物。 此时此刻,李纲起的已经算有些晚的了,周遭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了劳作,他们要堆肥,从十里八乡收集来的人畜粪便被人挑马驮的运到这里,随后开始发酵,沤肥,这些劳作李纲不是太会,所以他没插手。 但是最基本的挖土他还是会的,南方不像是北方,土地平坦,雨水充沛是雨水充沛,可是一遇到旱年那就需要开凿沟渠来引水了。 然而,山川险阻让这一原本稀松平常的工作在南方变得困难起来,福建,更是重灾区。 挖了没一会,李纲就有些遭不住了,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允许自己做出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劳作了,要知道,出生于神宗朝元丰六年的李纲时至今日已经是三十八岁的高龄了,这在古代妥妥的算是中年人了。 天气变化无常,别看现在沙县雪量充沛,可一旦到了明年,很有可能就会发生大旱或者大涝,这在宣和年间已是屡见不鲜,李纲为了保证土豆的产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他以知南剑州事的名义勒令南剑州各地官员从十月初就开始修建水利工程,不求多大,能在明年开春前修完的小型工程可以立刻开工,一些年久失修的大型工程则要着手修缮。 若是放在往年,这种命令多半是会石沉大海,被踢蹴鞠一样踢来踢去,最后不了了之。 但是此时的李纲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他从沙县监税摇身一变成了南剑州知州,更何况这还是被官家亲自点名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荣誉,李纲一时间在福建路风头无量,底下的这些个知县若是敢虚以为蛇,李纲不介意让他们去别处祸祸。 擦了一把汗,李纲抬头望了望天空,冬日的太阳才他劳作了半晌之后才悠悠的升起,将这片山谷中的迷雾驱散,李纲目光所及之处,土豆的苗芽长的正旺盛,比起前段时间的夏日,现在的冬季更让土豆感到熟悉,毕竟它们的老家就是这种山间谷地,只不过没有福建这里这么的潮湿酷热罢了。 脱掉了一层毛衣的李纲趟着泥泞的脚掌走上了地垄上,随便找了个干燥地方就是一坐,如果不是周围人们对其不时投去的敬仰目光,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一个乡间老农吗? 李纲遥望北方,从东京传来的消息经过海路抵达福州后也传到了他这里,听闻种彦谋在大名府遇刺后死里逃生后,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然李纲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试想,当一个官场失意的人遇到了一个如伯牙般的知己,而且还能对其提供帮助时,谁又能不对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呢? 这也是李纲尽心尽力在南剑州操持土豆一事的原因之一,当种彦谋把土豆交到他手上,并说明了此物的厉害之后,李纲就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务必要把土豆种出来,给种彦谋一个交代。 “幸好,幸好...” 他呢喃着,感叹了片刻之后就又把目光转到了田里,不出意外的话,这片田地的土豆很快就能再次收获了,届时,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毕竟,在李纲的极力推广之下,南剑州大部基本都多多少少种植了一些土豆,如果获得丰收,那就意味着至少在长江以南的土地土豆都可以种植了。 这是一个足以振奋所有人的消息! 第423章 爱斯基摩人 振奋人心的消息! 虞宪和望着那个人影远去的地方,心中升起一股温暖,如果猜的没错的话,那绝对是人,而且是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也能安安稳稳生活下来的人,甚至能豢养那么大的动物。 既然他们能活下来,那自己,就绝对不差! 一行几十人放缓了步子,将骡子安上口衔后,就提起那颗对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心朝雪地深处走去。 他们留下的脚印在雪地上很明显,只是,当一阵来自北方山脉的寒风吹过之后,卷起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上面后,就一切都消失了。 “妈妈,我回来了!” 当乌里亚娜走进营地时,随着身边驼鹿脖颈之上的骨头铃铛发出脆响后,整个营地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乌里亚娜见状立刻就笑了起来,红红的脸蛋上带着一股天然的美,她是部落里最美的女孩,如今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却依然没有结婚,周围其他的部落里还没有出现能让她倾心的男人,而她的父亲又是部落的族长,所以也就这样一直拖着了。 “是乌里亚娜回来了。” “她把驯鹿也给找回来了,这孩子,得亏今年的雪不大,不然多危险...”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乌里亚娜的母亲闻声从木屋之中钻了出来,半地穴的结构使得她出来有些困难,不过因为多年来积攒下的经验,她还是很快的出了木屋。 看到自己的女儿牵着那头走失的头鹿回到营地时,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拉下了脸,走过去朝乌里亚娜训斥道。 “你一个女孩子整天不安分,不知道山里不能随便去的吗?快进去,驯鹿给我。” 尽管母亲的训斥很是严厉,甚至还打了自己两下,不过乌里亚娜还是没长记性,她吐了吐舌头,将绳子放到母亲手里后就蹦蹦跳跳的进了木屋。 和其他的族人相比,族长的屋子确实不一样,族人住的基本都是冰屋,只有族长和祭祀是木屋,一进屋里乌里亚娜就安分起来,她低着脑袋按照记忆坐到了火堆旁边,随后悄悄的抬起眼帘四处瞄起来。 “看什么呢!” 一道沉声闷喝将乌里亚娜乱瞟的目光给打了回去,她撇了撇嘴,嘟囔道:“阿爸,人家怕你们担心嘛,再说了真没多远,就是在后山那里找到的,祭祀大人在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你话多,祭祀大人之前和我说了,今年风雪不足,必定是有什么异象出现,这种时候你还给我添乱...真是!” 乌里亚娜听到这,眼睛已经是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她知道自己不会受罚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烤烤火吃点东西!” 乌里亚娜欠生生的回道:“是。” 营地外,虞宪和趴在山坡上,望着下面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雪白屋子的山间谷地,心中思绪万千。 他看向周围的船员,很显然,他们都已经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当地土人的营地! 虽说很想过去寻求帮助,但是在没搞清楚这伙土人是否愿意交易以及对他们有没有敌意之前虞宪和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这可是对方的主场,如果在这冰天雪地里和一个当地土人部落交恶,那后果绝不是虞宪和愿意看到的。 特别是当对方人数还不少,足有上百号人的时候。 “先回去吧,明天组织人手到船上搬些武器东西下来,能交易就交易,不能交易的话...” 接下来的话虞宪和没有说,但是王茂他们也知道意思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自己的生存,大开杀戒一番是有必要的。 于是,一行人循着来时的路开始有序的撤离,并且准备按照计划开始行动,只是,风雪呼啸间,一棵巨大的黑云杉上,一双清澈如天上星空的眸子正对准虞宪和他们,在他们即将消失时,黑云杉忽的抖动了两下,雪,落在了地上。 次日,虞宪和揣着有些紧张的心情早早地就起了床,实际上在极夜的时候早起和晚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无非是晚上时候天会更黑一点,白天时天还能那么看的清楚一点。 “起来了,起来了!都麻利点!” 他吆喝着,昨日在东面山谷里发现的情况虞宪和已经给每个船员都说了,所以此时大家也都没什么怨言,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情,马虎不得。 当五百多号人陆续从木屋中钻出,从窄小的巨层积雪中挖出的道路走出这片地方时,映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放眼望去全是白雪皑皑,入眼尽是白色,昏暗的天色下,头顶是星光璀璨的星空,以及,不时出现的极光。 这景色如果是让陈东张叔夜这种文人来的话,不当场吟诗几首都能后悔死,实际上,初到此地时,就算是虞宪和他们这种大老粗也被这美妙的如仙境一般的美景给震撼到了。 只是,再美的景色都有看腻的时候,特别是当你知道还要忍受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持续半年之久时,一切都变得稀松平常了。 而且,所谓饱暖思淫欲,欣赏美景这种东西怎么也得在吃饱穿暖之后才能生出心思,可是虞宪和他们现有的资源明显不敌这片不知道还会变的多冷的土地,生死存亡就在眼前,谁还会有那对着星空散发思维的心思? 背起背篓,提起斧头,王茂开始朝周围的树林走去,雪橇不够用,或者说,骡子不够用,所以他们必须得造一些能够让单人在雪地上行进的装备。 “嘿呦!嘿呦!嘿呦!” 木屑飞舞,王茂面前已是白雾升腾,他必须砍伐足够多的树木,用来制造滑雪板。 这东西是种彦谋给虞宪和的一招锦囊妙计,用来在北美洲的寒冷天气中进行移动,不然,光有雪橇没有牲畜来拉的话,雪橇只能是一个不会跑的马车。 第424章 矛盾 “这些是什么人...” 在一片雪地上,忽然一个抖动,一颗人头从雪下面钻了出来,目光炯炯的看向远处,那是一处热火朝天的工地,数百个穿着怪异的人正在拿着许多松山没见过的东西在劳作。 很可疑! 松山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他走过不知道多远的路,上过雪山下过深海,猎过北极熊杀过虎鲸,可谓是阿拉斯加南部首屈一指的壮士了,而且因为为人很是聪明,所以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但即便是如松山这样的,面对这群不知从哪里来的人也有些手足无措,看那皮肤样貌,和自己有些相像却又更为白皙一些,他脑袋里的疑云越发的浓重了。 就这么看了整整半天,半天时间松山一动都没有动,面上的坚毅之色好似冻结了一般,这是长久以来生活在这片苦寒之地养下的习惯,做不到的人早已饿死了。 只是,当看到那群人穿上用木头制成的怪异长杆,在雪地上如履平地之后,如松山也忍不住了,他登时就浑身一颤,随后怒目圆瞪的望向那里。 咕噜! 松山不敢想象,对方脚下的那种东西,竟然能够使难走的雪地如此轻易的臣服?这就简直让他的三观炸裂! 一时间,松山脑海里一团浆糊,他愣了半晌,才恍然醒悟过来,踉跄着朝山谷中跑去。 这事,必须和族长说! 虞宪和不知道自己这边的事情已经被当地土人发现了,他正为自己成功复制滑雪板而高兴呢,虽说这临时造出来的滑雪板很是粗糙,质量也不好,但是勉强凑合着用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数百人从山坡上顺着积雪滑下去,毫不费力的来到了已经被冻住的船只旁边后,虞宪和脸上的笑意就逐渐退去了,阿拉斯加的海冰厚的令人发指! 光靠眼睛看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厚,不过从船只底部被海冰挤压而裂开的样子就能知道,他们开春有的忙了。 “别看了,赶紧上船拿东西,争取今天就过去瞧瞧,能换就换,不能换就抢。” 虞宪和摆了摆手,招呼着船员们上船,目前海冰正盛,他也没法将这船修好,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到那山谷里弄清楚情况。 至少,这些当地的土人对于周遭的地形要比他们熟悉不是? 说是不看,可是这是虞宪和的船队,他和身后这几百个船员都得靠这几十艘船回大宋呢,如果船真的损毁严重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瞅见那几尺大的裂口,虞宪和就嘴角直抽抽,心疼啊!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如此想着,虞宪和才算从对船只的伤感中走出来,攀上了船,进了里面搜寻着东西。 “族长,族长!” 乌里亚娜正在围栏中喂着驯鹿,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了松山的叫声,她轻咦着转头看去,只见松山那高大的身影正从山上跑下,速度比她以往见过的都要快,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在松山脸上从没见过这种表情。 怎么了? 她的父亲从屋子里出来后,就看到了慌慌张张的松山,一见到他,族长就皱起了眉头。 “松山,发生了什么事情?” 松山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之下四下望了望周围靠拢过来的族人,最终还是开口了。 “族长,我在...” “...” 族长的脸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不时变幻,直到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他低声说着:“外乡人?他们有多少人?” 松山语气沉重的回到:“四五百!” “嘶——!” 族长震惊了,在阿拉斯加,从没有超过两百人的部落,因为他们过的是狩猎采集的生活,采集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一年之间只有温度最高的那段时间才有东西可采,其他时间都是靠打猎为生。 这种生存方式注定了一片地区不能存在太多的人口,因为这是阿拉斯加! 极寒的天气导致植物稀少,以至于生命都少了许多,自然而然的,人类也会以小族群的方式存活。 五百人,这对于爱斯基摩人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五百人,还都是外乡人,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的族长开始筹谋起来,他目光瞟到了循声而来的祭祀,当即小跑着过去与其商量了起来。 松山作为族里的壮士,虽说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在此时却也插不上什么话,眼睛转动间,发现了停下手头工作走过来的乌里亚娜。 “松山,你没事吧...”乌里亚娜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担忧,外乡人,这个词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或者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松山笑了笑,他和乌里亚娜可谓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作为周遭数百上千里都鼎鼎有名的俊男美女,在许多人的眼里,两人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乌里亚娜似乎心气更高,还想找更强大的男人。 “没事。”他轻声回了一句。 在两人默默调情的时候,族长和祭祀已经定下了决策。 “松山,你带着族里的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人拿上武器,悄悄摸过去,时刻注意他们的动静,如果对方有过来的迹象...” 说到这里,族长顿了顿,眼中犹豫之色难掩,一旁的祭祀瞧见了,当即一杵拐杖,咳嗽了两声。 族长咬了咬牙,继续道:“那就,先派人过去试试看能不能交流,如果不行再发动攻击,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你们就别追击,至于女人孩子,今晚就准备转移!” 松山脸色肃穆起来,他知道这不是寻常事了,这是关乎部落生死的大事,一旦出现什么变故,那就是族灭的下场,尽管生活在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绝对会有争斗。 他很幸运,经历过一场族群间的兼并,那是在松山很小的时候,不过至今他仍然记忆犹新,失败的一方男人被杀女人被掠夺,而胜利的一方享有一切,对方的女人,土地等等,至于孩子? 松山忘不了那血腥场景,说他是幸运就是因为他是那场战争胜利一方的孩子。 第425章 锦囊妙计 吕宋,麻逸国。 麻逸国的人不多,在经过一夜的战斗后,麻逸国除了死去逃走的人外,剩下的数千人都已经被郑沐显手下的吕宋羁縻司雇佣兵围堵到了一处,正等待着郑沐显他们的命令。 “文老,陈老,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那就照我说的办了?” 麻逸国港口中,此时的整个麻逸国都已经被郑沐显给控制住了,除了当地的土人外,就连来此地做生意的华人以及其他国家的人也都不敢下船,躲在船上静待着事情的结局。 而在上百个拿着武器的士卒后,是郑家船队之中最为庞大的船只,高达十余丈的主船,这便是郑沐显所在的地方了。 船舱中的会议室,郑沐显面色和善,在他身前是陈文华与文老两人,隔着窗户,外面正熊熊燃烧着的麻逸国王宫还历历在目,陈文华一撇嘴,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文老也是没有反驳,毕竟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郑沐显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郑锐辛给他的任务就是辅佐郑沐显,如今郑沐显对麻逸国的事情处理的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就算方向和文老想的有些不一样,但真说起来,对方才是主人,他不过是郑家的外人罢了,郑锐辛年纪不小了,过两年很有可能交给郑沐显接班,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得罪郑家未来的家主,文老可不会干这么没意义的事情。 郑沐显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容,南洋的敌人并不强大,这些土人更是不堪一击,接下来主要是管理百姓进行垦殖工作,同时扩建房屋,以迎接之后的人员了。 文老看了看郑沐显,猛然开口:“公子切不可大意,吕宋之土人并不甚强,但是此地最厉害的却是这片土地,蚊虫烟瘴肆虐,当地土人已经免疫,我们汉人却不好说了...” 他心里一直担忧的就是这个,和早已步入封建社会千年之久的大宋相比,这才刚刚出现封建社会苗子的吕宋土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的,事实上早在郑沐显他们之前,陈文华他们之前抵达吕宋的汉人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是时至今日,吕宋人还是占据了吕宋的主导地位,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气候,地形。 如果按照原始程度来一个排行的话,吕宋在东亚这一片有人的地方里,恐怕只比婆罗洲要好一点。 就算在后世,吕宋也是一个森林密布的地方,更别说现在了。 陈文华原本微眯着眼睛正要退去,见文老开口了,只得同样拱手说道:“文老所言极是,郑公子若是轻视了此地的厉害,恐怕会损失惨重。” 他在麻逸国呆的时间不短,同行的人里十之四五都陆陆续续死于疾病,或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呕吐体虚,或是直接感染了疟疾,痢疾等病,总之,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 而陈文华之前并没有刻意提醒,其实存的是借刀杀人的心思,借助吕宋独特的气候削弱一番郑沐显,以达到稳固自己地位的目的,只是现在被文老提了出来。 不过即便郑沐显有提防也没用,陈文华心中冷笑:想当年我来此地的时候何尝没有作过努力?岂会任由兄弟们死去?但是人力有时穷,和这方天地相比,再多的努力都是没用的,只能听天由命。 损失惨重... 郑沐显心头一凛,自己差点陷入骄兵必败的局面,文老提醒的没错,不过,旋即他就想到了离开东京时种彦谋告诫自己的话。 “文老教训的是,是沐显鲁莽了,我会谨慎对待的。”郑沐显脸上表情严肃,一副郑重的样子冲文老点了点头。 见到郑沐显这么重视自己的话,文老也是一惊,接着有些局促的摆了摆手,“哪里,这是老朽应该做的,老朽不叨扰公子了,去也。” 待送出文老离开后,陈文华刚想拱手也一起离开,就被郑沐显抬手压下了。 “呃...”他正想问,却让郑沐显抢先说了出来。 “陈老,你我皆是汉人,孤悬海外做生意的艰辛我不懂,可我不管陈老你怎么想,但若是坏了官家和衙内的大事,你懂得。” 郑沐显语速平常,语气也是平平,但是落在陈文华耳朵里则是让他身子一颤,随后咧了咧嘴角,打着哈哈笑道:“郑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公子领官家皇命渡海而来,在下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乱想,公子想多了。” 说完,他便低垂脑袋,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的人畜无害,实则在陈文华心里早已是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这家伙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简直就是妖孽! 他不敢抬头,只期望郑沐显不要继续深究,不然以对方现在手上的武力,绝对可以将自己也一并收拾了。 半晌,当陈文华额头汗珠都要坠下时,身前才响起一阵淡漠的声音。 “但愿是我想多了,陈老去吧,我乏了。” 这家伙....陈文华只能在心中暗骂,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卑躬屈膝的面对一个小辈,只是形势比人强,此等屈辱在生死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多谢郑公子。” 目光随着陈文华消失在黑暗中,郑沐显心神略定,他悄悄从怀中摸出那一直被他贴身藏着的锦囊,指尖在其上摩挲着。 “填埋营地周围水坑,生水煮沸后喝,以石灰消毒,大力招揽大夫,重金求购医药...衙内啊衙内,你可真是...” 呢喃了半晌,郑沐显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不禁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和以往一二十年间的生活比起来,这半年要刺激许多,种彦谋一个接一个的抛出让他心悸的东西。 以未及弱冠之龄,便领兵北上与辽人争锋,试问大宋天下还有谁能做到? 郑沐显念及此处,眺望北方,星空璀璨,想必,衙内此时正带兵杀敌呢,少年英雄不过如此也! 第426章 大败郭药师 郭药师想跑,没跑掉。 说实话,他心脏的适应能力已经被种彦谋给锻炼的不错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心惊个好几次的。 “娘希匹!” 郭药师环顾着四周不断包过来的宋军骑兵,他嘴里不断分泌着口水,嘴唇却仍有些干涩,不怪他害怕,实在是对方的强大和他对宋军以往的印象差距之大令人难以置信。 这,是宋军?这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宋军?这是号称百万大军却不断朝周围国家输送岁币的宋军? 郭药师咬紧牙关,他双手紧紧拽着缰绳,周围簇拥着自己的士兵已经被压缩了过来,在他没下命令之前所有人都不会轻举妄动。 “啐!给爷爷杀出去!驾!”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郭药师咆哮着暴喝道,猛地一夹马腹,提起长枪就是纵马朝前方疾驰而去,在他身旁两侧,数千兵卒骑着骏马朝紧逼过来的宋军骑兵发起了冲锋。 骑兵对骑兵,谁怕谁! 两方加起来有六七千骑兵,人马嘶鸣间泥浆纷飞,倒地的人不论是生是死都很难再站起来了,无数的马蹄践踏之下,除非钢筋铁骨不然都会被踩个粉碎。 韩世忠扬起了手中的长枪,狠狠一挥便了解了一个辽军士卒的生命,血液溅在他的脸上就像水一样平常。 这是一支强军,韩世忠在西军和西夏人作战不下数十次,眼前的这支辽军绝对不比西夏擒生军里面的精锐差多少,就算是自己手下这支三千人的西军精骑,忽然之间被对方冲过来,也差点招架不住。 辽人的实力绝不可小觑! 不过,两军陷入混战之后,战了半晌韩世忠便看出来了,因为装备和士气等原因,对方似乎不是自己的对手,倒下的人中辽宋两方以六四开占比,这么打下去胜利的天平必定会朝自己这边倾斜。 韩世忠心中升起一股欣慰,随即体内力气源源不断的涌出,永清城是攻城第一战,而他碰上的这支辽人部队则是野战第一战,有种彦谋一日下永清在前,韩世忠怎么说也不能拉胯,至少要大败这支辽军才行。 当然,全歼或者生擒对方主将那是更好,不过鉴于宋军的战绩,韩世忠也没敢奢望太多。 就算是大败这支辽军,韩世忠都足以扬名东京了。 韩世忠这边用的武器还是从西军那里带来的,只是在东京种家庄内给枪尖,刀刃等部位紧急淬了一遍火,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的了,但是仅仅是这一遍火,便给此战带来了不小的优势。 种彦谋以工匠花费一年时间研制出来的石墨坩埚炼钢法,此法虽然产量不大,而且成本高,但那是和后世的炼铁相对比的,和此时工匠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百炼钢相比,石墨坩埚炼钢法已经是神技了。 普通铁制武器若是在关键部位渡上一层钢,别的不说,那威力是妥妥的会上升好几个档次,说一声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疼,不仅是身体疼,心也疼! 郭药师心惊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浓稠鲜血,转而目光瞄向了他腰部的一道伤口,随着他在马背上的颠簸,那里还正在源源不断的朝外面涌出血液,郭药师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如果不尽快包扎治疗,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咕噜...”他脸色变得很快,这才不过片刻就苍白了许多,周围的簇拥的亲兵以及他那明显异于常人的气质,面容导致了宋军的蜂拥而至,不过多时,他的亲兵就被斩杀殆尽,而当刀剑加颈之时,他甚至已经开始有些眩晕了。 或许是一日下永清给西军带来的高昂士气,或许是种彦谋这个年轻将领赋予了这支军队新的活力,总之,在韩世忠的带领下,郭药师很屈辱的惨败了。 不仅部下损失小半,被阵斩五百多人,俘虏两百多,其余人马见主将被擒,纷纷仓皇北撤,而且主将此刻还生死未卜。 “郭药师...嘶!带我去看看!”在永清城得到韩世忠遇到辽军后,正准备带兵前去支援的种彦谋听闻敌军主将被擒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种颇为古怪的表情。 就连对于韩世忠这么快结束战斗,甚至还擒住对方主将他都忘记了赞赏。 来到城下,种彦谋看到远处一队骑兵正朝这里奔来,看那样子是韩世忠无疑了。 “世忠,你真不愧是大爹爹选出来的骁将啊!” 他对这个后世被誉为南宋中兴四将的人很是满意,韩世忠也没有懈慢,远远地就下马步行过来,见面便单膝跪地拱手声音微颤的说道。 “不复衙内重望,此战擒得对方主将,又斩首五百二十八人,俘虏辽人二百三十四!” 振奋人心,振奋人心啊! 如果说种彦谋下永清不过是开胃小菜,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那韩世忠这次大败辽人,绝对是值得拿出手的功劳了! 得辽军首级五百多!这放在东京那可是足以穿街走巷一分钱不花就能享受汴梁繁华的荣誉了,甚至,青楼中的小姐儿还会羞羞怯怯的包一个红包给这伐辽的大英雄。 多少年了,谁能在燕云讨到辽人的便宜? “好!好!好!”种彦谋接连三个好字,他余光刚才扫到了被押过来的辽军俘虏,这些俘虏光从面相上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而从两方盔甲脸上的血液来看,就知道方才战斗的激烈程度了。 不愧是西军,不愧是西军精锐! 他当即拉起韩世忠,开怀大笑的将其推向城中,如此大功,如果不是碍于在敌国境内,种彦谋势必要大宴一场的。 “此辽军之主将何在?” 种彦谋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脸色极其苍白,快要有进气没出气的刚毅,英俊男子被推了出来,尽管身上的胡服有些别扭,可此人放在东京那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你就是郭药师?”他皱眉问道,这家伙看起来是不是快不行了? 第427章 大石的困扰 “我,呼!呼!我...” 郭药师无精打采的抬起了眼帘,视线有些模糊,不过听着周围的声音以及自己的姿势他也能猜出这是在什么地方,气喘吁吁的要说着什么话,可是很快就被种彦谋打断了。 “好了,别说了,带他下去医治,此人还有大用!”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时刻,郭药师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娘希匹...” “嘭!” 在析津到永清的路上,耶律大石狠狠地拍了拍面前的矮几,真是好消息一个没有,坏消息接踵而至,他还没到固安和郭药师会合,这就传来了郭药师兵败被俘的消息。 “这个没用的东西!” 耶律大石怒骂道,亏他才刚提拔郭药师没多久,本想着将其培养成自己麾下一员得力的汉人干将,没成想出师不利,第一战就被宋军俘虏了,但这还不算什么,区区一个汉人将领而已,怨军可不止郭药师一个将领。 重要的是郭药师部将传递过来的另一个坏消息,这才是让耶律大石心思坠入谷底的。 “永清城一日即被宋军占领了,左章事,虞学士,你们怎么看。” 事情很诡异,耶律大石一时也拿不出主意,索性问起了周围两个胡子寥寥的老头,他出兵不是单独一个人,耶律淳老谋深算不是怕耶律大石反水,析津城的兵马可比他手里的多多了。 派出监军一是为了牵制耶律大石,二是怕他真的带兵跑了。 “大石林牙觉得此言真假与否?” 耶律大石略做思考便点头:“此地距离永清已经不远,想要探知消息不过一二日而已,相信那郭药师的部下不会有胆子说假话,而且他们确实狼狈得很,十有八九是真的。” 左企弓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他生于辽兴宗重熙二十年,历任来州观察判官,中京副留守,知三司使事,官广陵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三朝老臣,可谓是析津城中少有的老而弥坚的人物。 而另外一人,同样也不是省油的灯,虞仲文,生于辽道宗咸雍五年,时年五十二岁,七岁作诗,十岁能属文,日记千言,乃是神童,两人都是辽朝汉人中的佼佼者,此次耶律淳派他们来监军,也是对种彦谋的重视。 “来人是宋国皇帝驸马,西军种师道之孙,以前从未听说,前两年突然崛起,在东京大兴商事,筹集了不少钱财,甚至,还鼓捣出了很多有用的东西,比如,水泥。” “水泥此事暂时不做讨论,虞学士,目前要紧的是搞清楚种彦谋此人到底是如何下永清城的,不然,便是析津城也危险了!” 耶律大石眉头一皱,提醒道,他身为燕云地区辽朝的中流砥柱,对于燕云的兵力自然是清楚的,为了防备金人,许多军队都被布置在了长城一线的州府关隘中,析津府的兵力其实并不多,如果全部出动就为了对付种彦谋,进而导致内部空虚,很有可能会中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有一支宋军隐藏在易州之南,趁着他们攻击种彦谋的时候偷袭易州,进而朝涿州,析津城进发,那就完了。 所以,耶律大石手上能用的兵马就这一万人,和已经落败的郭药师所部以及从平州正赶来的张觉。 可是从目前得知的消息来看,宋军种彦谋部有近两万兵马,而且不似寻常宋军,装备精良,补给充沛,作战士气高昂,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要不如?用间?”虞仲文恍然提道,种彦谋此人和童贯的矛盾不止是在大宋人尽皆知,就连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用间?耶律大石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时间不够,再者那童贯对收复燕云最是积极,怎么会同我们合作。” “大石林牙,还是先进驻固安再做打算吧,种彦谋不过一黄口小儿也,能下永清城想必是用了什么奇淫巧技,而那郭药师,哼哼,不足道也,稍加用计便能试探出此子的深浅。” 姜还是老的辣,左企弓脸上都起了老人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说的话却是老谋深算,让耶律大石也不得不佩服。 “此子几斤几两一试便知,劳烦两位了。” ... 当郭药师悠悠醒来的时候,他过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朝四周看去,发现这里是一处干净整洁的营帐,目前就他一个人在。 “吭,啊!” 他刚想翻身,就被腹部的剧痛给击倒了,脸上表情顿时定格住,腰间绑着的白色纱布也被重新染红。 “嘶——哈!嘶——哈!” 接连吸溜了好一阵,郭药师才模糊的看到有人进来,脚步声抵达面前时他忍不住抬头看去。 来人是一个面容稚嫩,嘴唇无毛,身形矫健穿戴着坚实盔甲的年轻男子,此人一见面就不住地点头,随后问了一句。 “郭药师,是你吧?” 郭药师咽下一口唾沫,喘气道:“你,你就是种彦谋?要杀就杀,说这些辱人的话作甚?”说完,他便别过头去,心中颇为羞耻,败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中,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嗨,别谈什么生生死死的,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辽国大势已去你不投靠大宋只能去那金人蛮子手下喝西北风,哪里有在燕云当个节度使来的快活?” 种彦谋笑了,这家伙还挺有骨气,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郭药师在后世做了三姓家奴就能证明其是惜命的。 而且,做三姓家奴投靠宋朝又投靠金朝可是有原因的,在燕云汉人降将中郭药师不是唯一一个降金的,或者说,不降金的寥寥无几,这只能说后世童贯和徽宗的操作实在辣眼睛,一手说不上好但也绝对说不上烂的牌硬是被打成了死局。 现在,趁早收下郭药师这一枚大将,也不失为一个好事。 “节度使?你要招降我?”郭药师嗅觉很敏锐,他忍着剧痛朝种彦谋问道,心中嘀咕起来:辽国虽说被金人打的节节败退,可尚有一战之力,其怎敢如此夸下海口说大势已去,难道? 第428章 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难道宋人已经准备要攻打燕云了? 一想到这里,郭药师的心情便沉重了起来,他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宋军在进行调兵,没成想,种彦谋的这支军队就是总攻的前锋。 “招降说不上,郭将军本就是汉人,此乃回归祖国,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 如果能够策反这么一个人,对于种彦谋在燕云的布局是绝对有大帮助的。 联金灭辽不是一个好计策,但种彦谋没法拒绝,毕竟这事情筹划了好多年,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而且辽国颓势在前,朝野上下既有担忧与虎谋皮的,也有叫嚣着趁机收复燕云的,不过最终都抵不过童贯的力挺伐辽。 既然决定伐辽,那就得杀鸡儆猴给金人看看,大宋的实力是有的,如果有什么歪心思,那赶紧趁早打消,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封侯之位?呵!” 郭药师翻了翻白眼,你不过一黄口小儿,还敢奢谈封侯?爷爷和金人作战的时候你恐怕还在东京玩泥巴呢! 种彦谋乐了,这是不信?不过想想也是,如果郭药师如此轻易的就被自己说动,他反倒会起疑心了。 “郭将军可能不知道某,某出身洛阳种氏,乃老种相公之孙,早年在东京是荒废了些时日,可这两年在东京谁人不知我种彦谋?便是那太师童贯,与我也是平起平坐的!” 他没说大话,事实上种彦谋相信,在官家的心里,他的作用要比童贯大上不少,毕竟童贯这种人宫里随便挑出个太监也能大差不差的顶上,可种彦谋呢?没了他种彦谋谁给官家撑腰?谁给官家搞钱? 更别说下南洋,探索新大陆,种植土豆,都是种彦谋一手操持的,赵佶心思不在国事上是不错,可这并不代表赵佶就是个蠢蛋,他除了自大一些之外,并不是一个蠢皇帝。 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才导致了赵佶不知农事,不知百姓艰辛,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就是了,可经过了方腊宋江这两人的敲打,以及种彦谋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赵佶已经有了朝中兴之主方向发展的苗头。 对于自己的左膀右臂兼女婿打手,赵佶自是会有倾斜的。 郭药师不想说话,纵使作为汉人,可他对大宋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而且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恨不可靠。 “这样吧,你在这养几天伤,然后我便放你回去,希望你别再被我擒到,如何?” 种彦谋顿了顿,开口提议道。 呦呵?这还来起了诸葛孔明七擒七纵了?郭药师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转念一想,能放自己回去那自然是最好的,也用不着跟这小屁孩置气。 如此想着,他便闭上了嘴,歪头看向了别处。 种彦谋看了他半晌,而后转身离开了,最后时分留下了一句话。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相信郭将军能看清大势。” 宣和二年,十月二十四日。 种彦谋在永清整顿了一日之后便重新出发了,他在永清没留多少兵马,韩世忠的三千精骑早在大军开拔之前便提前前往固安方向探查敌情了。 有郭药师这支军队在就说明辽人已经调兵遣将了,而且从俘虏的口中询问得出,此次过来讨伐他们的辽军主力正是辽国燕云地区的中流砥柱,耶律大石! 此人种彦谋倒是记忆颇深,这不就是后世在辽国覆灭之后,横跨漠北草原从燕云一路跑到西域建立了西辽,在中亚大杀四方的猛男吗? 说实在的,种彦谋还是有些担心的,永清不过一小城尔,弹指间下也不值得吹嘘什么,至于大败郭药师,虽说此功对于全军上下都有很大的振奋作用,但是种彦谋还是知道这场胜利有多少水分的。 韩世忠的三千西军乃是种师道精挑细选从西军十数万大军中选出的健儿,个个都是百战老兵,称得上一支特种部队也不为过,而郭药师呢? 他个人能力还不错,手下兵丁在放在大宋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但和韩世忠这三千人一比,立刻就落了下风。 这还只是兵源素质方面的差距,至于武器装备,作战士气,那就更不用提了,说到底郭药师是汉人,就算到了眼下这种危难时刻也是要做提防的,武器装备自然不可能用最好的。 两者的差距有些大,出来这种结果也在种彦谋的预料之中。 可耶律大石那是什么人?能在国家灭亡之际带着几百骑横跨漠北辗转万里重新建国的猛人,而他手下领的兵定然是辽国燕云地区的主力了,妥妥的契丹骑兵,在这燕云的平原之上,种彦谋只能倚仗韩世忠的三千骑与其周旋了,若是用步兵和上万契丹骑兵野战,那后果不堪设想。 “衙内,辽国耶律大石岂非等闲之辈?如若继续北上,情况将会变得难以揣测啊!” “是啊衙内!永清城克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想必此举已经刺激到了燕云辽国的高层,目下还有撤退的机会,一旦对方狠下心决意要吃掉我们...” 种彦谋听着耳畔传来的劝诫,心中有些犹豫了,进与退,他到底该如何选择? 进的话可以趁机扩大战果,并且能真正的测试种家军的野战能力,毕竟永清城之战结束的太快了,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退的话同样也不是胆怯之策,辽国燕云地区的兵力部署种彦谋并不清楚,但是从赵良嗣的描述中来看,至少十万大军还是能拉得出的,十万大军,这可不是大宋的禁军那种水平。 就算辽国目前大厦将倾,士兵作战意志不振,可那也不是种彦谋能冒险的,是,韩世忠的三千西军精骑很猛,并且他也拍着胸脯向种彦谋保证了,不论什么情况都会拼命带种彦谋出去。 可山川河流,天气地形,哪个不能让韩世忠束手无策? 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种彦谋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第429章 冒险进兵 “你们都劝我就此离去,可曾想过,如果这些兵不曾见过真正的战阵,如何能蜕变成真正的敢战之士?我花大价钱可不是养一群废物出来的,昔日有项王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今日我种彦谋未尝不可一试。” 种彦谋沉吟了半天,心中把两个选择的后果都想了一遍,他不能容忍自己变得畏首畏尾,这样和童贯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邓肃一听这话,登时就脸上就扭成了苦瓜,心中苦涩无比,他忙开口说道:“衙内不可以身犯险啊!足下入衙内帐下时日不久,但也看出衙内对于官家,对于帝姬,对于韩指挥,对于希道兄的重要性。” 他说的可谓是动情无比,能遇上这么一位善于纳谏,平易近人的主公,简直是邓肃实现人生理想最优的跳板,他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种彦谋往火坑里跳? “契丹骑兵凶残无比,一旦出现什么差错,到时可不止是衙内一人性命之事了,童贯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必定会对驸马府,种家,乃至杨家一并打击的...” 说着说着邓肃的声音便低了下来,他和种彦谋的关系还没到继续说下去的地步,眼下这些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多说,已无益。 “属下觉得邓先生所言极是,与衙内性命想必,纵是,纵是这上万大军,也是可以舍弃的!” 杨志拱手便道,他就是从底层士兵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此时说出如此之话足以见得其对种彦谋的忠诚,或者说杨志已经在种彦谋身上看到了崛起的希望。 “舍弃?为何要舍弃?如果练出的兵不堪大战,便是我孤身一人逃回了东京,再练个百八十万人,也无济于事,再者,你便如此小瞧我的兵?” 种彦谋脸上笑意浮现,别的不敢说,他这两年来别的事情没怎么干,基本都把精力放在了种家军上面,毕竟乱世即将到来,没有一支自己的军队,无论如何种彦谋也是心中难安的。 杨志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接连几声叹气,连带着站在种彦谋身后的杨再兴眼中也带上了不少担忧之色,他虽然出身天波府杨家,可是从小到大并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但对于目前的局势也能看出一二。 姐夫这样做太冒险了! 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也劝两句,可是看姐夫的样子恐怕听不进去,连邓先生杨哥儿都没辙,自己还是算了吧。 这般想着,杨再兴表情很是挣扎,他不知种彦谋做的是对是错,更怕的是一旦种彦谋出现什么意外,他如何和杨紫薇交代? “...”场中气氛变得很是紧张,种彦谋抿了抿嘴,语气缓和的说道:“金人兵锋日盛,海上之盟签订已经多年,我大宋未出一兵一卒,金人却已经将辽帝赶到了大同,再不出点动静,恐怕会引来金人的窥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堂下的赵良嗣,问道:“赵学士,你多番出使金国,自是知道金人的实力的,你说说,金人灭了辽国之后,以大宋的兵马能否抵挡住金人的进攻?” 赵良嗣闻声一动,眼睛眨动间咽了咽口水,面容苦涩:“不瞒驸马,金人兵强马壮,而且崇尚武力,根本不会像辽国一样与大宋坐下来谈,发现宋军孱弱之后,必定会生出异心。” 要说整个大宋谁最了解金人的虚实,那可谓是非赵良嗣莫属了,他作为海上之盟的提出和倡导者,初时意气风发,可越到后来随着对金人与大宋的接触越深,他越感到惶恐不安。 无他,生于辽国的赵良嗣以为大宋就算实力不济,但能和辽朝对峙这么多年,怎么也差不到哪去吧?毕竟以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口来看,金辽两国在大宋面前就是弟中弟,单单用人海战术也能稳住局面。 实则,在东京和金国来往多次,见识了大宋的繁华和享乐主义与金国的野蛮残暴以及对财富的渴求后,赵良嗣算是看清楚了,大宋外表的强大不过是虚胖而已,就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泡沫,随时会被戳破。 而金人,野蛮是真的野蛮,可战斗力那是没得说,起源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要比草原上的契丹人更加凶猛,渔猎部落的特性使他们兼顾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优点,不止是马上功夫了得,步战攻城战也是一流的水平。 甚至,因为在辽东地区发现了浅层的铁矿,以至于金人的装备比之辽国,宋国也差不了多少。 在安逸了百年的东亚这潭死水中,金人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就能搅动整潭池水。 “以金人之威势,几位是知道京畿禁军的德行的,届时金人纵马南下,谁能挡住?” 种彦谋反问,这下邓肃和杨志都答不上来了,邓肃还想反驳,可是支支吾吾半天却又叹了一口气,道:“时事艰难,我只希望衙内能三思而后行!” 种彦谋端正了态度,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邓先生教诲,小子知道了。” 邓肃此人别看一副逍遥文人的模样,不流连官场,实则读圣贤书的人哪个没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无外乎是局势所限施展不了罢了,现在有种彦谋助力,他也不惜辅佐一番。 “杨志,接下来就要靠你和世忠了,衙内我的小命就全在你们手上了。” 说完,他脑袋一转,笑呵呵的对杨志说道,杨志一吓,受宠若惊的拱拱手:“能得衙内看重,是属下的福气,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衙内回东京!” 种彦谋忍俊不禁,这家伙看样子还是没听懂。 “我不要你送我回东京,而是要你务必带兵给我狠狠地打一场漂亮仗,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宋的兵,也是能打的!” 杨志身子一晃,这话,听得他怎么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大宋的兵,也是能打的... “是!属下定然不辜负衙内的厚望!”他愤然喝道,双手抱拳激动地喊着。 第430章 石墨碳钢 辜不辜负种彦谋的厚望不是杨志随口一说便能决定的,对于朝固安方向挺近的宋军,耶律大石是又惊又气的,他惊的是这支宋军竟然主动挑衅,气的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招惹他了。 “出城!我要让这支宋军知道知道厉害,仗着有三千骑兵就敢如此放肆?” 耶律大石这两天也没闲着,他不断派出斥候前往永清打探情报,只不过对方的外围防御做的很是严密,派出去的斥候十有五六都回不来了,侥幸逃回来的斥候都说有一支数千人的宋军骑兵部队颇为骁勇,和郭药师部口中描述的似乎正是一支部队。 而从这些斥候口中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情报来看,永清的情况和郭药师部说的也差不多,都是被类似火药的武器给攻下的。 火药辽军也有,但是想要对永清那种城墙造成足以伤筋动骨的伤害,那可是需要天量的火药,每下一城都如此作法的话,耶律大石相信就是大宋也吃不消。 “不过是些奇淫巧技罢了,他能带多少火药来?想用这东西攻城,痴心妄想!” 耶律大石骂了一句,他觉得种彦谋不过是出来镀金的,用尽全力攻下永清很可能给了种彦谋迷之自信,现在竟然朝他发起进攻了,到底还是年轻! 当上万辽军拔营出发,在燕云的平原之上奔驰,朝种彦谋所部挺进的时候,耶律大石心中充满了自信,西军精锐?再好的兵落到了愚蠢的主帅手里也只能做垂死挣扎罢了,就算此次全歼不了这支宋军,也能杀敌大半,给蠢蠢欲动的宋国一个警告,甚至,还可以顺势调兵北上抵御金国。 越想耶律大石越觉得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放着这么一块肉不吃,那简直是暴遣天物。 耶律大石手下的这一万人是由部族军组成的,作为主力,而辅助则是靠郭药师的残部和平州守将张觉共计六千人,张觉是今天才刚刚到的,毕竟从平州到固安,这之间的距离足足有四五百里,紧赶慢赶也要四五天才行。 两军在永清和固安的东北方向桑干河的岔流处碰面了,大军主力自然不可能直接撞上去,先发生摩擦的是两军的前锋骑兵部队。 已经有了准备的耶律大石直接派出了座下最精锐的骑兵前去迎敌,而韩世忠这里也丝毫不落下风,两方的鏖战从下午开始。 冬日正午的日头刚刚有些下垂的意思,韩世忠便打马在山坡上来回骑着,他手下的三千骑兵排成一列在山脊上停步,目光直射前方不远的敌人。 这山脊不高,只有几十米,可以说是一个小土包,但就是这么一座不高的山丘,就足以给韩世忠带来绝对的优势,他占据了地利,而辽军则是处于平地之上,此时正有些躁动。 很显然,这支与韩世忠旗鼓相当的辽军骑兵主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退却他不想做也很难做到,毕竟身后就是耶律大石,面对宋军不战而退恐怕要受不小的惩罚。 再说这又不是没法打,随着辽军朝分布在四周的树林后移动,韩世忠便看不见对方的人影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当还没有动静出现时,韩世忠知道,对方这是要和自己比耐心了。 就看谁耐不住先出手,那样就会陷入被动,即便是韩世忠冲下山坡携着强大的冲击力过来也没用,这么长一段距离早就会把那股冲击力卸掉,届时就是两方在平地上作战了。 韩世忠没急,他在西军学得不多,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别急。 目光在四周看了看,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致的地图。 东北方向是桑干河的岔流,对方不可能从哪里绕过来,那样的话就只剩下西部了,韩世忠想到了一个办法,从他不等对方先动,而是先发制人率先遣人从西边挺近,断绝了这支辽军的后路,实行包抄战术。 可是在西边不远可是有辽军主力在的,一旦短时间内解决不掉这支辽军前锋,必将会被反包围,到时恐怕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战场之上信息瞬息万变,韩世忠脑海中天人交战,半晌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冒险的决定,他手上的这支骑兵是种彦谋的王牌也是唯一能拿出来进行追逐战的,若是被吃掉了,就连种彦谋都会变得危险。 是后撤再寻找机会,还是直接莽一波冲过去? 思来想后,韩世忠决定直接借着山势冲下去,和对方缠斗在一起,这样即便对方主力赶到,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在一旁观战等待战斗结束,或是两方中有一方脱出身来。 “啪!” 想罢,他一甩马鞭,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手中弓箭已是随时准备拉开了,他和对方都一样,手下都是轻骑兵,贴身交战前必定是要互射上一阵的,不过对于这方面韩世忠很有信心。 他们的箭矢都是被石墨坩埚炼出来的钢给淬炼过的,破甲能力一流,就算箭术上比这些契丹骑兵要弱一些,但装备上的差距已经足以弥补了。 数以千计的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时,整个大地都好像被撼动了一样,躲藏在树林背后的辽军登时变得紧张起来,这支辽军的主将生的一嘴络腮胡子,胡须淡黄色,高颧深眼,看起来不似契丹人,反倒有一些色目人的血统。 他闻声立刻催马出了树林朝前方看去,只见一阵嘶鸣声直朝他扑来,放眼望去尽是在马背上紧紧拉着缰绳目光坚定冲向这里的宋军。 不出意外的话,这段不到一里路的距离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赶到,尽管两边都是精锐,而且对宋军有着固有的孱弱印象,但看到这么一群骑兵向自己猛冲过来,在场的所有辽军士兵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大战一触即发! “嗖!嗖!嗖!” 率先抵达的并非宋军的刀剑,而是从天空中呼啸而来的箭矢,辽军显然早已知晓,皆抬起手臂上的小盾护住脸庞,至于身体,这些流矢还破不了他们身上的皮甲。 第431章:大胜,大胜! “啊!” 很遗憾,辽军军阵之中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将他们的这个天真想法给无情的击碎了,铁和钢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就算这是用石墨坩埚炼出来的钢也不是那种只包了一层铁皮或是牛皮的木盾能够抵挡的。 这一波流矢下来,辽军立刻就倒下了上百号人,而以往这种攻击,只能算是一种骚扰攻击,完全看运气的,能杀伤十几二十个就算不错了。 这一用钢淬炼了箭头,效果直接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效果让辽军内部起了些骚乱,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自然知道寻常的箭头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唯有钢制的箭头才能在这么远的抛射下还可以洞穿盾牌。 宋军,什么时候富有到连弓箭都用钢制作了? 可是,容不得他们多想,第二波箭雨就落下了,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少,将刀剑横在头顶,试图挡住流矢,两三分钟的路程,足够韩世忠他们发射至少十支箭了,而每一轮箭雨都将带走上百辽军的性命,十轮下来,不知道这支辽军还能剩下多少。 韩世忠就算不冲,只用弓箭都能逼退这股敌军,但是战果就会小很多了。 现在他们已经冲过来,辽军如果掉头撤退的话,那正中了韩世忠的下怀,两军交战,最怕的就是贸然撤退,因为信息的不通畅,很可能将一场撤退演变成溃败,甚至波及到其他的友军。 这支辽军还算训练有素的,不然在这种箭雨洗礼下寻常的军队早就溃败了,他们竟然还能在韩世忠冲到面前时保持着队形,这是让韩世忠感到颇为意外的。 毕竟这箭矢的威力他在之前就已经测试过了,以目前宋辽金夏四国装备的盾牌和甲胄来看,是绝对防不住这种流失的,因为轻步兵轻骑兵他们装备的大多都是皮甲,而皮甲的防御力实在堪忧,以前那种软飘飘的弓箭也就算了,但是这种用石墨碳钢淬炼过的箭头,对于这些根本一无所知的敌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树林之后,马蹄声四起,刀剑交错之声中夹杂着时不时的惨叫,以及沉重的人体落地声,伴随着骨骼被踩碎的声音,这些都交织在一起,混入了韩世忠的耳朵里,他此时经过了长达两分钟的策马急奔,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但是投入到战斗之中后,却丝毫没有松懈。 对于他们这些轻骑兵来说,对付步兵是用马刀和弓箭,如果是和同样是骑兵的敌人作战,就需要用长枪了。 这一场战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携带着冲下山坡余威的宋军骑兵带着杀一辽人,得钱十贯的念头,变得奋勇无比,同样因为武器的更加强大,以及辽军经历了好几场箭雨洗礼,此刻已经折损不少。 刀剑挥舞之下,两方人马混战了半晌,战争的天平开始逐渐的朝韩世忠这边倾斜,古代作战损失超过三分之一基本就没有军队能停住而不溃败了。 可是这支辽军人数大概在四千左右,被韩世忠的几番箭雨杀伤了好几百人,已经给了他们一定的心理压力,而在后面的交战中,辽人又想试图用猛烈地进攻将战局扳回,可是一交手他们就发现眼前这支宋军的不寻常了。 这里没有人是死士,辽国皇帝都不在燕云,跑到了西京大同府,他们又有何可拼命的?再者不是他们没尽全力,实在是当人数和士气差距不大的时候,武器装备之间的一星半点差距就将会被无限放大,直至成为影响战争天平的一块重要砝码。 “轰!” 韩世忠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射上来的鲜血,望着狼狈逃跑的辽军,心中一时半会竟然难以平静下来,他,在正面击溃了一支辽军? 这放在以往他是根本不敢想象的,西军强大是不错,可那是和西夏人打的,西夏人口不过两百万,而辽朝呢?人口九百余万,鼎盛时期甚至是曾经兵临东京城下,饮马黄河的存在。 正面击溃一支辽军,此等功劳,那可是上达天听的功劳! 辽军跑了,韩世忠没打算追,不远处便是辽军的主力,如果深入敌后很可能面临被包围的危险,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快收集耳朵来计算军功,不然白忙活了一趟岂不是亏死了? 大宋计算军功的方式就是用耳朵来,当然军中也有专门计算军功的小官,不过这些都不能全部覆盖到每一个人身上,所以还是需要物证来辅佐。 小规模的战斗直接用人头,这东西难以造假,毕竟辽人和西夏人他们的面容和汉人相差甚大,所以含金量更高一点,不容易被朝廷怀疑,而耳朵就不一样了,基本上都只能用作集体功劳。 不过韩世忠并不担心这个,有种彦谋作保,他的功劳一个也不会少。 日落之后,韩世忠便带着兵马回到了大营之中,两军隔着一片有些起伏的山丘对峙,这一日的战斗便是两军正式的交锋了。 种彦谋没想到韩世忠竟然这么给力,一战斩获敌军七百一十九,俘虏八十二。 而自身只损失了两百六十四,战损比简直好看的一塌糊涂!这可是一换三的比例,传扬出去别人甚至都不会相信! 当夜,宋军大营之中灯火不熄,种彦谋对于能打的士兵绝不吝啬赏赐,三千西军,每一人都得到了十贯的赏赐,斩首一人者加十贯! 而在北方固安城南方的辽军大营,耶律大石眼中阴鸷之色密布,他眼睛来回扫视着面前这个人,这就是耶律大石派过去阻拦韩世忠的辽军将领,本来耶律大石还对其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是当传来其大败而归,被宋军斩首七百余后,耶律大石瞬间就不淡定了。 之前郭药师被击败也就算了,毕竟那是汉人军队,实力不济,而且战斗意志也绝对不高,可一支数千人的辽军正规骑兵,竟然被宋军正面击败,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第432章 西京政变 辽军大营之中,哈图鲁脸上表情有些沉重,他受伤了,一支流矢穿透了他的小盾,直直的嵌入了他的小臂,也是因为这道攻击,导致哈图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接连负伤,如果不是生的魁梧高大,体力惊人,恐怕哈图鲁现在早已成了宋军的俘虏了。 他很心慌,实则不止巴图鲁,整个辽军大营之中的气氛都有些诡异,以往都是他们暴打宋军,什么时候两者的地位调转过来了? 别看辽军在和金人厮杀的时候无不是望风而降,但面对宋人,他们又会恢复游牧民族的本质,重振雄风。 因为大宋实在是拉胯,除了常年在西北和西夏对峙的西军有一战之力外,其余号称百万雄兵的大宋军队,在辽人看来,不过土鸡瓦狗尔。 但当亲眼看到宋军骑兵根本不似绵羊,而更像是北面的金人那样不畏生死的冲过来时,当对方的刀剑甲胄都更锋利坚韧时,辽军便毫无悬念的败了。 这支败军回到辽军主阵之中,给整个辽军的士气带来了一些低落,不过得知与他们交战的是西军中的精锐后,辽军士兵算是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慰藉,毕竟,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西军精锐,那再怎么说也是宋国最强的兵马,不查之下出现这种损失也在情理之中。 在辽军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殊不知他们已经把自己和宋军放到了同一个等级,无形之中已经自落下风了。 ... 辽国,西京,大同府。 御河河畔的草木经过一秋的扫荡,此时也已带上了瑟瑟秋意,只是被积雪覆盖之后,这股秋意就转为了刺骨的寒意。 耶律余睹静坐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周身已经是环绕了一圈身披森寒甲胄,按剑不动的武将,与大同城中有些诡异甚至显得癫狂的气氛不同,耶律余睹宅子之中却是肃杀之气遍布。 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随着大同城内某一个方向传来的阵阵悠然钟声,耶律余睹猛然睁开了紧闭许久的眼睛,浓重眉毛簇成一团,他蓦的起身,身体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带的一滞。 “哗啦啦!” 一阵甲叶铁片交错声中,环顾在耶律余睹周围的武士顿时都跟着他一同起身了,耶律余睹目光微凝,扫视了一圈,霍然开口:“宫中有变,随吾入宫护驾!” “是!” 听着耳畔的重重声音,耶律余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在向他招手,什么宫中有变,全都是假的!就算真的出现了变故,那也轮不到他一个副都统站出来。 不过,这一切又有谁知道呢?让他进了宫,一切还不是任由耶律余睹一个人说了算? 汉人常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某看来,便是拳头大的说了算,道理是一样的。 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耶律余睹便动了身,政变,讲究的就是一个字,快! 如果让耶律延禧反应过来,有了调动兵马反扑自己的时间,那以他手上的这几百亲兵,其结果也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了。 死! “死!” 耶律延禧怒极了,本来被金人赶到大同这里他就够狼狈的了,这种时候还有人敢造自己的反?这是想我死? 不过在从未有过的强烈怒意过后,充斥耶律延禧心头的却是从脚底板升起的冰凉,辽国的形势他是最清楚无比的,派去抵挡金人的部队一半投降,一半逃跑了,能回到他身边的都是寥寥,更别说打胜仗了。 可以说,自从完颜阿骨打起兵以来,他就是节节败退,若不是因为北地的寒冷和女真人的人口限制,恐怕耶律延禧现在早被赶到漠北了,下场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耶律延禧也曾想过办法,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大厦将倾之时,朽木已腐之刻,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所以,他才在大同做着最后的狂欢,但这并不代表就能有人对自己刀兵相向。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这大辽的皇帝!呼哧,呼哧,呼哧!” 耶律延禧愤怒的大吼了几声,眼中带着些许疯狂,他朝周身看去,指向一人说道:“萧奉先,你速速带宫中禁卫前去阻拦,着令叛党即刻卸甲投降,可饶其死罪。” 说这话的时候耶律延禧脸色异常狠厉,根本没看出有一丝想要饶恕对方的模样,而后他的行动便说明了一切。 “萧得里底,立刻带人出宫领大军过来,枭逆党首领者,升副都统,领其部兵马!” 开玩笑,对待这种胆敢反叛的人,以耶律延禧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让萧奉先告知对方投降免死不过是为了尽可能的拖延一些时间而已,虽然这种鬼话在这个时候几乎不可能有人会信,但是说了总比没说好。 萧奉先和萧得里底两人是他最宠信的人,耶律延禧在哪他们便都会跟在一旁,可谓是左膀右臂了。 命令一下,两人便立刻领命随后匆匆出了大殿,殿外的天色显得有些阴沉,不知是否和这场政变有关系,不过耶律延禧并不在乎,他望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出了神。 原本还算平静的大同城很快就因为耶律余睹朝皇宫中进发而变得紧张起来,宫中最是严重。 有些萧瑟的后宫中,一个穿着华贵狐裘气质端庄,但是表情却带着几分忧愁而显得郁郁寡欢的女子正坐在殿中愣神。 萧瑟瑟,天祚帝文妃,大约三十余岁的年纪,给耶律延禧剩下了两个子嗣,其中儿子晋王耶律敖卢斡乃是耶律延禧的长子,善骑射,性机敏,在朝中多得宗室之称赞,这也是耶律余睹愿意立其为帝的原因之一。 只是此时的萧瑟瑟并不知道,她的妹夫耶律余睹已经起兵向宫中进发了,近日以来虽说宫中有些动静,但萧瑟瑟天生就是优柔寡欢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善言语,也对朝堂之事不怎么关心。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萧瑟瑟身为晋王之母,在眼下的局势下又怎能独善其身? 第433章 大辽的未来 耶律余睹的兵很快杀到了宫前,激烈的喊杀声即便是隔得老远也让萧瑟瑟身体一颤,她没说话,只是深深地朝天边望了半晌,心知事情终于是来了。 萧瑟瑟虽然不知道耶律余睹在和自己的儿子谋划着什么,但是她并不傻,只是懒得去参与,也不愿参与,现在这种时候,宫外传来这种声音,以萧瑟瑟的脑袋一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此一来,自己殿内突然出现的太监和宫女是干什么的也是一目了然了。 此时此刻,她反倒颇为平静,如果妹夫成功了,自己的儿子就会登基称帝成为这大辽的皇帝,未来能否反攻金人,收复大辽故土暂且不说,至少要比自己丈夫在位更有希望。 如果失败了... 萧瑟瑟微微一笑,失败便是一个死字,她和耶律延禧夫妻多年怎能不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幼丧父母,由爷爷辽道宗耶律洪基抚养长大,因此得到的宠爱无以复加,又没有严厉的责备,从小便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就连她自己都是在看望姐姐时被耶律延禧给看上的。 可以想象,这么一骄纵的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想要篡位后,会对她这个逆子之母做什么? 不过一死耳。 “外面的风,更烈了...”独自呢喃了这一句,萧瑟瑟便裹着狐裘离开了殿内,朝院中肆意生长而显得很是杂乱的草木从中走去。 宫墙内外,兵器交汇声接连响起,耶律余睹心已经沉了下去,对方有防备,这仗,难打了。 实际上,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宫墙控制住耶律延禧,那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大同城外驻扎了数万大军,而这里一旦出现变故,不出两个时辰城外的兵马就能赶到宫城之中,届时,说什么都晚了。 耶律余睹越心急,希望就越加渺茫,他手下的这几百亲兵可都是百战老兵,可是此刻已经在这宫墙下被阻挡了小半个时辰,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再这么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源源不断的士兵从皇宫朝这边赶来,耶律余睹眉头紧蹙,手中刀剑越发的用力,口中暴喝不断。 “事已至此,退则死,懈怠亦死!不拼命还待何时?” 耶律余睹的身体都随着这一声大喝而微微颤抖起来,他手中长剑刚刚刺穿了一人的心脏,淳淳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他的手上,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在鏖战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耶律余睹浑身都感到有些虚浮,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三九的天里,他的身子竟然升腾起阵阵雾气,周身是一片倒地不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而回望自己身边,数百武士看起来并没有死去几个。 “取耶律延禧项上人头!” 他连喘几声,愤而发声道,说罢便迈起步子朝深宫中跑去,身后的亲兵也很快跟了上去。 ... 大同的辽国政变还不知是何结果,而在北京大名府,两个年纪轻轻一眼就能看出是尚未成年的男子正漫步在街头上。 “潜哥哥,咱们不是要去清州吗?你怎么在大名府逛起来了?” 虞允文有些无奈,赵构这家伙的性子可真是跳脱,嚷嚷着要去清州,可是这才到大名府就停了下来,出了开封府后他就已经把劝其回去这个念头打消了,转而希望能尽快到清州,这样和种彦谋在一起就会安全许多,不然拐走一个皇子这个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赵构嘴里哼着路边勾栏中唱着的小曲,摇头晃脑的说着:“你这小子就是蠢笨,亏你还读左传呢,我去清州那不是给姐夫添乱吗?” 嘴上说着,他手里也没闲着,眼睛一瞟,步子就停了下来,站在路边一处小摊前:“来两个炊饼!” 虞允文眉毛一挑,“没想到潜哥哥还吃这种东西?” “炊饼怎么了?我闻着还怪香呢,待我尝尝,呼!呼!嗷呜...呸呸呸!这是什么难吃的吃食!你这商贩怎的做出如此难吃之物,我,唔唔唔!” 将赵构拖到一边后,虞允文有些无奈,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路上他可没少给赵构擦屁股,这可要比读左传费劲多了。 松开捂住赵构嘴巴的手后,虞允文解释道:“潜哥哥,炊饼本就是这种味道,我之前便想告诉你,谁知你动作这么快,呐,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虞允文朝身后一指,只见跟着他们两人的几个壮汉皆点头称是,看赵构无话可说,他才继续说着。 “潜哥哥何必如此动怒?天下哪里有比东京还繁华的地方?要不,咱们回去吧?” 虞允文没死心,又继续试图将赵构劝回去,因为按照赵构的这个性子,从东京到大名府不出事的话,离开大名府去清州也必定会出事,这还没走一半他都这么累了,一想想还有那么长的路,虞允文直接就头皮发麻。 赵构还没说话,那几个跟着的壮汉登时就急了,他们是虞允文在当地找来保护两人的,在大名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身强体壮肌肉发达,乃是大名府相扑社的好手。 本来这种人物是不屑于给人当保镖的,但是虞允文给的太多了! 谁能拒绝一天十贯的高薪?这在东京都是人上人了,更别说在大名府了,他们虽说在相扑社小有名气,可一天十贯一个月三百贯那也不是随便能赚到的。 而且,这又不是去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不过是保护两个孩子罢了,只要他们两个不是跑到土匪窝,基本都能保证安全。 这种工作当然是时间越长越好了,所以一听到虞允文要让赵构回去,领头的那个壮汉立刻就急了,当即上前说道:“这位官人可是说错了,东京固然繁华不错,恕小的多一句嘴,两位可是与那领兵北上的种彦谋驸马有关系?”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磁州的滏山怎可不去一看?当日驸马的大军三日便行两百里,将滏山搜了个遍,只怪那蟊贼跑的太快,不然定能将其找出来!” 第434章 真乃健儿 “哦?滏山在何处?” 赵构顿时起了兴趣,他出来的目的本是去找种彦谋的,但是到了半路目标就变成了四处游玩,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善变,而且也是因为知道了种彦谋已经出兵的消息,知道再去也赶不上了。 这种时候,去种彦谋待过的地方也能感受一下其当时的风采不是? 听到赵构发问,壮汉立刻眉开眼笑,贱兮兮的朝西北方向遥遥一指,“这位衙内,便是那里了,不远,二百里,坐马车也只需要五日左右便能到。” 说完,他便搓了搓手,一脸的兴奋模样,马车是至少要五天才能到,可是路上如果两人再拖拉一下的话,那可就能多延长一段时间了,这都是钱啊! 一天十贯,他这几十个兄弟一天就是好几百贯,五天,啧啧,想想就觉得要飘飘欲仙了。 虞允文放弃了,随他去吧,反正经过种彦谋大军过境之后河北的匪盗也算安静了许多,而且在种彦谋遇刺的消息过后,当地官府更是闻风而动,严厉打击了反贼匪盗之类,再者身边有这几十个壮汉护着,安全感还是有的。 “嗯,允文,那便去滏山看看吧!” “好——!” 滏山,张迪正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最近风头很紧,不过好在这滏山之中山势陡峭,森林密布,官军试探一下就知道难易,不会自讨没趣的。 在种彦谋北上的这段日子里,他除了每日派人下山打听消息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思考,思考种彦谋这个人。 自从放过种彦谋之后,他就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尚未加冠的小儿竟然能领兵作战,而且弓马娴熟颇有一副大将风范,更何况其言而有信临危不惧,这才是让张迪深感钦佩的原因。 越是深入了解种彦谋,张迪就越是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种彦谋年纪轻轻所做的事情就已经超过了许多在朝为官多年的官员,这简直就是大宋独一份的清流,妥妥的务实派! 更何况,其治兵有方,听闻手下的兵马还是流民出身,却相继参加了平定方腊和宋江的战斗,现在更是北上伐辽去了。 前两个张迪不做评价,毕竟镇压起义军不算什么,但是收复燕云攻伐辽朝张迪就不由得给种彦谋竖起一个大拇指,像他这个年纪的纨绔,哪个不是在东京城中走马观花?能不祸害百姓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可种彦谋真是,真是稀奇! 张迪词穷,只能用稀奇来形容了,不过再稀奇的人,只要对百姓,对自己有利,他都来者不拒。 “我向来自比汉末张燕,只是时至今日也没发展起来,本想着就这么度过残生,谁能想碰到这么一个妙人,哈哈!十八岁为将,出征辽人,真乃健儿也!” 张迪负手躺在巨石之上,望着天空想着关于种彦谋的种种传闻,不时响起爽朗笑声。 “当家的,当家的!” 睡眼朦胧时,张迪竟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眼后发觉部下已来到身边。 “当家的,北面传来消息,种彦谋一日下了永清城!” “什么?!” 张迪登时就坐了起来,永清在哪里他并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影响张迪对种彦谋此举感到震撼,能叫得上名号的城池,至少也是县城级别,可就算是县城,那也不是一日就能攻下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脸上大喜,种彦谋和他算是有个契约,他放了种彦谋一命,而种彦谋也答应不会对其追杀,甚至,借这个关系,他还能进入种彦谋军中为将,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因为从种彦谋的种种事迹来看,张迪觉得,其和自己一样对豪族乡绅都有敌视,在东京国子监时对孔子出言不逊,而在淮东海州剿宋江时同样没有给当地的乡绅好脸色,按理说以种彦谋现在的处境,和童贯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地步,该拉拢地方官员作为助力来对抗童贯了。 可是看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这种意思,反而大力扶持福州郑家作为下南洋的主力,似乎有着另一种奇思妙想。 张迪脑袋不是很机灵,但是他看人很准,种彦谋,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而听闻种彦谋在辽国出师大捷后,张迪喜笑颜开,拍着巴掌自言自语道:“真是,真是...” 他说着说着一愣,旋即像是坚定了某种想法一样,喃喃的说着:“不行,不能等种彦谋回师我们再投靠了,现在他想必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这兄弟人虽然不多,可是个个都是好手,去了多少也能帮上忙...” “走!叫上弟兄们,准备北上,伐辽!” 张迪心情激动无比,早进种彦谋队伍里早享受,此时去虽然算不上雪中送炭,但要是等种彦谋大胜而归或者大败而归时加入,那绝对只能算锦上添花了。 两者哪个更有利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啊这...” 一旁过来报信的汉子呆了片刻,有些懵逼,不过看到张迪不容置疑的目光后,他便收起了表情,大声喊道:“哥哥说的是!伐辽!” 伐辽,伐辽,伐辽... 岳飞猛然惊醒,急促的呼吸声让他很快就清醒了起来,不过营帐内呼噜声迭起,这些许呼吸声倒也不算什么,很快被淹没在了呼噜声的海洋之中。 “伐辽...”他呢喃了一句,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攻城的时候他侥幸杀了两个辽人,得了二十贯的赏钱,还因为攻下了永清城,另外得到了五贯的钱,这加在一起就是二十五贯,在汤阴也能买上几亩田地,置办一些器具布匹了。 抚摸着后背的不规则凸起,岳飞的心情有些沉重起来,今夜过后,明天很有可能就会有一场大战,对方的主力还并未现身,是胜是败目前都无从得知,手上的这二十五贯钱更是像天上的云彩一样虚无缥缈,因为一旦战死,这些钱可是一毛都落不到家人手里。 至于抚恤钱?汤阴不是没有在西军中当兵的人,死了之后给家里的除了一纸文书和几贯钱外就没了。 第435章 偶遇张迪 冬日的风格外的骇人,不过赵构和虞允文两人骑得是马,吃的是羊汤,再加上年轻如火炉般的身体,在河北路的平原上奔驰并没感觉到多冷,相比起马车,赵构还是觉得骑马更快一些。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抓回去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不放肆一下怎么对得起这偷偷跑出来的大好机会? “待到了地方看一番便不多呆了,还得启程北上呢。”赵构骑在马上,目光在周围显得有些荒凉的野地上看了一圈,冲虞允文说道。 他觉得这家伙很可能已经偷偷派人到东京报信了,不能在此久留。 虞允文已经免疫了,他以前也没见过赵构,并不知道赵构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从这段时间接触的来看,这可真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子。 “嗯。”他没说别的,只是默默点头答应下来,心里想着等回到大名府得赶紧找人去东京,或者,直接向大名府的衙门说,怎么着也得把赵构扣下来才行,不然这么被拉着四处跑,说不准就碰上什么拦路的强盗了。 被劫了钱财事小,可若是伤到了赵构,那才叫天崩地裂。 “等等!允文,你听,前面是不是有声音?”赵构正心满意足的纵马狂奔,忽然耳朵一动,眉毛立刻聚成了一团,如果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的话,那越来越近的哒哒声莫非? 虞允文脸色一变,抬手一招,身后跟随着的几十个壮汉立刻涌了上来,个个都将生着细长绒毛的大手按在了朴刀之上,亦或是弯弓搭箭随时准备迎敌。 而看他们的面容,显然也是万分紧张,别看人多势众每个人都好似项羽在世,吕布重生一样威武,实则街头斗狠还算熟悉,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那就抓瞎了。 因为听这马蹄声,至少也是有一两百骑的,在这河北地界上,寻常怎会有这么多的骑兵出动?除非是调动大军,可他们就是大名府的人,河北东西两路的政令都是从大名府发出的,真要是有什么军队调度,他们不说第一时间知晓,但也不至于什么风声都不知道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贼兵! 赵构等人停止了前进,几十人马结成了一个圆阵,大名府相扑社的壮汉围了一圈又一圈在外面,而他们两个则被保护在了中间。 这给赵构和虞允文带来了一些安全感,至少,看他们这几十壮汉的架势,想必不会有什么人主动找茬的。 如同擂鼓般的震地声来到了眼前,赵构目光如流星般射了过去,只是见到的事物让他有些难以言表。 “咕噜...允文,我觉得我们可能遇上大麻烦了。” 虞允文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从前方奔驰而来的数百紧衣汉子的外表来看,就知道来者不善了,这种时候转头逃跑无疑是最蠢的,所以他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嘴角一歪,说道:“潜哥哥,待会你尽量别说话,有什么事我来应付。” 说完,他便深呼吸了几下,眼见着对方越来越逼近,虞允文的心跳的更快了。 “完了!定是刺杀小种相公的贼人,他们回来了,快跑!” 随着不知道谁发出的呼喊,围绕在赵构虞允文两人身旁的相扑社壮汉登时就一哄而散,不过片刻间就将他们两个给赤裸裸的呈现在了这伙不知来路的人马面前。 赵构:“嗯?” 虞允文:“唉...” 过了半晌,赵构骂娘的声音才赫然惊起,“你赵爷爷的钱!直娘贼,拿了钱不办事!” 挥舞着手中长剑冲着离去的背影猛地挥了几下,赵构脸上尽是恼怒之色,被骗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可以说少的可怜,这次竟然还是被一群人给欺骗了,简直让赵构恨不得立刻派人把他们捉来,不表演个三天三夜的相扑不许走。 赵构还想追过去,然而周围已经被那群贼人给包围了,虞允文撇了撇嘴,在这群人中搜寻起来,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二十多岁,生的一嘴的整齐胡子看起来颇为精干的汉子身上。 “这位哥哥,我们二人身上没带什么钱财,你掳走我们大名府即刻就会派兵来剿,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要说虞允文不愧是出身官宦人家,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何为人处世,这句话可以说将所有对方想要伤害他们两人的念头都给打消了。 就连赵构听了,也是一怔,随即暗暗冲他点了点头:“允文,真有你的!” 张迪来了兴趣,眼前这两个毛头小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这不只是从对方的衣着和骑着的马匹以及那已经跑的没影的随从看出来的。 他举事多年,一直没能发展壮大,为了生计也曾打过许多乡绅大户的主意,至少,那些豪绅的神态气势是完全不能和两人相比的。 特别是那个年纪大一些却更显得孩子气的小子,尽管此时身处困境,可张迪却仍没有从其脸上看到一丝慌张,似乎没有人敢动他一样。 这很不寻常,至少张迪在种彦谋的脸上都没看到过这种神情。 “井水不犯河水,哈哈,你这小子说话可真有意思,现在放你们走了,你怎么向我保证不向官府告发?” 张迪嘴角微微勾起,笑道,“难不成,像种彦谋那样起誓?” “你说甚么?难不成你们就是刺杀姐夫的贼人?”赵构跟了种彦谋两年,在他身边学到不少东西,对于这个亦师亦友甚至还兼自己姐夫的人很是敬重,徒然听到有人如此轻佻的说他,自然是直接没有犹豫的就质问起来。 “呵呵,怎么...等等,你说什么?你叫种彦谋,姐夫?” 张迪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对朝赵构问去时,对方显然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表情很是紧张。 “小子,说清楚,你和种彦谋是什么关系,不然...” 第436章 面见耶律大石 “这位好汉,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动手,后果会有多么严重,我劝你好生的放了我们,种彦谋与我们是何干系也与你没关系。” 虞允文心中焦急,如果赵构的身份被发现,保不齐这些人会生出什么异样心思,此时他纵使有再多的计策也难以实施了,这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无奈,虞允文只能虚张声势,希望对方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趁早退去。 张迪乐了,这小子还威胁起我了? 他拿起刀鞘,催马朝前过去,伸手用刀鞘戳了戳虞允文的身体,哼哼嗤笑道:“不过是两个十来岁的毛孩子,说话如此猖狂,难不成,你们还是童贯的儿子不成?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张迪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身后上百弟兄们的齐声大笑,很显然,对于这些河北的汉子们来说,童贯在他们心中的刻板印象就是太监,没儿子的那种。 “你,你!”赵构怒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皇家贵胄,即便身处险境,也不是如此被人羞辱的。 “啪!”一把手按在了赵构即将拔出长剑的胳膊上,虞允文冲赵构缓缓摇了摇头,随后表情复杂,充满踌躇的看向了张迪等人。 这种情况,以虞允文一个十一岁小童的应变能力已经是极限操作了,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把赵构皇家招牌搬出来,期望对方能知难而退,不要做冒险之举。 在张迪等上百汉子的注视下,虞允文开口了。 “你问我们和种彦谋是什么关系?” 张迪笑着点头:“嗯哼,是。” “那你且听好了,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就是...” 事到临头,虞允文又犹豫了起来,他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一时间语无伦次了。 “是什么?不会是种彦谋的私生子吧?我记得他才刚结婚不久,不对不对,这年龄也对不上,嗨!”张迪先是自己天马行空的脑补了一番,而后拍了拍脑袋自嘲了一声。 虞允文眼见就要按奈不住赵构了,额上的汗珠都要掉下,急中生智间大喊了一句,就是这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虞允文自己都愣住了。 ... 固安与永清之间的土地之上,宋军与辽军对峙了三天,期间两军的斥候骑兵部队交锋不断,但就是没有出动主力。 “这个种彦谋,哼,我在等援军,他在等什么?” 耶律大石目光在地图上一扫,便止不住的冷哼起来,之前的骑兵落败并非是毫无用处,至少,让他确定了种彦谋军中有一支人数不少的精锐骑兵,而且装备的武器极为犀利,以他军中现有的防御根本难以抵挡这样的箭矢。 如果贸然进攻的话,损失必定会异常惨重,这种情况下,以耶律大石的经验,跟种彦谋继续拖下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毕竟这里是辽国境内,种彦谋的粮草势必要从后方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不说粮道的安危了,就是这一万多人人吃马嚼,每天需要的粮草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眼下马上已经十一月份,届时天寒地冻,他不信种彦谋能继续这样继续待着。 “林牙!郭药师回来了!” 耶律大石正心中谋划着如何对付种彦谋,一个小校钻入营帐,轻声说道。 郭药师?他不是被宋人俘虏了去吗? 耶律大石眼睛转悠间,口中说道:“他现在在哪?带来见我。” 郭药师走进耶律大石的营帐时,身上的伤还影响着行动,所以每走一步都极其别扭。 “属下拜见大石林牙!” 他没敢抬头,径直来到中间后直接深深一弯腰,拱手说道,只是这话说的郭药师有些龇牙咧嘴,等他听到耶律大石的轻嗯声直起腰板后,腹部的绷带又被重新染红了。 耶律大石目光一瞥,不动声色的扫到了那里,“怎么逃回来了?宋军看管的如此松懈?” 这话听得郭药师心里直发凉,种彦谋放他回来是好的,可是看这样子,如果过不了耶律大石这一关,大概率是要被当做细作处死的。 郭药师沉默了片刻,蓦的抬头直言:“不敢隐瞒大石林牙,宋军主将种彦谋见我是汉人,想要招降属下,此次回来便是想让某做细作的。” “哦——嘶,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祭旗吗?” “大石林牙说笑了,宋人软弱,正面敌不过我大辽,偏偏喜好这种鬼魅伎俩,属下是假意答应种彦谋,想的其实是如何将计就计重创宋军。” 郭药师说话时语气极为平静,腰间不断涌出的鲜血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表达。 “...” 耶律大石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其豁然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后,脸上喜色浓郁,指着郭药师骂了一句:“你这小子,来人,带他下去医治,这伤短时间是上不了战场了,宋军的事你暂时别操心,好好养伤。” 成了... 郭药师心中稍定,不过他一刻也不敢放松,尽管他说的都是真话,但谁能知道耶律大石到底是怎么想的,伴君如伴虎,实则和上位者相处都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必须小心翼翼才行,不然哪日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属下谢过大石林牙!” 在郭药师缓步退下之后,耶律大石表情逐渐平复起来,眼中透出一抹深邃目光,射在了地上的一滩深红色的鲜血上,久久没有移动。 这血是做不了假,可是他的话又能信几分呢? “衙内,辽人一直没有动手,不知是什么情况,这样耗下去,恐怕...” 与耶律大石的营帐相隔不过几十里的地方,种彦谋正在帐内渡步,在他身旁不远是一张巨大的地图,比例不小,主要是析津府的地形。 然而就算是出现在种彦谋这里的地图,标注的地点和山川河流也不多,只有一个大概的模样。 就这还都是赵良嗣献上的,不然种彦谋连一张像模像样的地图都没得看。 第437章 主动进攻 “恐怕什么?”种彦谋回头,只见说话的正是杨志,与韩世忠不同,他要为种彦谋这一万人马负责,而且面对辽军的骑兵,他也不能像韩世忠那样带上种彦谋就跑,如果葬送掉了这些兵马,那他也可以不用回去了。 看到种彦谋回头,杨志咽下口水,继续说道:“恐怕敌军会聚集起大军抄了我们的后路,目下燕云地区其他辽军的动向我们并不知晓,继续与耶律大石对峙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种彦谋挑眉,“那你是说主动出击喽?” 杨志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接着分析起来:“根据俘虏的口供和战后战场上的情况来看,衙内给韩指挥装备的淬钢箭头发挥了大用,而大军的武器...” 他不说种彦谋也知道了,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在东京搞的这石墨坩埚果然没有白费心思,装备在军队上战斗力直接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在辽军还没请来援军和打造好足以防护淬钢箭矢的防具之前,主动进攻无疑是最符合种彦谋心意的。 他要的是用辽军这个试金石试一试自己手下的这支军队,到底能否承受住大战,种彦谋也不求成为什么百战不退的死士,但至少他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出来的效果不能只比京畿禁军强一点吧? 那种彦谋可太亏了! “既然这样,邓先生,赵学士,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邓肃欲言又止之下,默然点了点头,而赵良嗣更不用说了,他是一个务实派,而且辽军金军宋军都接触过,从这段时间和种彦谋的军队相处之下,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他么种家军简直和大宋的军队相差十万八千里,看那整齐的军容,严肃的军纪,令行禁止,军队士气也很是高涨,仿佛对死亡没什么感觉一样。 这如果不说是宋军的话,赵良嗣恐怕要认成金军了,不!金军可能都没这么悍不畏死,也不知道种彦谋是怎么练的兵。 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种彦谋便下了决定,明日大军拔营出发,如果耶律大石还是避而不战的话,那他也没什么顾虑的了,直接攻固安城。 种彦谋不信耶律大石会这么坐视固安被他拿下,要知道固安一旦被拿下,摆在种彦谋面前通向析津城的道路就将畅通无阻了。 而且据有这两城,种彦谋可不是退了就扔下城池的,他随时可以将大宋的其余军队拉过来,形势大好的话,全面伐辽的时机不是不能提前的。 可以说,耶律大石如果不想让析津城暴露在宋军的兵锋之下,就必须应战。 翌日。 清晨,今日的风平和许多,但是笼罩在这片天空下的气氛却格外的肃穆,岳飞收拾起了东西,将手下人全都集合到一起,随后和第三连第二队的其他班组一起组成了方阵。 身上东西的重量还是让岳飞有些不适应,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但这这身上的武器,盔甲,被褥等等物品加在一起着实不轻,看了看徐庆他们同样如此后,岳飞便继续朝前走着了。 军阵开动,除了留守永清的部队之外,其余的人马全都聚集在这儿了,如此大规模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耶律大石,斥候散布在大军的外围,种彦谋这边一动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辽军中。 哗然,一片哗然。 辽军的反应很是激烈,以西军精锐在野战击败他们就算了,宋国向来在奇淫巧技上钻研颇深,借助器物之力在小规模作战上面讨得一些便宜还在这些契丹人的理解之中,可现在种彦谋下令大军前进,一看就是冲他们来的,这是要主动进攻了? 哈图鲁脸色苍白,被冷风吹得干裂开口的脸上露出一团不正常的酡红,他手臂上的伤不重,简单包扎一下就重新回到了队伍里,那一场和宋军的交锋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宋军孱弱不敢战的固有思维被无情的击碎,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已经紧紧逼近过来的宋军军阵。 军容整齐,沉寂无声,武器擦得锃亮,步子迈的稳妥,这一切都印入哈图鲁的眼中,他舔了舔嘴唇,哈出一口白气,想到了在顺州的妻儿,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些许动摇。 辽国大势已去,现在不止是金人凶狠,就连向来软弱的宋国也长出了爪牙,自己如果战死,家中妻儿老小该何去何从? 哈图鲁心中迷茫,和他一样想法的辽军士兵定然不在少数,关于这种心思耶律大石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到底要不要和宋军接战。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宋人也敢主动进攻?这可是上万契丹勇士!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耶律大石神情狰狞,种彦谋的举动实在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想着即便这么僵持下去,种彦谋除了退兵也只能无可奈何,难道他们敢无视这上万骑兵的威胁? 现在看来,好家伙,这是直接找上门了。 左企弓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无脑的行动,事出反常必有妖,以种彦谋这种尊贵的身份,竟然还甘愿置之于死地。 这其中,绝对有诈! “大石林牙,此事太过蹊跷,我觉得应该令大军暂避锋芒,先观察一下同时等待析津城的援军,不可随意出击。” 他提议道,七十年的经历使得左企弓就如同一个老油条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今天下的局势对辽国极为不利,若是在燕云和大宋全面开战,势必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可能。 虞仲文也是跟着点头,拱手便道:“吾以为,种彦谋这支新军,士气正旺,甲刃犀利,与之死战即便胜了也必定损失惨重,不如遣人去宋军大营交涉意见,看看能否和平解决。” 说着,他沉吟了一声,而后蓦的来了一句。 “以眼下形势,即便是割几城予宋国也并无不可。” 第438章 你要城不要? “割地?” 听着眼前辽人使者递来的信书,种彦谋忍不住嗤笑起来,呵呵,小爷要的是燕云,你能割多少城给握? 且不说辽军退到固安城后并无丝毫继续后撤的意思,没有一点诚意,就算是他们真的愿意割地给自己,想必也不过是永清,固安这种小城,总不可能把拱卫析津城的涿州,安次,良平割给自己吧? 可这永清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地盘了,这种书面文章写的再是一团锦绣也不过是空口无凭,根本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那辽人使者闻种彦谋出声,立刻回了一句:“是!我大辽与宋国自澶渊之盟后便是兄弟之国,燕云更是归属辽国百年之久,如今虽然是你宋国出动出兵挑衅,但是大石林牙念在两国交情上,决定将永清,固安,容城三地割于宋国,希望能以此平息战端,两国就此偃旗息鼓,鸣金收兵,重归兄弟友邦之好。” 一大堆话中,种彦谋只听进去了六个字,永清,固安,容城,他没理会这使者,而是施施然的走到了地图边,在上面搜寻了一阵后才恍然抬头,拉长了声音道。 “哦——我大宋真是好大的面子,承蒙辽国赠于三城,真是感激涕零,嗯,回去跟耶律大石说,区区三城,打发叫花子呢!辽国大势已去,不如趁早归降我大宋,到时还能封他个节度使当当!” 辽国使者被这话震得一愣一愣的,醒悟过来后脸色有些难看的作揖一礼后缓步退出了帐内。 种彦谋手指按在地图上,语气不屑的道:“看来辽国燕云真是空虚的很!恐怕大部分兵力都在北方提防金人呢吧?不然,怎么会略微交战之后就退避三舍了。” “据我所知,除去把守北方关口的军队之外,燕云地区的辽军至少应该还有数万才对,除去耶律大石的这支,剩下的基本都是分布在析津府内,此时耶律大石如此作态,很有可能是故意示弱。” 赵良嗣在辽国生活做官多年,对燕云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就算这些年来往宋辽金三国,也没落下对燕云之地情报的搜集。 他的话,还是很具有参考意见的。 “我认为赵学士的话很有道理,耶律大石遣人来送信,根本就没想过衙内会答应,其很有可能在暗中调集援军,若此时继续前进的话...” 邓肃不是悲观主义者,只是种彦谋十八岁为一军主帅,尽管表现的不差,可是还是让他深感不安。 现在大军已经克一城,斩首不菲,也算将手下的士卒历练了一番,回东京过冬已经是足够了。 种彦谋沉默了,从此地朝南开进,一日即刻抵达大宋,距离不远,所以种彦谋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没什么害怕的,但要是继续前进的话,补给线将会越拉越长,攻克的城池也需要留人把守,没有其他宋军交相呼应的话,情况会越来越艰难。 要不,就此息兵? 可是种彦谋一想这进入辽国境内以来进行的战斗有三场,其中两场都和种家军没关系,是韩世忠的骑兵部队打的,上万种家军只是在攻永清城的时候热了热身,现在就掉头回去的话,似乎没什么淬炼的效果。 要知道为了进行此次征伐,整个河北路可以说都是运转了起来,粮食,辎重,以及河北路北方的城池军队都严阵以待,随时关注了他这边的局势。 如此大动静下,却只是燕云一月游,那也太可惜,太浪费了。 “不如,进攻固安城后,不论胜败都撤兵,几位觉得如何?”种彦谋斟酌了一番,他还是不能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练兵机会,正好趁着现在燕云辽军尚未完成集结,他可以对固安发动试探性进攻。 不然再拖下去可真的不能再前进了,甚至还要撤到白沟河以南,新夺下来的永清都不能要了。 因为永清城孤悬白沟河以北,没有山川河流天然险阻保护,四周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形,一旦种彦谋撤到这里,辽军直扑过来,到时候就是一个死地了。 从白沟河南岸的霸州和信安军距离永清是不远,可那也有几十里的路程,而这几十里,对于想要救援永清城的其他宋军来说,就将会是一条死亡之路。 邓肃闻言,与赵良嗣对视一眼后,相继点头。 种彦谋他们难以劝诫,而且如今已经快要兵临固安城下,不打一打怎么也说不过去,前有永清城的例子在,对于固安城邓肃等人也觉得应该不会耗时太久。 ... 静的如一潭死水一样的大殿内,耶律延禧目光淡漠的看着眼前跪地不起的男子,这是自己的儿子,刚刚还要谋划想要推翻自己的儿子。 他心中愤怒不已,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耶律延禧现在只恨不得将这个不知长幼尊卑胆敢忤逆自己的逆子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密谋造反,想要弑父夺位,朕的好皇儿,你当你是秦王李世民吗?!”他喝问道,声音中不含一丝感情,对于这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在朝中声望颇高,朝臣称赞的儿子,耶律延禧早就不喜,他更偏爱元妃萧贵哥之子秦王耶律定。 也是因此,耶律敖卢斡密谋造反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耶律延禧是又惊又喜的,惊的是这小子竟然敢谋反,喜的是终于能找机会杀了他让耶律定上位了。 耶律敖卢斡没有说话,他仍旧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挣,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番模样更是看的耶律延禧怒不可遏,看样子这逆子是一心寻死了,那好,我便成全你! 他一脸厌恶之色,摆了摆手,“废为庶人,打入牢狱,择日准备处斩!” 说罢,耶律延禧目光越过了晋王,殿外已有一片血红,那是耶律余睹的血迹。 “陛下不可啊!晋王乃皇长子,素有贤名,乃是陛下储君之最优人选,如今谋反之事尚未查清怎可轻易起刀兵?” 第439章 中山郡王 耶律延禧闻声看了过去,为这小子说话的还不止一人,此时在朝堂上的大多官员都拱手站了出来,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耶律敖卢斡的仁善等其他优点,总而言之,就是他耶律延禧已经没救了,但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皇子在,大辽未尝没有希望中兴。 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耶律延禧不傻,这话听得他牙根直痒痒,可是因为站出来力挺耶律敖卢斡的人太多,他也不好直接拒绝。 毕竟大辽朝走到这一步,能用的官员已经不多了,而且这些官员背后都代表着各个地方的利益,一旦动了他们,后果即便是耶律延禧也不敢想象的。 大辽,已经经不起波澜了。 耶律延禧看了一圈下来,发现除了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其余的大臣不是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向他劝诫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了。 “既然有诸位大臣担保,那朕便饶你一命,晋王这头衔就别要了,削为中山郡王,禁足王宫中,随意不得出宫!” 带着浓浓的不甘,耶律延禧恨恨的说道,接着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匍匐在地上口中低声喊着“儿臣谢过陛下!”的耶律敖卢斡和满朝目目相觑的大臣。 一回到寝宫,耶律延禧就开始暴怒起来,他对以往颇为喜爱的歌舞都没了兴致,拿起鞭子将一个个在寒冬腊月的天里穿着薄纱衣裙的宫女追着抽,直抽的手软气喘,宫女相继倒地哀嚎之后,他才稍稍停下歇息起来。 “陛下不必动怒,逆贼耶律余睹已经授首,晋王,哦不,中山郡王不过孤家寡人一个,目下虽然不能将其赐死,但是过些时日可另寻机会,白绫毒酒陛下可任意选择。” 出声的是跟着耶律延禧过来的萧奉先,他是秦王耶律定的舅舅,元妃萧贵哥的哥哥,可以说天生就和耶律敖卢斡有不可调解的关系,这场政变是否与他有关系都还是个迷。 耶律延禧一回头,听完萧奉先说的,躁动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开始有了自己的谋划。 也是,如今耶律余睹已死,有过一次教训他怎会让耶律敖卢斡再找到机会?现在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情,为了一个逆子,不值得他这么动怒。 想到这里,耶律延禧目光扫到脚畔的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宫女,蹲下来抚摸着她身上的鞭痕,砸吧着嘴说着:“真是可怜人儿,多美的身段啊...” 欣赏了一番后,他便起身走开,声音传荡在殿内。 “带她入我寝宫,其余的一并杀了。” 晋王府,刻有“晋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被撤了下来,转而放上去的是一张草草赶制,看起来颇为粗劣的牌匾,上书“中山郡王府”五个字。 耶律敖卢斡停在了府门前,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牌匾,便面无表情的踏入了这座名为王府,实为监狱的地方。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恐怕除了死亡别的再也没有了。 进了中山郡王府中,耶律敖卢斡身边寸步不离的除了侍奉的宫女太监之外,还多出了一些手持刀剑穿盔戴甲的武士,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而这一切,都没能让耶律敖卢斡动摇分毫,他自幼学习的是忠君爱国,即便自己的父亲如此昏庸,以至于国家残破,国土接连丢失,而他在朝中声望颇高,早在天辅年间,就有臣子向他示意立他为皇帝,以重整山河,收拾残局。 然而耶律敖卢斡并没有答应,事实上,就连这次耶律余睹,他的姨夫起兵反叛,他都没有表态,甚至还想痛斥对方,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还没来得及说,这场政变就结束了。 大同城内,因为耶律余睹的政变缘故,大军入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谁人都不敢轻易出门,生怕被当成耶律余睹的余党错抓起来,毕竟,天祚帝的残暴可是举国皆闻的,别说是这种事关帝位的大事了,就是寻常小事惹的他不高兴,都是会死人的。 更别说现在了,谁人敢出风头? 而在中山郡王府和后宫之中,耶律敖卢斡和他的生母萧瑟瑟两人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知道他们都活不长久了。 ... 金国,东京,辽阳府。 从中京归来的猛安谋克们已经分散在辽河平原附近过冬了,这里是整个东北最为温暖的地方,用来安置族人对于完颜阿骨打来说最是合适。 就连他们女真人的老家和这里一比,都显得更加苦寒了。 辽阳府内,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的行宫之中,蓬勃的暖意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让身处暖阁之中的人昏昏欲睡,不过此刻在暖阁之中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这样做。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以女真部落区区两千五百人起兵,一路打到现在建立大金国,称皇帝的完颜阿骨打! 此时的完颜阿骨打年纪已经不小,有五十三岁了,这在古代绝对算得上老年,实际上完颜阿骨打最近几年身体也不怎么好,不过连年的作战胜利让他精神高涨,还算能坚持住。 相比起都城上京会宁府,辽阳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政治意味都要更好一些,但现在正值战争之中,迁都这种繁琐而又耗费财力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下来了,现在完颜阿骨打召集群臣要讨论的事情是关于宋辽之间的。 “杨朴,最近听闻宋国皇帝收了一个女婿,很是能干,才不过十八岁就领兵四处作战了,近来还带兵北上了,是否属实?” 坐在龙椅之上的完颜阿骨打拢起袖子,整个人即便是再暖阁之中也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朝身侧的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问道。 此人乃是辽东铁州人,出身渤海大族,早年进士及第,累官校书郎,为人慷慨有大志,多智善谋,后来慧眼识珠,降金为阿骨打重用,乃是金国建国至今的重要汉人官员。 关于宋国的事情完颜阿骨打知道的不多,而且对于名义上是海上之盟的盟友,实则到现在一个兵没出的国家感官实在不怎么样。 第440章 金国去向 所以,完颜阿骨打在有关大宋的问题上多是倚仗如杨朴这样的汉人官员,出谋划策什么的都让他们来,而他自己,只需要进行最后的决断,把控一下大方向就行了。 “陛下所言可是宋国驸马种彦谋?其人出身洛阳种氏,世代为将,乃是宋国一强力将门,此次领兵北上的种彦谋听闻前些年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不过最近两年却是声名鹊起,在宋国势力已经不小。” “至于领兵北上之事,臣觉得应该是真的,宋国国内的反贼已经基本肃清,海上之盟签订多年,此时辽国被陛下领兵重创,正是宋国攻伐燕云的大好时机,种彦谋以驸马之躯,带兵北上想必正是一个讯息。” “大宋即将全面出兵的讯息。” 杨朴一席话下来,可以说是将完颜阿骨打心中的疑惑都解除了个一干二净,不禁点头称赞:“也是,盟约签订了这么久,宋国总算是出兵了,不过他们竟然在冬日出兵,真是,哈哈哈!” 说着说着完颜阿骨打摇起了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将杨朴以及环坐在周围的完颜宗室都引的跟着附和笑了。 完颜阿骨打笑的正欢,心中对宋人满是鄙夷时,喉咙眼中忽的发痒,接着便是持续不断地咳嗽声。 “咳!咳咳咳!呕...咳咳!” 他咳的厉害,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块抹布一样,总有东西堵在里面,每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呼哧呼哧的。这般场景把杨朴等人吓得够呛,皆是慌忙起身,面色担忧的仔细盯着,同时嘴里接连吩咐着。 “叫太医,叫太医来!” “御膳呢,御膳呢?找些舒缓润喉的汤水来,快去!” “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给陛下顺气啊!” 一时间,暖阁之内乱作一团,纵使完颜撒改,完颜杲等人心中忧虑,可是为了避嫌他们还是不能接近完颜阿骨打的,毕竟这种时候,万一阿骨打没挺过来,驾鹤西去,那他们的这种举动很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当做攻讦的资本。 女真部落是野蛮,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随着疆域的急速膨胀,天大的权力随之而来,金国内部的矛盾一点也不比宋辽两国小,只是因为目前正处于建国初期,资源还算充裕,所以还能维持稳定。 可若是完颜阿骨打去世,很有可能发生动乱,这对于还没有完全消灭辽国,实现稳固统治的金国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政治危机。 眼见完颜阿骨打咳嗽的越发厉害,脸色涨红,涕泪横流,在众人心急如焚的时候,提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赶来,只瞅了一眼就二话不说的小跑着过来了,期间还想行礼,被完颜晟等人抬起后便揪着胡子来到了阿骨打的身边。 在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看了半晌后,太医才擦着额头说出药方,随后待宫女端着润喉的药物过来给阿骨打饮下,连绵不断的咳嗽声才算渐渐消停。 经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之旅,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的完颜阿骨打面色忧郁,他舔了舔干涩苍白的嘴唇,闭目冲着堂下的臣子摆摆手,而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 杨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上什么也没说,实则身为汉人的他政治嗅觉很敏锐,通过此事可以肯定,阿骨打就这两年的事了,不过他只是推测,真要确定还是得买通太医才能保证。 当然,即便知道杨朴也不会做什么,不论金国内部发生什么,想要安稳的统治汉人,就必须用他,所以他何必冒着被发现疏远的风险去掺和进这场皇位之争呢? 任凭这城头如何变幻大王旗,也动不了辽东铁州杨氏的根基。 阿骨打回了寝宫,他的病不轻,事实上这病在几年前就有了兆头,只不过当时正是与辽国作战最为关键的时刻,那里容许他安心养病?现在稍稍稳定了一下,这些个太医就在他耳边烦人,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也就,这几年的时间了。 想到生死这种事情,纵然是阿骨打这种一代雄主,也不禁沉默起来,他还有霸业没有完成,辽国尚在苟延残喘仍有反扑的实力,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真不知能不能撑到灭亡辽国雄霸北疆的那一天了。 “哈——呼,上天,再给我几年时间吧,只要,只要...” ... 高丽,罗州。 当拓俊京的一万高丽军队进驻罗州牧所在地的时候,全罗道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准备,先是各个水军港口都收到了消息,务必要立刻启程赶到罗州城畔的荣山江内,甚至,因为全罗道遭到了李俊王海东两人袭扰而导致船只数量不足的缘故。 就连庆尚道也接到了命令,不少船只已经扬帆起航驶出港口朝罗州海域进发,为的就是集结优势兵力,准备登陆耽罗。 与此同时,在耽罗岛上,汤隆看着济州城下肃穆整齐的军队,心中颇为满意,尽管他身边的李俊王海东两人表情貌似有些僵硬,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可不是能让汤隆意外的事情。 毕竟不论是谁,原本自由自在,现在头上多了一个管事的人,心里恐怕都会不好受。 这种感觉他和凌振刚开始时也有,只不过,和种彦谋接触时间一长,想必这两人就会发现这个选择绝对没有做错。 “汤监事,目前岛上兵马共计战兵两千,另有耽罗军三千人,合计五千,全部都在这里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统治,耽罗百姓在最初的恐慌过后,发现这帮子东渡而来的汉人似乎对于压榨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剿完了岛上的反抗势力和乡绅地主之后,就开始紧急备战了。 反而,因为汤隆他们的到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船只从西边驶来,送来各种各样的资源,其中不乏从南剑州带来的土豆,以及在泉州重金购买的阿拉伯马与安达卢西亚马的混血。 这些东西对于耽罗百姓来说是新奇的,同样也充满了欣欣向荣的希望。 第441章 固守耽罗 本来种彦谋要买的是纯种的阿拉伯马,这种马匹体型虽然不大,但是耐力非凡,而且性格温顺,非常适合用来改良大宋马匹的血统。 和北方草原的蒙古马以及南方山地的滇马相比,阿拉伯马无疑是在耐力和体型上更为优秀的,而与安达卢西亚马混血之后,耐力没有减少多少的同时,体型却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达到了惊人的五尺左右! 这可是连北方游牧民族都难以奢望的高度,在耽罗这片优良的养马地上,种彦谋相信,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只需要十年左右,就能培育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届时,汉唐之时踏破草原,封狼居胥的盛况将会再现,西夏,辽人,金人,蒙古人,在这种耐力与体格并肩的马匹面前,将会显得毫无还手之力。 汤隆本是火器方面的专家,对于养马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即便是他也能看出这马的宝贵,从泉州装船到济州这段路程中,除了在明州停泊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停歇。 在济州下船的时候,尽管这十四匹混血马已经摇摇欲坠,但仍然坚持着站立起来,单从这数量上就能看出其的金贵。 物以稀为贵,就连此时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泉州都只能买来十四匹,可以想象,这东西是多么稀有,钱种彦谋自然是不差的,对于培育战马这种军国大事来说,再多的钱都可以花出去,所以即便如此还是只有十四匹,那是便只有这么多马才会如此了。 十四匹混血马被安置在了汉拿山以东的山地上,因为初来乍到的原因,所以被照顾的紧,在它们适应耽罗的气候之前,汤隆只想着能少死几匹,不然高品质战马装备大宋军队的时间又要拖下去了。 而现在,汤隆需要面对的,是屯重兵于全罗道的拓俊京王字之两人,很显然,李俊王海东他们的袭击并没有打消高丽王朝收复耽罗的念头,根据往来于耽罗与高丽之间的船只情况来看,恐怕连庆尚道的水军都被调了过去。 而这一次,汤隆没让李俊王海东再出去打游击,上次能够成功的在全罗道沿海搞破坏,那是因为高丽王朝的命令还没下到地方,各郡县还没察觉到耽罗出现的异变,所以才能让他们得手。 现在呢?不仅是全罗道沿海各个郡县有了防备,集结起了民兵登上城头,码头,而且拓俊京的一万大军已经进驻了罗州,李俊王海东两人如果只在海上作战的话,面对倾巢而出的高丽船队,很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至于登陆作战那更是作死。 所以,汤隆目前做的是加强济州的防御,同时带人沿着耽罗的海岸线熟悉地形,勘探每一个可能登陆的地点,确保第一时间能找到高丽军队在什么地方登陆,然后做好应对。 一旦高丽军队收集到足够多的战船,相信以目前高丽王朝实际掌权者汉阳公李资谦的性格,是绝对会立刻发动进攻的,毕竟耽罗这块土地对于高丽的意义不亚于后世之呆呆对于大陆。 在种彦谋将耿南仲林冲调离耽罗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汤隆就知道短时间内恐怕这里将不会再有外援,顶多是从海州,密州,福州等地的补给船只,剩下的都只能靠他想办法了。 若是被高丽军队赶下海,将耽罗失而复得,那才是让汤隆难以接受的,大宋再怎么拉胯,那也是和周围几个变态国家比,可若是被高丽一撮尔小国给击败,那传出去像什么话?虽说他们现在并没有打出大宋的旗号,耽罗当地人以及高丽百姓,甚至是前来讨伐他们的拓俊京王字之以及远在开京的高丽国王王俣和汉阳公李资谦都认为不过是一群海盗强占了耽罗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种彦谋可以承受被高丽给击退,况且,别看高丽军队来势汹汹,实则汤隆这边也不差。 要知道,高自坚这家伙祖祖辈辈在耽罗做了多少代的星主,一个破小岛,虽然有些贫瘠,但是因为没处花钱,所以攒下了不少家底,这些都是高自坚日日夜夜不敢动用的,现在都被汤隆拿来充公了。 还有耽罗岛上被抄家的乡绅地主,这些人积年累月压榨百姓得来的钱财现在也全便宜汤隆了,手上握着这么一大笔钱,还有两千敢战之兵,以及三千目前还算安稳的仆从军,甚至,和汤隆这群“海盗”相比,耽罗百姓似乎对高丽王朝的讨贼大军更加的厌恶。 很简单,古时候除了那些军纪严整的军队,其他的军队攻克一地之后必定会进行或多或少的掠夺,而掠夺,必定是要见血的。 本来汤隆他们攻下济州之后,耽罗的百姓都已经做好了引颈待戮的准备,他们甚至没想着逃跑,耽罗就这么大点地方,朝哪跑? 再者,常年被压迫导致的逆来顺受性格也根本不会让他们生出反抗的心思,以至于,当汤隆并没有纵兵劫掠地方的时候,这些耽罗百姓还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海盗这么有纪律了?这,是海盗? 疑惑在每一个耽罗人的心中流转,但是还没有人主动要寻死,能免去灾祸自然是好的,更何况汤隆将岛上的最大地主高自坚囚禁之后又对其余的豪绅地主动了手,没了这些人的压迫,耽罗百姓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由的空气,是这么的香甜。 至少,在这段时间是这样的。 上边除了多了三个大王后,并没有变得比以前更差,而且因为根本不屑于压榨这些穷苦的百姓,以至于地租都从原来紧巴巴的十抽一变成了三十抽一,这可是大大的仁政啊! 李俊王海东两人是各自领了镇子,但是在劫掠过海州的大户和高自坚的皇宫后,那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同样使他们对从这些穷人身上榨钱没有兴趣,耽罗人口不过二十余万,这些人还要去掉老弱病残,一户一年能交出一贯钱都谢天谢地了。 第442章 民都洛岛 这些钱,对于汤隆他们三个来说,实在是没有必要,倒不如施以仁政收获民心,怎么说二十万耽罗人也有三四万户,十户抽一丁那也是三四千士兵,而且这些士兵的战斗力不会比由高自坚军队改变的耽罗仆从军弱多少。 基于这些耽罗人的特点,将他们编入水军之中必定能发挥最大的用处,至少,耽罗周围的海域对汤隆来说将不再是一团迷雾,反而会成为最好的战场,日后伺机朝倭国发展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济州城头训过话之后,汤隆便下了命令,先是用十天的时间彻底普查耽罗岛的人口,随后抽调其中精壮者招募为兵,配合主力作战。 在各种各样的资源抵达耽罗后,汤隆便确定了,种彦谋是颇为重视这个地方的,绝不会轻易把耽罗拱手让给高丽。 也因此,他才对耽罗的百姓进行普查,为的就是整合岛上能整合的力量,在种彦谋北伐结束之前保住这里。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想要完成大规模的普查还是困难重重的,就是后世都有很多黑户,更别说宋朝了。 可耽罗是个岛屿,地方就这么大点,人就这么多,十天内完成初步的普查还是没问题的,而且经过这长达两三个月的相处,耽罗百姓对汤隆他们已经没什么抵触了,想要完成人口普查,人心背向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在汤隆的手下,作为带路党一号的朴善远如今已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迎娶了小妍,还成为了汤隆身边的红人,在汤隆决定组建耽罗仆从军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之一。 什么?朴善远不过渔民一个,大字不是一箩筐? 什么?朴善远连最基本的军事素养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了,这样的人怎么做指挥官? 汤隆表示,这都不是事,反正打仗靠的又不是朴善远,这不是有李俊王海东在吗?再不济还有他自己呢,只要朴善远能够听懂人话就行,这不,他最近正在日夜埋头苦学汉语,现在已经能够听懂基本的话语了,简单的交流也是可以做到的。 看看,看看! 有这股勤奋劲在,他日成长为一员虎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汤隆表示,现在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像朴善远这样的耽罗有志青年,可以多来一点,他是来者不拒的。 ... 南洋吕宋,原麻逸国所在地,现大宋吕宋羁縻州驻地。 经过一段时间的建设过后,头一批作为先头部队的七千人已经陆续安置好了,他们目前暂时住在麻逸国居民的房屋内,同时新的房屋正在加班加点的建造中,对于郭素来说,这是一片尚未被人类踏足的土地。 当然,那群在林子里采摘狩猎种些香蕉的吕宋土人在他眼中和猴子猩猩没什么区别,毕竟,连地都不会种,那还算人吗? 郭素蜷缩着身子在雨棚下躲雨,目光一直落在远处苍茫的山野间,那里还是一片原始模样,茂密的丛林将其笼罩着,他心情很是激动。 这一把火下去,就能烧出一片天,火焰退去之后,灰烬就会成为土壤最好的肥料,虽说生地头几年产量很低,必须辛勤开垦才能达到熟地的程度。 但这这对于郭素乃至翘首以盼许久的七千福建路人来说根本不算事,和福建不同,这里的土地简直就像天地之间的空气一样,信手拈来,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 什么?你说林子里的土人不同意? 那还不断浸出鲜血的大坑土还没硬呢,要不要进去观赏一下? 往年在福建路因为一些水源都能发证械斗,隔着一条河的两个村子之间都会变得不共戴天,现在到了这吕宋,他们早已是身无长物无牵无挂的人了,对方还是黑不溜秋个子矮小的土人,争夺的还是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土地,在这面前,土人的命算个锤子! 看着看着,郭素目光渐渐转移到了不远处只能在树下躲雨的吕宋土人,在麻逸国国王挂掉之后,这些束手就擒的麻逸国土人就变成了吕宋羁縻州的俘虏,这些天大多数活基本上都是他们干的,甚至不分昼夜天气,如果不是今天的雨有些大,他们还是要出来干活的。 “啐!一群黑鬼,又懒又笨,还占着这么好的地,活该累死!”郭素说着极为恶毒的话语,他在老家连江操劳了一辈子,都没有半亩地,只能靠出海打鱼为生。 来到吕宋后,发现这里的土人竟然守着这么多的地却不开垦,任由其风吹日晒,简直是造孽! 多年的辛苦生活让这个小老头身上充满了福建人的狠厉和狡诈,面对强者时他们会露出一副平头老百姓的作态,而一旦对方是弱于自己的,则会摇身一变,成为颇有后世资本家感觉的市侩之人。 那算盘打的比谁都精! “啧,这地怎么说也有几十万顷吧?要全烧出来,也得费不少功夫呢,你说是吧?” 郭素朝着身旁一同躲雨的老汉问道,眼中带着一种颇为满意的神采,自己的地,他即将拥有自己的地了!这在福建是不敢想象的,但凡哪块能种粮食的地不是握在地主手里? 福建山多地少,而且又分旱季雨季,必须有稳定的水源才能保障粮食的稳定产出,若是辛辛苦苦种上几个月,最后因为干旱的原因而颗粒无收,相信没有哪个人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 地里收不出粮食家里就没米下锅,这可是要死人的。 一旁抽着水烟吧唧着嘴的老汉看模样要比郭素还要大一些,他眯着眼睛靠近了郭素笑着说道:“几十万顷?”说着,他嗅了嗅郭素身上的气味,释然一笑:“原来是个打鱼的,没见过世面了吧?这可不是几十万顷,我早年来过麻逸国,这麻逸国所在的岛至少有福建十分之一那么大!” 咕噜!十分之一! 郭素愣了,福建,他生在福建长在福建,可是说起来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把福建走完,可想而知,十分之一个福建得有多大。 第443章 土人与土人不能一概而论 郭素难以想象,实际上,远在开封府东京的赵佶根本不知道吕宋具体有多大,尽管有着种彦谋给的地图做参考,对于这种尚未归化的化外之地,赵佶直接是大手一挥,把整个吕宋都划为了一个羁縻州管辖,而郑家目前就是整个吕宋羁縻州的首领。 对于这个政令,童贯虽说有些不爽,但是因为他对吕宋并不了解,而且距离遥远,赵佶的态度也很强硬,所以他也并没有阻止。 雨下的很大,若是放在福建,这个时节这种大雨,他必定是要冻得直打寒颤的,然后吕宋不愧是南方,他身上只穿着一层蓑衣里面两层麻衣,也没觉得多冷。 这和那些没有栖身之地而被迫在大雨中瑟瑟发抖的麻逸国土人形成了鲜明对比,郭浦他们这种从对于吕宋来说是北方的福建而来的人没觉得多冷,然而实际上这种大雨之下,吕宋土人挨雨淋又要拼命干活,最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但这些显然不在郑沐显郭峰他们的考虑之中,土人的命,那还算命吗? 如果是西南的罗氏,杨氏,田氏,宋氏等土人,郑沐显自然就是另一种态度了,毕竟土人和土人的体质不是一概而论的,吕宋土人在西南土人面前就是个弟弟,连最基本的社会体系都是沿用千年前从马来等印度化地区移民过来的人。 这种土人如何能与长期盘踞与西南,民风彪悍作战勇猛的西南蛮夷相比? 