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残疾仙君隐婚后》 蓄谋已久的婚事(1) “穆淮策向你求婚啦?! 当初他买你回去,不是做丫鬟吗? 你可千万别因为他好看就答应! 念在你死去父亲面上,我必须提醒你,他定是为了鬼市绿卡才向你求婚!” 得知求婚一事,邻居王婆子激动道。 “盛季你刚回鬼市,肯定还不知道! 外地人每年在鬼市只能呆一个月。想长久留下,必须跟当地人结婚获取户籍“绿卡”才行。 这个穆淮策来鬼市快一个月了,迟迟未离开,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但他毕竟对我有恩。” 相比于王婆子的激动,盛季淡定而理性,“此事得综合考虑。” “穆淮策人品是挺不错,当初你卖身葬父,被泼皮无赖欺辱,唯他对你伸出援手。救你性命,还帮忙厚葬你爹。” 王婆子对此也有点纠结:“但他来历不明,动机不纯。” “劳烦您提醒,我会认真考虑的” 盛季似乎被说动了。 但一走出王婆子家,她妖娆的狐狸眼就露出狡黠的笑。 高冷而不媚俗,和先前的犹豫不决简直判若两人。 还用想? 当然是直接拿下! 她煞费苦心上演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可不就是为了让他自己钻进来嘛…… 求婚之人叫穆淮策,是位俊美君子。一月前刚到鬼市,就凭儒雅出尘气质,俘获无数少女芳心。 鬼市鱼龙混杂,官府仙府都不愿插手,从不讲究女子名誉清白的教条束缚,喜欢就大胆示爱,被拒就生扑硬拽! 奈何这位,软硬不吃。 先是数不尽的少女新妇驻足他家门前,苦喊“今生若得穆郎青眼,定不负汝之眷恋’等露骨之词,从早到晚,从黑到白,愣是没停过。 后来得知,这位穆郎君患有耳疾,啥都听不见…… 于是又有胆大的人跳上穆家的墙头,想要霸王硬上弓。 结果他的侍卫流影,每次脚不挪地就能将人扔出门外。 一时间鬼市芳心碎了满地,好歹大家都半斤八两。 而现如今,穆淮策决定求娶盛季。 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多亏了三日前,她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挂名“盛父”藏匿在鬼市多年,早在两个月前就被仇家杀害了,尸体是盛季用障眼法变的。 至于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虽然此前从未在鬼市露过面,但都愿意卖身葬父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如此,代表鬼市户籍的“绿卡”顺利到手。 其实那“恶人”是想买她回家好好过日子的,但他怎么能与穆淮策相提并论呢? 她遂使用——诡术。 将小纸人悄悄贴在对方身上,操纵其五感。 “恶人”当即对她破口大骂。 卖身葬父又遭逢霸凌,惨上加惨,盛季如愿搏得穆淮策的同情心,而后就有了如今的好事将近。 按理说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且要当使唤丫头的。 他礼数周全地求婚,她又惦记对方多年,此时本该水到渠成。 可她偏就不能答应太爽快,阿娘说过:“轻易得到的,男人不懂得珍惜。” 离开王婆子家,盛季决定再去买点药材,重新为穆淮策熬制十全大补汤,暗中帮他治耳朵。 那碗实验版的补汤竟被王婆子家的老母猪嫌弃了,真是猪脑袋,不识货! “我家穆郎此刻会在做什么呢?” 路上,盛季顺势调动了留在穆淮策寝房中的小纸人。 将她的五感隔空附在小纸人上,能耳听千里,目视八方。 过段时日,她就能光明正大进出他寝房了,先享用他的人,后占据他的心! 然后银钱全部上交,活计全部他包。 作为嘉奖,他每日可以喝到她亲手煮的十全大补汤…… 完美。 “吱呀——” “听见”穆淮策寝房传来响动,盛季透过小纸人眼睛“看”过去…… 蓄谋已久的婚事(2) “她答应了么?” 冷风被带进寝房,床头盘腿打坐的穆淮策,缓缓睁眼。 身上还是昨晚半夜回来时的那身蓝白长衫,几日不眠不休地透支灵力,气质如玉的俊脸变得有些苍白。 但当他浅浅一笑,晨曦都失去光彩。 很难形象,这样和煦娴雅的人已在无声世界里生活八百年。 “没有。”侍卫流影将早饭放到书案上,朝他沮丧摇头。 “不愿意也正常。” 穆淮策淡雅的笑中溢出一丝自嘲。 耳聋遭人嫌,这些年他已见怪不怪。 “可要用些非常手段?” 等穆淮策再抬眸时,流影的左手对着虚空无声一握,请示道。 “她本是局外人,无需再去为难。” 没急着用早膳,穆淮策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天。 欣长典雅的蓝白背影被镀一层熠熠金边,看上去似乎和从前一般空灵美好。 “天亮了。” 距鬼市的驱逐令期限只剩三日。 但他仍没找到那人的一丝气息,难道灵镜热搜榜上的消息有假? “叽叽叽……”麻雀在光秃枝头叫闹,但没引起窗边人丝毫注意。 “可能已经被其他势力悄悄带走?” 流影走近些,以便穆淮策看清唇语。 “名门正派倒也无妨,就怕落入三教九流之手,为祸苍生。” 穆淮策蹙眉:“其他门派可有异动?” “都没线索,也收到了驱逐令。” 流影如实禀告:“但他们……换了一拨人,进鬼市继续蹲守。” 流影的犹豫,穆淮策心里清楚。 这方法最简单,于他们却难如登天。 流影怕穆淮策难过,适时转移话题:“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离开的?” “各方势力一直在鬼市出口守着,他走不掉。” 穆淮策径直否定这种可能,“更何况除了鬼市,其余各处都有官府仙府的势力,他还能去哪?” “也是。”流影点头,“他当初隐匿鬼市,应该就是看中这里鱼龙混杂……” 就在这时,院中忽然有人从天而降! 一男一女,都穿着蓝白长衫,与穆淮策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怎么来了?” 流影率先看过去,脸色一变。 穆淮策顺着他目光,双眸也一沉。 透过小纸人眼睛,盛季亦察觉来人表情不善,预感不妙,她顾不得买药材,当即从鬼市另一头迅速往回赶! “别来无恙啊,师兄。” 小院中,男子手持青龙琉璃剑,姿态傲然:“一月期限将至,你可寻到那位传承人下落?” 穆淮策神色淡淡。 但盛季“看”到,当他视线扫过那把青龙琉璃剑时,隐隐有几分波动。 “害,许久没和聋子打交道,多少有点不习惯。” 男子被忽视明显不悦,他故意隐去声音,慢慢变换唇形:“这回可听得清?”满脸嘲讽。 “此次任务艰巨,其他门派也没有捷报,淮策寻不到也能理解。” 女子看似打圆场,却话锋一转:“既然时限已到,还请师弟尽快交接消息。” “吃相当可真难看!” 盛季边赶路边鄙夷。就算穆淮策心善,但多日心血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 还特么地软饭硬吃! 穆淮策,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蓄谋已久的婚事(3) 幸好穆淮策未有回应,看向女子的眼神也越发淡漠。 “穆淮策,你眼睛看哪呢?”男子上前挡住女子,提高声调:“玲珑如今是我李钰的未婚妻!” “谁当少掌门就当谁的舔狗!” 流影实在忍不了,不顾身份怒怼:“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脏我主子的眼!” “放肆!” 李钰呵斥的同时,双目一凛,释放出无尽威压。 流影当即双膝颤抖不止,五官狰狞,冷汗直冒,但饶是如此他也咬紧牙关,不肯下跪低头。 他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李钰,你适可而止。” 穆淮策微微蹙眉,衣袖朝右前方轻轻一扫,流影周身的威压顿时消散。 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仍是从前天骄之子的模样。 双耳虽受伤,但他的天资与修为,仍是李钰的远不能及。 可恶! 被当众打脸,李钰攥得青龙琉璃剑的手,骨节泛白,转而摆出少掌门架子:“穆淮策,你敢以下犯上?” “淮策,你怎可直呼少掌门姓名?赶紧道歉!” 叫玲珑的女子也上前一步,帮腔道。 穆淮策没再理会她,淡淡看向李钰,“回去转告掌门,淮策既然立下了军令状,一定会将传承人完整带回去。” 借着小纸人“看”到这里时,盛季松一口气。 早就听说穆淮策对这个挂牌未婚妻没有感情,如今亲眼瞧见,她就放心了。 可军令状又是怎么回事? 心慈仁善的大傻子,定是被人逼着许下什么重大承诺! 盛季的心再度揪紧,不由加快脚步。 而被穆淮策无视的玲珑,脸色一晒,明显未料到连昔日的基本尊重都没了。 她也不打算再装和善,“一个月都没线索,你是想让掌门等到何时?等下一位传承人出世吗?” 李钰也讥笑:“是啊,这么丢人现眼的答复,你还是自己去说吧。” 玲珑又“好心”道:“如果担心一个月没见,读掌门的唇语会变生疏,我可以派人帮你。” “哈哈哈……” 李钰随即狂笑,知道穆淮策听不到,表情刻意作得十分夸张,甚至近乎狰狞。 穆淮策只淡淡瞧着他,像是在看小丑演独角戏。 蔑视无声,却有力! 流影气愤不过,“军令状在前,我家主子此时离开鬼市,就等同于自请退出师门。到时候强敌没了,功劳也是你们的,你俩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流影,你当真放肆!” 先前一拳打在棉花上,玲珑这回终于有了发泄口。 玄通天境入境级的灵力陡然外放,将只有乾坤地境半步级的流影,当即压迫得口吐鲜血。 “流影……”穆淮策忙要出手阻拦。 “你的对手,在这呢。” 李钰却忽然阴笑,修为骤然暴涨! 原本只有乾坤地境登峰级的他,瞬间提升至玄通天境入境级。 与此同时,又有十几人突然飞入院内,将穆淮策团团围住。 冷冬小院,多对一的压倒性较量,在肃杀与森冷间一触即发! “卑鄙!” “见”这一幕,盛季脸色瞬间阴沉。 这个叫李钰的在耍阴招。 刚刚故意隐藏实力,是想从心理战上抢占先机。 简直无耻至极! 在东皇大陆上,修炼境界共有四重,每重又分三小等: 自在人境入境级、半步级、登峰级 乾坤地境入境级、半步级、登峰级 玄通天境入境级、半步级、登峰级 涅槃神境入境级、半步级、登峰级 虽然一等挨着一等,但每提升一等都要修炼者付出万分努力,且每提升一重境界都得经历一次天劫,艰险与机缘并重。 也因此越往上,威力越强悍。 就像玄通天境入境级的玲珑,看似只比乾坤地境半步级的流影高出两小等,实则中间还隔着一重境界,绝对的实力碾压。 这次,他们不仅来了两个玄铁天境入境级,其余十几人也都是乾坤地境登峰级。 看来,他们今日铁了心要抢走鬼市信息,并借机将穆淮策驱逐出师门,甚至伺机斩杀! 蓄谋已久的婚事(4) “你初入玄通天境,根基不稳固,就纠集众人前来,对我也算很重视了。” 昔日一张张兄友弟恭的熟悉面孔,穆淮策此刻看进眼里,倍感陌生。 寒风乍起,他黑眸里最后一丝温情也湮灭。 取而代之的,少时走南闯北与外人对战时的,清傲与果决。 看得众人气息一颤! 穆淮策是谁? 当初不到千岁就踏入玄铁天境入境级,之后上千年更是日夜勤加练习,修为早已提升至玄铁天境半步级,他们这些人真的能轻易伤他? “重视?你脸真大,大伙可都是来解闷的。万年一遇的少年天才变成丧家犬,也是万年难遇一遇啊!哈哈哈……” 李钰嘴上这么说着,但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很快调整队形,玲珑牵制住流影,自己正面佯攻,命其余人绕到穆淮策身后轮番偷袭。 因为双耳失聪,身后是他作战盲区。 李钰还得意道:“穆淮策,你这几日为寻人不眠不休,身子肯定虚浮疲乏得狠吧?老实交出你手上的消息,再跪下来磕头认错,本少掌门尚且能放你一条活路。” “李钰,你在找死!” “听”得气愤至极,盛季一双妩媚狐狸眼,陡然红光乍现。 刹那间,无数小纸人如白蛾一般倾巢而出。所到之处,行人瞬间被操控五感,目光呆滞而立。 她再无顾忌,朝穆家小院快速飞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盛季还是晚了。 “听我命令,全力进攻!” 此时此刻,小院里随着李钰一声令下,十几人登即向穆淮策发起猛攻,蓄满杀意。 穆淮策凝神应敌,多年作战经验使得他招式灵活,身姿矫健。 同是蓝白长衫,独他身上仙诀飘飘,一招一式都舞出谪仙下凡之感。 但先天劣势摆在那,连续接上百招,原本仙风道骨的长衫,终是挂了彩。 “新仇旧恨都冲我来,放流影走。” 他退至阴暗角落,却是以剑撑地,向阳而立。 如玉俊颜上的血意微淌,但不见落败者的颓然怒意,反倒多了抹不染凡尘的凄美。 “不!主子,我不走!” 被玲珑钳住的流影拼命挣扎。奈何穆淮策这会没看他,看不到他的唇语。 “李钰你这个缩头乌龟!” 万般无奈下,流影又愤恨朝李钰怒吼:“没种从正面较量,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你也是万年老二!” 被戳中短处,李钰当即阴脸:“废物就是废物,凭他修为再高,这辈子都得对我俯首称臣!” 说着就提起剑,从正面朝穆淮策胸口直直刺去…… “铎!” 不曾想,那青龙琉璃剑竟活了过来,突然挣脱开李钰,“咻”得插入墙垣。 众人惊住! 盛季也一怔,后知后觉想起——穆云派中,青龙一向是少掌门的象征! “多谢。”穆淮策看向昔日老友,欣慰勾唇,嘴角血渍化为一朵绚丽朱花。 其余人开始犹豫不定。 “青龙琉璃剑不肯伤穆淮策,到底是因为他们朝夕相伴四百余年?还是它从来都只认穆淮策一人为少掌门?” 这番话,穆淮策听不见,但耳聪目明的李钰却听得清楚。 无论何种缘由,对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那又如何?你今天必须给我死!” 李钰气急败坏,调动起所有内力,一掌就朝穆淮策轰过去—— “啊!” 突然这时,玲珑惊恐尖叫。她竟不受控地飞身挡到穆淮策身前! 院墙之外,盛季冷笑勾唇。 何为诡术? 以纸人作媒介,不仅能操纵他人五感,更能控其四肢。 “先前是离着远,但现在,你们这些杂碎一个也甭想跑!” 蓄谋已久的婚事(5) “玲珑,你在做什么蠢事?!” 李钰睁大眼睛,但这一掌他起了必杀之心,根本没办法轻易收回来。 “噗——” 玲珑很快应声吐血昏死在地。 可她的嘴仍一张一合,口吻冷厉傲然:“李钰小儿,你娘喊你回家喝奶呢。趁着我这会心情好,尽早滚出鬼市!” 说话之人明明近在咫尺,但这声音听上去却像是从远方踏惊云、渡雷霆般遥遥传来。 小院上方,更是升腾起一片阴森森的雾气,寒气逼人。 “能搅动天象,这莫非是……涅槃神境?!” 李钰等人瞬间骇然失色。 穆淮策倒是神色不变,先检查了流影伤势,而后定睛望向上空雾气,若有所思。 李钰仍不死心,“阁下是何人?在下乃穆云派少掌门李钰,若是惊扰大驾,还望看在我师门薄面上多多海涵。” “穆云派少掌门?” “玲珑”嗤笑:“什么玩意?拿把破剑,再睡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可以自居?” “哦,那把破剑也没拿你当根葱,说起来也只有这女人稀罕你……萎蔫的短黄瓜。” 在场的人都未婚配,突然听见这番露骨之言,除去李钰脸上青绿交加,其余人皆尴尬不矣。 尤其穆淮策,本就白嫩面庞不禁浮上两朵粉嫩绯红,分外诱人。 盛季大为不解。 她不过就是急中生智,找了个特别腌臜的比喻来贬低李钰。 他们这一副副都是什么表情? “噗——” 盛季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她这涅槃神境,不过是靠着家族秘术,用玄通天境登峰级的修为强行拔高,损人不利己。 反倒是穆淮策,若非当年为救她受伤,想必此时早已凭实力登顶涅槃神境,又岂会被一群蝼蚁羞辱? 每每思及当年的事,盛季总心痛不止。 眼神也愈发坚定,抬手抹掉嘴角血迹,决意速战速决! …… 最终,李钰等人连滚带爬逃走。 临走前不忘放下狠话:“掌门有命,限你十日内寻到传承人,否则就由我接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穆淮策主仆二人相携回房。 “主子,您千万别听信李钰的一面之词。” 流影将金创药放回原处,转身担心道:“十日时限太短,掌门肯定不会如此对你。” “此事关系重大,的确拖不得。” 穆淮策换去血衣,坐到书案前,仔细翻看这些时日对鬼市的记录。 “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容易。” 师父先是整个穆云派的掌门,而后才是他的师父。李钰师父等人虎视眈眈,师父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更何况拿不到户籍,你我能留在鬼市的时日也屈指可数,势必要尽快找人。” 穆淮策大拇指习惯地摩挲着笔杆,思索:“还有今日那位神秘的涅槃神境高人,是敌是友,也令人值得探究。” “属下这就命底下的人细细盘查,这世上擅用夺舍、修为触及涅槃神境的都有谁。” 流影很快发出“千里传书”,同时心疼地长叹口气。 主子自小就懂事地过分。 就说这次寻找传承人的任务,其他派系顾忌鬼市多险不愿接,唯独主子主动站出来。 但那些小人又转头嫌弃他,非要逼他立下军令才罢休。 主子心系天下苍生,可谁又会真正关心主子的喜怒哀乐呢? 屋外传来敲门声,流影转身去开门,惊喜:“盛季姑娘?” 蓄谋已久的婚事(6) 穆淮策随着流影看过去,就见盛季端着餐盘走进来。 一身大红紧身棉袍,勾勒出婀娜纤细的腰身。她将补汤放到书案上,嘴角微弯,朝他淡淡一笑。 明明高冷的气质拒人千里,偏一双狐狸眼生得又妩媚勾人。 “我炖了补汤,端来给东家尝尝。” “盛季姑娘请坐。” 穆淮策朝书案对面的座椅抬了抬手,笑意清润。 换上一席月白长衫的穆淮策,气质更显风月无边。饶是盛季素来淡定,也不禁看得怦然心动。 “……好。” 她心虚回神,故作淡定坐下。 “东家早晚要离开鬼市,到时候盛季就一无是处了。”嘴上自谦着,脸色不卑不亢:“但如果东家喜欢我做的吃食,我也算有点用处。这婚,便应下了。” 话本子上说,一开始太热情容易将人吓跑,所以她准备徐徐图之。 可他一直在盯着她的嘴看…… 看得她心跳加速,喉头发热,情不自禁想凑过去。 穆淮策的唇形秀气性感,唇瓣湿润,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若是咬上一口…… 不行! 盛季,你要忍住! 穆淮策一直在看盛季的唇语,没注意到她像盯着猎物似的侵略眼神。 得知她的忧虑,他颔首试着去理解。得知她有意婚事,他也未喜形于色。 “盛姑娘说得在理。” 穆淮策抬手欲端过汤碗,却被流影抢先一步:“属下替主子试试温度。” 舀进嘴里一勺…… 恩,食材没毒。 但这汤有毒! 也太太太难喝了吧!!! 流影勉强咽下去,急忙禀告:“主子,这汤是我这些年来喝过的……最好喝的。” 嗯? 流影一脸懵逼。 话到嘴边怎么突然就变味了? 他急忙又补充:“主子,这汤您千万要……多喝两碗!” 流影:咋又说得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刚刚受伤,脑子还没回复过来? 流影开始怀疑人生,抿紧唇: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一旁,盛季在心里暗笑。 能作为世间第一个喝到我亲手做的汤之人,也算你几百年修来的造化,还敢说难喝? 虽然,味道确实…… 穆淮策起初见流影表情痛苦万分,料定这汤不会太好喝。 但流影紧接着两次美言,就有点勾起他好奇心,结果…… 到底是德行兼备的君子,穆淮策强忍着喝下去,不像流影龇牙咧嘴的。 “这补汤……” 穆淮策喝下去后,很快感觉浑身暖暖的。 打斗时留下的伤痕和气息阻塞的灵海,此时都舒服许多,似有温泉涤荡。 见他脸上露出讶异,盛季知晓药物已经发挥作用。 都是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不仅能修复躯体,还可锤炼灵力,甚至有让受损筋骨再生的可能。 可惜料定家里人不同意她来找穆淮策,所以出门时带的银钱不多。 好在她男人有钱呐! 话本子上都说,婚后男人的钱是女人的,女人的钱是自己的。 以后他的钱全都是她的,不愁买药。 假装没看见穆淮策的疑惑目光,盛季展颜:“东家喜欢我做的吃食,这门亲事就定下了。来日方长,以后我日日做给东家喝。” 流影下意识张嘴,又赶紧闭上:大可不必! 穆淮策也委婉相劝:“以后这些粗使活计,会有专门人来做。” 盛季不以为然:“话本……坊间都说,要想抓住夫君的心,首先得抓住夫君的胃。” 流影嘴角抽搐:那你俩过不了俩月就得散伙。 穆淮策也就笑笑,没敢接话。 不过看见她说“夫君”二字,心底意外升腾起一股异样。 从小无父无母,师父是他最亲的人。后来按照门规,与玲珑定下婚约,更像是完成一份任务。 可如今,他竟开始想象婚后的生活了。 或许,是被这汤吓得吧…… “当、当。” 见他不应,盛季冷下脸,伸手敲敲他面前的书案,拉回他注意力。 “那我对东家岂非一无是处?以东家的条件,正妻本该出自高门大户。等婚后拿到鬼市户籍,只怕东家很快就会将我扫地出门吧?” 穆淮策为自己的走神,抱歉笑道:“盛季姑娘放心,我既然求娶你,今后定会以夫妻之礼真诚相待,决不食言。” 流影惊讶看向他。 难道这不是权宜之计吗? 盛季则追问:“可否请东家发誓?” 流影怒:“你怎么如此无礼?!” 想当年主子年少成名,精湛的修为与悟性一举震惊整个东皇大陆。 此事排在灵镜的热搜榜第一名,连续数月,何等风光? 可如今竟被一个买来的无家可归的小婢女刁难,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哎? 他好了哎,嘴不瓢了!!! 流影转而又自顾自地欢喜。 两人都没去注意他,因为穆淮策当真举起右手,对天发誓:“我穆淮策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只娶盛氏一人,婚后诚心相待,直至白首。” 神情庄重,掷地有声。 谪仙一般漂亮清雅的皮囊端坐在那,像是一尊下凡的活菩萨,普度着众生,也包括她。 盛季狐狸眼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穆淮策,你这回可就真逃不出我手掌心咯。 但她很快话锋一转:“其实,我也知道咱们之间并无感情。 东家能如此待我,已然十分君子。 既是如此,我们婚后生活一切讲究水到渠成,你情我愿。” 蓄谋已久的婚事(7) 才怪。 盛季又在心里默默补道:你的水只能往我的渠里流,你的情都得合我的愿! 她之所以这样说,原因有二。 其一,可以看出,穆淮策不喜欢女子主动缠着。 其二,盛季家中有模范。 老爹贵为族长,对外威严有方,实际惧内。但听娘亲说,当年是她先看上老爹的。 娘亲主动接近,对老爹好,不过也从未放低姿态。保留原本的个性,反倒吸引了老爹。 后来日久生情,老爹不仅回应越来越多,还迫不及待上门提亲。因为他总觉得,优秀的美人拐回自己屋里才最安全! 娘亲那时就教导她:“感情这事总会有一方先主动,因为喜欢一个人,想对他好是控制不住的。但一味单向付出的感情太累,如果迟迟得不到回应,就要及时止损。” 盛季欣赏娘亲的智慧。 所以,如果做完想做的事,穆淮策还没喜欢上她,那就潇洒离去。 如果她能走入穆淮策心中…… 那就效仿老爹,将优秀的美人打包拐回家,金屋藏娇之! “盛季姑娘如此明事理,在下就说个不情之请。” 盛季心里的算盘敲得正如意,却引出穆淮策的另一桩打算。他表情忽然郑重:“我们的婚事,能否暂时不对外公布?” “哦?