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城市》 第1话 我们先说好,本书无厘头 古代,一座城。 这座城位于中原食品再加工区,以生产糖果点心零食为主,城里的大大小小作坊都和这些沾点边,一些老字号产品开始直销京城,名声渐渐提升,时间久了,大家便都称呼她为糖果城,至于她本身的名字已没人提起。 卫东门出生在这,成长在这,二十多岁从一间糖果书院毕业后,进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制糖作坊,负责削甘蔗,五六年过去了,还在继续削甘蔗,很稳。 卫东门的父亲是老街上一间书院的教书先生,母亲在菜市场里杀猪,现在年龄大了,都已退了下来。由于他家旧宅实在太小,上半年家里掏空老本在新开发的糖果南区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新宅子,至于家具摆设就只好算了,能暂时住人就行,于是卫东门独自和他的旧床旧箱子什么的一起搬到了南区。 卫东门的工作每月有三天的固定假期,初六、十六、二十六,但假期后一天的甘蔗量是平日里的两倍,累是累点,但干了这么久,卫东门也早就适应了。 立秋以后,天气凉快了点。初五卫东门刚收工准备回家,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在街口等他,这哥们说他家有一套长椅要淘汰,问卫东门要不要。卫东门问,好搬吗?新宅子在南区螺丝巷尽头,路窄。这哥们说,好搬,不是整的,是一张一张组合的。卫东门说,那就好,行动。 长椅是藤艺的,不重。卫东门雇了一位平板车师傅,没费什么劲就把整套长椅从他哥们家院口搬到了他家应该算是客厅的地方。不过,从老城到南区,三人一路走下来,时间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送卫东门长椅这哥们叫程平,平日里大家叫他平子。平子个性比较直,酒量一般,但喜欢喝点。平板车师傅拿了工钱离开后,卫东门看了看天色,去巷口买了一点熟食和一些散酒回来,然后他找了一个凳子做茶几,和平子坐在新添的长椅上,开吃。 卫东门和平子从小就是一条街上摸爬大的,两人岁数也差不多,现在都快三十了,都还没娶亲。不过,平子的情况和卫东门不一样,卫东门是压根没那条件娶亲;平子是条件够,只是念旧,忘不了之前一段情。 喜欢念旧的人,酒喝得越多,就会越来越沉默。平子喝了酒就喜欢把随身揣着的一些小记事本翻来覆去的看,卫东门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起身去了窗台边,只好把酒杯对着屋檐下的鸟窝。 糖果城的傍晚,应该四处透着热闹。 卫东门看着晚霞冒头,平子也应该喝的差不多了,为了避免平子母亲再次责问,便送平子出了螺丝巷,在街边叫了个马车,看着平子安全上车回去后,卫东门才转身。 这时,身后有人叫卫东门名字,卫东门估摸着是不是平子什么东西忘拿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穿着倒是挺流行的。 卫东门立刻警惕起来,没有马上回应,但想到自己全部家当还剩不到二两银子,再加上喝了点酒,便问对方,啥事?直接点。 随后,对方解释了一番。原来这女子是卫东门十多年前一位女同桌的丫鬟。 这位女同桌,卫东门现在还记得她叫胡果,她家当时就是开糖果作坊的,转眼这么年过去了,现在胡家的作坊已经发展成为了糖果城最大的作坊。前几日卫东门工作的作坊卖掉了一半产业,就是胡家买的。 胡家有三姐弟,胡果作为胡家的大小姐,今天在查看新收购作坊的固定员工名单时,看见了卫东门的名字,于是根据名单上所记录的地址,派人过来问问他是不是之前的老同桌。 卫东门听完丫鬟的解释后,有点受宠若惊,脑子有点乱,接话也不在点子上。最后这位丫鬟说,胡大小姐明天要去松糕古镇逛逛,有空的话,可以见面叙叙旧。卫东门连忙回道,好的,好的。 送走了胡果的丫鬟,卫东门充满幻想的回到了螺丝巷。 回到家后,卫东门开始提前收拾屋子,因为明天没空,白天要去松糕镇陪胡大小姐叙旧,晚上还要去父母那里吃饭,因为自从他独自搬到新区后,他每个假期都必须回父母那里吃个晚饭报个到。 这次胡家开始参与卫东门现在工作的作坊管理,如果他能及时地和他的老同桌搞好关系,把他调动调动,做做什么管理工作,早巳晚申,每月九休,那就安逸了。 想到这,卫东门看了下凳子边还剩下一点散酒,本打算边喝边看看闲书的,想想还是算了,书一合,马上洗洗熄灯睡觉。卫东门一个人住后,假期前夜能提早上床睡觉,难得。 希望还真是约束。 松糕镇不大,坐落在糖果城东边五六里处的一片小山坡,小时候卫东门坐在老爹的手推车上去过,印象中蛮荒凉的。不过现在大环境都流行怀旧,所以整个镇子被糖果城的投资商翻修了个大体,名字也就多了一个古字。 初秋的天气,早晚有些凉。第二天一早,卫东门匆匆起床,洗漱后,揣上全部家当,加了一件刚晾干的外衣就出了门,按照昨天胡大小姐丫鬟约定的指示,在南门口马车站等。 糖果城里的公共马车路线大概是环城路线,卫东门不是特别熟悉,在街边买了碗豆浆,一路走到南门马车站。 到了目的地,应该还早,没迟到,卫东门凭感觉看了几个马车站台,找到了去松糕古镇的始发点。至于为什么要堂堂胡家大小姐也打算坐公共马车去古镇,卫东门也搞不明白,见面再说吧。 卫东门站在站台旁,胡果还没来,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实在无聊,本想四处转转,考虑一下还是忍了。这站台,看样子也是刚翻新过的,装饰了一些不知道谁画的老街旧景。等马车的人不多,有几位背着小包带着水壶的老人正在闲聊,还有一位寻常打扮的年青女子,拿着一个小本子正对着站台上粘贴的马车时刻表在记着什么。卫东门抬头看了看天,还行,应该不会耽误晚上父母家的晚饭。 这时,卫东门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是刚才那位记录马车时刻表的女子来到了他面前。卫东门一脸懵逼,看了下四周,没发生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事情啊。卫东门再看这名女子时,女子问道,你就是卫东门吧。卫东门立马回过神,仔细打量,原来这位路人甲就是他十多年前的小书院同桌胡果,如今糖果城里的胡家大小姐!卫东门内心开始颤栗,笑容从他的嘴角机械式上扬,最后莫名冒了一句。 “胡总,您今天好朴素。” 胡果低头审视一下自己,皱眉问道,我们最近见过面吗? 卫东门连忙摇头。 气氛凝固,还好公共马车及时出现,卫东门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铜板和胡果跟在几位老人后面上了马车。 生活中有些事情真的就像吃瓜子,吃到一颗坏的,对剩下的整盘都会变得无味,再吃下去,只是不想浪费。 赶车人扬鞭,四匹马同时缓慢加速,卫东门和胡果坐在马车后排,前排老人们兴高采烈的交谈着,和他俩的情形正好相反。 卫东门正挖空心思去回忆小书院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时,胡果先开口了。 “今天算你加班。” 说实话,卫东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内心是温暖的,甚至还盘算着如果按三倍来算应该是多少,但转头一看胡大小姐的表情,就明白今天出门的初衷是没戏了,以后还得继续削甘蔗,哎,就这样吧,既然是加班,那就加呗。卫东门把衣服简单理了理,形成开会的坐姿。 从糖果城到松糕古镇中途有几个停靠的马车站点,也陆续上来两三人,不过看样子都不像游客,应该是当地的村民。胡果一路没再和卫东门交谈,还是时不时的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半个时辰左右,古镇到了,卫东门最后一个下的车。胡果站在镇口一块大青石前面打量着,这石头上用特粗的隶书新刻着镇子的名字。卫东门走到胡果身后杵着,无聊,看天。 “你吃早饭了吗?” 胡果转身问卫东门。卫东门马上回想,今早去马车站的路上,喝了碗豆浆,这算是吃了早饭还是没吃呢?卫东门怕又说错话,这问题竟然也没答上来。 胡果对卫东门的痴呆操作摇了摇头,抬抬手示意,还是跟着她进镇吧。 镇口的大石头一走过,后面就是公共马场,看情形,周边自驾来玩的人还是有一些。马场入口有个告示牌,上面画着整个松糕古镇平面图,卫东门也跟着看了下,原来现在这个镇子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座有人工湖的山庄。 云层渐渐淡去,太阳露头,卫东门把外套脱了搭在手上,跟着胡果把整个松糕古镇逛了一圈。时间也到晌午了,最后胡果在松糕山庄高大雄伟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说今天午饭就在这里吃。卫东门咽了一口唾沫,抬头仰望了一眼这雄伟的大门,考虑了一下口袋里的家当,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胡果可能实在受不了卫东门的痴呆反应,没等他回话,就转身向大门里走去。卫东门一看这情形,叹口气,心一横,跟上再说吧。 进了山庄大门,四处冷清,看样子没什么生意,门口连一个接待也没有,但看路边种的一些花草树木,这山庄也应该有些日子了,现在为什么这样,卫东门也搞不明白。 胡果领着卫东门走到山庄内的湖边,远处出现了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一边小跑一边直呼胡大小姐好,胡果等他走近后,开始对他询问一些事情。原来这名长衫男子就是松糕山庄的管家,这山庄本身就是胡家的产业。 卫东门听的一脸木头,站在一旁尴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好不容易等到胡大小姐和管家的对话结束,可以说吃午饭了吧,但胡大小姐又提出想围着湖泊转一圈。 卫东门只好跟着。三人围着湖边一圈转下来,又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卫东门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圈。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胡大小姐会在下车后问他吃早饭的事,哎,反正在加班,随风。 一圈下来后,胡果终于把她的小本子收进怀里,领着管家和卫东门径直进了湖边一间最大的建筑。 三人进门后,卫东门发现这是一间可以做宴的大堂,但是一个客人没有。大堂门边恭敬地站着两位接待,齐声问候大小姐好。胡果转头吩咐管家把堂里的灯烛都压了,不要浪费,然后找个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跑堂的马上双手递上一份菜单让她过目。 卫东门从小跟着父母长大,父亲可能喜欢安静,闲暇之余不喜欢交集,但平子经常拉上卫东门去他们家的聚会上蹭吃蹭喝,所以卫东门对于一些高档场所还是有点见识。这间大堂,够大,够气派,十来张八仙桌整齐摆放,过道、墙面的装饰品一看就是高级货,但各种装饰品混在一起又显得很不搭调,加上地面上一些掩饰了的划痕,卫东门感觉这大堂应该是之前各种不同风格的包厢打通后改建成现在这样。 胡果示意卫东门也坐,然后把菜单递给他,让他看看菜单里的内容如何。 卫东门接过菜单,庄重坐下,庄重看完,但感觉这菜单很奇怪。 按说,现在这里虽不是包厢了,但好歹也是装修高档的山庄,怎么这菜单上介绍的菜品和老街巷口边一些小馆子里卖的菜品大差不差?甚至有些菜品标注的价格比那些小馆子还便宜。 “如何?” “不错。” “可以接受吧?” “当然。” 胡果和卫东门一问一答后,胡果让管家上菜。不一会,满满一桌放在卫东门眼前。 各道菜品并不稀奇,但摆盘可比街边小店精致多了,胡果看起来也很满意,让在后厨忙活的都出来一起吃,算是今晌午大家工餐。 大家马上围了一桌,人不算多,全部加上也就八九个。胡果让卫东门也吃,接着望了一眼窗外,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私家马车,胡果对管家吩咐了几句,起身出门,上车先走了。 卫东门一时没转过弯,筷子停在半空中。管家提了一壶酒过来,在卫东门旁边坐下,拍了拍卫东门凝固的肩膀,给他面前也满了一杯。 卫东门回过神,放下筷子,点头向管家致谢。管家举杯,招呼大家敞开吃。 没老板的饭局,闲话一般比较多,卫东门听了个大概。这山庄是胡家五年前买地修建的,一直是胡家二小姐在管理,现在突然换成了胡家大小姐来做主,人员最近也被清退了一大半。 卫东门搭不上腔,闷头吃,大家酒足饭饱后,正乱哄哄撤席时,不知道谁冒了一句:“这大小姐太人精了,难怪嫁不出去。” 空气瞬间安静,弹指间,又恢复如常,该收碗收碗,该捡盘捡盘,大家似乎都没听见。 不管咋说,卫东门也免费蹭了顿工餐,和管家道谢后准备告辞,管家客气说要不要叫个车送送,卫东门连忙抱拳回道不必不必。 回糖果城的路上,公共马车里的人还是不多,卫东门的心情却坦然了许多,暖色的秋景,挑担的小贩,车头上原来还有两只清脆的响铃。 下了车,卫东门慢慢走回螺丝巷时已到半下午,平子在他家门口等他。平子问卫东门跑哪去了?卫东门开门后,把昨晚到现在经历大体说说,平子边听边把剩下的散酒喝上了。卫东门说完后,平子总结了一句:“正常。” 卫东门听后细想,对啊,胡家的松糕山庄之前走的高端路线,在大环境下久而久之自然没什么人气,现在胡大小姐接手,传化亲民策略,连咱这样的工具人以后都可以去消费,还怕不赚钱? 卫东门把他的想法向平子阐述后,平子放下酒,看着卫东门,问道:“一碟豆干能赚多钱?” 卫东门挠头想了想,回道:“两三文还是有的吧。” “那一碟酸笋?” “五文。” “一盘烧鸡?” “至少五十文!” “一碗饭呢?” “这没什么赚头,不过…” 平子举手暂停,再问道:“你觉得赚的这些钱,够支付一个山庄的日常开销吗?” 这问题,卫东门没法回答了,是真搞不懂了,琢磨了半天,只好请教平子。 平子把剩酒一口干了,说道:“可能有人想买这山庄了。” “买?买来做什么?买了还不是亏。” “比如说,围着湖边修个上百套宅子。” “宅子?” “远离污染,依山傍水,包送小码头,你喜欢吗?” 卫东门不自抬头,饱含着口水,内心深情回道,喜欢。 平子接着道:“所以说这些事情,人气都是关键,如果走偏路子,没有周边商圈依附,投资者风险太大,过段时间镇子人气旺了,胡家出手山庄时自然可以多提点地价,到时什么成本都回来了。” 卫东门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频频点头,他相信平子在这些方面的认知度数,因为平子在城里刑房做内勤,事虽清闲,但消息面广,平子他父母也都是吃皇粮的,uu看书 wwkanhu.om至于什么职位,卫东门就不知道了,也没打听过。 不聊这些不沾边的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卫东门问平子你晚上哪吃?要不一起去我父母家搓一顿。平子笑着说,当然好了,之前小时候喜欢去酒楼蹭饭,现在发现还是你家做的好吃。 卫东门也笑了,因为平子每次去他父母家吃饭,他父亲就会多喝几杯,和平子谈天说地,喜笑颜开,卫东门也免得被背教条,只需大口吃菜,大口刨饭,他母亲也就一起开心了。 又到初十,好日子。 卫东门早早起来,在巷口吃两个饼子,向作坊前进。路边的野草已开始有了露珠,秋天真的来了。 今天发工钱,上午大伙忙活完,就挨个去账房那里签字领钱。卫东门的月钱是一两九,加上全勤奖励,正好二两。轮到他签完,二两到手准备离开时,账房说等下,拿出另一张条子让他再签。卫东门纳闷,一看这条子,条子上写着加班一天,工钱七十一文。哦,卫东门记起来了,上月陪胡大小姐去松糕古镇的事,想不到作坊还真批了加班费。 下午忙完收工,卫东门盘算着趁集市还没收摊给父母买双厚点的新鞋,过几天给他们送去。哪知卫东门刚出作坊门,就被工头叫住了,说二楼有请。 卫东门在这作坊做了差不多六年,二楼从没去过,只是大体知道二楼是作坊掌柜工作休息的地方,现在被请,心情的弧度是进这作坊工作后最大的一次。 不知道会被发生什么,只能承受,卫东门跟着工头,第一次踏上了去二楼的阶梯。 第2话 宽汤面 努力的人,为了生活,不得不游走不同的圈层。卫东门比较简单,临时多了个二楼。 卫东门跟着工头第一次上了二楼,发现二楼和底楼的走廊并没什么不同,只是走的人少点,地板比底楼光滑。 工头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停住,轻轻敲门后,房内说进来,工头侧身推开门,让卫东门单独进去。卫东门向工头致谢,双手握在身前,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左一右坐着两人,一位是作坊掌柜,另一位胡大小姐胡果。卫东门压住内心的紧张,在两老板中间站住,分别左右问好。 作坊掌柜笑着起身,对胡大小姐说你们慢慢聊,我下楼去看看。经过卫东门身边时,作坊掌柜低声吩咐卫东门,这位是大老板,你回话注意点。 作坊掌柜出去时,顺手把门也关上了,卫东门只好原地右转,面对胡大小姐再次问好,胡果说,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没必要那么客气。接着胡果递过一小叠文书,让卫东门仔细看看。 卫东门双手接过一看,原来这文书是他在作坊里最近填写的简历,上面写着他的性别岁数,入工时间,工种,家庭住址,户籍所在,家庭成员,婚姻情况什么的。 卫东门仔细看过后,把简历双手递还给胡果。胡果接过后问,这上面写得都对吧?卫东点头表示都对。 胡果让卫东门不要太紧张了,坐下再聊。卫东门只好回身在墙边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刚站的地方,笔直坐下。 谈话开始。 “你为什么还没娶亲?” 卫东门被问得一个踉跄,再次坐正后直接回了两字。 “没钱。” 胡果似乎对这个回答还满意,点点头又问:“那有相好的吗?” 卫东门睁大眼看着胡果,但胡果仍然在等他的回答,并不像在开玩笑。卫东门只好回道:“没有。” 胡果又问了卫东门作息,还有和他父母的关系如何,还有他父母的日常近况。卫东门不知道胡果到底想了解什么,都全部如实告知。 就这样,杂七杂八的问题结束,卫东门下楼时,天色已晚了,给父母买鞋的事也只好以后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卫东门如常来到作坊,一根甘蔗还没削完,工头就过来了,让卫东门放下活,回家洗洗,换身得体的衣服,午时到老城十字街口的酒楼吃饭。 卫东门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工头是咋回事?工头表示具体的也不知道,到时你记得按时去就行了。 老城十字街口的这家酒楼,卫东门并不陌生,小时候跟着平子去蹭过,还记得这酒楼名字好像叫三醉梧桐,当时觉得挺好听的。现在离中午还早,卫东门有充足的时间去洗洗刷刷,不过得体的衣服就算了,也没有,换一套干净利落点的就行了。 午时,卫东门准时出现在三醉梧桐门口,之前见过的那位胡果丫鬟在门旁等着他。卫东门也不再感到意外,随着丫鬟的指引,进了酒楼一间安静的包厢。 包厢里上好菜后,服侍和丫鬟都陆续退了出去,现在包厢里还剩三人,除了卫东门和胡果,还有一位很精神的长胡子老人,自称姓齐。 菜不多,三道,都是好菜。卫东门不愿再想那么多,主动给他们两位的酒杯先满上,自己也满上,接着一个口干了,然后对胡果说道:“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胡果转头看了一眼长胡子老人,老人已开始吃菜,胡果考虑了一下后,拿出一封文书给卫东门。 卫东门接过来,一看。 这文书是一张契约,大概写的是一男一女上户登记成婚,男方算入赘,但婚后还是各自平常生活,互不打扰,三月后俩人再去户籍办理和离,完事。整个过程,男方需要保密,事成后,女方给男方五百两纹银作为报酬。 “这男方是我?” 卫东门趁着酒劲直接问胡果。 “对,三月你就可以多拿差不多二十年的工钱。” “那女方是谁?” “我,本人。” 胡果回完,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五百两银子啊,就算做戏的另一方是胡果,卫东门也心动了,有了这钱,家里眼前的事都不是事了。 “为什么?” 卫东门给自己又满了一杯,直接问,既然要合伙蒙人,话已经说开了,就没必要躲藏了。 胡果示意卫东门平静点,然后给卫东门解释说,胡老爷子也就是她爹最近身体不好了,大夫说她爹可能也就还有三月时间,她爹想看着她成亲,满足一下老人的心愿。 “这样你可以多分点产业吧。” 卫东门说完,又干了一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得这样直接,他活了也快三十年了,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大多没谱,如果谈不拢,早散早了,没必要浪费大家时间。 胡果不想再说,开始吃菜。旁边的长胡子老人提起酒壶给卫东门的酒杯满上,缓缓说道:“年轻人,不要急,老夫齐正,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名气,今天被大小姐请到这,为这事做个见证,今天说的谈的,就算没成事,也就我们三人知道,你不能向其他人谈起,如果事谈成了,五百两对你也不少,你可以好好考虑下,在出这包厢之前,直接回答成或不成吧。” 江湖上的名气?什么是江湖?卫东门在削甘蔗时偶尔会听到工友提起这词,但从来没去理解过,至于眼前这位来做公正的老人,也从没见过,不过,哎,不考虑那么多了,还有什么比多削二十年甘蔗还差的事,成交了事。 卫东门向二位表达了自己的决定,胡果也没二话,直接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卫东门,然后约定,两人户籍登记后再给两百两,三个月到期和离后,再给两百两。 卫东门收下银票,问胡果几时去户籍登记?齐正替胡果回道,明天就去,这两天作坊算你正常休假。卫东门再问胡果,登记后,需要我去见你的父亲吗?胡果听后看了齐正一眼,齐正马上笑着又帮忙回道,可能还是需要去一次的,到时会提前通知你。 “行!” 卫东门不想再多说,起身开门让酒楼跑堂的可以上饭了。 吃完散会,三人离开酒楼时,齐正主动帮卫东门叫了个马车,卫东门也没拒绝。回到螺丝巷后,卫东门中午酒喝得太急,现在上头,上床就睡。 一觉醒来,天还没黑,卫东门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银票,心里变得很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算了,不想了,还是马上起来去集市给父母买鞋要紧。 两双过冬的新鞋,一共九钱三十文,这也是卫东门独自挣钱后给父母买的第一次礼物。卫东门得空把他的窝也清理了一下,在他的旧衣柜里腾出一块地,把两双新鞋和那张银票一起放了进去。 成婚是啥感觉?卫东门不知道,从没想过。第二天巳时,户籍处开门办公,卫东门带上自己在新宅的个人户籍,准时到达。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卫东门身前,赶车的是齐正,车里出来的是胡果,两人都是一身素装,和卫东门的衣服倒是搭调。 不需要排队,出了卫东门和胡果一对新人,没其他人来登记,看来今日的黄历上写着的并不是什么良辰吉日。卫东门不愿再多想,收钱就办事,和胡果按例程序走完,最后签字画押,成了胡家的大女婿。 离开时,齐正把卫东门叫住,说最近胡老爷子身体见不得风,家人安排见面的事情,暂时就没什么必要了,这三月你该怎么生活就怎么过,如果作坊工作太累,随时可以休息,工钱照旧。说完,齐正拿出两张一百两银票递给卫东门。 卫东门接过银票,表示谢谢关照,工作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下午就去作坊,不然甘蔗堆久了,变味。 齐正哈哈大笑,拍了拍卫东门的肩膀,转身上了车头,载着胡果扬鞭而去。 日子照旧。 八月十五,月圆。每年这天作坊里有事请假早走的太多,卫东门做到差不多半夜,也习惯了。 十六晚上,卫东门去父母家吃饭,顺便把买的新鞋也带去了。母亲接过新鞋,念叨着不要浪费钱,父亲倒是一改常态,和蔼了许多,饭前还给卫东门满上了一杯白酒。 九月初五是程平的生日,每年这时平子家里都会开席请客,后来需要请的客人一年比一年多,就选在酒楼里操办了。卫东门一家年年都受邀,但卫东门父亲不喜欢这掺和,都是卫东门独自去做个代表。也是巧,这次平子家里开席地方选的是三醉梧桐,卫东门上月刚去过。 卫东门就近初六才有假,所以需要去工头那里申请初五初六调换一下,哪知这次换假申请很利落,工头没二话,直接答应了。 三醉梧桐的老板姓韩,是一位身宽体健的大婶,大家都称呼她为韩妈。九月初五当天,程家包场开席,韩妈把内厨安排妥当后,一早就陪着平子父母在酒楼门口迎客。卫东门可能穿得比较寒酸,进门就被韩妈挡了道,还好平子父母过来解释,避免了一场误会。 赴宴先到的客人都会去酒楼后院的三棵老梧桐树下喝喝茶,交流交流,卫东门逛了一圈,没地儿,最后在大堂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平子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了,给卫东门倒了一杯茶,说晚上我们再喝,中午委屈一下。卫东门回道今天你是主角,你忙你的要紧,然后把母亲上个月就提前织好的一双暖手套送给平子。平子接过礼物,对卫东门低声道:“今天我就一噱头而已。” 晚宴,卫东门没参加,提前回到了南区螺丝巷,打算在家里下碗面凑合,早早睡觉,哪知灶台水还没开,就有人敲门了。 听声是平子,卫东门把门打开。门口出了平子外,还有一位劲装打扮胡子拉碴的男子,岁数看起也三十上下,应该是平子朋友。卫东门请两人进屋后,回到厨房说道:“我正在煮面,要不给你们也来一碗先填填。” 平子说好,然后把带来的一坛酒和油纸包的烤鸡放在了长椅前的凳子上。 宽汤素面,卫东门放了一点酱油,猪油和几节葱头,一人一碗。新来这位朋友最先吃完,把面汤也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说道:“爽,这可比今天宴席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好吃多了。” 平子回道:“又没人逼你去,哪有那么多废话。” 新来这位朋友摸着自己没最近打理的胡渣,接着道:“要不是这几天停职休息,谁稀罕去,一桌子都是话里有话的主,听着难受。” 平子大笑道:“看来这次休息没让你长进,反而退步,说话更直。” 汤面都吃完,卫东门收拾一下后,把油纸里的烤鸡用刀分好,三人开始喝酒。平子端起酒碗,正式做了介绍,新来这位胡子拉碴的汉子叫秦大牛,和平子同一属部的,在糖果老城十字街那一片区当捕头,前几天辖区内一家赌坊里有人闹事,秦大牛去处理,得罪了一些最近新进城的人,哪知这些人都是来糖果城投资商圈子里的人,然后秦大牛因处理不公被投诉,总捕头得知后直接把秦大牛停职了,让他回家先反省几天再说。所以现在秦大牛落得清闲被平子拉上一起喝酒。 卫东门给大家酒碗里都续上,对秦大哥自我介绍,说以后没地喝酒,这里随时都可以,简陋是简陋了点,但不影响他人。秦大牛举碗,一口干了,回道:“那先谢了,以后叫我大牛就成,叫大哥就见外了,这的酒喝着不错,自在。” 酒过三巡。 平子突然端起酒碗,拉着卫东门低声说道:“今天实在对不住了,改天我登门拜访卫伯父卫伯母。” 卫东门连忙挡下平子的酒碗,回道:“没必要说得那么严重,来我家吃一顿就行了,你不是说了吗,今天你也是噱头。” 平子今天可能真喝多了,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今天就是个散伙宴,我父母年后就退了。” 卫东门语塞。 秦大牛听过后,拿起一块烤鸡,边吃边对平子慢慢念叨:“我看你也是不懂事,你父母退了咋了?是,你父亲把你搬上个副总捕头还不是轻而易举,但为什么还是让你老老实实管内勤做个闲职,因为这楼爬高了,地板就会更滑,一但摔下来骨头都不剩,听你父母的话,这辈子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吧,我们才能安心喝酒。” 卫东门听得似乎有所感悟,冒了一句。 “这就是江湖?” 平子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用手背试了试卫东门额头的温度。 “你没事吧?” 秦大牛也问卫东门,是不是这新城南区有什么人找你麻烦了? 卫东门连忙解释,都没有,只是时不时会听见这词,所以好奇问问。 “不复杂,这没外人,我给你讲。” 秦大牛端起酒碗,又干了一碗,然后指着油纸里还剩下两块烤鸡,接着道:“这烤鸡是老城北区何家店子里的招牌菜,何家店子做了差不多五年,这烤鸡也延续五年,店没变,鸡没变,味也没变,uu看书w.ukau 但价格从最初的一钱六涨到了现在的六钱五,按理说,这五年何家店子赚得开心吧,但今天我去买烤鸡的时候,店铺已经贴上清铺转店的告示了。” 卫东门不解:“为什么?” 秦大牛回道:“因为这菜做不起走了,三天两头有人来收宣传费,今天三两,明天十两,再过几年,这土鸡变成凤凰价也给不起。” 平子长饮一口酒,摇摇头也道:“可惜,可惜了,以后高价都尝不到这美味了。” 卫东门还是一知半解,问秦大牛:“这宣传费那么贵,卖东西味道好就行,不需要这些宣传不行吗?” “宣不宣传不重要,找由头收钱才是。” “谁在收?” “江湖中人。” “这些人平时在哪?” “到处都有,有赚的地方就会有,正事不做,好吃懒做,出门就会耍帅讲义,日子久了,这些人多了,成了帮派,势大了,领头的有了江湖名气,借名借势再做做投资,这样衙门都得罪不起了。” 平子听不下去了,对秦大牛说:“你这是在借题发挥,不就停了你几天工吗?现在还没想通,在这里乱说乱带。” 卫东门忙把酒给他俩掺上,说我们换个话题,刚我也是瞎问。 平子也冷静下来,举碗对秦大牛再道:“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不高兴的,你也难得休息,我也第一次把你请这来,这几天就当放个假,我们开心就好,这事就算过了吧。” 秦大牛点头,天涯独行不如知己把酒,拉着卫东门,三人一起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3话 长衫 初冬。 卫东门父亲闲暇时喜欢养花,冬日养花“多晒太阳,少浇水”这句是他老人家的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卫东门父母住的老宅虽小,但和老城大多贫宅一样,屋后还是都有一块巴掌大的小天井,卫东门父亲喜欢冬天暖阳在屋后小天井下沏壶茶,和十来种花草一起晒晒太阳。 冬月初六,卫东门放假,下午按时向父母家走去,来到父母家门前时,看见母亲在门口杀鸡,正纳闷时,母亲让他快去屋后帮忙。 卫东门进屋一看,原来平子和秦大牛给他父亲送来了一个桃木花架,父亲正在安装花架的支撑,平子和秦大牛正忙着把天井里的杂物清理干净,卫东门连忙上去帮忙。 大家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小天井焕然一新,桃木花架固定在屋檐下,位置刚好能顶避寒霜,斜晒冬阳。这花架的样式也别致,主体看起粗糙,但细节完美,上上下下可以摆放十来盆花草。 卫东门父亲说这花草摆放上架,需要些时间去布置,明天自己慢慢来琢磨,现在大家洗手吃晚饭。 席间,卫东门父亲开了一坛老酒,给大家都倒上,向平子和秦大牛道谢。秦大牛笑着说道:“东西是平子在城北花鸟市场选的,我现在被调到那片当差了,那地是我老窝,顺当清闲,所以拽住平子过来蹭顿好的,要说感谢,得感谢卫伯母的手艺。” 卫东门父亲也笑着点头回道:“这地方是小了点,这桌子也小了点,但桌边的人不走样就行,有空常来就好。” 开吃。 鸡肉一半豆子清烧,一半辣子干煸,鸡杂溜的酸菜,鸡血用来加菌子煮了一大碗汤。 好酒,好菜。 卫东门难得看见父母这么高兴,也跟着多喝了几杯。晚饭结束后,卫东门父亲喝的有点多,不胜酒力先回屋睡了。卫东门帮着母亲把锅碗瓢盆清洗好,平子把桌椅摆放规整,秦大牛用笤帚把地面打扫干净。 天早黑了,云后的月亮就像一只藏不住光亮的鱼钩。卫东门叫了一马车,三人上车后,卫东门让母亲也早点回去休息,母亲叮嘱大家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又请马车师傅晚上驶慢点,才转身回了屋。 平子家的宅邸在同街尽头,秦大牛住在北门,卫东门把他俩先分别送回家,再让马车师傅送他回南区螺丝巷。到了螺丝巷口后,卫东门下车把车钱结了,慢慢走进巷子,回头发现巷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似乎在等谁,不过问,回家睡觉要紧,明天还得早起上工。 卫东门走到螺丝巷尾,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位提着灯笼的老人。卫东门走近一看,原来是长胡子齐正,之前那破事的公正老人。 招呼过后,卫东门开门请齐正进屋,头有点晕,有什么事,坐下说。齐正把灯笼挂在门前树枝上,道谢走了进去。 卫东门把屋里油灯点亮,齐正进屋坐下后,四周瞅了瞅,似乎不解。卫东门开门见山,太晚了,啥事请直说。 “你最近身体可好?” 这问题问的,我卫东门和你又不熟,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家问这啥意思?无聊到莫名其妙,还是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啥?早说早了。 “老样子,下一个问题。” 齐正让卫东门不着急,说还有五天你和胡大小姐的契约就要到期了,最近胡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很健康了,要不明天你去见见。 “健康了?那是好事,真心恭喜,至于见面就不必了,本就一闹剧。” 卫东门说完,在衣柜里把三张一百两银票翻出来,放在齐正面前,接着道:“银子你们收回,明天就可以和离,以后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现在老人身体好了就对了,就完事了,就这么结了。” 齐正愣住了,看了一眼银票,看了一眼卫东门,又看了一眼银票,又看了一眼卫东门,不知道他是看不清银票上的数额,还是看不清卫东门这人。 油灯很旧,里面用的是残油,火苗子忽大忽小,时不时还会有一些杂声。灯芯过半,齐正起身把银票整齐理好收在怀里,对卫东门说:“老夫帮你先收着,前后一共五百两,这钱你可以不在乎,但你父母年岁大了,方便以后留着应个急,甜水赌坊旁边有一家没有招牌的面馆,你想取回银票时可以到那里找煮面的老板,至于你去拜会胡老爷子的事,大家认为你明天还是去一趟,木已成舟,也算有始有终。” 卫东门看着油灯想考虑了一下,但晕乎乎的也考虑不出什么所以然,最后点头回道:“也行,但明天初七我上工,需要你们去给工头说说把下次的假换了,我明天下午去,上午我想好好先睡一觉。” 齐正说好,明天下午会亲自来接,然后起身告辞。 出于礼貌,卫东门打算送齐正走出螺丝巷。齐正从门前树枝上取下灯笼,挡住了卫东门,看着深巷说道:“这路弯窄,但没有一个岔口,老夫现在就是想迷路也难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行,卫东门点头,回屋关门,现在还是床最舒服,考虑再多也没用。 糖果城胡家有三姐弟,大小姐胡果,二小姐胡灵,小少爷胡塔。三人的岁数差距不大,老大比老二大两岁,老二比老幺大两岁,但三人的性格生活方式却完全不搭边。三姐弟各自的宅院座落于糖果城西门口,连成一体,位立三方,包围着中间最大的中宅,中宅就是是胡老爷子的住所。 胡果的宅院布置的就像她展露的性格一样规整朴实,胡灵的宅院色彩跳跃,胡塔的乱七八糟,中宅胡老爷子的宅院则是小桥流水文风雅致,像个大花园。胡家这几间连成一体的宅院在糖果城西区也算一道别样风景,光院子围墙就占了半条西街。 卫东门当然出生在东街口,前段时间搬到南区新城,加上懒不爱出门,很多年了也没去过西街,对现在西街上的胡府没什么心里概念。第二天下午,卫东门被齐正接到胡府,刚一进门,就震撼到了。 也难怪,卫东门长这么大去过最好的宅院就是平子家,但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场景超出了他认知。 齐正把丈余宽的大门关上后,在前面引路,卫东门跟在后面低着头东看西看。齐正把卫东门带到一座花园中亭前,亭里摆放的苍兰开的正盛,可能距离太远,闻不到香味。齐正停下了脚步,卫东门抬头一看,有一位老人正在亭边树下遛鸟,还有四人在亭里围成一圈打牌。齐正对卫东门依依介绍,遛鸟的老人就是胡家老爷子,打牌的四人是胡家夫人和胡家三姐弟。 卫东门伸头问好,一众人没什么反应,正当卫东门怀疑是不是声音不够大时,齐正抬手表示我们可以转身了。 卫东门愣住,算了,搞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老实巴交跟着齐正转身回走。 “姐夫好!” 卫东门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塔站起来笑嘻嘻喊了一句,胡灵连忙扒拉着胡塔坐下,让他不要整天嬉皮笑脸乱出声。 齐正似乎没听见,继续走,卫东门只好继续跟着。就这样,见面结束,齐正把卫东门领出胡家大门,回身关门。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卫东门心里真想骂人,不过奇怪,这么大的府邸今天怎么一个下人都没看见,门卫也没人,贵宾清场?还不至于,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独有的规矩?不懂,算了,走人。 齐正把门拉上后,问卫东门需不需要马车送。卫东门说不必,天还早,想独自走走。齐正也没二话,上了马车,先离开了。 初冬的下午,太阳只能照到半边街,路上的小摊贩都把各自的摊子移到有太阳的一边,卫东门不想去挤,慢慢走在另一边。 随心走了半个多时辰,卫东门慢慢觉得这老城好像变小了好多,小时候他跟着平子东跑西跑时总觉得这城好大好大,街道也长,巷子更是多得记不住,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卫东门摇摇头,停下脚步,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晃悠到了城北花鸟市场。 半下午了,花鸟市场里冷清没什么人,摆路边摊懒点的已经收摊喝茶,勤快点的穿城移到南门新修的综合集市试试还有没有生意,市场里有铺面的商家也开始陆续关门。 卫东门慢慢悠悠地逛着,看见一间还没关门花卉商铺里放着一组花架,样式和昨天平子送他父亲的差不多,于是走入商铺近看,花架的款式用料做工还真一样,好奇问老板这东西多少钱? 花卉店老板正在喝茶,看见这客人衣着还算正式,便放下茶杯,笑着起身,走到卫东门身边说道:“老弟如果喜欢,老兄就做个收摊生意,给你打个折,城内包运到家,一口价三十两,这货实在难得,整个城就我这定做了两组,昨天刚卖一组,现就剩这一组了,材料用的西南老桃,做工你也看得见,绝对好货,如果喜欢爽快拿去,送礼拿得出手,自用也绝对保值。” 卫东门咽了一口唾沫,对花卉老板说抱歉了,打扰了,快步出店。这花架要三十两?三十两!值?可能真值!但离我卫东门太远了,自己就算用一辈子削上一座城的甘蔗,都给父亲买不起。 花卉老板也没让卫东门留步,习惯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因为他刚边说台词边打量这位青年客人时,发现这客人整体穿得算还行,但衣衫整齐的皱褶太过明显,一看就是平日舍不得穿,留着压箱底的。 一个连衣柜都没有的人,会花三十两去买一个花架?人不送,茶不凉;如需相待,一碗茶又算个什么。 秦大牛调到了北门当差后,下午清闲时喜欢在花鸟市场口和收摊的老板们喝喝茶,大家和气生财,哪知第一碗茶还没加水,秦大牛就看见有人快步出市场,马上起身拦住,一看,是卫东门。 卫东门看见秦大牛也反应过来,想起了秦大牛现在调到了花鸟市场当差。秦大牛低声问卫东门,啥事?走这么急。卫东门说吓着了,把刚花卉店的事说了。 秦大牛听完后,哈哈大笑,说正常吧,没必要就吓着,然后说正好,昨天平子买花架配送工具忘拿了,让卫东门等一下。 卫东门点头,在市场口等了一会,秦大牛辗转花卉口,递给卫东门一小盒精修花草的工具,让卫东门替平子转给卫东门父亲。 卫东门收下,想说点什么,但看见秦大牛腰间挂着官刀正在当值,只好抱拳道谢,有空在聚。 入冬后的阳光总是短暂,卫东门走到东街父母家门口时,天已暗了。 卫东门推门进屋,看见父母正在桌边吃晚饭,父亲放下酒杯,问卫东门,今天你不是上工吗?卫东门说有事和十六那天换了假,顺便把昨天花架配送的工具带过来,说完掏出装着修剪工具的小盒子递给父亲。 父亲接过打开,看了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卫东门纳闷,转头去看桌对面的母亲,目光扫过饭桌时,卫东门发现桌上就只有一碟咸菜,父亲就着这碟咸菜在下酒,母亲就着这碟咸菜在吃饭。 母亲看见卫东门的脸上突然凝固,连忙起身把桌子挡上,笑着说道:“你还没吃饭吧,我马上去给你下碗面,正好家里还有两个鸡蛋。” 卫东门回过神,忙说您们好好休息,有朋友还在等我。说完,卫东门出了屋,把门轻轻带上。 然后飞奔,用最快速度的飞奔,卫东门眼里的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每一滴泪水就是一把刀子,锋利的刀子,刀锋借着冷风划过卫东门的脸颊。 不知跑了多久,卫东门在街边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直接就地躺下,路上行人纷纷绕道,指点议论。卫东门大口喘着气,看着上方的树荫,剩下的泪水填满眼角。 齐正说得对,我卫东门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一个人潇洒自在,整天无欲无求,一时冲动就图个当时高兴,但父母老了怎么办?手脚不便需要人服侍了怎么办?父母这辈子的苦日子还闲不够多吗?对了,那五百两,到时拿到这笔银子,把这边新宅好好装修了,把父母接过来,剩下的银子交给母亲打理,让老两口好好安度晚年。 卫东门还记得齐正当时说的话,想拿回钱就去甜水赌坊旁的一间没有招牌的面馆。甜水赌坊卫东门从没去过,但知道在哪,因为糖果城的人平日里闲暇扯八卦,就属那里的最精彩。 但什么没有招牌的面馆老板又是怎么回事?卫东门想到这,就地坐起,伸头看看天色,要不现在得空先去踩踩点。 甜水赌坊位于糖果城南街中间,据说赌坊背后有口井,这井打出来的水有丝甜味。 卫东门走到甜水赌坊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赌场正在打扫卫生,准备夜场开局。卫东门又继续走了一段路,返回来又走了一段,没在附近看见有什么面馆,更别说没有招牌的了。也是,这南街连接老城新城,地段红火,在这开面馆赚的银子可能连店铺租金都不够。 卫东门又回到甜水赌坊门前,正捉摸着当时听齐正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差错时,发现赌场旁边巷口有人正在支起一间面摊。 没有招牌的面馆?就是这夜摊子?卫东门也拿不准,走近后,面摊老板正在起锅烧水,卫东门正好也饿了,对面摊老板说来个大碗。 面摊老板连忙放下手里活,在空地上支起一张小桌,放了几个凳子,让卫东门先坐,等下就好。 卫东门就近坐下,借着赌场门口的灯光偷偷打量这位面摊老板,五十上下,神态普通,身上没刀没剑,并不像什么齐正那样自诩的江湖中人啊。u看书.uknshu 卫东门正在思考时,桌边又坐下一年轻男子,对面摊老板说了句,照旧。 看来这面摊子是老摊子,这客人也是老主顾。卫东门抬手在脸上尽量自然地扣扣抹抹,瞅了瞅同桌的这位客人,这才对嘛,这才像平日工友口中所谈论的江湖中人。 头发飘逸,束在脑后,身着上乘面料,款式简单,腰间斜挎长剑,剑把用粗麻布包住,右腿一抬,搭在一空凳子上,掏出几颗花生,开剥,面摊老板也及时来到他面前,摆上一壶酒,一个杯子。 卫东门的脸实在没法再扣了,只好放下手,抬头,看天等面。 “你今天相亲被轰出来了?” 同桌这位客人,一边倒酒一边问卫东门。卫东门反应过来,随便拍了拍一身的泥土,回了一句,差不多。 同桌客人哈哈大笑,问卫东门要不要也喝一杯?卫东门说不了,明天一早还得上工。 面来了,热气腾腾,面头地道,辣子带劲,萝卜和猪血的分量刚好,卫东门大口吃完,起身去结账。 面摊老板说,大碗三十文,老规矩开张生意优惠十文,你付钱二十文就行。卫东门开始掏钱,是说同桌吃面的人会找他打趣,原来是抢了这老主顾的头彩,纯属无意,于是给面摊老板说,干脆这桌一起结了,接着又低声问面摊老板:“这月十二晚上你还在这摆摊吗?” 面摊老板回道:“放心。” 回到家后,卫东门把这身压箱底的长衫脱下,洗净晾好,折腾了一天的长衫终于可以休息了,都洗洗睡觉。 第4话 羊角坡 冬月十二,卫东门按时上工,昨天收到工头通知,说今下午会有人派车来接他出去一趟,虽没具体说什么事,工头也不知道,但卫东门心里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今天上工前把该带的文件证明都带上了。 天气阴沉了一上午,晌午过后又飘起了小雨。黄历上写道,日值岁破,大事勿用;冲龙煞北。 半下午时一辆马车来作坊接人,卫东门整理好衣服,出门。走出作坊门口,卫东门发现这辆马车不是之前坐过的齐正那辆,也不是看过的胡大小姐那辆,赶车人也因为飘雨带上草帽,穿上蓑衣,用围脖把脸遮住大半,应该也没见过,但大户人家车多人多,派来的人没见过太正常,卫东门也没多想,直接问赶车人是去衙门户籍处的?赶车人点头。 卫东门进了车厢,马车扬鞭。 到了户籍处,卫东门下车,齐正和胡果已经到了,进门,签字画押,程序麻溜走完,出门,散伙。 卫东门正要上车回作坊时,齐正打伞上前说,有空晚上再去吃一碗面,如果你真能吃到,这事就算过了,你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好好安家置业,卫东门点头道谢。 回作坊的路上,雨还在继续下,卫东门把车帘子整理严实,半躺在车厢里,听着车顶寥寥雨声,闭上眼睛,累了大半天了,事也了了,趁机放松休息一下。 卫东门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只觉得马车似乎比来时颠簸了许多,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住,天似乎也已经快黑了。卫东门连忙起身,拨开车帘,发现马车停在荒凉山上一处崖边,赶车人站在车旁,草帽下的眼镜正盯着他。 卫东门忙问这是怎么回事?赶车人让他下车,免得把车厢弄脏了。卫东门听不懂赶车人在说什么,跳下车,低头整体好衣服,打算再问问。 一种声音突然出现,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突然出现,这种声音只能用时间沉淀去感受,这声音卫东门天天都在听,天天都在感受,但这声音为什么会在这里荒郊野外出现? 刀声! 好快的刀,卫东门本能后退,躲过了这一刀,但没躲过跟上来的一脚,重重的正中肚子,地下湿滑,身子直接后滑丈余远,跌下深崖。 死亡是什么?卫东门不知道,也从没想过,母亲的笑脸突然在眼前浮现,父亲的教条也立刻闪过耳边,平子递过来一杯酒,想伸手去接,却没能接住。 卫东门顺着陡崖快速掉落,身体被崖壁上错乱的树枝反复刺中颠簸,疼痛已经麻木,最后重重地摔在崖底。 入夜。 各地赌坊有大有小,生意最火爆的时候都是夜场开局,一更前后,糖果城里的甜水赌坊当然也不例外。甜水赌坊旁边的无名小面摊,上生意时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然后每天得忙活到三更才能得空收摊。 今夜三更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面摊早已没有客人,但面摊老板却还没有收摊的意思,而是坐下一张凳子上,到了杯酒,点了一锅子烟。 “你在等人?” 前几天和卫东门同桌吃面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面摊老板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又拿来一个杯子,年轻人也没客气,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自己倒上,举杯喝了一口。 雨早就停了,雨后的深夜无星无月,放眼望去,四周没有不同,赌场门口的灯笼也开始陆续撤下,旁边的面摊也暗了下来。面摊老板没有再续炉碳,锅中的水慢慢变冷。 “今天的场子还顺利?” 面摊老板切了一小盘杂卤放在桌中间。年轻人把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盘子旁边,顺手拿了一双筷子,回道,老样子。面摊老板又续了一锅烟,向街口两头望了望。年轻人夹了一片杂卤放入口中,笑着说道:“看样子你还想再等一段时间,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吃慢点。” “可能会等到天亮。” “那你还不去加碳烧水。” “不用了。” “为什么?” “他不是来吃面的。” 年轻人放下筷子,给面摊老板也满上,商量着说:“那是不是来寻仇的,如果是,我帮你打发,看在这盘菜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只收五两。” 面摊老板摇头笑了笑,回道:“借道摆摊卖点汤面,哪有什么仇人,赌场已经打烊,你也就安心收工,吃了喝了早点回去休息。” 杂卤吃得再慢,也有见底的时候,桌上的酒壶也空了,年轻人心满意足地问多少钱?面摊老板说免费。年轻人也没二话,起身把长剑拿起系在腰间。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十字街口附近突然变得嘈杂起来,这不对头,年轻人跑到街中一看,好像东街方向着火了。年轻人回头对面摊老板喊了一句:“你慢等了,我先去帮忙。“然后快速向街口跑去。 雨后潮湿,火苗还是慢慢映红了夜空,面摊老板望着滚滚浓烟,长叹一口气,起身开始收摊。 冬雨绵绵,也有停的时候。 羊角坡,糖果城北边一座深藏在陡峭高崖里的村庄,距离糖果城大概有二十多里,整个村子很小,四面坡多路险,官道远远绕开,几乎与世隔绝。不过羊角坡种出的良姜,却被糖果城里大多作坊所青睐,每年良姜出土后,村民就会徒步把自产的良姜背到糖果城里去卖,顺便买些日用百货回村。 羊角坡里的村民不多,年少的都陆续外出,村里剩下的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加上地理位置,村里的房屋都分得很散,全村逛一圈也看不见几个人。 卫东门在羊角坡边缘一户人家的床上已经躺了十天了,意识才有所恢复,不过身上有十多处伤口,无法下床。 在荒山崖底把卫东门从乱林中抬回来的是一对父女,给卫东门治伤的是羊角坡村里的神婆,但卫东门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胡家少爷胡塔。 卫东门打算先坐起来揉揉眼,再看清楚一点,但全身的疼痛让他只能放弃。 床前窗口旁放了一张老榆木椅子,这椅子做工简单,粗实平稳,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胡塔正坐在这张椅子上,一身青衣,没有任何装饰,和这张椅子似乎已融为一体。 卫东门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用最后一丝力气大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救了你。” 胡塔回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糖果城夜场里出了名的风流少爷,整天嘻嘻哈哈,到处惹事生非,吊儿郎当的胡家小少爷和卫东门眼前坐着这位仿佛就是两个人。 你救了我?