郑沐显在麻逸国进展顺利,不到半个月就彻底肃清了民都洛岛东部成规模的土人部落,剩余的不是躲进岛中央的山脉中就是乘船跑路了。 至此,在民都洛岛东部一带,郑沐显已经建立起了较为稳定的统治基础,房屋,港口都正在紧赶慢赶的修筑,不说经过了郭峰他们这群刚披上吕宋羁縻州雇佣兵这身皮,上岸之前还是普通百姓的一通烧杀,就算是完好无损的,这码头和居民区也不够住。 第一批的七千人现在都住的很是拥挤,若是后续继续来人,难道要像土人一样风水雨淋吗? 所以,为了广大汉人同胞的住所问题,就只能暂时牺牲吕宋族兄弟一下了,冒着大雨也得干。 当郭素身边老汉吹完牛逼之后,眼见郭素一脸肯定之色,不禁笑出了声,将水烟递了过去,这让郭素有些受宠若惊,忙不失迭的接了过来,砸吧着嘴抽了两口,直呼给劲。 不止是郭素,可以说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的人里,几乎就没有一个人会可怜这些土人,就连击几岁的小童也会在父母的教育之下把他们当成敌人,况且,之前的战斗中吕宋土人可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跪地投降,而是进行了程度不弱的反抗,可怜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吃饱喝足的人身上,他们是来求活路,抢地的,不是过来可怜谁的。 ... “原来是天波府杨家的小兄弟,哈哈,早说便是,听说种彦谋不光娶了帝姬,还一同迎娶了杨家的女子,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张迪哑然,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是杨家的人,其实对于这劳什子杨家他是没什么好感的,毕竟在杨业之后的杨家就开始逐渐没落,到现在已经沦落到和普通世家一样欺压百姓了。 但是既然种彦谋和其结为亲家,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面上笑容有些虚伪,让虞允文看了不禁眉头一皱。 “允文,你!”赵构先是一怔,然后嘴里的话刚一出口就收了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索性闭上了嘴。 虞允文微微点头,“便是如此了,天波府乃是大家,壮汉放我们离开以后还能结个善缘,若是日后有难,京中也有人能说得上话不是?” “哈哈哈!这娃娃,年纪不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实不相瞒,某与你家姐夫种彦谋有不错的关系,不用你操心了。” 张迪笑笑,他并没有不信虞允文说的话,在古代,这种大家族可不是随便就能冒充的,一旦被人发现那可是要被通缉的,而且赵构和虞允文两人从各方面都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所以结合情景,这种话的可信度倒是颇高。 “...” 赵构与虞允文都被张迪的这句话给震住了,脸上表情不亚于得知他们是亲兄弟的那种,对视一眼过后,虞允文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声。 “不知,壮士和种衙内是何关系?可否说与小子二人听听?” ... 阿拉斯加,依旧是那不见天日的极夜中。 在这种能见度下,即使是虞宪和他们来了有几个月了,也还没完全适应,好在大雪在崎岖的地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就算跌下去也不会受什么伤,这算是一个好处了吧。 只是,越走虞宪和越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明明来的时候已经做了标记,现在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发现那处营地? 蓦的,他停下了脚步,身后寸步不离的船员们也迅速拉下了缰绳,或是将匆匆赶制而显得很是粗糙难用的杆子插进雪地中,勉强停住了。 “船长,怎么了?”王茂眯着眼睛凑了过去,望着前方一片寂寥的林子,丝毫看不到一点火光,这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虞宪和嗅了嗅鼻子,他没有闻到那种熟悉的柴薪燃烧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很可能是走错路了。 他二话没说,掉头就准备离开,只是这时,从队伍末尾出现一阵喧闹,传到虞宪和这里后,他便紧张了起来。 因为据王茂的描述,似乎是有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后方,看样子还来者不善。 虞宪和思量了一番,抬起步子就原路返回,来到队伍末尾后,依据船员的指示朝一处地方看去。 只见在树影斑驳之间,一些火光隐藏在远处,而且还在不断移动,显然是有人拿着才会这样。 “呼,找到他们了!”虞宪和哈出一口白气,脸上神情放松了下来。 第444章 友好的交流 松山在通往他们营地的山口等了半天没见到人后,终于是忍耐不住,在族长的准许下,带上了十个身手矫健的部落勇士拿上武器盾牌出去找虞宪和他们的踪迹去了。 不过,他们没找到虞宪和,反倒先被虞宪和发现了,在听到周围林子里不断发出的窸窣之声后,松山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吹了吹口哨,周围的部落勇士立刻聚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圆圈,背后朝内,身子朝外,手持着黑曜石长矛对准外面。 阿拉斯加处于目前处于极夜是不错,可是极夜也分黑暗程度的,白天时候没那么黑,对于松山这种当地人来说,是完全可以无障碍活动的,就算是黑夜也能勉强行走,只是他们在天黑过后基本都不会出去。 现在正处于那种极夜的黑夜之中,四周黑的吓人,如果不是有火把在,恐怕恐怖气氛要上升好几个等级。 毕竟这是冬季,来自北冰洋的寒冷季风南下的通道中就有阿拉斯加这一重要地点,尽管有着北部高耸山脉的阻挡,但这片海湾依旧寒冷。 当然,这是对于虞宪和他们来说的,能在这块荒凉大陆上找到当地人,简直就是他们的幸运,所以,在松山等十个人紧张到无以复加之时,虞宪和搓着手走了出来。 不用说话他也知道这里的人肯定听不懂自己的话,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虞宪和尽可能的做出没有威胁的模样,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并扬了扬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不过就在其身后黑暗的林子里,还隐藏着上百人,个个手持着武器,随时准备冲出去保护虞宪和的安全 远洋航行,最重要的人莫过于领袖了,舵手可以挂,大副可以挂,唯独像虞宪和这样足以压住所有人的不能挂,不然天高皇帝远,很容易就会发生内讧。 “窸窸窣窣...” 虞宪和脸上笑容一直不曾退去,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块制作精美的玉佩,将火把打了过去,悄然放在了地上。 初次接触,虞宪和生怕吓住对方,而且这林子茂密,自己刚才都带着队伍迷了路,在这里和对方打起来,很大可能自己这方会吃大亏。 综上考虑,还是看看能不能友好交流最好,别的虞宪和不敢奢求,他只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在这极北之地冬季生存的技巧,能让船队安稳的度过冬季他就谢天谢地了。 气氛很是紧张,尽管虞宪和表现的很是人畜无害,但是松山还是忍不住心脏直跳,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可从没见过这种人,面容更白,皮肤更细腻,穿的衣服样式很奇怪,让人有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他站在原地待了半天,发觉对方丝毫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动作,反而摸出了两块用玉雕刻的精美物件,在昏暗的火光下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那醇和的玉质让松山也不禁感叹。 真美啊! 他仔细打量了来人,过了片刻才亲自蹑手蹑脚的走上去,迅速的把玉佩摸了过来,上面雕刻的一种他不认识的符号,不过这并不妨碍松山欣赏这件东西。 感受到身前一阵疾风拂过,虞宪和低下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只要不是性情暴戾,喜好杀戮的土人,那一切都好商量。 毕竟此时不过十月份,距离明年开春解冻还有很长时间,他想,这足够两方的感情增进到可以互相帮助的地步了。 ... 东京的雨消了,可是雪却跟着来了。 往年来说,每年的第一场雪过后,东京城街头巷尾都会多出许多冻毙路边的尸骸,多是些年老体衰的乞丐,因为没有足够的御寒手段而承受不了骤降的温度,这种事情在大宋很普遍,或者说,在此时的全球都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出门的人只会扫过一眼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也就那些常年待在闺中的大家闺秀之类的会停下来可怜一番,赏些不知所云的钱财,随后便自诩做了一件善事,去大相国寺求签了。 而历代大宋皇帝此时也会出来表一表善心,赏赐一些柴薪钱粮,接济东京城中的穷苦人家,当然,这钱是从国库中出的。 只是,今年东京城百姓出门的时候,发现冻毙的尸体却是少了许多,而城外已是飘来阵阵的米香,让人闻了也想出去瞧一瞧。 东京城外,此刻已然是支起了不少的粥棚,带着粮食香气的白雾正冉冉升起,似乎是给这座已经显得有些暮气的城市带来了新的希望。 施粥,这场景历朝历代都不少见。 为了避免大批的流民没有生计活不下去闹事,不管是官方还是乡绅地主都会组织施粥,大部分都是出于维护社会治安方面考虑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善男信女才是真心的发善心,这种家伙,在古代很少能活下去。 而且,这种施粥的地方因为要面对海量的流民,势必需要大量的人手来维持治安和保护施粥人员的安全,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能施粥的人家都不是小门小户,这次的施粥者也不例外。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一排粥铺的领取对象没人打骂看管,反而还很有秩序的排起了长队,期间很少有人出声,以至于旁边街道上行走的人见了都啧啧称奇,不过当他们看到在风中飘扬的旗帜后,就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容遍布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种”字。 “都慢着点,别洒了。” 清脆的声音出现在粥铺之中,郑沐昌穿着一身蓝色布裙,里面也不知道有几层衣服,但就算是这样厚的衣服也没能遮掩住其的婀娜身姿,若是再配上此时她正在做的事情,真当的上一句活菩萨了。 她被冻得红彤彤的手掌一会轻抚这边一会遥指那边,为的就是时刻注意这些担任盛粥的小童。 与热闹的粥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小板凳上踮着脚尖努力盛粥的种彦谋希望小学的学生,此刻在他们脸上同样也有些不输于领粥难民的笑容。 第445章 施粥 “来,老伯。” 张蚕将滚烫的冒着滚滚热气装满白粥的大海碗递给了面前翘首以盼许久的老汉后,被对方笑着摸了摸脑袋。 “唉!好孩子。”接过白粥后,老汉不禁喜笑颜开,在这种天气,能喝上一碗这样热腾腾的白粥,不失为人生一桩幸事了,而且,比起别的粥铺那种虽说算不上稀得足以当镜子用,但也大差不差的粥。 这驸马府种家施的粥简直是苍天有眼,说这是粥他都有些过意不去,这和外面卖的白饭有什么差距? 怀着激动地心情,他不禁对着粥铺上的种字大旗肃然起敬,对于这素未蒙面的驸马产生了崇高的敬意。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段时间,种彦谋的名声是传遍了东京城。 究其原因,能让驸马府做出这种操作来收买人心的根本还是在于吴法天,毕竟驸马府上上下下的资金流通财务明细还是经过他的手的,施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纵使是郑沐昌这种关系还算密切的人出面,也是需要严格的审批的。 养种家军的开支就占了驸马府的大头,除此之外购置羊毛,钢铁,石灰等原材料也要占去一部分,另外的工人工资等等,那就不说了。 在淮南东路的钱款运来汴梁之前,吴法天可是每天都为了这圆形方孔的东西愁的要死,恨不得刮地三尺找出钱来。 不得不说,操持这么一个大家,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城外的粥铺还在施粥,而在驸马府上,陈东已然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当然,只局限于外宅,内宅乃是家眷居住的地方,此时种彦谋外出未归,所有男子都是要避嫌的。 彼时天气正冷,陈东坐在驸马府上,翘着二郎腿饮着热茶,今日虽不是休沐,但是陈东在国子监洒脱惯了,而且大宋官场上下的风气也很不好,以至于让他也养成了这种有些摸鱼的性子,不过这倒也无伤大雅,毕竟在场的人除了吴法天就没其他的了。 “吴兄,怎么不找些会计帮忙?洛阳种家应该有不少人吧,再不至天波府也有人吧?” 他哈着气,肚子里暖暖的,颇为骚包的一甩扇子,吭哧吭哧的扇起风来。 吴法天眉头轻抬,没有抬头,直说道:“账目之事事关重大,怎可轻易与人?衙内将此事托付于我,求的便是一个安心,随便交给外人插手怎会安全?” 陈东点着脑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啊哦——啊,等会你去衙门不?若是去的话给我捎个信,今日我有朋友来京,得去迎接一下,便不去了。” “嗯。” 他见吴法天还是没抬头,便洒然一笑出门去了。 来的人是陈东的好友,于元祐年间被牵连,后在大观元年被蔡京陷害而下狱病亡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赵挺之之子赵明诚夫妻二人。 他们两人其实交际并不多,赵明辰入太学是在崇宁年间,而陈东入太学则是在政和年间,中间相差了十年左右,不过赵明诚因为和女词人李清照喜结连理,而且出身官宦世家,在国子监太学里也算颇有名声。 陈东也是一个喜爱金石书画的人物,再者又仰慕赵明诚的出走乡野与李清照神仙眷侣的生活,所以虽见面甚少,但是书信来往可是很频繁的,讲述之事多为朝中大事,所说之话时常带有批判之词,也就是他们两个身在江湖之远的闲人才能如此洒脱的与其交流了。 此次赵明诚两人来汴梁,一有与这位多年好友聚上一聚的心思,二也是瞧一瞧在陈东信中这两年很是稀奇的汴梁,因为在种彦谋的操刀下,这两年时间里东京算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风月宝鉴带来的风波早就消退了,但是其影响却一直留存在大街小巷之中,大宋百姓,特别是东京城的百姓太需要精神满足了! 而风花雪月诗词画卷这些东西太过风雅,能接受的人群比较少,需要的门槛也很高,不适合朝大众推广,反而是那些歌舞说书一类的事情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很有发展下去的潜力。 汴梁城外,一辆朴素略显寒酸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内正是已经人到中年的赵明诚李清照夫妻二人,要说起来,此时本应该担任莱州知州,在莱州知一州百姓的赵明辰并没有时间赶赴东京才是。 不过邀请他的乃是陈东,近来因为和种彦谋走的很近,又出任了南洋衙门的监事,进而在官家面前露了几次脸,风头正盛。 而且冬季政事稀少,大家基本都窝在家里过冬,事情也会少很多,所以时间也算充沛,赵明诚身为莱州知州,赶赴东京与好友相聚一段时日在大宋官场上倒也不算什么。 自十余年前离开东京之后,这是赵明诚第一次再回到这里,大宋优待文人是不假,可官场斗争的激烈程度也是历朝历代所从未有过的,动辄便能牵连无数士人,对于赵明诚这种醉心于旁门左道而不是宦海的人来说,东京大,居之不易,还真不如莱州小城过得快活。 “易安,你闻到这是什么味道了吗?” 赵明辰端坐在马车内,忽的眉头一皱,鼻子连着嗅了两下,睁眼开口发问道。 他生的一副唇红齿白面目端正的模样,再配上七尺有余的伟岸身姿,即便两鬓已经隐隐有些发白,但是仍掩饰不了其身上一股魏晋遗风文人墨客的雅气。 如若不然,纵使赵明诚是赵挺之之子,也入不了李清照的法眼,只是和男人不能相比,昔年温文尔雅大家闺秀的李清照经过多年的朴素清苦生活,精神面貌已然大变了模样,算不上黄脸婆,但也绝对称不上美丽了。 易安居士,乃是李清照的号,往日赵明诚没有去莱州赴任之时,两人便窝在归来堂中观赏书画品评诗词,不亦乐乎。 她闻声缓缓拨开加厚的窗帘,望着外面沉吟了半晌说道:“是粥的味道,有人施粥了。” 第446章 入京 “啊,是了,是粥,有人在施粥...”赵明诚讶然一声,喃喃道,东京对于他们夫妻两人来说都是伤心地。 他父亲赵挺之被蔡京陷害,而李清照父亲李格非则是遭到了元佑党争的迫害,两人都是被迫离开东京的,多少年没回这里,一切都变了许多,这对两个已飘零半生的中年人来说定然是让人唏嘘不已的。 听着赵明诚感慨道,李清照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还不待赵明诚问起,她便独自说道:“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出来施粥,后日我们去瞧瞧吧?” “呃...”赵明诚一愣,他刚想着初到东京必然有许多人要拜访,下意识的想要劝上一句时才恍然发现,他们两人可是元祐党人子女,虽说如今官家已为元佑党争的被害者翻了案,当朝的人也不是蔡京了,按理说没必要害怕什么。 但是俗话说人走茶凉,两人在东京的关系经过十几年的冷淡,早已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上一辈的关系其实还算稳固,可惜父辈的好友大多已经离世,剩下的不是归隐乡间就是不问世事了。 事到如今,能有陈东这样一个诚心邀请的人,就已经是不错的了。 他默然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吧,你我二人也没什么钱财,不然施粥救济一下百姓也是不错的。” 李清照对他后面的话没在意,天下百姓多了去了,他们哪里帮的过来?在这越发迷惑的世间,能有一席遮风挡雨之所,一聊以自慰爱好便已是人生之幸事了,至于施粥?倒不如多收集一些流落民间的前朝墨宝。 一路从莱州赶来,舟车劳顿之下,两人侃谈一番后就都闭目歇息了,明日,他门还要去赴陈东府上的宴。 天色渐渐暗下去,冬日的汴梁依旧是那么热闹,而且少了燥热多了温暖,夜间的灯火更显得精彩了。 至少,对于郑沐昌来说是这样的,和福州那种各国人士都有,有些杂乱不堪的景象不同,汴梁城更具有大家风范,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而且汴梁城剔除了唐朝的坊市制度,从侧面更加促进了商业的繁华。 在下了课之后,趁着夜色还没完全黑下来,郑沐昌便拉着吴坚一同出去了,当然,她穿的是男装。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人也不是专门出来玩乐的,购置了一些书籍之后郑沐昌和吴坚才算满意而归。 驸马府上即便没有种彦谋操持大局,也依旧能安稳如常的运行着,只是,赵构和虞允文的消失不见着实让驸马府上乱糟糟了一阵。 与吴坚告别之后,郑沐昌便独自进了屋子,脱下鞋帽衣裳之后裹着被子坐到了窗边,外面星光明亮,映在了她的脸上。 “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呆这么久呢...”她低声呢喃着,郑沐昌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实则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小女孩,毕竟她如今才不过十六岁,虽说商贾人家的女子会成熟一些,可她从小就被父兄捧在手里,才养成了如今的这调皮性子,不然又怎会常常女扮男装出去见识呢? 想家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心思,更别说郑沐昌一个女孩子了,不过她倒也坚强,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后就想到了在驸马府的生活。 教书,这可真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体验,女子教书,放在大宋都算得上一桩奇闻了,可偏偏种彦谋没有拒绝,还很鼓励她。 而那些年龄不一的孩子基础是差了不少,但是奈何其个个都很是好学,她教的也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教学进度还算稳中有进。 这种自己有了存在的价值感觉着实让郑沐昌激动不已,而且和接受了严格的理学思想教育的男人们相比,郑沐昌并没有过多地学习儒学,这反倒让她对于种彦谋的新式教学能更快的接受。 想着想着,郑沐昌便眼皮打架,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进入了梦乡中,在她最后的意识里想的还是郑沐显在南洋垦殖进行的如何了。 ... 吕宋,原麻逸国旧地,现在已然是换了一番模样,到处耸立起两丈高的吊脚楼,这里比起福建还要潮湿,不用吊脚楼的话,恐怕过上了一年半载这里的人全都要得风湿病。 这些楼不是凭空而起的,在吊脚楼的一侧,是正在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锄头,挖着泥土的吕宋土人。 这些时日的劳作已经让他们脸上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每天几乎都是最少八个时辰的工作,挖沟渠,挖土,砍树等等,郑沐显要把这里从蛮荒之地建设成福州那样的大都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也并不着急,只要能够有最基本的住所,水源就行了。 不过就算是这些最基础的攻城,那也是最少数万人的,以这数千吕宋土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建造出来,那不亚于登天。 所以,郭素他们也被分配了工作,从当地土著人嘴里打听来的消息,岛屿中部的山区中有一些石灰矿和铁矿,甚至,还有些许的小型金矿,这些都是重要的资源,即便郑沐显作为一个儒商,那也是不会放过的。 他立刻组织了人手向岛内进发,民都洛岛面积不大,只要时间足够,把岛上的土著全部清理干净不是问题。 民都洛岛丛林密布,想要在这种地方进行勘探矿产,如果没有当地的向导,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而那些被奴役了一段时间的吕宋土人郑沐显又不放心用,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放火烧山! “嚯!” 为此,郑沐显特地挑选了天气晴朗的一天,当民都洛岛上十好几个点出现烟雾的时候,正在奋力挖坑,朝推车里装泥土的吕宋土人纷纷抬起了头,面容激动的望向丛林深处。 那是他们生活了无数代的家园,现在就要被摧毁了,一想到残存的同胞不是葬身火海就是被抓来和他们一样饱受摧残,幸运者也不过是逃离家乡去其他的地方讨生活时。 这些正在挨着汉人鞭子的吕宋土人就不知在谁的带领下,振臂高呼反抗了起来。 第447章 动乱 “骇死爷爷了!这群狗日的还有血性呢!” 郭素出海打鱼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这些土人反抗的第一时间就扔下手上的伙计冲了上去,目光在与土人战斗中的人群里搜寻,半晌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正被一个土人压在身下苦苦挣扎时,他立刻怒了。 想杀我儿子?问过我没有! 他二话不说,迈起步子就跑了过去,半路上捡了一根长枪,来到近前时,高高跃起摆出一副叉鱼的架势,随后就是猛地一掷,长枪像鱼叉一样带着微颤的尾巴射向了那肝胆俱裂看向他的土人。 “吭!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郭浦感觉到了身上压着的躯体逐渐失去了力量,他赶忙趁此机会喘气,一把推开了这土人,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被掐的乌青的脖颈,有些后怕的看了看已经走到身旁的老爹。 郭素走过他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一脚揣在那倒地不起身下朝四方流淌着鲜血的尸体上,这一枪插的位置刚刚好,正中土人的左胸,从这段时间血液流出的速度来看,八九不离十是刺中心脏了。 就这郭素还不死心,拔出长枪再用力戳了好几下才算罢休。 “你小子!要不是我出手,你还能活命?”面对这不争气的儿子,郭素自然是脾气立刻就上来了,毫不留情的训斥起来,而后便揣起那长枪,找准四周暴起反抗的土人就冲了过去。 郭素的身影映在郭浦的眼中,他此刻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楚,杀人这种事本来不算什么,对于身处社会底层的他们来说这虽然说不上家常便饭,但也不至于搞的如同郭浦这般狼狈,诚如爹爹所说,如果不是他出手,自己现在已经没命了。 咽下不甘的唾沫,郭浦握紧了手中沾着粘稠鲜血的枪杆,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着气,一条贱命而已,本来下南洋就是过来寻活路的,这些土人是没罪,可他们占了地方,那就得死。 又是一场血色的杀戮,只不过持续了没多久后就平息了下来,勇敢的人到底是少数,而且土人手无寸铁,人数又占劣势,还又累又饿,怎么可能是郭素郭浦他们的对手? 不过又是来给吕宋羁縻州雇佣兵送经验的罢了。 这场战斗过后,郑沐显心中算了有了底,他在码头的大船上目睹了这一切,是很血腥不错,可当赤裸裸的利益摆在面前时,这点血腥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是东京酒桌上的谈资罢了! “哈哈哈哈!”郑沐显洒脱的狂笑了一阵,声音被匆匆赶来船上还带着一身血腥味的郭峰听见了,他眉头轻皱,拱手问了一声。 “公子,土人叛乱目前已经平定,我部共死伤三十余人,土人大概两百左右。” 说这句话的时候,郭峰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土人他们都付出了如此的代价,他还是非常自责的。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福建的百姓,其中还有不少是连江的同乡,而且背井离乡来到这化外之地,每一个汉人都会自觉地报团取暖,更何况这七千人里大多还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过来的。 死一个人就有一个家庭失去了重要的劳动力,这对于即将开展开垦任务的吕宋羁縻州来说是很伤元气的。 郑沐显闻言脸色果然变了,他思量了片刻,“注意一下伤亡,给这些土人都拴上绳子,严加看管,以后这种事情必须杜绝。” 郭峰点头,他自然知道要杜绝,而且想必经过了这场动乱,随着吕宋羁縻州雇佣兵们的经验愈发老道,和土人中的勇敢者死亡的大差不差,日后出现动乱的可能也会越发降低。 好日子,即将来临了! 民都洛岛上的大火持续了十多天,期间下了一场雨才导致拖了这么久,不然以冬季天干物燥的环境和民都洛岛茂密的树木,从四面八方点火,根本不需要这么久就能把大部分的密林给摧毁。 想全部铲除那是根本不可能,只需要将连成一片的那种森林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就行了,这样的树林根本藏不住人,并且大火之下,能存活的土人也没有了勇气留在这里,必然会逃向远方。 烟雾在民都洛岛上空盘旋了许久,终于是在十一月的时候退去,这时,原麻逸国码头,现南华城周围,已经是被平整了土地,四周也铺上了坚实的道路,远处则是被开垦出了一片片的农田,此时正种下土豆,等待着来年的收获。 吕宋羁縻州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在遥远北方的辽国南京道,一场大战正在拉开帷幕。 “嘭!” 耶律大石站在固安城头,望着远处步步逼近的宋军,愤怒的捶着女墙,石砖震动,土灰落下。 在宋军没有接受割让城池反而嘲讽了一番辽使之后,耶律大石就感觉到事情不妙了,今日一看到种彦谋军队根本不带怂的开过来,他便怒了。 前面几场战斗赢了便赢了,现在还想得寸进尺? 看那架势,这是要直接攻城?耶律大石心中冷笑,固安城内守军众多,城外还有他本部的一万骑兵,只要种彦谋敢攻城,他就敢调兵攻其侧面,后背,看这小子有什么办法! 郭药师立在一旁,耶律大石的动作尽收他的眼底,他嗅觉很敏锐,种彦谋攻城很可能并不是为了固安而来。 在种彦谋军中养伤的那几天里,从他接触的士兵来看,虽然精神面貌很好,而且作战意志很坚定,但是在军中这么多年,郭药师还是能很清晰的察觉到,这些兵,见过的血太少了! 没见过血的兵就算再怎么训练,也不过是花架子,真到了战场上,闻见那血腥味都能吐一地,别说打仗了。 而种彦谋却并没有赵括那种纸上谈兵的感觉,似乎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当中,所以郭药师很大胆的推测,种彦谋是要借着攻打固安来逼迫耶律大石与他交战,以达到他练兵的目的。 第44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拿堂堂辽国经制之师来练兵,这也就是年不及弱冠的种彦谋敢这么干,他别说这么干,就连想一想都会直哆嗦。 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由辽国猛将耶律大石率领的一万辽国骑兵,纵是宋国的西军来对上都要谨慎对待的,哪会像种彦谋这样愣头青的直扑上来。 而在两人的一旁,则是正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左企弓和虞仲文,他们两个年纪不小,经历的风风雨雨也是不少,可如眼前这样凶猛的宋军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个初生牛犊,大石林牙这次要斩获不少了!” “哈哈哈!宋国无人矣?派一个驸马衙内过来送死?” 虞仲文与左企弓两人相视一笑,捋着胡须朝耶律大石恭贺道,这番吹捧倒是让耶律大石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他心想。 竖子小儿不懂兵事,如此莽撞前进不吃下你这万余兵马岂不是亏大了?给你留个教训也好! “辽军动向如何?”宋军大营之中,种彦谋站在刚搭好没多久的营帐内,目光在地图上流转,脑海中也不知想着什么事情,眼神有些迷离。 杨志立刻凑了上来,拱手说着:“辽军一万骑兵分布在城外,城中士兵估测最少有三千左右!” 说完,他抬头瞄了种彦谋一眼,接着低声说道:“而且固安城好像被临时加固了一些,如果用火药车炸的话,有可能不会奏效了...” 作为拱卫析津的桥头堡,固安和永清不一样,永清毗邻宋国,一开战必定守不住,辽国索性不在此地设置什么坚固的防御,所以种彦谋攻下永清只用了一日。 而固安较永清更为深入辽国腹地,这是东线抵御宋军的第一道防线,自然是被辽人重点经营的。 种彦谋点点头,没有出声,落座了下来后扫视了一圈,邓肃,杨志,韩世忠,赵良嗣,至于自己身后的杨再兴就没在计算范围了。 “不能奏效最好!我要的就是他们出来和我打!” 他一拍桌子,奋而直言道。 随后种彦谋起身,绕着地图开始说着:“此地距离固安有十里远,不过骑兵跑起来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这还是正常速度,若是全力奔驰,顷刻间便能至此。” “而我军除了韩指挥的三千人是骑兵外,其余都是步兵,想追辽军是不可能的,只有把他们引过来,困住才能有机会打量杀伤敌人。” 越说种彦谋眼中的精光越盛,他蓦住嘴,环视四周。 “置之死地而后生!” 咕噜... 几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不过种彦谋的决定难以改变,他们通过之前的几次劝诫已经知道了。 在其他方面种彦谋都是一个善于听取别人意见的人,可是为何偏偏到了作战上就变得如此一意孤行了?邓肃搞不明白,杨志也是如此。 看着几人相继点头,种彦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拂了拂手便端起了茶杯饮了起来。 大冬天的,喝上一杯暖暖的茶水算是再满足不过的事情了,当然,得加糖,他是喝不惯宋朝这种清苦味道的茶的。 杨再兴站在那里瞅着种彦谋很是轻松的样子,想到了自己在天波府的时候,大爹爹常常教自己的话。 “为将者,谋而后动,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因怒而兴兵,体恤士兵通晓兵法,如此才能保住性命!” 他将大爹爹的话和姐夫种彦谋对上一一确认之后,瞬间就炸毛了,种彦谋是一个也没沾上啊,这去和辽人打不是送命吗? 杨再兴觉得就算不是为了姐姐考虑,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得提醒一下他。 “咳,那个,姐夫,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这和赌博没什么区别啊,要是,要是...” 种彦谋闻言转头,见杨再兴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禁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说了,畏敌如虎那还打什么仗?我给这些士兵以最优厚的待遇,把他们的家庭都安排的妥妥的,这些人还能不为我所用吗?” 两年,两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后,种彦谋敢肯定,一万多种家军的组织度绝对不输于此时世界上的大多数军队,个人实战能力或许较许多打小从军的士兵有一定的差距。 但是军队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舞台,上万人结成军阵之下,那看的就是指挥官的掌控能力和士兵的组织度了。 种家军没有理由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装备,组织都不差,唯独实战经验差一些,种彦谋相信,在死地的情况下,这些种家军绝对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杨再兴哑然,他仔细想了想和种家军接触的时间,想着想着眉头就不禁拧成了一团。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种家军的组建和训练都和大宋的其他军队不一样,种家军最初甚至连番号都没有,是作为种家庄工人存在的。 而后才是在汴梁大放异彩,被官家调去参与平定江南方腊叛乱,后来在剿灭宋江之后,才被官家正式的授予了海州的番号,而且种彦谋对于这支队伍真是好的没话说,每日薪俸准时发下外,还把他们的家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婆娘在种家庄做工,小孩在种彦谋希望小学上学,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这些被种彦谋救下的苦水井流民能发挥出什么样的战斗力确实是一个难以预估的情况。 “怎么样?我以诚心待士兵,士兵必以死报效于我,有如此之兵,我为何要怕?” 种彦谋挑眉,他在风月宝鉴和制造业上的钱大头可都是花在了这支军队上,如果养出一群只会吃饭的蛀虫,那他直接崩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才是种彦谋一直急于求成,想要证明种家军具有野战能力的原因,时间太紧了,因为他的搅动,金兵随时可能南下。 历史上的靖康之耻很有可能演变成宣和之耻,到时如果没有一支靠得住的部队保护,他如何在乱世立足? 第449章 攻固安 杨再兴了然了,种彦谋如此爱兵如子,或者说是甘愿花费巨大就是为了得到一支强军,这两年的心血可以说都在上面了,眼下正是与辽人作战的关键时刻,如若宿武军拉胯的话,那对种彦谋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交战的双方都做好了选择,战争的硝烟也越发的浓重起来,这其中,便以两方最底层的士兵感受最为深刻。 盘坐在地上,岳飞耐心的擦拭着手上的弓箭,这把弓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牛角大弓,完全拉开需要八石左右的力,即使是以岳飞这样的体格,想要完完整整的拉满弓射箭,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多,三箭下去他的胳膊短时间就不能使用了。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是其强大的杀伤力,用轻箭的话最远可以射到两百步,这是在有杀伤能力的情况下,如果顺风抛射将会远至五六百步。 若是重箭,则会大大降低,不过破甲能力会更上一层楼。 大宋弓箭手不少,各个地方都会有弓箭社,其实也就是民兵,在面对西夏,辽人这种大规模骑兵高速移动时,弓箭作为一种廉价的远程武器,总比拿着长枪上去送死强。 而就算是在人人皆能控弦的宿武军中,提起岳飞这个刚入伍没多久的家伙,大多数人也是会竖起一个大拇指的,军中崇尚强者,没有足够的武力,谁也不能把他们这群糙汉的拇指掰起来。 他正擦着,身边忽的出现响动,岳飞脑袋一动看了过去。 “岳哥哥,看样子咱们这是要和辽狗打上一场打的了。”王贵四下望了望,凑过来低声说道。 岳飞没有在意,点头嗯了一声,当了兵为的就是杀敌报国,封侯拜相那是夙愿,实际一点的是多杀几个辽人好换银钱回家置办家产,打大仗那是更好,虽然入种彦谋这宿武军没多久,可性子警觉的岳飞很快就发现这儿的风气与作战意志和相州禁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贵瞧岳飞没有什么反应,有些急了,忙着说道:“辽狗的骑兵凶得很,岳哥哥咱们虽然不怕但是万一...” 他说着,有些扭捏起来:“总得给家里留下书信才是,不然没有消息大娘他们得多担心啊!” 岳飞停住了手中的活,抬头凝重的看了王贵半晌,点点头同意。 “你若是想去便去吧,我背上的字还记着呢,再者军中其他人怎么没写绝笔信?我听说他们里面可是有不少会一些字的。” “这...”王贵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你看我们手上的装备,再看看敌我军力,差距很大吗?”岳飞抽出一支映射着寒光的箭矢,吹了一口气问道。 王贵默然,他明白岳飞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宿武军的老人都没有什么表态,一切照旧,除了营里的气氛变得紧张不少外其余的都没什么,自己在这时候写家书岂不是太丧气了? “两军交战,我看辽人并不会比我们强多少,只要你我奋力杀敌,再有制置使的火药助力,下固安并非难事。” 岳飞仰天望着,嘴里话语不断:“此次你我兄弟四人若能活下来,少不得赏钱,多杀几个辽人还能加官进爵呢,哈哈哈!” 王贵舔了舔嘴唇,讪讪的跟着岳飞附和道:“哪里能像哥哥这样勇猛,只求制置使大人不要冒进就行了。” 辽军,大营。 哈图鲁撕下一块羊肉便是狼吞虎咽起来,这么冷的天里,不吃些暖身子的肉食哪里撑的下去?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有伤,更得吃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国家交手,打的并不是前线的一兵一卒,而是考验的整体国力。 就算是伐辽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的金人,也要受到天气地形粮食等各方面的限制,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此刻在哈图鲁面前的是一口不大却很深的锅,说是锅可能有些抬举它了,这应该是个桶。 只是从其外表上黑漆漆的一层油脂混合物来看,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但哈图鲁以及其他几个围在这口锅周围的辽人并不在意,只要能煮熟食物,他们才不在乎这是什么材质的呢。 锅的上空是一团不断翻滚的热气,而里面则是浓稠的羊汤和咕噜咕噜浮起的羊肉,除了哈图鲁撒上的一把盐之外,其余的调料就都没有了。 这种景象在辽军大营之中比比皆是,身在国内,军队的粮食问题还没有很突出,至少保持战斗力耶律大石还是能做到的。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钻进被窝中睡觉了,哈图鲁格外珍惜这几天的生活,两军隔着十里的雪原对峙,除了双方的斥候每日不间断的来回探查情报外,其余便是攻方的宋军昼夜不停的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和守城的辽军不断加固城防,挖掘沟渠了。 越拖耶律大石越觉得胜券在握,析津城已经传来消息了,大军即将集结完毕,十日之内就能赶到固安,若是届时种彦谋他还没退去,哼哼... 两边都觉得自己是这场战斗的胜者,狭路相逢,勇者胜。 “攻了。”郭药师端坐坐在帐中,耳朵听到帐外匆匆的脚步声,待来人入帐便轻声说了一句。 侍卫一愣,旋即点头称是,“药师留守,宋军开始行动了,其主力尽出,目标正是固安。” 郭药师闭目不言,手指摆动让侍卫退去,恍然睁眼自言自语说道:“成败在此一举,种彦谋,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轰!” “轰!” 大军抵达固安城下安全距离的边缘后,最先发难的就是投石车了,这东西威力大速度慢,打的其实是一个运气,以及震慑敌人。 如果想一炮打在城门上,那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 所以,不止是守城的耶律大石没把投石车放在心上,仍聚精会神的看向种彦谋军中,就连种彦谋也没指望其立功。 第450章 火药车发威 蒙古人征战欧亚大陆时依仗回回炮,也就是投石车驰骋战场是不错,可那是建立在数十,乃至上百架投石车一同发难的情况下,而且蒙古人野战能力强大,往往将敌人的城外力量或是消灭或是驱逐,可以放心大胆的建造布置投石车。 与之相比,种彦谋这不到两万人的小部队所能建造的投石车也就十台左右,每一台发射一枚炮弹然后重新组装的时间都长到爆炸,而且这东西没有瞄具没有稳定的抛射曲线,每一次发射就连射手都不知道炮弹会飞向哪里。 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那种彦谋可真是纸上谈兵了。 投石车的炮弹轮番射完之后,固安城墙除了被带下几块砖石之外并没有什么损伤,种彦谋遥望远处,固安城上人头攒动,显然早有防备。 这种城池按理来说除了长期围困和强攻之外别无他法,偏偏两者还都是种彦谋目前做不到的,耶律大石就是吃定了种彦谋这一点才如此放松的。 他甚至都没有让城外的骑兵部队过去骚扰,而是静待宋军如何攻城,毕竟以逸待劳还是以逸待劳的好,等到宋军的锐气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到时一举出兵,前后夹击之下不想大胜都难。 然而,似乎是没人把永清城是如何陷落的消息告诉耶律大石,他对于种彦谋手上火药车这一足以扭转战局的武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到数千宋军簇拥着几十辆攻城车缓缓朝固安城驶来的时候,耶律大石还有些茫然,待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感到情况似乎不是很对。 城头上檑木滚石齐出,箭矢火油皆落,不过永清城就这么大点,同一个方向城墙的人不可能太多,火力就不会很大,冒着头顶不断的攻击,宋军的攻城车终于是抵达了固安城墙。 不得不说,和上次永清城不同,固安城的火力和城防都要坚固不少,单单冲到城下就损失了不少人,尽管种彦谋给宿武军他们每人都装备上了铁甲,而且正面还用石墨碳钢淬炼了一下,防御力max,可总不可能武装到眼睛牙齿吧? 别说种彦谋没那么多钱花在他们身上,就是那一身罩住全部的盔甲穿在身上,能走上个两里地都算得上好汉了,作战就别提了。 就现在岳飞等人身上穿的铠甲都有一二十斤,跑起来没一会就气喘吁吁了。 而辽军之中擅长射箭的神射手则是不少,这些人眼尖手毒,专挑面门射,轻易不出箭,一出必是索命而归。 因为从倒地不起的宋军士兵就能看出,他们无一不是面部中间倒地的,这便是辽军! 龟缩在城墙下面的宋军躲在披好几层牛皮的盾车下,足足待了老一会,随后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撒丫子就朝身后跑了。 而在别处的宋军也停止了步子,当即就蹲下举着盾牌摆出一副诡异姿势不动了。 固安城头,耶律大石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难道这是宋军研发出的新式战法?盯了半晌,他转头看向左企弓与虞仲文,事关固安城生死存亡,他们两个文官也一同登上了城头,只不过此时两个老头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种彦谋在玩什么花样。 耶律大石见状心咯噔一声坠入了深渊,他想起在永清城破之后手下报告的情况,穷尽脑汁搜索到了一句话。 硝烟... “不会,不会是火药吧?”他眉头紧蹙,愣愣的说了一句,而在其身后闻讯赶来矗立许久的郭药师听了眼睛一亮,心中想着。 你猜对了。 他在种彦谋派人掩护攻城车冲向固安城的时候就有了这方面的猜想,后来结合永清城陷落的种种蛛丝马迹最终确定种彦谋就是用火药武器破的城,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攻城车无疑了。 想着即将可能发生的爆炸,郭药师心里随时做好了退后的准备。 城头上的辽军士兵也是发现了不对劲,虽然一时间没搞明白宋军在干什么,但是从直觉上就知道,宋军冒着箭如雨下的攻击跑过来可不是做一趟无用功的。 那些看似是攻城车,实际上很有可能... 容不得他们多想,在硝烟升到固安城上的时候,毫无预兆的,爆炸声响起了。 对于种彦谋来说,这声音他已经熟悉不少了,而且声音越响就代表威力越大,固安城就会受创越狠。 火药被当做武器使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自唐末以来,中原军队就开始运用火药武器,到了宋朝,在与宋朝军队作战时,周围的各个国家,特别是北方的西夏,辽国也接受了火药的使用。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火药武器长期以来一直被当做辅助武器使用,至少,在宣和三年的冬天,耶律大石等绝大多数辽人还是认为手中的钢刀铁甲更为安心,不会去研究什么火药。 这东西在武人眼中和文人的奇淫巧技没什么区别。 直到,爆炸声响起,冲击波在烟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凶猛,方圆一里地都被震得一颤,声音之大就连远在数十里外的森林中的鸟儿也被吓的纷纷飞起。 这一炸,足足让固安战场寂静了许久,等到一切平息过后,宿武军才急忙起身,抄起脚边的武器就朝固安城冲去。 不用去想,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少次爆炸,固安城这一次,是最大的一次,铁定能炸开口子。 事实上,种彦谋为了保证将固安城拿下,逼迫耶律大石出兵,把所有的随军火药全部用上了,包括耿南仲从耽罗带回来的,虽说在沧州毁掉了大半,但还剩一些,加上从大名府运来以及清州,河间府附近收集的。 合计两万多斤! 这一下,不给固安城干塌都算是幸运的了。 震撼,此刻郭药师心头除了这两个字别无其他了,他在看到硝烟的第一时间就转身跑了,无奈有伤在身,而且他的速度怎能和爆炸相比?不过因为跑了一段距离,所以没被掩盖在砖石下。 第451章 入城 固安城南门,可以说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了,几十个攻城车携带的火药几乎就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城墙坍塌,烟雾迭起,原本固若金汤的固安城此刻中门大开,面对大喊着冲来的宋军毫无抵抗的能力。 岳飞冲的最前,他第一时间从爆炸声中反应过来,等到一切安定后是他带着王贵徐庆王万他们一起冲的,别的不为,只求杀辽人。 而且,在岳飞心中,未尝没有一颗登台拜将的心,谁人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别说岳飞如今不过一大头兵了,面对大宋这表面太平,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局面,他怎能没想过改变? 可惜家境贫寒,岳飞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从小到大唯独钟爱武力,十八年间练就了这一身好武艺,想要实现人生抱负唯有在战场上杀敌报国建功立业才能有机会。 砖石垮塌之下,是一丈多高的残垣断壁,不过这在岳飞眼中并不算什么,他拄着长枪几个跳跃便上了碎石的顶峰,夹杂在石头中的还有不少尚未咽气的辽人,岳飞走动间也没忘记他们,一人一枪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城,一旦破了,就基本可以宣告死亡,固安城内的辽军在宋军冲过来后也是从爆炸声的震颤中醒悟过来,蜂拥而上想要把宋军推回去,只要能迅速组织起来固安城里的剩余辽军,竭尽全力守上他一阵子在固安周围的一万骑兵就能闻讯赶来。 别的不敢说,至少能保住固安城。 在种彦谋这一番火药车轰炸下,从没接触过这种威力巨大的火药武器的辽军直接被打出了心理阴影,毕竟在此之前,火药都是被用作示警报信以及释放烟雾起干扰等辅助作用的。 真正将其用来当做正儿八经的武器,这还是头一次。 然而,不说冲在前头抢占了先机的宋军有多猛,就算再等一会恐怕也没多少辽军能站起来作战,他们就在城里,距离火药车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最为猛烈,除去许多还在遭受着冲击波折磨的辽军以外,还有一大批为数不少的辽军被吓的不敢动弹,不是闭目直念自己的方言就是伏地纳头便拜。 毕竟刚才那阵爆炸不亚于天雷滚滚,这对于很多还信仰着原始宗教的契丹人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具体情况完全可以参考赤壁之战火烧连营的情况。 反推没有成功,冲在最前面的岳飞异常凶猛,一杆长枪勇往直前似乎根本不惧怕死亡一样,或许当他背上被刻下“尽忠报国”四字的时候,岳飞的这条命就已经留在了汤阴。 眼帘被红色印染,胸口起伏的力度越来越大,岳飞感到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变的滚热,每一次挥动长枪都变得越发沉重,嘴角的涎液也如同失禁一般滴了下来。 终于在一次戳出长枪之后,岳飞咬着牙踉跄了两步,靠在一处砖石墙上,两手扶着长枪气喘吁吁的歇息起来。 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宋军与辽军搏杀的场景,固安城已经破开口子,宋军如同奔涌的潮水一样涌入这里,此时已经形成了压倒性优势,毕竟城内不能跑马,守城的辽军也都是步兵,步战这方面,宋军可是老手,而且人数还比对方多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占优势都说不过去。 岳飞咽下一口唾沫,腿有些哆嗦,他二话没说,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肉干,囫囵吞枣的两三口就给吞下了,而后吨吨吨喝了几口水便一擦嘴重新挺着长枪冲了上去。 爆炸声不止是让固安城里的辽军崩溃,也同样让固安城外的辽军炸了窝,他们就在固安城附近几里路的距离,一旦发生什么,一个时辰内是肯定能赶到驰援的。 但也就是这距离让他们苦不堪言。 爆炸声太响了,以至于辽军的马从来没听过这么巨大的声音,被吓到的不在少数,而且甚至还有扩散的迹象。 要知道,这些骑兵里大多数都和胯下的马是多年老友的关系,他们的马上功夫也是了得,尽管如此也难以控制住发狂的马,乱糟糟的局面让这一万骑兵难以形成战斗力去支援固安。 无奈之下,这支辽军的将领只能派出一些还算稳定的骑兵去固安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情况还在可接受范围他们就能放心稳住马匹了,如果情况糟糕,那就得见机行事了。 不管怎么说,在固安城的可是还有耶律大石等人呢,如果抛下这些人独自回到析津的话,这支辽军主将的脑袋恐怕就不要要了。 来往固安城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前去探查情况的辽军骑兵就回来了,情况很是糟糕。 固安城破损的很严重,宋军一拥而上几乎已经占据了半个城池,而那惨烈的景象更是让前去侦查的辽军斥候肝胆俱裂。 宋军,这是引来了天雷吗? ... 东京,延福宫。 外面气温很低,小湖上也结了冰,与冬天相比赵佶更爱夏天,冬天天寒地冻,万物沉眠可大好时光怎能浪费在睡觉上面?至少赵佶做不到。 没了出去游玩的可能,再者冬日寒冷歌舞表演也难以进行,穿着一身厚厚衣服跳舞赵佶可不爱看。 于是,百无聊赖的赵佶只有在冬季才会抽空看看各地州府官员送来的劄子,掌控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阅览全国各地上报的大小事件,这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臣知南剑州事李纲...土豆已于南剑州大部种下,不出一旬便能收获,届时若是丰收陛下居功至伟,乃天下百姓之福音,臣在此提前谢过陛下!” 摇头晃脑的读完了李纲的劄子后,赵佶不禁喜上眉梢,这家伙看样子还真没选错人,种彦谋推举的似乎都是一些妙人,做事情不拖泥带水,比王黼蔡京他们强不少。 南剑州的土豆之事一直是赵佶重点关注的事情,相比起远在万里之外的新大陆和南洋烟瘴之地这两件事,显然是土豆这一“仙粮”更为务实一些。 第452章 感叹人生 别的不说,如果土豆真的能大规模展开种植,大宋进入一轮新的盛世不是问题,什么西夏辽朝,都是洒洒水的事情,中兴之主这个名号他赵佶是要定了! 种彦谋遇刺事件过后,东京城又重回了平静,鉴于郓王府和太师府没出什么动静,值此即将全面伐辽的时候赵佶便没动他们,狗与狗之间互相打架不是坏事,这能消耗两方的实力使得牵着绳子的主人感到安心。 只是,这次童贯咬的重了,差点没把种彦谋咬死,赵佶没做出任何回应就是最大的回应,童贯姿态低了许多,赵佶还算满意。 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如果童贯有什么不对的苗头赵佶可不会手软,就看其在收复燕云之战上表演如何了。 青街小巷,汴梁的风采不比江南差多少,多年未回这里的赵明诚在赵家东京的宅子里漫步走着,悠悠的感叹了一声。 人到中年时候,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容易感伤,光是对着一棵树都能低声絮叨半天。 不过即便是离开东京多年,赵挺之在这里留下的房子也没荒废了,日日都有家仆过来打扫,只是时过境迁,昔日还算健壮的家仆此时也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赵明诚与李清照在这里转了转怀旧一番后便给了他们一些钱财去了酒馆居住。 他们在东京不会呆很长时间,而且小院清冷,藏书什么的更是没有,抱着不在这伤心地留下挂念的想法两人就整理整理去到城外瞧瞧。 前两日来的时候就见有人施粥,现在闲来无事便一同去逛逛,走到半路时李清照忽的想起陈东在其信中常常念叨的南洋衙门任职,拉着赵明诚一同寻了过去,在里面找到陈东后向其陈述了两人所去之处后三人才结伴启程。 “少阳兄,我见那衙门内怎么端的有小牌悬挂,上书某地某家公司云云,这就是你信中所言之股票?” 人生喧闹的路上,赵明诚疑惑的朝陈东问道,三人是骑马而行的,汴梁城虽说是一个城,但是和后世相比也算不小了,单靠两条腿走的话就是这时的人也会觉得忒慢,有钱人家基本都是骑马并马车小轿,小康人家则是驴车牛车一类。 陈东眼睛在四处瞟着,脑海中想着衙门中各个股票的跌涨,随口便回道:“是了,德甫兄觉得如何?那上面的三支股票可都是驸马亲自下场投资的,我在这里向你透个底,稳赚不赔!” 他被任命为南洋衙门监事的时候就已经和种彦谋坐上了一辆战车,如今随着和种彦谋以及驸马府接触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种彦谋前途不可限量,趁现在其还没有完全发迹投靠过来等到日后种彦谋飞黄腾达,他陈东未尝不能谋求官职。 寻常的知州知府他是看不上的,陈东在太学中混迹了不少年,实力定然是有的,然而这么多年没有一官半职其实就是其心气高,些许小官可打发不了他。 赵明诚怔了一下,接连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婉拒时,被身边的娘子给抢了过去。 “不知少阳兄可有门路?妾身与官人虽说家境贫寒,但是千贯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我看那股票一股不过十贯,妾身想...” 李清照语气轻缓,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陈东笑盈盈的点着脑袋,冲赵明诚道了一句:“夫人目光高远,德甫兄放心,夫人放心,尽管投股,有在下作保没问题的。” 赵明诚讪讪一笑,与李清照对了一眼后勉强答应了下来。 待到行至城外米香飘扬之处,眼前出现的情况不由得让赵明诚李清照两人眼前一亮,往日施粥的都是家仆一类,施的粥大多说不上寡淡如水,可也绝不会是正儿八经的粥,毕竟流民基本上都是人数很多,真要是每个人都分上一碗足以填饱肚子的粥,每天的花费列出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什么? 是井然有序,让京畿禁军过来看了都忍不住流泪的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一队队流民,显然,能让他们如此听话的并不是周围的空无一人,而是散发着浓稠米香的粥。 “这?少阳兄,这种家莫不是...”赵明诚刚要开口,陈东便脸上神秘一笑,两人默默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人打马上前,下了马走了过去,边看边不住的点头。 当然,陈东是早知道这里的事情的,初时他也觉得稀奇,不过一想驸马府的主人是谁他就都一切明了了。 让这些顽童来施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能让他们体会一下民间疾苦,日后如若里面能出一个读书的料子,进了太学他也能提点一下,放到地方为官也能清廉一些。 李清照走过每一个努力拿着勺子不停盛粥的小童,心中感慨万千,她来到一个看起来颇为清秀的年轻人面前问了一句。 “这位公子,敢问这是哪儿的学堂童子?” 她说着话间才仔细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面貌,不禁暗暗惊呼一声,端的是怎么生出如此一个绝妙的人儿,唇红齿白媚眼如丝,苗条身姿纤纤玉指,这哪里是位公子,分明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儿家。 李清照讶色上了脸颊,张嘴就要说时就被郑沐昌堵了回去。 “夫人是来捐款的?这不是什么学堂,是种彦谋希望小学的学生。”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郑沐昌是有些羞涩的,毕竟这时候还没有哪个人会“无耻”到用自己的名字去命名学校。 顶多是用字号一类的冠名某栋楼,这已经是需要极大的毅力了。 李清照浅浅一笑,这女子倒是可爱,捐款这事她是不会拒绝的,她与赵明诚两人皆是出身官宦世家,现在是落魄了一些,可钱财是不会少的。 居东京大不易,早年在此李清照颇有感触,所以此次来东京他们也算是带了不少钱,当即便掏出了一张百贯的钞来,塞到了郑沐昌手里,随后乐呵呵的拉过她说起话来。 第453章 女先生 “没想到这么些年没来东京,昔日的后辈也能担当大任了,种彦谋...” 赵明诚目光在这绵延老长一段距离,粗粗算下来也有十好几个粥铺中转了一圈,感叹了一句。 这般想着,他转头问道:“听闻其已经领兵北上,正与辽人血战呢?” 陈东点头称是,对于种彦谋的北上他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说实在的如果说其他人或许还沉浸在大宋歌舞升平一切安好的现状里不能自拔,那陈东一定是这群人里为数不多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 毕竟陈东再怎么博学,奈何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他在文学和哲学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对于军事就只能是门外汉了,不过即便是门外汉,陈东也能看出种彦谋的宿武军和京畿禁军之间的差距,这是肉眼可见的。 当两支军队的差距达到肉眼可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实力就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驸马出身将门世家,身边还有精兵环伺,此次出征也不是贸然而为,即便不能杀辽人个七进七出也能保全自身,德甫兄不必担心。” 赵明诚笑笑,他和种彦谋素未相识,担心什么,只是作为江湖之远的士人,因为远离了政治斗争和醉心于金石之事,他和李清照看待事情都特别理性。 他担心的是伐辽一旦成功,之后如何面对金人? 与刚刚崛起的金人相比,大宋实在太过富庶和孱弱了,这无疑是小儿持金于闹市,大宋的武力不足以保护其的财富,其下场将会是如何明白人都能猜到。 可按理说大宋百姓过亿,如此之多的人口创造的财富足以堆死十个辽朝了,为何与之和平相处了百年? 什么缺马之类的话都是放屁!身为既得利益者的赵明诚最是清楚,百姓创造的财富十有八九都被各个阶层给层层剥削下来,落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了。 大宋养士百年,各种官职繁多力求的就是将全国各地的每一个读书人都照顾到,确保其即便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比如一怒之下成为黄巢之流。 这样的下场就是宋朝不过开国百年,地方上的士人乡绅群体势力就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黄泉不下乡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到了州县以外的地方,就算是当地官员都需要依靠地主士绅的帮助才能完成各项工作。 土皇帝端的是名副其实。 不过这想法只是在赵明诚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了,他难道要造自己的反吗?况且自己一介书生,在政治上又没继承自己父亲的脑子和手段,只有靠着祖上的家产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现在蔡京倒台,他依托父亲以前的人脉和自己的一些旧友在朝中疏通了关系,当上了这莱州知州,也算重新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 不过和父亲赵挺之昔日拜相的风光相比,赵明诚这一小小莱州知州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我担心甚么,就是感叹人生百态,时间走得真快啊,这一转眼再回东京已是多年以后,来时听街边百姓多有讨论驸马的,原本想着能让少阳你还有东京这么多人议论纷纷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不用见其本人,只看他办的这学堂行事便知晓是个奇人了。” 陈东见赵明诚感慨人生,也跟着一同深深的长叹一声,世间对他们这些已经人到中间的家伙们格外残酷,高不成低不就的。 想到这里,陈东对赵明诚也多了一丝释然,两人的家境完全不同,他是出身寒门,而赵明诚出身官宦世家,但走到今天,却是他这个寒门子弟更加的自在。 即便这只是表面,实则陈东又何尝不羡慕赵明诚可以在山野之间与李清照过神仙眷侣的生活呢? 这便是造化弄人了。 “嘶——你说你在那学校里当先生?”李清照惊讶的声音调子很高,引来周围不少人踮着脚尖看来。 她也是察觉到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真是个好去处,若不是手上还有《金石录》没有整理完,我也想教学生了。” 望着眼前这名动一时的女词人显得颇为寂寥的神情,郑沐昌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忧虑的好。 当女先生教学生这种事情在整个大宋都可以说是一桩奇闻了,也正是如此,她教书外出基本都是男装,大宋对于女性地位却是相较于前朝提高不少,可对于女性思想方面的禁锢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发展壮大的。 裹小脚,三从四德等由此正式的成为女子的必学。 “居士说笑了,我乃商贾之女,本就没什么负担教的也是一些简单事情,您可是出身名门望族,做这种事传出去...” 李清照微微笑着摇摇头,她有些不想说了,起身看着施粥的孩子,从这些孩子的举动中她看到了和别的学堂学院不同的色彩,虽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不能阻挡李清照对摆脱传统束缚的向往。 “少阳兄如果不嫌弃,可以到驸马府上做客的,府上的吴兄和我乃是好友,而且府上新奇东西多着呢,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这边陈东已经和赵明诚感慨完毕,肩并肩走过来了。 声音传到李清照的耳中,她顿时就是脸上一喜,带着满眼的希冀看向了赵明诚,他愣了一下不好拒绝自己夫人的意思,便愣愣的点头应下。 一场改变赵明诚与李清照命运的参观即将开始,此次之后相信那首千古传唱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再也不会作出来了。 ... 固安城的陷落是出乎意料的,至少对于耶律大石来说是这样。 他没死,那一面直迎种彦谋火药车的城墙只是垮了几块,并不是完全的坍塌了,想要达到那种效果并不是目前种彦谋能够做到的。 而且时间匆匆,甚至还有几辆火药车没有放对位置,以至于不能发挥其完全的威力。 第454章 燕云的战场 耶律大石身边的护卫不是吃素的,尽管当他从碎石中挣脱出来匆匆脱身时周围已经是出现了宋军的身影,但在不断涌来的辽军和身边亲兵的拼死掩护下,耶律大石还是逃了出去。 骑在马上被宋军骑兵追赶的感觉很不好受,耶律大石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额头一道被划开的口子还在不断渗出鲜血,身边跟随的人马也同样如此,数量稀少的程度令他暗暗心惊。 不过更让耶律大石感到又惊又气的,是在固安城周围的一万骑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踪影,难道他们逃跑了? 怀着一肚子的怒火,耶律大石躲过不断从后方射来的箭矢,咬着牙朝远处逃去。 当抵达那里的时候,一切才为耶律大石揭晓,入目是乱糟糟的一群骑兵,此时因为群龙无首和固安城的突发状况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整顿,以至于情况愈演愈烈变得越发糟糕。 耶律大石牙咬的咯吱响,他策马冲了过去,被士兵发现后整支军队顿时像黑暗中找到了一盏灯火一样,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确定了这些士兵并没有受到宋军的袭击基本完好无损后,耶律大石通过自己手下的亲兵直接发号施令起来。 “摆好队形,分成两队一东一西朝南出发!” 火药车对固安城的轰击让种彦谋心中感到一抹慰藉,他知道耶律大石部队不少,其中有一万骑兵对自己的威胁最大,如果在城下久耗的话,很可能会腹背受敌,到时将会变得极度危险。 全力出击一鼓作气拿下固安,随后面对反应过来的一万辽军骑兵种彦谋也会有底气。 现在看来,计划实施的还算不错。 大军还在源源不断的朝固安城涌入,辽军没有巷战的打算,被冲的直朝城外退去,日头还没过半就不见辽人的踪影了。 种彦谋正笑着对身边的邓肃说话时,身边士兵纷纷脑袋一转,朝北方看去,他也不例外,因为从那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来了,发射信号弹!”种彦谋眯起眼睛,朝身边士卒喝令,对于可能发生的情况种彦谋都做了尽可能的推演,而邓肃杨志等人也跟着一起参与了,所以当耶律大石率领着手下五千契丹骑兵高速冲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群严阵以待的步兵。 而且打先锋的还是数千重步兵,这些人身上穿着重达数十斤的甲胄,手持长斧长枪大刀等武器,面对契丹骑兵丝毫不惧,如果哪支骑兵部队胆敢冲进重步兵群中,那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而在这些近战士兵后方,则是手持长弓强弩的弓弩手,他们负责远程打击敌人。 要说起来,宋朝对于军队方面的制度已经很完善了,各种士兵配比研究的很完美,就算种彦谋这种刚入门没多长时间的人只要不瞎指挥也能保住性命。 况且种彦谋还给他们带来了强度更高的钢铁,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从天而起的是一颗冒着火光的信号弹,这东西在白天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已经足以提醒让距离并不远的固安城中宋军。 耶律大石的骑兵没有犯傻,在发现宋军好像在守株待兔的时候就调转了方向,朝左右环绕随后重新集结朝固安城奔去。 经历过宋军犀利箭矢的洗礼之后,耶律大石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军阵之中闪着寒光的箭头就心里直打怵,这一轮箭雨下来自己就得损失不少,几轮下来干脆别打了。 骑兵的优势在这个时候立刻就显现出来了,打与不打的选择权在他手上,他看到宋军不好对付就可以立马掉头,而种彦谋却不能做什么。 被两支契丹骑兵包夹的是三千西军和五千左右的宿武军,情况和种彦谋预想的有些不对,他本想着让辽军提前出现,然后和自己缠斗在一起,这时再破掉固安城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现在固安城已破,如果辽军想跑那种彦谋是拦不住的。 哈图鲁骑在马上跑的正欢,他受伤的手臂很幸运是左臂,现在那上面已经重新装上了一个厚厚的圆盾,为了防御住宋军的箭矢,他还特意加了一层牛皮。 诚然,当看到已经坍塌了不少的固安城时,哈图鲁心中一紧,但是发现宋军分成了两部之后,战斗经验丰富,作战手法老道的哈图鲁便高兴了起来。 宋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万多,分成两部的话每一部分都会在人数上与随时能分合的己方骑兵相差不少,处于绝对的劣势。 这劣势,就是耶律大石发动攻击的担保,也是哈图鲁心中的信念支柱。 契丹骑兵冲来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韩世忠的三千西军了,作为宋军中唯一的一支成建制骑兵部队,其自然被重点关照了。 而在固安城的步兵也发觉了情况对自己不利,缩回了满是残垣断壁的固安城,严守每一个口子。 至少,辽军不能在城内奔驰起来吧? 一时间,韩世忠的三千骑兵遭到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攻击,两方的装备差距不算是很大,人数差距足以弥补这些了。 情况很危急,种彦谋看的心急,勒令杨志带兵迅速支援,重步兵行动缓慢自然不能出发,要带只能带剩下的两三千轻步兵。 种彦谋急了杨志难道就没急吗?他也急,只是与西夏人多年的战斗让他养成了冷静的性格,眼前形势一目了然,辽军为什么放弃了攻击种彦谋本部而是转而合围韩世忠他们? 不就是因为重步兵在这里杵着吗?当然,单单只有重步兵还不够,契丹骑兵站在远处不停地用箭射也能把他们活活耗死。 与重步兵搭配的弓弩手长枪手刀盾手在一起才能组成领骑兵闻风丧胆的重步兵军阵,如若脱离了重步兵让他们独自前去驰援韩世忠,那下场不会比在固安城被杀的大败而归的辽军好到哪里去。 毕竟以辽军骑兵的高机动性,他们完全可以做到在种彦谋将士兵分出去支援的时候抽出一部分骑兵将这部分步兵的后路给断掉,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已经是在华夏大地上上演了很多遍的事情。 包围,大败,溃逃... 第455章 兵强马壮 “衙内,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韩指挥现在虽然看着凶险,但是那三千人个个是从西军之中精挑细选的,想要吃掉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志头脑很清晰,他平日没什么言语但是此刻却语如连珠,“辽军恐怕根本就不是要攻韩指挥,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衙内,我军大部是步兵,行动缓慢,纵然去支援也无济于事,不如静观其变。” 他说的颇为诚恳,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让种彦谋迟疑了起来,听杨志这么一说,自己确实好像一个军事白痴一样,这样瞎指挥的话不就成了微操大师常凯申了吗? “杨指挥此言非虚,辽军动如雷霆行动飞快,本来衙内军队就分成了两部,若是再抽调兵力出来就危险了。”邓肃目光远眺,细细查看着战场上的局势,分析道。 身边两个重要手下都如此说了,种彦谋也没继续坚持,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万余骑兵交战的场景很是壮观,两方都是轻骑兵,本来该互相摆好阵型对冲的,但是因为地形和周围有种彦谋大军看着的缘故,耶律大石便舍弃了这一手段,转而在冲入西军阵中后与其展开了缠斗。 在缠斗上韩世忠占优势,他的兵比耶律大石的精,而且装备也好,短时间出现的伤亡里甚至还以辽军居多。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间,人仰马嘶利器碰撞,火花四溅时金铁交错之声骤起,韩世忠身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亲兵,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自然被保护的最深。 尽管知晓这些士兵骁勇善战辽军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是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那令人作呕的辽人发型时,他也心里没多少底。 这才是自出兵以来真正的大战,辽军主力实打实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下韩世忠不知道种彦谋能不能保持之前的心态,若是心急之下招式乱了难免会被辽人看出虚实。 以步兵攻骑兵本来就困难重重,更何况宋军主将还是一个没打过多少仗的年轻人,这不由得不让韩世忠担心。 他四下望着,寻找着辽军兵力薄弱的地方试着能不能突围出去。 即便是在敌军数倍于己方的情况下,这三千纪律严明作战经验丰富的西军骑兵还是保持了大致上的完整,找到机会完全可以突围出去。 不然,继续被这么拖住耗下去,后果不言而喻。 交战持续了一段时间,种彦谋坐不住了,他诏令全军一起朝固安移动,就算速度慢一些也没什么,表现出他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在宋军朝这边靠拢的时候,耶律大石心中却是又惊又怕,他惊的是眼前这三千宋军骑兵简直就不像是宋人,军阵严密丝毫没有破绽可循,而且几乎每个人都作战勇猛,如果其他的宋军也都像这样... 耶律大石不敢想,他现在的想法就是把这三千人给吃掉,然后好对付剩下的人。 然而往往是天不遂人愿,或许是爆炸产生的余波还在辽军士兵的心头荡漾,或许是这支宋军在死地之中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总之,在一阵激烈的厮杀声中,宋军将辽人的包围网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后口子越撕越大,三千西军就这么冲出了包围圈。 耶律大石在马上看的心中暗恨,不用他发话契丹骑兵就如同附骨之疽一样尾随了上去,期间箭矢齐飞马蹄声响彻大地。 岳飞躲在城墙的巨石后注视着这一切,他手上的长枪被紧紧握住,心中的紧张无以复加,任谁在不远处有上万人马大战的情况下恐怕都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不过好在他们这四五千被困在固安城的士兵有城池防护,骑兵冲不进来暂时是安全的。 可这并不代表外面的大战就和他们无关了,恰恰相反,种彦谋一刻不把辽军驱逐出去他们就一刻不能踏出固安城。 毕竟没有重步兵保护的他们,出了城就是一群移动的战功摆在辽人面前,虽说和种彦谋大军距离并不远,仅仅只有几里的路程,可就是这几里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当看到韩世忠所部突围成功的时候,岳飞差点把指甲嵌入手掌里,他激动地喘了好几口大气,舔了舔嘴唇准备随时出发。 毕竟辽军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退去,到时候与种彦谋大军交战的时候,他们也能背刺一波,两面夹击之下辽军焉能不败? 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长,并不能做出决定,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固安城里的几个连长。 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这边种彦谋刚刚下令军队停止前进摆好阵势,那边韩世忠就被重新追上了。 种彦谋目光在两支军队上停留了片刻就左右看向邓肃与杨志:“现在出兵没问题了吧?”他的语气有些埋怨,杨志不敢有任务不岔,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而邓肃更是直呼速救韩指挥。 “砰砰砰!”整齐的步伐迈起,位于种彦谋大军最前方的重步兵开始将盾牌扛在肩上,撑着手上的兵器就动了起来。 跟在其后的是同样整齐划一的长枪刀盾手,他们是轻步兵,着的是皮甲,速度要快不少,至于被包在最中间的就是弓弩手以及种彦谋等人了。 相较于策马奔腾的骑兵来说,宿武军的速度是慢了很多,但是一股油然而生的稳重感让种彦谋安心了不少。 与辽人交战耗费了西军不少的体力,其实人的耐力是很强的,这些战斗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什么,但是马就不一样了,交战半晌胯下马匹的速度就明显的降了下来。 和西军不同的是,辽军不仅人多马也多,几乎都是一人两马不说打的还是车轮战,一番战斗下来西军气喘吁吁了辽军却还没热身结束呢。 侥幸突围后被追上也是正常的情况。 仗着兵强马壮以及武器犀利,韩世忠硬是在万余契丹骑手的追击之下,还能且战且退不停地朝种彦谋方向靠拢。 第456章 击退大石 待退了一段时间之后,韩世忠忽的下令停止撤退,转身朝辽人发起了猛攻,攻势之迅猛一时间竟让辽军难以抵挡,泛着寒光的枪尖戳透辽军士卒的铠甲,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辽军士兵的眼珠,惨叫声不断响起,在身后弓弩手发射的箭矢支援下,韩世忠稳住了局面。 如倾盆大雨一般的箭矢落下,装备了淬钢盔甲的西军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被撂倒的都是那些穿着旧式盔甲和头盔的辽军,以往两军混战的时候双方的弓弩手都不敢随意发射箭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怕误伤友军。 现在种彦谋怕甚么?他手下这些兵的武器和盔甲都是用了石墨碳钢淬炼过的,坚韧程度超越了对方好几个等级,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无差别射击,除了一两个运气实在太背的家伙会被自己家队友的箭给射到面门之外,绝大多数被箭雨洗礼的都是辽军。 能在一直撤退的情况下保持阵型而不演变成溃败,甚至还能完成反击,天底下除了西军中的精锐能做到者寥寥。 这场大战将会让耶律大石终生难忘,西军精锐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与西夏人数十上百年间用血肉拼来的,每年都有无数西北健儿舍身前往边境战场,最终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出现在这里,更别说这些人还都是种师道在西军数十万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们的战斗力不是耶律大石这些兵能比拟的! 连绵不断地箭雨落下,加之西军在阵前的冲击,辽军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耶律大石没敢继续停留,身边旗手鼓手同时发作,辽军就宛如水中的鱼群瞬间分成了两部分朝左右散开,躲过了疾风骤雨般的箭矢。 待到重新停下勘察人数的时候,耶律大石脸上更黑了,这一万契丹骑兵目前已经能够肉眼可见的少了一部分,粗粗的算过之后报到他耳朵里的数字是八千余人。 与韩世忠交战两场加上被种彦谋弓弩手流矢洗了几轮,这伤亡就如此惨重,接下来要如何打? 骑兵最大的优势在这群怪异到极致的宋军面前无法发挥作用,小股骑兵不是那三千西军的对手,出动大部队的话也难以对付宋军,似乎除了切断种彦谋的补给线之外别无他法了。 耶律大石现在才明白,他碰上了一个硬茬子,什么汴梁城的纨绔,什么不通兵事的驸马,就算真是如此,凭对方手下这兵的实力以及武器的犀利,只要主将不瞎指挥,他都拿对方没办法的。 固安城是别想收回来了,而且南城门塌了那么一大块,就算夺回来短时间也是一座废城了。 现在耶律大石想的是继续试试能不能找出破绽,扳回这一局,还是就此扬长而去,等析津城的援军抵达再做打算。 几番大战之后,两支军队隔着平地遥遥相望,韩世忠自知兵力处于劣势没去挑衅追击对方,而是在宿武军的掩护下打扫起了战场,与此同时在固安城躲避辽军骑兵的四五千人也迅速撤了出来,回到了大部队中。 不进驻固安的原因有不少,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还是这个城被种彦谋炸的不成样子了,对火药剂量没有明确的认知和把控导致固安城南门附近已经失去了防护作用,进这个城无疑是进了坟墓。 而且更深入敌境将会导致补给线继续拉长,还会让辽国燕云高层重视起来,调集军队过来支援,毕竟固安城离析津城更近了。 两军对垒往往能对峙上月甚至一年半载,不过那是在有城池的时候,现在原野之上,过了半日耶律大石便带兵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辽军的离去不仅没有让种彦谋松下一口气,反而更加狐疑起来,是,在与自己交战的时候辽人没讨到什么便宜,可耶律大石不是没有伤筋动骨还保留着大部分的战斗力吗? 这种情况就跑难道不要固安了? 想到此处种彦谋不禁望了一眼已经硝烟散去显得一片狼藉的固安城,心中了然了。 可是即便不要固安,万余大军出征损失几千就一溃千里难道他就不怕被治罪吗? 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可不是这样的人,以辽朝宗室的身份能在辽金战争之中存活下来并且远遁漠北,最后还能跨越千里抵达中亚重新建立国家,延续辽国国祚,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代雄主之姿。 种彦谋向来不认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就比古人高贵之类的这种鬼话,如果说以前他还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穿越过来之后,亲眼见识到汴梁的繁华和市井的模样后,那种幼稚至极的念想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朝堂上的争名夺利,官场的尔虞我诈不比战场上的刀剑安全,王黼,蔡京之流昔日如何风光,现在呢? 他们可是一个个的老狐狸,尚且落得如此下场,种彦谋又怎敢小看古人? 只要一日还在辽国境内,就决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当面对的是耶律大石这种敌人的时候。 “听令,迅速打扫战场,即日退往永清。” 种彦谋毫不留恋,固安城已经成这副模样暂且不说,就算固安城完好无损的被自己攻下,他也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经过这月余的行军和作战,火药已经消耗殆尽,而且进驻固安势必会延长补给线,被辽军袭击的风险将会直线上升,并且析津城中的辽国燕云高层难道会坐视种彦谋像一把刀子贴在他们的脖颈之上吗? 最最重要的,是此次他只有自己一支部队,除此之外并没有援军,而对方呢?燕云之地乃是辽国的精华所在,人口多达百万以上,至少能拉出十万的大军,到时候难道要靠着那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固安城坚守? 此次北上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在辽军的冲锋之下,这支训练了两年,在国内参与了两次剿匪的军队已经能面对骑兵而面不改色了。 这,就是种彦谋所要的! 第457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夜幕降临,趁着夜色的掩护,耶律大石亲自带着一支他精挑细选的骑兵朝南方奔驰,他要赶在种彦谋回师永清之前抵达那里,能攻下最好,不能的话也要截断其的后路。 就这么撤走耶律大石是不甘心的,被一个宋国的驸马给击败,这脸他怎丢的起? 而且依据他敏锐的洞察力来看,种彦谋手下的兵马很有可能是宋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如果能把他们吃掉,不,不不!只要拖住种彦谋,待到析津城的援军赶到,这支精锐葬身燕云的话,宋国其余的军队又何足道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耶律大石猜的还真没错,事情也和他推想的差不多,永清固然是小城一个,还被种彦谋炸过一次,可那也不是骑兵能够轻易攻下的。 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甚至连云梯都没有,想要模仿种彦谋一日下城,除非是城里的守军太过胆小软弱,才有那么一丝机会。 然而到了离永清不远的时候,城头上分外明亮的火光就让耶律大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得在附近驻扎下来,派出骑兵四下寻觅,将从白沟河南岸过来的宋金运粮队打掉,没有粮食支撑的话就算是铁军也得趴下,永清小城一座,固安不可守,两个城池的粮食早就被耶律大石转移到了别处,宋军就算挖地三尺也别想找到多少粮食。 就算他们身上携带了一定的粮食,不出五日也绝对会全部耗尽,再过两三日宋军的战斗力就会下降到一个随时可能昏倒的地步,届时别说作战了,恐怕连武器盾牌都拿不住。 拖,必须拖住! 这次耶律大石下了狠心,命令也下的很死,只要能拖住宋军,胜利之后每人赏钱十贯,外加... 南下大掠宋城十日! 之前韩世忠跨境如果只算小打小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话,现在就已经是正式开战了,没南下攻宋的原因是有种彦谋这支军队杵在这,一旦将种彦谋给解决掉,耶律大石相信,以大宋河北路的禁军是决计抵挡不住他的。 在他脑海中,一个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了。 北边丢的地他们完全可以在南边找补回来,打不过金人难道他们还打不过宋人马?而且战端也不是他挑起的,是宋人率先撕毁了澶渊之盟进攻燕云的,这么一来就师出有名了。 和北方苦寒之地相比,明显是大宋的土地更加肥沃,人口更加稠密,趁着现在手握燕云十六州,一年之内解决大宋在北方的军队,然后全力抵抗金人,有长城在手金人想攻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辽国不是军队不行而是内部出现了问题,皇帝昏庸外加土地兼并等等。 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战争来解决,宋人孱弱,打他们的部队提起被金人暴打而意志消沉的辽军士气,占领宋国土地分封给士兵,以此增强其战斗力,然后... 越想耶律大石越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甚至到时候他还可以拥立耶律敖卢斡登基称帝,将耶律延禧废黜掉,位极人臣重建大辽的远大理想让他血液沸腾起来。 不过,一切都得从将种彦谋大军给吃下开始。 朝永清撤退的路上,种彦谋从韩世忠口中得知了辽军又出现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不会这么结束,让韩世忠时刻注意便好。 现在的种彦谋很是自信,手下这一万多宿武军给了他绝对的安全感,两年时间没有白费,大把大把的钱没有白扔,何况,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精兵,尽管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了,但在种彦谋的命令下,夜以继日的坚持下,很多人都学会了基本的文字。 至少,写自己的名字,看一些书还是能做到的,别看这不算什么,可如果当人数扩大到上万呢? 这还是上万个识字的士兵! 等回师后每人发一本《孙子兵法》让他们读,不求个个都能读懂,一千个里面有一个种彦谋就谢天谢地了,从中挑选优秀者完全可以成为领兵作战的军官,文武兼备的那种。 宿武军上下,不止是种彦谋心中轻松,就连岳飞他们也是兴奋的不得了,他们干了什么?正面将一支辽军主力击退了,在辽国境内连克两城,败辽军主力,战首数千! 这样的功绩,足以傲视大宋,从今天开始,他们才算是可以真正的称呼自己为精兵! 岳飞踏着步子,在夜色下行走,心中思绪杂乱,他已经向队长汇报了自己的杀敌数,不数不知道,一数岳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杀了五个辽人! 这足以兑换五十贯钱,在汤阴也能置办一份足以传下去的家业,让老母安心了。 他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得亏是自己从小性子坚韧,不然其他人恐怕都撑不下来,参军没多长时间就上战场和辽人打,换做是别的新兵,可能此时已经是固安城外的一具尸体了。 可岳飞没有,不仅没有,他还成功的从一个新兵蛋子蜕变成了老兵,虽说那一嘴的绒毛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只要对上岳飞的眼睛,绝对会打一个冷战清醒过来。 打扫完战场之后种彦谋没打算在固安过夜,夜长梦多,他直接就领兵回了永清,只是夜色之下他与耶律大石的驻地相隔不过几里地两边竟然都没发现对方,就这么错了过去,直到天亮之后。 “嗯?辽军?他们跟来了?” 种彦谋早早的就起了床,说实在的,自从跨过了白沟河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大战之前睡不好,对峙的时候也得时刻提防着辽军夜袭,大战之后更有事忙了。 现在辽军败了还要追来,他起床气就着一个多月的怒气融到了一起,发作了出来。 杨志早早的就站在了城头,听见种彦谋的声音回过头来,说着:“应该是了,辽军可能是不死心,在城外驻了营,而且据韩指挥的消息,不少辽军斥候散步在南部,清州等地的粮草恐怕是运不过来了。” 第458章 与土著的友好交流 “嘶,看样子耶律大石是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了?”种彦谋眉头一皱,对于耶律大石这种心思他也算是能够理解,毕竟以往都是辽军追着宋军打,如今形势逆转的有点厉害,短时间内他难以适应是正常的。 永清距离白沟河宋辽边境已经不远了,急行军一天就能赶到,不过鉴于有耶律大石的辽军在左右窥视,想要离开永清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诚如种彦谋之前所想,耶律大石仍有一定的实力,他的骑兵并没有损失惨重,高机动力与本土作战让辽军对自己的威胁一直不曾消失,如何安稳的跨过白沟河,回到大宋就这样直愣愣的摆在了种彦谋的面前。 ... 遥远北方的极圈之内,凭借着雄伟的麦金利山的阻挡,阿拉斯加南峦得以成为整个阿拉斯加半岛上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幸好虞宪和他们乘船来的是这里,如果再到北边,恐怕现在船队的人都已经成了一个个被冰封的雕塑,永远的沉眠与北美大地之上了。 苦心人天不负,虞宪和一行从宣和三年开春就出发,一路上航行了不下海路万里,时至今日已过半载之久,即将陷入绝境之时,终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让他们碰到了松山这群当地的土著。 松山的名字还是他连说带比划才让虞宪和等人明白的,两边语言不通文字不通其实都没太大的关系,毕竟好歹都是人,只要手没残疾人不傻会比划也能做到最基本的沟通。 比如,松山现在正捧着那玉佩乐呵呵的傻笑呢,当虞宪和他们释放出善意之后松山便也放松了警惕。 冰天雪地的如果不是才刚接触没多久,松山都要邀请他们一同到营地庆祝了。 对于这群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茫茫雪原之上,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什么人的阿拉斯加土著来说,虞宪和他们这些从远方而来的人的意义甚至比猎到一头鲸鱼还大。 毕竟鲸鱼虽然巨大,常常潜藏于深海之中,但是好歹松山他们部落的传闻中可是有人猎杀成功的,这不是传说,而是传闻,部落里的老人就曾亲眼见过一头被部落勇士追杀了三天才死,随后被拖上岸的鲸鱼。 听说,那一年,部落都没有打猎,鲸鱼肉甚至还放到了来年夏天还没吃完,送给了附近部落之后还有剩余。 可是与眼前这些虽然说着听不懂的话,但却驾驶着即便是部落里最为年老的长者也不曾见过的庞大舰船的人时,不止是松山几人,族长和祭祀等几个部落里的头头都震惊了。 “族长,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坏人,这是他们给的玉石,很,很美!”松山殷勤的将虞宪和交给他的玉佩递了上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最后憋出了一个很美来。 不过这时可没人笑话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了那玉佩上,诚如松山所说,这由海州普通工匠雕刻而成的羊脂玉佩在他们眼中已经是足以媲美雪山上天然宝石的东西了。 更别说,那看起来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的雄伟舰船,和他们用海兽皮包裹打造的独木舟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以前松山还没觉得独木舟有什么,但是见到了虞宪和的船队后,他心中便产生了一股异样心思,那对外界压抑许久的向往在此刻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族长和祭祀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天色开始有些微微变化时他们才算大致讨论出了一个方案。 “松山,你再带人去一趟,记得带上兽皮和肉,看看能不能交换一些有用的东西。” 族长是个精明的人,不然也不能在这片冷酷的极地上领到部落生活下去,玉佩是精美不假,可对于他们来说用处并不大,至少,根据松山描述的那种巨大的船只才是他想要的。 即便是一夜没睡,松山依旧是情绪高亢,闻声便点了点头掀开皮帐就出去了。 而在虞宪和这边,确定了松山等人对自己并不排斥之后,他算是缓了一口气,只要能谈的下去就有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希望,毕竟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那么多的粮食和工具都有,再加上本地人的帮助,安稳的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甚至... 虞宪和还可以在冬季派人继续南下,有那种巨大的鹿拉着雪橇的话,在冬季到处是并且的情况下一日足以行进数十上百里,如果不出意外他甚至不需要等到来年开春就能找到种彦谋所说的作物。 在山林里苦等了好几个时辰,虞宪和都冻得不行无奈升起了一堆篝火后,才听到远处传来脚踩雪地的那种吱吱声。 来了! 这次再来时,松山脸上已然是换了一种表情,兴奋中带着一丝期待,他朝虞宪和比划着把一串由牙齿,鹿角雕刻的项链送了过去,随后指了指海边的方向,面色潮红。 虞宪和理解了半天才明白,笑着冲身后的王茂等人来了一句:“这土人也不傻,知道玉佩没什么用,要看咱们的船呢!” 话语引起一阵哄笑,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许多,虞宪和也不在意,招呼着众人朝海边走去,路上时候松山终于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那拉着雪橇的怪异物种了,类似远古时候山洞壁画上一种生物,可他没见过也不敢确认,只能心中带着疑惑前进。 骡子虽然不是马,但是必须有马才能有骡子,人类发展史上可以说马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美洲大陆为什么和欧亚大陆的文明相差甚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没有马,没有马人的活动范围就会被大幅度限制,交流也会相应的减少。 都说战争是人类的灾难,可是如果没有一次次的战争让欧亚大陆上的人们产生为数不多的交集,恐怕东西方文明都不会发展的这么璀璨。 美洲大陆因为失去马导致各个文明长期处于独立状态,难以产生交集,进而导致落后。 第459章 驸马胜了 在人类最初踏上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那时的美洲还是有马的,这也是松山为什么会在山洞壁画中看到类似骡子一类的动物,只不过几万年的时间流逝足以改变一切。 在抵达虞宪和他们停靠船只的海边后,松山彻底震撼了,他忍不住上前抚摸那巨大的船只,坚实的触感让他激动无比,他是强者,即便是在虞宪和他们这几百人里,也没人敢说是松山的对手,强者向来是希望有一番作为的。 以往他被困在这狭小的泥潭中,即便有超人的伟力也难以发挥作用,现在看到了去往外界的希望,松山如何能不激动? 他还算好的,只是摸着海船身体微颤默然不语,跟着他来的其余部落之人就没这么淡定了,一时间众多土著点起篝火围着火光发出怪叫声跳起舞来,这船只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欧洲人眼里的诺亚方舟,与之不同的是诺亚方舟是最后的希望,这则是探索外界的希望。 ... 辽国南京道,眺望着远方已经跨过白沟河的宋军,耶律大石的心情已经落入了谷底,被宋军连克两城,还接连败北被斩首数千。 这种惨败对他,对辽军,对辽国上下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是,金人凶猛他们打不过,不过这可以理解,毕竟经过上百年的汉化,辽国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崇尚武力的蛮夷了,而是自诩中原王朝的帝国,正值国家板荡之际被金人这种外族入侵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面对素来孱弱的南方宋人,耶律大石不将其打的屁滚尿流直呼爷爷就算了,还被对方差点打到析津城下,这简直是让所有辽人心拔凉拔凉。 辽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这还只是一支宋军,如果宋国举国来攻到时该如何是好? 问题很多,耶律大石不知该如何面对耶律淳等人,他已经做好了被革职的准备,宋国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其手下那万余的精兵,就算是在正式战场上也是一股可以随时扭转战局的力量。 可是他总不能放着韩世忠那三千骑兵不管,硬去冲种彦谋的主阵吧? 事已至此,还是保留实力以应对将来的好,耶律大石最后看了一眼宋军的风采,心中带着暗恨抽着马鞭离开了。 寒风萧萧,雪,又重新落下了。 北进时是十月二十,回师时已是十一月份即将到十二月了。 在跨过白沟河后,种彦谋心中就踏实了不少,白沟河在冬天结冰威力大减是不假,可这是一个符号,象征着耶律大石没有选择继续追上来。 尽管辽军骑兵不要命的追他也不是很怕,可还是能少一点伤亡就少一点的好,这长达一个多月的战斗已经向种彦谋证明了,自己耗费巨资和精力打造的这万余军队足以担当重任。 从现在起,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是未来的基层军官,死一个种彦谋都会心痛,只要有这些人在,种彦谋到任何地方都能迅速拉起数倍与此的军队,而且能保证战斗力在线。 这是一个极其可怖的情况,当然,是对于敌人。 进入大宋境内后,种彦谋没有停留,直接过境信安军地界进入了清州,沿途百姓,商贩,兵丁皆被这一支刚刚从辽国境内杀敌而归,身上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煞气的部队吸引住了。 一时间,他们竟然恍惚了,多久,多久了? 大宋多久没有踏足燕云了?自从檀渊之盟签订之后,大宋朝廷上下就沉浸于太平盛世的假象当中不能自拔,为一个城下之盟弹冠相庆,乐不思蜀,自愿缚足于白沟河南岸,不思进取。 然而,就在宣和三年的末尾,一支军容严整,行进有度,只需稍稍看上那么一眼就知道是一支强军的队伍悄然跨过了白沟河,在辽国境内鏖战了一个多月后凯旋而归。 不需要问,每个宋人都能看到那悬挂在宿武军士兵腰间,早已被冻成冰坨子的辽人耳朵,以及用一辆辆车马拉着的面目狰狞的辽人头颅。 这些可做不得假! 宋军,胜了! 河北,沸腾了! 消息传到东京的时候,大宋皇帝赵佶还在为江淮和江南的稻麦担心,宣和三年的冬天比前两年似乎更冷了,以至于太湖都冰冻三尺,沿岸渔民不能下湖捕鱼补贴家用,纷纷上岸乞讨。 江南地狭人稠,一时之间饿殍遍地,民生凋零,昔日被称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地区被花石纲折磨之后又被方腊摧残了一通,现在又遇到了这罕见的寒冬,自从进了十一月以来,来自江南的劄子就如同雪花一样一夜之间就堆满了赵佶的案头。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从中挑选几个劄子就不禁头皮发麻,接着便把事情扔给了中书省门下省他们去处理,而赵佶自己,则跑到了延福宫猫冬,时不时去一趟外城与李师师缠绵一番。 这不,此时赵佶正与李师师在充斥着暖气的屋中听曲看戏,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佶闻声不禁眉头轻皱,暗恼是谁这么不知趣在这种时候打搅他的兴趣,见推门而入的是陈畅后,正要斥责他几句时,一道充满着魔力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官家,驸马胜了!” 他微微一怔,屋子里本来放的便是舒缓的曲子,加之陈畅上气不接下气还拄着膝盖,显然是跑了老长一段路,说话声音不小,片刻后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寂静当中。 赵佶抬起手指,愣愣的说道:“你说甚么?种彦谋他胜了?他胜了?” 陈畅咽下一口唾沫,赌咒道:“奴婢怎敢妄言?驸马确确实实是胜了,他领兵攻辽,月余时间连克二城,大败辽军耶律大石一万余人,斩首数千!” “如今,想着已经是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的语气也带着难以置信,但是更多的还是从心底发出的难以掩饰的喜悦,要知道,在咽下童贯势大的情形下,一手将陈畅扶持起来的种彦谋便如同他的性命一般,两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460章 传遍东京 “好!好!好!”赵佶接连三声好,整个人噌的一下起身,兴奋的不能自已,在屋中搓着手来回渡步,半晌才恍然想起,对着陈畅说道。 “还愣着作甚?传我圣旨,晋驸马种彦谋为亲卫大夫,将这消息传遍东京,传遍大宋!哈哈哈!” 赵佶的喜悦是无以复加的,自打澶渊之盟以后,别说是收复燕云了,就连跨过白沟河半步大宋都没有做到,如今正值金人攻辽的时候,种彦谋只领自己本部兵马万余便在辽国大杀四方,这不仅仅是其指挥才能的体现,而且还给即将大举伐辽的宋军打了一剂强心剂,这才是赵佶为何兴奋的重要原因。 所谓万事开头难,现在有种彦谋开了这么一个好头,狠狠地杀了辽人的威风,大宋军队明年开春正式启程北伐岂不是会更加有胜算? 种彦谋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赵佶心中暗喜,能碰上这么一个做事可靠又会赚钱,还不用担心忠诚的臣子,不得不说,有时候赵佶都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了。 两人的表现一幕不差的落在了旁边的李师师眼中,她思绪发散间,想到了那个两年前还是一个在东京无所事事整日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现在却已经成了北伐辽人的少年将军。 种彦谋啊种彦谋,你这家伙真让人看不透呢... 李师师目光在赵佶身上流转,捂着嘴轻笑,站起身后不及赵佶盈盈一握的腰肢欠着,朝他施了一礼。 “妾身恭贺陛下,驸马伐辽大胜而归,收复燕云指日可待。” 她清脆的声音丝毫听不出这话该有的豪迈之意,不过眼下正处于大喜状态的赵构哪里会在乎这些,他开怀大笑搂过李师师,拥着美人的身子朝里屋走去,这等好事自然让赵佶兴致大开,陈畅极为有眼色,在其的招呼下乐师与太监宫女等迅速离开,只留给了赵佶一屋子的春意。 “驸马伐辽大胜!驸马伐辽大胜!” 汴梁的街道上,消息在进入赵佶的耳朵没多久就出现在了东京城里,而且传播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整个城市便沸腾了。 大街小巷内尽是攒动的人头,见面之后相互看上一眼随后便默契的点了点头,他们要把消息告诉还不知道的人。 稍微有那么一点文学素养的人则会相聚于青楼茶馆之中,买上那么一份小报与人谈起这事来。 台上唱着的曲目也紧急变成了“种彦谋北伐辽国,耶律大石狼狈而逃”,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来看戏的人多多少少也能从中琢磨出以往曲目的影子来,不过这时候没人会在乎,他们看得只是那层皮罢了。 而在城外的驸马府,更是早早的就得了信,府上已经张灯结彩开始准备迎接种彦谋的到来了,天波府杨家家主杨怀仁也是破天荒的前来拜访,各路京城官员就像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闻讯而来,各自献上礼物以及祝贺的话。 这幅场景看的吴坚是直乐,他只笑的前仰后合指着一众官员离去的身影仰天长笑,身旁的郑沐昌翻了一个白眼,“你笑甚么?人家哪个不是有功名有官职在身?小心让人听见了弹劾你!” 郑沐昌作出恐吓状,对吴坚这古怪的动作有些不解。 吴坚收了收声,吭哧的说着:“这不过是一群只知趋炎附势,墙头草一般的人罢了,早已没了骨气,纵然当上再大的官又如何?” 他语气中带着不屑,也是,吴坚虽然不是什么神童,但年仅十七八岁就在仙台考取了秀才功名,随后孤身一人北上东京闯荡,怎么也说得上一个奇人了。 再者,他的诗词也是不错,被赵楷夸过,要知道当今官家可是最崇尚诗词书画的,以吴坚的才学,随时都有可能被召见。 耳边听着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郑沐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欢喜,这才是她喜欢的性子,不拘一格洒脱人间,如果吴坚真的像那些官员一样,她可真的会失望的。 送走了一众前来拜访的官员后,杨紫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后院,她练武的时候都没觉得多累,可是当面对那群笑脸相迎的官员后,却倍感疲倦,此时后院无人她也无所顾忌,将那出嫁时嬷嬷们教的坐姿都扔到了一边,大喇喇的朝椅子上一坐,端起茶壶和杯子就狂饮了起来。 几杯茶水下肚,杨紫薇才稍稍好受一些,这时,一个俏丽的小脑袋从屏风后探出,见坐着的人是杨紫薇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悄然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她的身后,玉手轻轻搭上去。 “嗯?”杨紫薇身子一僵,旋即想到了是谁,攀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其一拉到自己的怀里后嘟囔道:“怎的?官人这才出去了多久,妹妹就不耐了?” 她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带着一抹笑意调侃,杨紫薇的话听得赵福金脸上瞬间升起一片潮红,她掩着脸蛋娇羞道:“姐姐说什么呢,人家就是出来看看的,快放开我。” 杨紫薇哼哼点头,松开了手,两人对坐下来后便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先前我还一直担心官人何时能回来,现在好了,不紧赶在元夕之前回来了还立了那么大的功,这下算是把那群文官的嘴给堵住了!”杨紫薇说起种彦谋时脸上是一片甜蜜,转到朝中的官员时则如川剧变脸一般迅速换了一种表情。 这一幕把赵福金给逗乐了,她吃吃的笑着,“姐姐说笑了,官人最厉害了去打辽人肯定是能成功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回来爹爹给他封什么官,让我想想...” 她想着,手指掰扯间脑子却是有些不太够用,半晌也记不清朝廷的官制,气的不行。 杨紫薇上前按下她的小脑袋,笑道:“趁早打消这念头吧,官人还没加冠就已经位居淮东制置使之位了,若是再大加封赏朝臣们会有异议的,到时候再让人找到把柄借题发挥就不好了。” 第461章 康王不见 和傻白甜的赵福金不同,杨紫薇对于朝堂上的凶险还是知道不少的,她自小受的教育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在这大宋可以说是独树一帜的。 这也造就了她能在种彦谋离开东京北上依旧能站出来充当驸马府的门面,在各个势力之间周旋的原因,只不过,扛了这么久的压力在种彦谋北伐大胜的消息传来后,一下卸掉之后杨紫薇差点没撑住。 她的眼底隐藏着一抹羡慕,赵福金不需要想这么多,因为人家是帝姬,只要这天下一日还是姓赵,那她就不用担心别的,可自己不一样,天波府虽大可已经是摇摇欲坠,遇到种彦谋这么一个可心的人,杨紫薇愿意当他的贤内助,即便是累一些也没什么。 高兴归高兴,不过杨紫薇呆了半晌忽的想起来许久没见到赵构与虞允文他们两个了,转念一想,这两个小子说去颖昌府转一圈,怎么这转了大半个月还没回来? 她正疑惑,与赵福金说起对方也是直摇脑袋,说是不知道。 此时,院子中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杨紫薇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脸色慌忙,神情难堪的小厮跑了过来,瞅见杨紫薇她们便纳头就拜,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帝姬,夫人,不好了!” 不由杨紫薇问起,他就继续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小的在颖昌府陪着殿下和虞公子逛了十多天,后来就没了他们的踪影,找了好几天都没见人,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坏了!这两个小子跑去哪了?他们可不是杨家的小子,身上有着不亚于寻常好汉的武艺除外不说,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遇到危险基本也能自己逃脱。 虞允文不过才十一岁,虽说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到底年纪太小,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办法应对。 而赵构就更不能出意外了,他可是皇子,康王!若是让官家知道康王在驸马府走丢,必然是会盛怒的,说不定迁怒于种彦谋身上也是大有可能的。 毕竟种彦谋再怎么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外人,而赵构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官家的子嗣多是多了点,可弄丢皇子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朝代也是一件大事。 到时童贯趁机发难,种彦谋可就有的受了。 杨紫薇攥紧了拳头,赵构这小子一直不老实,特别是在种彦谋领兵北上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要跟着过去,现在不会是偷偷摸摸去河北了吧? 她转头看了看赵福金,见其也是小脸失色一脸不知所措后就知道她同样是被蒙在鼓里了。 “先别急着上报皇城司,遣人搜寻踪迹,这两个小鬼!”杨紫薇心中烦躁,赵构在驸马府可真是个天大的麻烦,不仅要时刻担心他的安危还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现在出了事情还得让驸马府来给他擦屁股。 说完杨紫薇便又起身了,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赵福金叫住了。 “姐姐,要不我去宫中见一面爹爹?” 杨紫薇闻言一怔,旋即摆手摇头:“妹妹你在家中好生歇息便是,有什么事情跟下人说,我先出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背影在赵福金的眼中逐渐消失。 ... “什么?!姐夫打了胜仗回来了?” 河北东路,冀州。 乡野之上赵构面带惊讶之色的看向张迪,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张迪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撇嘴道:“不然呢?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现在想必应该已经拔营南下了,就是不知道到了哪里。” 他挑着眉头看着这两个小孩,笑着问:“还要不要去了?看你们这样子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被种彦谋发现可得有好果子吃了。” 话音一出便引得一众马匪哄笑起来,一路上这两个小子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乐趣,也算是有了一些感情,不过赵构可没这么欢乐,他还想着跟着种彦谋见识见识辽国的风采呢,现在倒好。 没了,一切都没了,自己冒着被捉回去挨一顿胖揍那么大的风险偷偷溜出来,就为了能当一次种彦谋的跟屁虫,到时候打了胜仗还能在爹爹面前吹嘘一番,现在这不是完蛋了吗? 心中一片凄凉,赵构垮起脸朝虞允文看去,现在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允文,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偷偷溜回去?”他试着提议道,只是话刚说出来就连赵构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很蠢的办法,毕竟这么多天驸马府上的人肯定急翻了天,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虞允文除了给他一个白眼之外便再没别的了。 “唉!算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希望姐夫能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给我说两句好话,不然要是让爹爹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非得打死我不可。”赵构一脸惨样,哀叹道。 虞允文忍不住吐槽,官家恐怕不会那么暴力,鉴于官家喜爱诗词书画的性子来看,很大的可能是让赵构禁足读书,不过想想相比起挨一顿揍来说,禁足读书对赵构的杀伤力应该更大就是了。 两人的动作被张迪看在眼里,他哼哼笑了一声,扬手道:“走吧?” “嗯,走吧!” “嗨...走吧...” 不得不说,在战场上再怎么危险的情况一旦回到了安全地带都将会成为将士口中吹嘘的资本,比如现在,王贵便扯着嗓子说他在固安城内是怎么怎么手刃辽狗的,周围围着的宿武军士兵都是笑呵呵的点头称是,半晌一次举碗庆祝,营地上下充满了燥热的气氛。 岳飞也是端着一口海碗,时不时抿上一口,他在战场上斩获的首级已经上报给了连长,相信不久就会有奖赏下来了,到时队伍经过汤阴的时候他再请上那么一天假,回去看望看望老母,把钱给他们自己才能放心。 经历了生死大战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岳飞已然蜕变成了真正的战士,至少,现在的他面对尸体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第462章 高丽王师 酒桌之上士兵酣畅淋漓,而在酒桌之外,种彦谋正看着信件,一张从耽罗寄来的信。 “驸马,来自福州的马匹已经在耽罗安顿好了,按照你的要求正在适应当地的环境,等到时机成熟就会进行繁育,耽罗岛上的治安很稳定,目前统计了岛上的人口,约二十一万人左右,李俊王海东两人也已经同意改编,岛上军队合计...” 宽阔的黄海与东海交汇处,扼守朝鲜海峡的重要节点,朝鲜半岛最大的岛屿,耽罗岛上,此刻全岛上下都响起了响亮的号子,一队队由当地人组成的军队在济州城外进行着操练,为什么说是当地人组成的?因为耽罗人和汉人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至少肉眼上是能看出来的。 这些耽罗百姓组成的军队装备虽然有些差,只有最基本的长枪和弓箭,朴刀等武器,连一身像样的铠甲都没有,但是在每一个耽罗士兵脸上都能看到昔日从没有过的笑容。 在安稳统治耽罗数个月后,汤隆把岛上搜集起来的渔船都原路退回给他们的主人,当地渔民手里了,因为汤隆相信,在耽罗和高丽两边明显相差甚远的生活环境对比之下,没人会愿意给高丽人当走狗。 而且耽罗地方贫瘠,出海捕鱼对当地人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生存活动,禁止出海几个月以来,如果不是杀了大批不肯合作的地主和把高自坚给收拾了的话,恐怕还真不一定能稳住局面。 这些人手里的粮食就是耽罗这几个月来稳定的基石,只是到现在基本也都耗尽了,让渔民出海捕鱼虽然不是上上之策,但也是汤隆在眼下做出的无奈之举了。 目前耽罗一个不过二十多万人的小岛,却已经拥有了近九千人的武装力量,这些人主要是由两千宿武军,两千八百旧耽罗军队改编而成的仆从军,四千耽罗百姓组成的耽罗民兵构成。 虽说人是不少了,但是这么些人一时之间想要全部武装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宿武军自然不必多说,那近三千人的仆从军也是有自己的武器的,虽说破旧了些,可这四千新近组织起来的民兵就显得磕碜许多了,不少人只能用鱼叉锄头来充当武器。 汤隆只能给海州方面写信,让他们派人送些钢铁或者成品的武器来,不然这些民兵只能当炮灰用了。 而且养着这么多兵消耗的粮食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至少对于耽罗这片贫瘠的土地来说是这样的。 这也是汤隆为什么放开捕鱼的原因之一,他早就听闻李纲在南剑州种了土豆,在上次去福州沟通情况的时候就找了李纲要了一些过来,现在已经在耽罗种上了。 当然,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土豆成熟还要老一阵子时间,所以以海州为主的淮南东路便成了汤隆的补给基地,种彦谋在海州有一个种家庄工厂,而且汤隆手上钱财不少,洗劫海州富户的钱,掏空高自坚祖上几代攒下来的钱,这些都足以支撑他在淮东,江南大手大脚的花费。 对于耽罗岛上的异动,在北方对岸的全罗道罗州城内,拓俊京却是对着一副地图愁眉苦脸起来,这是一张描绘高丽南部的地图,主要就是全罗道和耽罗,一看到两地之间最短的距离也有一百多里后,他便心生苦涩。 要知道自从全罗道的沿岸水军港口被那群海盗袭击之后,虽说还没到个个不能出海作战的地步,但是短时间想要稳操胜券还是很困难的。 除非将那些受损的船只修理好一起投入战斗才能有必胜的把握,但是想要修理好船只至少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时间完全足够海盗将耽罗洗劫一空然后逃走了,茫茫大海之上他到哪里去找人? 就这还不是拓俊京最为担心的,他害怕的是这段时间里那群海盗对耽罗起了二心,想要长期占据,筑造工事加强防御的话,到时想要登陆收复耽罗的话,难度会增加好几个等级。 最让他心焦的还是耽罗久久没有消息传来,要知道岛上可是有数十万人呢,被海盗占了地方想必肯定会被奸淫掳掠,难道就没人出来报信吗? 莫非,这群海盗已经丧心病狂到把整个岛上的人全都给屠戮这种地步了吗?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就算把海盗赶跑,夺回了一个无人的岛屿又有什么用?至少,在汉阳公面前自己的功劳将会少许多,费心费力南下打的这一场仗也会被轻飘飘的一句“很好”给带走。 拓俊京越想越觉得不能拖延,罗州乃是全罗道的道治之一,附近有着全高丽重要的平原产粮地之一,全南平原,所以在筹集粮草这方面拓俊京还是很容易就达到了目标,目前全罗道与庆尚道的海船大多汇聚于荣山江内,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让这一万大军乘船南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征求一个人的意见。 “元长兄,耽罗消息迟迟不来,你看是不是要将进攻的计划提上日程?”走到王字之处,拓俊京与其拱手之后坐下说道。 王字之身上披着一层厚厚大氅,面容很是苍白,似乎是对罗州的气候不是很适应,毕竟他是出身海州,来到这南方确实对这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他连着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劲来,眯着眼睛发了一会呆,拓俊京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拓兄所言不虚,老夫身体消瘦恐怕不能随军行动了,军队大事就全都交给拓兄了,咳咳!” 王字之是个搞学术的,虽说曾追随尹瓘尹公讨伐过女真族,但那是作为兵马判官随行的,并不是作为领军的将领,所以实际上的军务都还是尹瓘他们掌握的,现在南下讨伐盘踞在耽罗的海盗,自然也是需要拓俊京来主导大局,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似乎很是严重。 相比起讨伐海盗来说,还是自己的身体更为重要,反正不过是一些海盗罢了,难不成还能让堂堂高丽王师铩羽而归不成? 第463章 疟疾横行 拓俊京惊喜万分,他没想到王字之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把权力放了出来,要知道两人的身份分别是主将和监军,现在监军没了,怎么发挥岂不是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对于武将来说无疑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他当即诚恳的上前握住王字之的手,“元长兄放心,俊京定然马到成功!” ... 大宋,福建路,南剑州,沙县。 时值正午,在田间走了半天的李纲终于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之前清晨起来时山谷里还是一片的雾气,异常的潮湿,就算是他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也不能抵挡那股湿冷像长枪一样刺透衣服,钻入身体之中。 他年纪不小了,在这种南方的冬天,而且还是山谷里,简直是能要人命,得亏李纲身体还算硬朗,而且看着那雪层之下长势喜人的土豆苗子,李纲就立刻觉得不冷了,甚至身子还微微颤抖。 如果南剑州的土豆都如这里的一样,那明年开春,他可以打下包票,大宋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脸上带着浓郁的喜色,李纲爬上高坡放眼望去,山谷之中只要不是坡度太大的土地都被开垦成了农田,此时此刻都种上了土豆,这里孕育着日后大宋的希望,为此李纲不惜将南剑州的禁军都调到这里来保护土豆。 他还下令各地种植的土豆都必须严加看管,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上报,不得有误,这都是为了防止土豆流入外国,虽说目前已经给了郑家和耽罗,这两个地方控制不住也会流出。 但是李纲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能也只需要把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管好就行了,毕竟这里才是全国土豆种植的大本营,只要这里不出岔子,就一切还有希望。 其实不止是李纲,南剑州的百姓大多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植物给吸引了,毕竟在李纲的大力推广下南剑州不少地方都已经种植了,这段日子过去之后许多人也发现了土豆的优点。 这东西根本就不挑地方,什么犄角旮旯都能种,而且生长速度很快,更为可怕的是,李纲拿出了已经成熟的土豆在南剑州进行了一波宣传,现在整个南剑州都在期待着这一茬土豆的成熟,如果大获丰收那将会是一场足以撼动世界的巨变! 任何巨变都是从微小的变化开始的,就比如在大宋吕宋羁縻州南华城外。 一队已经整装待发的羁縻州雇佣兵正准备登船,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已经一片狼藉的民都洛岛,此刻正散发着毁灭之后的冉冉生机。 吕宋到底是在热带,就算南北两面再怎么冷,到了这里也要乖乖的听话,一场带着寒气的雨下过之后,吸收了草木灰的营养,民都洛岛上的植物又重新冒了出来,趁着这段空档期,郑沐显组织了好几次扫荡,为的就是把整个岛上的潜在敌人全部消灭干净。 长达十几天的清剿没有让郑沐显失望,足足从岛上山林中搜出了数百土人,以及上百具被烧焦的尸体,或许还有其他的人乘船跑了,亦或是依旧命大的躲藏在岛上的山洞中,不过这些都不是郑沐显需要管的了。 即便还有土人在岛上,人数定然下降到了对汉人造成不了威胁的地步,这就够了,再搞下去费时费力不说,效果还会大打折扣,完全没必要,郭素他们这些来自福建的汉人又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三五成群的外出个个身上背着弓箭想必那些残余的土人也不会自找没趣。 而现在乘船离岸的队伍则是去执行另一个任务的,吕宋不止有麻逸国这一个部落国家,在北方,后世菲律宾首都马尼拉所在的地方,同样有着一个类似的国家,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千年前从马来半岛移民过来的马来移民的后代。 只不过,两地之间有大海阻拦,千年的发展过后虽然有一定程度上的交流,但早已形同陌路,相信当北方的汉人乘着大船前来进行贸易的时候,他们不会不识趣。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让郑沐显头疼的,让他由兴致勃勃转为焦头烂额的事情是营地内悄然流行起的痢疾以及疟疾,这事本来在种彦谋给他的锦囊之中已经提到过了。 但是当郑沐显准备实施的时候,手下人就将病情在营地内传播的情况报了上来,这种情况下,郑沐显有些麻爪了,他到底还是年轻,对大局的掌控力不足,一遇到挫折就会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他就把文老,陈文华,郭峰等人召集到了一起,准备商量营地的事情。 “文老,陈老,郭峰,想必营地疾病流传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就不细说了,现在大家提一下意见,怎么解决。”郑沐显胳膊搭在桌子上,捂着嘴巴瓮声说道。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郭峰沉默不语,显然是对这种情况不怎么了解,没有经验,再者这几人里他地位最低当然轮不到他先出口。 文老眉头紧蹙,似乎在想着什么,这是郑家的老人了,一生经历很是坎坷,可谓是风雨飘摇了大半辈子,经验丰富,应该对如何防治疾病有一定的手段。 而陈文华则眼睛四下乱瞟,好像不怎么老实,他作为麻逸国当地汉人的头领,肯定是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可是他却一直不说话? 郑沐显观察能力一流,他看了陈文华半晌便让对方坐不住了。 “郑公子所说的关于疟疾横行一事,依老夫看实在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将病人隔离,然后听天由命,这事,我们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郑公子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文老,他应该是知道的。” 陈文华起身拱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将手伸向文老,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我没办法,别找我。 郑沐显目光跟着陈文华转向文老,见其脸色阴郁的点了点头后便跟着惆怅起来,陈文华他们这些当地的汉人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千人,但是外面立着的墓碑却是不少,显然当初抵达吕宋之后是死了不少人的。 第464章 针不戳 郑沐显心中回味一番,从怀中将种彦谋给的锦囊摸了出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随后他环视三人,指着那锦囊说道:“诸位且看吧,这是驸马给的,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自明日起就立刻实行。” 他算是看出来了,文老和陈文华都没有办法的话,目前民都洛岛上的其他人恐怕也不会有可行的方法,到头来还是种彦谋的计划看起来有模有样让人信服。 或许,当地土人中可能有流传的偏方之类,但是先不说他们与土人之间已经到了形同水火的地步,就算是真的有也不见得能在汉人身上产生效果,毕竟福建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很多时候这种巫医之流都只局限于某一个地方,一旦出了地方或是外人来就没了作用。 锦囊之中是几张写满了行书的宣纸,在文老,陈文华,郭峰三人手中传递过后又回到了郑沐显的手里。 “如何?”他问。 “...” 一片沉默,毕竟这是事关近万汉人性命的大事,谁也不敢随便说话,若是因为自己的失言而导致垦殖吕宋的工作发生重大搁置,相信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不过最终还是有人站了出来,对此事进行表态。 “公子若是觉得可行便办,此次南下我们乃是先头部队,公子是队伍领袖,而且垦殖吕宋本就是驸马的主意,他能将这锦囊交给公子,便肯定是有底气的。” 文老一脸肃穆,停靠民都洛岛之后的事情进展的都挺顺利,如今遇到这道坎也是情理之中,一切就看郑沐显如何应对了。 而且种彦谋在纸上写的几项举措似乎看起来颇有章法,不管怎么说,垦殖吕宋这桩生意里他也是投了钱的,总不可能有人跟钱过不去吧?瞎指挥砸了自己的饭碗这种操作,以目前的种彦谋来看,大抵是做不出来的。 见文老支持,郑沐显心里也有了底,他郑重的朝文老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便从明天开始执行驸马的措施,务必要做到严防死守,工程进度慢一些都没关系,只要保证少死人就行。” 他敢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会有大批大批的流民被装上船只带来此地,不把疾病控制住的话,来多少人也是送命,给岛上树木施肥的。 当郑沐显决定依照种彦谋给的计策在岛上抵抗疾病时,河北东路,种彦谋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屁孩,心中顿感无语。 现在这年月,虽说没到兵荒马乱的地步,可也绝不平稳,河北东西两路之上还是有不少的马匪流贼的,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就这么一路过来,如果不是有张迪护着恐怕早都歇菜了。 不过他却拿这两人没办法,打又不能打,只能骂骂解解气这样子。 “胆肥了?嗯?偷跑出来,要是半路上被歹人劫了去,驸马府上下都要被你牵连的,懂不懂!” “还有你,允文,你怎么也跟他一样不懂事呢?还跟着他一起跑,我看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驸马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种彦谋逮着两人直接就是一顿阴阳怪气,赵构已经皮实了,嘻嘻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而虞允文一听种彦谋让他回家立刻就愁眉苦脸起来,哀求道:“种哥哥,爹爹临行前可是说了,如果在东京学不到东西就别回去了。” “您现在赶我回去,这,这...” 他支吾半天,眼眶不禁红润了起来,嫩白的小脸衬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种彦谋还没说话呢赵构这边就插上了嘴。 “姐夫,你就让允文留在这吧,你不知道,他聪明的很,以后教出来肯定是二程一般的人物,到时候你有这样的弟子也是一件好事呢!” 赵构角度刁钻,说完之后还冲着虞允文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卖惨。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小子的动作他还能看不见?种彦谋哼哼冷笑一声,拽住了赵构的腰带就拉了过来,甩过一句。 “现在既然你不在东京,我这个做姐夫的就逾越一下,暂代官家管教管教你,去把《武经总要》抄上十遍,抵京之前完不成这事我就得上报给官家了!” 赵构脸庞瞬间就垮了,嘟囔着嘴巴极不情愿的起了身离开了营帐。 待到帐内没有其他人了,种彦谋才重新审视起虞允文来,这个后世力挽狂澜扶南宋大厦于将倾之际的宰相此时还是个性子温和的小神童,正被种彦谋的话骇的不能自己呢。 注视了虞允文许久,种彦谋不禁摇了摇脑袋暗叹一声,自己的出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这个之后将会成长为国家栋梁的人才可别被自己给带歪了,不然华夏民族又得少一位英雄了。 “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了,你跟康王一样,把《武经总要》抄十遍就行,以后切记不可随意听信他人之言,想必你父亲也同你说过类似的话,可即便是如康王之辈也不能轻信,人立足于世间,唯有信任自己方能得以始终。” 种彦谋也不好怎么教训他,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位的文学素养是要比他高的,深入的说一些道理反倒不如将些浅薄的道理,反而更能促进虞允文的发散思维。 听着头顶传来的那不次于天籁之音的声音,虞允文脸上登时升腾起喜悦之情,抿着嘴重重的点了点脑袋。 “嗯!允文谢过驸马教诲!” 望着那举止有度行为得体渐渐远去的幼小身影,种彦谋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慰,这就是为人师表的感觉吗? 针不戳! 教训完这两个小辈,种彦谋也不能休息,他们两个能得以安全和自己会面要仰仗不少张迪的护送,而且张迪显然也不只是护送两人见自己的,随他一同到来的还有数百精壮老贼。 如果没猜错的话,看那样子,张迪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带过来了。 这是要唱哪一出? 第465章 投诚 “张兄弟,好久没见呐!” 当张迪走进大帐的时候,种彦谋便笑脸相迎起了身,只不过张迪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种彦谋的意料。 只见他入帐便拱手喊道:“张迪见过驸马!” 种彦谋一怔,莞尔过后笑着上前扶起他便道:“张兄这是作甚,小弟还没谢你上次救命之恩呢,为何如此生分。” 张迪抬头苦笑,他可不敢这么不识趣,上次两人的交集可以说是一笔交易,种彦谋用足总名誉发誓不追究,他才放过对方的,现在形势逆转,自己如果还不明事理的拿以前的事情来说话那可真是找死了。 “驸马气量深厚,不是我等小民能够比拟,此次与驸马相见为的就是能够入驸马帐下为一走马承受,日后伐辽也能出一份力,希望驸马收下我这几百弟兄!” 种彦谋眉头舒缓,听张迪这意思他是想过来投诚?想想也是,自古便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但总当个土匪也没有前途,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张迪如此作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种彦谋便心中大定,伐辽大胜是大胜了,可他其实并没有多么高兴,毕竟连克两城,败耶律大石上万骑兵,斩首数千辽人的战绩是用宿武军士兵的生命换来的。 特别是种师道给自己挑的三千西军,死伤最为惨重,他们作为和辽人战斗的主力,在接连几番大战之下,损失了近千人,得亏是真正的精锐,不然换做是大宋其他任何一支军队,在高达三分之一的伤亡率下早就溃败的不成样子了。 而宿武军主力也伤亡两千多人,共计此次出战一万五千人,伤亡三千多,确实是次惨胜了。 不过惨胜也是胜,至少正面击败了辽军,给许久不曾有过大战的宋军上下提了提神,为接下来发生的正式伐辽做一些铺垫。 这个时候张迪找过来想要投诚,种彦谋不同意岂不是傻瓜一个? 张迪的人不多,只有三百多号,但是个个都是纵横河北多年的老贼,身手了得,比之宿武军的士兵不相上下,而且张迪与种彦谋算得上战略同盟,两人都要面对童贯的迫害,把张迪收入麾下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张兄弟如此盛情,某怎能拒绝?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不管张兄弟什么时候来,种某这里都有一个都指挥使的位子等你!” ... 河北东路,大名府。 陈亨伯面对着桌上一张拆开的信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种彦谋领兵离开大名府继续北上时,他还觉得此人只是去白沟河两岸逛上一圈镀一层金而已的,并没有太过重视。 可是当过了月余传来种彦谋攻下永清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了,直到现在,种彦谋大败辽军与固安城下,斩首数千的消息摆在他的案前,陈亨伯才觉得此子不可小觑。 可能,童贯这厮真的要碰上对手了! 在种彦谋离开大名府的这阵子,他也没闲着,发动了自己在东京的关系网四处搜寻种彦谋的消息,越深入了解种彦谋他越觉得这是一棵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参天大树,趁早攀上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特别是当陈亨伯了解到种彦谋与官家之前颇为亲密且微妙的关系后,这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便如同嗅到了腥味的猫一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从种彦谋崛起路上不断和朝廷官员发生摩擦,而官家不是和稀泥就是偏袒种彦谋这些事情上,陈亨伯大胆的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官家对于童贯的不满,和准备扶持种彦谋上台的把戏。 既然如此,何不趁种彦谋大势未显之际雪中送炭?至少总比日后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锦上添花的好。 而且作为河北地区的实权派,陈亨伯就算是得罪了童贯也是不怕的,童贯是势大不错,可是这并不代表其在朝中就是大权独揽了,还有许多老臣并未表态,而陈亨伯恰恰就是老臣中的一个。 想动他,即便是童贯也得斟酌一二。 这般想着,陈亨伯歪坐在椅子上品着茶,房间里暖意如春,和外面酷冷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宋的天再怎么变,只要还是姓赵的当皇帝,那他就依然能稳坐钓鱼台。 时间来到十二月的时候,东京的风雪更盛了,已然达到了冰冻三尺的地步,每日都有人扫雪,街道上生意最红火的小贩莫过于贩卖薪柴与热汤的,一碗热腾腾的热汤,只需要五文钱,别觉得贵,毕竟东京人口众多,京畿道的树木基本都被砍伐光了,想要得到用来烧水的薪柴除了购买从别处运来的,就只能买从河东路运来的石炭了。 这些都是不菲的,那热汤自然也不是真的汤,只不过是一碗热水,不过若是能在冷的刺骨的天里喝上一碗热水,付出五文钱的代价想必也是值得的。 而且,就算是这热水,在临近春节的日子里也是紧俏货了,街边小摊上闲散的汉子三三两两无不在讨论近来种彦谋在燕云的战事。 得益于东京城大小的勾栏都统一演出了关于此事的节目,种彦谋在东京的威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至少,朴素的大宋东京百姓不会对一个领兵与辽人作战还得胜了的将军产生厌恶就是。 更何况这个家伙还开办了专门针对贫穷百姓的学校,首年只需要交一文钱的学费,还管饭,并且城外的流民大多还都是依靠他的过活。 “啧啧,看了那戏我总觉得不过瘾,杀辽人杀的不痛快,不痛快!” “怎么,你还想去一趟燕云亲手试试?哈哈哈!这厮又在说胡话了!” “我看他是喝高了,真让他上了战场不吓得失禁计算好的了,你当辽人是那么好杀的?” 东京的一处酒楼中,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嗤笑着一个刚刚说了大话的家伙,这样的天里,东京土著最喜爱的去处便是这种地方了,所以几人的声音响起之后便迎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第466章 宣和三年末 “怎么,你还真要去?哎哎哎!好哥哥,听弟弟一句劝,有心思不如花在翠云楼的娘子身上,何苦去燕云那苦寒之地?是吧?” “就是就是,来,喝一杯!” 被嗤笑的那人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几人,看到他们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升起了厌恶,一手抓起桌上的酒杯,将其一饮而尽后便掀袍出门而去,风雪之中只留下了一句。 “我去投军了。” “啪!”又是一声脆响,熟悉的太师府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声音,一切似乎都这么熟悉,只是白时中知道,太师这次是真的怒了。 与白时中站在一起的还有李邦彦,王安中等人,太师府上此时已经是风声鹤唳,奴仆走动间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怒童贯,毕竟在盛怒之下很难预料到童贯会做什么。 在房屋中来回渡着步子,童贯眼睛紧闭,脑海中回想起种彦谋起家的这两年,他关注起种彦谋还是今年才开始的,在此之前他只知道种师道有一个独孙,整日在汴梁为非作歹,彼时他还笑过种家无人,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着相了。 只不过,现在要紧的是种彦谋看起来真的练出了一支强军,因为从他在河北路的眼线传过来的消息与东京广为流传的消息对比,两者相差甚小,在童贯最为关注的斩获上面也是出奇的相似。 这么看来,种彦谋并不是在虚报功劳,至于杀良冒功这种事他压根就没想,毕竟由自己在这杵着,只要种彦谋不傻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就必定是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喽? 麻烦,大麻烦! 童贯缓缓睁开眼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话:“都说说,怎么对付此人吧。”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心情原因,白时中眼睛一抬,眼神朝两边看去后便撇了撇嘴朝前走去,站了出来。 “太师,予以为,在朝中难以对付种彦谋,官家得此孤臣必定会全力保住,之前太师也试过了,至于下黑手...” 白时中话语一顿,他不需要抬头看就知道童贯此时必定脸色难看,于是紧急刹了车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只能从外部下手了,元夕一过太师就提议起兵伐辽,到时候种彦谋此人主动请缨最好不过,不然太师也可以上奏官家令其随军出发。” “到时嘛...太师乃是全军主帅,想怎么整他还不是您说了算?” 白时中不愧为后世的一大奸臣,出馊主意一个顶俩,饶是童贯听完也不禁眼前一亮,目光中带着赞赏地看着白时中,脸色舒缓了许多。 “不过若是让他逃出来了怎么办?此子能初战便获得如此大捷,想必习得了种师道那老儿的不少真传,加之其钱财甚多,装备精良,想要将他坑杀你的把握有多大?”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觉得此事还是风险甚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种彦谋没有死在宋辽战场上逃回去了,他童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鉴于种彦谋目前众多令人啧啧称奇的身份证最让他感到棘手的驸马身份,与官家的密切关系是完全可以让他倒台的。 在没有准确的把握下,童贯绝不会冒险。 “咕噜...”白时中心生寒意,咽下一口唾沫,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万全的可能?想要对付种彦谋这个棘手的家伙不冒险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他没法说出口,只能苦笑一声,“太师如此说的话,那属下也没办法了,毕竟战场之上形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属下只能说随机应变的话几率还是很大的。” “...” 屋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几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半晌童贯豁然开口大笑,指着几人说道:“不过是区区一小儿,便把几位吓成这样,难不成官家还要废黜了我让种彦谋上台不成?自古哪有驸马担任宰相的,如今让他领兵作战已是官家仁慈了,成了驸马,便是再有才智也得乖乖的待着!” 宣和三年,十二月六日,跨过黄河的宿武军终于是来到了京畿路的地界,这一路上他们没少受到当地百姓的欢迎,毫无疑问,种彦谋实打实的杀辽人使得百姓对朝廷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甚至于,河北路的不少马匪流贼都相拥接受招安,不少人奔着种彦谋的名号想要加入宿武军,到头来才发现宿武军不止是待遇好,同样,要求也很高,达不到要求的统统没门。 只是,在这批宿武军中,却没了岳飞几人的身影,他们此时正在汤阴县启程准备追上大部队呢。 “娘,别装了,东西太多塞不下了。”岳飞看着在自己身边忙活来忙活去的老娘,忍不住出声道。 “哎,哎,知道了,儿啊,到了东京别不舍得花钱,这钱娘没敢花,给你留了三十贯,你到东京再买两身好甲,都穿上,上了战场记得别再冲那么前了,家里不缺吃的...” 老娘伛偻的身子和那沙哑的声音让岳飞有些更咽,当了兵就会面对生死,当他一个同是汤阴县的老乡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岳飞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想着让家中生活更好,再给自己弟弟置办家产让他娶妻生子就完美了。 只是,老娘的关切却让他心中不忍,岳飞知道明年还要参加伐辽的大战,那才是真正的战场,自己这八尺之躯在其中也不过是分秒之间粉碎的事情罢了。 “娘,小种相公军中军械不缺,再说我每月都有军俸,用不着这钱,你都拿去给翻哥儿取媳妇吧,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得帮着他,好了,我得走了,娘,你回吧。” 再一次回望家的方向,岳飞眼睛顿时就湿润了,军法严厉,特别是在种彦谋军中更是军令如山,他们只有一天的假期可以回家,必须在大军进抵东京之前赶上才行,不然那可是要以军法论处的。 第467章 赵佶的变化 “飞哥儿!记得回来看娘啊!” 走了一段路后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直叫岳飞登时顿住了脚步,同行的徐庆王贵王万三人也是停住了步子,齐齐回头看向家的方向。 岳飞身子颤抖,滚滚热泪终于是吊不住了,啪啪的落在地上穿透了雪地,他握紧双手猛然回头,冲着家中大喊:“娘!孩儿知道了!” 话音落地,他便迈开了步子,这一别,不知再次相见是何时,是何事了。 ... 东京城外,从北境杀了辽人威风的宿武军驻足于此,只因为他们的面前已经有人。 巍峨的城墙下,是气势磅礴的龙撵,龙撵之上时帝王威仪日渐强盛的赵佶,他注视着前方,那飒爽的军姿,整齐划一的步伐,这都让赵佶心生满意,特别是当他看到翻身下马朝自己走来的种彦谋时,更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种彦谋和出发前相比变化大了许多,经历了被刺杀与在战场上和耶律大石对阵这种阵仗后,他成熟了不少,当然,让他产生如此变化的最大原因还是宿武军的表现令其心安了。 慢步走到龙撵前,种彦谋拱手闷喝道:“臣种彦谋参见陛下!” “嗯,别站在这了,进城说话吧。”赵佶笑笑,特赐种彦谋陪驾身边的荣誉,同时宣布嘉奖宿武军全军上下,每人赏钱十贯,此钱由皇帝内帑出。 前来围观的百姓不少,早就听闻种彦谋军中军纪严律,但是对待士兵也是毫不吝啬,不然怎能打出如此耀人的战绩? 那数千个辽人首级最是引人注目,天气寒冷即便是不进行硝制也能保存下来,就算是到了东京每个头颅上的表情还是能看的一清二楚,让东京百姓咂舌的同时不禁对宿武军上下竖起了大拇指。 这些人里表情最难看的莫过于被赵佶邀请过来一同观看的辽人使者了,昔日辽国使者可是大宋的座上宾,现在国家残破,社稷板荡,国力衰弱的同时使者的地位也自然而然的跟着一起下降。 不过这辽国使者也是个有血性的人,看了一会后便当场挥袖愤愤离去,准备收拾行囊离开东京了。 庆祝宿武军大胜的活动在东京城内外都展开了,不过在宫中,却是没那么张灯结彩。 延福宫内,官家常待的书房之中,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已然有些痕迹了,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抚摸,是定然不会留下这种印记的,可想而知在闲暇时候赵佶对于海外是有多么向往。 想到这里,种彦谋觉得大宋还是大有可为的,赵佶这个皇帝虽说不会治国,而且喜好书画不理国事,但是他只要不捣乱其实都还ok。 经过花石纲引起的方腊起义之后,再加上种彦谋适时的把新大陆这个充满了诱惑力的东西抛出来,赵佶很顺利的把兴趣转移了,最重要的是种彦谋自己很给力,不断地给赵佶看到希望,重振大宋,一雪前耻,恢复汉唐盛世的希望! “把在燕云的事情与我细细说来听吧,这可是上百年从未有过的荣誉了,你小子,哈!” 赵佶负着手在书房中漫步,瞥了一眼种彦谋后笑道,就连他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种彦谋训练士兵的时候他是去看过不假,可没想到各种不起眼的东西加在一起,宿武军这一支军队竟然能被训练成足以媲美西军的精锐,如果这种方法可以复制的话,收复燕云必定是有一百的把握。 只不过他想想也觉得不太现实,光听种彦谋每月付出的军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些钱赵佶倒也不是出不起,而是不需要出,大宋军队足够多了,这百年来也证明了不需要扩充军队也能维持赵宋江山的稳固,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把钱花在军队上? 何况每年的军费也不是个小数目,中书门下给他上报的劄子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呢,军费多少多少万贯,如果单从纸面上看的话,大宋简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赵佶知道,可他并不想管,这片土地需要人去管理,从太祖赵匡胤开始定下的规矩,优待士人,这便导致了宋朝比之其他朝代都要快速的进入到了土地兼并时期,如今距离开国不过百余年大宋的土地兼并情况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要进行改革,至少对赵佶来说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与其得罪乡绅士人进行一场成功率渺茫的改革,不如放任国家让他们管理,自己只管做个逍遥皇帝。 而现在种彦谋出现,赵佶也没想着改革,昔日王安石可比种彦谋强多了,改革可曾成功? 倒不如顺着种彦谋的路子,垦殖南洋,发现新大陆,借此转移国内矛盾。 “官家过誉了,不过是碰巧没撞上辽国的主力,不然臣这不到两万的军队说什么也不会能回来这么多。” 种彦谋谦虚一阵,随后把自己离开东京北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赵佶听,当然其中关于童贯指使张迪对他进行刺杀的事情自然是掩盖过去了,现在还没到时候,贸然说出来不会得到赵佶的助力反而会让其产生疑心。 回来的路上种彦谋可并不是在游山玩水,一路上邓肃与耿南仲都在帮他分析如何应对童贯,以及怎样交代北伐之事,还有之后该如何行动等等事情。 毕竟在他大胜之后,跟随在种彦谋身边的人都仿佛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种彦谋已经足以搅动大宋官场的风云了。 听完种彦谋的描述,纵然赵佶整日翻看各种书籍也不免发出一声感叹,“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说罢,他便狠狠地一拍种彦谋肩膀,眼中尽是赞赏:“好小子,有你的!回来之前我就想好了,皇城司就由你来管吧,趁着还有时间这个冬天把东京肃清肃清,最近两年,杂乱的事情太多了。” 赵佶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种彦谋不敢多言,他先是一怔,穷尽脑汁想着皇城司这三个字,半晌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宋朝的锦衣卫吗? 第468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官家让我掌管锦衣卫? 等等,先让我捋一捋,我现在身上的头衔有几个? 种彦谋有些发蒙,随后开始细数起自己这两年得到的官职,目前他身肩淮东制置使,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亲卫大夫,右散骑常侍,现在又让我管锦衣卫?哦不,是皇城司? 我有几只手啊! 他暗暗撇嘴,不过虽然名头看着多,但其实种彦谋只有淮东制置使和禁军步军都指挥使这两个实职,其他的诸如亲卫大夫,右散骑常侍这类的不是虚职就是荣誉头衔,但就算这样管理禁军也够他受得了,为了避免远离东京导致不能第一时间接收到关键消息,所以就连淮东制置使这么一个封疆大吏他都没去海州任职,而是遥领,当地还处于淮南东路的治理之下。 想到这里种彦谋就忍不住吐槽,宋朝什么都好,就是官职实在太过繁杂,各种官职名称数不胜数,这从他自己身上这么多官职就能初见倪端。 “啊这,官家,臣是不是晋升的太快了?这传出去是要惹人非议的,臣觉得亲卫大夫已经足够了,再者臣身肩淮东制置使和禁军步军都指挥使的担子,再挑皇城司实在是分身乏术...” 种彦谋不是不知道皇城司是干什么的,作为官家的亲信,皇城使的位子能让他坐就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不过也确实如种彦谋自己所说,他可不只是要管禁军和淮东的事情,驸马府的东西更是重要,水泥的生产要提上日程,石墨坩埚也要加大产量将制造更多的优质钢铁。 这些种种都是需要种彦谋时刻关注的,毕竟他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就算不懂得实际操作,只是时不时下去看看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对于皇城司,种彦谋其实还是没多大兴趣的。 种彦谋的拒绝让赵佶有些讶然,他定睛看了看种彦谋,觉得这不是假话便有些头疼了,目前宫中自己信得过的人不多,因为这是要对付童贯与郓王的,而且皇城司不是谁都能来管的,必须忠诚的同时还得有一定的能力,不然一个废物上去再怎么听话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望见赵佶有些踌躇,种彦谋忽然想起了陈畅,这家伙的能力忠诚不用多说,起于微末之间全是靠着自己的帮助,对赵佶更是绝无二心。 至于能力,能做到赵佶的贴身太监这个位子,陈畅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说。 这么一个好的人选为什么不推上去? 种彦谋眉头一颤,拱手开口:“官家,臣觉得一人不错,想必可以胜任皇城使一职。” “哦?谁,说来听听。”赵佶来了兴趣,问道。 “陈畅!” ... 从皇宫中出来时,种彦谋受到了街道两边无数人的注目,这种感觉让人陶醉,种彦谋也不例外,受人敬仰崇拜的感觉真的很不错,特别是当他还只有十八岁的时候,远大的前景还在等着自己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鲜衣怒马,少年英雄,啧啧! 骑上这匹高头大马,身上还穿戴者甲胄的种彦谋打马朝城外行去,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家中可还有两个美娇娘等着自己呢,本该享受蜜月的时刻却不得不去战场上杀人,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说也得好好享受一下了。 一路上种彦谋不知道被抛了多少媚眼,饶是他在战场上都是一个冷静无比的人物此刻也觉得有些亚历山大,看来古时潘安被粉丝吓出病倒也并非是虚言。 不过长得好看也不是坏事,只能说洛阳种氏基因确实不错,如今种彦谋正值少年,加之前两年练武练就的一身好身板,穿戴的甲胄也威风赫赫,这些加在一起就形成了让东京少女为之疯狂的美男子形象了。 待来到驸马府前,种彦谋才松了一口气,虽然眼前的驸马府一片张灯结彩的模样,热闹非凡一点不比东京城中的差,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地盘,没人敢造次,他也能安心休息一下了。 卸了甲胄种彦谋便搓着手进了后院,贼眉鼠眼的这边看看那边瞅瞅,不多时便让他找到了目标。 “嘿!夫人,让我逮到了吧?” 种彦谋面上露着嬉笑,嘴里说着一些调笑的话,手上开始上下摸索,片刻他便眉头紧蹙,“怎么不过一段日子没见,还小了...” 他正疑惑,目光一抬,发现了情况的不对,赶紧松开了手。 “你,沐昌妹子,你怎的来了,是某的错,你先去外面,等会我再与你道歉,行吗?”种彦谋一看到郑沐昌那带着娇羞表情的脸庞后,心里瞬间就哇凉哇凉的,直呼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怎么办? “没事,那个,驸马也不是有意的...” 郑沐昌终究不是寻常的女子,脸红过后就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摆手遮掩过去,种彦谋不是别人,乃是驸马,如果让帝姬知道了这事,定然是会吃醋的,要是闹到了官家面前,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作为商贾之女,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也被灌输了一些交易的道理,这件事说出去肯定对自己没好处,不说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呼,活下来了... 种彦谋心中石头落地,面带讪讪之色的朝郑沐昌拱手道歉,此事确实是他太莽撞了,没看清是谁就如此心急,以后绝对不能再犯,心里想着种彦谋面色严肃起来。 “相公,你在做什么呢?咦,沐昌妹子也在?” 温软如玉的声音从一侧传出,赵福金迈着小步子走过来,脸上是少见的喜悦,特别是瞥向种彦谋时的目光更是让人心生甜蜜,郑沐昌在一旁见了心里都有些嫉妒。 阔别了不少时日,再次见到自家老婆的种彦谋显然更是高兴,上前说着:“没什么,来府上看到沐昌在便与她交谈了一番,她正说要去整理教材了,是吧?” 说着种彦谋冲郑沐昌使了使眼色,郑沐昌闻声即动,给两人行了一礼便点头离开了。 第469章 火枪的进展 回到东京之后,事情依然没有完全停歇,在沧州被杜充恶心的到现在种彦谋也还记着,他二话没说,在次日上朝的时候就弹劾起了沧州知州杜充,用的理由自然就是其失职渎职放任贼兵进入州城将储藏火药的仓库引爆,以至于让种彦谋失去了数百士兵还有上万斤火药。 如果这些人和东西用在伐辽的战场上,他种彦谋能得到的战果很可能要比今天的还要大。 这是种彦谋自穿越大宋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上主动弹劾别人,而且这人还是童贯派系的人,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有人站出来表示了反对。 不过,在这个童贯因为涉嫌指使人手刺杀种彦谋而销声匿迹的时候,作为伐辽的功臣,官家会偏袒谁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丢卒保车这种手段童贯不知道用了多少次,杜充自己自作聪明最后搞砸了,童贯可不会为他擦屁股。 于是在当天下朝的时候,沧州知州杜充被贬为吕宋羁縻州主簿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东京城的街头巷尾,有关杜充为何被贬的前因后果也被人扒了出来,东京百姓痛骂杜充的同时,勾栏里又多出了一个曲目,可谓是皆大欢喜。 唯二不爽的可能就是太师童贯与郓王赵楷了。 赵楷很气,但他没办法,太子被贬为裕王还是今年的事情,赵佶皇帝的位子还坐的稳稳当当,他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学李世民? 他要那个胆子没那个胆子,要那个能力没那个能力,只会写写画画谈何兵变? 而且大宋文人地位空前的高,赵楷能不能顶得住舆论的压力暂且不说,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也没有发挥的机会。 他祖宗赵匡胤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黄袍加身,对于这种把戏赵匡胤最熟悉不过,所以有宋一朝,文臣,武将,后宫,外戚,宗室,宦官,哪个都别想大权独揽,想做事情必定会受到好几方的牵制,大宋别的不行,在稳定这方面是不得不说的厉害。 郓王府上也变得和太师府相差无几了,阴郁的气氛笼罩在府上,赵楷再是对种彦谋不屑也发现了情况愈发糜烂,种彦谋此人似乎已经限制不住,官家对其可谓是敞开心扉的信任,这太危险了! 自己的东宫愿景将会产生严重的危机,特别是皇九子赵构在种彦谋身边一直厮混,以种彦谋这厮的聪明伶俐,必定会支持赵构入主东宫以此来对抗他。 到时原本九一开的局面将会被扳成五五开,甚至更加危险。 得挑刺,从各方面挑刺让官家疏远种彦谋才行,不然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东京城头,乌云密布,似乎要下一场暴雪。 ... 驸马府外的种家庄工厂里,火药作坊一刻没有停歇,鉴于种彦谋在燕云战场上火药发挥了重大的作用,所以在种彦谋还没回到东京的时候就给凌振写了信,让他多招募些人手,扩大厂房,增加产量,务必要在明年开春正式伐辽之前多积攒火药,越多越好。 火药这东西,主要靠木炭,硝石,硫磺,木炭简单,河东路,京西路大片的丛林都可以提供,但是硝石和硫磺就不行了,众所周知大宋是缺马的,很可惜的是,大宋同样缺矿,至少硫磺和硝石矿是缺的,之前能大批量的生产火药全得靠军器监库存的火药帮忙。 不然,以种彦谋的能量也不可能找到这么多火药来进行改进的,现在军器监的火药被他掏空了,大宋的火药原材料也是稀少,得亏大宋海贸发达,东南亚与倭国的货物能开到明州,再顺着大运河一路北上抵达海州或是东京。 有这些补贴凌振的火药作坊才能继续开下去,就是有些拮据而已。 不过他们也没全心全意的扑在火药上面,毕竟新式火药研究出来之后想要再进行改进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而怎样把火枪普及到人手一支的地步则是现在凌振等人研究的重心。 上次种彦谋给官家呈上的火枪是很不错,可那是好多个老工匠连续敲打了十多天才完工的,用料什么的都不眨眼,东西是好,可惜太贵了。 完全不实用,花费与效果不成正比,想要正式投入使用必须降低消耗或者提高威力。 火药作坊里的敲打声日夜不停,而在永兴军路的京兆府,收到了来自东京消息的种师道感慨万千。 种彦谋于燕云大败辽军,斩首数千的喜讯让他喜极而泣,毕竟自从种彦谋北上之后这个已经七十高龄的老头就在时刻不停的关注着北方的战事,听闻种彦谋一日下永清的时候他还担心不已,生怕这是什么辽军的圈套,万一种彦谋年轻气盛被辽人算计那可如何是好? 索性事情没有走向糟糕的方向,种彦谋表现的很是老道,而且据韩世忠的说法,火药在战斗中作用很大,用来攻城效果出奇的好! “这小子,还开创了新战术?呵呵!” 坐在火炉前,种师道眼神涣散,嘴角挂着笑容,种家,后继有人了! ... 东海之上,筹备已久的高丽军队终于是耐不住,发起了进攻。 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从荣山江的港口出发,除了后面的二十多艘庞大臃肿的运兵船之外,处于船队前头的船只基本都是小船,没办法,在这片海域上,能威胁到高丽的海上力量只有倭国。 与倭国作战根本不需要多大的船只,高丽又不入侵倭国,只考虑防守的话还是与倭国舰船同样大小的船只更具有性价比。 反倒是倭国频繁袭扰高丽海岸,高丽水军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港口李不敢出去,任由倭国浪人劫掠一番之后逍遥离去,没办法,相比起人口是高丽两倍的倭国,大多数时间高丽都是弱势的一方。 不过这种小船也就能和倭国较量较量了,碰到李俊王海东他们的大船直接就歇菜了,要不是因为自己这边船少,对面小船上貌似还塞满了干草,汤隆怕是要直接让李俊和王海东给高丽人在海上一个狠狠地教训了。 第470章 登陆耽罗 拓俊京根本没有把这伙盘踞在耽罗岛上的“海盗”放在眼里,毕竟即便是在东亚这个怪物房里排在末尾的小弟高丽,面对海盗也是不虚的,再怎么说他手上也是有上万经制之师的,更何况拓俊京本人更是参加过北伐女真人的猛将,区区海盗,弹指间便能击退! 就算作战地点和方式都不是他熟悉的,也依然没能影响他拓俊京对于战斗的信心。 在火炮还没发明之前,海战基本遵循船大占优的原则,远程武器在波涛汹涌的海上难以发挥作用,也只有到了近前船上的弓箭手才有机会射上那么一两箭,之后就是互相撞击以及跳帮作战了。 不得不说拓俊京挑的时候很好,接连几日朝鲜海峡上都是风平浪静,一片祥和景象,不然的话以他的那几十艘小船是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李俊王海东的大船的。 汤隆这边船少人少,鉴于对种彦谋的消息还停留在其与辽人作战的程度上,深知自己没有后援,只有岛上这些兵力的汤隆选择了退让,可就是这退让的举动让拓俊京误以为海盗见高丽王师枕戈待旦害怕了,心生骄纵之意,下令船队高歌猛进,准备登陆。 耽罗北部的海岸还算平坦,拓俊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发动进攻的,他找了不少对耽罗熟悉的全罗道当地渔民当向导,同时以小船上前试探,运兵的大船都在后面,即便是中了海盗的埋伏,也能全身而退。 情况如拓俊京所料,岛上并没有多少海盗,据报信的士兵说也就远处的济州城城头上有人头攒动,其余野地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于是,拓俊京a了上去。 耽罗,汉拿山中的一处隐蔽地点,李俊正目光炯炯的看向济州方向,那里此时正被蜂拥而上的高丽军队团团包围,而且看样子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嘶...怎么这么多!”作为一个常年在海上依靠劫掠为生的海盗,寻常战斗都是几百人的小规模作战,上千人那对他来说就是大兵团作战了,现在参加这种动辄上万人的战斗,于李俊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不过他非但没有害怕,心中反而是有些激动,毕竟按照计划来看的话,高丽不管来多少人都得被吃下,来的越多他越兴奋! “都给老子准备好了!等会我一下令就出击,进者赏,退者...” “斩!” 同样的声音出现在济州西南方向的一处礁石丛生的海湾当中,大多数船只只需要远远的看一眼就绝了进入其中的心思,但是偏偏就在这其中陈列着十几艘大船,为首的船只甲板上站着的赫然就是王海东。 找到这个地方全靠朴善远,这家伙在耽罗沿海打了几十年鱼,这个地方除了朴善远以外没有人知道,所以在此隐匿最安全不过。 和拓俊京船队打了照面的是耽罗岛上的其他船只,没有王海东的这些主力,在拓俊京眼中这群盘踞耽罗的海盗确实不值一提,不过当时间悄悄过去,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王海东借着最后的阳光让船队悄然驶出了海湾。 因为在他头顶天空的远处,正有一个如星光般璀璨的火花绽放着,这是汤隆的信号,寓意可以出动了。 济州城中,朴善远手有些颤抖,作为目前耽罗岛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同样也是汤隆手下最为得力的狗腿子,他当仁不让的被派到了济州城头,负责守住城墙不得让高丽军队突破防线。 颤抖归颤抖,朴善远知道自己这边肯定能胜,当济州城码头内一艘艘从大宋国方向驶来的船只停泊后,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上司和大宋国关系紧密,绝不是高丽能随随便便剿灭的。 至于那向耽罗百姓宣传的海盗身份,就连一些机灵点的济州人都不信了,他还会信? 原本还觉得跟着海盗混没什么前途的朴善远知晓这消息之后,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从那源源不断的船只停靠耽罗就能看出,这伙人是下了决心想要将耽罗打造成根据地的,殊不知那几十匹阿拉伯与安达卢西亚混血马就是朴善远鞍前马后组织人手照顾的? 那高头大马,啧啧,比朴善远都要高一些,放在高丽倭国这种地方,那可是能献给国王天皇的礼物,这等价值不菲的宝贝都运到了耽罗放养,可见上头对这里有多么看重。 越是看重耽罗,自己的用处就越大,机会自然也就越多。 现在正是朴善远表忠心的时刻,想到这里,他手中的长刀也不禁握的更紧了。 城外是刚刚完成驻扎的高丽军队,远远甚至还能窥见高丽军队的窘状,不过现在夜幕落下,却是看不到了。 朴善远多少也是知道作战计划的,所以别看此时高丽军队来势汹汹,但是主战场目前还不是这里,他并不需要多紧张,在城头上绕了一圈鼓励一波士兵之后他便窝到了篝火旁。 大冷天的,趴在城头上实在受罪,虽说比起以前打鱼要好上不少,但是同样的,现在的朴善远也今非昔比了,能不受罪那自然是不受罪的好。 济州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三三两两围着一盆篝火取暖,模样是凄惨了些,但好歹也有个栖身之所,吃得饱穿得暖,比起以前的日子是要好无数倍的! 与之相比,在济州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处,正冒着严寒砍伐树木的高丽士兵才是真的凄惨,这种情况至少是要持续一夜的,毕竟扎营设置拒马都需要木头,船只装人都嫌不够更别说装木头了。 总不能直接扎帐篷不建造围栏吧? 高丽军队是菜了些,可至少《孙子兵法》他们还是看过的,自诩小中华的国家怎么能和北方的蛮夷与东方的倭寇相提并论呢?最基本的行军典范还是能够做到的,就是苦了士兵而已。 可在拓俊京的眼中,士兵又算什么?不过是一群下等人罢了,出身底层如今位居两班的他也成了昔日自己瞧不起的人,天道好轮回。 第471章 一把大火断了后路 风雪日盛,拓俊京等一众高级官员在帐篷内看完地图,商讨完基础的攻城策略后就睡下了,外面的风刮的再厉害也和他们没了关系。 只是,待到了后半夜,北方传来阵阵厮杀声,耀眼的火光在夜幕之中格外的显眼,所有人,包括在树林中埋头砍树的高丽士兵,抱着长枪大刀在济州城头昏昏欲睡的耽罗民兵,以及被亲兵叫醒而心情烦躁的拓俊京。 “外面怎么回事?海盗来袭营了?好大的胆子!”穿上外衣与大氅之后,拓俊京任由身边亲兵给自己罩上一件铠甲之后便提起宝剑走出了营帐,冷冰冰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鼻子耸动间似乎嗅到了血液的味道。 跟着的亲兵表情有些凝重,找些机会欠身在拓俊京耳边一番耳语之后,就退到了一旁。 而拓俊京的神色也因为这些话变得凝固起来,他目光远眺北方,冲天的火光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初见时他是有些懵的,紧接着拓俊京恍然想起,那不正是自己船队所在的方向吗? “噌!” 他当即身子朝前猛的一扑,眉目紧蹙双拳紧握的盯着火光失神。 “点兵,点兵!水军什么情况?快去看看!” 拓俊京看不起海盗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战局察觉不出危险,整整一万高丽军队都已经登陆了耽罗,如果这时候水军被击溃,不仅是断了后路那么简单,最重要的粮食该如何解决? 耽罗人口稀少,总共不过二十多万人,多出一万张嘴可以说压力山大,就算拓俊京放任士兵就地筹粮恐怕也难以弥补空缺,再者这些海盗难道还会把粮食放在百姓家里让他们来抢?怕是早就实行了坚清壁野的计策,眼下正值寒冬,被困在这小小耽罗岛上的话,如果不能在短时间攻下济州赶走海盗,莫说是一万人了,就是十万人也没用!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拓俊京急了,暴喝之下召来亲兵护卫着他亲自领兵离开了营地,朝船队停靠的地方行去,火光已经升起就意味着不是自己这边的船烧了就是对方的船烧了,万事做最坏的打算,拓俊京此刻想的就是能抢救几艘船回来是几艘。 赶到海边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拓俊京心都碎了,海上熊熊燃起的巨大火焰不消说就知道是谁的船,毕竟能烧的这么猛,除了自己精心准备给海盗一个惊喜的纵火船之外,还能有谁? 完了! 拓俊京的心中咯噔一声,随即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腿脚发软,险些倒在了地上。 “都愣着作甚!随我回去,今夜谁都别睡了,给我想办法!” 第二天的时候,海上的船只已经不见几艘了,仅剩的也都是被烧成了焦炭一般露出个帆杆而已,但凡看到此幕的高丽士兵都会心中没底,身子直打怵。 经过了一夜的讨论,拓俊京红着眼睛下了决定,一万大军分成两部分,一部继续对济州城实施围城,另一部分分散成各个小队深入耽罗岛。 目的呢,自然就是搜刮粮食了。 拓俊京携带的粮食只够十天吃的,本来想着岛上的大户肯定会过来支援一些,再从罗州运送一些,两个月的粮食应该是足够打退海盗的了。 现在倒好,船被烧没了,岛上的大户也没踪影,不学女真人打一打草谷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反正耽罗百姓也不是高丽的国人,不过是群化外之民,抢了也就抢了,难不成还会有人告到开京不成? 就算真的告到开京,拓俊京头上也有汉阳公李资谦这尊大佛顶着,只要他完成了李资谦交给的任务谁也别想动自己。 汤隆在济州城的住处中把玩着海州驶来的船只中给他的一支火枪,东京驸马府的工厂打造的火枪数量不多,大约只有几十支,基本上都是分发给了诸如韩世忠,种师道,官家这类人,主要是用来防身的。 这东西目前除了他们以外可以说没人知道,当做防身武器来说还是很有用的,可惜汤隆用不上就是了。 耽罗这地方因为是个岛,土地贫瘠,难以产出足够的粮食,人口也少,可恰恰因为是个岛,安全性上面那是没的说,只要李纲给的土豆没问题,几年下来人口绝对能井喷式增长,日后成为一个重要的海上节点也不是不可能。 昨夜高丽军队的动作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很高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高丽军队果然自大,在没有搞清岛上情况之下就贸然登陆了,现在船只都被王海东焚毁,以高丽军队的尿性,汤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们会干什么。 无非是强攻济州城和搜刮粮食这两套,就算是汤隆这个不通兵事的也知道,这不是我们汉人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吗? 实际情况也没出乎汤隆的意料,当高丽军队一分为二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给这支高丽军队判了死刑。 “砰!” 火枪的爆炸声在小院中响起,汤隆看着那被洞穿的草人,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汉拿山,一路尾随高丽军队的李俊心中大定,这已经走了两天了,他有把握偷袭将这支军队击溃,因为,他的人手也不少。 整整一千的宿武军,外加两千耽罗仆从军,以及一千耽罗民兵,岛上近一半的作战力量都在他手里,为的就是给高丽军队来一个两面夹击,只是现在变成了各个击破。 高丽军队沿途没缴获多少粮食,在拓俊京登陆之前汤隆就下了命令,岛上的所有人都到最近的城池中呆着,城外的粮食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全烧了,总之有用的东西全都不给高丽人留。 这种政策肯定会受到耽罗百姓的反对,不过汤隆的对策也很简单,等战斗结束之后,每家每户都能领到十贯钱的补偿,虽然不够,但多多少少也是聊胜于无的,不过这也是大敌当前岛上力量稀少,必须仰仗耽罗民兵协助才做出的妥协。 第472章 参谋处 岛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东京城的种彦谋却是忙的不可开交了。 从官家那出来后的几天里,许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官员都找上门来,基本都是邀请他过去赴宴的,美其名曰洗尘祝贺,种彦谋脸上笑嘻嘻,心里还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一一推脱了过去,不过倒是有两个人的邀请他没有立刻推辞,而是郑重的回复了过去。 “久闻德甫兄与易安居士的大名,小弟种彦谋怎当得上两位相邀,如若不嫌驸马府狭小,小弟倒是想邀请两位过来共饮,种彦谋留。” 读完了这封语句颇为不顺,言简意赅很是直白的信后,赵明诚不禁哑然失笑,洛阳种氏以往也是个书香世家,怎么传到种彦谋这里就成了如此不通文字的武夫了? “易安,种彦谋此子邀请我们去驸马府赴宴呢,去不去?”他转头与正在对着院中花朵怔怔发呆的妻子问道,瞥见李清照的模样后不禁噗嗤一笑,走了过去将信垂在她的脸前。 “哦,种彦谋相邀,堂堂驸马请你哪有不去之理?再者此人少年领兵便能取得大胜,与其属下交流也能猜到必定是个妙人,为何不去一趟?”李清照微微一笑,以前对种彦谋这人还没什么关注,到了东京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越多,李清照就越觉得得亲眼看一看这是个甚么样的人了,现在这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 赵明诚闻言点点头,反身在庭院中走着,自嘲的笑道:“反正你我二人不过乡野之人,就算得罪了童贯也顶多把我这莱州知州给罢掉就是,正好回去专心修撰金石录,嘿!” 瞥见赵明诚这副模样,李清照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人能够相敬如宾多年,就是因为志向相同,如果赵明诚因为惧怕童贯报复而不敢赴宴,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将走到尽头了。 回到驸马府的种彦谋简直就像一个连轴转的陀螺,吴法天要找他汇报今年的财务报表,陈东要找他询问南洋衙门接下来该如何工作,凌振也得搞清楚日后工厂的发展方向,甚至,郑沐昌也问他南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总之自打回东京种彦谋就没闲着。 忙了半天之后,种彦谋打心眼里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人帮自己分担一下工作,给他参谋参谋,对,参谋处! 这个东西必须搞出来,别人都有幕僚,自己这两年起家太快,心腹人员不够,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到了现在必须得做出改变了。 “耿先生,邓先生,吴先生,你们三位暂且先把手头的事情放下,我组建一个新机构,参谋处,你们负责给我出谋划策,分担事情,吴先生你的暂时交给吴坚接手,让他锻炼锻炼。” 种彦谋坐在圆桌之上,面对着三人,语气严肃的说道。 “嗯。” 吴法天点点头,吴坚这人进入驸马府有一段时间了,表现很是不错,在希望小学里口碑良好,人也机灵,提拔吴坚他是没什么意见的。 至于三人给种彦谋出谋划策这件事,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干,不过现在看种彦谋的意思,他们以后只负责出谋划策了,底下的事情将会有新的人顶替,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决定,毕竟这两年的工作即便是对于吴法天来说也是有些繁重的,提拔新人补充新鲜血液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邓肃和耿南仲也没有表示反对,驸马府一切都是种彦谋说了算,而且之前的诸多事件表明种彦谋的能力在线,这决定属于正常。 种彦谋环顾四周,见三人都是同意之后舒了一口气,开始交代起宣和四年的事情。 “工厂务必要提高产量,南洋衙门也要吸引更多人投资,这个我会拨款给公司保住股份的,嗯,还有,吕宋那边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到了深夜种彦谋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歇,小屋之中四人围坐在一起,筹划着日后的动作,一场席卷大宋的风暴正在酝酿。 “呼,活过来了,姐夫没卖我们。”胆战心惊的回到驸马府的赵构在提心吊胆过了一天之后发现没有人过来找自己后,彻底放松了下来,早上起来就去找了虞允文。 这么多天没在东京,就算种彦谋不卖他皇宫里也会有人怀疑的,为了打消官家的疑惑,赵构必须得去皇宫里见赵佶与郑氏一面了,只不过这次赵构选择了带上虞允文一起。 “允文,走,一起去皇宫!”见到了虞允文赵构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去皇宫,对于这个始终跟着自己的小伙伴赵构很是信任,他想着怎么也得让爹爹也见一面,等以后虞允文参加殿试的时候能加一点印象分,以虞允文的学习态度,殿试是肯定能上去的,到时候有自己的这一助力,说不定能搏个状元呢! 虞允文一听见赵构的声音就心里直打怵,你说你去皇宫就是了,还拉着我作甚?让我陪你一起挨骂? 皇宫是你家,你自然是想去就去,可我不是啊! “唉,九哥哥,你去就去罢,叫我做什么?我还要读书,别吵。”这次虞允文学聪明了,任凭赵构怎么说都没动,毕竟离上次被赵构骗过去一起北上还没过几天,记性再差他也不会轻易同意。 最终赵构还是一个人迈着孤独的步子去了皇宫,他原本想着乖乖的认个错,说自己玩上了头,忘了进宫拜见就能蒙混过关,到了宫里他才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延福宫内,赵佶画完最后一笔,提笔吹气之后才施施然的看着那低着脑袋身形局促的小子,心中竟然没有气愤,反而觉得赵构和别的皇子不同,多了些灵气。 对于赵构北上的事情,种彦谋是没有隐瞒的,赵构在他府上跟着学习是不假,可若是堂堂一个皇子被他搞丢,就算种彦谋是驸马也担待不起的,所以对赵佶种彦谋是全盘托出,一点没敢隐瞒,皇子他肯定不能教训,只能找他爹来告状了。 第473章 官家对赵构的改观 “这段日子去颖昌府了?” “嗯,儿臣与好友一同去的,一时兴起玩过了头,请爹爹责罚。” 赵构很熟悉这套流程,毕竟在宫中他也不是个乖宝宝,以往这种情况发生后只要低头认错态度诚恳些,以赵佶的温和性子基本都没什么大事,至多罚抄四书五经之类的,再加上禁足一段时间而已。 能出去玩这么长时间,就是禁足也值得了。 这般想着,赵构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只是等了半晌还没有动静,他正诧异着,脑袋忽的被一只大手抚上,惊讶间忍不住抬起了头。 “看甚么?不过是多玩了一会儿而已,我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来,让为父看看你多高了,好多年没这么近的仔细瞧瞧你了。” 赵佶咧嘴一笑,在赵构头顶一揉,将他拉到身前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他心中想的是父子和睦,而赵构却觉得有些诡异,自己这个爹爹向来是不怎么待见他的,毕竟赵构论顺序比不过太子和郓王,论才情也不是两人的对手,在众多皇子中更是平平无奇,以前也没见赵佶对他这么关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到底是有舔犊之情的,赵佶也不例外,到了他这个知天命的年纪更是如此,太子与郓王的操作让赵佶感到心力憔悴,追求艺术归追求艺术,可赵宋江山不能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赵佶是“轻佻不能君天下”了,可选一个优秀的太子大抵是不难的,毕竟他儿子还是挺多的,到目前为止有二十九子,去掉早殇的六个,也还有二十三,最大的长子赵桓二十一,已经成人加冠,最小的二十九子赵桐才出生没多久。 这么多儿子里,找一个能四平八稳掌住天下的应该不是一个问题,毕竟他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可凡是都得按顺序来,次子与四子早殇,长子与三子又让他很失望,剩下的就是五六七八九子了。 矮子里面挑将军,赵构算是这里最为特殊和聪慧的了,怎么说也是跟着种彦谋一年多了,学到的东西应该不少。 “这两年在驸马那里学到了什么?我听康王府的先生说你时常都不回去,直接在驸马府留宿的?” 赵构欣然点头,要说他这十四年的生命中遇到最有趣的人莫过于种彦谋了,在驸马府上他接触到的东西可要比宫中的先生教授的有趣许多,而且不像儒家理学那样死记硬背,通过跟在吴法天等人屁股后面观摩,赵构也确确实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俗。 “回爹爹,我在驸马府上学会了记账,嗯,还有怎么赚钱,有了钱决不能买地置办家业,那样回本太慢了,还不稳定,只有把手上的钱再投出去才能钱生钱...” 他说的正兴起,余光却扫到了赵佶有些不对劲的脸色,赶忙闭嘴了。 “怎么不说了?” 赵构撇撇嘴,“儿臣见父皇似乎不太高兴。” “哼,这种商贾之事你那么上心作甚?我让你跟着种彦谋是去学他的心思缜密,学那份心,不是让你钻研这种事情的,好了,下不为例。” 赵佶对钱感兴趣不假,可如果自己的儿子表现出了对这种事的热爱,那他定然是不会高兴的,帝王家怎么能去做商贾交易之事?传扬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呵斥完之后,面对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赵构,赵佶忽的有些后悔了,他才不过十四岁而已,而且又不是长子,自己平时对其教育也没放在心上,现在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自责,可又挨不过皇帝与父亲的面子,咳咳两声之后便让赵构离开了。 只是在临走时给了他一句话。 “记得好好学习,商贾之事少沾些,以后就跟着驸马一起吧,他去哪你去哪,知道了吗?别让我失望,去吧。” 赵构讶然,回头只看到了一抹身影在缓缓闭合的门扉间逐渐消失,他怔了怔,步子重新迈起,边走边琢磨着刚才的那句话。 事情,似乎在发生转变... 耽罗,汉拿山南侧。 高丽军队营地当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却没见营地中出现几缕炊烟,营地里也基本看不到什么人,都早早的钻到了帐篷里歇息了,天寒地冻的,窝在床上还能少消耗一些体力,就是有些人会忍不住骂娘。 “这算个什么事!绕了两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我看不是钻山里就是躲城里了,半点粮食也没给咱们留,呃呃,好冷!” “你少说点话吧,轮得到你操心?早点睡觉就不冷了,啊嗷!” 这种对话充斥在高丽军队之中,就是这支军队的将领也觉得头大,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短时间攻下城池简直就是妄想,可如果不攻下城池到哪里弄粮食? 难不成大军气势汹汹登陆,最后只能铩羽而归吗?再说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他们想回去就能回去的,船都被烧了个精光,局面很是被动。 无奈之下,这支高丽军队的主将决定联系拓俊京,将这边的情况汇报过去,请求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他没犹豫,当即就准备了起来,按理说这根本不像是高丽军队的风格,很是反常,可是时间不等人,这眼见都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效率不高点怎么行? 目送着骑手带着信件离去,他安下了心来,回了帐篷内休息。 “哒哒哒!” “嗖!” “呃!啊!呕呕!” 李俊双臂垂下,目光锐利射向远处,随着他的箭矢脱弦那在原野之上奔驰的高丽士兵也应声倒地,虽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是这箭术可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血战练就的,不说百步穿杨可也相差无几了。 追踪这支高丽军队好几天了,情况如同预想的一样,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粮食的高丽军队气势大减,现在更是派出了信使准备联络友军,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第474章 李俊逞凶 死去的高丽使者显然是不能再报信了,那么这支缺衣少粮又与友军失去联系的高丽军队自然成了瓮中之鳖,任由李俊拿捏了,毕竟在耽罗几个月,这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被他摸了个清楚,再者军中还有当地人作为向导,就算是蒙上眼睛李俊也能把高丽军队耍得团团转,更别说现在了。 当李俊手下四千人挺近到高丽军队营地周围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散步在营地附近的高丽斥候最先察觉到动静,随后发出的信号。 寒夜之中匆匆船上衣服甲胄拿上武器的高丽军队还处于懵逼状态,别说阵型了,各自的部队还没整合完毕,士兵没找到将领,将领没找到士兵的情况下,李俊就发动了突击。 借着夜色的掩护,第一波箭矢呈现出完美的抛物线朝高丽军队射来,一轮下来惨叫声迭起,让原本就混乱无比的营地变得更加不堪起来,叫喊声咒骂生不断,乱糟糟的根本不像是一支军队反倒更像一群没经过训练的农民。 就这已经是高丽王朝的常备军了,素质低下到如此之地步,让人瞠目结舌。 在未知的黑暗中,不止有不断发射的箭矢,还有步步紧逼过来的脚掌震地声,相比起流矢杀伤,这一下一下叩在心头的震颤更让高丽军队心惊不已,不是说敌人只是一群海盗而已吗?不是说对手区区乌合之众吗? 别说亲眼见了,光是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让高丽士兵丧失了斗志,这能是海盗?如果这是海盗的话,那他们岂不是连海盗都不如? 可怕,太可怕了,这必定是东方的倭人精锐干的好事,他们装作海盗的样子占领了耽罗,然后放出消息诱骗王师登陆,现在上万大军被困于岛上,情况糟糕到了不能在糟糕的地步上了。 最可怕的是,这声音似乎还不是从一处方向传来,而是四面八方都有,可以想象,倭人为了对付他们,出动了多少军队,这声音至少也是上万人的大部队! 高丽军队的军心,动摇了! 李俊他们用的箭头虽然没有经过淬炼过,但是在这种夜幕之下根本看不清敌人方向,杀伤力依然很是可观,至少李俊现在听到对面传来的阵阵哀嚎就觉得很是满意。 没想到,自己在陆战上也是可以的,或者说,是这些高丽军队太过拉胯?李俊笑着摇摇头,不想这么多了,快点把岛上的高丽军队剿灭,好让耽罗人重新恢复生活,给自己干活。 毕竟他手上也是有几个乡的,耽罗人窝在山里和城里一天,他就少一天的钱,脱离了海盗这个身份还没多久,李俊却已经是很熟练的进入了地主的角色。 大军进发,这片地方四周没什么树木,而且高丽军队根本就不知道岛上有这么凶悍的军队等着他们,只是草草的布置了一圈围栏了事,现在李俊来攻,这一层薄弱到几乎可以忽视的防御只是起到了一丁点的拖延作用就被冲垮。 匆匆忙忙整合起一部分士兵的高丽人在经过混乱之后算是稳定了下来,零零散散的开始有高丽士兵射出的箭矢飞向李俊这边,只可惜天色朦胧,又不是成建制的射击,效果寥寥。 而且和高丽军队反击的初衷相反,这些零散的攻击不仅没有给予李俊所部打击,反而让他们燃起了心中的怒火,一千宿武军就不说了,他们在大宋境内也是一支强军,能看得起这偏远小邦的军队就怪了。 就连投诚过来的耽罗仆从军以及刚刚组建没多久的耽罗民兵都心中不岔,高丽军队自登岛以来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底,耽罗岛就这么大点地方,本地人了如指掌想要悄无声息的探知高丽军队的情况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在汤隆以宿武军标准降低了两个档次训练的耽罗民兵觉得这些高丽士兵实在是不堪一击,远远地就能瞥见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虽说他们也才没吃上几天饱饭而已,但在心理上耽罗民兵已经比高丽士兵要高上一头了。 就是这一头最为关键,汤隆秉承了种彦谋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作战方针,精心设置了一个陷阱,就等着高丽军队钻进来,现在船只已烧,高丽军队被吃掉已经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种练兵的大好机会汤隆怎么可能会放过?不仅是让李俊和王海东交投名状,也是锻炼耽罗民兵的时候,这可是一万高丽军队,对于总人口不过两百多万的高丽王朝来说,一万军队的覆灭,已经是重创了! 相信在这一万大军折戟于耽罗之后,王氏高丽一年半载都不会对耽罗有想法了,届时,通往倭国的海域将畅通无阻,从耽罗出海的船只将不会受到高丽的威胁,等到王氏高丽伤口愈合力量积蓄想要一雪前耻的时候,汤隆也有了攻入开京的力量。 如同虎入羊群,当宿武军带着耽罗士兵冲入高丽军队中的时候,高丽军队根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有结成队列,在钢铁洪流般的宋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胆敢反抗的都被无情的击溃了。 金铁交错之声在混战双方的上空中传递,相比起镇定许多的宋军,高丽军队就显得狼狈许多,高丽军队被一分为二之后建制被再次割裂,身边都是不熟悉的人难以产生信任,作战自然就相对而言更加困难,更别说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的指挥官还不见了踪影。 李俊见高丽军队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逐渐有朝溃逃演变的趋势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翻身上马招呼着身边上百名同样骑着马的亲兵,马蹄践踏间一行人已经朝战场边缘奔了过去,不多时转了两圈的李俊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一伙鬼鬼祟祟想要趁着混乱局面逃离的高丽士兵,和其他高丽士兵不同的是,这伙人看起来装备更加的豪华,几乎人人披甲持枪,背挎弓箭腰别长刀,胯下一匹骏马,显然不是普通的士兵。 第475章 耽罗屠宰场 根据李俊多年海盗生涯的经验来看,这伙人不出意外就是这支高丽军队主将的亲兵了,看他们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再一对照那已经乱成一团的高丽军队,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哈哈,走,跟我去擒下高丽人的主将!驾!” 李俊呵呵一笑,高丽人是什么德行他现在已经基本了解了,就看这遇事不决脚底抹油就溜的性子,也知道都是一群无胆鼠辈,况且李俊身边的亲兵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些都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虽说陆战不是很给力,但是奈何装备犀利加之胆大心细,料想对付这群如同丧家之犬的高丽人是问题不大的。 随着李俊一声暴喝,整支马队开始奔跑起来,而他们这边一动,那边的高丽人也发现了有人追来,当即就打马跑路,只是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当初这支高丽军队的主将没想着逃跑,而是留下来坚持指挥部队抵抗的话,或许战绩还不会这么惨,能死的光荣一点。 但是,很可惜他没机会了。 高丽这个国家什么德行全东亚都是知道的,自诩小中华,实则也确实差不多,反正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要比中原落后一些,人是,马也是。 他们的马主要是来自女真地区的马,鉴于高丽这个国家不断搞小动作,不老实,其所获得的马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马,而朝鲜半岛地形崎岖,没有大片的平原供骑兵冲锋,骑兵用处不大自然稀少,得不到重视的结果就是马匹的质量很是低劣。 可能也就高丽国王与汉阳公这种顶层人物手中有些许好马,但底层的士兵乃至军官是决计骑不上好马的。 劣马跑的又慢又容易累,比之李俊他们骑乘的马相差甚远,没过多久两边的距离就越来越近,李俊心中大定,他们是跑不掉了。 于是手中弓弦不断拉扯,一支支箭矢射向前方,虽然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发射的,但是因为相距并不远所以命中率也算是可以接受。 越跑高丽人就越少,中箭落马的高丽士兵根本没有机会逃命,直接就被从后面追来的马蹄给踩成了肉泥,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来就归西了。 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胯下的马匹喘息声愈发急促起来,这支护送主将逃离的高丽亲兵终于是停了下来,挺起长枪结成了一个圆阵,哈着白气面对着李俊。 默不作声的将这一支小股人马包围后,李俊揣着长枪渡马朝前走去,斜眼瞅见人群后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后笑道:“下马投降,饶你不死。” 对于已经被困于死地的敌人,李俊是不屑于继续动手的,因为其一往往这种敌人会因为没有活路而拼死反抗,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勇气,与之交战,得不偿失。 其二呢,就是常年为海盗落下的一个臭毛病了,以前做海盗李俊会留下活口榨取最后的利益,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才会杀了。 这些高丽兵纵然有钱也不可能带在身上,毕竟李俊总不能到高丽国土上去找他们的钱藏在哪里吧? 不过钱没有人在也可以,这个时代人其实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不管是卖到吕宋给郑家当苦力,还是在耽罗当地种地,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擒贼先擒王,把对方的主将给擒住,更能击垮敌人的斗志。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俊便眼神平静的看着高丽人,他不相信有人会一心求死,至少眼前的这些人不会。 他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周围都是身披甲胄手持弓箭长枪的士兵,被包围在其中的高丽人心理如何可想而知,没过多久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我投降!” 好,很好!李俊面带笑容,进展很顺利。 进展很顺利! 王海东脸上挂着无以复加的喜色,一把火烧了高丽人的船只恐怕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大的一票了,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眼下整个全罗道的船只以及半个庆尚道的船只被自己重创之后,似乎南高丽海域上没人能够阻挡他了,这种时候不趁机做点什么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对不起他昔日海盗的这么一个职业。 在征求了汤隆的意见后,王海东喜滋滋的带着一千人马乘船扬帆起航,踏上了前往庆尚道的海路。 庆尚道,危! 济州城下,连着几个日夜不间断的打造攻城器械的高丽军队很疲惫,不过好在济州城的“海盗”并没有趁机偷袭,这算是唯一的慰藉了吧。 拓俊京面色阴鸷,他面前桌子上摊开了一张耽罗地图,上面明明白白的标记着耽罗又人口二十余万,首府济州城小民寡,应该很容易攻克才是。 可是到了地方拓俊京才发现,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城小是不假,可民寡?如果不是他趁着夜色对济州城进行了一次夜袭,恐怕拓俊京会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那天夜里济州城头火焰遍起,整个济州城的天空都被照亮了,攀爬在济州城城墙上的高丽军队被这一幕惊呆了,而后他们就被从城头上射来的密密麻麻的箭雨给扎成了刺猬,紧接着还有堵满了城垛的人头,看那样子,就算说里面的守城敌人比他们还多都会有人相信。 太吓人了! 这还不止,第二天白天不时从城里杀出一队队海盗,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很是凶猛,在高丽军队外晃悠一番,射上两支箭就赶紧撤退了,每次都骇的高丽士兵不能全心全意的砍树建造攻城器械,来一次可以忍受,可如果每隔半个一个时辰就来一趟,任谁也会心累的。 最可怕的是习惯,熟读兵书的拓俊京经过几次之后就想到了一个典故。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反吞吴国的故事,和目前这群海盗的行径何其的相似?都是用各种方法让人放松,懈怠,最后来一个致命一击完成反杀。 第476章 困兽犹斗 被困在耽罗岛上已经好几天了,存粮一天天减少,拓俊京的心也渐渐的滑向深渊,他感觉自己被坑了,这哪里是什么海盗? 装备精良到连他这个高丽高级将领都忍不住咂舌,还有守城敌人的意志,作战士气极其高涨,根本就没有一点海盗的样子,唯一附和海盗特征的恐怕就是这群人烧船的行径了。 而唯一的希望分兵的那支部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尽管在极力抑制自己不朝坏的方向想,但是拓俊京还是感到情况不对,耽罗面积不大,南北不过六十里,就算因为要绕行汉拿山,从最北端的济州到最南端也不会超过两三天。 可现在他还没收到任何来自南方的消息,出事了! “将军!将军,西南方向出现一支人马,看起来是敌人!” 拓俊京还没想好对策,情况就又发生了异变,在济州城的西南方,李俊正趾高气昂的打马朝济州过来,他的军中,人数比之前多了不少,有许多都是手无寸铁被绳子捆住的高丽俘虏。 显然,高丽人也不傻,在敌我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投降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只是,这副场景落在拓俊京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气的浑身发抖,拓俊京不敢想象,自己派出去的五千高丽王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俘虏了? 这才过了几天?五天时间都不到吧,整个中华地区还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支实力如此强悍的海盗呢,这伙人,绝不是海盗! 可不是海盗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女真人?不可能,虽说在百年前女真海盗非常猖獗,大肆劫掠日本海沿岸各地,甚至曾经攻入日本本土,但是距离上一次发现女真海盗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而且现在女真人和契丹人打的正欢,不可能有时间乘船出海来到这里。 而且在尹瓘尹公领到的反击之下,女真人已经和高丽罢兵言和,专心对付契丹人,重启战端两线作战这种事情想必女真人不会做的。 倭人?更不可能了,倭国自顾都不暇,国内的矛盾丝毫不比高丽小,想要拉出这么一支庞大的精锐,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除非当朝的鸟羽天皇能够统筹整个倭国的大名,不然这就是白日做梦。 更别说这伙人完完全全是一副汉人打扮,与女真人,倭人没有半点相似。 可东海之上为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支实力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海盗?在此之前他们在什么地方驻扎,靠什么生存? 容不得拓俊京多想,李俊所部已经来到了济州城下,拓俊京没敢轻举妄动,他手上只有这五千人了,而济州城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贸然出击只能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局面。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固守待援,派人到罗州把他现在的处境告诉王字之,让开京方面即刻抽调大军南下,一股实力强悍的不明敌人盘踞在耽罗,人数甚至可能在万人左右,这已经足以威胁到王氏高丽在半岛南部的统治了! 对于高丽王朝来说,内部其实一直不怎么安稳,特别是南部,这里在高丽之前长期处于独立状态,百济和新罗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原主,虽然迄今为止高丽已经统治半岛长达百年,但南方土地上仍旧会时不时的发生叛乱。 这伙人,难不成是叛贼找来的外援?就算不是,这股武装盘踞在耽罗也会让高丽如鲠在喉,必须剿灭才行! 不过现在摆在拓俊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撑住,撑到王字之派兵来救援。 “李指挥,出师大捷?”汤隆笑着朝李俊拱拱手,对方在耽罗南部大败高丽偏师,俘虏大半的消息已在李俊入城之前传到了济州城,汤隆很满意,毕竟事关他能否在耽罗立足,李俊自然是越勇猛越好。 李俊脸上笑意横生,不过却也没太过骄纵,郑重的点了点头,两人寒暄一阵之后就坐下了。 “目前岛上就只有这一伙敌人了,人数在五千左右,前几日我派人去试探了一下,军阵还算坚固,如果强攻可能损失会比较大。” 汤隆向李俊陈述着这几日拓俊京所部的情况,五天的时间拓俊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高丽军队在他的指挥下背靠一处山岗依山傍水建立了一个营寨,虽然才不过初现形状,但是已经能保护高丽军队抵抗数倍于己的敌军了。 硬冲实为不智。 李俊点头同意,现在这支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所作的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们,完全没必要主动进攻。 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定下了章程。 高丽士兵李盛坐在“城墙”上,说是城墙,实际上就是一堵用木头垒成的墙,高不过两丈,和远处那被称为小城的济州城想比起来,可谓是袖珍级别的了。 但是可别小看这座营寨,就是依靠它,高丽军队才能撑到现在,不至于被贼人给攻陷的。 是的,此时在高丽军队上下都流传起了对面的敌人并不是什么海盗,而是百济后人从海外请来的外援,是反贼。 然而换一个名称并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现在已经是李盛他们登岛的第十天了,别人不知道,可李盛自己每天只能吃上两顿饭,而且稀的不行,以至于早晨起来都觉得头昏昏的,走路也有气无力,更别说拿起刀枪作战了。 现在他正抱着长枪窝在一处角落中眯觉,这种天气,这样的饭食,就算是一天不动光是睁眼李盛都觉得很累了,所以当然是能偷懒就偷懒了,毕竟被抓到也不过是挨一顿骂和几下鞭子,这对于现在的高丽士兵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嗖!” 正当李盛呼呼大睡之际,一道破空声出现在天空中,紧接着是“砰!”的一声,李盛闻声立刻惊醒了过来,在他的头顶,一支尾羽还在不断抖动的箭矢正牢牢的插在木头上,距离李盛的脑袋不过咫尺之遥。 第477章 降不降 “将军,贼兵来信!” 山岗营寨之中,拓俊京捧着一张明显能看出被卷过的纸张默默看了起来,半晌他才抬起头,手中的信件被攥成了一团,脸也扭成了猪肝色。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不过是一群无根浮萍般的草寇,竟然如此狂言!让我投降? 拓俊京是什么人物?开京首屈一指,权倾高丽朝野的汉阳公李资谦阁下的首席家臣,如若他在耽罗投降给了一群海盗,先不说汉阳公会受到多大的耻辱,至少拓俊京的家人是别想维持现在的生活了,被安上勾结反贼的罪名一起处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李资谦门下这么多年,拓俊京岂能不知道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样的人?指望他理解自己,那还不如指望能撑到罗州方面救援呢! 他读完信件只觉得心中无比屈辱,愤恨的将其甩到了桌上,任由自己的幕僚相互传阅了起来。 “将军,我军情况已经如此,不知罗州王监军处可有消息?” 幕僚中一个人大着胆子问了起来,这话不禁惹来拓俊京的侧目,如若有消息我岂会不放出来安定军心?军中什么局势我不知道? 他眼中厌恶之色涌起,随后烦躁的说道:“无,你是要劝我投降吗?”说完拓俊京的眼神犀利起来,看样子谁敢说是他就会把那人当场拖出去斩了祭旗。 幕僚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军中粮草还能坚持一段时日,再者还可以杀马取肉,务必要坚守待援,诸位应该知道降敌之后的下场吧?” 拓俊京没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一摆手就下了决定。 “是,将军!”事已至此,幕僚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俯首退去。 第十五日,军中粮草已然告竭,不得已之下,拓俊京下令尽杀军中战马,靠着马肉又是撑了三日,而罗州的来信还是遥遥无期,营寨之外的贼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拓俊京依旧是没有投降的打算,尽管就连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颧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进去。 投降保不保得住命暂且都是两说,但在高丽国内,他拼死跟随尹瓘尹公,以及李资谦小半辈子打下来的家业是肯定保不住了,人到中年对于性命拓俊京其实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出身贫寒的他更看重的是李资谦的那一份允诺,承诺帮助自己建立谷山拓氏! 建立家族,传承子孙,这是拓俊京以前万万不敢想的,直到他在高丽军队中一步步走上高层,爬到了这个自己曾经仰望的阶层,到了这时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和李资谦他们没什么区别,别人都是出身某地某氏,他为什么不何尝一试呢? 只是,拓俊京还有的吃,只是饿瘦了,他手下的士兵却是快要被饥饿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甚至在夜晚还会有人偷偷摸摸将死去的战友尸体偷来啃食,营地上下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 终于,在拓俊京发表坚持到底,决不投降的话语之后,营啸,发生了。 拔剑怒目的拓俊京抵挡不住如潮水一般的叛乱士兵,被五花大绑捆起来送到了营寨之外。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拓俊京看到了和自己对峙许久的敌军首领,那是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正一脸的讥笑,他顿时大怒,想要挣脱,却发现无法动弹,盛怒之下忍不住啐了一口。 作为出身底层爬到高丽上层的人物,拓俊京最忍不了的就是别人那种看不起他的模样,这简直是在戳他的痛处,揭他的伤疤,就算死也要给予回击。 望着眼前这个奋力挣扎的高丽主帅,汤隆大为惊讶,下马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人他刚才已经知道叫什么了,拓俊京。 “拓俊京是吗?”他问道。 拓俊京没做理会,反客为主的问起:“你们是什么人?肆意侵略我高丽属国,还攻击高丽王师,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放了我们,乖乖的滚出耽罗,不然待到高丽大军杀到,尔等都要尸首分离!” 他没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如果高丽人真的举全国之力来攻,汤隆是没什么胜算的,毕竟他手上就这些兵,物资储备也少的可怜,真要面对一个国家还是显得很单薄的。 但汤隆并没有被吓到,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东西不过百多里,南北不过几十里,人口二十余万的耽罗,高丽王会脑子抽风的不顾一切来攻? 怕是损失拓俊京这一万人就已经肉疼的要死了,及时止损恐怕才是对方心里想的吧。 面对汤隆的不屑,拓俊京眼睛瞪大,脑海中不断思索,片刻后想到了这层,不禁哑口无言脸色暗淡起来。 汤隆见状笑了起来,这样才对,丧家之犬安敢狂吠? 他拍了拍拓俊京的肩膀道:“降,免死,反抗,就地格杀!” “...”拓俊京沉默了起来,心中开始了自己的天人交战,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希冀在经过了一番搏斗后终于是占据了内心。 他干涩的出口,说出了让自己感到极为耻辱的话。 “我降!” ... 罗州城下,王字之面前桌上摆着一张被海水浸泡过的褶皱纸张,上面的笔墨已经有些失真,不过大致还是能看出其中意思的。 “奇哉怪哉,奇哉怪哉!”王字之脸色变换不停,直到目光重新落在纸上才再次聚焦起来。 拓俊京派出的信使一路躲过了王海东的舰船,很是幸运的把消息传递到了罗州城内,只不过此时的罗州已经和拓俊京出发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日作为全南平原和荣山江流域最为富庶的城池,本来该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此时城外却不见昔日繁华,只有持续多日的肃穆残留在空气中,站在城头的高丽士兵无一不是紧握手中的武器,眼睛四下打量着,生怕漏过了什么。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东海海盗竟然已经猖獗到了如此之程度,竟然深入荣山江,进入到了高丽的腹地劫掠。 第478章 纵横罗州 这种事情放在往日是难以想象的,毕竟只有高丽海盗劫掠其他地方的份,虽然这个其他地方往往只有倭国一处,但这并不是别国海盗就可以来罗州逞凶的理由。 饶是王字之这个经历了风风雨雨多年的老者也觉得局势似乎变得越发严峻了,事情正在朝难以操控的方向演变。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在全南平原上劫掠的正欢的王海东,放在往日他哪敢这么猖狂?得罪高丽王朝那可是要面临着高丽和大宋两国封锁的窘境,甚至会导致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得到来自大陆的补给。 而且以前他们的力量也很孱弱,根本不足以支撑这种掠夺,顶多是在近海抢抢高丽渔民而已。 至于为什么现在王海东只带了一千人就敢这么肆无忌惮,那还不是因为这一千人全都是宿武军的缘故,身上的装备也都是最好的,甚至还给每人配备了马匹。 这都是王海东在抢了海州大户之后发的横财,在耽罗的时候他觉得钱不花出去放在那里也没什么用,索性派人到辽东苏州买了马,这里的苏州是金国控制下的苏州,也就是后世的大连。 他是分好几批买的,毕竟马匹关乎国家,是战略物资,对于汉人虽说此时宋金两国有海上之盟,算是表面上的盟友,但马匹也是禁止大规模买卖的,为了凑齐这一千匹马,王海东也费了不少心思。 作为一个曾经的海盗,能在大地上肆意驰骋可以说是他的梦想之一了,就是王海东的骑术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这并不影响王海东的这千余人马在罗州所在的全南平原上来去如风,不少当地的两班贵族都遭到了劫掠。 这些两班在当地为非作歹,不断侵吞百姓田产,以达到充实自身的目的,自然而然,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几乎每个两班贵族都会豢养家丁打手来保护财产。 不过这些杂鱼在王海东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他以一千骑兵的实力足以纵横全罗道,除非高丽王朝派出一名天降猛男,威望能力都足够的那种,统筹整个全罗道的兵马来围剿他,不然只能等到王海东抢够了才会消停下来。 就连身处罗州城中的王字之都知晓,自己对付不了这伙人,因为从开京出发前往耽罗平叛的大军全都被拓俊京带到了耽罗,现在的处境比自己更加的艰难。 而留给王字之的只有一支百人的卫队,至于罗州的守军,人数虽然不少,有上千人,可那战斗力,不堪入目,别说对付尽是骑兵来去自如的王海东了,就是派去地方镇压民乱都堪忧。 所以王字之看完拓俊京给他的信件之后,除了一声叹息也别无他物了,毕竟以自己如今带病之躯,难道还能亲自领兵出战不成? 着人给开京把这封信件带去就已经是尽到他的本职了,不管怎么说,此战的主将都是拓俊京,是他贸然进兵而后疏忽大意导致海船被烧,进而发展到如今的境地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王字之迈开步子朝里屋走去,他乏了。 ... 南洋,吕宋。 北国风雪飘扬,而在身处热带的吕宋,却依旧是一片莹莹绿意,不过海风吹起还是让人感到了一丝凉意,南华城说是城,其实也不过是再原麻逸国聚集地的基础上扩大一圈然后围上一圈城墙罢了。 因为时间紧急,甚至都没用石头垒,而是用的泥土筑就的,只有丈余高,不过目前来说也是够用了,毕竟岛上土人基本都被肃清,福建移民也都尚武,岛上目前汉人可是有八千人左右,其中壮年男子足有两三千人。 本就是在福建找不到出路,而下了决心到南洋打拼的,这条命早就抛诸脑后了,根本不怕什么生死,出门在外基本每个男子身上都会带着弓箭长枪,不止是为了看管土人劳作,也是因为岛上遍布野兽,鳄鱼,蟒蛇,豹子都有,不小心些的话光是这些野兽都能要掉不少人的性命。 开垦吕宋可不只是种地这么简单,矿,这个东西才是最重要的,特别是金矿,银矿这种,如果能找到露天或是浅层的金银矿,垦殖吕宋的吸引力绝对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所以这阵子除了南华城的汉人在不断填埋池塘,沼泽,平整土地之外,外出的汉人主要有两个方向,一,深入民都洛岛探索矿产,二,前往马尼拉等地进行贸易,顺便打听关于金银矿等矿藏的消息。 只是疟疾在南华城残虐的人让这座新兴的城池上空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迄今为止,登岛不过月余,就已经减员数百人,去除小部分因为与土人的战斗和其他原因死去的,疟疾占了大半。 而据陈文华所说,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时间流逝,将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排除掉陈文华的几百已经身有抗体的人之外,以七千人的标准,至少得死掉两千才能控制住。 就这,还都已经是往好了说的,陈文华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初为了逃避家乡大户联合知县的逼迫,好几个村子的人一起乘船出海,来的时候那可是人山人海,至少有一千多,而现在呢? 只剩六七百人左右了,这还是在当地扎根了多年一直生育的结果呢。 他们是福建汉人,说是比较适应热带气候,实际上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吕宋人,生出来的孩子也多是夭折,死亡率达到了六七成左右! 这也是为什么陈文华一直对郑沐显他们不怎么看好的缘故,想当初他们不过一千多人就死这么多,人如果更多的话,死亡率会更加的恐怖,一想到日后南华城外尸骨遍地,坟头林立的惨状,纵然陈文华和郑沐显无亲无故,也不禁心中戚戚。 远离大陆,孤悬海外,每一个汉人都是辈亲的兄弟,再者彼此都是福建人,说是十里不同音,可再怎么说也能用乡音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如果可以,陈文华也是不愿看到那种惨况的,郑沐显的动作在他眼里其实都是在做无用功,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的,难道那东京的种彦谋一句话就能少死人? 反正,他是不信的。 第479章 控制疟疾 郭素再没了之前刚来时的高兴,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哀容,南华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疟疾的,可能是当地人身上就携带着这种病菌,而他们这些从福建来的汉人却是对这个病没有太多的重视。 亦或者说,没有办法,在科学尚未萌芽之际,许多事情都只能用迷信和硬抗来挺过去,更何况福建虽然地处大宋南端,但和吕宋相比到底也是北方,冬季严寒的时候可是会下大雪的,那时蚊虫之类都会销声匿迹。 而且比起吕宋,福建被开垦的土地更加的多,原始森林要少许多,疟疾自然也就更少,郭素本来以为吕宋的疟疾也就比福建的厉害一些,没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被现实狠狠地教训了一通,才知道蛮荒之地不是瞎说的,自从那场大火之后,这才没过十天半个月,民都洛岛上就又生长起了树木野草,速度之快令郭素这个四五十岁的老人都不禁咂舌。 “难怪这鬼地方离福建这么近,却没什么人来,全是野地,哪里住的了人!”郭素颤颤巍巍的说着,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浑身上下打起了摆子,这种症状已经是进入到了疟疾的前中期,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郭素心中早已是了然,毕竟这几十年间他也是见过不少疟疾病人的,就因为是这样,郭素才深知,自己只能依靠自身硬挺过去,求神拜佛什么的都没用。 一想到这里,郭素便心中悲哀起来,如若是一二十年前,那时的他身强体壮就算是得了疟疾,也有很大的概率熬过去,可现在头发花白身体大不如前,这一场疟疾恐怕真就成了阎王的催命符! 吾命休矣! 这种时候,郭素忍不住学着读书人哀鸣了一声,呼吸着有些污浊混沌的空气,他的思绪渐渐地模糊起来。 “咳咳!咳咳!” 呛人的烟雾在南华城以及周边蔓延开来,烟雾中含有一丝植物特有的气味,这种味道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呛人,忍忍就能过去,但对于蚊子来说可就是致命的毒气了。 疟疾是因为蚊虫传播导致的,这件事情不仅是在大宋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是在后世知道的人也很少,大宋是因为没什么科学,对于疾病系统性研究的少之又少,加之封建迷信荼毒严重,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而后世则是因为科学太过发达,将疟疾遏制在了几乎没有的地步,导致很多新生代甚至连这个疾病都不知道。 恰巧,种彦谋小时候得过一次疟疾,对这个疾病印象深刻,他给出的办法也是非常犀利,纵然没有来自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的特效药金鸡纳树的树皮,只要郑沐显他们严格按照种彦谋的方法实施管控,也是可以将死亡率大大降低的。 南华城周围的水坑,池塘,沼泽相继被填满,同时每天都有人手穿戴整齐拿上砍刀去往森林中砍伐野蒿等物焚烧产生烟雾用来驱蚊。 持续十多天之后,疟疾蔓延的速度被控制住了,隔离的八百多人情况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好转,毕竟每天吃饱穿暖的情况下,古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强悍的。 也因为南华城疟疾横行的原因,负责前往马尼拉等地进行交流贸易的人员都被紧急调了回来,负责平整土地以及维持城中秩序。 乱世用重典,郑沐显在这方面做得还是很不错的,他没有犹豫,很果断的选择了执行种彦谋的方法,因为和城中一些人提议的祭拜妈祖祈求疾病消退相比,无疑是种彦谋的办法更具有说服力。 虽然郑沐显也是信奉妈祖的,但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握得住分寸的。 也幸好现在正处于冬季,就算是吕宋也受到了冷空气的波及,没有福建降下大雪那么夸张,可也来到了十几度左右徘徊,寻常外出都要穿上外套,如果遇到下雨那更是能冻得人浑身发抖。 别看十几度不算什么,要知道这里可是热带,热带的十几度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这还是沿海平原,如果是岛中央的山上,逼近冰点都不是问题。 这是碰巧郑沐显他们赶上了北宋末年的寒冷期,垦殖吕宋变得相对容易一些,不然情况会变得比现在更加糟糕。 城外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吕宋土人的数量进一步得到了减少,至今只剩下千余人左右了,大多都是累死病死的,为了防止他们尸体发臭引发瘟疫,郑沐显还特意给他们挖了一个大坑,妥妥的安葬了,这也算是对这片土地主人的尊重吧。 当然,民都洛岛上的大多数土人都不是原本的居民,他们基本都是来自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的马来移民,真正的当地人基本都是在岛屿深处的丛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 不过郑沐显哪里会去想这些?疟疾得到控制之后,他就没闲着,写好信件派人乘船北上,让福州的后续人员准备出发,他相信,在下一拨人到来之前,这场疟疾将会被消灭在南华城,吕宋羁縻州的第一个严重问题就这么被他解决了,虽然是借助了种彦谋的力量。 南华城外的土地开垦的差不多了,南北方向五十里,东西长十余里的土地都被开垦了出来,即便只是最基本的平整土地,去除杂草树木,填满水沟等杂事,但也付出了数千土人和上百汉人生命的代价。 没办法,至少在郭素这些人眼中,土人的命,不是命。 然而最基本的开垦并不能直接种植,接下来还要翻整土地,这就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了,或者说用人来翻地实在是太过于奢侈了,得用牛。 牛还要从福建运过来,毕竟整个吕宋虽然恰恰只有民都洛岛上有水牛,这也是吕宋唯一的牛科动物,但奈何当地人驯养的水牛数量实在有限,不从大陆运牛的话,想要把这么大范围的土地完全开垦出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第480章 明哲保身 年终将至,东京城内依旧是分外热闹,这一年来好消息接连不断,先是在东南祸乱一方的方腊被太师童贯率朝廷大军平定,收复了杭州重镇,而后又是驸马种彦谋率亲军东下淮南,月余就剿灭了横行河北,京东数年之久猖獗不已的悍匪宋江。 两场大规模的反贼被平定,赵宋王朝的声望一时间升到了顶点,更别说在大势所趋以及种彦谋的谏言之下,赵佶终于是取消掉了让江南百姓民怨不止的花石纲,不得不说,从各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善政。 东京城上下对赵佶的称赞不绝于耳,百姓就是如此,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着去干造反那掉脑袋的事情。 而在驸马府的工坊之中,从江南重金聘来的诸多纺织工人在种彦谋的大力支持下,对散布在大宋国各地的绵羊以及山羊身上的毛进行了针对性的研究,制造出了可以将这些羊毛纺织成衣服的机器,虽说因为毛杂乱而机器又为了追求效率而不是那么精细,导致这种羊毛出产的羊毛衫没有之前的舒适。 但这毕竟解决了因为宋辽两国开战之后商路断绝而羊毛稀缺的情况,这也是种彦谋迫不得已之下的举措。 只是没成想羊毛衫投入市场的反响异常的好,东京百万人口,其中九十万都是底层人民,他们在东京生活本就已经不易了,能买的上物美价廉在冬季保暖的衣服那是最好不过了,哪里会追求什么舒适? 那是富人才会生出的心思。 大宋羊多,多到了令种彦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只因为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轻易不能宰杀,而猪又没有发展出阉割技术,味道很大,上层人不屑于吃,反观羊肉细嫩软糯,入口即化,加之大宋环境优渥,羊肉大多没有什么膻味,所以北宋朝野上下都形成了一种吃羊的风气。 寻常官员一月都能领羊一二只,高级官员更是一月数十只,种彦谋自己最清楚,因为他身兼数职,驸马的身份算是挺尊贵的了,一月领羊三十只,其外还有禁军步军都指挥使,一月领羊十八只,再有淮东制置使,一月... 如果再算上右散骑常侍,亲卫大夫这种荣誉官职的,种彦谋一个人一月就能领上百只羊,诸如种彦谋这样的官员数不胜数,大宋别的不多,就是读书人,士子多。 在朝中任职的除了有士子之外,还有五代十国的王族后人,以及宗室皇族,武将勋贵等等,他们可大大小小无一例外在朝中领有闲职的,虽然是闲职不干事,可该有的俸禄福利一毛都不能少。 为了供养汴梁的众多闲人,大宋每年向东京输送的粮食,物资,肉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都不是种彦谋暂时能解决的,在大宋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四面树敌,最后只会落得一个落魄下台的下场,就算是如今风光无限的种彦谋也不能免俗,别看他和官家情同莫逆,实则如果真的触动了大多数权贵的利益,该下台还是要下台的。 甚至于自身都难保。 回到东京之后,经历了一阵子的忙乱种彦谋也算是安定了一些,开始进入到整顿军务,准备开春对辽国的正式作战当中,朝堂上的气氛也朝着温和发展,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导致的。 而在此时,从永兴军路京兆府发来了一封信件,直接快马送到了京城当中。 赵佶读完信之后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决定,招来了种彦谋一同商量起来。 “陛下!” 赵佶见种彦谋到了延福宫,便招手让他过来,嘴里还念叨着:“这么拘谨做什么,叫官家就是。” 种彦谋点点头,在赵佶落座之后也坐了下来,他的目光敏锐,瞅见了赵佶手中的信封,心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才叫自己来的,而且不是小事。 于是种彦谋当即正襟危坐起来,摆正了态度做出任何可能的准备,毕竟世事无常,谁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嗨,别那么严肃,你大爹爹来信了,种卿家在信里说他年老体衰,难以在军中任职了,想让我把你调到西军中任职,你觉得如何?”赵佶脸上带笑,话也说的四平八稳,让人难以琢磨他的意思。 本来这种事情种彦谋应该高兴才对的,毕竟西军可是大宋唯一可战之兵,继承种师道的位置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种彦谋将由在朝中小有权利的驸马,摇身一变成为在朝中有人,又手握重兵的外戚,最重要的是还年纪轻轻,这简直就是... 捧杀! 不怪种彦谋这么想,实在是和赵佶接触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个历史上昏庸不已的皇帝帝王心术玩的是真的六,自己如今因为大败耶律大石的缘故已经在东京颇有声望了,朝野上下也有诸多官员朝他靠拢的意思,童贯与郓王更是如临大敌不敢轻易动弹。 这种情况下,如果种彦谋再继续不做收敛,处事高调的话,将会走向何处就会变成一个未知数。 种彦谋越想越心惊,额头背脊忍不住渗出汗水,在这温暖如春的暖阁之中他不禁感到有些发冷。 “官家此言差矣,臣不过是侥幸获胜而已,辽国并未收到实质性的损伤,官家您不知道,臣指挥万余人都已经非常吃力了,更不用说去掌管西军,官家还是劝诫大爹爹或者另寻他人接替大爹爹的位置吧。” 他说话都谨慎许多了,生怕落下什么把柄,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种彦谋不过是个驸马而已,如果不是赵佶保着,根本就没有领兵作战的机会,大宋最忌讳外戚干政,更别说军队了。 赵佶默然点头,种彦谋说的对,西军乃是国之重器,真要交到种彦谋手上他还不放心呢,不管怎么说,种彦谋都太年轻了,经历的少很容易被坑,到时候西军在他手上就不是利器,而是催人命的符。 第481章 尽孝道 “既然你不愿接手,那我便如实给种卿家说了,你小子确实是忒年轻了,多历练几年才好,待到收复燕云之后找机会提你到枢密院如何?” 赵佶继续说道,听起来很是语重心长,可落在种彦谋的耳朵里却变了味。 枢密院?那是什么地方?大宋全国上下上亿人口,数百万的各种武装全都是由枢密院来调度的,虽说也有兵部,中书,门下等部门分担一些,但是其中的主力还是枢密院,由此可见枢密院的权力之大。 要知道如今大宋官场上权势最重的太师童贯,其也不过是枢密使罢了,以自己驸马的身份来看,进入枢密院肯定不会是什么小官,值得官家亲自出口的,除了枢密使,枢密副使之外还能有别的吗? 这个官,赵佶开的出口,种彦谋却要不了! 他讪讪一笑,姿态放的很低,说道:“官家说笑了,臣尚未加冠便受到如此殊荣,以外戚身份领兵作战更是早已惹得朝野非议,若是再进入枢密院,恐怕会引来杀人之祸,此小事尔,若是让官家因此而被小人污浊,那便是臣的罪过了!” 看到种彦谋如此的机灵,赵佶感到宽慰之余不禁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想必赵构就是在他的指导下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吧? 他笑了起来,站起身拍着种彦谋的肩膀,回身朝卧寝走去,声音传了过来。 “别呆着了,去给皇后问问安就回去吧,开春伐辽你可是主力之一!” 种彦谋怔怔的望着赵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恍然,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就成了伐辽的主力了? 大哥,不带这么玩的啊,也不看看我手下才多少人,跟童贯他们那些动辄十万的能比吗? 到底谁是主力啊! 欲哭无泪,种彦谋欲哭无泪,不过赵佶已经走远,他再埋怨也没什么用,只能收起哭丧的脸去后宫拜见了郑氏,随后便有气无力的回到了驸马府。 将消息跟耿南仲等人一说,他们便相继皱起了眉头,作为在宦海中沉浮了多年深谙进退之道的老狐狸,耿南仲自然嗅到了其中的一丝味道。 “衙内,这很可能是官家想要换掉童贯的前奏,童贯近年来越发跋扈,特别是在征讨方腊之后,回到东京不可一世,与郓王明目张胆的接触起来。” 邓肃也跟着点头赞同,他虽然身处岭南,但是对东京的消息可谓是一期也不差的从邸报上得知了,再加上在沙县的时候有李纲在其身边,几年的交流下来,也对东京的政坛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如今听了耿南仲的分析,他顿时觉得非常在理,也跟着说起来。 “在下觉得应当提议官家召李纲回京,出任朝中要职以帮助衙内,同时,可以推举吴坚任官,再拉拢一些朝中心向衙内的,不然衙内至今仍然是势单力薄,在朝中的地位却愈发的高了,实在有些难以应付。” 种彦谋心中期待已久的正是这个,不过因为他对于政治还不是太熟悉,加之时机不是很成熟,所以一直没动,现在自己已经达到了需要帮手的地步,固步自封显然是不可取的。 他朝邓肃投去一抹赞许的眼神,随后看向吴法天,问道:“吴先生,你呢?” 吴法天似乎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怔怔的在发着呆,忽闻种彦谋叫他转醒过来,挠头憨笑着:“足下在想老相公是不是应该也知会衙内一声,信件不应该到现在还没到,如果衙内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京兆府参观一下西军,就算现在不打算进入西军任职,以后肯定也是会出任西军将领的。” “提前打好基础,交好关系总是好的。” 不得不说吴法天的话对于种彦谋来说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种彦谋可是出身堂堂洛阳种氏,乃是西北地区赫赫有名的家族,就算是在整个大宋那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虽说如今有了自己的家业,但是能借助家族的力量岂能不借助?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都是有限的,别说在古代了,就算是在现代,各种家族企业不还是大行其道? 更何况他的家族,是洛阳的大家之一,资助过不少的士子官员,只不过现在童贯势大,而且这些士子中没有几个出任朝中高层,所以对于种彦谋来说他们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不过这也属于正常现象,毕竟洛阳种氏说是诗书传家文武兼备,实则走的还是武将那条路,主要的关系,网络都在西军当中,许多旧部遍布西军,一旦发动起来,那可是足以将西军变成种家的能量! 这不是种彦谋在妄想,实际上在后世的两宋交替之际,金兵南下时候种师道就曾抗旨不尊过,而他的手下士兵很自然的听从了命令,对于这些大多出身关中,陕北,陇西的士兵来说,常年在西北前线与自己身先士卒,父亲爷爷辈都是追随种师道作战,远在东京不闻将士生死的官家算什么? 种师道的威望在西军之中无以复加,这也是为什么种彦谋能在朝中如此顺风顺水的原因之一,他的背后,靠山很硬! 沉默了片刻,种彦谋觉得自己确实该去京兆府看一看了,来了大宋两年,却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没见过几次,而且这亲人还都已经是七十岁高龄的老人了,还坚守在抗击西夏人的一线,想想他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孝。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既然已经穿越到了大宋,就要好好珍惜,种师道对他的感情如何种彦谋是再清楚不过了,七十岁的年纪还时不时跑来东京看他,一路的奔波不需多言,现在正处于冬闲时期,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倒不如带上福金与紫薇两人一起去京兆府看望看望种师道。 这也算尽到自己的一份孝心,待到开春过后,爷孙俩还要一同上阵杀辽人,收燕云呢。 第482章 入京兆府 宣和三年,十二月三日,京兆府。 经过了一段还算平缓的路程,种彦谋算是堪堪抵达了这片承载着昔日汉唐至高荣耀的城市,长安! 当然,现在的长安已经不能和往日相比了,随着关中地区的开发,水土愈发流失,以及经济重心朝东南转移,加之西夏人的崛起导致丝绸之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虽说并没有完全断绝,而且更是在近年,陇右都护府建立打通了大宋对西域的联系。 但这在造船技术提升进而兴起的海上丝绸之路的挑战面前,显得很是乏力,不过这并不代表关中就失去了以往的地位,作为抵抗西夏人的前线,以及守卫汉中这个进入蜀地门户的责任让永兴军路更加的繁荣起来。 另一种繁荣。 下了马车,种彦谋就看到来往长安的人中士卒装扮的人比之汴梁要多得多,而遥望长安城头,纵然经过了唐末至五代这上百年间的动乱,关中人口凋零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也不可能恢复过来。 可那巍峨的城头似乎依旧能看出汉唐盛世的影子,与种彦谋同行的人还有杨再兴,杨紫薇,赵福金,赵构等人,冬日本就是没什么事情的时候,种彦谋要去京兆府,带上他们也没人表示反对,特别是赵构,经过了上次的出逃经历之后,他对于外界的兴趣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加向往了。 到长安自然要游历一番,不过种彦谋他们还是先去拜见了种师道,种师道平常都是在京兆府外的军营中生活的,唯有冬季闲暇时候才会到长安居住。 城内种府,赵福金与杨紫薇相继给种师道见了礼,按理说赵福金作为帝姬,就算是下嫁给了驸马也是不用见礼的,但两人相爱,赵福金也是个夫唱妇随的主,再者种师道如今已经七十,一生戎马为了大宋奉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即便是到东京紫宸殿上都是需要赐座的。 而且在这长安城中,又不会有那些烦人的言官和谏官,就算是被人知晓了,传到赵佶的耳朵里也顶多是一笑了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像种师道这种老人,历来都是受人尊崇的,何况如今的种家再创辉煌,种彦谋身居高位,一人身兼数职,这在整个大宋乃至历史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在他的背后还有着西军这样已经朝军阀化演变的靠山支撑,只要西军一天还尊敬种师道,尊重种家,想动种彦谋的人就得好好琢磨一下利弊。 而对于赵构的到来,饶是种师道也觉得有些惊讶,礼节过后,晚些时分他将种彦谋召到了屋中谈起话来。 “彦谋,祖父素问你在东京事迹,上次去东京时候也没仔细看完,只是知晓康王殿下跟在你左右,原想着是官家让你们二人亲近一番,现在看来似乎别有用意。” 种师道捋着胡须面对种彦谋说道,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和孙子面坐长谈过了,如今种彦谋的发展速度令他有些担心,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兼数职担任一方制置使了,这说出去别人只会觉得种家后继有人,唯有在大宋官场上深耕了五十年还老而弥坚的种师道才能嗅到其中的另一种味道。 在眼下太子被废,国家储君之位悬而未定之际,赵佶让他最信任的人,种彦谋教导康王,怎么看怎么都让人心中忍不住猜点什么。 种家能一路走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不主动掺和朝政,不管东京城什么样子,他们只管在西北前线和西夏人厮杀,不管是谁掌了权,想要借助种家的力量,都得向这个地头蛇低头。 而如今朝堂上似乎就要因为太子之位产开政治博弈,这种博弈最是凶残,一旦波及到种家,那可是要举族流放的,就算种家在西军中威望很高又如何?难道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种家这么些年在西军安插亲信,在早年就受到了当时出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童贯的不满,现在爷孙两人都和童贯不对付,让他抓到了把柄不得狠狠地攻讦? 为了让自己的孙子好好的生活下去,种师道觉得,有必要向他传授一些将来必定会用得上的知识了。 面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种彦谋也放开了心,敞开天窗说亮话。 “大爹爹,我与官家之间利益还算紧实,您大可不必担心,童贯那厮猖狂许久,下台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到时候我准备扶持一个人上去,我是不能出面了,外戚的身份实在太招人耳目了。” 他说出了自己的谋划,没顾着种师道有些讶然的表情,继续说着。 “至于康王,那小子虽然比较跳脱,但能力性子都属于中上,目前太子被废,郓王触了官家的逆鳞,东宫到底飘落谁家还不确定,不过即便是我不做任何动作,康王被选中的几率都很大。” 种彦谋没在说谎,和后世的情况不同,这一世因为种彦谋的出现,导致太子意外被废,郓王又狂妄之下和童贯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时候都是能让天子大怒的,也就赵佶性情淡雅,赵楷遗传了他的文艺细胞,所以才没动他。 而反观赵构呢?在驸马府上学习的东西着实不少,最主要的是经过吴法天等人的教导,学会了很多浅显基础却是在皇宫中难以明就的道理,整个人已经和后世的赵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在赵佶的一众子嗣当中简直就是矮子里面的高个,想不出头都难! 也就是现在赵佶还处于壮年,而且眼下还有伐辽这件关乎国运的大事要做,不然立储早该被提上日程了。 种彦谋不急,一切都得稳点,他这两年间升迁简直如同坐火箭一样,嗖嗖的,步子大了容易扯着淡,同样,摊子铺的太大,导致种彦谋现在都没能好好的统筹一下关于自己的各种生意,以及未来的方向,鉴于以上几点,他才定下了稳健发展的方针。 第483章 会见诸将 种彦谋的阐述让种师道心中大感宽慰,在没有身边人教导的情况下,种彦谋能够以一己之力在东京从两年前的一个只会欺男霸女的纨绔,走到了如今大宋驸马,封疆大吏,官家亲信的地步,简直不可想象。 如若能在开春之后的伐辽大战中继续大放光彩,想必其绝对能成为大宋官场上一个新的势力,足以左右朝政的那种! 爷孙两人在书屋之中寒暄过后,直到深夜种彦谋才出了屋子,望着头顶的星空,他不禁生出一声感叹,走到这一步,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手下上万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还有耿南仲,吴法天,李纲,邓肃,吴坚,林冲等等,这些人都是和自己相生相伴的,围绕着种彦谋自己,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 将来的一举一动都得考虑周全才能做出决定,不然势必会让某些人受到冷落,这对维护整个集体的稳定都是不利的。 他怔怔想了片刻,摇摇头笑了起来,急什么,过了今年自己也不过十九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翌日,自己的独孙来关中,这对于种师道来说无疑是一个向广大西军将帅炫耀和增进两方感情的好机会,身为大宋四大将门之一,种家和其余折家,杨家,姚家三家不同。 杨家就不说了,自古以来皆是将不过三代,在杨文广之后的杨家子孙中,根本没有一个能站出来扛起天波府大旗的人物,在宣和年间已经是存在感不怎么强了。 而折家和姚家虽然在西军中同样很有势力,不少家族子弟出任军中将校,但是比起有种师道这个常青树撑着的种家,还是比不上的。 本来种师道一旦去世,其余两家就会趁势而上,与种家在西军中平起平坐,甚至等到种师中也驾鹤西去,种家人口凋零将会沦为和杨家一样的存在,甚至还更加不如,因为杨家好歹有个天波府的名号顶着,就算在军中失去了势力,也能维持住大宋高层的地位,而种家一旦失去西军中的势力,则会彻底成为洛阳城中的一门豪族。 就此,一夜回到解放前,彻底失去了几代人积攒下的家业,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天下变动在即,辽衰金兴的大势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而如今种彦谋在东京发展壮大,成长为一个强力人物,有希望接替种师道成为种家新的话事人,这种情况下,种师道怎能不让西军的诸多将领见一见这个未来的主帅? 宴会安排在长安城南方的一处军营之中,与会的都是西军各地的防御使,指挥使一类的,级别最小也是一个都指挥使,所以可见来人有多少,就算是种师道只让在长安周边的人过来,西军数十万大军也足足来了上百人。 从这些人的眼中,种彦谋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态度,有倨傲,狐疑,兴奋,观望,不屑等等,大的情况下看,就算种彦谋给西军送来了不少驸马府研制的东西,就算是关于火枪的消息,他也透露给了种师道,可即便如此,在这个胡风盛行,与西夏人交战良久而崇尚武力的地方,一个年纪不过双十,看起来一副柔弱书生模样的种彦谋很显然是难以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的。 不够种彦谋没将这些放在心中,他也压根没想着能不做任何事就让西军上下臣服自己,再者说了,除了韩世忠,杨志这种新锐军官之外,西军内部其实派系林立,真要接手,处理起来也是个大麻烦。 还不如用自己的宿武军省心呢。 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种彦谋不动声色的抿下一口酒,等待着种师道将客套话讲完。 “诸位,老夫也不多赘述了,想必你们听老夫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对种彦谋这个名字已经是耳朵起茧了吧,哈哈!” 种师道年已七旬,但是说话仍然中气十足,掌控这上百个西军将校的场子易如反掌,不过这也是他几十年间在西北创下的威名所致,不然换个人,就算是官家亲自到这里,情况都不会比种师道的好。 大宋和平太久了,澶渊之盟以后似乎除了西北整个大宋就都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了,这也导致面对反复不定的西夏人,大宋上下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对西军放权放权再放权,到了现在,俨然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一方军阀的迹象。 文人士子们都醉心于关东的汴梁等大运河沿岸的繁华城市生活,对于西北之事,唯有当哪天西夏人有入侵时才会提起,权当酒桌之上的谈资罢了。 就算赵宋立国之初就对军队有着严厉的看管,分权分权再分权,可是经过了百年岁月的消磨,大宋的统治阶级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丧失了警惕,不然也不会上演华夏历史上最为耻辱的一幕。 靖康之耻! 一想到靖康之耻,种彦谋原本有些陶醉现在优越生活的心思立刻就警醒了起来,他头顶呼呼的冒汗,心跳加速起来,自己差点就被赵佶他们给同化了,怎么开始享受起生活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很值得种彦谋考量,毕竟他如今才十九岁不到,如此的年纪就已经受到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打击而支撑不住,日后又怎么去收复燕云? 封建残余要不得! 种彦谋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手中酒杯紧握,眼神更加坚定了起来,他不求做大宋的种克思,但总不能让自己忘了初心吧? 不然,那还是他自己吗? 场中笑声落幕,种彦谋眉眼一抬,扫了扫众人,眼见种师道朝自己看来,便收了收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便是老夫的孙子,淮东制置使种彦谋了。” 种师道没说是驸马,虽说种彦谋这个驸马可以领兵,可以随意入宫,根本不受驸马的各种约束,却能享受到驸马的便利,简直是一件大好事。 可驸马到底是低人一等,比赘婿好些,但总归是低正常男子一头。 第484章 有所改观 这种想法说不上好,可在大宋这个时代,种师道对赵福金以及杨紫薇的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再说和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计较,种彦谋自认还没那么不知趣。 他闻声笑笑,站起身来,个子虽然不高,没有那种八尺大汉的魁梧壮硕感觉,种彦谋推测这可能是他的前身在东京花天酒地透支了身子导致的,不过种家毕竟是大门大户,鸡鸭鱼肉自然不缺,而且武将出身的种家基因还是不错的,所以即便是被前身糟蹋了,现在的种彦谋依旧是有着不输于大宋绝大多数人的身高。 再加上被林冲和徐宁训练了年余,虽说没学到什么真传,但是平常的作战还是不怂的,一身的肌肉也被练了出来,所以此刻他站出来给众将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场间顿时起了窸窣之声,显然是底下有人在小声交流,种师道在主座上端坐如初,脸上挂着笑呵呵的表情,根本没有制止,为人七十载,种师道什么没见过?这七十年他领悟到的唯一一点,就是一个字。 稳! 唯有稳才是世间万般不变的硬道理。 关于种师道即将辞官的消息,早已在西军中流传开来,毕竟种师道再怎么老而弥坚,也是七十高龄的人了,顶多再撑个几年,到时候还得换人上,这上百人中有不少都是种家好几代的老部将,自然想让种家的人接替种师道。 可偏偏种家下一代人丁稀少,而且能拿得出手的几乎没有,在种彦谋起家之前就已经有人四下打通关系了,和折家,姚家交好,一旦是这两家接手了种家的部下,他们也能得到优待,不至于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种彦谋不行,一个在东京只会整日流连于勾栏青楼的纨绔子弟怎么能领导他们? 别说种彦谋不愿意过来了,就算愿意,他们也不会让这么一个不通兵事,所知晓的关于战争的事情都是来源于戏曲的人指挥自己,战场之上可不是儿戏,西夏人更不会停下来让种彦谋成长,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种彦谋丧命,西军在其领导下损失惨重。 做一个最坏的打算,大宋自熙河开边以来所夺取的土地将会尽数吐出来,西夏人抓住机会趁机扭转攻势,把国境线推到大宋开国的地方,上百年来折,姚,种三家以及数十万西军将士所做的努力全部都会灰飞烟灭。 谁能承担起这种责任?没人! 而现在呢,种彦谋在东京朝堂中声望日渐高涨,捣鼓出的水泥,钢铁,毛线等物更是对军队作战有着大帮助,如果说领兵在国内平定宋江的叛乱还只能是让这些西军老将们对自己略有改观而已的话,那带兵北上伐辽还取得空前的胜利,则是推翻了众人心中对于种彦谋的形象。 这个常年居住在东京,老种相公之孙的种彦谋,顿时就让西军众人起了兴趣。 现在一看,确实像那么回事,而且还听说,前段时间他还鼓动官家垦殖吕宋了吗? 这更让西军将校感到兴奋了,作为军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当然是作战了,都说士兵厌战思乡,可如果连战斗都没有那当兵又有什么意义? 西夏人这一二十年间被三番五次的打压,正面战场根本拿宋军没办法,索性当起了缩头乌龟,除了在冬季白灾的时候东去劫掠一番之外,其余的一概不问,西军将士任凭怎么挑衅都不出击了,这可把他们着急坏了。 要知道在现在的边境线和开国之处的边境线之间,西军可是修筑了数目不少的堡垒,有这些堡垒在西夏人完全不敢深入追击,围又围不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堡垒之间相隔十几几十里就会有另一个堡垒,相互支援之下西夏人简直头皮发麻。 当然,这种办法也就只能在陇西这种沟壑丛生的地方了,在河北大平原上根本没用,除非赵佶能狠下心来硬生生的重新建造起一条长城来,将河北人为的保护起来,不然只要燕云一日不在手中,北方的骑兵就能在几天之内南下千余里抵达汴梁城下。 河北偌大的土地根本就是一堵空气墙! 作为军队,没有作战的机会简直比吃不上饭还难受,这么说虽然有些夸张,但最能表现出此时西军众将的心情,种彦谋的出现,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冥冥之中,似乎能感觉到,在种彦谋的带领下,西军将走向做大做强的未来,如果可以,再来一个黄袍加身也不是不行,毕竟朝廷派来的官员实在烦人,给的军饷还动辄就拖欠,那些个文人士子更是对他们这些军汉百般刁难,为了不被嘲笑,这些大老粗不得不硬着头皮学文章,穿儒袍,持折扇,故作高雅。 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就受够了。 