东家想隐婚?” “外面心仪我的女子甚多,为避免她们迁怒你,我们暂且低调行事。” 谈及此,穆淮策耳尖隐约泛红。 殊不知略显羞涩的模样,馋人得很。 盛季稳了稳躁动呼吸,才道:“东家和流影都修为非凡,也护不住我?” “我俩还有要事在身,之后都会在外奔波,不能时时护你周全。杀人越货在鬼市很常见,所以隐婚一事,还望盛季姑娘慎重考虑!” 说到最后,穆淮策严肃的语气里,甚至带有威压。 连一旁的流影,都听得后脊发寒。 但盛季不是凡人,这点威压奈何不了她。 她只定定地看着穆淮策,而他却低头抿了口茶水,一看就在撒谎。 知晓他事出有因,盛季倒也不气。 只是一般话本子看到这,女子亲耳听到未婚夫说,要她为顾及别的女人感受暂时隐忍,肯定会委屈。 她是不是也得作作样子? “你让我不开心了。” 盛季开口道,只是这表情吧…… 不像寻常女子的委屈柔弱,能惹未婚夫心软。 而是强硬气势中,掺着上位者执掌生杀大权的高傲,似乎她不开心了,谁都他丫的甭想好过! 浓郁凌厉的冷意,连穆淮策都忍不住侧目。 盛季:额……装错样子了。 到底理亏在先,穆淮策依旧好性子:“那依姑娘之意,在下要如何弥补?” “自然是手握安身立命之本。” 盛季目光落在他的钱袋处,暗示明显。 让“抓住男人的胃”去见鬼吧。 在她看来,掌握男人钱财,才是真正抓住了男人命脉! 穆淮策了然:“可以,从今日起,你的月银升至百两。” 盛季:“……” 她想要他的全部。 罢了,来日方长。他的钱,他的人,他的心,以后统统都会是她的! 目的达到,盛大佬满意离去。 其实隐婚一事,也正合她意。 不能太早被家人知晓,必须等穆淮策喜欢上她,才能将人拐回去。 日日住在同一屋檐下,双修,养娃,调*戏*他…… “主子,就这种市井小民,您真要带她回去作正室?” 流影指着盛季离去方向,“以您的身份,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再被退婚么?” 穆淮策像听了句玩笑话,瞧着窗边麻雀淡笑,“流影,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从前在穆云派,除了师父,其他人都将他奉若神明。 而现在,为了一个鬼市任务都得立下军令状,完不成就自请离开师门。 这是他与师父的多年情谊啊。 “您当年双耳失聪,完全是一桩善举啊!” 每每提及此事,流影都为他抱不平:“如今竟被这些宵小之辈如此对待,苍天不公啊!” “罢了,现在这般更逍遥。” 不作世人眼中所谓对的,只做自己想做的。 穆淮策一脸释然,将早膳冷掉的馒头掰碎,喂给飞到书案上的胆大麻雀。 但紧接着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流影,不论此番我出于何种缘由求娶盛季,也不论她出身高低贵贱,这婚事既是定下,她便是我穆淮策此生唯一的妻。 我先前发誓,绝非戏言。 待她过门后就是主子,你对她需如同对我一般,你可听懂了?” 鲜少同李钰那般用身份压人,见穆淮策为了盛季,如此郑重其事,流影当即躬身抱拳。 “属下还有一事不解。” 但等穆淮策喂完麻雀抬头后,又忍不住问:“您既已认定她,为何不直接说明隐婚意图?” 从小就跟随穆淮策,没谁能比他更懂他。 穆淮策对爱慕者一向心如止水,又岂会因为她们的感受就将婚事隐而不宣? “此次鬼市的任务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我们就会成为各大势力的公敌。 盛季一介凡人,难免不会担惊受怕,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如果我们不幸命丧于此,届时知道她身份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还是主子考虑得周全。” “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谁的男人!” 已经走出三五条街的盛季,利用留在房中小纸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悦挑眉。 鬼医铺子尽在眼前,为避免暴露身份,盛季暂时切断诡术,而后扬唇大步走进铺子。 她家男人如此为她着想,定要多煮上几碗十全大补汤,嘉奖他…… 彼时书案前的穆淮策,后背莫名一凉。 书案上的灵镜白光乍现,有一条密报利用“千里传书”送达。 密报中写道:启禀阁主,世上会用夺舍的人,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无名小卒。 穆淮策的右手大拇指摩挲着灵镜边缘,陷入深思。 没有? 那今日救他的会是何人,又所为何缘由? 还是此人所用招数,并非夺舍? 蓄谋已久的婚事(甜) 接下来三日,穆淮策继续寻找传承人,仍一无所获。 婚期,也定在三日后。 “礼成!送入洞房——” 婚礼当晚,由唯一知晓内情的王婆子简单帮忙操持,两人拜了天地,穆淮策牵着盛季缓缓走入洞房。 这是两人初次牵牵。 红盖头下的盛季,表情似是一贯淡然。然而微烫的耳尖和总是忍不住微弯的唇角,还是出卖了她。 男人手掌大而软,皮嫩细滑,手感很不错。 常年握剑的指腹上老茧稍显粗糙,却也沉稳有力,将她牵得牢牢的。 不知道是否因着受伤的缘故,一直冰冰凉凉的。 无碍,厨房炉子上已备好十全大补汤。 盛季下意识又握紧些,想帮他焐热。 引起穆淮策注意力,“可是紧张了?” 牵在掌心的小手倒暖哄哄,连着他常年冰冷的手也慢慢有了温度,少有的体验。 还是第一次牵女子的手,柔弱无骨,缩在他掌心里小小一团,引得他下意识放轻力道。 生怕一用力,就会捏疼她。 “有一点。” 盛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想瞧瞧他是否会安慰她。 “别怕,我没那么多规矩,等会一切随你。” 说完才察觉到有歧义,穆淮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偏偏盛季不嫌事大:“意思是,我等会做什么都行?” “那你想做些什么?” 不确定盛季是否故意撩他,穆淮策不答反问,变相试探。 毕竟看她此前态度,对他并无意思。 “当然是喜婆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啊。”盛季倒打一耙,“不然你以为呢?” 噎得穆淮策气笑:“如此甚好。” 两人说话间,注意到自己步子迈得大,他无声放缓速度。 这种感觉,或许就是那日誓言所提及的吧——婚后诚心相待,直至白首。 盛季自然注意到他的心细入微,没再撩他,随他步入喜房。 头戴大红花,打扮得喜气洋洋的王婆子说了很多吉祥话,但表情略显怪异。 仪式结束后,盛季塞两锭银子,速速推她离开。 王婆子道出心中疑惑,“刚才有些话,不是我本意。” 盛季:“你可能是累了。” 王婆子:“我一点不累。” 盛季只好往穆淮策身上推,“想必是我夫君太厉害。” 王婆子恍然大悟:“哟,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好这口!” 她刚才可都注意到了。 每当穆淮策背对着她时,她的嘴就会不受控制,净说些“从今往后以妻为纲,唯妻是从,银两全部上交,活计全部他包”这种软蛋男之词。 盛季一本正经:“我家夫君觉悟高。” 穆淮策正在房内收拾喜床上的花生瓜子等物什。 转身就瞧见门口王婆子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穆淮策:??? 老实说,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送走王婆子,盛季随即端来十全大补汤。 这汤药七天一疗程,这两日穆淮策故意躲她,要是再不喝,之前那碗就白喝了。 “……”穆淮策一脸拒绝。 他悠悠背过身,“哎呀,读了一整日唇语,眼睛好累,啥都看不清。” 却被盛季毫不留情地伸手拦住。 虽然他撒娇耍赖的小模样,也挺勾她心的。 但原则性问题,不能变。 穆淮策目光复杂地盯着汤碗,抿紧唇,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别人被闹洞房都是要喝酒,而他…… 别人被闹洞房来自亲友兄弟,而他…… 别人被闹洞房可以拒绝,而他…… “是我手艺太差?看来以后且得细细研究,做些糕点、卤味、爽口凉拌小菜……日日孝敬东家。” 盛季也不恼,将人牢牢按在凳子上,在他眼前一一细数菜肴,“日日”二字特意说得极慢。 似乎还信心满满:“虽然起初可能不好吃,但一回生两回熟。” “你手艺挺好的,就不用拿其他练手了。” 君子如穆淮策,生平第一次说了违心的话。 他憋着气往下倒灌补汤时,终于明白师门中前辈醉后的肺腑之言—— 美好婚姻,都从男人学会哄婆娘开始。 一碗汤下肚,穆淮策紧接着又灌入一整壶茶水。 脑海忽然浮现盛季和王婆子两人在门口嘀咕半天的画面,似有所思: 新婚小娘子老是劝他喝补汤,该不会是觉得他那方面不行吧? 要不,等会找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但盛季此前又提议,婚后诸事讲究水到渠成。 直到被招呼上床休息,穆淮策如玉俊颜上,纠结神色中还掺杂着一点不自然的红。 谁知走到床边,愣住。 只见大红喜床中间,不知何时摆放上一条约一掌宽的明黄色布条,上面写道: 女方越界罚百两,男方越界付双倍。 蓄谋已久的婚事(甜) 盛季一派坦然:“我是女子,想来东家是不会与我计较的。” 穆淮策了然,这是不愿与他同房了,“我去睡书房。” 盛季拉住他,“不可,那让下人以后如何看我?” “这你无须担心,我早已命流影传话下去。我们……” 穆淮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后头朝下栽倒在床上。 盛季勾唇:这迷药见效倒是快。 开玩笑,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做岂非辜负她的千里奔赴? 将穆淮策轻轻放平,盛季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俊逸眉眼,挺翘鼻梁,细嫩唇瓣,宽肩窄腰,修长双腿…… 嗯,浑身都是宝。 盛季欣然抬手,轻抚上去…… 却在这时,从远门外隐隐传来打更声。 眼看子时将至,盛季不再戏闹,开始为穆淮策按摩头部的脉络和穴位,据《诡书》记载,此手法有助于先前汤药中灵力的吸收。 盛季所修炼的“诡术”,便是由《诡书》世代传承。 《诡书》分上下两卷,上卷族人皆可习得,主要记载“诡术”的修习功法,以纸人作媒介,操纵对方四肢五感。 是以修炼“诡术”者,要比同境界的对手更强大。 诡术有利也有弊,要比寻常修行付出更大的代价,每次修为破境都要承受双倍天劫。 族人大多不愿修行,即便修行也多数半途而废。 但一想到能让清风皓月的少年天才恢复如初,盛季觉得再艰辛也值得。 因为成功修炼“诡术”到涅槃神境,盛季成为家族后辈中的第一人。 不仅当仁不让地被选定为族长继承人,而且破例提前拿到《诡书》下卷。 《诡书》下卷侧重对灵力的操纵,既能让修炼者短时间跨境界爆发灵力,还能通过特殊手法,使得天材地宝中的灵力充分发挥效用。 此等术法威力巨大,甄选传承人更严格,要具备良好品行,也要护得住功法不被他人抢掠,以免为祸苍生。 盛季当初看中的,主要是特殊手法。 按摩半炷香后,一股碧蓝色的纤细灵力先是自耳部浮现,而后蔓延至穆淮策头部,最后游向心口。 盛季眼前一亮:看来有效。 虽说仅牛毛般纤细的一缕,但至少说明,他此前受损断掉的耳脉有再生的希望。 手法施展起来很耗精力,没一会,盛季已是香汗淋漓。 但怎么说呢? 疲惫而快乐着,她悦然一笑,俯身在穆淮策微蹙的眉心印下一吻。 饱满眉心随即舒展,成就感来得突然。 盛季笑意加深,视线渐渐下移,最终落到他诱人的唇上,吸引着她缓缓凑过去—— “夫人,主子他没事吧?怎么忽然就没声音了,是已经歇下了吗?” 穆淮策腰间的灵镜,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流影焦急的询问。 “……”盛季心脏猛地一跳。 他娘的,她有被冒犯到! 好在这灵镜只接通“千里传音”,未打开“千里入境”,否则她就彻底暴露了。 “流影,你一个人如果觉得孤单,可以去陪陪隔壁后院那头母猪。” 盛季冷脸挂断灵境的“千里传音”。 都和娘子上床睡觉了还敢同侍卫聊天,简直胆大包天。 没收。 她恶狠狠地捏他脸,“以后若是再屡教不改,就罚你不准上床。” 不过,还是得替她把被窝暖热乎了。 蓄谋已久的婚事(甜) “该死的!” “怎么总也甩不掉?!” 清晨茂密的丛林中,粗树枝与灌木丛交错恒生,薄雾瘴气四处弥漫,一眼望不到头。 重回幼年的盛季凭着直觉,拼命地往前奔跑。 后面则是一群年轻人驭剑飞行,速度极快,双方之间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距离迅速缩短。 眼看就追上盛季了,有人开始忍不住祭出法器。 “咻咻咻——” 一道道蕴藏着灵力的五颜六色光斩射过来,有的射中她腿,有的射落在她脚边,令她胆战心惊,气愤至极。 “住手!” “你们可知我是谁?” “老爹兄长,你们快来救我……” 盛季忍着剧痛,拼命地往前奔跑,怒斥,呼救。 突然,有人加快速度绕到她正前方,露出一抹冷酷残忍的死亡微笑,而后锋利厚重的长剑笔直地射向她胸口—— 盛季睁大眼睛!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蓝白欣长身影及时出现,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 “穆淮策……“ 盛季怔了下,转而尖声高吼:”穆淮策,你快躲开——” “娘子?盛季……” 穆淮策用力摇了摇身侧陷入梦魇中、双手双脚混乱挣扎的新婚小娘子,有些无措,更多的是焦急。 就在他准备含流影叫鬼医时,盛季陡然睁开眼。 下一瞬就抓住他反复检查,忧心忡忡:“穆淮策,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穆淮策只抓到她最后半句的唇语,笑了笑:“为夫无事,娘子只是被梦魇了,无须紧张。” 盛季愣了愣,回过神,背脊松垮下来。 可看向他的眼神依旧不轻松,甚至穆淮策从中读出很多莫名的情愫。 “还是不舒服?叫鬼医过来看看?” 他轻拍着她背试着安抚,目光落在她唇瓣上,温柔而专注,好似能融化万物的碧波春水。 盛季摇头,一向高冷的她少有得柔软了,将身子埋入他怀中,搂紧。 轻嗅一口他独有的雪松清冽气息,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渐渐心安。 她细语呢喃:“以前总是一个人被吓醒。这次或许是你在身边,终于梦见有人来救我。” 这样脆弱的盛季,穆淮策是第一次见。 可他只能感觉到她的嘴巴在动,“抱歉,我听不见你说的话,可以再看着我说一次么?” 很温柔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刀子插进盛季心口。 她心疼起身,再看向他时已恢复淡然,“我是想问你,家里有没有助眠的沉香?” 一个“家”字,奇迹般地抚平穆淮策心中的愧疚,他随即下床去点香。 喜房红烛摇曳生辉,大红色亵衣勾勒出他姣好笔挺的身形,乍一看是那般美好的人儿。 他本该就是最美好的存在。 盛季眨了下微酸的眼皮,“穆淮策,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等下? 他刚刚是不是喊她娘子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娘子。 喊得还挺自然的,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 盛季嘴边溢出蜜:小样吧,还挺上道。 穆淮策为盛季点的是鹅梨帐中香。 传闻这香经常说妻子点给丈夫的,为了让即将远行的丈夫前一夜能睡个好觉。 盛季暗暗盘算:等把他拐回家当赘婿后,定要他日日为她点此香。 穆淮策细致将镂花紫铜香炉放到床前,才转过身,就见他满血复活的新婚小娘子面含三分笑盯着他: “东家,你刚刚越过黄线了。” 蓄谋已久的婚事(甜) 穆淮策哑然失笑。 心想明早还有要事,便没与她计较,“明日差人拿给你可好?” 盛季点头应允。 穆淮策临睡前想了想,又叮嘱道:“你若再作噩梦,可唤醒我” 但紧接着又补一句:“若过了三八线,需要还我银钱。” 盛季讶异抬眸。 哟,这男人居然学坏了。 不过她喜欢! 于是她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一千时,随即起身朝旁边扑过去。 抱紧他腰颤抖不止,表现得害怕极了。 彼时穆淮策正是将睡未睡的状态,突然怀中多了一具柔柔软软的娇躯,惊得他当即睁眼。 眼前,一双被放大的澄澈明眸微晃着露珠,正怯怯地瞧着他,瞧得他没了一丁点脾气。 “东家,人家好怕呀。” “……不怕,有我在。” 醇厚的温声自带抚慰。 穆淮策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后还是找个借口推开小娇妻,“我、我去给你倒杯水,压压惊。” “东家人真好。” 盛季接过茶杯,朝他赞许一笑,如花笑靥美不胜收。 心里则道:效果不错,看来这回没演砸,难怪东市的话本子要比西市的热销。 谁知她才低头抿口水,身旁男人幽幽开口:“你刚刚也过界了。” “噗——” 盛季一口茶水喷出,倒不是气恼,而是被他执着的小模样可爱到了。 抬首定睛:“那等你明日付我二百两后,我再还你一百两。” 盛大佬算起账来,头脑清明,根本不像才被噩梦吓到的嘤嘤怪。 穆淮策:“……” 居然忘记他要付两倍。 失算了。 最终,穆淮策还是好脾气地决定不同他的新婚小娘子计较。 当晚,盛季睡得极好。 和心仪之人近距离贴贴两次,还白拿一百两银子,这笔账她怎么算怎么划算。 不过她拿银子是为给他买灵药,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二日清晨,盛季醒来时身侧已没了人影,倒是躺着她的卖身契。 盛季随意一挥手,卖身契就变成了粉末。 新婚夫君如此厚爱,她决定再奖励他一碗十全大补汤。 “我可真是人美心善。” 等盛季端着汤碗去书房时,洒扫的老仆转达穆淮策的留言: 如有事宜相商,请在每日辰时来此,其余时辰皆会外出处理要事。 “辰时?想都别想。” 惯爱赖床的盛季面无表情,等到瞧见穆淮策留下来的一百两银票时,脸色才稍霁。 而后拿上银票不紧不慢出门,上次从鬼医那买灵药是赊账,她得去还钱,顺便补货。 “看在你昨夜表现不错的份上,顺便帮你找找人吧。” 穆淮策的要事,还用猜? 当然是灵镜热搜榜上排名天下第一的奇闻。 相传,往生术的传承人每隔万年会降世一次,得此传承者能生死人而肉白骨,敢同阎王爷叫板。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代传承人迟迟未现世,逾期千年之久,以至于众人已不报希望。 可一个月前,鬼市惊现传承人气息! 那血脉之气虽说只是昙花一现,但雄浑有力,修为至少已达到乾坤地境级登峰级。 世人这才恍然大悟,不是传承人未现世,而是有意隐瞒身份,毕竟之前几代传承人的下场都极其惨烈。 并且推测,此人应是一位已满千岁的成年男子。 其一,东皇大陆上女子修炼多逊于男子。 其二,即便男子,能在千岁就触碰到玄通天境边缘的,当世也仅穆淮策一人。 其三,按照历代传承人降世的时间推算,此人也应出生千年。 掌握大致信息后,东皇大陆上各大势力当即迫不及待地派人前来此地搜寻。 可让盛季未曾料到的是,这趟出门传承人没碰到,却碰到被人围堵逼问的穆淮策! 她不禁拧眉,“怎么回事?” 鬼市的西市街头,上百号人将他主仆二人团团围在中央。 为紫衣女子颐指气使,高声质问:“你如今已在鬼市逗留超过一个月,若非你找到有价值线索,为何鬼市市主唯独对你区别对待?” 拼死一战(1) 西市人气凋零,赶上阴天,森森寒气遮天蔽日。 盛季隐匿在一座黑塔顶部,淡淡朝人群望去。 穆淮策被围在正中,身姿笔挺,样貌从出众。即便以一敌多,依旧波澜不惊,鹤立鸡群。 盛季目光落在他右手大拇指处,正无声、来回地摩挲着剑柄。 他在思考。 这个习惯,是她这几日暗中观察时发现的。 “还是怕婚事泄露后,我会有危险么?” 昨晚被她那般欺负,这会第一时间还在想着护她,傻不傻? 盛季心头微漾。 然而周围的人,根本未留给穆淮策足够多的权衡时间。 以为他是不想理睬他们,这些人火冒三丈,更难听的污言秽语一句高过一句: “穆淮策,休要再狡辩,快交出线索!” “你早就不是那个少年英雄了,醒醒吧。” “没错,我们这里有上百人,想杀你都比碾死蚂蚁都容易!” …… “我呸!” 流影气愤不过,朝人群啐了口:“说得比唱得好听,都是年纪相仿的同辈,有本事的就一对一跟我家主子单打独斗啊?” 他用剑柄指着骂得最凶的几个人,“你?还是你啊!” 那几人悻悻后退几步,都闭嘴不敢言语。 “哼,都是些孬种!” 流影嗤笑一声,目光嘲弄地环顾四周,“乡下村妇气急了还敢动手呢,你们就只会张嘴骂街,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周围人更是被臊得脸色青红交加。 紫衣女子却又道:“传承人本就事关天下苍生,我等合力寻之,有何不可?难道非要各自为营,分散精力,最终一无所获的好吗?” “就是!” “就是!” “就是!” 其他人纷纷附和,脊梁骨也都又挺起来了。 流影撇嘴:“你们如此齐心协力,那应该收获颇丰啊。又何必来问我家主子?” 紫衣女子略略转睛,有意偷换概念:“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应该合作,有线索就要拿出来分享。” “没错!” 身后有个蓄须大汉也附和:“寻找传承人事关重大,有了线索就该拿出来分享。一旦误事,即便是你们穆云派,也付不起这后果!” “更何况,你主子都没发话,这里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 他又煞有其事地质问道。 “你——” 不等流影辩解,已是乾坤地境登峰级的蓄须壮汉,骤然释放出重力威压。 虽然两人修为只差一小等,但还是令乾坤地境半步级的流影,登即呼吸加重,后背冷汗直冒。 但流影不肯就此认输。 咬着牙,艰难地一寸寸拔出剑,作势要奋力一搏。 这群颠倒黑白的小人,讲不出道理,就仗势欺人! 主子是何等骄傲的存在?今日决不能因为他技不如人,让主子脸上无光! “流影,不必。” 穆淮策拦住他,拂袖将威压轻飘飘驱散。 绝对的压制,令那蓄须壮汉不由面露慌色。 然而教养使然,穆淮策并未难为他,只淡声道:“流影与我情同手足,他的话就是我的态度。” 蓄须壮汉黝黑的脸涨红一片。 穆淮策没多理会,面色平和地看向众人,“我从未获得线索,诸位请回吧。” “那你为何至今仍能在鬼市逗留?” 紫衣女子不仅不善罢甘休,反而羞辱更甚:“不会是鬼市主看是个聋子,可怜你吧?” 她故意绕着穆淮策走上一圈,带着异样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他。 “还是……你以身相许,已拿到了鬼市的绿卡呀?”说着,不怀好意地嬉笑出声。 众人闻言,亦是哄笑不止。 “是啊,我怎么忘了,穆淮策还是个能靠小脸蛋吃饭的人呢!” “人家细皮嫩肉的,咱们可比不了。” “瞧瞧这张小白脸,我要是鬼市主,我也愿意一亲芳泽,甘拜‘下’风……”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越说越难听。 