卫东门把眼镜闭上,尽量回想被赶车的踢下悬崖下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是,应该是被人救了,如果没人救,现在尸体也该被野兽啃光了,那还会活着躺在床上。卫东门心情渐渐平静一些,看着屋顶问道:“为什么救我?” 胡塔回道:“可能因为那天叫了你一声姐夫,所以并不想你就这样死掉。” 卫东门听了想笑,抽搐的神经让他全身的疼痛马上加重了,不得不把眼镜紧闭去忍受,但仍尽力再问道:“那谁想杀我?” 胡塔回道:“这种事需要证据,不能随口结论。” 卫东门又问:“那证据呢?” 胡塔回道:“暂时没有,踢你下山的人当晚就死在山脚路边,马车也不见了。” 卫东门还想再问,胡塔抬手说道:“一生中没那么多为什么,因果有缘,这里有人照看你,你就好好休息。” 说完,胡塔起身离开。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卫东门才勉强能够坐起。 给卫东门治伤的神婆姓李,有些岁数了,一身奇装异服,每天按时给卫东门换药,念叨。给卫东门送饭的是一位叫燕子的姑娘,二十出头,没事还陪卫东门聊聊,爱笑。小院的主人是燕子的父亲陆九,整天都在门口田里不知道打整些什么,卫东门没见过。几个人的饭菜都是燕子做的,细致,卫东门胃口也逐渐好了,中午吃完后,问燕子今天啥日子了?燕子边收拾边说,冬月二十五了。卫东门说,能不能请陆叔进来一下,想麻烦他通知一下我父母,就说我最近有事忙,没空回家吃饭。燕子说,就去,但他同不同意来,不能保证。 果然,卫东门等了一下午,陆九也没出现,也没回话。燕子送晚饭时,卫东门请燕子再去说说,燕子回道:“已经说了一下午了。” 燕子回厨房后,卫东门把被子卷在身上成个桶,一半先一半后的滚到地上,再慢慢滚向门口,门太窄,横着出不了,只好竖着摩擦出门。 陆九正在隔壁屋的窗口旁喝酒,天已暗了,但没点灯。卫东门费力滚到陆九身边说:“抱歉,不能起身向您问好。” 陆九看着窗外,似乎不知道身边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卫东门只好把不想让父母担心的事又说了一遍,请陆九找人通知一下。陆九放下酒杯,低头看着卫东门问道:“你还能自己滚回去吗?” 卫东门回道:“应该可以吧。” 陆九说道:“那你可以回去了,事已经通知了。” 卫东门道谢,身体刚蠕动到门口,陆九又道:“等你人正常点了,记得把这被子洗了。” 进入腊月,燕子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只鸡,做了个风干鸡,晾在屋檐下,卫东门屋子的窗口正好能看见。 卫东门一直在想这鸡蒸出来的味道是不是和母亲之前做的差不多,就这样想了二十多天,李神婆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卫东门也可以扶着墙自由活动了。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太阳通透,燕子开始大扫除,卫东门主动请缨,说洗被子他全包了。燕子说求之不得,前几天父亲把院子里的竹子架新做了一个,够晾。 虽然行动不便,但坐在小凳子上洗东西,卫东门也算常事。 阳光下,陆九找了几块料把院门修补加固;燕子到处擦灰,时不时过来帮着换水;卫东门,搓搓搓。 忙活一天,晚上三人围一起吃饭,燕子很高兴,陪着她父亲喝了一杯。卫东门想尝试着也来点,燕子不同意,说你这身体痊愈至少还得半年,沾酒的话至少也得等到两个月以后。 晚上,卫东门在房间里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父母,自己最近临时去京城出公差,帮作坊联系生意,来回一趟太过费时,今年过年就不再家过了,您们多注意身体就好,我会经常写信回家的,放心。 卫东门的信写完装封,陆九敲门走了进来,说想告诉卫东门一些事情。卫东门说正好,把信封递给陆叔,请陆叔带给他父母,好让他父母好安心过年,然后又问陆叔刚想说什么事? 陆九接过书信,把信封来回看了一会,说会帮你送去,过来是想告诉你,后天我们也团个年,到时胡塔也会来坐坐。卫东门表示当然可以。 腊月二十六下午,卫东门步履蹒跚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听见院外有了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喝茶的陆九。陆九点点头,卫东门放下扫帚慢慢移动去开院门。 院门大开后,卫东门侧身站在一旁,一辆单人马车驶进院子,赶车人是胡塔。 马车在院中停好后,燕子上前把缰绳卸了,把马引到院角休息,吃点草料饮些提前备好的泉水。胡塔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看了一眼卫东门,说道:“你还活着,不错。” 卫东门不知道怎么回答,慢慢地把两扇院门关上。院门关好后,胡塔已经在屋檐下和陆九喝茶,卫东门拿起墙边的扫帚,继续扫地。 窗口前晾晒的风干鸡不见了,看来今晚伙食不错,卫东门把院子整体打扫干净后,天也不早了,又慢慢移动到厨房帮忙收拾。 酉时过半,菜规整上桌,四人围在前屋方桌旁坐下,陆九说,就不放鞭炮了,免得惊着马。胡塔表示都行。陆九给卫东门沏了一杯茶,其他人都满上酒,然后站起来举杯祝大家平安。 菜不多,四样,风干鸡块,清烧冬笋,软辣桃花斑,还有一碗圆子汤。 陆九坐下后,夹了一条桃花斑放在胡塔碗中说,这山沟没什么像样的大鱼,将就将就。胡塔马上笑了,说今天就是为这菜来的。陆九让燕子给胡塔敬酒,胡塔爽快干了,陆九又让燕子快给胡塔再满上。 卫东门啃着鸡块,味不错,安静享受。 陆九又给胡塔夹了一条鱼,胡塔说这样就太客气了。陆九说应该应该,然后又让燕子给胡塔敬酒。卫东门再去夹鸡块时,发现陆九怎么哭了。 胡塔拍拍陆九手背,说道:“今晚大家是吃团年饭,我们几位不讲私情,只讲辈分,这里您最年高,陆叔,我也敬您一杯。” 陆九哭得泣不成声,握着胡塔的手不停地点头。 胡塔又满上后,对燕子和卫东门说道:“陆燕子,你我同年,我虚长几月,今天叫你妹子,还有旁边这位东哥,我们也一起喝一杯。” 卫东门以茶代酒,只好跟着干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九边喝边感叹,边喝边道谢,燕子在一旁也跟着哭了。卫东门手上的鸡块也忘了啃,睁大眼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个大概。 原来在四年前,陆九和燕子一早背着新挖的良姜去糖果城里各街叫卖,到了下午还剩一点没卖完,路过一巷口,看见巷子里面也有一家不起眼的作坊,便走进去想问要不要,便宜卖了好在天黑前回羊角坡,哪知这作坊里面竟然是一个地下拳场。陆九年轻时也是练家子,妻子怀孕后遵从妻子意思搬来到羊角坡,用之前攒的全部钱买了一个院子过平静生活,哪知燕子刚满月,妻子就因病过世,陆九独自把燕子拉扯大,从不让燕子下地干活,有闲钱时,总给燕子买书学字,但种一年地也换不了几个铜板,一直觉得亏欠她实在太多。uu看书 ww.uuanhu 当时陆九看见地下赌拳场的告示,心动了,取下背篼交给让燕子,挤进人群里画押报名,轮到陆九出场,第一场陆九打赢了,如果继续,这场赏银到手翻倍,第二场陆九也打赢了,如果再继续,这场赏银到手翻到四倍,不过第三场得比试刀剑,陆九决定赌一把,对手是一个白衣剑客,陆九选了一把快刀,立马,上前,出刀,哪知对方更快,陆九被一剑刺中,陆九将死之时,看见燕子冲出人群扑到他身边撕声痛哭,一个横肉大汉上前一把抓起十七岁的燕子,满巴掌打在燕子脸上,众人笑着,开始起哄,横肉大汉开始撕扯燕子的衣服, 陆九躺在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要失去知觉,十七岁的胡塔从场边椅子上站了起来,让椅子旁的随从上前出手,及时救下了陆九父女。 卫东门听得眼睛也湿了,不知道怎么表达。胡塔说,不高兴的往事以后就不再提了,现在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鱼,完全够了。 今夜大家都喝得太多,除了卫东门。 胡塔在院后提前打扫干净的空房睡下,陆九和燕子也各自回屋休息,卫东门磨蹭着开始收拾。 洗净收整后,已经很晚了,卫东门又磨蹭到自己屋里,按例说今天也运动了一天,很累了,但就是睡不着。 卫东门自知自己身体能恢复到现在这样,身边的人所花费的精力和银子可不小,如果陆叔一家还得贴补的话,以后一定加倍还上,如果是胡塔全包的话,前前后后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东门决定明天问问胡少爷,要不然不知道他那天又能来这里。 第5话 滚滚红尘 羊角坡的原著村民,历来团年习惯开早席。卫东门清晨被零星的鞭炮声叫醒,昨天睡得太晚,转头又迷了一会,起床。 厨房里留下的早饭,温度正好,卫东门大口吃完,燕子笑着说想不到你昨晚收拾的还挺干净的,卫东门说主要是在查找那个壶里还剩下点酒。 陆九今早也没有下地干活,和昨下午一样在屋檐下喝茶。卫东门走出厨房,擦干净嘴巴,发现院里的马车不见了,便移动到陆九面前,问胡塔是不是已经回城了?陆九点头,然后给卫东门也沏了一杯茶,让卫东门坐下。 今天没见太阳,也没风,院子很静,燕子已经忙空回到她房间。卫东门第一次和陆九喝茶,端坐半天,茶也一口没敢动。 “再不喝,茶就凉了。” “哦。” 卫东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卫东门,卫东门放下杯子,双手接过。 这不是三两天前让陆叔帮忙送给父母的信吗?卫东门搞不清楚了,正看反看两遍,愣了一下,把信封打开,这里面装的就是之前写给父母的那封信啊,没什么其他花样啊,没空及时送?也没什么吧。 “你父母前段时间去世了。” “什么?” “在你掉崖的第二天凌晨就去世了。” “嗯?您在对我说话?” 卫东门抬头,好奇地看着陆九。 “对。” “我父母去世了?不会吧,他们两人身体没病没痛的,又不喜欢交际应酬,这怎么可能,您从哪里听来的?” “当时刚把你从崖底抬出回来交给村里神婆后,进城看见的,半夜房子就烧没了,人被救了出来时,大夫也无力了。” “我父母家房子怎么会被烧?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你父母是你的朋友程平出面安葬的,本打算等你身体好点再告诉你,昨天和胡塔喝茶说起这事,胡塔说你现在既然没死,有些事情就迟早要知道,早点知道,早点消化,免得浪费以后的生命,我觉得有理,所以这封信你现在收回,抱歉。” “哈哈哈,您开玩笑吧,大清早的。” 卫东门大笑。 然后,陆九看着卫东门一边笑一边小心地低头把信重新小心折好,整齐装进信封,封口再用手指慢慢压平,整个过程身体没有一点抖动。 信封重新装好后,卫东门把信封放入怀中,身子瞬间失去知觉,晕倒在了屋檐下。 新年。 新年里,糖果城里商铺都会选在初六或初八开门,六六大顺,八方来财。 东街去年年底莫名其妙发生的火灾,官府调查的结果也在正月初六城里各处张贴了出来,告示内容前面一堆官话就不说了,最后一排结论指明这场火灾的原因来自老宅太旧,年久易燃,冬天家里自行取暖,隐患太大,一不小心酿成的大祸。 初八,城里商铺全部都已经开门营业,促销的告示,打折的告示,满天飞舞,街上人潮人海,好不热闹。 午时初刻,胡果和一英俊男子正坐在三醉梧桐大堂二楼包厢里喝茶,包厢的窗户半开,正好可以看见这十字街口拥挤的人群。 两人茶杯间放着一张促销活动的宣传告示,内容是糖果城南门新区宅巷的销售宣传,这告示整体笔锋老道,排版优美,宣传词也很简洁:基建防火,布局大气,让家人在新年里温暖平安。 胡果拿起告示看了一遍,说道:“还行,有那么一点意思。” 英俊男子问道:“哪同意了?” 胡果把告示扔回桌面,点头。 英俊男子马上说道:“好,下午就让人复写两百张,明天一早就可以全城开花。” 胡果身子向椅背一躺,说这些事情最好多多益善,下午能复写得多少就多少,抓紧时间。英俊男子把椅子搬到桌对面和胡果并排坐下,说放心,然后在胡果的脸上亲了一口。胡果坐正身体,瞪了英俊男子一眼,让他回坐到对面去。 英俊男子坐回对面后,胡果端起茶杯轻轻问道:“你这次是不是过了点?”英俊男子一边左右整理衣衫一边回道:“你说得是你那位老同学的事?”胡果点头。英俊男子停下手,无奈地对胡果说道:“斩草需出根,不然以后那老两口天天去衙门口寻人,调查起来,多少也是麻烦事,现在不更好吗,一石二鸟,正好帮助新区这边的事。” 胡果放下茶杯,起身来到窗口旁,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问这次建好的宅子大概多久能卖空?英俊男子走过来,伸出双手从后面把胡果轻轻抱住,回道:“宣传如果到位,最多半年左右,到时资金充足了,我们两家再联手在松糕山庄湖边修一圈都是两三层的大宅子,那才是好货。“ 胡果微微一笑,记得留一套最好的。英俊男子回道,当然。 糖果城花鸟市场后面就是向北的官道,沿着官道直行五里,旁边有处山坡,这山坡坐北朝南,是糖果城的公共坟地。 午时已过半,天空还是很灰。在一座新坟前,平子和秦大牛席地而坐。他俩身边的酒壶已空,坟前也摆着两杯子,还有早已烧尽的烛火。 开春后,羊角坡溪水回暖。 陆九和胡塔在院子后的小溪边钓鱼。两人身旁还放着一个水桶,谁钓上一条鱼,另一人就得打桶水回厨房,厨房的水缸装满后,收杆。 卫东门在院子里劈柴,中午,燕子把菜做好上桌,卫东门还在劈柴。桌上都是素菜,没有鱼。初春乍暖,钓的鱼都放了。 桌上也没有酒,燕子把饭盛好,陆九让燕子去院子把那呆子叫来吃饭。卫东门很听话,进屋安静地把饭吃完,又回到院子里继续劈柴。 胡塔吃了饭来到院子,走到卫东门面前,发现卫东门不是在劈柴火,而是劈的一些老竹节,竹节劈得很齐整,也很细,卫东门拿起其中一条,削光打磨,成了一只筷子。 胡塔拍手点赞,问卫东门你这筷子卖吗? 卫东门回道:“卖。” 胡塔问:“有多少?” 卫东门从身后移出一个小篮子,里面有十来只。 胡塔说道:“全部要了,就算一桌吧,多少钱?” 卫东门想了想,摇摇头。 胡塔问:“你想把卖筷子赚的钱用来做什么?” 卫东门回道:“给父母买点纸钱。” 胡塔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卫东门,说道:“剩下的算定钱,我还要两桌,下次来拿。” 卫东门似乎很高兴,接过银子,把半篮子筷子加入手上的一只,一起拿给胡塔。 陆九也走了过来,对胡塔说道:“最近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你不要见怪。” 胡塔回道:“没事,你找个日子带他去拜祭下他父母。” 陆九考虑了下,点头。 正月十六是糖果城传统的斗糕节,大大小小的作坊都会把自家今年新做的糖果糕点拿出来摆在街头,让街坊邻居和远到而来的商客们品尝,最后根据味道样式,选出最好的前三名。 天还没亮,陆九已经穿戴整齐,把卫东门叫醒后,给了他一套新衣服,让他换上。 羊角坡距离坟地有十多里路,卫东门腿脚不方便,走得慢。两人走到布满坟地的山坡前时,天也亮了。陆九让卫东门把围脖拉高,挡住半边脸。 卫东门很听话,照做。 小路边有两家卖香蜡钱纸的小摊,陆九让卫东门自己去看着买一些,好带着上坡。 卫东门不听话了,说要去城里买。 陆九说来回得多走十里路,你走得又慢,会耽误时辰。 卫东门说,想看看父母的家。 陆九看着卫东门,最后叹了一口气,今天随你。 糖果城里今天过节,城里人山人海,衙门也规定今天城里马车不能上路,大家都只能步行。北门口,有两个当值的,只管马车不管人,陆九和卫东门顺着人流进了城。 两人一路挤到东街,来到卫东门父母家前站住,眼前的屋墙早已垮塌,里面全是灰烬,进入的位置也被官府用绳子围住。 卫东门想弯腰进去再看看,再找找,被陆九一把拉住说,不行。卫东门回头看了一眼陆九,陆九低声再说,现在也不能流泪。 卫东门紧紧咬着牙齿,点头。 糖果城里的红白喜事铺子今天都没开门,卫东门买了一小坛酒,两个杯子,和陆九挤出了北门。 两人回到坟地山坡前的小路口时,已经差不多午时,路边卖香烛的小摊只剩一家,正准备收摊,卫东门上前,请小摊老板等等,选一些好的。 上坡后,眼前一片坟地,陆九让卫东门坐下休息会,他先去找找看。卫东门说,没事,不累。 新坟无草,春祭鸟鸣。 陆九找了一会,在一处坟碑前停住了脚步,让卫东门也过来看看,是不是他父母的安葬处。卫东门把围脖取下,将脸上的汗水擦干净,蹒跚上前,看了一眼碑文,跪了下去。 陆九转身,不想看的太多。 远方一片灰色,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瞭望到整个糖果城的全貌,苍茫无涯,滚滚红尘,似乎感觉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糖果的味道。 等卫东门的眼泪流尽后,陆九才回身,上前也点了三炷香插在坟前。坟前放的酒杯,都满上了酒,卫东门把坛子里剩下的酒洒在坟前,站了起来。 两人回到羊角坡时,天色也不早了,燕子把院门打开一缝后,又转身跑回到屋檐下。陆九推开院门,一辆马车停在院中,燕子和胡塔的随从正在屋檐下下棋。胡塔一身花里胡哨,坐在前几天卫东门常呆的地方,也在削筷子。 陆九问燕子怎么还不去准备晚饭,胡塔说,不必了,坐坐就走,然后向卫东门招手,让他过去。 卫东门走到胡塔身面站住,胡塔看着手里的柴刀和竹条,问卫东门,我怎么削不出一只像样的筷子。 卫东门听得云里雾里,回道,因为你可以用银子买,不需要做这些。 “对。” 胡塔同意,抬头又问卫东门身体如何?卫东门表示能吃能睡。胡塔说需不需要一张凳子,下面说的事情可能你听得会比较累。 卫东门表示没事,站得住。 “再过一个月,我大姐就是你的前夫人就要定亲了,大宴宾客。” “哦,恭喜。” “我想你也去一趟,到时站我身边就行。” “为什么?” “吓吓他们。” “你不喜欢你大姐成家?” “不是一回事,我只是不喜欢现在和我大姐相好的这位。” “因为你家的产业?” “如果他和我大姐成婚了,我们胡家几辈的辛苦的成果可能都会被算计完。” “你父母不知道吗?” “我父母也很喜欢这位,现在我家的产业也一直是我两姐姐在主事。” “你为什么不参与?”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能成事的主?” “你可以换身衣服,给大家说你已经长大。” “那样就不好玩了。” “好玩?什么才好玩?” “最后把对方的家底全放进我兜里,才好玩。” “对方是谁?” “几年前中原以北来的一股势力,他家公子就是下个月和我大姐定亲的人。” “他们家也很有钱吗?” “账面上是,但具体的还在查。” “那也算门当户对,我就没必要出现在他们的定亲现场了,免得大家尴尬。” “你不想帮我?”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我本是局外人。” “如果是呢?如果没有你,这场定亲大宴根本不会出现。” “我做了什么?” “死了。” “因为我死了?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吗?我和你大姐早就合法分开了。” “你不死一次,我大姐和那位公子就不敢定亲,更不要说成婚了。” “我死了才有用?” “是,胡家很早就请人算过,第一位女婿三月内就会暴病身亡,过了这劫数大家才能平安,所以也辛苦我那两位姐姐了,老早就过了出嫁年龄,但都不敢动,最后一伙人合计出了这主意。” “所以花钱请我帮着死一回?” “对,你听明白了?” 卫东门当然听明白了,他从头到尾就一祭品,胡家里人看着他死来死去也死不了,还带着他进胡府去溜达一圈,增加属性,够狠!但我卫东门既然之前签字同意,这些事情,我认了……我都认了。 “但为什么要加害我的父母?!” 胡塔面对卫东门撕声大吼,看着卫东门血红的眼镜,说道:“抱歉,当时我感觉他们会派人把你杀了才安心,所以让人跟着,但没想到他们会对你家人下手,而且下手太快,我想救也来不及。” “哪你为什么救我?你也是胡家的人,你也是帮凶。” “我个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预言,也没参与,整个过程我只是一名看客,当时觉得你以后还有点用,所以救了你。” “比如陪你去参加你大姐的定亲大宴?” “对。” “放心,我是不会去的。” 卫东门说完,转身向院门走去。 一只铁手出现在他身前,拦住了他。 卫东门抬头一看,是刚和燕子下棋的那位随从,面如刀削,暗黑无光,右臂齐肘而断,装上了一只铁锻的假手。 卫东门又回头看了胡塔一眼,胡塔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站在我身边,你根本无法为你父母报仇。 卫东门没有回答,绕过铁手,继续向院门口走去,这次再没人上前阻拦。 夜。 糖果城,南街。 何小开是甜水赌坊里夜间的护场,喜欢夜局开局前坐在赌场边的小摊上喝两口小酒,吃一碗面,而且是头锅水的第一碗面。 面上桌,酒刚喝了一口,何小开同桌对面也坐下一人。 这人何小开前段时间见过,虽然现在改变了一些,身上还有伤,应该之前伤得不轻,但何小开在赌场夜场里混了这么久,对自己认人的本领还是很有自信。 “看样子你现在并不适合喝酒。” “是的。uu看书 ww.uukanu.cm ” “要不,我也请你吃碗面?” “好的。” 何小开回头,让面摊老板再来一碗大的。 又一碗面热气腾腾地上桌,何小开一看,回头对面摊老板说道:“你这人不地道,我这一碗面里就加了两坨萝卜和几块猪血,你给他煮的面里为什么加的都是好搭子,好像还有几片牛肉。” 面摊老板继续着手边的活,回道:“放心,算钱的。” 夜渐深,甜水赌坊门口的灯笼已经陆续上齐,何小开放下筷子,把杯底的酒一口喝了,打算起身结账。 桌对面的人请他稍等,问他是不是在这附近做事?何小开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点点头。这人又问,你们那里还需要用人吗?何小开停止整理,看着这人回道,是差人手,不过是做清洁杂活的。 “我做。” “包括每天清洁茅房十次以上?” “没问题。” “需要包吃住吗?” “嗯,我以前的房子不知道被谁卖了。” “那你打算要多少工钱?” “能活着就行。” “那就好,我空了帮你问问,明天这时这地给你回话。” 第二天,晨。 陆九起床后,照例在院子内外走一圈。 走到院门口,陆九发现院门下塞入了两个油纸包住的信封。陆九小心打开,第一个信封里装着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陆叔燕子收下;另一个信封里装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也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李婆婆收下。 第6话 赌坊 糖果城里的甜水赌坊是一间老字号,当下掌柜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姓应,名红娘,前几年她父亲过世,从她父亲手里接过的这生意。 一个女子能在赌坊当家肯定不简单,应红娘也想过这问题,但又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年前本想招个人,对付新年的生意,无人问津,自己忙里忙外地凑合着把这年过了,告示钱还浪费了一堆,年后生意清淡了,不想招人了,却来了一个主动上门的。 来的人自称卫东门,是夜场伙计何小开介绍来的,应红娘本想随便问问,打发走了,但看人还本分,又是本地口音,便问他有没有身份证明什么的,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在泥水里全泡没了,这样的话,就比较麻烦了,只能包吃住,试用期二钱,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年前开的价可是涨到了五两,还行,那就用先用几天再说,自己也好休息几天。 赌坊大堂内共有三张赌桌,一大两小,大的那张赌桌一般会有城里的大老板大少爷们来固定做庄,小的赌桌分散在大赌桌左右,由客人们轮着来,大堂里面还有一个包厢,不过需要预定位子。这里客人们喜欢玩的方式很大众,牌九和骰子,当然高兴了也可以随手抓把筷子来赌个单双。 整个赌坊的人员构成比较简单,掌柜应红娘主持全面工作兼任账房,一对老夫妇辛伯辛婶负责日常工作兼任厨房,新来的卫东门负责清理工作兼任茅房。 至于还有一位伙计何小开,那是应掌柜高价请来晚上喝茶的。应红娘平时住在二楼,老夫妇住在后院厨房边的小屋,阿东住在柴房。何小开也不在赌坊住,关门后,每天回家睡觉。 应红娘观察了几天,这位新来的卫东门,不多言不多语,起床就干活,还算灵性,不需要一件事情重复指点,厨房的劈柴的活也帮着老夫妇揽了,就是有点腿脚不便,其他到没什么,现在赌坊就是吃饭时多双筷子,并没签什么书面协议,到时这人真有什么问题,也和赌坊没什么关系。 马上二月了,赌坊的生意来到了一年中最清淡的日子,店里杂活卫东门不用吱声就做完了,应红娘也没什么事可以去指挥。 于是,她决定去学赶马车。 学会后,买一辆。 糖果城边有座学赶车的学堂,报名费真够黑的,应红娘提出,报名前能不能让她先试试,先找找感觉。 马车教练说,请。 回赌坊的路上,应红娘坐的轿子,腰闪了,还好以前学了点功夫,命大,只赔了一辆车架钱。 晚,应红娘摇着一把纸扇坐在楼上梯口旁的椅子上,揉着腰,看着楼下。 大堂没几个人,就一张小桌子上有几老油子,聚在一起等雏。卫东门拿着抹布坐在柜台边的小凳子上发呆,何小开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门口灯笼下的椅子上,时不时向口中丢粒豆子,辛伯在大桌旁擦着骰盅,辛婶应该已经回屋先休息了。 辛伯辛婶老两口是跟了应红娘父亲二十多年的本分人,应红娘父亲过世后,应红娘开始主事,老两口对应红娘的态度和之前对她父亲一样。年前,应红娘给辛伯辛婶涨了一些工钱,老两口省吃俭用都攒着,他俩有个女儿在京城学堂上学。 楼下几个老油子围在一起等了半个多时辰,也陆续离开,看来今天就赚了几杯茶钱。 卫东门还是老样子,何小开已经开始弹豆子玩。卫东门是何小开介绍来的,但现在看来,当时何小开这就那么随口一说,这两人私下并没有什么关系。何小开的家庭环境,应红娘之前请他时私下打听过,好好的生意不帮家里续着,跑到这里看场子,用一天是一天吧。 应红娘摇着纸扇下了楼,让何小开今天下早工,辛伯去门口收灯笼,然后走到柜台前,卫东门回过神,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 应红娘说没事,就想问你点事。 卫东门点头。 应红娘说,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家是城里那条街上的,如果是赌气偷跑出来的,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卫东门皱着眉,没回答。 应该娘只好又说,如果你想躲什么,这也不是地,赌场人流混杂,如果你在这做里事,想找你的人是不是太方便了。 卫东门抬头说,并没有躲避什么,也不会去躲避,只是没有家。 应红娘问,那你家之前在哪? 卫东门说,东街,年前被烧了。 应红娘停顿了会,说,听说那家有一位教书先生? 卫东门说,那是我父亲。 应红娘又问卫东门,你逃出来的? 卫东门说,是被人救的。 这时,辛伯已经把门口的灯笼取下,准备关门,何小开也早就离开了。应红娘让辛伯关门后,到厨房里拿一壶酒,三个杯子。 应红娘在大桌旁坐下,辛伯给她面前的酒杯斟上。应红娘对辛伯和卫东门说,你们也坐,也倒上。 都坐好后,应红娘举杯尝一口说,没什么外人,抽空开个会,然后问辛伯,现在是淡季,您觉得卫东门需要试用多久?辛伯说,他整体还是可以,有些不懂不会的,以后可以慢慢再学。应红娘又说,卫东门说他以前家在东街,房子年前被烧,当晚只有他被人救活了。 辛伯正要端酒,听应红娘说到这儿,马上把杯子放下,借着大桌旁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卫东门,嗯,还真像,十多年前,我女儿在东街小书院第一次上学读书,就是你父亲教的,当时我女儿还小,我不放心天天接送,每天都是亲手把女儿交给你父亲,再从你父亲手里接回的,你来了后,我一直觉得很面善,一时也没想起来,现在听掌柜这么说,才想起这事。 辛伯说到这里,不禁又低头长叹,人生苦短,节哀顺变。 卫东门已没了眼泪,说谢谢关心,我身体还没康复,酒不能沾,这杯就算是代我父亲喝的。 卫东门起身,一口干了。 第二天一早,辛伯辛婶提出要去拜祭一下卫东门的父母。 应红娘说,也好,反正最近店里没客,今天关门,大家一起去,可以租个大点的马车,顺便到处看看,但我们不会赶车,请人的话,一路上大家又不自在。 卫东门举手,我会赶车。 应红娘表示怀疑,卫东门解释道,十七八时就会了,当时和自己一个朋友把他家的马车天天偷出来玩,城里城外到处乱窜,不过削甘蔗赚钱后,摸的时间不多了。 应红娘接着表示,会就好!现在就去租,到时慢点就行,昨天身子刚闪了。 糖果城南门口就有一个马车租赁场,老板是赌场的熟客,应红娘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直接向最好的选,价也没回。 巳时左右,卫东门驾着租来的四人马车载着应红娘回到甜水赌坊门前,辛伯和辛婶已经把赌坊大门关好,辛婶还带了一个小包袱,赌场大门上面也规整地贴上了歇业一天的条子。 马车一路向北,辛伯辛婶在拜祭过卫东门父母后,时间差不多要到中午了,卫东门问应掌柜,接着去哪?应红娘说,先回城,大家在北门打个尖,顺便通知一下何小开今天休息。 大家在糖果城北门口停车,在路边的小摊上随便吃了点,应红娘又说,现在去北街何家店子买只烧鸡。 马车到了北街烧鸡店前,应红娘下车去买,卫东门看了一下店招牌,想起这店之前听秦大牛曾经提起过,做的烧鸡平子也买到之前家里尝过。 卫东门想到这,转眼再一看,果不其然,烤鸡店铺墙上还真贴有一张全铺转让的告示。 江湖,如此? 卫东门不禁低头,苦笑。 卫东门还没笑完,应红娘拿着一只油纸包好的烤鸡回到马车上,开始念叨,何小开那小子随时不在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今天休息的事,只好给他卖烤鸡的父亲说了,哪知他父亲不收钱了。 卫东门愣住了,何小开就是北街何家烤鸡店主的儿子?他看起来武功应该很可以吧,他家铺子还会被江湖上的人挟着收宣传费?这不合理啊,这前后矛盾啊。 卫东门微微向应红娘表达了一下自己疑问,应红娘不耐烦地说道:“这太平盛世的,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江湖又不是养傻子的地方,衙门又不是吃素的,两儿子都不愿意继续做,父母也莫法,岁数大了,店子只好转让养老了,多少能回点本,不要别人在门前泼盆水,你就认为在洗地。” 卫东门想前后消化一下,应红娘拍拍他后背说,前面十字口右转,出西门,抓紧点时间,免得烤鸡凉了。 糖果城西边是方圆十里被山坡环绕的平原,居住在这的农户,一年四季种油菜稻谷,麦子高粱,豌豆胡豆,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但唯独没有甘蔗。糖果城官府为了保证整个城市里的糖果糕点产品质量,城里城外的人均不能私自栽种甘蔗,大小作坊制糖所需的甘蔗都是由南方沿海而产,经官府指定镖局统一押运而来。 初春,城里街道树木返青,城外田野百花齐放,路平坦,清净,卫东门依照应掌柜的意思,马车在花香中抖缰加速。 很快,四人马车驶过这片平原,进入山丘,速度慢了下来,应红娘指挥着卫东门这岔口左转,这岔口右转,最后来到了一户僻静的农家小院门口停住。 这户农家周围也种着油菜,满黄的菜花旁还点了一些胡豆,都长得不错,但由于地势原因田地不能全部连片,东一大块,西一小块。 路边的田埂上,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除草补埂,他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闻着花香。 马车停稳后,应红娘第一个下车,田埂上的小女孩转过身来,慢慢地睁大眼睛,开心,大笑,跑了过来, “娘!” 应红娘快步迎上,一手拿着烤鸡,一手抱住了小女孩。辛伯和辛婶也陆续下了马车,辛婶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条早就编织好的五彩围巾,给小女孩带上。 小女孩带着五彩围巾在田埂上开心地转着圈,应红娘把油纸里温度刚好的烤鸡腿撕下递给小女孩,念叨着,小心点。 卫东门呆坐在车驾上感受完毕,回到现实,跳下车,把缰绳卸了,引着马想去找点溪水,刚才还在补埂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提了一桶水过来,放在小院门边。 “你什么人?” 中年男子盯着卫东门,辛伯连忙上前解释了一番,中年男子没再吭声,转身进屋。 马饮好水,卫东门又牵着在附近草多的地方溜达了一圈,然后把马栓在门口,走进了小院。 院子里个草棚,草棚下也有一匹马,不过看起很老了,辛伯和中年男子正坐在前屋里喝茶,应红娘和小女孩在草棚旁边一小块沙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卫东门走到厨房,去帮着辛婶忙活。 卫东门坐在灶门前,把堂灰先清理了,再把细柴先搭好,等下灶头就可以直接起锅生火,接着把手洗了,帮着辛婶剥蒜头。 辛婶笑着说,你还挺能干的。 卫东门无奈笑了笑问,这是什么地方? 辛婶说,这里就是应掌柜的家啊。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应红娘的丈夫,刚才那位小女孩的父亲,名叫马笑云,他和应红娘从小就认识,父母早亡后选择了去边关从军,驻军燕山山脉,在其中一道隘口守卫作战。这一战就是十年,伤多退役时,马笑云已经三十多了,应红娘也等到了快三十岁。 马笑云退役后回到了糖果城,在这里买了块地,和应红娘建房成亲,一年后,女儿出世,三人平凡生活。但在女儿三岁时,应红娘的父亲突然病重,应红娘只能回去帮着打理赌坊生意,父亲临终前,希望红娘把祖辈留下的产业延续下去,应红娘母亲早亡,她从小到大违背了她父亲一生,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她父亲的遗愿。 马笑云不希望女儿也在赌坊的环境下成长,为此和应红娘闹得不愉快,最后两人分居,应红娘只好独自回到城里打理生意。马笑云从军多年,退役后,不喜欢任何陌生人,每年得空,应红娘就会和辛伯辛婶一起走路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 卫东门从小就对边关守将无上敬佩,听辛婶说完之后,对马大哥和应掌柜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无语。 辛婶也叹了一口气,就是苦了孩子。 卫东门问,小女孩叫什么? 辛婶说,马铃儿。 时间也不早了,由于还要赶路回城,晚饭开得提前一些。 凉拌野菜,蒜头烧腊肉,烤鸡分成小块就着辣子回锅。 马笑云给大家倒酒,卫东门说我现在还不能喝,马笑云说你身上那点伤算个什么事,卫东门说等下还要赶车,马笑云顿了下,说那行,你喝茶。 应红娘和辛婶也没喝酒,因为时间关系辛伯也只陪马笑云喝了一杯。 吃了晚饭,起身回城,马笑云把卫东门套好的缰绳又帮着整理了下,然后对卫东门说,路上慢点,还有回暖时节不要在草丛里遛马。 回去的路上,卫东门问辛伯,为什么最近不要去草丛遛马。辛伯说,因为有草梭子醒了。 马车到了甜水赌坊后,大家下车,卫东门独自去南街口把马车还了,走回到赌坊门口时,天已经黑了,只有几颗星星洒在上面。 由于赌场今天没营业,旁边卖汤面的小摊在背风处点个一盏油灯,uu看书 ww.ukansh 客人三三两两,都是一些附近做夜工的老主顾。卫东门和面摊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回到赌坊准备休息。 赌坊大堂里只有辛伯一人,卫东门把大门关好后,辛伯递过一张契约对卫东门,说应掌柜今晚心情不好,先上楼休息了,她托我让你仔细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了。 卫东门接过契约,上面写着赌坊历来规矩,包吃包住月钱一两五,旺季另有加成,每月还有两天休假。卫东门签字后,辛伯又拿出二钱银子给卫东门,说这是你试用期的工钱。 卫东门收下工钱,对辛伯道谢。 二月二,大晴。 卯月之初,见龙在田,万物生机盎然。应红娘一改最近几天的风格,天一亮就下了楼。辛伯在清理赌具,辛婶在厨房准备早饭,卫东门握着一把大扫帚在大门前清扫台阶。 赌坊的早饭通常都是一碗菜粥,不过今天过节,辛婶又在每个人的碗里加了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 应红娘最先吃完,催促着大家也快点。 自从上次应掌柜见了她女儿回来后,几天里一直很消沉,楼都难得下,今早风格直接反转,大家一时不能适应。 辛伯端着碗问:“掌柜的,今天有什么事吗?” 应红娘回:“你吃了饭去把后院南角清理干净,塔一个扎实点的棚子。” 辛婶端着碗问:“我呢?” 应红娘回:“去集市买一些上好的草料和两条大点的汗巾。” 卫东门也端着碗问:“那我呢?” 应红娘回:“随我出门,买车。” 第7话 龙抬头 卫东门十年前就跟着平子赶马车,两人在糖果城里城外大街小巷乱跑,当时反应机灵,是没出什么事。现在卫东门赶车的手艺也算可以,说得过得去,但说到选马买车,就是另一回事了。 糖果城里经营马车生意的可不止一家,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街口都有。应红娘揣着银票摇着纸扇和卫东门自信满满地先走到十字街口,又向东走了几步,又向北走了几步,越走两人心里越没底,隔行如隔山,两人都不懂行。应红娘的丈夫马笑云在这方面应该很有经验,但应红娘根本没向这方面想,最后两人站在街角商议,一致决定,向前几天去过的租车场出发,找租车场的老板帮忙。 南门外的马车租赁场的老板叫伍七,逢年过节时不时也会到甜水赌坊里玩上几手,和应红娘也算熟面。 今天的马车租赁场的生意一大清早就很好,伍七忙累了,正坐在凉棚下,指挥着手下把账单凭据统一拿来再过过目,发现应掌柜和前几天同一个伙计又走进场子,好生意又来了。 伍七用镇尺把一沓单据压住,让身边的人看着不要去乱动,然后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着向应红娘和卫东门走去。 应红娘选了一个灰尘小点的角落站住,等伍七走到跟前后,用纸扇扇着灰尘,问伍七什么时候得空? 伍七问,啥事? 应红娘说,赌坊想买辆马车,请你帮我看看。 伍七一听,笑容即刻停止,这事,今天好生意没了不说,以后也没指望了,于是敷衍着说,听说你丈夫以前就是天天和马打交道的,你不找他,找我做什么?你看我现在也忙啊。 应红娘也不拐弯抹角,我出银子请你。 伍七眉毛一挑,多少? 应红娘说,你开。 伍七考虑了一下,叹气说,哎,不计较了,大家都是南门做生意的,你付一天租车钱就成,不过得等等,我得先把早上的账清了,你们到凉棚那坐会,喝口茶。 二月二,龙抬头。马车租赁场今天的生意是真好,好点的马车一洗而空,最后伍七忙空时,场子里就还剩一辆没有帘子的马车了。 伍七驾着这辆没帘子的马车来到凉棚前,让应红娘和卫东门上车,说抱歉,今天只好将就一下。 应红娘表示无所谓,慢点就行。 南街口附近就有一家出售马匹车架的铺子,这铺子和伍七的租赁场子比较熟,经常人员相互借调帮衬,但伍七驾着马车,向西门城外经营马车的铺子驶去,收钱帮忙,不走私熟,还是堂正点好,免得以后有理也说不清。 今天过节,上午街上人来人往,伍七驾着马车走得很慢。马车经过十字口左转来到了西街,卫东门发现西街上的胡家大院子和前几天经过这里时完全不一样了。 前几天,卫东门驾车载着应掌柜和辛伯辛婶经过这里时,胡家大门紧闭,今天胡家大门大开不说,近二十丈宽的院墙也在清洗,马车缓缓驶过胡家大门时,可以望见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看样子有喜事临近。 卫东门不由得又想起了胡塔在羊角坡对他说的话,转头向前,立刻又忘掉了。 马车走过西街,西门城外这家经营马车的铺子看样子新开张不久,伍七在铺子大门口把马车停好,一行人下了车,一个二十出头的妹子迎了上来。 这妹子客气地把三人引进前堂,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椅子上起身,让那妹子先去倒茶,然后伸头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破车瘦马,问有什么事? 应红娘说,想看看你们铺子的马和车。 女子说,在堂后看,跟着。 女子把大家带到堂后马房,应红娘指着第一匹问道:“这马多少钱?” 女子回道:“三十两。” 应红娘指着第二匹问道:“这马呢?” 女子回道:“三十五两。” 应红娘回头看了看伍七,伍七摇头。 女子看见有人摇头,不耐烦了,说你们自个看,不要乱摸,我还有事,然后转身又回到了前堂的椅子上。 刚才在门口迎接的妹子小心得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了应红娘,剩下一杯红着脸不知道该递给谁,卫东门指了指赶了半天车的伍老板。 妹子想转身再去倒一杯,应红娘说不必了,把手上的茶递给卫东门,问这妹子,你们老板呢? 妹子说,他刚离开,听说中午要赴宴。 应红娘又问,那你也是负责卖马车的? 妹子说,嗯,不过刚来,懂得不多。 应红娘说,没事,是就行。 应红娘让伍七选,伍七问需要拉几人的车,应红娘说四人的。 伍七边喝茶边整体看了一遍,最后在倒数第二匹马前停住问,这匹多少? 妹子说,等一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仔细翻了翻,抬头脸又红了,回答道:“这匹马需要一百二十两。” 应红娘说:“你们店好像新开张,有优惠吗?” 妹子回道:“有,如果再买配车可以整体优惠一成。” 应红娘点头,带路。 穿过马房来到一间大棚里,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车架,伍七根据红娘说要求选好一辆,用料做工款式都是上乘,当然价格也上乘。 伍七把选的马牵来套上新车架,在空地上试了试,又让卫东门上来试试是否顺手,卫东门表示,好车。应红娘也坐上车厢试试,点头。 最后,妹子带着一行人结账,马匹一百二两,车架一百两,优惠下来刚好两百两银子。 应红娘拿出一张两百辆银票和车铺账房签字确认,驾车走人。 两辆马车回到南街时,已经午时过半,应红娘对伍七表示感谢,说先一起吃个午饭,耽误你的报酬也给你。 伍七说,没事,报酬就算了,抽空帮着看看而已,现在吃饭也没空,得赶着回场子,等下还车的客人多,大多都是中午应景的,今晚你把赌场大桌庄家给我留着就行,讨个彩头。 应红娘说,那好,今天龙抬头,可能稀客多,你得早点。 伍七驾车向南门口走后,卫东门把新买的马车转进赌坊旁的巷子,赌坊的后院大门已经打开,辛婶拿着一条汗巾站在后院门旁,高兴说,请。 卫东门把马车在后院停好,辛婶上前帮着把马身上的缰绳卸了,说你们歇歇我来打理,辛伯把准备搭棚子的材料已经准备妥当,应红娘说大家先吃午饭,等下准时开门营业。 未时三刻,甜水赌坊开门营业,应红娘让卫东门去后院帮着辛伯塔马棚,下午没什么生意,她看着大堂就行,早点把马鹏收拾好,早点准备,今晚赌坊会很忙。 龙抬头,好彩头。 晚饭时间刚过,赌坊掌灯迎客,何小开也准时上工。 应红娘让卫东门把茶叶都换成最好的,再多提几坛好酒放在柜台,一切妥当后,伍七领着他的一群伙计最先跨了进来。 伍七今晚穿得衣服也特别,紧衫紧袖,胸口正中绣着一个圆圈,圆圈里绣着一个大大的“六”字。 应红娘笑着迎上前说道:“伍老板,你去年的衣服又翻出来了啊,看样子今晚你还是玩骰子喽。” 伍七说,对,上盅,然后大步走到大赌桌的庄家位置坐下,掏出一大把银子放在身前。 辛伯从正面规整地把骰子和骰盅摆在伍七的赌桌上,走到旁边站着,伍七手下一群伙计呼啦着瞬间就把闲家的位置填满了。 几轮过后,两旁的小赌桌也开始陆续来客,应红娘招呼着辛伯和卫东门端茶上酒,忙得不亦乐乎。 何小开还是老样子,斜靠在柜台边,喝着清茶,店里有客没客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一更响起,赌坊大堂里已经是热火朝天,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配着刀剑的劲装汉子走进了赌坊。 应红娘一看,马上迎接上去,摇着纸扇笑着说:“呦,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亭副总镖头给请来了,也不提前派人来打个招呼,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亭镖头说:“没事,今天镖局全局子在三醉梧桐包场,晚上喝完酒,接下来安排的节目觉得不尽兴,带了几个同桌的兄弟过来赌两把。” 应红娘笑着正想接话,亭镖头已经摇摇摆摆地上前走到了大赌桌跟前。 亭镖头领来的几个镖师马上紧跟了上去,直接把庄家正面的人提离座位,推到一边。 伍七抬头,停下手中的骰盅,笑着说,原来亭镖头来了,够威风,你今天在酒楼还没喝好。 亭镖头也笑了,说,老伍啊,今晚我就不能来这玩玩吗。 伍七说,当然可以,指着对面的空位接着说,请坐。 亭镖头摇摇头说,不行,我们得换换位置,由我来坐庄,不然我带来的兄弟没地玩啊。 伍七说,这样的话,那就还得等等,我今晚得全杀六局才能起身。 亭镖头说,就你,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应红娘连忙上前,用纸扇在亭镖头和伍七中间摇了摇,让大家都不要再说了。 “臭娘们!这里那轮得到你插嘴。” 亭镖头身边的一个镖师说完,提起亭镖头身前的凳子朝着应红娘头顶就砸了过去。 一瞬间,凳子在空中突然变成了两半,一半落在赌桌上,另一半握在这镖师的手里改变了点方向,砸在了亭镖头凸起的圆肚子上。 亭镖头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这镖师的脸上。 这镖师被打蒙了,一手提着半张凳子,一手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亭镖头。 亭镖头让他退后,转过头,笑着对应红娘解释,这家伙新来没几天的,你不要见怪。 应红娘让何小开继续去喝茶,也笑着对亭镖头说,本来包厢今晚有人订了,但现在也没来人,要不你们将就一下,进去玩玩,订位的客人等下来了,我让他们改天就是。 亭镖头听完,看了一眼伍七,又看了一眼应红娘,大笑,一挥手,爽快说,行!兄弟们,我们今晚包厢请。 亭镖头一行人进了包厢后,卫东门想跟进去先上茶,应红娘说,让辛伯去,他对这伙人熟悉一点,你去把大桌子上收拾干净。 夜,赌局继续,人声鼎沸。 应红娘在门口迎客送客,辛伯和卫东门跑前跑后,何小开斜靠在柜台边继续喝着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三更左右,赌坊里的客人才陆续走完,卫东门开始打扫卫生,辛伯开始清理赌桌,何小开按时回家睡觉,应红娘清了账目,上楼了。 卫东门把该做的都收拾干净,整齐,辛伯把赌坊所有灯笼也都撤下了。卫东门来到赌坊这么久,今天算是最累的,半下午提前吃的晚饭早就没了。赌坊正要关门时,卫东门看见赌坊旁边的面摊还没收摊,便对辛伯说,要不要一起去吃碗面。 辛伯说,人岁数大了,晚上还是少吃点好,你去吃吧,到时把大门掩上,回来睡觉前,记得关好大门就行,我就先去休息了。 卫东门说,放心。 夜深,无月无风。 卫东门坐在赌坊旁的小摊上吃面时,日子已经到了二月初三,客人也只剩下他一位。 黑暗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面摊旁,齐正下车,走到了卫东门桌前,正面坐下。面摊老板点了一盏油灯,放在了卫东门和齐正之间的桌子上。 卫东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安静地吃完面,让老板舀碗面汤,顺便结账。 结账后,面汤太烫,在油灯旁冒着热气。面摊老板拿了一壶酒一个杯子放在齐正面前,又切了一小碟牛肉放在桌上,接着开始收拾周围的桌子板凳。 齐正把的杯子倒上酒,尝了一片牛肉,对卫东门说道:“你为什么还没离开这里。” 卫东门看着桌上的油灯没吭声,过了一会才说道:“你应该记得,我新家也有一盏和这差不多的油灯。” 齐正说:“是的。uu看书 .uuknsh.om” 卫东门说:“那它现在在哪?” 齐正说:“打包卖了。” 卫东门说:“和房子一起?” 齐正说:“我亲自经手的卖的,已经入账。” 卫东门说:“卖给谁了?” 齐正说:“这不重要,房子有人住,油灯才不会生锈。” 卫东门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房子应该是我的。” 齐正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有房子。” 卫东门说:“但我现在还活着。” 齐正说:“你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远离这城市,五百两银子完全够你在一个偏僻小城里舒舒服服过一生了,何必还呆在这里。” 卫东门说:“银子?早就花光了。” 齐正盯着卫东门,眼神变得严肃。 面汤的热气渐渐淡了,卫东门把面汤一口口喝完,放下碗准备离开。 齐正问道:“你决定了?” 卫东门回道:“我有什么可决定的,过一天是一天。” 齐正说:“明早我家公子就会知道你还活在这城里。” 卫东门说:“然后他就会派人来再杀我一次?” 齐正说:“你现在离开还不算晚,府里最近有喜事,应该会等上一段时间。” 卫东门说:“到时杀我时,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出门等着。” 齐正笑了:“你还打算拼一拼?你现在的样子,来人一刀就了事,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卫东门也笑了:“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把赌坊弄脏而已。” 第8话 英雄 这龙抬头一过,甜水赌坊的生意又清谈下来。 城里的赌坊生意上半年都是这样过的,需要等到端午前后生意才会好转,到时就会一直忙到过年。 上午,卫东门和辛伯在给昨天搭的马棚做修整,辛婶把马喂好后,又把马车擦拭了一遍,老板娘一直都在楼上,没下来,午饭也是辛婶端上去的。 午饭过后,赌坊准时开门,来了几个同街的无业小青年围在小赌桌上玩牌九,辛伯开始擦拭赌具,卫东门昨天睡得太晚,坐在柜台边的小凳子上,拽着扫帚把,靠着后墙,在打瞌睡。 应红娘下楼后,经过柜台时也没有把卫东门叫醒,直接来到了后院,把马车马棚总体地检查了一遍。 卫东门睡醒时,已经到了半下午。卫东门把嘴角擦擦,艰难地从小凳子起身,左右来回活动一下身体,发现辛伯正看着他,还用手指了指后院。卫东门问辛伯什么事?辛伯说,应掌柜交代等你醒了去后院找她。 卫东门把柜台上的凉茶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就赶到后院。 应红娘正在整理马吃的草料,挑拣地很仔细,也很熟练,卫东门想起了在马大哥院子里也养着一匹马。 卫东门走到应红娘身边打过招呼,应红娘挑拣着草料问卫东门,你家之前是学堂里的人,想打听下,如果小孩在开学后中途进学堂,麻烦不? 卫东门回想了一下,说,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需要把整学期的费用都先给足了,然后回家等通知,等着安排课堂,但如果想自行选择课堂直接进,那就得多花银子。 应红娘听了以后,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看着卫东门,说,就这么简单? 卫东门双手一摊,是的。 应红娘很高兴,说想把铃儿接到城里来读书。 铃儿?哦,应掌柜和马大哥的女儿,马铃儿,卫东门反应过来,说很好啊。 应红娘又变得很沮丧,说她爹很可能不同意。 卫东门说,不会吧。 应红娘说,他肯定不会让铃儿离开他身边的。 卫东门说,这好办,父女两人都进城找学堂附近房子住下,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应红娘说,这我也想过,不过…… 卫东门说,有不过什么,现在也不知道,要不先试试问问再说。 应红娘想了想,点头。 好,现在就去。 