种师道坐在首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扫视着底下的众人,在看到大多数人对种彦谋还算满意后,他心中才算大定,此次宴会算是让种彦谋提前认识一下西军的将领,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种彦谋好能顺利的接管他的位置,继续将种家扎根西军之中,茁壮成长,最终成为与国同休的家族。 这是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夙愿,种彦谋也在昨天的谈话中了解到了。 坐下之后,种彦谋心里想的却和种师道的不同,他自己不想趟西军这滩浑水,如若可能,到时候建议自己叔公种师中接替种师道的位子,若是种师中也仙去,可以让种师中的儿子孙子上位,总之他是不愿意和折家,姚家在西军费心的,反正只要是种家的人不就行了吗? 毕竟,种彦谋要确保自己的手下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这些跟随了种师道几十年的老部下,很显然难以对自己敞开心扉,更何况他的一些举动还会剥夺掉这些将帅的利益。 比如禁止吃空饷,增加士兵的福利,勒令将官学习军书等等,种彦谋学得用的都是新式东西,而西军遵循的却是一套流传了上百年的传统,难以改变,不如不变。 第485章 西夏之事 既然这样,倒不如管理好自己的宿武军,毕竟种彦谋的事情很多,他已经抽不出别的心思来了。 不过和西军的主要将领见一见面,促进一下好感对种彦谋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实力还没有达到足以抗衡童贯,在乱世中保全自身之前,和西军打好关系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宴会进行的还算顺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因为是一群舞刀弄枪的武将,所以娱乐的方式自然也和东京城中种彦谋以前参加过的不同,没有了吟诗作画,反而多出了射箭骑马,曾经在东京称得上好手的种彦谋到了这里就变得平庸许多了。 他只不过在林冲徐宁手下练过两年,会些基础的,粗浅的武艺,比之这些人生死拼杀间领悟到的真谛自然落了下风,不过没人会笑话他。 武将一人抵千军的时代早已过去,早在上千年前战争就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涉及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乎每一个武将想要更进一步都要学习兵书的原因。 再者种彦谋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能领兵作战已经殊为不易,更别说他现在在朝中崛起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一个驸马,竟然能领兵作战,随意出入皇宫,这已经不是圣眷正隆了,而是官家的心腹,心腹中的心腹! 和西军诸将的会面还算友好,种彦谋不得不承认,就算他瞧不上这些家伙,但是从酒后每一个人的表现来看,西军整体的军事素养还是要比汴梁的那些军队要高不少的,甚至宫中的禁军比之西军都有些不如。 宴会过后的几天里,种彦谋没有闲着,而是被韩世忠领着前往了与西夏交界的地区参观军务,种师道因为身体原因就没有一同过来,而赵福金与杨紫薇也被留在了长安。 本来杨紫薇也是要跟着去的,她是整个天波府杨家小辈中最为得力的,但是因为女儿身的原因导致不能抛头露面,现在虽然嫁做人妇可还是钟爱舞刀弄枪,对于西军更是早有耳闻,好不容易来一趟关中,不去一趟前线怎么行? 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而且这些年西夏人是被步步压制不错,不过这并不代表西夏人就没有进攻的能力了,相反,冬季正是西夏人发动攻击的频繁时刻,种彦谋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杨紫薇涉险的,苦苦劝说了半晌才让她打消了念头。 骑在马背上,种彦谋等人是顺着泾水溯流而上的,在这西北大地之上,唯有河流才能哺育生命,虽然没有后世水土流失那么严重,但宣和三年末尾的关中也早已不是汉唐时候温暖湿润,森林密布的模样了,几乎所有的河水两岸谷地都被开垦出来用作屯田了。 经过千年的发展,关中已经不复往日的盛况,种彦谋一行经过的地方也能见证这些。 途径耀州,邠州,宁州,庆州之后,种彦谋终于是抵达了大宋与西夏的边境州府之一,环州。 这里就是大宋与西夏争夺了几十年的横山地区,向北不过不到四百里就是西夏的都城,兴庆府!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夏人在失去横山地区之后,一蹶不振从此不敢猖狂的原因了,只要西军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在几天之内兵临兴庆府城下,当然,如果他们不管沿途的城池的话。 环州与长安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与种彦谋之前在清州呆的完全不同,清州那里除了契丹人的数量比之东京多一些之外,其余的就没什么了,根本不像是边境城市,俨然一副大宋普通州府的模样。 而环州则是胡风盛行,城内城外胡人打扮,骑马带弓的人不在少数,城内吆喝着卖马卖羊的遍地都是,现在正是冬季,许多游走在两国交界的部落都会到大宋这边做生意。 虽说宋人比起西夏人更狡诈一些,很多部落里都流传过类似汉人小伙拐跑自家女儿的故事,但是西夏到底国小民寡,物资也很匮乏,除了兴庆府内的皇族们之外,底层百姓生活的很是艰苦,和东京城的百姓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宋繁华富庶的消息不仅是在东亚传播,甚至就连远在大陆西部的阿拉伯人以及同样是做生意闻名的威尼斯人都向往已久。 “衙内,那里就是西夏人的地盘了。” 来到环州最北,对面就是西夏国土,种彦谋吹着塞上的冷风,感到有一丝萧瑟,环州属实不大,毕竟白马川的河水就那么宽,沿岸的河谷就那么窄,能有多大的地方进行耕种? 而西夏就不一样了,兴庆府所在的河套地区可谓是黄河中上游最肥沃的土地,就算是对于大宋来说,也是一块宝地,当然,如果用来耕种的话,那肯定是不能和河北千里平原相比,但是要用来放牧,驯养牛马,那简直是不要太好。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汉人的产马地,从秦汉开始河套地区就成了进攻漠北的大本营和桥头堡,如果作战不利也能退守河套,进而保住关中与山西的安全,从而达到巩固北方边防的目的。 而大宋不仅是失去了面对辽国的燕云十六州,导致国内腹地赤裸裸的面对敌人,在西北也是同样如此,没有了河套平原,只能徐徐图之,其中关联甚大。 不过好在陕北地区沟壑丛生,骑兵难以大规模展开,这才能让大宋依托地形构筑城堡抵御西夏人,而西夏内部也不是一帆风顺,半汉化带来的是统治国家的皇族与掌握巨大权力的部落首领之间的分歧。 内耗严重加剧了西夏的危机,昔日种师道就是抓住这个机会不断向东京进言,提议蚕食西夏边境,从而夺取河套。 不过因为有童贯这个家伙在,西军进攻的速度放缓,甚至还被京兆府的官员文人拖后腿,到现在还让西夏人苟延残喘。 第486章 燕云暗流 西夏空有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广大国土,实则有超过半数的土地都是难以耕种和放牧的沙漠,戈壁,半戈壁,这些土地根本没法利用,西夏人的统治根基主要由三个部分构成。 河西走廊,黄河沿岸,沿边军镇,而沿边军镇因为面对着宋人的威胁,不能发展农业,至于河西走廊河流稀少地形崎岖,只能承担丝绸之路贸易路线的责任,黄河沿岸,特别是兴庆府所在的河套平原才是西夏的核心地带。 一旦沿边军镇被攻破,西夏就将面临灭国的危险,这就是为什么西夏一直要闹腾的原因,这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向周围的人展现自己的实力就时刻有死亡的危险。 在白马川的山谷内待了几天,种彦谋的唯一感受就是这里的地形,他来大宋两年时间,基本都是在平原地带度过的,东京,淮东,燕云,根本没有机会亲身感受一下山区的险峻,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天时地利要放在人和前面,实在是与大自然相比,人类太过弱小了! ... 辽,燕云。 析津府,析津城中。 败退的耶律大石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他被剥夺了一切的名誉头衔,还被耶律淳臭骂了一顿,不过即便如此,耶律大石还是领有枢密院的职位,继续统帅着军队。 因为据辽军士兵的描述,此战的原因至少大部分都不是他的锅,实在是宋军太过凶猛! “诸位,别愣着了,想想办法吧,使者已经回来了,宋国皇帝似乎对此战的结果很高兴,已经正式提出要在明年开战了,金人兵锋已指西京,如若西京沦陷,燕云该何去何从?” 耶律大石大败的消息致使整个燕云高层都震动了,毕竟以往汉人的军队都是不堪一击,就算是宋国最能打的西军拉来也不可能这么凶残,事情太过于离奇,以至于很多人在第一时间都难以相信。 直到,他们亲自去到固安与清远后,看到了两座城池的惨烈模样,心中的疑惑才被彻底消除。 耶律淳说完之后,暖阁之中依旧是沉寂无比,耶律大石一脸猪肝色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而内心深处则早已是混沌不已。 至于其他的几人也是拿不出什么主意,大势如此他们又能做什么? 燕云到底是汉地,不过百多年的统治根本不足以让这片土地的汉人归心契丹,现如今辽国社稷板荡,国家衰落,耶律淳他们心里很清楚,底下的人很多都鬼鬼祟祟的,大多都是在和宋国方面联系。 毕竟相比起还显得野蛮愚昧的金人,显然是更加富有的大宋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耶律淳哀叹一声,西京方面近日还传来了政变发生的消息,副都统耶律余睹发动兵变,想要推翻耶律延禧的统治,推举耶律敖卢斡继位,可惜事情败露,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尽管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可如果真的是耶律敖卢斡继位,对辽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比起他的老爹,耶律敖卢斡很是年轻,政治手腕不足,但是耶律敖卢斡不是个专制的人,善于纳谏,这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绝对是个帮助。 辽国军队之所以处置击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朝廷政令大多都是一些不得民心的,而且耶律延禧只知享乐,宠信奸逆,换一个新皇帝上台由他们辅佐必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可惜啊! 会议再次解散,和之前的几次一样,没有商讨出什么结果,无非就是尽可能的修筑工事,囤积粮草,操练士兵,争取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做一些事情,增加那一些微乎其微的成功防守的可能性。 就连耶律淳,耶律大石这些人都是这种状态,南京道的其他人对守住燕云光复大辽江山更是早已不抱希望了,不少在大宋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暗暗派人前去联络了,早早地递上投名状,以免日后被当做辽奸清算。 涿州。 担任涿州留守的郭药师因为无功无过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和奖励,毕竟他的部队只是作为辅助,真正的主力是耶律大石的一万骑兵,所以战争结束之后他就继续留在了涿州。 只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再一样了,他已经和种彦谋搭上了线,想必时间不会太久,开春之后的宋辽燕云大战他就能派上大用场。 关于投降大宋这个事情,其实在一年多前就已经被郭药师考虑过了,不过当时因为大宋国内也不怎么稳定,而且彼时的辽国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郭药师的地位也达不到可以与大宋商谈投降事宜的地步。 直到如今,他已经成了燕云地区重镇涿州的最高军事长官,手握数千兵马,在燕云这个狭小的战场上,足以左右局势了。 这,就是郭药师苦苦寻求的,能让他坐地起价的资本! 耶律淳他们这些契丹高层对于燕云的掌控力其实并不足,整个燕云的家族豪门都有着独立的部曲,这些人在辽国享受超然的地位,然而在辽国危险来临之际却只想着怎样保全自身,根本没有半点家国情怀。 郭药师也是如此,他偷偷摸摸派人送信给种彦谋,只要够隐蔽根本没人会发现,而且即便发现了,只要销毁的及时就算怀疑到郭药师头上也不能定罪。 在这种时候,若是枉杀郭药师这种汉人将领,对于燕云地区的统治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郭药师自信,耶律大石他们不会如此不识大局的。 再者,有涿州当地豪族保他,郭药师自己也和张觉等汉人将领有密切联系,想动他,就算是秦晋国王耶律淳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如此了。 郭药师立在涿州城头,向南方眺望而去,目下正值乱世,乱世则必出英雄,他自问不是君子有德之人,英雄他是做不到了,但做个枭雄也是不妨的。 毕竟宋人的军队什么模样他是清楚的,除了种彦谋的之外都是土鸡瓦狗,跟随种彦谋或者联合童贯之流将种彦谋坑害之后,自己不就成了大宋的新兴大将了? 第487章 一声巨响 届时,再来一次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也不是不行。 目标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大金,东京辽阳。 完颜阿骨打的病情出现了好转,笼罩在辽阳城上空的阴霾也终于散去,这个统一女真部落,数次以少胜多带领女真人击败辽国军队,以一己之力建立大金国的枭雄是整个大金的命脉。 在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一旦他出现什么变故,很可能导致目前正和辽国处在作战中的大金发生政治动荡,皇四弟完颜晟与皇长子完颜绳果之间很可能爆发夺位冲突,这是金国上下都难以接受的。 因为辽国虽然已经惨的不能再惨了,但是还是有着一定的实力,云中未失,燕云未失,天祚帝手中尚有兵马数十万,金国如果发生动乱,他是完全能反扑的! 好在,完颜阿骨打到底是挺过来了,一时间,白山黑水的土地上,每个女真人都感到了一丝宽慰,他们的皇帝,还活着。 在国内稳定的前提下,只消几个月的时间,冬季过去之后的天辅六年他们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辽国,失去上京,中京,东京的辽国已经没有退路,南京与西京根本没有遮蔽,彻底的向金国敞开了大门。 似乎,光明正在向女真人招手。 “嘭!” 巨响出现在东京,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响声震天动地,足以超越以往人类制造出的所有声音,以至于爆炸响起之后,东京百姓愣了片刻便以为是雷公作响,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随风飘来的硝烟味道才让这个此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出现骚动。 而当拱卫京师的禁军匆匆赶到城外之后,面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驸马府工厂,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在驸马府留守人员的叫声中,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驸马府的火药,爆炸了! 消息传到皇宫的时候,赵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巨响瞒不过他,味道同样也瞒不过他,东京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驸马府就在城外不远,这相距不过十余里的路程,他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知道不妙。 只是,真当陈畅迈着小碎步满头大汗的跑来向他禀告情况时,他才认知到,这次的事情有多么恐怖。 可能是世界上第一次因为火药产生的巨大安全事故,可能是王恭厂大爆炸提前了几百年,总之在宣和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的这一天,每个东京百姓都难以忘记,那冲天的火焰,那蔓延至整个东京的硝烟,以及,在爆炸之下沦为焦土的驸马府工厂。 吴法天很心痛,工厂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正在东京城内办公,因为春节来临,很多分红都要发放,为了更方便的办公,他直接就住在了南洋衙门,大脑全开双线作战,一边指导吴坚怎样管理财务,一边统筹对南洋殖民的活动,还要应付过来阿谀奉承的人,可谓是忙不胜忙。 只听当时天边一声巨响,吓得吴法天手上一抖,纸张落地的同时,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落地了。 完了! 他心里当时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在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吴法天直接就拉上了陈东吴坚出门,也不管衙门的事情了,直接就跑到了外面的街上,骑上马朝城外飞奔而去。 来到城外之后,眼前的一幕幕让三人忍不住立在原地,陈东还好,他没在驸马府生活过,对此没什么感情,只觉得这次爆炸必定会死伤不少人,如此一个好地方被糟蹋了。 而吴法天和吴坚就不一样了,吴法天自然不必多说,这两年来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如果不是种彦谋将他救下,此刻他恐怕早已成为了狱中的一缕冤魂,不得超生了。 见到自家生活过得地方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他怎能不悲伤? 至于吴坚,身为一个底层寒门,初来乍到汴梁,收留他的是种彦谋,提拔他的是种彦谋,住的地方也是驸马府,这里就是他的第二个家,如今家破人亡,吴坚心中已是一片死寂。 震惊过后,三人没有作停留,直接快马加鞭冲了过去,下马就是拿起水桶挑水救火,同时招呼着东京的百姓过来一同救火,陈东嘴里的“只要过来救火,一人一贯钱!”的话还没说出口,东京百姓就蜂拥而上了,手上都是提这家伙没有空手而来。 这不是在为别人救火,而是在救人,更别说种彦谋在东京做了多少善事,如何不能让他们出手搭救一下? “官家,臣妾听闻城外驸马府发生爆炸,大火铺天盖地。”郑氏匆匆赶到,她也听到了消息,此时已经是一脸的愁容。 “不过,幸好驸马和福儿他们去了长安,没在东京,元始天尊保佑,元始天尊保佑...” 听着郑氏在自己耳畔念叨,赵佶也不由得宽心起来,是啊,死些人算什么,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至于损失,那就更不算什么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什么拿不了? 只要种彦谋和福儿没有受伤,一切都还能接受。 只是,躲过了这一次,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办?火药这东西,太危险了,不能再研究了,得让种彦谋这小子给朕停下来! 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佶握住了郑氏的手,安慰道:“是啊,只要人没事就好,你别担心了,这几日多喝些润喉的茶水,少出门吧,等味道散了再去看看。” 郑氏默默点头,她情急之下才来的,刚才才想到种彦谋和福儿都没在驸马府,心中大感宽慰,此时看赵佶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以往,官家对自己可没这么耐心,基本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说是冷淡至极,整日里不是研究诗书画作就是打坐修仙。 可这些在种彦谋出现之后,就逐渐有了改善,作为赵佶的贴心人,她是感触最深的,赵佶在性情上都可以说有了不小的改变,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中兴之主了。 第488章 大爆炸 种彦谋还没来得及在西北好好的看一看,就有快马从长安来报,说是东京城中发生巨变,让种彦谋速速回京。 他不敢怠慢,时间临近春节,也是快要到开春发兵燕云的时候了,这种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称得上大事,也是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事情。 而且在回长安的路上,来人不断报信,终于是让种彦谋对东京事变有了完善的认知。 一直以来萦绕在种彦谋心头的一个大患,终于迸发了。 火药工厂,炸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种彦谋没有太过震惊,在着手操办火药工厂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相比起震惊,种彦谋此时更多的是心痛与焦急,他心痛的是那积累的火药以及正在研发的图纸等物品,然而这些还不算太重要,让种彦谋一直提心吊胆的是火药工厂的一些老工匠有没有活着出来。 毕竟东西没了还可以再造,人一旦没了,再想培养出能比肩的需要花费的时间是很漫长的,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如果火药工人死伤大半,不止是接下来的伐辽之战会受到很大影响,对于今后研究火枪的进度也会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而种彦谋焦急的,正是这次爆炸会不会导致东京百姓,以及朝廷官员甚至于官家对于火药产生抵触情绪,进而对自己研究火药的举措进行排斥,甚至牵连到殖民活动。 如此一来,他两年间努力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将会付之东流! 情况危急,种彦谋必须回到东京,他没有作任何停歇,昼夜兼程的南下长安,在长安稍作休息之后,就轻装上阵东出潼关前往汴梁了。 路上,种彦谋心中惴惴不安,只想着这次危机能够平稳度过,避免成为一系列恶性事件的导火索。 越临近东京,种彦谋能够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发的全面,而且还有后续事件发酵的各方反应。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场爆炸并没有让东京的百姓以及各个官员对火药产生抵触,反而是在灭火的过程中,许多的动静百姓参与到了其中,而官家也亲自到了现场观摩,下发抚恤给受到爆炸波及的百姓,并诏令天下,再次重申严加管理火药的命令。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都处理的还算妥当,在这其中,吴法天和陈东的表现更是让种彦谋刮目相看,他没有选错人。 并且,爆炸发生之后,朝堂上下对此事非但没有出言弹劾,反而表达了关切,就算是童贯郓王也表示要抚恤百姓,值此举国大战即将来临之时,没人会再惹出事端。 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种彦谋的心才算安定下来,感受着身上持续半个多月昼夜奔波而疲惫不堪的躯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一种危机感逐渐逼近的特殊感觉。 回到汴京的时候距离种彦谋离开之时已经过去了近月的时间,然而不过是这短短时间内,驸马府就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只见原本还富丽堂皇阡陌连田的驸马府此刻被削掉了一大块,之前火药工厂所在的地方已经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现在还有人在上面进行着清理工作。 而在驸马府远处,一片新建的墓地显然是开工没多久的样子,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墓碑竖起了,如果种彦谋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在此次爆炸中死难的人了。 和往年不同,已经是十二月底即将春节的东京城外,却没有了彼时的热闹景象,多出的是漫天飘落的纸钱和昼夜不息的篝火,这是在为死去的人送行。 种彦谋渡马而来,一路上表情悲戚,说到底,这场灾祸还是因他而起,纵然自己当时身在京兆府,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但身为一家之主,他必须要做出表率。 来到驸马府门前,种彦谋下马环视周围,驸马府的仆人脸上也挂着难过神色,他问清了情况之后本想着主持一下事宜,却发现虽然遭遇如此惨绝人寰的事,但府上却依然是井井有条,一问才知,这都是吴法天和陈东的手段。 他没有多做停留,出了这种事情,第一个要召见他的肯定就是官家了,事实上在来东京的途中种彦谋就收到了发往京兆府的圣旨,即刻召他回京。 现在回到东京自然是不敢亵慢,在驸马府上略作看望之后就打马进入了京城。 而这一短短的路程中,种彦谋的感触却更加的深了,从驸马府到皇宫的路程肯定比不上从长安到东京,但是道路两旁的行人注视,窃窃私语却更让种彦谋感觉压力山大,处理不好这件事,恐怕会对自己未来影响甚大。 一路上他都是少言寡语,直到入了延福宫,与陈畅对过眼色之后他才稍稍宽心一些。 “陛下!” 他没敢托大,进门就是恭敬的作揖低头,沉声喊道。 半晌都没有声音,而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种彦谋额头也忍不住渗出细细汗珠。 “啪!”一只柔软的手掌抚在了他的肩上,种彦谋目光随之移动,咽下一口唾沫。 赵佶眼神冷静,神色淡然的说着:“此去京兆路途遥远,种彦谋,你辛苦了。” 种彦谋当即低头回道:“怎敢妄言辛苦,此乃臣尽忠职守的分内之事,身为陛下之驸马,禁军步军都指挥使,自然要通晓军务才是,倒是陛下给臣擦屁股,才是辛苦无比,臣谢过陛下!” 他一番马屁把赵佶怕的有些错愕,惊讶之余不禁咧嘴笑道:“你小子几日不见话术见长,有没有代朕问过老相公?” 赵佶转过身子,欣然坐下,一脸平淡的昂了昂首,示意种彦谋落座。 种彦谋边走边说,“已代陛下向大爹爹问好,大爹爹年近七十身体却还算硬朗,不劳陛下费心了。”说着,他的屁股已经坐到了椅子上,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坐了上去,其余的都空着,整个人基本靠腰力在扎马步。 第489章 各路事宜 “嗯,好,这次就你一人回来?”赵佶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种彦谋却知道重头戏来了。 他谨慎的点头,将赵福金与杨紫薇还留在长安玩乐的事情叙述给了赵佶听,随后表达了自己对东京爆炸之事的意思。 “臣当时正在西北边境巡视,忽闻东京传来消息,火药厂发生爆炸,波及汴梁,甚感惶恐,于是星夜兼程如今才算赶到,让陛下操劳了。” 赵佶淡淡一笑,安抚道:“别这么紧张,不过是爆炸而已,昔年军器监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没你驸马府的这么大罢了,开封府的人不知新式火药一事,以为你藏有大量火药,你觉得如何?” “咕噜!”种彦谋心中一颤,面露苦色的哭诉道:“陛下说笑了,升斗小民不知实属正常,陛下若是不知的话臣恐怕要当场辞官了,研究火药不是在您的允许之下吗?” 这话一出,赵佶瞬间变了脸色,他眉眼一挑,冷声叱责。 “朕让你研发火药可没让你玩炮仗!发兵燕云在即,你给朕整这么一出,如若不是朕亲自出面力主保你,你可知现在朝堂上满是弹劾你的劄子了?!” 种彦谋沉默不言,赵佶说的在理,此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而且皇帝怒斥自己作为臣子的难道还能反驳不成? 他不是诸如魏征之流的谏官,而是与赵佶身处同一条战线的驸马,是外戚,是孤臣! 如果赵佶真的放手不管,致仕归隐都是小事,可眼下金朝已经崛起,再过几年若是没有他的推动,大宋如何抵挡金人的铁骑? 届时,中原大地沦落异族之手,华夏民族惨遭屠戮,国家动荡之下,受伤最严重的还是百姓,穿越已两年有余,种彦谋已经对这片土地生出了热爱之情,和此时的大宋百姓不同,作为来自民族意志觉醒后世的他难以接受扎着辫子胡服骑射的金人统治中原,更别说这群金人的残暴在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 趁着这最后的几年时光,发展军备改革弊政,将燕云收入囊中,向北拒女真人于长城之外,向南殖民吕宋散播华夏文化,向东探索新大陆发展日不落,向西灭掉西夏攻取河西,重现汉唐盛世! 可这一切都得从他能在朝中左右国家大事的基础上开始,真的回到洛阳,岂不是只能听天由命,任由金人南下? 靖康之耻种彦谋没见过,不过史书上罄竹难书的惨状他是历历在目,并且在和契丹人的作战中他已经是深刻了解到,没有火器的大宋,根本难以在河北平原上阻敌。 发展火器,唯有发展火器才能迅速的改变局势。 赵佶说完之后一直盯着种彦谋,许久的沉寂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向种彦谋摆了摆手:“你自去吧,火药之事以后稳重些,务必要保证安全,此次我替你抗下了,希望收复燕云的时候别让我失望。”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并非种彦谋之过错,所以没有太过苛责。 种彦谋点头称是,缓缓退去。 ... 夜里,驸马府上灯火通明,种彦谋面容平静的坐在桌前,对面是这一二十天里忙的团团转的吴法天,脸色有些苍白,很显然是累坏了。 而陈东也是如此,不过到底是常年游历青楼的好手,此刻还有饮酒的性子。 “说说吧,死伤多少,损失多少,修复如初又要花费多少?”种彦谋蓦的开口,问道。 “因爆炸而死者一百一十五人,伤五百二十三人,其中死者大多是府上人,伤者则多为周围受到波及的百姓,现已经全部安葬了,伤者也都得到了治疗。” 种彦谋默然,其实他心中还是能接受的,死的不是很多,这对于火药厂发生爆炸这种事情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吴法天见状继续说着:“目前统计损失约有十二万贯左右,主要是抚恤以及赔偿,后续重建的费用还没有出来,不过现在已经在重建上花了两万贯了,鉴于大战在即,还得重新招募人手,这又是一笔开销...” 气氛有些尴尬,种彦谋深吸一口气,这钱袋子,又不够用了啊! 得搞钱,想办法搞钱才行。 之前与耶律大石的一番大战损失的数千士兵,他们的抚恤就让种彦谋大出血了一次,再加上每人还要封赏,更是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赵佶倒是有赏赐下来,可想从那个老扣手里要钱简直是痴人说梦,大部分的钱还是得种彦谋来出,不过因为宿武军正式成立的缘故,种彦谋也能每月从枢密院那里领到军饷了,虽然是按照正常禁军配置来的,和种彦谋与众军士约定的额度尚有差距,但因为是种彦谋的部队,所以枢密院不敢拖欠,每月到点就发,这对于他来说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经过这两项花销之后,种彦谋的钱袋子已经瘪了下来,现在又出现这祸事,钱,登时就不够了。 “唉,吾去四处游说吧,耿先生,我写封信给你带去耽罗,让汤隆筹募一笔资金过来,他那里想必搬空了耽罗星主的王宫,应该多少有些积蓄的,顺便此去耽罗你便留在海州,统筹耽罗与吕宋之事吧,不然没人看管,我总放心不下。” 种彦谋开始布置,先是让耿南仲代他去往海州管理耽罗和吕宋的事务,连带着将海州种家庄的销售规划一下。 随后又转而朝邓肃说道:“邓先生,劳烦您也动身一趟,南剑州土豆一事应该已经有些苗头了,你去一趟福州,向郑家借一笔钱,同时去看一下伯纪兄的事情,麻烦了。” 邓肃闻言立即直言不麻烦,并表示自己尽力而为。 种彦谋很欣慰,有这些人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高枕无忧了。 夜色逐渐浓郁,几人寒暄过后各自散去,走在星空下,种彦谋只觉得随着时间的临近,他的心也越发的乱了起来。 这个时间,便是北上燕云的时间了。 第490章 大赦天下 宣和四年,时过春节,东京城内一片热闹,爆竹的味道还残留在每个街道,家家户户都一副喜庆景象,大宋王朝已然发展到了极盛时期,然而盛极而衰,潜伏在每个封建王朝内部深处的弊病危机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宋江,方腊起义就是这些隐藏在太平盛世之下纷乱的显现,纵观整个大宋,享受运河之利的诸如汴梁,颖昌,宿州,楚州,扬州,苏州,杭州等一系列大城市,与广袤的大宋其他城池相比,完全就是两个天地,这些城市中商贸繁盛,官绅聚集,若是见闻只局限于这些城市中,定是难以了解大宋为何会如此孱弱之原因。 除非,深入基层,亲眼去看一看供养这些城市的农村与县城,才能知晓为何。 即便是种彦谋,也没有深刻意识到该怎样扶赵宋这个大厦于将倾,只是在尽自己的所能给大宋王朝加速。 当然,他到底也是发挥了作用的,李纲的劄子正好赶在春节之前送到了东京,上面的消息让赵佶为之大喜,当日就下令大赦天下,同时急召李纲入朝,担任起居舍人兼谏议大夫,点评朝政。 大赦天下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即将发兵燕云,需要鼓舞人心士气,二是新年伊始,争一个好彩头,并且给天下百姓一个希望,重夺燕云的希望,三嘛,就是李纲这封上报的劄子了。 “南剑州土豆丰收,官家大赦天下,现在城中百姓已经争相传阅告示,消息快要传遍开封府了...” 白时中说这话,眼睛不由自主的瞅了高坐椅子上的童贯一眼,见其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等到说完之后,屋中一片寂静,童贯这才蓦然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道:“少年英雄,种彦谋此子已成大势,都歇着吧,等发兵北上再说。” 不知是不是对于种彦谋的各种手段布置暗暗心惊,总之童贯此时的表情和态度已然让白时中王安中等人有些面面相觑,不过他们也没多停留,而是应声过后退了下去。 回府的途中,王安中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一回头,就见到白时中正悄悄的朝他摸过来,看到王安中猛地回头,忍不住吓了一跳。 “白相这是作甚?莫非光天化日之下要行那鸡鸣狗盗之事吗?”王安中嘴角勾起,露出笑容。 白时中闻言苦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朝他靠拢:“王兄何必明知故问?太师对种彦谋的多番较量都没有得到成效,如今那南剑州李纲更是因土豆之功被调回京师,有此人相助,种彦谋岂不是更加难动?” 王安中听后不禁也跟着叹息起来,望着天空落下的雪花潸然说道:“谁人能知种彦谋一小小纨绔,竟然能够走到今天?官家亲近他,孰能奈何?” 很显然,王安中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要说起来,能被童贯收拢在身边的,基本都是些善于谄媚而疏于政事的家伙,对于国家治理,基本依靠地方官绅自治,只要赋税能够按时上交一切都没问题。 所以两人杵在原地愁眉苦脸了半晌之后,便互相拱手笼着袖子回了家,京城的爆竹扔在燃放,不过因为有了之前火药工厂爆炸的教训在前,所以赵佶下发了勒令有关火药的一切事宜都要经过官府的统辖才行,而火药的利润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监管火药的衙门自然就成了一个香饽饽。 只可惜第二天城内就放了告示,将管理火药一事安到了南洋衙门头上,虽说有些不合体制,但是眼下种彦谋风头正盛,也没人敢加以阻挠。 汴梁城的日子正在有条不紊的过着,而在海外,经过数个月时间的发酵,许多事情都有了结果。 阿拉斯加南峦。 如果说之前的风雪和温度让虞宪和他们感到像是来到了佛教中的寒冰地狱一般,那么此刻的寒冷,则是已经让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着如何活下去。 大自然的威力让这片土地上难以崛起什么大的人类势力,不过就算是在极地,每年最温暖的时候也是能种植一些东西的。 比如,土豆。 虞宪和发现土豆是在一次不经意间,他从松山部落喝的水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花,问过之后,松山便让人把这些花朵拿了过来。 观摩阿拉斯加人的采集成果之后,虞宪和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去寻找的东西他们会不会手里就有?如果真的有的话,那自己就可以不用再去探索那未知的,前途未卜的海域了,而是直接可以在开春之后杨帆返航,顺利的话在宣和四年就能回到大宋了。 一想到能提前很长时间回到大宋,虞宪和就激动起来,他和松山等人手脚并用的沟通了很长时间,最终才在部落族长疑惑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颜色灰褐,模样如圆球一般,皮薄里白,食之软糯甘甜,没错了,这就是土豆!” 虞宪和根本顾不上嘴里的泥沙,激动的大喊起来,这一声也吸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瞧过来,看到虞宪和在抱着一块土豆啃时,不禁哑然失笑。 别人怎么看他虞宪和并不会在意,毕竟这东西在这里没法大规模种植,可拿到大宋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仅凭此功,便是封一个世袭罔替的官也不是问题了。 他没闲着,目光继续搜索着,不多时就确定了其他几个东西。 “颗粒分明,状如棒槌,颜色金黄,此乃玉米!” “褐里透红,略显粗糙,食之饱腹,定是红薯无疑了!” 好,好,好! 虞宪和激动的哑然失声,心中连叫三声大好,一时之间甚至因为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而变得有些头晕,稳住身形之后他当即抱起这些东西飞奔而出,召集了船员。 在这冰天雪地里,对于已经离家快要一年,如今春节也不能归家的船员们来说,心中的情绪也积攒到了一个极点,虞宪和经验丰富,这种情况不会再持续多久了,如果这么没有希望的继续探索下去,船队是必然会出问题的。 第491章 找到作物 幸好,自己在这里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可以提前回去了,这简直就是给他们的一针强心剂! 喜气洋洋的场面出现在了这片广袤而廖无人烟的冰封大地之上,在虞宪和他们船队所在的海边,因为有着发现阿拉斯加人的喜悦和得到帮助的激情,所以在虞宪和的领导下数百船员将这片土地给平整了起来,积雪全部扫除,甚至还建造起了新的木屋。 而现在,那里已经是张灯结彩,船员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认字的家伙在众人的鼓动下挥笔落墨,写出了对联,同时有些手巧的家伙剪了剪纸用作装饰,为了让年味气氛更加浓烈,在阿拉斯加部落的帮助下,虞宪和他们用在当地寻找的植物淀粉做皮,用鹿肉和鱼肉做馅,包起了饺子。 汉人的第一次远洋探索,新大陆第一次被外来文明踏足,汉文化再一次开始了传播,正式开始了! 虞宪和兴致冲冲,过完年之后他也没停着,既然已经找到了此行的东西,海水还没解冻,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派人到四周探索一下,建立一个据点,以供日后再次到来做准备。 海水封冻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大宋的沿海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如果硬是要开船的话也不是不能开,以他们这几百人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也是能挖开一条能够通过船只的道路的。 不过在这?虞宪和压根就没升起过这个念头,望着那一眼根本看不到海水的冰面,结实的几百个人站在上面纹丝不动,这种冰面最少得有丈余厚,凿开这种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有这时间,倒不如在周围探索探索,增加一些对当地的认知,不管怎么说都对未来是有好处的,而且这天气除了在屋子里坐着,也没法干其他的事情,更别说数百人每天窝在屋子里,还都是年轻气盛的男子,如果不是虞宪和极力劝阻,恐怕早就发生群架了。 就算是如此,每天的口角纷争也是不断,不让他们释放一下火气是不行的。 而且被憋了大半年,就算是虞宪和也觉得小腹火热,对于松山他们虞宪和是不愿意加害的,毕竟这是自己遇见的第一个部落,而且还给予了自己人帮助,想让兄弟们泄火,就得出去找人。 当地的阿拉斯加女人就算是在眼光很低的船员们看来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憋了这么久,此时别说是丑女了,就算是一头母猪也得遭殃。 自古远航就不是外出旅游,而是充满了各种肮脏事,不过相比起远在东北太平洋饱受严寒之苦的虞宪和他们,身处热带的吕宋羁縻州汉人们就好多了。 疟疾在郑沐显的严加防控下在南华城附近销声匿迹了,而为了防止新的传染源进入城中传播疟疾,在城池的每个城门处郑沐显都设立了观察点,出入城中的每个人都需要接受检查,尽管这样做有些麻烦,不过为了自身的安全,汉人也算配合。 郭浦的老爹郭素好歹是挺了过来,只不过因为年老体衰,身子骨经不起这种折磨而变得有些虚弱,如今正在养病中,不过他的这个养病指的是每天比之前少干一两个时辰的活,然后吃的好一些而已。 就这,老爷子还不同意,嚷嚷着什么“我老头子一个,还能活几年?别糟蹋东西,给娃娃吃!”之类的话,不过如果不是有郭峰一直帮衬着,他们也难以走出这次的困局。 随着郑沐显控制疟疾得当,第二批一万两千人的移民也已经到了南华城,并且开始朝周围扩张起来,开垦出了更多的土地,并且准备修建水利工程。 因为目前是冬季,同样也是吕宋的旱季,雨水稀少,正适合大兴土木,不然等到雨季来临的时候届时没有水库存水莫说是这百里的土地了,就连南华城恐怕都保不住。 这是陈文华等人的描述,经过疟疾一事,他算是看出了朝廷与郑家对吕宋的决心,也没有留手,全力辅助郑沐显起来,毕竟形势比人强,移民过来的汉人越来越多,如果自己还死守着原来的一亩三分地不愿行动,最终只能沦为笑柄。 据有民都洛岛对郑沐显来说是一个鼓励,而控制疟疾更是让他头脑清醒了许多,当前的第一步不是迅速扩张,吞并整个吕宋,那样的话将会有很大的概率导致自己落得个无暇四顾最终分崩离析的下场。 当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现有的地盘,然后深耕民都洛岛,进而谋求发展,毕竟民都洛岛这个地方是一众海商家族商讨之后决定的,此地在吕宋也算是个重要节点,衔接南方诸多岛屿同时距离马尼拉港也不愿,在马尼拉还没有成为吕宋的贸易中心之时,这里是整个吕宋的优解之一。 随着第二批移民一起到来的还有诸多从福建高薪招募过来的工匠以及数百头牛,其他的诸如羊,猪,狗,鸡,鸭等牲畜自然不必多说,人到哪里这些东西自然会跟过去,不然吃什么? 第二批运来的人和东西都是价值不菲,郑沐显心知肚明,这是花了大价钱搞来的,就是郑家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也会忍不住肉疼。 不过有了牛,一切的行动就都能开展了。 大宋羁縻州的工作正在展开,而在北面的耽罗,汤隆已然是接到了来自东京的消息,并已经将在耽罗搜刮的钱财打包装船,送往了海州。 说实话,东京大爆炸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汤隆还有些暗暗心惊,因为之前济州城中也是存放了不少火药的,甚至为了抵御高丽军队的进攻,他放心不下,又从倭国购买了一批硝石和硫磺,再在岛上制作了一批火药,如果这些火药也发生爆炸的话,嘶,不敢想象! 不过还好,拓俊京的部队耗掉了不少火药,而这些火药在拓俊局得知消息之后,也令人严加看管决不能发生诸如东京的事情了。 第492章 经营耽罗 随同载满银钱船只一同西去的还有汤隆心中的担忧,他手上此时已经握有近万人的俘虏,而这些俘虏因为被困在岛上几个月,渐渐失去了逃离的心思,并且在汤隆的各种劝诱之下,大多都自愿归顺,至于那些负隅顽抗的,一直不愿归顺的,基本就是拓俊京以及一些中高级将领了。 对于这些人,汤隆是有些犹豫的,他本来想着是不是能放出消息,让高丽王朝过来赎人,因为根据俘虏的描述,这个名为拓俊京的家伙似乎是高丽国权臣李资谦的手下大将,可以说是最忠诚的一条狗。 失去了这条好狗,对于李资谦来说也是一个打击,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对于汤隆来说都是一个好的筹码。 不过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李俊之后,本以为作为海盗经常打劫的李俊会同意,没想到对方反而给了他一个提醒。 “汤监事,此人乃是高丽国军中大将,在岛上已有月余,如若放他回去,就算得了金钱,他日高丽军再来攻岛,有此人随行的话,难度要提升数倍不止!” “不过区区小利,倒不如将其斩杀,断了这些高丽人的心思,同时向高丽国展现我们的实力,令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听完李俊的一席话,汤隆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心中暗道:自己真是被钱财迷了心窍,如果真的被李俊说中了到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 鉴于以上情况,拓俊京很悲哀的被斩首示众了,临死前他还声嘶力竭的大吼道:“诸将士勿忘大王恩典,不可投敌!啊!”然后就没了声息,场下的看客们不仅没有发出哭泣,反而连连传出叫好之声,显然,这家伙平日里在军中就算没有作威作福欺压士卒,也不是一个让人喜爱的将领。 汤隆知道,自己砍对人了,与拓俊京一起被杀的还有被俘虏的一众高丽将领,秉承着首恶必办协从不追的原则,汤隆算是将这近万名高丽士兵收归了囊中,但是因为岛上自己人数量实在太少,如今又多了如此之多的降卒,说实话,汤隆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人数摆在这,去除这上万的高丽降兵,还有两千多耽罗降兵,以及数千耽罗民兵,虽说后者经过了长达数月之久的磨合,已经有了一定的忠诚,但是一旦发生暴乱,就算是用人命去推也能把他推下海。 不过好在汤隆一直和海州与福州方面有联系,得知汤隆岛上的困境之后,耿南仲就从海州招募了千余壮丁送往耽罗,不过这支队伍的花销和装备都需要汤隆自费了,毕竟种彦谋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钱扩充军备? 钱钱钱,汤隆快被这个东西给困扰到自闭了,他甚至曾经想过把这些高丽降兵卖给福州郑家,送往吕宋当苦力。 可是一想自己这边也急需人手,李纲那里已经传来了土豆大丰收的消息,为了加快岛上的粮食自给,汤隆又厚着脸皮向福州方面多要了一些土豆,拿回来耽罗岛种植,只要当地气候合适,不消一年半载,就能弥补岛上粮食的缺口。 这对于种彦谋的布局以及汤隆的日后野望都是很重要的,毕竟在种彦谋规划的宏图壮志中,不止是耽罗这一个小小的岛屿,高丽,倭国都是他的“贸易”范围。 不保持足够的人力怎能做到这一切?更别说岛上正处于大开发的关键时期,这些人留在岛上也能促进发展,汤隆琢磨着,也是时候在耽罗搞个工厂了吧? 耽罗岛上的消息直到拓俊京被杀前才堪堪传到开京,刹那间,整个开京城中的王公贵族皆震惊不已,谁也想不到,朝廷派遣一万经制之师南下剿匪,本以为能够平定匪乱并且借机将已孤悬海外自治上百年的耽罗收入囊中,开疆拓土。 谁承想,现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拓俊京被俘,高丽军队尽没于岛上,罗州方圆百里皆被海盗袭扰,损失惨重,民生凋零,与此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监军王字之肝胆俱裂,听说是被贼人活生生吓死的。 事情似乎到了很危急的时候,整个开京城都风声鹤唳起来,联想到前段时间在汉江口,江华岛外游弋的船只,高丽国王王俣本就不好的身体出现了一丝加重的迹象。 开京,汉阳公府。 李资谦很生气,不过他到底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老狐狸了,即便是在自己的府上,在即的亲信面前他也没有任何的表现,而是面色淡然的问着话。 “可探听清楚耽罗岛上的到底是何人吗?莫以为老夫在开京多年,不下地方便是好忽悠的?” 他语速飞快,语气急促,加之自身的地位和一身魁梧健壮的躯体,让坐在对面的官员有些局促。 “阁下,非我等不尽力而为,只是目前南方两道兵力稀少,防备空虚,自保已是勉强,更别说去耽罗那地方探明情况了...” “...” 李资谦眉眼紧闭,沉吟了半晌,猛然开口:“明日上朝你站出来责问诸将,给我一个答复,多久能剿灭耽罗逆匪,知道了吗?” “咕噜!诺!” 待手下退去之后,李资谦便独自一人坐在雅间之中了,他深呼吸过后眉宇间却依然不见忧郁之色退去,作为高丽国的国舅同样也是目前高丽国政的实际掌控者,这个位子并不是底下两班那群逆臣贼子觑觎的那么稳妥。 想要让李氏和王氏高丽与国同休,路还很长,至少现在不能出现乱子,殊不知现在局势正乱,北方女真人崛起正在暴揍曾经的东北亚霸主辽国,而西边的宋人也不安分,十余年间不断蚕食西夏的国土,甚至将触手伸到了河湟地区以西,重新连接起了丝绸之路。 更别说这两年在大宋国内,有一个名叫种什么的驸马成为朝中红人,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此人出身西军将门,他上台能有什么好事发生?无外乎是对外作战,一打起来到时候就是神仙斗法,他只想保住高丽万世不朽,不愿参与这里面去。 第493章 高丽国事 高丽朝已建国百余年,加上其一直奉行的事大原则,而华夏地区的强者历来都是中原王朝,所以高丽与大宋关系非常密切,而恰巧两国都有一个不怎么安分的邻居,辽国。 自然而然的,两国便勾搭上了,高丽自成小中华,对内推行的也是儒家思想,只不过在辽国与大宋签订澶渊之盟过后,和平就降临了,高丽也因为日渐膨胀而和大宋发生了矛盾,两国断交,不过关系却一直没断。 在拓俊京遭到俘虏生死未卜,一万大军尽数丢在了耽罗岛上之后,李资谦就已经有了遣使大宋乞兵一同围剿耽罗逆匪的心思,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耽罗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心思也只是在他的脑海中萦绕,尚未付诸实际。 先等等吧,实在不行不管耽罗就是,下令南方各道严加防守难道这群海盗还能打到开京来不成? 就算真的来了李资谦也是不怕的,开京大军有常备军上万,四周不过百余里的土地上散步着数万军队,海盗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资谦渐渐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 穿着类同大宋官服的高丽官员相继进入升平门与信奉门之后,来到了上朝的宫殿前,王俣偶感风寒身体虚弱,没有听到太监的喊话之前所有人都是要在此地等待的。 不过等待也并非全部都是站着,比如汉阳公李资谦就是坐下来的,不仅是坐着,身边还有下人与宫女侍奉,并且四周甚至立起了数个暖炉用来取暖。 这等荣誉,在整个高丽都是前所未有的,不过看一旁的其他高丽官员模样,似乎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也是,庆源李氏在文宗时期就和王族王氏联姻不断,经过几代人的联姻庆源李氏的势力已经深深扎根进高丽的朝堂之中,况且身为王俣的岳父,李资谦在王俣的登基之路上辅佐有力,就算是佩剑入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随着一声太监的嘶喊,众官员皆动身起来,李资谦也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随后迈开步子进入大殿之内。 他作为王俣的岳父同样也是王俣的表舅,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就连上朝都是有人陪伴搀扶进去的。 要说起来,庆源李氏与高丽王氏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两个家族的血缘关系在七十年前就开始了,时任高丽国王文宗王徽与出身庆源李氏的贵族李子渊联姻,迎娶了他的三个女儿为王妃,其中两女生育了许多王子,而这些王子又大多同庆源李氏下一代联姻,这也就致使接下来的高丽王族与庆源李氏之间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待到所有人到位,便开始了这一天的早朝,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开玩笑,王师在耽罗被全歼至今没有生还的消息早已在开京传开了,他们作为嗅觉最灵敏的家伙哪里能不清楚? 如今要讨论的不外乎是谁背锅,谁去收拾烂摊子而已,这口锅已经由此次带兵的两个主将背过了,拓俊京目前还不知道生死,可王字之早已气绝多时,再讨论已经没有意义,难道还有人敢把话题朝李资谦处扯吗? 且不说朝中半数都是庆源李氏这边的,剩下的也没有能力抗衡庆源李氏,就算真的把话题扯到李资谦身上,他也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老臣年老体衰,甘愿受罚便能遮掩过去。 想必此时已经病魔缠身的王俣也会不予追究,到时,当出头鸟的那人是个怎样的死法恐怕早已在众人脑海中脑补过无数回了。 “诸位卿家,呼,有什么话直说吧。”王俣倚靠在王座之上,神色有些暗淡,眼中灰暗无光,有气无力的说着。 这话一落,李资谦便眼睛一转,身在东班之中的一个文官立刻心领神会,站了出来,厉声说道。 “禀告大王,近日全罗道传来消息,给事中西北面兵马副使兼卫尉卿拓俊京领兵南下讨贼失利,大军全无消息,拓俊京也生死未卜,罗州附近惨遭劫掠,监军王字之受惊染病死于军中,全罗道民众苦矣!” 他先是一番痛心疾首的阐述,在看到场中情绪被自己调动起来之后心中窃喜,随后矛头一转,直指西班的一众武将,责问道:“陛下将军队交给你们,如今尔等便是如此对待陛下?耽罗逆贼何时能够剿灭?” 一连串如同连珠炮般的问话让西班武将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身为李资谦门下走狗的拓俊京战败,责任能够扯到他们身上。 这和他们有何关系? 正当西班武将准备慷慨激昂维护自身利益反驳东班文臣的时候,坐在王座之上的王俣却是心生厌烦起来,他眉眼微翻,脸上略带一丝厌恶之意,制止住了那文官。 “此事与西班将军们何干?不过是拓俊京自己大意轻敌被困岛上罢了,现在还没确定大军下落,如此草率下决定作甚?” 对于东西文武两班之间的矛盾,王俣是心知肚明的,放在平常,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但是现在自己已经重病缠身,作为当事人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可谓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这种时候,全罗道还传来这种令人懊恼的消息也就算了,可是在一国的朝堂之上,竟然还在上演着这种党派,文武之间的斗争,这就不得不让王俣怒火中烧了。 不过斥责过那官员过后,他也想了起来,顿了顿之后朝西班武将们问道:“诚如其所说,诸位将军打算何时何地如何发兵南下?南方两道一直不太稳妥,如若耽罗之上的逆贼勾结百济新罗余孽复国,你们该如何应对?” 这才是王俣最担心的事情,其实早在耽罗被灭之际他就不是很想攻打汤隆他们,如果不是想着趁机将耽罗收入囊中,并且敲打一番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百济新罗余孽,王俣才懒得跨海作战呢。 第494章 李勇夫 王俣的一番问话让西班武将难以应答,身为军将的他们最是清楚拓俊京的能耐,此人曾追随尹瓘尹公北击女真人,乃是一员悍将,在尹瓘去世之后,于高丽军中可以说罕有敌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强悍的家伙竟然在登录耽罗之后长达数月杳无音讯,别的不说,已经可以肯定,他是在耽罗遭遇不测了。 这可不是寻常的失败被杀,要知道拓俊京身边可是带着上万高丽中央军的,就这么被吃干抹净没有半点声响?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心中害怕,对耽罗之事避而不谈呢? 现在不想谈也得谈了,陛下亲自问话,谁敢不答?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推一个人出来说话,那人生的星眉剑目颇为硬朗,身上的铠甲也是擦的光亮无比,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夸赞,此乃大将风范! 就连重病之中的王俣也忍不住提起了精神,招手问道:“你是何人,上前答话。” 那年轻武将遵命上前,拱手回道:“臣乃李勇夫,本贯全州罗氏!” 王俣闻言点头称赞,全州,罗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家族大多都是出任了朝廷的军官,真可谓是世代为将,就是你了! 他没有犹豫,当即拍案大喝一声:“好!李勇夫,你家乡全州,此次也遭到了贼人的袭击,朕便让你领兵南下,你看如何?” 眼见大王发话,李勇夫哪里有什么怨言,更何况作为西班武将中的新生代,他颇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见西班之中尽是胆怯鼠辈,早就想大展身手一番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放手? 待李勇夫答谢应下之后,这场早朝也算落下了帷幕,王俣说了几句话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寒暄两句之后就退到了屏风之后歇息去了。 早朝结束,东西文武两班皆各自散去,自古以来文武就互相不对付,所以他们走的路也是不同,不过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在离开大殿之前,两拨人都是要去和李资谦打上一声招呼的。 尽管李资谦基本不会回应,除非有资历很重的老臣他才会说话,不过这是一个态度,每个人都需要遵守。 庆源李氏至今已经是和高丽王氏三代联姻了,地位堪比王族,而作为庆源李氏的掌舵人,李资谦也是一个三朝老臣,年纪很大,资历很老,于公于私这些人都得来问候。 早朝散去,李资谦在回去的路上紧闭许久的眼睛忽然睁开,蓦的朝周围侍从问了一句。 “那个全州的李勇夫是什么来头,去调查一下。” 说完这句,他便重新合上了眼睛,听着耳边侍从的重重点头之后心中稍安。 有人能够出来扛大旗自然是好的,不过出的是朝廷的兵,而庆源李氏又与高丽与国同休,和王氏的关系密切,完全可以用王与李共天下来形容。 如果继续损兵折将,让耽罗逆贼气焰更盛,那对于李资谦来说也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足以让他头疼的地步。 所以,必要的情况自己还是要知晓的,但愿能够安稳的度过这几年,李资谦在回去的路上想着,随着女真人的崛起,辽国被灭,整个东亚的局势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一旦此时高丽国内动乱不已,与高丽有仇在先的金国会不会趁机发动对高丽的入侵实在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李资谦不敢赌,他年纪大了,只求稳妥,特别是当王俣身染重兵,自己也年过花甲时日无多,王,李两家都在新旧之主即将交替的时候,在此时出现变乱,那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宣和四年,不止是高丽,整个东亚的局势都扑朔迷离,宋辽,宋夏,宋金,金辽之间,数不清的恩怨情仇缠绕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唯有一把大火才能将一切复原。 而,种彦谋甘愿做这一把火。 “火!火火火!火唉!” 驸马府的小院当中,去年末尾的爆炸波及到了驸马府一些,不过还好不是很大,修补起来也算容易。 而赵构在经过了京兆府西行之后,对军事的兴趣更加浓厚了,回到驸马府后,便一头扎进了军器监和火药工厂里。 此时的他正在驸马府后院举着一把火大叫,而在一旁,正是已经见怪不怪的虞允文,他没有给出赵构任何的反应,反而是眉头一皱,手指在膝上的书卷上摩擦了起来,嘴巴张合间却不见声音传出,显然是在默读。 赵构见没人回应,也不气馁,兴致勃勃的看着那火,随着火焰的燃烧同时升腾起一股黑烟出来,就连平素行事大胆的赵构也没敢上前嗅闻,而是早早的拿了一个沾满水的布匹捂住口鼻,依旧看着火焰。 这气味无比呛人,更加有毒,所以眼见冒烟之后虞允文就撇撇嘴起身离开了,既然没法制止赵构,那就只能避而远之。 这东西是赵构从鄜延路搞来的,听说当时赵构还大胆的尝了一点,只不过入口之后他就哇的一声大叫,然后全都吐了出来。 在听闻到此物能够燃烧并且润滑之后,赵构就起了兴趣,他跟随种彦谋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了一个求知探索的心,立刻让人在当地采了一桶带回东京。 然后自己窝在驸马府上搞研究,不是用火烧就是用水浇,总之什么方法都试了一遍,之后还是被种彦谋发现才有了方向。 现在的他们的防护措施基本都是种彦谋亲手所教,不然,难道种彦谋要看着堂堂康王因为搞研究被毒死在自己府上吗? 到时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甚至开始有些头疼赵构对于科学的不懈追求了,毕竟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对于石油可谓是一问三不知,如果那写出《梦溪笔谈》的沈括沈梦溪还活着的话,倒是能把这位大佬请过来给赵构上上课。 可惜赵括大佬在二十多年前就驾鹤西去了,以种彦谋的历史知识,除了赵括之外,他还真难在北宋找出一个科学家了,只能广发英雄帖,诚邀有学识渊博的人过来教授康王,自己真的是快被他搞垮了。 第495章 布局朝政 宣和四年的年过的也还算平和,毕竟大宋王朝海内生平一切安好,而且作为官家的得力干将,种彦谋在整个宣和三年中,很出色的完成了官家给他的两个任务,剿灭宋江,试探燕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甚至还是超额完成了。 在年会上,种彦谋出场的次数虽然不多,但绝没有人再敢轻视他了,纷纷正视起来。 李纲的成功与回归可以视作一个信号,种彦谋发力的信号,众做周知,李纲与种彦谋这两年来交往频繁,之前李纲被提拔为南剑州知州背后恐怕就有种彦谋的影子,而现在李纲在南剑州种植的土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种彦谋给的了。 整个东京都知道,此人别的不擅,最擅长的就是搞些新东西,土豆便是被种彦谋吹嘘的如同天上的仙种一般,实际如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的消息。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纲入朝担任谏议大夫都是一个重磅消息,而随之一同入朝为官的还有其余几人。 如耿南仲举荐为淮东制置使麾下走马承受,授朝奉郎。 吴坚被推举入宫,面见官家之后授予同进士出身,进翰林院为翰林学士。 而邓肃,因为不喜为官,所以便没有授予实职,而是添了个宣义郎的散官阶,继续在驸马府做事。 时隔两年,在种彦谋穿越两年之后,他的触手终于是第一次伸向了朝中,不再是像往日一样要么栖身于高俅等表面盟友屋檐之下,要么干脆不问朝政,只做一个官家的孤臣。 而现如今自己风头尽出,产业越铺越大,手下兵将经过大战之后也有了信心,种彦谋此时已经不是自己主动要涉足朝政的了,而是身为种彦谋这个开始崭露头角的利益集团的掌舵者,他不得不奋力向前,在种彦谋的身后,仿佛有无数只手暗中推着他,事到如今,这已不是他能轻易左右的了。 不过好在种彦谋还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而且这些结果也都是邓肃等人经过严密商讨过后向他提议的,决定权还是在种彦谋自己手上。 除夕过后,东京城内外燃放的大量烟花爆竹所产生的浓重味道终于是慢慢散去,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也洒了下来,将堆积在城内的积雪照的雪白发亮。 此时此刻,整个开封府汇集了不下二十万大军,主力是常年驻扎在京师的京畿禁军,以及从京东路,京西路,淮南路抽调过来的禁军,合计二十万左右,正在清点人数和装备,同时以万石计的粮草正在夜以继日的经由各地通过大运河运送至京师周围。 不过运送粮草的工作大部分都在运河封冻之前完成了,现在只不过是为了更加稳妥而继续囤积而已,毕竟此次战争对于此时人口过亿,世界上最为富庶和繁荣的赵宋王朝来说,都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出兵的规模前所未有,总计三十余万,而对外,赵佶则号称有百万大军将从河北大地上向北推进,用肉体筑起一条长城,直捣燕云! 大军云集京畿,带来的不仅有巨大的粮食压力,同时还消弭掉了东京城内飘扬上百年之久的奢靡气氛,取而代之的是街头巷尾,高门大户,下至走卒商贩,上至公卿世家无不在密切关注着有关燕云的一切事物。 谁都知道,自从驸马种彦谋领兵南下宣扬取得大胜以来,官家就日思夜想,对着地图上的燕云十六州看个不停,这还是从宫人口中传出来的,实际上要比这更严重。 种彦谋万万没想到,赵佶对燕云的执念能够如此深,或许是还没有真正的成为一个大宋人的原因,或许是不了解赵宋王朝立国以来一直被诟病失去燕云,腹地大开,难以称得上大一统王朝的原因,或许是大宋江山传到赵佶手里已经历经是第八位帝王了,而在女真人的金国崛起,种彦谋大胜之前,赵佶都还没有生出夺取燕云的心思。 毕竟,这一百多年都过来了,朝廷武备废弛,统治阶级上下都是一片享乐风气,如何能打的了仗? 更别说还是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大地上开打,如若捷报频传还好,那么赵佶大可以传令天下,摆设祭坛,祭祀祖宗天地,以此来告慰太祖太宗的在天之灵。 可若是一旦颓势,河北平原能挡得住什么?北方骑兵来去如风,常常一人二马,甚至三马四马,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一昼夜奔驰一二百里都是有可能的,汴梁四周无险可守,从河北边境到皇帝所在的东京,急行军的情况下十日之内必定能赶到。 十日,够干什么? 这便是朝野上下诸多人对于北伐辽国不抱太大希望的原因,可是耐不住官家望眼欲穿,童贯急功近利,就算种彦谋心有不甘想要阻止也难上加难,更别说与金国缔结的共伐辽国的海上之盟早在他穿越之前就签订了,改变是遥不可及的,不如亲身参与到这场动乱中,看看能否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推。 这,便是种彦谋此时所想的。 作为目前东京的新星,伐辽队伍中人数最少的一支,可人们在他身上的目光与注视却从未减少,为了应对北上的这场大战,种彦谋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将耿南仲带回来的宿武军补充到大部队中,并且在得到赵佶的同意下,汲取了西军的一部分精锐,赶在了开春出发之前凑齐了两万人的军队。 经过了数个月的休整与整备,宿武军的面貌要好了很多,尽管知道将要面对的是辽国的主力,可这两万人却丝毫不惧。 辽人?不过是与自己大差不差的人罢了,挨一刀中一箭也会伤,也会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身后有着种彦谋这样的领袖,宿武军为何要惧? 恰恰相反,他们不仅不惧,反而内心躁动,憧憬着前往燕云参与到这旷世盛典当中,收复燕云的大战当中,宿武军能有如此之高的作战热情,全赖于吃饱穿暖,没有后顾之忧。 第496章 祭天 如果说其他的禁军能有宿武军的待遇的话,种彦谋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别说燕云了,就算是辽东都能给赵佶收回来,可惜他深知这根本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这些禁军不说童贯手中的京畿禁军了,地方上的禁军也不容易改革。 这些禁军将领早就和当地的世家大族同流合污,互相结为了利益同盟,找借口撸掉一两个禁军将领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说不算什么,可若是要大规模的行动,或是让这些人发现种彦谋的意图,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君不见昔日一手将秦国从西部一边陲小国发展成令人闻风丧胆的秦国的商君商鞅?五马分尸的下场虽然早已不再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但是得罪这群固守自己利益的地主文人利益集团,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宣和四年,三月一十一,良辰吉日。 东京城内外一片肃静,可以想象,能控制这么一座百万人的城市,得是谁才能办到? 浩浩汤汤的队伍从皇宫中走出,打头的依次是持着节仗的太监,宫女,身披盔甲手按腰刀的侍卫,以及,在其后面色严肃的文武百官们,种彦谋也在其列。 祭天,唯有祭天才能如此隆重! 祭拜天地,这是从三皇五帝,乃至更远的上古时期中原大地就出现的仪式,在科学尚未萌芽,解释天地间大多事务的权力尽归于包括帝王与一众文化人口中的时候,祭拜天地显得尤为重要。 甚至就连种彦谋也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伐辽攻取燕云能够顺利,不然,只要在残暴的金人面前露出哪怕一丝怯懦,也有很大可能将会激起对方天生的掠夺天性,之后的事情早已在历史书上明明白白的写过了。 那令任何一个汉人闻之都忍不住浑身战瑟,头皮发麻的黑暗时刻。 靖康耻! 脚下的步子一刻也没停,种彦谋的心情却越发的沉重起来,阻止,他务必要阻止这一切,尽管东京的勋贵功臣花天酒地荼毒百姓,尽管大宋的官家没一个能打的,尽管这偌大的赵宋上亿的人口,却被困在燕山之南,陇右以东地界之上而不能寸进,最终落得个不断内耗被周围异族蚕食,进而导致华夏绝迹,神州陆沉的结局。 望着已经临近的,空旷的原野之上,一层夯实的土丘,种彦谋心中意念坚定起来,就在春节前后,福儿就开始感到恶心,不时干呕,起初种彦谋还以为是身子柔软,染了风寒,安抚让她好生歇息,不要操心男人的事情。 直到杨紫薇慌不择路的告诉他,福儿有喜的时候,种彦谋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以为她在说笑,在杨紫薇的一再坚持下,他才郑重起来,赶回了驸马府。 杨紫薇没骗他,赵福金真的怀孕了,确认消息的那一瞬间,种彦谋忽的感觉到身上似乎多了千钧重担,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为何他要让郑家南下垦殖吕宋,为何他要派虞宪和向东探索新大陆? 其实掠夺资源,积累原始资本,为大宋王朝发展出资本主义这些都不是种彦谋的主要目的,他探索海外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能够搞一块独立于大宋之外的地盘,将来一旦不能阻止大宋王朝的覆灭,逃亡海上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毕竟有自己这个蝴蝶出现扇动翅膀在先,种彦谋也保不齐大宋到底能不能撑住,万一不是像历史上的那样成功南渡,而是如同南明一样挣扎数十年最终难逃一死的话,他好歹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正所谓狡兔三窟是也! 可是现在,赵福金怀了孩子,他的,种彦谋与赵佶之间的关系又加深了一些,而且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种彦谋也要努力争取一下,泛舟海上这只是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之下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祭天开始了,随着沧桑而富有历史感的号角声响起,而后的一系列操作种彦谋都完完整整规规矩矩的完成了,对于祭天这件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严肃对待的,种彦谋也是如此。 “上承天意,下安民心,朕在此昭告天下,燕云乃我华夏之土地,受胡虏侵占已久,今大宋兵马齐备,国家一心,点兵百万,北收燕云,明祖宗之夙愿,复汉唐之霸业,建功立业,值在此刻!” 说出这番让人心神振奋的话语之后,赵佶脸上通红已经足以证明起激动情绪了,他环视四周,放眼望去,尽是他的臣民,人山人海一般。 古时尧舜也不过如此吧? 心中澎湃之意浩荡,赵佶自然也更加虔诚,而在此时,天空中密布的云朵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诚意,竟然缓缓散开,露出了一缕阳光,照射在了祭坛之上。 “祥瑞!祥瑞!” 底下人纷纷失色叫道,种彦谋也不能免俗,亲眼见到此幕不禁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半晌不能言语。 要说祥瑞不仅是赵佶见多了,就连种彦谋也道听途说从中书门下乃至陈畅那里听说过不少,毕竟现在是赵宋王朝的巅峰期,而官家赵佶又比较好面子,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喜欢大场面,那地方上的官员便隔山差五的整出一些祥瑞来迎合官家,借此来讨得圣眷。 这些祥瑞包括但不限于,发现异兽,天降霞光,蛇吐人言,仙人指路等各种异象,总之一句话,就是怎么好怎么来。 初时这种祥瑞还能让赵佶高兴高兴,只不过后来祥瑞出现的多了,他便没了兴趣,只是草草打发了事,毕竟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在敷衍自己。 可是现在这种景象怎么解释? 赵佶不知道,他只能把这归到天身上,是上天在祝贺他,祝贺他收复燕云成功,中兴大宋! 也不怪赵佶这么想,实在是这现象让人难以解释,在场乃至东京的上百万人都能目睹,他们也不由分说的纳头便拜,值此特殊的时候,出现这种异象,任何人都会把它朝好的方向归拢。 第497章 天降祥瑞 天降祥瑞,以激励大宋收复燕云,这更加坚定了赵佶的想法,他很高兴,在祭天过后就迅速钻进了自己的修仙小屋,准备连夜通宵打坐,吃上两颗红丸丹药后冥想,感悟上天的意志。 不过在他修仙之前,还是留了一句话的。 经过陈畅的描述,大意就是将此祥瑞快马加鞭传往大宋各地,定要让大宋百姓都知道,在他赵佶的努力治理之下,大宋已经出现了中兴的迹象,燕云收复是指日可待的。 当然,口头嘉奖有了,物质上的奖赏自然也不会吝啬,毕竟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一场很重要的战争,赵佶还是忍痛割爱,从自己的小金库里象征性的拿出了十万贯犒赏了将士。 只不过,这十万贯在高达数十万士兵的面前,显得那么的单薄无力。 三月十五,夜。 驸马府上,灯火依旧,种彦谋坐在椅子上,目光如炬,汇聚在一个有些微微鼓起的肚子上,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纵使赵福金现在已经为人妇也觉得有些羞涩。 她红着脸娇嗔道:“官人,看什么呢!” 种彦谋抬头傻笑,眼中尽是溺爱,“自然是我家俏娘子与孩儿了,没想到,我才不过十九,就有了子嗣,真是...” 一时之间他感慨万千,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在前世种彦谋也不过是单身狗一个,别说孩子了,就连婚都没结过,有幸谈过一个女朋友最后还是分手了。 现在能有娇妻美妾陪伴左右,尊享荣华富贵,他已经是知足了,至于化身人民富豪开启内卷,恕种彦谋还有些良心,暂且做不到,而且经过了后世红色思想洗礼的他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低级的,注定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事。 喃喃片刻之后,种彦谋感到有些静谧,定睛一看,只见赵福金正眉眼弯弯,脸上带着忧虑之色看向自己,显然,她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分担着他的压力。 种彦谋露出一抹笑容,这种眼神他似乎只在母亲那里看到过,而如今这世间多了关心自己的人,也多了需要自己关心的人,他,已经和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不让大宋恢复汉唐荣耀,他誓不罢休! ... 筹备了数年之久,历经了无数磨难的海上之盟终于在宣和四年的三月十八日正式的有了成效,这一天,从大宋的天南海北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将领齐聚于开封府内,东京城外。 赵佶身穿一袭深色甲胄,气势磅礴的端在在龙撵之上,而在他的面前,是早已列好阵型的诸多将领,个个皆是面色严肃,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他很满意,这场面很是壮观,赵佶不仅要给大宋子民看,还要彰显给天下人看,给西夏人看,给女真人看,给高丽人看,给所有在东京的外邦看,让他们把大宋皇帝决心誓师伐辽的消息传回各自的国家。 毕竟,宋国软弱的形象经过上百年的演变已经成了固有印象,虽说也曾打过西夏,让其吐出了横山地区,并且多次敲打过越南李朝,但是与此次出兵北上的形象还是差距过大,这消息一旦放出,赵佶相信,绝对会让所有人对大宋改观。 他坐在龙撵之上,俯瞰下面一众将领,沉声片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诸将自去,大胜归来之日,朕亲自出城迎接!” 皇帝迎接,这在古代已经是最为尊贵的待遇了!种彦谋能清楚的感受到周围人忍不住一颤,他的心中虽然也有火热,不过在那深处却有一抹擦不掉的担忧。 这担忧一直跟随着他直到大名府。 大名府外,早已是人喧马嘶的场景,作为河北东西两路的路治所在,这里就是北伐诸军的大后方,同样的,许多挂名参战,实则不愿亲上前线的各种官员干脆就留在了这里。 其中,便以宣和殿大学士,淮康军节度使,同时为北伐军主力的童贯所部监军的蔡攸地位最高,不过嘛,即便是作为监军,可此时蔡攸却不在军营,而是受到了大名府官员以及当地名流大儒的邀请,入城花天酒地了。 甚至,就连童贯的二十万京畿禁军拔营的时候,他也没动身。 北伐大军合有四支,其中以枢密使,宣抚河北,山东事务的童贯亲率的二十万京畿禁军为主力。 以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保信军节度使,节度河阳三城的西军大将刘延庆为宣抚都统制,统辖众将,领十万兵马为辅助。 而身居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保静军节度使的种师道则领五万西军负责押后。 至于种彦谋,他是作为一支临时加入进来的奇兵,负责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执行攻坚任务的。 四支军队虽然没有一起行军,但是相距的并不远,毕竟这是一场大战,作为名义上的领导者,童贯是肯定要做到统辖众将的,不管和种师道种彦谋的关系如何,还是得借用他们的兵力对抗辽人。 京东东路,齐州。 一支行军速度不快不慢,稳中有序穿戴整齐的队伍正在朝着北方前进,人数不多,约莫万把人,可是看起来却颇为紧实,仿若一把尽掩锋芒的匕首,看起来不甚厉害,可一旦出鞘就会见血。 这便是宿武军了,因为是由种彦谋掌管,并且枢密院的军饷粮草从不拖欠,所以这支军队的精神面貌极其的好,完全可以算得上一支精兵了。 种彦谋被亲兵围在中间,纵使是在颠簸的马背上也不能让他分心,从吕宋传来的消息一切安好,郑沐显没有马失前蹄,而是选择了坚定走自己这条路,稳固住了南华城的地盘,并且还在朝周围不断渗透,迄今为止,已经朝吕宋地区移民数万了,后续等到田地开垦出来,能自给自足不需要福建支援后,想必会进入一个高速发展期。 对于吕宋,种彦谋还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距离摆在这,不远,有什么事情都能第一时间知晓给出对策。 第498章 北伐开始 而新大陆就不同了,从宣和三年三四月份虞宪和离开密州启航向东消失在无尽大洋中后,至此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年时间,除了在七月份有一封从倭国寄来的信之外,就杳无音讯了。 每当赵佶在宫中向他询问此事时,种彦谋也不禁苦笑,只能说新大陆距大宋万里之遥,海上风浪甚大,前往新大陆都是要以年计的,以此来遮掩过去。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别说现在了,就算是三百年后西方对新大陆的航海探索都有许多有去无回的例子。 不过担心归担心,种彦谋也知道现在时间确实有些早了,就算是最理想的情况下完成从大宋到美洲,再返航回来也是要一年多的。 整理完各种信息之后,他将注意力投在了手中的地图之上,这是一幅绘制了整个大宋北部边疆以及包括辽国燕云,云中等地在内的地图,因为种种原因不是很细致,但是用来开拓思维帮助谋划是足够了。 北上的路线种彦谋已经定好了,他之前从开封府出发,直接东去沿着广济河一路向东,经过梁山泊之后转而东北抵达了齐州,从此地开始他就要调转方向向北走了,到沧州,清州之后再做决定。 打定主意,种彦谋与邓肃,林冲,韩世忠,杨志等人继续商讨了一阵,没有异议之后便离开了齐州。 ... 寒风吹过,北国的雪并没有因为过了年而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的寒冷,甚至比之前还更胜一筹。 郭药师走出屋子,望着外面景色,心中想着事情。 在这最为寒冷的几个月内,金国也没什么动静,本来趁此机会耶律淳向位于大同一直没有动作的天祚帝发了无数个劄子,可得到的答复都是坚守燕云,务必不能让宋人和金人夺了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了。 听说看到信件的耶律淳勃然大怒,愤恨之下将象征着天祚帝的圣旨摔在了地上,挥袖离去。 郭药师非常清楚,耶律淳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燕云需要支援,固守燕云他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什么事都让我们自己决定的话,还要你这个皇帝做甚? 事实上,整个燕云的人都对耶律延禧失望透顶,如果不是这个从小生活在自己爷爷羽翼之下,养成了各种坏习惯的皇帝继位,兴许大辽还不至于走到今天。 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经过耶律余睹的叛乱后,天祚帝对于部下的掌控更加的严谨,谁再想重复一次之前的举动可谓是难上加难,以至于析津城内连夜哀声不断,南京道文武官员皆是愁眉苦脸,为自己以及家族的将来感到忧愁。 相比起这些人来说,郭药师就没那么多可担忧的了,他孤家寡人一个,至今也没有娶妻生子,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这些部下,毕竟他也是从怨军里爬上来的,深知乱世之中只有手里有兵才能保全自身。 而且,随着南方宋国境内不断进行的军事调动,燕云之地的人心也越发浮躁起来,只不过当有人前往析津城劝耶律淳献城纳降而被杀后,这股风气在表面上暂时得到了遏制。 这大辽天下,还有几日可过?郭药师仰天暗问,摇了摇头。 “这大辽天下,还有几日可过?” 西京大同府,城内行宫之中。 一身散袍放荡不羁的耶律延禧朝左右问道,他说的时候眼中迷离脚步有些虚浮,看起来处于醉酒状态,不过这话却是说的让萧奉先和萧得里底两人难以回答,只能沉默回应。 “...” 耶律延禧迟迟听不见回应,蓦的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波动,尽是冷漠。 他一挥手,转身坐到了龙椅之上,摩擦着下巴看向殿中,余光一扫停了下来的歌舞,顿时拍椅起身大怒道:“为何要停,为何要停!” “给朕接着跳,接着奏!” 气喘吁吁头发散乱的耶律延禧脸色狰狞,神色让人惊骇不已,宫女慌张之下才开始重新跳起来,待他回到龙椅上时,已是一脸的漠然。 发了一会呆之后,耶律延禧蓦然出口,“去将敖卢斡那家伙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是怎么学的,能让朝中这么多大臣求情,如若不是念在父子情分,朕早就将这逆子除去了,呼哧呼哧!” 萧奉先微微抬眼,见耶律延禧不是在说笑,便当即应下匆匆退了下去。 在两人离开之后走上的小径中,萧得里底不禁皱眉问道:“奉先兄,陛下如此状态,如何能应得了金国?你是何打算与我说来听听,我与奉先兄共事一场,你不会眼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萧奉先停下的脚步和淡漠的眼神,以及抬起的手掌给制止了,萧奉先冷冷回道:“萧得里底,你在说什么,我刚才耳背了,没听见。” 萧得里底一愣,伸指张口正要重复,忽然哑口无言了起来,目送着萧奉先离去,恨恨不已。 自从被贬之后,耶律敖卢斡便整日不出房屋,自己将自己困在那书屋之内,借笔消愁。 他愁辽国为何至此,他愁的是自己的父皇耶律延禧为何能如此绝情,将陪伴他数十载的妻子毫不留情的斩杀,他愁的是大辽未来在哪里? 可奈何耶律余睹被杀后,朝臣大多不敢再发声,整个辽国就这么任由耶律延禧折腾,将原本还有一些的希望渐渐的折腾没。 耶律敖卢斡已经心死,他没有逃出大同去往燕云的勇气以及心思,想的只有忠君报国,忠君在前,报国在后。 脚步声临近,耶律敖卢斡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眼前的书卷与笔墨,等到推门生响起,萧奉先面色坦然的走进时,他才悠悠转首。 对于萧奉先这种奸臣,耶律敖卢斡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他与其对视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何事?” 声音轻缓,却引得萧奉先笑了起来,只见萧奉先列过身子,让出道路来,冲他招手。 “殿下,陛下请您面圣。” 第499章 中山王死 父子两人见面后情况不容乐观,耶律延禧一见耶律敖卢斡便气不打一处来,噌噌的下了龙椅走到他面前,喝问着他为什么要发动政变,是不是要弑父夺位之类的话。 对此耶律敖卢斡面无表情,只是淡然回答,处变不惊的样子让耶律延禧更加愤恨,拔出长剑就要刺死这个逆子。 关键时刻,“多亏”了萧奉先与萧得里底两人求情,才将耶律敖卢斡保下。 面对此情此景,耶律敖卢斡心中只有凄凉,他一个正眼都没给萧奉先,萧得里底两人,只是对着自己的生父,大辽的皇帝耶律延禧恭敬一拜,“儿臣累了,想回去歇息。” 说完,也不顾耶律延禧同不同意,径直离开了大殿,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人。 翌日,中山郡王被赐白绫自缢而死的消息传遍了大同,为其哭丧者众,天祚帝不能制。 北风凌厉,刘延庆发誓这是他去过的最冷的地方,没有之一,就连在西北和西夏人作战都没这么夸张,和童贯的主力不同,刘延庆的西军是沿着太行山东峦走的,一路途径卫州,相州,磁州,刑州,赵州最后在这真定府落了脚。 目前正在整备军务,同时向童贯所在的河间府不断发快马信件,问清作战方案。 要说刘延庆此人,确实是个足以担当大任的,他出身保安军将门,少年便从军征战,累功升迁至此,在西军之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童贯带兵南下平定方腊时就带上了他,如今更是加官至宣抚都统制,统领诸将。 不过刘延庆手下的西军虽然数量庞大,比之种师道的要多上一倍,但质量上却是略有逊色,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种师道年已七十,大半辈子都扎进了军伍之中,早已摸透了如何领兵。 种师道窝在葫芦河汇入黄河的冀州,坐拥水运便利,能随时得到大名府的补给,日子是比刘延庆他们好多了,同时种师道还在不断朝东京发报,一直在催促粮草,兵甲,辎重等事。 等到童贯得知诸军已经就位,下令发兵北上的时候,种师道已经在冀州囤积了足够他这五万大军吃上半年的粮食了,而军械也在种彦谋的支持和官家的帮助下得到了更新换代,战斗力上了一个新的档次。 宣和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宋军正是跨过白沟河,主力童贯部绕过新城,直逼涿州城下,而侧翼刘延庆部也是全军出击,出真定府,入定州,赶到了易州城下,将其团团围住,令涿,易二州不能相互驰援。 在两支大军北上的时候,种师道所部五万人已经是出了冀州,一路来到雄州城下,直接安营扎寨起来了,他是作为后卫的,负责守住白沟河沿线的城池,同时在前线吃紧的时候发兵援助。 三位一体,进退有度,辽军攻童贯,刘延庆便支援,攻延庆,童贯就支援,若是两人皆被攻击,种师道便出兵营救,这就是童贯幕僚彻夜研究出的策略。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还是看个人发挥的,纵使是在一马平川的河北燕云大地之上,想要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于两军之间传递情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足足三十七万宋军聚集河北,北伐辽国,那恢弘的场面足以让一切人都闭嘴,虽然这三十七万人都没有汇聚到一起,而是分散了开来各自作战,但是天下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看到童贯的二十万大军从大名府浩浩汤汤的路过,那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的震撼感觉让许多人信了朝廷说的话。 “百万大军来攻?” 耶律淳站在城头上,望着南方,心中一片纷乱,在他身边耶律大石默默点头,继续说着。 “据探子来报,宋军主帅乃是曾在西军中为将,与西夏人交过手,平定过方腊的童贯。” 童贯? 耶律淳默念着这个名字,尽管对于一个阉人不屑,可他知道,童贯这次是来真格的了,宋金海上之盟人尽皆知,耶律淳更是早早地就做好了对抗宋国的准备,在两国正式交战之前他一直奉行的是不主动出兵,派使者求和的政策。 毕竟现在辽国正被金国胖揍,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果再被宋人抢一把,那可是真的一滴都没了! 所以,在童贯他们没有发兵北上之前,耶律淳的使者一个又一个的往东京派,为的就是看看能否将大宋皇帝的心思给扭回来。 只要能让大宋皇帝回心转意,什么美女,珠宝,钱财,都可以给,甚至,割两块地给大宋也不是一件不能允许的事情。 谁让辽国现在技不如人呢? 昔年石敬瑭甘愿当契丹国的儿皇帝,以子待父般的侍奉契丹国,燕云十六州说割就割了,现在他们再来一遍又算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保证大宋不来进攻燕云,集中全力对付金人,还有那么一丝反推金国将失地全部收复,中兴大辽的机会。 只可惜... “童贯此人不足为惧,说是百万大军,哼哼!能有一半就是宋国皇帝够狠了!” 耶律淳冷笑着说道,其实他这都是高估了,真实的数字连五十万都不到,只有三十七万,还是分四路,以燕云地区辽国的兵力来看,完全是有机会一战的。 耶律大石点头,这话对方没说错,童贯确实不是一个好将领,相比起将军这个职业,他似乎更擅长,更擅长... 好吧,仔细想想,童贯在政治上其实也不算厉害,如若不是蔡京被种彦谋这个蝴蝶扇动的翅膀给搞下台,恐怕现在还轮不到童贯在朝中称王称霸。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许就是其侍奉人,上谗言的能力了,可惜经过这几十年的养尊处优,童贯的这个拿手好戏也渐渐生疏了,甚至因为地位的逐渐提升,开始变得狂妄自大起来,胆敢插手册立储君的事情来。 要知道,古往今来插手君王家事的,下场大多很凄惨,更别说现在童贯已经是让赵佶感到有些厌烦了,日暮西山喽! 第500章 耶律淳的对策 “可是宋军确实来势汹汹,目前听说已经抵达涿州,易州了!” 说话的是李处温,他眉头微皱,在耶律淳身后缓缓说道。 耶律淳闻言神色有些落魄,目前析津城内外共有大军五万余,面对人数未知但号称百万,实际应该至少有二十万,最高不过五十万的宋军时,就算对面都是疏于训练的禁军,耶律淳也没有把握能打得过。 毕竟他的兵也不是昔年彭城之战的楚霸王手下的江东子弟,与宋军的战力差距并没有大到那种程度。 如若一意孤行直接a上去,很大可能是会葬送掉这支燕云的顶梁柱。 虽说耶律淳还能再从燕云招募起来不下五万的大军,可有先前的情况摆在这,这招募出来的部队还能保持战斗力吗? 如果暂时不动,聚集兵马等待时机的话,很有可能将会面对涿,易二州陷落,析津城门户大开的逆境。 不过现在也容不得耶律淳多想了,他锤拳说道:“由耶律大石任主帅领大军前去涿州探查敌情,回离保任副将随行,张琳任监军,我不发信不得主动出击!” 耶律淳拍板决定,李处温等人自然是没意见,而耶律大石除了感到压力山大以及心中惴惴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唯有回离保眼中透着一抹不甘,但在耶律淳面前不敢显现,隐藏了下去。 大宋宣和四年,大辽保大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辽燕云地区遭到宋国进攻,时任辽秦晋国王,南京道留守的耶律淳发布告示,大肆招募契丹男儿以及汉人男子,凡参军为兵者,皆赏赐银钱,战胜之后各种奖赏如云。 而在涿州城内,郭药师的三千人已经被童贯所部二十万人团团包围,涿州城外方圆数十里水泄不通,根本看不到一丝突围的机会。 仅仅是两天之后,城内的气氛就低落到让郭药师心中暗喜的地步,他早已和种彦谋勾搭上,怕的就是自己到时要降宋而手下有人不同意,都是从辽东一路过来的兄弟,就是郭药师也难以下杀手。 现在好了,大军压境,实在是迫不得已,况且事后辽国存不存在都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在降宋之前,还是要做一做样子的,真到了童贯准备全力攻打涿州的时候再降也不迟。 相信以大宋善招降的优良传统在,自己的这条命是绝对能保住的,再者说他还有种彦谋这个靠山在,日后再戴罪立功协助宋军攻下燕云,一桩富贵唾手可得! 想是这么想的,可那密密麻麻的宋军就在城外的时候,郭药师还是忍不住心中发颤的,太多了,人太多了! 这时,他心中对大宋宣扬的提兵百万北伐一事原本的不信任有了动摇,单单以童贯这一部所看,就不下一二十万,听说来攻的宋军有三支! 这么一看,确实是一场空前的大战了! 就是不知道,种彦谋有没有来,郭药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固安城下严阵以待的宿武军的风采,眼下的宋军虽然人数庞大,可和宿武军一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时日还早,纵使涿州城只有数千守军,围城的人却是有数十万之众,可短时间内想要攻下这座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 此时的沧州,路过沧州,种彦谋同样难以忘怀,那被一个小小的沧州知州给下黑手而不能当场给他教训的感觉,不过现在好多了,杜充被贬,新调任的沧州知州是个懂事的人,招待大军是应有尽有,种彦谋很满意,不过他也没有在此多停留,继续北上抵达清州之后才安顿了下来。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从河间府就传来了消息,童贯已经发兵越过白沟河朝涿州方向挺近了,之前一直没有找到他,现在留了消息,让种彦谋进攻平州,牵制一部分辽国兵力。 种彦谋捧着那张被称为主帅手令的纸,看着眼前这人,哼哧一声,露出一抹嗤笑。 他把手一扬,将调令扔到了一边,平州是什么地方? 那是南京道的最东面,东边如今已经是金国土地,北面高山耸立,南是渤海,唯有西边一马平川,可距离清州足足有数百里路,他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赶路的? 童贯这调令明显就是让自己吃不到功劳,仗着身为一军主帅来压他? 如果是别人可能也就认栽了,可种彦谋是谁?当今官家驸马,西军老将种师道之孙,在东京城人尽皆知,此次能够顺利出兵伐辽其中一部分原因都得归功于他。 不是种彦谋在燕云大败了耶律大石能给赵佶如此大的信心?能够尽出全国兵马三十七万投入燕云? 现在见大军云集,势在必得,就想把自己踢出去了,种彦谋呵呵冷笑,他根本没藏着掖着,转头就朝那人说道。 “你且回去报信,说我部定遵循太师之言,区区一个平州,弹指可下也!” 不过骂娘归骂娘,给人留把柄这种事情他是绝不会干的,这个冬天种彦谋别的事没干,在邓肃,吴法天等人的教导下,种彦谋算是系统性的学习了一下政治斗争,懂了最基础的东西。 先前的一些朝堂之事,例如延福宫事件,种彦谋都是靠着自己的应变能力和后世经过互联网洗礼的大脑走下来的,外人只会觉得种彦谋此子年纪轻轻便如此老成稳重,恐怖如斯! 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宫斗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太嫩了。 使者颤颤巍巍的拿过信件,折好收起后便点头哈腰的出了帐。 种彦谋回头看着邓肃,笑道:“童贯老儿让我去攻平州,看样子是有信心打下燕云?” 邓肃捋须朝周围林冲,韩世忠等人对视起来,别人恐怕会沉浸在数十万宋军与数万辽军的强烈对比之下,而产生出一种大宋必定能收复燕云的虚假感觉中。 唯有种彦谋这些参加过与辽人的战斗的人才清楚,宿武军这种精锐都只能和辽军五五开,就童贯的那些打方腊都费劲的禁军能拿下燕云? 第501章 平州张觉 “怕是童太师以为,手中握有百万雄师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攻取燕云,哈哈!” 邓肃出言讥讽起来,他作为南剑州地区的洒脱大儒,对于童贯这种阉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其是亲眼见识过契丹骑兵威风的,于用兵之道也算颇有研究,很是清楚童贯这样做的下场。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可邓肃种彦谋他们心知肚明,如果童贯真的在正面战场击溃辽军,那此战之后种彦谋的处境将会极其不妙,而且,事实上以童贯的性子以及他手下军士的战斗力,根本不用多想,也知道绝不可能会短时间取胜的。 邓肃如此,林冲等人亦是没有太过担心,如今已是三四月的初春时节,草木发芽百兽出窝,冰雪融化的情况下,驻扎在密州与耽罗的舰船却是能在海上纵横了。 渤海宽广的海面加之宋军水师的强大,会给这场战争中的种彦谋一方带来很大的便利,从陆路进攻平州需要跨越近五百里路,就算是让宿武军来急行军,也至少要五天! 这已经是算得上飞速了,不过和水运比起来就慢多了。 种彦谋坐过船,深知一旦吃满了风,在没有外界因素影响的情况下,海船的速度可以达到上百里一天。 乍一看两者似乎相差不多,可要知道,长途跋涉赶到平州的宿武军和乘船四五日抵达平州的宿武军完全就是两个概念,更别说海船庞大,不仅能运兵,还可以装载粮草,器械。 这是走陆路万万不能比的! 整装待发之后,大军便出发了。 镇守平州的主将乃是张觉,此人乃平州义丰人,曾在辽国考中了进士,自此之后便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年仅三十余岁便官居辽兴军节度副使,负责平州防务。 平州虽然距离燕云核心地带有些遥远,可位置却极为重要,这里是辽南京道的东大门,东边沿海的榆关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山海关,虽然此时因为海岸还没有冲击的如后世那么宽敞,不是主要的道路,但对于此时已经被金国堵到脸上来的辽国来说,平州与景州,檀州等州府一并列入了加强防御的名单上。 平州,卢龙。 张觉已经得到了来自析津方向的来报,只不过不是命令他点兵西进支援大军的,而是让他坚守平州,不能丧城失地的消息。 他初时还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使者来报,据说在清州方向有一支万余人的宋军偏师正在朝平州挺近,而且,看那旗号,很有可能是种彦谋的部队。 张觉慌了,他怎能不知种彦谋是谁? 事实上在宣和三年的燕云之战过后,种彦谋此人的名字便在南京道不胫而走,许多将领都在讨论此人,说种彦谋未及弱冠便能领兵与耶律大石打个难解难分,真不愧是西军将门! 西军将门?张觉不信这个,他觉得真实原因是种彦谋有钱有权,能给自己的手下弄来好装备和足额的军饷粮草让他们得以卖命。 那些个将门子弟张觉不是没见过,祖上再辉煌,到了孙子辈也都是草包一个,种彦谋借着自己是驸马,加之头脑机灵,肯定和那宋国官家关系密切,辽人不比宋人多两只胳膊,能三番五次让宋军抱头鼠窜无外乎两点。 一,辽国乃是游牧部落出身,马匹众多,组建骑兵比宋国容易许多,两条腿的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在古代,骑兵就是战争之神! 二,辽军一经开战,基本奉行就食于敌的政策,也就是不带粮草,补给全依靠掠夺敌人来实现。 这本来对于辽国来说是一个弊政,不过正是因为这个野蛮落后的习俗存在,才导致辽国存活到了现在。 不然,完全汉化进而导致战力低下,腐败横生的辽国又怎是大宋的对手? 只不过,辽国摊上了一个奇葩皇帝,境内又出现了一个天降猛男,多重巧合碰撞之下,燃起了焚毁支撑辽国这个行将就木的大厦最后一根大梁的火花。 为了抵抗貌似要过来攻打自己的种彦谋,张觉提前做好了防备,他先是将手中的四千平州守军分出一半出城,驻扎在城外的老石山,这是平州城南的一片丘陵,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分兵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被全围在城内,到时候内无兵外无援,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为了稳定人心,他自己肯定不能出城,张觉是很清楚自己手下的,没了他这根主心骨,莫说是坚守城池了,就连下半身恐怕他们都管不住。 可这两千人是他的救命稻草,必须交给放心的人才行,张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其交由小舅子候申比较稳妥,这家伙跟了自己接近十年,从当初的一个懵懂小子直到现在成长为一个通晓军事的汉子,张觉对他最是信得过。 除了安排后手之外,张觉还秘密派人向驻守在润州的金国部队发信,一旦自己有难以坚守的迹象,就请求对方派兵支援。 为此,他甘愿献出平州降金,同时作为先锋领金国入主燕云。 发出这封信件的时候,张觉是知道海上之盟约定的,这盟约早在几年前就签订,数年的时间里虽说没达到人手一份的程度,但是诸如张觉这样密切关注宋辽金三国事务的基本都已经知晓其内容了。 本来燕云十六州是由宋国占领的,金国不得插手,可张觉怎么能不知道女真人的野蛮脾性,面对孱弱而又拖沓的宋人,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此时此刻自己举城纳降,对方哪有拒绝之理? 这两手布置完毕之后,张觉便松了口气,心中的石头落下,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操作了。 比如向平州的各个高门大户,士绅豪族筹钱筹粮,同时广播斥候于整个平州,并且趁机抓紧时间加固城防,并将平州城方圆数十里的树木能烧的都烧了,百姓全部迁移驱赶出去,实行焦土政策,绝不给宋军便利。 第502章 老三姓家奴了 张觉的策略还算奏效,当种彦谋的大军乘船从沧州出发,抵达位于平州南部的滦河河口时,他发出的斥候就飞马将消息传回了平州城。 这消息一到张觉耳朵里,整个平州立刻进入了紧急状态,整个平州有三座大城,呈一个三角形的形状分布,分别是位于北部的平州城,这也是张觉的驻地,平州的州治所在。 还有西南的滦河沿岸城池,滦州,东南的营州。 想要进攻平州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滦州了,不过张觉并没有在滦州做太多的防御,反而是将全部兵力都收缩到了平州城。 这全都是上次大战之后张觉对于种彦谋此人留下的印象导致的,种彦谋一往无前锐不可当的气势让张觉没有自信守住滦州,毕竟相比起州治所在的平州城,滦州城防实在不堪入目,硬要坚守只能是自讨苦吃,甚至还有被包围全歼的危险。 倒不如将全部兵力投在平州,试一试种彦谋的成色,如果难以坚守那就直接引金兵入关,直接投降金国,要知道在名义上宋金两国可是实打实的同盟,张觉自信种彦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攻盟国军队。 到时候平州成了金国的地盘,他种彦谋能奈我何? 张觉想的很好,不过兵力在平州不代表滦州城就拱手让给宋军了,他还是留了些人在里面的,配合当地的民兵还是能拖延个几天时间的。 平州,滦河。 河岸边的一个小码头上,与码头大小严重不符的海船堪堪进入滦河没多久就没法寸进了,只能选择一个地方停靠下来,也得亏这附近有个码头,不然就只能退往入海口寻找地方搁浅了。 码头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在这初春的季节宿武军汉子皆各自褪下衣袍,光着膀子搬运着粮食。 这可是作战的基础,没了粮食一切都是浮云。 至于寒冷?和之前十二月份,一月的天寒地冻相比,这已经算是暖和的了,再者经过两年时间的改善伙食,宿武军上下身体素质都不再是原本那群窝在苦水井的流民了,个个早已是身强体壮,全副武装跑个十里路也不会大喘气的那种。 卸下粮食,辎重的同时,一支骑兵部队已经沿着滦河开始北上,探索四周地形地貌的同时,甚至还抓了几个辽国斥候。 当韩世忠抓获的斥候送回种彦谋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在码头的周围,已然是立起了一圈拒马,还有一条刚刚被挖开不久的沟壑。 军营内,种彦谋目光丝毫不乱,注视在面前的地图之上,看的地图越多他越发现,相比起窝在大帐内看地图,不如实地考察来的真实,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即将做父亲的人了,为人夫为人父不管是那一个都让种彦谋考虑的更多。 他看了半晌,闭目思索一般,脑海中有了定数。 “你说平州军队尽数在平州城中,滦州乃空城一座?” 种彦谋问道。 斥候俘虏点头如捣蒜,连忙回着:“是是是!啊不是!不是空城但胜似空城!” 揪着嘴唇上冒出来的青色胡须,种彦谋眯着眼睛思量,片刻后摆手。 “拖下去吧。” 不听外面的哀求声,种彦谋还没动身就听见邓肃说道:“衙内可是觉得滦州有诈?” 他一回头,就看到邓肃正面色严肃,眼中带着沉着,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种彦谋见此,只能笑笑:“邓先生多虑了,张觉此人我从赵学士那里了解过,性情狠辣是不错,可惜是个墙头草一般的人物。” “空城计?诸葛孔明敢玩,他可不敢,哈哈哈!” 倒不是种彦谋轻视张觉,实在是这家伙在历史上就风评很不好,在宋金辽三国之间反复横跳,做了这家的二五仔后看到另外一家给的报酬更盛,就转而投向另外一家,妥妥的老三姓家奴了。 邓肃默然点头,他虽然不清楚张觉到底如何,不过从平州所处的位置以及当地的城池就能推算出,张觉手下兵至多不过五千,而且被分到这显得有些偏远地方当守将,此人应该不会是一个隐藏的猛将。 阴沟里翻船的可能不大。 而且经过了上次的大战,种彦谋的进步飞快,在之前过去的几个月里,可谓是奋发图强,读了不少兵书,他提一下就好,若是一直出言免不得招人厌烦。 两人谈话间,外面走进一人,进了帐内便抱拳说道。 “相公!明哨暗哨都已经布好,附近十几里都被我领人清了一遍。” 进来的是杨志,他刚才奉种彦谋的命令去清扫周围了,虽说只是在这码头过一夜,可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的,种彦谋在历史上见过太多因为偷袭而遭遇惨败的案例了,他可不想在历史书上留下一笔。 “好,让兄弟们休息吧,你也早点歇息。” 种彦谋走上前去,拍了拍杨志的肩膀,顺势走出了帐外,看着满天繁星唏嘘不已。 自古皆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番战乱不知道燕云百姓又要遭受多少磨难了... 润州,平州守将张觉发来的求救信被当地猛安很重视,因为事关三国事情,所以这封信件马不停蹄的就被转交到了东京完颜阿骨打手中。 “杨朴,你觉得这是真是假?” 完颜阿骨打将信件放在案前,待宫人将信拿到杨朴面前他翻阅之后,脸上表情直接就大喜起来。 他当即放下信件,拱手向完颜阿骨打进言:“陛下,臣觉得此乃真事,平州张觉素来为人左右摇摆不定,而且因为和回离保不和被调往平州,在去岁与种彦谋大战之后更是遭到了叱责,此时心中必定怀恨在心。” 说着说着,杨朴更加的高兴起来,他高兴的是金国终于能有机会插手燕云事务了,身为汉人的他最是清楚,别看金国现在气势汹汹,而且地盘也不小,实则因为起兵不久,占据的也都是关外苦寒之地,一路势如破竹靠的都是一股勇气。 一旦这股气泄了之后,就再难如此时一般大肆开疆拓土了。 第503章 攻略平州 杨朴很清楚,如果金国这股劲消弭掉后,那两晋南北朝时期北方如走马灯一般的胡人国家就将会是金国的未来,甚至想要复制辽国都是难上加难。 而只侵吞下辽国土地,甚至还将燕云拱手让给宋国的金国,又如何面对人口是其数十倍,又拥有了燕山防线的大宋呢? 大宋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上都能屡屡将契丹骑兵击退,如若占据了燕云十六州,金国将只能龟缩在关外,做一个蛮夷,甚至,日后还有可能在汉人王朝的拉拢拆分下,分裂,臣服。 最终沦为草原上转瞬即逝的诸多小国部落之一,杨朴自幼熟读经传史书,这他能不知道? “再加上此时宋国大军压境,张觉手中只有数千兵马,听闻,来攻的可是种彦谋,他如何能是其敌手?” 杨朴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起来。 “不想覆灭,便只能投降于陛下了。” 完颜阿骨打频频点头,眼中精光一闪,他食指敲打着桌子,目光扫过堂下众人,霍然开口道:“现在已经是开春时节,伐辽也是最近的事了,朕正愁打下云中之后该朝哪里打呢,这样,宗峻你屯兵锦州,时刻关注平州以及燕云战事,张,张觉一旦来信立刻出兵援助。” 下首处,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起身应下,他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完颜宗峻了。 “至于其他人,一切照旧,务必要在今年将辽国余孽清楚赶紧,咳咳!退下吧!” 杨朴本来兴奋的心情随着完颜阿骨打的两声咳嗽全部烟消云散了,看来,之前陛下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新君即位恐怕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得早做准备了。 这样想着,他拢起袖子缓缓退下。 东京城是辽地的核心,自从秦汉时期就为中原王朝统治辽东的治所了,时至今日,经过上千年的发展此地已然成为了东北地区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了,只不过在唐末遭到卢龙军节度使废弃之后,辽阳便被蛮夷所占,如今辽阳城内汉夷杂居,但整体风气还是以汉族为主。 这两年因为金国推进神速,以至于位于北方会宁府的首都多数时间都没有被使用,完颜阿骨打常常待的地方却是这里。 自古都是北方更冷南方更暖,辽阳对于会宁府来说是实打实的南方,不止是已经老年的完颜阿骨打喜欢,大多数女真人也喜欢。 就比如在辽河河畔放牧的猛安谋克们,他们正趁着开春的时节抓紧时机给已经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牲畜养膘,作为战略资源的马匹自然是首位。 只是,当大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下令整军备战的时候,没有一个猛安谋克会不响应,就算马还没养好也要拿起弓箭刀枪上战场。 比起在辽河河畔用水草来养膘,显然是用豆子养的更快,至于这豆子从哪里拿,那还用说?当然是天祚帝所在的西京喽! 东京城外,无数的马匹奔驰起来,杨朴在拜别了完颜阿骨打等人之后留在了东京,他在完颜阿骨打离开之前被任命为权知行营留守事,统管东京的大小事务。 这确实是一份殊荣,可也让杨朴进入到了更多的皇位继承人视野之中,对于这,杨朴再清楚不过了,饶是他也不禁忧虑起来,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东风遇见百花残,忍吹落,花如雨!” 种彦谋希望小学,吴坚面带笑容,颇为有些不正经的口中低声喃喃着。 郑沐昌难得一袭翠色罗裙,手上却捏着一个不和身份的折扇,掩面羞笑,打趣道:“没个正形,不过是翰林学士便让你得意至此,我看吴坚也不过如此了。” 她语气哼哼唧唧,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责怪,反倒宛如热恋中的女子娇嗔,让吴坚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 两人并坐于天台之上,看着远处汴梁城的繁华景象,大军离开之后,他总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郑兄,何不说说郑家的事情?我在翰林院听不少同僚讲,你兄长在吕宋垦殖很是顺利,已经移民了数万百姓过去了。” 吴坚忽的一问,郑沐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嘴角微微勾起,反问他:“你问这个作甚?” 他一愣,面色一紧,略带局促的半晌说不出话,这番样子看的郑沐昌嗤然一笑,啪的一声展开扇子,悠悠的扇了起来。 “先不说他,说说我,我嘛,从小在福州长大,在来汴梁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明州了,那还是当年我偷偷跟上家里的船去的,被捉回去后打的很惨,连带着大兄也一起被责罚了,想想就觉得可笑,是吧?”她自顾自的说着,完了冲吴坚一挑眉问道。 吴坚怔怔点头,然后恍然开口:“啊!是是,不,才没有,咳咳,纵是女儿家也有出门游历的自由,何况郑兄你学识渊博哪里能被困在池中?” 郑沐昌笑了,这小子看样子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嘛,也好,有个倾诉的人也好... 抵达滦州城的时候,种彦谋便发现了这城的怪异之处,明明是平州的大城之一,却显得空荡荡的,向城头上眺望过去,也只见到寥寥几个士卒,显然,这和那斥候说的差不多,城内没什么守军。 他招来韩世忠,听完对方的陈述后便点起头来,下令道:“留一小队人在此,其他人继续前进,去平州看看。” 韩世忠向他报告的情报是城内至多也不过几百人,不足为惧,如若大军在滦州攻城,恐怕会浪费不少时间。 思前想后种彦谋决定还是不管滦州,直扑平州的好,毕竟他此战追求的是速战速决,从海船上卸下来的各种攻城器械应有尽有,火药也是充足,再加上自己这两万大军,相信攻下一个小小的平州城不在话下。 既然对方主力不在滦州,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所以种彦谋让杨志他们留下一小队人看守后,便率着大军离开了。 杨志也没有掉以轻心,他足足留下了一千人,也就是一个连,而这个连的连长,名叫岳飞。 第504章 拒不投降 大军离去之后,岳飞领了一千人留下来看守滦州,杨志临别时给他的命令是监视滦州,不得让滦州城内的守军突围出来。 这任务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绝不简单,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把一个城池围的水泄不通容易,只要人够就能办到。 但岳飞只有一千人,看住滦州实属不易,不过这也正是杨志给他的锻炼。 自从在宣和三年伐辽的战场上杀敌数人之后,岳飞到了东京就受到了他所在连队队长和连长的举荐,被杨志接见了,离开杨志的营帐后,他就升官当上了队长。 而这还没结束,从宣和三年末尾到宣和四年三月出兵的这几个月里,聚集在开封府的大军举办了好几场军中比武,岳飞,这个来自相州汤阴的寡言汉子在包括了禁军在内的全军大比武中大放异彩,甚至连官家都被惊动了,听闻了岳飞的事迹和看了他背后的尽忠报国四个字后,感到的当场授予了岳飞修武郎的名号,并且向全军宣扬了岳飞的事迹,以做表率。 而种彦谋也是因此发现了,这个在后世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抗金名将岳飞竟然在自己的军中,他本来是想召岳飞过来,给他一个更高的位置让其发挥的。 但是仔细一想,历史上岳飞能打出赫赫威名那是因为他经历了金兵南下,国破家亡的境遇之后,并且在长年累月与金人的作战中积累下的经验才能成就岳武穆那三个大字的。 如果自己这么轻易的就把岳飞调到了指挥官的位子上,让他失去了历练的机会,想必就算是岳飞也会最终落得个凡夫俗子的下场。 所以,踌躇了许久种彦谋还是觉得不插手岳飞的事情为好,就让他这样一路打下去,尽量的走到历史上的那条道路上。 平州地方多山,虽说平州城与滦州城所处的地方乃是青龙河与滦水汇聚的地方,地势较周围还算平坦,可走在这丘陵之中,不免要将速度放缓,不然被张觉给埋伏的话,还是很危险的。 不过滦州城距离平州城不过几十里,即便再怎么放缓速度,也是一两天就走到了。 到了城下,果真如种彦谋所想的那样,平州确实要比滦州高大不少,城墙上早已布好了士兵,个个警惕异常,而在周围更是方圆十几里的草木都被烧了个精光,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好家伙,给我玩起了焦土政策? 种彦谋让人缩在了平州城南十几里外,没有提前出去,本想着看一看情况再做打算,不过看那城头上紧张兮兮的样子,似乎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他没有继续躲藏,而是命人直接在滦河边扎营,打造攻城器械和继续朝四周探索的同时,派了林冲带人南下,回到码头处用小船朝上游运送诸如攻城车和投石机之类的东西。 毕竟这里是丘陵地带,用人力来把这些东西运送过去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正巧此地有滦河流经,可以借用一下。 两万大军开始驻扎的时候,平州城内已经开始鸡飞狗跳起来,宋人对于燕云的执念他们一直知道,等啊等,终于这一天到来了,城内的许多当地士族和汉人地主们都觉得张觉最好还是不要负隅顽抗的好,眼下辽国大势已去,大宋又大举进攻燕云,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趁机投降他不香吗? 不香,很不香! 张觉心里早把种彦谋骂了无数遍,大宋要来打燕云他是知道的,毕竟张觉的性子就不是那种忠臣,嗅觉敏锐的他早早地便察觉到了辽国的动乱,在政和元年童贯被封为检校太尉出使辽国的时候,张觉就暗中和童贯勾搭上了。 时至今日,他心里很清楚童贯和种彦谋的矛盾,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投降种彦谋,以张觉对童贯的认知来看,绝不是一个好决定。 而恰巧前段时间润州地区的女真人就曾向他派过使者,劝他归降金国,届时仍能镇守平州,甚至只要出兵帮助金国进攻燕云,大胜之后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张觉内心那颗躁动的心便被勾出了魂,派人和金国联系了起来。 事实上对于平州城种彦谋也没打算跟张觉隔这浪费时间死磕,而是安营扎寨之后就让手下臂力最猛的神射手跑到城下不远,对着城头来了一箭。 箭上有信,大意是说张觉不要再这么负隅顽抗了,早早地投降好处大大滴有! 张觉呵呵一笑,把信烧了,开玩笑呢,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平州城地势险要,四面环山根本难以进驻大部队,种彦谋有胆子全把大军拉进来,那他张觉就有胆子派人把山口给占了,来个瓮中捉鳖。 去岁永清固安是如何破的他大概也知道了一二,无非是用大量火药破城,要说起来这确实不算什么,不过是财大气粗罢了,寻常人怎么会对一个小城费这么大的力气? 为了防备种彦谋,他特意加宽加深了城外的护城河,还对城墙紧急进行了加厚处理,城内的粮草也屯了不少,想短时间打下平州城除非种彦谋下血本从南方宋国境内调来大量攻城武器,并且不顾死伤才有机会。 张觉料想种彦谋不会这么不知趣,知难而退才是好男儿。 信被烧了,张觉自然没有回应,种彦谋在城外的滦水河畔等了两天也没见平州城给个反应。 “准备准备吧,等投石车全部到位就开始攻城。”种彦谋没继续耗下去的耐心,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他自找的。 杨志点头应下,而韩世忠没在营里,他的骑兵在这里难以发挥作用,不过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所有胆敢靠近营寨的辽军斥候都被清除了干净,以至于困守在平州的张觉因为两眼一抹黑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滦水边的宋军大营外,从下游运过来的各种攻城器械已经在组装,而就在这时,韩世忠给种彦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505章 将计就计 “你说什么?山里有人埋伏我们?” 种彦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带着两万大军来的,装备整齐,粮食充足,而且又没有冒进,一路上都是稳扎稳打,谁不要命了,敢这么搞? 他的惊讶韩世忠能够理解,事实上能够发现那股隐藏在密林之中的敌军,也是幸运所致,不然,对周围地形根本不熟悉的韩世忠怎么可能碰到藏在老石山中的张觉小舅子,候申呢? 听完韩世忠的解释,种彦谋沉默了起来,对于这支目前还不清楚自己已经被发现的辽军,直接发兵围剿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先不说能不能在丛林密布的山林中捉住本地作战的这股敌人,就算是真的将其全歼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达不到利益最大化。 这种事情种彦谋一向是不屑于去做的,他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比如,将计就计,装作一切无事发生,然后等到对方以为自己上钩时,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用这支孤军当诱饵,把缩在平州城内当缩头乌龟的张觉引出来,岂不美哉? 将这想法说给邓肃杨志他们听后,众人一致表示,衙内你终于长大了! 好吧,合着种彦谋以前在他们眼中的形象都是孩童一般吗?种彦谋也懒得计较了,就让韩世忠的人马避着那藏了人的山,同时开始抓紧时间打造器械。 攻城器械大致分为远程投射,近战使用,以及辅助用品。 远程投射主要就是投石车,另有一些能够射到城墙上的床弩,不过那东西太过笨重,而且因为角度问题更多适合在城上往下射,而不是从城下往城上射。 再者相比起投石车的超远攻击距离,床弩那不过数百步的射程实在是难以恭维,造出来还不够张觉打的呢。 近战使用的则多是攻城车和藏兵车,这些主要是用于参与到步兵冲击,现在暂时还用不上,所以大多数精力都用在了投石车上。 至于辅助用品,那就杂了,小到沙包木排等填护城河的东西,大到云梯,楼车这种高数丈重数百上千斤甚至数吨的大家伙。 为了搞定燕云,种彦谋可谓是使出了全力,在东京的时候他就没闲着,让郑家给他从吕宋搞到了许多大木头,用船运到了密州,在那里将木头制造成投石车后直接北上,扔到了登州。 等到种彦谋发兵燕云的时候,顺路就把登州的投石车全部拆散了装船,运到了平州。 当时他也没细数,只知道足足装了好几个大海船,而现在,一艘艘平底沙船从滦河下游将投石车的部件运到这来时,种彦谋才感到有些头大,似乎,有些太多了。 几艘大船的部件全部组装起来后,种彦谋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一座座投石车呈现在他面前,虽说大部分都是小型投石车,高不过两丈,所能投出的石头也不过十斤,但架不住数量多啊,种彦谋细数之下,足足有上百辆小型投石车,而大型的,能够投出数十斤石头,乃至上百斤石头的投石车,也有好几架。 好家伙,这些东西用在平州城上,可真是算得上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张觉,给小爷等着,不投降还敢抵抗? 种彦谋摩拳擦掌,心中直痒痒,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投石车发威的场面了。 张觉很烦躁,他派出在平州城周围打探宋军情报的斥候没几个逃回来的,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是回来的斥候也都没搞到情报,反而直呼宋军太过凶猛,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在营地周围游弋,根本无法靠近。 对此张觉很是清楚,这应该就是之前在耶律大石一万契丹骑兵面前大放异彩的那支西军精锐了,没想到现在还跟着种彦谋一起过来了。 一想到他就头皮发麻,看来,是别指望出去和种彦谋野战了,有那几千骑兵在,他手上的这四千人就算是全扔进去,也嘣不出多少水花。 张觉其实还是想的太多了,就他手下的那些人,给韩世忠吃,绝对能保证伤亡不过百就能全吃下,毕竟在东京休整几个月的时间内,韩世忠的这几千骑兵也完成了鸟枪换炮的装备革新。 为了保证韩世忠的战斗力,种彦谋不惜一切代价给他整了全套的盔甲和新式武器,甚至还破天荒的给每个人都装备了最新研究出的手雷。 说是手雷,其实就是用一种可以将火药完全包裹住的布将火药包在里面,并且塞进去碎铁,钉子等杂物,爆炸威力其实并不大,顶多炸伤周围两步的人,就算抱着这手雷也顶多残废。 可种彦谋往里面塞东西为的就不是追求爆炸伤害,而是后续的溅射伤害。 众所周知火药爆炸是会将里面的东西一同炸出去的,而早已塞进去的那些碎铁,钉子,这些东西一旦被炸的满地都是,可以想象,方圆几十米之内基本上是人畜皆无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种彦谋是很清楚的,别说是这种疑难杂症了,就算是基本的一些疾病也没法诊断出来,最终只能草草开个药方了事。 可以说,一旦中了这种手雷,其下场只有一个,死! 而这手雷又因为比较恶毒,而且是用于被敌人困住时拿出来大规模杀伤敌人的,所以到目前为止韩世忠都还没有使用,龟缩在平州城中的张觉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苟,唯有苟住才能继续想办法,这是张觉奉行的原则。 所以,他干脆闭门不出,也不派斥候出去送死了,全然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对此,种彦谋只能竖起大拇指,夸一句:好家伙! 有种就继续这么拖,他可是带来了足够的攻城器械,加上两万大军在附近砍伐树木加快了建造速度,不说多,只需要再来七八天他就有攻一攻城的实力了。 就怕到时候张觉这厮觉得不妙,又要投降或者跑路,那才麻烦。 第506章 飞哥哥牛皮! 只是,当种彦谋正想要仔细研究平州城的情况,计划着各种攻城方法时,滦州传来了捷报。 “啥?岳飞拿下了滦州?沃特?!” 种彦谋震惊了,他没想到,自己只让杨志给了岳飞一千人,自己这边还没动静呢,岳飞就搞定了滦州,虽说心中高兴,可是总感觉有点尴尬。 来报的士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看的帐中人互相对视起来。 事情要从四天前说起。 滦州城外,因为张觉重点关照的是平州城,所以滦州并没有得到什么照顾,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城内的守军变少了,而且没有外援,在这个宋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城内百姓颇有些惶惶不安。 毕竟,大宋嘴上说是来收复燕云,拯救燕云汉人的,可宋军什么德性天下人都很清楚,不过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军队都是如此,破城之后按照惯例会烧杀抢掠一番,这叫大掠,一般而言,这种大掠会持续三天到半月不等,有的城池坚守许久,给敌人造成了严重的伤亡,仇恨加持下甚至会大掠月余,直到将这座城杀的抢的成了一座空城才算作罢。 而这个标准,很多时候甚至不分敌我,就算是国内被贼匪占去的城池照样会遭到劫掠,甚至为了不被告发,官军往往会对那些从贼匪手中活下的百姓痛下杀手,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宋军队甚至比方腊宋江之流更北百姓痛恨。 对待国内的百姓都是如此,更别说对燕云地区已经与中原王朝隔绝百年之久的“汉人”了,尽管在滦州城外的只有千余人左右的宋军,按理说根本对滦州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可种彦谋的两万大军就在距离滦州不远的地方扎营,只要他想,一天时间就能赶到滦州城下,这还不足以让滦州人感到恐慌吗? 岳飞得知自己要带一个连围滦州时,还是很兴奋的,毕竟这算是交给自己的一个任务,而且一旦完成那可就是拿下一座城池的功劳,并且是只用一千人就拿下。 这功绩虽说比不上当年班超出使西域那么牛逼,但对于岳飞一个小小的修武郎来说绝对是值得称耀的了,说上一声光宗耀祖也是当得起的。 不过功绩大那是因为难度高,想要在一千人手上还没什么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拿下滦州,用武力实在难以实现,只能智取。 为此,岳飞找来了他的副手,副连长张迪。 两人商量了大半天,决定找人扮成受伤逃至此地的辽军斥候,混进城内后再做打算。 这不简单,现在滦州守备森严,别看城内只有一两百人守城,防守力量严重不足,看似很好找到机会,实则就算是身手最矫健的汉子也难以爬上城墙,单个人就算上了城也不是敌人的对手。 