饶是穆淮策教养再好,也忍不住皱眉,握着剑柄的右手不自觉收紧。 流影更忍无可忍:“休得胡言!我家主子清誉,岂是尔等能妄加评论的?” 他猛地拔出剑,笔直朝着煽动是非的紫衣女子,狠狠刺过去。 紫衣女子功力也是乾坤地境半步级,本应与流影势力相当。 但这千年来随穆淮策走南闯北,流影作战经验更丰富。 过招几个回合后,明显占尽上风。 紫衣女子见势不妙,赶紧煽动周围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俩恼羞成怒,只能说明被我们猜中了,他们肯定是得到了传承人的线索!” 这番言辞极具诱惑力,其他人一听,瞬间蜂拥而上。 虽是虾兵蟹将,流影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反过来被紫衣女子压制住。 不过,这场较量仅是小打小闹。 那蓄须壮汉始终在盯着穆淮策,他未动手,穆淮策也未出手。 黑塔顶部,盛季也是静观其变,杀鸡无需用牛刀。 只是偶尔分给流影的眼神嘛……略带嫌弃。身手这么弱,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护卫谁? 下次熬补汤,勉为其难用药渣子再多煎一碗吧。 然而下一瞬,她眼神陡然变冷。 就在穆淮策身后的一条小巷口,李钰带着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忽然出现,与蓄须壮汉快速交换一个眼神。 穆淮策背对着他们,又听不见脚步声,浑然未发觉。 而蓄须壮汉收到信号后,突然就释放出所有修为,朝着流影一拳轰过去—— “流影,小心!” 穆淮策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忙出手帮衬。 也就在这时,十几个黑衣人瞅准机会,从小巷口鱼贯而出。 十几把剑毫不留情地对准了穆淮策的后背…… 拼死一战(2) 盛季当机立断,射出一个小纸人。 小纸人迅速黏在蓄须壮汉脚踝处,获取其四肢的掌控权。 盛季信手握拳,向后一挥。 本来要偷袭流影的蓄须壮汉,陡然就调转方向,朝穆淮策一拳轰过去。 穆淮策下意识后退,转身同时,恰巧避过黑衣人的偷袭。 反倒是前后夹击的两拨人,没了穆淮策中间这层,猝不及防地自己人打到自己人。 “蠢货,不是说好让你偷袭流影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蓄须壮汉来不及解释,就惨叫一声。 被十几柄宝剑瞬间刺穿,如千疮百孔的破沙麻袋般,支离破碎地摔到地上。 而为首的黑衣人,毫无防备地挨上一记硬拳,当即踉跄十数步。 “原来是你们。” 经此一遭,穆淮策也看到黑衣人。 黑衣人蒙着面,但露在外面的一双双眼睛,熟悉地讽刺。 晦暗阴冷的西市街头,寒风阵阵,吹动起他一身月白长衫衣摆,萧瑟难掩。 “呵……”穆淮策笑了。 可笑意融化不掉他眼底的凄凉,“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取我性命?连区区十日都等不及么?” “少废话!” 有个黑衣人率先挥出重剑,“你既然已是废人,就不该挡别人的路!” 话毕,十几人再度欺身而上。 没有李钰玄通天境入境级的人参战,穆淮策对战几人绰绰有余。 实则李钰并没闲着。 趁穆淮策不注意,他释放无尽威压,逼得原本就体力告急的流影,当即双腿发软,栽倒在地。 但流影始终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脊梁骨倒挺硬,那就再挨我一脚啊!” 李钰阴鸷眯眼,抬脚就要朝他脊梁骨狠狠踩去—— “李钰,你敢!” 穆淮策的脸刷地变白。 这一脚踩下去,流影的脊梁骨必碎无疑,从此沦为废人。 可那十几个黑衣人难缠得狠,对穆淮策严防死守,丝毫不给他突围的机会。 这才是他们今日的战术! “李钰,你今日若敢动他,我定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危急关头,素来淡雅闲适的穆淮策,目眦尽裂,近乎怒吼。 “轰——” 刹那间,玄通天境半步级的强大威压,向四面八方尽数释放。犹如龙卷风一般,刮得在场所有人东倒西歪。 李钰悬在半空中的脚,也迟迟未落下。 外人只当他也被穆淮策的威压所阻,唯有李钰本人心底发憷。 怎么回事? 两人修为只相差一小等,若强行硬抗,也能克服掉穆淮策的威压。 可此时他脚底下,却隐隐有一股自下而上的强大阻力,令他的脚无法落下半寸。 会是谁? 好可怕的存在! 李钰心底一阵胆寒。 他假意顺势收回脚,“穆淮策,你既然如此在乎他的死活,就跪下来求我啊。” 说着,他弯腰拎起流影瘫软的身子,顺便不经意间瞧了眼鞋底,空空如也。 李钰眼神微变。 先前瞥到一抹细小的白影飞速闪过,难道看花眼了? 顾忌流影性命,穆淮策率先停手。 然而黑衣人却变本加厉,出手无所顾忌。 “刺啦——” “刺啦——” “刺啦——” 不消几息,穆淮策身上原本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就被划开十数道血口子,或长或短,不住地往外沁出血珠子。 他仍一步步向前,黑眸如鹰隼般钳着李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流影。” “我偏就不放他了,你能怎样?” 李钰似笑非笑地一把攥住流影的脖子,满不在乎的神色,与拧死鸡鸭牲畜的反应一般无二。 “你——” 穆淮策陡然沉脸,却为顾及流影的性命,硬生生顿住脚步。 此时的流影,早已泪眼模糊。 没力气说话,就朝自家主子频频用唇语:“主子哟,流影本就资质平庸,废了就废了吧,真的不值得您这样为我!” 当年掌门断定他没慧根,不够入穆云派的资格,是主子收留他教授他,不离不弃。 他流影当时就发誓,从此以后主子就是他的命! 可废物就是废物,或许李钰说得对。 今日但凡换个侍卫,或许都无需主子出手,而他却让主子反过来遭罪…… 是啊,主子该换个身手更好的侍卫了。 只要他不在了,主子必然会找新侍卫吧…… “流影,我命令你停下!” 察觉到流影要自裁的意图,穆淮策睁大双目。 语气,是对他从未有过的强硬。 “蠢货!”黑塔顶部,盛季适时出手,飞速用小纸人控制住流影的四肢。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气息突现—— 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这是……” 众人双腿发软,接二连三跪在地上,抬头逆着劲风看过去。 只见月白长衫的穆淮策,被重重碧蓝色气流环环包裹,每一道都有成年人小腿粗细,且碧蓝色还是持续浓郁。 这意味着,他的灵力在不断增强,在突破…… “他要晋升了!” 紫衣女子率先反应过来,面露紧张,悄声放出一尾细长小青蛇。小青蛇很快消失踪迹。 众人也如梦初醒,惊恐万分。 穆淮策自小便是君子,修习的内功也都温润醇厚。 可现如今,这陡然释放出的重重威压,令人禁不住胆寒心颤。 君子一怒,亦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玄通天境,登峰级……” 瞧着浓郁沉稳的碧蓝色灵力,盛季清冷眉眼染上些温度。 “终于等到了。” 昨夜为他按摩时,她就察觉到他灵海内的灵力十足,距离晋升只差一个机缘。 濒临生死存亡,是最常见的晋升机缘。 所以在确保流影性命无忧的情况下,盛季迟迟没出手,为得就是逼一逼穆淮策的潜力。 “玄通天境,登峰级!” 李钰双眼瞪大。 不用于他初升玄通天境入境级的虚浮不稳,穆淮策此时灵力绵绵不绝。 修为不仅稳固,更有隐隐冲击涅槃神境的趋势! “凭什么?” 李钰脸上写满不甘与嫉妒 然而,穆淮策并未贪婪地继续晋升,适时而止,“李钰,放开流影,今日我尚且饶你一命。” 他一挥衣袖,掀飞身侧两个伺机蠢蠢欲动的黑衣人,虚空踏步逼近李钰。 穆淮策每靠近一步,李钰都仿若承受着泰山压顶般的痛苦,五官狰狞。 “穆淮策你别忘了,我可是穆云派少掌门!” 穆淮策不惯他毛病,“是你行为不端在先。” 拼死一战(3) 终于在重压之下,李钰不得不放开流影。 穆淮策稳稳接住,往流影嘴里塞几粒金丹,“没我命令,你不准自裁。听清楚了?” 流影视他如命,他又岂会视流影为草芥? 当年他耳聋失势,除去师父,身边就只剩流影一人,不辞辛苦地忙前忙后,明明心里难受,还是总是装出一副乐呵呵模样逗他开心,千年如一日,不是亲人却早已胜似亲人。 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连这仅有的亲人都护不住,要这一身所谓的修为又有何用? “主子……” 被穆淮策搀扶着往前面不远处的鬼医铺子走,身为七尺男儿的流影,强忍着眼眶酸涩,但开口已是哽咽。 天资愚笨如他,何德何能遇见如此心善、对他以命相护的主子哟? 主子,你定是我流影生生世世的主子! 世代追随,万死不辞! 黑塔之上,盛季也跟着松口气。 就是莫名有点吃味。 在穆淮策心里,流影和她谁会比较重要? 主仆两人搀扶着往前走,众人纷纷避退出一条路。 唯有李钰等人还心有不甘,左右使个眼色,趁穆淮策抽不开双手之际,再度群起而攻之。 “穆淮策,再接我一剑!” 然而这回穆淮策早有预料。 不待他们靠近十米以内,蓦地释放出玄通天境登峰级的强势威压,径直将李钰等人弹飞至数十米开外,尘烟四起。 “还有谁要拦我?” 穆淮策冷眼扫向众人,语气依旧淡漠。 但在绝对实力加持下,自带着凌驾众生的傲然与不凡。 那一刻,他就是睥睨这终生的神! “不敢,不敢……” 包括紫衣女子在内的所有人皆是纷纷避让。 李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愤恨地紧紧攥拳,但也没敢再轻举妄动。 穆淮策也没理不饶人,当务之急是带流影去医治。 “不错,有进步。” 黑塔顶部,盛季欣慰勾唇。 李钰这些人渣,根本不配别人对其心慈手软。 不再多作停留,她也飞身往鬼医铺子走,打算先过去做些准备……、 “无知小辈,接本座一掌!” 头顶原本死气沉沉的天幕,突然风云变幻! 强厚的灵力威压,铺天盖地而来。自远而近,不过也就瞬息。 众人下意识回身过去。 只见一个同样身着紫衣锦袍、头戴青蛇簪子模样的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啸而来。 她不问青红皂白,对着穆淮策就是一掌! “砰!” 穆淮策扶着流影来不及防御,只能以最快速度飞身躲闪。 然而紫衣妇人这一掌实在强悍,稍稍扫到他衣摆,衣摆眨眼间粉碎。 “这实力……” 涅槃神境入境级,可撼天动地。 这是真正的涅槃神境入境级,并非盛季此前靠着诡术秘法强行突破的半吊子! 瞧着紫衣妇人,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会引来此等高手?” 紫衣……青蛇…… 联系此前被她截杀的小青蛇,盛季大概猜出一二。 只是猜不出这紫衣二人,今日先后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这也是穆淮策心中的疑惑。 无论怎样,当前处境不容乐观,他迅速将流影背在背上,然后面对紫衣妇人站定,瞧着她与紫衣女子的对话。 “她们在说什么?” 紫衣女子背对穆淮策而立,他听不见,流影就附在他耳边轻声转达。 “姑姑,你终于来了,刚刚可吓坏嫣儿了!”紫衣女子道。 “就是这小子斩杀了你的爱宠小青?” 似紫衣女子一般,紫衣妇人轻狂地从头到脚打量着穆淮策,原本布满杀意的脸,在看清他绝美俊脸后,不加掩饰地笑出满脸褶子。 她深紫色的嘴放声大笑:“哈哈哈……倒是有些姿色,根骨也不错。” 越过紫衣女子,她热切靠近:“小子,本座瞧上你了。随我去双修,今日之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你是地蛇宗的蛇婆。” 穆淮策皱眉,用的肯定语气。 “此前就曾听闻你靠掳掠年轻男子、吸食其精气双修的阴暗之法提升修为。为此没少被其他宗门派别围攻,没想到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对这等下流行径,他早就深恶痛绝。 若非修为在她之下,今日定要为苍生除害。 被当众辱骂,蛇婆当即脸色阴沉,“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能被我看中是你的造化!” 边说着,她眼里杀意再起。 上百条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毒蛇从她宽大衣袖中飞出,尽数朝穆淮策撕咬而去。 穆淮策挥剑斩杀。 但斩杀一波,又很快就会有新一波接踵而至,密密麻麻。 蛇婆操纵着毒蛇一波波朝他进攻,神色轻松自如:“小子,念在你这张脸上,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想清楚了。” “绝无可能。” “好啊!” 蛇婆冷哼一声:“那就别怪本座不懂怜香惜玉了!” 话毕,她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涅槃神境入境级的厚重威压。 灵力所到之处,众人齐齐下跪,砂石尽碎,就连草木也发出阵阵低沉哀鸣。 不消几十招下来,穆淮策已口吐鲜血,御剑动作渐显缓慢。 “涅槃神境入境级,果然非同小可!” 盛季扶着塔尖,也才勉强直立。 这一幕看得心惊。 她和穆淮策的修为相同,利用诡术秘术强行提升境界,但碰上真正的涅槃神境这种硬茬,也难以带他二人全身而退。 此事不可硬碰,只能智取…… “有了。” 盛季略略转睛后,眸光一亮。 数十张小纸人悄然飞向鬼市的四面八方,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快一点。” “再快一点!” 盛季一边加紧操纵着小纸人,一边留意这边的战局。 眼看着穆淮策被步步逼退,盛季眸色一凛。 霎时有张小纸人飞快地粘到李钰身上,趁其不备,直接操纵他一剑朝蛇婆挥出—— “找死!” 蛇婆被成功吸引至反方向,一掌朝李钰轰出,径直将他轰出近百米远。 “不……” 李钰惊恐又不甘地想解释什么,但一张嘴,鲜血涓涓直冒。很快两眼一闭,昏死在地。 众人惊诧:“哎哟喂,他是不是傻?” 而穆淮策恰恰抓住这一瞬的喘息,强行启动新一轮晋升! 拼死一战(4) 这一回,穆淮策周身的碧蓝色灵力,比先前更浓郁。 月白长衫上血痕斑斑,但瑕不掩瑜,反倒透着一股历经尘世沧桑后的成熟蜕变。 在场的人个个面露惊骇,“此等壮观盛景,简直万年难遇啊!” 唯独盛季的心揪紧。 修为晋升需要悟性、机缘、修炼积累三项同时契合。 穆淮策的悟性不必多说,生死存亡也是常见的晋升机缘。可这修炼积累这一项…… 对于才晋升的他来说,言之过早。 即使她前几日用灵药为他强筋洗髓,这般强行逆天,所冒风险也是极大。 “穆淮策,我知道你别无选择。” 引来天劫斩杀蛇婆是唯一办法,但这办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着实不值得。 更何况不同于先前李钰等人,蛇婆修为远高于穆淮策,很可能会打断他晋升,而且蛇婆也一定毫不犹豫出手…… 权衡之下,盛季放弃其余小纸人,只留下三个,并加紧操控其快速返回。 “快点!” “再快!” 其实,穆淮策也没报太大希望,信念使然。 他才给流影活下去的希望。 他才给了新婚小娘子守护一生的承诺。 今早下床时,还被她迷迷糊糊拽住衣摆,说她晚上会等他回家。 说晚上会做好十全大补汤……等着他…… 想到这,穆淮策原本庄重肃穆的表情,露出一丝裂痕…… 他当真不喜欢那汤,但向往那种晚归时有人等着被人在乎的感觉。 所以他要活着回去。 “好小子,本座倒是小瞧你了。” 蛇婆深紫色的嘴龇牙冷笑:“但任凭你再挣扎也是徒劳!明年今日,定是你的忌日!” 说时迟那时快,她根本不给穆淮策准备的时机,后脚掌猛地跺地,身子顿时拔地而起。 “轰!” 半空中,蛇婆左右手同时祭出两道一人高的青黑色掌印,如庞然大鹜般,自上而下朝穆淮策头顶压下去—— “不好!” 盛季眉心猛地一跳,当即用小纸人控制住紫衣女子的身体。 抢在两道掌印落下之前,将她扔到穆淮策的身前,堪堪挡下第一重创击! 与此同时,盛季赫然飞身而出。 无数小纸人像是白蝶一般,将她重重包裹住,以“大纸人”姿态直冲蛇婆。 “这是什么东西?!” 蛇婆大惊,被迫后退,同时祭出掌力。 “大纸人”也抬起右掌,又突然化作利爪,长出象牙白的尖锐指甲,狠狠刺穿蛇婆的黑色掌印—— “轰!” 半空瞬间炸裂。 “大纸人”一下子被弹飞。 蛇婆似乎好点。 却未料到,遗留下来的小纸人像活过来一般,紧扒着她四肢,将她径直推出一百多米远。 “天,那是什么?” “好强大的威力!” “这是什么修为秘术,竟闻所未闻……” 众人难以置信。 穆淮策也神色微变:“又是‘它’……” 被迫中断晋升,他强忍着以剑撑地,举目四望,却都未发现“大纸人”身影。 “噗——” 盛季隐进小巷子,气血上涌,喉头一甜,猛地跌跪在地。 涅槃神境,果然强悍! “嫣儿!” 蛇婆那边,抱住已没气息的紫衣女子,悲恸地浑身乱颤。她将紫衣女子的死算到了穆淮策头上。 “混帐东西!我要你给嫣儿偿命!” 蛇婆原本挽得精致的发髻骤然炸裂,长发在背后似蛇一般乱撞飞舞,几乎一瞬间就抢到穆淮策跟前。 穆淮策出手相抵,但接连重创,已是强弩之末…… 缩在两旁的各门派弟子,或惊或喜。 快! 快杀了他! 趁着那“纸人怪物”被打飞,赶快杀了他! 他们料定,穆淮策今日再无翻身的可能。 眼看蛇婆就对穆淮策痛下杀手,盛季拼命挣扎着要起身…… “给我住手!” 一道娇喝突然凭空出现。 “你竟然想伤害穆郎?老虔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就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我师父过来宰了你们所有人?” 粉绿黄三名妙龄女子,先后跑来。 虽然她们最初也心疑为何自己能隔空视物,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看见”心仪之人被欺辱时,第一时间赶来查探。 反正她们家穆郎不能有事! “三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尔等也敢出来叫嚣?” 三人修为仅自在人境,蛇婆根本未放眼里,“待本座先解决了他,自会送你们上路!” “放肆!” 追着粉衣少女率先跑过来的男人,当即呵斥道:“我看你才活腻歪了,这是鬼市将军的千金!” 成群的黑甲卫紧接着齐刷刷而至,一字排开,气势骇人。 这还没完,紧接着一个年迈老者飞至绿意少女身侧,赫然也是涅磐神境修为。 人群有人惊呼:“天,竟然连鬼市市主的千金都来啦!” 黄衣少女倒无人相陪,但其头顶上空却炸裂开一道口子。 幽幽闪烁着暗金色光茫,雄浑威压比照蛇婆之前的更甚! 低沉男性声音徐徐响起,浩然而壮阔:“蛇婆,我就这么一个徒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暗金光茫,向来都是祭司一脉的灵力象征。 “居然同时凑齐了鬼市三大势力!” “这是怎么办到的?” “穆淮策居然有这本事?” 其他门派弟子羡慕又嫉妒。 “你们居然是……” 蛇婆再度扫过三名妙龄少女,眼神用是充满复杂。 她的手顿在半空,脸色思虑深重,明显开始投鼠忌器。 捏死三人比踩死蚂蚁都容易,但她们背后的势力,一个都惹不得! “终于都来了。” 小巷中,盛季低低松一口气。 随意拭去嘴角血迹,捂着胸口慢慢站起身,“穆淮策,你要好好的,好好地回家给我补汤。 但你胆敢对她仨上心,我就阉了你!” 与此同时,斜对面不远处的鬼医铺子,二楼窗户处,一大一小两个粗布麻衣的窥视者,也先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好啦,这出戏也就看到这里了。” 长者打着补丁的腰带处,别着一袋硕大的葫芦形酒壶,脸上胡子拉碴,鼻头泛着微醺的红。 此人正是鬼医。 穆淮策喝的补汤,药材均出自他手。 他话中带着深意:“往后,你切记要离这男的,尤其那女的远着点!” “这蛇婆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小的个头只及他腰处,双臂相环,像小大人似的点评道。 只是在听到不让她接触盛季时,又孩子气地不满撅嘴:“可是我好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呀,她的衣服可真好看! 还有那个帅锅锅,那么多人都喜欢他,也不多我这一个吧?” 眉心间的一点红痣,让婴儿肥的小脸越发俏皮可爱。 长者斜了她一眼,一个暴栗猛地敲在她头上。 转而眼神微动,窗户自动关闭。 全程无声无息,是以街上一众人群并未有所察觉。 拼死一战(5)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呸!一脸褶子,还比不上癞蛤蟆呢……” 三名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当众将蛇婆的脸面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蛇婆脸上青黑交加,映衬着那张深紫色的嘴,愈发滑稽可笑。 她双手攥拳,“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怎么地啦?” 鬼市千金口气强势:“不服气啊?那你滚啊,谁也没欢迎你来鬼市啊!” 其余两人也抿嘴耻笑:“老不知羞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东家,我扶你们去疗伤。” 不理会蛇婆与三道势力的对峙,盛季抽身走到穆淮策身侧,接过早已昏迷的流影。 穆淮策当初买下她当丫鬟的事,鬼市也有不少人知晓,故而她的出现也并未引起众人的过多关注。 唯有穆淮策:“……你怎么来了?” 着实没料到说要等他回家的新婚小娘子子,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生死关头,她没有惊慌逃窜,而是愿意与他分担共同面对,穆淮策才饱受折磨的心倏地一暖。 但很快化为忧心,忙压低声音劝道:“快些离开,这里一切有我。” 穆淮策的担当,盛季从不怀疑。 只是他自己都身份重伤了,还坚持要护佑他,真想给他两拳,打醒这个心善过分的大傻子。 “此事回头再说。若再耽搁下去,流影只怕撑不住了。” 她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率先背着流影往鬼医铺子走。 路经蛇婆时,她淡淡朝其一瞥。 但暗藏汹涌的眼神,看得蛇婆没来由地一凉。 她感觉到深深的杀意。 再仔细瞧去,这小贱人根本就是个毫无修为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 但三股势力齐聚于此,蛇婆到底不敢再轻易出手。正可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一旁,穆淮策也深深看了眼蛇婆,眼中憎恶意味分明。 他随后朝三位少女及其背后势力拱手道谢:“今日多谢诸位仗义住手,改日穆淮策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穆郎,那我们等着你哟!” 原本还仗势压人的三名妙龄少女,转瞬间就露出小女人的忸怩娇羞,仿佛刚才那些飒爽豪气的人根本不是她们。 