糖果城胡家,今天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有人上门,提亲。 提亲的媒婆请的是三醉梧桐的老板娘韩妈,可见提亲之人的来头不小。今天胡府的大门口,狮子龙灯舞了一上午,下午开场的是各种杂艺表演,看热闹的人群堵满了半条西街。 卫东门驾着马车载着应掌柜,无法通过人群,只好下车,牵着马一步步慢慢挤过西街。 马车出了西门,笔直的道路和前几天同样清畅,两旁整齐的油菜田,有的开着花,有的已经落花上果。 一路上,应红娘坐在车厢里一句话也没说,思考着各种莫名其妙的结果。马车最后七弯八拐到她家门口时,应红娘也半天没下车。 卫东门只好自己下车叫门,等了一会,马笑云把院门打开一扇,卫东门笑着上前说,这是应掌柜昨天刚买的马车。马笑云看了一眼车厢,又看了一眼马,把两扇院门都打开,让卫东门把马车停在院里。 马铃儿拿着一条树枝,站在院角马棚边的沙地上,看见陌生的马车并没有走过来。卫东门把马车在小院里停好,开始卸缰绳,应红娘还是没有下车。 马笑云关好院门,走回到沙地旁,用树枝在沙地上继续教女儿写字,这是好兆头啊,卫东门马上凑到车厢旁向掌柜的报告。 应红娘这才从车厢里探出头。 马铃儿立刻放下手里的树枝,开心地奔跑过来。应红娘下车,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马笑云也走了过来,帮着卫东门把缰绳卸了,然后把马牵到了小院另一角的屋檐下栓好。马铃儿似乎也很喜欢新来的这匹马,和母亲一起抱着草料,在屋檐下喂马。 卫东门把车后的掸子拿出来,清理着车上的尘土。马笑云走向厨房,应红娘上前说,我来。 小院不大,房间只有两间,前屋左边是马笑云的房间,右边是马铃儿的房间。卫东门把马车清理干净后,应红娘抱了两张毯子过来,对卫东门说,今晚我和我女儿想说说悄悄话,你委屈下,在车厢里休息一晚。 卫东门说,没事,这车厢够大。 晚饭是应红娘做的,卫东门来甜水赌坊也有些日子了,今天是第一次吃掌柜的做的饭。 酥花生,腌酸笋,豆干,炒鸡蛋。 马笑云拿了两个酒杯,一个放在卫东门桌前,一个放在自己桌前。应红娘起身又拿了一个杯子,说我今天也喝点。马笑云顿了一下,还是给应红娘的杯子里也倒上。 马铃儿最先吃完饭,应红娘让她去自己房间整理一下,说娘今晚和她一起睡觉聊天。马铃儿开心地不敢相信,拉钩。 马铃儿回到她的房间后,饭桌上的笑声也消失了。卫东门想起身给马笑云和应红娘夫妻俩倒酒,应红娘挡住了,对马笑云说,铃儿现在大了,我想带她进城读书。 马笑云似乎没有听见,伸手拿过卫东门停在半空中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酒。 春夜。 田间,宁静。 卫东门可能中午休息的太好,在车厢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想在院里走走。 马铃儿的房间里透着暖黄的灯光,时不时还有笑声传出,屋檐拴着的马儿应该已经睡了一觉了,卫东门想去打点水喂喂,发现马身前已经放着一个装满水小桶。 院角的另一边,马棚里传来响动,卫东门转身走近,马棚里的马正在地上来回磨着一只前蹄。 “它前右腿的伤一直治不好,每年开春时就会这样。”马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卫东门身旁。 卫东门这才发现这匹马似乎已经病得很重,u看书 .uuanshu 骨架高大,但很消瘦,全身干枯的皮肤上在院里微弱的亮光下都能看见一道道曾经愈合的伤痕。 马笑云靠近马棚,这匹高大的瘦马也上前,把头伸向马笑云。马笑云伸手轻轻抚摸着瘦马几乎掉光鬃毛的脖颈。 “它是你的战马?” “是的。” “怎么会伤成这样?” “当年它刚满三岁就出役了,和我一起在燕山守关作战,酷暑寒冬整整十年,后来从燕山退役归来时,它的伤比我重,已经不能再乘人了,我一路牵着它,走回到的这里。” 巍巍河山枫叶路,横刀立马看风云,卫东门眼眶有点湿,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马笑云骑着这匹高大的战马,在边关烈日下横刀御敌,飞雪中挥笔丹血,誓死保家卫国的场景。 “它有名字吗?” “有。” “叫什么?” “英雄。” 原来这匹战马的名字叫英雄,马笑云说完之后,英雄的眼睛里似乎也在落泪,马笑云长叹,就地坐在了马棚边的尘土上。 卫东门也很伤感,问还能医治吗? 马笑云说,期间也请了一些大夫看过,它才能熬到现在,不过到不了夏天了。 卫东门现在才明白马笑云为什么要把应掌柜新买的马匹拴在屋檐下,而不是关在马棚里,看来这匹叫英雄的战马,它身上的病已经无法医治了。 “你回车厢先去睡吧,明早你们还要赶回城,我想一个人再陪陪它。” 马笑云说完,继续坐在尘土上,陪着他的兄弟。 第9话 昙花 晨。 卫东门早早起来,把马车的缰绳套好,应红娘做了早饭,马笑云在他的房间里还没出来,早饭就应红娘,马铃儿还有卫东门三人一起吃的。 应红娘说:“铃儿他爹已经答应铃儿进城读书的事了,不过他还想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就先不进城照顾铃儿了。” 卫东门听了本应该高兴的,但回头看了一眼马棚里奄奄一息的英雄,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饭后,马铃儿收拾好东西,和应红娘进了车厢,卫东门赶着马车离开小院时,马笑云还是没有走出他的房间。卫东门把马车停在路边,下车把小院大门掩上,向城里驶去。 马车驶出山丘,道路变得通畅,两旁的菜花依旧,马铃儿因为他爹没出门送她不开心,应红娘一直在安慰她。 回到糖果城里,卫东门驾着马车驶进甜水赌坊后院停下,辛伯辛婶高兴地把马铃儿从车上抱了下来。应红娘一看时间还早,便让辛婶和她一起去楼上收拾房间,辛伯喂喂马,然后准备下午开门照常营业,至于卫东门,应红娘问他,会做饭吧? 卫东门说,当然。 应红娘掏出二钱银子,递给卫东门说,那现在你去买点菜,中午我们等着吃。 卫东门只好接过银子,出门。 糖果城里集中卖菜的地方有两个处,一处是北街上的老市场,另一处在南门到新城区的路口,有个去年新建成的综合集市。 卫东门揣着老板娘给的银子,站在赌坊门口,北看了看,南看了看,两处市场他之前都有去过,两头随便走一头,距离都差不多。但由于新建成的集市里摊位费价格不菲,菜价自然水涨船高,卫东门掂量一下后,向北街老市场走去。 糖果城北街老菜市,位于北门花鸟市场斜对面,卫东门走到菜市场时,远远地望见秦大牛正坐在花鸟市场门口的椅子上喝茶聊天。 对于经营赌坊的人来说,午饭这顿才是正餐,晚上只能打尖,那今天中午吃什么呢?卫东门走进菜市场后,发现这是一个问题。 今天是马铃儿回城求学的第一天,节节高升当然好,但春笋还没出土,买点二刀就着蒜苗回下锅,又怕老板娘唠叨太肥,干脆买半边鸡回去干煸,又担心辛伯的牙口。卫东门东张西望地走到菜市场尽头,都没拿定主意。 以前卫东门进这菜市帮着家里买菜,一般就在市场门口随便买点,也不会走得这么深,卫东门正要转身回头时,看见买菜市场尽头处有一处菜摊很特别,菜摊前放着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自选自称。 菜摊老板是一位穿着粗布的大娘,正在坐在那里理韭菜,她身前的菜摊上买的各种蔬菜都打理很干净,一看就没什么丢头,每样菜前都注明了这菜的价格,边上还有一杆秤。 韭菜很新鲜,也打理得很漂亮,贵可能贵了一些,但买回去后也省了理菜的时间,那就买点。卫东门决定后,按照牌子上写的,自选自称,自己动手称了一斤韭菜,把钱递给卖菜的大娘,大娘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盒子,然后继续理菜。 卫东门上前一看,这盒子里装着很多零钱,原来还得自给自找,明白,卫东门放进一钱,挑出八十文,交易完毕。 卫东门提着韭菜,又买了半斤猪肉,赌坊厨房里面粉还多,调料什么的都齐,就这样了,卫东门一手提着韭菜,一手提着猪肉出了菜市场。 卫东门回到甜水赌坊时,应红娘正准备出门给马铃儿买新衣服,卫东门把剩下的菜钱拿给应红娘,来到后院,辛婶正坐在后院的凳子上给马铃儿缝书包,看见卫东门手上提的菜,说我去合面。 中午吃的韭菜饺子。 长长久久,喜庆团圆。 马铃儿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应红娘催促着女儿多吃几个,下午就去东街小书院报名。 报名很顺利,马铃儿开始了每天清晨上学,中午放学,下午在楼上做作业,晚上早早睡觉的常规作息。甜水赌坊距离东街小书院不算远,走路比坐车节约时间,所以每天都是应红娘或辛婶负责接送。买菜的事,自然落在了卫东门的身上。 不过,对于帮赌坊买菜,卫东门已经轻车熟路,天天去北街老市场里,自选自称,自给自找,买回来的菜再简单洗洗就可以交给辛婶了。 过个几日,春雨终于落下,淅淅沥沥一整晚,天亮后小了些。 卫东门一早,戴上斗笠,提着篮子,出门,常规路线买菜,不过因为有雨,常去的那家菜摊上今天每样菜并没有用纸条注明价格。卫东门只好选好称好后问多少钱?菜摊老板也带着一个斗笠,回了一个数,但声音不对,今天菜摊老板怎么是一个男的? 卫东门把头上的斗笠向上移动,观察。对方发觉这买菜的半天没反应,也把头上的斗笠向上移动。 秦大牛!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卫东门睁大眼睛。 秦大牛也睁大眼睛,你小子最近跑哪儿去了? 卫东门问,之前在这卖菜的大娘呢? 秦大牛说,什么大娘不大娘,那是我娘,我今天休息,下雨过来帮她续着摊。 卫东门提着菜,站在雨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秦大牛起身,让卫东门帮着看着菜摊,他去去就来。 然后秦大牛就冒雨快步离开了。 卫东门的嘴巴过了很久才合上,只好根据秦大牛的要求,放下菜,站在秦大牛刚才的地方,守着摊子,继续消化。 雨,断断续续。 今天菜市场的人比平时少了些,卫东门站在菜摊旁看着经过的路人,这些路人中,时不时会有人对他笑笑,时不时会有人对他点头问好,卫东门很诧异,因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熟悉。 这时,秦大牛从市场口快步走了过来,他身前还有一人,走得比秦大牛还快,已经开始奔跑,跑到卫东门守着的菜摊前才停下脚步。 平子。 卫东门看见了平子一身的泥浆,满头的雨水,还有他的笑脸。 时间仿佛停止,平子和卫东门的身形都在雨中凝固,过往人流在他俩身边只能模糊划过。 秦大牛也到了菜摊旁,看着平子和卫东门,没有说话。 雨继续飘着,卫东门取下斗笠,雨水渐渐地也从他的脸颊滴下。 “谢谢。” “应该的。” 卫东门和平子紧紧抱住。 秦大牛开始收拾摊子,提出中午大家去他家里吃饭,到时你俩再慢慢聊。 平子没有直接答应,问卫东门的意见。 卫东门考虑了一下说,那好,不要耽误太久就行,你们先在这等等,我先把菜拿回去。 卫东门提着秦大牛塞得满满一篮子菜,回到了甜水赌坊,应掌柜没见人,辛伯一边喂马一边检查马棚是否漏雨,辛婶已经送马铃儿去书院回到了厨房。 辛婶接过满满一篮子菜,问卫东门,今天怎么卖这么多。卫东门说,卖菜的是以前一位朋友,送的,中午我去他家吃个饭,吃了就回来,麻烦您给应掌柜说下。辛婶说,上再好的朋友家吃午饭,你也得先去把这身湿衣服给换了,我给你拿把雨伞。 卫东门换了身衣服,打着伞回到北门菜市口,一辆马车驶来停下,平子也换了一身衣服从马车里下来。平子给车夫付了车钱后,打着伞走到了卫东门身边。卫东门问,秦大哥呢?平子说,先回家了,我带路。 两人打着雨伞穿过菜市场,来到了市场后的小河边,河边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子周边种满了各种时下的蔬菜,长势都很不错。一路上,平子似乎想问什么也没问,卫东门似乎想说什么也没说。 秦大牛也把湿衣服换了,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平子和卫东门。 走进院子,院子很宽敞,右边立着一些木桩,一位劲装女子把头发盘在脑后,正在雨中独自练武。 秦大牛介绍,这是我妹子。 卫东门点头佩服。 进了前屋,一位女子正在收拾桌子,摆放碗筷。 秦大牛介绍,这是我媳妇。 卫东门问好。 秦大牛又领进厨房,一位大娘正在炒菜。 秦大牛介绍,这是我娘。 卫东门说,伯母好。 秦大牛的娘回头说,叫我三娘就成。 今天中午提前开了饭,卫东门感觉很不好意思,平子说,没事,等下少说话就行。 菜上齐后,秦大牛的妹妹已经换了身便装,秦大牛一家人和平子卫东门都按礼数入座,秦大牛问平子卫东门要不要喝一杯。 平子说,不了。 卫东门也跟着说,不了。 秦三娘说,最近天潮,喝点酒还是有好处。 平子说,听三娘的,那就喝点。 卫东门也点头。 秦大牛给每人面前放上杯子,秦大牛的妹妹给每人都倒上。 秦大牛笑着对卫东门说,我妹子她叫秦浓,名本来是农家的农,后来自己加的三点水。 秦浓似乎已经习惯她哥这样的介绍,根本没搭理,夹菜,喝酒。 秦三娘放下酒杯问平子,父母最近身体可好,还习惯吧。 平子说,轻松多了,谢谢三娘问候,我会转达给我父母的。 这时,院门开了,一位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把雨伞放在前屋门口,走了进来,递给秦三娘一张单子,秦三娘放下酒杯接过看了,说入账,然后把单子递还给中年人,中年人把单子揣入怀里,打着伞走了出去,院子门又关上了。 饭桌上的人话都不多,uu看书 ww.ukanh 就秦大牛时不时叫平子和卫东门多夹菜。卫东门吃得也斯文,酒也只喝了一杯,但菜不错,酒也是好酒。 午饭结束后,平子和卫东门向秦大牛和他的家人告辞。两人走出菜市场,来到北街上,卫东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平子说,今中午好菜好酒,你怎么很拘束的样子,我只好就跟着了。 平子说,跟着就对了,秦三娘是北区几个市场的主事,历来不喜欢话多的人,在她面前少说一句,自然少挨骂。 卫东门反应过来了,想起了秦三娘菜摊上的牌子,还有他上午帮着守了一会儿菜摊,总有人和他打招呼。 雨渐渐停了,云层还是很厚,看不出明天是雨是晴。平子和卫东门把伞收了,走到了十字街口,停下了脚步。 平子说,前段时间我去新区找过你几次,但你的房子好像换人了。 卫东门说,是的,卖了。 平子说,为什么? 卫东门说,出门逛了一圈,摔了一跤。 平子说,现在如何? 卫东门说,在南街赌坊打杂,能吃能睡。 平子说,我父母今年也都退了,我现在有空就在家陪陪他们,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来我家找我就行,我和大牛都在城里刑部做事,赌坊一般是不能去的。 卫东门说,知道了,不过最近我比较忙,很可能会出一趟远门,如果真走了,来不及和你说一声,你不要去追问就是。 平子点头说,那你自己多保重。 卫东门说,你也是。 两人相互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别。 第10话 桃源会 卫东门回到甜水赌坊时,辛伯刚好把赌坊大门打开,卫东门对辛伯问好,辛伯低声说,小声点。 卫东门走进赌坊,马铃儿正在柜台上做作业,应掌柜横着脸,在一旁盯着。卫东门没敢去打扰,溜进后院,把雨伞还给了辛婶,然后问辛婶,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辛婶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应掌柜上午被书院先生请去了,好像是因为铃儿上课不专心,还影响了其他学生。 卫东门咽了一口唾沫,赶忙拿了一把大扫帚,跑到大门外,很勤快地清扫积水。 今天整整一下午,甜水赌坊都没生意,晚饭后,辛伯挂上灯笼,还是依旧。最近赌坊生意本是淡季,加上雨后道路泥泞,这也算正常现象。 应红娘牵着马铃儿下了楼,说大家都来开个会,讨论一下铃儿每天作业完成的问题。 看样子,马铃儿在小书院的问题还不止一个,辛伯辛婶卫东门马上聚在一起,尽量严肃地围坐在桌子旁。 应红娘让门口椅子上的何小开也参与进来,一起讨论。 何小开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地马铃儿,从椅子上起身,无奈地走了过去,和大家一起坐下,等候着掌柜的发言。 “辛伯,这里您年岁最大,您先说。” “啊!我啊,我说啊?对啊,是,掌柜说得是啊,对啊,大家说,是吧…” “好了!辛婶,还是您说说。” “嗯,嗯嗯,铃儿嘛,人也乖,也懂事,也聪明,领着她上学放学时,周边邻居都喜欢她,嘴巴也甜,一路上伯伯婶婶的叫个不停,街坊四邻自然会塞一些糖果给她,她把糖果带到书院,和同学们分享一下,同学们也喜欢…” “暂停!不要偏题,卫东门还是你谈谈,突出作业问题。” “好的,这作业嘛,作业,我以前也做,虽然只是削甘蔗,但现在年代不同了,是笔杆子当头,不过你看,这笔杆子不就像一只甘蔗吗,铃儿你要拿出吃甘蔗的态度去拿起这只毛笔,拿起…” “够了,打住!下面该谁了?对,何小开轮到你了。” 何小开看了一眼大家,摸了下马铃儿的头,慢慢说道:“我也没读过几年书,从小就和我弟跟着父母到处换地开店,不过看你们现在紧张得,实在没必要,铃儿现在的作业只是初级,我应该都会,最近我每天坐在赌坊门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接下来几天,我先帮着给铃儿检查一下作业,至于价格嘛,看在铃儿的面子上,暂时免费。” 辛伯点赞,辛婶点赞,卫东门点赞。 应红娘说,那好,试用一天,会议结束。 马铃儿同情地看着何小开,和她母亲回到了楼上。 没一会儿,应红娘噔噔噔地又下楼来了,横着脸站在柜台内,一声不吭。 辛婶赶忙去了后院,辛伯把赌桌上的东西再规整规整,卫东门擦窗户。 又过了一会,马铃儿也下楼来了,手里还拿着作业。 马铃儿低着头,小心地走到何小开坐的椅子前,双手把作业递给他。 卫东门一边擦着窗户,一边摸索着靠近,今天的作业应该是写字,马铃儿手上的纸一共有十六个格子,学写的字应该是“贰”,卫东门再仔细确认了下,对,是个贰字,不过十六个格子里,有十三个都已经写成了一团黑点,剩下三个格子里,其中有一个字,还勉强能认出。 何小开检查完毕后,郑重地把作业双手递还给铃儿,瞄了一眼应掌柜,瞄了一眼辛伯,又瞄了一眼伸头过来的卫东门,突然从椅子起身,一把抓住卫东门的肩头,把卫东门按到椅子上坐下,说:“你来,如果这事解决好了,等下我们喝一杯。” 然后,何小开抢过卫东门手里的抹布,开始擦窗户。 卫东门坐在椅子上,看着越擦越远的何小开,只好把铃儿手里的作业拿来又看了遍,考虑了下,起身,牵着铃儿的手,来到柜台前,对应掌柜说道:“铃儿她也是刚进城摸笔,几天时间内,能写成这样还是不错了,您就不要生气了,慢慢来,多点时间就会好的。” 应红娘马上回道:“我也是这样对书院先生解释的,先生说,其他同学每天都是五篇字,铃儿只需一篇就行,但现在一篇也写不好啊。” 卫东门无法再说,低头看着铃儿,铃儿抬头望着他。 卫东门一咬牙,决定,对铃儿说:“你上楼把笔砚纸张统统都拿下来,我来教你写。” 应红娘说:“你行?” 卫东门回道:“应该可以吧,我父亲就是做这个的。” 应红娘用手指了指卫东门,对了,想起来了,接着跑到楼上去拿纸笔。 准备完毕。 卫东门和铃儿坐在桌前,辛伯把大堂的灯笼再移近一些,应红娘担心自己的脾气,又回到了柜台内,何小开继续擦窗户。 眉间有一事,笔下写个贰。 卫东门手把手地教着铃儿,第一张纸废了,第二张也废了,第三张还剩三个格子时又废了,没事,再来。 写到第七张最后一个字时,卫东门让铃儿先缓缓。铃儿放下笔,站起来甩甩手臂,看见站在柜台里比她还紧张的母亲,于是镇定地向母亲点了点头,再次坐下。 最后一个字,铃儿写得很慢,也是写得最漂亮的一个字,笔锋一收,大功告成。 应红娘从柜台内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字,马上开心地把铃儿抱在怀里,辛婶也及时出现,端着一小碗汤圆走进大堂,把汤圆放在柜台上,让铃儿赶快过来吃。 窗外是什么天气,明天还下不下雨,已经不重要了。应红娘守在柜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儿把汤圆吃完,说,我来收拾,已经很晚了,你跟着辛婶去后院洗洗,先上楼睡觉,娘跟着就来。 辛婶领着马铃儿去了后院,应红娘让何小开可以停下来了,不要再擦了,然后吩咐辛伯今晚早点下灯关门,有人要去喝一杯。 夜,不算晚。 甜水赌坊旁的面摊老板照常营业,至于是姓陈还是姓王,何小开记得一年前第一次在这吃面时,面摊老板提起过,不过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赌坊已经打烊,不过在最靠近面摊位置的屋檐上方,留下了一盏灯笼没有取下。 春雨后的晚上,说冷不冷,说热不热,面摊的生意一般,一共就支了三张桌子,两张桌子上有客,何小开和卫东门在空桌子两头坐下后,旁边一桌客人已经开始结账。 何小开对卫东门说,想不到你身体还不错,恢复得蛮快的。卫东门笑着说,可能因为看得开,暂时想死也死不了。面摊老板把隔壁桌结账后,来到何小开和卫东门桌前,问要点什么? 何小开问卫东门,这次该轮到我们谁请客了? 卫东门说,好像该我了,不过我身上只有两钱银子。 何小开点头明白,对面摊老板说,一盘杂卤,翘头多点,再来一壶老酒。 面摊老板回到了摊位上去准备,卫东门问何小开,你家就是开铺子买烤鸡和卤菜的,为什么喜欢在这吃? 何小开说,铺子里的味加得太复杂,不喜欢,还是这里吃起味简单,就加了盐和几个大料。 卫东门说,看来你对这香料也是内行。 何小开说,什么香料不香料的,说穿了就是一些药材。 桌上的杂卤和酒上齐后,何小开给两人的杯子都满上,卫东门尝了一片杂卤,味是不错,嚼劲也刚好,但吃不出放了什么香料。 何小开说,这些方面,我弟才是内行。 卫东门说,那你弟做的卤菜,味道一定不错。 何小开说,他如果做卤菜的话,家里铺子也就不会转让了。 卫东门说,他对香料很内行,不做卤菜做什么? 何小开说,他从小就是钻研这些,不过最后钻到一边去了。uu看书 ww.ukash.co 卫东门问,这会钻到哪去? 何小开说,治病。 卫东门恍然大悟,表示你弟的志向还是不错嘛。 何小开表示,如果真不错的话,我爹娘就不会唠叨他了。 卫东门问,为啥? 何小开说,因为他不是给人治病。 卫东门不解,那给什么治? 何小开说,什么猪啊,狗啊,猫啊,牛啊,反正是地上乱跑的,都治。 兽医啊,卫东门表示听懂了,给两人面前的酒杯再次满上, 杂卤光盘,酒还剩一半。 卫东门让面摊老板再切点来。 何小开说,再来点的话,你身上的银子就去了一大半了。 卫东门说没事,然后问何小开,你弟的医术如何? 何小开表示,应该还行吧,反正没人上门开骂过。 卫东门又问:“你弟叫什么名字?” 何小开笑了:“你猜猜。” 卫东门顿了一下说:“何小关?” 何小开大笑:“你还真聪明。” 杂卤和酒都清空后,卫东门问何小开还需不需要再来点。何小开说,看在今天你帮铃儿的份上,就帮你节约点。 结账后,何小开起身回家睡觉去了,卫东门给面摊老板打了个招呼,把旁边屋檐下的最后一个灯笼也取下。 卫东门把灯笼取回到赌坊里放好,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卫东门睡觉前把大堂里外后院门窗再来回查看了一遍,经过柜台时,卫东门发现柜台上多了一张纸条,拿起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谢谢。 第11话 驴 春雨,花会落。 过后,杨柳风下又重开。 一早,卫东门起床洗漱完毕,来到了厨房,辛婶说,昨天你带回的菜太多,今天就不用去买了。卫东门问,你不去送铃儿上学吗?辛婶说,应掌柜说今天她去。 早饭后,应红娘蹲在马铃儿身前给她整理着衣服准备出门上学,卫东门上前说道,今天打算休息一天,出去一下。应红娘说行,晚饭前回来就成。 糖果城的北街,最近这段时间卫东门天天早上都在逛,今天只是手上少提了一个篮子。 和前几天一样,因为时间太早,何家烤鸡店还没有开门营业,严实的门板上方,挂着一个木牌子,牌子上刻着“何记”两个字,如果不是常来北街的人经过这里,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铺子墙边上清铺转让的告示依然还在,只是破旧了一些,看样子还没人接手。 卫东门试着敲了敲店门,没反应,大概都还在后院里忙活,准备着中午开门营业。卫东门左右看了下,店铺旁边有条小巷子,说不定后院门就在这巷子里,走进去先看看再说。 这条巷子在卫东门记忆中好像从没进来过,也看不出是新修的,还是一直都存在的,巷子很窄,没有树木,两边也没有院墙,全都是一丈宽不到的小铺子,这些铺面一个紧挨着一个,铺门紧闭,每个铺面的屋檐下还都挂了一个没有蜡烛的红灯笼,在风中乱晃。 卫东门正打算退出去时,一位大妈牵着一只小狗也走进了巷子,问卫东门,小伙子,你知不知道可以给狗看病的人在哪里?卫东门说,我现在也在找他。大妈说,你找他做什么?他又不给人看。卫东门解释说,我也听说他给动物看病的,所以想先问问他。大妈说,你不把你家里狗带着一起来,光问问能有什么作用,你能替狗说话吗?卫东门又解释说,我不是想替狗说话,而是想问他一些不是狗的问题。大妈说,那是什么问题?狗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吗?卫东门只好再解释说,狗的问题当然也是个问题,但我想问的不是狗的问题。 大妈还想再说时,巷边上一个铺子的门稀开了一条缝,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大声音:“大清早的不睡觉,站在人家门口神神叨叨做什么,你们两个神经病要找的那个神经病,在巷子里面,里面!赶快走走走。” 大妈没再吭声了,瞪了卫东门一眼,悻悻地牵着小狗向巷子深处走去。卫东门摇摇头,路有来时路,人无回头忧,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抖抖身上灰尘,也向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尽头,果然有一间小铺子还真的开着门,没有招牌,也没挂灯笼,门口还拴着一条驴。 卫东门绕过驴,走进铺子。 刚才在巷口遇见的那位大妈,牵着她的狗,正坐在铺子里的一张长椅上,看见卫东门也来了后,马上把头转向一边。一个年轻人正站在一张铺着薄布的桌子旁边给一只小猫上药,小猫很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不小心划伤了。小猫的主人是一位穿着气派又文雅的漂亮女子,一直在桌旁安慰着她的小猫。 铺子空间很小,药柜就占了一半,卫东门看了一下长椅上的空座,还是退了出来,在门口陪着驴。 过了一会,女子抱着她的小猫走出了铺子,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个头不高,但挺拔长眉的中年男子,问这位漂亮女子,好了吗?女子点点头,接着向巷口走去,长眉男子跟在女子身后,也向巷口走去,卫东门这才发现,这长眉男子后腰上一左一右挂着一对双刺。 卫东门决定站在门口再等一会,哪知给动物治病的年轻人主动招呼他,让他进来先坐。 卫东门只好听话,进去坐在了长椅上。 年轻人换了一张薄布,让大妈把她的狗抱到桌子,大妈照做后,年轻人看了看狗,问大妈,这狗有什么问题吗? 大妈说,你看看它怀上了没? 年轻人仔细摸了摸小狗的肚子,说没有怀上。 大妈念叨着,前前后后配了几次了,银子花了不少,但这次怎么怀不上呢? 年轻人说,这狗年纪不小了,已经生了几窝了,现在配不上很正常的。 大妈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年轻人说,这狗就不要再配了,它应该也为你赚了不少钱了,以后就好好养着吧。 大妈听后,把狗从桌子上抱到地上,牵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年轻人笑了,等大妈走远后,问卫东门有什么事? 卫东门从长椅上起身,问年轻人,你就是何小关吧? 年轻人说,对啊,你就是卫东门吧。 卫东门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何小关说,昨晚我哥回来告诉我的,他还夸你很聪明。 卫东门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哥比我聪明多了。 何小关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 卫东门说,想请你出趟诊。 何小关问,哪里? 卫东门说,西门城外,盘山坡。 何小关说,那里很远哦,有什么事吗? 卫东门说,有一匹马快要死了,现在马棚都出不了,所以想请你去看看。 何小关说,天地万物,生老病死,自有寿命,马一般就三十年的天数,日子如果到了,何不顺其自然。 卫东门说,那匹马现在只有二十年左右年龄,是因为之前身上的伤太多。 何小关问,伤多?为什么? 卫东门说,它之前在边关服役十年,现在已经退下来七八年了。 何小关说,它三岁就上战场了? 卫东门说,是的,所以现在正应该是它在田野上散步的时候,而不是躺在棚子里等死。 何小关看着卫东门考虑了一会,说,好吧,我陪你去看看,但只能尽力而为,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然后何小关收拾了一小箱子东西,斜挎在身上,卫东门连忙帮着何小关把铺子的门板上好。 铺子关好后,何小关把门口驴解下,说我骑驴,你呢? 卫东门笑着说,我牵驴。 何小关说,那行,你现在的身体多活动一下也好。 春日出头,一步步地洒在糖果城。何小关骑着驴,卫东门牵着驴。 两人路过西街胡府时,卫东门没有再转头了,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地方,他现在只希望能把当下可以做的,做了,就好了,到了生命结束那一刻,去泉下向父母为自己的无知和冲动,道歉。 糖果城西门城外的油菜田几日不见,大多已经落花,开始结籽,田边上点的一圈胡豆,花却初开,白里透紫,一层接一层地透着生机。 田间的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卫东门没有再牵着驴,而是和坐在驴上何小关并肩而行,随心地聊着天。 卫东门很久没赶这么远的路了,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卫东门把汗巾掏出想去擦擦,何小关说,随它吧,把后背的擦干就行。 平缓的菜田走过,进入山丘,卫东门牵着驴左拐西拐的来到了马笑云居住的小院前。 日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马笑云正独自坐在院边一棵大树的树阴下,身旁还放着一把锄头,看着卫东门和一个陌生人骑驴走来,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卫东门看见了马大哥身边的锄头,连忙上前问道,你的战马呢? 马笑云没有直接回答,问他是什么人? 卫东门说,他是赌坊里小何的弟弟何小关,一直在做兽医,我带他来看看你的战马的伤。 马笑云说,他年纪轻轻的,懂什么。 卫东门说,他从小就是钻这行的,再试试看吧。 马笑云看了看何小关,又看了看卫东门,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院门前,让两人先进院子。 何小关下了驴,牵着进了院子,马笑云在前屋桌上倒了两碗水。何小关并没有进前屋喝水,而且让驴在院里自个儿溜达,自己直接走到了马棚边。 马更消瘦了,已经半躺在地上,看见了陌生人想起身站立,但又摔在地上。 何小关招呼着马笑云过来,让他先稳住马。马笑云没有反对,走进马棚,坐在地上,让马头枕在他的腿上。 何小关跟着进了马棚,仔细地整体检查了战马,问马笑云,它前腿的伤是怎么来的? 马笑云抬头看着院墙外模糊的山坡,慢慢回忆道:“那是我们退役前几个月,敌人突然深夜从半山溪边进入,想从侧面向关口突袭,我骑着它在溪水里和敌人作战,当时天太暗了,只有刀光,敌人越来越多,我和将士们只有尽量延缓对方的前进速度,大家身上的血都已经差不多快流干了,它前腿也被重重地砍了一刀,伤口很深,但它没有倒下,仍然驼着我在溪水中一起来回奔跑,挥血御敌,阻止着敌人的一次又一次冲击,我们的援军赶来时,天已经破晓了,敌人也开始陆续撤退,它陪着我战到了最后一刻,我收刀入鞘时,它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直接倒在了红色的溪水里。” 何小关听完后,沉默地看着它。 马棚边的尘土,随着一阵风吹进了何小关的眼睛。 “听卫东门说,它叫英雄。” “是的,它是。” 何小关把眼里的泪水擦掉,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问马笑云,然后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马笑云说,我把它的伤口洗净用衣襟包好,大家一起托它上板车回到的营地,后来是医官把它伤口缝上的。 何小关点头,表示听懂了,说,它前腿表面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了,但内部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断断续续发炎,持续的炎症现在已经慢慢影响到了它了脖颈,前胸,再过两天,它就无法坚持呼吸了。 “那现在呢?” “或许还行,不过我也是猜的。” “猜的什么?” “当时的伤口太深,应该没有清理干净,深处可能有一些异物,才会引起持续不断的炎症。” “什么异物?” “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 “需要把它前腿的伤口再割开,才能知道。” “这怎么行!” 马笑云断然拒绝。 何小关起身,说道:“那你现在还是回到门外的树下,继续挖坑吧。” 说完,何小关走出了马棚,牵着院子里的驴,就要离开。 卫东门站在马棚边,左右不是,只好对马笑云说,要不试试看?自有天相,说不定能挺过这一关。 马笑云数着何小关的脚步,低头又看了一眼他的战马。 “好,听你的!” 何小关停住了脚步,回头对马笑云说,我刚才只是说说办法而已,就算你同意了,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再说器具药物我也不齐。卫东门连忙上前,问还需要什么?我可以回城去拿。uu看书 w.uukanshu “需要请一个人帮忙,我经验不足。” “这人能行?” “我之前亲眼见过他用这样的方法治好了一个人的大腿。” “但人和马的纹路应该不同吧。” “他给马啊牛啊也接过骨。” “这么厉害!” “是的。” “他是谁?” “孙道。” “孙道是谁?哪里可以找到他?” “以前在衙门养牛场里做账房,后来辞职不干了,现在跑到了胡家小少爷身边做清客,天天跟着胡家小少爷混吃混喝。” “你说的小少爷是胡塔?” “对。” 卫东门没有再问下去,一些记忆突然冲了上来。何小关拍拍卫东门的肩头问怎么了,卫东门停顿了一会说,没事,我可以去找胡塔,把孙道请到这来。 何小关看着卫东门,“你认识胡家少爷?确定?” 卫东门苦笑,“是。” 何小关说:“他会听你的?” 卫东门说:“只能赌一把。” 何小关听后,转头看了看马笑云,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马。 “那好,我也就陪着你赌一把,你回城时顺便给我哥说一声,这里需要一间干净的房间到时来处理它的伤口,我得帮着整理出来,但是,我最多在这里等你两天,两天后你如果还没回来,我就去树下帮着挖坑。” 卫东门表示明白,瞄了一眼院子里乱溜达的驴。 何小关表示请便。 卫东门放弃了,转身走出了院子。 第12话 艾草团 日头偏西。 卫东门为了节约时间,赶进糖果城后随便吃了两馒头,从西街直接转到了北街。 何记的店子,大半下午正是开始上生意的时候,不过现在老两口岁数大了,做得已经很少了,加上卖得太贵,店门口冷冷清清。 何家老爷子正坐在铺子里悠闲喝茶,守株待兔,一位客人上门了,老爷子放下茶杯,问需要什么?这位客人说要找何小开。老爷子没有马上回话,起身站起,打量了一下这客人,年纪轻轻,灰头土脸,有上气没下气的,便问他,找小开啥事?客人说,他弟何小关有事转达。 老爷子一听,脸马上拉下,说,那小子今天又跑进那家了猪圈,还是那家鸡圈里去了,一天到黑,都没一个身上干净的。 说完,老爷子坐回椅子,回头对着店后的天井吼了一声。 过了一会,何小开不耐烦地走出来,问他家老爷子啥事?然后看见了站在店子前的卫东门。何小开连忙走出店子,把卫东门拉到一边。 卫东门大体说了下,顺便让何小开给应掌柜说下,每月的两天假需要现在一起用了。 何小开表示这些都没问题,但你能找到胡塔吗?城里城外这么大,那小子是出了名的神经,玩疯了,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卫东门说,只有试试看。 何小开说,那你自己慢慢试吧,记得让我弟回家时,挑我不在家的时间,免得连着我一起被骂。 何小开说完,摇着头回到了店子内。 黄昏。 羊角坡春季田里的作物长势都很好,但杂草也同样。陆九院子旁的田地里,杂草比庄稼已经高出了一节。 晚饭前,陆九准备关院门时,突然看见卫东门一拐一瘸地从山坡上走了过来。陆九等着卫东门走近后,皱着眉头说,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这里不再欢迎你来。 卫东门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想请你帮个忙,带我去见见胡塔。 陆九说,你进西屋,里面有个衣柜,衣柜里有个抽屉。 卫东门不懂问,抽屉里会有人? 陆九说,里面有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我从没碰过,燕子暂时收在里面的,请你现在就拿回去,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卫东门说,你好像很讨厌我? 陆九说,我只是不喜欢背叛的人。 卫东门问,我背叛了谁? 陆九说,胡塔。 卫东门听了想笑,却半天没笑出来。 无法解释,也不可笑,从头到尾一点都不好笑。燕子带着围裙站在厨房窗前,远远地看着院子门口的父亲和卫东门,也只能转头。 陆九不想再浪费时间,独自走进院子,准备把院门关上,卫东门伸手把门挡住,陆九问,你想找死吗? 卫东门笑了。 “我今天就是来找胡少爷道歉的。” 陆九盯着卫东门,问道:“现在?” 卫东门说道:“当然。” 燕子今天做的晚饭,特地为父亲多加了一个菜,但还是她一个人吃的。 天刚刚黑尽,糖果城的十字街口,依然是城里最热闹最亮堂的地方。街口的四个街角,自然是城里最有名有面,也是租金最贵的四间大店子。 三醉梧桐酒楼的灯笼早已布满,酒楼的正对面是乘风镖局,镖局大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在两个三尺宽的大灯笼下虎虎生威。街口还有两间店子,一间是最近人气最旺的南区新城交易中心,一间是经营多年的首饰店。 在十字街口炫彩的灯光下,各色人群擦肩而过,嬉笑打闹,卫东门像一个只剩两条腿的甲虫,跟在齐正身后走到了这里。 新城交易中心还没有关门,门口张贴的大幅宣传告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换新。街口的首饰店最近几天倒是没有开门,门上贴着纸张红纸条,上面写着家有喜事,暂停营业。 三醉梧桐酒楼旁边有条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的宽胡同,两辆马车可以轻松并排行走,胡同两旁都是两层甚至三层的小楼,各色浓妆,轻纱飘飘的女子站在一排排小楼门前拉客上楼喝酒行乐。 卫东门听说过这条胡同,也时常经过这胡同口,但走进来,今天还是第一次。 陆九领着卫东门一没有挂灯笼的门口停下,看来今天这小楼没有营业,门口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临香居。 陆九上前敲门,旁边窗户的窗户先开了。里面的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陆九和卫东门,窗户又马上关上了。 陆九和卫东门又等了一会,临香苑的大门才打开,陆九领着卫东门进去后,大门又马上关上了。 楼里灯光很暗,过道旁站着一人,身上的一只铁手上反射着寒光。卫东门记得这人,曾经在陆九家里的院子里见过。铁手在前面带路,穿过楼道,来到了一处水池前,水池不大,里面养着几只锦鲤,水池旁边有一棵有些年生的樱花老树,花正开得盛,铺开的枝条正好把这个小水池上方的夜空包住。 绕过这棵樱树,后面是一间单独清净的房间,正透着光。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眉毛很长,腰间挎着一对双刺。 卫东门记得这人也见过,对,是早上在何小关铺子前陪着那位漂亮女子带猫看伤的人。 铁手敲了敲长眉身后的门,里面说,请进,陆九领着卫东门经过铁手和长眉身边,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那位早上带猫看伤的女子也在这房间内,她现在正坐在小桌旁的椅子上,但身上并没有抱着猫。女子桌对面坐着的人是胡塔,衣着很潮,正在独自在喝酒。胡塔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着斯文的男子,看样子这男子这就三十出头,比卫东门大不了几岁。 女子低声和胡塔告辞,起身走出了房间,房间门又关上后。胡塔笑着对陆九说,今天不是让你回家陪燕子吃个饭吗?怎么又返回来了。 陆九向旁边一让,拍了拍身后卫东门的背,让他站直了,然后对胡塔说,他有些话想对你说。 胡塔端起酒杯,看着卫东门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卫东门站直了,对胡塔说道:“我是一个被你救过一命的人,今天想通了,特地来给你道谢。” 胡塔说:“你想拿什么谢我?” 卫东门说:“你大姐结婚时,我可以站在你身边。” 胡塔笑了,“我早放弃这想法了。” 卫东门问:“那你想我用什么方式来感谢你?” 胡塔喝了一口酒,看着卫东门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就只剩这条命了。” 卫东门说:“你想把我的命拿回去。” 胡塔点头。 卫东门问:“现在?明天?还是后天?” 胡塔笑了,说:“听说你最近在南街上的赌坊里打杂,你就先好好打杂吧。” 卫东门说:“行,但我命都给你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胡塔回道:“我最近比较忙,可没空再去救你一次。” 卫东门说:“只想请你帮忙找一个人。” “谁?” “孙道,孙大夫。” 胡塔眉头一挑,哈哈大笑,回头对身后的斯文男子说,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名气,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有人不要命地跑来打听你。 孙道上前走到胡塔旁边站住,对卫东门说,在下就是孙道,不过我不是什么大夫,其实是一名账房。卫东门抱拳行了一礼,问孙道,你会医马吗? 孙道说,会。 卫东门说,有一匹战马的腿上之前的伤口没有清理干净,现在快要死了,想麻烦你现在就去看看。 孙道没有回答,看了一下胡塔。 胡塔把身前的酒杯又加了一点酒,放下酒壶,看着卫东门问道:“你说得是甜水赌坊应掌柜丈夫的马吧?” “是。” “你今天莫名其妙地跑来,用你的一条命去换一条才认识不久马的命,你不觉得可笑吗?” “一点也不可笑。” “那你会后悔吗?” “不会。uu看书ww.ukansh” “那好,如果以后真有什么事需要你要做的,我会让陆叔通知你的,你现在就好好地在这城里活着,但你记住,我不会再去救你一次。” 胡塔说完,让孙道跟着卫东门去一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清明了。 清明节,糖果城里的全部娱乐场都会按照历来传统,全天关门,歇业一天,方便大家祭祖。应红娘并不喜欢凑热闹,她和她手下的伙计们,早就在前几天就抽空把各人自家的祭祀都完成了。 晚上,赌坊打烊后,辛伯和卫东门把赌坊收拾干净,应红娘说,今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大家早点起来,把马车准备好,我们带着铃儿回他爹那玩一天。 辛伯卫东门说好。 清明这天多雨,凌晨只好也挤出了几滴。 一早,大家起床,开始收拾,天慢慢放亮,云层开始渐渐消散,太阳直接圆滚滚地冒了出来。 好天气。 辛婶早饭做的艾草团子,应红娘给铃儿换了套新衣服,辛伯去把马喂好套上缰绳,卫东门把车厢整理整齐好后,放进了一坛好酒。 早饭后,卫东门驾着马车,载着应掌柜铃儿,辛伯辛婶,轻车熟路,出了糖果城西门,穿过绿色田野,再进入山丘拐了几个弯,在小院前停下。 马笑云牵着已经可以站立的英雄,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马铃儿最先一个跳下车,高兴地跑了过去,双手抱住马笑云。 马笑云牵着英雄,轻摸着女儿的头发。 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 第13话 破风 糖果城西外的这一片盘山坡,其实地势并不高,道路也不复杂,只是山坡上的竹子生得茂盛,东一簇,西一堆,显得错综难寻,掩盖了其本来的面貌。 午饭结束后,辛伯靠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着太阳,打瞌睡。 辛婶在屋檐下,给铃儿新买的手绢上绣上她的名字。 马铃儿牵着英雄在院里慢慢散步,应红娘在旁边一步步地跟着。 马笑云出了院门,想去砍点竹子把马棚修补一下,卫东门没什么事,跟着去帮忙。 小院后有一处土坡,土坡上的一片竹林已经生长得很杂乱了,几乎无处下脚。马笑停下脚步,对卫东门说,这一个多月来,你来回送药送草料,我现在替英雄谢你一声。 卫东门笑着说,它的病好了,大家开心比什么都强。 马笑云问,你之前身体的伤,现在如何了? 卫东门说,没什么了,现在能吃能跳。 马笑云说,听红娘说,过了今天,赌坊的活就一天比一天累了。 卫东门问,你呢?英雄伤好了后,你不想进城陪着铃儿读书吗? 马笑云说,当然想,但红娘的性子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也不好,以后慢慢试着来吧。 卫东门只能理解。 马笑云也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卫东门肩头,走上坡,用柴刀从竹林边缘开始先修整,卫东门也上去用手帮着清理。 马笑云砍了一会,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卫东门,说道:“你暂时用这个,不要碰着石头就行。” “这你放心。” 卫东门接过短刀,唰唰唰,然后在他身前杂乱出头的竹子就都清理好了,接着他准备挪窝,继续。 马笑云愣住了,让卫东门停停停,先等等。 卫东门问,咋了? 马笑云开始尽量回忆今中午到底喝了几杯,在确定确实没喝多后,问卫东门,你来赌坊之前是做什么的? “削甘蔗的。” “削甘蔗?!那你削了多久?” “多久啊?七八岁就开始了,记得当时每天回家布置的作业也有这项目,后来毕业后,去了作坊打工,也只会做这个,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马笑听完后,消化了一会,认为暂时理解,于是又指着眼前一根因为地势已经生长弯曲的竹子说,你能把它劈成两半吗? 卫东门说,当然。 然后,马笑云指着的那根竹子就已经整齐的分成两半了。 马笑云理解完毕。 “还准!” “准吗?我不知道,我身边做这行的没几个人,而且他们都是偷懒把活拜托给我做,我不快不准不行啊,每天一大堆呢。” “这手法好像以前我从军时的一位战友。” 卫东门摇摇头说,不能比,千万不能这样比,我根本不配,这还不是因为你拿给我这把短刀用得顺手,和之前在作坊用的那块铁皮重量也差不多。 马笑云只好纠正说,这不是把短刀,是把防身用的匕首,而且它还有它的名字。 “啥名字?” “破风。” 这短刀叫破风?卫东门把它拿近仔细看看,刀刃最宽处还真铸着一个风字,而且这个风字,瞬间被风吹起,又落在这刀刃上。 “好刀!” 卫东门感慨。 马笑云不想再纠正了,短刀就短刀吧,送你了。 卫东门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马笑云让他这里先等等,然后走回到了小院。 风吹云散,太阳当头,卫东门眼前的竹叶在阳光下摇摆不定,没有声音,摇摆得再厉害也没有声音,卫东门心跳加速地看着这把短刀,父母家燃尽的废墟竟然无声地在刀刃上开始浮现。 但还没到浮现一半,马笑云就拿了一条腰带和刀鞘走了过来,说是这短刀的配件,因为他之前一直骑在马背上作战,所以把短刀绑在裤脚里,是为了当时战斗方便点,这些配件收着一直没用,现在给你。 卫东门接过配件,迅速把外衣脱下,腰带和刀鞘在腰间系好,再穿上外衣,短刀在他手里连耍两个花活,入鞘,复仇大侠来了。 马笑云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三尺左右的枝条,对卫东门说,我们比比看。 卫东门连忙摆手说,不行!以前我不知道我有这功能,现在我怕伤着你。 马笑云说,那你拿一根和短刀差不多竹节试试。 卫东门低头找了找,拿起一根短竹节,问,可以开始吗? 马笑云说,是的。 卫东门刚想挥手,就被马笑云手上的枝条点在肩头,踉跄地退了几步。 卫东门揉着肩头,问马笑云,怎么会这样? 马笑云说,因为你不懂。 卫东门瞬间又被打回到现实,是啊,这刀还是只能去把甘蔗削好。 马笑云说,uu看书 ww.uuansu 你现在主要没有实战经验,敌人可不是竹子,这样已经不错了,不要想太多,这短刀本来就是临时防身用的,你现在只要记住两点就行,不要让对方提前拿着武器指着你,还有就是不要让敌人站在你的身后,至于更多的东西,就像这山坡后面是什么,还是自己翻过去才知道。 最后这一句话,卫东门懂,但现在会出现他身后的敌人是谁?杀害他父母的人又是谁?他们现在哪,是胡塔口中的人,还是胡家本身,现在他根本不知道,不过胡塔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这些事情都是需要证据的。 太阳永远不能直视,人心也一样,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胡塔救了英雄一命,他欠着胡塔一条命。 太阳西沉。 由于大家还要赶着在天黑前回到糖果城里,所以今天的晚饭和之前一样,提前就上桌了。 马笑云和卫东门已经把小院里的马棚修补得差不多了,应红娘招呼他俩进屋吃饭。晚饭是辛婶做的,简简单单,菜粥和煎饼子。 铃儿的情绪似乎没有下午好了,半天才吃下了一口饼子。 好不容易吃下后,铃儿抬头问辛伯,城里后院的马棚可以住下两匹马吗? 辛伯对铃儿笑着回道,当然可以,城里的后院面积大,马棚就搭得大,住三匹马都没问题。 铃儿马上笑了。 晚饭后,一行人上车回城,马笑云站在院门前和大家道别。 马铃儿问父亲,过一段时间英雄好了,你也会带着它来城里看我吗? 马笑云点头,一定。 第14话 野鸽子 落霞。 有窝的鸽子早已回窝,没窝的鸽子开始寻找一个遮雨的屋檐。 卫东门驾车载着大家回到南街甜水赌坊时,时间还早。应红娘让马铃儿上楼去练字,其他的人收拾好了在大堂准备开会。 又要开会了,大家自然得速度起来。 卫东门速度收拾好马车回到大堂,应红娘说,你去把何小开叫来一起。卫东门速度表示不懂,是真不知道他现在呆在哪里? 应红娘把大堂窗户打开,向街对面斜着一指,就那条小巷子看见没有,巷口有个坐在凳子抽烟的老汉看见没有,你去问他,就行。 卫东门只好从赌坊后院又走了出来,来到街斜对面的小巷子口,站在正在抽着旱烟的老汉身前,试着说,请问何小开在哪里?老板娘让他速度回去开个会。 老汉坐在凳子上,把烟杆从嘴边移开,看了一下卫东门,起身进了巷子。 卫东门没头没脑地在原地等着。 老汉的速度不算慢,没一会就从巷子里又出来坐回在凳子上,然后用烟杆向身后指了指。 卫东门伸头一看,何小开一脸不高兴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两人过街回赌坊,卫东门问何小开,应掌柜怎么知道你在那巷子里? 