而一旦人多了,动静就会出现,很是麻烦。 假扮辽军斥候这方法还算有实行的机会,正好昨天岳飞他们就抓到了一个辽军斥候,一番操作下来,岳飞便换上了辽人的装扮,他口中操着一嘴流利的燕云汉话,不仔细辨别的话还真能被他混进去。 只不过张迪见岳飞穿上衣服,一惊问道:“岳兄弟,你这是?” 饶是如张迪这样的悍匪也觉得独自一人进入满是敌军的滦州太过危险,甚至在第一时间没有往岳飞要自己去这方面想,等到他回过神时,岳飞已经走出了营帐。 “我自己去,张哥哥,兄弟们暂时由你统帅,成与不成就看这几天了,如果三天之内我还没有在晚上给你们信号,你就把我的东西收拾好,给我送回汤阴!” 望着渐渐远去的岳飞,张迪懵懵的点了点头,直到周围窜出三人,冲着离去的岳飞叫喊着“哥哥这是作甚?!”“快快脱下来,让我去,飞哥儿怎可涉险!”“好哥哥,俺天天吃这么多,就是等这时候的,让与我吧!”的时候,才哑然失笑。 这个岳飞,真当是个好男儿! 夜色下,一人一马朝滦州跌跌撞撞的奔来,马上骑士背上显然是中了一箭,看那模样也像是负伤在身的模样,滦州城上的守军目目相觑皆疑惑了起来,自那两万宋军路过滦州以来,周围的斥候就基本没了,这人是从哪来的? 他们不敢做决定,只能把留守滦州的主将叫来,那主将也是个庸人,他领着两百多号人在滦州,根本不敢出去哪里知道这些,琢磨半晌后发现城下的人已经来到城门前,一个歪身,掉下了马去。 守城的人看的心惊,目光纷纷聚集在主将身上,主将一时局促起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军情来报,踌躇许久后咬了咬牙让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把那人拖了进来。 “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岳飞环顾四周,心中暗道果然进来了,而且看样子也没被怀疑,万幸,万幸... “呼哧,咳!”刚想起身,岳飞就感觉背上吃痛,差点没歪倒下床。 噗通一声之后,岳飞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吭哧吭哧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水,舌头一舔,咸的。 “你醒了?” 忽然,房子内走进一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 岳飞一听声音,立刻紧张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可是一个人呆在数百敌人的老窝里,外面根本没有援军,或者说就算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能赶过来救他,就算真的来了,也顶多能给他收个尸,还是凉透了的那种。 况且,为了更加真实,能骗过这些辽人,岳飞还狠下心让徐庆给自己来了一箭,只是位置把握的很好,既能看起来很严重,又不伤筋动骨,保持基本的战斗力。 只不过,就算是徐庆已经很克制了,但受伤就是受伤,这是造不了假的。 “嗯...”他沉吟一声,紧接着就看到那人走到了自己面前,阴着脸盯着他。 咕噜! 岳飞暗暗吞下一口唾沫,这场面丝毫不亚于自己小时候和别人打架被母亲抓回家盯着看的场面。 第507章 燕云的大家族们 “你是什么人?从哪来的?” 那人问道,说话间身后几个亲兵呈扇形包了过来,很显然,他们对岳飞还并没有完全敞开心扉的信任。 这也说得过去,毕竟要知道,滦州城的守备空虚的不得了,如果种彦谋调转枪头,不围攻平州,而是选择先把滦州给打下来,或者说分出一半的兵来攻打滦州的话,他们都支撑不了几天。 实在是兵力太过稀少,甚至连每面城墙的城垛都填不满,不说多,几千人一起攻城,他们就得跑路了。 所以,为了保证内部的绝对安全,这个滦州的守将确实算是够小心了。 可惜... 岳飞咧嘴一笑,他对此早有准备,挣扎着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块染血的牌子放在手心,他呼哧呼哧的说道:“某乃是候申候帅手下斥候,先前外出探索情报时被宋人追杀,一路逃至滦州,这是信物。” 到了这时,考验的就是演技,好在岳飞天生一个冷静性子,就算四周围满了辽人,他也能做到气不喘心不跳,平静的看着滦州守将。 那糙汉眉头皱起,手中摩擦着令牌,眼中疑惑之色逐渐消退,看了看岳飞身上的伤后,与身边人交流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呼...看样子是瞒过去了。 岳飞心中大定,他躺在床上,等待着天色逐渐变暗,今天不能动手,自己刚来肯定会被严加看管,还是继续等待的好。 这般想着,岳飞安静的躺了下来,时机未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滦州城外,徐庆很是懊恼,是他亲手把箭射到岳飞胸口的,那种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庆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毕竟那看起来根本不是他们这千把人能够攻克的滦州城,就这么让岳飞一个人去了?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一想到岳飞家的老母,徐庆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岳飞一家。 一旁同样情绪低沉的王贵瞥了一眼徐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他们怎么劝都没用,哥哥硬是要自己去,还说他们去自己不放心。 三人拗不过,最后被说服了,可是现在过去这大半天几人就又后悔了起来。 “徐庆,别担心了,哥哥武功盖世,那些辽狗奈何不得他的,咱们等着,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此时王万也插嘴道:“岳哥哥完好无损的出来还好,不然我饶不了这群辽狗!” 他说完,又恨恨的吞下两个馒头,眼神坚定。 徐庆叹了口气,看了看两人,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坐没什么用,只能徒增烦恼。 于是,徐庆起身来到了一棵大树前,朝滦州城的方向望去,那里依旧是大门紧闭,不见丝毫松懈的模样,他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机会,正要下树之时,一处动静将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什么东西?”徐庆嘀咕着,重新爬回树上,手搭凉棚望向远处。 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一阵抖动,龟裂的大地下似乎有东西在涌动。 徐庆眼睛瞪得滚圆,再三确认自己没眼花之后噌噌的下了大树朝那里跑去。 开什么玩笑,那地下绝对有东西! 现在正值大中午的,外面骄阳似火,已经到了四月份的日子明明个把月前温度还在冰点左右徘徊,现在却已经重回了单衣的时候,正午时分如果在太阳下暴晒甚至能将人给活生生的晒晕过去。 而在此时,滦州城的城头上辽军巡逻的次数也变得少了起来,徐庆趁着这个机会仔细看了看那块土地,也许是因为徐庆的注视,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泥土的松动,那股动静很快消散。 徐庆不死心,趴在了地上仔细听着地下的声音。 “咚...咚”这是心脏跳动。 “咯吱!咯吱!”是了,是这个! 徐庆眼睛一亮,随后爬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看向大地,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城内有人在挖地道。 夜色渐渐黑了下去,一条闷热的坑道之中,两个浑身大汗的瘦小汉子正对着面前的泥土挥舞着手中的镐子,而在他们身后,是一条长长的黑漆漆的通道。 只挖了没一会,两个汉子就累的不行,坑道里氧气稀薄,空气难以流通,再加上两人剧烈运动,导致体力消耗加速,大脑供血不足。 不过看两人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来回挖了好多次了。 这时,坑道内传来一阵带着许多回音的声音。 “快点挖,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这条坑道的一大段早已陈旧,显然不是现在才挖的,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了,只不过现在被重新启动罢了。 从黑暗中再次走出两个汉子,还没走到地点他们就已经浑身大汗了,等到了地方没挥舞两下稿子,他们便停了下来。 有动静! 黑暗中,两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听着耳旁的呼吸声来判断对方的决定。 “挖开!” 身后一声严厉的呵斥让两人哆嗦一下,然后朝上开工了。 “噗!哈,哈!” 徐庆看着从土里钻出来的两人,眉眼大喜,冲身边王贵王万说道:“没说错吧,有人!” 几人瞬间看过去,这一幕却是让钻出土的两个汉子有些懵逼,他们来不及多说,就被拉了出来。 随后,坑道内又爬出了另一个人,他见到徐庆等人早在此等待,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拱手拜谒起来 “在下滦州朱家管事,听闻大宋王师来此,特地出来迎接!” 好家伙!徐庆一听,这真是雪中送炭,他们正想着如何攻滦州城,这就给自己送来了内应。 三人没闲着,将朱家管事请到了军营中,毕竟岳飞走之前说了,一应事务由副连长张迪统管,他们三个虽然和岳飞交情莫逆,而且在军中也有些声望,但是违抗军令的事情还是不会干的。 是夜,滦州城外的宋军大营内,灯火通明,朱家管事最后是含着泪回到坑道里的,随之一同进去的还有徐庆王贵王万三人。 第508章 准备攻城 第二天夜里,滦州城的城头忽然亮起一串火把,早已趁着夜色潜伏到城下不远的张迪立刻就带着兄弟冲了上去,三步两步就来到了城门处,随着吱呀吱呀的开门声,无数人影进入了滦州。 滦州,攻克! 事情便是如此,在来报信的士兵将一切来龙去脉说与种彦谋听后,他不禁感叹,到底不是池中之物,就算没有那么多磨炼,岳飞依旧能显现出他的惊人实力。 这段如同勾栏中说书先生唱的曲目一般的故事同时也让邓肃等人瞠目结舌,几人目目相觑,只能露出一个不失尴尬的笑容来。 岳飞这个名字,彻底的进入了他们眼中。 滦州被拿下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在后方也有一个稳固的地点可以存放粮食等物了,不用大力经营这个河边营地了,毕竟防备对方偷袭焚烧粮草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种彦谋让人去滦州联系岳飞,把粮食搬到他那里去,之后嘛,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和张觉一较高下了。 今日城下过来叫嚣的宋人说了一件很让人称奇的事情,他们竟然夸下海口说攻下了滦州! 此话传入张觉的耳中时,被他一笑带过。 开什么玩笑,滦州再是城小人少,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被攻陷吧?要知道来攻的种彦谋所部顶多也就两万人,这阵子在河边的宋军主力可一直没动过。 张觉说是没有再派斥候,可最基本的敌情他还是知道的,宋军主力不动的情况下,围困滦州的顶多是个千人的小股部队,千人,连滦州城都围不全,谈何攻陷? “这不过是宋人卑劣的扰乱我军军心之策略,无须担心,将此消息通报全军,让儿郎们看看,宋人是多么可笑!” 张觉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满是不屑,这等计策也敢拿出手?也不知道童贯是怎么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给耍得团团转的。 滦州被宋军攻克的消息像笑话一样在平州城内传颂着,大多数士兵都对此不屑一顾,嗤笑宋人不过如此,之前的恐怕都是虚张声势而已,也有少数人表示担心,但在大环境下也不敢出声。 借此趁机鼓动了一波士气,张觉自认为操作很六,然而在种彦谋眼里却如同一个小丑一般。 “他们没有回应?” 种彦谋问,他没想到对方的警惕性竟然这么低,或者说对于平州的掌控力度竟然这么低,时至今日滦州已经被岳飞攻克足足有一天时间了,平州滦州距离不过几十里地,这都没人报信过去? 其实还是他低估了古代王朝对于地方的管理能力,俗话说皇权不下乡,说的就是如此,而在汉人势力强盛的燕云地区,就算是身为实际统治者的契丹人也只能选择与其合作,并且对实力强悍的汉人地主和乡绅阶层给予特权。 对待契丹人都是如此,当地的豪门大族又怎么会对张觉有好感?在他们看来,张觉不过是一条契丹人养的狗罢了,至于他手下的兵?如果平州的汉人世家愿意,他们甚至能拉出比张觉还多的兵,甚至军事素养都不相上下。 辽国对待燕云,一向奉行的是绥靖政策,只要不闹事,一切都可以按照汉人大族的意思来,毕竟这是辽国从汉人手里夺走的一块土地,而在南方,宋朝这个已经近乎大一统王朝的汉人政权有着足以威胁辽国的实力,所以,稳住燕云的局面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平州汉人世家的独立性远在种彦谋的预估之上,这也是为什么滦州朱家敢于挖地道出来像岳飞他们献城投降的原因。 宋军来势汹汹,大宋官家可是号称百万大军伐辽,以期望收复燕云的,在这种大势之下,辽国丢掉燕云,被赶到大漠已经是众人都能预料的到的,此时不投更待何时? 可种彦谋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北宋确实举了大军收复燕云,可是几路军队互相之间难以沟通,并且因为军队素质实在底下,竟然被辽国各个击破了,以至于最后金国看不下去,出手抢占了燕云。 现在他做的事情正是阻止这一切,种彦谋想着张觉能识时务,认清辽国大势已去的事实,早早投降你好我好大家好,谁能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死倔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至此,种彦谋算是看清了,不把对方打痛是没有机会坐下来谈投降的了。 滦州已平,而投石车以及其他工作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种彦谋不准备再给对方留机会,开始了他的计划。 “来了!” 张觉站在城头,为了保险起见他穿的一身盔甲,身边还有一群严阵以待的亲兵,随时准备为他挡住飞过来的流矢。 而在远处平州城外,一片开阔地带上,吱呀作响的投石车缓缓朝这边驶来。 那震撼从场景让张觉都忍不住呼吸一滞,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种彦谋怎么能在几天之内拿出这么多投石车? 他不敢相信,这可不是大平原,事实上就算是在平原地带想运送这么多投石车过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就地建造的话,也不可能是这几天就能造好的,除非... 张觉目光阴冷起来,对方很精明,恐怕用了整个京东东路的海船运送投石车,不然绝不可能搞来这些东西的。 看样子,驸马的身份还是很有用的,对一个小小的平州,竟然动用这么多的东西,真是看得起他了。 眼见投石车越来越靠近,张觉熟练的下了城头,到时候石头将如雨点一般落下,在城投会格外危险,他肯定不可能待在上面,不过底层的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 “嗖!嗖!嗖!” 一连串的破空声,这声音虽说数量不多,但是听起来要比万箭齐发带劲多了,当然,这只是种彦谋的感觉,平州城城头的士兵却不是这样想。 当一块块轻则数斤,重则数十斤上百斤的石头砸在城墙上时,那震天动地的晃动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击垮,辽军是定躲在城墙下,塔楼里,几乎无一不是抱着长枪刀剑哆哆嗦嗦发抖。 第509章 百架投石车 投石车的威力不容小觑,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火炮,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东西比火炮好使,当然,是在火炮还没发明出来之前。 要知道,两百多年后蒙古人纵横欧亚大陆,能以骑兵攻克无数坚固城池,就是靠着回回炮,也就是投石车。 而种彦谋这次也没客气,直接就拉了上百架投石车,只为对付平州这个在山间谷地的,不大的一个城池。 后世对付汴梁那高达十数丈的城墙,以及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守军,金国人也才用了千余架投石车,就在几日之内将汴梁城砸了个稀巴烂。 这平州,能有汴梁的十分之一吗?城内的守军,有汴梁守军的十分之一吗? 恐怕没有吧,种彦谋立在投石车后的军阵之中,放眼望去,平州就如同一只正在被吊打的乌龟一样,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和能力。 他眼睛一瞥,看向了南方的一处山林间,那里,可还有一群人嗷嗷待哺,等着上钩呢。 老石山。 候申神色很是焦灼,他时不时就要站起身朝平州方向看上两眼,那里传来的呼啸声以及石头撞击在城墙的声音让候申忍不住战瑟起来,作为张觉的小舅子,他虽然是靠着亲戚关系进来的,但也是有一定的能力,不然如何服众? 只不过,宋人实在凶猛,兵力是他们的数倍不说了,武器还这么犀利,不用派人去看,只是站在这山顶的石头上听声音,就能听出个大概来。 “这至少得是好几十架抛石车才能打出的架势!” 候申喃喃着,自从种彦谋大军进驻滦河河岸以来,他和张觉的联系就被迫中断了,他要隐匿行踪,决不能让宋人发现,在平州南部的山里还隐藏着一支人数不少的敌军。 毕竟他可是作为张觉的救命稻草以及奇兵的,暴露了还算哪门子奇兵? 平州,恐怕危险了! 候申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担当张觉托付给他的重任,甚至,连到底什么时候发兵他都拿不准,依靠城内给信号出兵也不是一个好计策,城内的张觉对于战场动向哪里知道的清楚?到时恐怕只能落得一个兵败被俘的下场。 摊上这么一个主将,跟随候申隐藏在老石山的辽军也都气馁起来,好在他们目前还没被宋军发现,不用被投石车砸。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投石车昼夜不停的砸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也没停,自从开打之后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甚至因为长时间使用还报废了几个。 源源不断的石头从周围用小船运到河边的营地,然后被装到投石车上,发射到平州城上,虽然有很多都落入了城内的民居当中,造成了不少的平民伤亡,但这是在打仗,而且还是古代打仗,死伤平民无可厚非。 而投石车昼夜不停的轰击平州城,嘈杂的声音却是让韩世忠的手下悄悄摸到了候申的部队近前,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他们便重新隐匿到黑暗之中。 “唔,两千人左右吗?” 种彦谋琢磨着,两千人似乎并不值得他将计就计在这里陪张觉浪费时间,看样子是他太谨慎了。 韩世忠点点头,沉声说道:“便是两千人,将军只需给我两支连队,哦不,一支就行了。” 种彦谋抬眉,韩世忠自从上次大战之后,增长了不少自信,常年在西军中的作战经验初时还因为不了解辽军而难以发挥,现在他已经知道辽军不过也是寻常军队,根本不必害怕时,就变得激进起来。 他没第一时间同意,而是转头看向邓肃林冲他们。 只见邓肃微微点头,开口说道:“驸马扫清了平州城周围,张觉斥候难以派出,此刻两支部队无法联系,军心不稳之际,正是出击之时。” 邓肃分析的颇为有理,一旁的林冲闻言也同意的附和起来。 至于杨志,更是没有意见,他和韩世忠关系莫逆,又经验老道,对这缩头乌龟张觉没什么惧意。 种彦谋见几人都是赞同直接攻击,包饺子吃掉那支盘踞在老石山的辽军,便重重点头,手指微抬,指向韩世忠。 “那便由世忠你带人去吃掉那只辽军吧,带两个连,杨志你负责在外面组成包围圈,防止对方跑掉。” 命令下完,两人高兴的抱拳领命退下之后,候申的命运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决定了。 是夜,紧急调动起来的宋军在黑夜的掩护下开始朝老石山挺近,因为有一段距离,所以韩世忠索性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下,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就轻装上阵了,一路急行军赶过去时,天色还没吐白,时机刚刚好。 寅卯之时是人最疲倦的时候,想必现在辽人还正睡着大觉呢! 韩世忠想着,招呼兄弟们从两面包抄过去,他还叮嘱,一定要压低脚步,切记不能发出声音。 事实上,为了不被辽人发现,韩世忠这两千人根本没骑马,而是一路欠着身子从老石山南峦的一片密林内钻进山里,随后又在当地人的指引下经过一条山道,这才摸到了候申所在的老石山。 “相公,便是那儿了!” 一个满嘴胡须,弓着腰伛偻着身子的老汉朝老石山指去。 韩世忠目光随之而去,半山腰一个缓坡上,正林立着不少营帐,尽管天色还黑,看不太清楚,但他敏锐的嗅觉可以肯定,这就是辽人的营地了! 他拍拍老汉肩膀,让他离去,之后冲身边几个小校点头示意,随后身后的士卒便开始涌动起来。 夜色阑珊,候申睡的正香,鼻翼耸动间忽然闻到一阵焦糊味道,猛然惊醒之后,身外已是红光映在帐篷上,喊杀声响起。 完了!宋人打来了! 候申惊颤之余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果断的一把抄起挂在床头的长剑,匆匆罩上甲胄就朝外面跑去。 就在这一会间,身边已是围了一群亲兵,他们护着候申朝外冲去,尽管候申还想挣扎,想要回去指挥士兵反击,但是在亲兵的围簇下,身不由己的消失了。 第510章 平州危矣 攻打进行的还算顺利,毕竟对方的主将是个草包,而且又是在经过了白天投石车不停轰炸后,辽军士兵全都心悸不已,韩世忠这时候趁着夜色偷袭,完全可以说胜券在握,战后打扫战场统计的结果也如他所料。 混乱之中被杀宋军斩杀的辽人并不多,只有两三百,倒是乱军踩踏,推搡,坠崖而死的比被杀的还多,剩下的则基本都是俘虏了,一圈统计下来,只有约莫百余人逃走了。 本来这已经算的上一场大胜了,但是韩世忠却有些不满意,因为对方的主将,听说是张觉的小舅子候申并没有在这里,很可能是趁机逃回了平州,这要是放在西军里,韩世忠说不得要被训斥一通,毕竟士兵死了就死了,还能再招,可对方的将领却是死一个没一个,想要短时间提拔上来一个合格的将领难上加难。 这便是古人所说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 只是韩世忠转念一想,根据这些俘虏的描述,再加上他自己亲眼所见,这个候申似乎并不是什么名将,别说名将了,就连一个稳将他都不是,这样一个草包放回去也没什么。 收拾完战场后,韩世忠没多停留,带着一腔的喜意和战功回去领赏了。 而在平州城中,正如韩世忠所想的那样,候申这个庸才正跪在地上,挨着张觉的痛骂。 “废物,废物!” 张觉连喝两声,转头怒发冲冠眼如铜铃般瞪大起来,手指如一杆长枪直戳戳地捅在了候申胸前。 “我让你在老石山守着,你怎么能被人摸到脸前还不自知?两千兵马,就这么没了?嗯?!” 他此时恨不得把候申剥皮拆骨给吊起来凌迟处死,说到底,虽然是小舅子可终归不是血亲,犯下大错张觉自然是难以饶恕。 “...”候申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双拳紧紧握住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姐夫的脾性,一旦惹怒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平时仗着这层关系在平州作威作福没什么,可若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他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就是两说了。 “哎呀,这是作什么,不就是两千人嘛,从城里再招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火,申哥儿,起来。”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靠近了念叨着,说罢就要扶起候申来。 张觉闻言猛然转头,心中无名之火顿起,他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什么叫不就是两千人?那可是老子的心腹!是从城里招点就能代替的吗?” 他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颇有底气,也是,在这种时候两千人对于平州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小舅子如果张觉不给他以严惩,先不说能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吧,就是军中的其他将士也不好交代。 张觉本来打算雷声大雨点小的呵斥一番候申,然后再在士兵面前表演一下,如此既可以稳定军心,也能让候申得到教训,可谓是一举两得。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自己的婆娘,候氏站了出来给候申撑腰。 他恨得牙痒痒,这女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护着自家人,如果她不是有侯家在背后撑腰,张觉早就休妻另娶了。 张觉的话说完,却没见侯氏有半点反应,给了他一个白眼后就继续将候申扶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张觉已是怒气冲天,咬牙冲两人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再留下来他怕是要被这霸道女人给气死。 作为辽兴军节度副使,同样是出身平州义丰的张觉,和当地世家大族联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偏偏张觉老婆的这个娘家,势力不小,而且很是强势,搞得他头都大了,之前决定让候申带兵去城外老石山埋伏也是有着侯氏插手的原因。 现在好了,他张觉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难道不知道该怎么打仗吗?这群家伙这么插手下去,迟早药丸! 张觉心情很差,种彦谋心情很好。 韩世忠给他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很满意,上千俘虏押进大营的时候,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跟着种彦谋打仗,希望很大! 趁着这股士气,种彦谋也没给张觉喘息的机会,直接招呼投石车让他们停下来,经过长达三天的轰击,平州城的城墙已经不成样子,坑坑洼洼边角基本没有一处好的,不少城垛也被打掉,甚至连城门都凹进去一块,差点就要破城了。 上百架投石车日夜不停连续轰击三天,给平州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张觉失去理性也情有可原。 投石车停下来之后,大军便开始动了起来,一队队士兵举着盾牌朝前走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耧车,攻城车等器械。 察觉到宋军进攻而攀上城头的张觉目睹这一幕时,不禁心脏一滞,他很果断的对身边亲兵说了一句。 “准备去润州请降,平州,至多还能坚持十天!” ... 平州战事进行时,涿州城外的原野之上,两支庞大的军队展开了对峙。 大宋这边,是由童贯的二十万京畿禁军组成的包围圈。 而辽国这边,则是由涿州城内郭药师的数千兵马,以及城外堪堪赶来驰援的五万余辽国骑兵组成的战线。 虽然和二十万之众的宋军相比,只有五万人的辽军显得有些薄弱,可童贯却并没有贸然进攻,曾经多次出使辽国的经验告诉他,对待契丹骑兵,绝不可轻视。 童贯虽说是个太监,而且是靠谄媚赵佶上位的,但是多年来奔波于西北前线和国内平叛,多多少少也是积攒下了一定的军事经验,至少最基本的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围涿州城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攻打涿州,而是引出燕云地区辽国的主力,将其拉扯在涿州附近,令辽国分身乏术,到时刘延庆的十万大军就能趁机攻克易州,然后绕过涿州直扑析津城,直捣燕云核心,一举将燕云辽军的后路给切断。 第511章 涿州战事 当然,童贯胆敢这么做是有底气的,大宋号称出雄兵百万收复燕云,实际上虽然没有这么多,可也有三十七万之巨。 甚至因为大军人数太多,挤在一块地方的话会导致粮食压力骤增,只能分兵三路,至于种彦谋的那一路两万人根本就没入童贯的眼。 他想的是让种彦谋攻打平州,以平州崎岖多山的地形,遥远的路程来拖延种彦谋的时间,让其不能过问燕云主战场的事,并趁着这段时间在战局上占据主动,把每个功劳都给牢牢站住,再让种彦谋去攻打难啃的骨头,甚至,暗中动些手脚也不是不可以。 二十万宋军压在这里,对面的辽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每日派些斥候过去挑衅,试图激怒宋军主动出击。 他们来的时候宋军就已经将涿州城围成了一个铁桶,在外围还造了一圈围墙,依托设施进行围城。 这样的方法让统帅大军的耶律大石难以应对,因为根本无从下手。 两军从四月初一一直对峙到了四月十日,整整十天时间,而在这十天时间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易州方向传来消息,另有一支宋军正在猛攻易州,易州守将难以应付,接连派出使者终于是把消息送到了耶律大石这里。 而在析津城周边的燕云腹地,耶律淳大肆招募的士兵已经聚齐,抵达了耶律大石的大营,至此,辽军兵力暴增到了十万余,虽说因为后续的兵马军事素质和战斗力较之前的要差上不少,但耶律大石和回离保,张琳等人都认为,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刚开始时,他们被童贯的大军给镇住了,觉得宋军人数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加之对周围的消息都没收到,以及自身兵力太少,所以选择了就地对峙。 而现在,易州军情已到,后续援军更是早已摩拳擦掌,继续在这里和童贯对峙下去对大多数骑兵的辽军来说,殊为不利! 涿州易州都处于平原之上,这种地方正适合骑兵作战,两军交战讲究的是扬长避短,耶律大石深知此情,当夜,四月十日辽军便分兵三万,绕过涿州以及涿州四周的宋军,快马加鞭直接就朝易州过去了。 这三万人全是骑兵! 而为了掩护这支兵马,耶律大石留下五万人在涿州附近游弋,其余两万尽出,目标则是涿州和距离最近的大宋城池之间,那连绵不断的运粮队。 涿州到雄州之间有上百里,这百里的路上童贯不可能处处设防,随行的军队又怎能受得住契丹骑兵无休止的骚扰? 此举一出,童贯便坐蜡了,他招来军中将领开始商议,目的便是为了应对对方的攻势。 大营中,灯火通明,童贯坐在首位,下属的依次是辛兴宗,王禀,杨惟中,曲端等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跟在童贯手下多年的将领,实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毕竟童贯打仗基本都要靠他们,如今伐辽自然也是要带上。 童贯四下一望,他们都是知道辽军动静的,进来却一句话不说,这不是让他难堪吗? 似是注意到了童贯脸色发生的变化,辛兴宗眉眼一挑,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太师,末将觉得应当主动出击,将滞留在涿水南岸的辽军驱逐出去,然后掉头奋力攻打涿州,招降城内守将。” “易州之事可发信于刘统制,令其一同照办,目前军内粮草还足以支撑月余,就算粮道暂时被断也无妨,可下令让种相公出兵击退来犯辽军,令辽人进退两难。” 辛兴宗不愧为西军将门,父亲辛叔献早在大观二年就参与了收复河湟之地的战争,在西军中素有威名,而他的威名也让童贯注意到了这个老将。 自然而然的,辛叔献的儿子也子承父业在西军中担任军官,因为父亲和童贯的关系,颇为受到童贯的重视。 其在平定方腊的战斗中也算立下了功劳,在北伐燕云的时候可以说是童贯手下第一大将。 辛兴宗的两个兄弟,辛企宗,辛永宗同样不弱,乃是胜捷军将领,胜捷军是童贯的亲兵部队,作为当朝太师,手握京畿二十万禁军主帅的亲兵,那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他的发言当即得到了众人的重视。 细细品读之后,童贯对此表示有些莽撞,继续询问有没有什么稳妥的方法,童贯此次北伐辽国,是抱着务必收复燕云,拿下王爵之位的决心的,所以要尽可能的稳妥些。 辛兴宗尴尬的拱拱手退了下去,其他几名将领也是一筹莫展,他们觉得这已经足够稳妥了,还能再怎么稳妥? 看几人皆是一副皱眉表情,童贯骤然问起:“能否令种师道提兵北进,伺机与辽军交战,我再分兵两路,一路与涿水辽军对峙,另一路南下保护粮道?” 童贯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几位手下的反驳,无外乎不是分兵太多难以协调,最终难免会被辽军各个击破,分兵乃兵家大忌,太师万万不可之类的话。 这倒让童贯有些悻悻,不过他也知道轻重,军伍之事他最好不要插手,不然只能是好心帮倒忙。 “既然诸位都同意兴宗的计策,那就按此行事吧,就怕种师道那老家伙不肯听令。” 童贯并非是空穴来风的担心,担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攻略西北的时候,他就与种师道产生了不和,深知对方在西军中的势力,现如今童贯与种彦谋不和,种师道会不会使绊子实在是一个说不准的事情。 就算这是伐辽收复燕云的天大事情,种师道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如此,可童贯不敢赌,他怕打了败仗拿不到燕云,那自然王爵之位也就难以企及,这才是童贯最担心的。 身为一个宦官,整日里被朝野上下那些文人士子背地里明面上阉竖阉竖的叫,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更别说童贯这个满嘴大胡子脾气暴躁的河南汉子了。 第512章 辽军出动 四月十一日,位于涿水南岸,涿州以东的辽军开始出动,数量高达两万的契丹骑兵化整为零,分成一个个战斗小组南下准备进入雄州,肃安军一带,目的则是为了切断云集在涿州的二十万宋军粮道。 自古以来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粮食短缺除非是在城池中坚守的军队还能通过吃人这种极其恶劣的手段继续坚守,其他的军队都难以逃脱溃败的命运。 而涿州城内的守将是郭药师,耶律大石很是欣赏此人,觉得他是个得力干将,有他守涿州,再有自己率领大量契丹骑兵在外围威慑,到时见攻不下涿州童贯定然会知难而退,如此一来,危机便迎刃而解。 就算童贯不甘心,在白沟河南岸再次休整之后卷土重来,届时耶律大石也已经调整好了兵力部署,可以从容迎战,那可就不是童贯主动进攻,而是他要伺机攻击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南下的两万散兵游勇能否让白沟河沿岸的宋国州府停止向童贯运送粮草,不然,全都是纸上谈兵。 为了掩护这两万人,除去已经奔赴易州解围的三万兵马之外,剩余的五万人也尽出,朝包围涿州的童贯所部发起了猛攻。 二十万人不能全部窝在涿州外围,那不现实,尽管童贯这招围着涿州城再建造了一圈城墙的方法是从五代十国时期的后梁将领李思安身上学来的,名叫夹寨,可当初李思安用这招围困潞州的时候,手上根本没有二十万的兵马,别说二十万了,就连一半十万都没有。 正是因此,童贯只能将营寨部署在涿州城外,并且派人占据了涿州南部的岐沟关,守住这条后路。 眼下辽军大举来犯,涿州的夹寨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夹寨内的郭药师似乎也听到了动静,配合发起了反攻,童贯不得不迎战了。 此举正中耶律大石的下怀,他满心欢喜,只等着易州解围,童贯大军粮道被断,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滚回宋国。 只是他没想到这同时也是辛兴宗所要做的。 涿州城外,两支大军杀的昏天黑地,郭药师则在城内优哉游哉的观看着外面的战事,此时他占据涿州,战略地位直线上升,成为左右战局的一个重要砝码,本来作为辽国将领他应该趁此机会朝夹寨猛烈发起进攻,吸引宋军的注意力,给正面战场的耶律大石减轻压力创造机会的。 可郭药师是什么人?他怎么会那么乖乖听话? “身处乱世,还是手上有兵有地才是硬道理,我只需稳坐这钓鱼台,静看两虎相争便是了,呵呵...” ... 易州。 十万大军已经将易州城团团围住,和童贯的二十万京畿禁军相比,刘延庆的这十万人虽说数量上少了些,可质量却是不差,到底是西军的,与西夏人战斗的经验摆在这里。 易州地区是个四面环水的地方,北东西三面被涞水包围,而南面则是发源于太宁山紫荆关一带的易水,两条河流在易州东南汇聚,从此一路向东流入渤海湾,这条河便是白沟河了。 而易州唯一的路上出口就是易州西南的紫荆关了,同样的,如岐沟关一样,那也被刘延庆派兵拿下了。 十万大军分布在易州境内大肆攻城略地,包围易州的同时,易州所属的县城,如涞水,容城也相继被克,这些地方把守兵力稀少,根本难以阻挡刘延庆的大军。 在接连攻下数城之后,刘延庆也开始骄纵起来,扬言要十日内攻下易州。 只是,这大话被次日从涿州连夜奔袭过来的三万契丹骑兵给无情的打破了。 当夜,四月十二日易州城外鼓声擂动,契丹骑兵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以神速穿过了涞水,将涞水城略过,直接扑向易州,本来童贯所部的斥候已经打马前往易州报信,想要告诉刘延庆辽人发兵来攻了,但是两者的速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所以在童贯的信使到来之前,契丹的骑兵就已经先到了。 领兵的是奚王回离保,他手下带的大多都是奚族的部落勇士,常年生活在马背上,弓马娴熟战斗力惊人,此刻尽管经过了上百里路途的奔波,但在辽军骑兵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疲惫,相反的是,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兴奋。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响起,易州城外正在休憩的西军士兵骤然惊醒,几个眨眼的愣神之后,惊慌便窜上了他们的脸庞,负责攻城的是由折可存率领的主力,大约四万人左右,另外六万人分为三部,各自由刘延庆本人,姚平仲,王渊三人统帅,分布在易州城南。 而此时回离保的三万骑兵发起冲锋的目标自然就是距离易州城最近的折可存所部。 契丹骑兵的攻势很凶猛,远远地还没来到近前时,天空中就密密麻麻的出现了很多黑点,黑点带来的是急促的破空声。 重箭!契丹人的重箭! 大宋虽然地盘不大,可人口却达到了古代中原王朝的巅峰,足足来到了一亿以上,如此之多的人口支撑起了大量的军队,而人口一多,人才也会多起来,科技得到了发展的同时,大宋军队的披甲率猛增,几乎做到了一人一甲的地步,对付这种敌人,轻飘飘的羽箭根本没用,唯有箭头特意淬炼过,箭杆粗长的重箭才能破甲。 重箭狠厉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这一箭倾注了控弦者的全部心力,纵然是草原上再厉害的汉子也难以多次发射,满满一张弓拉成满月要消耗的力量绝不是轻箭能比拟的。 与此同时,巨大力气带来的威力自然也就不同凡响,宋军大量装备的甲胄在这种重箭之下,薄弱地点根本难以抵挡,只能被重箭穿透,就算是正中心的胸口处,挨上一箭也不好受,凹陷的甲胄会让宋军士兵内出血,严重的话短时间看不出什么,过上一会就会吐血不止,最后郁郁而终。 第513章 战事胶着 一轮重箭已下,折可存匆匆聚集起的军阵之中顿时响起阵阵惨叫,倒下的人马又阻碍了军队的行进,再加上天色才蒙蒙亮,视线难以开阔起来,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宋军内部混乱的情况开始蔓延。 折可存位于大军的中央,听到契丹人打过来的时候,局面已经开始朝失控的边缘行驶了,本来这个时候作为大军主将,他应该站出来主持局面,稳住军阵的。 但可惜折可存被困在军中不能脱身,对外面的情况也摸不清楚,不知谁喊了一声辽人势大,有十万之众,瞬间整个阵型就垮掉了。 尽管折可存在奋力收拢兵将,并且派身边亲兵前往指挥部众,可此时已经是为时已晚,契丹骑兵瞬息而至,如同一把锐利的剪刀,直接就将四万乱作一团的宋军给分割成了两部分。 而这一击,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延庆的西军得到的补给和辎重与童贯的主力部队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毕竟刘延庆虽然和童贯关系没有种师道那么差,但到底也是西军大将,素来是看不起京畿禁军的。 可京畿禁军偏偏又是童贯的主力,他为了能更好的抢风头抢功劳,仗着自己身为宣抚河北,山东事务,总管伐辽的身份,在粮草补给装备等物的配比上偏向了二十万主力,刘延庆种师道的兵马比起京畿禁军要吃了不少苦。 而再加上之前种彦谋在燕云与耶律大石打了个五五开的结果,进而导致整支伐辽队伍都对辽军产生了轻敌心理。 特别是在跨过白沟河之后根本见不到辽军主力,宋军陆续包围了易州和涿州之后,这种心理更加的膨胀了。 以至于到现在,契丹骑兵攻打过来的时候,那整齐划一的阵型,犀利的作战方式都让宋军将士错愕不已,一时间辽军忽然出现以及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他们预想中的太过悬殊,溃败,开始了。 易州南,易水北岸。 接到折可存部被辽军偷袭消息的刘延庆又惊又怒,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有童贯二十万大军挡在涿州,契丹人还能过来支援易州,惊怒之余他不禁骂道:“腌臜的童贯!空有二十万大军,传令王渊,姚平仲,速速点兵救人!” 此时的他也只能做到救人了,如果契丹人真的怕他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过来突袭,对方主帅必定是洞悉了宋军的一切才敢如此行事的。 洞悉了童贯挡不住他们的进攻,洞悉了易州宋军放松警惕,而又对自己有绝对把握能够击退宋军,这些汇聚在一起才能造就现在的局面。 刘延庆心中默念着对方主帅的名字。 “耶律大石!” 此刻,身处涿水南岸的辽军大营之中的耶律大石还并不知道回离保已经率军大破了宋军偏师,他正在为眼前的战事而发愁。 在涿州以东,涿水以南,刘李河以西的这片区域内,宋辽两军多达二十多万的军队已经鏖战了长达一天的时间了,尽管耶律大石带出来的这些兵马不是精锐,可面对童贯的二十万京畿禁军也是能打的。 但奈何对方人数太多,硬是用人海战术将耶律大石逼退了。 甚至,还有继续追击的意图,看那样子是想把他逼退到刘李河东岸。 耶律大石知道,绝不能退过刘李河,当初过河容易那是因为童贯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才能如此过河的。 现在大宋军队已经重视起来,一旦退河,再想过河可就难了。 到时想要支援易州的三万人以及散布在涿州南部的两万人,就只能绕行北边或者南边。 涿州的北面是刘李河以及胡梁河的发源地,主要有大房山,大安山,六聘山等峰组成的丘陵,难以通行。 而南面一旦过河,将有可能陷入雄州霸州等地的宋军和童贯大军南北夹击的困境中,所以,耶律大石绝不后退! 他选择了在涿州与童贯苦战,不惜一切代价攻击对方,以此来表达自己誓死不退的决心。 投石车轰轰作响,弩箭与弓箭齐发,契丹重骑兵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锋,童贯的大军数次被迫缩进了夹寨之中,在留下了数千具尸体之后,童贯有了压力。 他质问辛兴宗为何计划难以实施,辛兴宗没法回答,只能领命亲自率军与耶律大石作战。 在经过了周密部署之后,二十万宋军被辛兴宗分布为数个集团,每个集团打头的都是手持巨盾全副武装的重步兵,身上甲胄包裹的严严实实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每走一步地面都会因此而颤抖。 而在宋军走过的地方,同样留下了一滩水渍,这是汗水汇聚而成的。 宋军步人甲,由上千枚铁片甲叶组成,重量高达五六十斤,层层甲叶组成的甲胄让弓箭难以穿透,甚至于破甲能力最犀利的长枪也不好发挥其作用。 强悍的防御力带来的是其密不透风的内部环境,以及超高的重量,穿上步人甲,纵然是再健壮的汉子也绝难支撑一个时辰就得脱力,如果算上作战的话,顶多只能持续几刻钟。 所以,在敌军到来之前,重步兵都会敞开面罩透气,这样才能坚持更长时间。 而在步人甲重步兵后的,是挺着长达数丈长枪的长枪手,枪尖犀利犹如竹林,枪尾配重可以在骑兵冲锋之际扎进土里增加承重,用以达到拒马枪的效果。 只消将这两种兵摆在这里,就算是最精锐的骑兵也会知难而退。 辛兴宗对付西夏人多年,早有一套应对骑兵的套路,数个集团就这么呈包饺子的阵势围过去,辽军除了向南转移就只有乖乖退回刘李河东岸这个选择了。 当迈着沉重步子向自己挺近的宋军出现在视野中时,耶律大石终于是皱起了眉头。 好戏,要来了! 他很清楚这次的敌人比上次要猛不少,兵肯定还是原来的,可将就不一定了。 耶律大石猜的没错,之前与他交战的是由童贯指挥的宋军,现在则换成了辛兴宗指挥,自然不一样。 第514章 火炮 大宋,河间府。 率军驻扎在河间的种师道受到了来自涿州的信件,上面全是童贯勒令他出兵北上迎敌的字眼,种师道看完过后便将信放在了一旁,沉思片刻后来到了地图旁。 他望着地图上涿州与雄州之间百里有余的路程,灰白眉毛一挑,随即喃喃自语了起来。 “看样子,童贯吃不消了,嘿嘿,这才出兵几日?真是个阉竖!” 对于童贯,种师道是没有什么客气话的,就算是面对面他也不虚,更别说现在在自己的军营当中了。 大宋的文武素来不和,可这并不代表武将与武将之间就是一片祥和景象了,实则在西军这个大宋最精锐部队当中,权力争斗也是异常的残酷。 不过因为有着文臣这个共同的敌人,加之在西军内部已经确立了以种,折,姚三家为首的将门世家占据大头,各地将门占据小头的局面,所以西军还是很稳固的。 骂归骂,童贯来信让种师道提兵北上阻敌,他还是不能拒绝的,况且放任契丹人断了童贯的粮道并且拦住回大宋的路,很有可能造成二十万宋军发生溃败的情况。 这是任何人都担不起的,即便种师道也是一样。 召集了种师中,吴阶,范琼等人商议之后,种师道定下了领兵北上进驻雄州,霸州阻敌的章程。 命令下达下去之后,是夜五万西军便连夜拔营北进,在第二天傍晚便抵达了雄州,一昼夜的奔波,足足上百里路程,种师道急行军硬生生的赶到了。 抵达雄州的第二天,白沟河防线便告急,声称大批辽军化整为零从各个地方进入大宋境内,白沟河守军不能制,如今已经溃逃到了周边的州府。 种师道闻言当即命令吴阶,范琼两人分兵四处追击辽军,其弟种师中自领一军驻守霸州,防范辽军向东突入,他自己则是率军驻扎雄州,同时派人越过白沟河打探涿州战事,做好了随时北上支援的准备。 雄州城,原本以为大宋天兵杀到之时,辽人会不战即溃收复燕云易如反掌的百姓们,都被眼前战况胶着的情况给吓着了,连百万大军都没能牵制住辽人,还让这么多辽人跑了过来,这要是再打下去岂不是要把战火引过来? 一些脑袋活络心里灵敏的人家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变卖了家产离开了雄州,准备南下大名府或者是更远的东京。 这样的场景在白沟河南岸的州府比比皆是,尽管现在童贯还没露出什么颓势,涿州与易州的战况还正激烈,可升斗小民不敢冒这个险,他们宁愿抛弃掉当地的家产也要逃命,甚至有些有识之士还察觉出了金国的不轨之心,觉得河北燕云一带短期内都不会再平静下去,早早的联系了南方的同僚,亲戚等,投奔去了。 面对这种情况,种师道没有进行阻止,毕竟有些时候某些举动很可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甚至还会适得其反,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 前线的军情还很模糊,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的话,很有可能假的将会变成真的,到时候恐慌情绪一旦蔓延,将再难消除。 老成稳重的种师道选择了放任想离开的人自由离开,有他这尊大佛立在这里,相信离开的人不会很多。 种师道北上已经算是进展迅速了,但是两万分兵各处的契丹骑兵还是给与燕云交界的大宋边境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各个州府都严加防御城池,就连信使都没敢派出去了。 纵横在河北大地的契丹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意奔驰,而种师道在击退了几波契丹骑兵的袭击之后也没敢护送粮队前往涿州给童贯运粮,只是沿着白沟河继续肃清契丹骑兵,然后在河北境内大肆招募弓箭手,参与到防御城池之中。 燕云战事胶着,而在东京,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敲响了大宋迈向光明未来的第一道钟。 驸马府不远处的工厂中,凌振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笑容,他心中激动不已,以至于走起路来都是飘忽忽的。 太好了,太好了! 凌振兴奋的不能自己,直接跑到驸马府上就找起人来,当面色严肃将他叫住的吴法天出现在凌振面前,问他发生何事时,凌振结结巴巴的将来意说了出来。 火药工坊外的草地上,一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赵构显然是被眼前的事务给震惊到了,而在他的身旁,同样这般表情的虞允文忍不住吞咽下一口唾沫,呢喃道:“此,此炮真乃利器也!一炮竟可发出如此声响,糜烂数里,震天动地!” 虽说虞允文小小年纪就有了文人特有的夸大性子,但是他说的大致上是没错的。 围绕着这片草场的人都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小炮筒竟然能够发射出这般犀利的炮弹,那升腾起的白气,通红的炮管,以及飞射出去足足一里地还有余的炮弹,都让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 就连亲手造出这门佛郎机炮的老工匠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这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不过凡事往坏了想准没问题,所以此人低垂着脑袋,心中忐忑不安。 烧红的炮弹在地面上弹射了几下之后,其动能被大地吸收殆尽便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匆匆赶来的吴法天目睹了这一切,走上去近距离观看起来。 他用木棍戳着炮弹,见仍有余温时朝凌振问道:“此物是衙内让你们造的?” 吴法天因为得到升迁的原因,忙活朝政的事情占了他多数时间,还要指导吴坚如何管账,这些都消耗了吴法天的精力,所以对于工厂的事情他是不怎么管的,以至于吴法天甚至连凌振在研发火炮都不知道。 凌振默然点头,这事也不能完全算种彦谋交给他的,而是当初种彦谋在火铳研发成功之后,向火药坊的工匠提了一下火炮的事情,并简单绘制了一张图,交给工匠之后他就把此时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让他们弄出了一门火炮! 第515章 李资谦的担忧 要知道这可不是寻常的军械,就算是对火炮一头雾水的吴法天也能看出,一旦此物登上战场,将会对整个大宋战争的形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现在火药只是在军中担任辅助的位置,一些火药的衍生品大多也只是起到干扰的作用,而此物。 吴法天离得近了,细细端倪起来,这炮看样子是用铜做的,一发炮弹发射之后冷却的速度还算挺快,这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整个火炮的炮身长大约有近两米长,不过炮管细长,口径只有十寸左右,吴法天粗略估计,重量不会超过五百斤,这个重量对于大宋军队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行军打仗的时候用马车或者牛车就能拖动,速度还不会降低许多,毕竟大多时候运送物资粮草的牲畜往往需要拉比这更重的东西。 轻便,小巧,有这还不够,吴法天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炮弹落下的位置,沿途这枚炮弹弹跳了数次才最终停下,如果这是打在对方军队当中,绝对是能犁出一条血肉之路的。 威力很可观,并且除了物理伤害外,火炮在发射时还会发出巨大的轰鸣,这里目前只有一门,所以声音不是很明显,要是有个几十上百门炮一同开炮,那场面,啧啧! 身边的惊叹声不绝于耳,吴法天心中暗喜,这些工人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多,果然每年投入那么多钱没有白费,单单是这火炮完善过后卖给禁军和西军就能让驸马府大赚一笔。 而且这军中利器出现的正是时候,如今收复燕云刚刚开始,还有大量的时间,扩大产能大批量生产火炮,皆时投入到燕云战场岂不是美哉? 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吴法天来到凌振面前,面色比较严肃,此事重大,很有可能改变未来战争的走向,因此他要上报朝廷,同时还要面见官家,待官家参观过后,再做决定是否将火炮大规模生产。 不过吴法天很有信心,以驸马府和官家的关系,再加上官家自身也在驸马府有投资,这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官家肯定会当仁不让。 ... 高丽,耽罗。 自从拓俊京被斩首之后,岛上的高丽降卒就都没了反抗的心思,事实上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原有的耽罗仆从军在他们被俘虏之后,摇身一变从原来的地位最低者成了倒数第二,尽管没什么区别,可有底下高丽降兵这个阶层在,他们的忠诚度上升了不少,很狗腿的帮汤隆他们一起看管起了这支降兵。 而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耽罗岛上的土豆长势喜人,并且在开春之后成功的大获丰收。 亩产夸张的土豆让每一个在岛上的人都哑口无言,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百姓,同样包括那些参军的士兵,其实并不在乎什么家国大事,至于国家换皇帝国王就更不算什么了,只要能吃上饭,就算是自诩清高风骨的文人也会乖乖的跪下唱征服。 所以,土豆这一能够填饱所有人肚子的东西初显成效之后,耽罗岛的局势立刻稳固了下来,至此,汤隆才算彻底放心,并派朴善远将监禁长达半年有余的耽罗星主高自坚给赐死了,死前还让高自坚自己选择了一番,最后他还是拿了一条白绫自缢而死的。 而在宣和三年到宣和四年的这个冬天里,李俊和王海东也没闲着,他们趁着高丽没有实力再次发起进攻的时机,乘船仔细的将高丽沿海探索了一番,甚至还在江华岛上转了一圈,本来还想着进汉江的,但是鉴于汉江水少又太窄,生怕一旦搁浅就再难出来,索性便放弃了。 除此之外,两人瞬间乘船南下到了福州之后又去到吕宋的南华城参观了一下,见到郑沐显年纪轻轻在吕宋垦殖搞的风生水起心中大定,向其讨要了一些土豆当做种子之后,回到耽罗不久,岛上就已经种满了土豆。 耽罗的风采耀人,而在北面的朝鲜半岛上,高丽王朝却是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个冒死登上了耽罗的高丽渔民在岛上呆了一夜之后,次日就匆匆赶回了罗州,并且向当地州牧报告了岛上的情况,甚至,他还偷偷挖了一块土豆。 罗州州牧不敢怠慢,将消息通报给了全罗道按察使,消息一层层传递,随着这个情报一同抵达开京高丽王宫的还有那块已经被擦得锃亮的土豆。 高丽国王王俣此刻已经是重病缠身,身体虚弱的很,他只是微微睁眼看了一下那土豆,便挥手让人把东西拿给国舅看。 国舅,便是汉阳公李资谦了。 在去岁末王俣久病不愈之时,他就以国舅兼汉阳公的身份接过了高丽王国的担子,统管一应事务,说起来这确实是个让人倍感荣耀的事情,可对于李资谦这个老江湖来说,这都是虚的,之前他难道就不是统管了整个高丽的事务吗? 现在只不过是表面上多了一层光而已,李资谦更在乎的是如何对付南方的贼寇。 是的,位于耽罗岛上的汤隆所部已经被李资谦视为了心腹大患。 手下大将拓俊京奉命征讨耽罗,一万大军就像打水漂一样连个声都没有就这么没了,到目前为止才算有一点耽罗的消息,甚至因为此事牵连的庆尚道和全罗道都有些不稳。 在北方基本没有事情发生的情况下,李资谦果断的将精力全部投入到了耽罗上面,例如,东班武将中的少壮派全州李勇夫,就在李资谦的支持下于东西两界的边军之中挑选精锐,然后进抵全罗道,在当地进行水战训练。 有了之前拓俊京的教训,李资谦是不会轻易让李勇夫出征的了,高丽拢共就两百多万人,军队能战的不过十万,虽说纸面上能拉出数十万大军,可除了东西两界以及三京的部队之外,其余的都只能算作民兵,根本不堪一击。 第516章 海上贸易 而李勇夫在全罗道训练的时候,那枚土豆已经是落入了李资谦的手中。 他听着身边心腹转述的耽罗之事,眼睛如同鹰眼一般锐利的射向了那块土豆。 很显然,李资谦是不太相信这小小的东西能有渔夫口中亩产千斤的能力的,他身体没动,只是轻哼一声,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仆便主动上前,将手覆在了土豆上,青筋暴起用力一掰,只见嫩白的果实显露出来,老仆停顿片刻,见李资谦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便噌噌退下了。 土豆是不是真的如渔夫所言一般高产李资谦并不是很在乎,他早已年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替子孙扫清高丽国面对的危机,至于土豆一事,如果真的按照那渔夫所说,打下耽罗之后岂不是遍地都是,何须现在对它下功夫?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李资谦望着阴沉的天空,惆怅的感叹道,王俣重兵缠身,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各种病症也是不断加身,不趁早把前途扫平,他怎么放得下心? 高丽王朝的日子不好过,同样在吕宋的郑沐显也是如此。 之前李俊王海东来的时候看的只是表面,实际上因为南华城人口的迅速膨胀,福州不断运来汉人移民垦殖,不得已之下,郑沐显只能继续扩张,在南华城南北两个方向继续建设居民区,并且把大量精力都用在了巩固现有地区上。 而对外界的开拓则陷入了困境,首先是民都洛岛的惨案终于是传播到了周围的各个岛屿,虽说大部分的土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同盟关系,对于已经灰飞烟灭的麻逸国,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国家报仇。 但是,吕宋各个土著国家在面对郑沐显他们的时候,显然是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心理,这很正常,毕竟郑沐显和以往的前俩吕宋做生意,贸易的汉人不同,他是来垦殖的,简单来说就是抢地盘。 土人虽然没开化,可这是扎根于基因中的行为,对于这种抢地盘的行径,他们自然是抵触的。 至此,郑沐显为了稳妥起见,暂时就没有向外扩张,而是以现有的民都洛岛为基本,大力开垦民都洛岛的同时,四处派出船只探索周边海域和岛屿,力图在一年之内将整个吕宋的大致海域情况给绘制出来。 这样也能方便日后做事,不管是强力铁血占领,还是远交近攻各个击破,那也得知晓当地的情况才行不是? 民都洛岛出现一股新的势力,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吕宋乃至整个南洋地区来说,广袤的热带雨林里到底有多少部落根本没人知道,大大小小战乱也实属正常。 可当第一批来自朱罗,波罗王朝,三佛齐,堕罗钵底,吴哥王朝,占城等地的商船队伍途径民都洛岛时,被这里的景象给吸引了,当他们停靠在南华城外的码头上时,更是为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 民都洛岛多少年以来都是没有组织占据的状态,或者是只有当地的马来移民组成的部落联盟国家,这在商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值几个钱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可现在,民都洛岛完完全全就像是换了一幅天地。 迈罗西-米卡尔在南华城码头上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周围的同伴冲他叫喊,他才恍然惊醒。 顾不得同伴的嗤笑,迈罗西脸上扬起了喜色,他直接就快步冲出了码头,直接就在码头上的吕宋羁縻州雇佣兵处做好了登记,随后就冲进了南华城内。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城里的市场。 尽管这个名叫南华城的小城和大宋沿海的城池相比显得很是袖珍,可世代为商的迈罗西很清楚,如果这里有和泉州,福州相差无几的商品,那家族的船队完全可以省去一大笔费用。 这其中不仅仅是少航行一段距离节省的时间成本,还有更早拿到货物更早返航,更早的抢占市场等一系列由此带来的蝴蝶效应。 更重要的是,迈罗西要确定,南华城这里到底有没有税务官! “果然,这里的瓷器比泉州的要差远了...” 迈罗西站在一处商铺门前,他根本不需要走进去就能看出,这家瓷器店铺明显是面向中低层顾客的,就算外面摆出来的不是最好的,店家可能还藏了一些好货,但迈罗西并不稀罕,他需要的是大批量的高质量瓷器。 或许迈罗西口中的高质量瓷器在大宋官家眼里不过是寻常,在福州郑家这样的商人世家眼中也决然算不上高质量,但对于迈罗西来说,对于朱罗的王公贵族们来说,这已经算得上高质量的了。 先不说大宋真正的好瓷器,定,均,哥,官,汝五大名窑出产的瓷器会不会外销,就算真的外销了,鉴于宋朝海上运输的风险,海盗,暗礁,台风等各种海上事故下来,能运到地方的瓷器价格也会飙升。 以至于就算是印度的那些个王公贵族想要买上一些瓷器,也要掂量掂量了。 所以,迈罗西的底线并不高,他本想着能在南华城遇到惊喜,只可惜南华城初创不久,一应设施基本都是从简,商贸事务也没完全的发展起来,目前还是以农业为主,先得把数万汉人的口粮问题解决郑沐显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在整个南华城逛了一圈之后,迈罗西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失望起来,以至于当晚同伴叫他去城内游玩迈罗西也没了心思。 南华城的热闹虽说比不上泉州福州这种大城市,但是在一片寂静,根本没什么大的城池的吕宋,这里绝对算得上整个吕宋的中心了。 听着外面的嘈杂声,迈罗西渐渐睡去。 第二天,他还不死心,又跑到了南华城南北两边的聚居地,四下用着他那不算流利的汉语询问着有没有质量高一些的瓷器,可是得到的答复却依旧让他失望。 第517章 朱罗商人 在南华城磨蹭了两天,船队补充了一波食物清水之后就准备启程出发了,毕竟他们来之前并不知道民都洛岛有了新主人,仅有的预算都已经计算好了,不可能为了南华城的东西而打乱整个贸易路线和顺序的。 对此郑沐显也是很清楚的,郑家便是海贸起家,怎能不知这里的因果?不过这次没有生意就不代表下次没有,郑沐显很有信心,占据整个吕宋这么大的一个原材料基地和市场,以及距离南洋和印度更近的优势,如果自己用心打造的话,不出五年泉州的贸易能被他吸走小半! 这可是一个极为骇人的数字,因为此时整个世界大宋最为富有,而大宋的富裕其中有不少都来自海上贸易,至于海上贸易的大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泉州港了。 虽说这么一层层剥下来看着并不是很多的样子,但即便是如此,泉州的小半贸易额也能让郑沐显眼花缭乱,让郑家吃的满嘴流油,盆满钵满。 郑锐辛为何要鼎力支持郑沐显的行为?其中未尝没有想要将郑家发扬光大,在海外开拓出一个新的港口的心思。 福州虽说是福建路的路治,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统治福建的核心,而且福州港口并不比泉州差多少,可偏偏就是这几百里的路程,让泉州占得了先机,基于赢家通吃的原则,导致福州难以发展。 而现在,南华城已经初见倪端,码头的规模也在一天天的扩大,港口是不怎么样,但奈何吕宋内海风平浪静,众多岛屿抵消掉了绝大多数的风暴和台风,这使得民都洛岛具备了良好的补给点属性。 眼见在最后关头,迈罗西即将登船的时候,他回望南华城,心中仍有不甘,忽的,他跳下了船只,朝南华城狂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叔父,你们在此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迈罗西这番举动让码头上的人都注目过来,自然看守码头的汉人士兵也立刻警觉了起来,拦住他问清了缘由后才放其进入南华城。 毕竟,就迈罗西一个人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事实也如迈罗西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了,他在南华城士兵的指引下来到了南华城最高统治者的屋外,门的两边站着身材魁梧的汉子,此刻正目光炯炯的上下打量着他。 得到允许后,迈罗西推门而入,见到了南华城主,当然,这是他的猜想。 “尊敬的城主大人,我是...” 一连串的介绍之后,手指敲打桌子的声音响起,郑沐显略微有些不耐烦的开口:“有事直说。” 他的时间还算宽裕,不然是不可能见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商人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对方可以无限制的发言。 迈罗西吭哧两声,面露尴尬之色,不过作为商人的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要过多犹豫,只需要乖乖听从就行了。 冷静之后,迈罗西道出了他的想法。 “城主大人,我发现南华城似乎没有高品质的瓷器,您知道的,我们航行至此,为的就是瓷器,茶叶,丝绸。” 说着话,他搓着手掌,一副市侩商人的模样,“我看您在南华城似乎正在大规模开垦荒地,想必很需要用钱,如果您将泉州的瓷器运到这里,或者直接在当地建造窑厂,我们会很乐意购买的。” 迈罗西说的还算隐晦,不过郑沐显是什么人?他一听就砸吧出了其中的味道。 起身笑笑,郑沐显来到迈罗西面前,眼睛上下扫了一下他,“高品质瓷器?你能买多少?” 如果是小生意的话,那根本不值当他主动去下令,而且这个商人应该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为了小生意来打扰他的,可以想象,这绝对是一笔大生意。 迈罗西一听有戏,当即喜笑颜开的张开手掌说道:“这个数,五百件!” 此话一出,却不料郑沐显眉头一皱,五百件,这个量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方,兴师动众只为了五百件瓷器似乎有些得不偿失,而如果不做这笔生意。 确实如迈罗西所说,他要大肆采购农具,牛羊家畜,以及从福建招募的一些技术性人才可并不是不要花费的,这些人即便是在福建也能不错的生活下去,渡海而来吕宋唯有高薪聘请才能将其吸引过来。 再者,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当初答应其他几个家族的利润到现在还遥遥无期,父亲给他的来信中已经阐明了这一点,希望郑沐显能够尽快的挖掘出利润,给郑家以及其他家族回回血。 毕竟在这几个月里,郑家将近有一小半的船只都没有运送货物赚钱,而是投入到了吕宋这边,给民都洛岛运送各种东西,人,粮食,牲畜工具,甚至连一批建造窑厂的耐火装都是从福州运来的。 这些都是钱,郑家是有钱不假,可这么折腾下来也已经捉襟见肘了,如果不是有着东京汴梁种彦谋发行的股票在撑着,以及种彦谋时不时接济一下,恐怕郑家根本支撑不下去。 利润,郑沐显很需要利润,看得见摸得着的利润。 他落在迈罗西脸上的目光变得犀利不少,这个天竺的商人看起来很是聪明,一眼看出自己很缺钱,五百件瓷器少是少了点,可如果在天竺打开市场,后续将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这笔买卖,能做! “如果你能保证长期贸易的话,那我可以答应你。” 迈罗西此刻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当他回到码头上时,看到等待已久已经显得很是焦躁的船员后,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上了船,他二话没说,直接就把在南华城的情况告诉给了自己的叔父,并且转达了郑沐显的承诺,他将在两个月内把瓷窑给造出来,等到宣和四年的冬天,迈罗西他们在大宋卖完货物之后,不用在泉州福州这些地方买瓷器,而是可以直接顺着季风来到这里,在这里购买瓷器运回天竺。 第518章 阿拉斯加的金矿 海上贸易是维系大宋帝国运转的血液,而向东,向那个一望无际的大洋探索,则是给予这个已经迟暮的帝国之最重要的希望。 阿拉斯加。 即便是在大宋已经春暖花开冬日景象一去不复返的情况下,阿拉斯加南峦的海湾之中,海冰才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虞宪和知道这距离他们扬帆起航重回大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据松山他们说,现在是冰雪融化的开始,再过一个月左右虞宪和的船才能真正的离开这里,所以说,虞宪和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了。 在之前的几个月内,虞宪和船队的船员们十人一组分为一二十支小队在四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探索,如果全是他们的话恐怕会迷失在茫茫雪原之上,最后沦为北极熊以及海狮虎鲸之类的食物。 好在每支队伍里都有一个松山部落的人充当向导,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阿拉斯加已经有数千上万年之久,可以说每一个活着的阿拉斯加人都是经历了严苛的优胜劣汰法则。 毕竟在这片冷酷的雪原之上,不能独自生存的阿拉斯加人成为了土地里的养分了。 在松山部落获得的土豆以及玉米红薯等物虞宪和本想教他们种植来着,他以为是这些人不懂得如何种植才没有利用这些东西,直到他望眼欲穿的等啊等,等到三月份时候大地依旧是一片雪白的景象时,他才明白。 这地方,太冷了! 可以说,能够回暖达到种植农作物温度的时间很是稀少,每年可能只有四五月到八九月可以种植农作物,其他时间很少有植物能够继续生长。 在实验了一下之后虞宪和就死心了,几月的时间除了外出探索周围地形地貌的同时,虞宪和他们也和松山部落打好了关系,传授了一些先进的知识给对方。 当然,这个先进是在松山部落的人看来,毕竟在虞宪和他们到来之前,自己可是只能使用石器的,罕有的铜制武器被奉若神器,除了祭司和族长以外,其他人根本触碰不得。 这与种彦谋所说描绘的性格残暴人数众多,武器盔甲不弱于东北野人的描述有很大出入,虞宪和一时之间搞不清缘由,不过这个部落的人对他们都很好,其中也许有虞宪和几百人的原因。 不过这种交换怎么虞宪和也是不亏的,船上什么都不多,就是带的武器与弓箭之类多,一把在大宋卖不上几贯钱的弓拿给松山部落的人,上手一试之后立刻惊呼神弓。 东西给过后没多久,虞宪和的好报就来了,松山部落的族长找上他,说在北面大河中时常能淘出金莎来,如果他们想要的话,自己可以派人带他去。 虞宪和听到这话,当场就跳了起来,金砂! 那是什么他作为一个船长能不知道吗?金砂这东西不是上游有金矿是根本不会出现的,而这鬼地方一百里恐怕也见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东西让他们进行大规模交易,金子的作用就小了许多。 不出意外的话,族长口中大河的上游必定有一个还未被人发现挖掘过的金矿,大概率还会使浅层甚至是露天的金矿! 得知这个消息,虞宪和当夜直接没睡,召集起剩下的在营地的人,连夜商讨之后决定抽出大部分的人跟着松山部落一起去看看,如果真的如虞宪和所想,那这里也算不上什么贫瘠之地了。 单单一个有金矿,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准备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在温度逐渐回升,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全副武装沿着海岸朝北方圣山所在的位置挺近。 那松山部落口中的圣山即便是在他们的营地也能远远看到,耸入云端的山峰上一片洁白,那是上万年来积攒下的积雪,终年不化。 即便是此地距离那座圣山有数百里远,依然是清晰可见。 虞宪和不知道的是,那座圣山便是整个北美大陆最为高耸的山峰,麦金利山了。 圣山脚下的不远处,徒步跋涉了近两百里的队伍终于是停了下来,时间是临近四月份,可这里丝毫看不到任何春意,相比起南方的海娃,这里因为有着群山的阻挡以及更加偏北的纬度,寒冷异常。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虞宪和以及船员们的热情,因为沿途他们发现发源于麦金利山所在的高耸山脉河流的河水中,不时便能看到闪耀夺目的金砂,那可不是大宋河流里的金砂,一不小心从指缝里就能消失。 而是可以用手指搓起来,如小米大小的金豆子,这还不算,越朝上游走,金子的分量就越大,以至于不时还会有船员在河流两岸发现大块黄金的消息。 这更是让众人心脏怦怦直跳,每个人都脸上通红,毫无疑问,就算是不去寻找那有的没的金矿,只把这条河里的松山部落口中可能是见的多了稀松平常的所谓金砂,给全部带回去,也能让他们每个人摇身一变成为小富之家。 要知道,在美洲贵金属尚未流入到旧大路市场之前,金银这等贵重物品根本就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使用的,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有实力使用。 这也就代表了,一旦挖出金子,他们将完成飞跃式的阶级跳跃。 这种场景纵使是拥有多年航海经验的虞宪和也没经历过,他去过南洋不假,可南洋的土人有些比松山部落的人还要闭塞,但同样也有开化的土人,在古代热带总比寒带好,至少那里有生命的迹象,而且南洋大多都是岛屿,交通也算方便。 所以就算是再闭塞的土人也知道金子能用来换取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不管是大小的部落都对金子看重的很,像这种遍布金砂的河流根本不可能被他们发现,早就被当地势力给占了去了。 而在阿拉斯加,百里无人的情况下,金子的作用降低到了极点,以至于松山部落距离这片很可能隐藏着露天金矿的地方仅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却根本不愿意来这里。 第519章 返航大宋 在继续跋涉了数里路之后,虞宪和等人跟随着金子分布的足迹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眼下和之前的几个月相比,雪量少了许多,所以隐藏在厚厚积雪之下的金子也显露出了它的面目。 在命令手下四下分散搜索金矿所在位置不久,就传来了好消息。 虞宪和急忙赶过去,只见在一处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雪里有好几处发射着阳光的东西,那金灿灿的颜色,让人看了瞬间就舒心起来。 金矿的发现让整个营地人都充满了干劲,接连几天船员们都没回去,仔细的找遍了周围,最终确定了下来,这是一个不大的金矿,按照大宋的标准来看只能算得上中小型金矿,开发价值不是很大,可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这是一个浅层金矿! 甚至有一部分还直接是露天的,这就意味着,即便虞宪和他们没有合适的挖掘工具也能开发一部分金矿,虽说是小型金矿,可装满他们的船只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以想象,有着金子的诱惑,五百多号汉子开足马力挖掘的话,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财富堆满每个人的口袋。 整个四月,虞宪和船队的人都是这么度过的,尽管昼夜不分的挖掘金矿很是心力憔悴,可当金子塞的海船满满当当时,任谁也不会觉得亏了什么。 甚至,为了腾出船上的空挡,他们还将能搬下来的东西全都搬了下来,牲畜交给了松山部落,能养就养,养不了杀了吃便是,船上有什么东西能和金子比起来更加重要?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海冰分裂,船只能够再次航行,虞宪和等人才在依依不舍的情绪中离开了阿拉斯加,踏上了回归大宋的海路。 船上,虞宪和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有些虚幻,就像一场梦似的,要知道二十五艘装满了金子的船是什么概念,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五百多条汉子,足足挖出了两吨多的金子,这还是在工具不趁手,天气寒冷的条件下。 两吨! 别看数量不多,换算下来只有四千多斤,可这是金子,一斤金子足以换取两三匹上好的战,这四千多斤便是上万余匹好马! 放在骑兵稀缺的大宋,这已经足以撼动北方游牧民族国家基础的战力了! 不过就算有金子,也没有那么多上好的军马,对于这种战略资源,大多数国家都是不会出售的,顶多只有少部分通过赠予,贡物等方式流通到大宋境内。 根据现有的换算比例,一斤十六两,一两银子大约能兑换一贯钱,一两金子能兑换银七两左右,也就是说,一两金子是七贯钱,一斤金子就是一百一十二贯钱。 这两吨四千斤的金子就是四十万贯! 而且,因为大宋金银等贵金属偏少,市面上常常是有价无市,实际交易起来肯定会更高! 船员五百人,平均分下来每人也能得到八百贯,这已经可以在东京购置一间小房了,就算是拿命挣钱的西军士兵,想要攒到八百贯,也需要数年的时间。 虞宪和心情平静了一下,又想起刚才一个船员给自己的提议。 “船长,咱们要不到了大宋,在海上找个岛把金子埋了,然后谁也不说这件事,以后慢慢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都是咱们的了!” 他承认,当这句话出口入耳的时候,自己是有些心动的,但仔细想想之后,虞宪和就给予了否定。 是,这金子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且目前除了这些船员没人知道,只要他们不说,就可以瞒下来,松山部落总不可能划着他们的皮划艇到大宋吧? 可事实并非如此,船是虞家的,船队航行的钱是虞家和种家出的,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寻找土豆,玉米,红薯这些东西,并且顺带着探索一下新大陆。 按理来说,这些金子是他们自己发现的,并且出发之前种彦谋也与他们有约定,沿途发现的除了种子这种对国家有用的东西之外,其他的都归虞宪和他们所有。 毕竟想让人出去卖命去探索未知海域,起码要给予丰厚的报酬才行。 可如果真的将金子吞下,后果如何他难以掌控。 因为在海上,发现诸如宝藏之类的能够鼓动人心的东西,船长一般都是谨慎对待的,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会让团结一致的船员内部发生异动,有些人会想着独自侵吞,并对其他船员下黑手,最后甚至会演变成一场内斗。 这种场景不算少见,虞宪和到底是多年泛舟海上的老船长了,对此一直保持着警惕的心理,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觉得得把此时上报给朝廷。 就算他们内部达成了一致,不会有人起歹心,可一旦消息泄露,种彦谋和朝廷会如何对待他们? 难不成带着金子流亡其他地方?背井离乡逃难那可比没钱让人难受多了,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这样。 第二天白天,船队才刚刚航行出阿拉斯加的海湾,虞宪和就召开了全体船员大会。 这是一个事关所有人命运的事情,他是当然重视的。 “大家跟我一起出海,从去岁到今年,整整一年时间漂泊海上,现在发现了这个金矿的心情我很清楚,不过如果我们真的私吞了金矿,你们觉得能行吗?” 作为一个老船长,在船员们中的威信还是有的,不然换作是其他人敢在上面讲这种话,怕是要被当场轰下去,都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人,连命都不要跟着他出来探索新大陆了,谁敢动他们的钱就是要他们的命! 这也是为何虞宪和要斟酌一整夜才决定的原因,就算是他也不敢随意下决定,谁知道会不会被绑起来沉海? 海上没有王法,只有规矩,好在虞宪和立的规矩还没有破,一番讲解陈述利弊之后,众人也从发现金矿的狂热状态中解脱了,清醒之后才觉得是钱迷心窍了。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他们这几百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半路上发生火并,或者回到大宋有人泄露消息最后不得不亡命天涯。 第520章 大宋的钱 这两个,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所想的。 阿拉斯加的金砂仍在河水中流淌,满载黄金的船队上承载了新大陆的希望航向远方,那里,是大宋,同样也是他们的家。 大宋,东京。 赵佶自打今年以来,就前所未有的勤勉,种家工厂在东京和海州做的是风生水起,背后有大宋最高统治者做后台就是不一样,根本不需要担心朝廷的阻挠,谁敢驳了官家的脸面? 每个月听着陈畅报告他的内帑之中又多了一笔进账,这就是赵佶最开心的时候,皇帝也是人,之前花钱大手大脚的,那是因为不清楚消耗民力会导致什么事情,还有着一群欺上瞒下的奸臣吹耳边风,拍马屁。 而在方腊起义,席卷江南天下震动之后,赵佶才恍然大悟,这要是再乱搞下去,大宋岂不是药丸? 可不搞钱怎么养得起自己这巨大的花销?要知道修个亭子,赏赐臣子,逢年过节都要花钱的,虽说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可如果没有别的搞钱渠道,那对赵佶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恰巧这个时候,种彦谋闪亮登场,拉他一起投资入股,四处搞钱,不然仅凭一个驸马的身份能让赵佶如此信任他吗? 特别是当种彦谋悄悄的告诉他,自己知道在倭国有一个超大银矿之后,赵佶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恨不得直接下令攻打倭国了。 大宋缺钱,不然也不会超前世界几百年搞出第一个纸质货币了,大宋同样又不缺钱,一亿的人口,占据世界近三分之一的生产总值,可是因为国土面积过小和开发技术不成熟的原因,导致国内金银铜等金属短缺,以至于难以铸造出足够流通所需的铜钱,最后不得不用纸币“交子”来代替铜钱。 本来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决策,毕竟纸币要比铜钱银子金子都轻,携带方便,更能促进经济发展。 可偏偏这是一个基于国土面积小和开发矿产不成熟的条件下,诞生出的畸形产物,配套的银行以及金融理念都没有产生,或者说没有系统的被大众所知晓,认同。 朝廷发行了纸币之后,发现这东西只需要用纸一印,就能从百姓手里把东西买过来,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在研究儒家思想程朱理学风气盛行的大宋,没人会去研究这种黄白之物,怕污了名声。 所以他们按照最基本的想法,直接就大开印钞机,发行了超量的纸币,醉倒导致通货膨胀。 不过现在的大宋还没走到那一步,交子还只是在西南地区流动,没有发展到全国,类似交子的盐引,欠条一类的都没有蔓延全国的趋势,就算超发了也只会影响一小块地方,无伤大雅。 有钱自然好,有了银子投放到市场上就能把世家大族公卿豪门手里,那些囤积多年的贵金属的价值给稀释掉,缓和社会矛盾,给大宋再次续命。 当然,这是种彦谋所想的,他知道说出来赵佶也听不懂,干脆就提了个建议,收复燕云之后,大造战船,把船和人朝倭国那一摆,直接表明了,我就要这块地,给不给看着办。 当然,这个方法是有点激进了,燕云不是那么好收复的,一场大战下来必定民力憔悴,如若再和倭国打上一场,恐怕会得不偿失。 所有种彦谋准备了两手方案,另一个稳妥点的就是联系当地的大名,现在还不叫大名,叫守护代,这些人是倭国地方的实权派,互相内斗不止,大宋花钱买下一块荒地对他们来说虽然很奇怪,但并不是不能接受。 等到了荒地上挖出了银矿,他们想要讨回时,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对于这件事,赵佶颇为上心,在种彦谋北伐辽国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为此,赵佶特地找了一个稳重,信得过的人来料理此事。 “谭稹那厮有什么进展没有?” 正对着一张由画师精心绘制的地图细细端详时,赵佶忽然开口问道。 缩在一旁的陈畅登时站了出来:“回官家的话,谭贵人在这时恐怕才刚刚到明州,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赵佶闻言有些失落,他本以为过去了这么些天,谭稹应该搞出一些成绩了,没想到竟然还没到。 砸吧砸吧嘴,他感到有些烦闷,转脸出了房门说道:“改天寻个日子去打个猎吧,记得叫上尹仁,彦高他们几个,这得好些日子没出去了,浑身骨头都快生锈了...” 声音渐行渐远,陈畅紧紧跟在后头,点头称是。 “尹仁兄!” 东京,最红火的青楼,白玉楼中。 一身着翩翩白袍,面容硬朗,眉如立松,星目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艺术家特有气质的中年男子冲着一处高喊道。 尹仁,此字一出口,瞬间引得白玉楼中众多文人墨客的侧目,整个东京城,谁人不知这便是那米芾米大家之子的字? 自米芾去世后,世上精通米氏画法的人唯独此人最为得心应手,虽然算不上继承了其父的全部技艺,但也能从其画作中寻得一丝昔日米芾的影子来。 这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被叫到的米友仁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袍一副书生模样的男子了,怪不得有些熟悉,原来是这小子。 米友仁呵呵笑着走了过去,也没有什么礼节而是直接就坐,张口就问:“你小子怎么来这白玉楼了?等会回家我得告诉我妹子去,好个吴彦高!” 吴彦高咧嘴笑了一声,随后故作诧异的嗔怒道:“尹仁兄怎可如此揭我的短?怎么说我也是当今圣上钦点的词人,也太不给面子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的狂笑起来。 文人风采莫过于此,这也是他们在士林的地位导致的,米友仁米尹仁乃米芾之子,而吴激吴彦高则是米芾女婿,两人同样深得米芾的画意,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 他们的举动落在了一旁的另外两人眼中,面面相觑之后不禁噗嗤一笑。 第521章 子母炮 “米尹仁,米芾之子,我还以为是个响当当的大家呢,这么一看,啧啧,太让人失望了。” 白玉楼的隔间之中,一副少年文人打扮的郑沐昌如同一个发现偶像真实模样的迷妹,表情有些落寞的嘀咕着。 在她一旁,是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充任翰林学士的吴坚,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一身行头之后并且仕途一片光明的吴坚,此时颇显得意气风发,正手持折扇轻轻扇着,目光在米友仁与吴激两人间来回游走。 “与他父亲米芾相比确实不如,可如今世间论米家山水的成就,却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吴坚转头对郑沐昌笑着说道,进了翰林院之后因为还算深厚的文学基础,加之他在郓王府上作出的那首“人间岂有真情在,月影徘徊人不眠”不知道被人给传了出来,所以在翰林院吴坚混的还算风生水起。 而且身上被赤裸裸的打了种彦谋的标签之后,也不会有谁没事找事,对他这个从两浙路小地方来的进行嘲讽。 ... 东京城外一声炮响,赵佶本来计划着的带上米友仁吴激等几个亦臣亦友的一起外出游猎,现在也只好放下了。 被种彦谋的所作所为勾的心里直痒痒的赵佶当场二话没说,直接让陈畅赶紧起驾,立马就出了皇宫,朝城外赶去。 北方的燕云前线现在正打的不可开交,源源不断的粮食,辎重,装备以及军饷都在朝前线运输,整个大宋为了应对这一场战事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运转了起来。 这时候,如果能有一样新式的,足以扭转战局,加速战争结束的武器问世,就算是一向小气的赵佶也不会吝啬赏赐,封爵世袭罔替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要是真的如陈畅所说,那炮一发糜烂数里,响声震天动地,轻便可一马拉行,威力骇人。 如此宝物装备给大宋军队去攻打倭国,种彦谋口中所说的那个劳什子石见银矿还不是分分钟拿下的事? 越想赵佶心里越是焦急,到最后就连皇帝的架子也不顾了,带上几个御前班直和陈畅就匆匆走了小门出了皇宫,之后便是快马加鞭离开开封直抵驸马府外。 到了驸马府,赵佶先是和赵福金寒暄片刻,并看望了一下自己那尚未出世的皇外孙,然后就在府内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开封府的一处野地之中。 在赵佶搓着双手一脸期待,希望这个大炮不要让自己失望的时候,吴法天带人牵着马走了过来,马拉着用一辆制作好没多久的炮车,炮车上赫然是一尊深色的粗长火炮。 这个粗长是在赵佶等人的眼里,毕竟他们以前并未见过这玩意,觉得那碗口大的炮口已经是让人战瑟不已了,这要是一炮轰出,岂不是要了人命? 赵佶目光紧盯着火炮看,他注意到了,那火炮长度大约有七尺左右,前面的倒还正常,通篇一个炮管子,而在后面就变得奇怪了起来,炮身变得臃肿,多了一个凹槽,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圆柱。 他的表情才刚变化,吴法天便很快注意到,上前解释起来。 “官家,此炮乃子母炮,虽然炮体只有四百五十斤左右,但发射的炮弹却是不小,足足有四斤重!而且,此炮发射迅速,五息之内可以发射一炮!” 赵佶猛地抬头,五息之内发射一炮?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目前战场上最为犀利的攻城武器,投石车的攻击频率实在是低到令人发指,从装弹到发射恐怕需要一刻钟左右,这还不算,因为巨大的体型,就算是最小的投石车也有数百上千斤,再轻就没法保证射程了,这样的重物,一旦敌人突进过来,根本没法带走,只能摧毁。 而这个炮,只有区区四百多斤重,毫不夸张的说,几个士兵都能给他抬起来走。 更为夸张的是,五息一炮,对比需要一刻钟的投石车,简直就是神速! 而且,相比起投石车那难以把控的攻击,这个大炮似乎可以更加容易掌控朝哪里发射,多来一些大炮的话,任他再高再厚的坚城也不在话下。 赵佶脸上的震惊之色退去之后,便是一脸的不信,他一指大炮,喝道:“给朕瞧瞧,这炮,是如何做到五息一炮的。” 吴法天抿嘴,朝身边人示意,随着炮车吱呀作响,赵佶的心也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火炮尾端的火绳被点燃,刺啦刺啦的燃烧声不绝于耳,在火绳即将燃尽的时候,赵佶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同时,一声剧烈轰鸣发出,炮口飞出一个黑影,直直的射向了远方。 这,这... 赵佶哑然,跟在他身边一同出来的御前班直和陈畅也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火炮这个东西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更别说亲眼近距离目睹火炮发射了。 炮声过后,是不断升腾的白雾,以及行动还有些生疏正戴着厚厚手套从炮管尾部拿下短小圆柱体,从而换上堆积在一旁的新的圆柱体的宿武军士兵。 要说起来,这炮自从搞出来以后,试射了那么一下之后,就再没人发射过了,这炮手也是吴法天临时从驸马府找的侍卫,生疏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好在吴法天之前就已经给他们讲过不少步骤了,再加上是好几个人在忙活,一人抱起来圆柱体子炮,一人负责传递,一人负责安装。 两个呼吸就能完成这些操作,随后就是重新点燃了。 五息之后,又是一发冲天巨响,以及还没退去因高温而产生的红色炮管再次变红,炮手们继续着之前的操作,而这边,赵佶已经是怔在了原地。 太惊人了,太惊人了! 如果说之前的火铳还在赵佶的理解范畴之内,那现在这门完全具备了野外作战能力的火炮,算是彻底将其给震撼了,毕竟火铳那东西在北宋末年已经有了类似的原型。 种彦谋根据原型制造出火铳也不是太难理解,可现在这个,赵佶心中难以平静。 第522章 汪藻何粟 回去的路上,赵佶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来,而在他的内心却有些五味杂陈。 种彦谋接二连三造出这些军国利器,用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时候,势必会引得天下民心所向,看现在童贯的样子,根本无法制住他了,如果日后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种彦谋手中权力越来越大,自己又垂垂老矣,届时... 他感到烦躁,脑海中又浮起这些年来西军监军以及秦凤路,永兴军路的官员三番五次弹劾西军将领嚣张跋扈的劄子,身为赵家人,他再怎么也不会忘记太祖开国时的情况。 武人治国,天下纷争不断,地方割据,中原板荡。 西军怎么越看越有唐末节度使的影子了? 身为一国皇帝,他不得不警惕这些事情,一直回到了延福宫赵佶也没做出决定,幽闷之余,他便又偷偷出了宫,去到了内城的李师师处过夜。 次日一早,赵佶悠悠的回到内宫之时,就被匆匆赶来要求觐见的人给弄的心情郁闷。 “何人求见?就说朕身子有恙,这几日不开早朝了。” 大手一挥,赵佶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这火炮一出,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势必会在朝廷上吵个半天,不过鉴于此物的威力以及燕云战场的胶着态势,想必童贯派的大臣也不会过多阻拦。 到时候就是让军器监大批量制造火炮,充给前线军士使用的事了。 只是这钱却不知从哪里来,再加赋税的话恐怕民力难以支撑,这才是让赵佶头疼的地方。 放着这么好的武器如果没钱造,那可真是糟蹋了。 说完这话,他便准备抬腿就走,去延福宫好好想想该怎么弄钱造炮,让自己出血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这是为大宋打仗,怎么能轮到他皇室出钱? “官家,是汪藻旺少卿,和何粟何舍人他们。”陈畅躲在后面,讪笑着说道。 赵佶回头,眉头紧锁,汪藻?何粟?他们求见作甚?我最近也没频繁出城啊,还是见师师又被谁看到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狐疑的看向陈畅,眼神中满是质问。 陈畅脑袋一缩,不敢出声。 谅他也不敢,嘶,还是去见上一面吧。 这般想着,赵佶深吸两口气,来到了偏殿。 只见穿着文官服饰,整个人打理的整整有条的汪藻一见到赵佶就冲了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大声叫了起来。 “官家你可要去看看,那种彦谋在城外设立的什么希望小学,教的尽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沐圣人之言,不习儒家教化,真是野蛮至极!” 汪藻年纪四十多了,比赵佶大个几岁,不过可能是因为常年愤青的原因,导致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这不,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没大没小。 赵佶被他搞的一愣,还没听清楚就是一阵摇晃,仿佛种彦谋对他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样。 陈畅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拽住了汪藻,可他一个常年在宫里的太监又怎么是汪藻这个经常出入青楼,点评朝政的老愤青的对手,那小胳膊哪里拽得住他。 无奈之下赵佶只能示意一旁的班直过来将汪藻架起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龙袍,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汪卿家,你刚才说的甚么,朕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他语气平淡,毫无感情流露,用的也是“朕”,可以说态度很明显了。 种彦谋搞的事情他能不清楚?想当初在国子监辱孔他都能容忍,现在不过是在城外办了个学院而已,教的尽是些穷人家的小孩读书识字,这有什么不好? 在他看来,这些文人就是看不惯一个不通风雅,只知道练兵赚钱的将门子弟得到自己的如此器重,想要搞点事而已。 种彦谋是谁?那是赵佶的女婿,是赵宋皇室小金库的最大捐款人!赵佶怎么可能让汪藻这个老愤青得逞,一句再说一遍出口,看他还要不要继续扯下去。 赵佶自问此番勾心斗角做的很是成功,却没想到汪藻不卑不亢,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瞪着他那自认为正气凌然的眼睛看向赵佶。 嘶,牙疼...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谁也不让谁时,何粟走了过来,先是拱拱手对赵佶行了一礼,随后开口解释道。 “官家,我与汪少卿前段日子就去了那种,种彦谋希望小学去看了,虽然不收学费,并且教导的都是穷苦百姓子女,很是慈善,可也不能只教些旁门左道,不闻圣贤之书,若是天下百姓之子女都学此,那何人来帮助陛下治理江山?又如何能够教化百姓,引人向善?” 相比起老愤青汪藻,何粟更加的冷静,同样说话也是刁钻无比。 赵佶本以为他能把汪藻给拉下去,好好说话,这下,牙更疼了。 这群腐儒,要你们有何用?种彦谋能给朕挣钱,还能时不时搞出新东西,还都是有用的东西,朕还正愁这样的人怎么不多来点呢,你们倒好,还想让我法办了他? “哼!” 冷不丁打了个响鼻,赵佶大袖一甩,自顾自的坐到了龙椅上,斜着眼睛盯住两人直看。 汪藻目光炯炯,根本不躲闪赵佶射来的目光,直盯盯的回怼了过去。 赵佶心中憋气,不跟这老头一般见识,忍了。 何粟拢起袖子,低眉垂首,看不到表情。 “何卿家,为何不继续说了?” 他质问,赵佶倒要看看对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何粟抬头拱手,“种彦谋乃官家驸马,又为官家鞍前马后,此不过区区小事,臣妄言了。” 嗯,这才像话...等等,不对! 差点被这家伙绕进去了,这要是被他传出去,岂不成了朕肆意偏袒种彦谋,不顾老臣意见了? 好家伙,没想到何粟你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这么老辣。 赵佶眉眼紧缩,警惕起来,开口道:“何卿家所言差矣,这怎么是小事,你忠君爱国,朕很欣慰,择日朕便派人去那小学看看,到底有没有违反王法的事情。” 第523章 教学之争 何粟停顿了一下,仔细想想感觉不对,违反王法这事岂不是赵佶一个人说了算,就算真的有,也会在他的指点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真要较真起来,也没规定学校必须学习圣贤书,有的乡间连个正儿八经的学堂都没有,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拿上两本诸如《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书就开始教了。 也没见有人觉得不好,不让教的。 相比起来,种彦谋希望小学里面教的东西可比这多,百家姓三字经都是小儿科,上面的四书五经以诗经,史记这种的也都有。 怎么就落了一个不学圣贤,旁门左道的名声了呢? 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赵佶抬手制止了。 “好了,就到这里,朕身体有恙,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两位卿家兴师动众的过来,没想到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如此折腾,唉...” 摇着脑袋,赵佶也不管汪藻挂在嘴边的“不习教化,不沐圣贤,野蛮至极,歪门邪道”之类的话,展开折扇便笑意盈盈的离开了偏殿,只留下了一脸憋闷的何粟。 回延福宫的路上,赵佶不动声色的冲陈畅问了一句。 “陈大官,你觉得种小子搞的那个小学怎么样?” 之前怼归怼,可这一出来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和何粟说的知道希望小学的事情,其实并不算真,因为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小学,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教的什么,虽然他八成也猜到了以种彦谋这个性子,给这小学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教的应该不是什么传统的知识。 所以,在小学开办过后,他都尽量不去理会那些递上来关于小学的劄子,只要事情没闹大,就搁置处理。 现在看来,似乎这小学让东京的士子脑门炸了?不然怎么会逼得汪藻和何粟都出马,还是来皇宫求见他。 陈畅跟着赵佶一刻心思也不敢拉下,听到问话,当即就脑袋转了起来。 “官家要是问那些舍人,少卿们,内臣是不敢插话的,现在您问内臣,咱自然是直说了。” 赵佶听着发笑,大手一挥:“直说便是!” “驸马的小学办的是好!这点内臣绝没有偏袒的意思,朝臣们常说要读圣贤书,启民智,可天下百姓如此之多,早已过万万之众,那些圣贤书如果让他们自己去读,又有几个能读得懂?” “底下百姓所需的并非圣人之意,而是用得到的东西,驸马小学里教的那些工匠之事,计算事务说起来确实入不了朝臣与官家的耳,可学成之后能有一技傍身,将来不至于饿死,这在百姓眼里,就已经是个顶个的好了。” 陈畅也是底层出来的,所以他最是理解百姓的心生,当听到种彦谋开办小学时,他还特地跑过去看了看,旁听了一节课,虽说里面讲的有些他是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陈畅对这小学的好感大增。 刚才汪藻与何粟抨击小学,说得好像只能读圣贤书,不然就算继续做以前下贱的工作也不能读书一样,当时陈畅已是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两拳了。 现在找到机会诉说心声,他自然是畅所欲言。 “嗯...”赵佶缓缓点头,忽的停了下来。 陈畅一愣,急忙跟着也停下来,望着赵佶的脸疑惑了。 赵佶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感悟,“走,咱们去那小学看看,看看汪藻这老匹夫说的歪门邪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歪门邪道!” 说完,他就抬腿走了,陈畅脸上一笑,急急的跟了过去。 郓王府。 秦桧面色平静的向郓王赵楷报告着国子监的事情。 “前两日国子监的学生去到那希望小学中瞧了两眼,因为教学问题发生了矛盾,这几日监内学生就此事讨论愈演愈烈,已经惊动了汪少卿和何舍人。” 赵楷最近这几个月很是颓废,随着种彦谋的得宠,他彻底重视起来这个强力的对手,对其的消息是到处打听,可了解的越深,他越觉得自己希望越小。 赵构这个家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种彦谋如此亲近的,甚至如今已经借着与种彦谋的关系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了,自己因为种种事情导致太子之位遥遥无期,甚至连河北兵马元帅的职位也没有被册封。 危机感在发现赵构的举动后,直接被引爆了出来。 他抬眼看了秦桧,默默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秦桧立在原地,站了老一会才被赵楷不耐烦的打发走,临走时,他回望了一眼显得有些门可罗雀的郓王府,嘴角微微勾起,无声的笑了起来。 和他哥哥一个样,没用... 秦桧离去,他要为自己的未来找一个下家,郓王已经废了,童贯嘛,目前来看还能与种彦谋斗个不相上下,可惜他年纪太大,种彦谋太过年轻,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要投靠,还的是种彦谋才行,就是,得想个好点的法子进去才行... 国子监内,嚷嚷声不断,关于种彦谋希望小学的讨论一直持续了好几天,而且并没有消弭下去的迹象,愈演愈烈,甚至于一个国子监学生想要闯进课堂讲述自己的理论时,被驸马府的人给架了出去,途中他气不过,出手打了人,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直接被驸马府给扣在了那里,皇城司的人过来也没用,说是得让国子监的大人物来领人,不然不放。 “我们太学生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去岁在国子监辱孔的事还没完,现在竟然胆敢扣押我们同窗,这口气,你们咽的下去吗?” 国子监内,一群学生围聚在一起,连课都不上了,义愤填膺的看着站在石桌上的一个人影,此人约莫二十来岁,身上衣袍装饰皆能看出非富即贵,而能在国子监就读的学子,寻常富人是进不来的,所以此子必定是哪个勋贵家的公子。 他的喊声荡漾在国子监内,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出来,在一番鼓动人心的演讲过后,从国子监内走出了一队浩浩汤汤的太学生队伍,目标嘛,当然不是驸马府了。 第524章 天圆地方 开玩笑,之前种彦谋是如何的蛮横无理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有了教训现在还能自讨苦吃吗? 当然,此次就算去驸马府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因为种彦谋现在不在东京,正在燕云前线和辽人作战呢,留在驸马府的只有赵福金与杨紫薇两个女人家,而且赵福金身上还怀有身孕。 这要是过去闹事,什么“欺负孤儿寡母”“不把当朝帝姬放在眼里”的话传出去还要不要活了? 惹不起他们,难道还能惹不起官家吗? 大宋皇帝对谁最好,还用说嘛,当然是文人了,作为整个大宋最高等的学府,国子监的学生可以说是谁都不怕的,他们要不就是王宫贵胄的子弟,要不就是地方有名的学子,遇到不平之事当然有抗议的资格。 于是,在东京内城的街道上,一群穿着宽袍大袖,走起路来潇洒无比的书生们朝着宣德门挺近,到了地方之后便开始了他们的诉苦。 和汪藻何粟这两个官场老油条相比,国子监的学生们就要嫩许多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不过这阵仗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但因为是内城的原因,围观的人好多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一群莺莺燕燕围在外面,嬉笑打骂声不绝于耳。 而国子监的学生基本还是年轻人,有小娘子在旁边,自然表现的是更加卖力,嘴里唾沫横飞,畅所欲言好不快哉。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大宋的官家,他们期望出来主持局面,为民请命的官家此时正在驸马府外的种彦谋希望小学旁听。 “天圆地方,此最可以追溯到《黄帝内经》,其中的《四季调神大论》提出了五运六气之说,而《道德经》也曾有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有无之妙,便是天圆地方的根基了,不过现在你们不需要想这么多,我且问一句,这世界,真的是天圆地方吗?” 希望小学中,赵佶站在教室外,凝视着教室中那正屏气凝神诉说着自己理论的年轻人。 半晌,他开口问道:“此人是谁?” 陈畅低声回道:“官家,这便是前些日子驸马推举的人,您亲自授予的同进士身份,翰林学士吴坚吴彦凯了。” 赵佶恍然,他说怎么看这人有些熟悉,原来是种彦谋那小子推给自己的,当时他没注意,只是一一都给加了官。 本想着这是种彦谋加强自身力量,对抗童贯的手段,提拔上来的人应该只是对其忠心,真材实料恐怕没有多少。 现在一看,这个吴坚倒是有自己的见解,不像是翰林院的那些酸儒们一样。 虽然他口中所说的质疑天圆地方的话让赵佶有些别扭,不过想到种彦谋,赵佶便暂时忍耐下去,接着听了。 “先生,我听坊内的先生说,天圆地方自古就是,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 说话的小童声音越来越小,瞪大了眼睛瞅着吴坚。 他笑笑,没有作什么批评,而是赞赏的表扬了一番。 “你有这种想法很不错,先生说的话有时候也不是对的,凡事都要讲证据,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圣人已逝千年,千年来沧海变桑田,时过境迁千年前的道理有可能到了今天便不适用了。” “你所说的天圆地方从古至今如此,但你又可知,若这世界真是天圆地方,为何我们不能一目窥到世界边缘?” 吴坚开始抛出自己的理论,他叫来了一个面黑手糙的汉子过来,这人进了教室还有些羞涩,等到吴坚向他问话时,这种状况才好起来。 赵佶在窗外已经是听的眉头紧蹙,一脸严肃表情了,吴坚身为他亲自提拔的同进士,亲自授予的翰林学士,竟然如此口出狂言,对圣人大不敬,公然质疑流传了千年的儒家思想,如果等会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佶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大宋之所以能立国至今,百年来国内大小起义不断却依旧能稳坐江山,靠的便是这套成熟的儒家思想,以及高中低无数的士子协助。 若是让着吴坚的理论思想传播出去,岂不是要动摇大宋的立国根本? 这可是头等大事,更别说赵佶自己接受的也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能憋到现在不动声色已经是很可以了。 这会儿陈畅察言观色发现官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再一听里面说的什么话,顿时就头大了,哎呦喂!我的驸马爷!您这是闹的哪出啊,我还以为这小学教的是工匠学问,造福咱们穷苦百姓的,没想到,这说的是什么话,怪不得那汪少卿和何舍人要求见官家。 他嘴里发苦,心中那是一个叫苦不迭,自己和种彦谋的关系紧密,可以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若种彦谋因此遭到官家的冷落,那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毕竟作为一个两年前还是大内中的小太监,如今能在官家身边贴身服侍,早就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嫉妒,暗地里,想取代他位置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高处不胜寒,本来爬的越高越该警惕,没想到种彦谋根本不在乎,什么都能整出来,他背后有洛阳种家西军将门做靠山,可以随意造作,可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太监。 显贵了人家叫一声中贵人,落魄了还不是像死狗一样被赶到御马监养马,若是更倒霉点,则是要去恭房刷恭桶了。 所以说,陈畅对自己现如今得之不易的地位格外珍惜,越这么想,他的心里就越发苦涩了。 三清道爷保佑,千万别闹出什么事啊... “这位来自海边,从小就是渔民,我想他可以解答你们心中的疑惑。” 吴坚指了指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黝黑士兵,随后冲他笑了一笑,让其开口。 “呃,那个,吴先生让俺说,其实俺也不知道这是为啥,但是在海上打鱼的时候就能知道,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天的边,只有一条线,俺们祖祖辈辈都说,海是不可能有边的,不然大海上面不像陆地,到处都是山,阻挡视线。” 第525章 心学的传承人 他声音粗糙,口音带着一股浓浓的胶东味,不过这并不妨碍底下一群瞪着大眼睛,眼中充斥着求学的光芒的学童仔细聆听。 “要真让你们去看看那海,保证不会再说什么天圆地方的话了,嘿嘿,吴先生,俺说的对吗?” 吴坚爽朗一笑,冲他点头。 待这人离开之后,吴坚才再次开口。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们只从别人耳朵里听,就直接信以为真了?莫不闻赵括纸上谈兵之事?” 他就是种彦谋苦苦寻找已久的,能理解心学格物致知的思想,用来对抗程朱理学的人。 而现在,吴坚则是在向这些学生传授自己的思想,并且通过教学完善种彦谋传给他的心学。 诚然,种彦谋自己了解的心学并不多,可吴坚并不是普通人,身为一个刚刚加冠没多久就孜身一人从两浙路来到东京求学问道的寒门学子,吴坚的精神以及意志力就是很强的,理解能力更是不用多说,仅凭他能够年少中得举人便可以看出。 种彦谋只是稍微向其解释了一下心学的基本思想,他便一下就知道了大概的方向,随后自己开始完善起心学的体系来。 “可是先生,这位叔叔说的可能也不是真的,我们还是从他嘴里听的,没有亲眼见过。” 底下又有学子问,这种接二连三提问的场面在大宋其他的学院学府内可以说是罕见至极,但在这里,种彦谋希望小学,却是稀松平常。 近一年的新式教学已经让这些童子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知道主动思考,而不是捧着前人的书卷在那苦心钻研,更多的时候这些孩童讨论的是让吴法天陈东都咂舌的问题。 比如圣贤书中的道理对错,以及世界的本源等等,虽然语句和论证方式都还显得稚嫩,但这个方向标一旦竖立,将来会产生多大的波浪是谁也不知道的。 “你说得好,我已经让人准备船只了,今天回去就跟你们的父母说,吴先生带你们出去看大海,如何?” 吴坚脸上挂着笑意,这种新式的教学方法不止是学生感到新奇喜欢,他自己也是一试过后就放不下去了,作为一个从小独自自主,没有家族接济的年轻人,在北宋这个文学环境优渥,思想百花齐放的年代,吴坚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此话一出,当即堂下一阵欢呼声,到底是一群孩童,尽管平日里讨论的话语让许多人都难以理解,可当听到可以外出去看一看大宋的天地,特别是对于东京百姓来说遥不可及的大海时,他们还是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教室内一阵喧闹,而在教室外,赵佶那紧紧握住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脸上一副玩味的表情,似乎对吴坚的话很感兴趣。 “嘶——呼!” 比他还要紧张的陈畅一眼瞟到官家的表情,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赵佶眉头一动,笑意盈盈的转身下楼,路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本以为种彦谋这小子在离经叛道的给我搞事,现在看,倒没汪何二人说的那么严重嘛,他们在这圈地自娱,哪里碍到别人的事了。” “哼!我看是巴不得种彦谋做事,恨不得他当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才好,朕偏不让他们如意,陈畅,以后关于这小学,嗯...种彦谋希望小学,呸,真不要脸!” 来到学校门口时,赵佶抬头看了一眼小学的名字,饶是他身为一国之君,也觉得荒唐无比,摇摇头表示了不满。 “关于希望小学的劄子一律压下,走吧,去瞧瞧朕的好女儿。” “是,奴婢记下了。” 傍晚时分,种彦谋希望小学放学之后,和往日不同,从学校中钻出的学生兴奋异常,个个都像是即将要去花果山的孙猴子一样,噌噌的跑回了家。 而同样,在当晚,与赵福金促膝长谈了一下午回到宫中的赵佶被堵在宣德门外的国子监学生们气的不轻,为了不麻烦,堂堂一个大宋皇帝竟然走了侧门进的皇宫。 到了延福宫后,为了这事赵佶越想越气,他觉得,和希望小学的那些个未成年的小童相比,国子监的学生简直就是一群迂腐的不能再迂腐的酸儒了,最可恨的是,这群家伙还天不怕地不怕,动不动就仗着自己国子监学生的身份抨击朝政,兴致来了就连他都是张口就骂的。 这还不算,若是骂的好了,还会引来其他文人士子的称赞,被种彦谋和陈畅拍马屁拍的有些飘了的赵佶忍不了,在种彦谋给他的规划中,赵佶将来可是要收复燕云,重开西域,重现汉唐盛世,散播汉家威名于大洋彼岸的大宋中兴之主,怎么能继续被这群文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更可恨的是,这些家伙还动不动拿李师师说事,嚷嚷着要他给李师师定罪,不得亲近女色,免得祸国殃民之类的话。 赵佶眼神阴鸷,一拍桌子旁边的陈畅便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跟在官家身边时间不短了,再加上陈畅颇为心细,所以赵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都能很快领会意思。 不然,就算种彦谋再怎么资助他,也不会到现在的地步。 “去外面看看,若是国子监的人还在宣德门,还...”正要放狠话的赵佶说到这里有些卡壳了,大宋开国有言在先,刑不上士大夫,文人的地位很高,而国子监的学生更是代表了大宋最高的学府学生,对待这些人还真不怎么好办。 眼见主子烦心,陈畅眼珠子一转,瓮声说道:“官家,要不派人趁黑敲打他们一番?然后给皇城司点拨一下?” 赵佶一挑眉毛,这个提议不错,就是得叮嘱人下手轻点,不然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而且再怎么说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得留点面子才行。 他挥手吩咐下去:“记得留着点手,敲打敲打就行了。” 第526章 童贯在干什么 陈畅笑着应下,噌噌退出了延福宫。 整完了这一出事情,一直盘旋在赵佶心头的筹钱一事还是没有头绪,他现在倒有些悔恨当年为何要将那么多钱花在石头上了,这些日子醉心于新大陆以及在种彦谋辅佐下变得容易许多的国家大事上,得有许久没去艮岳看过了,想想也是,一堆石头,再怎么秀丽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真正的奇石还是得到山上看才行,离了巍峨险峻的山峦,来到这平地之上,就是再奇的石头也失去了味道,看上两眼便失了兴趣。 迈出宫殿,外面已是黑夜,天上繁星点点,赵佶沉沉叹了一口气,以前他只知修仙观石,不问朝政,倒也没觉得这皇帝做起来有多难,顶多就是每次出宫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大臣们看到了,到时上朝又要被劝诫一番。 现在开始插手政务,赵佶却只觉得一脑袋的事情,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已经到了不惑的年纪,但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迷惑,反而见到的更多更加感觉迷惑。 也许,世间就是这样吧... 辽国,燕云,易州。 回离保三万骑兵的突袭取得了很大的成效,折可存部损失惨重,被迫连连后撤,而回离保则是紧追不舍,如若不是后来刘延庆和王渊,姚平仲的部队赶到,恐怕折可存的四万人被全歼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这样,有着刘延庆他们的驰援,缩回到安全地带后,清点人数也足足少了近半的人数,这意味着,折可存手下的四万大军,在一夜半天的战斗和溃败中,没了两万人! 这对于整个刘延庆这支偏师来说,完完全全算得上一次致命性的打击,整个军营之内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近五分之一的伤亡,两万曾经的战友就这么消失了,任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要知道他们在西北和西夏人打仗的时候,可从没有一次战斗出现这么高额的损失,若是再死伤万把人,刘延庆说不定只能带兵退回大宋境内了,那时如果继续留下来,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还好,目前死伤人数还在可接受范围,刘延庆谨慎异常,将兵力全部收缩到易水北岸,并且将大量斥候散布出去,一旦辽军继续追来,那就直接过河撤退。 好在这支奔波了老长一段距离并且连着厮杀了一夜半天的辽军,也同样感到了疲惫,面对已经聚集起来人数众多的宋军,他们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在易州城外驻扎休整了起来。 昨夜的大战给回离保这三万人也造成了一定的杀伤,死伤数千,不过到底是作为夜袭的这一方,折可存部没有集结完毕难以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所以大多还是受伤的,并未失去作战能力。 趁着这段时间,易州城的辽军抓紧了机会对城墙进行了修补,围困易州的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可以说全部付之东流了。 刘延庆听到来报的斥候所描述的情况,心中暗恨不已,张口骂了起来。 “童贯这厮,到底再做什么!二十万大军拦不住辽人?” 他怎能不怒?一战就被消灭到了五分之一的有生力量,而且还是西军的将士,要知道他们这些西军将领,将门世家对待西军子弟可以说视为禁脔,死一个都足以让他们心疼,更别说一下没了两万。 此刻他恨不得当场掉头就走,回西北老家去了。 坐在堂下的几人也纷纷沉默不语,王渊,姚平仲还算正常,折可存就显得狼狈了许多,整个人身上盔甲血迹残存,头发散乱,胳膊还挂了彩。 “军门,我以为此支辽军之所以能这么迅速的抵达易州,肯定是涿州方向出了情况,不然以燕云地区的民力如何能抽调出这么一支三万人的部队!” 折可存心有不甘,他难以接受自己竟然被辽军打的晕头转向,最后只能狼狈而逃,待平息下来之后竟然成了一个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将领,这对于年轻气盛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侮辱。 不过,现在这时候,该甩锅还是得甩锅的,毕竟真要较起真来,别说是他了,换刘延庆在他那个位置,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而甩锅的最好对象,自然是童贯了,毕竟这家伙一介阉竖,根本不通军事,瞎指挥导致最坏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最大。 折可存的一番话出口,就引来了王渊姚平仲的点赞,两人默然点头,目光看向了刘延庆。 刘延庆小眼紧眯,扫了一眼折可存,他的心思怎么想的刘延庆自然是清楚无比,不过刘延庆其实也没打算治折可存的罪,毕竟当时他也根本没想到辽军会越过涿州,奇袭他们,发生这种情况折可存能保存下一半的兵力已经实属不易。 而且,刘延庆也确确实实要把这个锅甩给童贯的,大势,他看的很清楚。 ... 伐辽之前,京兆府。 长安城中,刘延庆迈着稳健步子下了马车顿了一顿走向面前这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府邸,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座房子外看守极为严密,一看就知道是军中大将的府邸了。 刘延庆抬头扫了一眼府邸的牌匾,种府!随后踏过了门槛。 “延庆,你来了。” 种府之内,种师道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到了那个还算巍峨的身躯进来,开口问道。 刘延庆闻言立刻拱手疾步上前,语气轻缓。 “种相公相邀,延庆怎敢不来?” “呵呵,坐吧,想必你也知道了,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在东京很是跳脱,练了一支兵,还算能入得了眼,再过些时日便要启程奔赴燕云了,你可有什么想法说与我听听?” 种师道面色和善,冲他招手,全然不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将,倒更像是家中长辈一般,种家与刘家都是西军将门,只不过和种家相比刘家没那么大的背景,但同为军中将门,两家之间也是素有联系,对于刘延庆来说,种师道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第527章 立刻撤退 “相公说笑了,延庆纵使有再多的聪明,也不敢在相公面前卖弄,再者,出兵燕云,朝中诸公与官家早已定下了章程,我有甚么可说的。” 刘延庆没摸清种师道要问什么,所以打了一手太极,其实也是如此,他对收复燕云并没什么想法,作为西军中的中坚派,刘延庆很了解骑兵的威力,与西夏打了这么多年,就算是面对这样一个人口不及大宋三十分之一的小国,西军也难以一口将其吞下。 自从横山地区被夺,西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地理屏障之后,仍能和西军打的有来有回,虽然日渐趋于衰落,可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还是在西北沟壑丛生的地方与骑兵交战,如果放在燕云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刘延庆自知就算是兵再多也不是那么轻松收复燕云的。 而朝中诸公,特别是以童贯为首的文官派系,大肆吹捧大宋国力强盛,如今正兵强马壮,指刚刚平定方腊宋江起义,而辽国却已日薄西山,摇摇欲坠,指尚拥有数十万之众的军队。 种师道挤出一脸难以言表的笑容,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幽幽一叹。 “延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这些西军的将门,要用兵的时候抬举一下给个官职就乐呵呵的领兵去打仗了,国家承平之时,又有谁重视呢?” “能走到如今,还得靠西夏人死撑着不是?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一了,从记事起就知道西夏人是咱们的死敌,可长大后进了军中领兵才慢慢发现,什么死敌不死敌,若是真将灵州给占了去,还有你我的地位吗?” 种师道很是语重心长的说着:“你觉得童贯能胜任一军主帅的位子吗?真要全听他的,恐怕你我带出去的西军儿郎,全都得葬身燕云!” 他说到这里时语气加重,拳头紧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副模样落在刘延庆眼里只觉得是情到深处才会说出,不由得信了三分。 “官家任命童贯为主帅,老相公应该知道抗命不尊的下场吧。”刘延庆没有直说,而是搬出了童贯,他现在大致搞清楚了种师道想说什么。 可是在种彦谋和童贯两人之间没有彻底决出谁胜谁败之前,他是不太愿意掺和进去的,毕竟刘家能走到今天,全靠一个字。 稳! “抗命不尊?延庆啊,这几十年的仗白打了?”种师道嘿嘿一笑,眼中精光流转,似乎想到了刘延庆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说着。 “你呀,和你爹一样,生性一个瓜怂!” 刘延庆释然一笑,没说什么,如果不是种师道口中的怂,说不定他已经看不到今天的太阳,早就死在了和西夏人的战斗中了。 不过种师道这话也没白说,刘延庆还是起了心思的,他斟酌一番,蓦然开口道:“老相公且放宽心,种刘两家皆是西军将门,我打小就受您的照顾,届时作战定会互相照应的,只是令孙种彦谋恐怕年轻气盛,耐不住性子,那我也就管不了了。” 见刘延庆终于表态,种师道也开怀大笑起来,拍着对方的肩膀乐道:“我还怕你抢彦谋的功呢,他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小子,嘿!” ... 同样作为西军的将领,刘延庆和种师道两人在出发之前就暗自立下了盟约,遇到危险时共进退。 而这个约定在易州盘踞了三万契丹骑兵,而涿州方向又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时,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王渊,速速派人联系老相公,问他能不能支援易州,如若不能...” 刘延庆眼睛紧闭,霍然睁开,猛然吐出四个字。 “立刻撤退!” 涿州。 将全军指挥权移交给辛兴宗的童贯到底还是有些不舒坦,他翻来覆去几个夜晚都没睡好,问及身边亲兵前线战事如何事,得到的答复却总是正在僵持。 听到这话,他更是越发烦闷,自己将指挥权给辛兴宗,要的就是能获得突破,现在战事不仅没有什么进展,反而将自己这二十万大军给陷在了这儿。 他可是已经知道了,就在辽军主力发动突袭的那一夜,有大约三万契丹人绕过了涿州,直直的朝西面奔去,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易州! 刘延庆那家伙围攻的易州! 童贯一听到这消息,当即就手脚如麻,心里直犯嘀咕。 毕竟身为一军主帅,他最清楚全军辎重,粮草分配的情况,因为自己这里是主力,再者加上童贯自身想要抢占头功的心理,自然而然的天平就偏了,现在敌人分兵突袭易州,如果刘延庆没有得到情报,突然之下被这么一打。 