才被欺压、准备打道回府的蛇婆:“……” 还没回过神的众人:“……” 有些不自在的穆淮策:“……阿季,等等我。”说着赶忙转身跟上去。 原本膈应“穆郎”二字的盛季,在听到这声“阿季”后,绷紧的脸色稍稍和缓。 哼,算你识相!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此结束时,穆云派留守在此的两个黑衣人,却突然扬声鼓起巴掌,当众讥讽: “穆淮策,你真了不起! 难怪鬼市市主愿意为你破例,能迟迟逗留在此,原来是傍上了鬼市千金呐!” “佩服佩服,这等吃软饭行径,我们着实学不来。” “尔等休得胡言!” 鬼市千金身边的护卫首领,猛地将重剑插入青石板中。 青石板应声碎裂,惊得众人呼吸一滞。 “各位,我以鬼市禁卫军统领地身份作保,穆公子能留在此处一切皆是按规矩办事,鬼市市主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听完这番话,众人皆是戏谑地朝那两名黑衣人看去,像是看耍杂戏的小丑。 他二人眼神明显有些许慌乱,不自在地左顾右盼起来。 穆淮策只淡淡瞥了眼,继续扶着流影向前,温声朝盛季道,“不必理会。” 谁知,这二人今日铁了心似的要嘲讽穆淮策。 转而又挑起新由头:“穆淮策,别着急走啊?看见我们二人可是想起了伤心事?” “想必是睹物思人了吧?” “可不是么?毕竟任凭他功力再深厚,穆云派也不会选个聋子当掌门呐。” “哦!还有,再也不配使用青龙琉璃剑了。” “哈哈哈哈……” 黑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戳在穆淮策的伤口处。 给最后沉重一击。 其他门派弟子,虽不敢再明目张胆与穆淮策为敌,但乐得看笑话,窃窃私语讥讽着。 “穆郎……” 那三名女子倒是心疼。 但念在这是穆云派自己门中事务,其背后的长辈都劝她们不要插手。 穆淮策…… 而离穆淮策最近的盛季,最能清晰感受到他无声的反应。 尤其是当他们提及“青龙琉璃剑”时,他脚步明显一顿。 甚至那瞬间的他,没了呼吸! 就好似原本身姿轻盈的人,突然被架上千斤重的镣铐枷锁,彻底封禁在原地。 呼—— 天幕中有团厚重的乌云,被狂风吹过头顶,连空气都变得压抑。 盛季想起阿娘曾说过的:“这世间最悲伤的苦,莫过于咽不下、说不出。” 如今亲眼见证了,才懂,有些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偏偏这一切因果,皆因她而起。 盛季别开目光,更没有故作同情地劝慰。 否则,才是真印证了他在他们口中的可怜。 她目光略略环顾四周,最终定格在一个醉酒宿在角落里的流浪汉身上。 有了! 盛季轻微晃动衣袖里的食指,小纸人贴着地面无声飞过去。 “流浪汉”很快嬉笑出声。 众人闻声瞧去。 穆淮策也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 那两名黑衣人最先草木皆兵:“臭要饭的,你笑什么?” “我是臭要饭的,你们就高贵了?他是聋子没资格当掌门,你们有资格就能当了?”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亦有祸兮福所倚的古语,可见人要往前看,日子要往前过。” 穆淮策会心一笑。 略福身鞠躬,“多谢老人家,淮策受教了。” 他转身看向那两人,脸色冷下来,掷地有声:“师父一直教导我,修仙练道是为保护天下苍生。 掌门之位,或许能助我率领门中弟子救济更多人,但它从来都不是争名逐利的筹码。” “说得好!” 这次倒是鬼市市主千金身侧的长者率先叫了声好。 其余两家见状,也纷纷附和。 “这才是修仙之人该有的胸怀!” “不愧是少年天才!真是格局有多大本事就会有多大!” “没错,鼠目寸光之人才会只在窝里争来斗去的。” “每日只想着争名逐利,难怪这俩人的修为被穆郎甩在后面十万八千里……” 那两名黑衣人被羞臊得够呛,见大势不可逆,只得夹着尾巴溜走。 只是在众人看不见时,两人不知为何,互相怒扇对方耳光。即便嘴都被扇烂了,仍是停不下来。 而西市这边,盛季始终面色沉静。 见穆淮策再次向三方势力拱手道谢,她也半回身,轻轻颔首略作表示。 而后,两人很快扶着流影走进鬼医铺子中。 捧着酒葫芦、喝得鼻头醺红的鬼医一如既往地躺在竹椅上,当着甩手掌柜:“药材自取,概不赊账。” 拼死一战(甜) “哎?怎么又是你这烦人的臭丫头,赶紧还钱!” 鬼医又使劲抹了抹眼,好像才看清盛季,絮絮叨叨打开话匣子: “上次药材的钱都还没还呢,居然又来打劫,真是过分!” “还你。” 盛季将流影交予穆淮策,而后将早间的百两银票直接拍在柜台上,最后轻车熟路地到满腔的药柜子中拿取药材。 “喂喂喂,那药材很贵的,一百两也买不起!” “放下!” “这边的药材也不能动!” “停停停下,还是我来给你取吧,真是什么贵拿什么,一点都不见外!” 鬼医腾得从竹椅一跃而起,絮絮叨叨的嘴里,说不尽的肉疼心疼。 “有本事来拿呀。” 盛季才不理会他,赶在他追过来前,自顾自将几样最珍贵的药材揣进怀里。 鬼医又不好搜她身,气得牙痒痒,干瞪眼,“你你你……你过分了啊!” 瞧着这两人冤家路窄的交流方式,守在流影身侧的穆淮策,难得面色和缓许多,摇头浅笑。 感情之前逼得他差点跳脚的十全大补汤,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 快乐? 穆淮策随后打量起四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鬼医铺子。 初来鬼市,就不止一次听说鬼医是个老酒鬼,经常白日里喝得醉醺醺的,耽搁病人寻医问药的最佳时机,故而大伙都不爱过来。后来这药铺子生意渐渐没落,鬼医本人也被人抛之脑后。 流影大致探查过,传言属实,他们便没再过多关注。 如今穆淮策亲眼所见,发觉这里比想象中还要破败。 铺子空间挺大,不过东西摆放的凌乱而潦草,窗户也没开,近靠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照明。 显得鬼医其人越发不着调,但没想到的是鬼医医术甚是精湛。 “多谢前辈。” 经他针灸过后,原本已奄奄一息的流影,半柱香后幽幽转醒,但很快又沉沉睡去。 不过能如此,穆淮策已然安心,郑重向鬼医道谢。 之后盛季主动去煎药,他则继续守着,顺便打坐调理内息。 “你可别跟那丫头学啊!” 见他斯斯文文的,不同于盛季的强势搜刮行径,鬼医安心地再度躺回竹椅上,美美地砸上几口小酒,很快晕晕乎乎地闭眼睡去。 半炷香后,穆淮策徐徐睁眼,起身走至铺子门口。 大街上与往日无异,行人三三两两走动着。 “你会在附近么?” 今日危难关头,神秘高人再一次出手相助,初衷似乎更多的是善意。 可为何迟迟不愿现身呢?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恰在这时,腰间灵镜闪烁出一道亮光,穆淮策拿起一看,《每日天下小报》更新了。 有人将今日的事完整记录下来,以“千里入境”的方式发布在《每日天下小报》。 趁此机会,穆淮策再度从人群中搜寻“它”的踪迹,什么都没有。 “究竟会是谁呢?” 穆淮策轻叹一声。 转身回到鬼医铺子里,流影和鬼医皆是安静地睡着,他抬脚往后窗走去。 站在窗前,后院厨房的光景一览无遗。 厨房两台炉灶上,砂锅里煮得汤药正“咕噜咕噜”冒泡。 但煮药的人,却是靠在院中的一颗老松树下,双臂环胸,仰头望天。 说她闲适,她闪烁不定的眼神明显是有心事。 说她心思凝重,偏又在煎双份药的同时,还能忙里偷闲地做些别的。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有故事。 但她没主动开口,他也从未过多逼问,因为是人就会有过去。 不想被她误会他是在窥探,穆淮策准备离开,盛季却在此时动了。 “东家,伤势如何?” 她一早就发现他的靠近。只是在思索该表达些什么,以及如何切入更合适。 她侧头看过来,语气像是例循公事一般,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悲天悯人。 就仿佛,她问的并非当事人。 “好些了。” 穆淮策回答得也简单自在,像是两个老友的随意闲聊,“你呢,今日有没有被吓到?” “还不至于。” 盛大佬语气不重,但口吻自带霸气。 穆淮策被她逗笑,赞许道:“那我便放心了,我家阿季是个勇敢的人。” 我家…… 盛季闻言,心中一漾。 眼皮不自然地眨巴眨巴,眸色很快又平静无波。 赞美之词原封不动还回去:“我家东家那般勇敢,我怎么可能拖后腿? 而后目不转睛地瞧着窗边男人的反应。 话本子上说,男人是最不禁夸的。 果不其然,原本只是由衷赞叹一句的穆淮策,在听见她用同样的“我家”作为修饰语,反过来刻意夸赞他时,神色明显一怔。 依旧是她霸道的句式,可因为“我家”二字,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霸道软了一截。 家,本就是自带温度的词汇。 “呵呵呵……” 穆淮策勾唇低笑几声,轻松之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一扫先前蒙在心头的阴霾。 说实话,生死存亡固然危险,但那两人提及的“青龙琉璃剑”才最为锥心。 可如今和他家的新婚小娘子随意拌嘴了两句嘴,一切皆是烟消云散。 情谊,果然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物什。 “我也觉得呢。” 瞧着他再度恢复成闲雅从容的翩翩君子,盛季也赏脸地随着他露出一抹浅笑,梨涡如花。 她没再多少什么故作邀功,再度抬眸望向穹顶。 乌云不知何时遂寒风而去,天边云卷云舒。 等盛季端着两碗熬好的汤药回到前厅时,已是两盏茶后。 一进门,就瞧见穆淮策正仰头望着二楼。 楼梯拐角处,有个毛茸茸小脑袋探出来。 眉心间一点红痣,两只乌溜溜大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时不时眨巴两下,像是在抛着……媚眼? 恕她眼拙,起初还以为这孩子眼皮抽筋了…… “喝药!” 盛季“砰”地将汤药端到招蜂引蝶的某人跟前,又换回面无表情状。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不到一日的光景,老的老的来抢人,大的大的为其撑腰,如今就连这小的也开始跃跃欲试 呵…… 想都别想。 这男人只能是她的! 她家的…… “多谢阿季。” 当事人无辜的一点没有察觉,朝她展颜。 不同此前喝十全大补汤的视死如归,穆淮策这次甚是配合,先是一股脑喝掉自己的那碗,又温声唤醒流影,一勺勺喂给他。 盛季:“……” 哼,不识好人心。 穆淮策是头一次来鬼医铺子,只当楼上小孩贪玩好奇,没再过多留意。 但盛季不是。 她此前曾数次来此,时辰不定,这么贪玩好奇的孩子却从未见过。 且先前曾有病人,想安置在二楼多住几日,方便医治。但鬼医却曾说楼上没法住人,那这小孩是从哪冒出来的? 世间都流传,这一代传承人是位已满千岁的成年男子。 原因无非就是,他们觉得女子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达到乾坤地境登峰级的修为。 可盛季不这么认为,其一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其二传承人血脉之异数本身就不该用常理推测。 而且不知为何,这小女孩会令她产生一种莫名情绪,像在指引着她发现其特殊性…… 拼死一战(甜) “喝完药赶紧走!” 经一番动静,酣睡的鬼医难免被吵醒,老大不乐意地赶他们,“走走走,赶紧走!” 随着他这么一开口,楼上的小女孩嗖得缩回脑袋,跟做贼似的。 盛季心里更犯疑。 见她一直仰头盯着楼上,鬼医越发急躁:“跟你们说话呢,赶紧走!我今日有要事,这就打烊了。” 穆淮策走近,好脾气地再度拱手道谢:“叨扰神医了,我们这便离去。” 两人身量本是相近,但一个站姿挺拔、光风霁月,一个斜腰拉垮、胡子拉碴,相去甚远。 盛季背过身,无声扬了扬眉。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斜对面锁着门的空铺子,“这铺子地段尚且,为何一直空着?” 看似不经意一问,实则是暗戳戳的试探。 若他心里有鬼,肯定不希望附近出现新的威胁。 鬼医醉醺醺的答复也是一语双关:“那得去问你那死去的‘亲爹’啊!” ‘亲爹’二字,他吐字极慢。 盛季才不理会他的威胁,若真如她的猜想,那么他才更着急呢。 至于这意外之喜,她则照单全收:“东家,以后就由我开店养你吧。” 但前期得他来资助。 穆淮策的俊脸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调侃笑意,但也没戳破她的小伎俩。 “荣幸之至。” 他本就不在乎身外之物,今日又得知她变相搜刮银钱也是为了给他熬补汤。 虽然他觉得他并不是特别需要吧…… “想好做什么生意了么?” 回到家后,安置好流影,穆淮策随她回到房中。 正洗手的盛季回过身,“话本子。” 穆淮策坐到圆桌旁,拎起青花瓷茶壶又放下,“话本子?” 他又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不像信口胡诌。 可据他所知,话本子都是些小女儿家爱看的,而他家的这位霸道的小娘子嘛…… “可了解现有市面行情?” 穆淮策放在圆桌上的右手食指,习惯性摩挲起拇指,徐徐问道。 “和鬼市现有铺面的话本子相比,是要卖得贵些还是便宜些?” “东家问得在理。” 盛季知晓他想帮她梳理思路,擦干手后,坐到他对面,说起初步打算: “我准备先走访鬼市现有较大的几家以话本子营生的铺子,记下他们的卖价,知己知彼。” 穆淮策点头给予肯定,又问:“那可有想好何时起开门迎客?主要做哪些客人的生意?” “开店初期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通过走访也能大致了解市面上哪类话本子最受欢迎,就先做这类客人的生意。 再则,也可顺便知晓现有铺子中摆放话本子的常规分类方式,然后再决定铺子该如何修整装饰,而后就能开门迎客。” “不错,考量周全。” 见盛季回答得井井有条,并非一时兴起,穆淮策就放心了。 鬼市这项任务凶险,若他万一遭遇不策,她能有生意傍身也更为稳妥。 就是不知她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念着他…… “聪慧如我,怎么可能不周全?” 盛季还真就是一时兴起,主要是为了方便观察鬼医那儿的小女孩。 至于为何与传言“传承人是为成年男子”不符,后面再说。 “不过嘛……开铺子前期,总得有些本钱。” 精致妩媚的狐狸眼,转而闪烁出狡黠的波光,暗示明显。 穆淮策:“……” 他现在就能确认了,她会念着他的,念着他的银钱…… 这就有点扎心了。 新婚小娘子不眷恋他这个人,总想着搜刮他钱财。 是他美色不够? “哎呀……眼睛忽然有点酸胀,许是刚刚调息时辰太短。” 穆淮策边揉着眼皮,边慢悠悠起身,就要去床上摆烂。 盛季也不恼,笑眯眯从他面前走过,“既是如此,那就喝碗补汤补身子吧。” 穆淮策僵在原地。 话说,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 盛季满意地走去厨房。 哼,好戏才刚刚开始。 当天半夜,穆淮策感觉耳边一阵轻痒难耐,迷迷糊糊睁眼:“娘子,你这是……” “听见东家噩梦呓语,想着帮你舒缓一下。” 帮他按摩耳部被当场抓包,盛季仍一派从容。 “哦……等等,”穆淮策渐渐清醒过来,轻轻一笑,带着点得意与戏谑:“娘子虽是好心,但按照你先前所立约束,你过黄线了。” “是么?” 盛季不咸不淡地瞥了眼,那条被扔到穆淮策那边角落里的黄线。 穆淮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愣了下,“这是为夫扔过去的?” 他自问睡觉一向规矩有度。 盛季坦然点头,“东家刚刚噩梦惊慌,手脚皆是不安舞动,我才好心帮你按摩的。” 末尾还理直气壮补了句:“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说的话,穆淮策一个字都不信。 想都不要想,这小妮子又在因何打他钱财的主意。 他索性坐起身来,拾起黄色布条,饶有兴致地将其打量一番,“可为夫怎么觉得,或许是这布条自己长脚了也未可知呢。” 说着,他清润的眸促狭地看过来,唇边挂着丝丝笑意。 透过他含笑的眼眸,盛季看到一片海。 海平面风和日丽,小小的自己就映照在海边,沐浴着阳光,安之若素地慢慢前行试探着:“这事,还真说不准。” 穆淮策被气笑,趟在嘴角的笑意渐浓。 而后煞有其事点点头:“稳妥起见,明日还是将它缝在床单上吧。” 他原本不过是想逗逗她,开铺子用的银钱已备好。 但如今看来,倒是叫人好奇她赚钱的十八般路数了。 “好啊。” 盛季想都没想就应下,而后欣然入睡。 话本铺子前期本钱,升至两百两。 第二日夜里,穆淮策再次过线。 瞧着再度被扔在他那边角落日的黄线,他双臂相抱,十分认真地同她理论:“不是说好,要缝起来的么?” “是啊,昨晚那条黄布条和床单已然缝在一处。” 盛季精致的脸颊满是真诚,“只不过,被拿去清洗了。” 穆淮策:“……” 盛季得意扬眉。 话本铺子前期本钱,升至四百两。 对于她这种为了银钱不惜偷换概念的行为,穆淮策真是不知该表扬她还是该劝告她。 难怪那日鬼医见到她去,如临大敌,就差使出防贼的手段了。 “你呀!” 穆淮策笑着点了点她脑门,无奈的语气里缠着温柔。 盛季也面带笑意:“东家,你又过线了。” “……” 十日倒计时(甜) 穆淮策再度失笑。 这小妮子的招数,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倒也不至于真同她计较,只佯装不开心地扁了扁嘴,稍显幽怨地瞪她一眼。 盛季被他孩子气的小模样勾起兴致,“我这般头脑,合该早点经商的。” 说话间,故意掰着手指头慢悠悠地数了六根。 话本铺子前期本钱,升至六百两。 穆淮策:“……” 他忽然觉得,若是下回真同她计较一番,应该也不至于太欺负了她。 十日时限过去大半,接下来两日穆淮策又忙变得碌。流影伤势稍有好转,也马不停蹄出去找人。 有了三大势力照拂,蛇婆和李钰等人没再轻举妄动。 但十日后仍未找到传承人,就又给了李钰现成的借口。 话本铺子取名为“春风十里”。 春风十里分为上下两层,一层做生意二层临时下榻,后院还有个小厨房和杂物间。 盛季也借着修整铺子,暗中观察斜对面鬼医铺子的动静。 然而,散出去的小纸人都无功耳返,破败不堪的鬼医铺子竟像铜墙铁壁! “呵……” 说鬼医心里没鬼,那才真见鬼了。 不久后,盛季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鬼医铺子二楼窗台处,有一簇绿植。前两日还枯黄一捧,而今日忽然焕发出新生机,在寒冬腊月里。 重新买了簇摆放在原位置?还是…… “往生。” 往生术,往生之术。 令天下无数修仙者趋之若鹜,不惜派遣一波又波的人马,涌入鬼市轮番蹲守。 “得找个机会,暗示一下穆淮策。” 日落时分,盛季漫不经心地关阖门窗,转身回屋。 趁着在铺子独处,抓紧修炼。 鬼市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暗中高手无数,以她玄通天境登峰级的修为,还不足以庇佑穆淮策两人。 这几日吸收了从鬼医那儿“拿”来的灵药后,灵海里的灵力日渐浓郁。 快晋升了。 用不了几日,她就能亲手宰了那老蛇婆! 还有李钰那帮人。 不是嘲讽穆淮策此生再用不了青龙琉璃剑么? 到时候就把他们右手全斩下来! “谁?!” 天色暗下去,正盘腿打坐的盛季倏地睁眼。 夜里人烟稀少,本该空荡荡的窗外,幽幽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身影,横躺,倒挂,形态各异。 它们不时发出低吼、哀嚎、低泣的怪声,“噗噗”拍打着门窗,鼓动起夜风,吹得屋里烛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铺子还未摆放物件,本就空荡荡的,如今更加恐怖渗人! “雕虫小技。” 盛季眼皮未眨,随手一挥,就将其统统弹开,而后朝鬼医铺子走去。 “鬼三通,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素日里秋水明眸的一双狐狸眼,此时目光逼人,要比萧萧夜风还要冷凉上几分。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她劲道弹开的鬼魂,悉数回笼到鬼医的阵法当中。 一个个鬼气涣散,身形暗淡,胆子小的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女人居然不怕鬼?” “不!她比鬼还恐怖!” “我说鬼三通,你怎么惹上她的?你这回算是惹上硬茬了啊……” 一群鬼魂激烈地议论个不停。 唯独鬼医,鬼三通没说话。 他面对法阵而立,双眼紧闭,持铜钱剑的双手仍维持着先前祈祷的姿势。 看似并未受到盛季那一道劲力的影响,实则握着铜钱剑的双手,在闷声钝痛。 好在只使出一二成功力,仅仅试探。 若是再下手重些,只怕这梁子算彻底结下了。以那姑奶奶的狠劲,肯定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白家季女,果然天赋异禀,手段了得啊。” 几息后,鬼三通才平复了呼吸,缓缓睁眼,屏息侧耳。而楼下脚步声,由远及近…… 鬼三通吃惊:“这么快就找来啦?” 看来今晚甭想安生了。 好在,他事先把珍贵药材都藏已严实…… “麻麻救我!” 一群胆小鬼见状,纷纷吓得逃回地府。 香火固然好吃,但鬼命更要紧!人死后还能变成鬼,但鬼若死了,就真梗屁了…… “阿季。” 盛季已要推门而入,背后有道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么晚了,你找鬼医有事?” “没什么。” 听出来人是谁,盛季收回手,转过身时面色已和缓下来。 “就是想着和他打声招呼,多谢他先前的……照拂。” 她站定在穆淮策身前时,瞥了眼鬼医铺子二楼最西边紧闭的窗户,幽幽道。 “你呀。” 穆淮策只当她白日里又打劫了人家的奇珍异宝,忍不住勾唇。 原本因为连日对传承人查无所获的疲惫眉眼,也一同舒展。 他随后将怀里的砖红色斗篷递过来,“这铺子已熄灭烛火,想来是歇下了。” “嗯,那就明日再说,反正来日方长。” 盛季垂眼,敛去眸中乌黑玩味,顺便打量起他手里的斗篷。 做工面料皆是上乘,款式也是时下少女们最推崇的,可见选购人是用心思的。 “东家买的?”她含笑抬眸。 面前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笑着点头,星眸微转,“白日里在街上查探消息时看到的。” 但盛季注意到的,更多是他眼底的红血丝,面色越发柔和下来,“为我披上吧。” 最近看的那簿话本子,上面恰巧有类似桥段。 那上面是驱热摇扇,她则举一反三,当真聪慧。 “恩?” 穆淮策脸上的意外神色一闪而过。 毕竟她之前就明确表示过,婚后不希望一开始就太过亲昵。 但如今她主动要求,他也自当满足,照顾娘子本就是当夫君的责任。 “好,为夫为娘子披上。” 随后他倾身凑近,细致地将红斗篷罩在她身上,并系好红绳结,目光始终专注而轻柔。 一如这斗篷的温软触感,像是一个变相的怀抱。 有晚风袭来。 吹动起红斗篷的裙摆,缠绕在他蓝白长衫的衣袂上,送来阵阵淡雅的雪松香喂,沁人心脾。 像极了话本子中所描述的夫妻间小意日常。 盛季有被取悦到,也不枉她这几日费心帮他寻找传承人。 