何小开说,当然是我给她说的,如果遇见我放假,赌坊出事,一般情况下都可以在那找到我。 卫东门解释道,现在不是正好有事吗,所以掌柜的才让我来叫你。 何小开回道,开会算个什么事,典型浪费时间。 好了。 参加会议的人员在甜水赌坊大堂都坐齐整后,应红娘站起来对大家说:“清明一过,明天开始,场子的生意会越来越忙,大家也会越来越忙,现在铃儿也进城来读书了,平时她就在楼上,虽不会有什么打扰,但我也会花时间去督促她,陪下她,所以场子里,辛伯就要多费心看着,还有卫东门,有空的话,你也跟着辛伯多学学桌子上的规矩,后院的事,包括马棚,辛婶你就多辛苦一下,每天的草料,每天的擦洗…” “我呢?” 何小开听得不耐烦了,应红娘让他不要着急,说:“至于你,有时候会让你在下午就提前来赌坊看着。” “算加班?” “是。” “有加班费吗?” “一文不少。” 那就行,何小开表示没什么意见了。 会议正要结束时,赌坊大门外有人敲门,辛伯走到门后对门外的人说,今天歇业一天,明日未时请早。 哪知门外的人说,有事,需见应掌柜。 应红娘转身回到柜台内,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让辛伯开门。 来人是一个小厮,十六七岁,一身大户人家的穿戴,走到柜台前,递给应红娘一个帖子。 应红娘看着这小厮考虑了一下,接过帖子,打开看了,帖子上字数不多,但应红娘还是很看了很久,然后应红娘对这小厮说,知道了,明天我们会提前收拾妥当,恭候公子大驾。 小厮伸手又要回了帖子,放进怀里,抬着头走出了赌坊大门。 辛伯把大门关好后,问应掌柜明天谁要来? 应红娘停了一下情绪,给大家宣布:“生意刚转好,马上来个包场,而且就是明天,明天下午新城的几个老板和他的几个客人要来这里包厢玩玩牌,他们不喜欢人多响杂,所以连着大堂全部包场一整天。” 好生意,大家点赞。 应红娘接着又对何小开吩咐,你明天中午就来赌坊吃午饭,提前帮衬着,多算你一天工钱。 何小开再次点赞,同意。 会议结束,何小开离开回家睡觉,辛伯去了包厢,打算提前收拾一下,辛婶回到了大堂后院。 卫东门想去包厢,帮着辛伯打打下手,应红娘把他叫住,让他在凳子上先坐下。 卫东门坐下后,应红娘也移了一张凳子过来,笑容也不见。 卫东门马上问,掌柜的,出了什么事? 应红娘顿了半天,然后说:“你以后可以叫我应姐或者我的名字,都行。” 卫东门直接茫然,没听懂。 应红娘从身上钱袋里拿出三两银子放在卫东门手上,说这是你两个月来的全部工钱,你小心收好,不要弄丢了。 卫东门看着手上的银子,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应红娘接着说:“你在这也些日子了,也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刚才看了送来帖子,也不想打听你怎么会和新城那帮人会有牵扯,所以就不问了,现在铃儿在这城里读书,我想赌坊的日子过得尽量平稳一些,所以请你理解。” 卫东门懂了。 听懂了,虽然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该怎么做,已经很懂了。 卫东门起身,真心感谢了应掌柜这一段时间的收留,回到柴房,收拾好一个包袱,走向后院门口。 离开了甜水赌坊。 夜。 天却没有完全暗下。 好风胧月,甜水赌坊旁边的小面摊生意刚支起,何小开就第一个坐下。 何小开在赌坊开完会出来后,准备吃一碗面,喝一杯酒,回家早点休息。 面刚吃完,何小开就看见卫东门搭拉着个小包袱从赌坊后院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何小开招呼着卫东门过来坐,卫东门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坐在何小开对面的凳子上。何小开看了一眼卫东门身上的包袱,问卫东门怎么回事? 卫东门说,没怎么,需要离开这里而已。 何小开让面摊老板再拿一个杯子过来,问卫东门想吃点什么?今天轮到我请客了。 卫东门笑了,“我现在不吃点喝点,看来对你很不公平。“ 何小开也笑了,“看来你还有一点了解我。” 一盘杂卤上桌后,何小开又要了一盘花生,卫东门把包袱放在旁边凳子上,没有客气,开吃开喝。 一壶酒很快见底,何小开叫面摊老板再来一壶,卫东门说,不必了,你先回家吧,明天还要忙。 何小开没再多言,结账后,把桌上的长剑拿起,斜挎腰间。 卫东门说:“你回家向你弟转告一声,u看书 ww.uukanshu英雄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以后就不去他那里拿药了。” 何小开点头,拍了拍卫东门的肩膀。 “保重。” “你也是。” 何小开离开后,桌子上还剩下几颗花生。 卫东门安静地把这些花生一颗一颗的都剥了吃了,然后让面摊老板可以过来收拾桌子了。 面摊老板走近后,卫东门问道:“你是齐正手下?” 面摊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你现在喝醉了,还是找个地方早点休息吧。” 卫东门说:“我现在就是找不到我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所以你想让齐正去给你找?” “是的,他把我最后的房子都卖了,我不找他找谁?” “你可以离开这城,好好活着。” “我以前没有离开,现在更不会,还得继续在这城等着,还一次债。” 面摊老板把桌子收拾好后,看着卫东门问道:“你不怕再去死一次?” 卫东门说:“是的。” 面摊老板说:“那你就请便,不过你下次再来这摊子吃东西时,记得先把账给结了。” “怕我会白吃?” “如果你的酒还没喝完,就被他人给杀了,那我岂不是浪费了一壶酒。” “你可以找杀我的人要酒钱。”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去。” “所以你现在也不能告诉我齐正在哪?” “是的。” 天已经黑了。 卫东门没有在说什么,起身把身边的包袱拿起,向黑夜走去。 第15话 真假月亮 清明节这天,如果白天有雨,晚上也一定会停。 月亮朦胧。 城里也没有灯笼。 糖果南门城外连接新区的大道边有条不起眼的小路,小路深处是一个僻静小院,院里还隐约还透着灯。 齐正现在正盘膝坐在一张柔软的丝绒垫上,他身前是一张古朴的乌木茶台,茶台旁有一个精致的小碳炉,碳炉上挂着一只银壶,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着热气,过不了多久水就会开了。 齐正把手里账本的最后一页看完,没有问题,新城的生意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在这城里混混碌碌了这么多年,再过几年就六十岁,之前在这城里笑过,痛过,五十岁了也一事无成,直到几年前中原北边诸家势力进入这城,选了他,用了他,接着一步步重用他,到现在他已经坐上了总管的位置,不容易,真是不容易,这几年他该做的事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也做了,也该结束了,再过几个月,诸家公子就和胡家大小姐成亲了,他也就该退了,诸家公子还在新区送了他一套宅院给他,到时也应该装修好了,晚年总算可以清净地好好享受下了。 夜已深, 炉子上的银壶,慢慢地咕咕作响,水开了。 齐正看着沸腾的热气,并没有提壶沏茶,而是放下账本,看着房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齐正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本来很快,很简单的消息,这个消息在他加碳,烧水前就应该已经听到了,但现在壶里的水已经快要烧干了,碳也快燃尽了。 齐正起身,把房间窗户打开,让夜里的冷风吹进来,冷静一下,然后用手套着毛巾把碳炉上的银壶取下,再把炉子里还剩下的几处明火,用镊子夹入边上的水盆里。 水盆里,瞬间冒出热气。 屋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促。 齐正走回到在丝绒上,重新坐下。 来人是一位十六七岁,长得剑眉星目,一身富贵衣衫的少年,姓唐,是齐正的侄儿,从小在城外乡下长大,一年前进城来跟在齐正身边学着做事,上个月齐正把他正式介绍给诸家认识,他原本的名太土,诸家便给他改了个名,现在叫唐喜。 唐喜进门后,一脸慌张,刚要开口,齐正让他先把门窗关上,再说。 门窗关好后,水盆里的热气不再乱飘。 齐正对唐喜说:“从头开始讲。” 唐喜想先喝口茶,但拿起茶台上的杯子,发现杯子里没水。 齐正回身从边上的雅格里拿了一壶酒,给杯子里倒上。 唐喜把酒一口喝下,镇定了很多,开口说道:“听老陈说,他被…” “叫陈叔,” 齐正打断了唐喜的说话,“给你讲过几次了,为什么总记不住?” 唐喜点头,继续说道:“听老,哦不对,听陈叔说,他被赌坊赶出来后,在面摊上喝了点酒,然后独自向十字街口走去了,今晚是清明,店铺都早早关门了,街口很黑,没有灯笼,陈叔也就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齐正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接着问道:“那派去的人呢?” 唐喜咽了一口唾沫,说:“已经死了。” 齐正不能相信,把杯子重重地放下,盯着唐喜,一字一句问道:“怎么会死了?谁杀的?” “不知道。” “那你在哪里找到尸体的?” “东街年前被烧那家的废墟旁。” “这么巧?” “是啊,我也奇怪。” “那本该死的人呢?” “没有看见,尸体周围什么都没有。” “现在尸体在哪?” “小路口的树下,我用平板车盖住拉过来的,伤口不大,我用毛巾捆住,所以一路上并没有留下血迹。” “伤口不大是什么意思?” “我也一时说不清楚,或许还有其他致命的地方,要不齐叔你亲自去看看。” 齐正不再说话,起身,走出了小院,唐喜马上提个灯笼在旁边跟着。 今夜有月无星,月亮也很模糊,小路口旁边的一棵大树下,一辆板车静静地停在树后的阴影里。 齐正走到板车旁,让唐喜把灯笼再靠近一些,接着齐正把板车上的黑布慢慢掀开。 躺在板车上的人,叫黑蝎子,是齐正这几年身边一般不出手的人,中午还在小院里陪着齐正喝了一杯茶,现在就冰冷的躺在齐正面前了。 黑蝎子现在虽然死了,但他的眼睛并没有闭上,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头上身上都没有伤痕,只有脖子上被毛巾厚厚地包住。 齐正抬起黑蝎子的头,小心地把他脖子上的毛巾一层一层松开,终于看到了血迹,但不多,脖子上的毛巾完全取下后,齐正看到了黑蝎子咽喉处的伤口。 伤口很短,窄窄得一条直线,似乎已经愈合,现在已经是变成了一道血痕,伤口并没有伤到脖子上的主脉,但就是这道伤口让黑蝎子的咽喉瞬间断了。uu看书 ww.uukanshu 齐正转眼再去看黑蝎子腰间的刀,刀停在刀鞘一半处,黑蝎子的右手现在还紧紧地握着缠着粗布的刀把,临死也没把这刀拔出来。 好快好准,应该是黑蝎子在咽喉已断时,他根本还没有感觉到,还再继续向前拔刀。 齐正用黑布把黑蝎子重新盖住,开始在记忆里搜索,但所有的答案都被否定,没有答案。 唐喜小声问道:“那我们该下一步怎么办?” 齐正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上次这事没做彻底,公子知道后,只是对我说,如果他真能不可思议的活过来,就是天数了,那就给上天一次面子,让他自己拿了银子离开这城,就算了,也没有责骂我什么,但这次又这样,怎么能行,还指望诸家再原谅我一次,我老了,马上就要退了,退之前还想把你再向上提提,如果现在的情况让公子知道了,我们叔侄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唐喜也慌了,“那怎么办?” 齐正慢慢冷静下来,问道:“他现在跑哪去了?还知道行踪吗?” 唐喜一脸不满地说:“这就不知道了,已经彻底消失了,早知道就在赌坊里面动手了。” 齐正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唐喜脸上。 “你才进城几天,知道些什么,你当甜水赌坊真是喝水长大的?现在衙门都得给足面子。” 唐喜用手揉着着脸颊,皱着眉,不再吭声。 齐正抬头,透过树枝,看着天上的月亮,发现这月亮到底是真是假? 现在还真分不清楚。 第16话 李队长 糖果城南门外的新区现在已经差不多成型了,衙门需要派人管理,为此衙门专门开了一个会,最后决定让刑房副总捕头李易北先去顶着。 李易北,四十左右,虽没什么背景,但年富力强,又能文又能武,反正优点一大堆,缺点先不谈,这样的人才,开荒当然得先上。 至于李易北在新区的办公地点,会议结束时,定在了南新区螺丝巷口的一间小饭馆里,这样也顺便解决了李易北吃饭难的问题。 螺丝巷口的这间小饭馆面积肯定小,是糖果河上游田家渡村的一家人最近租来经营的,掌勺的叫田长丰,跑堂的是田长丰的老婆田氏,两人都比李易北大不了几岁,两口子还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城里打工。 李易北看过资料后,问这馆子手艺如何? 衙门书面回复了两字,实惠。 那就上吧,李易北挎着官刀,拿着文书,站在了螺丝巷口。 田长丰领着田氏在馆子双侧夹道欢迎,李易北把文书递给田长丰看了以后,田长丰很满意,指着馆子内的两张桌子说,你随便选。 李易北走了七步路,巡视完毕这馆子,没名没牌,无遮无栏,店堂右边一半是厨房,左边一半挤着两张桌子和一些凳子,后面还有个小天井,是店家住宿的地方。 这个铺子是新城区的产业,听说衙门需要把这里作为一个办事处,于是新城老板决定把这铺子的租金给田氏夫妇给免了。李易北巡视完毕后,走出馆子,两头又看了看,最后打算在馆子前的屋檐下支一个棚子,以后他就在棚子下面将就一下。 于是李易北把报告写了送上去,当天下午新城管事的就派来了几个工匠,稀里哗啦一通,屋檐前的棚子就建好了,还在棚子下面放了一张带抽屉的条桌,一把藤椅。 这办事效率,李易北喜欢,正想请工匠们喝口茶时,齐正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跟班走了过来。 齐正,李易北当然认识,十多年前还在做捕快时,还亲手抓捕过他,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现在人家是新城区老板的总管,不能一概而论了。 李易北上前,笑着抱拳,“多谢多谢。” 齐正也迎上,笑着抱拳,“有劳有劳。” 两人笑完后,齐正抬头看了看这办事处的布局,问李易北还需要什么修整吗?李易北连忙道谢,“够了够了。” 齐正掏出一把散碎银子递给李易北,李易北接过来一数,二两五。 齐正解释道,本来这棚子审批下来的预算是五两,但现在只花了一半,剩下的这二两五,现在只有给你了,也可作为这办事处的资金周转。 李易北听后,大方收下,请齐正先坐藤椅上休息会。齐正来回看了看这粗糙的旧椅子,笑着说:“不必不必。” 那?李易北看着齐正。 齐正反应过来,府上还忙着,今后这地界上的一些杂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我就先告辞了。 李易北连忙抱拳,“慢走慢走。” 齐正也连忙抱拳,“不送不送。” 接下来两天,李易北坐在这旧藤椅上也没出什么事,于是从城南口到新区整体逛了一圈,再坐回这藤椅上时,一辆马车载着一车扫把撮箕停在了他面前,赶车的还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他。 李易北打开文书一看,上面指示让他招一些人,先把这片区域的卫生工作做好了。 明白,李易北起身把车上的扫帚撮箕通通卸在小饭馆旁,田氏夫妇也来帮忙,忙空后,李易北买了一些纸张笔墨,写了一些招人的告示,张贴在一些路口。 来应聘的陆陆续续是有一些,但都是些附近闲着没事上了岁数的老人,不过工钱倒是在预算之内,小街小巷的先打理着吧,但城南口到新区的大道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清明过后的这几天,天气一直不错。李易北一早就坐在藤椅上统计着清扫人员的福利,因为再过两天就要进入三月了,李易北打算提前写一纸入夏补助交上去。 一个年轻人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左看右看,李易北打量了一下这年轻人,三十不到,还算顺眼,于是放下手里的活,问这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说,想打听个人? 李易北问,打听谁? 年轻人把手里的纸递过来给李易北看,然后指着这纸上最后的签名说,就打听他。 李易北一看,这纸就是他最近亲手写的招聘告示,最后联系方式上的签名,当然就是他李易北本人。 哦,原来是来应聘的,李易北起身从馆子里提了一张凳子出来,让年轻人坐下慢慢谈,你想找的人就是我。 年轻人并没有坐下,而是从怀里又掏出一张折叠成两寸见方的纸,放在条桌上,小心地把一层一层打开,然后让李易北再看这纸上最后的签名,说这还是你亲手的签名吧。 李易北皱眉,审视了一下这年轻人,再去看这桌上的另一张纸。 这张纸很破旧了,有些折痕已经裂开,上面写的什么,还能看清楚,写的字数很多,很密,但李易北只看了一眼,就不用再看了,因为这上面写的什么,他曾经仔细一字一句的斟酌过,最后才一张一张的签上了他的名字。 这张纸是一张衙门刑房出的告示,一张今年正月初六张贴在大街各处的告示,告示上阐述的是年前东街卫家深夜失火的原因调查以及最后的定论,这告示已经张贴出去差不多快三个月了,早应该被风吹得不见了,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再把它放在了他面前。 李易北慢慢坐回藤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这年轻人问,你是谁?现在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说:“东街卫家的儿子。” 李易北说:“那你叫卫……” 年轻人说:“卫东门。” 说到这,李易北记起来了,马上问卫东门,那晚过后你怎么就不见人了,我们刑房曾经派人找过你,最后还是一位我的手下和他朋友来帮着打理的后事。 卫东门说,当晚我被人踢入悬崖,最近伤才好了些。 李易北说,这些我不了解,但如果你真是卫家的人,那你就应该知道是谁帮着你父母打理的后事? 卫东门说,当然,程平和秦大牛。 李易北点点头说,现在你是想来这里感谢他们吗?那可找错地方了。 卫东门说,不是找他们。 李易北说,那你想想谁? 卫东门说,李副总捕头。 田氏两夫妇本来也坐在棚子下,剥蒜理菜,正打算起身回避,李易北叫住了他们,说没必要挪地方,然后让卫东门继续,找我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卫东问,这告示上写着的都是实情吗? 李易北说,当然是,现场我当晚就亲自去了,查看到天亮,火头是从房屋内部开始的,没发现外人纵火的痕迹,里面人也及时抢救了,虽没成功,但死者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伤。 卫东门听后,低头愣住,只好把条桌上的旧告示重新慢慢折好,放入怀里。 “你还想再做什么,还想去找谁,去找秦大牛还是程大人的公子?” 李易北又说完,卫东门再次愣住了,半天后才有了反应,表示以后不会去打扰他们,只想找个地方活着。 李易北笑了。 “活着?在你口中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需不需要我去身后厨房里拿一只结实点的碗送给你去活着?” 卫东门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看了看这新开不久的小馆子。 记得以前,他经常路过这里时,这里还空着,没人租来开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回到这里了?现在实在不记不起了。 想到这,卫东门不禁又向着巷子深处曾经自己家望去。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对卫东门接着说道:“当时秦大牛说你家在这巷子里还有一间房子,我马上就让秦大牛来这里找你,好让你去帮着去打理你父母的后事,但你人不在不说,房子也拿去卖了。” 卫东门没有反驳,“是的。” 李易北问:“你卖房子的钱现在花完了?所以你又出现了?” 卫东门笑了,哈哈大笑。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的反应,自己有点愣住了,尽理尽孝,天经地义,有什么可笑的。 卫东门只好尽量控制住自己,uu看书 wwuuknsu.om尽量让自己不再笑下去。 “你说得对,说得很对,我当时图一时之快,没能帮着打理我父母的后事,这事没有任何理由可谈,不可原谅,现在再来这里找原因,再来听你解释,可笑,当然可笑,至于你还想送我一只碗,这事就算了,我可能用不惯。“ 卫东门说到这,看到了棚子旁堆着清扫街道的工具。 “要不,你就送我一只扫帚吧。” 李易北听后,坐在藤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卫东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棚子边还剩下的半堆撮箕扫帚,问卫东门,你现在已经流落街头了? 卫东门回身向着斜对面的新综合集市一指,对李易北说,后面有一排之前修建集市时用的工房,现在还没拆,我在那里办了一个月租。 李易北瞄了一眼卫东门指着的方向,考虑了一会,说用你?那也可以,不过送你的扫帚需要用来天天清理老南门口到新城集市口这段道路,你现在向后退几步,就可以再去望望看这条道,再来决定要不要接下这扫帚。 卫东门回道,这条道之前我每月来回至少走三次,就不用再看了。 李易北点着头说,那好,不过得先试用几天,到时看看情况,我再定。 卫东门没再说什么,走到旁边选了一大一小两把扫帚扛在肩头,又提了一只撮箕,就向大道方向走去。 李易北让他等等,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雇员面巾递了过去。 然后,他提醒卫东门打扫时一定得记得带上。 因为这是新清洁队的标配。 第17话 巷口夕阳斜 晨。 这人的岁数越大,相信的人就会越少。 齐正也是一样,现在平日起居都是他一个人,有事需要外出时,唐喜会驾着马车在门前等着。 今天齐正的应酬比较无聊,城里十字路口的首饰铺换了老板,今天午时新开张,听说是一间银号。前几天这铺子开张的请帖送到齐正手里时,齐正看见帖子上打头写的是新城交易中心诸老爷子的名字,于是齐正把这请帖交给了诸公子,诸公子看了一眼后,考虑了会,让齐正去做个代表,齐正也只好应着去走个过场。 天色差不多时,齐正整理好着装,顺手又拿了一把折扇在手上,出门时,唐喜已经驾着马车在小院门口等他了。马车驶出小路,转进大道,齐正发现这条大道最近干净了,看来李易北那小子还真打算在新城这边继续呆下去。 马车驶到城中十字口时,距离午时还有一些时间。 齐正在新城交易店门口下了车,望了眼街口对面马上就要开张铺子,牌子上还套着红绸,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前来道喜的人也很少,门口也没站着迎客的主人和伙计,估计也就是一个短生意。齐正走进了新城交易店,上了二楼书房,打算先喝口茶休息会,到点再说。 唐喜把茶给齐正倒上,齐正喝了几口,正想闭目养养神。 胡大小姐胡果走进了书房,齐正连忙放下杯子起身,问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胡果问:“今天对面银号开张,是你去?” 齐正答:“是的,也是公子吩咐的。” 胡果又问:“哪你准备了什么?” 齐正又答:“两副贺联,马车里放着。” “还有呢?”胡果继续问。 齐正没有再回答,他突然认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常人都会犯的错误,但他不应该,作为一个打理新城的总管家不应该,可能最近是他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一些事情虽没做的那么完美,但能混过去就混过去了,老板也没有责怪他,能敷衍的就敷衍了,老板也没发现,现在的他,再没有刚进这里做事时,那样周全,那样细致,瞻前顾后了。 唐喜一看气氛不对,马上给胡果沏了一杯茶。 胡果看了唐喜一眼,接过。 齐正趁机上前说道:“需要些什么,我立刻就去置办。” 胡果尝了尝茶,说:“没有时间了,马上开了,你就这样去吧,贺联就不要送去了,空手去还好点。” 午时。 按理说,新铺开张都会热闹一番,再低调的,也要放串鞭炮庆祝一下,但这间银号牌子上的红绸子打开时,并没有鞭炮声,只有现场几位老人的掌声。 齐正也是老人,最后一个来,当然站在了最后,也拍着手,看见了这间银号的名字。 乌衣斋。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齐正又看了一眼他身前的人,发现这些人都是老城区要位退居下来的老人,其中前排还站着胡老爷子,就连今年刚从衙门钱粮司退下来的程大人也来了。齐正现在懂了为什么银号门口没那么多闲人来道贺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根本用不着,虚实早就看淡,简单点就行了。 银号牌子上的红绸子已经收好,老人们相互搀扶着走进了乌衣斋,齐正只好独自走在最后面跟了进去。 乌衣斋中午开张,并没有开席,每人一张圈椅,一杯清茶,一碟杂点,笑谈曾经。新银号的掌柜是孙道,此人齐正见过,但没什么交道,只听说他本是衙门下属农场的一位账房,不过现在也算人尽其用,银号的两位伙计好像是一对父女,看穿着应该是从附近乡下请来的,齐正不认识。 齐正想再试着在人群里找一把椅子,一杯茶。但椅子已满,茶已凉透。齐正想走之前给胡老爷子打个招呼,也没有得到回应。 齐正空空而来,空空而去。 因为后到,所以先走。 而他,似乎失去了一个机会。 而这机会,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错误。 齐正走回到街口对面,马车上没人,唐喜应该去吃午饭了。 齐正没有上楼,打算独自四处走走,重新考虑该怎么应对剩下来的几个月。 糖果城外,有一条环城路。 这条路把城墙外围把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相连,因为地势原因,这路当初就修的很窄,随着时间,逐渐开始拥堵,后来衙门只好出了规定,这路只能公共马车和行人可以通行。 南门口到东门口之间的环城路边上有一间大杂院,李易北和他的一家老小就住在这里,但这位置也不算太偏,出门右转,可以去位于城门东口的衙门,出门左转,可以去南新区的大道,大杂院门口旁边还有一个公共马车的上下站点,日常工作生活都算方便。 最近两天,李易北没坐公共马车,起得也比平时早了一些,都是从大杂院一路走到新区螺丝巷口的办公点,这样一来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二来顺便查看一下这一路周边卫生工作的进展情况。 糖果城南门到新区这条大道,差不多有一里多地,是连接新老交替的一条枢纽道路,平日人多马多,白天想在大道上做卫生,根本行不通。 卫东门尝试了一天后,决定每日三更开始清扫,天亮就收工。 大道南尽头是大概一年前新建成的综合集市,距离螺丝巷口不远。综合集市后就是一排当时临时搭建平房,主要用来给当时建造集市的工人们用,现在已经大多空着,卫东门天亮清扫完毕后就回到这里休息。 在新集市里求生活的人们,日常作息也比较特殊,也是三更后不久就得起床,来到集市后,开始忙碌着收菜收货,化整为零,打理干净,赶在市场天亮开市前把各种菜品,瓜果梨桃,日常杂货什么整齐地放在自己的摊位上。 新集市的摊位管理比较严格,和老城北门的老菜市纯粹是两回事,摊贩们租用的各自摊位上,放置的菜品货物一律不能超出各自范围,还有摊位的卫生,必须自理自清,随时保持干净,如果发现哪家缺斤少两,那就对不起,直接罚银一两,至于什么路边借道摆点卖点的临时小摊,现在根本不允许,发现一个收一个。对于新集市这样的管理方式,周围的街坊四邻,新城居民,老城居民褒贬不一,各说各有理,但时间久点,大家也就习惯了。 负责管理新综合集市的人叫彭豹,人又高又壮,也是新城诸家直接派下的人,但按级别现在也归齐正管辖。彭豹这人做事雷厉风行,不留情面,不然一把斑尾斧就会放在你面前。这人做事直接是直接了一些,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短时间内,把这新规矩实施的这么顺利。 一早。 李易北出门,一路经过大道,满意,又经过新综合集市门口,最后走到了螺丝巷口的棚子下,坐好,小馆子老板田长丰已经给他沏好了一壶茶。 李易北喝了一口茶,问田长丰中午吃什么? 田长丰一看天时,这才早饭时间刚过,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说,都行。 李易北掏出一封文书,递给田长丰,说以后每天的午饭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提前安排一下。 田长丰接过文书一看,原来衙门批准了给新城区清洁队,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间工餐,工餐地点就在他的小馆子内,至于用餐标准,每人每天十五文,半月一结。 田长丰心算了一下,现在整个清洁队加上李易北一共大概十人左右,虽然赚头不大,但好歹是个固定生意,马上笑着对李易北表示感谢。 李易北对田长丰说,那以后就辛苦你了,我去到处去看看,顺便通知一下大家。 田长丰笑着说,放心,以后每天晌午正点准时,我现在就去准备。 李易北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田长丰,那个扫大道的卫东门现在还在集市里住着吗? 田长丰说,这两天早上去集市里买菜时,看见过他扛着扫把下工,还在那后面的工棚里。 李易北听了点点头,让田长丰先去忙,然后向斜对面的新综合集市走去。 新南区的这座综合集市已经建成差不多快一年了,面积够宽够大,卖的东西也齐全,但李易北之前只有经过,路过,从没进去过。 今天是第一次。 现在正是集市人气一天中最高的时候,拥挤,嘈杂。李易北正想找人打听一下工棚在哪个位置时,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到了他身旁,对他抱拳问好。 这人李易北不认识,印象中也没见过,问他是谁?有什么事? 这书生应该二十还不到,自称叫陈览,是这个集市摊位管理账房,说这里管事的想请李易北喝杯茶。 李易北来这片地儿做事时也曾经打听过这集市的管事是谁,知道是齐正手下的人,并不想有什么交集。但现在对方已经开了口,李易北只能考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让陈览带路。 陈览领着李易北来到市场内的一个阁楼里,房间不大,装着文书的柜子就占了一半,彭豹正站在柜子边的书桌旁,陈览相互介绍后,退了出去。 彭豹不喜欢喝茶。 他和李易北之间只放了一个杯子。 李易北看着这个杯子,问彭豹有什么事?最好开门见山,上午还有事。 彭豹说,李副总捕头今天大驾光临,理应相互招呼一下,是不是这集市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满意的事,才让你亲自跑一趟。 李易北说,这集市管理的很好,无可挑剔,大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 彭豹笑了,有理,大家顺顺利利比什么都好,本人虽不喝茶,但爱喝酒,下次有机会请上时,李捕头不要推辞。 李易北点头说好,然后起身告辞,因为实在有事。 彭豹笑着让站在门口的陈览送送,李易北对陈览说,带我去这里的临时工棚看看就行,手下有个员工应该住在这里,需要通知他点事。 陈览把李易北带到市场旁的工棚,李易北大致看了一下,问陈览,最近是不是有一个叫卫东门在这里租了地儿。 陈览说是有这事,还是月租,所以有印象。 李易北问,这里月租是多少银子? 陈览说,月租就很便宜,三钱银子,过段时间这就要拆了,总比空着好。 李易北问,那你知道是哪间吗? 陈览指着工棚其中一扇门说,你就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李易北道谢,陈览回到市场内,李易北慢慢走到了刚才陈览刚指过的这扇门前,停下。 这扇门,李易北看了半天,真不知道它到底算不算是一扇门,三张树皮并排立着,一张树皮横在当中,上面绕了一圈麻绳固定,然后就这样靠在门前,向门里一望就尽收眼底。 工棚很小,一张破床,一张凳子,几乎就把空间填满。 卫东门正躺在破床上做梦。 就这样,他竟然也能睡得很香。 李易北摇头,佩服。 李易北抬头看了看天色,考虑了一下,并没有走进去,只是掏出纸笔,u看书.uuashu留了一个条子插在了树皮的缝隙里,然后敲了敲树皮,离开了集市。 中午。 现在新城区清洁队的免费员工午餐选定在了田家馆子,但这一堆人具体该在什么位置吃? 李易北本着不影响田家馆子的日常生意的情况下,最后决定菜就放在棚子下的条桌上,凳子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让大伙各自端着各自的饭碗围在桌边,暂时将就一下。 今天中午是田氏夫妇承办清洁队员工餐的第一顿,所以下了些本钱,桌子正中间还摆了一盘鱼。 李易北看了一眼手下的队伍,人都到齐了,就卫东门有点还没睡醒,这里就他是倒时差工作,也能理解,大家开动。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午饭后,就该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卫东门也向着集市后的破床走去。 李易北叫住了卫东门,卫东门只好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等着李易北发话。 路边人多车多,灰尘也大。 李易北开门见山,说清洁队的月钱,上面规定的是六钱至九钱之间,你做的区域累点,以后就按最高的九钱银子给你发放,每天中午还可以包顿工餐,你认为如何? 卫东门说,这没问题,那每月有假吗? 李易北说,这个没有,不过有事可以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好安排人去及时帮着打扫。 卫东门点头说那就这样,我现在需要再去睡会。 李易北本来还想再继续谈谈,但卫东门已经转身。李易北看着卫东门的背影,也没再说什么,能过一天是一天吧,大家都在熬着给人看。 第18话 壶 乌衣斋是一家由糖果衙门牵头,民间出资所开的银号,出资的老板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这些老人都曾经在糖果城里浮华一生,晚年了,把一些闲钱凑在一起,为糖果城的发展再做一些贡献。 银号的性质定在了半公益半运营,如果城中哪里需要维修街道啊,哪里需要疏通排水啊,哪里需要再种点树啊,乌衣斋都会拿出一些资金去帮衬帮衬。当然,如果你想做点什么生意,但银子又不够,乌衣斋也可以提供抵贷服务,至于日常,帮助街坊四邻兑换一些零钱,金银铜的比例互换,还有存钱理财,如能长久下来,也算是加快了糖果城内的市场流通。 乌衣斋每天的营业时间并不长,辰时开门,申时打烊,就像是一位退休下来老人,每天早早起床散步,晚饭前就已经地坐在家中的前屋里喝茶了。 胡塔也在喝茶,喝他一起喝茶的人是陆九。 现在已是夕阳西下,乌衣斋早就关门打烊,燕子在柜台内学着记账,孙道在旁边指点,胡塔和陆九坐在柜台旁的圈椅上。 茶色淡了,胡塔把最近两天银号的收支情况都过问了,虽有亏损,但很正常, 胡塔把一叠文书全部合上,让孙道把文书可以收回柜台,然后对大家说,最近家里出了一点事,接下来的几天我没空来这,需要白天呆在家里陪陪父母,号子里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你们可以商量着先定了。 孙道说,放心。 陆九问,需要我去帮忙吗? 胡塔说,纯粹家务事,你和燕子帮着把这里看好就行。 陆九说,我在这里看个门,倒个茶什么的你放心,但如果柜台上忙着,客人对我询问点什么,我就回答不上来了,没读过几天书,耽误了不少生意,老实说还是整天得不自在。 胡塔表示理解。 看了一眼孙道,孙道也表示理解。 看了一眼燕子,燕子表示正在学。 胡塔只好表示再理解。 但身边现在没空余的人手,外人暂时不能考虑。 陆九说,卫东门那小子呢,他不是在学院的时间呆得久吗,学问一定可以,要不我现在就去找找。 胡塔说,卫东门?他就算了,以后大家也不用再提他了。 陆九马上起身问,他跑了? 胡塔让陆叔不要急先坐下,说,他还能跑哪去,只是被埋了。 大家都愣住了,埋了?什么意思? 胡塔说,前几天诸家派去杀卫东门的是个老手,所以当晚就被埋了。 陆九和燕子,瞬间愣住了,不能接受。 孙道的反应倒是特别,在刚才胡塔查看过的文件里。 翻翻翻。 其它三人睁眼看着。 孙道终于翻出了一封文书出来,走到胡塔身旁,把这封文书递给胡塔。 胡塔看着孙道,接过。 这文书胡塔刚才已经看过,是衙门新成立的清洁队的工餐费用,这费用乌衣斋接下了,数目不大,也算银号和衙门合作愉快的开始。 “这有什么问题?” 胡塔继续看着孙道。 孙道上前,把胡塔手里的文书翻到了后一页,请胡塔再看。 胡塔再看,这一页是清洁队员工名单的签名画押,排头第一位的就是衙门副总捕头李易北,他这人太固执,现在和我们没有什么交集。 孙道说,请向下看。 胡塔不解,把文书拿高,逐个依次再看下去,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胡塔马上把这文书握住。 胡塔沉默了会,把手里的文书再次打开翻看了一次,然后问大家,你们之前谁看过卫东门的签名。 燕子举手。 她说之前过年时,卫东门写的家书交给了她父亲,她父亲让她帮着读过。 胡塔转头看了一下陆九,陆九说是。 胡塔让燕子过来,看看这文书最后一个签名是不是他本人写的。 燕子过来看了后,确定。 陆九问胡塔:“是不是卫东门还活着,你又救了他一次?” “我之前就说过,不会再救他。” “那他怎么会没死,需不需要我现在就去确认一下?” 胡塔没有再回答。 卫东门活着还是死了,并不重要,但如果真还活着,那现在埋在土里的又是谁?齐正这根老油条终于开始出问题了?诸家的人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那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胡塔似乎发现了一个机会,一个从没想到会出现的机会,但如果现在无动于衷的话,等到齐正把这漏洞补好,这个机会也就会马上消失不见。 至于卫东门,想不到还真是个人才,会削筷子,会挂灯笼,现在又跑去扫大街,明明知道有人要他命,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茶,马上要凉了。 陆九端起,想再去沏一壶。 胡塔起身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今天的话暂时就说到这,没有定论的事,我需要先去查查再说,你们这几天还是辛苦点,铺子照旧就行。” 大家点头,明白。 胡塔也点点头,走出了乌衣斋的后门。 三更。 胡塔已经很久没有在深夜的街上散步了。 他和铁手从府里出来,经过十字口,走到了南街。 这条街上的赌坊已经撤灯关门,旁边的面摊正在收摊,斜对面巷口放着的凳子也不见了。 胡塔走到面摊旁,让面摊老板先等等,说需要买壶酒带走。 面摊老板低头提了一壶酒过来,铁手接过。 胡塔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面摊老板,面摊老板接着金叶子没敢回手,说小摊子实在找不过。胡塔说,没事,你就暂时先收着,我以后有空还会来。 时辰。 十五刚过,十六开头。 圆月。 胡塔和铁手走出了南门,来到了连接老城新城的大道上。 此时,大道已没了白天的匆忙,两旁新种杉树也在休息,树叶的影子被月光印在了路面。 胡塔在大道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岔路口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路口旁的一棵大树。 这是一棵老槐树,生长在大道边一排杉树的后面,槐树上今年的新芽藏在去年的枯枝里已经开始陆续丰满,树干后藏着一条小路,uu看书w.uukansh狭窄,弯曲,望不见尽头。 这时,大道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 胡塔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这人慢慢走近。 月光下,这人带着面巾,扛着一把大扫把,提着一只撮箕,走得不快不慢,走到胡塔和铁手身旁时,站住了,解下面巾对胡塔恭敬问好,是卫东门。 胡塔并没有感到意外,对卫东门点头回应。 卫东门也没感到什么意外,把面巾重新带好,扛着扫把,提着撮箕,继续向老城南门口走去。 “看样子,你最近在新区落脚了。” 胡塔开了口,卫东门停住脚步。 “是的,这样可以一路扫回去,正好回屋休息。” “回屋?我曾经记得你在新区的房屋已经被齐正给卖了。” “不好意思,让你误解了,我是回棚里休息,工棚里休息,如果你还有其他什么事,请你直说,我得赶在天亮前把这里收拾干净。” 胡塔表示你工作状态不错,然后问一直站在树影里的铁手,你一只手也可以扫地吗? 铁手没有回答,走出了树影,把手上的酒壶递给胡塔,再上前,把卫东门手里撮箕拿过来挎在铁质的手臂上,接着又拿过卫东门肩头上扫把,扛在了他的肩头,向老南门口走去。 卫东门表示你这样安排,自己会很茫然,很不好意思啊。 胡塔看着卫东门。 “你想从齐正那老头手里拿回你的屋子吗?” “当然想。” 胡塔把酒壶递给卫东门拿着。 “那就跟着我来。” 第19话 酒和杯子 这条隐蔽的小路是泥巴路,上面没什么脚印,路面上有两条车轮的轨迹,很深。 泥巴路两旁的田地上应该很长时间没人来打理了,长满了杂花野草。 卫东门提着一壶酒,老实地跟在胡塔身后,至于这泥巴路的尽头是什么,他也不想去猜,眼前的这位胡家小少爷,如果想要他的命,也用不着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泥巴路上来晒月亮,何况他还欠着这位嘻哈少爷一条命,要还,通知一声就行。 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卫东门有时也会想去改变一下现状,但太过渺小,无能为力,自己的房子被人卖了,也拿不出任何的证明去要回,现在能自己挣钱吃饭,活着没死,也是他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断断续续遇见的这位胡家的这小少爷,现在对于卫东门来说,之间至少有战马一条命,也只有去习惯,前脚还在红楼夜场上嘻嘻哈哈,玩得一塌糊涂,后脚就在角落里安静喝茶,指引他人,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就算你在半夜扫街,突然遇见了他,似乎都适应了,不再感到奇怪。 月光很亮,也很安静。 泥巴路的尽头,渐渐出现在了卫东门的眼前。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农家小院,院内没声,里面的人应该都休息了,四周的院墙很旧,应该有些年生了,院门虽严实但也很斑驳,上面没挂着门牌,也没贴着对联。 齐正就住在这里? 胡塔在院门前停下脚步,示意卫东门上前去敲门。 卫东门小心地看着路,免得把一路辛苦带的酒给洒了,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院门,然后又退到胡塔身旁站着。 人停住了,月亮还在继续。 不知道到底是流云在动,还是月亮在走。 流云逐渐消散,不见了。 院门开了,双开。 齐正一身穿戴整齐,提着一只灯笼,站在门内笑着对胡少爷问好。 胡塔也笑了,大步进门,对齐正说道:“今晚天太亮,睡不着,又实在没什么新地方去喝酒了,就想起了你这院子。” 齐正陪笑说:“小少爷大驾光临,老夫再晚都欢迎,你上次来这有多久了?我人老了都记不住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这里其他的可能没有,但好酒,你就放心。” 胡塔说:“好酒喝得太多,已经没什么意思,今天我找到一壶从来没喝过的酒,所以才到这来和你一起尝尝。” 胡塔说完,让卫东门也进来。 齐正把灯笼微微提高,院门进来一位带着面巾,全身粗布的年轻人,身形仿佛有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这位带着面巾的年轻人的手里,真还提着一壶酒。 齐正没在说什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慢慢把两扇院门关上。 院门关上后,三人进了院内的一个小雅间。 齐正把房间里茶台上的油灯点亮,请胡少爷坐,然后从旁边的雅格里拿出一个楠木雕花匣子,拆了匣子上的泥封,在胡少爷面前打开,里面装着一套漂亮的青花酒杯。 胡塔笑着拍手,想不到你也是一个懂酒之人。 齐正也坐下笑着说,这套杯子放这里也有些日子了,一直也没有遇见能懂它的人,今晚小少爷特地来老夫这寒舍,正好遇上,老夫就自作主张,替你把它打开了。 胡塔表示真是好东西,那就收下了,正好这趟路上忘了带着酒杯。然后胡塔从匣子里拿出两个杯子,一个放在齐正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让身后的卫东门上酒。 齐正马上笑着起身说,我来,院子虽寒酸了点,对于小少爷礼数还是要的。 胡塔表示随便。 卫东门上前把一路带来的酒壶递给了齐正。齐正笑着接过这酒壶时,一直盯着这双带着面巾后的眼镜。 胡塔抬手轻轻拍了拍齐正的手臂,快坐快坐,把酒倒上再说吧。 齐正接过酒壶,慢慢坐下。 卫东门又退到了胡塔身后站住。 茶台上的油灯,火苗微微闪动,齐正低着头,开始回想这双眼睛下的人到底是谁,因为这双眼睛他已经确定之前一定见过。 胡塔笑着用手指点点茶台,示意齐正可以倒酒了,齐正只好又露出笑容,把这酒壶提在手里。 这个酒壶的质地很粗糙,没釉没纹,握在手上的感觉并不舒服,一看就是街边上的便宜货,但齐正的手臂却停下不动了,盯着看着这酒壶,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带着面巾的年轻人是谁。 油灯里的火苗慢慢静止,不再左右摇摆。 茶台上的两个青瓷酒杯,仍然空着。 齐正没有倒酒,而是把酒壶又放回到茶台上,脸上已经没有笑容。 胡塔没看见,uu看书 .uukanshu.co也没有在意,自己伸手提过酒壶,给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尝了一口。 这酒是杂粮野果自酿的,味怪,特别。 这酒是什么味道,齐正当然很清楚,但现在不清楚的是,胡塔带着卫东门半夜来到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胡塔从雕花匣子里,又拿出一个酒杯,满上,让卫东门也过来喝一杯。 卫东门上前和胡塔并排坐下,取下面巾,一口喝下。 胡塔抬头问齐正:“你就真不想和我们喝一杯?” 齐正叹气说:“这人老了,也没几个月事做了,晚上就不陪着你们喝了。” 胡塔抬头四周看了看说:“你几个月以后就打算住在这里养老,还是住在诸家送你的新宅子里闭门不出?” “这会有什么区别?” “匆匆一生,晚年了想出门在街上随便走走,都会提防着路过的行人,你不累吗?” 齐正看着胡塔,没有回答。 眼前的这位玩世不恭一塌糊涂胡家小少爷,瞬间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胡塔身边坐着的卫东门,为什么现在还活着,竟然能杀了黑蝎子,还有那壶酒,老陈的摊子也没了?胡塔到底想对我做什么,现在半夜来这里的下一步又是什么?现在已经不能再去等待答案。 月下。 小院在空旷的田野里,变得无声。 茶台上油灯的火苗,又开始闪动。 齐正伸手拿起面前的青瓷酒杯,这酒杯慢慢离开了台面,却碎成了两半,齐正用手指夹住其中一半,刹那间就向着胡塔的咽喉划去。 第20话 圆月 齐正。 五十岁才进诸家做事,四年后坐上了总管的位置,当上总管后,风雨天出门的时间自然少了,衣服上也不会再有泥点,面颊上也不会再有风霜,胡子也可以蓄得更长,如今再看,整个人比刚进诸家时还有精神。 齐正自小也是这城里老街上混大的,做过车夫,贩过水果,走过血镖,吃过皇粮,也进过大牢,但到了五十岁也一事无成。 当时,同是五十岁的诸远山带着家人护院举家从中原北方来到了这里扎根,把南门城外的大片甘蔗地买下,不过等到甘蔗丰收后,并没有再种,而是开始在这片土地上铺路建宅。 但这事可比种甘蔗复杂多了,需要一些对本地各种关系都熟知的人来帮着打理杂务,来回换了几个人都不满意,最后诸远山在一个酒宴上遇见了齐正,一拍即合。 齐正也开始任劳任怨,明做暗通,分寸到位,一路把这些杂事打理通透,让诸家在南门外的甘蔗地上把一路的宅子开建起来。 但因为诸家是外地来的,城里城外的人对他们家还是不信任,资金回笼出现了问题,又是齐正去和城里最有声望的胡家联系,促成了两家联合,南新区的生意逐渐开始顺当,齐正也被诸家认命成了新区总管。 当然,糖果城的甘蔗地也没了,衙门最后决定全城所需的甘蔗全从南方沿海地区购买,由城中的乘风镖局统一押运, 这样做虽然甘蔗成本高了不少,但甘蔗质量也提高很多,成品味道也高了一个档次,至少在宣传单子上。 有利有弊,久而久之,城里城外的各家作坊在这甘蔗的问题上,也就都慢慢同意了。 再后来,诸家公子和胡家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对眼好上了,两家人联手,生意越做越大,两家的老爷子也就慢慢退下养身子了,诸公子和胡加家大小姐开始主持大局。 但这生意做得越大的家族,似乎都会更加的信命。 于是两人一合计,只好临时把没什么背景的卫东门拿来填坑,家人也只能当没看见,默认。 但现在卫东门又从坑里爬了出来,还坐在了齐正小院雅致的书房里。 坐在了他的对面。 齐正觉得自己当上总管后的日子里过得太安生了,很多事也变得懒惰了,疏忽大意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家底,如果再等下去,被别人这样牵着,马上就会付之东流。 现在他已经开始淡忘了,曾经对自己的一句许诺。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如果再忘下去,到时不光是家底,人也会被埋在院子前的杂花野草堆里。 油灯里的火苗。 再次,闪动时。 齐正果断先出手! 半片青瓷酒杯,锋利的裂痕,速度地向胡塔的脖子划去。 当然,胡塔是何等聪明的人。 既然敢让他的随身独卫去扫大街,半夜就带了一个只会提酒壶的卫东门来齐正老窝。不仅仅是只是聪明,就能去做的事情。 胡塔出生在糖果城最富有的家族,又是老幺,虽然平时大多时间都在不学无术,但自幼家里请的不管是老师也好,师傅也好,都是正宗高级别的。 胡塔十六岁时,知道了城里有个地下拳场,于是没白没黑的在那里混了差不多一年多时间,期间的对手虽然有些有让着他的嫌疑,但他还是十八岁不到就通关了。 至于平日里,胡少爷喜欢把装着铁手的独卫带在他身边出现在城里各种场所,似乎只是想在告诉一些人,他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这些人里,也包括了齐正。 茶台上。 油灯的火苗,瞬间向胡塔倾斜。 但齐正手里夹着的半片锋利的青瓷,却划空了。 胡塔坐的椅子,已经向后移了半尺,椅子上的胡塔正好躲过了齐正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胡塔起身,打算理理衣襟,让齐正这老头子出招再来比划比划时,突然发现坐一旁的卫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一把匕首抵住了齐正的脖子。 