按照童贯的认知,不大败都难! 虽说不通军事,可童贯对这基本的分析还是有些心得的,纸上谈兵嘛,他以前就是做监军出身的,最会在一旁给人出谋划策之类的了,现在独自一人掌管四路三十七万大军,说句难听的,就连他本部的这二十万兵马都够呛。 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让手下大将辛兴宗来越俎代庖了。 而且,随着军中粮草的日渐消耗,不止是底层士兵的心态出现了问题,就连身为一军主帅的童贯也感到紧张起来,于是,经典的一幕再次上演。 “兴宗,我这几日没有插手军务,怎的一点进展都没有,辽人还在刘李河西岸吧?” 童贯漫不经心的抚摸着一把出鞘的利剑,眼睛根本就没看向别处,盯着寒光四射的剑身一直看,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在座的一众军将身子一颤。 辛兴宗也不例外,他闻言立刻起身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太师!辽军狡诈无比,我军进他们便退,分兵数处,根本难以逼迫他们退出刘李河...” 他说话间一脸的恳求表情,显然是希望童贯能再给他几天时间,不过应该是妾有情,郎无意了。 童贯听到这话当即眉头一紧,三角眼一睁,瞄向了辛兴宗。 合着这意思,你是主帅还是我是? 第528章 败象已露 不得不说,童贯虽然外表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半点阉人的模样,反倒是一嘴的络腮胡子,身高七尺有余,放在东京城这也是一条好汉,可身上那活被割掉之后,终究是和常人不同。 男人没了那东西,不管怎样也是会气性大变的,童贯也不例外,他对权力可以说极为看重,不然怎么会从一个小太监成长至此? 大宋上百年未曾想过的收复燕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童贯在其中怂恿撺掇的,毕竟他在赵佶身边已经多年,如果不能继续发挥作用,恐怕早就被换掉了,赵佶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对于身边的宦官也是如此。 虽然也有辽国日渐衰落,金国崛起让大宋国内看到了收复燕云的希望,可两国已经和平百年,相互之间也没有大的摩擦,澶渊之盟更是一样维持了这么久,若不是童贯一直给赵佶吹风,以大宋上下官员的性子,是绝不会主动出击的。 “你可知,大军粮道已断,如果继续这么耗下去,二十万大军,这可是二十万大军!” 纵然童贯再怎么不在乎士兵的性命,可当他领着这二十万禁军来到涿州的时候,童贯就已经知道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二十万大军全面溃逃的话,就算他能活着回去,那也将会就此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毕竟,这可是二十万大军! 整个大宋北方的主力了,一旦失去这些兵,在短时间内,整个河北,京东将会陷入一种无兵可用的地步,辽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彻底没了束缚。 而鉴于河北京畿的地形,等朝廷在河东,京东,京西,秦凤等路招募起勤王军的时候,辽人已经能攻破东京无数次了! 童贯的责备声很是冰冷,辛兴宗沉默不语,他清楚,作为军中大将,他怎能不清楚二十万人没有粮草的下场? 可是对抗辽军如何不能冒险?再说这二十万人不还是童贯您自己带出来的?现在好意思说这种话? 不过以上这些话也只能在辛兴宗的心里嘴炮一下了,面对童贯辛兴宗还是不敢多言的。 而他的悻悻也让其余诸将有了想法,其中要数与辛兴宗不和的王禀最为跳脱,他一脸的坚毅,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太师!下官以为辽军同样粮草短缺,我军应该分兵合围,将其逼在一个圈子内,不退出涿州就只有被歼灭的命运!” 王禀语气坚决,丝毫不像辛兴宗那样“畏首畏尾”,一下就得到了童贯的重视,他眉目紧锁,点了王禀一下,示意他仔细说说。 而这一幕落在辛兴宗眼中时,已让他白眼直翻,恨不得当场摔杯而出,只是踌躇了许久他还是坐在了原地,但眼中已是光芒尽失。 在他两旁的杨惟中与曲端也是满脸忧虑,为这显得有些莽撞的计划担忧不已。 当夜,杨惟中,辛兴宗,曲端三人离开主帐时,童贯还在与王禀促膝长谈,一副帅将相合的美好景象。 只是,出了主帐的三人都仰天长叹,对视一眼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惆怅。 大军,危矣。 次日一早,童贯大军一改之前稳扎稳打逼迫辽军不得不分兵的策略,将大军分为多达十部分,分别由各个将领统帅,而童贯则居中调度,俨然一副诸葛再世的样子。 辛兴宗,杨惟中,曲端三人被分到了军阵的后方,各领一支老弱病残的部队,而王禀则是在前方率领着最为强盛的主力。 “小人得志!” 辛兴宗遥望前方旌旗蔽日的场面,心中暗恨不已,他之前几天的布置已经初见倪端,继续下去辽军只能选择退出刘李河,或者再也不能合兵一处,留在刘李河西岸被宋军各个击破。 现在,童贯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反而轻信王禀此獠小人之言,摆这劳什子外强中干的军阵,看着是声势浩大,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怎能不知,这场面顶多是用来应付官家与一众文官朝臣的样子货,真要打起仗来,二十万大军分的这么细,而且呈长方形,根本难以转变,一旦辽军冲来,退都没地方退! 越想越觉得事情陷入了绝境,辛兴宗却又不能临阵脱逃,只得硬着头皮领着大军跟上,他已经在心里暗暗想好了,等会前面一出现动乱,自己就随时准备南撤。 现在不是讲什么家国情怀的时候,他这也不叫逃兵,而是叫保存有生力量,以待日后继续作战。 与辛兴宗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杨惟中,曲端两人,他们早知道王禀不过是赵括一类的人物,因为是东京人的缘故,对于军伍之事其实并不太精通,依靠祖荫入朝为官,虽说和童贯关系不错官职跟着一路坐火箭一般的窜了上来,可里子还是空空。 就凭他改了辛兴宗的大军布置,转而用这种华而不实的军阵,就能看出,此人并不像外界吹嘘的,如他的祖宗,东晋王导一般文韬武略。 实际上,能得到王导的一枝半点都不会利令智昏的使出如此昏招。 “昏招,昏招!哈哈哈!” 辽军大营,耶律大石得到亲兵的来报时,还一脸的不相信,待到他真的出了营帐看到远处那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宋军的士兵时,不禁仰天长啸。 “真乃天助我也!” 耶律大石如此兴奋是有原因的,毕竟之前他根本没把宋军放在眼里,尽管对面可是有二十万之众的宋军,但他深知,只要发生溃败,这就是二十万头猪! 赶到涿水边,不需要动手,淹都能淹死好几万,作为整个辽国的唯一一位契丹进士,耶律大石自幼就饱读诗书,对于汉人的历史很是熟悉,别说五万对二十万了,就是三万对五十六万也能打赢! 昔年秦末群雄四起之时,楚汉相争,刘邦轻敌冒进,以五十六万联军进驻彭城,自以为已经将西楚的都城打下,横扫天下指日可待,放松了警惕,最后被轻装奔赴彭城,以三万精兵大破汉联军五十六万,一展霸王气色! 第529章 大雨滂沱 再说了,童贯的这些兵经过这段时日的交战,耶律大石已经能看出,这根本不是西军的士兵,完全没有去岁和种彦谋作战的压力,经常是临战就会发生溃逃,如果不是之前对方主将治军严厉,压住了这股不正之风,恐怕根本都不敢出战的。 而这些兵,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妥妥的大宋最弱鸡的部队,京畿禁军了。 别看京畿禁军距离东京近,装备应该更好,士气也应该更高才对,其实不然。 东京繁华,而驻扎在东京附近的士兵自然难免受到影响,军队最怕的就是靡靡之音了,动不动就有小娘子在军营外经过,这些京畿禁军如何能安心练兵? 更别说,他们上面还有高俅,童贯这种恨不得挖地三尺也要榨出油的主,童贯还好一些,因为时常要领兵四处作战,对手下的士兵还算不错,高兴时候会赏赐些银钱下去,虽然这些钱本来就是从禁军军饷中克扣的就是了,但人最怕的就是相互比较,与铁公鸡的高俅一比,还有那么一丝“人情味”的童贯形象自然就高大了起来。 高俅蹴鞠起家,走的就是阿谀奉承谗言媚上的路子,只要官家喜欢,他就可以高枕无忧,这样的人坐到太尉的位子上,岂能不压榨军户? 京畿禁军的住所,军饷,衣服,粮草,装备等等经过高俅的一番上下其手之后,大多都凭空消失,仅有的也只会分发给军中将校,这还不算,底层的士兵因为拿不到军饷,被迫只能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但到每次的操练时,如果不给贿赂又不到场的话,则会被重罚,乃至下狱。 带着这样的军队,用着这样的阵法,耶律大石脸上已经乐开了花,他仿佛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 “张相,大局已定了,童贯一介阉竖不同军事却如此嚣张,今日定让宋人之血流遍涿州!” 他仰天长啸,得意之色难掩。 而在涿州城中,看着将全部兵力抽调出来,直扑驻扎在刘李河岸边,试图将其一举驱逐出去的宋军,郭药师已然是一脸疑惑,之前看宋军并没有这么莽撞,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眼看就快要让辽人不得不退河了,怎么现在却来了这么一出? 他百思不得其解,本想着宋辽两方能够僵持很久,等到种彦谋来到战场后,他再趁机放种彦谋入城,让对方夺得这个功劳,然后朝析津方向挺近,最后达到收复燕云的目的。 现在看来,宋军内部绝对是出什么问题了,不然不会做出如此举动的。 郭药师很敏锐的猜到了一些东西,可他依然觉得,即便是这样,宋军在发现势头不对之后也会收缩兵力退回来的。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春日的第一场大雨出现的让人难以防备,河北地区在北宋时候水系发达,遍地都是河流大泽,湖泊众多,这种时候一场大雨足以让行军变得异常困难,对宋军如此,对辽军亦是如此。 雄州城头,望着远处已经呈现出朦胧之色的原野,城头上空以及周围因为骤降的温度和潮湿的空气而出现的雾气,种师道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童贯将三十七万大军兵分数路,打的应该是一部受到攻击,其他各部可以立刻支援的注意,要说起来,这注意还算不错,比较稳妥,三支主力部队相互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很远,急行军一两日便能抵达。 又因为分兵各处,每支部队的粮草供应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虽说童贯的主力实在有些太过于膨胀,足足有二十万之众,显得臃肿不堪。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寒冬已过,金国经过一个冬季的休整,此刻恐怕已经厉兵秣马准备对辽国发起进攻了。 虽然在海上之盟里约定的是金国进攻其他地方,比如此刻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驻扎的云中,但金国大军出动,燕云地区难道就不进行防御了吗?势必是要分出一部分兵扼守关隘,防备金兵偷袭的。 这样便能吸引一部分辽军,而且童贯手下猛将如云,其中以辛兴宗最为得种师道肯定,有此人在,童贯再怎么折腾也顶多不能奈何辽军,不至于发生更严重的祸患。 然而随着战局开始之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大多都是一些不好的,如辽国分兵四处,阻断给童贯运粮的粮道,还就在昨天,从易州方向也传来了消息,刘延庆大意之下被辽国奚王回离保部大破,损失惨重! 还有领命去往平州讨伐张觉的种彦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些加在一起让种师道迟暮却依旧稳定的直觉感到了一丝不安。 刘延庆想让他支援一波,可面对这种天气,种师道怎敢轻易出城? 雄州至涿州的这上百里平原之上,不知道散布着多少辽军呢,而且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行军困难无比,最坏的结果就是走到一半,发现雨越下越大,而且周围又似乎有辽军的动静。 那样的话,纵然是他领兵,也很难不打败仗。 刘延庆的信件按下不表,种师道清楚,这家伙别的不行,唯一一个算不上优点的优点就是,跑得快。 自己这边如果迟迟没有消息,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刘延庆必定会出于保全自身的考虑,朝后方撤退的。 这本没什么,大兵团作战就算是退个几百里也不稀奇,可如果刘延庆退了,那孤军深入,粮道被断,后方退路又被大雨阻断的童贯以及他的那二十万大军,又该将何去何从呢? 种师道沉默不语,浑浊的眼睛紧紧闭上,情况,似乎变得有些危险,他年过七旬,一生经历过的战阵可以说在大宋难逢敌手,如今的情况就算在他眼里也算得上危险了。 不过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能冒然进军,至少得等这大雨过去之后才能整合部队,跨过白沟河探明情况。 就是,不知道这场迟来的春雨,究竟要下几天了。 第530章 死守平州 平州,榆关。 这座大辽的边境关隘本应该严防死守,不给对面的金人一点机会的,此时却换了另一番景象,控扼山海的榆关关城之上赫然飘扬着一杆书写着“金”字的大旗。 关城的南方,是一群装备整齐,策马扬鞭直朝平州挺近的骑兵,身上穿的服饰和头上的辫子都与契丹人不同。 这是一群金国骑兵! 张觉乞兵请降的书信发到润州之后,一伙早已聚集在润州的金国骑兵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离开润州就朝平州来,此刻正是刚刚离开榆关,以他们的速度,三天之内足以抵达平州! 而在平州城下,连绵不绝的投石车发出的巨石让平州城微微颤抖起来,城外偏师被歼的消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仅凭平州城内这两千人的守军,如何能抵挡住城外两万宋军的攻击? 更何况,外面的宋军攻势极为凶猛,火力强悍,而且军容整洁军阵严密,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张觉几次想趁着夜色发起袭营,都被打了回来,损失不少精兵。 而这不禁没能让宿武军感到危险而产生退却的心思,反而认为张觉这是在挑衅他们,更加愤怒,全军上下都嚷嚷着要杀进平州城,砍了张觉的脑袋做尿壶。 喊声雷动,张觉就算是在平州城内都能依稀听到。 太吓人了! 有时夜里,张觉辗转难眠之时,望着天上的星空甚至还呜咽了两声,这是闹哪样啊!自己从军打仗这么多年,就没见到过像宿武军这么凶残的部队,别的部队是悍不畏死,对面这是恨不得去死! 而且那装备,简直离谱! 张觉在城头上时,曾亲眼见到过一幕,那是一个自己手下的亲军,他记得很清楚,叫余勇,至于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这家伙竟然能够拉满一张四石的强弓! 而且可以连射三箭大气都不带喘的,这在草原上的契丹人中都可以称得上一声勇士了,更别说在汉人中了,他就是凭这一手被挑选为张觉亲兵的。 可是当余勇屏气凝神拉满一张五石的牛角巨弓,对准一个冲的最前,身上穿着盔甲,个子魁梧的宋军小校,猛然松弦发射重箭后,其结果却是让连张觉在内的一众辽军咂舌不已。 张觉还能依稀记得,当时余勇没有问题,他肯定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拉那把五石巨弓,而且配的箭矢也是少有的三角重箭,一箭下去就算是宋人最厚的步人甲也挡不住。 可当箭矢飞出之后,狠狠的射到宋军小校的胸腹上时,却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算太深的凹陷,而那个宋军小校则是一愣,踉跄退了两步之后便重新站起继续发起冲击了。 张觉敢说,那是他平生见到过的最令他震惊的画面之一,至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仍久久不能忘记。 被围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宋军使用车轮战,昼夜不停的接连发动攻击,以至于城内的两千守军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其实还不算什么,最恐怕最让人心中胆寒的是平州所有的军队都在这里了,排除掉那已经葬身在城外老石山的两千人以外。 援军那是别指望了,向来都只有他们平州支援别处,没有别处支援平州的例子,毕竟平州地方偏远,也不是长城经过的地方,除了一个榆关还算有些用处之外,真的没理由会出现援军。 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面对这样一伙实力强大的敌军,城内又根本无力发起反攻突围,这不是死局了吗? 事实也是如此,平州城内的气氛很是低沉,守城的士兵抓着每一点空挡倒地歇息,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军将会发起新一轮的进攻,说句不好听的,不趁着现在多睡一会,等会挂了都会死不瞑目。 张觉压力很大,他对内本想整合民兵上城头轮番值守,减轻士兵的压力,可作为城内大族的侯家却并不买账,反而埋怨他不懂兵事,弄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还对张觉提出的,带头捐赠银钱粮草以增加守城的时间等事情提出异议。 如果不是他在平州经营多年,还算有些底蕴和民心,恐怕要被侯家给坑死了。 最可恶的是对方竟然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一直嚷嚷着要他投降宋朝就是,都是汉人投降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张觉最为清楚,他身为辽国的边将,对女真人建立的金国颇为熟悉,深知女真人的野蛮性子,而宋人军队又是如何呢?张觉不敢说大话,但至少,金国是绝然不会和海上之盟里签署的一样,对燕云不起贪心的。 辽东投降金人的汉人必然清楚燕云对于金国的作用,势必会在金国皇帝左右进言,若是这时燕云再传来宋军大败而归的消息,渔猎起家侵略性极高的女真人怎会不起异心? 至于西边发生的战斗,张觉觉得,八九不离十宋军是要败的,毕竟从对方主帅是童贯那个好大喜功的家伙来看,就知道情况对大宋不容乐观。 而既然已经知晓日后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了,为何不趁早投降? 若是投降宋人之后再转而投降金人,反复无常如墙头草一般的人物想必不会有人喜欢,倒不如始终如一,坚守住平州,还能在金人到来时候对自己刮目相看一番。 毕竟,在种彦谋的宿武军猛烈攻击下还能坚守城池这么久,张觉不是自夸,以他的才智足以算得上百里挑一了。 宋军的进攻还在继续,张觉咬着牙上了城头,与手下这已经折损不少的最后一千多士兵并肩作战起来,根据之前放出去的使者时间来看,只要金国那边没问题,金国的援军到来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为了保证城池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张觉不惜以身犯险,亲自上城头,虽然很危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因为,此时的平州确实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第531章 十日攻城 平州城南。 宋军驻扎在滦水河畔,不过大部分的士兵已经挺近到了距离平州城只有不到十里地的地方了,滦水河畔则是用来不断接收来自滦河入海口处的粮食。 平州多山,也就南部的一些沿海有平原,滦州,平州,营州皆处于丘陵之间,而且此地人口不多,分布的比较散,在这种地方想要筹集足够两万大军长时间消耗的粮食,确实是一件大问题。 种彦谋在这些日子的攻城中,也认识到了攻城的困难,因为来的匆忙,再加上去岁东京的火药作坊发生了爆炸,毁掉了许多积攒的火药,所以此次北伐燕云他牙根就没带多少火药,再说了就算带了火药,用在平州也实在太浪费。 与燕云的其他地方相比,平州就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再说了,他还是存着将张觉招降的心思的,毕竟对方怎么说也是汉人,能招降最好。 不过打到现在,看张觉冥顽不灵的样子,似乎没打算投降。 这就很让种彦谋头疼了,要是继续这么硬打下去,在不付出比较惨重的伤亡情况下,只能慢慢磨,这样看,至少还要十天半个月,甚至如果张觉死命抵抗,征召城内的平民参与防御的话,一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种彦谋是不忍心让手下的这两万宿武军去强攻的,而且攻城的一方使用各种方式都行,唯独强攻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因为那将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试想一下,平州城那高达数丈的城墙,再加上城头上千余敌军不断抛下滚石,檑木,火油等物,还有连绵不断的箭矢射来,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士兵要冒着如此之多的攻击,从平州一里开外就遭受攻击,还要跨过拒马,地刺,以及护城河,最后攀上云梯,才能抵达城头。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就算种彦谋给宿武军装备了可以称之为奢侈的盔甲,恐怕也会造成大量伤亡。 根本不用细想,这完全就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本来他来攻打平州就是为了完成童贯交给的任务,纵然不打谁又能知道? 等他回去的时候,可能童贯已经被辽军爆锤一顿,跑回了河间府,甚至是大名府了呢。 平州的坚硬程度实在超乎种彦谋的想象,他和邓肃,林冲,韩世忠等人商讨之后,决定再打十天,如果十天之内还没法攻克平州的话,大军便后撤离开,退回到大宋境内,随后再伺机行事。 算上他们登船进入渤海的时间,在平州已经耗费了一个月多了,之前多亏了随船带了些粮食,不然紧紧靠着船只从登州,沧州等地运送粮草,绝对是要难以为继的。 要知道,这可是两万大军在丘陵地带,一旦粮道被断,是极其危险的。 做好了决定,种彦谋先是召集了在平州城南的大军,他立起了一个高台,台下都是已经经过了血与铁的磨炼之后的宿武军,每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如早晨七八点钟,初升的朝阳般的情绪。 种彦谋放眼望去,很满意,这是自己的兵,自己辛辛苦苦花费了足足两年时间练出来的一支强军,下淮南平宋江,入江南讨方腊,泛舟海上收海盗,之后又是于燕云初战耶律大石,一举奠定了整个队伍的气血。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更咽,抿嘴思量片刻之后,发言道。 “诸位兄弟!发兵燕云乃官家所定之事,全国响应,数十万大军北上,如今你我困于这平州山沟之间,耗时月余却没有进展,这不是诸位的问题,攻打平州本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种彦谋说话间,眉宇张合,面容肃穆。 “燕云战事焦灼不已,你们都是敢战之士,放在平州太过屈才了,最后十日,再攻平州最后十日,若是还没攻克,便拔营西进,驰援主力,如何?” 种彦谋环望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组成了大军,这些人每个都受到过种彦谋的接济,不然怎么能从昔日的苦水井流民,成长为如今就连东京城中的百姓都羡慕的宿武军士兵? 而造就这一切的种彦谋,却因为面前这个小小的平州城而吃瘪,这是让他们难以接受的。 可种彦谋身为主帅,他说的话就是天,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冲天般的震声出现了。 “是!是!是!” 平州城,张觉许多年没这么疲惫过了,他此时正歪倒在椅子上打着呼噜,一旁是负责保护工作的亲兵,而随着城外远处的一阵声响,张觉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神色惊慌,醒来张口就问:“何事?发生了何事?宋军又打过来了吗?!” 这是登上城楼不断挨着投石车炮击,以及眯上一会就被宿武军发动的进攻搞出的神经衰弱,这么看的话,张觉还挺可怜的。 不过到底是自作自受。 身边亲兵迅速的回答让张觉松了一口气,随后抚着椅子站起了身,走出瓮城登上城头后看向了远处。 彼时正是下午时分,天空晴朗,视野也算开阔,张觉目光直射远方,模糊间似乎发现许多宋军士兵聚集在某处,正发出震天动地般的叫喊。 “咕噜...” 张觉心里暗骂:不知道又在弄什么幺蛾子,这两万大军为何偏偏来我平州了,唉!真是造孽! 骂完之后正事还得干,张觉又冲身边亲兵问起了金国援军的事情,当得到的答复是沉默之后,他闭上了眼睛。 这城,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下去了。 都怪那该死的娘们!老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她,没想到侯家一群废物! 张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侯家抄家,男的全部拉上城头当炮灰,女的则发给士兵发泄,不如此,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可惜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侯家家大业大,而且和平州境内的许多汉人世家都有联系,灭一个侯家容易,可那将会失去整个平州汉人的支持,到时他这个辽兴军节度副使可就做不下去了。 第532章 金兵将至 再者,如今将士疲惫,城池残破,就算拉上民夫守城,也再难坚守更长时日,只有将希望寄托于那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的金兵身上,张觉才能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当夜,张觉一直没有完整的睡上一觉,生怕宋军半夜趁机夜袭,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己醒了过来,可奇怪的是。 往些时候,宋军最是喜欢趁着夜色偷袭,几乎每夜都会如此,然后夜袭之后白天再发动进攻,让他们难以休息,长久以来城内的儿郎们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然而,今夜却是风平浪静,没有那让人心脏骤停的宋军冲锋之声,诡异,出奇的诡异。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张觉硬是一夜没睡,他怀疑宋军这次要来个大的,是想先麻痹自己,然后趁着破晓时分人最困倦的时候出击,进而一举攻克平州。 “哼哼,小崽子,跟你张爷爷玩这些,还嫩了点!” 张觉自以为看破了种彦谋的诡计,冷笑阵阵,然而直到天明,他自己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浑身骨头酸软的时候,种彦谋都没发动进攻。 直到这时,张觉才恍然惊醒。 中计了! 果不其然,鸡鸣破晓之后,太阳攀上日头,远处就传来阵阵齐步走的颤动声,破开淡淡雾气出现在煎熬了一整夜,已经快要合不上眼的平州守军面前的是以逸待劳,休整了一夜此刻精神饱满的宿武军。 两军差距之大,让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机会睡上一个好觉,却被张觉搞的神经兮兮熬了一夜的辽军崩溃不已,这哪里是在守城,这分明是在地狱里受刑啊! 张觉身在城头,目光瞥见不远处的士兵,看到他们有不少都是放下了手上的武器泄气的坐在了地上,或是已经开始贼眉鼠眼的望向四周,准备跑路时,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有时,压到骆驼只需要那最后一根稻草。 平州,在两万宋军的不间断攻击下,坚守了大半个月,如今终于是坚持不下去了。 张觉也没做什么阻拦的动作,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算是解脱了吧,投降大宋就投降大宋吧,是金人不讲信义,到现在还没来,自己已经... 等等! 他想到这里时,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声音,眉毛一挑的定身细细聆听。 “哒哒!哒哒哒!” 没错,自己没有听错! 张觉眼中重新放出了光芒,这声音,定然是大队骑兵的声音,女真人来了,援军到了! 为了确保消息的真实,张觉手忙脚乱的朝声音来的方向跑去,整个人趴在城垛上看去,在平州城的东南方向,只见一阵尘土飞扬,打头的一骑背上扛着一面大旗,旗帜飘扬间,“金”字显露无疑。 他忽然站起,振臂高呼起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金兵竟然赶到了,这是张觉没想到的,肯定是对面的宋军更没想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看那滚滚而来的阵势,以及越发临近的马蹄声,张觉以他那老道的经验判断,至少有上万骑! “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张觉的状态有些疯癫,不过这似乎可以理解,毕竟任谁在连续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情况下,难道还能保持冷静吗? 或许真的有人可以,但张觉不行。 他手舞足蹈起来,一脸的欣喜,连带着整个城头的辽军亦是如此,却没有发现,宋军已然逼近了城下。 岳飞立于马上,俯身贴着马身,直到到了合适的距离才直起身子,拿出他那张四石重的强弓后,目光在平州城头上搜索了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带兵攻城,被一记重箭射在了胸口,如果不是有驸马赏赐的铠甲,恐怕岳飞当场就要被那一记重箭毙命了。 侥幸活命之后,岳飞脱下铠甲看了一眼,胸口处已经是一片乌紫,不用去按都是阵阵疼都吸气。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盔甲,或者是一件差一些的盔甲,这时的他,可能已经躺在死尸堆里了。 想想就是一阵后怕,不过岳飞此时心里想的更多是怎么复仇,他的目光在城头上搜索时,并没有找到那天射他的那个壮汉,反而一圈看下来,发现了一个穿着繁琐,周围有人跟随,看样子是个大官的人在那又蹦又跳,好似疯魔了一般。 遇到这种机会,岳飞哪里还会放过?将这四石的强弓拉满之后,一箭射出。 “嗖!” 箭矢破空,速度飞快,而此时的张觉却并不知道,死亡,正在逼近。 他还沉浸于极度的喜悦当中无法自拔,直到听到一声急促的穿透声,紧接着是呼吸不上来气,脖颈处血流不止,血液呛入气管之中,并顺着气管从嘴里涌了出来。 浑身力气尽是,就在这几个呼吸间,张觉,辽兴军节度使,平州守将,日后本是左右辽,金,宋三国命运的人物,就这么死在了平州城头,还是在“胜利”即将来临之前。 他不甘,可是眼中的神采逐渐褪去,只留下了张觉那具冰冷的尸体。 平州城头随之而动乱起来,本就低迷的士气因为主将被射杀,而变得几近于无。 种彦谋最初发现平州城东南窜出一支骑兵时,还是有些慌张的,难道辽人发现了他在这攻打平州?想要过来绕后包饺子,把他堵在这里吃掉? 尽管对手下这些宿武军士兵很是自信,可如果敌人出动数万的大军,将前路后路都堵住的话,那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不过,很快前方就传来了消息,来者打的旗号不是辽,而是金! 金人! 种彦谋先是一怔,随即长舒一口气,终于,终于是要对上金人了,不过,金人不是和我是盟友吗?为何要朝我这边冲锋? 他一时间难以理解,还以为对方是是搞错了呢,正想让人到金人那里去解释一番时,就看到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来到足以看清宿武军打的“宋”字旗号的距离时,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第533章 平州归属 对方,似乎,并不是看错了。 种彦谋心情沉了下去,对于金人的实力他还是有很清楚的认知的,毕竟后世造成靖康之耻的元凶就是金国骑兵,如果对方和自己起了冲突,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没有犹豫,直接让韩世忠杨志他们摆好阵型,在没搞清楚事情之前,绝不可放松警惕。 同时,种彦谋心中疑惑不已,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燕云地区是由大宋的军队攻打,占领的,金人只负责其他的地方,按理来说是不得进入的,难不成,他们还能是过来帮忙的不成? 与此同时,平州城城头上的骚乱终于是愈演愈烈起来,引起了种彦谋的注意,当然,提兵紧赶慢赶终于来到平州的金国骑兵也是发现了平州城头的异常。 这支金国军队人数不多,大约在万余左右,可看那整齐划一的阵势,以及奔驰起来铺天盖地般的响动,便知不是好相与的,领兵的人也不寻常,正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完颜宗峻! 却说这完颜宗峻,他本来接到了平州张觉的求救之后心中窃喜,想着能靠着这个门道借机进驻平州,那些宋人什么德行他也是听人说过不少的,本就心中鄙夷,现在能独自领兵作战,而且还是从宋人手里抢地盘,他自然是高高兴兴的来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本以为平州地处丘陵,城池应该也算坚固,就算对方人数是守军的十倍,也能支撑个月余,事实上这种坚城按理来说支撑一年半载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当得知前来攻打平州,让张觉倒戈投降他们的人是目前大宋风头正盛的驸马种彦谋时,完颜宗峻还是打起了精神。 因为在出发之前,他就得到了杨朴的告诫,大意是让他不要小瞧种彦谋,此人出身西军将门,祖上世代为将,而且又深得大宋皇帝信任,装备精良,手下士兵作战悍不畏死。 完颜宗峻当时还觉得没那么夸张,直到现在。 “这便是宋人的军队?不像父皇说的那么孱弱嘛。” 完颜宗峻在发现平州城前方的宿武军停下了步伐,严阵以待时候,就也下令让人停下,自言自语起来。 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宋人军队军容严整,装备豪华,人人皆有铁甲,并且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能做到令行禁止,还没有一丝骚乱,简直可以和东京城他父皇身边的近卫相比了。 目前两国还维持着表面上的盟友关系,再者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和宋国作战的,而是给张觉撑腰,并且表示平州已经投降了金国,让宋人退兵的。 只是,现在看来,平州城似乎出现了大乱。 完颜宗峻想着,感到有些棘手,他朝平州城头扫了一眼,没看到翘首以待欢迎自己到来的张觉,甚至连其他的平州守军都不曾看到,之前大军行动声音雷动不曾听到城内的声响。 现在停了下来,城内的动作就变得清晰起来。 这种时候,完颜宗峻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如果他直接派人进驻平州,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对方将其视为己方撕破盟约的表现也说不定。 现在辽国尚有反扑的实力,属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海上之盟失效,还是自己这边先行毁约,对比起平州一城的得失而言,确实是太亏了。 此时此刻,完颜宗峻只想张觉那个狗汉人快点出来,说自己已经投降了金国,有这个名分在,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的进驻平州城,对起那两万看似不好惹的宋军也有了底气。 两支大军,近四万人就这么隔着数里地对峙,中间夹着平州城,士兵的呼吸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城内逐渐平息的躁动声。 完颜宗峻是个年轻人,真要算起来,他也就比种彦谋大个几岁,如今正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年轻气盛,这一会功夫他其实已经等不急了,如今城内终于有了动静,不需要说,肯定是张觉那厮了。 他拽着缰绳,离开中军来到阵前,眼神一瞥,嘴角微微勾起看了对面的宋军一眼,畅声喊道:“吾乃大金国皇帝之子,完颜宗峻,受平州张觉请降,前来收城,尔等可以退去了!” 声音响亮,又因为地处空旷地带,所以很快就传到了对面,而种彦谋听到这话时,不禁脸上布满寒霜,捏的拳头啪啪响起来。 “衙内,金兵犀利,我等又是攻城许久,将士疲惫,若是和金兵起了冲突,定然占不了便宜,不如...” 骑马跟在种彦谋左右的邓肃见状立刻进言,表情诚恳,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他担心种彦谋因怒而兴兵,和金兵打起来就不好了。 海上之盟本来就脆弱不堪,两支军队又都是奔着平州来的,这一接触擦枪走火的可能实在不小。 而且这种时候,若是出现这种事情,保不齐会被有心人利用,然后大做文章,说种彦谋破坏了伐辽大计云云,总之,还是稳妥点好。 似是见种彦谋还心有不甘,邓肃继续说道。 “童贯令衙内你攻打平州,如今已经过去月余,不如趁此机会撤回清州,休整之后参加大战,不比在平州这山窝窝里好?” 种彦谋犹豫起来,要说咽下这口气,把平州让给金人,那他肯定是难以接受的,可对面看起来确实不好惹,而且诚如邓肃所言,自己这边的士兵接连攻城月余,不说别的,就连种彦谋自己都是感到身心俱疲,这时若和金人打起来,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眼睛转了起来,看向韩世忠他们,时间紧迫,如果让金人入了城,那就是不想让也得让了,除非种彦谋想一直耗在这了。 韩世忠英眉一挺,拱手上言。 “衙内,弟兄们辛辛苦苦打了一个多月,就这么让金人摘了桃子去,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况且,海上之盟本来约定,燕云地区是我大宋故土,应由我大宋将士收复,他们来掺和什么?!” 第534章 占领平州 种彦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做决定,他对自己的士兵很有自信,可也听说过金国赫赫有名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深知如今立国不久的金国正处于巅峰期,兵强马壮而且士气高昂,就算自己装备精良真打起来胜算也是不大。 他眼中目光游离,注视着远处的平州城,心中还没有决定之策时,平州城的城门却是缓缓打开了。 “衙内...” 韩世忠面色难看,还想还想再劝,看到城门大开,顿时泄了气。 这平州,恐怕是要让与金人手里了。 邓肃也是没什么好脸色,他虽然是不赞成与金人起冲突,可也对金国这种行径很是不满,但身为文人谋士的性格让他更加冷静。 种彦谋几人俱是如此,底下的士兵见没有命令下达,虽然心中愤愤可也没有出格的举动,这副模样落在完颜宗峻眼里不禁让他大吃一惊。 要知道,就算是他们大金国的猛安谋克往往都是桀骜不驯的,若是此情此景发生在自己这边,虽说也能控制住手下,不会让他们坏事,但绝不可能做到像种彦谋这样,能够如臂指使一般,让整整上万人如同一个人一样。 可怕的对手... 完颜宗峻心中默默想道,他很清楚,辽国虽说仍有反扑的实力,但是只要那个昏庸无道,丝毫没有进取心的辽主耶律延禧在位,辽国就永远不是金国的对手。 眼下辽国尚未灭亡,金宋两国并未接壤,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相安无事,可一旦辽国覆灭,金国的对手便会自然而然的转向南方的宋国。 相信这么一个人口过万万之数,拥有大军百万的大国在这,任谁也不会心中安定,认为对方会遵守海上之盟,互相称兄道弟的。 在这个契约精神并不完善的时代,就算是两国皇帝签署的文书也是可以直接撕掉不作数的,毕竟一切以国家为重,只要国家能从中受益,约定?那算个屁! 不过这未来到底还没有来到,完颜宗峻也只能将心思压在心底,最后瞥了一眼对方的军阵,感叹一声之后便打马朝城门处驶去,这城,他收下了。 打开城门的自然是平州城内的人了,可领头的却变成了一个妇人,只见她面露苦色,期期艾艾的走出城门,身后跟着一群神色落魄,失去了主心骨的士兵,以及平州的大族领袖,这么一大帮子人出了城,便朝宋军阵地行去,直接无视了正要接受投降的完颜宗峻。 这,这是在做什么? 不止是完颜宗峻愣了,就连种彦谋也被如此动作给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张觉良心发现了?不对劲,不可能死守了一个多月,期间不管怎样都死鸭子嘴硬,一直不投降的张觉,事到如今,金人过来了他却临阵倒戈了。 怎么想都是想不通的,是的,就在刚刚一阵子的功夫,种彦谋与邓肃几人商讨猜测,便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必这完颜宗峻,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大金国的太子带兵来这,应该就是张觉的杰作了,不然为何恰恰是现在,金人这么巧就赶到? 可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的魔幻,让种彦谋有些难以置信。 他让韩世忠杨志他们提高警惕,半点都马虎不得,随后一夹马腹,带着簇拥在身边的亲兵出了军阵,朝前走去。 “你是何人?” 两支队伍汇聚,种彦谋骑在马上望着那打头的女子,他虽然没见过张觉,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眼前这人不可能是张觉,毕竟他军中还有不少平州士兵的俘虏呢,他们都描述张觉是个矮状的糙脸汉子,生性狡诈狠毒,可从没说过对方是个女子。 而且根据这女子的年纪装束来看,颇有些大家风范,种彦谋猜,这莫不是张觉之妻? “妾身乃张觉内人,侯氏,听闻天兵抵达,多次向张觉进言倒戈投降,可保一方安稳,可张觉桀骜不驯,根本不听,一直负隅顽抗至今,之前在城头被天兵射死,城内无主,妾身便斗胆领着城中军士,宿老前来请降,望天兵饶恕,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 种彦谋一语中的,他还真没猜错,眼前这人正是张觉的妻子,平州侯氏之女。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侯氏口中所说的张觉已经身亡的消息才是让种彦谋感到惊讶的,眼瞅着自己就要含恨离去,对方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时候挂了? 啧啧,天道好轮回,这就是死硬的下场啊... 种彦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张觉死了,现在他的妻子带着城内的一大帮子人过来投降,你说这闹得,自己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想到这里,他将脑袋抬起,看向不远处已经憋成了酱紫色猪头的完颜宗峻,嘴角一歪,吐出一句话。 “我乃天朝王师,素来亲和善,远兵戈,汝等今日能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之前抗拒不降之罪,便两两抵消了。” 种彦谋也没给对方多少面子,他现在是征服者的身份,而对方呢?主将已死,城内也只有千余疲惫不堪的士兵,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索性这侯氏也算是个聪明人,没有什么反驳,而是当场便行了一礼,应下了。 这下看对方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他们还能直接夺城不成? 种彦谋打着马招呼了身后的大军,随后便一马当先朝让他心心念念月余的平州城奔去,虽说这里远离主要战场,但是为了维持大宋对此地的统治,必要的军队还是要留下的,而且,不把完颜宗峻这一伙人给赶走,他是不会离去的。 望着那气焰极其嚣张,打马缓缓进入平州城的种彦谋,以及他那身后井然有序,丝毫没有被自己身后的大军给震慑到的打着“宋”和“种”字旗号的宿武军。 “种彦谋吗?哼!” 完颜宗峻摩擦着牙齿,狠狠拽着缰绳一拉,朝回走了。 第535章 拔营西进 他没有把握解决掉这支宋军,而且目睹了平州城外的惨烈情况之后,完颜宗峻已经能够在脑海中推演出这场持续至少一个月的攻城战到底有多么的强烈了。 毕竟,平州城的城墙早已千疮百孔,不少地方甚至都被削平了,露出了里面,而在城外的地面,则是遍地鲜红,还有那被填埋了不少的护城河,河内也有许多尸体漂浮在上面,至于宿武军动身之后,将他们身后那上百架投石车显露出来时,更是让完颜宗峻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怪不得平州这就投降了,怪不得平州城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要知道当初他随父皇一起攻打辽国中都时,出动的投石车也没比这多多少,如今只是对付一个区区的平州城,宋国就拿出了这么大的手笔,不愧是人口过万万的大帝国。 念及此处,完颜宗峻收起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转身回到了军中,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不行了,没有粮草补给难道吃土吗? 要知道,为了能够快速赶到平州,完颜宗峻只带了几天的干粮,现在更是所剩无几了,和这些宋军起摩擦,着实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走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颜宗峻心里是极为不甘的,毕竟他在东京领命时是下了军令状,要拿下平州,充当将来进军燕云或者制衡宋国的一个筹码。 现在却搞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就这么空着手回东京? 完颜宗峻心头暗恨,可却也没什么办法,趁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最后一抹光芒,在种彦谋以及邓肃,韩世忠,杨志,林冲等人的注视下,朝东离去。 “走了。” “是啊,我早说过金人狼子野心,必定对中原觑觎,现在不就露出狼尾巴了吗?若不是平州侯氏献城,恐怕平州已经落入金国之手了。” 种彦谋仰望星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作战,终于进入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梦寐以求的平州,此战对他的感触还是很大的,至少,种彦谋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 攻城,真的很难! “早知道把火药带上了,也不知道东京是什么情况了,说起来,到现在也没见虞宪和他们回来呢...” ... 在平州休整一天之后,第二天种彦谋就派人去平州各个城池招降了,随行的还有侯氏的人,毕竟可能还会有些人不愿相信张觉的死讯,拒不投降,这时候就需要侯氏的人了,侯氏是张觉的亲家,这些人的出现就意味着平州城已经被攻破,张觉是死是活已经没区别了。 反正,平州这个地方是不会有其他援军的了,继续死守也没有意义,倒不如保存实力投降,还能多多少少当个官。 平州一州之地在五天之内陆续传檄而定,种彦谋收拾了一番,将林冲留在了这里,给了他两千兵马,让他守住平州,并且那些投石车也留给了他一些,其余的粮草,辎重更是不必多说。 将这些事情安置妥当之后,无事一身轻的种彦谋就带着剩下的一万余人顺着滦水而下,乘船来到黄河入海口附近,下了船便是一路西进,边前进边从大宋城池那边打探消息。 当听到易州刘延庆部被辽军突袭,损失惨重进而退回到了容城一带,致使涿州的童贯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遇中时,种彦谋拿下平州的喜悦逐渐消失了。 相比起正面战场来说,平州这一城一州的得失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出现问题,那带来的不仅仅是北伐宋军主力受损,还有整个队伍的士气都会受到影响。 种彦谋想起了后世童贯出兵收复燕云的情况。 那是一场丢人丢到了国外,让大宋蒙羞,使得大宋精锐尽失,进而导致被金国看破了虚实,再加上后来的一系列迷惑操作,促成了华夏史上最为惨痛的事件,靖康之耻! 是的,虽然大宋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内部起义不断,而且土地兼并严重,边境将领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朝中奸臣横行,但!但大宋怎么看也没到该改朝换代的一天,不然为何南渡江南的南宋还能再坚持个一百来年? 排除掉有北方强敌压迫,导致南方汉人团结的原因以外,正是大宋还没走到那一步。 可为何还有生机的大宋被金国攻破了汴梁,国都沦丧,皇帝被俘? 这一切的导火索其实都是收复燕云,这场仗打的太烂了! 然而,这么可怕的情况似乎就要再次上演,种彦谋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在大势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想去支援童贯,这种时候如果还讲什么政治优先的话,那他种彦谋和童贯这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可当来到雄州以北,新城以南的时候,种彦谋正巧撞上了前去支援童贯与刘延庆的种师道。 当夜,两支军队便合兵一处,共计大军六万多人,人虽然不多,可都是精锐,至少要比童贯的那些京畿禁军强许多,有了种师道的人,种彦谋才安心不少。 “大爹爹,现在不知道童贯那里是什么情况,听说辽人在易州大破刘叔叔了?” 夜色的篝火旁,种彦谋坐在胡凳上,烤着火问起。 种师道年老体衰,更需要烤火,现在已是五月份了,可在燕云却还是不过二十度的天气,早晚时分甚至还会到十几度,若是在山里,有时还能降至个位数。 他捋了捋干枯的胡子,叹了一口气道:“辽人虽已式微,可依旧不容小觑,这些年朝中人总以为辽人一直没起战端,变得和汉人一样了,不习兵备武事,实则不然,辽主每年在草原上行动,少有常居宫中的时候,早年我去辽国的时候也没见辽人怎么读书学儒,依旧是那副胡人的模样。” 种彦谋点点头,他作为穿越者自然是知道后来结果的,童贯气焰嚣张,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贸然进军并且瞎指挥导致大军溃败,甚至被辽军追到了大宋境内,狼狈的很。 这就足以证明,辽人根本没有失去战斗力,而能被金国打的节节败退,除了有辽主耶律延禧昏庸这一原因之外,就是他们遇上了比自己还野蛮,还凶猛的对手。 女真人! 第536章 北上支援 “辽军凶猛,而此次对面的主帅耶律大石我也有所耳闻,是近些年来辽国少有的文武双全之将,童贯这厮,恐怕不是对手。” 种师道一生打过的仗不下百次,他只是凭借直觉就能大概猜到了事情如何发展,这种超强的感知力着实让种彦谋惊讶,不过到底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经历过的战事这么多,琢磨出一些规律和门道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童贯败了,我们...”种彦谋试探着问道,说实在的,他有些摸不准自己这边六万多人能不能挡得住大破童贯二十万大军之后,士气正盛,提兵南下的耶律大石。 正好眼前有这个时代最强的将领之一,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祖父,不请教一下简直是暴遣天物。 种师道听出了种彦谋的弦外之音,他转过脑袋,苍老的面容上扯出一脸的笑意,种彦谋正要跟着一起笑起来时,却被一声厉喝给震懵了。 “你个小崽子!我们种家世代为将,从来就没怕死过!你想跟刘延庆那龟孙学吗?” 种师道脸色涨红,唾沫喷到了种彦谋的脸上,他本以为这小子去年在燕云打了一场胜仗,生怕种彦谋会年轻气盛不把辽人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是在以前,种师道并不会这样呵斥他,毕竟老种家他这一脉就种彦谋这一根独苗了,让种彦谋赴险实在太过危险了。 可年初的时候种师道就得到了消息,说是赵福金已然怀有身孕,东京城的张神手断言,必定是个带把的,有了这消息安心,种师道自然是不再担心了。 他想的是,种彦谋如今还年轻,应该多锻炼一下,作为将门子弟,本就是要上战场与敌人厮杀的,如果畏首畏尾像刘延庆那般,如何能对得起祖辈的在天之灵? 种彦谋一愣,他没想到种师道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这么亢奋,那怒发冲冠的模样看样子似乎还想给自己头上来两下。 他赶紧低头认错,嘴上是认错,心里其实在嘀咕。 实在不是我怂,而是历史上童贯就败的很惨,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上去送死,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合别人说的,就算是种师道也一样,虽说自己手下有这一万多精兵,再加上种师道的五万人,合计六万多精兵,就算独自对敌也是不怎么虚的。 可童贯真要大败的话,刘延庆又跑了,自己若是傻乎乎的进军涿州,岂不是全部的压力都压到自己身上了? 太危险!而且这些兵有一个算一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是未来的基层军官,死在这里太过可惜。 “你也不用在那里腹诽,老夫这是在教你道理,如果都像刘延庆那般畏敌如虎,望风而逃,你何来的这优渥生活?” 种师道消了气,沉声说道。 种彦谋一翻白眼,心道:这话您老可说错了,刘延庆这家伙跑的是快,可以称得上北宋飞将军了,但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反而因为保留的实力最多,在收复燕云失败之后遭到贬谪,旋即复起,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靖康之变时还是挂了。 但他的儿子,刘光世不仅没有比他爹更差,反而将从他爹刘延庆那里学来的跑路天赋发扬光大,硬生生跑出了一个中兴四将,甚至在死后被追封为鄜王,位列七王之首。 “是,孙子知错了。” 他点头称是,起身北望星空,来到这里之后他才清楚自己去往平州攻城略地的这一段时间,燕云正面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前童贯粮道被断,消息也不通顺,在雄州到涿州的这百里之地上,游弋着上万契丹骑兵,十分危险。 小规模的宋军根本不敢深入,而一旦大军进入,势必会落入与童贯相同的境地,粮草短缺,除非分兵沿途保护粮道,或者主动出击将辽人击退。 两个办法都不容易,而自己这边目前只有这六万人可用,刘延庆的部队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就算知道,发生危险向对方求救也不见得他能来。 所以,这已经到了只能靠自己的地步。 “早点歇息吧,明日咱们启程北上,怎么说也是要过去看看的,我军六万余精锐,就算是辽人也要暂避锋芒的。” 种师道声音没了之前的有力,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翌日,大军拔营,抵达新城之时,发现城头上依然飘扬着大宋的旗帜,心中多了一分坚定。 种彦谋遣人入城询问了一些涿州的情报,可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自打契丹骑兵游弋在雄州到涿州之间后,新城就再也没和涿州童贯所部有所联系了,期间还有几次辽人前来攻城,都被打退了。 得知这消息之后,种彦谋他们在新城歇息一下便重新出发了,只是这次迈出步子,种彦谋很清楚,不打上一场血战是别想轻松回大宋了。 ... 涿州。 “都干坐着作甚?想想办法,如何能突围,军中粮草还有几何想必诸位是知道的吧?” 一道沙哑疲倦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大帐内回荡起来,在座的几人闻言皆是闭口不答,帐内气氛很是冰冷,而造就这一切的本源却是坐在首位的童贯。 此刻他比起前几日已经是狼狈许多,不止是整个人的气色差了不少,而且脸上还挂了彩,一道伤口从他的脸颊划过,不长也不深,可却让童贯心悸不已,就算是现在,也能从他的眼底看到那一抹惊慌。 辛兴宗瞥到这一幕,心中冷笑,正所谓自作自受,说的就是童贯了。 他回想起前几日,那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 “嗖嗖嗖!” 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响起,辛兴宗抬头看向天空,契丹弓箭手的箭矢已经飞了过来,他虽然处在最后,可也感到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远处是沉闷的士兵前进声,以及,哒哒作响的马蹄声。 第537章 败走 二十万大军尽数而出,被分为众多单位,这些单位则在童贯的指挥下朝驻扎在刘李河边的辽军发起了冲锋。 辛兴宗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直到发现显得有些臃肿的二十万大军齐齐开始动起来,他才一怔,随即咽下了口水。 太师,不,童贯他,似乎来真的了。 辛兴宗脸上横肉抖动了起来,深吸两口气便咬牙打马朝前去,不过他的目光随时在朝身后瞄去,身经百战的他很清楚这样进攻导致的结果最大概率会是什么,眼下已经没办法再做阻拦了,只能优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箭矢落下,辛兴宗这里暂时还没收到箭矢的攻击,可前方却已经响起了不少惨叫,显然是被辽人的集群射击杀伤了一定的士兵,而仅仅是如此,分散开来的大军就出现了一些骚乱,队形也开始不再整齐了。 见到这一幕,辛兴宗眼皮一跳,喘起了气来。 开玩笑,本来二十万大军就因为粮道被断而产生了军心动摇的现象,再者这些士兵是什么人? 那是京畿禁军,可不是童贯你在西军担任监军时手下的西军,两者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如果用西军的打法让京畿禁军来实施,后果如何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自熙宁,元丰以来军储,一朝尽失也!” 辛兴宗含恨喊道,也不顾周围士卒的侧目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急促的马蹄声。 从两侧传来,那是辽人的骑兵,而就算到了这时,童贯依旧没有动作,还是让大军继续前进,在这种开阔的平原地带,步兵怎么能这么用呢? 这样和骑兵打,不是拿人命去填吗? 他的想法果然应验,没过多久,二十万宋军两侧便各自出现了一团黑雾,那是辽军的重骑兵,专门负责分割敌人,冲垮阵型的,以这二十万军心动摇,忍饥挨饿,领不到军饷又疏于训练的京畿禁军,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这种程度,这种规模的冲击的! 辛兴宗在见到辽国重骑兵的一瞬间,就在心底将二十万人宣判了死刑,就算能侥幸或者逃出来一部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了。 这种冲击,就连久经战阵的西军也不敢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挡得住,京畿禁军又何来的自信呢? 或许,是童贯给的吧。 重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身上装备的铁甲覆盖了骑手与坐骑,重量加在一起足足有八九百斤重,这种重量,再加上短距离高速冲刺带来的冲击力,尚未抵达宋军跟前时,那种震颤天地的恐惧感就让不少宋军士兵扔下了武器转身逃跑。 众所周知,恐惧,是会蔓延的,虽说童贯也在军中布置了刀斧手,专门防备这种临阵脱逃的士兵,可砍翻这些逃兵之后,恐惧的种子已经在宋军的心中埋下,待到两侧的宋军匆匆摆好盾牌和长枪,将弓弩抬上来时,那巍峨的,如同铁塔一般的辽国重骑兵已然是来到了跟前。 “砰!” 就像泥石流一样,在这种不可抗拒的冲击力面前,盾牌什么的都是摆设,或者说,这些京畿禁军根本就没想过能挡住对手,那自然很轻松的被破开了阵势。 辽国重骑兵撕开了一个口子,紧随其后的骑兵蜂拥而入,扩大战果,将洋洋洒洒,绵延了近两三里的宋军拦腰截断,宋军被彻底分割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而在重骑兵撕开口口子的两侧,宋军已然是人仰马翻,辛兴宗见到此幕,不由得呼吸一窒。 而且就在这时,正前方的远处,童贯那里也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是正面的辽军也发动了进攻,一时间,原野之上人声鼎沸,各部之间乱作一团,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甚至还有不少将领被辽军之中的射雕手给直接狙杀了,群龙无首! 而整个大军都是由童贯和王禀在指挥,每个小部队则是由各自的将领指挥,现在大军被分割成了两半,辽军又发起了全面进攻,前半部分的宋军还没那么不堪,毕竟有童贯和王禀在统一调度,而且有童贯身边的胜捷军在稳住军心,暂时看起来完全可以一战。 可后方的军队里却没有这样的统一指挥的人物,军中将领各自为战,有的人眼见形势不对,甚至直接率着亲兵跑路了。 二十万大军,呵,就这么分崩离析了。 现在想想,辛兴宗还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毕竟在东京出发前,童贯是那么的趾高气昂,作为历史上少有的领兵作战的宦官,而且还是统帅倾国之战的主帅,他简直是享受了万众瞩目的荣耀。 而且,一旦收复燕云成功,他就可以以一介无根之人荣升王爵,开府建牙,称孤道寡。 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现在,一切都没了。 “太师,如今我军损失惨重,而且最重要的是粮草难以为继,顶多,再支撑十天了!” 杨惟中不忍大军全部丧命于此,站了出来说道。 他的这番话并未让童贯满意,童贯冷声回了一句:“这还用你说?你是嫌我还不够烦心吗?说对策,对策!” 童贯怒极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数万将士死在了刘李河畔,血液染红了方圆十里地!而宋军将士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被胜捷军簇拥着跑的飞快,哪里敢留下来亲眼见证? 不过这并不妨碍童贯心头不住的滴血,他不是为了将士的死伤而感到痛苦,而是为自己日后回到东京,将会受到何等的惩罚而感到痛苦。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有种彦谋这个军中少壮派在,自己一旦出错,就会给对方落下把柄,之前种彦谋独自一人,甘愿做一个孤臣时,这也没什么,可种彦谋已经将他的心腹安插进了朝中,而童贯呢? 他现在犯的错就足以直接贬为平民了,若是继续铸下大错,难以想象。 “对策...如今只有将太师之危局告知种师道,刘延庆等人了,可四周尽是辽军...” 第538章 营救计划 杨惟中谨慎的说着,看童贯这样子,还是不要多说的好,不然若是惹得他心情不好,把自己派去进攻辽人也不是不可能。 “...” 童贯眯起眼睛,暗中想着,这种时候信使哪里还能出的去,剩下粮草只够维持十天,自己只有两个选择。 一,攻入涿州,据城而守,等待刘延庆,种师道他们的支援,涿州城内必定还有不少粮草,就算对于他们这十多万士兵来说是杯水车薪,可只要撑到刘延庆他们来支援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二,趁着这最后的十天抓紧休整,回复士气,然后一鼓作气突围出去,不然,困守在涿州只有死路一条。 前些日子南边下了一场大雨,持续好几天,纯粹靠等待外援可能性不大,还是依靠自己突围更为稳妥。 “诸位有什么意见吗?我军之情况想必已经很明了了,目下只有突围一条路可走,希望诸位能够安抚将士,务必做到将士同心,准备一下,五日之后开始突围吧。” 童贯撑起身子,面色严肃的说着,他很丧气,本以为之前在国内四处征战大多胜多败少,以为自己有了可以领兵作战的能力,想着率领大军收复燕云,对付已经日薄西山的辽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辽国一记狠狠的当头棒喝,直接让童贯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一个开封的小子,少年便入宫为宦官,根本没接触过兵事,得宠后也是只当了监军,只管下命令的那种,现在却想着指挥数十万之众的军队,对抗后世开创了西辽的耶律大石? 不败那才叫稀奇! 辽军。 耶律大石红光满面,太肥了,宋军太肥了! 他不断后撤,装作不敌即将退过刘李河的样子吸引宋军来攻,这本是不怎么高超的伎俩,放在以前耶律大石也绝不会用,毕竟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便能看穿,徒耗时间。 可当发现对方主将打出这么一个昏招,将二十万大军分成十余个小部,直接挺近,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和预备队时,耶律大石就在心底打定了,宋人临时换将了。 因为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宋军虽然士兵单个素质不行,可整体打发与布局都是稳扎稳打,进退有序,丝毫没有被粮道被断给影响到,这让耶律大石很是棘手。 可现在宋军却变幻了一种打法,两者之间差距过大,根本不可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 就连耶律大石这个辽国的进士都清楚,临阵换将除非是换上来的将领比之前那个优秀很多,不然最好是不要换,更别说这个换上来的新将领比起之前那个要差不少,昏招频出,露出了很多致命的破绽。 这么好的机会如何不把握住?耶律大石当机立断,决定继续作势要退,同时暗中分兵至两侧,并且联系上了已经从易州赶回来,隐藏在北边的回离保,眼睁睁看着宋军步入陷阱,耶律大石愉快的收了网。 一网下去,收了三万多宋军的脑袋,俘虏了五千多,剩下的一边追一边杀,沿途又陆陆续续死了万余,如若不是宋人逃的快,跑进了涿州城外的夹寨之中,还会斩获更多。 不过对此耶律大石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回离保那边也灭了宋军两万多人,再加上自己这边的,到目前为止,宋军已经死伤七万余人了,对比他预估的宋军四十万左右的人数,着实是一个可怕的占比了。 “速速将捷报传于留守!此战,要让宋人知道,我大辽不是好惹的!不留下个十几二十万具尸体,童贯,我看你是别想走了!” 耶律大石仰天长笑,再次垂首时,眼中闪烁着一抹摄人的光芒。 之后的几日里,宋辽双方在涿州一转攻势,辽国大军将夹寨团团围住,而夹寨又将涿州城给围了起来,真要说起来,童贯现在正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进也不能,退也不得,颇为尴尬。 “嗅嗅!嗅嗅!” 郭药师闭着眼睛闻了闻,这味道,是那么的熟悉,让他不由得发出一阵感叹。 “死了好多人呐!不过都是童贯自找的,也好,听说种彦谋正和童贯不对付,让他吃瘪正中我的下怀,大辽能打过宋人,可不见得能打过金人,就算将宋人打退,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他自言自语,拢起袖子在城头渡步起来,“继续守着吧,别让童贯打进来了。” ... “衙内,在前方发现了辽军的大量斥候,我们,应该碰到了辽军主力了。” 宣和四年,五月二十一日。 涿州东南,一片缓坡之上,韩世忠向种彦谋汇报道,种彦谋点了点头,远处,涿州城尚能隐隐约约看到,不过显然自己是没法这么过去的,根据沿途的情报来看,童贯,似乎在涿州吃了一个大败仗,目前正在舔舐伤口,休养生息中。 而他,也在种师道的指点下,将大营扎在了距离涿州尚有三十里地的地方,再往前去就要面临辽军骑兵的威胁了,而这里正巧有一处缓坡,可以有效的阻止骑兵的冲锋,用来当营地再适合不过了。 “童贯败了,他粮道早断了,现在算起来差不多有半个多月没有粮草运送过去,就算他带了再多的粮食,现在也应该支撑不了几日,如果不想被围歼,就只能突围。” 种师道不愧是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的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童贯目前的处境,随即转头看向种彦谋:“你想怎么打?” “我?这...”种彦谋一愣,祖父问自己干嘛,和种师道相比,种彦谋的这点阴谋诡计根本难登大雅之堂,更别说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 种师道一撇嘴,“别婆婆妈妈的,快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种彦谋定神呆了片刻,旋即醒悟过来,这是要考自己?好家伙,躲不过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摊开一张地图,眼睛在远处局势和地图上来回对比半晌,说了一句。 第539章 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童贯兵力尚有不少,辽军没敢直接攻击想必是存着将其围困致死的想法,我觉得应该立刻出击,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牵制辽军注意力,让童贯有机会安稳撤出。” 种彦谋的《武经总要》毕竟也不是白读的,目前局势已经明朗,童贯被辽军围堵在涿州,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如果没人来帮忙,只靠他自己突围的话,势必会损失惨重,甚至将大宋京畿禁军葬送掉也不是不可能。 和童贯之间不对付是不假,可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条人命,能救下一条是一条。 而且,种彦谋心里也不是没存着其他的心思,现在来看的话,伐辽暂时还没有分出胜负,可童贯已经背上了一个大错,那就是贸然进军导致部下死伤惨重。 如果自己这时候神兵天降,救下他们的话,种彦谋在大宋国内的声望必然会达到一个高峰,这对日后做任何事情都有很大的帮助。 何乐而不为呢? 似是察觉到了种彦谋的小九九,种师道吭吭笑了起来,指了指他,道:“你小子,呢,还没见过你的兵打仗呢,去打平州知道攻城难了吧?” 种彦谋挠挠头,嘿嘿笑道:“大爹爹你就瞧好吧,这兵,绝对不输西军!” 他很是自信,经过之前长达一个多月的攻城作战,种彦谋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手下的这些宿武军,绝对达到了精锐的水准,并且齐全的装备,高昂的士气,以及身边这个经验老道的老将,给童贯打个掩护,让他们撤出来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六万多宋军逼近,这消息是不可能瞒住辽军的,他们散步在燕云地区的斥候早早的便将消息传到了耶律大石的耳中,而对于这支军队,耶律大石也已经有了对策。 他将回离保部署在涿州以南,屯兵在种彦谋向涿州发兵救援童贯的路上,要想过去里应外合支援童贯,务必要将回离保击退才行。 而耶律大石自己,则率领大军在涿州外围严防死守,罕见的让人修筑起了工事,他要围死童贯。 因为在之前大破童贯军队的时候,耶律大石就从俘虏口中得知了童贯军中已经粮草见底的消息了,其实就算不问,从这些宋军士兵的精神面貌上也能看出个大概,正常作战的话,士兵与马匹是务必都要吃饱喝足的,可许多被杀的宋军士兵虽说谈不上面黄肌瘦,但绝不是吃饱喝足的模样。 于是耶律大石断定,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种时候自然没必要进攻,那样还会死伤兵将,而将童贯围起来,让其不能突围最后只能投降则是上上之计了。 宣和四年,五月二十六日。 在涿州城外的夹寨之中忍饥挨饿到无法在忍耐下去的童贯终于是决定出兵了,现在宋军与辽军的处境都很奇妙,两边互相都是腹背受敌,同样也都是两面夹击对方。 童贯与种彦谋两部对耶律大石和回离保组成了夹击,而童贯内有涿州城的郭药师,外有耶律大石的大军,也被对方夹击。 可是郭药师坐拥坚城,不愁吃喝,城内的粮草足够他再支撑个一年半载的,童贯却不一样了,他不得不走了。 当日清晨,宋军吹响了时隔多日的号角声,盘踞在夹寨之中的童贯和胜捷军带着胆怯出了夹寨,而剩下的十数万大军也是没什么作战的勇气,只想着尽快突围。 明明两军仅仅相隔数十里,童贯却不知道种彦谋已经率军抵达,正在试图帮他吸引火力。 在退到夹寨的这些天里,他根本不敢派人出去探索情报,也没有这个能力,四周都是辽军的骑兵,出去容易回来可就要看命了,就算身处绝境也没几个人愿意去送死。 如今粮草耗尽,不得不出,童贯心中已是一片凄凉,他怎能不知周围的辽军有多么凶残?现在突围出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成功。 “兴宗,我...嗨!大军交由你了,务必要保全将士性命。” 童贯临行之前,召来辛兴宗,面对着他支吾说道,最后捧袖走了,只留辛兴宗一人望着眼前十数万缺衣少粮已经士气低迷的大军叹气。 涿州城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种彦谋这里,毕竟旷野之上号角声以及大军行动的声音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他当即就拍案起身,召集韩世忠等人,让大军全军出击,韩世忠率所有骑兵环绕左右,而宿武军在中间,充当中坚力量,至于其他西军则是分布在前军和后阵。 军士行动起来虽然有些生疏,但上下一心,勇往直前,纵是回离保也难以下手,只能一退再退。 想着从侧面寻找机会突破种彦谋的防线,却被韩世忠率骑兵上去一番厮杀,给打退了,西军中的骑兵那可都是在西北与西夏人常年作战,从战场上走出来的,论起作战经验根本不逊色于回离保手下的这些奚族骑兵。 至于装备,那更是碾压,辽军在丧失了东北的大量铁矿后,本就武器装备稀缺,再加上耶律大石的军队中有一半都是匆匆在燕云地区征调的部落勇士,很多人都是只有马匹和武器,甲胄昂贵,普通人根本没有。 甚至,有的人连马都没有,这些如果都要让耶律淳为首的燕云辽地政府来分发的话,那肯定是不够的,所以不少的辽军士兵身上甚至穿着的是从宋军士兵身上扒下来的盔甲。 而这些盔甲本就粗制滥造,又经过一场大战的洗礼,早就残破不堪了,只是和韩世忠的骑兵一交手,辽军骑兵就有不少因为防护的原因纷纷惨叫落马,而辽军的武器打在对方的身上却难以破开。 这是得益于种彦谋的工厂出产的钢铁,西军中也有不少精锐装备了淬炼过的武器甲胄,其中更是以骑兵优先,这支骑兵毫不夸张的说,同等人数下可以横扫整个世界的其他骑兵! 第540章:突围,突围 这巨大的差距自然是让辽军将士震撼无比,他们之前打童贯可没这么困难,这突然冒出来的宋军为何如此凶猛? 回离保作为大辽的奚王,奚族部落的王者,自然不忍受到这样的屈辱。 可当手下来报,将对方的旗号说明之后,回离保的眼中那愤怒的精光便迅速黯淡下去了。 “大王!对面是种家军!” 种家军! 回离保猛然想起,那不就是去年让耶律大石吃瘪的部队吗? 对面,是种彦谋那家伙? 可看这从容不迫的行军,以及目的明确的方向来看,种彦谋何时这么洞悉人心,难道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将门子弟便能老道的像一个沙场宿将了? 他心中震撼,难以接受的同时,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没法突破对方的阵型,而且这支数量高大五六万的宋军每一步的前进都是很稳健,没有露出一点的机会给他。 和之前童贯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判若两军! “大爹爹,您真不愧是老将!六万大军在你手里就跟一万人一样。”种彦谋看着种师道在那里从容有序的指挥手下,不禁连声感叹,自己在他面前还是太嫩了,现在他甚至怀疑,如果将这号称百万大军的三十七万宋军全部交给种师道来指挥,他都能照单全收,并且不会出什么差错。 种师道无声一笑,他已经七十一了,若是早年别人这么夸他他还可能会心中暗自自豪一番,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孙子。 他希望的是,种彦谋不单单是拍马屁,而且要能透过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看清背后的缘由,这样才能有所进展。 “臭小子,马屁少拍,我又不是兵仙韩信,无他,唯手熟尔,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打了几十年仗要是还做不到这一点,早就死在了战场上了。” 种师道转过头对着他指点道,随后望向前方,那里此刻已经是旌旗蔽日,鼓声擂动,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喊杀声,显然是童贯与辽军展开了厮杀。 “得加快速度了,童贯此人我熟的很,对军事一窍不通,他想必是吃了败仗,不然何至于此?彦谋,看好了,大爹爹教你如何领兵。” 回离保拦不住种师道,被迫加入到了耶律大石的阵中,共同朝不顾一切突围的童贯发起猛攻,骑兵不断冲锋,箭矢齐发,为的就是能尽可能的留下更多的宋军,削弱大宋的力量。 让他们,不敢再发起进攻。 这就是耶律淳发兵抵抗童贯进攻的初衷,因为在四月份的时候,金国那边就已经蠢蠢欲动了,而位于云中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却迟迟没有动作,这让耶律淳百感交集,此时大宋发兵百万前来攻打燕云,如果不能予以对方重创,以燕云的人力物力是绝然没法和那幅员辽阔,人口万万之众的大宋打消耗战的。 甚至,耶律大石得到的粮草也仅仅够他支撑半年的,从五万大军扩充到十万之后,粮草储备更是急剧锐减,只够维持两个多月了。 耶律大石如何能打持久战? 他追求的是速战速决,以雷霆手段让宋人感到辽人不容小觑,贸然攻打只会自讨苦吃才行。 然而就算耶律大石纠结了六七万大军不断对童贯发起进攻,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这十多万宋军发生溃败,更何况种彦谋的不断接近也让童贯他们发现了倪端,直至天空中升起一道耀眼的光芒,整支十多万人数的宋军彻底兴奋了起来。 援军,是援军来了! 童贯仰天望着那开始暗淡起来的烟花,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救命稻草,这是一根救命稻草啊! 就是,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刘延庆那厮童贯总觉得不靠谱,他保住自己的小命提前跑路童贯倒还觉得正常,可若是冒着危险过来救自己,实在是有些令人想不通。 那应该就是种师道了,童贯默然,种师道虽然又老又倔,可领兵作战的本事那是没的说,可谓是老而弥坚,能从容赶到战场还靠近到了如此的位置,足以证明其的实力。 震天的鼓声响彻,童贯手下的大军像是掉进河里挣扎的溺水者,在最绝望之际,抓到了一根,连接着岸上的稻草,生的希望,在一刹那,瞬间涌了上来。 这种意志甚至能让他们短暂的忘记辽军的残酷,疯了一般冲击着挡在他们面前的辽军,而对于两侧不断试探,寻找机会的辽军骑兵来说,这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在疯魔般的冲锋下,十数万宋军直接拖了好长的队伍,耶律大石敏锐察觉到事有可为,下令重骑兵冲锋,轻骑兵不断射箭骚扰。 事情已经陷入了僵局,种彦谋的部队赶来已经是不可阻挡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杀伤更多的宋军,打消宋人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收复燕云的想法。 虽然他也不知道打退宋人之后,金兵赶到自己是战是逃,如果战那肯定是打不过的,可如果逃,那眼下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耶律大石摇了摇脑袋,将这些杂念挥之脑后,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杀宋人! “童贯这是在找死!”种师道眼睛已经不怎么好使了,可他依然能够听到远处那嘈杂的声音,以及失去的有序,变得混乱不堪的脚步声。 童贯身为一国太尉,一军主帅,竟然连自己的手下都控制不住,放任十多万大军就这么毫无阵型的冲过来,这不是找死吗? 种彦谋跟着看过去,此时透过辽军密密麻麻的军阵,已经能看到一些宋军的身影了,但是很让人感到惋惜的是,这些宋军往往根本冲不过辽军的阵营,就被射杀了,没有军阵的士兵,在合而为一的大军组成的军阵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随手就能按死。 就算这些人是京畿禁军,战斗力低下,可见到他们前赴后继一个个上去送人头时,种彦谋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也太疯狂了。 第541章 郭药师,反 疯狂,这片绵延方圆数十里,汇聚了整个大宋以及辽国最后一支能战部队的战场上,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修罗场。 种师道抓住时机,令手下全部将士,共计六万多人向耶律大石发起了攻击,韩世忠率领六万人中的所有骑兵摆成三角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旨在突破敌军阵型,为后方的步兵军阵打开门路。 而五万步兵仰仗着他们手中长达两丈有余的长枪将契丹骑兵阻挡在外,并且每一部之间都互相有联系,摇旗呐喊与擂鼓传声的士兵奋力而动,不断向童贯所部传递着消息。 韩世忠骑兵锐不可当,就算是面对耶律大石的辽军精锐,也是不相上下,凭借着一往无前的冲劲和比对方强上不少的装备,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通道,看到了对面正朝这边奔来的狼狈宋军。 种彦谋刚要喜上眉梢,就被种师道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涿州守将是叫郭药师吧,你说他会临阵倒戈,我怎么还没看到?” 种师道说的是种彦谋在之前告诉他的,自己和辽军汉将郭药师之间的约定,约定是日后收复燕云时,如果需要郭药师的时候,对方只要帮忙,种彦谋保证能让他继续担任涿州留守的职位,还能保证郭药师可以继续领有他的那支怨军。 而现在,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郭药师此时不反水更待何时? 种彦谋想着也是,看向涿州城的方向,只见一片沉寂,就如同一座死城一样。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厮不会是根本没想着投降吧? 要说起来其实种彦谋也不太确定,毕竟对方是辽国的“三姓家奴”,后面投降了宋,金,最后下场也和吕布没差多少,总之是个狡兔三窟的家伙。 从这人口中说出的话,着实有些让人难以信服。 种师道瞄了他两眼,转而安慰起来:“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你如今初出茅庐,被坑这么一下也不算什么坏事,就当是个教训,记住就行了。” 安慰完,种师道刚想转头,就被种彦谋的嘀咕声给重新吸引了过去。 “大爹爹,郭药师,他...” 种彦谋的声音有些嘶哑,这让种师道好奇起来,他睁着眼睛使劲看过去,却还是有些模糊,不禁问道:“何事?” “郭药师,反了。” 涿州城,这本是一座辽国的城池,作为拱卫燕云地区最核心地带的两座重要城池之一,历来是北宋朝廷大军征讨的首要目标。 而正是因此,涿州城防坚固,城高墙厚,外围的护城河更是一圈又一圈,内里的各种瓮城女墙数不胜数,积攒的粮食不说多了,足够支撑几千人守上一年半载的绝不成问题。 所以,相比起之前外面两支部队打的头破血流,为粮草发愁时,涿州城内的郭药师却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就连耶律大石发来的使者要求调拨一些粮草时,也被他给搪塞过去了,说城内防守薄弱,粮草已然不多,为了防御童贯宋军已是苦苦支撑,如果支援粮草给耶律大石,那这个城就没法守了。 总之一个字,没粮! 耶律大石纵然再不清楚涿州从粮食储备,也清楚郭药师这才被围了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到那种山穷水尽的程度,他心知肚明这是对方出工不出力,想要等到真正的结果出来再下注。 但他也拿郭药师没办法,本想着对方被自己提拔了,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辽国,没想到,还是个狼子野心的家伙。 而现在,郭药师却是终于按奈不住了,本来高悬在城头上的辽国旗帜悄然消失,现在飘扬在涿州城上的是一面猎猎作响的大宋旗帜! 他,动了。 “打开城门,诸军,随我出战,收复燕云,复我汉家国土!” 郭药师骑在马背上,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城门,口中暴喝一声,随即抬手一指,身后是一群养精蓄锐已久,看别人打仗看的早已心里痒痒的士兵,人数不多,只有三千多,但个个都是精锐。 而且面对已经大战多日,疲惫不堪的宋,辽双方来说,郭药师的这支部队,都是一块不容小觑的,足以左右战场局势的筹码。 现在,郭药师倒向了大宋这边,又因为身处辽军背后,从背后突然冒出这么一支刚刚变成敌人的友军,辽军是懵逼的。 耶律大石听到声音朝后看时,脑袋一下充血,眼前一黑,差点晕眩了过去。 “完了,完了...” 他独自喃喃道,脸色苍白,嘴角干涩,他组织的军队朝宋军发起的进攻收效不大,本来想着继续打一阵子,多杀些敌人的,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现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放眼望去,“宋”字大旗飘扬,而以韩世忠为首的大宋精锐更是势如破竹,扩大了口子,和童贯的宋军彻底的接触了。 两支军队汇聚成一支,显得惊慌异常的童贯部京畿禁军看到韩世忠大杀四方的景象,惊讶之余不禁产生了一丝羞愧。 别人能与辽人杀的有来有回,自己却只能狼狈逃窜,十数万血性汉子就这么被人追着跑,像赶羊一般,真是丢尽了脸! 稍稍安定之后,童贯在辛兴宗以及杨惟中等人的冷静分析之下,决定四面出击,趁势反攻,这样不仅可以振奋军心,也能稍微弥补一些错误,至少不能让人传出去太师在燕云战场上只败不胜的消息来。 就算这次作战的主力是种彦谋他们,自己还是被救援的对象,可只要是参与了,那就能添油加醋说出去,不然空口无凭,难道漫天扯谎吗? 形势逆转之快,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事情就是这么巧,辽军的处境迅速危急起来,之前是童贯赶他们走,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除非耶律大石能舍下上万乃至更多的辽军,不然就只能硬撑着。 “嗖!嗖!嗖!” 漫天箭矢乱射,几支军队交错在一起,也没了阵形可言,将领的作用降到了最低点,这时候是完全看各自士兵的单兵素质了。 第542章 涿州大战 宣和四年,五月二十九日,辽军于涿州大败,涿州守将郭药师临阵倒戈,易帜大宋,协助大宋驸马、淮东制置使种彦谋,宣抚河北、山东诸军事、太尉童贯将十万辽军击退,毙杀辽军万余,俘虏数千,战马,辎重无数。 但,同样的,大宋三十七万大军出征伐辽,到涿州大战落下帷幕之后,也只剩三十万出头的人数了,算起来,足足损失了五分之一。 要知道,这可是整个大宋能拿得出来的机动部队了,其余的军队都是要分守各处的,一下就将大宋的机动部队折损了五分之一,就算是对于大宋这个人口过亿的帝国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并且,大战之后辽军并没有伤到根本,涿州大战能够获胜还是巧合居多,正常来打对付辽人还是困难重重。 综上所述,考虑了许久童贯也定了决心,先行退回雄州,将战事报告给东京,征求官家以及其他朝臣的意见,至于涿州,则是由郭药师留在涿州守城,并且为了稳妥起见,给他增派了一些人手。 ... “官家,官家。” 陈畅小心翼翼的叫着,来到五月之后天气就变得燥热起来,虽然还没到三伏天那么晒人,可延福宫内早已修葺一新,迎接了赵佶入内。 此时此刻,赵佶就躺在躺椅上吹着风闭目歇息呢,躺椅两边是手持摇扇的宫女,正缓缓的扇着风。 若是放在平时,陈畅必然不会打搅官家,伺候官家是个好差事,可这并不代表就不累了,整日屁颠屁颠的跟在官家身后,一有事情动辄就是要跑遍整个东京。 虽然许多时候都是下面的小太监代劳,然而一脑子烦闷事总归要有个休憩的时候,这,就正是偷懒的时机。 可陈畅并不敢,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只因为,北面,来信了。 “作甚?不是说了闲杂事情交给中书省处理吗?” 赵佶闭着眼睛问道,语气有些烦躁,他说完,一息之后便猛然睁眼坐起来冲着陈畅。 “是不是童贯那儿有消息了?” 他抓着陈畅的胳膊,力气颇大,罕见的厉声问。 陈畅赶忙磕头如捣蒜的点头:“官家,是。” 赵佶闻言脸上一喜,长舒一口气的重新躺了回去,摆手说着:“说罢,打的如何,杀了几个辽人?还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这儿可急得很,对了,那炮可让人加紧制造吗?造好赶紧给他们送去,早点打完朕好能早祭奠太庙,让列祖列宗们都瞧瞧,哈哈!” 声音洪亮,陈畅恍惚间甚至感觉,很有一种中兴之主的味道。 呸!想什么呢,官家就是中兴之主,就是! 他将脑子里的杂念抛空,嘴里有些苦涩,扭捏了一阵才讲述起来。 “官家,北面来信,说是,说是太师惨胜,死了五六万人,不过把涿州拿下了,还痛击了辽人,斩首万余,俘虏数千,目前正在雄州休整,发信回来便是问问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打的。” “...” 沉寂,一片沉寂,延福宫凉亭内外,待陈畅话音落下,只剩下了鼓噪的蛙鸣声还在响彻,陈畅说完便低眉垂首,不敢抬头。 这消息其实说不上好与坏,毕竟大宋军队的战斗力世人皆知,能与辽人打成这样虽说不怎么好看,可也还能接受。 但刚才赵佶可是开心的很,本以为陈畅能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没想到却是一盆冷水泼下,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说什么?这也叫惨胜?是不是丢盔弃甲跑到大名府也能说一句惨胜?” 赵佶脸上的怒意已然是遮掩不住,他也不想遮掩,一拍椅子当即站起身来,眼睛四处看着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陈畅不敢回话,只能跟在他身后。 “问我?朕如果会打仗还要童贯作甚?!哼!叫军器监的人加紧制造大炮,造好了给他们送去,当日朕可是在东京百万百姓面前说过了,要收复燕云,如今还能收回来不成?” 赵佶是个好面子的主,哪里能受得了这气,如果不是童贯不在身边,他肯定是要忍不住动手打人的,五万将士,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没了? 光抚恤他都得花多少钱,这笔帐,自己得好好跟童贯算! 想到这里,赵佶斜着眼睛用余光看向陈畅,瓮声问起:“种彦谋呢,可有种彦谋那小子的消息?” “有,有!” 陈畅忙不失迭的回到,开口道。 “驸马先是被太师派到了平州,攻打平州,月余之后将平州占领之后领兵西进,恰巧遇到了老种相公,两人合兵一处这才北上救下了太师,不然,不然...” 赵佶听的心里窝火,恨恨骂道:“不然还会损失更多是吧?朕知道了,下去吧!” 说罢,他便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延福宫,去往何处陈畅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只得摇摇脑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伴君如伴虎啊! 不过要说起来,这打的也确实太拉胯,别说是官家了,就算是我也瞧不上眼,童贯啊童贯,你大难临头了。 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阵之后,陈畅便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卖报卖报!燕云最新战况!” “辽国大败,死万余,俘数千!” “疑似太师与驸马争斗,致使大军死伤惨重!” “西路军刘都统制被辽军击败,折损两万败退!” 翌日,没过多久,关于燕云战事的最新消息就在东京的大街小巷流传了开来,城内诸多书店文店相继出售小报,就算是码头上的力夫也有不少买了一份,看不懂拿给能认字的人看也要确认燕云的战事。 而因为宫内传出的消息模棱两可,导致东京城内的小报开始放飞自我,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都出来了。 有关于童贯和手下部将不和,发生争执让辽人钻了空子的,有种彦谋暗地使坏,联系辽国坑害童贯的,甚至还有这是两人联手向官家讨要粮草,辎重,实际上并没有损失这么多人的。 第543章 流言蜚语 总之,因为关心前线战事和宫内消息模糊,东京城是群魔乱舞,各路消息鱼龙混杂,许多然根本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京,内城,一座幽静的小院之中。 “莹儿,你说外面这么热闹,人人都好像疯了似的,这是为何?” 李师师倚着自己那细嫩白皙的胳膊,眼睛眨啊眨的看向外面,她语气轻柔,好似一阵春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莹儿却是不敢这么想,她抿着小嘴嘟囔道:“姐姐,你先下来吧,那上面危险,要是让官家看到了,肯定又要骂莹儿了。” “咯咯!你这丫头说些什么话呢,这还没有两丈高呢,还危险,噗嗤!” 坐在墙头的李师师捂嘴笑了起来,她虽然已经隐退,过起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从她的脸上却难以见到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怎么也抹不去的忧愁。 而这一笑,在那眼中深处的忧愁的衬托下,更显的百媚横生,让人浮想联翩。 只是这笑容没能持续多久,就忽的消失了。 “官家,你讲他作甚?这都多少日了,官家乃国家之主,平日里日理万机哪里知道我这等小女子的心事,不说也罢,莹儿,走,咱们出去瞧瞧热闹。” 李师师脸色暗淡,说这话间就要下墙头,脚下一步踩空,失声叫起就要跌落时,被一个人影给抱住了。 “谁?”李师师惊魂未定之余琼首一转,问。 “师师所言极是,这几日朝政确实有些繁忙,冷落你了。” 赵佶脸上挂着羞愧,将李师师放了下来摸着她的小手告罪。 燕云的战事让他心烦,城内的流言蜚语更是漫天乱飞,在来的路上赵佶就已经心中颇为不满了,然而这一切的不满在见到李师师之后竟然都烟消云散了。 他只是看一眼李师师,就觉得心中负担全部卸下,此刻哪里还敢惹美人不快? “官家...” 李师师也没像之前那样强硬,她本一个弱女子,能在东京立足,博得大宋皇帝的喜爱已经是荣幸之至,耍小性子也就算了,如果不识抬举那才是蠢人。 燕云的战况在东京闹得沸沸扬扬,郓王府自然也得知了消息,只不过赵楷并没有如外面的普通百姓一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信哪个,他手里正有一封从童贯那里寄来的信件。 “太师让我为燕云战事造势,给种彦谋泼脏水,啧啧,诸位认为可行否?” 赵楷将信件甩在桌子上,说完转头观起了园内的景色来。 信件在白时中,王安中,汪伯彦,李邦彦等人手中传阅之后,场中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么不说话?” 赵楷声音传过来,王安中嘴角不禁勾起一点,心道:以你的脑子,就算说了你也办不到,不如不说。 见一片沉默,赵楷也没了兴致,他脸色冷了下来,拍了拍手。 “在下太学学正秦桧,见过诸位上官。” 秦桧露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走了出来,向几人颔首示意之后便站在了赵楷身边。 “这...”李邦彦皱起眉头,指着秦桧问,他们讨论的事情可以说是机密了,怎么能让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听到,现在看样子还要参与进来,更何况这秦桧还不过是一个区区太学学正,有何资格?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看那神色也是与李邦彦同样的意思。 “这位是李中书吧?秦某乃郓王殿下的幕僚,刚入不久,还望诸位包涵。” 他浅浅笑道,从容不迫,丝毫没有面对这么多大官的紧张。 赵楷在发觉李邦彦等人的目光后也是缓缓点头,同时示意秦桧坐下说话。 “汪兄,此人...” 白时中声音有些低沉的对着汪伯彦问起,本想着交换一下情报看看这人是什么来头的,却没想到对方嗓门颇大的说道。 “秦会之乃我弟子,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汪伯彦面色平静的冲四周扫了一圈,见白时中,王安中,李邦彦三人一愣旋即闭口不言这才重新坐下。 “好了,秦桧有计策,你们先听听吧。”赵楷似是感到有些烦躁,招呼着让他们围拢过来,指着秦桧道。 “让几位上官见笑了,鄙人要说的是...” 郓王府上,一桩新的密谋正在酝酿,而驸马府临近的火药工坊以及军器监都在热火朝天的赶制着一门门火炮,最先制造的已经完成了十门,此时正铺着一层油布蹲在角落里,长长的炮管是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根本未曾见过的。 与此同时,驸马府附属的火药工坊开始了他们的新作妖。 “这炮容易弄,可是那铳就难了,自古便是越小越难造,那等精细物件需要老师傅敲打月余才能造出一两把呢。” 凌振有些头疼,他想要的是粗制滥造一些的火铳,怎么这些人就是听不明白呢?非觉得制造那些技术低下的火铳就是在侮辱他们一样。 这样子怎么搞研究? “铳难?我又不是让你们造进献给官家的那种,在那支铳上改进一下不就行了吗?难道说要我亲自动手?” 凌振撂下狠话,这才把他们镇住。 呼!天气越来越热了,再往后呆在工坊里就是受罪啊! 他抹了一把汗出了工坊,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人影朝这边奔跑过来。 “这是,康王殿下?” 定睛一看,这不是康王赵构还能是谁?凌振瞬间一个头两个大,现如今整个驸马府谁不知道康王是个捣蛋精,就喜欢瞎鼓捣一些东西,要说他被送到驸马府的初衷,跟着种彦谋学东西,那可真是全学了过来。 就是苦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得跟在对方后面擦屁股,这还不算,要是让他呆在火药工坊里那才叫危险,指不定就要重演一次大爆炸了。 甚至赵构德行的凌振当然是不能放他进去了,站在门口就把对方拦了下来。 “殿下,您这是要作何事?” 他笑眯眯的问,谁让对方是皇子呢,不能打不能骂甚至还得小心翼翼的尊敬,就差给他塑个金身,当佛给供起来了。 第544章 燧发枪 凌振心里腹诽,嘴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毛病,赵构被拦下来了。 “呼哧!呼哧!这,这个!”赵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是跑了老一阵过来的,凌振讶然,什么东西能让康王如此看重? 他目光跟着过去,只见在赵构的手上,此时正捏着一块小石头,凌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词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燧石?” 赵构冲他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燧石!” 凌振更疑惑了,问:“您拿这个作甚?嘶!这东西您可得拿好了,这里是火药工坊,一丁点火花都见不得,要是让它落了地,砰!” 他的口技很是精湛,逗得赵构乐呵呵的,凌振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推着赵构就往外走,“您呀,现在还是好好跟着虞公子学习吧,别来这地方了,要是让官家知道,我这人头不保啊!” 赶紧将这个祸害精弄走才是凌振的真实想法,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就算是到现在,凌振也难以理解种彦谋的许多想法,搞出的火铳和大炮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继承了种彦谋衣钵的赵构会做出什么,他也是拿不准的。 “火花,凌监事,你说了火花。”赵构脸上喜色浓郁,一脸的兴奋,眼中更是光芒四射难以掩盖。 凌振口干舌燥,这厮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火花多危险呐!这里是重地,怎么能出现火花? “殿下,您别闹了,燧石一打就会出火花,碰到火药那就是...等等?火花,火药...”凌振正苦口婆心的劝阻,说着说着表情一滞,想到了什么。 赵构见状,更加兴奋了,跳起来叫道:“燧石!这东西可比那劳什子火绳好用多了,下雨天也能用!”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火绳枪出现没到一年时间,赵构就冒出了以燧石代替火绳的想法,并且在种彦谋给他的一把火绳枪上试验了一下,发现效果很显著,这才来凌振这的。 这本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在后世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飞跃性技术,可赵构却并没有那么激动,他激动的原因是自己做成功了一件事,而不是发现了燧石进而提出了燧发枪的概念。 事情发生的很是突然,凌振也没干愣在那,直接把赵构拉到了一旁,然后叫来了府上技术最好的几位老师傅,让他们对燧石进行评测,看看是不是能用在火铳上,如果可以的话,那这无疑是一个飞跃性的突破。 凌振作为同样善于制造火药武器的人物,心中其实已经有个底,燧石这东西稳定性确实要比火绳强无数倍,而且燧发枪研制成功之后,完全可以大量制造火绳枪,出口到海外,比如阿拉伯,天竺等地,用以换取银钱。 想必这种新式的,非常容易上手,而且又威力巨大的武器会很畅销,自古以来武器都是最暴利的,更别说以大宋的人力物力,一旦全力开始制造火绳枪,得到的财富将是天量的。 毕竟这东西,只有大宋能造,而且基于极易上手威力巨大的特点,一把火绳枪卖个十贯钱都是便宜的了,怎么说也得卖个二十贯,甚至三四十贯都不是不可以。 并且,就算火绳枪被人仿制了,或者流落到了西夏人,辽国的手里,他们也有应对之策。 燧发枪就是这个压箱底的,只要手里的武器比出售的先进,就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卖武器。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经过几个老师傅以及凌振的缜密推断以及上手操作后,结论出来了。 “殿下真乃神童也!此燧石用于引火都能让您想出,我大宋富强指日可待啊!” 一个老师傅面色红润,激动的说道,作为种彦谋府上的师傅,他在这里的生活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每月十贯的工钱,还有房子吃食都有减免,并且子孙后代还能在希望小学里读书认字,他对大宋,或者说驸马府的认同感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宋人。 赵构难得的谦虚了一回,挠着脑袋说道:“嘿嘿,这不算什么,你们看看什么时候能造出来,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在一众人诚恳的“陛下慢走!”中带着满足的心情回到了驸马府。 “姐!姐,你知道吗,我的燧石能成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聒噪声,赵福金不免得叹了一口气,康王这家伙,都十五岁了,已经快要成年了,还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不过她作为姐姐,在父皇当甩手掌柜把赵构扔给种彦谋,现在种彦谋又出征在外的时候,也担起了教导赵构的重任。 “身为大王,九哥儿怎可如此失态,声音小些,别惊扰到了你外甥。” 赵福金坐在小院中,之前的冷天里她都是窝在屋里的,毕竟身子骨柔弱,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寒冷,为了保证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足足憋了好几个月。 如今天气回暖,好不容易能出来散散气,心情正舒畅呢,就被赵构给搅了。 不过赵福金也没生气,她就是这个温软性子,对谁都是如此,更别说赵构这个九哥儿了。 赵构进了内院瞧见赵福金时才傻呵呵的一笑,放缓了步子拉低了声音,凑到赵福金膝下,盯着那已经胀起来的肚子有些出神。 忽然,一双有些发福但仍旧保持着白嫩柔软的手抚摸在了肚子上,赵福金脸上洋溢着一种母性的光芒,眼中尽是宠爱。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我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你今年都十五了,已经是大人了,还要继续这么玩下去吗?” 赵福金趁机发问,尽管是她这个有些蠢蠢的脑袋也发现了赵佶将赵构安排在驸马府的意图,在太子被废,郓王小动作不断的背景下,赵构这个不断进步并且越来越表现出才能的皇子显然有了窥探大宝的机会。 如果可以,赵福金不介意将赵构推上太子之位,毕竟在众多皇子之中,她和赵构的关系还算不错,现在对方又和自己丈夫种彦谋有了师生关系,赵构入主东宫自然是一件好事。 第545章 生子当如种彦谋 “姐姐与我说这些作甚,我平生没有什么大志,以前只知道玩乐,来了这里才算见识到新的天地,有了目标,姐姐你可知,一旦火绳枪装备了大宋军队,横扫燕云简直易如反掌,就是那如鲠在喉在西北盘踞多年的西夏人,对上了也只能乖乖受死。” 赵构似乎是不想正面回答,绕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他的事情来。 见其如此,赵福金只好摇摇头,也没再继续追问,她很清楚自己这个九哥儿的性子,自幼便是不喜与人交流,不过赵福金也没强求什么,有些事情时候到了才能选择,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姐弟两人聊了一阵赵构便去忙别的事情了,他说的没错,赵构自己确实还尚且年幼,尽管知道身为皇家之人,终究会牵扯进某些事情里,但如今赵佶还处在壮年,他也还没加冠成年,便没有去想那么多。 ... 辽国,儒州。 金国兵锋已至儒州,如果不是云中地区遍地皆山,道路崎岖的话,恐怕完颜阿骨打早已至此了。 随完颜阿骨打行的共有大军五万,这是攻击辽国残余势力的主力,目标是从儒州入桑干河流域,然后沿着桑干河依次破可汗州,奉圣州,弘州,最后进逼辽皇耶律延禧的行宫所在,大同府。 而另一路则是由完颜杲为主帅统领的偏师两万人,走漠南地区,途径鸳鸯泊来到大同以北,意图在于猛攻焦山,给大同一带的辽军施加压力,好让完颜阿骨打的主力能够攻占大同。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可攻取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辽国说是风烛残年了,可到底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一路打过去少不得得一年半载才能打到大同,完颜阿骨打尽管身体不好,可也清楚这是急不得的。 打到现在,消灭辽国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了,倒是南方燕云地区宋国与辽国的交战让他颇感兴趣,所以燕云地区一有战况传来,完颜阿骨打总是第一个知晓的。 “听说,涿州之战,辽军先胜后败,围住的十数万宋军全跑了,还被留下了上万人?” 完颜阿骨打倚着脑袋问起,他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陛下,便是如此,听说那童贯本已经粮草耗尽,困兽犹斗要拼死一搏了,没想到关键时刻种师道的援军赶到,将其救了下来,现在双方各自都退了,辽人未知,宋人的话,已经退回了白沟河以南,留下人守了涿州。” 坐在完颜阿骨打下首的是他的次子,完颜宗望,此时他正拱手向其汇报着信息。 完颜阿骨打闭目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起:“宗峻那边如何?可将平州拿下吗?” “这...暂时还没传来消息,想来应该是问题不大的。”完颜宗望顿了一顿,说道。 阿骨打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眼看向完颜宗望,“说实话!朕行军打仗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清楚吗?种彦谋那厮能到正面战场支援童贯,必定是拿下了平州才会回来的,不然,以种家的傲性,怎么可能把辛辛苦苦打下的城让给别人?” 面对着完颜阿骨打的质问,完颜宗望难以遮掩了,将实情全部道了出来。 “是,宗峻他应该是没能从种彦谋手中夺下平州,现在不出意外的话正朝这边赶呢。” “哼!这个种彦谋,年纪轻轻胆识却过人,也有些手段,他的兵可是在耶律大石手下悍不畏死,丝毫不退?” 完颜阿骨打心中已经对种彦谋起了警惕,纵然是他这个身处草原的金国皇帝,也对大宋国内到处传播的种彦谋的传闻了解了不少,对于这个少年驸马,将门子弟很是好奇。 自己的诸多儿子虽然都还算不错,跟着他一路征伐作战,帮了不少忙,可是和种彦谋这厮一比较,就显得平庸了许多。 作为草原上的皇帝,新兴帝国大金的皇帝,完颜阿骨打最近一直想的都是将谁选为自己的继承人,可是选来选去都觉得不是很满意,偏偏这时候种彦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让其夜不能寐。 “啧,生子当如种彦谋啊!” 完颜阿骨打长叹一声,心中也不知道是忧虑居多还是惋惜居多,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生起其他的心思,心中想的只是将辽国剩余势力消灭之后,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完整的,稳定的帝国而已。 然而,事情总是天不遂人愿。 大同府。 耶律延禧的狂欢盛宴终于是到了结束的时候,金兵已经抵达儒州,金主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五万,目前正在制造攻城器械,准备猛攻儒州。 儒州与奉圣州乃是大同门户,一旦被金国攻破,大同也将命不久矣,事到如今,辽国上下早已是风声鹤唳,谁也拿不出个章程主意来,只等着耶律延禧下命令。 而耶律延禧又能做出什么英明的决断? 无非是下令手下将士死守城池,自己则早早的做好了遁逃大漠的准备,至于为什么不是土地肥沃人口殷实的燕云,而是去草原上喝西北风呢? 耶律延禧可不傻,先不说燕云的耶律淳与耶律大石等人早就对他心有不满,如果自己被金人赶的狼狈不堪逃去,能不能逃到燕云都是一回事,就算到了也难免被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且燕云此时正被大宋进攻,论危险不比大同这里好到哪里去,倒不如跑去大漠,说不定金人觉得路途遥远,就干脆不追了呢? 虽然想法很天真,可耐不住眼下局势糜烂至此,耶律延禧这个想法倒也说服了不少人。 在大同府的辽军带着不情愿去往奉圣州抵抗金兵时,耶律延禧已然是派出了使者,前往倒塌岭节度使司联络草原诸部,为即将去往大漠的辽国皇帝打点。 十二世纪的蒙古草原还处在纷乱之中,各个部落之间相互敌对,不过因为有着辽国这个老大哥,所在在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而现在辽国衰微,草原诸部尽管消息闭塞,也难免会听到什么风声,到时候抛弃了大同跑到草原再被人拒之门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早点前去打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546章 辽国去向 耶律延禧很不爽,虽然现在一切似乎都是他自己作的,可身为一国皇帝,并且从小娇生惯养没遇到什么挫折,不到最后关头耶律延禧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呢? 这不,现在他又有了推卸责任的方向。 “废物!一群废物!堂堂辽国王师十万,竟然被宋人给杀的大败,丧城失地简直丢尽了我大辽的脸面!耶律淳,罪该当诛!” 大同的街道上早已是一片萧瑟,路上行人寥寥,即便是出来的也大多是行色匆匆生怕在外面待久了会被抓去充军。 而耶律延禧的怒骂声似乎在这里都能依稀听到一二。 堂下是一众的辽国官员,此时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有些寒酸,神色与表情更是尽显焦虑,辽国,已经不是十年之前的那个辽国了,十年之前,大辽的威名传遍大陆,国土东西有万里之遥,人口几近千万,带甲控弦之士数十万,可谓是国力强盛,契丹人的称号甚至远在天边的欧罗马蛮子都略知一二,而现在? 正所谓盛极而衰,在耶律延禧的经典操作下,只不过几年时间,辽国就已经丧失了大半国土,如今龟缩在了云中、燕云一带,翻盘的机会之渺茫就连朝中的大臣都觉得不可能了。 而大厦将倾之下,身为辽国的皇帝,耶律延禧竟然不思如何反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还在这里怒骂死守燕云,对抗宋人的耶律淳等人。 这一幕,可谓是让辽国上下朝臣寒心无比。 自打太子耶律敖卢斡被赐死之后,朝中上下就再没了反对的声音,一切大权尽被萧得里底和萧奉先两人把持,而他们两个更是鼠目寸光,丝毫没有想要反击金国,收复失地的想法。 甚至就连布置防务,保住现有地盘的心思也是不多,欺上瞒下与耶律延禧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有不少大臣已经心死,暗地里逃往了燕云与其他地方。 现在,金兵打来,剩下的人不是与萧得里底、萧奉先一般的人物,就是无力进言只能随波逐流的人了。 大同的情况这般,燕云也没好到哪里去,耶律大石再遭败绩,携大军退往析津时,心中已是胆寒。 这一次他才真真的看清楚了,种彦谋的士兵素质与穿戴的装备都要比他手下的兵高上不少,而且对方这次显然战术高明许多,加之比上次更多的人数,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其祖父,西军老将种师道的手笔。 此战,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回到析津,面见了耶律淳之后,耶律大石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没想到半晌都没有声音出现,他抬头看去,只见耶律淳的脸色比他出发之前要难看不少,呼吸也是一阵一阵的,犹如拉风箱一般,让人听了不禁耳朵难耐。 耶律大石一眼看去就心中一惊,何时耶律淳的病一惊这么重了吗? 瞧见耶律大石脸色异样,耶律淳睁开那耷拉着的眼睛,苦笑一声说道:“大石,我已经知道了,你做的不错,虽然死伤不少,可对面的宋人也不是留下了六七万的尸体吗?呼,这已经足够了,我想,只要大宋官家还没疯,就不会再动手了。” 他眼中满是欣慰,至少,自己守住了燕云,也算尽到了最后的责任,至于金人打过来该如何应对。 呵呵,耶律淳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的。 “大石,你做的很好。” 耶律淳话语中似乎还带着其他的感想,而耶律大石却心中仍然不敢放松,他觉得耶律淳想的有些简单了,自己和种彦谋打过交道,这个人别看年纪轻轻,却无比的惊人,从平州传来的消息,张觉死守平州仅仅只守了一个多月就被攻下,就连最后关头朝金国请降的援军赶到都没能制止对方下城。 由此可见,此子有多么可怖,而他也从东京回来的使者口中得知,种彦谋在东京搞了很多新东西,甚至还在暗中研制某种新式的火药武器,以至于在去岁末还在东京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死伤不少。 这么一个人,指望他会乖乖放弃收复燕云?特别是在己方同样伤亡不小的情况下,耶律大石觉得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他也不便将这些话说给耶律淳听,毕竟对方现在重病缠身,说不得还有几日好活,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于是耶律大石脸色平静的点头拱手,便退下了。 析津城内,虽然同样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可并没有大同那么不堪,至少,这里的百姓还在进行着日常的生活作息,说他们心态良好也好,无处可逃强作镇定也好,总之前线的战事对后方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想反,辽军死伤两万余与宋军死伤六七万有余的战损比甚至还让不少人看到了希望。 虽说这些希望的意义不大,毕竟北方还横曳着一个他们的仇敌金国呢,不过这个时候能解决一个问题是一个,耶律大石的表现还算不错,所以他出门时,路边的行人纷纷朝其行起了注目礼。 耶律淳的病掩盖不住,燕云的人都知道耶律淳身体染病,最近更是很少出来,本来这种时候作为燕云地区的辽国最高统治者,他应该出来稳定军心民心的,这只能证明一点,耶律淳已经病到了,出来稳定民心的效果比人们看到他重病而产生的担心还差的地步。 燕云的局势很不明朗,底层汉人议论纷纷,讨论的都是大宋收复这里之后,会行使什么样的律法以及如何对待他们这些燕云汉人,当然,这些话不会明目张胆的说。 毕竟虽然辽国燕云高层对于汉人持笼络态度,制定的法律也不严苛,不觉得内部会有人起兵响应大宋,但到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了安全起见整个析津城都暂时实行了宵禁制度,街上不时还有军士巡逻,追求的就是一个字。 稳! 第547章 宿武军之威 至于从涿州撤回来的士兵,基本都在析津城外一圈安营扎寨休整呢,这一次作战虽然时间不长,可激烈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不仅是宋军为求收复燕云寻找辽人主动作战,而耶律大石这边也是,因为粮草原因,不能跟对方久战,只能寻找机会与其决战。 在几次交锋试探之后,涿州的大战就展开了,后果嘛,其实按照耶律大石自己来说,算是个五五开吧。 虽说宋军那边死伤惨重,丢在战场上的尸体是耶律大石这边的三倍有余,但不要忘记了,大宋那边由童贯率领的军队大多都是由京畿禁军组成的,京畿禁军的德性耶律大石很清楚,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实属正常,而且大宋本来就在军队数量上占优,质量上自然码,就得落下些。 所以相较而言,他这边挂掉的万余人和被俘虏的数千人可以说死的值了,只不过,童贯能承受住六七万人的损失,随时可以重整旗鼓再过来攻城,而他? 耶律大石手上就这么十万人,其中一半还是临时征召的,开战时间还没过去一季,就折损了五分之一,这还不算,损失的还没法补上来,毕竟整个燕云堪战的人基本都在这了。 除非他拉壮丁,不然手上这七万多人是越打越少的。 就这,军队中汉人的比例都已经让耶律大石心忧了,要是更多的话,他都难以保证自己对军队的掌控了,毕竟有郭药师这个叛徒在先,耶律大石如何对手下那些汉人将领放心? 这仗,难打的很。 大宋,河间府。 无数军队盘踞于此,扎起的帐篷密密麻麻,绵延到了视野尽头。 种彦谋迈着步子在军中走着,他所到之处迎来的都是士卒们敬重的目光,从东京运来的源源不断的钢铁正在将他们身上的盔甲,武器全都淬炼一新,在此之前的大战之中,经由东京种家工坊出产的钢铁淬炼过的武器与防具的可靠,已经让许多人眼红。 可惜,这东西目前产量还比较有限,只能优先供给宿武军和西军兄弟部队,至于童贯的京畿禁军,不好意思,没了。 不过按理来说,就算不用钢铁淬炼的盔甲,只要童贯用心准备这次大战,给手下士兵都发足了军饷,粮草辎重什么的不短缺,是绝不会导致死伤那么多人的。 当童贯所部损失四五万人的时候,种彦谋都惊呆了,这,人命不要钱? 可能是真的如此,总之种彦谋的部队没有这么多损失就行,他只能管这么多,其余的也就随他去了。 “军中粮草如何?可有短缺?”种彦谋目光四下望去,军营之中一片井然有序的样子,每几个营帐之间就有一处小棚子,这是建在营内的厕所,专门用来如便的。 而在每个帐篷的周围,更是有一条细长的沟渠,用来引导疏通水流,每天早起更是训练的号子声响遍整个河间府,以至于让周边的兄弟部队纷纷侧目。 就连种师道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刚开始不解种彦谋为何要这么做,直到他细细看了之后,才恍然大悟。 “这小子,嘿!真不知道从哪学的,古之大贤从未有过这等想法,嘶...难不成是他自己创的?” 种师道摸清楚了里面的门道,其实也不是太难理解,在军中待过几年的老兵也能大致明白这是为何。 绕着军营跑圈,这显然是在训练士兵的耐力和奔跑速度,长途行军走山路跋涉时耐力最为要命,如果耐力不行,别说是急行军了,长时间行军恐怕都支撑不住。 至于奔跑速度,这东西可关键了,只要是在战场上逃过命的兵都知道,有时候,不需要比敌人跑得快,只需要比队友跑得快就有很大可能保住性命,著名的跑跑将军刘延庆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么为何除了种彦谋的宿武军,其他部队基本没见过他们训练耐力和奔跑速度呢? 这兜兜转转其实还是要回到钱这个字上面,大宋立国百年,早已风平浪静,除了西北地区时不时和西夏人有摩擦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的阵仗了。 而大宋又特别的宽待读书人,世人皆以万般为下品,惟有读书高为自己的人生理念,这就导致了一个极为庞大臃肿的士人集团的出现,他们常年居住在内地,根本不清楚也不想,不屑于去了解边境作战的事情,对于军事方面的了解也大多来自书本。 可以这么说,大宋掌权的几乎全都是纸上谈兵的家伙,要这些人给军队里的士卒好待遇,那简直就是在说梦话。 不变着法的克扣军饷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次还是官家力排众议,从自己的内帑中拿出一部分钱充作军饷,做了表率,东京城内的各路勋贵大臣才极不情愿的跟着一起投了钱,不然谁会在泥腿子身上浪费钱呢? 是东京城的小娘子不美了?还是各地的羔羊不香了?有钱花在这上面岂不是美哉,用在泥腿子身上那就是暴遣天物啊! “军中粮草还算充足,足以支撑宿武军半年之久,如果算上老相公的兵的话,可能只有两三月了。”邓肃伴着种彦谋行走在军阵之中,说实在的,在管理人这方面上,他对种彦谋佩服的五体投地,各种奖励措施和惩罚手段,以及心理战术用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更别说其他的一些细节了,比如这军营的整顿,如此干净整洁的军营,邓肃不是吹嘘,他行遍大江南北迄今为止看到过的最干净的军营莫过于宿武军的了,恐怕就算是那东京城拱卫官家的御前班直的营房也没这儿敞亮。 也就是这里条件比较差,还不知道之后是继续打还是准备和谈,所以士卒们扎营都不敢扎的太深,因为随时可能要上战场,到时候自然是时间紧迫,能省一点时间是一点。 “这样啊...可以去信给大名府,让他们再筹集一些粮草,如果没有的话去登州或者耽罗那里,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得准备速战速决了。” 第548章 刘跑跑 种彦谋喃喃自语,古来行军打仗粮草问题素来是头等大事,现在也不例外,三十七万大军听着挺唬人,可需要的粮草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按照一个士兵一天吃两斤粮食算,其实这都是往少了算的。 高强度作战的情况下,一个士兵一天吃四五斤也不是问题。 一人一天两斤,三十万人一天就是七十万斤,也就是七千石,一天七千石,一个月就是二十万石! 仅仅依靠河北之地,供给三十七万大军的粮草,着实有些吃力,更何况现在还没到秋收时候,各地的粮食都没补充,如果继续打下去,粮草吃紧的很有可能是富甲一方人口万万之数的大宋。 有时候,人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人的管理是有限的,一个人至多管理几百人,再多就无能为力了,想要继续管理更多的人,只有让他管理的那些人也管理其他人,这样层层下去才能达到统帅数十万大军的局面。 可是每一层管理虽然能让管理者管理更多的人,但同样的,管理效力也会逐层下降,这对于大宋来说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 所谓皇权不下乡,顶多到县城,再往下,来自遥远都城的皇帝的命令就难以行通了,往往需要地方豪强的协助才能使得政令实施,军队也是如此,三十七万人,如果换做是种师道还差不多。 童贯?他顶多能带五万人! 在河间府驻扎的部队除了种彦谋与种师道的六万人外,还有童贯的一部分,除此之外,童贯剩下的一部分人马全都聚集在了清州、霸州一带,至于刘延庆? 此时他正在童贯帐内被痛骂呢。 “刘统制,我令你攻易州,十万大军攻不下就算了,为何不战而逃,弃我大军于不顾?今天你不说出个原委来,这帽子,就别要了。” 童贯气,他气极了,堂堂一国太师,手握数十万大军,却走到了如今这地步,如果不是自己极力遮掩消息,同时打点各路官员,让他们给自己在朝中说好话的话,这场战败,足以让童贯被狠狠的训斥,甚至如果官家心情不好的话,将他调离主帅之位也说不定。 刘延庆坐在下首,闻言平静起身,将辽军回离保部率三万骑突袭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话中有话,大意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找起我来了? 看着刘延庆这厮那蹬鼻子上脸,丝毫不觉得自己犯错的表情,童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自己身为一军主帅,如果能独自面对辽军的主力,那要你们还有什么用?种师道这老家伙就算了,好歹他也是救了自己一次,就暂且不说了,倒是刘延庆你,攻取易州反倒攻取出了一个大败来了? “照你这样说,还是本太师的不是了?”童贯眯起眼睛,细声细语的问起。 刘延庆笑眯眯的回道:“末将不敢,太师何曾有错,不过是天时地利皆不在我,不是人之过也!” 好家伙!这一手甩锅的手段简直炉火纯青,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无数次磨炼才能练就的,童贯一时间被滞的语塞,难以回答。 自知无法让刘延庆低头认错后,他只能挥手一脸厌恶的将其赶走,望着刘延庆的背影心中生恶。 这群西军的将领,真是越发不听指挥了! 童贯这般想到,其实这还和他自己有关,昔年童贯担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时,对西军诸将可谓是呼来喝去,没有多少尊重,加之其得势之后素来对与自己不和的种师道不满,进而对整体西军也产生了不满。 对发往西军的粮草,辎重等多有克扣,所以才会导致如今的情况。 这一切,可以说是童贯自己的咎由自取,算是罪有应得,只不过苦的是那些葬身涿州的京畿禁军了,在东京时被压榨,到了燕云还要丢命,简直惨的不能再惨了。 相比之下,不说宿武军了,就连耽罗与吕宋的守军都比他们过的好。 耽罗。 经过半年之久的经营,这里显然成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没有高丽人来统治,也不被大宋所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种彦谋自己的地盘。 只不过现在交由汤隆负责守卫而已,而汤隆到底也是个妙人,将这里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而大宋沿海的诸多海商也得知了耽罗这地方被一伙汉人海盗给占据了,虽说这伙汉人海盗的装备之豪华让大宋禁军看了都会忍不住流口水,不过商人生性逐利,哪里有利润他们就去哪里。 耽罗,恰恰就是个有利润的地方。 “上月驶入码头船共有三十一艘,其中大宋船只二十八,倭国船只三艘,嗯...数量还是太少了,得多搞些货物才行。” 汤隆站在济州城内的一处高楼之上,这处楼宇高达六层,在济州城中算得上数一数二了,登上这里足以鸟瞰整个济州城,而从此处向北望去,便能看到,那是一处在大宋只能算中规中矩的码头,此时码头两侧正停泊着几艘船只,看起来有些凄凉。 其实,这在耽罗,也就是济州岛上,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码头了,也是整个耽罗与外界联系的重要港口,当然,李俊王海东他们的军舰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济州以西,朴善远曾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因为极其隐蔽,以至于高丽舰队几次都没找到。 在耽罗沦陷于贼手之后快要一年时间的时候,高丽国王,或者说汉阳公李资谦终于忍不住了,他将开城以及汉阳的舰队尽数调到了全罗道,意图很明显。 一,是为了防备这伙兵强马壮,地方民兵难以抵挡的汉人海盗再次侵扰地方。 二,则是为了让李勇夫在准备妥当之后,可以直接发兵攻打耽罗,以一劳永逸,收复耽罗。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将高丽全国的大部分舰船调到全罗道之后,李资谦的第一个目标算是达成了,李俊王海东确实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去打草谷,而是选择了缩在耽罗,静观其变。 