十日倒计时(甜) 回家路上,头顶月光皎洁似银河倾泻,为大地盖上一层温柔白纱,氤氲着缥缈的美。 两道身形一左一右、一高一矮,被皎洁月光勾勒而出,正如话本子时常描述地那般,岁月静好。 “这斗篷似乎价值不菲。”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盛季。 快走到家门时,她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侧脸问道。 穆淮策原本正在思索传承人的事,指点上的触感令他不由顿住脚步,心头轻漾。 “阿季可还喜欢?” 他也侧身看过来,清澈黑眸因着不加掩饰的小期待而泛起亮光,似黑夜里一簇星光。 “尚可。” “那便好。” 穆淮策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 这还是他人生头一次送女孩子礼物。 虽说两人夫妻有名无实,但他还是希望能全力护佑她,每日都能见她开开心心的。 “若是能折算成银钱,会更好。”如此,便能多备些十全大补汤的药材。 穆淮策:“……” 她不会回头将这斗篷拿去典当吧? 不同于盛季二人的轻松,鬼医铺子空气忧虑。 “还睡!你身份都泄露了!” 熟睡的小女孩小禅,被鬼三通从被窝里直接拽出来。 “不会吧?” 小禅坐在床边磕头,“老头,你又想骗我学法术了吧?” 鬼三通恨铁不成钢地朝她后背就是一巴掌,“你身份事关重大,我至于拿这事和你开玩笑?!” “至于。” 小禅淡定地点头。 她从小到大,每次不想学法术时都会被他耳提面命:“你的身份多么多么特殊,不想死就往死里学。” “……这回不一样。” 鬼三通被噎了下,之后一摩挲尴尬老脸,一本正经神色自然过渡。 焦躁地倒背着手在房里踱步,腰间酒葫芦也躁动着。 想到什么,他忙顿住脚步,“你最近没使那功夫吧?” “没……吧……” 小禅心虚地别过眼,两只食指不自然地轻点着:“好像、也许、大概随手救活了这窗外的一簇绿植。” “就这?还有吗?” “没了。” “确定?” “确定。” 见小禅再三保证,鬼三通提着的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若是被问起来,就说绿植是新买的,记住了?” 小禅点头,又纳闷道:“盛季姐姐真的如此厉害?” “她的身份,远比你见到的要复杂。” 提及此事,鬼三通略感紧张,仰头倒灌一口酒才轻叹:“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反正你就记住,千万别招惹她就是了。” “可我觉得盛季姐姐挺好的,人长得好看,衣服还漂亮。让人总是不自觉地想亲近。” 一说起这事,小禅就来了精神,“若非你拦着,我早想和她玩了,顺便还能见到帅锅锅……”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 鬼三通一巴掌呼过来,“回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指着她脑门,“那穆淮策寻找传承人的态度坚定,若被他知晓你身份,到时盛季和他联手捉拿你,连我都不是个。” 小禅被他吓得一激灵,老实了。 但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又转了转,惊呼不妙:“要是我没记错,那绿植只有夏日才能存活!” “那还杵在这作甚?赶紧收拾东西!” 两人连夜跑路,殊不知这些都被盛季“看”在眼里。 是以,她今早醒得格外,却也不急。 枕边人还在睡着,睡颜依旧俊美迷人,长长睫毛密如鸦羽,叫女人都嫉妒。 “一根,两根,三根……” 盛季一手托腮,一手饶有兴致地数着。 穆淮策的眼珠忽然动了! 盛季赶忙躺回去装睡。 然后就听见穆淮策坐起身来,他并未急着下床,而是轻声唤了句:“早安,娘子。” 下床时则是蹑手蹑脚的,响动极小,似乎早已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早安呐,我的夫君。” 等穆淮策出门后,盛季才悠悠睁眼,忍不住弯起眉眼。 穆淮策一向守时自律,这还是她头一次比他醒得早。 原来他每日早晨并非扬长走人,还会悄悄和她打声招呼。 犹记得初见时,他总是处处和她保持距离。 “穆郎呀穆郎,你是不是开始有点喜欢我啦?” 根据十日之期,今日是第八日,穆淮策和流影早早出门。 而后盛季才不紧不慢去追鬼三通二人。 只是没想到,蛇婆竟也在…… “这小姑娘的根骨当真不错,可愿随我回门中修行?” 郊外群山间,蛇婆立在山道上,挡住鬼三通和小禅。 见小禅穿得破烂,又引诱道:“我那里有数不尽的衣物和首饰哟。” “真的吗?” 小禅故作兴奋,一脸天真无邪。 小禅当然记得蛇婆那日是如何对穆淮策痛下杀手的,正好骗她几件首饰,出口恶气。 “不可!小孩子不能随便拿人东西。” 小孩年少无知,但鬼三通还是忌惮蛇婆实力的。 但蛇婆只当他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无妨,本座向来一言九鼎。” “萍水相逢,我不知你为人。口说无凭,不如你拿出诚意来。” 小禅朝她摊开手。 “倒是个脑子灵光的。” 聪明的徒弟自然难得,小禅这般不卑不亢,更合蛇婆心意。 她继而随手一挥,两只碧玉簪子就稳稳落到小禅摊开的手心里。 小禅见好就收,“我和老爹要去省亲,待回来时就去找你拜师,你且等着吧。”等到猴年马月去,嘿嘿! 说着转身就要走人,但蛇婆哪里会同意? 连她是何门何派都未曾问过,可见并未真想着去找她,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眼! “小丫头片子,差点就被你糊弄了!” 差点被个小丫头片子戏耍,蛇婆鼻子都气歪了,上手直接抓人。 小禅赶紧往鬼三通身后躲。 鬼三通匆忙祭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嘴里念念有词,轻松就破除蛇婆的掌力。 “鬼市果然藏龙卧虎。” 蛇婆退回几步。 开始正视这个“乡野村夫”,一声破烂打扮,鼻子喝得潮红,看起其貌不扬却没想到竟然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去天下第一仙府,太宸宫谋职啊。” 鬼三通未接她话茬,“小禅,将簪子还给人家,别耽误赶路。” 哦,原来这小女孩叫小禅。 将将赶到的盛季,远远立在一处山峰上,双臂抱胸,作壁上观。 十日倒计时(3) “不必,你让她随本座走就是了。” 蛇婆一摆手,将飞来的簪子又挡回小禅手里,“一点见面礼,以后跟着我,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鬼三通不为所动,“我家孩子福薄,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蛇婆的脸阴沉下来,“今日这小女娃本座志在必得!” 话毕,她尽数释放出涅槃神境的威压,山道上的小石子都跟着颤动起来。 鬼三通又“咻”“咻”祭出两道符咒。 以手指作剑,指尖点在符咒上的刹那,漫天威压应声碎裂。 “倒是有点本事。” 蛇婆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很快两道如山般的黑色掌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鬼三通压过去—— “这掌力……” 盛季识得,正是蛇婆那日对付穆淮策用的! 鬼三通自然也不敢轻敌。 却未料到蛇婆已抢至面前,两只手掌又结结实实地拍过来…… “老蛇婆,你果然阴毒!” 鬼三通来不及祭出符咒,只能用修为抵挡。 可因着当年的事,他的修为此生都停留在自在人境登峰级。 将涅槃神境入境级的这两掌硬生生接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老头!” 小禅赶忙跑过去。 “我不行了,你上吧。” 鬼三凸出一口黑血,转眼昏迷。 小禅:“……” 别人家都是坑爹,就这老头特么地不按常理出牌…… “哼,自不量力!” 蛇婆得意勾唇,深紫色唇鲜明而刺眼,“刚才那两掌蓄满吧本座的独门蛇毒,若无解药,不出三日便会气绝身亡。” 她居高临下瞧着小禅,“女娃子,你若想救他,三日内来鬼市麒麟客栈,本座过时不候。” 蛇婆随意掸掸紫色衣袍上的尘土,转身离开。 “教我?就凭你?” 小禅恬美的小奶音忽地冷下来。她将鬼三通平放在地上,起身往前走三步,神情冷峻。 蛇婆下意识转身回看。 盛季悄然飞近。 她也好奇,这传承人如今到底有着怎样的实力? 只见数千丈高的山壁中间,小小身形迎风而立。 她像鬼三通那般双手捏诀,以指为剑。但指点并未点在符咒上,而是点在眉心的红痣上。 红痣离奇消散,雄浑灵力刹那间从小小身体涌出…… “乾坤地境登峰级!” 蛇婆微微惊讶,“在你这年纪倒是佼佼者。但想对付本座,还差得远呢!”而后抬手就是一掌,也蓄满滚滚黑烟。 “那你便试试。” 小禅愤恨瞪着蛇婆,神色却不慌不忙。 百来丈的水雾,从山道之下霍然冲出,如一道巨大水龙缠绕在她周身。 “去!” 霎时,巨大水龙便悉数朝着蛇婆射去…… “砰!” 水剑遇上蛇婆的掌力,在半空炸出巨大水浪,当即将蛇婆浇成了落汤鸡。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咯咯咯咯……” 小禅嘻嘻笑出声。 连素来不苟言笑的盛季,都忍俊不禁。 只是亲眼见证山涧中的湖水,如何被小禅凭一己之力召唤而起,再看小禅,眸色愈发意味深长。 传承人除了往生术,还能打破修仙练道的原有规律吗? 涅槃神境之上的修仙者才能影响自然界之力量,而小禅不过乾坤地境登峰级。 这一点,蛇婆自然也意识到了。 并猜出小禅的身份。 “哈哈哈哈……” 不顾浑身湿意,她放声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兴奋逼近小禅,“我本念及嫣儿离世,后继无人,才准备带你回去。但现如今,是必须要带你走了!” “你休想!” 小禅再度双手捏诀,全力反击。 然而毕竟年纪小,相比于经验老辣的神婆,她修为及作战经验都过于稚嫩。 几十回合下来,灵力开始枯竭,明显落于下风。 “传承人也不过如此,今日你输定了!” 蛇婆更是胜券在握。也不急于捉拿她,一点点耗她灵力,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卑鄙!” 小禅啐了一口,声音也比先前虚弱许多。 “是么,再加上我呢?” 盛季看出,小禅是真不行了,也大抵掌握她的虚实,随后从山峰飞身而下。 砖红色斗篷被山风吹鼓,像过含苞待放的带刺玫瑰。 她稳稳站定在小禅身侧,抬起衣袖随意一挥,简单粗暴地打断两人的较量。 “行了,别硬撑着了,带鬼医回去解毒吧。” 盛季说得也随意,和眼前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姐姐好过分哦!” 小禅揉着酸疼的手臂,噘嘴控诉:“你明明早就在了,却非要等到我撑不住才现身,小禅鄙视你。” “讨打。” 盛季斜了眼这个自来熟的小妮子,没同她计较,只冷眼瞧向蛇婆。 “你是何人?” 蛇婆也同样在打量着盛季,似乎想起,“你是穆淮策的丫鬟?” 盛季没理她。 蛇婆却自顾自加戏,“真是妙啊!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前来送死。” 她深紫色的嘴似笑非笑地阴森:“既然在这鬼市动不了他穆淮策,但捏死你给他添堵,倒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你确定?” 玄通天境登峰级的灵力汹涌而起,盛季朝着蛇婆飞掠而去,杀意逼人! 盛季未遮掩半分实力,既是蛇婆已知晓小禅身份,今日便留她不得! “你居然……” 蛇婆意外瞪大双眼。 她着实未料到,才晋升玄通天境登峰级的穆淮策,身边一个丫鬟居然也是玄通天境登峰级的实力! 蛇婆这副震惊的表情还是蛮取悦盛季的,要得就是这个乐子。 “老虔婆,新账旧账,今日就一起算清吧!” 十日倒计时(4) 不同于对付鬼三通及小禅的漫不经心,蛇婆与盛季过招时都是招招致命! 想将侄女嫣儿之死,从盛季这里找补回来。 盛季才不惯着她。 当蛇婆又想用对付鬼三通那招、虚晃一枪时,盛季直接闪身躲开,飞到其背后,毫不留情抬脚就踹中她后背心。 蛇婆被踹出数米,驱动灵力勉强立住身形,结果身后破风声已然逼近。 “老虔婆,你弄脏我斗篷了。” 盛季眸光冷凉。 蛇婆如先前鬼三通那般,来不及出招,只能驱动灵力用双掌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令蛇婆万万没想到的是,盛季的十指已幻化出长指甲。 象牙白色,尖锐细长,眨眼间就在她掌心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好!” 小禅忍不住拍手叫好。 担心盛季实力不敌,她还是留了下来。 如今看见盛季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钦佩不矣:“这就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 “闭嘴。” 盛季退回原地,抬手揉乱她的发型,“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真是岂有此理?!” 蛇婆气得不清,喘得厉害。 一向被门内弟子尊崇的她,怎么受得了两个黄毛丫头这般羞辱? 以至于这象牙长爪的熟悉感,一闪而逝,没有及时抓住。 “去死吧!” 下一瞬,蛇婆长发乱飞,双目充血,上百条五颜六色的毒蛇从她飞扬的紫色长袍中倾数而出,龇着牙淌着毒液朝盛季二人飞去。 恰在这时,盛季有了晋升的前兆! 很好,那日穆淮策引天劫灭人渣的法子,这会倒能派上用场。 “小禅,拿水泼她。” “哈?” “快点,我要晋升了,替我护法。” 交代清楚,盛季也不再与她多废话,直接退后,留下小禅小小身形独自迎接上百条毒蛇的盛大问候。 小禅:“……” 咱就说,还能有人比这再过分的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为难当头,她是不会耍小孩子脾气哒。 盛季姐姐先是以身相互,又愿意信任她,将晋升时护法这等事关性命的重大之事交予她,她小禅自当竭尽所能。 “看我的吧!” 小禅按盛季交代的,一遍遍驱水泼蛇婆。 通过观察盛季与蛇婆的较量,她意识到,有时对战并非只能硬碰硬,战术很重要。 比如,骂街。 “老虔婆,你修为再强,也是后继无人咯?” “满脸的鱼尾纹,还好意思找人双修?” 最后,小禅朝她放了个响屁,奇臭无比…… “臭丫头,你找死!” 蛇婆一度被气得没了章法,出手全凭蛮力。 但也没用多久,她很快回过味来,转而化解弱势,抢占上风。 至此,小禅再度被她打得节节败退。 而盛季那里的晋升才进行到一半,短时间根本没办法空出手。 “桀桀!” 蛇婆深紫色的唇鬼厉一笑,步步欺近小禅:“先解决了你,再去杀了那个小贱人,本座今日也算不虚此行。” “你休想……” 小禅步步后退,脸色泛白,好几次想再抬手祭口诀,奈何灵力枯竭,连一颗水滴都召唤不来。 蛇婆更加得意,像逗弄宠物玩意般一点点逗弄着她。 可就在这时! 无数个小纸人像是龙卷风一般,自上而下急速飞驰而来,对着蛇婆头顶就是一顿强力输出—— “竟然是你!” 蛇婆下意识扬起头颅,竟有种泰山压顶的骇然! 难怪刚才那象牙长爪那么熟悉! 蛇皮连忙退后抵御,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这是……诡术?” “还算识货。” 盛季晋升功成。 下一瞬就脚尖点地,一席红斗篷瞬间就移动到小禅身前,沉声命令:“天劫要来了,你速速带鬼医离开这里。” 从玄通天境突破到涅槃神境,会经历一场天劫,这事小禅心里清楚,不敢耽搁,立马带着鬼医闪人。 蛇婆自然也清楚盛季的计划,奈何被盛季拖住,抽不开身。 “哼!天劫又如何?” 她见招拆招地应对着盛季的战术,“轮经验,我已扛过一次涅槃神境的天劫。论势力,你不过初初晋升,而我早已在涅槃神境入境级修炼多时……” 不料,下一刻蛇婆便面如死灰。 原本身形比她还娇小的盛季,忽地拔地而起,化作真身本相,赫然比背后的山峦还要庞大。 “如今呢?” 盛季居高临下逆着脚边的小人。 蛇婆指着她的手指不自觉发颤,舌头也打着结:“你你你……你竟是青丘狐族……” 不待她组织好语言,两道天劫,同时罩着两人头顶,重重砸下来! 蛇婆几乎目眦尽裂,倾尽毕生灵力护住周身。 她怎么忘了? 修炼诡术的青丘狐族,但凡晋升,都要承受双倍天劫啊! 难怪这小贱人会化出真身本相,这双倍的天劫又岂是肉体凡胎能抵御得? 几乎同时,鬼市里无数双眼睛,也齐刷刷投向深山这边。连有阅历的老者都忍不住发出慨叹: “没想到青丘狐族,竟又有后辈修成大果!” “是啊,这天下局势或许会被再度改写。” “只是为何如此紧要关头,这后辈不在族中修炼,偏偏要来鬼市……” 盛季没理睬老家伙们的想入非非。 亲眼确认作恶多端的蛇婆被天劫劈得粉身碎骨后,赶在众人前来探查之前飞身离开。 一只羊也是放,两个人也是杀。 尤其有蛇婆这只老货分担天劫,她这回损耗比上次小很多。 趁着兴致正浓,盛季直奔李钰等人。 若非这小人定下十日之约,穆淮策又怎会整天数着日子,一日比一日忧思深重。 但出乎意料的是,李钰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三个高手。 且个个修为都在涅槃神境以上! 十日倒计时(甜) 三个涅槃神境的高手,还是得慎重。 盛季没硬拼,悄无声息离开。赶在天黑前回家,设法提醒穆淮策早作准备。 傍晚时分,书房已掌灯。 “东家,该喝补汤了。” 彼时穆淮策正坐在书案前,低头查阅着灵镜。《每日天下小报》中正在说关于狐族晋升、天降双劫一事。 他原本思虑深入,奈何十全大补汤诡异的气味,幽幽飘进鼻腔…… “娘子今日回来挺早。” 穆淮策被迫抬头,积极地顾左右而言他:“铺子那边不忙?” “害怕。” 盛季将汤碗放下,用手点点灵镜上的内容,又点点汤碗,“就想着赶紧回来为东家补身子,这般才能有人庇佑。” 她面色平静,吐字平缓,思路清晰。 旁边的流影,露出质疑的目光,看破不说破。 她这副表情若是被称之为害怕,那等她露出旁人害怕的表情,旁人得被吓成什么模样? 盛季很快给出答案:“哦,也有流影一碗,在厨房温着呢。” 流影欲哭无泪。 他知道答案了,大抵就是他如今这副表情叭!!! 流影欲言又止地向穆淮策求救:“主子……” 穆淮策恍若未闻。 他若是真有办法,还至于拖到今日吗? 欣赏着花美男英勇就义地喝完补汤,盛季跟他说起正事。 “东家怎么看待这事?若是这人被李钰拉拢过去,后果恐难想象。” 听得出他家小娘子在关心他,被全新口味的补汤折磨到自闭的穆淮策,脸色勉强柔和几分。 行吧,就当被自家娘子打一巴掌又给了颗甜枣,痛并快乐着。 “此事我已有准备,你无需担心,一切有我。” 穆淮策笑着安抚她,而后将灵镜收起来,专心同盛季讲话。 “倘若日后遇到此事,定要保护好自己,无需在意我的安危。” 他认真叮嘱道。 盛季迟迟未答话,久久凝着他认真明亮的瞳眸,似漫天星辰,而每一颗小星星闪烁的眼里装得全是她。 “即便你身负重伤?” “嗯。” “即便是生死关头?” “嗯。” 穆淮策几乎是脱口答道。 担心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他又避重就轻道:“未必真就如此,为夫还是很厉害的,叮嘱你不过是以防万一。” “对了,你的铺子,如今进展如何?” “准备明日再稍微修整下铺子,就开门接客。” 盛季配合他转移话题,只在滚烫的心底暗骂了句“大傻子”。 “怎么忽然这般匆忙?” “适才刚收购一批二手话本子,想早些知晓这法子是否可行。” 盛季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实则是如今鬼医中毒昏迷,小禅一人势单力薄。 万一被人发现身份,她不至于远水救不了近火。 再则若是鬼医醒来之后,还想着逃跑等招数,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好掌控。 但穆淮策的关注重点则是:“二手话本子?” “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盛季顺水推舟地糊弄着,表情则始终淡定,典型的言不由衷。 穆淮策心里笑骂:小骗子! 不过他还是好好脾气地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个一尺见方的红木匣子,递给盛季。 “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去用。”只要别再拿去买药材就行。 盛季抬手去接,“谢过东家。”根本无须这么多,连下下个月买药材的银钱都有着落了。 一双狐狸眼里清波含笑,美目流转,乍一看分外迷人。 可穆淮策瞧着她眼底的深意,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拿着红木匣子的手,迟迟不愿松开。 盛季也不恼,冷凉的左手不经意覆上他的指尖…… 趁他微怔之际,右手忽而指向他背后,讶异道:“哎,东家你看,有只五彩飞鸟。” 穆淮策听不见鸟儿飞的声音,只能回看去印证。 盛季趁机用力,红木匣子便落入怀中。 而穆淮策回过头去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哪里有什么五彩飞鸟? 这书房连窗户都未开,连只鸟儿羽毛的影子都没有。 可恶,又被她骗到。 盛季掩嘴一笑,还不忘火上浇油:“多谢东家慷慨相助。” 穆淮策气闷失笑:这小骗子,可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每每和这小家伙斗嘴,他总是能心意舒畅,一扫疲惫,同时感觉和她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点点拉近。 或许这就是过来人常说的,闺房之乐吧。 日暮西山,最后一点光也消失在天地间。 然此时穆淮策心里,未生出一丝丝萧瑟之感。 偌大书房中,小家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立在面前,是一种无声胜有声的陪伴。 她今日发髻华美绮丽,明眉皓齿,身上仍是他昨日送的红斗篷。在融融灯光映照下,将小脸衬托得愈发明艳动人。 直到注意到她红斗篷边缘的一块血迹,他温柔目光一滞,忙关切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鬼医。” 盛季就等着他问这事呢。 否则,她完全可以等回房之后,再数红木匣子里的银钱…… 担心他并不关切,盛季特意主动往下说:“鬼医今日去山里采药,似乎尝到有毒的植株,中毒昏迷。 可惜我明日铺子中事务繁忙,可否请东家代我过去帮忙照看一二?” “可已有解毒之法?” 考虑到之前鬼医救治他和流影二人,又对盛季多加照拂,穆淮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正色问道。 “尚无。” 盛季摇头,“不过他女儿小禅已喂其吃过解毒丸,说是能解百毒,不过最早也得明日傍晚才能看见成效。” “既是如此,我明日就过去瞧瞧。若你铺子中的事宜有需要我帮衬的,也可一并处理。” “甚好。” 