胡塔睁大眼,回想自己是不是刚睡醒。 停停停!这剧本不对吧? 你不是刚爬出坑冒个头被我带来作证物的吗?顶多还可以帮着提一壶酒。 齐正僵着脖子,马上举手,一致同意。 那好,大家暂停。 先暂停。 先顺顺,顺顺。 胡塔挠着额头,看着卫东门,让卫东门的手暂时也不要动。 卫东门表示明白。 胡塔又看了看茶台上的油灯,茶台上的酒壶,自己刚喝过的杯子,还有齐正手里夹着的半片青瓷。 确定了剧本是没错后,胡塔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打算先和齐正先谈谈人生。 “如何?” “什么如何?” “你打算退了以后,无论天空是下雨还是放晴,都可以坐在老城沟边上的茶铺里,喝喝茶,同街坊四邻轻松地打着招呼,笑谈闲事,还是打算在新城里的大宅子里孤独的抱着金银直到死去。” 齐正愣住,无法回答。 胡塔在等。 卫东门的手也在等。 春夏之交的夜晚,虽无蛙鸣。 过后,仍是黎明。 齐正抬头,看着屋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理会脖子上的刀锋,慢慢地走到胡塔对面坐下。 “我马上就要六十岁了,还能回头?” “能。” “我的手上已经红得发紫。” “那就用城边清澈的河水把它洗净。” “你为什么想帮我?” “我根本无法帮你,今夜月圆,过来陪你喝杯酒而已。” “可刚才我差一点就杀了你。”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想要我命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齐正又抬头看着卫东门。 “你呢?我曾经杀了你两次。uu看书uukanshu ” 卫东门表示这些都可以算在五百两银子头上。 “但你为什么要加害我父母?” 齐正听后,不禁摇了摇头。 回首,看着油灯上的火苗。 “当天晚上诸公子要我斩草除根时,我犹豫了,犹豫了很久了,最终还是拒绝了诸公子,他可能看在我也是一个老人的份上,也没有再继续勉强。” “但是他继续下去了?” “是的,抱歉。” “我以为会相信你说的?” “你现在把刀放在我脖子上,让我去杀诸老爷子,我同样会拒绝。” “确定?” “无需怀疑。” 齐正说完,从雕花匣子里重新拿出一个酒杯放在身前的茶台上,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上,开始喝着这壶杂粮野果酿成的酒。 胡塔看着卫东门。 在等着他的决定。 卫东门一直在想着一句话,终于把短刀收入了怀里。 胡塔让卫东门也坐。 卫东门坐下后,胡塔开始给三人盛酒。 齐正抬手,挡住了胡塔的酒壶。 “老陈是我多年的朋友,他的面摊子和我做的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会对他动手。” 胡塔笑了。 抬手把齐正身前的酒杯拿起,盛满,又放回到齐正身前的茶台上。 “放心,以后你想在你朋友的摊子上,和你的朋友喝喝酒,随时都可以,如果我到时也正好有空,你也请客的话,我也可以陪着你和你朋友一起,再喝一杯这样的酒。” 第21话 屋檐下的鸟窝 圆月的凌晨,总是有雾。 再过两天就要进入三月了,今早还是没能例外。 铁手坐在大道边的一棵槐树下休息,没坐多久,雾气就在他的铁铸假肢上开始凝结,顺着像血脉一样的纹路慢慢汇聚,变成了一滴露珠,滴落在他的脚边。 铁手无声地看着他的假肢,仿佛此时这假肢也拥有了生命。 只有一只手的人,去打扫一条街是什么感觉?他之前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去试过,但需要他去做,他就会尽力去把这件事做好。 雾,渐渐淡了。 老槐树后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 胡塔和卫东门走了过来。 铁手站了起来,卫东门把树下放着的扫把和撮箕拿起,带上面巾想趁时间还早去加加班,走上大道,左右两头一看,薄雾下的大道已经像刚洗过一样。 胡塔领着铁手走到了卫东门身旁,说本想请你进城一起去吃个早饭,不过现在看来还得等些日子,我们就不见面了,如果有什么事,陆叔会来通知你。 卫东门点头,接着向铁手表示感谢。 铁手没有回应,用左手上的衣袖把假肢上的露水抹掉,跟随着胡塔在雾中向老城走去。 卫东门收拾好工具,回到新集市后的工棚里,想先睡一会,等到中午再去螺丝巷口准时吃工餐,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但很多事情都太远了,算了,还是听胡塔说的吧,不要着急,一步步慢慢来吧。 中午,新城清洁队聚在一起在田家馆子里吃饭,李易北发现卫东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也理解,同时也当众表扬了卫东门最近的工作质量很不错。 卫东门举碗像大家的祝贺表示感谢,吃完后,开始帮着收盘捡碗。 大家都分头去各自岗位,卫东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新集市后的工棚里再去睡一觉,而是走到了螺丝巷口,定住,看着巷子深处。 李易北走了过来,站在卫东门身边,问卫东门怎么不回去抓紧时间休息,跑到这里来看什么。 卫东门说:“我之前的家就在这里。” 李易北说:“知道,但好像已经被你卖掉了。” 卫东门说:“如果我以后能把它又买回来的话,中午再来这里吃饭时,就会节约不少路,也就可以多睡会。” 李易北听了后,没再吭声,转身直接回到凉棚,坐在藤椅上,开始喝茶,最后想通了,以后再不能表扬这人了,根本经不起表扬,容易飘。 今天的午后,有云,也有风。 卫东门静静地在螺丝巷口站了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向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凹凸的路面,狭窄的天空,十步一颗的小杨柳。 柳树上的每根枝条都已经挂满绿叶,卫东门想伸手去触摸,但刚要接触到时,手又收回。 走到巷子深处,来到了曾经的家门前,卫东门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改变,门锁着,屋里现在应该没人,门前的柳树还是只有去年那么高,不过门上贴贴一副春联,看来新住的这户人家,大年前就搬进来了。 风吹云散,太阳洒了下来。 卫东门站在门前,额头逐渐开始冒汗,越来越多,慢慢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那一刻,卫东门打算抬腿把这扇门一脚踢开! 一只小鸟飞了过来。 小鸟在门前的盘旋了两圈,飞进了屋檐下的鸟窝里。 卫东门当然还记得这个鸟窝,这鸟窝似乎比以前更厚实了一些,飞回来这只小鸟,两只爪子刚抓住鸟窝边缘粗糙的泥土,窝里马上就伸出来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张着嘴,嗷嗷叫着。 卫东门静静地看着,再低下头看着身前门上锁头,抬手把额头上的汗水擦干。 “你站在这做什么?” 卫东门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来了一个人,开口问卫东门。 卫东门回过神,脑袋右转,没人。 再左转,看见了,原来是巷口饭馆田老板的妻子田氏,正站在他身旁,正盯着他。 卫东门开始挠头,看天,看树,看鸟窝,看完后,表示中午得了表扬,吃得太多,所以转转,到处转转。 田氏对卫东门地不知所谓摇摇头,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上前,把鸟窝下的门锁打开了。 卫东门揉了揉眼镜,确定真事。 田氏打开门口,马上拿了一把笤帚,又走了出来,开始打扫门前的灰尘。 卫东门只好再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鸟窝,转身向巷口走去。 昨晚齐正已经告诉他这屋子卖给的是一个马车店老板,用来出租,现在看来,租用这屋子的应该就是巷口小饭馆田家的人。 卫东门一路懵着头,路过巷口的小饭馆时,李易北放下茶杯,叫住了卫东门。 卫东门强打精神,问队长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李易北上下打量了一遍卫东门,说要不给你放天假,今晚你就不用出工了,我会安排其他人去顶一天,你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晚再去扫。 卫东门又懵了会,仔细听明白后,也觉得自己是应该缓缓精神了,点头,感谢队长。 穿过大道,躲过马车,行人,一路走回到了新集市后面的工棚里,卫东门再也不去想那些现在还不能实现的问题了。 倒头就睡。 卫东门醒来时,树皮门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一翻身,接着睡,最后肚子实在饿得遭不住了,才从破床上爬了起来。 卫东门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反正天还黑着,外面的集市却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嘈杂,于是穿好衣服,走出工棚去找点吃的。 集市里,四个角落分别挂着一个大灯笼,加上正中间两个,把整个集市照得亮堂。 灯下,每个摊位上都有人,而且都在忙碌着,看来再过不久,天就快亮了。 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扛着一箩筐菜,走进集市,卫东门正站着当道,赶忙站到一边让开。 这大汉子把这筐菜扛到了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放下,又回头去集市外的马车上搬菜。马车旁还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正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各类菜品的成色数量。 春夏交换的季节,菜量高,价格低,集市里的商贩们,最近也是累,还没什么赚头,但和身边的人一样,为了生活,坚持下去。 卫东门看着眼前这些忙碌的人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帮也是倒忙,就不要站在当道处,挡着了。 新集市门口旁,有一个卖早饭的店子,店里里有素面和馒头,其他的卫东门也没考虑过,uu看书 ww.ukashu当上清洁队员后,在这店子里吃过几次,不过从来没有像现在来得这么早。 卫东门走进店子时,天还黑着,不过看来,这店子比他预想的还开得早。店堂里的几张桌子上,已经放着五六个来不及收拾的空碗。 卫东门要了一碗素面和一个馒头,然后找个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面上桌后,旁边桌子上也坐下一人,卫东门一看,就是刚才那位帮着大家搬菜的大汉。 店老板放下手里的活,赶忙走了过去,把这大汉面前的空碗收了,桌面擦干净。 这时,刚还才站在送菜马车旁,记账的青年书生也走进了店子,径直走到大汉的同一张桌子的对面坐下。 卫东门突然想起来了,这青年书生他之前见在这集市里过,当时他在这办理工棚月租手续,就是这位青年书生坐在集市阁楼窗口边,点头同意。 当下,在这天还没亮的店子里,这位青年书生又再次向着卫东门点头,还加了一句问候。 卫东门用筷子搅拌着面,比较茫然,只能报以呵呵。 继续低头吃面。 馒头,终于也来了。 卫东门就着面汤,全部吃完,饱饱地让店老板结账。 旁边桌子的大汉忽然抬手,对卫东门说,你的账我会一起付,天亮后,你去给你领头的李捕头转达一下,就说今晚我请他在三醉梧桐喝酒。 三醉梧桐在哪里,卫东门当然知道,我们的队长也知道,但为了更清楚的报告队长。 “所以请问,您是哪位?” “彭豹。” 第22话 报告队长 卫东门最近的运气看来有所好转,一大早就碰上有人帮他付账的,走出卖早饭的小店时,天才刚亮, 卫东门站在路边,向自己的工作区域望去,看见远处有一个人,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慢慢地朝这个方向扫过来。 卫东门视力不错,远远就看清楚了。 卫东门马上冲了过去。 “报告队长。” 李易北正在挥动扫把,发现一个人突然跑了过来,急忙用扫把抵住这人的胸前。 “你是谁?” 卫东门连忙立正站好。 “是我。” 李易北看清楚后。 “哦,是你小子。” 卫东门笑着点头。 “是我。” 李易北把扫把放下。 “我问你,是你把最近的烂菜叶堆在集市门口的?” 卫东门连忙摇头,纠正。 “队长,集市老大让我给你带个话。” 李易北把扫把杵在身旁,整理了一下头发。 “管事的说什么?” 卫东门上前。 “集市老大说,晚上他想你吃个饭。” 李易北没明白。 “吃什么饭?” 卫东门只好笑着猜。 “可能是他想和你联络联络关系。” 李易北立马皱眉。 “我是官,他是商,有什么好联络的?” 卫东门接着猜。 “可能是集市里每天很多烂叶子的清理问题,暂时没时间运走,所以想找个你通融通融。” 李易北问:“就这么简单?” 卫东门答:“就这么简单。” “还有呢?” “没啦。” 李易北拿起扫把向地上用力一摔。 “白日做梦!” 李易北盯着卫东门,紧接着还围着卫东门转了两圈,又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啊?” 卫东门双手一摊。 “没有啊。” 李易北不相信。 “老实说,有没有!” 卫东门只好低头承认。 “就一碗面一馒头。” 李易北看卫东门,表示明白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卫东门你这家伙,为了一碗面,一个馒头,就叛变我们的清洁队伍。” 卫东门委屈,连忙摆手。 “没有啊。” 李易北不想再听她解释,马上抬手。 “我代表街坊,代表衙门,我,我……我的扫把呢?” 卫东门连忙从地上捡起扫把递给李易北,这呢。 李易北一把接过扫把。 “我代表街坊,代表衙门,我打不死你!” 说完,立马开打。 卫东门想躲,没躲开。 “啪!” “啪!” “啪!” 三扫把。 全打在卫东门身上。 卫东门被打的抱头蹲再地上,一看怀里掉出最近发的高配面巾,慢慢反应过来了,马上把面巾递给李易北看。 “这不对,不对啊,我是清洁队的优秀员工啊。” 李易北看了一眼卫东门手上的面巾,这才消气。 收手。 卫东门也急忙整理好衣服,重新站好。 李易北把手里的扫把向卫东门一扔,你来继续,然后双手一背,朝着新集市门口走去。 卫东门只好接过扫把,抬头看了看天色,趁现在大道上还没几个人,速度麻溜扫完,路过新集市门口时,发现路边的杉树背后,还真堆着一大片烂菜叶子,还好现在不是热天,要不然两天那味就可以布满几条街。 螺丝巷口小饭馆的凉棚下没人,卫东门把扫把放好后,进厨房问正在擦灰的田氏看见李队长没? 田氏说,陪着我丈夫去斜对面集市买菜去了。 卫东门表示明白,是啊,这么大一堆烂叶子不早点想法处理,再拖下去,味道传过来,到时这馆子都不能吃下饭了。 现在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卫东门便问田氏有什么他可以帮忙的? 田氏随手抓了一把葱,递了过来。 卫东门接过,提了个小板凳坐在凉棚下的条桌边,开始理葱子。 现在正是上下工的高峰期,小饭馆前的道路上,逐渐流量提升,和之前卫东门刚搬到这里是,不知道快了几倍。 现在这新区,看来已经算成熟了。 葱子理到一半时,田老板和李易北从人流中穿了过来。田老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鸭,李易北背着一个背篓,手里还提着两条鱼。 哇,今天的伙食可以哦。 卫东门热情地一直盯着鸡鸭鱼被送进厨房。 李易北把鱼放进厨房后,回到凉棚下,把背篓取下放在条桌上。 卫东门不禁起身去看看背篓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一篓子破手套。 这用来做啥? 卫东门只好装着没看见,坐在小凳子上继续理葱。 李易北把手伸了过来,示意卫东门把葱子给他。 卫东门说这怎么好意思,李易北严肃地一把抢过葱子,坐在藤椅上,接着让卫东门现在就去把各个区域的清洁队员都叫回来,今天中午要提前开饭。 卫东门笑着说,这有鸡有鸭的,提前开饭的话,怕田老板来不及。 李易北听得起身又要打人,叫你去,你就赶快去,还鸡鸭鱼,烂菜叶子你要不要! 卫东门听得莫名其妙,今天第二次看见李易北发脾气,不就是去叫人吗?去就去呗,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 新区虽然不大,但变化实在太快,卫东门现在也是半生不熟。 清洁队的员工加上卫东门一共有十个,覆盖了整个新区的小街小巷。 卫东门一条街,一条巷子的找人,逐个通知。 又拐进一条巷子时,这巷子中段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没人,但这马车卫东门认识,也坐过,是齐正的专用马车。 卫东门把代表优秀员工的面巾掏出来,带上,偷偷靠近,马车里也没人,再抬头一看,发现旁边是两扇高大的院门,这院门平着巷子边墙而立,如果不走进看,站在这条巷子口还真看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新区诸家的府邸?应该是吧,但现在没空,卫东门又退出巷子,左右来回看了看,记住了大概的位置,然后继续开始通知下一位。 新城诸家的府宅,简洁清幽。 齐正现在正站在诸家大厅的中间, 他前面坐着两个人,边上也坐着一个人,三人面前的杯中的茶水都已经过半,也差不多凉了,但没有人来续水。 此时。 所有下人们谁也不能走进来一步。 齐正对面坐着的两位分别是诸家公子诸谦步和他的未婚妻胡果,齐正旁边坐着的是胡家二小姐胡灵。 胡灵身上还抱着一直长毛小狗,她斜靠在椅子上一边抚摸着小狗的长毛一边看着大厅里挂着的灯笼,似乎对今天的会审心不在焉。 齐正昨天早上送胡塔和卫东门走出他在荒地中的小院被人看见了,然后被转告给胡果,胡果和他的未婚夫诸谦步商议后,决定今早就把齐正马上叫来问问原由。 同时胡果也让胡灵顺便来听听,如果真出现什么意见分歧时,三个人也可以投个票,做出决断。 但三人茶都喝了一半,齐正仍然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认为你们都说得对,u看书ww.ukans承认前晚老夫是和胡塔还有卫东门是在一起喝酒了。 胡果一脸严肃,不对,不准确,一脸苦瓜,也不对,好像有点过了,反正大概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样子吧,再次问齐正:“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们当晚你们喝酒期间谈了些什么吗?” 齐正笑了,他可能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很僵硬,告诉胡果,就谈了一些闲事,一些老城里曾经的趣闻,而且当晚我喝得最多,醉了,送走他们我就睡下了,现在让我回忆,人老了,真记不起什么了。 胡果真变苦瓜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诸谦步抬手让她先歇歇,然后起身走到齐正面前,笑着说:“要不今天就这样吧,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新城这边的生意也告一段落了,已经开始逐步交由衙门来管理了,你现在岁数也大了,也为我父亲累了这么多年,要不这样,你以后就回你的小院子好好养老吧。” 然后,诸谦步回头看了一眼胡果,胡果考虑了一会,点头。 诸谦步再看着胡灵,胡灵表示弃权。 齐正接受了安排,走出了诸家大厅。 大厅门口旁站着一位中年的白衣剑客。这剑客叫吕中,齐正很熟悉,一直是诸远山老爷子的保镖,前些年也经常合作,现在老爷子退二线后,吕中就时常会站在诸家的唯一公子诸谦步的门口了。 齐正走出大厅,在吕中身前停了一会。 这停一会就算告别吧。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齐正继续向诸家大门走去。 终于跨出了诸家大门。 第23话 宴席 手套,是一种劳动人民用来保护手部皮肤,或起到保暖作用的物件。当然,它也可以作为一种装饰品。 李队长背篓里装着的显然不是后一种。 卯时过半。 清洁队人员都到齐,中午的工餐提前开动,条桌上没鸡没鸭也没鱼,中间就放了一个盆,里面就装着半盆凉拌萝卜丝丝,米饭也没有,每人两馒头。 馒头还是李队长临时去新集市门口的小店买的,因为小馆子的田老板现在没空,需要提前准备晚上的两桌宴席。 馒头夹着放了葱和辣子的萝卜丝,吃起来味道还行,大家吃完后,田氏上前换盆。 一盆刚出锅的酸菜叶子汤。 李队长端来一叠碗,让大家先喝点酸汤休息一下,顺便开个小会。 大家都把酸汤盛好,一边在碗边吹着,一边等待李队长发言。 李队长看了看大家说,我就先说结论,再说原因。 有人举手,提出反对。 李队长问,为啥? 这人说,怕没心情喝汤。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 李队长说,那好,我就先谈谈原因,话可能有点多,还请大家耐心听完。 然后起身,开讲。 “新城这片区域和老城比起来,虽说不大,也不算小,我们的清洁队伍成立没几天时间,工作质量街坊四邻是有目共睹的,都是好评,为止我现在也真心感谢在座的各位,前天我去衙门开会,上面说,现在南门外这片新建的区域已经基本定型,以后不光是卫生工作,还有一些其他实际操作也要逐步的接手,比如说斜对面这座新综合集市的管理工作,我当时就问了具体时间,得到的回答是十天半个月后,于是我只是先在心里树立一个概念,但现在看来我们需要提前进场帮忙了,因为本来管理着新集市诸家的人,已经开始调动人手去其他地方了,搬运货物的人调走了,收拾公区垃圾的人也调走了,现在整个集市的工作人员就只剩下一个管事和一个账房,刚才我去找了他们,听他们说也最多再呆两天也就要被调走,需要我们现在当下,就尽快的把集市的管理工作接手过来,所以……” “所以什么?” 众人睁大眼问。 李队长伸手一请。 “所以请大家先喝汤。” 田氏走了过来,把条桌上的盆和勺先收了。 大家颤栗,开始喝汤, 都喝完后,田氏又走了过来,把每人面前的碗也收走了。 李队长把早上背来的背篓从身边提上条桌,一倒。 一堆粗布手套。 大家表示看不懂, 李队长说,我们需要把新集市门口的一堆烂菜叶先收拾干净。 大家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用扫把铲子就可以了,没必要发什么手套,队长真是太讲究,太体贴。 李队长又说,我一直相信你们的工作能力,但这手套是清理完那堆烂叶子后,再用的。 “那还有什么?” “烂叶子旁边的下水道。” “为啥?” “都堵住几天了,可能有三四十尺远,需要前面用水冲,其他的人在预留的缝隙里用手一点一点向外掏。” 大家听了以后,想摔碗。 接着又纷纷请缨,我来负责在前面冲水。 李易北看着条桌上的手套,发现刚才买多了,不过,卫东门倒是没开口,于是问卫东门如何?卫东门说没问题。 好了,会议结束。 开工。 清洁队分成两组,一组五人负责清理那一大堆烂菜叶子,剩下的五人,三人负责在下水道前面轮流冲水,卫东门和李易北负责用手掏干净堵塞在下水道里的杂物。 整整一下午,卫东门用坏了三双手套,换了两次面巾,李队长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 晚饭前,新集市里也陆续收摊。 新城清洁队终于收工,完事。 李易北看着一身脏兮兮的队伍,让大家都先回去先洗洗,一个时辰后,老田的馆子里,开席。 卫东门在集市后的工棚里打水洗净,换了身衣服,从集市门口走出,准备去吃席。 集市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位是焕然一新的李队长,还有两位是今早上在旁边小店里请卫东门吃早饭的那两人。 这两人也应该是刚忙完集市内的活,看着卫东门走过来后,一起笑着迎了上来。 李易北给卫东门介绍,这位长得牛高马大的人是彭豹,新集市的管事,这位青年书生是陈览,这里的账房。 卫东门马上笑着和两位打招呼。 “在下卫东门,负责扫街的。” 李易北说:“今晚清洁队开席请客,一是为了感谢大家辛苦,二是想请彭管事和陈账房,讨教一下这集市的具体情况。” 彭豹一听,不乐意了,说:“本来今晚是俺想请你李捕头,把该交接的给你提前说说,现在你还这样说,是不是对俺太见外了。” 李易北解释说:“三醉梧桐,我本不喜欢去,再说那地方纯粹浪费银子,大家就近吃点岂不是更好,也自在。” 陈览说,就听李捕头的吧。 彭豹看了看大家都一致同意,那行,俺去买酒。 李易北刚想阻拦着彭豹,说老田那有酒,陈览示意就等彭管事去吧。 夕阳西下,落霞满天。 螺丝巷口的小馆子人里声鼎沸,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田老板和田氏忙空后也上桌,桌子不大,两桌人挤得满满当当。 清洁队里大多是上了岁数的人,平日里并不喝酒,所以高兴吃完后,也就陆续起身告辞,早点回去休息了。 田氏也吃完,起身离桌后,两张桌子上就还剩五人,李易北,卫东门,彭豹,陈览,还有田老板。 于是两桌汇一桌,五人坐在一起继续。 席间,彭豹和李易北把新集市的事,谈了很久。 谈完后,两坛子酒也差不多空了。 彭豹喝得最多,但似乎没什么影响。 李易北第二,已经被敬得差不多了。 陈览有分有寸,没喝几杯。 田老板最后上桌,还在加快速度。 卫东门难得吃顿好的,肚子里菜比酒多,还算清醒。 小馆子外的天空。 现在已是繁星点点。 田长丰起身,再给大家敬酒。 李易北表示真不行了。u看书ww.uukanshu.co 彭豹站了起来,扶着李易北,一看还真喝多了,于是让陈览去门口叫个马车,安全的送李捕头先回去。 陈览点头,起身去了路边找车。 马车叫来后,大家把李易北扶上车厢,彭豹再次叮嘱陈览注意安全,后又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去。 卫东门表示已经吃饱,我来就行,你们继续。 彭豹打量了一下卫东门,还是算了吧。 于是,小馆子里就只剩下卫东门和田家两夫妇了。 卫东门给又田老板满上,然后去帮着田氏收拾这吃剩下的两个摊子,好尽快收拾完,尽快回棚先休息一会,等会还得出工扫街。 这时。 小馆子里走进来一位女子。 卫东门抬头一看。 这女子挎着一个小背包,看样子也刚忙了一天,不过这女子,他应该见过,肯定是见过,还有印象。 对了,卫东门想起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甜水赌坊应掌柜去西门马车站买马车时,就是这个爱红脸的女子给他们端的茶,然后也是她经手的买卖。 这个爱红脸女子,这时脸马上又红了。 因为卫东门一手抓着把筷子,一手端着盘,正盯着她。 田氏上前,帮着这女子把她肩上的小背包取下,说今晚店子里忙,饭菜就给你留在厨房里了。 女子点头,又马上低头。 田长丰只好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给大家介绍。 “这位是卫东门,李捕头手下的伙计。” “这是我女儿,阿繁。” 第24话 黑白乌鸦 田老板一家三口是糖果城北门,外河上游田家渡的人。今年春节前后,一家人来到这螺丝巷口租下铺子,开了馆子,正月初八开的张。 田氏夫妇平日在馆子里忙碌,女儿田阿繁在西门口卖马车的铺子里打工。 阿繁由于刚进马车铺子,业务还得慢慢熟悉,所以又得兼着每天在铺子里端茶送水和晚上关门,所以每天下工后,再坐公共马车回到城南新区这里时,一般都已经是很晚了。 田长丰在馆子旁螺丝巷里租了一间两居室的小宅子,用来给田氏和女儿阿繁日常休息,自己每天就在馆子后面小天井里的柴房过夜,顺便守夜。 阿繁每天晚上回来的晚饭,一般都是由田氏送到螺丝巷租的宅子里去的。但今都太忙,没空送去,所以田氏只能把女儿的晚饭留在了馆子厨房的灶台边。 阿繁低着头,进了厨房吃饭。 卫东门目送完毕。 田氏接过卫东门手里的筷子和盘,让卫东门也快早点回去休息一下,半夜还得去扫大道。 卫东门回过神,对啊,等会半夜还得去扫街,于是感谢田氏夫妇今晚的劳动成果,告辞。 卫东门走出小馆子,夜空繁星依然。 一路回到新集市工棚后,卫东门趁着还有点酒劲,赶快睡觉。 深夜。 四更。 卫东门照例睡醒,酒也醒了,扛着扫把提着撮箕,上了大道,向城南门口的起扫点走去。 卫东门边走边借着星光衡量着今晚的工作量,还行,大道天天都打扫着,日常就比较轻松。 走到南门口,卫东门开始正常工作。 一路工作到通往齐正小院的路口时,发现路边的杉树后站着一个人。 这人的着装看不清,但带着个白帽子。卫东门警惕起来,现在是五更还是六更了,半夜不睡觉站这里做什么? 绕着点,绕着点扫。 刚绕了没几下,卫东门身后又远远传来了脚步声。 卫东门停下工作,回身。 刚才已经打扫干净的大道上,出现了两个人,正踉跄地走了过来。 卫东门再去看那顶白帽子时,白帽子已经藏在了杉树后。 那现在该怎么绕着扫?卫东门左右看了看,都还干净,那就原地扫。 踉跄的两人,慢慢走近,卫东门转着圈,看着。 原来是齐正和甜水赌坊旁的面摊老板。 卫东门也看懂了,齐正半夜喝多了,面摊老板正扶着他回小院。 那路边杉树后的白帽子又是咋回事? 卫东门停住转动,打算再去看时,白帽子已经从杉树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挡在了齐正和面摊老板身前。 齐正看着白帽子,让面摊老板不用扶了,抬头,问白帽子,还有呢? 卫东门这时才发现,原来杉树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黑帽子。 星光下看不清,还好圆月也没过几天。 黑白帽子站在一起后,卫东门看见他俩的衣服上绣着相同的图案。 很多乌鸦。 再一看,两人的帽子。 一黑一白。 黑白乌鸦? 卫东门记忆中好像道听途说过这两位传奇里名人,想不到现在真看见真人了? 还好,卫东门眼前的这些人,都没在意这位扫街的,卫东门还可以再走近点。 哪知道,卫东门刚上前一步,白帽子的剑锋就向他指了过来,卫东门立马站住,手上的扫把也掉地上了。 齐正尽量把身子站直,对白帽子说:“没这扫街的什么事,不用理他,你们两位半夜在这里等着老夫,也算辛苦,老夫现在已经喝多了,想回去休息了,如果两位有什么需要办的,还是简单点吧。” 白帽子让卫东门滚远点! 卫东门说:“不!” 白帽子正在无法理解时,齐正出手了,直接侧面上前一把抓住白帽子的肩头,向后猛地一拖,两人双双倒地,面摊老板也跟着倒地,用双手压住白帽子拿这长剑的手臂,白帽子拿剑的手臂马上弯曲,想去斜刺面摊老板的大腿,被躺在地上的齐正一脚踢开,白帽子还想挣扎,回手在刺,齐正又一脚踢在白帽子的腰间,白帽子瞬间滑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路边的杉树上。 至于黑帽子,正被卫东门用一把短刀抵着咽喉,一动也不动。 白帽子从杉树边爬起来,捡起滑落的长剑,也站住了。 齐正和面摊老板也从地上起身,站在大道上,看着白帽子。 白帽子盯着卫东门,问:“你是谁?” 卫东门说:“扫大街的。” 齐正拍了拍灰尘,对白帽子说道:“如果你不再问这些问题,也从没见过他,你们两位之前怎么来的,现在还可以怎么回去。” 白帽子听后,看着黑帽子。 夜风吹过。 小路旁,老槐树上去年的枯枝,在夜风中又落下几支。 齐正坐在树下喘着气,面摊老板也在一旁甩着手臂,卫东门走回大道,捡起地上的扫把继续工作。 夜很静,也许马上凌晨了。 黑白乌鸦早也已经离开了。 齐正老了,现在一身疼痛,看着大道上这位曾经被他杀了两次的卫东门,之前在小院里没有杀他,刚才竟然又帮助了他,是不是胡家小少爷提前给卫东门安排了什么?或者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屋子?还是其他东西? 齐正问面摊老板老陈。u看书.uukanshu 老陈说,他在活他自己而已。 齐正听了,笑了。 然后,大笑。 对于自己,活了五十多年了,竟然昨晚还会为了昨天跨出诸家大门去喝酒,而大笑。 晨。 三月,已经开始变热。 卫东门收工回到新集市门口时,看见彭豹光着膀子在为商家们搬运货物,卫东门扛着扫把,上前问好,然后准备回棚睡觉。 站在运货马车旁记账的陈览,请卫东门留步,卫东门实在太困,表示现在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明早应该还可以。陈览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和你道个别。 道别?道什么别?你和彭豹要去哪里? 卫东门听不懂。 这时,彭豹卸了货,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卫东门的肩头,说:“俺和陈账房在这里的工钱诸家昨天就给结了,现在算是俺们在这义务劳动。” 卫东门被彭豹拍的一个踉跄,人也清醒了一半,抬头望了望这综合集市,这么大的一个摊子,真说走就走了? 彭豹没时间回话,又跑去帮着搬货了。 陈览走道卫东门身前,拿出一钱银子和一些铜板递给卫东门。 卫东门又不清醒了。 陈览说:“上面决定今天下午就把集市后的工棚拆了,免得影响移交的整体形象,这是你剩下的月租费用,抱歉,你需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也帮不了什么。” 卫东门终于听懂了,接受。 又问陈览:“你们今后会被调动去哪?” 陈览说:“城东门外,松糕古镇。” 第25话 告示 卫东门赶在下午工棚被拆前,赶紧躺回窝棚里随便再睡会儿。 午饭前,卫东门准时醒来后,又赶紧跑去螺丝巷口,想找李队长反映一下自己遇到的住房问题。 李易北正在螺丝巷口贴告示,卫东门跑到他面前报告,李易北说烦着呢,有什么事直接说。 卫东门说,集市后的工棚,下午诸家就会派人过来拆了,我的窝没了。 李易北听了开始仔细想,好像人又没那么烦了,问卫东门,工棚为啥被拆?你是从哪里来的消息?我咋不知道。 卫东门马上把早上陈账房的话,向李队长转述了一次。 李易北问卫东门,那你为什么早上不来通知我,现在你要吃饭了,才想起来向我报告。 卫东门正要解释。 李易北又抬手让卫东门暂停,接着一拍脑门说,哦,对,想起来了,我一上午都在衙门里开会,最近简直忙晕了,对了,你找我是做什么来着? 卫东门只好又把自己马上没窝的问题阐述了一遍。 李易北慢慢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然后双手交叉在胸间,为卫东门开始认真考虑,手交叉了一会后,又开始摸下巴,接着为卫东门认真地考虑,难啊,比较难啊。 卫东门站在一旁,不由的为李队长这样先人后己,大公无私,甘愿为下属两肋插手的精神而感动不已。 还好,李易北终于赶在卫东门马上就要热泪盈眶前,果真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卫东门赶忙伸手擦了一把脸,请李队长指点。 李易北比较为难,但还是开了口。 “要不这样,新综合集市大门口边有间屋子现在正好空了出来,虽不大,但比你之前的环境好多了,你就先住在那吧,至于房租……” 卫东门一听,可以啊,忙打听租金具体是多少? 李易北又为难了,皱眉想了想,才又开的口。 “给你免了!” “真的?那太好了。” “不过……”” “不过什么,请队长快点说。” “需要你白天没什么事时,就呆在那屋子里,看看书啊,学习一下啊,打打瞌睡都行,反正不要乱跑。” “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那还有吗?” “你看哈,你现在四更才出门扫地,集市几乎每天都是三更就来人了,我认为你可以同时把大门的钥匙管着,这样也顺便为大家开下门,至于关门,都是在每天晚饭左右,一更前,那会你也没什么事,可以顺便关一下大门,门关了后,你还可以再安心睡到三更后,也不会耽误你一天的休息,怎么样?” 卫东门听完后,一时没能完全消化,不过李队长好不容易为下属深思熟虑想出来的方法,还能有错吗?再说,队长还把集市最重要的大门钥匙交给我来保管,这明显是对我的一种信任,一种肯定。 “没问题!” 卫东门拍着胸脯,向李易北保证。 李易北看到属下能这么坚定,自己也不再心烦了,满意地对卫东点点头,又拍了拍卫东门的肩膀。 “那你就好好干啊,不要让我再为这事操心了。” “放心,队长!” 卫东门坚定表态后,李易北从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他。卫东门双手郑重地接过这串钥匙。李易北的心情似乎也被卫东门感染,变好转了,抬头看了看天,好像该吃午饭了,于是双手一背,向小馆子走去。 但没走两步,李易北又停了下来,回身对还站在原地充满斗志的卫东门说,你吃饭前记得把巷子口我刚贴的告示撕下来,对了,前面巷子口还有两张,一起撕掉。 说完,李易北走进了小馆子。 卫东门,挺胸握拳,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卫东门开始撕告示。 一直撕到前面巷子口的最后一张时,粘贴告示的浆糊已经干了,不好撕,于是卫东门看着这告示,想着怎么下手才能让这告示的碎纸不乱飞,墙上不留痕迹,看着看着,卫东门对这告示上面写着的字产生了兴趣。 这告示毫无疑问是李队长亲手写的,是不是他亲手贴上的已经不重要了,确定是他亲手写的就成。 这是一张招聘告示。 大道南口的新综合集市诚信急聘一位工作人员。 接下来,首先写的是要求,身体健康,年龄不能超过四十,习惯晚起早睡。 然后写的是待遇,包住,还包每天一顿实惠的工餐,定时配发劳保用品,月钱九钱。 至于具体做什么,下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卫东门大体也看了,和刚才李队长站在螺丝巷口对他说的那一大段还没能完全消化的话,大差不差。 招聘要求的后面就是联系地址了,螺丝巷凉棚下。u看书 ww.uuknshu 最后是署名,李易北。 卫东门把这告示又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刚撕下拿手里的两张一对比,除了墨迹深淡不同,内容一模一样。 先撕吧。 最后一张告示也尽量撕下后,卫东门抓着被揉成一团的告示,向着田老板馆子前的凉棚下就冲去。 想不到啊,想不到。 李队长,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背叛清扫革命的友谊。 太阳正当中。 清洁队的免费工餐,在馆子前的凉棚下准时上桌。菜上齐后,李易北端起碗就开始刨饭。 有人表示卫东门还没来呢,要不我们大家先等等。 李易北不接受表示,夹了两筷子菜,继续刨。 大家睁大眼,盯着李队长。 李队长开始加速度。 一转眼的功夫,李队长的碗已见底。 李易北放下碗,打了一个嗝,然后对着一桌眼镜很大的交代,我下午衙门还有个会,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没空。 接着李易北起身走出凉棚,在街道中过往的人群中消失了。 一桌人的大小眼还没全部恢复,卫东门就冲进了凉棚,开始围着桌子找找找,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就连桌子底下也看了,最后卫东门盯住了桌子上刚吃完的空碗,问大家,李队长呢?他现在跑哪去了? 大家异口同声,消失了。 卫东门表示明白了,把手中揉成一团废纸向那空碗里一塞,接着对大家表示自己已经很饱了,你们慢慢吃,然后卫东门也走出了凉棚,消失在街道中。 第26话 搬家路上拔萝卜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物降一物。生活中每件事情,都有它最好的解决方法。 李易北今天就找到了一把钥匙。 解决好了一件事。 而且,他还学会了分享加倍。 所以卫东门现在手里有了两把钥匙。 这两把钥匙是用一根麻绳串着,麻绳被桐油泡过,顺溜结实。卫东门用右手食指勾住麻绳,晃荡着两钥匙,走到了新集市的大门前,停住。 这大门大约有八尺宽,一丈高,单门结构,锁头位置在右,转轴位置在左,右向左侧开。 卫东门之前天天从这门里过几趟,印象中这门好像从来也没见谁关过,这集市在晚饭后到四更前,这段时间里商贩们是都离开休息了,有些摊子上还放着的当天没卖完的东西,但也没听说被谁偷拿过。但现在李队长却要求这段时间需要锁门。 至于为什么,卫东门也不懂。 卫东门初步考察结束后,走进门里,开始做进一步考察。 进门后,右边是隔壁卖早饭小店的侧墙,左边当然就是门,如果再进一步,就到集市内的摊位了。 屋子呢?说好给安排住宿的屋子呢? 卫东门原地转圈,上下左右地找,没有啊,到底在哪? 现在正是晌午饭点,集市门口过往的人虽不多,但还是都被卫东门给吸引住了,也开始上下左右地找。 卫东门干脆不找了,看着他们找。 他们看着卫东门不找了,自己也不找了,然后念叨着这人神经。 大门口的秩序回复正常后,卫东门又走出大门,来到了隔壁的小店门口,试着请教一下店主。 现在店子里的生意不错,桌子虽小,也没几张,但每桌都有客人,店主也在里外忙碌着。 卫东门打算先等等,转身又看着集市大门,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跑到这扇打开的大木门边,伸头向门后一看。 正确,这大木门背后的墙上,还真有一扇关着的小木门,这小木门还开在离地两尺高的墙上,是说刚才在大门下的缝隙里没有发现。 现在打开的这扇集市大门距离背后的墙面大概一次尺不到,幸好卫东门最近难得吃顿好的,横着还能摩擦过去。 然后开始,摩擦。 摩擦摩擦,顺着光滑的墙面摩擦。 卫东门摩擦到位后,先举起右手,再举起左手稳住,用麻绳串上那把小一些的钥匙插进小木门上的锁头,一转,锁头开了,取下锁头拿在左手,右手一推门,门开了,但没法抬腿,只好向前弯腰,爬了进去。 卫东门整个身子进去以后,站了起来。 这屋子虽然很小,但居然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看来之前有人在这住着,这人还很讲究。 屋里的布置卫东门也很满意,一张小床,一个柜子,床头上方的墙上还有一扇小窗。 卫东门上前两步,打开小窗,伸头一望,外面是集市旁的小路,路边还种着当下的蔬菜。 环境真不错,还免费,就是平时进出麻烦点。 整体来说,卫东门还是很满意了,于是把刚才情节倒放一次,卫东门又回到了集市门口。 准备搬家吧。 卫东门来到了集市后的工棚里,把东西收拾完毕,两小包袱系在一起搭在左臂上,薄被整理好包住枕头,右手一扬,扛肩头,走出了窝棚。 这时,一辆马车驶到了工棚前,马车后还跟着一伙人,这伙人的手里拿着不同的工具,看来拆棚子的队伍来的还很准时。 卫东门手里搭着两包袱,肩上扛着被子枕头,路过刚来的这辆马车时,发现这马车很熟悉,好像是昨天还是前天就看见过,对了,就是在新城一条幽静的巷子里看见过的。 齐正的专用马车。 不过车厢里走出来的人,并不是齐正, 而是一位剑眉星目的小厮。 这人卫东门记忆中应该见过,只是时间久一点。卫东门又继续走了两步,终于想起来了,之前他被甜水赌坊应掌柜辞退的那天,就是这位小厮为诸家送来的信,瞬间他就脱离了赌坊生活。 现在这小厮依然是一身富贵装扮,开始指挥马车后的那伙工人开始撤棚子。已经到了三月下旬,午后的太阳,可不一般。拆房子里工人们听着指挥,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乱糟糟的先不说,汗流浃背忙活了半天,感觉这一排棚子怎么比没动工前还更难搞了。 卫东门用身体支撑着家当,站在原地看热闹。 工人里终于有人摔家伙不干了。 富贵小厮立马上前,抬头用力就是一耳光。 虽然这小厮用力了,但这个工人出了脸被扇红了些,身体没动摇。 小厮一看,反手又是一耳光。 情况如上。 小厮还想着第三耳光时,但右手被这工人抓住了。 小厮想把这只手像拔萝卜似的拔出来。 但一只兔子的力气明显不够啊。 于是他用剩余的左手向后招手,希望再来一只兔子帮忙。 这时马车后走出来一个人。 卫东门一看,这人可不是兔子,是一只乌鸦。 一只带着白帽子的乌鸦。 富贵小厮看见白乌鸦走到身边后,直接命令白乌鸦。 “杀了他!” 卫东门本来是看热闹的,uu看书 ww.uuknshu 看到这,连忙把支撑着的家当就地一甩,马上跑到富贵小厮后面帮着拔萝卜。 白乌鸦看了卫东门一眼,不认识。 但卫东门很热情,挪了挪身子,腾出一块地,让白乌鸦快来帮着拔萝卜。 白乌鸦拔剑的手暂时停住了。 一群工人拿着锤子榔头围了上来,劝说摔家伙那位工人还是算了。 摔家伙那位工人看了看白乌鸦手里暂停的剑,慢慢把手松开。 富贵小厮的右手被控制住后,一直处于紧握拳头状态,一恢复自由,马上抬手就是一拳,朝着工人侧脸就挥去。 工人没有躲避,只是把眼闭上,忍了。 但是富贵小厮的拳头最终还是砸了个空。 因为卫东门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猛的一下就把萝卜拔了出来,然后两人重心不稳,后退三尺,一起坐在了地上。 富贵小厮转头看着卫东门就问,你抱着我腰做什么? 但还没等卫东门解释,富贵小厮就连忙站了起来,躲在了白乌鸦身后去了。 卫东门也站了起来,拍着屁股上灰尘,看着从白乌鸦身后伸出来的脑袋。 显然这富贵小厮还记得在甜水赌坊工作过的卫东门,脑瓜也转的快,立马就认出他来了。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呗。 卫东门回身捡起地上自己的两包袱,被子,枕头,全揉成一块,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富贵小厮也没拦着卫东门,而是让白乌鸦在这守着工人继续拆工棚,自己则跳上马车,赶着去汇报重大发现。 第27话 题与案 小时候读书,单纯拿学习这块来说,最期待的就是终于考了一个满分,马上就可以回到家,站在父母跟前亮单子。每当这个时候,学堂到家门口的这一段路,就会变成偷着乐的路,跳着跑的路。 唐喜从小到大没读过什么书,但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马车飚得飞快,无意中车轮压过一个石子,坐在车驾上的唐喜被颠得老高,再落在座位上时,一身都快散了,不过他不在乎。现在他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 松糕山庄。 诸谦步和胡果两人刚在松糕山庄里吃了午饭,现在两人准备围着山庄内的人工湖慢慢转一圈。 但是今天这两人可不是专门跑到这来谈情说爱的,是有工作主题的。 主题就是需要给眼前着一片湖水,取个好名字。 其实诸谦步和胡果今天一大早就来到这松糕山庄了,两人见面后就一直在讨论这议题,没结果,中午吃饭时也在争论,还是没结果,所以现在两人决定心平气和地围着这湖水再逛一圈。 这湖水不错,太阳底下晒着,还反光,湖边的柳树也不错,又高有矮,都没生虫,歇脚的亭子也不错,顶子漂亮,下面卫生干净,对了,湖里还有鱼,那鱼也不错,是味不错,中午刚吃了一条,所以这山庄的厨子也不错。 以上就是胡大小姐胡果的观点。 所以胡果希望名字尽量朴实些。 这也不能怪人家胡果不够文艺,胡果作为胡家的大女,小书院刚读完就没继续了,十二三岁就帮着家里在作坊做事,管事,管理了,长了这么大她从来都是算账的时候比看书的时候多,摸柜台的次数比摸书桌的次数多,就连摸梳妆台的时候也是简单了事,至于一些什么交际啊,应酬啊,都是二小姐胡灵去的,如果遇见胡灵也不愿意去的场伙,还可以把胡塔叫去暂时填坑。 所以胡家老爷子让胡果大权在握,也是有他的道理。 在这之前诸家胡家合作开发南新区时,诸谦步就已经开始代表诸家给胡果打交道了。 期间诸谦步和胡果虽说还是有过分歧,但诸谦步总是让着胡果。现在新区最后的结果也出来了,胡果的成绩不错,一些公共设施也已经移交给衙门负责,总算告一段落了。 现在诸胡两家合作的重点移动到了松糕古镇,需要围着这片湖水建上百十来套宅子,都是独门独院的两三层豪宅。 诸谦步提出,这次在湖边修建的宅子,到时能消费的人群和南新区可不同,针对的文化档次也不一样,所以我们的总体方针也得改变一下,提高一下。 但每次谈到这,胡果最爱回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就是闲我没读过什么书吗?没读过书就怎么了,书读得再多的就能把这么大的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次说到这,诸谦步只能叹气,是,胡果的工作态度没得说,至于仔细度,精明度,亲历度,还有她这么多年累计的经验,都无可挑剔,但,但这次,这次真得改变成长吧,订婚也订了,再过几个月也要成婚了,现在说这些的话,怎么回事,算了,哎,算了,还是先围着这湖慢慢转圈吧。 湖边有杨柳,柳下有树荫。 大家都先冷静冷静再说吧。 两人刚走到湖边,一辆马车就冲进了山庄,风风火火的直奔山庄大堂,马车在大堂门口紧急刹住,一个人从马车上急忙跳下,没站稳摔了一跤,但他急忙站起,没揉,马上冲进大堂,不一会,他又冲出大堂,紧接着朝着湖边跑来,没看路,又摔了一跤,又急忙站起,还是没揉,直接跑到了诸谦步和胡果的跟前,才停了下来。 诸谦步用手扇了扇这人一路带过来的灰尘,一看是唐喜。 唐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看见,看,见。” 诸谦步皱着眉头,让他不要急,先揉揉再接着说。 唐喜马上开始揉,终于缓过气。 “我刚才看见卫东门了!” 诸谦步听后,没吭声,转头看着胡果。 胡果也没觉得什么意外,问唐喜:“你不是前两天也看见他了吗?还看见他和我弟从齐总管小院里里一起走出来。” 唐喜马上解释:“不是一回事,现在我看见他人在哪里了。” “那你上次为什么只说一半。” “上次我不敢跟着啊,小少爷身边的铁手好像发现我了。” “所以这次你把上次没说完的再继续?” “是的啊。” “那你还想得到什么?” 唐喜一听,不对啊,上次是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啊,没有分成两次,u看书 .uukanhu 没想得到两次晋升机会啊。 胡果不信。 这下好了,本想着拿着满分卷子开心回家,哪知父母第一话就问,你是不是考试作弊了? 嘟嘟嘟,无法解释。 现在唐喜情况也一样。 诸谦步让胡果暂时先停停,然后转身问唐喜,那你现在看见卫东门住在哪? 唐喜说,就是你安排我去拆的那集市后的工棚。 诸谦步问,那现在工棚呢? 唐喜说,正在拆,不过我来的时候在集市周边打听过了,他现在是新城清洁队的人员,天天带着面巾在扫街,所以有时我们的人路过也不知道。 诸谦步听了后,看着胡果。 胡果也看着诸谦步,开始皱眉。 竟然跑李易北,李副总捕头手下去当差了。 诸谦步再看着唐喜,笑着说:“你现在还是赶着回去要紧,守着把工棚先拆了,至于卫东门,你就不用理会,我们知道处理。” 唐喜再揉揉膝盖,说明白了。 唐喜只好又赶着马车离开山庄。 看着唐喜离开后,胡果问诸谦步,怎么办?那个李易北可是出了名的固执,明着来,以后就没完没了。 诸谦步安慰胡果说,没事,不急,反正我们的婚礼还有几个月时间,我会想想其他办法,让他先离开李易北的管辖。 胡果点了点头,又问。 “那我们今天的议题呢?” “你定,我听你的。” 胡果看着诸谦步,看着柳絮飘飘,笑了。 “还是你定吧,我不争了。” 第28话 红色的锁 工棚是建筑行业的名词,为临时搭起供工作或住宿用的简便房屋。一般均有可活动的、方便安装拆卸的特点。 所以拆迁工棚,用锤子榔头行不通。 白乌鸦不知道是曾经建过还是住过,似乎很了解工棚这特点,合理安排,合理运用,整齐堆放,分批上车,工人们做得也轻松麻利。 现在的综合集市大门口,工人们来来回回,扛着的东西也有长有短,卫东门本想先把大门暂时关上一半,好把抱着的一团家当放回大门后的小屋,但还是放弃了,把包袱放在大门口的街沿上,身子靠着墙打瞌睡。 整整一下午,集市门前停着的十来辆大马车,慢慢被拆下来的工棚装满。 卫东门饿清醒时,才想起来中午的工餐没吃,肚子里的气早就消化完毕。 此时太阳西下,集市门前的马车队伍已经填装规整,陆续撤退。 大门旁边的小店只卖早饭和午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烊了,集市里的摊贩们也开始收摊回家休息。 卫东门反应了一下,马上摸了摸怀里,钥匙还在,再等一会,就需要他来关集市大门了。 那就只有先饿着吧。 卫东门先把大门关了一半,进了大门后的小屋,把包袱什么的全推在床上,等会再来收拾吧,对了,大门用的锁头呢?打开床边的柜子一看,正确,把大锁头拿出,突然有发现还需要去买盏油灯。 