第549章 耽罗的贸易 这一静观其变不要紧,却让高丽舰队抓耳挠腮了,他们硬是死活找不到李俊王海东他们的船队,也不敢在耽罗沿海久留,生怕被对方偷袭了老家,或是包抄,只能匆匆离去。 几次下来,高丽人也就打消了寻找李俊王海东他们的念头,对于不断从东西两界传来的,汉人商船收购当地人参,皮毛的消息也爱莫能助,气的李资谦大骂朝中无人,皆是一群废物。 然而这还是没什么用,海上对耽罗海贼一筹莫展,陆地上的事情倒还算进行的顺利,在汉阳公李资谦的严令之下,全国各个沿海道州都开始了制造舰船的运动,按理来说这种大范围的,涉及到全国的运动一般都会牵扯到两班贵族的利益,很难彻底的实行下去。 可此次不同,首先下命令的人不是高丽王,而是掌握实权的汉阳公,此人以及他背后的庆源李氏在整个高丽势力庞大,并且本身就是两班的庆源李氏在两班贵族们当中也算是威望颇高。 当然,最重要的是,耽罗海盗的崛起给这些沿海的两班贵族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对于伤害到自己切身利益的家伙,这些人自然会鼎力支持。 当然,高丽王朝内部必定不可能团结一致,历来城堡都是从内部不攻自破的,高丽也不例外。 “这里就是那地方?”李俊朝身边的朴善远问道,他是被这家伙带来的,其实也算不上带,毕竟朴善远也没来过这里几次,根本不熟悉,只能说有个大概的方向。 朴善远睁着眼睛努力的辨别着四周的景物,试图将其与他脑海中那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重叠起来,四处望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显眼的景物,就在他满头大汗觉得情况糟糕时,一个突兀的大石头映入了他的眼帘。 “就,就是就是那里!”朴善远朝大石头处指着,语气很是激动,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 李俊循声望去,随后上下打量了朴善远两眼,下令船只靠过去。 下了大船乘上小船抵达岸边时,朴善远便猛地扑过去,仔细瞅了几眼,这才肯定的说道:“不错了,就是这里!” 看到朴善远这么肯定,李俊也不再多说什么,叫人先把船上的一些东西卸下来,然后就是派人去找了。 找什么,当然是找能赚钱的东西了。 没过几日,就在李俊呆在船上百无聊赖的钓着鱼时,岸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 李俊当即跳下船,一路游到了岸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后,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憨厚老实,有点不像进山里闯荡的汉子说道:“你手上有人参?” “是。”汉子回答的很干脆,不过他自始至终只看了朴善远两眼,这一切都落在李俊的眼中,他大概是清楚了,这家伙和朴善远的关系并没有像朴善远口中所说的那么紧密,看来,得改变一下策略了。 李俊邀请对方上船商谈,汉子却没动,只说了一句。 “时间紧迫,说一下价格吧。”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念及此处,笑了起来,拍着朴善远的肩膀夸道:“朴队长,回去咱们好好喝一顿!哈哈哈!” 朴善远受宠若惊,他知道,对方可是耽罗岛上的二把手,与王海东共同拥有着岛上数个镇子的统治权,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正眼瞧自己一眼都不屑的大人物,而现在,这样的大人物却和自己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呼,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飘上了云端,整个人都升华了。 人生,真的是奇妙啊... 发展贸易是种彦谋给耽罗的定位,毕竟这个地方就这么大,除了地理位置好以外真的是没什么优点了。 不然高丽也不会拖了几百年也没把耽罗收入囊中,以往更是穷的连倭国海盗都懒得上岸,没油水不说,岛上的泥腿子还动不动就拼命,这亏本的买卖谁做?海盗又不是傻子。 但现在就不同了,耽罗占据高丽,倭国,大宋三国交界处,想去往倭国的船只除了走琉球群岛以外,就只能经过耽罗了,而现在的琉球和以前并不一样,没那么的繁荣,商人大多是经过耽罗前去倭国,贩卖些茶叶,丝绸,瓷器,武器等过去,而到倭国,则买些折扇,武士刀,白银,铜器,漆器等。 总体来说,对倭国的商贸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毕竟日本国小民寡,也没有技术,对于丝绸,瓷器这种高科技产品,根本无力制造,只能购买,偏偏倭国矿产还不少,就用矿付钱,可以说,前往倭国进行贸易,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只不过,古时候海上风高浪险,船只要担的风险也不小,从明州出发去倭国也有数千里,来往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可从耽罗出发就不同了,这里距离倭国的对马岛距离很近,大概只有数百里,而对马就已经是倭国之地了,虽说有些贫瘠而已。 至于高丽嘛,相比起倭国其实要不堪许多,他们所出产的大多都是一些低附加值的东西,比如,鹿茸,人参,珍珠,貂皮等物,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大概只有纸张了,高丽纸在大宋销量可观,那是能与宣纸相提并论的存在。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不少水分的,不少文人墨客买高丽纸都是觉得此物没见过,买来尝个新鲜,时机相比起来,还是宣纸更胜一筹。 而高丽的鹿茸人参等物,自然是在东西两界的山中了,南方被开垦的比较成熟,许多野生的动植物虽然还有,不过却是少了很多,收购起来颇为麻烦。 而且高丽南方是高丽人防备严密的地方,在那里搞走私实在是比较困难,而且一旦被发现,还要面临着交战的可能,得不偿失。 可是在高丽的东西两界,也就是后来的朝鲜中部这一片,就容易许多了,对于这两片地方,高丽王朝实行的是军事占领,并没有消化完全,境内还有大量的女真人存在,统治力底下,治安也比较混乱,非常适合浑水摸鱼。 第550章 皮毛贸易 与汉子的讨论进展很快,此人姓兀颜,乃是高丽北部的一个女真部落的人,他们部落常年在大山之中生活,部落里的人几乎个个都能弯弓搭箭,所以手上有不少的皮毛,特别是一冬过后,大雪封山导致他们囤积了大量皮毛尚未售出,可以说,李俊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买自然是要买的,不过用钱买就太亏了,再说这些女真人在山里也根本用不到钱,两边都倾向于以物易物。 将从明州买来的武器,瓷器,布匹等物换回了几船的各类兽皮,鹿茸,人参后,李俊很满意,他留下了几个人在当地,准备与兀颜部落建立起持续的贸易伙伴关系。 这种生意真的很赚钱,毕竟他做的是一个中间商的角色,从明州,也就是大宋收购一些低端的产品,因为高端的这些女真人也用不上,相比起那些高端瓷器以及柔滑的丝绸,行走在大山之中,进行着渔猎活动的女真人更钟情于锋利的铁器,以及一口铁锅。 而这些东西在大宋遍地可见,价钱很低,但只需要转手卖到兀颜手里,就能换到在江南炙手可热的鹿茸、人参等物,这是数十倍的利润!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以李俊王海东手上的海船以及士兵做武力基础,同时想要在高丽王朝军事占领的东西两界做交易,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不免就会被高丽当地军队发现。 好在李俊很清楚这些人的尿性,早早的就准备好了钱财贿赂当地的军官,这些人驻扎在东西两界,远离高丽开京,艰苦程度可以比肩大宋的西军,但是待遇却没有西军的好。 说起来,高丽的两班贵族在某称程度上比大宋的士人集团更加的离谱,这些人自上到下把持着整个国家的朝政,高丽国王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只能在各个两班大贵族之间来回游走,小心翼翼。 高丽王王俣身上就已经显露出了这种征兆,庆源李氏与高丽王氏已经联姻了数代,关系紧密到断然不可分离的地步,而眼下王俣重病,高丽国由汉阳公李资谦实际上掌控的情况下,位于开京的中央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实际上以及很低下了。 这也是为何李俊能够放心大胆的开展走私贸易的原因,耽罗的危险已经不大。 高丽王王俣病重的消息传到耽罗,在几次三番确认了高丽王朝在半年之内暂时没有能力攻打耽罗之时,汤隆才下了决定,除了李俊去高丽北部参与到人参,兽皮的毛衣中外,王海东则负责开拓倭国市场。 对于倭国,虽然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岛国,特别是对于现在的耽罗来说,来往对马岛不过几天时间而已。 可即便如此,在倭国没有任何关系,任何人脉,想要开拓市场,交易货物属实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不过汤隆倒是不太担心,一是王海东泛舟海上数十年,老狐狸一条,对与人如何交流再清楚不过了,有他撑场子,应该能多多少少搞出点成绩的。 汤隆对此很放心,而王海东也心心念念倭国的东西许久了,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着时机,如今高丽国内出现动乱,国王王俣病重,大权尽被汉阳公李资谦掌握,内部必然不稳,正是与倭国建立联系的好机会。 日后,未尝不可借助倭国的力量对抗高丽,不管怎么说,以耽罗一弹丸之地自保已是不易,要想扩大生产,摄取更多的利润,必须得想着法的扩大实力。 而现在,先行进入倭国铺路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了。 济州,码头。 “王指挥,此去倭国,望你不负衙内与官家的希望,广开商路,共谋财富,哈哈哈!” 汤隆在耽罗已经呆了大半年,这种上面没有什么约束的生活确实比较自在,最主要的是让他有了自主独立思索到底该如何发展的念头,现在他手上握有耽罗一岛,人口二十余万,带甲上万,舰船上百艘,这要是放在春秋战国之时,也是一个不小的国主了! 虽说名义上汤隆还是一个监事,但其实他在耽罗岛上的实际地位已经和国王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因为耽罗地方不大,根本无法开发大规模的农业,想要养活上万的军事人员只能依靠贸易。 恰恰耽罗正处在大宋,高丽,倭国三国的节点,这不大力发展贸易简直是亏到家了。 尽管头顶没有人管着自己,可外界一直有强敌环伺,这让汤隆身上的压力倍增,同时也让他没有像那些知州知府一样失去约束之后,立刻就会变成压榨百姓强取豪夺的“破门县令”。 如果汤隆真的这样做了,那他的下场想必不会很妙,高丽王朝,或者说汉阳公李资谦可谓是对这伙盘踞在耽罗岛上的汉人海盗恨之入骨,他的手下爱将拓俊京,以及上万禁卫军就葬送在了对方手里。 一旦找到机会,李资谦不得活剥了汤隆的皮? 有这么个敌人在外面虎视眈眈,汤隆自然尽心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这个舒心小窝,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耽罗此刻正是如此了。 “王某谢过监事,监事请回吧,如无意外,旬月之后再见!”王海东脸色潮红,站在高大舰船的甲板之上,冲着汤隆遥遥拱手。 从一介小小的黄海海盗成长为如今耽罗一地的小官,并且领有千余人的兵马,还是为在大宋都小有名气的驸马爷做事,这对于王海东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虽说王海东的指挥身份还没有被大宋朝廷承认,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个驸马种彦谋其他的不敢说,但是在诚信这方面,那是没得说! 明明还没过二十,尚未行过加冠礼,但却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仅领兵打仗出人意料,更是豪情万丈,很是慷慨大气,这样的人,王海东打心眼里佩服,如今生活美好,他也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正道。 第551章 对马藩 就比如,乘船带着一船队的福建茶叶去往对马岛给日后的两边贸易铺路,这对于已经安稳下来,甚至在耽罗纳了两个小妾的王海东来说,就是正事。 倭国东北的海上,海风很是温柔,如今正是最适合行船的季节,台风还没有孕育,寒冷也已经退去,海上风平浪静,简直没谁了。 当然,倭国东北地区依旧是很冷,夜晚时分常常能达到哈出白气的地步。 一行显得有些破旧的船队出现在了倭国东北地区的东部海面上,海船是明显的宋制海船,只不过船体表面附着了许多甲壳类,看样子是很久没有进船坞清理过了,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船队里的大部分船只都多多少少有些破损,如果不是重新修补过,恐怕根本无法航行。 而在船只内部,一块块原始的,明显只是经过了初步开采挖掘之后,就草草的装上船只的狗头金正稳稳的躺在船舱内部。 像这样的金子,整个船舱里都是! 四十石,也就是四千斤黄金,这是自从宣和三年夏出发启航以来,探索新大陆的最大收获之一! 虞宪和很满足,四千斤黄金,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回到大宋之后这些金子的到来势必会掀起一股淘金热,而作为掌握如何抵达新大陆航线的人,他和他的船员们将会有丰厚的利润,每一艘想要前往新大陆开采金矿的船只都得雇佣他们领航,不然,让那些人自己去吃冰山吧! 而在航行了仅仅只有一个多月后,船队竟然就到达了倭国附近,从遥远的极北之地吹来的疾风使得船队的航速直线飙升,这也正符合船队人员内心的期盼,从去岁开始算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他们已经离开大宋一年之久了。 人生能有几个一年?更别说这还是在大宋,人均寿命在四五十岁的时代,每一年都是足以让人深深记住的,一年时光大多浪费在了这无边无际的大洋之上,任谁都会心生不满。 可一想到船舱内那满载的金子,没人还会去计较这些了。 船员王茂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此时正攀在瞭望台上,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眺望,眉梢上的喜色即便是在无人的情况下也不曾落下。 他的想法很朴实,那就是在回到大宋之后,拿到自己该有的那份钱就在老家置办一些土地,不需要太多,几百亩就够了,这些地光靠他父母以及兄弟自然是耕种不过来,寻几个佃户帮忙才行。 有了土地还不算,房子怎么也得置办上,要知道这次出海弄来的可是金子,金子! 在王茂不多的记忆中,他没出来跟着虞宪和这个远房亲戚见世面之前,见过的最大面额的钱也不过是村头武员外家的一块银子,那还是他爬墙头想偷看武员外家中丫鬟洗澡时无意间撞见的。 那时他才知道,一枚小小的银锭就能买下他家的所有地,嗯,他家虽然是给武员外种地,但也有自己祖传的两亩地,能一直传到现在还是因为那时两亩山腰上的旱地,根本没人稀罕,就是爱财如命的武员外见了也会悻悻的摆摆手。 而现在,自己即将拥有一块属于他自己的金子,摇身一变成为村中次富,可以迎娶县城酒楼掌柜女儿,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即将来临,王茂已经是乐开了花。 “哗啦!啪!” 又是一阵海浪拍打在船体上,激起的浪花甚至飞到了王茂的脸上,他睁大了眼睛四处瞧了瞧,一切还是那么的安宁,唯独远处海平线上的倭国陆地才有些生机。 ... 对马岛上,王海东自打上了岸眉头就没松下来,这里的人对他态度似乎不是很友好,他清楚,对马历来不是对外贸易的地点,这里对于倭国来说也是偏远之地,也就世代镇守对马的宗氏拿这里是个宝了。 王海东不去博多与越前贸易有他自己的考虑,在王海东被种彦谋收复之前,他在东亚这片海域也算小有名气,在海上行商的又大多是某些固定的势力,这些人对王海东基本也算知晓,如果他去了海商云集的博多和越前,难免会被别人认出。 而这段时间从高丽方向驶来的船只很是频繁,再加上有消息传言汉人海盗占据了耽罗,他要是再出现在倭国,这些消息一串联起来,有心人会不会琢磨出什么王海东就不敢肯定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了近一些又偏僻一些的对马,想在这看看有没有贸易的可能。 进了港口之后,船只就被堵住了,王海东按住身边士兵,在别人的地盘动刀子,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刚刚体会到了安稳生活的王海东自然不愿意再回归到,以前的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而且作为海盗,他清楚海上的规矩,自己这几艘船上的弟兄们加起来也有数百,个个都是好手,真要打起来对面还未必是对手。 别看对马宗氏独自领有一藩,实际上全对马的土地加起来还没过万石,手上的兵更是少的可怜,拿出拉出一千人都是吃力的很了,而且对马土地贫瘠,大多都是山地丘陵,比之耽罗更加的难以耕种,面积还小了不少,唯有贸易这一项才是支撑对马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而贸易的对象嘛,自然是近在咫尺的高丽了,也因为这个对马此时还算富庶,在整个倭国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但奈何地形限制,武力实在不济,所以说王海东心中是半点不虚,从容的下了船,让手下人老老实实的待在船上不要轻举妄动之后,他就自己独自一人去见了此时对马宗氏的藩主。 寒酸的殿内,或者这都算不上殿了,只能说是个稍大的宅子,王海东步行进入之后,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股鄙夷,这也配叫藩主? 这要是放在在我们大宋,顶多也就是个乡间豪绅的宅子罢了! 第552章:生意,不寒掺! 不过鄙夷归鄙夷,该有的面子他还是得给人家,毕竟,自己是过来做生意的,生意嘛,赚钱,不寒掺! “大藩,在下是耽罗岛主手下,此次来是想互通贸易,并非做其他事情,还望别这么紧张。” 王海东脸色如常,丝毫没有被周围一群严阵以待,躲在屏风后面紧握着倭刀的武士给吓住的意思,开玩笑,自己纵横海上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还想给我来个下马威,他抿了一口茶水,眉头皱了皱,太差了,就连他这个根本不懂茶道的海盗都觉得低劣,实在难以想象,这对马藩的情况有多恶劣。 不过也没法直接吐出来,怎么说对方也是手握重兵的藩主,这么不给面子不太礼貌都是小事,怕是自己有可能走不出对马。 “哗啦啦!噗!”王海东将茶水在嘴里过了一遍,然后就对着面前矮几上的一个瓷碗吐了出来,然后抬头笑道:“漱口。” 跪坐在主位上的对马藩藩主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丝阴鸷,作为海上的小国,对马藩常年与高丽进行贸易,自然对高丽的情况格外关心,当听闻耽罗被一伙海盗占据,高丽国主发兵前去攻打时,他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以为这就是一次海盗不自量力的进攻,很快就会被高丽国给击退,然后将独立了几百年的耽罗国给顺势纳入囊中,也算是消除了对马藩的一个心头大患。 没办法,国小民寡是这样子的,对于西边大岛上的耽罗国,对马藩一直抱着警惕的态度,谁也说不准对方会不会进攻自己,小国就要有小国的亚子,对待一切事物都得小心翼翼。 这不,眼前的这个自称是从耽罗岛上来的,那伙汉人海盗其中的人就很有危险性。 对马藩主表面上稳如老狗,实则心中已经急的是满头大汗,对面坐着的这个可是那伙将高丽发兵一万大军都吃掉的汉人海盗,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看上了我的地盘? 两人的目光碰巧撞上,王海东泰然自若,对马藩藩主却是咽下了最后一口唾沫,缓缓开口。 “请问,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是图谋不轨的话,吾之背后可是鸟羽天皇陛下,请你们三思而后行!” 一般来说,两军对垒或者两股势力交流之时,不会有人上来就搬出自己的靠山,这样做将会导致后面的事情很被动,可对马藩藩主却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生怕对方一时上头派兵打了过来,到时候自己家都没了再找天皇作用恐怕也不大。 传了许久的对马宗氏若是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这简直是一个不敢想象的事情,见面就搬天皇来撑腰,这也是无奈之举。 王海东听完不禁一愣,嘶,他们是不是很怕我? 也许是很长时间的没有再回归到那种流落海上,无依无靠的生活中去,王海东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正常的人,现在看来,他们在耽罗大破高丽王师,占据耽罗“为祸一方”的消息似乎很让周边势力恐惧,眼前的对马藩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当然,有时候让别人感到恐惧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掌握的好了,甚至还会由坏变好。 王海东砸吧着嘴,决定试探一下。 “呵呵,鸟羽天皇?我可是听说,现在贵国掌权的乃是白河法皇,鸟羽天皇不过一傀儡尔,何谈出兵?” 对于倭国的这些情况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耽罗也有几艘倭国来的船只,既然要去倭国进行贸易,了解一下对方的政治局势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再说倭国的局势也早已明了,白河法皇掌权时间很久,而且对权力很热衷,即便是退位给自己的孙子鸟羽天皇之后,也依旧垂帘听政,保持对政权的掌握。 王海东嘴里的傀儡二字用来形容鸟羽天皇虽然有些过激,但其实还算形容的颇为恰当了。 “你!”对马藩藩主语气一滞,拍桌喝道,不过他很快想到对方背后可是耽罗岛上那能歼灭一万高丽大军的海盗,如此强大的武力,就算王海东再嚣张些他也没办法。 见对马藩藩主没有什么实际的动作,王海东更加膨胀了,他打趣的说道:“就算真是鸟羽天皇临朝,难道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对马藩大动干戈吗?我可是听说,天皇的政令在九州和中国(此中国指日本的中国地区,后文不再赘述)不是那么的行得通呢...” 得亏太祖皇帝称赞倭国天皇一脉相传,从未断绝,王海东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这种制度他虽然说不出其中原理,但是很容易看出,倭国现在的局势和前唐末期很有的一比。 各地的守护代拥兵自重,中央朝廷政令不出平安京,只能在名义上掌控全国,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就会形成唐末时期的节度使混战,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倭国的小日子恐怕快要过到头喽! 对马藩藩主的脸色愈加阴暗起来,他如何不知道王海东口中说的句句属实?自藤原氏乱政之后,国事就日渐萎靡,各地守护代蜂拥而起,对平安京的命令越发的不加理睬,也就他所在的对马岛地方狭小,而且历代对马宗氏都很看重内部的管理,这才一直延续至今,不然,步九州与中国的后尘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到底想要如何?做生意的话,自去博多与越前就是,对马地方贫瘠,向来只与高丽贸易,你部与高丽交恶,恕我不能答应,请回吧。” 对马藩藩主想的很清楚,和这伙来历不明的武装打交道能否从中获利暂且不说,一旦被高丽人发现了,就凭对方占据耽罗,歼灭高丽一万大军的行径,对马藩的关系与高丽必定会急速恶化。 扔下祖传的贸易伙伴去和这帮子人一起,除非整个对马宗氏都是蠢人,不然是绝不会同意的。 然而,对马藩藩主的一番话落在王海东的耳朵里却没让他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第553章 请,准备后事吧 不想贸易?既然来了那可就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了。 王海东算是看出来了,对马藩藩主外强中干,虽然名义上是个藩主,实则手里兵少人少,地盘又小的可怜,这样的家伙不欺负欺负简直对不起自己曾经海盗的身份。 他是有了官身,不再是歹人了不错,可对待这些倭人何必讲究那些? 毕竟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王海东手指按在矮几上,缓缓敲打着,狡黠的目光在对面的对马藩藩主身上萦绕。 他心中想的是搞掉高丽的这个贸易口岸,让对马和自己建立起贸易关系,这样便能削弱高丽人的实力,再加上李俊在高丽北部的不断走私,他们两这么一搞,不需要多长时间高丽国就会发现。 他们偌大的国家竟然养不起兵了? 这一招,这一招叫,被迫闭关锁国,直接给高丽的外贸全部掐断,让他们自己在内部慢慢卷,相信那些两班贵族是绝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土地的,到时候高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收回国家权利失败,政权被两班贵族架空,慢性死亡。 二,以雷霆手段收回全国土地,大肆清洗两班贵族,提拔底层士人。 第一个自然不必多说,至于第二个,如果李资谦那老家伙能在年近古稀的时候做出这种壮举的话,高丽也不会龟缩于朝鲜半岛固步自封百年之久了。 而且就算他真的能做到这些,或者说另有天降猛男出现,结束之后高丽也必定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再想对付耽罗,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当初在耽罗岛上听到这计策时,王海东简直惊为天人,他当即就忍不住对汤隆竖起了大拇指,觉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往一直觉得汤隆这人能力平平,就是个种彦谋的眼线,现在这招一出,两人才算是彻底的臣服在了种彦谋手下,跟着这样的老大混,应该不会差。 而现在,就是他实现这个目的的时候了。 “对马人口应该还没过万吧?以这一隅之地与高丽贸易,又能赚取多少利润?况且,高丽国内正值动荡,国王重兵缠身,朝政皆被汉阳公把持,南部也不安定,我耽罗拥兵上万,想与你对马贸易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如若阁下不允的话...” 王海东没有把话说死,他很想看看对方会有什么表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很明显,爷就要跟你作对,不跟我贸易的话,你想想看吧。 大殿内的气氛逐渐冰冷,躲在屏风后面的武士似乎气愤异常,他们虽然听不懂汉话,可到底是能嗅到话语中的语气,觉得自家主人受辱,想要出来给王海东一个下马威。 “静かにしてくれ!” 就在这时,对马藩藩主面色冷峻的大吼一声,声音在堂下回荡,躁动起来的武士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海东眉头一挑,他略懂一些倭语,大概听出了这人说的是“给我安静点”之类的话,他嘴角勾起,连自己的狗都管不住还死撑,看来得让他清楚清楚了。 想到这里,王海东身子一挺,整个人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看来阁下并没有什么诚意,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明年今日,对马的樱花应该会开的更灿烂吧,呵呵。” 目送着王海东的背影,对马藩藩主眼中狠厉之色闪过,不过一番挣扎过后,他还是按捺了下去,噌的起身叫住了王海东。 “我奉劝你不要这么冲动,打打杀杀的并不好,我们坐下来继续谈。” 王海东呵呵一笑,谈?还谈个锤子,我看你丫就是想当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这可由不得你,高丽人对耽罗恨之入骨,已经在尽全国之力准备攻伐耽罗了,不掐断他们的命脉如何保全自己? 要怪只能怪你在的这片地方太过重要,正好是倭国对高丽的门户,不把这里控制住,高丽人就能源源不断的从倭国购买资源,也能将国内出产的物品卖出去,这样的话,想耗死高丽就要困难许多了。 汤隆或者说种彦谋的计划确实隐藏的很缜密,但奈何王海东老油条一个,精明的很,他从这大半年以来对耽罗的投入以及定为上琢磨出了一点东西,再看汤隆的后续动作,以及对高丽的持续敌对态度时,王海东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要搞死高丽? 这个想法属实很疯狂,毕竟高丽怎么说也是东亚的一个中等国家,人口两百多万,面积也是不小,放在大宋那就是两道的土地,士兵也多少能拉出数万乃至十万的,虽说在质量上堪忧,但光是那数量就能让王海东头皮发麻。 就凭他们耽罗这一隅之地?二十多万人口,万余的士兵? 嘶...似乎,还真有可能! 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海东才干劲十足的主动请缨来到这对马,想的是投身于这轰轰烈烈的事业中,如果最后能混个地方豪强的局面也是不枉这一生了。 “不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海东很是决绝,连个头都没回,最后在门前停顿了一下,斟酌几息之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请,准备后事吧。” 说罢,便一甩袖袍,脸上带着浓浓笑意,颇为潇洒的朝停在码头的船只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沙哑异常的嚎叫后,王海东才露出一抹坏笑,果然! “阁下留步!” 王海东顿了顿,扬起脑袋转了过去,俯视着那跌跌撞撞跑过来丝毫没有了一藩之主模样的对马藩藩主:“如何?想好了?” “...” “吾,愿与阁下展开贸易,但吾有一小小请求,希望阁下应允。” 对马藩藩主此刻脸色缓和了一些,不知是什么原因,王海东也懒得去猜,听着的对方的请求不禁一皱眉,这是要做什么? 他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含笑点头应下。 第554章 耽罗之野望 对马的旅程很是愉快,王海东回到耽罗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天气正温和,耽罗东部的草场上奔跑着一群高大威武的骏马,毛色亮丽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被细心养在这里的。 “吾幼时曾随父亲来过耽罗,可并没见到此地有如此之高头大马,真乃神驹也!” 对马藩藩主宗易全脸上尽是震惊,他无法想象,耽罗是如何发生这么大的转变的,就看那些放养在耽罗东部草场上的骏马,这绝不是耽罗本地或者高丽的马,甚至就连西域的大宛马也不可能这么高大。 对于这一点宗易全很有发言权,作为对马宗氏家族之中最为跳脱的家主,他可以说是整个对马最见多识广的人了,曾去过平安京觐见天皇,在天皇的马厩中见到过来自西域的骏马,纵然是那在宗易全眼中已经很高的马匹,放在此时这群在草原上奔驰的马一旁,也显得捉襟见肘。 王海东闻言笑笑,这是什么马,岂能是那东洋倭国一海岛之地的马匹能相提并论的? 不过倭人目光短浅,他也没觉得多么意外,解释了一句。 “此乃大食之马与极西之地欧罗巴之马,皆是高头大马,不输大宛马、汗血宝马。” 宗易全看到心中火热,然而这才是刚开始,随着船只行进,宗易全更是看到了他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幕。 “为何,为何这些农人如此快活,好似,好似在耕种自己的地一般?” 眼前的一幕让他不能理解,在济州城东的土地之上,三三两两的耽罗百姓正奋力挥舞着锄头,在田地的四周和中间开挖着沟渠,为即将到来的夏季台风和它会带来的大雨做准备。 这本没什么,对马岛上也会这样做,可宗易全曾经见过,那些对马的农人耕田虽然同样卖力,却是被周围的武士看管着,一时疏忽了就要挨鞭子的那种,可谓是苦不堪言。 但这里的农人根本没有人监督,每个人都像是看到了莫大的希望,没有半点的懈怠。 难道,耽罗不靠收取土地赋税吗?那他们又是如何养活能歼灭高丽万人王师的军队的? 各种疑惑在他心中汇聚,最终凝聚成一团疑云,这一切在到了济州城内的港口船只停泊下来时,才算解开。 “济州,到了。” “济州...”宗易全脑子有些混沌,下了船只后他不禁吓了一跳,码头上热闹非凡,粗略扫过去,至少有一二十艘船只停泊,这场面竟然比对马岛还要盛大,而且不像从高丽来的船只大多小而旧外,这里的船只基本都是大宋制式的海船,能出海万里的那种。 这对于宗易全来说冲击着实有点大,而济州城的管理更是让他再度吃惊,只见道路两旁规划出了宽敞的行人行走的小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穿着敞亮军装,手持长枪短刀的“武士”站在那里,看样子是维持治安的。 “嘶...真奢侈!” 宗易全眼里的武士实际上只不过是岛上投诚过来的耽罗军队改编的士卒,这些人经过长达近一年的同化后,基本已经认同了汤隆构建出的意识形态,可以放心的用了。 而同样如此的还有那数千由耽罗百姓武装起来的耽罗民兵,这些人都是生在耽罗长在耽罗的,古人故乡情怀很重,轻易是不会离开耽罗去到高丽的,这也就代表理他们对汤隆为首的耽罗目前政权有着很可观的忠诚。 至于为何汤隆能让这些人脱产还能保持他们的粮食供给问题,这全都要仰仗李纲在福建发扬光大的土豆,要说起来,耽罗这地方真的是适合种植土豆,气候条件是完美契合土豆的生长,从拿到土豆种植过后,连续几次收获都是丰收,到现在耽罗已经可以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了。 甚至,如果后续不出现什么大问题的话,照这个速度稳步增长下去,耽罗人口上限可以达到五十万,翻一翻! 而击败高丽人带来的巨大威望也让汤隆在耽罗岛上的统治变得轻松许多,他的能力也足够管理这二十多万人,所以到目前为止,耽罗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已经和去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带着宗易全来到济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在看到这座府邸时,宗易全甚至有些踌躇,他生怕对方提出一些什么苛刻的要求,到时自己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人都到这了,不同意如果他们对自己动手怎么办? 似是看出了宗易全的小心思,王海东提醒了一句:“汤监事正在等着你呢,走吧。” 负手批阅着各处地方传回的贸易情况时,门外传来两声短促的敲门声,汤隆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王海东,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这位是对马藩藩主宗易全,这位是目前耽罗的话事人,汤监事。” 王海东给两人介绍起来,汤隆在大宋算不上什么魁梧壮汉,可在宗易全面前就显得壮硕许多,宗易全伛偻着身子走过来,慎重的向他行了一个倭国礼,看起来就很正式的那种。 汤隆看的嘴角直抽抽,眼中带着一丝疑问看向王海东,再三确认对方没有精神上的问题后,面色亲善的托住宗易全的身子,让他坐到了一旁。 “阁下便是对马藩藩主?” 宗易全惶恐异常,他一个兵丁不过千的藩主怎敢在对方这手握万余雄兵的大佬面前亵慢,当即就咽下唾沫点头称是,没有半分迟疑。 “我想王指挥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与高丽断绝来往,从今往后贸易只通耽罗,如何?” 汤隆表情很是和善,语气和非常缓和,听起来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可宗易全却没,他嘴唇干涩,脸色有些难看的继续点头:“王,王指挥与我说了,在下也已经答应,只是,若那高丽得知你我联系之事,发兵来攻却又怎么办?” 天皇远在平安京,而耽罗和高丽却近在咫尺,身为对马藩的藩主,宗易全为了保全对马宗氏一族,可以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第555章 历史的车轮 而现在,耽罗人以强硬姿态压过来,他别无他法,只能屈服,不过看耽罗这里繁华的景象,似乎这并不是个很坏的选择,只希望耽罗能够真的如姓王的家伙所言,可以以一岛之地对抗整个高丽吧。 不然,对马一介小藩掺和进这种大战之中实属不智。 “发兵来攻?且看高丽有没有这个心思吧,一万军队被我吃下,他们还有决心再来吗?至于你那对马,我想高丽人不会在与我交恶的情况下再与贵国起战端吧,听闻白河法皇掌权多年,威望颇重,高丽人应该知趣。” 在汤隆的笑声中,宗易全的顾虑被逐渐打消,对马与耽罗之间的贸易也正式开启。 ... 大宋,河北。 “东京造出炮了?”种彦谋捧着手上的一张信讶然问起,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留下了一些图纸和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这才多长时间就搞出了炮? 虽说从信中得知,那是一种口径不大,而且炮管比较长,威力却是平平的大炮,但到底是造出来了,这在这个尚以投石车为主要攻城器械的时代,完全就是全方位的碾压! 当然,这个威力平平是建立在种彦谋自己见识过后世的大炮情况之上,至少在现在的东京,每一个得知了这个绝密消息的人都心中震撼无比,同时,有关大炮的制造业由皇宫大内出人,在严密的监管下进行着。 根据来信上的消息来看,不需要多长时间第一批同类型的大炮就能抵达他们所在的战场,发挥作用了。 而在此之前,从东京悄悄运来的几车火枪却是再次刷新了种彦谋的三观。 “衙内您别看那个了,先瞧瞧这是什么?”负责押运车队北上的是鲁智深,这家伙大半年时间都跑到了秦岭,说是那里有个武学大师,去请教了,没想到到了地方找了几个月都没见到人影,最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人早已仙去了。 这一回来就听闻种彦谋在燕云和辽人打的火热,当即是要上前线带人厮杀,正巧碰上第一批火枪制造完毕,准备装车运往前线,鲁智深当仁不让的就挑过担子过来了。 种彦谋点头看过去,只见那辆马车后是一个装满了物品的箱子,此刻被掀开了外面的布,露出了里面的形状,一条条长杆一样的东西,旁人或许会疑惑,可种彦谋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咧嘴笑了起来。 “好家伙,这一批,得有一千支枪了吧?” 种彦谋上手揭去最后的掩盖,本以为映入眼帘的将士一排排崭新的火绳枪,没想到掀开之后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这...” 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可谓是五味杂陈,一旁的鲁智深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但是来时他可是清楚的看到了,陈东,吴法天那些人眼中的厚望,显然,这东西应该要比种彦谋所预料的更好。 “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我在驸马府试过了,很容易上手,莫说是我这种汉子,便是妇人小童玩上一段时日也能打的七七八八,威力不错,就是射程有些近了,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鲁智深评价道,他身为一个大老粗,有新东西,特别还是打仗杀人用的武器,自然兴冲冲的先去试了试,也确实如他所说,火枪的优劣点都在这里了。 种彦谋对此却充耳不闻,只是激动的抚摸上了一把火枪,感受着这冰冷的枪身,以及,那粗糙的燧石。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燧石是谁弄出来的?我记得之前可是只有火绳。” 鲁智深挠了挠脑袋,绿豆大的眼睛盯着燧石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佩服的竖起大拇指:“论起别的俺对衙内就是这个,康王殿下都能让你教成这样,直接把火枪给改造了,原本的火绳枪俺也试了,不太方便,用了这个燧发枪就好多了,这东西就是康王捣鼓出来的。” 康王,赵构! 种彦谋先是一喜,随即觉得自己这么大程度的改变历史,会不会对世界线产生什么影响?能走到今天虽说种家子弟的身份很重要,但许多事情都是有对未来的把控才得以行得通的。 如果大宋的历史在他的拨动下发生大的改变,自己这个赖以为之的优势就将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种彦谋心中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得患得患失起来。 “怎么,不好吗?” 种彦谋摇了摇头,“不是,先把这些枪运到营里吧,好好保管。”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宋辽双方,或者说童贯与耶律大石两方都基本休整完毕,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试探。 其中最重要的则是两边各自的兵力如何,毕竟一场大战之后,因为战场形势等诸多原因,双方的战损比都是模糊不清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继续出兵还是龟缩待援这都是取决于两方的实力对比。 而在这段时间的摩擦当中,并未有辽军主动进攻涿州,从郭药师的来报中,对方主力基本都在析津一带盘踞,而且并没有得到兵力上的补充。 这对于种彦谋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这代表着辽军已经陷入了无兵可用的地步,打一点少一点,就算是硬生生的磨,也能把燕云给磨下来。 而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从关外传来的消息里,以金兵进驻儒州,威逼奉圣州,兵锋直指辽国皇帝所在大同最为振奋人心。 一旦大同陷落,辽国皇帝将无路可逃,辽国就只剩下燕云这一块地方了。 到时,大宋以万万人口,地东西南北万里的大国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只有燕云十数州之地的辽国残部吗? 即便种彦谋清楚历史上还真就没打过,但现在不同了,就连那原本昏庸不堪的赵构都能被他影响到成为了一个很有希望的科学家,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再者,燧发枪已经到位,子母炮也即将出产,武器装备上的差距将再次拉大,这一次,耶律大石,你拿什么跟我斗? 第556章 大宋的土豆 时间来到五六月份,已经是夏日可在福建的山坳坳里却仍然有一丝寒意残存,不过这种极端的温度也只会在早晚的一些时分才会出现,而且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 李纲与去年相比大为改观,他已不在沙县插手土豆的具体种植,而是终于姗姗来迟的到了他那位于南剑州的知州衙门内办公,说是办公,其实大半时间还是在处理与土豆有关的事情。 毕竟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种植和发酵,关于土豆的讨论在江南已经传开了,整个福建的州县都被分发了一定数量的土豆进行种植,而在江南的其他各路也同样发下了土豆,让他们进行试种,看看土豆在哪些地方能够适应,哪些地方不适应。 不过依据李纲这大半年埋头苦干研究出的土豆特性来看,除了一些比较极端的地区以外,大宋的其他地方应该都可以种植,无外乎是产量多与少的结果。 而基于沙县试点种植得出的结论,显然是西北地区更加适合种植土豆,而那里,正是西军的主场,李纲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只要土豆在西北种上个一两年,西军能在西夏人,回鹘人,吐蕃人等周边蛮夷反应过来,将土豆种植也学过去之前,就把灵州,也就是西夏人的大本营给攻下。 粮食才是立国的根本,许多时候与西夏人的战斗都是因为粮草运输不济,进而不了了之的。 土豆这东西,简直就是为了行军打仗而量身定做的,产量高好养活不说,生长周期也不长,更重要的是方便携带,还顶饿,就算是再能吃的庄稼汉子,一天啃上几颗土豆也饱饱的了。 如果这东西出现在秦朝,开辟西域进军东北的荣耀想必等不到汉唐来实现,早就被素有雄心壮志的秦始皇给拿下了。 不过嘛,现在也不晚。 而在东京,土豆的消息更是已经耳熟能详了,东京人普遍知道,在福建路李纲李知州的手中,掌握着一个从海外流传过来的作物,目前已经在江南展开大规模种植了,听说产量奇高还容易养活。 东京距离福建相隔千里,消息传递还是比较缓慢的,不过到底是京师,汇聚了整个大宋的精华,随着时间的推移,土豆也出现在了东京的市场之上,当然,这原本不算多么金贵,甚至可以说本来是底层民众才会食用的东西,因为目前尚未在全国范围进行推广,在东京的数量不多,以及图新鲜等诸多原因,尚且是在高层之间流通。 “官家,官家...” 耳畔的声音很轻,赵佶却依旧很快睁开了眼睛,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砸吧着嘴品味着昨天夜间吃下的那碗冰冰凉凉的银耳莲子羹,闭上眼睛任由身边凑过来的宫女给自己船上龙袍。 身为一国之君,在前线数十万将士正在与敌人紧张对峙的情况下,赵佶还没有昏庸到在后方风花雪月的地步,今天他要前去大相国寺给前线作战的将士祈福。 虽说自己是个崇尚道教的君主,可耐不住东京乃至大宋的百姓信奉佛教的比道教的多,而且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对其他的宗教并不排斥,赵佶也对这安排没什么意见,不过出行一趟总是麻烦的,特别是这种张罗起鼓的出行。 他想到这里,朝殿外眺了一眼,天才蒙蒙亮,这还未到卯时,放在平常除非有早朝不然自己根本不会起这么早,赵佶是当皇帝,不是当工作狂的。 “啊——陈大官,李纲那里不是新进了一批土豆吗?我昨日让你吩咐下去做,好了没?” 陈畅早就候在了一旁,明明起的这么早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疲惫之色,难道成为宦官真的可以长寿?这问题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回官家,土豆已经做好,您闻闻,这味道对不对?”陈畅笑眯眯的说着,然后指了指飘进寝宫的一缕若有若无的白气,嗅了嗅鼻子。 “嗯...用羊羔肉烧的,还是东街远月楼的厨子做的。” 赵佶是个妥妥的吃货,只是这鼻子一闻,就给他摸了个七七八八,刚刚睡眼朦胧的脸上此刻也彻底舒展开来,喉头滚动,显然是准备试一试这新式的食材与最顶级的羊肉之间的美味交错了。 之前他也不是没尝过土豆,不过那时没有机会配上产自京兆府蓝田的羔羊肉,难以称得上真正的享用,现在羔羊经过一冬的成长运到东京时还活蹦乱跳,再经过了宫内顶级大厨的庖制,可以说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之一了。 就是,去大相国寺之前吃上这么一顿荤腥于良心有些微微地不安。 不过这很快就被赵佶抛到了脑后,他信奉的可是三清,去那秃驴的寺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吃些荤腥又算得上甚么事? 再者说了,去大相国寺祈福程序繁杂,如果早上不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中途可是没有机会吃东西的,亏待了自己这种事情赵佶自然不可能干。 待穿戴好衣服之后,赵佶便大踏步的走出寝宫,去往不远处的偏殿用膳。 膳自然是早已焖煮了一夜的高汤将羔羊肉放进去不消一个时辰,然后加入切成块的土豆调配,这东西若是在种彦谋看来,着实有些配不上赵佶的身份,但土豆对于宫中的御厨们来说是个新东西,如何制作也都在摸索之中,而且图个新鲜赵佶也吃的很是爽快。 “呼!这土豆实在,果然如种小子所说,我只吃了几块就觉得腹中半饱,想来便是农人军士再怎么劳作,也能填饱肚子了,我得记他一功。” 赵佶接过身边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吐出一口热气说道。 立在一边的陈畅闻言也不住的点头,他出身底层,素来知晓农人之艰辛,幼时也曾挨过饿,这土豆送来东京时以他和种彦谋的关系,第一批吃到土豆的人里就有陈畅,当他吸着气咬开滚烫的土豆时,那饱满的感觉进入口腔,陈畅瞬间泪奔了。 第557章 官家的一天(一) 这哪里是什么新大陆的作物啊,这根本就是救命的仙种! 如果不是种彦谋极力阻止,他恐怕就要向官家进言,将此乃大宋官家诚心感动三清道祖才降下这等仙种的祥瑞传遍天下了。 他眼中尽是欢喜,悄悄应下,种彦谋在前线的捷报虽然不多,只有攻下平州这么一个还算可以的战绩,但是人嘛,就怕对比,一和童贯那死伤数万的惨淡战绩相比,种彦谋的形象立刻就变得伟岸了起来。 这不拿过来大书特书一番简直对不起种彦谋的所作所为,驸马府的人在这方面意识比较淡薄,没有行动,他陈畅就主动接过了担子,命人在东京城内宣扬种彦谋跋涉数百里攻克平州然后掉头回援童贯,保住了大宋的京畿禁军的事迹。 并且,抓住时机在东京城内稍微释放出了一些有关火铳的消息,果不其然,这消息一出,立刻引爆了东京的舆论,街头巷尾无不对遥远北方正在进行的大战格外关注,每每有新消息传来,不出半日就能传遍整个东京。 陈畅倒也是个妙人,他眼光独到的向赵佶谏言:“眼下民心所向,民意可用,官家不是正为前线将士之耗费所愁吗?东京人口百万,便是一人一文钱也能筹到百万钱,一人十文便是千万钱,万贯,虽然不多,可也能聊以慰藉不是?” 这法子确实是个不错的计策,高涨的民族情绪不拿来利用就这么让它凭空的褪去属实有些浪费,虽说万贯对于燕云这个大窟窿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但陈畅的这种细微至极的关切却让赵佶深感欣慰,他表面上没做什么表示,心里却对陈畅更加的信任了,以至于达到了日夜跟随的地步。 饱餐一顿之后,赵佶便整理了一下衣服,离开了福宁殿前往了皇仪殿,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皇家贵胄,此刻正等着主人翁的到来。 他到了地方环视一圈,待陈畅噌噌小跑着来到赵佶身边报告人员全部到齐之后,就微微点头,示意准备出发。 出了皇仪殿,赵佶便上了龙撵,队伍浩浩汤汤,途径垂拱殿的时候又加入了文武百官,这次祈福算是一个大型活动,规模也就比之前的祭天要小一些,因为是在城内举行,所以人数要少,排场自然也不能大到哪去,北宋皇室向来追求的是简洁,不扰民,只不过传到了赵佶这里时,越来越朝着铺张浪费的方向去了。 好在,一个花石纲导火索将早已积压已久的底层炸药桶给引爆了,这也给赵佶狠狠地敲响了警钟,在种彦谋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赵佶的行为似乎有朝着中兴之主方向去的那么一丁点意思。 而现在,他正端坐在龙辇之上,缓缓出宫,朝大相国寺所在的位置行去,一路上道路两旁皆挤满了东京百姓,这几年间大宋或者说是东京的变化很大,城内外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出现水泥制成的道路、建筑了,而在西北,如果不是燕云这边的牵扯,他们已经可以准备向西夏人发动一场足以灭国的大战了。 因为水泥的配方和一些原材料已经在西军内部流传开来,这东西防是防不住的,东京百万人口,驸马府又不是孤岛,就算千防万防也终究被别人摸过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供给给建筑行业以及军队,把控大宋的命脉。 虽说这个时代还没有专利法,但相应的概念已经产生,种彦谋也多次跟赵佶提到过,燕云战事一旦解决,他就要回到东京开始着手这方面的事务了。 赵佶的脑海中回想起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他越想越觉得种彦谋真是个奇人,宣和二年与之前的种彦谋简直是判若两人,如果不是这小子还有很多方面像人,他都要怀疑对方是自己日日夜夜与三清心灵感应之下,三清道祖给自己降下来的天上神仙,辅佐自己中兴大宋的呢。 按理说身为一国皇帝不应该这么迷信,可赵佶却不这么认为,在这个东西方都处于蒙昧的时期里,相比起西方黑暗的中世纪,东方的大宋帝国已经算是开明很多了,可即便如此,就连大宋的皇帝也这么痴迷宗教,可想而知,大相国寺,这个矗立在东京闹市,号称大宋第一佛寺的寺庙,该是多么的香火鼎盛了吧。 大相国寺门外,一众僧侣已然是排列在了一起,皆双手合十默念佛经等待着皇帝龙撵的到来,沿途街道两旁行人、商贩都停了下来,当然,这可能不是他们想停的。 毕竟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又有官家驾到大相国寺这种盛况,周围的几条街道都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被困在里面的人是想走也走不掉,只能面露难色的静静看着这一切。 龙撵队伍行进的速度比较慢,这很容易理解,人口过百万的城市,这在此时的整个世界上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同时期的西方世界中,西欧大国法兰西王国的首都巴黎才不过五万的人口,而且城市系统很是原始,承载力很差。 而英格兰王国的首都伦敦,更是三四万人口,彼时的伦敦在欧罗巴世界中不过是一撮尔小国,地方偏僻的同时还很野蛮,十二世纪的欧洲中心只能看意大利和东罗马。 就算是意大利的中心,地上天国,教宗大人的直属领地内的罗马城,人口也只能与巴黎持平,而即便是在这个时代所有欧洲人向往的城市,罗马帝国最后余晖照耀的地方,君士坦丁堡内,人口也不过是在四十到七十万之间徘徊,这个数字放在大宋,也就是一个杭州府的水平。 这样,便能知道大宋东京的拥挤了吧,不过皇帝出行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至少道路是被清理干净的,虽说龙撵效率有些底下,但过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来到了大相国寺门前。 “阿弥陀佛!” 在大相国寺方丈的率先开口下,大相国寺众多僧侣相继跟着一同唱了一声佛号,随即走向了龙撵。 第558章 官家的一天(二) “灵意方丈。”赵佶轻声问候了一句,同时双手合十以示尊敬。 大相国寺乃是整个大宋规模最大的寺庙,下辖六十四座禅律院,每院都设住持一人,并且赐予封号,而整个大相国寺的僧侣合计甚至超过了一万人! 这是什么概念,在人口破百万的东京城内,每百人就有至少一人是正式的宗教人员,这个比例属实有点超纲,不过耐不住东京城达官贵人比较多,对宗教方面的需求很大,人员自然也要跟上才行。 灵意方丈便是这六十四座禅律院之上的方丈了,他是一个身材伛偻,面上皮肤耷拉,眼角低垂,皮肤褶皱的老人,据传此人早年游历天下,拜访了诸多寺庙,寻访过很多德高望重的僧人,最后于大相国寺安身立命,给包括赵佶哥哥,父亲在内还有他自己的三位大宋皇地求过签,可以说是一位见证了大宋迄今为止一半历史的传奇人物了。 似是耳朵有些不太好了,灵意方丈垂了半晌的脑袋才恍然抬头,没了牙齿的嘴巴微张:“陛下来了,老衲等候多时了。” 赵佶咧了咧嘴,点了点头,在对方其后的邀请下进入了大相国寺,而陈畅自然也跟着进去了。 大相国寺不仅是僧侣人数颇巨,在占地上更是夸张到了极致,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内城之中足足占了五百四十亩地的面积,其中各种寺庙大殿层出不穷,藏有的佛经名著更是数不胜数,因为占地面积很大,许多时候大宋官家的某些活动也要在这里举办,图个方便嘛。 进入大相国寺之后,自然是一番拜谒佛像,赵佶对此还算虔诚,挨个双手合十垂首闭眼冥想之后就算拜谒过了,不然难道要让他堂堂大宋皇帝跪下来给佛像看吗? 虽然大家都信教,可这最基本现实的东西还是很清楚的,对此众人也没意义,就算是那个看起来颇为神棍的灵意方丈也没什么意见。 一通游走过后,赵佶等人便来到了大雄宝殿,这里是整个大相国寺最为宏伟的地方,里面空旷无比,整个大殿之内除了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这三座高一丈三尺的佛像之外,在大殿的周围以及月台俱白石栏杆的望柱上,还镂刻有五十八个狮子,个个威武不凡,刻工精巧,形态各异,整个殿内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威严莫名的感觉。 走进大雄宝殿中央,赵佶余光扫到了两边,他已经来到这里多次,可每一次进入其中,都会被这种沁人心脾的庄严感给震慑到,心中的那些杂念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东西两壁台基上所供奉的乃是十八罗汉,每个罗汉都是用鎏金渡上一层,看起来金碧辉煌,很有佛家西天庄严肃穆的感觉。 至于三世佛背后,则是大型雕塑海岛观音,海岛观音嘛,则是取材于《华严经》中善财童子第五十三参的故事,而佛家之中不分男女,海岛观音的面向自然也是偏向中兴,一脸丰腴,男女莫辨。 在大雄宝殿之中默默呆了老一阵子,赵佶才重新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三座佛像的眼后,便离开了这里。 时间流逝的很快,特别是在大相国寺中,寻常人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在大相国寺里待这么久的,也就大宋官家有这个权利了,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之后,赵佶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而身边一直跟着的,已经年过古稀的灵意方丈却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赵佶才会有一丝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佛法上有些感悟。 大相国寺内的八角琉璃殿中,一座巍峨的千手千眼观音像正屹立在殿内,赵佶踏入殿中,见此不由得眉头一挑,在钻研了道法许久之后,再一次见到这种看起来很像《山海经》中鬼魅一类的物象时,他还是有些动容。 “阿弥陀佛,陛下可以为前线将士祈福了。” 先前在大雄宝殿其实已经祈福过一次了,不过来都来了,当然要一视同仁,都祈福一遍才算,这不只是灵意方丈的意思,赵佶也是这般想的。 时间来到傍晚,天色逐渐开始暗淡的时候赵佶才施施然的从大相国寺出来,同行的人中唯有一人脸色瞬间轻松起来,他憋坏了。 而在此人的不远处,大宋官家赵佶似是闻声而动,余光瞥了一眼过去。 “...” 他没什么表示,上了龙撵便打道回府,陈畅跟在屁股后面,临走时也跟着瞥了一眼过去。 是康王殿下。 陈畅心中有些担忧,他怕刚才赵构的那个动作让赵佶心生不满,想着等会下了值得去一趟驸马府或者南洋衙门,康王的事情,得重视起来了。 大宋储君之位自从延福宫事件之后就一直悬而未定,太子被废已经一年之久了,到现在却还没选出东宫的新主人,原先对太子失去希望的一些人此时竟然异想天开的觉得太子尚有希望,一旦赵佶发现他的其余诸子里面都是不堪重用的人后,说不定就会把太子重新宣回东宫,届时,谁能助太子一臂之力,将来便是从龙的大功臣。 而有些人则是对郓王彻底失望了,在太子被废的这段时间里,本应该是太子之位最佳竞争人选的他竟然迟迟没有得到官家的肯定,就连本应该被授予河北兵马元帅的职位也变成了泡影。 这,还不够证明其在政治上的嗅觉迟钝以及愚蠢吗? 这两个人的神奇操作让朝臣失望莫名,同时也让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官家的其他子嗣当中,这一投不要紧,早早地就被赵佶塞到种彦谋手下学东西的康王赵构自然而然的也被有心人看到了。 结合起种彦谋的诸多异常行为,再看看康王的举动,这么一梳理,嘶...一张看起来意图很远大的网就显露出来了。 而正处在网中心的,便是种彦谋和赵构了,种彦谋他陈畅不担心,虽说还没加冠,但这几年来的种种事情早已证明其可以自保,不过,康王赵构却不是那么让人省心了。 第559章 《梦溪笔谈》 身为大宋的皇子,在政治这方面没什么敏锐嗅觉可以理解,毕竟赵宋王朝讲究以和为贵,内部的权力更迭基本不会有什么流血冲突,而且都遵循着长幼尊卑的顺序,赵构以往年幼没有什么想法还算正常。 可如今太子与郓王都已失势,种彦谋如日中天,而赵佶也对赵构多了些关切,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陈畅跟在赵佶身边这两年以来,多多少少也算摸清楚了一些官家的心思。 按照现有的局势看,不出意外赵构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比以前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这等大事谁又能肯定呢?不趁此机会迎头赶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让官家对自己刮目相看的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说不定。 这波,这波是皇子不急太监急,赵构自己倒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陈畅这边就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了。 他先是吩咐下去,让人在东京城内以赵构的名义布善施粥,同时又在赵佶的面前旁敲侧击的试探对方关于赵构的感官,并且在下了值之后去往驸马府与吴法天和赵福金等人秘密商讨了一番。 东宫之位悬而未定,这在整个东京乃至大宋都是一件值得所有人关注的事情,陈畅作为眼下官家身边最得宠的宦官,自然也不能免俗,特别是当他还是种彦谋阵营中的重要人物时,自然要为了自己的现有地位而担心,毕竟这关乎着未来的大宋官家是谁,而自己又能不能继续荣华富贵下去。 ... 驸马府上。 “殿下,希望小学那里组织去往京东路踏春,你去吗?”虞允文正襟危坐,手里依旧是捧着一卷已经有些褶皱的书,眉眼没有半分的动作,嘴巴张合,开口朝赵构问道。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虽然是儒家思想,可这小子生性聪慧,也常常会自己思考问题,年纪轻轻就熟读各种经书,来东京驸马府之前,他对二程所提出的理学思想并没什么异议,可到了这里之后,特别是在听取过吴坚关于儒家思想的论证之后,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虞允文年纪和希望小学里的许多人类似,可他的学识却高了许多,毫不夸张的说,希望小学里任职的不少教师甚至在这方面还没虞允文高深,他到底是出身于名门大家,自幼便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所以别看年纪小,但脑袋瓜子里装的可都是别人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赵构则是一脸的大汗,他这两年身子骨长得很快,身为皇家子弟,营养自然是不缺的,天底下各种各样,只要是能叫得出来的珍馐,他的皇帝老子能吃得到的,赵构自然也能,只不过是多与少的关系。 “去哪作甚?你我不是已经知道天圆地方乃古人思维所限导致的吗?难道还要再去浪费时间?”赵构撇了撇嘴,他们两个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关系迅速升温,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一个是大宋皇族之中默默无闻的皇子,另一个则是地方豪门之中的天才少年,两人因着种彦谋的原因相聚在驸马府,并且性格也算相投,被种彦谋言行举止之中多少带有的后世思想所影响过后,少年人的满腔热血都被激发了出来,对已经延续了千年,变得腐朽冗沉的儒家思想早就不喜,如今有了自由发挥的机会,当然是恨不得一个人呆着了。 比如赵构,他的涉猎很广泛,以至于种彦谋不小心露出的一手现代素描功底之后,就让其眼红不已,嚷嚷着要学,种彦谋无奈之下,只能用自己的半吊子底子教了他一些。 种彦谋的文学以及艺术工地自然是比不上赵构这种人的,赵构除了这些文学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了,投入在这上面的时间简直可以说多到令人发指,一杯种彦谋指导学会了最基本的一些技术点之后,便兴致冲冲的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因为种彦谋能教他的就这么多了,余下的还要靠赵构自己去研究。 实际上关于素描这种现代绘画技巧,他早就被赵佶给逼出来了,赵佶也是个爱画画的人,赵构赵楷等人的艺术天赋都是从赵佶身上传下来的,赵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总之赵构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该问种彦谋。 反而应该问他的父皇赵佶,赵佶在得到了种彦谋的指教后不久,就有模有样的画了不少的画作,其中既有偏西方的画法,也有中西结合的。 东京城内也不是没有欧罗巴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在艺术方面真的没什么造诣,也是,在这个时代想要在东西方两个巨大而精彩的文明世界之间来回,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有些名不副实。 两地之间路途超过数万里,耗时极长的同时又充满了危险,但凡会些这种绘画等艺术的人,想必对去到东方的神秘帝国没什么兴趣,虽然他们可能在很多场合都表达出了自己对东方帝国的向往,但当真要他去的时候,就不要怪他翻脸了。 赵构的画目前来说只能算是初窥门径,他最近的时间有很多都用在了研究枪炮之上,比如火药的配比为何是种彦谋提供的才是最大威力的,以及为何颗粒状火药要比粉末状火药威力更大等等这种问题之上。 因为驸马府上没人能解答,东京的大儒在这方面也不屑于去研究,仅有的文献更是晦涩难懂,赵构不得已之下就连着发了几次书信去往燕云前线,请求指教。 不过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种彦谋对此也无能为力,他只知道一些大概的结果,对于这些东西为什么这样最好其实知道的也很有限,很多知识在考完试不久就全都还给各科老师了,再者现代学习重视的是理论知识,实际上如何应用实践种彦谋就爱莫能助了。 好在对于一个人他还是很有耳闻的。 “沈括,对了,允文,你知道沈括,沈存中吗?” 第560章 休整 “沈括,字村中,号梦溪丈人,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两浙路杭州人,至和元年入仕,后来好像参加了熙宁变法,随后进入西军为监,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这还是我在父亲的邸报上无意中看到的,对了,他好像有本书,叫《梦溪笔谈》里面融会贯通,天下各种事情都有描述。” 虞允文合上书卷,眼睛瞄上天空,思索道。 “对!就是这个人,《梦溪笔谈》,《梦溪笔谈》,我得去城里找找这本书,姐夫说看了过后肯定对我很有用,你要不要带什么书?” 赵构翻身便起,脸上兴冲冲的,浑然不像后世那个被金兵追到了杭州,被迫泛舟海上,丢尽颜面的宋高宗。 虞允文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小脑门上红彤彤的,对于文人士子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很明显是读书读多了的后遗症,放在平常士子身上大家不会说什么,若是酒席中还会调笑一声,可一个十多岁的孩童竟然能如此用功,以致到了这种程度,传出去的话,只怕是没人会信。 赵构点头,洒然出门而去,当初父皇让自己跟着姐夫学东西,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姐夫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时间教自己,按理说这本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当时的赵构来说应该是这样。 直到被他翻到了一本名为《物理》的书,时至今日赵构还清晰记得,那本书上面全然都是用手写的字记录的一些事情,然而那字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能写出这种字的,整个驸马府上大概就只有种彦谋一人了。 所以赵构想也没想,当即就将其翻开,只不过翻开之后,他的人生可以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里面大致记录的是种彦谋来到大宋之后,为了避免自己的记忆里衰退,导致一些现在暂时没什么用处,但以后可能会用处很大的东西遗忘而后悔莫及,所以才找了一本白纸书,将他所能想到的都给记到了上面,而且还在不停的补充当中,当然,其中大部分的主要还是和科学有关,比如他脑海中关于一些后世各种行业的所见所闻。 这种信息对于他自己来说可能没什么用,毕竟种彦谋又不是万能人,但放在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眼中,这不起眼的文字可能就会引到启发的作用,进而给大宋的科技提提速。 初看此书时赵构其实并没有看懂里面讲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随着他跟随种彦谋的时间越来越长,便逐渐感觉那本书里面讲的很可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于是在他的潜心研究之下,终于是摸到了一些门道,并且里面的一些论证对赵构的社会价值观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沈括的《梦溪笔谈》可以说算一个很偏门的书了,这本就是一个文人的自我总结,将其一生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出来的书,既不是专门针对科举考试的“三年读书,五年科举”也不是某些儒道大家积累多年而感悟出的人生道理方面的哲学。 就算是在东京,这个大宋最为繁华,最有可能找到《梦溪笔谈》的地方,赵构也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拿到一本。 就在他满载而归,准备好好将这本书翻个遍的时候,东京军器监内,最后一门子母火炮成功浇铸完成,时值六月,东京军器监已经积攒了一百门子母炮,子母炮的难度并不高,不过因为时间问题而且懂得制造此炮的人员稀少,才会只要一百门炮出厂。 不过就算如此,当一百门大炮整整齐齐的排列完毕时,得到消息前来参观的赵佶也不由得呼吸一滞,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大炮发射时的场景,如果一百门炮齐发,那场面,啧啧! 赵佶大手一挥,下令禁军抽调精锐连夜押付大炮北上,看看能不能在两军交战前赶到。 当天夜里,六月初三,开封府内,一队长长的车队趁着夜色朝北方驶去,周围尽是严阵以待的禁军士兵,为了保障大炮的安全以及关键技术不被泄露,这些禁军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领队的也是个狠角色。 “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嘿!真不知道种彦谋那小子如何想出来的...有了这宝贝,辽人还算个锤子!” 徐宁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绵延长远的队伍,嘴巴一咧,笑了起来。 大宋,河北。 河间府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大军云集的感觉,就在不久前传来了金国连破儒州,奉圣州两州,兵锋进一步的向大同府逼近,辽国皇帝此时想必已经弃城而逃了。 北面金人都能得到如此之战果,自己这边却只拿下了一个小小的涿州,而且还是丧失了众多军士才拿下的,童贯心中焦躁,与蔡攸合计了一番,向东京发了一封信件,在得到来信之后,果断的出兵朝析津方向围拢。 而为了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童贯决定不再将三支队伍离的那么远了,每一军之间只隔数十里,这样一旦出现事情绝对能在一天之内抵达,互相进行支援。 因为之前战事的减员和编制混乱等原因,童贯对目前仅剩的三十万大军重新进行了分配。 西路军依旧是刘延庆,他率着自己的七万多残军同样是目标易州,同时负责涿州的部分防务,在易州与涿州之间构筑起一道防线,防止辽军绕后偷袭,并且切断粮道这种行为的出现。 有着刘延庆之前跑路的神奇操作在,童贯这次严令其不得不战而逃,更不能一触即溃,不然他回京之后立刻会向官家进言,将刘家全员充军发配,刘延庆也要治以最严苛的罪。 除此之外,童贯还不放心的将手下一名心腹太监派往了对方军中充当临时监军,本来刘延庆军中是有一个监军的,但是传闻其在辽军来袭之后,惊骇之下,竟然肝胆俱裂而死了。 虽然死因很是可以,但童贯也没深究,几番严厉呵斥之下,就算揭过了。 第561章 联合童贯 至于种彦谋这边,则是默认了种彦谋与种师道的合兵一处行为,两军共计六万人左右,负责童贯大军的右翼防务,充当偏师,主要路线是沿着桑干河支流北上,最后与童贯在析津会师。 而童贯自己这边,整合完毕后的十五万大军分出了两万人沿途守城,剩余的十三万人则全部交给了自己的手下,如辛兴宗,杨惟中,曲端等人率领,他吸取了涿州大战惨败的教训,痛斥了王禀一顿,将其贬为了都指挥使,遣回东京接受惩罚。 并且在战后的报告中,将绝大多数的责任一股脑的推给了已经失魂落魄的王禀,称自己是急功近利了些,受到了小人的蒙昧,但同时辽人属实强悍无比等等。 还借着这个机会,又向赵佶伸了手,要了更多的辎重和军饷,纸面上此次出征燕云的士兵约有五十余万,可实际人数只有种师道,童贯他们清楚,刚开始只有三十七万,这一加一减之下,便有十余万的缺口,这都是吃的空饷。 不然,各级军官的钱从哪来?童贯本人又如何维持自己亲军胜捷军的豪华装备? 三十七万和五十万大军表面直观看起来区别是不大的,况且当日在东京出征大典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就算官家真的看出点不对劲,也不会直说,只要最后能收复燕云,打赢辽人,别说是吃空饷了,就算是再过分一些的事情也完全在容忍范围之内。 俗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这些小事在赵佶眼里都可以接受,童贯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 只可惜现实中的效果着实让童贯和赵佶很是吃惊,涿州大战虽说在东京被传成了辽军死伤数万,与大宋王师伤亡差不多,这对曾经被辽人打到过开封府的大宋来说,是一件值得称耀的事情,所以东京百姓都很高兴。 实际上的战况,知道的人并不多,赵佶也没有特别的叱责,只是让童贯务必谨慎行事,不得冒进。 当时童贯听了这话,才放松下来,为了洗刷上一次的耻辱,他其实还是多多少少听取了一些辛兴宗的意见的。 “太师若想夺得头功,将析津拿下,攻取整个燕云,务必要借助种师道种彦谋祖孙二人的力量,不然,大事难成。” 童贯细细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让他拉下脸去和种彦谋与种师道握手言和他也做不到,于是便派了辛兴宗前去商讨。 对于联合抗敌这件事种彦谋自然是举双手赞同,别看他们人多,辽人其实还是有反攻的机会的,如果再重蹈一次之前涿州大战的情况,巨大的战损就不是宋军能够承受的了,再加上两度战败导致的士气低落,更有可能影响到宿武军,会让军魂刚刚铸就不久的宿武军沦落为如禁军一样的军队。 种彦谋点头同意,种师道也没什么意见,两边一拍即合,暂时放下了在政治上的敌对,共同先打好眼前的这场仗。 分发到种彦谋手上的除了一千支燧发枪以外,还有两千杆火绳枪,对于这些武器,除了一部分留给了自己的亲军,种彦谋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拨发给了韩世忠的骑兵部队。 毕竟火枪这个东西,在线膛枪真正具备实战意义之前,都是依靠大量堆积在一起的火力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如果单个火枪的话,威力实在有些难以入眼。 并且,火枪这个东西发到骑兵手里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高额的机动能力可以让骑兵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像步兵那样一旦战败,火枪很容易被对方夺取,在尚未拿下燕云之前,种彦谋不希望任何一个关键技术流出去,就算是目前已经研发出燧发枪之后的火绳枪也一样。 要真论起来,火绳枪和燧发枪在威力以及其他方面相差并不大,要是让辽人得到了,转而流入到金国的手中,种彦谋不敢想象金国骑兵挥舞着火枪南下的场面。 时间已经来到六月初三,涿州城外早没了那种肃杀的气息,就连数万宋军和上万辽军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只不过那股萦绕在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息,以及地面上的红色尚未褪去。 这也能从侧面证明,涿州大战的惨烈程度。 郭药师立马城下,这座城池上已然飘起了大宋的旗帜,而就在两天前,童贯大军刚刚经过此处,停顿休整时郭药师也曾前去拜谒,只不过对方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他也很清楚,任谁也不会对一个刚刚投降不久,在此之前正是围困自己一员的人好脸色,郭药师没有生气,莞尔一笑,他是种彦谋阵营的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在当时城头反正之时,除了一面“宋”旗以外,郭药师还很聪明的挂了一面“种”字大旗,这就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了,更不用说郭药师在战后还去了种彦谋那里,足足待了一整天才回到涿州。 涿州成为大宋地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辎重粮草不必在运到雄州了,可以直接运到涿州,这里城池坚固,四周皆有河流流过,而且郭药师军中也有不少当地人,很是熟悉周围地形。 就算是辽人来了,只要不是主力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新官上任三把火,郭药师投诚过来也算是个新官,他此时出城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析津,不过肯定不是突袭析津,以他的几千人马过去就是塞牙缝,唯有留在涿州城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不过他将面见的一个人却有着撼动燕云的实力。 “衙内!” 郭药师策马奔驰了一阵,在一处隐蔽地点下了马,两步走上前去,单膝跪地冲一个瘦削人影拱着手说道。 此人正是种彦谋,他抚摸着手上雕刻着精致猛虎的燧发手铳,转脸看到了赴约而来的郭药师,脸上扬起了浓浓笑意。 “起来吧,别这么生分,说起来你还要比我大的。”他很和善的将其扶起,郭药师是个人才,不过脑后有个不大不小的反骨,需要小心驾驭才是。 第562章 计划燕云 “你是说,燕云地区辽国的秦晋国王,耶律淳可能已经病逝?” 种彦谋平静的听完郭药师的讲述,将那冷静异常的目光投向对方,似乎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些什么。 郭药师不为所动,神色坚定的继续说道:“不是可能,我有旧部在析津城中,早在元夕之时析津城内就到处疯传耶律淳病重,那时城内已经宵禁,而且城内辽军也大肆抓捕造谣传播之人,可到了涿州大战之后,就在再没见有辽军去抓博传播消息者,耶律淳本人也已经将近半年未曾露面了。” 他的一番话铿锵有力,话语之间充满了肯定,仿佛这不是在说一件若有若无的事情,而是在诉说一件已经有了结论的事情。 郭药师顿了一顿,眼中灼热精光与种彦谋的目光对视片刻,开口:“所以,末将推断,耶律淳不是已经重病到不能自理,就是已经归西,只不过是燕云辽人高层为了局势稳定而秘不发丧。” 种彦谋默默听着,在脑海中将后世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全部翻了出来,只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找,也没有发现什么半点有用的信息,对于辽国他实在是知之甚少。 “你可以肯定吗?” 在发出这样一个显得有些愚蠢的问题之后,种彦谋不禁闭上了眼睛,还肯定什么?这还需要什么肯定?自己是信不过郭药师吗? 对方能在涿州大战到白热化的阶段突然举起大宋之旗,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除了大宋之外,郭药师还有什么去处? 郭药师也是一愣,随即讪讪笑了一声,脸色严肃起来默然点头。 种彦谋深深的看了对方两眼,如果真的如郭药师所言的话,那这场斩首行动很可能成功,毕竟数十万大军抄析津压过去的情况下,辽军只有出来应战这一个选择,不然析津被围困之后,他们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出来一战才能有生路。 这样的话,童贯和他的主力在正面与辽军对峙,让郭药师带路,韩世忠带精锐前去偷袭析津,成功率确实很可观。 “准备一下吧,我会派最精锐的人过来,务必要做到一战拿下!” 种彦谋的声音逐渐远去,郭药师缓缓抬起了脑袋,目送着那道背影,眼睛开始微微眯起,也不知在想什么。 燕云,析津城。 宵禁,依旧在宵禁,不过就算是维持着宵禁的辽军士兵也没什么信心了,相传宋国大军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之后已经再度出发,朝这里杀来了,涿州大战之后撤退到析津的辽军惨状给了城内的人很大的震撼。 不是说宋人素来孱弱,根本没法和金兵相比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似乎不相上下,同样凶猛了呢?十万大军出去的,现在却只回来了七万余人,虽说在耶律大石等人贴出的告示当中说宋军死伤的更多,但仍然制止不了流言蜚语在析津城内流传。 而之前就已出现的关于耶律淳的病重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析津城内,一群人围拢在一张床前,床上人的呼吸声已经微弱到了细若蚊声的地步,而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不时便要咳出几口浓痰,如此才能继续吸上两口新鲜的空气。 “殿下何时这般情况的?”耶律大石注视了一阵之后,朝身边的李处温问道,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耶律淳却这种模样,可想而知,这会对整个燕云的局势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 李处温咽了两口唾沫,低声说着:“自林牙你出征后不久,殿下便这样了,刚开始时还没有这么严重,尚且可以自由行动,不过...” 他有些于心不忍,作为燕云地区的汉族豪门,自幼便接受的是迎合上意的教育,这个上意指的自然是辽国燕云地区的掌权者,而百年来的家族传承,也导致他的家族和辽国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辽国亡了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耶律大石抬手让他别再说了,心里沉重许多,童贯不死心的再次发兵而来他是知道的,毕竟辽国在这里经营了百年之久,遍地都是眼线,而且就算是现在,他手里依旧还是有数万大军的,硬要打下去未尝不能一战。 虽说耶律大石的倾向是退出燕云,将这个要命的地方扔给金国,让金国和宋国直接接壤,实施驱虎吞狼之计。 但退出燕云又能去往何处呢? 本来耶律大石想的是去云中,也就是西京大同一带,可前不久就从昌平传来了消息,金国大军已经攻破儒州,奉圣州,兵锋已经直指大同了。 这也让耶律大石放弃燕云退往云中的美梦消失,因为去大同的最优路线就是从儒州进入,而如今那里被金兵占据,金兵不攻打他们已经是好的了,可如果想借道的话,那是想都不要想。 至于翻越数道高山走紫荆关,蔚州进入大同,且不说那里山高路险,沿途人烟稀少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军经过,而且当地也在宋军的威胁范围之内,难以通过。 至此,燕云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一个死地,不战便死的那种。 “...” 大殿之内一片沉寂,除了耶律淳毫无规律的呼吸声之外就再无声音了,局势糜烂至此他们却毫无办法,只能困坐于此,毕竟走又不能走,打的话,能打赢一次还能一直打赢吗? 燕云地区能拉出来的壮丁都在这里了,拢共就这七万余人,打一个少一个,燕云也被蚕食不少,东部的平州被宋人占领,南部的涿州已经连人带城被郭药师这个二五仔给拐跑了。 拿这么一个残破版燕云,如何面对大宋一国的力量? 要知道,对方领兵的可是一介阉竖,阉竖最是狠毒,往往为了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更何况还有西军老将种师道压阵,又冒出一个种彦谋。 耶律大石甚至还接到了来自大名府的眼线,说是有一批宋军押着一队的重要物品前往了前线,看那运送的军队人数,绝对是可以左右战局的东西。 第563章 大京小事 不管是何物,耶律大石都知道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从南方宋国境内却不断传来好消息,听闻最近甚至有海外来的粮种开始种植,产量很高,以及那谜一样的东京大爆炸,还有种彦谋在战场上用过几次的火药,这都让耶律大石很是警觉,不过如今似乎并不是担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走出大殿,耶律大石前往了南京的枢密院,这里有诸多来自宋国的情报,大战在即,他要通宵研究对策,如何背水一战,死中求生的对策。 ... 东京,外城。 今天王二虎很有精神,他那在种彦谋希望小学上学的儿子在前阵子被他们的先生领着去了淮南东路了,对于儿子得知要去淮南东路之后,回到家中异常兴奋,口中说着的“要去印证天圆地方是否正确”,王二虎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在他看来,天是圆的还是不圆都和自己没关系,圆是这样过,不圆也是这样过,不过王三朝,也就是他的儿子对这方面感兴趣他是很认同,也很支持的。 虽说这些事情在正统的读书人眼中算是邪门歪道,侮辱圣人,可王二虎不这么觉得,他儿子什么样自己很清楚,去考科举早就晚了,再说就算考上了在这东京城里,有功名的书生不说满街都是,可也是一抓一大把。 就连王二虎自己都知道,在他所居住的街道中,就有好几个落魄的书生,因为各种原因而穷困潦倒,只能依靠书写绘画来谋生,饿是饿不死,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甚至还没有菜市口的屠夫生活的优渥。 至于举荐,王二虎笑了,他家祖祖辈辈都是穷苦人,也没和什么大人物有过关联,举荐这种事情无异于和去赌坊里赢大钱没有两样。 而且就算考取了功名,想要外出为官也需要打点上下,还必须有关系才行,王二虎对此是根本不抱希望的。 倒是种彦谋希望小学让他心动不已,听种彦谋所说,这学校出来的学生他一概收下,根本不会有生存方面的问题,而且王二虎也打听过,驸马府工匠的待遇好的不得了,不仅管饭还管住所。 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想要有一个栖身之所简直是难如登天,当然,如果全然不顾生活质量,选择住在譬如苦水井那样一类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找到。 只不过,王二虎怎么说也是个东京码头上的体面工人,身子强健,还会祖传的一手膏药,所以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怎么可能去住那种地方呢? 他现在想的就是儿子王三朝能够学会祖传的膏药,并且读书认字,这样就完美了。 以后传个几代,积累底蕴,等到时机成熟也能回到家乡光宗耀祖,修缮一下宗祠,重建祖屋,然后买下几百亩地,男耕女织诗书传家,啧啧,想象王二虎就觉得身上又有劲了。 他正在东街的坊市中搜索着目标,制作膏药所需的药材,这几天一个宫内的中贵人找上了自己,说是宫中有贵人身体不适,想要他的膏药试试。 王二虎一听,自然是忙不失迭的点头称是,就连码头上的工都不做了,专门到药铺去问药材到没到。 毕竟那宫里出来的中贵人光是定金就给了五十贯之多! 这可是一笔巨款,就算是在东京城内花天酒地,也能快活上一个月了,如果是在他的老家,那更是可以买上一二十亩好地了,足以养活一家人的那种。 而如果治好了那宫中贵人身上的病,后续的赏赐那更是不必多说,王二虎潜心在药铺中搜寻,只为找到年份最好,最适合入药的药材,这事如果成了,那他王家也就到了翻身的日子了。 “嘿嘿!” 想着想着,王二虎不禁偷笑起来,打了个哆嗦后搓着手摇摇头出了门,看来即便是在东京,想要找到年份久远的草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往他制作的膏药都是用些普通,或是年份短些的草原制作,虽说也有作用,但对待宫内的贵人还是用这种的话,未免有些太莽撞了,若是效果不好,没有达到预期的话,赏赐不说,恐怕还会被治罪。 这个险王二虎可不敢冒,目前这一大家子就全靠自己这个顶梁柱,如果他进了大牢,一大家子没个男人怎么在东京生活下去? 所以,为了保证安全稳妥,他宁愿拖延些时日,好在那中贵人也是个好说话的主,说宫里的贵人还不算太严重,可以等,只不过如果到时候拿出来的东西没法让贵人满意,就不是那么容易说过去的了。 王二虎当时就止不住的点头,甚至还想着给那中贵人贿赂一下,让其在宫内说说好话,不过被其断然拒绝了。 在东京城绕了一天,王二虎踩着酸痛的脚底板回到了家里,婆娘已然做好了饭,米香传来,飘进他的鼻孔里。 “咕咕——!” 肚子直接就抗议了,王二虎眉头挤在了一起,脑子里仍旧在想着草药的事情,直到一声粗大的嗓门喊了出来。 “还搁那干啥呢?吃饭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自家婆娘杵着腰立在门前,冲他吼着,王二虎敷衍的点头应着,坐到了椅子上。 闻着眼前的饭香,以往本该大快朵颐的王二虎却慢了许多。 “咋了?还没找到呢?”婆娘问道。 王二虎哀叹一声,只觉得这桩天降的富贵和自己恐怕是没有缘分了,神情落寞的端起了饭碗。 “整个京城我都找遍了,最老的药材也不行,而且就那一份,其他的根本配不上,这膏药要是拿给宫里,出了事你男人我就完了!” “...” 婆娘脸上有些不敢相信,她这时才意识到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不禁凑过脑袋低声问起:“要不,你去老家找找,那里深山老林,还有大虫,应该有你要的东西。” 老家?王二虎手中筷子停顿,继续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口咽下之后嘴里发出了声音。 “咦——我怎么没想到?对啊!东京这里人多又是官家在的地方,我一直觉得这里的草药比其他地方的都多,都好,现在你这么一说,嘿!” 第564章 大雾起 王二虎满心欢喜,给自己婆娘一个啵之后,就挥动起筷子猛扒起饭来,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准备一下,收拾收拾衣物,明天早上便乘船回老家,看看能不能收到适合入药从草药。 东京城依旧是那么的繁华,近几年出现的一系列新鲜物件不仅是给大宋的上层带来了新的风潮,也波及到了底层的百姓。 ... 回到了延福宫的赵佶感到有些疲惫,一整天的祈福活动对于他这个不怎么运动的人来说属实是一个艰苦的事情,所以,一回到延福宫,赵佶便歇息起来了,同时让陈畅给他读起最近上奏的劄子。 “大宋皇帝亲启,吾之高丽小邦之耽罗属国近岁遭遇海寇袭扰,派遣之大军也尽数未还,得知消息,此獠似乃汉人,欲借助天兵一同讨伐,请大宋皇帝施恩。” 陈畅施施然的将一片劄子读完,眉头皱了起来,这是高丽国的文书? 他的目光转了过去,与赵佶刚刚睁开的眼睛对了上,旋即,赵佶便再次将眼睛闭合,抬了抬食指。 “着人给高丽王回信,让他们自己处理,朕还要处理燕云的事情,没工夫管这么多,嗯,就这样。” 赵佶面色平静似乎就是在处理一桩正常的公文,实际上他的心中是有些焦虑的,种彦谋关于耽罗的事情自然是和他说了的。 不然如这般情况发生,若是赵佶不明就里,发兵前去征讨耽罗的话,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 而赵佶对种彦谋在耽罗的统治也是默认的,毕竟和种彦谋口中所说的石见银矿与佐渡金矿相比,那一个小小岛屿之上不过二十万人口的土地实在算不了什么。 况且,当占据了石见银矿和佐渡金矿之后,势必会对当地进行大开发,这时耽罗的地位就会得到提升,收拾完了燕云之后,赵佶倒觉得,可以对高丽进行一波教训了。 要知道,汉唐盛世可都是建立在强盛的国力之上的,而国力的一大彰显标准就是广袤的国土,汉武帝灭卫满朝鲜,建立了汉四郡,将汉朝的国土第一次扩展到了朝鲜半岛。 而在之后的隋、唐间,两朝无一例外的都对高句丽进行了讨伐,这是展现帝国实力最好的一块验金石,如果自己能够将高丽攻下,到时中兴之主的称号是妥妥的拿下了。 所以,赵佶高丽国发来的乞兵信不为所动,甚至还想要不要派人过去给耽罗一些支援,不然他们被打败了自己日后再想攻打高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既然是种彦谋提出来的,他必然有自己的准备,若是这时候插手,恐怕会适得其反。 “继续吧。”赵佶将手一摆,示意陈畅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无外乎是各地官员上报辖区内的大小事务,赵佶听了一段时间便觉得乏了,让陈畅将剩下的交给门下、中书二省,自己便休息去了。 ... 燕云,析津。 城内的肃穆气息影响到了城外,再次聚集起来的大军这次的精神面貌显然要比上一次差许多,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使得整个燕云都笼罩在一种前方无路的感觉当中,而高层迟迟拿不出一个完整的对策,更是让底下的人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不是前后狼后有虎的局面,恐怕他们自己就要开始乱起来了。 “大石林牙,固安和安次都被宋人拿下了,两座城都是内部有人做内应。” 正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耶律大石听闻身边亲兵给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眉头一挑,心道:这些汉人,果然靠不住! 他本想在析津城内实行更严厉的宵禁法的,可惜军队内部已经有了一定比例的汉人兵将,为了保证这些人在战场上不至于临阵倒戈,耶律大石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不能对汉人再多做苛责。 而眼前的这七万人的军队,就是整个燕云地区最后的希望了,当然,这指的是他们契丹人和奚族的希望。 对于汉人来说,大宋统治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没有切身处地的在大宋生活过,并不知道大宋的实际情况如何,而大宋那账面上的数十,上百万大军又能给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所以不少的燕云汉人都心向大宋。 虽说他们生活在辽国统治之下依旧能穿着汉家衣裳,保留汉人的习俗,但到底上面统治自己的是异族,就算经过了上百年的融合,两个族群之间的隔阂依旧明显,如今危机来临,这种隔阂感就加剧了起来。 固安,安次两城的投敌,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军来犯,杀一人赏钱五贯,怯敌退后者,斩。” 耶律大石默默地说着话,随后便将目光扫过整个大军,扬起马鞭指向南方。 “出发!” 燕云,桑干河南岸。 童贯的大军第一次如此深入燕云,同样的,他对周围地形也是不怎么熟悉,而这种时候想找个向导也难上加难,燕云地区除了城池之外的地方基本都已经空无一人,耶律大石熟读兵书,焦土政策这个手段他还是会的。 “辽军动向如何?来到何地了?” 童贯发问,他眺望着远处,自打昨日起桑干河附近就起了大雾,视线被阻的情况下贸然进军是很危险的,童贯也清楚,便让大军停了下来,加固营地防御,同时打起精神,防止有敌军偷袭。 他问的人是辛兴宗,辛兴宗对于行伍之间的道道研究的很深,即便是在这种大雾天他依然能有侦测敌军动向的办法。 “回太师,根据探子的来报,以及前几日尚未起雾时辽军的所在来看,目前辽军应该在这个范围之内。” 辛兴宗给童贯在地图上圈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圈,童贯打眼看过去,眉头微皱,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嗯,传令各军不得妄动,我已向官家进言,不日便能再有五万大军从东京启程支援。” 第565章 突袭析津 “就算是拖,也要给我拖死辽狗!” 童贯显然很愤怒,这阵子从东京传来的手下消息让他很不爽,官家对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严厉斥责,但其在其他地方上的一些动作都表明了,官家对种彦谋更加偏爱,反而对自己这个造成了涿州之战伤亡惨重的罪魁祸首颇为不爽。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童贯也只能戴罪立功,希望能借着收复燕云的功绩将他在政治上逐步陷入困境的局面重新打开,不然,对抗种彦谋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雾起的很快,也很突兀,就算是土生土长的燕云人也没预料到,宋辽双方隔着桑干河与空气对峙,除了每天都有各自的斥候出营探查敌情时会瞎猫碰上死耗子,有那么一丁点几率撞到,在六月份的前半个月里,两边几乎都没出现什么伤亡。 而正是趁着这段时间,种彦谋将手底下最新的燧发枪给韩世忠一千人装备上了,同时还给每个人配备了两匹马,以达到长时间高速移动的目的。 而与韩世忠一千人一同行军的则是郭药师的百十人,这百十人全都是郭药师的亲兵,从辽东怨军营中一路走到涿州的老兵,可以说是杀伐果断,实战经验颇为丰富,而且对燕云的地形很是熟悉,更是在析津城内有亲友。 在童贯期待大雾尽快过去,耶律大石祈祷大雾继续下去,种彦谋心中略带担忧的时候,郭药师领着韩世忠他们一路从涿州出发,北渡涿水,胡梁河,刘李河三条河水,然后远远的绕过大军云集的桑干河主战场,从侧面直逼析津城。 “那里就是析津?”韩世忠指着远处一座城池朝郭药师问道,他语气中明显带着狐疑,按在腰间佩剑的手指微微挪动,似乎只要郭药师说出的话让他觉得不妥,下一秒白花花的剑身就会搭在对方的脖颈之上。 郭药师眉毛一动,淡然说着:“不是,前方乃是玉河,玉河之后才是析津。” “我们绕过此地。”韩世忠动作停顿,开口说道。 “当然,分秒必争。” 沉闷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夜色之下玉河城头上的守军本就稀少,如今更是难以发现这支只有千余人的小股部队的深入。 郭药师选择的路线很偏僻,而且遵循的是昼伏夜出的原则,白天睡觉晚上行军,并且每匹马都包裹了厚厚的布匹,就算是千余匹骏马奔驰起来,声音也小的可怜。 再加上这一路远离城池,荒郊野外根本没人,所以在六月十四日的时候,郭药师与韩世忠等千余人堪堪渡过桑干河,来到了析津城附近。 燕云虽说实行了坚清壁野的政策,可核心地带析津城的周围却还是有人的,而且还不少,这么一支千余人的军队贸然出现,势必会引起骚动,让辽军发现,进而识破郭药师他们的计策。 不过郭药师既然能提出这么一个计策,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就在渡河的当夜,河对岸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几道人影,韩世忠被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辽军的斥候发现了自己,当即就要弯弓搭箭射过去。 得亏是郭药师给他拦下了,急忙说道:“此乃我在析津的旧部!” 于是,千余人便乘着夜色进入了析津城外的一处镇子之中,他们化作樵夫,力夫等人,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这雾,终于散了。” 种彦谋起床后不久,就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那就是持续了十来天的大雾终于是尽数散去,眼前一切都开阔起来,天气也有了真正的夏日感觉,不再像之前那么的冰冷。 在之前大雾弥漫的时候,明明已是六月份的天气,身处雾气之中却感觉浑身湿透,寒冷刺骨,唯有正午时分大雾才稀薄一些,浑然不像是六月份的天气,反而更像三四月份的初春时节。 对此种彦谋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待。 若是在燧发枪没搞出来之前,他倒是会担心在这种天气里,火绳枪该如何发挥作用,现在好了,大雾天气里燧发枪虽说不能完全不受影响,但多多少少也是能使用的。 而大雾散去之后,忍耐了许久的童贯也终于是出动了。 十数万大军分为三小部,每部之间相隔不超过五里,各自有辛兴宗,杨惟中,曲端三人率领,他们从桑干河南岸朝北岸渡河,而种彦谋也配合童贯冲高粱河挺近。 高粱河这个地方其实不怎么吉利,毕竟宋太宗,也就是赵光义那个二货就是在这里大败的,一战丧失了大宋一半的精锐,并且皇帝都是架着驴车仓皇逃窜,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也正是此战之后,宋辽两国之间的攻守局势互换,大宋再也没有对燕云起过什么心思,直到,现在。 “彦谋,你分兵两部,一部北上猛攻潞县,让辽人以为自己后方要被掐断,逼他们回援,另一路朝童贯靠拢,一旦他们那里形势有变,两军即刻合一,不要给对方任何机会。”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种师道在军中简直就是一个智囊,不断的给种彦谋出主意,而这些都是他一生征战的精华,此时展现出来则是让种彦谋受益匪浅,他点头称是,觉得这个计策确实很不错。 他不仅是为了吸引辽军的火力,给童贯分担压力,还是为了引出可能留在析津城内的辽军,如果有的话种彦谋相信对方绝对坐不住,必定会出来救援潞县,毕竟一旦潞县被攻破,那析津城的辽军可真就没了退路,只能困死在这里。 而如果析津城内已经没有能出战的辽军的话,那正是到了郭药师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燕云战场之上,战鼓声雷动,大地上尽是奔驰的起兵与乌压压的步兵,两边在人数上明显是大宋这边占优,可童贯、种彦谋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种彦谋自然知道耶律大石的本事,那可是在辽国灭亡之后,独自一人出逃到大漠之上,日后西遁万里,来到中亚重新开始,建立西辽的猛人。 第566章 城门开 对于这人带领的军队,种彦谋是完全当成毕生之敌来看待的,至于童贯,他在经过了被辽军打的满地找牙之后,也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一事实,那就是辽军很猛,如果不想再上演之前的惨剧的话,就得三思而后行。 所幸他这一次将指挥权交给了手下的将领,而辛兴宗杨惟中曲端三人虽然称不上当世名将,但基础很扎实,走的又是稳扎稳打的路子,手上兵力还占据优势,北面金国频传捷报导致的大势朝大宋这边倾斜,如果这样都能让耶律大石绝处逢生的话,那他们也没话说了。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耶律大石纵是再怎么厉害,又如何能扶大厦于将倾呢?”析津城内,李处温举着酒杯一筹莫展,他在一处书房之中,陪他一起借酒消愁的是张琳,两人都是燕云地区的汉人高层。 可对于眼前的局面他们也是毫无办法,耶律淳时日无多,本来他们还想着拥立耶律淳登基称帝以振奋民心的,可现在这情况根本不允许,只能作罢。 “事到如今,就看耶律大石的了,真要是败了,那也就听天由命吧!” 张琳咬着牙盯着酒杯看了半晌,恨恨的说出这么一句后,将酒杯里的酒全部饮下,长舒了一口气,燕云的未来,或者说他们这些依靠着契丹人和奚人的燕云汉人的路,终于是走到了十字路口。 将来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准备好了吗?”同样在析津城内,昏暗的房间内,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可以想象,这个狭窄的房间里挤了多少人。 “嗯!” 一连串的肯定声给予了领头者信心,一声“出发!”之后,房间被打开,数十个面带冷酷之色,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不相同,有的膘肥体壮一眼就能看出是屠夫,有的则手脚皆布满了老茧,这是从事体力活的,有的更是头顶还戴着草帽,手上拎着一个草叉,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这些人明明根本不应该相聚,可他们偏偏就聚在了一起。 “啊——欠!”析津城头,一个守城的兵丁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是破晓时分,天边刚刚蒙蒙亮,远处却还处于最黑的夜色之中,这同样也是人最疲倦,最困乏的时候。 他算是倒霉的,其他的弟兄基本都窝在城垛下睡觉了,只留他和其他几个倒霉蛋睁着一直在打架的眼睛盯着黑暗。 “这都盯了一夜了,能有什么人过来?大辽都快亡了,还看个毛的城!” 这话放在以前他是不敢说的,别说说了,连想都不怎么敢想,可如今,辽国皇帝一路跑到了大同,然后就不动了,不动了! 任由金国消化占领的地盘,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还杀了在国内贤名远播的晋王耶律敖卢斡,这更是让身处燕云孤立无援的燕云契丹人,奚族人,乃至于汉人都心寒不已。 早在年初析津城就有了不少关于拥立耶律淳登基称帝的消息,可是耶律淳重病缠身让这一本来振奋人心的事情变成了泡影,而之后大宋大举入侵,燕云以一隅之地对抗整个中原帝国的难度可想而知。 保住燕云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望,他们现在想的只是能够体面一些的投降,耶律大石死命抵抗在不少人眼中看来,都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行为。 不少人都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跑到了南方,投靠宋人去了,现在的析津比之前可以说萧瑟许多。 走了一会实在顶不住困意,他歪倒在一处背风的角落,蜷缩起身子眯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间这个辽军士兵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睁开眼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呼哧!呼哧!吭!” “这!” 他瞬间脑袋清醒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长枪提起,正要起身叫喊时,一道黑影射向了他的脖颈,一声闷哼,身子应声倒地。 “快去打开城门!” 城墙上的声音很是急促,光是听这声音就能猜到说话人的焦躁,为了等待这一天,他们奉郭药师的命令足足在析津城内隐藏了半年之久,如今,终于是到了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并且这还是一场左右燕云大势的事情,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自打宣和三年种彦谋攻打燕云将郭药师俘虏以来,郭药师就留了个心眼,派了一些信得过的心腹伪装成各种行业的人进入析津,等待日后可能会用得到。 没想到,还真的如他所想,大宋发动大军来攻,而辽国这边也是连连败退,最后竟然将战火引到了析津这里。 如果能够拿下析津,势必会对正在前线和童贯、种彦谋陷入胶着状态的辽军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 析津城外,早早的隐蔽在一处野地中的郭药师与韩世忠目光灼灼的盯着远处城墙,他们已经这么盯了一整夜了,眼看天边即将泛白,黑夜快要退去,郭药师额头上不住的出现汗珠,说好的就是今天凌晨,为何现在还没搞定,难道,暴露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韩世忠,只见对方也正巧转过头,郭药师咽了口唾沫,继续看着析津城的方向。 快点,快点,快点! 天色变亮的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城头上却仍未有信号出现,就在两人以及他们身后在洼地之中蹲守了一整夜骨头酸软的宋军不抱希望之时,让人牙酸的铁门推动声忽然在夜色下的旷野之中响起,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这边传递着。 “噌!”韩世忠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抄起一旁的长枪就跑了起来。 “杀过去!” 铁门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们叫喊和跑动的声响,不远处便是他们的马,翻身上马之后上千骑兵就朝着析津城奔驰而去,而就在此时,吐白的天色终于是开始明亮起来,透着逐渐强盛的日光,飞驰的骏马和即将打开的城门在此时的郭药师与韩世忠他们眼里,就是最美的景色。 第567章 燧发枪显神威 “李相,李相!” 匆匆闯进寝室之中的惊慌声音很是踉跄,以至于李处温睁开眼睛之后,那人还正抚着墙壁用力喘息。 李处温一见来人这番模样,心里顿时就沉了下去,不必多说,定是坏消息来了。 他翻身便起,一把拽过长袍罩在身上,抄起一柄长剑大步走上前去。 “发生何事,速速道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李处温眼中目光犀利,说话间眼神四处扫去,只见外面天色已然逐渐开始发亮,而细细听着,似乎还能在不停的喘息声中找出一丝杂乱声响。 喘了两口气缓过来的来人急忙说道:“李相,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人马,现在已经杀进城内了,西城门大开,守城的兵丁都逃的没影了!” 他急得跳脚,脸涨得通红,一看就知道是火烧眉毛的事情。 诚如他所言,纵是李处温这等极有内涵修养的大家,在恍然间听到这么个消息,也觉得头晕脑胀,嘴唇干涩。 “什么?你说宋人打进来了?”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继续质问道。 而那人却是没时间再和他扯皮了,愣了一下后哎呀怪叫一声,便转脸跑了出去。 完了! 李处温望着那仓皇离去的身影,听着府邸之中惊起的女眷尖叫,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打砸喊杀之声,恍惚之间似乎昔年西楚霸王项羽十面埋伏的处境出现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出神半晌之后,李处温收拾了那凌乱的心神,迈步走出了府邸。 外面是一片混乱,街道上全是争相逃命的人群,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泼皮混混之类,他们憋了许久,终于是在城内大乱的情况下可以出来祸害一方了。 角落里几个泼皮拖着一个落单的妇人朝小巷中走去,而一个箩筐内,哇哇大哭的孩童早已是眼睛红润嗓子干哑,再难发出声音了,李处温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不过随即便将目光投向远处。 透过层层攒动的人头和房屋,李处温看到了已经燃起火光的西城门处,而杂乱也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看来消息和刚才那厮说的大差不差,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局面,去往南京道留守府邸,或者是枢密院那里召集城内的兵丁进行反扑,将敌人赶出城,等待耶律大石的回援。 “相公,相公快些走吧,城内已经乱做一团,奴婢刚刚还见一群守兵经过门前呢,现在只怕是城门失守,宋人要打到内城了!” 李处温还想谋划些什么,注意力却被一旁的家中老奴给吸引了过去,那老奴跟了他几十年,忠心耿耿,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由此可见其之忠诚。 自然,老奴说的话也不会是害他的。 已经这么危急了吗?为何没人提前发现?坐视局势糜烂至此? 李处温刚想恨恨的握拳咬牙,却只听到一连串的爆炸声,每一道声音都不打,可聚集在一起就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了?外面这是又发生甚么了? 眉头紧皱间,李处温与身边的老奴全都愣住了,就连门外逃难的人群也停顿了片刻,而后响起的阵阵惨叫声才算是打破了这平静。 “嚯!”眨着眼睛看着眼前升腾起来的白色雾气,郭药师嘴巴微张,表情极为惊骇,这把燧发枪是种彦谋给他的,自打拿到之后其实他就打了两发,而那都是在荒郊野外练手的,真正的上战场使用,这还是第一次。 摸着微烫的枪身,郭药师机械的将火枪插入背后的枪筒内,随后行云流水的抽出朴刀,对准前方,身体紧绷,垫着脚朝前走去。 充满了硝烟味道的雾气被打散,映入郭药师眼帘的是一片倒地哀嚎的辽军士兵,身体中弹的还算好点,除了伤口处潺潺的流着血,表情极为扭曲痛苦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惨状了。 而四肢中弹,或是面部中弹那可就惨烈异常了,倒地的人无不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脸上出现一个血窟窿,甚至还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脑子,喉管一类的器官,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郭药师目睹此景也觉得喉头一阵翻滚。 不止是他,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都差不多,毕竟燧发枪在东京也才没造出来多久,知晓此事的人不过寥寥,在此之前,就算是火绳枪,也就如种彦谋,赵佶,韩世忠这一类人能有,如今初次使用燧发枪,还能打出这么一排尚且完整的枪,已经实属不易。 挨过一排燧发枪后还没倒地的辽军幸运儿此时已经傻眼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刚刚好完好无损,身上穿着匆匆从府库之中拿出的最好的铠甲的同僚,如今却在一阵轰隆响声过后,个个倒地不起,惨叫不断。 这种未知的恐惧感尤为让人感到害怕,特别是大部分的宋军士兵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装弹,前面一圈的宋军则是拿出长枪短刀,看清了局势之后,毫不犹豫的作势就要杀过来。 吓人,太吓人了! 这种情况下,还管什么别的,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宋人军队手中握有雷公短棍,一发便能击出雷霆,这简直可怖到了极点,更别说对方已经突破城门,进入到了城内,他们这一队人马就是匆匆召集起来的,一下被干死大半,剩下的自然是作鸟兽散。 “哗啦!” 刀剑落地的咣当声使得这条街道瞬间热闹起来,一些没来得及离开家中的百姓躲在屋子里向外看去,刚才燧发枪发射时,那乍起的火光以及如爆豆子般的爆炸声都让这片区域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皆是屏息凝神,生怕出一点声响被人发现了。 不管是辽军还是宋军,混乱的时候任何人都能随意释放自己的恶意而很难受到惩罚,就比如那些发现天下大乱后跑出来烧杀抢掠的混混,泼皮,他们就是知道在此时作恶,根本不会有人追究,也找不到自己才敢如此放肆的。 第568章 破袭幽州 而这种定律,可以施加到任何人身上,更别说手上握有武器,可以轻易掌握别人生死的军队了。 “跑,跑了?”郭药师一愣,这群辽军是他们进城以来遭遇的最大规模的一股敌人,先前突破城墙时的辽军守城士兵防守极为懈怠,在攻破城门进入城内之后,就没再见辽军的身影了。 而一路上如果不是有内应指引,韩世忠甚至根本摸不到内城在哪里,以及辽国的燕云高层在什么地方。 这群辽军正是在郭药师,韩世忠朝内城,也就是耶律淳所在宫殿进发途中遭遇到的敌人,人数还不少的样子,大约有两千多人。 而如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倒在了这个不算狭窄可却堆满了尸体的街道上。 韩世忠大步上前,踏过辽军的尸体朝前走去,拍了一下郭药师的肩膀:“走了。”他不善言语,平时更是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可就算是如此冷酷的韩世忠,也在燧发枪面前动容了。 他的脸颊潮红,眼眶红润,说话间嘴巴也忍不住颤抖,这实际上是太过兴奋导致的,燧发枪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猛了! 猛到韩世忠都目瞪口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们用的是三连击,也就是将持有火枪的士兵分为三排,第一排士兵射击完毕之后退到最后装弹,第二排上,第二排射击完毕之后同样如此,退到第一排后装弹,而第三排发射完之后,第一排已经将弹药重新装填完毕。 如此往复,即可实现不间断的火力覆盖,让敌人无法趁着发射完之后重新装弹的空隙进行突击。 如果这战术再配上燧发枪,加上熟练的火枪手的话,足以达到五秒一轮射击的惊人速度。 不需要多,只要有三千燧发火枪手在,有足够的弹药,任他有多少敌人,都无法冲破这种阵型,不过这是在理想状态下。 实际上就算是举枪射击也需要耗费一定体力的,虽说这耗费的体力与弯弓射箭相比起来要少了很多,而且威力也大大加强,可以说是性价比极为优秀的武器了。 真正难以匹敌的军队应该是有火枪手和长枪兵组成,火枪手提供远程火力,长枪兵负责保护火枪手,让敌军骑兵无法攻击火枪手,最后再辅以一定数量的骑兵进行追杀敌人的溃兵。 完美! 不过韩世忠清楚他们这次来秉承的就是轻装简便,如果不是担心人数不够可能导致攻城之后被辽军反扑,他甚至不想带这么多人,是的,即便是一千人在韩世忠眼里也觉得有些多,最好是几百人,这样的话隐蔽也会更加完美。 然而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他们已经进入析津城,并且击败了想要阻拦他们的辽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城内的辽国燕云高层全部抓起来,最后以大宋的名义宣布这座燕云地区的核心城池在时隔百年之久后,重新回归大宋! 荣誉,足以享用一辈子,甚至福泽子孙后代的荣誉即将来到,郭药师,韩世忠,每一个入城的宋军士兵都感觉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岳飞。 岳飞紧握着手中的燧发枪,自打他见到这枪第一眼,他就知道,这种新式的火药武器必定会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在他的脚底,一个辽军士兵胸前厚厚的盔甲能被他清晰的感觉到,然而即便是这么厚重的盔甲都难以抵挡火枪的弹丸,难道要穿戴更厚的? 不然,岳飞清楚,那铠甲踩在上面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这说明,这是一具数十斤重的铁甲,足以媲美宋军步人甲的铠甲,这种甲穿在人身上,是无法长时间行动的,不出几个呼吸里面的人就会气喘吁吁,如果再加重,那就完全失去了实战意义。 这就意味着,火枪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那一杆无坚不摧的长矛,在没有人造出能抵挡此矛的防具之前,所有人都只能避其锋芒。 恰巧,这东西目前即便在大宋,都鲜有人知晓,而且关于军国利器,种彦谋管理的很是严厉,犯此罪者可是要全族流放充军的。 脑海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岳飞跟着队伍来到了析津城的内城,这里本应该叫幽州的,自从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之后,此地就再没有恢复过被叫了千年的幽州名号,而是改成了不伦不类的析津。 幽州内城,耶律淳已经陷入昏迷多日,何时一命呜呼也就这几天的事了,本来因为此事整个幽州城都是实行了宵禁的,而不知为何,西城门被宋人攻破,一股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宋军占领了城门,并且向着城内进发过来了。 耶律淳病重,而耶律大石又领兵在外,留在幽州的耶律淳之妻萧普贤女则是一介妇人,没有什么手段,惊慌失措之下召集了宫城的禁军领兵前去抵挡,而他们则一边联系耶律大石的同时,一边准备离开幽州,前往顺州避难。 至于逃到顺州之后该怎么办,这已经不是他们能想的事了。 可就在禁军统领带着两千多号匆匆聚集起来,领了甲胄武器以及赏赐信誓旦旦出发前去阻挡宋军的辽军刚离开没多久后,外城就响起了一阵阵爆炸声,随后便是宫人哭喊着四散逃开,内城乱作一团的景象出现在了萧普贤女面前。 她没有办法,只得带着耶律淳的子嗣来到耶律淳身处的寝宫之中,守着那已经和灵柩没什么区别的床抹着眼泪。 大辽,完了。 “宋人为何迟迟不攻?莫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耶律大石刚醒就觉得心头烦躁,洗了把脸后登上了瞭望台,看着远处依旧平静的宋军大营,心生怒意。 “大军粮草不多了,得尽快解决...” 他心中知道在对方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主动进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如今火烧眉毛了,也顾不得那些,军中士气一天不如一天,西边传来的消息不知道何时散播到了军中。 甚至传到后来变成了大辽的皇帝,耶律延禧被金人抓住了。 第569章 血百年之耻 真是越来越离谱!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此时燕云地区的情况危急到了什么程度,而且,随着地盘的不断减少,粮食的供应也逐渐紧张起来,甚至在幽州城内,粮价已经持续涨价数个月了! 这要是再拖下去,甚至都不用宋军自己动手,他们都要内乱起来了。 “准备一下,明日起兵攻童贯,奚王攻种彦谋部,让其放弃攻打潞县,大军先过河,如果童贯动了就分兵绕后,切断他们的粮道,然后逼到河边,断了他们的后路!” 耶律大石已经在脑海中谋划好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作战计划,脸上的紧张之色也缓退不少,可是心中却仍旧不时的悸动一下,让他始终难以安定下来。 果然,就在耶律大石对着地图发愁时,一匹快马从幽州方向赶来,速度之快令军营中的士兵也感到咂舌,因为看到来人的方向,一时间整个军营内就开始流传起了各式各样的谣言,即便是军官在不停的严厉呵斥也难以杜绝。 信使被架到了耶律大石面前,他脸色阴暗的问了一句。 “南京发生何事?”语气之冰冷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信使的声音很微弱,以至于耶律大石都得凑过去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南京,南京被宋军偷袭了...” 咯噔! 耶律大石瞳孔瞬间紧缩,心中思绪万千,脚步几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眼中一闪而过某种光芒,随后拍地而起,表情严厉冲着在场的其他几人沉声说道:“传令下去,不得讨论南京方面来信,还有,去把奚王请来。” 到底是耶律大石,就算是在这种面前有强敌,身后老家又被偷的情况下,他也能很快振作起来,主持局面,他脑袋一动,看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信使,眼中凶光闪现,一道寒光闪过,血液喷洒在大帐内。 “唰!” 既然南京已经失守,那自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手中握有数万大军,这本应该是一个很重的筹码才是,可粮草不济,人越多越难突围。 他的心中,此时已经构建起了一个全新的计划,一个逃出生天的计划。 “辽军动了?” 桑干河南岸,童贯听着辛兴宗的汇报眉头微皱,两军对峙这才没到一个月,对方就按奈不住了?还是说,是有其他原因? 童贯摩擦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半晌磨着牙咂嘴说道:“这样,兴宗,你带兵前去试探一下,看看辽人反应如何,如果其中其中没有猫腻,而是后方出现别的原因,那...”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就是我们该出动的时候了。” 和上次急功近利导致惨败不同,这次童贯即使是顶着巨大的粮草补给压力也要跟辽军耗着,为的就是一个字,稳! 两边隔着桑干河互不侵扰,就看谁先忍不住主动出击,而现在,看起来辽军内部是出现了些许状况,不是粮草有问题,就是后方有异动,比如,耶律淳病逝这种足以让前线辽军士兵失去斗志的消息。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童贯一介阉人,讲甚么武德,只要能赢,他是不屑于这些小事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嘛,赢了那就不丢人,输了才是真丢人。 《孙子兵法》上教的可都是克敌制胜的法子,而不是讨论武德,武德这东西早在泓水之战宋楚两国交战过后,就逐渐消失了。 如今已是千年过去,就连山川大海都变换了方位,更别说错综复杂的人心了,武德,那是和平时期才会在口头上讲一讲的。 潞县。 这里遭到宋军猛攻已经十余天了,以一区区小城却能坚持这么久,这不是此地的守军多么顽强,也不是当地的城防颇为坚固,实际上这是因为攻城的部队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没想着把潞县攻破。 这是种师道的计策,他是要围点打援,借助攻打潞县的声势吸引辽军过来,进而达到分散辽军实力的目的。 只可惜,目的似乎好像没有达到。 “大爹爹,辽人一直没来,探子说是在桑干河南岸,幽州以南一直驻防,好像根本没把这里放在心上。” 种彦谋这些天在军中大多数时候都在陪着种师道,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家了,再怎么身子骨硬朗那也是对比得来的,以前种彦谋还觉得以种师道的身体,活到八九十都不成问题,因为他并不知道重视第在历史上到底活了多久,所以有此猜想并不算过分。 只是当他和种师道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就清楚的意识到,老人家可能命不久矣了。 宣和三年时种师道还能上马弯弓射箭下马挥舞刀枪,甚至从京兆府到东京来看看种彦谋的杰作。 而仅仅过了一年,种师道就已经无法再想之前那么腿脚灵敏了,上马这种高难度动作自然是无法做到,就连平日的正常行走都有些力不从心,加之其他各方面的小毛病不断,就连种师道自己都调侃。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今年,趁着脑袋还算清楚,还能说话的时候,得把咱们种家为将领兵的本事传给你,不然,你以后肯定是要吃亏的。” 当时听了这话,种彦谋就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多好的老人家啊,就算到了弥留之际也还想着自己,可惜他终究是穿越过来的,和种师道没那么多感情,只能是陪在他身边聊以慰藉。 “不用担心,呼!呼!不是粮草问题就是内部生乱,你,你让韩世忠那小子去偷袭幽州,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种师道尽管老眼昏花,可仍旧能辨别是非,只是几句话就将战场局势说的明了,让种彦谋眼前一亮。 他点头说道:“是,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难道是他们打下了幽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场棋局应该即将落下帷幕了,毕竟,幽州就是燕云的核心,一旦此地被大宋拿下,到时候四面出击扼住辽人的咽喉,让其各部无法交相呼应,最后只能逃或者死。 第570章 远走丰州 辽国,哦不,或许已经称不上辽国了,毕竟谁会承认一个只会不断逃跑的皇帝的国家? 大同城内早已是惨淡异常,尽管城中无人敢聚众交谈,可私底下每个人都在猜测皇帝耶律延禧还在不在大同,自打儒州、奉圣州被破,金兵直逼大同府而来的时候,大同就暗地之中开始流传起这种传闻。 不止是民间如此,就连军中也对此颇为微词,只不过知道耶律延禧位置所在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跟在他身边一同离开大同了。 辽国,西南路招讨司,丰州城。 远处草原之上,一众行色匆匆的队伍正朝这边赶来,迎头士兵打的赫然是辽国皇帝的大旗,虽说旗子有些破旧,但仍旧能看出,这支队伍还算完整。 耶律延禧表情冷淡的骑在马上,情况紧急他果断放弃了舒适度相对更高,速度却要大大降低的车架,丝毫没有半点不适之色。