盛季见目的达到,便独自回房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鬼医昏迷期间,穆淮策为其照料小禅一二,能减少鬼医对他的敌意。 等小禅身份被发现时,相比其他人,鬼医应该会更信任穆淮策些。 如今蛇婆已被铲除,但李钰犹在,尤其他身边还多了三个涅槃神境的高手,不得不防。 不过既然穆淮策说他已有准备,盛季选择相信他。 十日倒计时(6) 第二日,盛季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愉快地到东市采买。 她如今也是有钱撑腰的人了。 小手一挥,就是上百本全新的话本子。 这些都留给她自己看,那么多银钱光是买药材也是用不掉的,正好可以借此来拉近一下她和穆淮策之间的距离。 看在他昨日表现还不错的份上。 此外,她还买下十几面琉璃镜,用来装饰铺子。 又帮小禅挑上几套漂亮衣服和首饰。 “这些都是东家叮嘱的。” 鬼医铺子里,眼见小女孩捧着衣物首饰开心得要飞起,盛季趁机帮穆淮策美言几句。 哪知:“帅锅锅人也太好了吧! 等小禅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帅锅锅! 这样小禅每日都能穿得漂漂亮亮的啦!” 小禅一边激动说着,一边就要往穆淮策的身上扑。 盛季:“……” 竟把这茬给忘了。 她似笑非笑地拎起小禅,“来,咱们到楼上好好谈谈。” 穆淮策哭笑不得。 若非她从未对他表露半点爱意,他都怀疑她在吃味了,还是因为一个小孩子…… 鬼三通当日傍晚并未醒来。 “脉象在好转,毒也解得差不多了。”穆淮策查看后,说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盛季点头,“嗯,时辰不早了,咱回吧。” “要走了吗?不能再待会吗?” 小禅眼巴巴地追着他们。 可怜她还小,唯一亲人昏迷多时,盛季:“我留下吧” 其实穆淮策留下更好,这样等鬼医醒了,第一时间见到他,也能多上几分好感。 奈何小禅小脑袋瓜里一直想入非非。 于是盛季亲自留下,顺便趁小禅不注意,又揣进怀里几棵珍贵的药材…… 正巧有人用灵镜给穆淮策发来“千里传书”,似乎并不乐观,阅读时他神色不显轻松。 “睡前记得关好门窗,遇事要第一时间用灵镜唤我。” 临走前仔细叮嘱一番,穆淮策带着流影很快离去。 “主子,玄机阁的弟兄怎么说?” 回去后,流影关紧书房的门,转身朝穆淮策担忧道。 “他们可查出,在山中晋升涅槃神境、引来两道天劫的是何人?也是李钰请来的外援吗?” “那人当日离去迅速,没人看清‘它’真面目。” 穆淮策如实相告。 “唉……这就棘手了。” “不过此事倒与另一件联系起来了,能琢磨出些新眉目。” 穆淮策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含笑看向流影,有意考考他:“可还记得那位神秘高人?” “自然记得。可属下想不通,这两件事有何联系?” 穆淮策娓娓道来:“那晋升时需要承受两道天罚之族,是因为修习一门秘术,名曰诡术。 何谓诡术? 能借用一些物件,轻而易举地操控他人的四肢五感。” “能操控他人的四肢五感……” 流影反复品着这句,忽而惊喜道:“所以那位高人能操纵玲珑,用的很可能不是夺舍,而是诡术!” “不错。” 穆淮策颔首,“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那主子就能安心了,它定不会与李钰同流合污。”流影不由面露欣喜。 “理论上是如此,但我们切忌轻敌。” 穆淮策起身绕开书案,站定在门口,静静望向遥远的北方。 狐群居之地便在北方,只是为何会不远万里来鬼市? 按理说以这人的修为和寿元,根本无需往生之术的加持。 “难道是为了……” 穆淮策摇摇头,很快否定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毕竟距离那次事故,已过去千年之久。 略过万家灯火,北方高高的黑色天幕上,群星闪耀,像是在顽皮地眨着眼睛,戏笑某些当局者迷之人。 穆淮策走后不久,盛季的灵镜也有道白光闪烁。 “……阿娘。” 盛季避开小禅来到后院,低声唤了句,并无太大意外。 作为族中为数不多修习诡术的存在,昨日她晋升涅槃神境并引出两道天劫的事,根本瞒不过族人的耳目。 “你还是去找他了。” 灵镜那端是位身着华服、温婉秀美的妇人。 轻轻软软的嗓音里透着些包容与心知肚明的无奈。 “当年的事,原本就欠他一份人情债。” “当年你阿爹已向他穆云派送去谢礼,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可他却因此在穆云派受尽了委屈!” 盛季忽地加重语气,据理力争。 向来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她,胸脯少有地剧烈起伏着。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盛季阿娘无法反驳,适时转换话题:“昨日你阿爹和长老们得知你晋升,开心也担心。 你准备何时回来? 到时候好为你巩固修为,扎实根基。” “知道了。” 盛季敷衍道,嗓音恢复一贯的平淡。 “你这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阿娘也管不住你。” 盛季阿娘长叹一声:“但你到底得给阿娘个时限,否则我拦不住你阿爹,他昨日就想派人去接你来着。” 盛季垂眸,自家阿爹的暴脾气她还是知晓的,略微思忖:“等治好他耳朵吧。” “如今已治好几成?” “两成。” “不错,”盛季阿娘笑着点点头,“此事也利于你参悟《诡书》下半卷,你阿爹那边我去与他说。” 她又瞪眼佯怒着用手指头戳戳灵镜,“你在外务必照顾好自己,尤其别与强者硬刚。若是实力悬殊,务必记得召唤你阿爹,记住啦?” “嗯。” 盛季面露浅笑,恶趣味戏谑道:“生气老得快,赶紧去保养吧。” “臭丫头!” 挂断与阿娘的“千里入境”,盛季也仰头望向北方的苍穹。 漂亮星空光怪陆离,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 以后,也会是他们的家。 务必要在治好穆淮策耳朵前,将他拐回去入赘! 盛季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倏地闪烁明亮,露出抹志在必得的黠笑。 十日倒计时(甜) 第二日,晨曦穿透世间的淡淡凉意,温柔地泼洒在大地上,赏心悦目。 穆淮策按照约定,早早前往鬼医铺子。 路过早点铺子,还顺便为盛季带上她最爱吃的饭团子和油炸糕。 早点铺子离鬼医铺子有些距离,他特意等了会,买得都是新出锅的。 用油纸包裹严实,一路捂在怀里,等盛季拿到手时,还留有热意。 冬日里素来手脚冰冷的她,那一刻,连着心脏的十指仿若被融化。 眼角随后微微弯了弯,似乎笑了。 吃完自己的没吃够,又顺手捻起小禅手边的,“你一个小孩子吃不了这么多,我帮你。” “小孩子早膳你都抢,好意思嘛?” 小禅护食地哇哇乱叫。 “淘气。” 穆淮策菲薄的唇角也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成就感如温软晨曦般充盈起心房。 陌生而奇妙的感觉,不同于以往修炼晋升的那种。 啧啧…… 流影抱剑靠在门边,侧脸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唉,你整日惦记着她爱吃的,她却整日惦记着怎么逼你喝药。 为人夫君,当到这么憋屈的份儿,也是没谁了…… 鬼医身体仍没有苏醒迹象,穆淮策而后随盛季前往春风十里,命流影留下来照看着。 “不错,很不错。” 一走进春风十里,穆淮策目光露出惊艳。 短短数日,破败不堪的铺子焕然一新,上百本话本子有序摆放,可见操办之人是有些本事的。 尤其墙壁上的琉璃镜,错落有致,七彩颜色鲜活灵动,在阳光照耀下美不胜收。 “阿季竟是这般能干。” 穆淮策环顾一排排半人高的书架子,毫不吝啬赞许,转而又有些歉意: “是我失职,这几日净顾着找人,都未能帮衬到你。” “无事。”反正有小纸人当苦力。 盛季不甚在意:“比起劝你喝药,这些都不值一提。” 穆淮策:“……” 他先前好心好意买来的早点,都喂给了谁? 控诉地斜看向她,目光含笑。 好看的薄唇半抿着,隐隐坚持着最后的小倔强,但嘴角上扬。 瞧着穆淮策有苦说不出的憋屈小模样,盛季忍不住眉眼弯弯。 怎会有他这么傻得可爱的人呢? 整日里供她吃供她住,还总是包容着她。 长得也好看。 在十几面琉璃镜的映照下,一身月白长袍、立在屋子正中央的穆淮策,随便细微的温雅举动,都能被复制出无数个仙风道骨的翩翩君子。 唯美画卷来得突然,装饰简单的小铺子顿时提升好几个档次。 啧。 盛季大饱眼福,暗道这十几面琉璃镜买得物超所值。 而这男人更是人间值得,千金不换…… “真的是穆郎哎!” “穆郎,你今日怎会有空来此?” “亲亲穆郎,我又潜心作诗三首,帮人家掌掌眼嘛……” …… 不知何人散播消息,说穆淮策今日在此。 不过半盏茶功夫,鬼市一大半女子都争先恐后而来。 盛季被挤至角落,始终未置一词。 事不关己似的,实则:穆淮策,你最好想清楚再行事,莫忘记自己已名花有主! 之前也收到过情诗香囊一类的物件,穆淮策本能拒绝。 奈何这些女子太热情,直接往他手里塞,不消片刻就厚厚一摞。 往日流影在身侧,会帮他抵挡一二。 只是今日在身侧的人…… 穆淮策回身去寻,而盛季正在角落里,长睫微垂,闲适地把玩着指甲。 心里不免气闷。 虽说只是挂名夫妻,但朝夕相处多日,她难道一点不在乎他? 而且近日来,她已经两次好意无意地触碰他手指了,还要求他为她披上斗篷。 这般主动……当真只是无意? “阿季,你怎么看?” 他赌气问道,还特意穿过人群走近,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她的反应。 然而淡定如盛季,只抬眸静静瞧着他,诘然无声反问。 倒是一群女子躁动不止: “穆郎,为什么要问她的意见?” “就是啊,她凭什么?” “一个粗使丫鬟,怎么可能会懂书信呐?” “穆郎,她是不是自恃姿色勾引你了?” …… 一时间,春风十里炸开锅。 唯独两位主角神色如初,旁若无人地互相打量着对方。 男的笑得清风皓月,女的冷淡高洁得似不然凡俗的白莲,气质样貌都相得益彰地如一对佳偶璧人。 众女嫉妒穆淮策重视盛季,也终于明白此事需要盛季给出答复,纷纷催促: “穆郎让你说,那你就赶紧说!” “快点,别浪费穆郎宝贵时间!” “让大家伙在这等着你一个人,好意思吗……” “闭嘴!” 盛季不耐烦地一个眼刀子射过去,瞬间鸦雀无声。而后才道:“这事,全凭东家意思。” 才怪。 当初说要隐婚的是他,如今当众和她搞暧昧的也是他。 盛季猜不出穆淮策在搞什么名堂,暂时按兵不动。 但是,女人说不要,那就是要。 穆淮策,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盛季衣袖下的手无声攥紧,似乎下一刻,就能捏爆某人没有觉悟的头。 结果,这货转头就将女子的书信,一封封舒展整理好,似乎看重得很。 “啊啊啊!穆郎要看我的情诗了哎!” “还有我的,简直要昏过去了哟!” “穆郎……人家可是反复揣摩过措辞呢……” 原本软硬不吃的穆淮策,忽然来者不拒。这番转变,让女子都忍不住兴奋尖叫。 甚至有人一度昏厥。 盛季冷眼旁观,只当看一出蹩脚戏。 “阿季,”穆淮策将一堆书信忽然递过来,意味试探:“你家东家收到的这些诗词,合该交由你来保管。” 他在外喊她阿季时,她喊他东家。 他在家喊她娘子时,她也喊他东家。 所以,“东家”不就是披着马甲的“夫君”吗? 夫君收到他人的情诗,合该第一时间上交娘子,是退回还是撕毁,全凭她说了算。 今日他只要她一个态度,这不过分吧? “哦?东家为何要交由我保管?” 盛季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却并急着表态。 她又何尝不是在等他一个态度呢? 倒是一众女子,不能理解他们二人暗语,只剩疯狂嫉妒: “是啊穆郎,为何交给她保管?” “她认识几个字啊?” “她要是懂得如何保管书信,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就是!” “就是!” “长得虽有几分姿色,但出身卑贱。即便在穆郎身侧耳濡目染,也难登大雅之堂……” 十日倒计时(8) “请不要这般说阿季。” 女子们越说越过分,穆淮策的笑意冷在脸上。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阿季是他的发妻。 众女顿时噤若寒蝉。 温柔的人生气,才最令人害怕。 教养使然,加之他们隐婚在前才引人误会,穆淮策并未过分斥责她们。 但他严肃表示:“我家阿季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善良的姑娘。府中事务交由她打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哟呵…… 盛季看他的目光,多些玩味。 “哦,原来是管家啊。” 众女似乎恍然大悟,对盛季的敌意明显减轻。 甚至有人反过来开始巴结她,“盛季妹妹”、“盛管家”得叫个不停。 盛季:“……” 忽然想到什么,转而接过穆淮策手中一摞书信,狡黠道: “承蒙东家抬爱,那盛季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如今这春风十里才开张,实在是分身乏术,可能要让各位久等些时日了。” 一字一顿,不卑不亢道。 起初,穆淮策以为自己看错了唇语。 先前她才说要去挑几盆绿植,让他帮忙搬运过来,再举办铺子开张仪式。 后来瞧见女子们抢着买话本子,他恍然大悟:自己又被她算计了。 同时,也看清她态度。 寻常女子瞧见自家夫君收到其他女子的情诗,多半要吵闹不止。 即便大家闺秀,也做不到像她这般,借机圈钱吧? 可见,她并未拿他当作夫君看待。 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东家怎么了,有心事?” 但盛季察觉到他俊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莞尔笑了。 笑意暖暖的,在她脸上并不多见。 毕竟他今日给出的态度,甚合她心。 “无事。” 瞧见她明丽小脸上罕见地露出灿烂笑意,穆淮策轻摇下头,自嘲一笑。 是他太贪心。 本就有可能给不了她一生无虞,又凭什么要求她如今就对他死心塌地? 这般也好,至少他离去时,她不必寝食难安。 而他在世一日,就尽一日当人夫君的责任吧…… “那就替我数数这银钱吧。” 盛季忽然将一叠银票递过来。 穆淮策被气笑。 这就是常用来形容上当受骗的那句吧——她把你卖了,你还要替她数钱。 过分,简直过分。 “找打。” 他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子,故意板起脸,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小惩大诫地拍了下她的头。 “东家,打坏了头是要算工伤的,得赔银子。” 盛季并不恼,将银票拿回去,自己继续慢悠悠数着。 抬头对上他视线时,眼底狡黠,暴露得明目张胆。 “你呀。” 穆淮策轻叹口气,低声劝告了句“此事点到为止,咱家不缺这点银子。” 不再理会春风十里的混乱场面,转身朝鬼医铺子而去,准备叫上流影再去寻找传承人的线索。 女子们恋恋不舍地目送。 盛季则纹丝不动地坐在柜台后面继续收钱,反倒让女子们又对她少了敌意。 上百本二手话本子很快抢购一空。 根据每人所付银钱多少,将书信从上到下依次排序。 有人见自己书信位置太靠下,又提出要买盛季留给自己看的那堆全新的话本子。 “那些不卖。” “为何不卖?你这开店做生意,还能有钱不赚的?” 一名青衣女子不满道。 “说不卖就不卖。”盛季摆手赶人,“铺子要打烊了,各位请回吧。” “盛季是吧,别给脸不要!” 青衣女子将手里的话本子全摔在盛季跟前,“真当大家稀罕你这些破烂的二手话本子呐?不过都是看在穆郎面子上。做人呐,得有自知之明。” “思思说得不错,”她身侧白衣女子也点头,“你别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小心回头我们去穆郎跟前告你状!” 两人一唱一和,自恃身份地叫嚣。 银钱已到手,盛季懒得再浪费功夫,手指一挥,两个小纸人无声贴过去。 于是,接下来画风骤变。 青衣女子:“那你赶紧去找穆郎吧,还在这杵着作甚?” 说完便瞪大眼睛,先是惊慌失措地捂嘴,又赶忙朝白衣女子摆手否认。 “嘿?!柳思思你怎么说话呢?” 白衣女子起初也很气愤,但接下来脸上表情也甚是怪异:“就是叫来穆郎又如何?让你把话本子全买了又如何?大字不识几个,谁不知道你那情诗都花钱请人写的。” “啪!” 青衣女子柳思思被说到痛楚,抬手就一巴掌:“好你个白露,你居然当众揭我短处?!” “柳思思你居然敢打我?!” 白衣女子白露反手也是一巴掌,“看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 原本同阵营的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这俩人怎么突然互相拆台?” “脑子进水了吧?” “谁说不是呢……” 其余人先是不解,继而掩面嗤笑,后来各自散去。 趁着这会子功夫,“幕后之人”已慢悠悠数好银钱。 一两银子三本买入的,一本三两银子卖出,平均每本轻松赚取八倍差价。 共卖出一百零三本,不仅一次性收回本金,还赚取八百多两的净利。 “嗯……这份收益倒也配得上穆淮策那张颠倒众生、招蜂引蝶的脸。” 盛季再次赞叹:“我可真有眼光。” 赶走柳思思两人后,她也没闲着,翻看起新买的那一摞话本子。 这群女人的出现,再度给她敲响警钟。 “穆淮策这货太抢手,我得收入囊中!” 看完话本子后,盛季总结出了万能之法:“先示弱激发保护欲,再赞美制造成就感,很快便能走近男人,走入其内心。” 这种女人示弱来讨好男人的方式,她向来不屑一顾。 但撒娇示弱的结果是使唤男人为自己干活,这点倒是勾起她的兴致。 男人帮忙干了一堆活计,女人轻飘飘一句赞美就能达到最终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十日倒计时(甜) 当晚鬼医仍没苏醒,换流影守在鬼医铺子,盛季随穆淮策回家休息。 饭桌上,她首先盯上一道糖醋鱼,是用鲫鱼烧成的,小细刺很多。 “这道糖醋鱼烧得很入味,就是刺太多,好可惜呀。” 她略略转睛,仔细复习一遍话本子上的描写画面,而后有模有样学起来。 “可是人家又很想吃……” 她左手撑腮,右手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杵着碗里的米饭,发愁地瞧向身旁的男人,晶莹剔透的狐狸眼里满是期待与暗示。 怕他注意不到,动作故意夸大。 今日已是和李钰约定的第十日,传承人仍是杳无踪迹。 穆淮策不断告诫自己要放平心态,着急只会自乱阵脚,但思绪总会不自觉往这件事上飘。 他原本想得正出神,筷子随意伸向糖醋鱼,就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盛季忽然有了动静。 嗯?! 她这突如其来的小女儿姿态,惊得穆淮策眼皮一抖。 无比庆幸刚才这鱼尚未吃进嘴里。 否则鱼刺到底多不多,自己就身先士卒了…… 他随后放下筷子,双臂交叠横放在桌上,看向对面,试图从她神色中探寻出些什么。 “小娇妻”精致眉眼可怜兮兮微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瞧,我见犹怜。 穆淮策好整以暇地瞧了她会,瞧不出任何端倪,最终还是好脾气地选择了认输。 “好,为夫帮你挑鱼刺。” 温润嗓音,因为掺着丝无奈而略显慵懒,愈加悦耳好听。 而后他耐着性子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鱼尾嫩肉,低头细致地挑捡着鱼刺。 认真的侧脸越发令人赏心悦目,似乎余光察觉到她在瞧着他,眼尾不自觉勾起,也越发俊美得勾人魂魄。 盛季腹诽:若非自小修仙,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妖孽。 “吃吧。” 穆淮策自然不知她竟这般在调侃自己,任劳任怨地挑好鱼肉,放到她碗里。 “东家,你可真厉害。” 盛季顺势促狭地眨了眨眼。 第一步驱动成功,第二步就得赞美。 穆淮策想夹鱼吃的动作再次顿住。 老实说,他又被惊到了。 要知道,他与蛇婆生死大战时她没夸过他厉害,他给她整整一匣子银票时她也没夸他厉害,这会就因为帮她剔除鱼刺就莫名其妙地被夸了一通…… “真厉害”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着白日情诗的事,她良心发现,有意弥补? 思及此,穆淮策柔软的心头不经意间冒出一丝丝甜,“还要吃吗?为夫再帮你挑些?” “要。” “好。” “要吃这块,这里的鱼肉最肥美,能美容养颜。” “好,以后咱家吃鱼,这块部位的鱼肉都留给你。” “东家可真好。” 盛季适时地再度赞美道,这话本子总结出来的法子果然不错。 穆淮策愉悦地扬起唇角,他也觉得自己挺好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当晚就寝之前。 盛季准备去净室沐浴之前,先坐到梳妆台拆解发髻。 往前她都是趁穆淮策不在寝房中,或者在寝房中没往这边瞧也听不见的情况下,随便挥挥手指,用法术就将簪子发饰等轻而易举拆解下来。 不过今晚,话本子中郎情妾意的闺房之乐画面,在她脑海一闪而现。 盛季透过梳妆镜瞧过去,穆淮策正蹙眉靠在床边、低头看灵镜。 他看得专注,未觉察到她的靠近,盛季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而后随手指着头上一根发带,“东家,这根簪子我解了半天都没解下来,胳膊酸疼。” 穆淮策瞧瞧那根明晃晃的红色发带,再瞧瞧演戏不走心的“小娇妻”,略感头疼地摩挲了下额头。 他现下料定,她的确是因为白日情诗一事而反常。 不过她并非良心发现,而是察觉到他有意试探,准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穆淮策兀自挑眉,而后又点点头,对自己的发现深信不疑。 “好,为夫帮娘子解‘簪子’。” 思路理顺后,本着他先招惹到她就应该赔罪的原则,他随即放下灵镜,抬起手认真而轻柔地帮盛季开始拆解发饰和发髻。 毕竟是生平第一次,生疏的动作略显笨拙。 一会将发带解成死结,一会又不小心揪疼她的头皮。 “弄疼你了吧?”他关切道。 “……” 盛季摇摇头。 原本还想着等他全做完后继续赞美他一番,然而这会,只剩下咬牙隐忍。 无碍,一回生两回熟。 反正来日方长,早晚会将他培养成一名熟练工。 约莫耗费掉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大功告成。 三千青丝如黑色瀑布般垂落而下,调皮地擦滑过穆淮策的手腕,转瞬而过。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接住,但快得来不及反应。 就好像这发丝的主人,一会一个小心思,令他应接不暇。 大抵是,有想法的人连头发丝都是有想法的…… 穆淮策心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自觉眉眼笑弯。 恰巧这时盛季转过身来,捕捉到他自得其乐的微表情,也随着他弯了弯眉眼。 