于是卫东门跳出小屋,小屋也没锁,把集市大门完全打开掩住。 综合集市里有卖蜡烛油灯的,不过都已经收摊了,卫东门在里面转了一圈,确定没人了又回到集市门口,把大门拉过来关上,对齐。 正要上锁时,卫东门身后出现了嘻嘻哈哈地脚步声。 卫东门回身,看见唐喜带着几个头发飘逸的小青年走了过来。飘逸小青年的手上都还拿着一根木棍。 卫东门明白,需要挨揍的时间到了。 现在正是集市门口一天中最清净的时候,找人帮忙报官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还有点指望的,就是手里这个大锁头。 飘逸小青年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大锁头,在距离卫东门七尺的地方停住。 唐喜马上转到了这几个飘逸小青年身后,慢慢伸出脖子,开口道:“就是他,先打一顿再说。” 卫东门举手示意,注意大锁头哦。 飘逸小青年们开始有点纠结,大锁头的基础伤害可比这木棍高多了。 唐喜现在也察觉到了这问题,早知道就该让他们抱颗树来。 飘逸小青年们都不愿意第一个上,你看我,我看你,唐喜只好转头,先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后,把手伸向腰间,打算动刀! 飘逸小青年们也灵性,看见唐喜拔出刀后,马上让出一条道,请唐喜快乐向前冲。 夕阳滑过屋顶。 也逐渐滑过唐喜的头顶。 唐喜盯着卫东门,再看了一眼手里的刀,握紧,手里有汗,太滑,蹲下把刀先放地上,用地上的泥土把手上的汗水擦干,再抓住刀把,紧接着后腿猛地一蹬,向着卫东门就冲了过来。 卫东门赶忙向边上移动。 唐喜的第一刀,从左向右挥,在集市的大木门上留下一道口子。 飘逸小青年们看见领头的都已经冲了,也举起各自手里木棍向刚躲过一刀的卫东门围了上来。 卫东门没地,再去移动了。 唐喜的第二刀也紧跟了过来。 然后,他的人就飞了出去。 被人从后面提着衣领飞了出去,扑爬,掉在了他刚用泥土擦手的地方。 飘逸小青年们,转头一看。 李捕头! 呼啦,全闪。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问,咋回事? 卫东门表示原因比较复杂。 李易北看了一眼卫东门手里的锁头,让卫东门先把集市大门锁好再说,第一天就让人不省心,现在已经到点了! 卫东门听指挥,行动。 行动完毕后,李队长已经把唐喜的刀给收了,人也给拷上了。 卫东门正想上去奉承两句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集市门口。 赶车的人是一位白衣中年男人,从马车车厢里出来的是一位手里拿着折扇的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走到李易北身旁,抱拳对李易北问好。 李易北只好把提手里的唐喜向地下一放,问这男子有何事? 男子自称姓诸,虚名谦步。 李易北表示知道你是诸家公子,有什么事直说。 诸谦步对李易北说,地上这人是诸家的人,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来处理。 李易北听后,正在左右衡量时,给诸谦步赶车的中年白衣男人也下了车,走到了诸谦步身旁站住,眼睛盯着站在集市大门边的卫东门。 李易北发现这白衣男人的腰间还有一把剑,剑把也已经被白衣男人握住。 难道这些人包括地上这位,都是来找卫东门的?这小子天天都在扫地睡觉有什么可找的? 李易北看了一眼地上的唐喜,又看了一眼大门前眼睛似乎开始变色的卫东门,感觉不对头,但现在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平衡了一会,李易北对诸谦步说:“地上这人你现在可以拿去,不过也请你们现在离开这里,既然衙门已经接手了集市的管理,我不希望你的人再带人来这闹事。” 诸谦步笑着道谢。 李易北把地上的唐喜解开。 唐喜被解开后,站起来指着卫东门刚想开口,诸谦步让唐喜闭嘴,快去赶车。 然后,诸谦步向李易北抱拳告辞,转身走回马车,上了车厢。 白衣男人依然没动,依然在盯着卫东门的眼睛。 李易北慢慢走到了集市大门前,拍了拍卫东门的肩膀。 “听说你中午没吃饭?” 啊? 卫东门回过神,u看书.uukanshu肚子帮着回答问题。 白衣男人开始慢慢后退,上了诸家马车,唐喜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这集市,马车扬鞭而去。 今晚。 李队长又请客。 地点也没变,还是田家的小馆子,不过这顿用的是李队长的私房钱,被请也只有一个。 菜上桌后,天色已晚。 田长丰提来一壶酒,给李易北和卫东门满上,又去邻桌结账。 邻桌的客人是新综合集市里的几位摊主,接账离开后,看样子小馆子今天的生意也这就了。 田氏端着一碗饭菜进了旁边的螺丝巷,给女儿送饭去了。 田老板开始收拾刚结账的那张桌子。收拾好后,田老板本想过来陪着李队长喝一杯,但李易北说,你现在得空,也去陪陪你女儿吧,我帮你暂时看着这店子就行。 田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在座的两位,点了一盏油灯,放在了李易北和卫东门的桌子上,然后走出了小饭馆。 卫东门没有客气,开始吃。 李易北只在喝。 卫东门吃饱后,放下碗,看着桌子上油灯,也开始喝酒。 李易北放下酒杯,伸手把油灯换了一个位置。 卫东门的眼睛也换了一个位置。 李易北不打算再换了,直接问。 “你和诸家的大人物好像以前就认识?” “今天第一次看见。” 卫东门的眼睛继续看着油灯里的火苗,火苗已经逐渐映红了他的眼睛。 第29话 表演家 第六感其实是常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感官功能。每个人都有第六感,是除了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外的第六个感觉。 简单点说,就是直觉。 李易北官刀挎了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血衣都上交了几套,现在还能正常的坐在油灯前喝酒,没点正确的直觉,能行? 李易北当然相信他的直觉。 但卫东门就是不信。 非说他今天是第一次看见诸谦步。 李易北不信再问,第一次?第一次你就看得那么投入了? 卫东门解释,我投入了吗?没有吧?最多算是注视。 李易北退一步问,就算你是注视,那在场那么多人,为何你偏偏只注视他。 卫东门坦白,情不自禁。 李易北似乎挖出点料接着问,因为全场他最帅? 卫东门回忆了一下答,如果从整体出场效果来说,是。 李易北不满意了,我的出场效果就不好吗?从头到尾,你再想想。 卫东门只好再回忆一遍说,如果单从武戏上来讲,动作分你最高,但我们现在谈的是相貌问题和心里戏部分,再说观众们也并不认为刚才那场戏是场武戏。 李易北更不满意了,好,就算不是场武戏,但我相貌很落伍吗? 卫东门只好开始打量,四十岁左右,一脸严肃,着装老气,也没点装饰,不过整体来说还算干净。 李易北听了卫东门的评价后,马上纠正,首先本人今年才满三十五,不是四十左右,如果不信,哪天有空我可以把户籍带来给你看,其次我的着装衙门是有要求的,不能像你一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戴什么就戴什么,至于严肃脸的问题,那是因为我是你们的上级,如果整天对你们慈眉善目,我说的话你们还会听吗? 不听。 还会做吗? 不做。 这不就结了。 卫东门表示结了就好,也听明白了,也理解您了,酒也喝光了,要不就先散了吧,我得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四更还得准时开集市大门,然后还得去扫街。 李易北表示你能理解就好,去吧。 于是,卫东门酒足饭饱的离开了小馆子。 饭桌上的油灯,也差不多要燃尽了。 李易北起身想去巷口看看田老板回来没有,但他刚站起来又觉得哪里不对头,直觉也上来了,这顿饭本想和卫东门谈什么来着?对了,是想问问卫东门,为什么和诸家的人敌对的问题吧,但问了半天,答案呢,怎么到了最后让他白吃白喝一顿,就这么跑了? 夜。 繁星。 李易北站在小馆子门前的凉棚下,望着斜对面的集市,回想着那诸家小厮的愤怒,白衣剑客的眼神。 最后他,再次肯定了他的直觉。 卫东门回到集市门口,开了大门,进门,关门,上好门栓,爬上小屋,想把大门锁头放回柜子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刚才光顾着吃,忘了买油灯了! 卫东门只好摸黑,把床头上的小窗子打开,繁星点点,暂时就这样凑合着吧。 借着小窗户口洒进的星光,卫东门把门锁放进柜子,把床铺好,倒头就睡。 还不用担心睡过头了。 反正早到的摊贩会敲门。 第二天早上,卫东门扫完大街回到新综合集市门口时,门口人来人往,已经开始热闹了。 卫东门把扫地的工具放在大门后面,暂时还不打算横着过去回屋,得先去集市里把油灯和灯油买了。 扫地工具刚放好,有人拍卫东门肩膀。 卫东门回头一看,李队长。 李队长看着卫东门,显得很高兴。 卫东门同样也显得很高兴,李队长又来集市了,看来今天的伙食水准又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而且,李队长还开口表明。 “正好!” 是正好啊,也真好,需要帮着提鸡还是提鸭?鱼什么的都行。 李队长没再表态,抓着卫东门就向大门外走,卫东门表示李队长你的前进方向反了。 李队长没搭理卫东门,直接把卫东门抓到集市门旁的小店前,小店的街沿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擦汗。 斜对面小馆子的田老板。 卫东门边纳闷,边把眼界放宽,离田老板不远的路边竟然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条桌。 这条桌卫东门认识,而且很熟悉,每天的中午饭都是在这张桌子上进行时,但现在它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这来了? 卫东门把这疑惑向李队长阐述,李队长说,刚和老田一起,搬来的。 没事搬它做什么?锻炼体魄?在这路边吃饭才顺气?还是李队长的今天早饭吃多了? 当然,最后一句卫东门没敢问,李队长说,以后他需要把办公地点改在这集市里的阁楼里,所以需要把这条桌搬上去,但这桌子本身就不轻,加上抽屉里放的杂七杂八,田老板上了岁数,帮着搬到这就走不动了。 卫东门听懂了,所以,正好。 是啊,李队长也直白。 卫东门表示认了,那就马上搬吧,现在过往人多,放在这路边碍事。 李队长一头,卫东门一头,田老板在前面提醒大家让让。 中途歇了三次后,条桌终于到了阁楼的楼梯口。 卫东门把袖子一抹,就要硬上。 李队长说不急,然后把条桌的四个抽屉取出来,随便抱着一个先上楼了。 嘿嘿,还是是李队长聪明。 四个抽屉都依次搬上去后,条桌瞬间轻了一半,李队长让卫东门抬着慢慢退着上,他和田老板在下面抬着跟住。 阁楼不大,墙角堆着一大摞文书,现在条桌是这房间里唯一家具,看来彭管事和陈账房撤离这里时,把该搬走的都搬走了。 李易北把条桌的位置固定后,看着这一大堆文件,打算在把藤椅搬过来之前,先得去买个大书柜,把这些各摊位的资料合约整理放好。 田老板说,是啊,乱了就麻烦了。 卫东门也说,是啊,这些合约外人应该不能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辛苦队长了。 李易北让卫东门住嘴,不会劳你大驾。 三人下了阁楼后,田老板顺便去集市里买菜去了,李易北让卫东门跟着他去老城买书柜。卫东门一边下楼一边提醒着队长,等下进了家具铺,记住首先得问问包送不。 就这样,uu看书 w.uukanhu两人嘟嘟囔囔的走到了集市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人,站在李易北面前,抱拳曲身问好。 李易北一看,陈览,陈账房。 便问,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陈览说,李队长误会了,我是来应聘集市账房工作的。 李易北和卫东门茫然地对看了一眼,然后两人又看着陈览,请继续。 陈览解释说,自己昨天就被诸家莫名解雇了,自己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这里熟悉点,所以过来问问这综合集市需要一位账房吗? 卫东门转头,冷眼看着李队长,等着欣赏他的表演。 果然李队长是见过大世面的,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对陈览说,那就先试用一下吧,你先去阁楼里把那些文书些先分个类,整理整理,我们现在要去买书柜,到时你再把那些文书放入书柜里。 陈览笑着道谢,双手接过钥匙,进了集市。 李易北望着陈览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发现卫东门还在盯着他看。 李易北问卫东门有什么好看的? 卫东门说,你真不打算笑笑吗? 李易北听后,哈哈大笑。 这人一顺,运气挡都挡不住。 “走,回老城买柜子。” “哪里买?” “当然是北门老店子。” “南门上不是也有卖家具的铺子吗?就近不好吗?路可近多了。” “南门不行。” “为啥?” “买的是公物,当然得去衙门指定的地方。” 卫东门表示懂了,包送就行。 第30话 星星 卫东门也有直觉。 当李易北队长一边走一边和他扯闲篇时,他就直觉到等下买的书柜肯定包送。 李队长之所以让他陪着去买书柜,不是因为他可能懂一些流行,也不是怕一个人搬不动,而是还对昨天在集市门口发生的事想做深入的了解。 卫东门经历过甜水赌坊的突然辞退后,也理解李队长现在的忧虑,但又能告诉他什么呢?就算现在自己相信诸谦步就是自己的仇人,但证据确凿吗?衙门抓人也得讲道理吧。 两人吧嗒吧嗒一路,进了老城,上了南街,路过甜水赌坊时,时间还早,赌坊还没开门。 卫东门装着没看见,继续走。 李易北却停了下来,站在赌坊门口,抬头看着赌坊的招牌。 卫东门表示我不累,仍然走。 李易北让卫东门先等等,你不打算进去打个招呼? 卫东门愣住,停住。 李易北走上台阶,打算敲门。 卫东门连忙上去拉住。 李易北回头说,你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我只好找其他人问问了。 卫东门实在不理解,问李队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注了,我就是你手下一个扫街的,把街扫干净,你也就省心,没必要挖根挖底的,就像你刚才在集市门口,不是随随便便就招了一个帮你管账的? 随随便便? 李易北笑了,用手拍了拍卫东门肩头,提醒他注意看,接着一指。 卫东门不懂,顺着李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李队长指着的地方是甜水赌坊旁边的巷子口。 没什么特别的,卫东门还是不懂。 “陈览的父亲每晚就在这里摆摊,卖点吃的喝的,他是齐正手里的人,齐正那二两五最近被踢出诸家了,所以陈览也就跟着一起了。” 面摊老板是齐正的手下这事,卫东门早知道,二两五又是啥意思?还有面摊老板就是陈账房的父亲?卫东门直接大愣,不相信,摇头请教。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易北表示我之前是这城里的副总捕头,接触过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能知道的当然都知道,现在我就需要你把诸家的事告诉我。 原来如此。 那好。 卫东门看着李易北,直接先问,那你知道齐正把我的房子卖了吗? 李易北说,这个我不清楚。 卫东门又问,那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不在的吗? 李易北听后,盯着卫东门。 “你父母家失火,你认为是诸谦步?” “对。” “证据呢?” “没有。” “所以现在诸家的人找你麻烦?” “对,想我离开。” “离开?去哪?” “不知道,可能是离开这城,也可能直接消失最好。” “你父母家的事故,结论是我写的,所以那天你拿着告示来找我,我明白,也理解,我也给你了工作做,但也请你理解我,现在衙门正在和诸家做新南区的交接工作,我不希望在你这段时间,出了枝节。” 卫东门似乎习惯了,马上消化了,问李队长,你现在想我离开你的管理?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呵呵。 摇头。 卫东门表示看不懂。 李易北慢慢说:“你虽然是在这城里长大的,但你理解这城有多少,太少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扫地,准时关上综合集市的大门就行,不要对我藏着掖着就更行,以后有什么事,就要像现在这样直接告诉我。” 这一席话听得,卫东门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李队长瞬间高大了,而且还很厉害的样子,本以为他一天到晚都在瞎忙,招个账房都是随随便便,但想不到他知根知底,啥都知道。 李易北又说:“现在集市虽然交接了,但书面上还得签字画押,所以过两天我要代表衙门去一趟诸家府上,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去。” 卫东门表示又不懂了,我去有什么用? 李易北说,站我身边就行。 时间也不早了。 还是做正事吧,买书柜。 糖果城北街卖家具的铺子在花鸟市场旁边,卫东门也曾经路这间铺子,但这铺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卫东门从来没去注意过。 李队长领着卫东门,在北街这间衙门指定的家具铺门前停下。 铺子上有一面招牌,上面写着只写了一个字,秦。 晴也好,雨也好,包送就行。 卫东门跟着李队长走进了秦。 铺子里还真有大书柜,做工好,用料也地道,卫东门左右欣赏了半天,坐在柜台里的女子也没过来介绍介绍。 李队长也是,杵在铺子中间,像一个木头。 到底买还是不买? 卫东门回头咨询李队长。 李队长没搭理卫东门,也不再杵了,直接走到柜台前,说就这书柜, 柜台里的女子,没出声,取了一张单子,写写画画后,让李队长签字。 等等。 暂停。 卫东门突然发现这柜台内的女子,他见过,还一起吃过饭, 秦大牛的妹妹,秦浓。 呵呵,是说,原来,李队长进了这铺子后一下就变老实了。uu看书.uukasu.m 卫东门本想走到柜台前,问问包送货的问题。 没去,独自走出了铺子。 眼前的城市,还是这样。 路上行色匆匆忙忙,没有节点,没有希望。 卫东门正在自冤自怜时,李队长的衣柜的手续已经办齐全了,走出去,让卫东门搭把手。 卫东门立马很清醒,说书柜从这里到新区,很不现实。 李队长说,谁让你搬柜子了,提菜。 卫东门这才发现,铺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三篮子新鲜的蔬菜。 “哪书柜呢?” “下午有人会送去。” 李易北解释完毕,提了两篮子菜就走。 卫东门只好把剩下一篮子提上,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新区螺丝巷口的田家馆子时,也差不多中午了,把秦家送的新鲜蔬菜交给田老板后,清洁队的员工也陆续到齐。 李队长让卫东门再去集市跑一趟,把新招的小陈账房叫来一起吃饭。 卫东门点头,不过又接着问李队长,这吃饭的桌子,现在已经跑你阁楼里去了,我们这午饭怎么能进行下去。 李队长马上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空碗,用手隔空从中比划,然后说,以后大家各自一个碗,碗里就一半菜,一半饭,分餐制,最近上面也提过这事,我昨天就申请了,现在正好可以试点。 卫东门站在凉棚下,也热烈佩服,能把日常工作做到这样丝丝入扣,出了你李队长,还,还什么。 阿繁从螺丝巷口走了过来,穿过凉棚,进了厨房。 第30话 每个人的星 卫东门也有直觉。 当李易北队长一边走一边和他扯闲篇时,他就直觉到等下买的书柜肯定包送。 李队长之所以让他陪着去买书柜,不是因为他可能懂一些流行,也不是怕一个人搬不动,而是还对昨天在集市门口发生的事想做深入的了解。 卫东门经历过甜水赌坊的突然辞退后,也理解李队长现在的忧虑,但又能告诉他什么呢?就算现在自己相信诸谦步就是自己的仇人,但证据确凿吗?衙门抓人也得讲道理吧。 两人吧嗒吧嗒一路,进了老城,上了南街,路过甜水赌坊时,时间还早,赌坊还没开门。 卫东门装着没看见,继续走。 李易北却停了下来,站在赌坊门口,抬头看着赌坊的招牌。 卫东门表示我不累,仍然走。 李易北让卫东门先等等,你不打算进去打个招呼? 卫东门愣住,停住。 李易北走上台阶,打算敲门。 卫东门连忙上去拉住。 李易北回头说,你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我只好找其他人问问了。 卫东门实在不理解,问李队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注了,我就是你手下一个扫街的,把街扫干净,你也就省心,没必要挖根挖底的,就像你刚才在集市门口,不是随随便便就招了一个帮你管账的? 随随便便? 李易北笑了,用手拍了拍卫东门肩头,提醒他注意看,接着一指。 卫东门不懂,顺着李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李队长指着的地方是甜水赌坊旁边的巷子口。 没什么特别的,卫东门还是不懂。 “陈览的父亲每晚就在这里摆摊,卖点吃的喝的,他是齐正手里的人,齐正那二两五最近被踢出诸家了,所以陈览也就跟着一起了。” 面摊老板是齐正的手下这事,卫东门早知道,二两五又是啥意思?还有面摊老板就是陈账房的父亲?卫东门直接大愣,不相信,摇头请教。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易北表示我之前是这城里的副总捕头,接触过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能知道的当然都知道,现在我就需要你把诸家的事告诉我。 原来如此。 那好。 卫东门看着李易北,直接先问,那你知道齐正把我的房子卖了吗? 李易北说,这个我不清楚。 卫东门又问,那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不在的吗? 李易北听后,盯着卫东门。 “你父母家失火,你认为是诸谦步?” “对。” “证据呢?” “没有。” “所以现在诸家的人找你麻烦?” “对,想我离开。” “离开?去哪?” “不知道,可能是离开这城,也可能直接消失最好。” “你父母家的事故,结论是我写的,所以那天你拿着告示来找我,我明白,也理解,我也给你了工作做,但也请你理解我,现在衙门正在和诸家做新南区的交接工作,我不希望在你这段时间,出了枝节。” 卫东门似乎习惯了,马上消化了,问李队长,你现在想我离开你的管理?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呵呵。 摇头。 卫东门表示看不懂。 李易北慢慢说:“你虽然是在这城里长大的,但你理解这城有多少,太少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扫地,准时关上综合集市的大门就行,不要对我藏着掖着就更行,以后有什么事,就要像现在这样直接告诉我。” 这一席话听得,卫东门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李队长瞬间高大了,而且还很厉害的样子,本以为他一天到晚都在瞎忙,招个账房都是随随便便,但想不到他知根知底,啥都知道。 李易北又说:“现在集市虽然交接了,但书面上还得签字画押,所以过两天我要代表衙门去一趟诸家府上,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去。” 卫东门表示又不懂了,我去有什么用? 李易北说,站我身边就行。 时间也不早了。 还是做正事吧,买书柜。 糖果城北街卖家具的铺子在花鸟市场旁边,卫东门也曾经路这间铺子,但这铺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卫东门从来没去注意过。 李队长领着卫东门,在北街这间衙门指定的家具铺门前停下。 铺子上有一面招牌,上面写着只写了一个字,秦。 晴也好,雨也好,包送就行。 卫东门跟着李队长走进了秦。 铺子里还真有大书柜,做工好,用料也地道,卫东门左右欣赏了半天,坐在柜台里的女子也没过来介绍介绍。 李队长也是,杵在铺子中间,像一个木头。 到底买还是不买? 卫东门回头咨询李队长。 李队长没搭理卫东门,也不再杵了,直接走到柜台前,说就这书柜, 柜台里的女子,没出声,取了一张单子,写写画画后,让李队长签字。 等等。 暂停。 卫东门突然发现这柜台内的女子,他见过,还一起吃过饭, 秦大牛,秦捕头的妹妹,秦浓。 呵呵,是说,原来,李队长进了这铺子后一下就变老实了。 卫东门本想走到柜台前,问问包送货的问题。u看书.uuknshu 没去,独自走出了铺子。 眼前的城市,还是这样。 路上行色匆匆忙忙,没有节点,没有希望。 卫东门正在自冤自怜时,李队长的衣柜的手续已经办齐全了,走出去,让卫东门搭把手。 卫东门立马很清醒,说书柜从这里到新区,很不现实。 李队长说,谁让你搬柜子了,提菜。 卫东门这才发现,铺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三篮子新鲜的蔬菜。 “哪书柜呢?” “下午有人会送去。” 李易北解释完毕,提了两篮子菜就走。 卫东门只好把剩下一篮子提上,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新区螺丝巷口的田家馆子时,也差不多中午了,把秦家送的新鲜蔬菜交给田老板后,清洁队的员工也陆续到齐。 李队长让卫东门再去集市跑一趟,把新招的小陈账房叫来一起吃饭。 卫东门点头,不过又接着问李队长,这吃饭的桌子,现在已经跑你阁楼里去了,我们这午饭怎么能进行下去。 李队长马上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空碗,用手隔空从中比划,然后说,以后大家各自一个这样的碗,碗里就一半菜,一半饭,健康分餐制,最近上面也提过这事,我昨天就申请了,东西也买齐了,你看厨房里多出来的碗,现在这里正好可以先搞个试点。 卫东门站在凉棚下,也热烈佩服,能把日常工作做到这样丝丝入扣,出了我们李队长,还,还什么。 阿繁从螺丝巷口走了过来,低着头穿过凉棚,进了厨房。 第31话 碗 大家都紧张过。紧张是人在精神和肉体两方面对外界因素的加强反应,其源于对未知的恐惧,这并非自信能根本解决的,因为未知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 就是不知。 遥远的北方有一位著名理论家,曾经用记载的方式认真地阐述过这个问题。东边沿海城市里有一位传奇表演家,也曾经生动形象地把七八种连贯紧张综合起来给大家展示过。 小时候大家在小书院里学习,每到考试前,先生念叨得最多的就是,不要紧张。 如果你还会耍耍花枪,轮到你首次上台表演节目时,你身边的亲朋好友说得最多的也是,不要紧张。 这样看来,紧张这词似乎有点偏向于贬义,但如果在这词前面加一上个小呢? 小紧张。 瞬间意思就不同了,期待的东西也不同了,渴望的结果也不同了,似乎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希望。 对美的希望。 卫东门现在就是这样。 当然,用小紧张一词来形容一个总是冲动,做事呆头呆脑,已经二十六七了还在天天扫马路的人来说,确实有点不合适。 但现在,当下。 再没有那一个词,能更好体现出卫东门的此时此景。 首先我们来看他的脸。 不用说,发红。 然后我们来看看他的躯干。 发直。 接着我们来观察一下细节。 手指在莫名抖,想抬腿移动两步,却不知道是向前还是向后,李队长也正在招呼着他赶紧去叫人来吃饭,但他的耳朵似乎已经完全合上。 如果你是一位拿着紫青宝剑的仙子,现在还能飞进他的心里,就可以近距离体会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地心跳加速。 小紧张,结束那一刻。 人总会打个颤。 才能回到现实。 卫东门也一样,不过是被吓的。 因为李队长的脸已经快要贴上来了。 “快去叫人来吃饭!” 卫东门的耳朵刚刚打开,马上又被震聋了。 聋了就聋了吧,再不去集市把小陈账房叫来吃饭,卫东门估计李队长可能马上就要动手。 集市里的嘈杂。 让卫东门彻底回到现实。 阁楼里的一大堆文书,现在已经被陈览分成了无数个小叠,整齐划一地铺在阁楼里的地板上。 卫东门无处下脚,只好站在门口让陈账房速度先去吃饭,再不利索点,李队长可能要疯。 陈览小心地退出来,把门锁好,下了楼,一边走一边给卫东门道谢。 卫东门表示,不用谢我,是衙门提供的免费工作餐,每人每天十五文的标准,要谢等会端着碗去谢李队长,也算安慰安慰他。 开饭。 小馆子里两张桌子,只有一桌有客,田老板还在厨房里忙活。 今天阿繁放假一天,和她母亲田氏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吃午饭,门口整个清洁队每人端着个碗,站着吃。 田老板提了两张折叠小桌子出来,想支在凉棚下,李队长端着碗说,没必要,多站几天就习惯了。 田老板只好又提着两张小桌子进去,李队长让他等等,田老板回头问还有什么吩咐。 “从明天开始,清洁队每人每天的工餐提高到二十五文。” 田老板一时没转过弯。 清洁队员已经开始举碗欢呼。 卫东门倒是一改常态,仍然镇定自若,继续斯文地吃着饭。 其实。 他的耳朵刚经历了李队长的大吼后,已经成功升级,李队长宣布涨饭钱的话音刚落,他耳朵最尖,就最先听到,还听懂,立马就想第一个跳起来。 但。 他现在是斯文人。 斯文人,吃饭就不能乱动。 这是常理。 哪怕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坨金子,正好砸在他头上,他也会镇定地对着滚一边那坨金子说:“对不起,就算你想我去捡你,也得等我把这碗里的饭吃完再说。” 然后,血流如注地继续端着碗。 李队长也算半个斯文人。 所以李队长也没有跳起来。 田老板也终于听懂,向端着碗的李队长打听,是不是衙门里最近的福利涨了? 李队长表示那是做梦,是我们清洁队的赞助商加的钱。 田老板表示很羡慕,扫个地也能扫出一个赞助商来。 大家端着碗纷纷上前,还是李队长会办事,我们跟着李队长还真跟对人了。 卫东门最后一个吃完,然后进了厨房,帮着把今中午清洁队的一大摞碗洗了。 大家震惊了。 李队长也糊涂了,我记得还没让你们吃了饭,各自洗碗啊,饭后一直都交给田氏的来处理的吧。 在卫东门洗碗期间,大家都不敢太靠近厨房,怕惊出什么事来。 李队长让清洁队都不要发呆了,各自回到各自岗位,该扫地的扫地,该整理资料的继续去整理。 卫东门终于把十来个碗都洗得干干净净了,走出了厨房,接着又还想找把小扫帚把凉棚下面扫扫。 李队长赶紧制止,摸了摸卫东门的额头,还真有点烫,于是松了一口气,让卫东门赶快回去休息,半夜有你扫的。 其他人也早就吃完午饭了,卫东门出了凉棚站在街边,打算过街,旁边走来一人,左右望着正在驶过的一大队插着镖旗马车,也在等着过街。 卫东门无聊地转头一看,马上身体形成了最斯文地等着过街的姿势。 阿繁也看见卫东门了,点头和他打个招呼,然后继续左右望,等着机会就要过街。 卫东门也马上左右望,立刻估算了一下,发现最多再过刨三口饭的时间,马车群就过去了。 机会难得,时间来不及了,开口套近乎吧。 “你吃饱了去逛街啊?” 阿繁听后,盯着了卫东门一眼,表示只是去综合集市里买点东西。 “重吗?我可以帮你扛。u看书 .uukansh ” 阿繁表示只是一些彩线。 卫东门还想着搭讪时,马车群已经结束。 阿繁开始向着集市大门走去。 卫东门立马跟上。 阿繁砖头一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卫东门说,我休息的地方在集市大门口旁,所以。 阿繁表示懂了,那就跟着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集市大门口,又走过了集市大门口,阿繁回头一看,卫东门还在跟着。 阿繁只好皱着眉问,怎么还跟着我? 卫东门随便扫了一眼集市里的摊位说,我也来买点东西。 阿繁问,那你买什么? 卫东门立刻思考。 什么呢?买什么呢? 一, 二, 三。 时间到! “油灯, 对对对, 想起来了, 我需要买油灯!” 阿繁表示你的回答已超时,还一段话分成四段说,不想再和你啰嗦了。 卫东门肩膀一耷,只能无奈地看着阿繁转身,独自穿梭在集市里的各个摊位之间。 哎,还是老实地去这里的杂货摊子买油灯吧,不然晚上又得摸黑。 卫东门低着头,走到阁楼下的杂货摊子时,发现阿繁也在这摊子上认真地选着各种彩线,卫东门也再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了,让杂货摊子老板拿一盏油灯,一壶灯油。 杂货摊子老板转身去摊子后东西时,阁楼的楼梯上,滚下来一个人。 卫东门仔细一看。 陈览,小陈账房。 第32话 谁买的油灯 新综合集市里的阁楼不算高,比起一般酒楼的二楼,大概只有一半。但集市里寸土寸银,所以集市里的楼梯相对而言会陡一些。 这楼梯,今早上卫东门才搬着桌子一步步上过,自然知道它的厉害,现在看见陈账房从上面不小心摔了下来,马上跑过去,看看他哪里摔着没有。 还好,还在动。 陈览开始挣扎,想坐起来。 卫东门让他千万不要再动,然后很专业地解释着,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避免你伤上加伤,但陈览已经站了起来。 卫东门只好不解释了,皱着眉头,打量着陈览问,你在锻炼身体? 陈览没搭理卫东门,抬头,坚定地盯着楼梯上方。 该不会还想来一次? 卫东门决定放弃拯救,还是回去买油灯要紧。 卫东门刚转身,一张藤椅从阁楼上飞了下来,正中卫东门的背上。 卫东门被砸的一个趴扑,扬头,发现阿繁也正在关注这边的局势。 卫东门连忙起身站标准,再也不怕什么伤上加伤。 阁楼里走出来几个人。 原来是飘逸小青年们。 卫东门正准备忍痛嘲笑,先找回点面子。 飘逸小青年们又马上平均分成了两块。 左边一块,右边一块。 接着两块中间,又冒出来一块。 卫东门定睛一看。 新冒出来这块应该是这几个飘逸小青年的头。 还是一个黄头。 最近流行的是什么? 卫东门不了解,扫了这么久的街,唯一加深了解的是,街边树叶在偷偷变化。 只有随时关注时尚潮的人,才会对当下流行趋势有了自己的见解,只有深读史书的人,才会对几百年前的流行有了自己的认识。 但这黄头不简单。 仿佛知道了几百年以后的东西。 卫东门先伸手顺了顺自己的黑头,然后抬头,厉声问黄头,这藤椅是你扔的? 黄头表示你在问废话。 卫东门厉声再问,你是想砸账房?还是想砸我? 黄头表示这有什么区别吗? 卫东门接着道,那你是随手扔的了? 黄头向身两旁的人询问,这个傻里吧唧的人是谁? 两旁的人纷纷表示,他就是主角。 黄头只好再确认问,就是他昨天拿个破锁头让你们丢了我脸的人? 飘逸小青年们纷纷点头,指认。 黄头表示明白了,开始慢慢走下楼梯。 卫东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 如果自己向上爬楼,还得浪费耐力。 黄头走下阁楼后,楼上的飘逸小青年们也呼啦着都下来了,站在黄头身后。 陈览盯着黄头,黄头盯着卫东门,卫东门时不时瞟着旁边。 “你的破锁头呢?” 黄头稳不住了,最先开口。 卫东门终于发现黄头原来是在问自己,解释说,现在又不是关门的时候。 黄头又问,你不打算手里拿着点什么吗? 卫东门反问,你不也是空着手的吗? 黄头把右手一抬,藏在衣袖里的一把黑锏,已经在手。 卫东门一看,又还好,这黑锏只有一尺来长,于是想去找个更长点的东西来对付,但黄头没有再给他时间,抬手就向着卫东门的面门挥来。 卫东门本能一退,黄头没打中。 卫东门正为自己身体敏捷莫名提高欣慰时,发现原来是小陈账房上前抱住了黄头的腿,全力向后拖。 但陈览的力气不大,黄头没被拖倒不说,身子只是仅仅后移了半尺。 黄头低头一看,回手又是一锏,朝着陈览的肩头就砸去。 卫东门连忙上前,去拥抱黄头这只手。 但卫东门腿上的速度真心一般,上前得还是慢了点。 然后黄头重重地一锏打在了左肩上。 接着黄头痛苦倒地。 陈览松开手,急忙爬起来,满脸惊讶地看着卫东门。 卫东门也没刹住脚,直接扑倒在黄头身上。 飘逸小青年们一看,这还得了,主角不光会耍锁头,还会气功!这气功还是以拥抱的方式使用出来的。 呼啦,又全闪了。 卫东门连忙爬起来,先整理好头发。 黄头侧躺在无人关怀的地上,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左肩,双眼盯着卫东门,那把黑锏也滚到了几尺开外。 卫东门把头发整理好后,开始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找。 找了半天,啥也没有。 不过,卫东门发现杂货摊子前的阿繁正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只好又理了理头发。 陈览绕过半躺地上的黄头走到了卫东门身边,帮着卫东门拍拍身上的灰尘。 黄头一见这消瘦小子挡在了他和卫东门之间,连忙趁机爬起,捡上黑锏,钻入了人群,也跑了。 热闹完毕,大家也就散了。 卫东门对小陈账房说,我们先上楼。 陈览点头。 然后卫东门跟着陈览上了楼梯。 卫东门可能刚才元气也用的差不多了,没上几梯,又摔在楼梯上,不过他双手在楼梯上一摸,u看书 .uukanshu.c 又站了起来。 陈览和卫东门走上阁楼后,卫东门一看房间里,上午刚整理好的文书,现在又被踢得到处都是。 卫东门同情地看着陈览。 陈览说,没事,天还早。 卫东门正在考虑需不需要主动给李队长说说时,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卫东门回头一看,李队长已经开始上楼来了。 不过,李队长身后还跟着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这人,这身形。 卫东门当然有印象。 亭镖头。 他来做什么? 乘风镖局半个当家的跑这集市来? 李队长没让卫东门再想,看了看这一团糟,问卫东门,你会吗?卫东门连忙摇头。 那还赶快回去先休息! 卫东门只好和正在收拾残局的陈览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一路回到集市大门口的小屋旁,卫东门正打算横着进去时,想起油灯还没有买到手,于是又跺跺跺地跑回到阁楼下的杂货摊子。 卫东门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转圈式四面望,但阿繁已经没见人了,应该是买好彩绳先回去了,哎。 算了,不再转了,卫东门招呼着杂货摊子老板问,我刚才要的油灯和灯油呢? 杂货摊子老板听了后,伸手指着卫东门旁边说,本就只剩一套了,但这位客官先要了。 谁啊? 这年头,就连买个油灯都麻烦。 不是最近运气感觉好转了吗? 卫东门嘟囔着。 只好,转头一看。 何小开。 第33话 甜土豆 主动的意思是不需外力推动就行动,能造成有利局面,希望使事情以后按照自己的意愿而进行。 杂货摊子的老板就主动,还很主动,刚从阁楼上扔下来的藤椅,似乎摔得有点松动,于是他把这张藤椅搬到了他的摊子里,开始精心修理。 卫东门也同意这张藤椅肯定得好好修理,不然背上不会那么痛。 何小开说,这张椅子本来就是砸向你的,现在你人还能跑能笑就不错了。 卫东门偷偷从怀里摸出一个土豆,问何小开,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何小开说,在菜摊上随手抓的。 卫东门又问,那这土豆你给钱没有? 何小开说,没有。 卫东门接着问,你还记得是哪一个菜摊吗? 何小开表示记得。 卫东门让何小开指明。 何小开用下巴指了指,等着卫东门再问。 哪知卫东门不再问了,已经开始总结了,我现在需要去把这个土豆的钱给付了,顺便感谢这菜摊老板一声。 何小开忍不住了只好问,你就真不打算谢谢我一声吗? 卫东门拿着土豆,笑了。 “因为对你,我从不谈这些虚的。” “那谈什么?” “等下,我请你喝酒。” 何小开也笑了,表示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午饭。 卫东门笑着说,直觉,最近刚学的。 这个土豆,只要三文。 卫东门觉得值。 在谢过菜摊老板后,卫东门领着何小开走到了集市门口,路过集市门口只买早饭午饭的小店子时,卫东门还在继续走。何小开停住了,问卫东门是不是还打算去哪家酒楼吃吗? 卫东门停下来解释,街斜对面不远还是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馆子,那里熟一些。 何小开认为没必要,就这吧,还有事,人不能走远了。 卫东门想了想,行,这顿你做主。 酒楼就有招牌。 这间小店和田老板开的小馆子一样。 没有招牌。 因为就算定做一面很小的招牌,需要的银子也至少是这些无名小店一个月的收入。 现在午时已过,小店里没有客人,店老板正在前堂里收拾桌子凳子。 卫东门进店后向店老板提问,灶台压火了没? 店老板回复没有,因为自己还没吃。 卫东门说那就好,来回摸着下巴,仔细选了一张干净利落的桌子,然后用手拂了拂凳子灰尘,大马金刀坐下,招呼着何小开也快过来落座,接着吩咐店老板可以上菜单了。 何小开坐好后,问卫东门,最近你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卫东门坦白。 “之前在甜水赌坊挣的工钱一直没怎么动,本打算用来备着租房子的,但租了一半,就被拆了,租钱还退了,我现在住的地方免费,屋里还有窗子,就是进出麻烦点,所以这备用银子再不用用,就发霉了。” 一大通话听完,何小开点头,表示还混不错。 卫东门也表示这路先慢慢走吧。 但。 但这菜单呢? 怎么还没有递上桌! 卫东门扭头一看。 店老板原地没动,也一直在认真听着他讲话,确定他发言完毕后,对他说,这店里没那东西,至于你想吃什么,就需要你自己走进厨房里自己看。 卫东门只能表示听懂,大马金刀立刻卸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土豆,问店老板,厨房里还有这东西吗? 店里的表示还有一些。 卫东门把土豆交给店老板,让他就着这个和一起,先来一盘土豆丝。 何小开笑了,问店老板,有酒吗? 店老板接过土豆,点头说有,不过只有烧酒。 何小开表示有就行,先上一壶,顺便拿两个酒杯。 店老板握着土豆说,这店子烧酒装在缸子里,想喝酒只有碗,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次终于轮到卫东门笑了,然后问店老板,那酒缸在哪? 店老板用土豆向厨房旁一指。 “那酒碗呢?” “厨房里。” “在这里要想喝酒,就需要自己进厨房里先拿个碗,再自己从厨房旁的酒缸里盛上酒,然后盖上缸子,自己端着酒碗走回到自己的桌前,最后把酒碗在桌上放好,就可以开喝了,对吧?” 店老板表示你好聪明。 卫东门反应过来一看,坐在对面的何小开已经端着酒碗开始喝酒了。 这次,又是他更聪明。 一大盘子土豆丝上桌后,卫东门从筷桶里抽出两只递给何小开,想起身再去厨房找找还有些什么菜。 何小开说没必要,随便吃点喝点就行,这店子也准备打烊了,也没剩什么菜了,我也的确还有事。 实话,卫东门点头。 “那,到底是什么事?” 卫东门还是没忍住。 何小开尝了几筷子土豆丝,又喝了一口酒,看着卫东门说:“我也已经离开甜水赌坊了。” 卫东门一惊。 “啥?你怎么也会离开那里,工作环境好,事也做的少,辛婶做饭的手艺也地道,应掌柜对你也客气,难不成她对你改变态度了,认为你擦窗子的能力强,开始把这活交给你做了?” 何小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且端着酒碗盯着卫东门审视。 卫东门开始被盯得不自在了。 “你不吃菜,看着我做什么?这菜不和你胃口吗?” “这菜火候很好。” “那你还不多吃几筷子,我中午已经吃得很饱了。” “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话什么意思?发现啥问题?” “你的问题。u看书 .uuknhu ” “我的问题,我有啥问题,刚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吃过了,陪你喝点就行。” “不是这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突然发现你今天的话好多。” “好多?是吗?确定吗?” “确定。” “就算多吧,那能说明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卫东门听得莫名其妙,开始想,没什么特别的事啊,虽这些坑坑洼洼,但也正常吧。 何小开指出,不是说这些,而应该是一件好事。 好事?啥好事? 对了! 卫东门反应很快,放下酒碗,立刻抬手在开始在自己脸上挠来挠去,最后尽量自然地用手把自己大半个脸挡住。 何小开笑了一下,表示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卫东门马上转移到原话题。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离开甜水赌坊?” “因为赌坊不需要我看着了,再呆下去也是多余,你也知道,我从不喜欢多余。” “你不看着,那谁来看着,谁还有你这能力?” “马笑云。” “马笑云?马大哥!” “对。” “他回城里来陪铃儿了?” “是的。” “那他的战马呢?英雄呢?” “已经完全好了。” “那它现在在哪里?” “赌坊后院,那口甜水井旁边的马棚。” 第34话 合作 午时过了,就是未时。 我们敬爱的李队长又在费心费力地和商家谈合作计划了,对方是糖果城里最大的镖局,也是老城现在唯一的镖局。 乘风镖局。 虽然谈判的地方整体寒酸了点,也比较乱,旁边地上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收拾,但代表乘风镖局的副总镖头公孙亭,一直都是乐观状态。 不乐观也不行啊。 因为,乘风镖局的总镖头和衙门刑房总捕头,本就是同一个人。 诸葛乘风。 按理说,衙门要职官员不能从事本地区的商业行为,不过自从南区城外的甘蔗地没有了后,衙门也是无奈之举。 甘蔗,作为糖果城最基础,最重要,也是数量最多的原料,不容半点马虎。 大家都知道建立一个老字号招牌难,真得太难,但毁掉,只需短短朝夕。 所以衙门也商议了差不多半个月,最后才定议,由当时最大的公孙亭的镖局独家负责整个糖果城甘蔗运输。 说到监管问题嘛,本来的总镖头公孙亭做副职,正职由衙门派来的刑房总捕头诸葛乘风兼着,至于镖局的产权问题,还是你公孙亭的,但有什么重大变动就需要给诸葛乘风商量才行。 公孙亭二话没说,拍板成交。 没过几天,公孙亭提议把镖局名字改成乘风镖局,气派威武大气,还顺口。 糖果衙门也二话没说,同意了。 乘风镖局由此诞生。 然后短短两三年,诸葛乘风也没操什么心,公孙亭就把整个老城的大小镖局全部合并在自己手下了。 总算,唯一了吧。 现在又不是了。 前几天,南区新城,无声无息地钻出一个小镖局来,而且公孙亭还听说,这短短几天下来,这小镖局的生意还不错。 今天来这找李易北,公孙亭是事先和诸葛乘风通过气的,乐观也是正常。 李易北表示理解你的乐观,诸葛乘风在昨天的会后,也专门找着提了一下这事,那行,你选地方吧,随便找,到时开张时,街坊四邻一起乐观乐观。 公孙亭大笑,爽快。 “不过,本人事微微多点,要不这样,就让事先来这踩点的人定吧。” 李易北点头,点赞,亭镖头做事总是有先有后。 “但不知来者何人?” “你可能有个照面,至少你也尝过他家用果碳烤的何记烤鸡。” “哦?你说的是几年前搬到这城,北街何家铺子里的人?” “对。” “那是其中哪一位?” “何小开。” “他!你怎么会用他?” “因为我很欣赏他。” 李易北没有再继续问了,甜水赌坊里的护场,地下拳场的业余届大佬,现在也被眼前这位白白胖胖的人收到门下了,而且之前还听说,这个何小开和乘风镖局还有一点过节,想不到这公孙亭反过来还很欣赏他, 李易北表示佩服,抱拳。 “那就这样吧,你让何小开去这集市周围的空铺子让他自己去选,不过我也先说好,当然你也了解,这新区建造的宅子基本上都不大,铺子也同样不大,都是些小门面。” 公孙亭表示没事,就是镖局先头在新区设个点,接接单子,有个座就行,具体做事的还是老城镖局的人。 那就这样先定了,李易北表示完毕。 公孙亭理解,抱拳道谢,又看了一眼这乱糟糟的房间,告辞。 新南区综合集市的门面都建在大道这一顺,集市后本来还有些工棚,但现在工棚也拆了,一眼望去都是土坡和一些零星的田地。 为了不耽误集市门口的这间小店打烊,何小开没有让店老板上饭。 卫东门为了不耽误何小开的正事,从筷子筒里抽出两筷子帮着何小开把这大盘土豆丝吃光。 火候确实不错。 加起两碗酒钱,结账五十文。 合算。 何小开吃了午饭,说想在这一顺铺子间走走看看。 卫东门马上握着拳头说,这地我比你熟,你是打算在这里也开一间赌坊,东山再起? 何小开马上说,刚吃了点东西,虽然抢不过你,但还是半饱,禁不起折腾。 卫东门拳头一松,那你还会干嘛? 何小开说,还是喝喝茶的活,你先去忙你的,我想自己再逛逛。 卫东门虽听不大懂,但也同意,自己天黑时还得栓门,半夜还得开门,接着扫街。 与何小开告辞后,卫东门顶着就地就睡的念头,在阁楼下的杂货摊子上把油灯和灯油取了。 按理说下午集市的生意应该冷清下来,但卫东门感觉耳边还是乱糟糟的,于是提着这套油灯,尽量睁眼,抬头一看。 阁楼下有几个人,几个人中间似乎有一个东西。 太困了,看不清。 卫东门只好上前两步。 哦,原来是李队长上午在北街家具铺买的书柜,现在送来了。 卫东门看了一眼这楼梯,看了一眼这书柜,摇摇头,人也在短时间内清醒了一半,快撤。 但还没撤辆步,肩头就被人抓住了。 卫东门回头一看,李队长。 卫东门让李队长先不要说话,由我来说。 正好。 李队长马上夸奖,你有实战经验啊。 那就帮着搬吧。 卫东门只好把油灯什么的都放一旁,撸袖子上吧。 书柜终于在阁楼里安置好了,u看书 ww.uukashu.co 卫东门直接坐在地板上,也差不多瘫了。 李队长走了过来,对卫生门说,现在这集市的文件资料完全被踢乱了,今天陈览可能会整理一个通宵,你去吃点东西,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天黑左右,陈览会帮你栓好集市大门,四更他也知道去开门。 真不错的提议,看来这书柜也没白搬。 卫东门用手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摸索出了阁楼,下楼提着油灯,走走回集市门口,然后横着进屋,又是倒头就睡。 安心睡觉是不一样,卫东门一直睡到四更结束才醒。 卫东门出了小屋,集市大门已开,早来的摊摊贩已经开始忙碌。卫东门向集市内走了几步,一望,阁楼里还透着光。 都在忙。 最近,卫东门对新区到老城这道路的清扫已经比较熟悉和熟练了,现在就算是五更才出发,天亮左右也能打扫干净。 不过,昨晚饭没有吃,昨中午的大半盘土豆丝也早就消化完了。 所以卫东门这次的工作拖延了不少。 李队长一早,路过去新区大道去工作时,卫东门还剩一大段没来得及扫,不过还好,李队长没说什么。 李队长过了一会,再次回来又路过时,卫东门还剩一小段没扫,不过李队长也没说什么。 平日里,李队长对大家的工作一直都照顾,现在这样的工作效率,卫东门觉得不很好意思, 于是,卫东门想招呼着李队长详细解释一下。 哪知道,卫东门越是招呼。 李队长就走得越快,身后还提着三个空篮子。 第34话 乘风镖局 午时过了,就是未时。 我们敬爱的李队长又在费心费力地和商家谈合作计划了,对方是糖果城里最大的镖局,也是老城现在唯一的镖局。 乘风镖局。 虽然谈判的地方整体寒酸了点,也比较乱,旁边地上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收拾,但代表乘风镖局的副总镖头公孙亭,一直都是乐观状态。 不乐观也不行啊。 因为,乘风镖局的总镖头和衙门刑房总捕头,本就是同一个人。 诸葛乘风。 按理说,衙门要职官员不能从事本地区的商业行为,不过自从南区城外的甘蔗地没有了后,衙门也是无奈之举。 甘蔗,作为糖果城最基础,最重要,也是数量最多的原料,不容半点马虎。 