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已经适应了,从上京到中京,再到西京,一路逃难,最后迫不得已只能来到这偏远的不能在偏远的地方避难,辽国果真是已经没有半点希望了吗? 兴许是真到了最后时刻,耶律延禧竟然不再有之前的疯狂和自大,而是扪心自问,有了反思的念头,不过这种时候就算他奋发图强想要扳回一局,也不是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痴心妄想了。 丰州是整个辽国最西北的州了,位于黄河支流金河沿岸,地处前套平原,也算的上一处宝地,不然辽国也不会将此地纳入直属,从这里出发再往西北,就是大漠蒙古人的地盘了,他们表面上虽然臣服于辽国,但现在辽国式微,真到了那里恐怕局势难测。 思来想去,耶律延禧还是决定留在丰州继续等待时机,看看能不能有翻盘的机会,他这一次是真的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打开城门!大辽皇帝陛下亲至,速速开门迎接!” 队伍绵延很长,远远就能看见,这里又不是云中的山区,而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可直到队伍抵达了丰州城下,城门却还是紧闭的,城头上也没个人影。 不得已,一个跟随耶律延禧的士兵骑马脱离队伍来到城门下,大胜喊叫起来。 而在耶律延禧身边,萧得里底老狐狸眼睛一眯,脖颈后方一哆嗦,就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渡马到耶律延禧身边。 “陛下,丰州城内似有蹊跷,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的为好啊!” 正所谓人越老,胆子越小,萧得里底正是如此,他看清了如今辽国的形势,就如同黑夜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要趁着这最后的一点余火取暖,当然,保住耶律延禧这个火种是必然的。 耶律延禧有些烦躁的点点头,他岂能不知?丰州城这么奇怪的举动必定是有古怪,轮得到你多嘴? 现在他有些后悔将这老家伙带在身边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与萧奉先一起留在大同,事到如今不都是他们两个害的吗? 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下,耶律延禧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他默不作声的继续看着丰州方向,心中却想着某些别的事情。 经过一段抓心挠肝的等待之后,耶律延禧终于是看到了丰州城门的打开,他打了个响鼻,正要纵马前去,忽的一顿,眼睛一转看向了萧得里底。 “糺邻,你先去探探路吧。” 他的声音很是缓和,让人听了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如果知道这是一向色厉内荏,睚眦必报的耶律延禧所说,恐怕就没有人会这么想了。 萧得里底亦是如此,他听完之后浑身一颤,眼中尽是惶恐,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正想祈求说些好话拍拍马屁时,就对上了耶律延禧那急速降温的目光,接着,便是心如死灰,哀声领命打马朝丰州行去。 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这是萧得里底此时心中的真实写照。 实际上,耶律延禧回过味后,就发现,大辽虽然已经开始腐败,并且国家制度开始跟不上发展,内部也矛盾重重,但好想还没到要亡国的地步,毕竟他的爷爷辽道宗耶律洪基在位时,辽国国运正盛,到达了顶峰。 即便传到他手里由盛转衰,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要亡国,可想而知,这一切都和自己,不,是自己身边的小人,奸人有关! 耶律延禧屏息盯紧了萧得里底的背影,嘴里咒骂着:“该死的家伙!” 丰州城还是归属辽国的,这一点从萧得里底虽然满头大汗但却安稳回来就能表明,耶律延禧对此则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扫过一眼便直接打马进城了。 这更加让萧得里底惶恐不已,往日耶律延禧对他和萧奉先最是信任,凡事基本都要与他们商讨,可在离开大同的路上,这种信任却迅速的流失掉了,以至于到丰州这里时,耶律延禧甚至都懒得搭理他了。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再加上如今辽国大势已去,他一个体弱无力的老头如何在这种乱世活下去? 若是在南方比较和平一些的宋国倒还能躲进深山里,用身上的金银聊以度日,可这是在草原上,草原强者为尊,能活到他这般年纪的已实属不易,按理说本应该受到小辈的尊重,可一旦受到白灾还是要自己外出谋生路。 说是谋生路,七老八十丧失了强健体力的老头在草原上上哪谋生路?不过是让其自生自灭罢了。 萧得里底失魂落魄的坐在马背上,队伍不断从他身边经过,往日本应该神气非凡,受到别人哪怕来自违心的问候,可如今,似乎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又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萧得里底已经失势,走过他身边的哪怕一个半大小子都没给一个好脸色。 “这,这!虎落平原被犬欺!”萧得里底愤恨异常,盯着通红的酒糟鼻子骂了一句,脸上尽是悲愤,从腰间解下一皮袋子酒,仰头喝下。 远处,夕阳落下,就如辽国的国运一般,即将落幕。 第571章 光复幽州 事情不出种师道所料,他不愧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了,眼光毒辣至此,令种彦谋不得不佩服。 西边桑干河传来消息,耶律大石出奇的反常,竟然带人西进去了,既不是对他这个猛攻幽州后路潞县发起进攻,也不是朝南方大宋主力童贯攻击,而是直接放弃了桑干河北岸的阵地,朝西边前进,这只能表明一个问题,他不想幽州了。 幽州光复了。 “幽州光复了!” 幽州城头,岳飞咬牙扛起一面大宋的旗帜,将其稳稳的立在幽州城上,经过了一上午的追杀,幽州城内成建制的辽军已经基本消除,辽国秦晋国王耶律淳也被他们控制住了,虽说这个耶律淳已经命不久矣,一天之中清醒的时候不超过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都是在昏迷之中。 但当耶律淳被俘,萧普贤女凄凄惨惨的被郭药师拉出来当这幽州百姓的面,宣布大宋收复幽州之后,起到的效果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幽州光复了!幽州光复了!” 街头小巷,在韩世忠与郭药师严格的管制下,杀了一批趁乱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泼皮混混之后,躲在各种角落里不敢出来,颤颤巍巍等待着宋军暴行的百姓发现城内一片平静时,瞬间沸腾了起来。 在这个民族意识尚未觉醒的年代,燕云汉人虽然和大宋人同为汉人,可到底是分隔了百年,就算是同为宋人这些大宋军队也不见得有多么好,照样是烧抢杀三样一个不放过,比之土匪差不了多少。 可眼前的这些,手上拿着包铁短棍的宋军却不是那样,他们并没有作出那种举动,甚至还清扫了街道上趁乱为祸的泼皮,除了把守在城墙上以及挨家挨户搜查辽军以外,并没有别的动作了。 这简直就是再好不过了,本来遭了兵灾,想着只要人活下来其他的都可以舍弃,毕竟以后还是要在大宋朝廷底下过活的。 现在不仅人没事,东西还一个不少,这哪里是大宋的兵,简直就是天兵嘛! 许多人家在安顿好妻女之后都拿出了家里的吃食,甚至银钱去到宿武军士兵那里,硬要塞给他们,望着这些汉人眼中大半感激以及小半担忧的眼神,岳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一一推开,随后找了个高的地方,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战争还没结束,大家都回到自己家里,三天之内尽量不要出门!等到城内肃清,种相公带大军来了再说!” 一同安抚之后,人群那嘈杂的声音才算渐渐散去,岳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睛弯了起来,笑出了声。 以往他在老家耕种总是担心会有辽人或者其他什么蛮夷南下过来打草谷,习武便是有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这,而如今,幽州已然克复,燕云十六州收复指日可待,他老家汤阴终于不用再担心被打草谷了。 上百年悬在大宋以及数百万河北路人头顶的利剑即将消失,岳飞能不高兴吗? 岳飞高兴,种彦谋也高兴,他高兴的不能自己,通过他的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历史上大宋根本就没有拿下过幽州,被辽国耶律大石两波大战之后打的溃不成军,尽丧之前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以至于之后面对金国的南侵也无能为力,最终造成了靖康之耻。 而如今,这一切已经改变,耶律大石被迫西走,幽州被郭药师韩世忠他们拿下,这也就意味着燕云即将被全面收复,到时拥有整个燕云的大宋怎么也不至于会被金国给那么轻松的消灭掉,至少,依托着燕山山脉的长城,还有那击发雷霆的燧发枪,除非大宋朝廷上下集体犯病作死,上演一场大宋版的“土木堡之变”,不然,金国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对大宋造成威胁的。 至于长时间?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金国,也就是个弱化版的辽国,而大宋这边可是获得了史诗级加强,两边一加一减,差距立马就拉开了。 飞龙骑脸怎么输? 种彦谋得意的笑了,他在征询过种师道的意见之后,决定分兵两部,一部分立刻前往幽州,接手幽州的防御,稳住当地的局面,巩固胜利果实,坚决不给辽国,其实主要是耶律大石反扑的机会。 毕竟现在的辽国,从上到下数下来,能打的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最突出的自然就是耶律大石了。 况且此时的耶律大石想必正在进行他那难度加大版本的西行之路,就是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再从大漠之上穿越万里去往中亚,然后再经过一番厮杀建立西辽了。 只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方面种彦谋还是很有心得的,他深知历史上的很多失败都是一个巧合再接着另一个巧合,这么一环套一环,最后形成了死局。 对耶律大石的远去,种彦谋给予祝福,此时的西域已经不是汉唐时期的了,环境恶化,海上贸易崛起,丝绸之路的贸易量萎缩,再加上绿教势力东侵,都让这片本来是一方净土的地方逐渐变得不再对汉人有吸引力。 在后世,正是因为有耶律大石西行万里抵达西域,建立西辽帝国,才有效遏制了绿教的侵略,不然的话,恐怕不止是西域,河西,关中,都有可能被绿化,对此种彦谋很难抱有好感。 所以,他在猜到耶律大石很有可能去往西域时,还是很真诚的在心里给他默默祈福的,只因为自己目前根本没有触摸西域的能力,通往西域的道路还被西夏人占据着,想要解决西夏打通丝绸之路,这还需要很长时间,在此之前,让耶律大石整合西域的各种小国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宣和四年,六月二十九日,幽州光复!” 种彦谋注意力很是集中,颇为珍重的写下这么一行字后提着笔独自一人出了神。 半晌,他莞尔一笑,想那么多作甚,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即便是再出现什么事情他也问心无愧。 第572章 博多港 倭国,博多。 此地是倭国对外的主要港口之一,地处九州岛北部,从距离上看,是整个倭国对外的最近地点。 说是对外,其实也就是高丽和大宋两个主要国家,其他国家,比如东南亚甚至更远国家的船只基本不会来倭国,毕竟此地相比起大宋更加贫瘠不说,产物还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前往倭国的海路风高浪险,就算是熟悉海路的大宋人驾船前往也要小心翼翼,更别说远道而来不熟悉当地海况的外国人了。 至于高丽,他们基本上是在对马进行贸易,少有一些因为对马的货物不足,或者别的情况才会到博多港交易。 所以,博多港内目前停泊的大多是宋人船只,因为长久以来的贸易,在港口内海建有宋人商管,这里常年有宋人居住,大约数百人的规模,如果算上来此地贸易的宋人船只。 一个小小的博多港内,恐怕得有一两千宋人。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初一,也就是倭国保安三年,本来这是十分平常的一天,因为季风季节即将到来的原因,在江南,淮南收购了大量丝绸,茶叶,瓷器等物的海商们纷纷出海前往倭国,历经了不少的磨难才来到这博多港内。 想着做一些休整之后将货物售卖,然后在博多港内购买倭国的特产,之后杨帆启程回到大宋狠狠赚他一笔的宋人被一个船队给吸引了过去。 其实不止是宋人,整个博多港内从没这么热闹过,这支船队看样子就经历了不少的磨难,可不是宋人海商那种从明州,海州,福州等地出发前往倭国这种一两千海里的磨难,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经历了长时间海上航行的。 因为那船只的外表都已经被腐蚀的掉了颜色,而在吃水线附近,更是寄生了一大片的藤壶,蛤蜊等物,很明显是长期没有进行过清理了,这对船只可是威胁很大的,如果这么搞,不用几年一艘船就不行了,而且不像硬伤可以修补,这种只能大修,而大修的费用还不如重新制造一艘呢。 船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对于他们这些吃海上饭的人来说更是如此,谁若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船,恐怕会被人嘲笑死的。 可此时这支摇摇晃晃进入博多港内的船队却让所有人都不敢嗤笑,只因为,这支明显能看出是汉人船只的船队是从博多港南边来的,能有如此的损伤,必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航行。 而汉人船只就算是最远的琼州,到博多也不会这么惨,再加上去岁听闻有一支从海州出发的船队在博多港停泊了一阵,随后就启程义无反顾的去往东方了,这两个重要的消息一碰撞,大家看向船队的眼神就变得格外复杂起来了。 “真的是去寻找,那劳什子新大陆的吗?” “现在还说不准,等他们停好了,下来人问问,如果真的是,啧啧,这算起来得有一年了吧?” “我看那吃水线,船上肯定装了东西!能让这帮子不要命的带回来的,想想吧!” 一时间,宋人商馆内的诸多商人全都闻讯而出,望着那即将入港停泊的船队指指点点起来。 王茂来到了甲板上,抛锚栓绳,随后架起了木板,首当其冲第一个下了船。 “呼!呼!” 久违的新鲜空气,这是他们离开阿拉斯加回到大宋的最后一站,船队想的是在这里休整一下,整理整理船只,好光鲜亮丽的回到大宋。 船队比宣和三年从海州出港时少了好几艘,当时出港时共有二十七艘船,六百八十四个人,而现在,船只减少到了二十一艘,船员降到了五百一十一。 当船队涌进博多港后,整个港口内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不大的港口内足足挤了近百艘船只,这是博多港开港以来几乎从未有过的盛况,老早就守在码头上的宋人海商此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目光在一个个船员身下停留片刻之后,终于是锁定在了胡子浓密,一脸沧桑的虞宪和脸上。 “这位船长,可否打听一下你们是从何而来?这船上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货物?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可以去商馆里面详谈。” 一个尖嘴猴腮的市侩商人立马凑了上去,搓着手笑眯眯的絮叨着,不过他的声音才被虞宪和听完,整个人就被挤到了一边,就连头顶的儒冠都被弄歪了。 “兄台,可有新大陆之奇物?我愿出高价收购!” “我观这位哥哥面色惨淡,必定是海上劳累许久,这里有高丽人参十株,赠与阁下了!” “哎哎!别挤啊你,说你呢...” 虞宪和没想到自己一年没回大宋,新大陆的消息就已经人尽皆知了?他心中有些不安,难道是种彦谋在朝廷失势,童贯掌握了大权,导致政局发生变动,消息流出? 他不敢肯定,只能是尽量少说少错,避开了一众烦人的苍蝇后径直找到了博多港的主人。 博多港的守护和虞宪和也算是认识,得知他前来此地,并且有求于自己之后,博多守护也没废话,直接就找了一片房屋给虞宪和他们居住,虽说难以安置整支船队的人,但是也算是聊表心意。 虞宪和道谢之后就带了一些人上了岸,剩下的人依旧留在船上,这番古怪举动更让博多港内的各路人马疑惑了起来。 按理说,就算是装在了香料,瓷器等物的船只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虽说也会留人在船上看守,以防止贼人,但是从没见过留下这么多人的,除非,他们船上的货物比那些东西还要贵重。 “这是,黄金?” 博多守护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矮几上的一块比他拳头还要大的狗头金,嘴里不由自主的说道,同时,手掌也下意识的上前抚摸过去。 虞宪和咧嘴一笑,心道这倭人果然没见过世面,随即一把掠过黄金,抬手叫了一声。 “哎?守护大人,是黄金,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第573章 黄金交易 虞宪和笑了笑,他拿出黄金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换取东西,黄金这东西说实在的,吃不了用不了,在海上这几个月虞宪和和他的船员看黄金看的时间长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如今停靠在博多港,其实是迫不得已的。 手上握有这么多黄金,说不怕别人抢那是不可能的,可当初为了能成功的远航,虞宪和的船队可没带什么武器,基本上船上的空不是带吃的就是带穿的了,而且就算有武器,他这就几百人,跟别人打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所以说,在告别了松山部落之后,虞宪和一路南下,秉承的都是尽量不接触外界的姿态,在进入到倭国的地界之后,更是连岸都不靠近,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这船上装的是黄金,起了歹意就完蛋了。 而现在为何要进入这博多港?还把黄金直接拿了出来? 说起来虞宪和实在是苦不堪言,经过一个漫长冬季的冰冻,船队的船只没有被挤爆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当时开采完金矿之后虞宪和便意识到了可能会因为船只受损而被迫停靠在某个地方。 但是因为时间紧迫,而且船员们又思乡情切,虞宪和便草草的把船只修补了一下就带队出发了,如今真真是应验了,硬撑着过了平安京之后,船队里就有船开始出现漏水,裂缝等情况,虞宪和一眼就看出不能再继续开了,就近选择了博多港停靠。 而以他的从船队的情况,至少得大修一遍才行,那也就意味着,一两个月内是别想离开博多港了。 一两个月,足够任何秘密流出,所以虞宪和得提早做出准备,相比起同为汉人的那些大宋海商,虞宪和却更信得过这博多守护,只因为对方是地头蛇,这里就是他的老家,如果他被博多守护下黑手的话,传出去就不会有人来这儿做生意了,所以博多守护对他下手的可能性很小。 反而是那些表面上看起来热心无比的大宋海商,暗地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不定现在已经一伙人商量着怎么试探他的船队,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对于这些人,虞宪和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碍于对方人多,他也不好指明,而且目前别人还没暴露什么。 “你,拿这些黄金是要做什么?想要交易的话可以去找港口内的大商,我不过是本地的守护,不掺和这些事情的。” 博多守护定了定神,身子后仰,眯着眼睛说道,他算是看出来了,那黄金的成色很纯,而且整整一大块绝对是刚挖出来没有经过加工的,对方既然拿出这种东西来,再结合之前入港后船只的吃水线来看,他大胆猜测一下,那些船里装的都是黄金! 这可是个劲爆消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自己有博多守护这个位子在,恐怕他都要忍不住动歪心思了。 那可是二十艘船,如果每一艘船上都装了黄金,这可是几千上万斤的黄金! 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博多守护尽管定力很强,此刻也忍不住呼吸加速起来。 虞宪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把那块黄金又重新推了出来:“交易自然是要交易的,实不相瞒阁下,我的船队里有黄金四千斤。” 他这话说的轻巧,却让对面的博多守护瞳孔一缩,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倾了一下。 “你确定?” “那是自然。”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 博多守护也没墨迹,直接说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已经看出虞宪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无外乎是买通他以求得在博多港内的安全,这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抢了这么多黄金,把事情闹大,那可就是如同小儿闹市持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闹到最后,恐怕平安京那里容不得自己,而且还有可能起内讧。 这种事情博多守护见多了,他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可却老谋深算,一切事情都要在心里推敲几遍才会下决定。 虞宪和满脸的笑意,他就知道这是个妙人,跟聪明人说话果然很轻松,开口讲出自己条件的同时,那放在狗头金上面的手掌也默不作声的收了回来。 交谈很融洽,待到虞宪和出了博多守护的府邸之时,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他转了转脑袋,看向黑暗的四周,嘴角微微勾起,随后径直离开。 高丽,开京。 高丽王王俣的病情逐渐加重,到现在已经虚弱的不能下床了,整个王宫里也因为王俣的病情而变得沉寂许多,王宫里的许多宫女太监就连说话呼吸都小声起来,生怕打扰了王俣,或者说那个心情常年不好,动辄打骂奴婢的汉阳公。 因为王俣的身体状况,高丽国目前是由太后主持局面的,可太后不过是个女子,又是在高丽这种儒家思想泛滥的国家,能有什么作为? 一切朝政大事还是要靠汉阳公李资谦点头决定,不过对此朝野上下都没什么意义,因为眼下南方耽罗的逆贼尚未伏诛,北方金辽之间的战争也还没结束,总的来说国际形势不容乐观,这时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站出来。 李资谦,就很符合以上的标准。 李资谦很累,他已不年轻了,年纪越大越觉得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就比如那云雨之事,本来这个年纪李资谦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什么心思,可谁让他偏偏在去王宫中觐见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宫女,还偏偏那个宫女生的娇小可人,正对他的胃口。 按理来说宫女是国王的私人财产,是不能被其他人染指的,可李资谦是什么人?他是高丽国王的国舅,在高丽国内威望颇重,而且如今王俣已经不能下床,宫廷内外全是他的派系把控,别说是霸占一个宫女了,就是此时发动宫廷政变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事后如何收场是一个大问题罢了。 “呼哧!呼哧!呼哧!” 一阵气喘吁吁之后,李资谦感到有些头晕,嚷嚷两声之后便有人连忙端过了水杯,一口饮下这才舒缓过来。 第574章 能当大宋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 穿上亵衣之后,李资谦任由宫女整理了一下,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正低头弯腰恭送着他的女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对于这个女子,李资谦只是一时兴起,如果对方命好,怀上了那自然是会进入他的后院,如果没怀上就哪里来哪里去,顶多日后想起时赏赐些东西而已。 虽说李资谦自己都知道他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所以也没想这么远。 来到书房,李资谦稳稳的坐在了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上面赫然用大字写了一行字。 “耽罗急报。” 李资谦默默读完,眼睛尽是锐利之色,他已经将耽罗岛上的那帮子人看做了心腹大患,本以为这只是一群短视的海盗,占了耽罗大掠一番之后就会离开,到时候将耽罗收回就行。 而现在,对方似乎是看上了这片地方,打算占了不走了。 翻开这张信封,李资谦读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个字被他看完,李资谦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道:“牧之,耽罗之事可否属实?” 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身穿一身洁白儒袍,面容温文尔雅,身形修长,模样端庄,一副贵公子的派头,不过是中年的罢了。 他出来之后便微微拱手,脸色也跟着难看了一些。 “是,从东京消息来看,这支盘踞在耽罗的武装和福州,海州等大宋州府来往密切,许多宋人船只前往当地,如果是海盗的话,绝不可能有如此行为。” 说到这里,他表情有些挣扎,顿了一下,而李资谦也闻声耳朵一动,似乎有些察觉到他的举动。 “再加上先前使者所献的文书没有得到正面答复,只是让我们自己解决,由此在下可以推断,耽罗之兵,乃是大宋之人!” 这话让李资谦为之一振,他略带紧张的问道:“你是说,大宋这是要攻打我们了?” 他怎能不担心?要知道,中原王朝历来都是高丽这地区政权的爸爸,对于汉四郡和隋唐征伐高句丽的记忆还深深埋在李资谦的脑袋里,单单是从高丽史书上记载的文字就能看出,当时对于高丽人来说,是怎么样的场景?天崩地裂啊! 发现李资谦如此紧张之后,中年儒士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公多虑了,且不说大宋目前正在举全国之兵收复燕云失地,需要面对辽国残余势力根本抽不出身,就算将燕云收复之后,想必也是损失不小,到时候怎么可能还会跨海前来攻打我们?” “耽罗岛上的另有其人,种,彦,谋!” 这个叫牧之的家伙看样子还算聪明,几番推理下来,竟然也让他找出了线索,顺藤摸瓜最后摸到了种彦谋头上。 “种彦谋?”李资谦自言自语,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也不太好,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惊讶道:“此人怎敢攻击我国?他难道要拿一家之力对抗我高丽一国?这也太嚣张了!” 他气急败坏了起来,想高丽再怎么弱小也是一个堂堂两百多万人口的国家,如果不是就在大宋这个人口过亿的中原王朝超级boss旁边,怎么也是能在世界上排的上号的存在。 只可惜,天堂太远,大宋太近。 但即便如此,高丽也不是大宋一个人就可以随便欺辱的,李资谦脸已经黑了起来,他摩擦着下巴,心中正在谋划如何应对这场危机,而一旁的中年儒士却脸色沉重的解释起来。 “此人乃是大宋皇帝的驸马,并且背后是大宋西军,家财万贯还握有重兵,此次大宋收复燕云,种彦谋就参与了其中。” 他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浇在了李资谦的头上,他僵硬的转过脑袋,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难道说,这个种彦谋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高丽?” 李资谦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光芒,似乎是想要中年儒士给他最后一点希望。 然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中年儒士还是无奈的点头:“确实如此,此人手段厉害,而且手下兵多将广,拓俊京将军的下场您也清楚,如果他真的要对高丽不利的话,恐怕后果会很糟糕。” “咯吱...”李资谦将牙咬的咯吱响,他难以接受这种回答,目光落在信奉上时,火气不由得涌上了心头,胳膊一甩,一把将桌台上的东西全都打落在地,而后蓦的起身,气冲冲的说着。 “对马藩拒绝贸易也是他们搞的鬼?”他质问起儒士来,儒士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见此,李资谦恨恨一甩袖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看这样子对方是有备而来,王俣已经病重,而他自己也是年老体衰,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这么一摊子事,叫他如何是好? “牧之,你说说该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们占了耽罗?如果他日得寸进尺更进一步呢?” 不得不说,李资谦虽然年纪这么大了,但想的还是很远的,这问题让噎的中年儒士一滞,旋即瘪嘴拱手无奈说起:“事到如今,也唯有这样才能保全国祚了,不然与大宋开战我们必败无疑,再说耽罗本就不是我高丽之土,让与他们也无妨,为今之计,只有,只有...” 中年儒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憋着一直不肯说出,李资谦听了心里直痒痒,对他叫嚷道:“磨蹭些甚么,直说便是,只有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遣使朝贡大宋,对其纳贡称臣才能保全自身。” 这计谋要说馊也不馊,毕竟是东亚中原王朝周遭一边小国的惯用政策,往往是打不过就朝贡,哪天觉得自己又行了就膨胀了,对中原王朝发动挑衅,直到再次被暴打一顿才算安稳下来。 本来高丽的前身和中原王朝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可如今大宋和高丽之间却有些独特,这全都是辽国夹在中间,大宋没有燕云十六州,也就没有辽东,没有辽东就和高丽不接壤,两国之间的交流全都是通过海上,正是因为如此,高丽与大宋之间仅仅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朝贡关系,之后就断掉了。 第575章 攻略吕宋 而如今,中年儒士重新提起朝贡策略,其实也不算丢人,打不过怎么办,只能认怂喽,或者说,李资谦不服气,想打一仗看看? 中年儒士挑眼看着李资谦,只见对方仅仅思索了一会儿,就果断的决定了。 “立刻遣使去大宋,就说我高丽久闻中原教化,之前受到契丹蛮夷袭扰,今契丹蛮子败亡,终于能再沐天朝圣恩,望大宋皇帝恩准朝贡。” 真香! 李资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点羞耻,笑话,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哪来的颜面? 况且高丽本就是一个小国,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唯有傻子才会去干。 中年儒士点头称是,随后又与李资谦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高丽王朝,这个持续了两百多年的王朝此时已经腐朽不堪,可终究还没到灭亡的时候,李资谦也不是蠢人,自有保全自身之计。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南洋,情况却大为不同了。 南华城外,两千多号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命,时刻准备登船出发,去往吕宋各地,服从的土人接受统治,反抗的土人予以剿杀! 如今的南华城早已不是之前的那般模样了,城池虽然还有些小,而且城内的各种设施尚未完善,但如果问生活在这里的汉人过的怎么样,他们绝对会给你竖起一个大拇指,没的说,就三个字,好极了! 整个民都洛岛的面积很大,有琼州三分之一的模样,容纳个几十万人不在话下,可到目前为止,吕宋羁縻州的领地还只局限在民都洛岛,而人口更是还没有到十万,只有六万多。 而且这六万多人大部分都窝在民都洛岛东部沿海的南华城周围,开垦着南华城南北上百里的土地,说是上百里,其实主要是在瑙汉湖周围,没办法,人太少,地太多,就算这些汉人日夜不停的开垦,也耕种不过来。 出于巨大的人口需求,郑沐显不断地向福建要人,可运送一个汉人过来的费用并不小,各个海商家族从开始垦殖吕宋起就不断地往里面投入,到了现在也没见到半点水花,郑沐显继续要人,自然引起了不满。 他们联合向郑家施压,说是必须做出一些能让所有人看到利润,希望的行动才能继续投入,而且就算是继续投入,也不会有多少,会持续减少投资,他们也要运作自己的贸易,如今正是开展海贸的大好时节,船只方面也要抽调回去。 总之就是一句话,接下来的,就得靠你郑沐显了。 对此,郑沐显表示理解,从福建运人确实太过繁重了,而且路上死亡率也不小,现在已经运来了六万多人,就靠着这六万多人,他有充足的信心拉出五千士兵,并且凭借这些人横扫整个吕宋。 通过这几个月的贸易交流,从南华城出发的士兵和商人算是将整个吕宋都给探索了大半,虽说还只是最基本的将大一些的岛屿海岸线给粗略描绘了出来,里面是什么情况尚且未知,但即便只是这么粗糙的探索也让郑沐显明白了吕宋土人的情况。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弱爆了! 整个吕宋的土人规模觉不超过百万,而且分布的极为松散,每个岛屿少则几千上万,多则也不过一二十万。 并且这些土人根本就没有国家的概念,大多都是一些诸如麻逸国之类的城邦联盟,这还算是高级的了,南方的棉兰老岛上更是野人遍布,难以交流。 根据在马尼拉得到的消息,当地土人所知晓的最大的部落人数只有三千多人,其中壮丁不过数百,就算加上其他的城邦联盟,算在一起也不是南华城的对手。 既然敌人如此弱小,那郑沐显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开打。 当然,在此之前他肯定是要告知福州以及东京的了,其实主要是向福州郑家方面告知一下,这到底是与土人开战了,日后如果出现什么变故他们这六万汉人最近的援助也只能来自于福建,不跟福建方面打好招呼,后果是很严重的。 而当郑沐显想要对吕宋北部的土人动手这个消息传到福建时,郑锐辛当机立断将其他海商家族派到福州的掌柜、话事人叫来,给他们通了个气,商量一阵之后觉得土人并不算什么,而吕宋那么大的地方,露天矿产肯定不少,拿下之后如果能够找到金银矿之类的贵金属矿藏绝对是不亏的。 两相比较,在未知的,丰厚的利润吸引之下,其他的海上家族大都同意了这个决定,并且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得到妥善分配,他们还派出了各自家族中的好手前去南华城,参与对土人的战斗。 现在立在南华城外的整整齐齐的士兵,就全都是被吕宋羁縻州招募的禁军,他们共有两千六百多人,个个手上拿的都是统一标准的制式武器,前面一些是长枪手,中间则是刀盾手,后面便是弓弩手了,至于骑兵? 拜托,这里是吕宋,遍地都是岛屿,而且根本没有成片的平原,哪里能有骑兵发挥的地方? 而且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份,正是吕宋雨季的时候,下过雨之后的海岛山区道路有多么崎岖不用多说,就连人走起路来都颇为费力,更别说马了。 再者说了,马匹那么金贵,此时的南华城也不富裕,郑沐显自然是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等到以后有钱了再从安南进一批马就是了,总之目前是只有这些兵的了。 不止骑兵没有,攻城的相应器械也是全然没有出现。 他们又不是去攻打什么坚城,这些吕宋土人的城池在郑沐显看来就是几堵土墙,随便费点力气都能爬过去,就这还用攻城车,投石车的话,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实际上在热带地区最好用的兵种就是刀盾手了,武器短小容易施展的同时,又兼顾攻击和防御,如果再给每个人配上一把弓弩的话,那简直就再好不过了。 第576章 奴隶 只可惜,郑沐显暂时还不能给每个人都装备上弓弩,而且弓弩一旦遇到下雨天,作用就会大大降低,而刀盾手虽然灵巧,但在结成军阵这方面还是相比长枪手略逊一筹。 两千六百名吕宋羁縻州士兵集结完毕之后不久,便陆续登上了停靠在南华城码头上的船只,那是八艘船,而且每艘船上还装备有巨大的床弩,这东西价值不菲,虽说可能很大概率不会用到,毕竟以床弩的威力来看,吕宋土人的建筑好像没有一个能承受住它的攻击。 不过这东西毕竟都安上了,开出去当做一个威慑也好,想想发射一发床弩给那些吕宋土人看一眼就浑身战栗呢。 郑沐显现在的心情可以说复杂无比,他既兴奋又觉得紧张,同时内心之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因为在他递给福建的文书里面是这样写的。 “对于吕宋的土人,我觉得应该全部充当奴隶使用,同时可以吸收一部分土人当做仆从军,将来征讨吕宋南方的蛮夷,并且对一些识趣的土人予以提拔,如此才能稳住局面,效仿孙吴故事。” 不得不说这一手比后世西班牙横扫中、南美洲的手段要高超不少,在对付外族蛮夷这方面,老祖宗还是很有招的。 不过那一丝同情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开玩笑呢,自己不去奴役他们就难以发展,郑家和那么多海商的钱就收不上来,全都打水漂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南华城就将再也得不到福建方面的援助,这六万多人难道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开垦这里的土地?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当自身的利益变的迫在眉睫时,道德什么的,还是扔到一边的为好。 “扬帆,起航!” 立在南华城码头,郑沐显冲着已经登上船只的士兵和装载完毕的船队长喊了一声,随即,在众多听闻消息赶来围观的汉人民众的注视之下,八艘满载着希望的大船缓缓扬起风帆,驶出了港口。 船上,郭浦将扛在肩头的长枪放了下来,走到甲板下把长枪放好后,开始了自己的闭目养神。 他在南华城已经拥有一百五十亩土地,这些地全都是他一个人的,自己肯定是耕种不过来,好在有郭峰帮衬,郭浦在去年剿灭麻逸国的战斗中获得了两个奴隶,再加上后来陆续抵达南华城的汉人移民因为初来乍到没有粮食和积蓄,投到他下面给他种地,所以这一百五十亩地也都没荒废。 虽说南华城周围都是荒地,只要愿意谁都能去开垦,可开垦一片荒地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是几个月的吃喝拉撒住都没有地方解决,所以用麻逸国土人充当劳动力先开垦出来的,在南华城周围的土地自然成为了香饽饽。 郭浦对此很满足,要知道在福建的时候,别说一百五十亩了,就连十五亩地他们家都没有,只能靠着山腰上人家不要的几分地种点粮食改善改善生活,平日里只能吃最糙的米,还有最次的鱼,好鱼都拿去卖钱买米了,再说好鱼也不容易打到。 而现在,光是郭浦一个人就有了一百五十亩地,再加上他老爹郭素的地,要是放在福建老家,他们郭家俨然是个坐拥两三百亩地的小地主了。 胳膊垫着脑袋,郭浦开始憧憬讨伐吕宋土人之后得到更多的俘虏用来耕种自己的土地,只有那两个奴隶和其他汉人佃户可不够用,再说就算够用,奴隶在南华城也能卖钱,更别说某些土人部落不止有奴隶可以掠夺,还有诸如宝石,黄金等贵重物品。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这些参与作战的士兵所能名正言顺占领的,更别说郑沐显可是答应了,每攻下一个地方,每个士兵都能在民都洛岛获得一定数量的土地,这个土地的亩数是根据俘虏来定的,俘虏越多每个人分到的土地也就越多。 有这么高额的激励摆在他们面前,而且奖励还是实打实的土地,不玩虚的,郭浦早就心动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吕宋的土人战斗力几何他是很清楚的,武器基本都是石头制作的,少数才会有铜铁,并且基本没有护甲,少数装备的还是皮甲,更是毫无战术可言,只有最基本的埋伏和进攻。 对付这样的敌人,别说领队的是在郑家当了掌柜还读了不少书的郭峰了,就算是让郭浦来指挥,都能大概率轻松解决。 而他们此次前去的主要目的地,则是后世马尼拉所在的吕宋最精华的一部分。 好日子,正在向他们招手。 ... 博多港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而就在这几天内,博多守护府邸之内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那就是入港停泊的这支汉人船队上面装载的货物是黄金! 说实在的,谁也没想到虞宪和他们竟然有这么多黄金,这可是赤裸裸的金子,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金贵无比,可以换取任何东西的! 听闻是金子之后,几乎所有的海上都对那二十艘海船眼热了起来,心里想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了,然而这一切早早地就被虞宪和所预料到了,他不惜将小半船的黄金,足足两百斤黄金赠与了博多守护,以换取对方的保护。 在这个港口内,博多守护还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他手里握有上千装备精良的武士,因为坐拥博多港口这个对外贸易的重要地方,富裕程度在整个倭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豢养的武士自然也数量不少,同时装备用的都是精铁打造,实力不容小觑。 并且博多守护直属平安京天皇,拥有上书天皇的权力,如果谁想动虞宪和的船队的话,就得做好被乱刀砍死之后,货船两空的准备。 又是一天风平浪静,博多港内已经开走了几艘汉人海船,他们是卖出了自己的货物并且拿到了对应的银钱或者货物,朝大宋返航的,剩下的人也基本都是在等待着货款或者货款等额的货物,然而几船金子的突然出现却让他们心中刺挠不已。 第577章 驶向耽罗 只不过虞宪和的一番操作着实没有白费,当博多守护亲自派人守卫在他们的房屋外,以及那二十艘海船时,一众心思各异的海商便打消了念头。 “是个狠角色,我最近几日打听了,好像跟去岁东京大人物有关,还是不要引火烧身为好。” “是极是极,此船队十有八九是去了那新大陆,观这船只受损模样,来往至少数个月之久,想必思乡情切,招惹他们这帮后生仔恐怕要死不少人。” “这是妈祖娘娘的意思,人家出海那么远,这是该得的,咱们呀!就别羡慕喽,不说了,我家的船过两日就要回去了,诸位慢慢聊。” 汉人商馆之内,大部分的号人海商见到此情此景直呼惋惜,随后摇着脑袋三两成群的离开了商馆,他们基本都是来倭国多次的人,早见识过这里的艺伎歌舞之类的了,没什么兴趣,而如今又快到了台风出没的季节,还是早早回屋子里待着,读上两本书,以待日后回到大宋好在酒桌上充当谈资的好。 这么一场潜伏在水面下的危机悄然解除,虞宪和躲在暗处松了口气,尽管自己老谋深算,早早地搭上了博多守护的线,可万一这群人来硬的,那一番打杀则是在所难免了,对此虞宪和是极为抗拒的。 要说自己这帮子弟兄辛辛苦苦跟了自己一整年,远离故土,来到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整日也没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隔雪窝子里待了几个月总算是碰到点希望了,挖了几千斤黄金准备回大宋好好炫耀一下,衣锦还乡,这要是半路上让别人给截了胡,那不得气死? 到时候带着缺胳膊少腿的人回去,他虞宪和的面子往哪搁? 紧张的心情终于放下,他现在只想着尽快修好船,然后赶在第一场台风出现之前,开回大宋。 台风没来,但虞宪和也没回去大宋,他在博多港打听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算是震惊的重磅消息。 “呦?这不是虞船主吗?怎么来这儿了?我看码头上你的船开出船坞,这是要准备走了?”走进汉人商馆内,虞宪和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句略带着调笑意味的话,他眉毛一抖,没放在心上,乐呵呵的拱着手环视了一圈。 “呵呵,在博多这些日子,在下深居简出,冷落了诸位,不过有重宝在身,理解一下,如今即将离开博多,在下是来和诸位道别的。” “道别就不用了,你这是要回大宋?”有人呛了他一句,反问道。 虞宪和假笑了一下,微微点头:“哪里,要的要的,是,回大宋,怎么了?” “现在回大宋的路可不好走,耽罗你知道吧?那里现在换了新主人,” “哦?怎的?耽罗国主向高丽人内附了?”虞宪和离开大宋足足有一年之久,对于大宋以及周边国家、势力这一年的变化都毫不知情,此时听闻似乎有新情况发生,作为一位船长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敏感了起来,试探着问道。 对于耽罗虞宪和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毕竟这个国家在东亚怪物房真的存在感很低,比之琉球都要差一些,虞宪和也只是知道此地一直是高丽的朝贡国,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已。 然而耽罗被此人提起,必定是有事情发生才对。 “嗨!那倒没有,只是耽罗被一伙人给占了,这是去年秋冬发生的事情,到现在高丽人都没拿回来,还在岛上折损了一万大军呢!” “嘶,一万大军,乖乖,高丽那地方,一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谁说不是呢?就那一下,这都大半年了,高丽人都一直没有动作,听说高丽国王最近病重的很,朝政大权都在汉阳公手里...” “管他高丽发生何事,只要不影响咱们前去贸易就行,要我说,这高丽人口不过一两百万,还整日宫廷内斗不休,自诩小华夏呢,哈哈哈!” 一万大军?虞宪和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人确实不是个小数目,难道在自己离去的这一年里这片海域又出现了什么强人不成? 不行,得问清楚。 这次探索新大陆虽然成效斐然,但这并不代表虞宪和放弃了大宋对周围国家贸易的生意,正所谓狡兔三窟,多一个来钱的门路总归是个好事,而且这事情确实很诡异,高丽王朝虽然孱弱,但那到底也是一万大军,怎么可能随便被海盗给剿灭? 东海海面上可从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海盗出现过,虞宪和以人格保证! 他表情严肃起来,在汉人商馆里打听了许久才出来,码头上的船队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上了船,虞宪和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指着西北方向坦然的说了一句。 “走,咱们去耽罗!” ... 在幽州光复的消息传到童贯大部,并被他确认之后,耶律大石才算成功摆脱跟在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一部分宋军精锐。 其实对于这些人耶律大石完全可以转过头来打上一场,目前凭借他手上的兵,完全可以击败,甚至歼灭这群胆大包天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宋军,让童贯那厮吃一个教训。 可耶律大石忍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把童贯放在心上,现在摆在他面前和心中的头等大事只有一个,离开这个即将,或者已经被围上的死地,遁走,远远的遁走。 童贯原本还疑惑耶律大石为何不战而走,现在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满心欢喜的带着大军朝幽州方向挺近,路上不断分兵去往燕云各处招降,打的口号自然是幽州已然光复,辽国余孽尽数伏诛,尔等只要投降,皆可免去罪行,仍留原职。 这样做虽然在很大程度上难以掌控整个燕云,但至少明面上是最快平定整个燕云的最快方法,童贯的举动没什么毛病,而效果也很显著,不出二十日,燕云十六州除了易州之外,其余的州府悉数投降了大宋。 至于易州为何没降,这个问题就得去问耶律大石了。 第578章 易州辽兵 易州。 刘延庆尽管是个动不动就想跑路的家伙,可真到了能打顺风仗,去捡功劳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出力的,就比如攻打易州。 作为跑跑将军,刘延庆在之前被回离保率军击败直接跑路丢下童贯的行径让对方很不爽,所以这一次他还是被安排在了攻打易州的位置上,至于主战场幽州方面,则是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不过这很正常,刘延庆完全可以接受,他秉持的就是这么一套人生理念,只要活下来,就还有机会,眼下攻打易州就是一个机会,只要拿下易州,收复燕云的功绩簿上面必定会有自己的名字。 这就够了,他刘家本就不是什么大门大家,以前还没刘家这个说法呢,也就他近些年在西军中出人头地起来了,家族开枝散叶人丁逐渐兴旺起来,才有刘家这么一说,一旦自己身死,呵呵,刘家?不过水中圆月,触之即破。 刘延庆想的很清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正整合起部队要对易州发起猛攻,争取一举拿下易州好向东京方面邀功时,啪的一下,从易州西面就钻出了大批的契丹骑兵,别说看了,光是听那让大地都为之战栗的马蹄声就清楚,这绝对是万骑往上! 刘延庆又怂了,很快啊,他就让部队收缩回易州城外不远处的营地之中,严阵以待,提防任何地方的敌军,而他自己呢? 则是早早的让自家儿子刘光世带着亲军环绕在四周,时刻准备跑路,没办法,尽管辽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可仍然能纠结出数万骑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光是听着那如雷声般的沉闷马蹄声,刘延庆就不安起来,这要是再来一次的话,他在军中的威信可就是一扫而空了,日后还怎么带兵? “平叔,你...”他话到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来,让他去和辽人拼命这种事情完全不符合他刘延庆的风格,本来战争之上作为主讲最怕的就是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可在这种关键时刻,刘延庆的胆小如鼠性子又犯了。 平叔是刘光世的字,刘光世此时还没有崭露头角,三十三岁的他正处于壮年,听闻父亲喊自己,他立刻拱手上前,正等着听下一步的命令,却只等到鸦雀无声。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刘延庆面色挣扎,一脸的复杂之色,半晌之后憋出了一句话。 “坚守不出,原地待命!” 易州城内,被围困许久都不曾见到援军的辽国守军忽然察觉到外界情况发生变化,派了一个胆大心细视力又好的小卒上了城头朝远处端详了一阵之后,回来报告的消息却是让城内士兵精神一振。 来援军了! 惊喜是惊喜,只不过宋人主力并不在此,而听这越来越近,越来越骇人的马蹄声,似乎来的援军,人数,有点太多了吧? 奇哉怪哉! “嘶——这伙辽军,什么情况?” 刘延庆眉毛挑起,狐疑的看着远处放缓速度停了下来的辽军,嘴里嘀咕着,就在他以为对方要冲阵,和他大战一番的时候,没想到这帮人数大概在数万的辽军却忽然停下不走了,看那样子似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得不承认,刘延庆也觉得自己用的这个词很是怪异,可对方呈现在他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也疑惑的很。 局势很尴尬,这事情唯有暂时统帅这帮辽军的主帅回离保才能解释的清楚。 此时他正在一顶临时扎起的帐篷内脸色漆黑的抱拳端坐,面前十几人个个身穿盔甲,身形壮硕,显然不是普通士兵,能和回离保坐在一顶帐篷内,就足以证明许多事情了。 “都愣着干什么?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蓦的,回离保猛然睁开眼,威严中带着一丝悲凉的扫视了一圈众将,破口而出。 然而没人能回答他,就如同当初耶律大石抛弃他们,独自一人带着几百亲兵朝遥远的西北离去一样,同样也没告诉他们原因一样。 回离保很生气,可他难道能学耶律大石一样抛弃大军离开吗? 不能,他和耶律大石不一样,他是奚王,整个奚族的王,而在回离保身后的这些将士中,有不少都是奚族勇士,这些人是出于对自己的敬佩,对奚族王者的敬佩之意才来投军的,不是自己,他们此时此刻应该还在奚族部落之中放牧骑马,享受美好生活呢。 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回离保必须把他们带回奚族的地盘,而且他也放不下自己奚王的荣耀,背井离乡去往别的地方求生活,他是奚族人,唯有在奚族所在的地方才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云中被金兵占领,而幽州又已经被宋人攻破,燕云之地易主就在朝夕之间,留给回离保的时间不多了,可他却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抉择。 那就是直奔奚族地盘,不管这些宋人的追击,还是派人率先将这支独自在易州攻城的宋人军队消灭,给剩下的宋人军队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阻拦自己? 回离保难以选择,两者各有各的好处和坏处,第一个的好处自然是可以大大缩短回家的时间,而坏处就很明显了,他目前打的还是辽军的旗号,童贯回放任这么一支数量庞大的辽军在燕云地界上活动? 恐怕是会立刻调集四面八方的宋军前来围追堵截,毕竟他们眼下刚刚攻下幽州,最怕的就是辽人反扑,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尽数吐出去。 本来这都不算事,只要回离保将事情原由说明,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不为辽国卖命,现在只想回家,两边互相不打就完事了。 可战场之上消息传递极为缓慢,而且回离保对宋人有着天生的不信任,在他眼中,宋人狡诈无比,而他自己也生怕对方不守信用,到时候万一来个表面上同意他离开,暗地里却调动兵马,给回自己个套啥的,那他可真没地方说理去。 为了保险起见,征求别人的意见就成了回离保目前的选择。 第579章 招降回离保 “既然都不说,那我说了。”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回离保终于开口,他长吁了一口气,脸色沉重:“我要派出使者前去交涉,只要宋人放我们回去,一切都可以谈,就算内附也不是不可以。” 此话一出,顿时让在座的一众将领激动起来,他们交相呼应,皆在诉说着此事的不可行性。 “大王!如今辽国已亡,您手上握有数万大军,回我们奚族岂是宋人能拦得住的?若是他们敢拦的话,也不会拖到今日了。” “大王,现在正值乱世,乱世则必出英雄,属下以为,此时应该南下,走白沟河一线回奚族,届时大王您拥兵数万,不管是宋,还是金,都需要掂量掂量,左右逢源之下才可以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回离保面露难色,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可刚刚不说,自己说了决策现在却又站出来反驳,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好了!我知道了,今日先在此休息,明日准备启程,杰尔丹,你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记得安抚军士,奚族,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回离保缓了两口气,招呼了一个人留下之后,便催促其他人出了帐篷。 “大王。” 名叫杰尔丹的奚族将领冷静的看着回离保,回离保默默点头,与他窃窃私语起来。 ... 在经过了一夜的紧张之后,刘延庆盯着黑眼圈接见了对方的使者,这是一个穿着和辽人有些不同服侍的家伙,可是操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刘延庆在刘光世等人的簇拥下皱着眉头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心中的疑惑更盛了。 开玩笑呢?你说幽州被攻克,你们主将耶律大石丢下士兵自己一个人跑路了? 当我三岁小孩,逗我玩? 刘延庆忍住心中的怒意,继续黑着脸盯着对方。 杰尔丹看到这个汉人将军如此狐疑之后,不免有些叹气,他行了一个奚族礼之后,便留下了一句“望将军三思,我家大王只想回到故土,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再等两日,想必到时幽州的消息应该就能传到这里了。”之后,就回到了回离保的军中。 杰尔丹所代表的奚族将士为主的辽军残部的诉求,在刘延庆的内部引起了强烈的讨论,主要自然是分为了两派,一派表示这不过是辽军的缓兵之计,如此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现在应该加固防御,同时向童贯请求支援,并且缠住对方,以期望能够围歼这支数万人的大部辽军。 而另一派则是觉得杰尔丹的说法可信,并且表示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如果趁此与奚王回离保交好,对方日后未尝不能成为如汉朝南匈奴一般的存在,至于刘延庆,他和回离保完全可以以共生关系存在,回离保需要有大宋内部的人作为依靠,而刘延庆也需要外部的援助,两者借此机会一拍即可岂不完美? 这个叫什么?这叫互帮互助,对刘延庆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刘延庆的性格使得他更倾向于前一派的保守方法,不过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而是看着两派谁能说出更让他心动的原因,这也导致争吵更加的激烈。 然而,没吵多久,半天时间过后,就有一队骑兵从幽州方向过来,他们正是前来告知刘延庆,幽州已经收复,耶律大石已经无心恋战,让刘延庆不要对其进行阻拦,放任他们离开燕云的。 只是,童贯怎么也没想到,耶律大石会自己跑路,扔下数万辽军在燕云,现在摆在刘延庆面前的正是一个可以占着时间差将利益最大化的事情。 他,干了。 两边使者来回跑了几波之后,最终达成了共识,刘延庆穿的严严实实,在自家儿子刘光世和一众亲军、将领的簇拥下出了军阵,来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之上。 而在对面,同样也是如此的人员,回离保骑在马上,缓缓夹着马腹朝前方行去,他脸上是看不出喜怒的淡然表情,心中却是有些激动,如果真能成功,那他借此机会回到奚族自立为王不说,还能凭空白嫖几万大军,仔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就算寄居人下,大宋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他到底是手上握着几万大军的,一旦大宋惹怒了自己,投靠金人给他们当带路党也不是不行。 有这么一张底牌在,回离保自信多了,他身边带的人也不多,至于盔甲,更是没穿,只罩了一身精致皮甲,所以,当他看到刘延庆裹得严严实实的,还不放心似的带了一大帮子人时,心中不由得鄙夷了一番,但在表面上,他还是很给对方面子的。 毕竟,这个人将来很可能成为他在大宋内部的一大助力,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就算是表面朋友也一样。 “奚王是吗?” “刘统制?” 两边各自确认了一下双方的身份之后,便卸下了兵器骑在马背上交谈了起来,与此同时,辽军,哦不,现在应该叫回离保的奚族大军了,奚族大军和宋军尚未放松身上的戒备,皆暗自将箭矢搭在弓上,手掌也抚在刀柄和长枪上,做出了随时翻脸的准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刘延庆和回离保结束讨论,各自相安无事的回到了他们的军中。 一回到军中,刘延庆便大喘气起来,嚷嚷着让四周人给他脱掉盔甲,这大热的天,穿这么厚的盔甲简直要人命,就算最强壮的士兵也撑不了多久,更别说是刘延庆这样的主帅,还要一直不停的说话,就更可怕了。 “爹爹,可是谈好了?”刘光世一边给刘延庆脱下浸满了汗水的靴子,一边抬头问着。 刘延庆傲然之色攀上脸庞,嗤笑道:“什么奚王?我看不过是个蛮夷罢了,谈好了,我给童贯发信,说回离保愿意归降,但是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将来他的兵我们大宋也可以征用,这等于凭白多出了数万骑兵!” “这难道不算是天大的功劳吗?官家就算是再偏爱童贯、种彦谋他们,也该给我写赏赐了!” 第580章 京师震动 回离保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在耶律大石扔下自己之后,选择了一条未来看起来无比光明的道路,而且做得也还算成功。 幽州光复的消息传递的很快,至少在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还没出六月就来到了东京。 东京,皇宫,延福宫。 赵佶蓦的睁开眼睛,前阵子从燕云前线传来消息,说是童贯终于是在休整了近一个月之后,再次对辽国发起了进攻,而这一次赵佶也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将玩忽职守的蔡攸给撤了下来,换上了谭稹去充当监军。 而谭稹此人虽然和童贯同为宦官,两人也算有些交情,可赵佶并不担心他会像蔡攸那样,要知道谭稹对赵佶的忠心无可复加,如今朝中能与其媲美的宦官恐怕也就童贯,陈畅这二人了。 所以有谭稹出镇燕云,赵佶还是很放心的。 这次进攻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猜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而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消息却一直停留在两军对峙,连日大雾的信件上面。 这么一场牵动整个大宋的决战自然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不止是赵佶,还有东京城的大众,他们可是见证了当时出发伐辽,收复燕云的禁军有多少的,那么铺天盖地的兵马,如果打了败仗,死的兵太多的话,国防空虚很有可能引来外敌入侵。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和平的时代,一百多年前的澶渊之盟时辽军就曾饮马黄河,老一些的东京百姓还是依稀记得从父母嘴里徐徐展开的恐惧的,如今金国崛起,辽国式微,天下都不太平,东京作为大宋的首都,消息也是极为灵通,许多人察觉到这种变动的出现,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不,东京城内最近抛售物品的人变得多了不少,以至于金银价格都跟着水涨船高了。 他作为一国之君,亲手写的诏书将大军托付给了童贯,如今前线战事不明,赵佶的这颗心也难以安稳下来。 时值正午,日头正烈,赵佶却纹丝不动的盘坐在一清幽凉亭之内,坐下一个蒲团,面前一盏香炉此刻正幽幽的飘出一缕烟雾。 他在打坐,或者说冥想,生活上吃喝不愁,保证了物质需求之后,人就要追求精神满足了,东京的寻常百姓都要在闲暇之余听听说书唱曲,赵佶一国之君自然也不会与人不同。 天地间能得到的东西赵佶拥有的最多,但在精神这方面却没法走捷径,只能自己寻求,闻着清幽淡雅的熏香,感受着丝丝凉气从周围沁入心脾,赵佶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而在不远处的树荫之下,陈畅已然正襟危坐的微微弯着腰守在那里,脸上是一副谨慎的表情。 就在刚刚,陈畅将来自前线的紧急消息告诉了赵佶,那消息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可赵佶的反应却让陈畅有些不敢言笑,只能静静等待。 “噗!” 猛然起身,赵佶感到身心一阵轻松,他眼神清澈,回味着刚刚陈畅所说的话。 “陛下,陛下!天大的好事啊!驸马他领兵攻入幽州,如今已然稳住了局面,辽军余孽也向西逃窜,不再回头了!”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好事,只是当时赵佶有些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般,心跳加速,当场就绝对呼吸不顺,脸色憋成了不正常的颜色。 如果不是很快吞下一枚丹药,并且当场盘腿打坐的话,可能现在他已经痛不欲生了。 “呼!陈畅,过来。”念及此处,赵佶深呼一口气,冲陈畅招了招手。 他要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彰显大宋帝国的雄威,不仅如此,还要着手准备祭奠太庙的事情,燕云十六州,那是刻在每一个大宋帝王心中的耻辱,如今,被他,赵佶给洗刷掉了! 这等功劳,可比当年真宗皇帝澶渊之盟后自吹自擂的泰山封禅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想着日后自己也携百官前去泰山,一旁有衍圣公等人观看,在万众瞩目之下封禅的场景,赵佶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世人皆说当今官家不似人主,就连他登基之时,都有大臣章惇站出来质疑他的合法性,说些什么诸如“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之类的话,而在这之后,经过了一百多年发展的大宋也实实在在的走到了顶峰,不止是文化和艺术的顶峰,同样也是土地兼并、农民起义的顶峰。 如果赵佶是个有能力有作为的皇帝,说不定方腊和宋江还不会起义,可他只是个平庸之人,真真的迎了章惇的那句话,常年累月的透支民力最终导致了方腊大起义,虽说赵佶派童贯平定了这场起义,但到底也是在赵佶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质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当一个皇帝了。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向世人宣告一番了。 他,赵佶,大宋皇帝,乃是中兴之主! 收复燕云,了解了大宋开国皇帝以来每一位皇帝的夙愿,这等功绩,难道还称不上中兴之主吗? 激动的心情难以自制,当天下午,赵佶便让人在皇宫南门颁布了关于光复幽州的告示,同时宣布,大赦天下,免去天下百姓一年之田税! 当张榜的军士散开之后,早已察觉到似乎有天大消息出现的东京百姓蜂拥涌了上去,不出半刻,便有人颤颤巍巍的嘶哑着嗓子喊了起来。 “我朝太祖太宗之夙愿今日终于平息!幽州光复,幽州光复了!!!” 声音凄惨,饱含情感,显然是个落魄的读书人,然而此时此刻,每个人都不在意别的小事,而是沉浸在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之中不能自拔。 什么?幽州光复了?幽州在哪? 哦,你说燕云十六州啊...啥?燕云十六州光复了?!! 嘣! 天崩地裂,一时之间幽州光复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整个东京城内快速的传开了,而且没等官府的快马将这消息传递到开封府以及京畿路其他地方,东京城内外就有无数人马出城而去,当夜,东京夜里张灯结彩,天空烟花遍布。 第581章 稳定幽州 站在幽州城头,回望城中还尚未放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种彦谋心情有些复杂,他改变了历史,改变了大宋在燕云被辽国残余势力击败,最后不得不从金国人手里将燕云十六州赎回来,以至于发生靖康之耻,宋室南渡这一系列的悲剧。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种彦谋立在幽州城头,看了看后世那自己只能仰望,此刻却尚未出现,只有一个那么模糊的轮廓的幽州内城,不过这已经让种彦谋感慨万千了,在幽州被石敬瑭送给辽国之后,时隔百多年终于重回了中原王朝手里,而他,种彦谋,则非常荣幸的是这巨大荣誉的奠基人,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虽然收复燕云可以使大宋拥有燕山防御,进而加大金国人想要南下攻击大宋的难度,但这可是改变了历史,日后历史将会如何走,他是怎么也估算不出来的了,失去了这个优势对种彦谋来说是很打击的一件事,同样,历史的改变也让种彦谋对这个时空有些陌生。 沉思良久,种彦谋才被一道声音叫醒。 “衙内,城内事务已经基本安稳妥当,只是那耶律淳快要不行了,今天已经开始咳血,怕是这两日就要归西。” 来人是邓肃,他随军进入幽州之后被种彦谋推举为幽州知府,如今正统筹着幽州城的事务,上承接大军调令,随时随地的为尚未结束的战局做准备,下则是安民保境,施发政令,对幽州城予以管理,当然,此时东京方面还没有来信,所以邓肃能做的不多。 种彦谋点了点头,耶律淳此人死了就死了,不过听说耶律淳主政幽州时对当地百姓还算不错,为了赢得幽州,乃至整个燕云的民心,种彦谋不介意给他好好的安葬一下。 “着手准备下葬事宜,在此之前耶律淳之一应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全部应允。” 邓肃释然,他从福建沙县一路北上至此,行程万里本没想着当官入仕,可当种彦谋请他主政幽州时,邓肃却思量一番之后答应了下来。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之前邓肃隐居沙县那是因为觉得朝堂太过名利,他在东京名利场上走了一圈之后很是失望,自己一没有背景后台,二不愿趋炎附势,留在东京只能是自取其辱,或者当一个胸无大志的文人,只可惜两个选择邓肃都不喜欢,他干脆一气之下回到了老家沙县。 而这一呆就是好几年,直到被李纲推荐给种彦谋,这才重新返回政坛,如今更是出任知幽州事,可谓是意气风发。 他知道跟着种彦谋能有施展才华,一展拳脚的机会,所以这才同意下来。 刚才邓肃将耶律淳的事情汇报给对方,存的就是想让种彦谋大力操办耶律淳的葬礼,展现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姿态,来赢取幽州和燕云的民心,为稳定燕云局势做铺垫。 现在他还没说出来,种彦谋就自己说了,这样的上级去哪里找?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幽州乃是整个燕云的核心,拿下幽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已经将整个燕云收入囊中了,特别是目前金国还在追击逃窜出大同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根本没对燕云起什么心思,排除掉之前种彦谋在平州碰到的那支金兵除外。 后世金国占领燕云十六州,那是因为大宋表现实在拉胯,在燕云被已经属于瓮中之鳖的辽国残余势力都能打个大败,而且不是一次,是两次,战后童贯根本没了再进攻燕云的能力,只能困守白沟河沿线,而一旁的金国则早早的将约定好的地方给占领了,在那里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大宋派人过来接洽。 一派兵过去打听才发现,好家伙,这过去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大宋兵将的影子,询问一番,知道了大宋数次兵败无力再战的消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金国大军才主动南下攻占了燕云。 而现在呢?大宋只在涿州大战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是主力并没有折损,实力仍然很强悍,最主要的是趁着现在金国人不知道燕云大战背后的内幕,赶紧派兵过去接收燕山防线,建立起完善的防备这才是摆在种彦谋眼前的大事。 只要燕山防线建立起来,金国人想南下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我大宋野战是不咋地,可守城还是杠杠的,再加上最近火炮应该已经在大规模建造当中了,虽说都是些很轻很轻,射程和威力也根本没法与后世比的初始火炮。 可就是这些模仿佛朗机炮制造出来的子母冲天炮,种彦谋都敢肯定,只要拿出来往那城头上那么一摆,如果金国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上头想要过来捋一捋虎须的话,这些大炮绝对能让对方大吃一惊,并且在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短时间指的是金国人掌握了制造大炮的技术之前,以种彦谋他自己对火炮技术的重视程度来看,金国人没个十年八年的是别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 而十年八年之后,等金国人费劲千辛万苦搞到了火炮技术,或者自己研发出火炮技术以后,种彦谋可以肯定,大宋这边已经搞出了高出子母炮几个等级的火炮了。 技术代差,这就是技术代差。 进驻幽州的除了种彦谋的部队之外还有童贯的部队,只不过他们现在为了抢夺功劳已经急不可待的分批次前往剩下的燕云州府去招降了,没办法,谁让攻取燕云十六州首府幽州的首功落在了种彦谋手上呢? 如果现在再不积极的话,回去东京他童贯如何与种彦谋对抗? 怕是要只能退居二线,将枢密院的位子让出来给种彦谋了吧?童贯可是很清楚种彦谋目前在官家心中的地位的,特别是当土豆奇效传遍大江南北和火枪等火药武器初露锋芒之后,种彦谋与童贯之间的对立更加尖锐了。 第582章 完颜阿骨打的踌躇 丰州,耶律延禧没在这里待上几天,因为就在他刚刚抵达丰州没多久,就从云中方向传来了大同被攻破的消息,很不幸,他又要启程了。 这一次再走的时候,整个队伍显然要比上一次更加的悲观了,扛着辽国大旗的旗手都显得失魂落魄,以至于耶律延禧也觉得希望尽失,他们走的方向是去大漠的,那里的蒙古部落目前还是支持辽国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还会坚持多久,这是个未知数。 耶律延禧很茫然,他发现,天地之大他已经无路可去,刚出丰州没多久,耶律延禧就后悔了,他下令掉头返回丰州,收拢剩余辽国土地上的残兵,与金国人展开一场决战。 而这一命令也没人反对,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还能跟随谁?听谁的呢? 大同府,完颜阿骨打攻陷这座城池之后,没有主动进攻剩下的辽国土地,而是选择了留在大同休整一番,同时加大对宋辽燕云战场的观察,至于那些龟缩在丰州以及剩下偏远地方的辽国余孽,完颜阿骨打暂时留他们一命。 因为从燕云地区传来的消息来看,宋人和辽人似乎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完颜阿骨打作为一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对信息很是敏感,深知此时最好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好。 虽说宋金两国签订了海上之盟,并且相约出兵共同讨伐了辽国,但是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盟约信义可言?完颜阿骨打之前是没抱着对宋国有心思的想法,可是现在他发现辽国消灭的实在有些轻松,而反观大宋那边,却进展缓慢,这就让完颜阿骨打有些怀疑了。 宋国是否真的如杨朴所说,只是外强中干,表面是有数十万大军,实则不堪一击呢? 他需要停下来仔细观察观察,同时也为他有愈发严重的病情缓一缓,而且近来大宋国内不断有新消息传来,比如那在东京开始有小范围流通的关于火枪的消息,此消息一经出现就被派驻在东京的金国使者花费重金买了下来,在观摩之后立刻送到了完颜阿骨打手里。 他年纪大了,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不太懂,不过完颜阿骨打很清楚,这个名为火枪的东西如果真的如信上所说,那将来必定成为大宋手中的利器,对他们而言却是噩梦了。 “时刻派人探查燕云战况,务必要做到十日之内消息必到我帐下!” 这是完颜阿骨打给手下的话,大同距离燕云不远,按照常理来说十天之内完全足够消息传递了,可你要知道,这是哪里?大同乃是山区,根本不是燕云的平原那般可以纵情狂奔,而且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不过完颜阿骨打下了死命令,这消息自然也能如约而至。 就比如现在,完颜阿骨打正听完儿子的讲述之后,沉吟了半晌,最终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是真的吗?” 这句话带着微微的颤音,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们跟随完颜阿骨打出生入死多年,可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完颜阿骨打是个狠人,他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是同样如此,曾经死在他手下的因为各种原因的女真人不在少数,可如今这样一个狠人却流露出如此表情,这怎能不让众人暗暗心惊? 坐在下首的完颜阿骨打三子,完颜宗辅默默点头:“父亲,此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他有些犹豫,不敢太过肯定,毕竟完颜阿骨打如此模样,必然是不希望消息属实的,所以完颜宗辅也没有把话说死。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完颜阿骨打收拢心神,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一张摊开被固定住的羊皮地图前,他瞪着浑浊的眼睛看向一处地方。 燕云十六州! 没来大同之前,他一直觉得杨朴说的话似乎有些太过激进了,现在完颜阿骨打才清楚意识到,燕云对于金国的重要性。 辽国大势已去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然而辽国灭亡之后,他的国土又该怎么划分? 这其实也不是个问题,毕竟在宋金两国签订的海上之盟里有了明确规定,那就是除开燕云十六州之外,其余的辽国土地由金国攻占,本来盟约上还规定了由大宋攻占辽国南京和西京,可看宋国的样子只是对燕云十六州发动了进攻,并没有丝毫对西京用兵的意思,于是完颜阿骨打这才顺水推舟出兵云中。 现在燕云被大宋攻占,而其他辽国土地基本已经进入金国囊中,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完颜阿骨打雄心壮志并未用完,他想到了杨朴当时说的话。 “陛下若要争霸天下,辽国不值一提,吞下辽国之地后,务必要拿下燕云,只因此地北控草原,西扼晋地,东临滨海,南朝中原,乃重中之重!” “宋国立国已有百年,然国内事端不断,文人把控朝政,武人地位低下,兵马颇多却毫无战力可言,一旦与我王师交兵,顷刻间土崩瓦解,中原膏腴之地,唾手可得也!” “届时饮马黄河,入主中原,封禅泰山,问鼎八方,创万世之基,享万国来朝,立不世之功也!” 诚然,完颜阿骨打被杨朴的话打动了,现在是,当时也是,只不过当时完颜阿骨打并未和宋国接触,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的女真人人数不多,兵力也相应的少的可怜,主力部队只在十万之内,其余的都是其他各族勇士以及辽国降兵。 而这十万就是他和金国的家底,轻易是不会动用的,更别说和南方的中原王朝宋国交手了,要知道,那可是人口过万万之数,兵备充足,军队破百万的超然大国! 如果大宋在攻打燕云的时候接连大败,那么完颜阿骨打才会生出南下伐宋的心思,可惜现在种彦谋重用郭药师,给燕云来了个斩首行动,直接绕过耶律大石拿下了幽州,而今幽州已经被拿下,燕云又何愁不平? 夺取了燕云的大宋和没有燕云的大宋完全是两个级别的敌人。 不得不承认,完颜阿骨打,怂了。 第583章 是时候重现汉唐盛世了 怂是怂,可还是要试上一试的,完颜阿骨打的心思不会就此沉寂。 而在大海之上,成功停靠进济州港口,并且在这里参观了几天的虞宪和心头震惊无比,仅仅过去了一年,大宋这边的情况就发展到了让他难以理解的地步。 看看那在耽罗岛东部草原上肆意奔驰的上百匹小马驹和它们高大雄伟的父亲,从大食那里搞来的大食马和伊比利亚马,再看看遍布岛上各地都在种植的土豆,和自己船上辛辛苦苦跨越大洋带来的简直没什么两样。 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李纲在福建沙县已经成功的试种了好几茬,目前收获颇丰,已经在向全国推广了。 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虞宪和被耽罗这个原本属于耽罗星主,也就是高丽人罩着的国家突然变成汉人统治,并且这伙汉人还是种彦谋的部下给震住了,这是要干啥? 要和高丽人翻脸? 他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直到汤隆让李俊王海东出来面见,并且讲述起了关于倭国银矿和金矿的事情,虞宪和才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这时候怎么会跟高丽起冲突,除非有巨大的利益,显然,那倭国的金银矿绝对能激起任何人的欲望,而种彦谋拿下耽罗也算是克制了,没有明面上和高丽撕破脸,在高丽一万大军被吃下之后,到现在为止对面也没个动静。 “没想到种小相公如此深谋远虑,竟然能知道倭国矿藏之事,如今立足耽罗,恐怕是为日后夺取倭国银矿准备吧?” 济州码头之上,虞宪和回望已经逐渐繁荣起来的济州城,感慨一声。 而在码头上,汤隆哑然笑了笑,向北方和东方潇洒一招手,说道:“不止倭国,东京研究出了新武器,威力无穷,等过些年月大批量制造出来后,金国人也得乖乖把辽东吐出来,到时高丽不内附就要面临我大宋天兵了!” 他透露的消息很是隐晦,虞宪和虽然参与了探索新大陆的事情,但是还并不是种彦谋这边的人,而是虞家的船长,至于虞家和种家的关系尚未达到那种亲密无间的地步,所以汤隆有所隐瞒,不过这消息其实也不用隐瞒多久,毕竟现在的燕云战场上想必已经出现了火枪的身影。 告别了汤隆之后,虞宪和率领着精气神异常饱满的船队一路向西,最终停靠在了发展迅速的海州港口之内。 海州。 海州知州耿南仲听到虞宪和船队抵达城外的时候,二话没说,卷起袖子就飞奔出去了,如果不是身边侍从几次提醒他甚至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出事。 时隔整整一年,宣和三年从海州出发前往新大陆探索,寻找仙种的虞家船队,现在回来了! 当来到码头时,耿南仲见到的是一群喜气洋洋满怀着朝气的船员们,是啊,任谁在大海上度过了一年光阴,现在能重新回到祖国,家乡都是一件让人狂喜至癫的事情。 耿南仲找到了虞宪和,向其好生打听了关于新大陆的事情,并且了解到了他的船队所装载的货物。 “什么?金子?!” 如果说此时此刻有什么能让耿南仲,种彦谋,赵佶他们欣喜的,那无疑是钱了,大宋的钱少,此钱非彼钱,大宋是真的钱少,铜矿,金矿,银矿哪个都有,可偏偏哪个都不多,当然,这个不多是和大宋过万万之数的人口相比较的。 虞宪和远渡重洋带来的两吨四千斤金子,可以说解了大宋的燃眉之急,金子价格昂贵,四千斤金子可以换算成六万四千两金子,如果换算成银子和铜钱的话,则是在三十八万四千两白银到六十四万两白银之间。 铜钱一贯和一两白银相等,这一支船队远航一年就带回了数十万贯的钱财!而且这还只是兼职,虞宪和的主要任务其实是探索去往新大陆的航线和寻找新大陆的作物,顺路挖了几个月的金矿就搞回来了几十万贯钱,不可谓不暴利。 通过虞宪和的讲述,耿南仲也大体清楚了这些金子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当听到他们只是挖了一个小金矿而且还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就弄来了这么多金子时,耿南仲心头有些火热,他想到了种彦谋曾对他说的。 “我之东洋倭国之地,有二宝地,一为银矿,一为金矿,皆是不难开采之矿,而且储量丰厚,若能占据,日后必能为我大宋源源不断输送金银,可以大大缓解大宋缺金银之苦。” 想到这里,耿南仲不禁朝虞宪和问起:“虞船长,你可知倭国金银矿?那里距离我大宋不远,如果可以的话,去倭国开采矿藏要比去新大陆安全许多。” “如今土豆已经在南方逐渐推广,你又带来其他粮种,新大陆距离实在遥远,可以先放一放,让民间筹募资金自行前往,待燕云战事完毕,官家和衙内想必就要对倭国动手了。” 他的意思很清楚,简单来说就是想让虞宪和准备准备,很可能马上他们就要打倭国的主意了,而且土豆,红薯,玉米等物也已经得到,新大陆诱惑确实大,可惜实在太远,如果以前不知道倭国还有这么两块宝地的话,大家还会对新大陆抱有希望,而现在倭国坐拥如此两块宝地,却又实力弱小,反观大宋这边,火器不断出现,又在燕云战场打的正欢,百年的积累,也是时候再造汉唐盛世了。 虞宪和默然点头,他知道自己去年答应要去探索新大陆的时候就已经进入种彦谋这边阵营了,如今虽然经过了一年的苦难,但航海人都是如此,奔波操劳一生为的都是钱,以种彦谋的大度,如果干的好了,说不定还能被赏赐个官当当,虞宪和还是一头应允了下来。 金子在当夜被从船舱中运了出来,连夜清点完毕之后,耿南仲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让人将金子装上船只,南下进入涟水军地界,走淮水进入大运河,然后一路北上,直达东京。 第584章 复燕云者,王之 东京城内,狂欢盛宴还在继续,从燕云传来的消息让整个国家都沸腾了起来,燕云,燕云十六州,这个横曳在大宋朝野上下百多年的痛,如今终于被剔除了,那些个曾经明里暗里叫嚣大宋不是正统王朝的家伙们现在无话可说了吧? 拥有燕云十六州之后,大宋在河北地界的防御压力便会大大减少,囤积在河北的数十万地方禁军便能抽调出来去攻打西夏,或者就地解散减轻国库压力,不过相比起就地解散增加当地矛盾这个办法,还是把他们征发为倭国金矿开垦团更为合适。 “种彦谋这小子,在前线不好好打仗,还有心思给朕写这些东西,哈哈!” 赵佶在皇宫之中漫步,手上捧着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楷的信纸,捋须笑道。 他一伸手,候在一旁的陈畅就赶忙窜了过来,接过信封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片刻后,跟着谄媚笑笑。 “陛下说的是,不过驸马就算在前线作战,也能如此心忧陛下,为您分忧解难,可谓是劳苦功高啊!” 陈畅此时心里都乐开花了,他能上位不靠别人,只有官家和种彦谋两人,只要官家宠幸,种彦谋支持,陈畅就能在宫中无人能比,而如今,大宋还算政通人和,土豆的出现更是给了无数的庶民生的希望,官家连日以来都是喜笑颜开,更别说前线战事连连告捷,种彦谋大功在手,升迁在即,如此好事,对于陈畅来说简直如同天堂一般,就连马匹拍的也更顺畅了。 劳苦功高? 赵佶挑了挑嘴唇,那小子精明的很,劳苦不一定,但功高应该属实,这一点上赵佶还是很清楚的,有功就得赏,他想到这里却不禁发愁了起来,赏是肯定要赏的,不然坏了规矩其他人哪还会卖命? 只是种彦谋身为武将又是外戚,身份比较特殊敏感,而且在此之前已经立了不少的功劳,一路官职如同坐火箭一般直线上涨,如今夺取幽州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大功劳,按理来说应该遵循宋神宗时期的遗训。 那就是:“后世子孙,但有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予王爵!” 可是对于给种彦谋加封王爵赵佶内心还是颇为抗拒的,要知道当初他的本来意思是派童贯前去收复燕云,能收复最好,王爵给了也就给了,要知道童贯可是个太监,是没儿子的,至于童师闵等人,表面上是童贯的儿子,实际上到底是谁的种很难说,这样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有反抗的想法? 再者,跟着太监造反,哈哈,这个头,古往今来可从没人起过,所以赵佶很放心。 可是现在是种彦谋拿下了幽州,燕云的核心就是幽州,他该如何赏赐种彦谋? 赵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阴郁许久,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周围跟随陪侍的宫女太监一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谁知道官家又因为什么生气了?这时候要做的就是一动也不动,当自己是空气就好了。 陈畅比较特殊,他皱紧眉头,看到赵佶的模样之后沉吟了片刻,随后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觉得封赏驸马太过棘手?” 赵佶脑袋一动,直接就看了过去,没说话,但那眼神却如同刀子一般,他虽然是个文静的帝王,可帝王该有的心术却一个不少,不然怎能在蔡京,童贯,高俅等一众人精的忽悠下活的好好的,还能想换掉谁就换掉谁? 他的目光让陈畅有些哆嗦,陈畅眼角低垂,释放出绝对没有异心的气息,随后继续说着。 “奴婢觉得陛下大可不必将用在我等臣子身上的手段对待驸马,驸马从宣和二年以来,何曾有过任何不臣之心?他帮助陛下研发武器,钢铁,水泥等物,还亲自推动南洋殖民和新大陆探索,对朝政向来不问,也就最近才向陛下推举了几个人才,可那几个人不都经过了陛下的考核吗?” 陈畅的解释很是动情,他是实在为自己能遇到种彦谋这么一个好人而感到幸福,同样,也对赵佶心疑种彦谋的表现很是不解,他越是动情赵佶就越是犹豫。 “驸马明知自己身份特殊,出身将门世家,祖父还在西军手握重兵,本就受到朝廷的忌惮,可却义无反顾的迎娶了帝姬,如此深明大义之辈,陛下有何疑心?” 赵佶默默听完陈畅的话,眼神之中似有变化,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出口,就让陈畅闭上了嘴,哑口无言。 “嗯,说的不错,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话毕,便凝视了陈畅半晌,然后转身离开了,只留陈畅一人躬身立在宫内道路上,有些形单影只的。 整整一天,陈畅都浑浑噩噩,他心中不知官家是如何想的,只觉得此时此刻对于种彦谋的未来可以说至关重要,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导致种彦谋被猜忌,进而被革职、明升暗降等事情发生。 而种彦谋又和他陈畅关系紧密,一旦对方出事,自己也自身难保。 两相牵扯之下,陈畅心急如焚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是官家的事情,官家如何想谁也改变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 云中,晋西北的风吹的正烈,一阵一阵的,将草原上翠莹莹的牧草吹得如海浪一般,就在这么一片祥和宁静的景色里,忽的从齐腰深的草丛里钻出一队骑手来,他们身上泥浆迸溅,一脸的沧桑模样,显然是经历了一段极为痛苦的行军才来到的此地。 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表情坚毅,好像并没有因为艰苦的行程而受到任何影响,而也因为有着这么一根主心骨在,跟在他身后的数百骑手毫无怨言,奋力的催打着马匹上了高坡。 这是一片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的高原,远处尽是碧绿之色,起起伏伏的土丘上同样如此,没人,只有天和地,以及天地之间的牧草和他们这几百人。 第585章 耶律大石的西征 “林牙!好像到了宁边州,我家祖辈生活在黄河边上,就是闭着眼睛都能闻到那味道。” 这一队骑手的长官便是耶律大石,他在听闻幽州被宋人占领之后,很果断的选择了西遁,并且在西逃的路上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最后在一处山口独自带着三百亲兵脱离了大部队,一路向西,朝着大漠的方向前去了。 如今耶律大石堪堪穿过重围,抵达了位于黄河边上的河套平原,大致位置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宁边州和东胜州一带,总之,耶律大石现在来说算是逃出生天了,毕竟在穿过位于白道坡的山口之后,就没了金兵的身影,这里,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嗯,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休整一下,三天之后再次出发。” 耶律大石漠然的下了道命令,便下了马一人领着马去到了远处一个草海子旁坐下了,他很累,这是一场长达千里的奔波,而且途中山峦阻隔还有金兵把守,如果不是自己东躲西藏,白天睡觉晚上行军的话,很可能根本没法穿过已经被金兵占据的云中,进而来到这里。 至于那些被他抛到身后的辽国大军,耶律大石则根本没想,怎么说他们也是几万勇士,如果轻易的被宋人杀了那才是丢人,而且为了保命耶律大石这样做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更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可言了。 相比起一路来到这里,留在燕云等死才是对自己,对辽国的不负责,耶律大石有信心带着手下穿过大漠一路西行,最终在西域建立一个新的辽国,他这一路上基本都在想日后的去处,想来想去也只有西域可以立足,不过想要去到哪里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这一路上的补给和募集士兵都是大问题,耶律大石最终把目光看向了大漠,那里有众多蒙古人的部落,辽国对于他们持温和安抚态度,所以大多数蒙古部落对辽国也是颇有好感,现在情况虽然不得而知,可总比走西夏的好。 走西夏去往西域是更快,沿途也有黄河作为补给,但要知道的是,耶律大石不是去逃难的,他是想要在西域建立国家,重新恢复辽国大统的。 西夏人可能会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放他过路,但绝不可能在其他方面有所帮助,甚至还有可能乘人之危对自己敲诈勒索等等,反观大漠上的蒙古部落就比西夏人靠谱多了,而且耶律大石在大漠上也是有几个朋友的,仅凭他目前手上的这几百人想要在西域重启国度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唯有在大漠得到帮助,得到可靠的兵源才能在西域争锋。 这一切,耶律大石已经想好,他也没有任何的质疑和犹豫,就这么坚定的走了下去。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六月的天气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可耶律大石一点不敢放松,他很清楚这趟旅程将会有多么艰辛,那长达万里的路程,从山西一路经过整个大漠到达西域,就算他们个个都骑着耐力强悍的蒙古马,也至少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这途中又会发生什么,那他就不得而知了。 “启程!” 耶律大石翻身上马,回望身后已经聚集起来精神重振的亲兵,心中大定,沉声怒吼了起来。 马蹄响彻,身影缭乱,一阵大风吹过之后,数百个骑手便逐渐远去,由一个个黑点逐渐消失。 耶律大石去了,他践行了自己在历史上的责任,只是这一次将会如何谁也不知道,种彦谋也是如此。 失去了耶律大石这个主心骨的辽国大军,很快被回离保收编成为了自己的私军,并且在和刘延庆交涉之后成功达成了共识,在领到了一份正式的文书和刘延庆之子刘光世的护送下,回离保大摇大摆的带着五六万大军穿过已经被收复的燕云十六州,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而与此同时,一份书写着整个攻伐燕云的前后经过的文书从童贯大营发了出去,目的地嘛,自然是东京喽。 没了辽军并且幽州也被宋人占领之后,整个燕云的其他州县简直是望风而降传檄而定,六月还没出,燕云基本上就全被大宋给占了下来,不过除了幽州以外,其他的州县都是童贯占据的,种彦谋没有出兵去抢占。 “彦谋,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还没加冠就如此大出风头,与童贯这老贼斗的你死我活,朝中许多人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呢。” “还有官家,虽说你与帝姬结为夫妻,算是外戚,可更是因为如此,才更要谨慎,明年你便可以行加冠礼了,到时便是成人,老夫这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今后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鲁莽和骄纵,种家百年基业,不可葬送在i手里,可知?” 幽州城内,面色酡红的种师道语重心长的对着种彦谋说道,收复燕云这等天大的荣耀,身为一个武人,能参与其中就算是种师道这种老而弥坚,见惯了风雨的老将也不禁兴奋异常,可兴奋过后,涌出的则是一阵冷汗。 种师道想起了当年宋神宗时期留下的遗训,“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予王爵!”王位!这在古代封建王朝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轻易是绝不会封出去的,更别说在对内武将文臣颇有压制的大宋了,王爵从没有封过,何况种彦谋还是个武人,还是个外戚,还是一个年不过弱冠的小子! 如果官家真的给种彦谋封了王,那才是让种师道心脏骤停的时刻,不难猜测,古往今来少年英雄者,有几个得以善终? 种彦谋本就已经招人忌惮了,若是再出上这么一个天大无比的风头,心高气傲之下膨胀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若真如此,那也就到了种家危在旦夕的时候了,为了种彦谋,为了种家,种师道必须撑住! 他说完话,面露沉重之色的看向种彦谋,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到让他释然的表情。 第586章 广阳郡王 王爵吗? 种彦谋想了想,他要那个东西干嘛?能拿来吃吗? 不仅不能,还会让自己站在风口上,巅峰的狂欢过后就是千夫所指了,而且种彦谋清楚,以他的自制力,如果真的被封为王,很可能将会迷失自我,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思路清晰,整理了衣衫之后,对种师道拱了拱手。 “大爹爹,孙儿知晓,王爵之位并非是那么好拿的,倒不如拱手让给童贯,让他志得意满,古人云: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童贯如此阉竖小人,目光短浅,必然会中招!” 种师道听完他的陈述,不禁大惊,满心欢喜之下算是清楚了自己这个孙儿的手段,心中也没了那诸多的担忧。 “彦谋,你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缜密,我心甚慰!” 别看只是这么一句话,可配上种彦谋坚定不移的目光和充满全身以至于都要散发出来的自信之后,种师道真的安心了,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在种彦谋心中已经有了对策,而反观童贯呢? 如果不是种师道种彦谋前去救援,恐怕现在根本还看不到幽州城的城墙,可就是如此之一阉人,却在幽州被种彦谋攻克之后,心生忌惮,随后疯狂出兵燕云各地,接连攻下其他州县,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对方露出破绽,那种彦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年轻人,何须讲什么武德?直接苟一波,最好是童贯这时候能再上书污蔑他一手,然后自己趁机将王爵推给童贯,给他戴个高帽,完美! 计划想的完美,还得需要有人来施行才对,偏偏童贯是个臭棋篓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被种彦谋料到了。 六月二十五日,东京发来圣旨。 “兹燕云之地历经磨难,自唐末五代之后已然脱离中原已久,太祖太宗神宗皆不能复,如今尔等受命于天子,下承奉民意,提王师趋燕云破辽军,圆百年之夙愿,实乃劳苦功高也!” 一番吹捧,已经将在下首跪伏听旨的童贯心里搅动的颇为痒痒,他嘴角勾出一抹欣喜若狂的笑容,只是半晌便有消逝掉了,想到了那可能发生的一幕,转而继续细细聆听。 在他一旁不远,同样如此形态的种彦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接下来陈畅说到了他,种彦谋甚至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淮东制置使,右散骑常侍,驸马种彦谋年少有为,勇武兼备,功劳颇大,率军攻克幽州,实为大功也,特此晋升为中侍大夫,宣抚吕宋,福建,两浙路诸军事,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蜀锦百卷...” 中侍大夫,宣抚吕宋,福建,两浙路诸军事...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种彦谋心中窃喜,自己没有受封王爵的话,那以此次出征燕云的人员名单来看,能有资格受封王爵的就只有童贯一人了,他此刻已经能想象到童贯面对大地露出狂到没边的笑脸了。 “宣抚河北,京西诸军事,太师童贯,主持军事,力克辽师,运筹帷幄,实乃大宋之中流砥柱,今朕承诺神宗皇帝之遗训,封童贯为广阳郡王,开府建牙,与国同休!” 轰!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场的除了陈畅,种彦谋两人之外,其余众人无不被这一消息所震撼,他们纷纷侧目看向童贯,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而童贯自己则是浑身一震,随即颤颤巍巍的服地而起,面露感激涕零之色,冲南方遥遥一拜,泣声说道。 “臣何德何能受陛下如此大恩,这王爵之位,怎能封给我这一阉人?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童贯还假惺惺的朝南方猛地一伏,整个人看不到脸,身子一阵起伏,好似伤心到不能自己。 种彦谋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冷笑起来,心道:到这个时候了还隔这演戏呢?谁不清楚你童贯就是推动海上之盟的幕后主谋?还装的挺像。 他根本不信童贯的鬼话,只是没想到这个老狐狸到最后时刻竟然也能忍住,还假心假意的来了一番推辞,可官家也不在这儿,所以童贯的话只能当做是一个屁,在场众人被这一出搞的面面相觑,直到陈畅几次三番叫起童贯,说这是官家圣旨,绝然不能更改,让他好好收下圣意,以后继续为官家为大宋奉献就是了。 而童贯则是一脸坚毅和不情愿的接过了圣旨,磕头如捣蒜的答应了下来。 一场闹剧结束之后,童贯还猫哭老鼠般的凑到了即将离去的种彦谋身边,对他安慰道:“种家小子,你也别难过,虽说幽州是被你攻克的,可这伐辽主帅还是老夫,如果不是老夫倾力调度,统制诸军,就凭你那几万人,不是老夫看不起你,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多历练几年再出来吧。” 多么感人肺腑,多么动情,如果不是对面是童贯这个老狐狸,如果种彦谋不知道童贯所做的那些事情,恐怕现在都要发自内心的对这个朝堂上的老臣感恩戴德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干笑两声:“太师,哦不,应该是殿下如此就太生分了,某尚未弱冠,怎有尚未弱冠之人受封为王呢?再者这个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只希望您能多坐个几年,好提携一下我这个后辈。” 两个人阴阳怪气一通,童贯原本喜笑颜开的脸色顿时石化了,他虽然是个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不假,对于如何构陷政敌,谄媚上级这一套手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在阴阳怪气这上面,还是要比种彦谋逊色许多的。 毕竟童贯虽然是个阉人,太监,但到底也是大宋时代的人,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而且常年身居高位,想嘴炮种彦谋,那他真的是找错人了。 被种彦谋这么一怼,童贯心中是恼火不已,可穷尽脑汁搜索了一通之后却又难以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种彦谋笑眯眯的垫着步子从他面前走过。 第587章 和平岁月 东京,和平的日子终于到来,传到燕云的圣旨上的消息早在之前就在东京流出去了,而这正是引爆东京的那条导火索。 “你们说,为啥是童贯被封了王,咋不是驸马呢?” “嘿!你也不看看驸马才多大?人家今年还没加冠呢,才只有芳龄十九,啧啧,十九岁便能厉兵秣马纵横沙场,还能一举收复燕云,真真是个少年英雄,当世卫青!” “唉?才十九?嘶,怪不得!你这句少年英雄,当世卫青说的可真不错,来!小二,给这位仁兄上一壶好酒,算在我头上!” 城内一栋酒楼内,两个糙脸大汉因为两句话干脆并到了一桌,其中一人兴致冲冲的对着靠在一旁门槛上看着门外,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屋里情况的小二喊了一句。 “唉!客官您稍等!” 小二立即起身而去,叫了一声之后就看到低头算账的掌柜抬起脑袋,直接二话不说,扬起了手中的算盘。 “这两位客官的酒菜全免了!驸马当的起这句话,好一个少年英雄,当世卫青!” 掌柜恰到好处的免单更是让早已沸腾起来的酒楼内再次登上了一轮高潮,里面喝酒吃菜的汉子皆连声叫好,掌柜也面色红润的冲着这些人连连拱手,一副皆大欢喜的热闹景象。 而在郓王府,郓王赵楷此时此刻心情可谓是无比复杂,自己自从延福宫之变后,就经历了一阵大起大落,事到如今更是连太子之位都是遥遥无期,可反观童贯,不仅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推举他为河北兵马元帅,参与到收复燕云之战当中,反而自己受封广阳郡王,当上了王爷。 这是哪跟哪啊! 赵楷气不过,可他发现自己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力反扑了,之前最好的机会里,他和童贯因为畏首畏尾,而且又频出昏招让官家迟迟没有下决定立他为太子,到了现在,前不久康王赵构听说研制出一款新式的武器,受到了官家的召见,自打那之后,康王受到的关注就直线上升,不少朝野官员见风使舵,纷纷前去驸马府拜谒,而他的郓王府,却是逐渐的门可罗雀了起来。 他想搞事,想试一试最后的机会,可现在童贯没回来,以赵楷平日里结交清流文人的性子,也难以融入到朝堂大臣里,就只能这么空耗时间,过一天算一天了,事实上,到了现在,就连赵楷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了,实在是种彦谋太过离谱,而赵构的表现又颇为亮眼,符合自己那个善变的官家喜好。 “唉!这可如何是好?” 赵楷漫步在郓王府后院之中,望着天空中的一轮弯弯明月,心中思绪万千,愁从心起。 而在城外的驸马府,已经怀胎半年之久的赵福金此时已经发福了不少,她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本就孱弱的身体更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大肚子而变得行动不便,好在整个驸马府上上下下都为赵福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营造出了一个舒适的环境,就连工厂也都悉数搬到了远离驸马府的地方。 而就在燕云战事传来之后,赵福金喜极而泣,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虽说已经为人妇,但正怀孕时身边却没有丈夫陪伴,还要时刻担心正在战场上的丈夫安危,若不是有着杨紫薇的悉心陪伴和宫中太医调配药房滋补,她恐怕要犯了心病。 现在好了,一切尘埃落定,燕云十六州尽数回归大宋,而她的夫君种彦谋也获得了无上的荣誉,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 “姐姐,你就别在那碎碎念了,这是爹爹的圣旨,忤逆不得,再者说了,当王爷就是那么好的吗?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我那些个叔父们,堂叔们若是文采好的还好些,若是文采不好的,连去青楼和文人墨客谈笑都要被嫌弃,从政从军又不行,只能这么过一生。” 赵福金坐在摇椅上,面露憨态可掬笑容看向一旁好似在生闷气的杨紫薇,细细说起了她的往事,而杨紫薇则是幽怨的瞥了她一眼,嗔怒道:“哪里是你想的那般啊!明明头功是夫君的,现在却被童贯那阉人给抢了去,你没听见东京城内外百姓如何说的吗?他们也在为夫君鸣不平呢!” 杨紫薇四肢发达,头脑却不是那么聪明,并没有看出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真相,但赵福金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就算从小对这些政治手段不喜,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再想着自家夫君种彦谋的那个性子,就能大致猜出这是什么情况了。 她捂着嘴偷笑起来,这一笑顿时惹得杨紫薇狐疑,杨紫薇探过手,抚摸在了赵福金的额头上,片刻后疑惑道:“也没烧坏脑袋啊?我这妹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赵福金一脸怒嗔,拍下了杨紫薇的手,继而解释起来。 “如此,便能让那童贯气焰嚣张,所谓骄兵必败,他得了王位,必定觉得夫君不是他的对手,小瞧了夫君可是要吃大亏的,嘻嘻!” 一番解释之下,杨紫薇恍然大悟,她瞥了一眼赵福金,摇摇头悚然道:“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眼光这么毒辣,你和夫君都好,好...” “好什么?”赵福金扭头问起,俏皮的脸蛋此时变得圆润许多,倒比之前要更加健康好看了。 杨紫薇瘪着嘴说:“好阴险!” “咯咯!姐姐说甚么,这怎能叫阴险,童贯此獠目中无人还欺压百姓,夫君忍让至今已经是很宽容了,让给他王位算是让他过最后一把瘾,这算阴险吗?” “...” 眼见杨紫薇哑口无言,赵福金轻笑着安抚道:“我信得过夫君,他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对吧?” 杨紫薇被拍了一下,瞅着赵福金那略带些许调笑的话语和红彤彤的脸蛋,不禁想到了某些闺中密事,脸颊顿时绯红起来,眼中带着一丝恼怒,一把刮了赵福金鼻子才算罢休。 “呀!姐姐你又捉弄人家!” 第588章 大宋帝国 七月初,燕云,幽州。 整个燕云地区已经全部平定,檀州,景州,顺州,涿州,易州,幽州,平州,蓟州尽数落入大宋之手,而各个州县的守军也全部被替换成了河北禁军,整个燕山防线全部加强戒备,各个关隘,山口都塞满了人,为的就是防止北边的金人。 事实上在平州时金国军队就已经开始有些毛手毛脚了,当时种彦谋没去追究是因为形势危急,要去参加燕云正面战场的作战,而现在战事已经平定,当然得开始着手准备燕云的防务。 虽说是汉地,但是到底是脱离了中原王朝百年之久,当地的民风民俗也早已发生了变化,种彦谋为了保证燕云紧紧的握在手上,向河北路转运使连发了好几封信,让他尽起河北禁军进入燕云,充当燕山防线的守军。 所幸燕山以北的金国人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他们甚至还派来使者恭喜大宋收复失地,对此种彦谋和童贯等人出奇的一致,皆是很稳妥的给予了回复,毕竟他们马上都要回到东京接受官家的嘉奖了,在这个关键时刻,稳住金国人才是重中之重。 七月初,燕云地区的一切事物皆安排妥当之后,童贯和种彦谋以及刘延庆等参加了收复燕云之战的主要将领以及一些部队开始启程,南下回到了东京。 一路上经过的大宋州县对这支胜利之师可以说是夹道欢迎,比之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在出师表上所说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也不遑多让了。 待到抵达东京之时,随行的军士脸上写满了高兴,城门外,早已是龙撵百官,官家亲自出门迎接,侍卫在一旁开道,文武百官侍奉左右,放眼望去,远处尽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的百姓。 老远的,童贯和种彦谋便很是识趣的下了马步行走来,待到赵佶脸前时,更是脸上表情凝重,一副罪该万死的模样。 “臣种彦谋叩见陛下!” “奴婢童贯拜见陛下!” 两人皆是一脸坚毅表情,好似自己犯了大错一般,赵佶坐在龙撵之上,看着两人如此模样,不由得哼哼一笑,抚手说道:“两位卿家如此作甚?收复燕云乃天大功劳,朕不是让陈畅去燕云宣读圣旨了吗?” “童贯,你现在是王爷了,不必如此,还有你,种彦谋,你是朕的驸马,哪里需要这么拘谨,都起来吧。” 他叫到了陈畅,站在后首的陈畅当即钻了出来,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作木头人状。 “哒哒哒!” 下了龙撵之后的赵佶来到童贯和种彦谋面前,眼神只是在童贯身上扫了一下,随即瞄向种彦谋,在他身上停留许久之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广阳王和驸马劳苦功高,居功甚伟,这一路想必舟车劳累,早已乏了,朕也就不多废话,一应赏赐已经全部发到府上,你们去歇息吧。” 赵佶反常的没有趁此机会大书特书,而是看淡一切的很是简化了程序,让种彦谋和童贯领旨谢恩之后,回望东京城头,吩咐了一句。 “传朕口谕,东京城通宵达旦十日,夜不闭门,官员尽数休沐,凡是东京之人,一人分发银钱百文,此国之幸事,应当大庆!” 陈畅闻声一动,抬眼略过赵佶的表情,旋即答应下来,转身扯着嗓子长声重复了一遍。 “东京通宵达旦十日!!!夜不闭门!!!尽数休沐!凡东京之人,一人发钱白文!大庆!” 轰! 沸腾了,民意沸腾!这场由上到下的狂欢刚刚开始,在此后的整整十天之内,东京城昼夜灯火通明,仿佛一个不夜场一般,旅居于东京的各国使者,商人目瞪口呆的目睹了这一切,这是一场全人类都从未举办过的盛宴,在整个世界上无人能与之相匹敌。 大食商人扎不都拉-哈尔德就将这一切都记载在了他的日记当中。 “大宋帝国宣和四年七月十日,哦,也就是公元一一二二年七月十日,大宋帝国的首都,东京汴梁城,这个人口突破了百万,城池庞大无比以至于根本难以管辖的帝国首都,在帝国最高军事长官和皇帝驸马的军事进攻下,一片丢失了上百年的土地再次回归到了帝国的手中。 而为了夺回这片失地,整个帝国动员了最少三十万,最多可能有五十万的军队,原谅我这么模糊的说法,实在是出征的那一天,东京城外整装待发,准备收复失地的帝国士兵实在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楚! 这种规模的战争是整个***世界和基督世界都难以想象的,如果不是我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可能根本没人会相信,但这一切都是事实存在的,东方的帝国土地肥沃人口庞大,国土辽阔,同时还非常的富有。帝国的皇帝为了欣赏来自江南地区的奇特石头,曾接连数年动用帝国境内发达的水系和绵长的运河,以及累以万计的纤夫和船只,来运送那些重达数吨乃至更重的巨石到帝国首都,东京。 然而即使是这么奢靡耗资巨大的活动,也依旧没能影响帝国的统治,只有一小部分叛乱分子,还很快就被帝国大军给剿灭了。 这一天我没敢出门,城内的气氛实在太过浓烈,整整十天东京城都没有停歇过一下,街道上全都是兴奋异常的人们,他们购买美酒,相约朋友伙伴一起饮酒作乐,有的甚至直接睡倒在了路边,而帝国的官员也因为这一场大胜利而得到了休假,鉴于帝国官员很是尊贵,我没有能一睹他们风采的机会。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参加宴会,实际上皇帝颁布特赦的当天,我就接到了城内各种人的邀请,大宋人好客的情绪展露无遗。 狂欢过后是论功行赏,统领帝国大军的最高军事长官是一个宦官,他的军事能力我不好评价,但是在人际关系上绝对是一个高手,因为凭借着这一战功,童贯(大宋帝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同时也是帝国皇帝最宠信的宦官)被封为了国王!” 第589章 滚滚车轮 当扎不都拉-哈尔德将他关于这场狂欢的日记写完之后,他很快又见证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也一一被他记录在了日记本上,在十多年之后,扎不都拉-哈尔德乘船回到阿拉伯,他的家乡巴士拉时,这本日记本也被带了回去,成为了后世著名的关于东方大宋帝国的珍贵文献。 驸马府。 种彦谋在去皇宫见过赵佶之后,第一时间就朝着家的方向冲去,一路上他心意难平,距离赵福金怀孕已经过去大半年,如果是后世怀孕的话,种彦谋还不会这么激动,可现在是什么地方? 大宋! 这里是夭折率近半的大宋,怀孕生孩子的死亡率比上战场也差不到哪里去,一想到赵福金那孱弱的身子,种彦谋就不由得心中慌乱起来,越这样想,他的速度就越发的快了起来。 “殿下,殿下!驸马他回来了!” 还没到驸马府,守在府外翘首以盼的侍女和仆从就望眼欲穿的看到了种彦谋骑马飞速赶来的身影,在确定之下便欢天喜地的跑进府内了。 种彦谋见到这些人都神色如常,没有目光躲闪或是支吾不语的表现之后,心放松了下来,他走进后院时,路上脑子里一直在回忆后世关于怀孕生产有关的信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只得作罢。 他在穿越前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连婚都没结过更别说在待产室外面等候了,现在种彦谋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紧张程度不亚于和耶律大石对线的那种。 “夫人!哎,别起来,坐下,好生歇息,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种彦谋转进内院,就看到挺着大肚子坐在摇椅之上正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捂嘴看着他的赵福金,之前还带着一身从战场上下来尚未褪去的杀气,现在见到赵福金,种彦谋顿时温柔了起来。 赵福金如今已经是大肚婆,而因为怀孕的关系,宫里派过来的太医和御厨都在尽心竭力的照顾着她的起居,平日里的营养更是一刻也不曾落下,因此缘故,她看起来要比怀孕之前气色好很多。 只是种彦谋知道,这样的气色注定不会长久,再过最多一两个月,赵福金就要临盆,到时才是鬼门关上走一遭,想到这里,他脸颊抖动了一下,坐到了赵福金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小手。 虽然身子丰腴了许多,可赵福金的手落在种彦谋已经开始粗糙起来的双手之中,仍然显得小巧,只是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拉拉扯扯,尽管两人已是夫妻,赵福金还是觉得有些羞涩。 她扯了一下,没扯开,心中有些气闷的同时,又觉得甜滋滋的,开心极了。 宣和四年,七月,种彦谋卸下一身战甲,在驸马府自己的小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梦里他似乎梦见了自己回到现代,而赵福金,杨紫薇,种师道,邓肃,耿南仲,吴法天他们却都消失不见了。 种彦谋在梦里使劲的找,硬是找不到,最后吓得一身冷汗惊醒过来时,才发现天早已经亮了,而床上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推门而出,一身冷汗神色慌张的模样被敏感的赵福金一下察觉到,转头看到之后惊呼一声,随即叫人给种彦谋披了一件衣裳,接着面带忧虑的问了他发生何事。 看到一切都还在的种彦谋只是摇摇头摆了摆手,安抚下赵福金之后,独自出了驸马府,远眺繁华的东京城和身后不断扩建,俨然成为一个小村镇的驸马府,不禁感慨万千。 当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时,驸马府内传来一阵挣扎哀鸣,驸马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而陈列在府外的人员也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都是驸马府工厂的工人,其中也有一些是种彦谋希望小学的家长,此时都一动不动的在驸马府外,为此时府内的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默默祈福。 “驸马爷,驸马爷!殿下生了,殿下生了!是个男孩!” 一声疲惫中夹杂着喜悦的声音叫醒了正在屋外来回渡步,心中惴惴不安的种彦谋,他当即抬头,眼神有些失焦,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跳加速间呼吸急促起来,竟然慌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种彦谋才进了产房,扫了一眼浑身血液模糊的婴儿之后,目光便转向了满头大汗头发被打湿,嘴唇惨白,虚脱的不能动弹的赵福金身上。 “夫人...” 他更咽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别无其他的话说。 “官家,官家,驸马府来信了,母子平安,是个带把的!” 延福宫内,同样难以安心的赵佶在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被匆忙跑进来的陈畅一句话稳住了心神,他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如此就好的表情,随后下令赏赐驸马府金银锦帛,同时加封刚刚出生的驸马之子为朝奉郎。 ... 倭国,佐渡岛。 这儿本来是一片荒凉的地方,人口稀少,在整个倭国根本排不上号,被封在这里做守护,可以说是如同流放一般。 然而就是这么平常的一天,一个没有打旗号的舰船却从西南方向快速驶来,守卫城头和码头的武士比较懈怠,所以直到对方开到了码头外才察觉到不对,派人喊话无果后匆匆召集起了城内的武士,想要阻拦对方入港。 “轰!轰!轰!” 一阵激烈的炮声之后,便是天空中抛射过来的十几枚炮弹飞射过来,远远的落在了码头和地面上,这是试射,在那之后,趁着佐渡武士还没回过神,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子母炮速度飞快的优势发挥了出来,一阵连射,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足足有上百枚炮弹倾泻到了佐渡城墙上,就凭那丈尺高的城墙,怎能抵挡如此猛烈的火力? 不过一日,佐渡城便被攻下,登上城头竖起了一支“虞”字大旗的虞宪和面露郑重之色,他要来开拓金矿了! 第590章 汉唐盛世(大结局) 南洋,吕宋。 整整一个宣和四年,郑沐显带着两千多对于吕宋土人来说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兵,横扫了吕宋,当然,除了南方棉兰老岛的茂密雨林之外。 而这一次扫荡,也确立了郑沐显,也就是吕宋羁縻州在吕宋地区的霸权地位,期间十几次的运送,共计往南华城运输了十多万土人奴隶,至于财物更是掠夺了几千斤黄金,以及大量的白银,还有其他的诸如宝石,珍珠,象牙,香料,名贵木材等珍贵物品。 郑沐显付出的代价呢?只有千余人死伤,这本来对于只有两千多人的军队来说已经算是重创了,但奈何利润太大,南华城的汉人眼见着吕宋土人如此辣鸡,都争先恐后的前去报道参军,生怕没能选上自己。 等到年末郑沐显下令大军回师南华城的时候,整个吕宋北部,稍微大一些的岛屿基本都被他的士兵给摸了个遍,但凡是上了点规模的部落都被攻击,而越是大规模的部落越难以放弃居住地进入雨林避难,这更是被逮个正着。 谁让郑沐显是有备而来,他在出发征讨吕宋土人之前,做足了准备,各种防蚊虫,野兽,以及当地人特有的毒箭都做了相应的对策。 而吕宋土人因为分散在各个岛屿之上,尽管平日里他们也有一定程度的联系,可远远没有发展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地步,单独任何一个吕宋部落都不是郑沐显的对手,更何况两边装备差距大到离谱。 南华城的奴隶一时间人满为患,不过吕宋的消息传到福建之后,瞬间引爆了移民的热潮,因为郑沐显给了一句话。 “凡来吕宋者,一人可得一奴隶,平日里若想得奴隶者,可以自己前去猎取,吕宋大规模土人全部被剿灭,大家可放心前来!” 福建那地方山多地少,以前就有很多人下南洋讨生活,可面对当地土人的欺压和没有强力的组织一直难以成气候,而如今福建郑家联合其他几个大海商,背后还有大宋政府和官家作保,前去吕宋垦殖不比留在福建继续内卷要好? 而高丽,在高丽王王俣病逝之后,李资谦看穿了汤隆背后的人之后,自知不敌,选择了向东京纳贡称臣,并且从此之后,彻底杜绝高丽国内称帝,对外称王的局面,而对于高丽这条狗,种彦谋也觉得没必要继续管了,就这样让他当狗就好。 夺取了燕云的大宋在火枪和火炮的支持下军威大盛,早在横山地区被大宋夺走之后,西夏人就已经不再是大宋的对手,想想一个人口两百万,毫无战略纵深,国土一半又都是沙漠的国家如何面对火枪和火炮? 宣和五年,赵佶在泰山封禅之后,昭告天地,祭拜列祖列宗,当场宣布对西夏宣战,收回河西旧地,重开丝绸之路! 同年七月,康王赵构被立为太子,九月,童贯因为贪污受贿问题被革职,枢密院枢密使的职位由谭稹代替,种彦谋则领了征讨西夏大军主帅的位子。 西夏,灵州府前。 战云密布,整个灵州府上空一片肃杀之气,城内是紧张到不能自己的各族百姓,同时还有西夏皇帝李乾顺如今刚好四十,正是不惑的年纪,可他却很惑。 城外是紧急征调的各族大军共计二十万,而这其中还包括了十万的皇城卫队,并且在灵州府南北两侧还有各自数万人的大军,可以说,西夏此次是以灭国之战来应对的,本来如果西夏人摆出这种姿态,敌人应该见好就收,不然打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两败俱伤。 可现在却不是这样,在灵州府对面的,是一支整齐有序的大军,人数不多,只有五万人左右,可带来的威势却足以让灵州府内外二三十万大军紧张不已。 没办法,这是大宋驸马,淮东制置使,都督秦凤路,永兴军路诸军事的种彦谋! 自从大宋是收复燕云之后,种彦谋的名号谁人不知?而火枪一展神威,也让嗅觉灵敏的东亚诸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他们加大人手探知情报,却无功而返。 直到现在,大宋打到都城前,冒险前去探查敌情的斥候才带来了关于火枪的信息,至于火炮?他们根本看不到! “开打吧。” 立马军中,种彦谋闭目养神许久之后,觉得时机已到,蓦的开口。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万井然有序的大军就如同一个人一般,行进的非常整齐,同时前军长枪手手持三五米长的长枪阻挡西夏骑兵,两侧刀盾手充当防御,骑兵游走保护,中间则是一排排整齐的火枪手,之后便是一架架床弩以及摆在最后压阵的数百门火炮! 如同一般,一点点将西夏人逼到了最后的角落里,种彦谋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对面,他等着西夏人的反击。 “可恶的宋人,如此小瞧我们!儿郎们,冲!让宋人见识一下骑兵的厉害!” 西夏骑兵动了,马蹄声响彻荒野,着实骇人。 然而,下一刻,一门门加强版子母炮被掀开炮衣,火炮手迅速填装弹药,然后点火,发射。 “轰!!!” “轰!!!” “轰!!!” 震撼天地般的响动,数百门火炮齐发,如雨点般的炮弹瞬间倾泻到朝宋军奔驰过来的西夏骑兵阵营中,炮弹落入其中,如同一把镰刀一般收割着生命,一个炮弹就能收割几十上百条人命,而数百们大炮... 宣和四年,九月二十日,西夏军大败,死伤者十数万,累尸堵塞黄河,下游数十里仍有血色。 次日,灵州府被攻克,西夏王李乾顺出城投降,同年十一月十日,西夏国灭,自从唐末失去河西以来,中原王朝,汉家儿郎终于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宣和五年,惊闻大宋灭西夏之后,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暴死,金国审时度势的让出辽东,退居关外,彻底失去了与大宋交锋,逐鹿中原的机会。 而同年五月,佐渡金矿和石见银矿相继开始大规模出产金银,吕宋,倭国,高丽,河西,辽东,这些地方全部都被大宋控制或影响。 宣和八年,种彦谋受封靖安王。 汉唐盛世,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