感情那法子也不一定准,这都还没赞美呢,也一样令他生出成就感。 两人四目相对,含笑目光胶着在半空,愉悦氛围不点自燃,甜腻气息满室。 既是此,盛季决定趁热打铁。 “东家,我这胳膊还是有点酸,不如你自己去把那碗补汤端来喝掉吧。” 穆淮策眼皮倏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拒绝。 之后学她扶着胳膊、柔弱又无助的模样,慨然轻叹: “唉……我这胳膊许是刚才举得太久,竟也有些疲惫,不如就明日再说吧。” 盛季:“……” 靠,这话本子上的法子果然不准! 趁着还没梳洗,她果断去了厨房,“小娇妻”形象不复存在。 穆淮策反而送了口气,认命地留在寝房,继续阅览关于传承人的各种要闻。 还是查无此人。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时,一缕青烟似的不规则阴影悄悄钻进寝房,长短不一的触角笔直地朝雕花大床爬去…… 十日倒计时(10) 床边的穆淮策,很快眼神涣散,仰陷入沉睡。 “师父……师父!” 他薄唇时不时呓语,睡得并不安稳,浓眉紧皱,四肢时不时大幅度颤动。 穆淮策的魂魄飘回了穆云派议事厅。 见到阔别一个多月之久的师父,穆云派掌门人玄机子。 原本一世高洁、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此刻老态龙钟地堆坐在黄色蒲团上,双目无神,嘴角还淌着大块大块的黑血。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穆淮策心急如焚地上前,想替他疗伤,却被玄机子冷冰冰推开,“走开,你这个不孝孽徒!” “……师……师父?” 穆淮策愕然而迷茫,师父一向对他疼爱有佳,怎会突然恶语相向? “一个多月了,你竟还未找到传承人下落?!” 师父玄机子指着他痛骂:“即使如此,你怎得还有脸回来?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立下的军令状!” “师父,您……您当真要将我逐出师门?” 一向洒满温煦目光的黑眸里,被大片失落与绝望冲刷着。穆淮策不敢相信,师父竟然会亲口逐他出师门。 很快,李钰等人冲进来。 他当着穆淮策的面,从玄机子手里正式接过掌门令牌。 其余门中弟子皆是鼓掌喝彩,看向穆淮策的目光是数不尽的嘲讽讥笑。 穆淮策对这些并不在意。 然而李钰上位后第一件事,竟是用青龙琉璃剑斩杀了玄机子! “不——” 穆淮策几乎是下意识就把剑朝李钰劈了过去,奈何整个穆云派都在维护李钰。 他很快被驱赶出山门。 这个他已住过近两千年的家,此生再也回不去了。 穆淮策心痛如刀绞。 记不得在山门口流连多久,穆淮策痛定思痛,毅然决然转身下山,“师父,淮策一定会尽快找到传承人。” 崎岖山路上,他迎面碰上追过来的盛季。 “阿季……” 穆淮策这才想起,自己先前似乎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告知她。 “穆淮策!” 盛季上来就是一巴掌,狠狠抽打在其脸上,痛得他当即倒抽了口凉气。 继而缓缓睁眼…… 眼前还是那张未撤去红色喜不的双人婚床,盛季就坐在身边,垂眸焦灼地凝着他。 “……娘子,我这是?” 穆淮策茫然开口,不经意撕扯到发疼的左侧脸颊,抬手捂着低低“嘶”了口气。 “东家作噩梦了,醒来便好。” 盛季又恢复一贯的高冷淡雅,“我让厨房去煮热鸡蛋,剥了壳滚滚便好。” 寻个由头,盛季起身出门,看向西市的目光中寒芒一闪而逝。 “好你个鬼三通,人刚醒就找事,我的男人你也敢动?!” 趁着去厨房的路上,盛季避开穆淮策,悄无声息放出去几个小纸人。 第二日一早,鬼医铺子半夜着火的事传开了。 唯独盛季、鬼三通、小禅三人心知肚明,着火的那间屋子里摆放的法阵,是用来藏匿小禅身上传承人血脉气息的。 若非鬼三通留有后手,昨晚小禅隐瞒多年的身份,就真的要大白于天下。 “这个活姑奶奶哟! 我不过是想吓他离开,你却想要了我的命!” 鬼三通又气又恨,却再不敢轻举妄动,他当真惹不起盛季。 当然,如果她硬要带小禅去太宸宫邀功,那他也势必要同她鱼死网破! “要过去瞧瞧么?流影传来消息,说鬼医昨夜醒了。” “不急。” 盛季对这个提议兴致恹恹,“先去东市挑选几盆绿植,等回去西市,正好路过。” “也好。” 穆淮策随后陪同盛季来到鬼市东市,东市热闹,一路上走过来,这对俊男靓女的回头率着实之高。 “东家的人缘可真好呢。” 盛季似笑非笑,怎么到哪都有这么多女人! “哦?他们难道不是在看阿季?” 穆淮策反将一军。 他似乎瞧出点“醋味”,又似乎不像。 盛季挑眉,“不如我们去问问?” “淘气。” 穆淮策见她抱着游戏心态,就没再往心里去。 而后两人走进一家卖花花草草的铺子。 挑挑选选半晌,盛季始终未看中一盆,“东家,我们再去别处瞧瞧吧。” “哎哟,这位姑娘,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绿植哟?” 年迈的铺子老板摊手,“老朽我这铺子经营几十年,是全鬼市规模最大、样式最全的了。如若你在我这都挑不中,那去别处也无济于事。” “是么?” 盛季转悠回铺子柜台后,提笔简单泼墨,一簇绿植便跃然纸上,“这款样式,你这店里便没有啊。” “姑娘,你这是来故意砸场子的吧?”老板不耐地挥手赶人,“这叫车久草,只会在夏季存活,我这里当然不会有了啊!” “夏季……此话当真?” “开门做生意,就这么大点事,老朽有必要骗你吗?” “哦……” 盛季心不在焉应了声,面露疑惑。 “怎么了?” 见她一脸费解,穆淮策出声询问道。 “这簇绿植,我前不久曾在小禅寝房外的窗台上见过。如若这花店老伯说得属实,那小禅又是如何将这绿植保存至冬季的?” 盛季看似单纯地思索片刻,“无事,等会去探望鬼医时,正好可以向她取取经。” 这番话,穆淮策一字不差听见去,很快注意到疑点。 原本只会出现在夏日的花,却能在冷冬窗外的寒风中茁壮成长。 这将会是什么鲜为人知的技能? 难道…… 穆淮策眉心一跳,一个触手可及的答案不断在他胸腔中放大,跃跃欲出。 可小禅不论年纪还是性别,都与之前设想的“已满千岁的男子”不相符啊。 而且也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半点传承人的血脉气息,以及乾坤地境级登峰级的修为。 但不论真假,他等会都要去趟鬼医铺子。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决定暂不告知守在那里的流影。 “东家,可以了。” 见穆淮策凝神思索,盛季知晓此行目的已然达到,遂点到为止。 其后,她随意挑选三盆绿植,两人徒手搬着往西市而去。 岂料,两人刚将绿植搬回到春风十里,李钰就带着一众人找上门:“穆淮策,十日已到,你可已寻到传承人的线索?” 患难见真情(1) 盛季注意到,李钰带来的仍是穆云派那些弟子,以及伤势恢复的玲珑。 那三个涅槃神境高手并未现身。 是隐在暗处,还是另有计划…… “有线索如何,没有线索又如何?” 穆淮策脸上倒是没有过多恼愠,但也没了与盛季一路走过来的温和暖笑。 面对同样一群想不劳而获的同门,他这次的口吻明显不再像上次那般顾念着同门情谊。 再柔软包容的心,也受不住一次次捅刀子。 见他这般立场鲜明,盛季将心放平。 她家这个大傻子,算是真开窍了。 “穆淮策,你怎么和少掌门说话呐?” 玲珑率先跳出来。 不像其他人亲眼见过上次的激烈交战,她以为穆淮策还很好说话,习惯性谦让。 “少掌门受命来跟进这项任务,也是为着整个师门,乃至天下苍生!” 她一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厉声说教。 穆淮策没理会这无聊的口舌之争,压低声音:“阿季,你快走。” 玲珑却当他是怕了。 转而朝着门外大声嚷嚷:“你技不如人,找不到线索心里难受,也不该以下犯上同少掌门发脾气啊!” “东家,我自有考量。” 盛季哪里舍得丢下穆淮策? 上前一步,反唇相讥:“李钰是为天下苍生,那这十日可有行动?你说穆淮策技不如人,意思是李钰已经找到线索了?” “他……” 玲珑被噎住,看向李钰时,脸涨成猪肝色。 盛季嘴角挑起一抹嘲弄,也不过如此。 上一次她不便现身,让她有机会侮辱穆淮策。如今她盛季光明正大站这,还能再让她欺负了她男人不成? 李钰嫌弃地斜了眼玲珑,睨着盛季:“你又是何人?” “对啊!你又是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啊?!” 萎蔫的玲珑立马附和道。 “我既是穆淮策的管家,又是这间铺子的主人。” 盛季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玲珑,“你脚下踩的是我的地盘,你说我有没有说话的地啊?” 玲珑硬着脖子继续抢白:“那……那你也不过是个下人而矣。” “阿季不是下人,她的态度就是我的立场。” 感动盛季替他说话,穆淮策才正视起这场无聊的挑衅。 盛季听见他力挺自己,心情很不错,“多谢东家厚爱,你对我这般信任,恐怕连那种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挂名未婚妻都不敢奢求的。” 清浅如画的眸里,泛着温度色泽,倒映出一双同样浸润着温度的眉眼。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这下彻底将玲珑点炸了:“小贱人,你说谁呢?看我今日不撕烂了你的嘴!” 说着,她便提剑劈向盛季。 她嫉妒穆淮策从未如此满心满眼地瞧过她,自己竟还不如一个下人! 更气愤李钰也从未如此真心待她,不过是看中她是师父这一脉的继承人,不过是能讥讽穆淮策的工具。 玲珑一肚子火气,劈向盛季的剑气足足用了八成修为。根本不管如今盛季看起来不过一介凡人。 又或者,她就是看见盛季一介凡人,才如此有恃无恐。 “玲珑,你过了!” 穆淮策瞳色瞬间冷下去。 左手迅速揽住盛季的腰肢,将其护在怀里,右手持剑挥向玲珑,轻而易举便破去其气势汹汹的剑气。 挥过去的力道碧蓝色灵力浑厚,径直将玲珑振飞,“砰”得栽到李钰脚边。 “哈哈哈……” 铺子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见她自讨没趣,也都哄笑不止。 “她以为她是谁啊,居然还敢教育穆郎?” “穆公子修为精湛,修养极佳,一般人不可能比得过!” “瞧瞧,这就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玲珑听得愈加恼怒不止,一股脑爬起来,顾不得身上衣物凌乱不堪,再度刺向盛季:“就耍嘴皮子的本事,有种跟我打一架啊!躲在男人怀里算什么能耐?” “我本就没能耐啊,但我有男人呐。” 盛季肆无忌惮地躲在穆淮策怀里,“你是有点能耐,因为你没男人保护啊!” 有人护着,她未伤分毫。 而玲珑下场,却比先前还狼狈。 摔倒后眩晕不止,一度只能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 废物! 李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是不怒反笑。 今日流影不在此处,他还担心无法牵制穆淮策,没想到竟还有个更弱的包袱,真是老天都在助他! 穆淮策察觉不妙,再度低声叮嘱盛季:“速速召唤流影过来,等会趁乱让他护送你先离开。” 盛季点下头,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紧紧揽住她腰身的手臂上。 心头一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成年后除阿爹以外第一个抱她的异性。 不似阿爹身强体壮,穆淮策属于健美欣长的身材,但他臂膀一样孔武有力,怀抱一样温暖坚实,可以放心依赖。 诚如他上次所言,生死关头,她的安危优先排在他前面。 傻不傻,都没睡过呢。 若是日后睡了他,是不是都能把心挖出来给她? “东家之所以如此信任我,就是因为我不会修为呀。若是我如他那般厉害,又何至于屈居人下呢?” 目光扫到趴在地上的玲珑,盛季又瞥了眼事不关己的李钰,计上心头。 “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不过就是个依附他人才能过活的低贱东西!” 玲珑没听出这里面的话外音,还只当盛季在妄自菲薄。 但李钰却听得明白,盛季这是在挑拨离间,暗示他玲珑他日若是修为在他之上,保不准就会反咬他一口。 这个道理他早就想清楚了,所以才迟迟不同意与玲珑双修,只维持着表面功夫。 “怎么样,可有受伤?” 他假模假样地扶起玲珑。 不待她答复,已指着穆淮策斥责:“好你个穆淮策,当真不顾及同门之情,对一个修为远不如你的女流之辈下如此狠手。今日我李钰就要代掌门清理门户!” 注意到盛季在用灵镜向外传递消息,李钰更是急于在救兵赶到前,趁着穆淮策需分神保护盛季时,集众人之力一举铲除他。 “大家听我命令,即刻动手,决不能因为他修为高,就放任他如此无法无天!” 李钰冠冕堂皇地说着一番大义凛然之词,而后不顾身后摇摇欲坠的玲珑,拔剑率先冲出。 而且他今日并未使用青龙琉璃剑,似乎准备得要比以往都要充分。 患难见真情(2) 其余同门弟子见状,亦是纷纷拔剑而起。 尤其是大战蛇婆那日,被穆淮策当众说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的两人,更是早已经摩拳擦掌。 他们仍是挑穆淮策的背后盲区下手。 这次更过分的是,他们竟然事先备有青黑色药粉,一个两个的都逮着机会就往穆淮策的脸上洒。 盛季瞳眸陡然紧缩。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们这是想毒瞎他吗? 然后一个又聋又哑的人,就方便他们随意宰割了。 休想! 有她盛季在,任谁都不能伤到穆淮策分毫! 盛季清冷鬼魅的狐狸眼微眯,长睫下是掩盖不住的嗜血戾气。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盯着穆淮策,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屈伸,不动声色地操控着三五个小纸人悄悄贴到那些人身上…… “啊!我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很快,铺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不过,这并非是盛季动的手。 而是穆淮策。 他透过墙上的十几面五彩琉璃镜,注意到这几个小人在背后搞小动作,直接一道剑气扫过去,将原本应该泼向他脸上的青黑毒药粉末,反方向震退回去,令他们终是自食恶果。 “李钰,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穆淮策将盛季护在身侧,另一手提剑指着李钰,淡漠的语气充斥着失望与蔑视:“这十日未抓紧寻找传承人,心思倒是全用在这种歪门邪道上了。” “一群废物!” 见暗害穆淮策不成,反倒将自己折损的五个人,李钰不由咒骂道。 “穆淮策,少在那给我说教!你以为你是谁,如今这里的人皆是听我命令行事。” 李钰说着又是手一挥,“都给我挺好了,今日若能清理门户,少掌门我定当重重有赏!” “是!” “是!” “是!” 被李钰这么拿话一激,新一波的汹涌攻势很快卷土重来。 不过有了刚刚巧用琉璃镜的经验,穆淮策这次的反击更是如鱼得水,几乎是一剑就单挑一人。 身手之灵活,招式之威力,丝毫不逊色千年前的那个少年天才。 见状,盛季放心地收回手,继续悠闲地当起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娇妻。 同时心里也告诉自己,一定要治好他的耳朵,一定! 猛虎后据是为了更好反扑,雄鹰断翼亦可重新飞翔,她的男人也一定会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巅! 相比于穆淮策,李钰等人却是恰恰相反,一个个被痛击得如丧家之犬,不过几十个回合,就被打趴下一片。 即便此时的李钰在玄通天境入境级多日,修为早已较先前稳固,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捉襟见肘。 围在周围的人亦是看得心潮澎湃,有些少女则是忍不住替穆淮策连连叫好,更有甚至直接当众表白:“穆郎最棒,穆郎最帅,穆郎是我的心肝肺!” 众人:“……” 盛季:“……” 可就在胜利在望之际,李钰蓦地注意到五彩琉璃镜的秘密。 他当即飞身而起,毫不留情地就将四面墙上的镜子震得粉碎。 “哈哈哈……” 他得意狂笑,五官狰狞:“穆淮策,我看你这回还如何与我为敌?既是聋了,你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这辈子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穆淮策神色不变,冷眼瞧着他就如同瞧着一个跳梁小丑在演着独角戏,“李钰,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而你却是一直重视我的存在。” 穆淮策释怀无物的强大心境,更加突显出李钰不堪一击的脆弱内心,“你——” 被戳到痛处,他几乎是跳着脚要冲过来,却被赶来的流影猝不及防地一剑劈到手臂,当场血肉模糊。 穆淮策并未喜形于色,而是不假思索地吩咐流影:“你来得正好,快带阿季离开这里。” “可是主子,流影怎么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呢?” 流影焦灼地反驳道,而后看向盛季的眼神浮现出一丝厌恶。 都是她,但凡她会一点功力,也不至于如此牵挂主子的注意力。 “流影!” 穆淮策一把将盛季推给他,“我先前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 口吻,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可……” 流影急着抓耳挠腮,又不知该如何劝阻穆淮策收回命令。 “我这就走,你帮我拦住他们,确保不会追上来即可。” 知道他是忧心穆淮策安排,盛季也没多跟流影计较,紧要关头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倒是让穆淮策和流影都没反对。 李钰很快再度冲上来缠斗,他两人也赶忙合力应对。 盛季则趁此机会抽身离开,前往鬼医铺子。 同时调动起埋藏在春风十里角落的小纸人,借助其眼睛继续密切关注战况。 形势并不乐观。 虽然有流影加入,但缺少琉璃镜帮衬,穆淮策的战斗力还是肉眼可见地在下降。 李钰则势头越来越猛,不停叫嚣着要再像上次那般狠狠凌辱流影,甚至是穆淮策。 盛季当然不可能让如愿。 但没料到的是,竟有人先她一步暗中出手。 只见一股有成人小腿粗壮的水柱,自春风十里后院的水井中喷薄而出,像是长了眼似的钻入前厅,将李钰等人狠狠缠绕在其中。 水流冲击力之大,似皮鞭抽打在他们身上,不消片刻就将其抽蒙了,浑身更是湿漉漉一片。 人群中不禁有人捧腹大笑:“原来这就是痛打落水狗啊!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站在水圈之外,穆淮策面露茫然。 自己认识的人中,并无会操纵水的能人。 能操纵自然力量的,定是要涅槃神境以上的修为。他很快联想到那日在深山晋升、引来两道天劫的神秘人。 这似乎是唯一能解释通的。 穆淮策下意识越过人群,向四周望去,但并未捕捉到哪个人脸上有异样神色。 李钰也很快想到这一层,阴阳怪气地嘲弄:“怎么,又请来神秘高手了?就因为救人家族人一次,你就准备吃一辈子的软饭啦?这买卖,还真是相当划算呐!” “啪——” 水柱中,突然伸出来一张手的形状,对着李钰喋喋不休的嘴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得他嘴角皮开肉绽。 “你——” 李钰怒不可遏,刚想破口大骂,不料那张“手”又是猛地怒扇过来,扇得头晕目眩,一时竟是找不到北。 其余几名穆云派弟子见状,皆是吓得往后缩。 而原本才调息好,准备再次加入战斗的玲珑,见状也是骇然不敢动弹。 已行至鬼医铺子楼下,盛季嗤笑一声,耳根子终于能清静会了。 是了,这后面几巴掌都是她的杰作。 小禅的身份毕竟敏感,这个时候,还是尽量不要暴露得好。 而后盛季抬头看向二楼,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楼上的小脑袋瓜“咻”缩进去,结果一不小心磕到窗棂,小脸顿时苦巴巴的。 盛季并未过多理会。 因为春风十里那边,风波并未就此结束。 反倒是逼得李钰祭出大招。 只见他拇指与食指塞进口中,脆生生的口哨想起,三个用血红色面具遮住眉眼、头戴红黑斗篷的男人,赫然现身。 患难见真情(3) “红面罗刹!” 观望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其余皆是哗然后退。 李钰等人则是一个个挺起胸膛,互相对视,笑得幸灾乐祸。 红面罗刹是杀手排行榜中位居第十五的存在,虽然排名不高,但仍是令人谈之变色。 因为他们从出世到崛起,不到百年。和那些已经屹立千年才挣到如今排位的杀手组织相比,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且很重要的一点原因,是他们仨是新兄弟,彼此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这是其他杀手组织所远远不能及的先天优势。 盛季这些年忙着修炼,在外闯荡的时间不久,对杀手榜研究不深入。 故而那日并未认出这三人的真实身份,但“红面罗刹”其名还是有所耳闻,当即为穆淮策捏了一把冷汗,急匆匆往回赶。 只是赶到一半,又顿下脚步,眉心凝聚起一抹狐疑。 透过小纸人的眼睛,她“看”到穆淮策竟是主动信步走向那三人。 “三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神色依旧闲适从容,他朝其不卑不亢地略略拱手,举止谦和有礼。 红面罗刹三人并未动。 李钰则戒备地看着他,“穆淮策,你什么意思?” “是啊,投降还需要分场合吗?有什么话,就在这当着大家伙的面说!”玲珑也故意扬高声调,讥讽附和道。 穆淮策并未理会他们,仍是面带浅笑瞧着那三人,“我这答案,定是诸位最想看到的答案。”语气,成竹在胸。 闻言,为首的那人身形微动,有些动摇地看向身侧,“难道是……” “是不是,你去瞧瞧便知。” “也好,我就随你走这一趟。” “请。” 穆淮策手掌伸向铺子后方的小院,为表诚意,先行一步为其引路,也将后背彻底暴露给这人。 这一幕,“看”得盛季蛾眉紧凝。 那红面罗刹也是惊诧,“你就不怕我趁机宰了你?” “你说什么?”穆淮策转过身时,只瞧见这人唇形最后的略微变动。 那人不耐地摆摆手,“无事,你有话快说。” 穆淮策未与他计较,而后两根手指从腰间捻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递过去。 而后便无声笑看着他,红面罗刹摊开纸条的双手竟是一点点颤抖起来。 最后他竟是一改先前高冷桀骜形象,猛地一把攥住穆淮策的双臂,不可置信问道:“这消息可当真?” 堂堂八尺男儿,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傍上杀手,此时粗憨嗓音竟也是轻颤着。 