大家都知道建立一个老字号招牌难,真得太难,但毁掉,只需短短朝夕。 所以衙门也商议了差不多半个月,最后才定议,由当时最大的公孙亭的镖局独家负责整个糖果城甘蔗运输。 说到监管问题嘛,本来的总镖头公孙亭做副职,正职由衙门派来的刑房总捕头诸葛乘风兼着,至于镖局的产权问题,还是你公孙亭的,但有什么重大变动就需要给诸葛乘风商量才行。 公孙亭二话没说,拍板成交。 没过几天,公孙亭提议把镖局名字改成乘风镖局,气派威武大气,还顺口。 糖果衙门也二话没说,同意了。 乘风镖局由此诞生。 然后短短两三年,诸葛乘风也没操什么心,公孙亭就把整个老城的大小镖局全部合并在自己手下了。 总算,唯一了吧。 现在又不是了。 前几天,南区新城,无声无息地钻出一个小镖局来,而且公孙亭还听说,这短短几天下来,这小镖局的生意还不错。 今天来这找李易北,公孙亭是事先和诸葛乘风通过气的,乐观也是正常。 李易北表示理解你的乐观,诸葛乘风在昨天的会后,也专门找着提了一下这事,那行,你选地方吧,随便找,到时开张时,街坊四邻一起乐观乐观。 公孙亭大笑,爽快。 “不过,本人事微微多点,要不这样,就让事先来这踩点的人定吧。” 李易北点头,点赞,亭镖头做事总是有先有后。 “但不知来者何人?” “你可能有个照面,至少你也尝过他家用果碳烤的何记烤鸡。” “哦?你说的是几年前搬到这城,北街何家铺子里的人?” “对。” “那是其中哪一位?” “何小开。” “他?你怎么会用他?” “因为我很欣赏他。” 李易北没有再继续问了,甜水赌坊里的护场,地下拳场的业余大佬,现在也被眼前这位白白胖胖的人收到门下了,而且之前还听说,这个何小开和乘风镖局还有一点过节,想不到这公孙亭反过来还很欣赏他, 李易北表示佩服,抱拳。 “那就这样吧,你让何小开去这集市周围的空铺子让他自己去选,不过我也先说好,当然你也了解,这新区建造的宅子基本上都不大,铺子也同样不大,都是些小门面。” 公孙亭表示没事,就是镖局先头在新区设个点,接接单子,有个座就行,具体做事的还是老城镖局的人。 那就这样先定了,李易北表示完毕。 公孙亭理解,抱拳道谢,又看了一眼这乱糟糟的房间,告辞。 新南区综合集市的门面都建在大道这一顺,集市后本来还有些工棚,但现在工棚也拆了,一眼望去都是土坡和一些零星的田地。 为了不耽误集市门口的这间小店打烊,何小开没有让店老板起锅热饭上饭。 卫东门为了不耽误何小开的正事,从筷子筒里也抽出两筷子,帮着何小开把这大盘土豆丝吃光。 确实不错。 加起两碗酒钱,结账五十文。 合算。 何小开吃了午饭,说想在这一顺铺子间走走看看。 卫东门马上握着拳头说,这地我比你熟,你是打算在这里也开一间赌坊,东山再起? 何小开马上说,刚吃了点东西,虽然抢不过你,但还是半饱,禁不起折腾。 卫东门拳头一松,那你还会干嘛? 何小开说,还是喝喝茶的活,你先去忙你的,我想自己再逛逛。 卫东门听不大懂,也点头同意,知道自己级别不够,等下天黑时还得栓门,半夜还得开门,接着扫街。 与何小开告辞后,卫东门顶着就地就睡的念头,在阁楼下的杂货摊子上把油灯和灯油取了。 按理说下午集市的生意应该冷清下来,但卫东门感觉耳边还是乱糟糟的,于是提着这套油灯,尽量睁眼,抬头一看。 阁楼下有几个人,几个人中间似乎有一个东西。 太困了,看不清。 卫东门只好上前两步。 哦,原来是李队长上午在北街家具铺买的书柜,现在送来了。 卫东门看了一眼这楼梯,看了一眼这书柜,摇摇头,人也在短时间内清醒了一半,快撤。 但还没撤辆步,肩头就被人抓住了。 卫东门回头一看,李队长。 卫东门让李队长先不要说话,由我来说。 “正好。” 李队长马上夸奖,你有实战经验啊。 那就帮着搬吧。 卫东门只好把油灯什么的都放一旁,撸袖子上吧。 书柜终于在阁楼里安置好了,卫东门直接坐在地板上,u看书wwuukanshu.om 也差不多瘫了。 李队长走了过来,对卫生门说,现在这集市的文件资料完全被踢乱了,今天陈览可能会整理一个通宵,你去吃点东西,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天黑左右,陈览会帮你栓好集市大门,四更他也知道去开门。 真不错的提议,看来这书柜也没白搬。 卫东门用手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摸索出了阁楼,下楼提着油灯,摸回集市门口,横着进屋,又是倒头就睡。 能安心睡觉就是不一样,卫东门这一觉睡到四更结束才醒。 卫东门出了小屋,集市大门已开,早来的摊摊贩已经开始忙碌。卫东门向集市内走了几步,一望,阁楼里还透着光。 大家都在忙。 最近,卫东门对新区到老城这道路的清扫已经比较熟悉和熟练了,现在就算是五更才出发,天亮左右也能打扫干净。 不过,昨晚饭没有吃,昨中午的大半盘土豆丝也早就消化完了。 所以卫东门这次的工作拖延了不少。 李队长一早,路过去新区大道去工作时,卫东门还剩一大段没来得及扫,不过还好,李队长没说什么。 李队长过了一会,再次回来又路过时,卫东门还剩一小段没扫,不过李队长也没说什么。 平日里,李队长对大家的工作一直都照顾,但现在这样的工作效率,卫东门觉得不很好意思, 于是,卫东门想招呼着李队长详细解释一下。 哪知道,卫东门越是招呼。 李队长就走得越快,身后还提着三个空篮子。 第35话 宣扇 三空蓝子去,又一满篮子回。 虽说这次回来的只有一篮子,但小馆子田老板从李易北手里接过来一看,这篮子里装着的可是好东西。 满满一篮子金竹笋。 田老板对眼前这位开始由衷佩服,弄出一个扫街的队伍,竟然来了赞助商,买一书柜,居然还配送蔬菜,而且这些菜还全都是时下里的好货。 于是田老板打算赞美赞美这位李队长。 但田老板又发现,李队长现在的精气神已经完全处于高度饱和状态,千万不能再去赞美了,怕吹过了。 爆棚。 李易北现在还背着双手在凉棚下来回走,来回走,好像一大早还没走累,又让田老板今中午弄点好吃的。 田老板马上应着,现在就去集市里多买点翘头。 清洁队今中午的饭菜是猪头肉烧金竹笋和干饭,卫东门早上收拾好扫把,准备横着回去睡觉时,就遇见了田老板。 所以这事他也早就知道了,然后他决定早上的馒头也干脆省了了事,再饿上半天。 中午终于到了。 卫东门第一个到达,清洁队员在苦等之中也陆续到齐。 田氏给大家分发好饭菜。 李易北说可以开动了。 卫东门差不多已经饿了一天了,还扫了整晚上的街。 只见他。 开始大口大口地刨。 第一碗。 见底。 再来一碗。 接过来后,又开始刨。 见底。 当卫东门还想来第三碗时,李易北才吃了三口,马上挡住了卫东门。 “你昨天吃饭不是挺斯文的吗?” 卫东门表示那是分阶段性的,然后拿着空碗,继续向厨房里冲。 李易北只好把厨房门口拦住。 卫东门不理解了。 “难得吃顿好的,也饿了一整天,再说锅里也还有,我再多吃一碗碍着你了吗,你要再加也自己可以去锅里舀啊,不要在一旁装假斯文。” 李易北反对,我在你们面前有什么斯文可装的。 那不就得了,麻烦让让。 李易北还是没动,说要不让老田等下给你留一碗,你晚上再来吃。 卫东门听了后,开始抉择。 “主要等下有事,你得跟我去谈点事,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对哈,卫东门记起来了。 李队长要代表衙门去和诸家正式交接工作,还需要签字画押什么的,到时李队长会让他站旁边。 那行,抉择完毕。 现在,不吃了。 春夏交替的季节,路上有太阳。 也有凉风。 按理说新区虽然不算大,但整个公共设施设备的书面交接也是一件大事,一件很正式,很庄重的大事。 至少会把签字盖印的地点选在一个高档的茶楼,还得是茶楼里二楼的包厢。 卫东门觉得也应该是这样,自己刚吃个大半饱,也好跟着去顺口尝几杯好茶。 但李易北领着卫东门并没有向老城门口走,而是出了小馆子右转,向着新城内走去。 新城内是怎么样的,卫东门大体了解,整个区域都是小门小户,和螺丝巷大差不差,没见着有什么像样的茶楼啊。 难道要去之前做了标记的那条巷子,可能是诸家的府邸的地方? 卫东门为了有一个心里准备,提前问走在前面的李队长。 李易北说,这是公事谈判,当然得在公开公平的地方,怎么会去私宅里谈。 卫东门一愣。 原来还要谈判?是说这李队长要把我拉住去震慑,懂,还好之前经历过,现在才知道你李队长还真是聪明伶俐。 李易北边走边回头问卫东门,嘴里神神叨叨地在念什么呢? 卫东门表示,夸你呢。 李易北说,马上到了,等下你千万不要乱叨叨,坐我身边喝茶就行。 卫东门同意,有口好茶就行。 整个糖果城只有一条河,在北门旁边,城里的零星穿插的小河道,只能算是一条沟。 新区这边也一样,区域也比不过老城,只有一条沟。 这条沟里的水之前是用来灌溉甘蔗地的,沟上游的清理之前衙门也是下了功夫的,现在虽说甘蔗地没了,但沟里流淌的水还是很清澈。 新搬来的,还有周边的人,大多喜欢下午喝喝茶,这里沟水清,沟边的杂花杂枝也算错落有致,自然这里就成了新城下午休闲聚会的地方。 但该怎么称呼这地方呢?由杂到简,最后大家都叫这里为,沟儿边上。 有人气的地方,就有生意。 茶摊没多久就在这沟儿边上支起了两家。 李易北领着卫东门去了需要多走两步路的那家茶铺。 这茶铺比起刚经过的那家清净多了,支起的桌椅也好像是高档货。 李易北找了一个更清净的位置坐下,让卫东门也坐。 卫东门坐下后,茶摊老板象征性地擦了擦桌子,问两位喝点什么茶? 李易北说,随便。 茶摊老板又看着卫东门。 卫东门刚要开口想点杯高级的,但李易北的直觉真得很准,马上改口对茶摊老板说,两杯素茶。 这时,一位老爷子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了李易北对面。 卫东门看这位老爷子的岁数应该和长胡子齐正的差不多,头发已经花白,但人还是很精神。 跟着这位老爷子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剑客,坐在了旁边的桌子前。 李易北让卫东门也暂时移动到旁边去坐。 移动就移动。 但这茶铺现在就支了两桌子。 卫东门只好移动到了白衣剑客对面坐下。 白衣剑客没搭理卫东门。 卫东门当然也不会搭理他,只是突然发现隔壁桌上,李队长和那位老爷子似乎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哦,对不起,形容错误,是谈条件。 但卫东门认为这个形容错误。 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他俩表现的都太谦和,太文雅,太彬彬有礼了。 既然是谈判,不应该先声夺人,处处紧逼,居高临下,最后再拍案而起吗! 至少。 卫东门之前看的闲书里是就行这么写的。 还好,茶来了。 卫东门收回观察,喝茶。 白衣剑客也开始喝茶。 卫东门记得他们没向摊老板点茶啊,看来他们也是经常来,有事没事就跑来,是这里消费的老主顾。 很了不起? 新主顾还不是和你一样能喝。 但卫东门看了一眼白衣剑客手中的茶,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端着的,感觉差距还是有点大。 卫东门随即放下茶碗,那我就不喝,盯着你喝。 白衣剑客本来想喝茶缓缓,但看着卫东门放下茶碗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只好暂时也放下茶碗,不急着喝。 反正茶刚上,也烫。 茶凉透时,李易北和那位老爷子的恋爱也谈完了。 不盯了,收工。 卫东门起身,发现李易北要假惺惺的付账,不过茶摊老板没敢收。 然后,李易北领着卫东门先走出了沟儿边上,向新集市走去。 卫东门问,结果如何? 李易北说,过几天还有下半场。 卫东门不解,很复杂吗?文书一放,大家签了不就得了。 李易北说,暂时还不行,差距有点大。 卫东门问,这能有啥差距,你俩又不是在谈情说爱,还要讲一个门当户对。 李易北说,你小子不要瞎扯,主要还是交接费用的问题。 卫东门表示你李队长也就不要太贪心,差不多就算了,对方能给多少就多少,学会知足。 李易北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卫东门问,是不是你今中午吃猪头吃多了。 卫东门不解。 李易北只好说,是衙门需要给诸老爷子的钱,整个新集市还有集市前一顺的几个铺子都是诸老爷子出钱修的,现在交接给衙门,都是需要给钱的。 卫东门说,还要钱?那干脆不要了。 李易北说,不行,衙门开会也定了,其他都可以不急,但集市必须收回,不然影响新区的稳定。 卫东门大体能懂,又问李队长,那刚才那老爷子问你要多少银子? 李易北也打算在路上再晒晒太阳,你猜猜? 卫东门想了想,一千两银子? 李易北点赞,点头。 卫东门很欣慰。 不过李易北又补了一句。 不过是金子。 卫东门直接被金子的光环反弹。uu看书 ww.ukanshom 李易北伸手把他拉住,说还行,本来开价一千五的。 卫东门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马上问李队长,是因为我表现? 李易北夸奖,算不错,超出了预期,不过我才是主角。 配角就配角吧,只要不是只配半边脸就行。 于是卫东门问,那下半场是啥时候? 李易北说,我得先回去汇报,可能也就这几天。 这一大通话,卫东门消化完毕后,刚要说回去。 李易北指着沟儿边对面不远的一个铺子说,我们顺便先去看看。 卫东门为了今晚上的一碗猪头饭,表示今下午你说了算。 过了街,来到这铺子前。 看样子这铺子新开没几天,虽不大,但抬头一看,这可是有招牌的,招牌上还刻着四个字。 宣扇镖局。 好文绉绉的名字,既然都开镖局了,直接霸气点不好吗,比如说什么龙啊,虎啊什么的。 李队长让卫东门不要再分析了,我们只是顺道看看了解一下而已,你如果看不惯,隔壁还空着,可以去租。 卫东门不想再听了,提前走进了这间新开的小镖局。 铺子不大,但有后院,装修的成色很简单,生意不好不淡,有几位客人正在柜台前谈生意,柜台里的人是一位个头不高,但挺拔长眉的中年男子,卫东门好像见过两次,但不记得了。 这时,铺子后院走出来一人。 卫东门转头,刚一看见,就记得。 一定记得。 睁大眼也记得。 平子。 第36话 奔跑吧,蚂蚁 宣扇镖局门口上的招牌是用什么木头做的,这个卫东门不清楚。但招牌上刻着的四个大字是谁写的,卫东门却立马想了起来。 平子。 平子从宣扇镖局的后院走出来后,也看见了愣住不动的卫东门,不过李易北也紧跟着走走进了宣扇镖局。 平子马上笑着向曾经的刑房上司问好。 李易北点头,原地站着左右看了看。 卫东门继续愣住。 平子请李易北先坐,他去倒茶。 李易北说不必了,刚喝了,只是路过随便进来看看。 平子说,李副总捕头你想看什么,随时都可以来看。 李易北说,我现在听不惯这称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因为我听说你已经从刑房辞职了。 平子笑着说,是啊。 李易北说,那可是一个清闲自在的好差事,你现在跑这来,弄出这一出,你父亲没有意见? 平子说,我也明白,现在是李捕头在为这新城里的事操心,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为你添麻烦。 李易北问,肯定?若出了麻烦呢? 平子说,我们自己会处理得很好。 李易北说,据我所知可能过不了多久,你这镖局的麻烦就会来。 平子说,这些事,本人也有一些了解,不过还是多谢李捕头的提醒。 李易北只好再次点头,表示大家都明白就好,转身就要出门,顺手把还在继续发愣的卫东门拽在手里,一起拉出宣扇镖局。 宣扇。 是一种扇子。 但这扇子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它是扇子里的上乘类别,还可细分两种。 第一种是竹制,扇骨取材于至少六年以上竹干,这竹子本身也有讲究,用的都是紫和香妃。 第二种是木制,扇骨取材就更为将就,得至少是生长了五十年以上紫檀或沉香。 至于扇面使用丝绢或宣纸,扇把装饰的吊坠,以及扇套什么的,不用说,都是顶级配置。 但是以上这些卫东门从没听过。 他也没见过,就算曾经见过了,他也不会认识,也不会清楚,也不会去衡量,只是认为和他天热用的扇子一样,就只是一把可以扇风的扇子而已。 李易北把卫东门这愣住的一坨拽到宣扇镖局门口时,发现被被拽的这一坨也正在发力。 而且还是反方向。 李易北马上想通了,手一松。 卫东门扑通,摔地上。 宣扇镖局里的几个客人回头,平子笑着上前请他们在柜台上继续。 卫东门躺在地上突然觉得很舒服,本不想起来这么早的,但李队长一直在偷偷踢他。 卫东门于是折中。 坐在了地上。 平子看着卫东门。 卫东门看着平子。 平子也并没有觉得卫东门就这样坐在地上有什么不妥,甚至想坐在他的身边。 卫东门坐舒服后,抬头问平子:“不认识我了吗?” 平子说:“认识,而且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卫东门说:“五岁。” 平子说:“五岁?有那么早?” 卫东门说:“看来你不记得了。” 平子说:“我上书院前,是认识了很多朋友,既然你现在说也是那会认识我的,我也相信你。” 卫东门说:“我当然不会骗你,从小到大的朋友只有你一个。” 平子看着卫东门,开始皱眉,似乎不能理解这话。 程平。 糖果城里总管钱粮司程老大人的独子,他成长的经历的和卫东门根本完全是两回事,换成谁都不能理解这话。 他是和卫东门是同街的,也在卫东门的螺丝巷子里喝过酒,也在卫东门父母家吃过饭,也为了感谢卫东门父母送了一个花架,甚至在卫东门父母去世后,出银子帮着打理,还去吊唁。 但这些更多还是街坊四邻人之常情,和对长辈的尊重,是从小接触的礼节礼貌就很深,并不代表他随时需要记住你卫东门这位朋友。 至于,平子家里曾经淘汰了一把长椅,送给了卫东门,现在早已经没有印象了。 卫东门不同。 肯定记住的。 但这能说明什么。 北门菜市场里的拥抱? 可能就是在拥抱结束那一刻,平子松开手再看着卫东门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条件,时间再这样消沉下去,他也就会沦落成为一个和卫东门一样的人。 卫东门还坐在地上。 等着平子的回答。 平子笑了,上前扶起卫东门。 卫东门站起来也跟着笑了。 平子说,当然记得你,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叫平子了,也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卫东门随手拍拍身上的尘土问,那你还会叫什么? 程放。 卫东门听后,仔细消化了半天说,这名字不错,你自已改的? 程放似乎已经不想再这样无聊地谈论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卫东门还打算,那就喝杯茶吧,发现李队长已经不管他了,独自出门走了。 程放也告辞,回到了宣扇镖局的后院。 柜台上的生意讨论依旧。 卫东门仿佛慢慢开始理解了,理解了他最近刚听过不久的一个词。 多余。 卫东门开始懂了什么是多余后,跑出宣扇镖局。 就是跑得有点快。看书 w.uukanshu 马上就追上了李易北了。 李易北没有理他,继续走。 卫东门伸头问李队长。 “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是一个没什么用,还多余的人。” 李易北被这问题问的,只能停下来,站在街边,看着卫东门,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你要记得准时关门,陈览可没空再帮你,还有就是明早我再路过大道时,不希望你还没有清扫干净。” 卫东门还想站在路边,和队长再讨论讨论人生时,一队马车驶了过来。 马车呼啸而过。 每一辆马车上插着镖旗。 宣扇镖局。 李易北注视着这队马车驶过,摇了摇头,没在理会卫东门,继续向着综合集市走去。 卫东门也看见了这队人马,等到尘土消散过后,突然想起了李易北之前在甜水赌坊门口给他说的一句话。 “你虽然是在这城里长大的,但你理解这城有多少,太少了。” 是啊。 自己就像这城市里泥土里的一只蚂蚁。 天空是什么颜色。 如果一直待在土里,能看见吗? 这时。 路边有风,有太阳。 也有尘土。 卫东门抬头,坚持着没有眨眼。 摸着总是躲在外衣里,也是唯一可能改变自己的短刀! 终于! 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加强自己! 至于时间。 就定在今天晚上。 开始! 今晚立即开始! 扫大道,得跑着扫。 第37话 飘绳 李易北每天早上起来后,如果今天的事不急,衙门上午也没会,就会坐在大杂院门口的小摊子旁,吃上一碗青菜素馄饨。 只要天没落雨,这小摊子天没亮就会支在大杂院的门口。摊主也是住大杂院里的人,所以李易北每次碗里的馄饨似乎总会多上几个。 李易北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开始不喜欢吃辣,但对花椒有了特别的偏好,每次吃这青菜素馄饨时,地道的麻油是必不可少的。 马上开始入夏了,天也放亮的更早了。 李易北吃完结账后,天边的太阳已从道路尽头冒了出来。 朝阳。 李易北走到了南门口,开始边走边检查卫东门昨晚的工作情况。 现在这条连接新老城的大道上已经陆续有人有车,李易北大体望了望,看样子那小子已经扫完,收拾回去睡觉了。 整条大道还算干净,不过又和之前的效果有所不同。 一路上清扫的痕迹突然变得很奇特,和之前的痕迹完全不一样,难道昨天说了他一下,这小子就开始变着花样糊弄事了?还是吃多了猪头肉在发傻? 检查完毕,李易北习惯性走到了螺丝巷口小馆子前的凉棚下,田老板马上端了一张凳子出来,请李队长坐坐休息。 李易北没坐下,说看看就走,还得去集市里的阁楼办公。 田老板还是准备转身去倒茶,李易北叫住了田老板。 “昨晚上你给卫东门到底留了多少饭?” 老田没搞懂说,就一碗。 李易北又说,我还以为是一锅。 田老板马上说,这可不能,你安排时说了是一碗,那就是一碗,我可不敢乱超标,规矩还是懂的。 李易北感觉这话题怎么有点被带偏了,主动把凉棚下的凳子又提回进小馆子里,接着随口问问,今天中午的工餐是什么? 田老板没回话,而是从厨房里提出来一个清洗得很干净篮子,然后问李队长,今天你还得空去还这个吗? 李易北看着篮子说,最近没空,有事,先放着吧,还有就是今中午的工餐记得做清谈点。 说完后,李易北转身出了凉棚,向着综合集市走去。 综合集市门前临街这方有一顺铺面,这些铺面墙靠着墙相连,一共八间。 其中靠近综合集市大门这方的五间已经租了出去,尾巴上的三间还空着。 李易北走到这三间空铺子当前时,早已经有一个人提前站在这里了。 李易北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走到了这人身边停了下来。 这三间空着的铺子大小格局和前面五间一样,就是位置偏了一些。 何小开看着这三间空铺子问李易北,哪一间最便宜? 李易北说,得等账房把文书整理好后,我去查看后才知道。 何小开又问,整理好需要多久? 李易北说,至少也还得到今天中午吧,要不明天你再来,到时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何小开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问李易北,附近有没有茶楼,我可以等到中午。 李易北说,这新区表面看着光鲜,但都是些天天算着过日子的人家,那会有什么茶楼,如果你真想喝茶,新区内的沟儿边上到是有两个茶摊子,但这茶摊子上午开不开就说不准了。 何小开表示听懂了,转身望着街斜对面的一间没有招牌的小馆子,问李易北,不知道那小馆子里有没有茶? 李易北也转过身来,看着田长丰的小馆子说,茶到是有,不过那里没有好茶,就怕不和你胃口。 何小开笑了,有座就行。 李易北说,如果你真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自己提张凳子出来,然后坐在那门前的凉棚下等我,到时中午我过来给你回话。 何小开点头同意。 李易北看着何小开向着田家小馆子走去后,进了集市,上了阁楼。 阁楼里,陈览一边记录着,一边把整理好也记录好的文书放进书柜,还好,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李易北问陈览,还需要多久全部整理好? 陈览抬头扫了一眼后,说至少得中午。 李易北让陈览先停停。 陈览问有什么问题吗? 李易北说,你先把集市门前那三间还没租出去的空铺文书找出来,中午之前我还会再回这一趟,到时记得一定给我。 陈览听明白后,开始查找。 李易北交代清楚后,下了阁楼,走出了综合集市大门。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气,时间差不多了。 现在他需要去证实一件事,一件需要提前了解清楚的事,不然到时真出现了问题,需要他处理时,才能更加周全。 李易北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继续抬步时,发现卫东门从集市旁边走了过来。 这小子现在不睡觉,东跑西跑的又在搞什么名堂,为了中午再多吃几碗? 李易北原地不动,等着卫东门走进后,正要开口问这小子。 哪知这小子先声夺人。 “正好!” 李易北只好把刚准备的话又咽了下去,问卫东门,你有什么正好不正好的? 卫东门没回答,拉住李易北就向集市旁边的这一顺的铺子前拖。 李易北冷不防,被卫东门拖了几步。 卫东门还在拖。 但李易北不想让他再拖了。 卫东门只好加劲拖。 李易北实在搞不清楚这小子想做什么。 “你昨天吃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卫东门仍然拖。 但现在已经拖不动了,那就撒手不拖了。 卫东门回身对李队长开口解释。 “主要想找你试试。” “试试?试什么,我最近胃口一般,不需要试。” “试试合适不合适。” “今中午吃的清谈,我认为最合适。” “不是说这个,你这人怎么一天到晚只关心吃的。” 李易北表示你再不说清楚,我已经想打人了。 卫东门表示这事还真不是说能清楚的,你必须先试试。 李易北盯着卫东门。 “那行,你带路!” 卫东门又表示有什么路可带的,用手指着集市大门旁的第四间铺子。 李易北一看。 这铺子他清楚,是一间买各种纺品的。 卫东门伸手一请。 李易北又瞄了卫东门一眼,上前几步路,走进了这间纺品铺子。 可能因为太早,各家各户都在忙着买菜,这纺品铺子里没客人。 这纺品老板和李易北也有过照面,老板看见李队长进来后,马上笑着迎了上来。 李易北大概看了一下,这铺子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于是回头看着刚进来的卫东门。 你马上给我解释清楚。 卫东门不打算再拖了,走到柜台边的椅子旁,让李队长自己过来看。 李易北上前,同时表示如果到时你小子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今中午只能吃刨白饭。 李易北也走到柜台边,盯着卫东门。 然后呢? 卫东门请李队长向下看。 看什么? 李易北低头一看。 一张新椅子。 不对,是一张新藤椅。 也不对,对了! 这藤椅李易北认识,而且很熟悉。 虽然它现在本身的划痕没了,整体修补打磨了一遍,已经变得崭新如初了,但李易北也绝对认识。 这张藤椅,就是之前他在凉棚下天天坐的,后来被搬上了集市阁楼,又被来找茬的从楼下扔下来的那把藤椅。 现在这把藤椅不光整体已经修整打磨,而且上面还放上了一张柔软的布垫子。 试试,坐下先试试。 卫东门又来了,李易北表示这有什么可试的。 卫东门解释说,如果这椅垫子的颜色你喜欢,坐着也合适,就不用再试其他垫子了。 你小子真是有劲没处使吗?试垫子就试垫子吧,有必要把整张椅子都搬到这铺子里来吗?你不会把垫子一张一张的拿到阁楼上去试吗?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这样好像更麻烦的样子。 李易北表示刚什么也没说。 试试就试试吧。 李易北转身坐下,双手扶了扶两边扶手,不错,很合适。 起身,这布垫子的颜色也朴实顺眼。 那就这样定了,卫东门你不是喜欢说正好吗?成全你,你现在就把这垫子的账结了,然后就把它搬到阁楼上去。uu看书 ww.ukansu 卫东门表示,结账可以,但现在还不能搬上去,这布垫子如果定下来后,还需要麻烦老板把垫子后两头加上飘绳,方便固定在椅面上。 李易北点头,理解。 行,那你看着办,我还有正事先走了,不陪你再这叨叨了。 说完,李易北转身走出了纺品铺子。 哪知你李易北还没走几步,卫东门就跟了上来了,伸着脑袋打听到底是什么正事? 李易北说,你中午等着开饭就好,不要管那么多。 卫东门试着问,又跑去谈判? 李易北点头,大体差不多,咋了? 卫东门说,你身边就不需要一个配角吗?到时也好帮你扇阴风点鬼火什么的。 李易北停了下来,打量着卫东门,你整天呆头呆脑地,这些你会吗? 放心,卫东门表示从昨天开始,这脑袋已经开窍。 李易北想了想,可能是吧,今天还知道给藤椅买个垫子了。 “那你就跟着走吧。” “去哪里?” “等会到了不就知道了!” “好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就前面不远,南门口边上的马车租赁场。” “那里啊,知道,伍七,伍老板。” 李易北听到这,马上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卫东门。 “你认识租车场的伍老板?” 卫东门点头说,虽然不熟,但还算认识,之前去租车场里租过马车。 李易北点着头,懂了。 那就赶快走吧,中午还得赶着回来应付何小开。 第38话 开门 很多人都做过生意。大家也知道开门做生意,需要懂得人情世故,需要懂得经营管理,还需要一些成交的小技巧。 生意无论大小,吃苦耐劳是根本,不断学习完善,更新理念才是希望。 如果你想开个铺子卖点酒菜,厨艺和为人必不可少;如果你卖点花草字画,品味和学识就尤为重要。 就算你没什么本钱,在菜市场摆摊卖点小菜,也得随时了解当下的行情,不然这摊子上的菜今天又得自己去吃,或只有天天亏本交给附近的馆子。 这些都是大家几乎都知道的道理,这些也都是常人所能尝试去做的事情。 镖局,也是一门生意。 但这个生意可不一样。 也可不一般。 常人不能及。 前期大量金钱投入先不谈,首先雇佣人员这问题上就是一个坎。 大量货物的估价,整队镖车的安全,所有路线的远近,还有车辆的调配等等,每个环节都必须是老手才能完成的事。 在新区无声无息冒出来的宣扇镖局,接单子的门面虽不大,但接的活可不小,人员也齐整,总体来说,整体规模和之前老城一个中等镖局也差不了多少。 这镖局背后,可不普通人能达到的。 还有让李易北最感觉不安的。 就是这新镖局的名字。 乘风镖局本来在城里城外包干吃净,现在突然来了一把扇子。 不管这是一把什么扇子,但所有扇子的主要作用都一样。 乘风镖局肯定也察觉到了,直接也不服气,马上也要在这新区开个点。 两个新老镖局直接对着来。 如果这些问题不在新区出现,不在这交接的时间出现,李易北完全可以把这些当成空气, 但现在这些问题,就是出现在你李易北管辖范围了,以后如果出现矛盾了,事情闹大了,需要你李易北出面时,双边都认识,到时以什么身份出面。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到时你处理问题时,你到底该是什么立场。 衙门饭吃了十多年了,李易北自然得未雨绸缪,乘风镖局不用说,镖局总镖头和他的顶头上司是同一个人,这乘风镖局内部的情况大体他也了解。 但宣扇镖局呢?昨天看见了之前程大人的独子,但他是老板吗? 如果是,又是真正的老板吗? 这些问题李易北全都没谱,直接上门打听询问,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李易北也没那么愚蠢。 今早上路过老城南门口时,李易北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发现了这宣扇镖局可以从侧面了解的口子。 就是南门口边专门做马车出租的场子。 伍七的场子。 如果李易北现在没有猜错的话,宣扇镖局能快速成立,伍七的场子一定有所参与。 因为这城里除了乘风镖局,就属伍七手下的车多,老手也多。 李易北带着卫东门,两人走到南门边上的租车场大门前停下时,有几个工匠正准备给大门翻新。 伍七正站在一旁给这几个工匠交代注意事项,远远地就看见李易北领着一个手下走了过来,直到两人停在他了旁边,伍七才发现有这一回事,马上让工匠们到一边去忙活,然后笑着打招呼。 “李副总捕今早头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这破地方。” 李易北马上纠正。 “本人之前在老城的职务早就没了,现在调到新城管一些琐碎杂事,你可以称呼我名字或李队长都行。” 伍七笑容慢慢收了说:“现在又不是饭点,看来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刚又听你这样说,看来你也不是来照顾我生意的。” 李易北说:“你猜得对,我这次来是来向你询问点事。” 伍七问:“那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易北说:“都算。” 伍七点着头考虑了一下,表示先里面请。 李易北领着卫东门正要跟着伍七进大门时,伍七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卫东门问李易北。 “他是谁?” “我手下,扫街的。” 李易北回答完,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伍七盯着卫东门,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应掌柜的赌坊里赶车吗? 卫东门点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伍七不解,那你现在跟着来又是怎么回事? 卫东门说,我转型了,这转型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主要负责扫街,你场子门口的落叶就是我在场控,不过,我一般都是半夜才出场,这次白天冒出来,站在这熟悉的地方,希望你能理解。 伍七听着有点冷,理解什么? 卫东门说,理解等下李队长的询问, 伍七看了一眼李易北。 李易北解释说,他总是晚上才出来,所以总是神神叨叨的,你别上心。 伍七更冷了。 马上表示我们不用进去了,有什么事,就这里谈,你李易北要问什么就这里问。uu看书uukansh.cm 李易北转头四下看了看,那就这里,也行。 伍七把头尽量偏向一边,不想再看着卫东门这人,然后表示可以问了。 李易北开门见山。 “你认识钱粮司的程大人吗?” 伍七表示这,这当然有过交道。 “那你认识他程大人的公子吗?” 伍七愣了一下,慢慢表示也曾经在一起吃过饭吧。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伍七开始皱眉,表示算是知道吧。 “那他现在名字是什么?” 伍七开始思前想后,没表示了。 李易北说,程放,对吧? 伍七反应过来,应该是吧。 李易北说,那他最近在做什么事,你知道吗? 伍七缓过气,听说了一些。 李易北问,那是什么事? 伍七说,听说他从衙门辞职了,具体做什么不是很了解。 李易北问,那他之前是在衙门做什么的? 伍七轻松回,大家都知道。 李易北问,直接点说知道什么? 伍七无聊回,做内勤的。 李易北问,所以衙门需要用马车时,大多都是从你这租的。 伍七点点头回,对,都有账目。 李易北问,衙门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问,账目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问,宣扇镖局是谁开的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表示暂时没有问题了。 第38话 敲门 很多人都做过生意。大家也知道开门做生意,需要懂得人情世故,需要懂得经营管理,还需要一些成交的小技巧。 生意无论大小,吃苦耐劳是根本,不断学习完善,更新理念才是希望。 如果你想开个铺子卖点酒菜,厨艺和为人必不可少;如果你卖点花草字画,品味和学识就尤为重要。 就算你没什么本钱,在菜市场摆摊卖点小菜,也得随时了解当下的行情,不然这摊子上的菜今天又得自己去吃,或只有天天亏本交给附近的馆子。 这些都是大家几乎都知道的道理,这些也都是常人所能尝试去做的事情。 镖局,也是一门生意。 但这个生意可不一样。 也可不一般。 常人不能及。 前期大量金钱投入先不谈,首先雇佣人员这问题上就是一个坎。 大量货物的估价,整队镖车的安全,所有路线的远近,还有车辆的调配等等,每个环节都必须是老手才能完成的事。 在新区无声无息冒出来的宣扇镖局,接单子的门面虽不大,但接的活可不小,人员也齐整,总体来说,整体规模和之前老城一个中等镖局也差不了多少。 这镖局背后,可不普通人能达到的。 还有让李易北最感觉不安的。 就是这新镖局的名字。 乘风镖局本来在城里城外包干吃净,现在突然来了一把扇子。 不管这是一把什么扇子,但所有扇子的主要作用都一样。 乘风镖局肯定也察觉到了,直接也不服气,马上也要在这新区开个点。 两个新老镖局直接对着来。 如果这些问题不在新区出现,不在这交接的时间出现,李易北完全可以把这些当成空气, 但现在这些问题,就是出现在你李易北管辖范围了,以后如果出现矛盾了,事情闹大了,需要你李易北出面时,双边都认识,到时以什么身份出面。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到时你处理问题时,你到底该是什么立场。 衙门饭吃了十多年了,李易北自然得未雨绸缪,乘风镖局不用说,镖局总镖头和他的顶头上司是同一个人,这乘风镖局内部的情况大体他也了解。 但宣扇镖局呢?昨天看见了之前程大人的独子,但他是老板吗? 如果是,又是真正的老板吗? 这些问题李易北全都没谱,直接上门打听询问,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李易北也没那么愚蠢。 今早上路过老城南门口时,李易北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发现了这宣扇镖局可以从侧面了解的口子。 就是南门口边专门做马车出租的场子。 伍七的场子。 如果李易北现在没有猜错的话,宣扇镖局能快速成立,伍七的场子一定有所参与。 因为这城里除了乘风镖局,就属伍七手下的车多,老手也多。 李易北带着卫东门,两人走到南门边上的租车场大门前停下时,有几个工匠正准备给大门翻新。 伍七正站在一旁给这几个工匠交代注意事项,远远地就看见李易北领着一个手下走了过来,直到两人停在他了旁边,伍七才发现有这一回事,马上让工匠们到一边去忙活,然后笑着打招呼。 “李副总捕今早头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这破地方。” 李易北马上纠正。 “本人之前在老城的职务早就没了,现在调到新城管一些琐碎杂事,你可以称呼我名字或李队长都行。” 伍七笑容慢慢收了说:“现在又不是饭点,看来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刚又听你这样说,看来你也不是来照顾我生意的。” 李易北说:“你猜得对,我这次来是来向你询问点事。” 伍七问:“那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易北说:“都算。” 伍七点着头考虑了一下,表示先里面请。 李易北领着卫东门正要跟着伍七进大门时,伍七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卫东门问李易北。 “他是谁?” “我手下,扫街的。” 李易北回答完,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伍七盯着卫东门,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应掌柜的赌坊里赶车吗? 卫东门点头,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伍七不解,那你现在跟着来又是怎么回事? 卫东门说,我转型了,这转型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主要负责扫街,你场子门口的落叶就是我在场控,不过,我一般都是半夜才出场,这次白天冒出来,站在这熟悉的地方,希望你能理解。 伍七听着有点冷,理解什么? 卫东门说,理解过一会李队长的询问, 伍七看了一眼李易北。 李易北解释说,他总是晚上才出来,所以总是神神叨叨的,这都是些实话,我李某人可以保证,但你也别上心。 伍七更冷了。 马上表示我们不用进去了,有什么事,就这里谈,你李易北要问什么就这里问。uu看书 .uansh 李易北转头四下看了看,那就这里,也行。 伍七把头尽量偏向一边,不想再看着卫东门这人,然后表示可以问了。 李易北开门见山。 “你认识钱粮司的程大人吗?” 伍七表示这,这当然有过交道。 “那你认识他程大人的公子吗?” 伍七愣了一下,慢慢表示也曾经在一起吃过饭吧。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伍七开始皱眉,表示算是知道吧。 “那他现在名字是什么?” 伍七开始思前想后,没表示了。 李易北说,程放,对吧? 伍七反应过来,应该是吧。 李易北说,那他最近在做什么事,你知道吗? 伍七缓过气,听说了一些。 李易北问,那是什么事? 伍七说,听说他从衙门辞职了,具体做什么不是很了解。 李易北问,那他之前是在衙门做什么的? 伍七轻松回,大家都知道。 李易北问,直接点说知道什么? 伍七无聊回,做内勤的。 李易北问,所以衙门需要用马车时,大多都是从你这租的。 伍七点点头回,对,都有账目。 李易北问,那衙门的账目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问,那你账目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问,那宣扇镖局是谁开的清楚吗? 伍七笑回,当然。 李易北表示暂时没有问题了。 第39话 刚中带柔,柔中带刚 人饿了,就要吃饭。 伍七是人,他说他饿了。 所以,他现在要回去吃饭。 世上的大多数人,并不是饿了就有饭吃。就算有饭吃,也不是放下了手里的活,饭就会摆上桌。 伍七肯定不是大多数人。 他想吃饭,随时都可以,只需要走进他的专用厨房就行了。 马车租赁场里一共有两个厨房,相互挨着,一大一小。 大的那间是为整个场子里的员工们服务的,小的那间是为伍七一个人专门服务的。 小厨房里的厨子也是伍七专门雇来的。 这厨子也只为伍七一个人做吃的,人也住在马场里,待遇也不低。 所以,伍七就算半夜想吃点烧肉来补补身子,只需叫人传话,再等会走进这小厨房里,就能吃到。 现在的天色,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样子。 伍七正坐在他的小厨房里,吃着早饭。 他对面还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只有站着,因为这小厨房里就只有一个座位。 伍七已经座下了。 专座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小碟拌春笋,一碗烧肉,还有一碗清粥。 伍七一块烧肉,一片春笋,一口粥,吃得很有规律。 如果你在旁边站着看他这样一直吃,似乎是一件肚子里很难受的事。 但伍七对面站着的两人,非要跟着伍七进来,想挡也挡不住,所以这两人,现在也就只有这样站着了。 李易北和卫东门已经站在小厨房里有一段时间了。 还在看。 还在等。 在等着伍七吃完。 李易北也没什么办法,这场子是人家伍七的,厨房也是伍七的,桌子椅子,还有吃的东西都是伍七的,也只有等他吃完后,才好接着询问。 伍七吃了一小半后,开始越吃越慢了,就连这碗清粥也好像变成了一碗酸酒。 但李易北也只能忍着。 站旁边的卫东门也在忍着,盯着桌上那大半碗烧肉忍着。 伍七又变得很悠闲。 开始数着粥里米粒。 卫东门看不下去了,开始很有礼貌地提醒伍七,烧肉还是趁热吃才香。 伍七没搭理他。 卫东门上前,用手背试了试装这烧肉的碗,接着提醒,现在温度正好。 伍七让他不要用手乱动东西。 卫东门问,那用筷子可以吗? 伍七表示很无奈,这厨房里只有一双筷子,而且它现在正好拿在我的手上。 卫东门不信,开始在这厨房里找。 找了半天,还真没发现第二双筷子。 但卫东门找了一个竹筒拿了过来,问伍七,这不是吗? 伍七看了一眼说,这是我手里这双筷子的筷筒,它并不是筷子。 卫东门问,如果它是呢? 伍七不禁笑了,伸手一摊,那就请便。 卫东门表示明白,退后两步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开始削这筷筒。 第一只筷子出现了。 卫东门把它放桌上。 紧接着第二只也出现了。 卫东门再放到桌上。 正好凑齐一双筷子。 卫东门看到手里还剩些原料,转头问大如牛眼的李队长需不需要也来一双,趁热。 但牛哪会说话。 卫东门表示理解,把短刀放进怀里,把剩下的原料向牛蹄子上一放。 上前,抓起新筷子就开吃。 这筷子。 光是光滑,细是细腻,就是短了点,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卫东门的整体速度。 所以桌上的烧肉和春笋都见底后,卫东门还是有点不满意的样子。 卫东门又盯着伍七手里的粥。 伍七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护着粥。 这时牛也反应过来了,问伍七,还继续吃吗? 伍七看了看手中的粥,看了看桌上的碗盘,又看了看地上的竹木屑。 至于卫东门,是不敢再看了,难不成这人真是半夜才经常出来的? 李易北不想再耽误时间了,说现在既然你的早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们的谈话可以继续了吧。 伍七表示继续可以,但必须让你身边这位还是这条的,马上出去。 李易北答应。 卫东门走出马场的小厨房后,站在门边。 门边有一个木盆,盆子里有一件衣服。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正在清洗这件衣服。 卫东门抹了抹鼻子,认为这位老人就是刚才做那碗烧肉的厨房师傅,于是无聊得看着这位老人怎么收拾这盆子里的衣服。 这件衣服终于清洗干净后,老人把这件衣服拿到屋檐下的竹竿上晾好。 卫东门发现,这件衣服的胸口上绣着的圆圈里有一个大大的六字。 看来这位马场老板昨晚又去赌坊了。 李队长也终于谈完了,走出了小厨房。 伍七似乎和李队长达成了共识,两人也对上眼了。伍七站在小厨房门口,还对李队长抱拳相送。 但具体这两人谈的是什么,卫东门就不知道了,既然把他事先支应出来,就算现在问,也是白问。 那就打道回府。 李易北和卫东门走出了伍七的场子,一路向着新集市走去时。 一匹快马经过。 马上的人英姿飒爽,uu看书uuanhu 眉清目秀,腰配长剑,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就连握住缰绳的双手都能体现出一种能文能武的顶级优秀,还有头上,扎了个极其顺眼的丸子头。 当然,以上是李队长的看法。 卫东门只晃了一眼。 快马一闪而过后,李队长突然加快了脚步,没再搭理卫东门,然后整个人开始奔跑,最后形成了冲刺状态。 卫东门一时没搞懂。 记得这李队长刚没要筷子啊,难道又是早饭吃多了? 卫东门思考着,仍然保持原速度,继续向新集市前进。 卫东门独自晃晃悠悠到大道的一半时,刚才那一匹快马又迎面冲了过来,这骑马的人有点眼熟,现在她变成单手握着缰绳了,另一只手搭拉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在风中乱晃,呼啸而过。 不就是买个菜,需要这样吗? 卫东门又没搞懂。 没走几步,李队长也迎面冲了过来。 卫东门担心李队长消化过度,拦住了他。 李队长倒也没说什么,弯在卫东门身边不停地喘着粗气。 卫东门在一旁安慰着他,消化了就好。 李队长没搭理卫东门,看着大道尽头的尘土,猛地扇了一下自己额头。 卫东门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李队长。 “你该不是在追刚才那匹马吧?” 尘土消散。 李易北直起身来,平缓了气息。 凝视着快马消失的方向,又转头凝视着大道另一头的新城。 乘风镖局的何小开,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第39话 菜篮子 人饿了,就要吃饭。 伍七是人,他说他饿了。 所以,他现在要回去吃饭。 世上的大多数人,并不是饿了就有饭吃。就算有饭吃,也不是放下了手里的活,饭就会摆上桌。 伍七肯定不是大多数人。 他想吃饭,随时都可以,只需要走进他的专用厨房就行了。 马车租赁场里一共有两个厨房,相互挨着,一大一小。 大的那间是为整个场子里的员工们服务的,小的那间是为伍七一个人专门服务的。 小厨房里的厨子也是伍七专门雇来的。 这厨子也只为伍七一个人做吃的,人也住在马场里,待遇也不低。 所以,伍七就算半夜想吃点烧肉来补补身子,只需叫人传话,再等会走进这小厨房里,就能吃到。 现在的天色,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样子。 伍七正坐在他的小厨房里,吃着早饭。 他对面还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只有站着,因为这小厨房里就只有一个座位。 伍七已经座下了。 专座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小碟拌春笋,一碗烧肉,还有一碗清粥。 伍七一块烧肉,一片春笋,一口粥,吃得很有规律。 如果你在旁边站着看他这样一直吃,似乎是一件肚子里很难受的事。 但伍七对面站着的两人,非要跟着伍七进来,想挡也挡不住,所以这两人,现在也就只有这样站着了。 李易北和卫东门已经站在小厨房里有一段时间了。 还在看。 还在等。 在等着伍七吃完。 李易北也没什么办法,这场子是人家伍七的,厨房也是伍七的,桌子椅子,还有吃的东西都是伍七的,也只有等他吃完后,才好接着询问。 伍七吃了一小半后,开始越吃越慢了,就连这碗清粥也好像变成了一碗酸酒。 但李易北也只能忍着。 站旁边的卫东门也在忍着,盯着桌上那大半碗烧肉忍着。 伍七又变得很悠闲。 开始数着粥里米粒。 卫东门看不下去了,开始很有礼貌地提醒伍七,烧肉还是趁热吃才香。 伍七没搭理他。 卫东门上前,用手背试了试装这烧肉的碗,接着提醒,现在温度正好。 伍七让他不要用手乱动东西。 卫东门问,那用筷子可以吗? 伍七表示很无奈,这厨房里只有一双筷子,而且它现在正好拿在我的手上。 卫东门不信,开始在这厨房里找。 找了半天,还真没发现第二双筷子。 但卫东门找了一个竹筒拿了过来,问伍七,这不是吗? 伍七看了一眼说,这是我手里这双筷子的筷筒,它并不是筷子。 卫东门问,如果它是呢? 伍七不禁笑了,伸手一摊,那就请便。 卫东门表示明白,退后两步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开始削这筷筒。 第一只筷子出现了。 卫东门把它放桌上。 紧接着第二只也出现了。 卫东门再放到桌上。 正好凑齐一双筷子。 卫东门看到手里还剩些原料,转头问大如牛眼的李队长需不需要也来一双,趁热。 但牛哪会说话。 卫东门表示理解,把短刀放进怀里,把剩下的原料向牛蹄子上一放。 上前,抓起新筷子就开吃。 这筷子。 光是光滑,细是细腻,就是短了点,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卫东门的整体速度。 所以桌上的烧肉和春笋都见底后,卫东门还是有点不满意的样子。 卫东门又盯着伍七手里的粥。 伍七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护着粥。 这时牛也反应过来了,问伍七,还继续吃吗? 伍七看了看手中的粥,看了看桌上的碗盘,又看了看地上的竹木屑。 至于卫东门,是不敢再看了,难不成这人真是半夜才经常出来的? 李易北不想再耽误时间了,说现在既然你的早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们的谈话可以继续了吧。 伍七表示继续可以,但必须让你身边这位还是这条的,马上出去。 李易北答应。 卫东门走出马场的小厨房后,站在门边。 门边有一个木盆,盆子里有一件衣服。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正在清洗这件衣服。 