穆淮策神色如初,食指与中指相并,轻点在纸条最下方的落款处,“如你所见。” 那处红章赫然盖着,“玄机阁”三个大字 红面罗刹在世间闯荡多年,怎么可能没听过玄机阁的威名? 传言,这玄机阁的暗网遍布在天下各处,只有世人想不到的,没有它玄机阁做不到的,可谓是无孔不入。 是以,世间再难寻得的秘辛,只要求到玄机阁,便都会迎刃而解。 只可惜物以稀为贵,玄机阁的消息都是以万两黄金起价,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这也是为何,他们三兄弟当杀手近百年,都凑不够钱为无端惨死的老母亲洗刷冤屈的原因所在。 年少时,他们三兄弟有幸上山拜师,一修炼就是三十多年。 本以为学有所成,可以带山下母亲过上好日子时,却不料家里早已物是人非。 他们追查数载,皆是遍寻无果。 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玄机阁身上,可惜迟迟都不够买消息的银钱。 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轻松地就拿到了消息,他如何能不激动? 红面罗刹拿着纸条激动地在小院来回踱步,最后更是止不住仰天长啸:“啊——” 老娘,儿子终于能为您报仇雪恨了! 春风十里前厅,另外两名红面罗刹听见大哥这般高呼,当即拔腿跑进后院,“大哥,怎么回事?” 流影、李钰等人亦是紧随其后。 然后差点被惊掉下巴。 只见三个红面罗刹凑在一处围着张纸条反复翻看着,窃窃私语过后,突然就齐刷刷抱拳跪地,“先前多有冒犯,多谢穆公子海涵。” “无妨,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 穆淮策曲身扶起他们,仍是温煦谦和地说道:“既是仇家已寻到,就早日了解这桩恩怨吧,也让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想来,她还是希望你们能继续修炼,早日得道。” 闻言,红面罗刹又是深鞠躬,“多谢穆公子大义,他日若有用得着我仨兄弟的地方,我们必定竭尽全力。” 穆淮策也鞠躬回礼,“多谢。” “什么意思?”李钰急了,怒意冲冲拦在红面罗刹面前,“你们这是准备拿钱不办事吗?” “抱歉,李公子,这单我们不做了。”为首的红面罗刹象征性拱了拱手,“按照规矩,定金我们会双倍奉还。” “什么?!” 玲珑也凑上前,她没胆子质问红面罗刹,就反身瞪着穆淮策,“你刚刚给了他们什么?” 穆淮策自然不会再理会她,准备尽快去寻盛季。 这还是第一次将她真正卷入到旋涡中心,刚才打斗间,也不知是否吓着了她。 虽说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家。若非跟了他,也不至于受这般惊吓。 而且也因着他,将她苦心打理多日的铺子弄得满地狼藉,书架子全烂了,屋顶也破了,她肯定要心疼的。 他得尽快过去陪陪她,宽慰一番。 但玲珑却不依不饶,“穆淮策,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流影赶忙上前,“凭什么你不让走就不走,你以为你是谁呀?鼻子又丑又长,就真得把自己当根葱,装象啊? 两人在一旁争论不休,李钰那边也同为首的红面罗刹愤然理论着。 这时,另一位红面罗刹主动靠近穆淮策,露在红色面具外面的一双眼含着探究,“敢问,穆公子是如何得到的这消息?” 虽说穆云派是天下第二大宗,但门内弟子的月例还是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一笔开销的。 若是穆淮策尚且是少掌门,或许也还有可能。如今…… 患难见真情(4) “山人自有妙计。”穆淮策卖个关子。 这位红面罗刹了然,这是不打算说了。 “哈哈,是在下唐突。” 他倒也未敢有不满,因为这意味着眼前这位陨落的少年天才,或许比众人想象中的背景更为强大。 最终,这场风波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 穆淮策并非乘胜追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胸怀,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有人钦佩之余,将此事写进灵镜里,一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佳话很快流传开。 但事情远没就此结束。 就在三位红面罗刹准备告辞离去时,被流影怼得满脸通红的玲珑,突然就拔出了剑。 问题是她并非刺向流影,亦或是穆淮策。 而是砍向了李钰! “啊!” 李钰当即疼得尖叫出声。 他此前并无防备,等察觉她靠近时还来不及出招,右手腕已被剑气割破,血肉模糊。 若非为首的红面罗刹看在他们三兄弟失约在先的份上,及时出手挡住玲珑这一件,毫不怀疑她会径直将李钰的右手斩下。 可即便如此,李钰经脉还是断裂受损,极有可能此生再也拿不起剑。 “你是疯了吗?!” 他另一手紧紧握住伤口止血,止不住地对玲珑当众咆哮。 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玲珑,吓得当即将剑“哐当”仍在地上,双手使劲摆动否认,满脸慌乱:“不是,我……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啊!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忽然诡异地大笑起来,只是表情充满恐惧与无助。 “我看你才是找死!” 李钰人在气头上,尚未发觉玲珑的异常。他咬牙切齿地冲她吼,若非右手腕血流不止,真恨不得当场就一掌拍死她。 倒是他身后的人率先反应过来,“不对,玲珑是被人控制了……是诡术!” 闻言,都多次尝过“诡术”苦头的穆云派弟子皆是后脊一凉,戒备地看向四周,连帮李钰处理伤口、寻医问药的事都忘了。 “有种你给老子滚出来!” 李钰几乎是在仰头咆哮:“一直躲在背后伤人,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流影撇嘴:“哟,好像你就没暗箭伤人似的。” “你——” 李钰脸被气得铁青,当即命令身后的人,“来啊,给宰了这个以下犯上的下贱玩意!” 然而身后众人却碍于神秘高人就在附近,没一个敢擅自行动。 更何况以李钰如今境地,以后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少掌门,还未可知。 他们何必又再为他冒性命危险呢,留着命回去竞选少掌门之位,难道不香吗? “流影,随我来。” 唯独穆淮策无惧无畏,意识到神秘高人就在附近时,想都没想就冲出小院,四处搜寻。 “是。” 流影连忙拔腿跟上,留李钰一群丧家之犬开始互相地明争暗斗起来。 盛季见目的达到,也怕被穆淮策发现身份,随即便切断对玲珑的控制。 而后抬脚走进鬼医铺子,算完了李钰的旧账,同鬼三通的新账也得一并清算。 敢伤害她男人的人,都甭想日子舒坦。 鬼医铺子二楼东侧,寝房昏暗。 鬼三通有气无力地靠在破烂的床头,皮肤蜡黄,唇无血色,更显老态龙钟。 唯独一双眼睛,尚有几分气力,紧紧盯着走进来的盛季。 盛季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冷眼睨着他,“都这副德性了,昨夜还敢兴奋作浪?” “我无意伤他性命,不过是想逼他离开鬼市罢了。” 相比于盛季的冷硬语气,鬼三通字里行间都透着求和示好的意味。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技不如人,另一方面他也感念盛季对他父女二人的救命之恩。一码归一码,他鬼三通做事还是拎得清的。 “他走了,穆云派还有千千万万弟子会补上,你赶得过来吗?”盛季一针见血怼回去,“倒是你俩,这回怎么不跑啦?” “蛇婆的毒太烈,我修为一时半刻没法恢复,无法开启高级法阵。目前也只能依赖铺子这个隐去小禅的血脉之气。” 鬼三通略显绝望地闭上眼,长叹道:“只能躲一时算一时啦。” “既是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将传承人的讯息散布出去?”盛季不解。 “不是老头的意思,是我贪玩毁了阵法。”小禅问讯跑进来,讨好地扯着盛季的衣袖,轻轻摇晃着:“盛季姐姐,你别怪老头,都是我的错。” 盛季了然,没再揪着不放,关注重点转移到“阵法”上,“你们究竟是何人?” 老的能摆出如此强横的阵法,对全天下的人瞒天过海。小的又身负往生术血脉,不到涅槃神境便能驱使自然之力。 若说他们父女只是普通修炼之人,盛季只觉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鬼市原本就没有普通人,以他们的情况,背景恐怕远不是其余鬼市亡命徒能比的。 “时机未到。” 鬼三通高不可测地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我偏要知晓呢?” 盛季逼近一步,食指中指并拢,捏出一张小纸人,定定地瞧着他,无怒自威。 “你不要逼我。” 盛季的实力,小禅早已悉数告知鬼三通。 加之她背后的家族势力,鬼三通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和她正面起冲突。 盛季神色不变,打定主意要弄清楚此事。 见状,鬼三通颤颤巍巍坐起身,小禅赶忙过去往他背后垫上被褥。 牵动内伤,鬼三通掩面连连咳了几声,才幽幽开口:“白家四女,每个人都有不愿轻易言说的过去,看在你我同命相连的份上,可否各退一步?” 他是不愿得意得罪她,可小禅的身份与性命,便是他的万不得已! 听见他点破自己真实身份,并以此做筹码来谈判,盛季原本冷若冰霜的狐狸眼,浮现出森然杀意。 原本夹着小纸人的手,赫然化作利爪,一把掐住鬼三通的脖子,低低嘶吼了声:“你敢威胁我……” “阿季?” “阿季,你在吗?” 穆淮策的声音忽然在楼下想起,语气焦急而关切。 盛季被拉回心神,勉强松开鬼三通,利爪幻化为手装,脸色也恢复一贯冷淡,朝楼下浅浅应了声:“东家,我在楼上。” 话音刚落,木质楼梯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阿季,你没事吧?” 联想到小禅很可能是传承人,穆淮策看鬼三通和小禅的眼神已透着戒备。 他一上楼就仔细将盛季打量一番,见她完好无损,才稍稍放心些。 一旁,鬼三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就连小禅都忍不住捂脸。 啊啊啊! 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还有没有地方可以说理啦? 34辗转终觅传承人(5) 才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拢杀手榜上第十五的红面罗刹,转头就像是个愣头青似的急吼吼跑上来,绕着圈得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穆淮策散着几分傻气的举动落入盛季眼里,逗得她不禁莞尔,先前因着鬼三通的一番冷意,徐徐消散。 嗓音也要比刚才柔上许多,“我无事,东家可有受伤?” “无碍。” 穆淮策下意识将损毁的衣袖藏到身后,“只是打斗激烈,将你费心整理出来的铺子都毁了。” 话里话外都是自责,眉眼微微低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盛季忍不住又暗叫了声“大傻子”,而后理直气壮地朝他摊开手。 穆淮策抬眼,先是面露不解,转而哑然失笑:“好好好,全数赔给你,分文不差。” 盛季见他笑了,也微微勾唇:“那可不行,人工成本也要算在里面。” 穆淮策抿抿嘴,也动真格地同他计较一番:“今早东家我搬了两盆绿植,又要如何清算?” “当然是舍四进五,忽略不计。” “你呀!” 两人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似的,竟旁若无人地拌起嘴。 然而一旁的鬼三通、小禅、流影就比较无语了,无聊地仰头望着屋顶……哦,那里有一窝蜘蛛,还是四只呢…… 最后,甜蜜对话在鬼三通一通无休止的咳嗽中,被无情打断。 趁穆淮策不注意,盛季扫兴地往床边斜了眼。 小禅缩了缩脖子。 有穆淮策在,料定盛季不会发火,鬼三通有恃无恐地摆烂:“哎哟,我这咳嗽得真不是时候,奈何实在是控制不住。你们继续,继续哈……” 盛季:“……” “阿季,劳烦你去后院帮鬼医煎服药吧。” 穆淮策准备顺势支开她,同鬼三通正式谈谈小禅传承人身份的事。 盛季心知他是不想她卷入其中,遂没同他计较故意隐瞒的做法。 只不过临走前,特意从鬼三通寝房翻出他压箱底的上等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算作煎药的报酬吧。” 把鬼三通气得胡子都歪了。 她这哪里是要救人呐,她这分明是想变相气死他啊! 穆淮策忍俊不禁。 待盛季带着小禅下楼后,命流影便守在门口,他便主动朝鬼三通开口:“小禅的身份,我已知晓。” 鬼三通叹口气,“还是被发现了,只是未料到竟是如此之快。” 闻言,穆淮策眉心猛地一跳! 其实他是在诈鬼三通,没想到竟是真的。 连着寻觅四十多个日日夜夜,没想到万年一遇的传承人当真就在自己身边,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爱臭美爱撒娇、还总嚷嚷着长大要嫁他为妻的小姑娘! 难怪他们此前迟迟搜寻不到。 敢情一开始大方向就错了,所以后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是错上加错。 穆淮策默不作声地暗暗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躁动,缓了缓才道:“那先生有何打算?” 鬼三通哪里知道盛季说一半藏一半,对穆淮策的话不疑有他,但也抱有戒备之心,“穆公子有何打算?” “自然是护送至太宸宫,好生看顾起来,以免为奸小之人所害。” “我不同意!” 鬼三通突然提高声量,一双老眼爆红而瞪。 霎时间寝屋内忽然狂风大作,紧接着各处角落的银色小铃铛和铜钱也“叮铃铃”振动起来,黄底红字的符咒也像是长了腿似的“咻咻咻”得飞上穆淮策四周。 穆淮策起初并未有防备,加之他听不见风声和铃铛声,直到被一张张符咒定住四肢,才意识到处境。 长眉微蹙,声音也沉下来:“鬼医,您这是何意?” 原本口说无凭,他还想着让小禅亲自演示下血脉传承的能力。 如今见识到鬼三通的真本事,穆淮策不疑有他。料想也正是这般术法,才能掩盖住传承人血脉气息,堪堪骗过世人四百余年。 “我说我不同意,我断断不会将小禅交予太宸宫的人!” 鬼三通疾言厉色:“本以为你穆淮策是个名扬天下的君子,没想到也不过是太宸宫的走狗,谄媚之徒!” 说话间,他以手掐诀,再度加大符咒束缚之力道。 “您误会了,我无意伤害……” 穆淮策本想上前解释,奈何周身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困住他手脚,动弹不得分毫。 而且,一股股阴寒之气也从符咒中源源不断朝他身体涌入,当即冰得他手脚发凉,失去知觉。 这样的阴寒,只在他早年间游历,遇上数万条冤魂索命的大案子时,经历过一次,但印象刻骨铭心。 本念鬼医年迈且重病在身,穆淮策不予出手伤了和气。 但到了此时,他不得不祭出玄铁天境的无尽威压,以暴制暴。 两股刚硬的势力僵持在一起,你来我往,谁也不让。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功夫后,随着“砰”得一声巨响,这场较量最终以穆淮策冲破桎梏而落幕。 寝房当即狼藉一片。 “主子!” 直到鬼三通法术尽数消散,守在门口的流影才堪堪察觉屋内的凌乱,急不可耐冲进来,“主子你没事吧?” “流影,我无事。” 穆淮策摇头,而后淡淡瞧着床边,眼底情绪不明。 流影稍稍安心,转而剑指着鬼三通,“鬼医,你对我主子做了什么?” 强大的对决冲击力,引得床上的鬼三通气喘不叠,又低低咳起来。 即便如此,他仍断断续续地坚持道:“我……我不同意将……将小禅送……送去太宸宫……” 穆淮策略略思忖,料定他是有难言之隐,“流影,去瞧瞧阿季的药可煎好了?” “可……” 流影显然不放心再单独留他与鬼三通共处一室。 “无妨,他伤不得我。” “是。”流影依言下楼。 “你同太宸宫有仇?” 待房中只剩他两人时,穆淮策开门见山地点出来。 “按理说,太宸宫是天下第一仙府,不仅能护小禅周全,更能为她提供最好的修炼指导,衣食住行待遇更是不用说,这对小禅的成长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穆公子请回吧。” 鬼三通态度强硬,可谓油盐不进。 穆淮策面色也严肃起来,“莫非,你打算令小禅自立门户?” “若是如此,我爷俩又何至于苟且藏匿在此?” 鬼三通不答反问,又咳嗽不止。 患难见真情(5) 才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拢杀手榜上第十五的红面罗刹,转头就像是个愣头青似的急吼吼跑上来,绕着圈得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穆淮策散着几分傻气的举动落入盛季眼里,逗得她不禁莞尔,先前因着鬼三通的一番冷意,徐徐消散。 嗓音也要比刚才柔上许多,“我无事,东家可有受伤?” “无碍。” 穆淮策下意识将损毁的衣袖藏到身后,“只是打斗激烈,将你费心整理出来的铺子都毁了。” 话里话外都是自责,眉眼微微低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盛季忍不住又暗叫了声“大傻子”,而后理直气壮地朝他摊开手。 穆淮策抬眼,先是面露不解,转而哑然失笑:“好好好,全数赔给你,分文不差。” 盛季见他笑了,也微微勾唇:“那可不行,人工成本也要算在里面。” 穆淮策抿抿嘴,也动真格地同他计较一番:“今早东家我搬了两盆绿植,又要如何清算?” “当然是舍四进五,忽略不计。” “你呀!” 两人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似的,竟旁若无人地拌起嘴。 然而一旁的鬼三通、小禅、流影就比较无语了,无聊地仰头望着屋顶……哦,那里有一窝蜘蛛,还是四只呢…… 最后,甜蜜对话在鬼三通一通无休止的咳嗽中,被无情打断。 趁穆淮策不注意,盛季扫兴地往床边斜了眼。 小禅缩了缩脖子。 有穆淮策在,料定盛季不会发火,鬼三通有恃无恐地摆烂:“哎哟,我这咳嗽得真不是时候,奈何实在是控制不住。你们继续,继续哈……” 盛季:“……” “阿季,劳烦你去后院帮鬼医煎服药吧。” 穆淮策准备顺势支开她,同鬼三通正式谈谈小禅传承人身份的事。 盛季心知他是不想她卷入其中,遂没同他计较故意隐瞒的做法。 只不过临走前,特意从鬼三通寝房翻出他压箱底的上等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算作煎药的报酬吧。” 把鬼三通气得胡子都歪了。 她这哪里是要救人呐,她这分明是想变相气死他啊! 穆淮策忍俊不禁。 待盛季带着小禅下楼后,命流影便守在门口,他便主动朝鬼三通开口:“小禅的身份,我已知晓。” 鬼三通叹口气,“还是被发现了,只是未料到竟是如此之快。” 闻言,穆淮策眉心猛地一跳! 其实他是在诈鬼三通,没想到竟是真的。 连着寻觅四十多个日日夜夜,没想到万年一遇的传承人当真就在自己身边,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爱臭美爱撒娇、还总嚷嚷着长大要嫁他为妻的小姑娘! 难怪他们此前迟迟搜寻不到。 敢情一开始大方向就错了,所以后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是错上加错。 穆淮策默不作声地暗暗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躁动,缓了缓才道:“那先生有何打算?” 鬼三通哪里知道盛季说一半藏一半,对穆淮策的话不疑有他,但也抱有戒备之心,“穆公子有何打算?” “自然是护送至太宸宫,好生看顾起来,以免为奸小之人所害。” “我不同意!” 鬼三通突然提高声量,一双老眼爆红而瞪。 霎时间寝屋内忽然狂风大作,紧接着各处角落的银色小铃铛和铜钱也“叮铃铃”振动起来,黄底红字的符咒也像是长了腿似的“咻咻咻”得飞上穆淮策四周。 穆淮策起初并未有防备,加之他听不见风声和铃铛声,直到被一张张符咒定住四肢,才意识到处境。 长眉微蹙,声音也沉下来:“鬼医,您这是何意?” 原本口说无凭,他还想着让小禅亲自演示下血脉传承的能力。 如今见识到鬼三通的真本事,穆淮策不疑有他。料想也正是这般术法,才能掩盖住传承人血脉气息,堪堪骗过世人四百余年。 “我说我不同意,我断断不会将小禅交予太宸宫的人!” 鬼三通疾言厉色:“本以为你穆淮策是个名扬天下的君子,没想到也不过是太宸宫的走狗,谄媚之徒!” 说话间,他以手掐诀,再度加大符咒束缚之力道。 “您误会了,我无意伤害……” 穆淮策本想上前解释,奈何周身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困住他手脚,动弹不得分毫。 而且,一股股阴寒之气也从符咒中源源不断朝他身体涌入,当即冰得他手脚发凉,失去知觉。 这样的阴寒,只在他早年间游历,遇上数万条冤魂索命的大案子时,经历过一次,但印象刻骨铭心。 本念鬼医年迈且重病在身,穆淮策不予出手伤了和气。 但到了此时,他不得不祭出玄铁天境的无尽威压,以暴制暴。 两股刚硬的势力僵持在一起,你来我往,谁也不让。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功夫后,随着“砰”得一声巨响,这场较量最终以穆淮策冲破桎梏而落幕。 寝房当即狼藉一片。 “主子!” 直到鬼三通法术尽数消散,守在门口的流影才堪堪察觉屋内的凌乱,急不可耐冲进来,“主子你没事吧?” “流影,我无事。” 穆淮策摇头,而后淡淡瞧着床边,眼底情绪不明。 流影稍稍安心,转而剑指着鬼三通,“鬼医,你对我主子做了什么?” 强大的对决冲击力,引得床上的鬼三通气喘不叠,又低低咳起来。 即便如此,他仍断断续续地坚持道:“我……我不同意将……将小禅送……送去太宸宫……” 穆淮策略略思忖,料定他是有难言之隐,“流影,去瞧瞧阿季的药可煎好了?” “可……” 流影显然不放心再单独留他与鬼三通共处一室。 “无妨,他伤不得我。” “是。”流影依言下楼。 “你同太宸宫有仇?” 待房中只剩他两人时,穆淮策开门见山地点出来。 “按理说,太宸宫是天下第一仙府,不仅能护小禅周全,更能为她提供最好的修炼指导,衣食住行待遇更是不用说,这对小禅的成长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穆公子请回吧。” 鬼三通态度强硬,可谓油盐不进。 穆淮策面色也严肃起来,“莫非,你打算令小禅自立门户?” “若是如此,我爷俩又何至于苟且藏匿在此?” 鬼三通不答反问,又咳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