卫东门抹了抹鼻子,认为这位老人就是刚才做那碗烧肉的厨房师傅,于是无聊得看着这位老人怎么收拾这盆子里的衣服。 这件衣服终于清洗干净后,老人把这件衣服拿到屋檐下的竹竿上晾好。 卫东门发现,这件衣服的胸口上绣着的圆圈里有一个大大的六字。 看来这位马场老板昨晚又去赌坊了。 李队长也终于谈完了,走出了小厨房。 伍七似乎和李队长达成了共识,两人也对上眼了。伍七站在小厨房门口,还对李队长抱拳相送。 但具体这两人谈的是什么,卫东门就不知道了,既然把他事先支应出来,就算现在问,也是白问。 那就打道回府。 李易北和卫东门走出了伍七的场子,一路向着新集市走去时。 一匹快马经过。 马上的人英姿飒爽,uu看书 .uukansu.co 眉清目秀,腰配长剑,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就连握住缰绳的双手都能体现出一种能文能武的顶级优秀,还有头上,扎了个极其顺眼的丸子头。 当然,以上只是李队长的看法。 卫东门只晃了一眼。 快马一闪而过后,李队长突然加快了脚步,没再搭理卫东门,然后整个人开始奔跑,最后形成了冲刺的状态。 卫东门一时没搞懂。 记得这李队长刚没要筷子啊,难道又是早饭吃多了? 卫东门思考着,仍然保持原速度,继续向新集市前进。 卫东门独自晃晃悠悠到大道的一半时,刚才那一匹快马又迎面冲了过来,这骑马的人有点眼熟,现在她变成单手握着缰绳了,另一只手搭拉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在风中乱晃,呼啸而过。 不就是买个菜,需要这样吗? 卫东门又没搞懂。 没走几步,李队长也迎面冲了过来。 卫东门担心李队长消化过度,拦住了他。 李队长倒也没说什么,弯在卫东门身边不停地喘着粗气。 卫东门在一旁安慰着他,消化了就好。 李队长没搭理卫东门,看着大道尽头的尘土,猛地扇了一下自己额头。 卫东门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李队长。 “你该不是在追刚才那匹马吧?” 尘土消散。 李易北直起身来,平缓了气息。 凝视着快马消失的方向,又转头凝视着大道另一头的新城。 乘风镖局的何小开,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第40话 火候 田长丰一直觉得他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但他老婆田氏却说,你那是假细腻。 田长丰一直不信。 今天田长丰的小馆子里一早就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来喝碗茶。 小馆子的日常生意本就一般,和田长丰之前租铺子时的设想纯粹就是两码事。要不是李队长的清洁队支撑着,同时还免了铺子租金,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田长丰活了四十多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江湖,但也略有耳闻,眼前这位一大早就来馆子里喝茶的年轻人就很像。 茶沏好,放在了小馆子里的桌子上。 这年轻人提了一张凳子,却坐在了小馆子前的凉棚下。 田长丰只好让田氏今天去买菜,他来看着馆子。 田氏买好菜回来以后,桌上的茶已凉。 田长丰趁着田氏进厨房拿盆,准备打理刚买回来的菜时,偷偷对田氏说,门口这人今天不是来喝茶的。 田氏说,这有什么分别吗? 田长丰说,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在等人。 田氏说,这又说明什么呢? 田长丰说,说是来喝茶,但茶碗都没有碰一下,不是再等人,那会是什么? 田氏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说了不付账了吗? 田长丰说,这倒没有,只是好奇他在等谁。 田氏问,是在等你吗? 田长丰马上说,这怎么可能。 田氏说,那你还不快去该干嘛就干嘛。 田长丰说,我只是一直再想,他是不是在等李队长。 田氏说,所以你就站在厨房里半天,该做的事一点没动。 田长丰表示这也情有可原。 田氏不再理他,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凉棚下,问坐在凳子上的年轻人。 “你是在等李队长吗?” 年轻人点了下头。 田氏转身又走回了厨房,对田长丰说,现在你总可以开始做事了吧。 厨房罐子里的猪油快要见底了,所以今天田氏买了一些日常蔬菜,还买了三斤板油。 田长丰把板油切成均匀的小块后,开始起锅升灶,等熬出来猪油再凉上一会,再把猪油沥出倒入罐子。 最后,剩下了一大盘油渣。 田长丰仔细审视着这盘油渣,本打算用它来就着白菜煮一锅,但又想起了今早李队长吩咐的话,中午的菜需要清谈一点。 那到底这油渣是用一半好,还是全部都用了呢? 田长丰正在拿捏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接着马蹄声在凉棚前戛然而止。 田长丰伸头一看。 一名劲装女子从马上跳下,径直地就向着厨房走来。 田长丰立马先尝了一块油渣,问这女子有什么事? 这女子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似乎对这盘猪油渣没什么兴趣,只是在厨房里瞎转悠,时而抬头,时而低头。 厨房本就不大,田长丰一口油渣,躲开一下,又一口油渣,再躲开一下。 田氏走了过来,问这女子,你在找什么? 女子终于停止了转圈。 “篮子呢?” 田氏看着这女子说,你问的是李队长带回来的那只竹篮子吧? 女子点头。 田氏让她等等,然后去了后面的小天井。 女子一动不动的等着。 田长丰正在分析这到底是咋回事时,田氏已经把洗净晾干的一个竹篮子交给了这女子。 女子一看,没错。 提着篮子就大步走出厨房,再大步走向门口,利落跃上骏马,缰绳一抖,离开了。 田长丰连忙跟出去看。 突然发现了李队长,他正远远的向着这里跑来,但骏马和他擦身而过时,这李队长又立刻转身了,越跑越远了。 田长丰实在看不懂,只好回身,发现凉棚下等李队长的年轻人正在看着他,便问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年轻人问,你这店子里有酒壶吗? 田长丰说,当然,这店子开张那天我就预备了的。 年轻人说,那就来一壶酒,一碟油渣。 说完,年轻人就从凉棚下凳子上起身,坐在了馆子里当初那碗茶的旁边。 田长丰把年轻人所要的上齐后,回厨房一看,油渣只剩下一小半了,也对,不是李队长说要清淡点吗,现在正好差不多。 马上中午了,小馆子里出了这位年轻人,也没其他客人。 清洁队的工餐田长丰也准备的好了,清洁队的员工们也陆续赶来了。 新招的陈账房第一个来,不过他没进来,凉棚也没进,而是站在小馆子路边,手里还拿着几张文书。 大家望着锅里的油渣炖白菜,等待着开饭。 田长丰看了看,就李队长和卫东门还没来了,只好走出厨房,来到街边。 看见李队长和卫东门还有陈账房,三人站在不远处正在讨论着什么。 但讨论很快就结束,李队长最先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田长丰赶紧回到厨房,给大家开始分碗,田氏在一旁盛菜盛饭。 卫东门和陈账房最后接过盛好的饭菜。田长丰给李队长的碗里也盛好了,然后准备给他端过去。 李队长正坐在那位一直等他的年轻人面前,田长丰小心地把工餐给他端过去时,哪知被李队长挡住了。 “先拿个杯子过来。” 田长丰一听,马上把这碗饭菜又端回到厨房放好,然后赶忙拿了一个酒杯过来,uu看书 uukanhu.co 放在了李队长的面前。 田氏也跟着了过来,放了一壶酒在杯子旁边。 天刚正午。 太阳当头。 李易北抬手提壶,满上,一口干了,又满上,又干了,然后让大家都先出去。 大家只好听令。 李易北放下酒杯,看着何小开。 “我希望你们换一个地方。” 何小开听了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着李易北,表示这不行。 李易北说,那我就只有去找公孙亭商量了。 何小开说,这事我可以做主。 李易北说,你才进乘风镖局有几天,你能做什么主。 何小开说,其他的不能,就这事能。 李易北问,该不会是公孙亭早就知道我不会答应。 何小开说,所以才让我来谈。 李易北突然从腰间把官刀取下,猛地向桌子上一放! “没得谈。” 桌上的酒杯,酒壶顿时全洒了。 何小开却笑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 “那又怎样!” “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谈。” “不行,我不希望你们两家在我的管辖里把事闹大。” “如果已经闹大了呢?” 李易北听到这,立刻盯着何小开。 何小开已经开始起身,招呼着老板来结账。 李易北皱眉,抬手就把桌上的官刀握在手里,走出了馆子,向着新城内奔去。 凉棚下的卫东门,也马上手里的碗递给旁边的陈览,跟着李易北冲了过去。 第41话 茶前 飞奔。 卫东门记得他上一次飞奔,是无意间看见了父母家桌上饭菜,他无言以对。父亲的教条,母亲的笑脸,在他飞奔的泪水中越来越远。 这一次飞奔,卫东门是为了朋友。 无论现在的程放是如何看待他,还记不记得他这个朋友,或还记不记得他这个人,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卫东门一值记得你,哪怕你现在已经是程放,仍然记得,记得你是最好他的朋友,甚至是兄弟。 现在如果有人向程放一刀砍去,卫东门就会毫无犹豫地冲上去。 用自己的身体把这把刀挡住。 哪怕是用他的脖子。 也会把这一刀挡住。 路上有尘,有风。 还有热血。 卫东门加快了脚步,程放的铺子,在他飞奔的热血中越来越近。 田老板的馆子距离新城沟边并不远,程放新开的镖局铺子在沟边对面。 李易北跑在卫东门前面,他在宣扇镖局门前停下脚步时,门前的地上已有鲜血。 来闹事的应该有四个人,两人已经受伤倒地,还有两人站在他们旁边,每人手里的剑锋上也沾着鲜血,紧紧注视着宣扇镖局门口的屋檐下,随时准备提剑再上。 宣扇镖局的屋檐下站着两人,一前一后。 后面的一位是前钱粮司程大人的儿子程放,前面站着的是一位个头不高,但挺拔长眉的中年男子。 程放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长眉男子手里握着一对双刺。 来闹事的其中一位李易北认识,叫赵信,是乘风镖局里一个能管事的镖头,职位不低,此时还没倒下。 李易北本想把腰间的官刀拔出来,但考虑一下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只是用手把刀把握住,然后走到了对峙中间,让双方先冷静,暂时都不要再动。 赵信低头看了看,半躺在地上局子里的弟兄,抬头。 “请你最好不要插手,你现在完全可以再等一会再来。” 李易北看了赵信一眼,没回话。 又转头去看屋檐下的两人。 长眉的中年男子身上也有几处剑伤,但并不是要害之处,伤口也不深。 站在长眉男子身后的程放倒像是没什么事,身上的衣衫出了几处飞溅的血点,完好无损。 这程放之前一直在刑房做内勤,做了五六年,当时也算是李易北的下属,所以程放的武功有几斤几两,李易北自然很清楚。 看来。 刚才是四对一。 赵信的功夫李易北之前见识过,那可不低,其他三位一看也不是善茬,想不到这位个头不高长眉男子的武功还真不错。 但这人,李易北除了昨天在宣扇镖局里打了个照面,之前从来没见过,现在也能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 在这城里有这样武功的人,还上了些岁数,还会突然出现在这城里。 答案就只有一个。 外面来的人。 但这外面究竟离糖果城有多远,李易北就不清楚了。 李易北让赵信再等一下,又回头,问屋檐下的人,你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长眉男子回了两字。 “随便。” 李易北点头,听懂了。 看来还行,这事还真没到不可商量的余地。 这时。 卫东门也噼里啪啦地地跑来过来,两头看了看,接着马上站在了李易北身边,正面面对来闹事的四人。 然后,他开始喘气。 不停的,喘着粗气。 李易北没什么意见,感觉大家先就这样喘一会也好。 但赵信可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问李易北,他是谁?跑这来做什么? 李易北正在考虑怎么用词,对方才能大致听懂时,卫东门抢答。 “我来扫地的。” 赵信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对李易北说,如果他是你现在手下的人,最好让他也马上离开。 然后,李易北又被抢答。 “我是不会离开的。” 赵信开始皱眉,盯着卫东门。 卫东门表示顺便看。 赵信可能也发现,就这样光盯着看也没什么用,于是转头对李易北说,如果你管不了你的手下,那就只有我来管了。 正确,李易北再次被抢答。 “还是我来管吧。” 不过,这次抢答的人并不是卫东门。 而是,何小开。 卫东门马上转头。 一看。 何小开已经走了过来,走到了赵信身边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 面对着,宣扇镖局的屋檐。 卫东门只好回头看了看屋檐下的程放,又回过头看了看面对着屋檐的何小开。 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一个需要抉择的问题。 那选择是什么? 抉择又是什么? 两者的意思基本相同,都有挑选的意思,又本质不同。 选择是带着主观的随意意识。 抉择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做出的决定,它代表着慎重、严谨,在一些重大的事情面前,才能使用。 但是慎重严谨这些词,从来就和卫东门不沾边。 所以卫东门无法抉择。 于是,uu看书 ww.uanshu 他只好选择。 当下他能选择的对象,好像也就只有一个了。 李队长。 于是卫东门请李队长先发言,再劝劝双方,没必要动刀动剑的。 何小开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等着李易北先说。 李易北本希望大家都在喘喘气时,那知道卫东门请他先不要喘了。 如果暂时解决不了这问题,那就最好跳出这问题,再来看这问题。 李易北看见了何小开赵信一众人的身后。 街对面,有一条小沟。 沟边站着几个人,正在远远看热闹。 热闹的后面,沟边的茶摊已经支起,茶摊边上的野花和杂草相互融合,景色还不错。 “要不这样,我请大家先去对面喝口茶,先歇会,如果到时茶色变清后,你们两家还是无法理解对方,我就撒手不管,最后来收摊子就是。” 何小开想了下,同意。 李易北回头。 程放想了想,也点头。 赵信也只好同意,可以再等一碗茶的时间。 何小开让赵信身边站着的帮手,先把地上半躺着的两人先扶上马车,送回去医治。 赵信看着何小开问,就我们两人能行? 何小开说,放心。 赵信考虑了一下,点头。 然后看着身边的帮手,扶着地上弟兄坐着来时的马车先回去了, 赵信能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何小开说了什么放心之类的话,而是来之前,公孙亭特别对他嘱咐过,现场如果发生什么变故,这次暂时由何小开来定。 第42话 痕 午后。 宣扇镖局对面的小沟旁一共支起了两个茶摊子,摊子上也开始上客,虽说没几人,也算凑合。 哪知,这几杯茶的茶钱。 却没了着落。 茶刚上,这几位客人一口没喝,就跑到街边去看热闹,看着看着,最后被看热闹的人走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一下就全闪了。 这两个茶摊子一前,一后。 前面这个摊子距离街边近些,所以这个摊子老板也第一时间发现了热闹,也跟着看热闹。 所以这摊子老板也速度收摊,一起闪。 最后这沟边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茶摊。 李易北领着两泼人和一个搅屎棍,来到了这家茶摊前。 茶摊老板正在看闲书。 搅屎棍快步上前提醒,来客了。 茶摊老板放下书,一看。 六人。 问,两桌还是一桌? 搅屎棍马上答,当然是一桌。 但茶摊老板面露难色。 搅屎棍表示明白。 桌子太小,是吧? 没事。 搅屎棍速度把支起的两张小桌子凑一块儿,折椅一共只有六张,茶摊老板提前占据了一张,还剩五张。 五张椅子也摆放到位后,搅屎棍请大家入座,自己站着就行。 大家入座后。 茶摊老板起身,过来象征性地擦了擦两桌子,问需要什么茶。 立在一旁的搅屎棍马上说,随便,浓点就行。 茶摊老板听后,看在座的各位也都没什么异议,回身去准备去了。 谈判会议,开始。 李易北坐在正当中。 他的左手边是何小开和赵信。 他的右手边是程放和长眉男子。 既然是会议,当然得事先统计到会人员名单。 李易北首先问这位长眉男子的姓名是什么? 长眉男子皱着长眉,没吭声。 程放把手中的折扇放在桌上,介绍说,他是宣扇镖局的管事,彭鹤。 原来这位长眉男子叫彭鹤。 卫东门突然也记起来了,这位彭鹤之前无意间确实遇见两次,一次是在兽医铺子前的驴旁边,还有一次是去那个叫什么居来着的地方,当时好像是找胡塔打听孙道的下落的时候。 但这位长眉彭鹤先生,前两次都在保护一名漂亮女子,现在怎么会跑到程放身边来了。 卫东门还在想不通时,茶已上。 会议正式开始。 李易北作为主持人,开始提问。 提问的对象是左方,开门见山。 “你们乘风镖局希望宣扇镖局怎么做才能满意。” 赵信看了何小开一眼。 何小开示意你来回答。 于是,赵信对李易北说道,很简单,立马关门。 李易北说,就没有一点余地可谈。 赵信正要说是,何小开抬手挡住了他。 然后,何小开接过了话题,说还是有些余地可谈。 李易北问,那是什么? 何小开说,把招牌先换了。 李易北觉得听懂了,转头问右边,这提议如何? 程放把桌上的折扇又重新拿回到手里,问何小开,那你想让我们换成什么名字? 何小开说,什么龙啊,虎啊的都行。 卫东门站一旁,也跟着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李易北马上让卫东门闭嘴,不要乱冒杂声,接着问程放的意思如何? 程放把手里的折扇打开,欣赏着,认为这主意不可取。 何小开笑了,表示刚才只是说说玩笑罢了,我也认为是不可能。 程放问,那你的玩笑说完了吗? 何小开点头。 程放又问,那接下来你还想说什么? 何小开说,想讨教讨教,你新开的镖局面积看起不大,停车的镖场也没有,是怎么挖走乘风镖局的生意的? 程放继续欣赏着折扇说,这铺子只是一个中转站,本人在这城关系好,镖车我能联系,生意我也能联系,还可以上门接货,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何小开拍手,表示这操作是真先进,光是平日里的开支就能省下不少银子。 随后,何小开又问了程放一句。“你这些先进的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程放皱眉,把手里的折扇一收,看着何小开。 “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学来的?” 何小开又笑了,让程放不要着急,随口说说而已。 程放把折扇重新打开,转头看着李易北。 “可以结束了吗?” 但李易北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着程放,而是注视着地下。 地上的滴落的血。 已经成痕。 彭鹤已经坚持不住了。 李易北再看何小开时。 何小开已经停止了笑容。 李易北马上起身,拔出官刀。 横在左右之间! 何小开抬头看着李易北,表示你可以先走,等下来收摊子就行。 李易北再看程放时,程放还在欣赏他手里的宣扇。 何小开已经站了起来,他身边的赵信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易北刚想让他们再等等时。 何小开和赵信的剑,已经出鞘。 赵信的剑,直接挡开了李易北横在双方当中的官刀。 何小开的剑,直接刺向程放! 还好,站在程放身边的卫东门腿脚虽不利索,但眼手还行,马上把程放向后一拉。 何小开的剑仍然紧跟,太快! 卫东门只好迎了上去,挡住。 何小开皱眉,突然一转,但剑锋使然,还是从卫东门胸口划过。 但卫东门并没有倒下,也没去看胸口的伤口,只是看着何小开。 何小开把剑猛地一收,抬手就把身前的茶桌,猛地掀到两旁,然后盯着卫东门大声说道。 “让开!” 这时,茶摊老板已经从闲书里,uu看书 .ukanshu回到现实中。 李易北也同样。 现在手上握住的刀,确实是一把官刀,因为时间的关系,已变得黝黑厚重,刀口上的裂痕虽然经过修补,但仔细看,仍能看见。 曾经有同僚对李易北说,你腰间的刀已经一把老刀,该换换了。 李易北不同意,因为老刀自有老刀的好处。 但老刀,也有老刀的弱点。 现在面对赵信手里的长剑,看着旁边奄奄一息的彭鹤,李易北犹豫了。 真的犹豫了。 但,卫东门没有犹豫,看着何小开的剑锋。 没让。 何小开握剑的手,越来越紧。 旁边小沟的杂花,野草,也被掀翻的茶桌打落,飘散。 何小开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这时,程放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卫东门的后颈。 卫东门整个人向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程放面对着何小开,还有何小开手里的剑。 “有什么就冲我来。” 何小开用剑指着程放,突然不懂。 卫东门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把程放挡在了他身后。 很快,卫东门又被程放猛地推倒在地。 “我现在该活就活,该死就死,就算今天是我大意了,出了问题,那自有天命所在,顺其自然,我认了就是,你跑来为我挡住是什么意思?想证明什么,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为我挡住?” 杂花,野草又被卫东门压倒了一片。 卫东门已经无法回答,滚落在一旁的小沟里。 第43话 大舅子的慰问 李易北最近两天只要有空,就会站在一个角落,一个灰暗的角落。 角落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子,只有抬头,才可以望见窗外。 这扇小窗外,是一条已经废弃的小泥路。泥路边上,有一棵石榴树。 这棵石榴树,已经有些年生,树干弯曲粗糙。 李易北现在站的位置,透过这扇小窗,正好可以看见这棵石榴树的枝头。 枝头上,绿叶间的石榴花正在初开。 火红色的花蕾,火红色的花朵,最后再到火红色的果实。 这过程似乎可以代表是一种成熟。 不过,成熟也是从最初的绿色开始。 李易北站在这角落,已经两天了。 每个人都会有失落的时候,都会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但李易北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在等待。 在这狭小的角落里,还有一张小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李易北正在等待着这人醒来。 螺丝巷口经营小馆子的田老板,最近两天也比较惆怅。 馆子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究竟是当初的定位不准,还是自己做菜的手艺跟不上潮流。 现在这馆子幸好还有李队长的清洁队支撑着,不过自从卫东门那小子受伤后,清洁队这两天工餐间隙中的欢声笑语也消失不见了。 今天又做什么菜? 田长丰看着厨房里的萝卜白菜在发呆。 现在清洁队的工餐标准,已经提高到每人每天二十五文,这标准不算差的了。田长丰也知道,所以现在每一位清洁队的员工手中的碗里,都是有荤有素。 但今天又吃什么呢? 一大早田长丰就为这事惆怅也很正常,如果清洁队里也开始对这工餐有意见的话,这馆子也就可以彻底关门了。 哎。 田长丰还在对着萝卜白菜继续惆怅时,一位胡子拉碴的人走进了小馆子。 这一大早的来做什么,田长丰走出厨房正想说这里不卖早饭,而且再也不会卖茶时,发现这位胡子拉碴的人手里提着一只鸡,还有一个菜篮子。 鸡是一只老母鸡,菜篮子里装着时下的新鲜蔬菜。 这位胡子拉碴的人,田长丰不认识,也从没见过,但这人手里提着的这个篮子,田长丰认为自己这几天见到过。 田长丰还在细腻观察时,凉棚下理葱剥蒜的田氏从小凳子上起身,进了馆子,请这位胡子拉碴的人先坐。 胡子拉碴的人笑着坐下,把手里的鸡和篮子递给了田氏。 田氏接了。 田长丰纳闷,问田氏你认识他? 田氏没搭理田长丰,而是问这位坐着的人。 “你是来找李队长的吧?” 这人笑着点头。 田氏把鸡放地上,篮子放桌上,说李队长这两天都在集市里,中午才能过来。 这人问,是不是在照顾卫东门? 田氏点头。 这人又问,他还没醒? 田氏说,要不我再去看看,顺便把李队长给你叫过来。 这人本想起身,可能打算一起去,但又坐下了,说那好吧,就麻烦您了。 田氏走出凉棚后,这人坐在凳子上转头四处看,看见一位店厨子正在注视着他,便问这厨子,你是老板? 田长丰确定听明白后,点头说是,接着问,你又是谁? 这人说,本人秦大牛,是你们李队长未来的大舅子,也是负责北街口的捕头,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没配官刀,主要过来替一些人来看看,本人也顺便来问问卫东门的情况。 秦大牛还想再继续再介绍时,一碗茶已经放到了他的面前。 秦大牛似乎也觉得对这一位厨子话说得有点多,那就不说了。 喝茶。 但这厨子似乎还没听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始打听他和李队长为什么会变成亲戚关系。 秦大牛只好再次打量这位厨子,问你是谁?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厨子说,我是本小店老板田长丰,也算是李队长的半个手下人,主要负责李队长队伍的工餐。 秦大牛听懂了,然后指着地上捆住爪子的鸡说,那你现在就去把这鸡给处理一下,炖点汤,等下我好给卫东门那小子送去。 田长丰听懂了,放心。 鸡刚处理干净,田氏和李易北走了过来。 秦大牛连忙起身,上前, 李易北问,你怎么跑这来送东西了,我最近可不顺当,不怕影响到你。 秦大牛笑着说,都是我娘吩咐的,我哪敢说不。 李易北理解没再问下去,让秦大牛跟着他到新区四处去转转。 快到中午时,田长丰把该做的也做得差不多了。 李易北领着秦大牛转回到小馆子时,田长丰上前对李队长提出申请。uu看书 ww.uukansh 李易北问他什么事?直说。 田长丰说,要不这样,反正馆子最近没什么客人,秦捕头也难得来,大家今中午就在馆子里的桌上吃,菜也就直接盛盘子里。 李易北听了后正在考虑,秦大牛说那就这样吧,记得把鸡汤留一碗就行。 李易北只好默认。 清洁队友都来齐后,田长丰上菜。 菜就一道。 分成两个小盆,一桌一盆。 李易北端着碗饭,挤进去一看。 桌子中间的盆里就一个大杂烩,里面有有鸡血,鸡杂,猪肚,猪肠,还有萝卜青菜什么的,反正就是大杂烩。 红烧大杂烩。 这红烧大杂烩上还有一层刚淋上的热油,花椒还在热油里跳动。 李易北刚观察完,又被挤出来了,只好来到下一桌。 这桌有秦大牛,更挤。 李易北被挤来挤去,穿梭两桌,没尝着几口,两小盆子里就没货了。 最后大家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李易北终于有凳子坐下,碗里的饭还剩一半。 一碗鸡汤端了过来,放在李易北身前。 李易北抬头。 田长丰说,刚炖好的,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李易北看着鸡汤问田老板,卫东门的呢? 田长丰说,已经用小罐子装好了,等下我就让老婆子送去。 李易北说,他可能还没醒,还是我去先看看吧。 秦大牛从厨房里移了过来,用勺子尝了几口鸡汤。 “放心,会醒。” 第43话 慰问 李易北最近两天只要有空,就会站在一个角落,一个灰暗的角落。 角落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子,只有抬头,才可以望见窗外。 这扇小窗外,是一条已经废弃的小泥路。泥路边上,有一棵石榴树。 这棵石榴树,已经有些年生,树干弯曲粗糙。 李易北现在站的位置,透过这扇小窗,正好可以看见这棵石榴树的枝头。 枝头上,绿叶间的石榴花正在初开。 火红色的花蕾,火红色的花朵,最后再到火红色的果实。 这过程似乎可以代表是一种成熟。 不过,成熟也是从最初的绿色开始。 李易北站在这角落里,已经两天了。 每个人都会有失落的时候,都会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但李易北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在等待。 在这狭小的角落里,还有一张小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李易北正在等待着这人醒来。 螺丝巷口经营小馆子的田老板,最近两天也比较惆怅。 馆子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究竟是当初的定位不准,还是自己做菜的手艺跟不上潮流。 现在这馆子幸好还有李队长的清洁队支撑着,不过自从卫东门那小子受伤后,清洁队这两天工餐间隙中的欢声笑语也消失不见。 今天又做什么菜? 田长丰看着厨房里的萝卜白菜在发呆。 现在清洁队的工餐标准,已经提高到每人每天二十五文,这标准不算差的了。田长丰也知道,所以现在每一位清洁队的员工手中的碗里,都是有荤有素。 但今天又吃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一大早田长丰就为这事惆怅也很正常,如果清洁队里也开始对这工餐有意见的话,这馆子也就可以彻底关门了。 哎。 田长丰还在对着萝卜白菜继续惆怅时,一位胡子拉碴的人走进了小馆子。 这一大早的来做什么,田长丰走出厨房正想说这里不卖早饭,而且再也不会卖茶!突然发现这位胡子拉碴的人手里提着一只鸡,还有一个菜篮子。 鸡是一只老母鸡,菜篮子里装着的是时下新鲜蔬菜。 至于这位胡子拉碴的人,田长丰不认识,也从没见过。但这人手里提着的这个篮子,田长丰认为自己这几天见到过。 田长丰还在细腻观察时,凉棚下理葱剥蒜的田氏从小凳子上起身,进了馆子,请这位胡子拉碴的人先坐。 胡子拉碴的人笑着坐下,把手里的鸡和篮子递给了田氏。 田氏接了。 田长丰纳闷,问田氏你认识他? 田氏没搭理田长丰,而是问这位坐着的人。 “你是来找李队长的吧?” 这人笑着点头。 田氏把鸡放地上,篮子放桌上,说李队长这两天都在集市里,中午才能过来。 这人问,是不是在照顾卫东门? 田氏点头。 这人又问,他还没醒? 田氏说,要不我再去看看,顺便把李队长给你叫过来。 这人本想起身,可能想打算一起去,但又坐下了,说那好吧,就麻烦您了。 田氏走出凉棚后,这人坐在凳子上转头四处看,看见一位店厨子正在注视着他,便问这厨子,你是老板? 田长丰确定听明白后,点头说是,接着问,你又是谁? 这人说,本人秦大牛,是你们李队长未来的大舅子,也是负责北街口的捕头,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没配官刀,主要过来替一些人来看看,本人也顺便来问问卫东门的情况。 这人还想再继续再介绍时,一碗茶已经放到了他的面前。 秦大牛似乎也觉得对这一位厨子的话说得有点多,那就不说了。 喝茶。 但这厨子似乎还没听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始打听他和李队长为什么会变成亲戚关系。 秦大牛只好再次打量这位厨子,问你是谁?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厨子说,我是本小店老板田长丰,也算是李队长的半个手下人,主要负责李队长队伍的工餐。 秦大牛听懂了,然后指着地上捆住爪子的鸡说,那你现在就去把这鸡给处理一下,炖点汤,等下我好给卫东门那小子送去。 田长丰听懂了,放心。 鸡刚处理干净,田氏和李易北走了过来。 秦大牛连忙起身,上前, 李易北问,你怎么跑这来送东西了,我最近可不顺当,不怕影响到你。 秦大牛笑着说,都是我娘吩咐的,我哪敢说不。 李易北早有理解没再问下去,让秦大牛跟着他到新区四处去转转。 快到中午时,田长丰把该做的也做得差不多了。 李易北领着秦大牛转回到小馆子时,田长丰上前对李队长提出申请。 李易北问他什么事?直说。 田长丰说,uu看书 uknsh 要不这样,反正馆子最近没什么客人,秦捕头也难得来,大家今中午就在馆子里的桌上吃,菜也就直接盛盘子里。 李易北听了后正在考虑,秦大牛说那就这样吧,记得把鸡汤留一碗就行。 李易北默认。 清洁队友都来齐后,田长丰上菜。 菜就一道。 装菜的不是盘,而是盆。 而且分成两个小盆,一桌一盆。 李易北端着碗饭,挤进去一看。 桌子中间的盆里装着的就是一个大杂烩,里面有有鸡血,鸡杂,猪肚,猪肠,还有萝卜青菜什么的,反正就是大杂烩。 红烧大杂烩。 这红烧大杂烩上面还淋上了一层热油,花椒还在热油里跳动。 哪知李易北刚观察完,又被挤出来了,只好来到下一桌。 这桌有秦大牛,更挤。 李易北被挤来挤去,来回穿梭两桌,也没尝着几口,两小盆子里就没货了。 最后,大家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李易北终于才了有凳子坐下,手里端着的饭还剩下大半。 一碗鸡汤端了过来,放在李易北面前。 李易北抬头。 田长丰说,刚炖好的,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李易北看着鸡汤问田老板,卫东门的呢? 田长丰说,他的已经用小罐子装好了,等下我就让老婆子送过去。 李易北说,他可能还没醒,还是我去先看看吧。 秦大牛从厨房里移了过来,用勺子尝了几口鸡汤。 “放心,会醒。” 第44话 白瓷勺 气血不足,其实很好理解。 气虚,血虚。 大多情况下,就是饿的。 卫东门现在就是气血不足,已经饿了两天了。但他现在还能睁开眼,就已经很坚强了。 卫坚强睁开眼后,仍然继续躺在床上,莫法,气血不足,况且胸口还有伤。 胸口的伤包扎的还不错,看来是刚更换不久,但小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屋门也关着,门外一些嘈杂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 气血不足再进一步,导致卫坚强连脖子都不想动了,只能动眼珠。 床头上,小窗外。 现在是什么景色,看不见,窗口透进的一道亮光,可以知道的现在天还没黑。 亮光里仿佛有一些尘土在闪动,这些尘土又仿佛构成了一幕画卷,上面画着卫东门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伤口的再次疼痛,让卫东门又瞬间回到现实。 小屋门外的嘈杂声中,出现一道沉重的声响,卫东门已经关了一段时间集市大门,所以对这声响比较熟悉。 天还没黑,就在关门。 看来马上就要进来的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横着进来人。 小屋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 听脚步声不是李队长,沉重的声响又传来,看来集市门口还站着一位帮着开关集市大门的人。 这人不是李队长,哪又会是谁? 卫东门听见了凳子有响动,屋子里只有一个的凳子,难道来人想先坐下。凳子继续在响动,向着床头响动,感觉距离他越来越近。 这人难道就不知道把凳子一下子提过来了事吗?非得以摩擦的方式,与地面摩擦的方式。 凳子摩擦到位后,这人坐在了凳子上,不对,听声音这凳子不是坐下去了一个人,而是这人在凳子上面放上了什么东西。 卫东门把眼睛,一下睁开。 但很失望,床头前站着的这位并没有被吓着,似乎未卜先知。 床前这人一脸胡子拉碴,也正睁着眼睛看着卫东门。 秦大牛! 你怎么跑来了,还摩擦着凳子玩。 卫东门用眼珠表示。 秦大牛看明白了,眼珠向凳子上一指。 卫东门平摊着,眼珠够不着。 秦大牛又看明白了,伸手从凳子上拿起一个土罐盖子。 卫东门正想再用眼珠表示,这土罐盖子也能吃吗? 一阵香味散发过来。 卫东门只好把转动眼珠的力气向下移动。 然后,开始嗅嗅。 接着,卫东门就已经坐了起来。 小窗外透过的阳光。 正好照在一小罐子鸡汤上。 这罐鸡汤放在床头前的一张凳子上,热气悠悠。 看来温度正合适。 卫东门开始转头,用眼睛,四面找,速度找。 一只白瓷勺子递了过来。 卫东门立马接住,寻找完毕。 到凳子太低,就算有了勺子,坐在床头吃这罐子鸡汤还是很不方便。 秦大牛说,要不我去找个高点的凳子。 卫坚强表示没必要那么麻烦,扶我下来,坐地上就行。 小窗口透过的一小块阳光,还没从这小土罐子上完全移开时,卫东门就让这罐子鸡汤空了。 秦大牛看着这空罐子,还有凳子上的一堆鸡骨头,睁大眼问卫东门,你是真的有伤吗,还是专门来骗吃骗喝的? 卫东门伸个懒腰,抹抹嘴巴,站了起来,把胸口上缠着的纱布给秦大牛看,确认这罐子鸡汤的正确性。 秦大牛正在观察卫东门的伤时,卫东门先开口问了。 “平子他现在人呢?” 秦大牛抬头看着卫东门,你问的是程放吧。 卫东门点头。 秦大牛接着说,前天晚上他还把我拉上一起喝酒,昨天倒是没见他的人,咋了? 卫东门问,我在这床上躺了几天了? 秦大牛说,刚听李总说有两天多了。 卫东门马上估算了下,前天晚上开始喝酒,看来我摔沟里晕过去后,何小开没有继续对程放下手了。 “那宣扇镖局呢?现在什么情况?” 卫东门看着秦大牛问道。 秦大牛说,刚和李总到处逛逛时,看见已经关门了,招牌也没有了。 卫东门不解,怎么回事? 秦大牛说,前天喝酒听程放说这摊子本来就是他弄着玩的,是开是关都关系不大。 卫东门表示大概懂了,感谢秦大牛专门来慰问,还带着速补气血的好东西。 秦大牛说,也是顺便而已,你也不要太上心,主要还是替人来看看李总有没有什么事。 卫东门说,李总?哦,李队长,那你替谁来看的? 秦大牛说,我妹子。 卫东门反应过来,马上点头加以肯定。 “不过,这罐子鸡汤用的老母鸡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你娘?秦三娘?” 秦大牛表示说得对,所以这趟是双任务。 卫东门开始挠头,之前就只是在秦家吃了一顿饭而已,这弯弯绕里不理解啊。 秦大牛解释说,听说我娘也是受他人所托。 卫东门马上请秦大牛继续说下去。 秦大牛表示没有了。 这时,卫东门想到了另一个人,李队长,他就是全程目击者,当时还兼着主持,于是马上向秦大牛阐明。 秦大牛说,李总啊?他就在外面,要不我去让他进来,我今天的任务也顺利完成,就先回我的花鸟市场了。 卫东门道谢,说好。 小土罐子被拿走后,床边的凳子上就还剩下一堆鸡骨头。卫东门拿出屋角的撮箕,开始收拾。 前后两次,这集市大门开关的声响一过。 李易北已经提着一个小包袱,踏进到了卫东门的小屋里。 卫东门提着撮箕,正要打听前天下午的后续时,李易北从小包袱里取出来了一把短刀。uu看书 .uuknhu.co 这短刀,卫东门太熟悉,下意识地想腰间一摸,空的。 李易北开门见山。 “这匕首哪里来的?” 卫东门放下撮箕,回答:“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 “谁送你的?” “重要吗?” “对,因为这东西不是平常人所能拥有的。” “我知道,它的战场上用的。” “那你怎么会有?你说有人送你的,那他是谁?” “一位英雄。” “英雄?” “对。” 李易北看着卫东门,考虑了会。 “你说得难道是甜水赌坊应掌柜的丈夫?” “是他,是马大哥送我的。” “就算是他,但这匕首可不是随意能送人的。” 卫东门表示你李队长分析得对,只是当时我无意中帮了马大哥一个忙。 李易北不解,什么忙? “当时帮着救了另一位英雄。” “另一位?他又是谁?” “它就叫英雄。” “还有叫这名字的人?” “它是马大哥当年在边关厮杀的坐骑,一匹卫国服役十年的战马。” “这匹战马就是英雄?” “是的。” “你救了它?” “说不上救,是用我的命去换的。” 李易北注视着卫东门,没有再说话。 卫东门本打算再向他打听打听前天的事时,李易北已经把这匕首放回了小包袱,然后把这包袱放在了一旁的床上,转身,走出了小屋。 第45话 生存 下午的太阳,已经躲在了云后。 秦大牛提着一个空篮子,慢悠悠地向北街花鸟市场走去。 现在这时候的花鸟市场,也是该收摊的收摊,该关门的关门,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今天出来新城这一趟,最让秦大牛想不到的就是,这新城清洁队的工餐伙食还可以,也算没有白跑。 秦大牛和他的妹妹从小就在这城里,自幼被秦三娘独自养大,至于他俩父亲是谁,两兄妹小时候也向秦三娘问过,不过换来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没有晚饭吃。 秦大牛比他妹妹大三岁,以前对他父亲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不过当时太小,随着时间,早已成为空白。 他的妹妹如今的岁数也不小了,二十七了,不过可能她从小受秦三娘的影响太深,性格自主独立,对谈婚论嫁毫无兴趣,几年前她和李易北认识后,感觉还有那么点意思,但也是断断续续,至今也没有定论。 但秦大牛看得出,她母亲秦三娘挺看好李易北的,他当然也共同支持,再怎么说,李易北当时也算他的顶头上司。 不过,现在李易北调走了,被调去新区开荒去了,所以秦大牛对这些事,并不想再去参与,要不是今天一大早秦三娘就下了命令,他也懒得跑这一趟子。 北街口的秦家,掌管这小半个城的柴米油盐,但说了算的就只有一个人,秦大牛的母亲秦三娘。 家里也一样,包括每天晚上的饭菜。 秦大牛早就习惯这样了,如今媳妇也取了几年了,本打算搬出来住,思前想后也没有定论。 至少省心不少,这就是秦大牛给自己的理由。 现在管理的北街花鸟市场这一片,又是秦大牛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人也熟地也熟,那就更省心了。 上前天在新城沟边茶摊子上发生的纠纷,秦大牛在有所耳闻,当天晚上程放拉着他一起喝酒时,也大体了解了,最后,就总结了一句。 “人没事,就行了。” 路过北街自己家经营的家具行时,秦大牛向铺子里望了一眼,铺门大开,柜台上没人,可能他妹妹去后面打理草料去了。 秦大牛本打算给她说说,李易北在那场纠纷中确定没出什么事的,又想了下,还是懒得进去了,晚上一起吃饭时,再顺便说吧。 秦大牛坐在花鸟市场门口的椅子上,开始和市场里的老摊主们喝茶,轻松闲聊了一下午。 时候也不早了,回家吃饭。 秦家院子在北街菜市场后,临河不远。 秦大牛按时回到院子门前时,发现院门紧闭,上前伸手一推,里面还上拴了。秦大牛正想开口叫门,门随即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人,是他母亲秦三娘的随从。 秦大牛问这随从,家里有什么事吗? 随从说,有客来,和三娘正在后院开会。 秦大牛又问,来的是什么客?这天还没黑,就需要栓门。 随从说,我也不知道,前后都是坐三娘的马车进去的,同时三娘也吩咐了,现在谁也不能去后院,包括…… 秦大牛马上抬手打断随从的话,表示知道也包括自己,本来也懒得去参与。 前屋里的桌上,饭菜已经摆好,秦大牛的媳妇正在等他一起吃饭。 这秦浓也不在,不在就不在吧,明天再说。 秦家的后院比起前院还要小一些,这是秦三娘平时处理杂事的地方,也是她的书房所在地。 虽然现在太阳躲在云后,开始下山,但天还算亮着。 秦三娘的后院里停着两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人,这人面如刀削,右臂是一只假手。 一只铁铸的假手。 天渐渐暗了,后院的书房里亮起了灯。 现在书房里,只有三个人。 秦三娘把书桌旁的灯笼点亮后,有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坐在她对面的,一位是乘风镖局的公孙亭,还有一位是胡家的三少爷胡塔。 公孙亭还是白白胖胖的老样子,胡塔也还是一身奇装异服,花里胡哨。 但是,他们三人现在讨论的事情和花里胡哨一点都不沾边。 三人相互交换意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书桌上的茶杯也开始见底了。 秦三娘说,能达成共识,我很满意。 公孙亭笑着说,随局而变,方能长远。 胡塔说,您们都是老城里前辈,今天能听从我的建议,相互合作,我作为晚辈也很荣幸。 秦三娘说,什么长辈晚辈的,在我这没那些规矩,现在除了我们,又冒出来的一股势力看来比诸家和你两位姐姐更难对付。 公孙亭说,三娘说得对,主要是到现在我们还是不清楚这股势力背后,真正的掌舵人是谁。 胡塔说,唐策这人我已经调查了,和程大人公子交代的差不多,看来这位公子并没有说假话,他只是被唐策用来探路的一枚棋子。 秦三娘说,那这位唐策背后呢?真查出什么了吗?他从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现在整个城里的盐茶酒已经被他完全掌控了。uu看书.uukanshu.o 公孙亭没有了笑容,也难得变得严肃,表示现在这人看上的可不光是这些。 胡塔赞同。 秦三娘接着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两位有什么具体的方案? 公孙亭想了一下,转头看着胡塔。 胡塔说,现在诸家的势力全都调到松糕山庄去了,老城和新城这边竟然一点不留,会不会他们提前就知道一些我们不明白的事? 公孙亭听后点头笑了,对秦三娘说,看看,这位三少爷,是比我们脑子灵活多了。 秦三娘也同意这的说法,然后问面前两位,哪派谁去松糕山庄先探探路? 公孙亭问,何小开如何? 秦三娘和胡塔听后,考虑会后,都认为何小开现在还不是很合适,太直接,过于明显了。 公孙亭想想也是,哪谁去先? 胡塔说,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而且这个人可以放心使用。 公孙亭问,真能放心?哪是谁? 胡塔说,老城东街卫家的卫东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还欠我一条命。 秦三娘说,他?记得他家年前被烧了,之前被大牛带我家吃了一顿饭,看起还算本分。 公孙亭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这事衙门还出过告示,那这卫东门就算本分可靠,人也不起眼,但他也得有点本事才行吧? 胡塔说,有,会扫地,会打杂,会做筷子,还会削甘蔗,反正我们不会的,他好像都会。 秦三娘听得笑了。 公孙亭认真考虑了一会,也点头。 第46话 细腻的人 傍晚,太阳完全躲下山。 秦三娘走出后院的书房,先后送公孙亭和胡塔上了马车。 公孙亭和三娘告辞后,坐进了车厢。 本来今天的会议,公孙亭还准备提议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在公孙亭心里独自琢磨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一直到会议结束,三娘送客,公孙亭也忍住没提出来。 初次合作,大家还是从小事做起,先磨合磨合总是对的,至于大事,还是再过一段时间看看再说吧。 这次会议上公孙亭也点头同意,让卫东门先去做一个石子丢入松糕山庄的湖水中,并不是认为卫东门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本事,而是对胡塔的信任,相信这位青年人的推荐。 这老城胡家也是,顺风顺水的糖果糕点的生意慢慢开始放下了,逐渐转型,两位大小妹子去跟着诸家去做什么地产,一听就不靠谱,表面上看是赚得都是大银子,但前人的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小心最后被诸家给坑了。 还是胡家这三少爷聪明,不仅聪明还会装糊涂,两个姐姐现在没空打理的一些小作坊,他也不嫌弃,开始帮着家里过问,还和老城里退下来的几位老人开了个银号,调动资金相互扶持,让这些生产糖果糕点的小作坊,还能继续生存下去。 想到这,公孙亭又忽然想起来了几小问题,几个让他好奇的小问题。 从秦家大院驶出来的两辆马车,现在刚准备出北门菜市口。 菜市是老菜市,口子上错不开车,前面一辆停了下来了,后面也只好停下。 公孙亭从前面一辆马车里跳下,走到了后面这辆马车前,后面这辆马车上伸出一只铁手,拨开车帘子。 胡塔坐在车厢里,问公孙亭还有什么事? 公孙亭笑着说,想和这位铁手兄弟暂时换换位置。 铁手回头去看胡塔。 胡塔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两辆马车重新启动,出了北门菜市口,缓缓地驶入闹市。 马车的车厢不算大,坐两人不成问题,但公孙亭的体积过大,一人就能占一大半,所以公孙亭紧靠厢壁,尽量只坐到一半。 胡塔笑着问公孙亭,请直说。 公孙亭说,想打听一下,那天替唐策来找你谈合作的女子长得如何? 胡塔说,很不错,漂亮文雅,书也读得不少。 公孙亭说,那你还是当面就拒绝了?不给这女子面子。 胡塔说,也不是完全没给,我至少请她在临香居内喝了一杯茶。 公孙亭笑着说,这样的女子放在程大人的公子面前,难怪程公子会答应,被作为棋子,那小子的岁数比你大,但见识比你三少爷可少得太多。 胡塔说,这不是见识的问题,只是我历来都不喜欢表现得太过聪明的人。 公孙亭点头同意。 胡塔说,那亭总镖头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我差不多就下车了,还需要去乌衣斋看看。 公孙亭表示明白,最后一个问题。 胡塔表示,请讲。 公孙亭说,如果你当时答应了那名女子的提议,接下来开的镖局,你打算取一个什么名字? 胡塔笑了,当然是,糊涂镖局。 公孙亭也笑了,真是那样的话,现在糊涂就是我了。 夜。 一更天。 新集市里已经没人,在阁楼上又忙活了一天的小陈账房,也回家去休息了。卫东门摸摸索索地把新集市大门从外面用锁头锁上后,突然想去吃一碗面条。 一碗加了几块猪血和萝卜的面条。 睡了一下午,中午的一罐子鸡肉鸡汤早就在他的肚子里消化完毕。 但现在如果锁上集市大门,去南街吃碗面,吃了面又回来,等着四更给集市开门,开门口,再拿起扫把又走到南门口开始扫地,身上伤口也还没好,这样做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卫东门开始琢磨。 李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问他愣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卫东门很诚实,饿了。 李队长没有一丝同情,我还饿着呢。 卫东门本打算也不同情,但突然想到了需要采访采访李队长。 “要不,我请您吃点。” 李队长听得退后一步,打量着卫东门。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卫东门表示没什么事,只是看田老板的馆子还没关门,我们去照顾一下他生意也好。 李队长表示现在还没空。 卫东门抬头看了天色,不会吧。 李队长说,乘风镖局把最后面的一间租下了,正在连夜装修,我得盯着。 卫东门问,何小开也在? 李队长答,他怎么会还在,他又不懂装修。 卫东门说,那您好像很懂的样子。 李队长说,我也不懂。 卫东门说,那您盯着岂不是多余。 李队长说,多余?什么意思,你知道个什么,现在何小开不在这,我是担心有人来捣乱。 卫东门说,那你得担心到什么时候,以后开张了,只要何小开不在,你就蹲一边守着啊。 李队长让卫东门说话注意口气,表示也就装修这段时间吧。 卫东门看这人怎么油盐不进,请你吃个饭顺便采访一下都这么麻烦,只好忍痛也退一步。 “要不这样,我去对面小馆子里提一张小叠桌来,支在装修的旁边,到时请田老板把酒菜送过来,uu看书 ww.uashu.cm 我们就这吃。” 李队长听了后,也开始琢磨。 卫东门为了不让他再琢磨下去,已经摸摸索索地向着街对面走去。 卫东门莫名其妙地这么殷勤,李易北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打听什么,但告诉他又能改变什么,对他胸口上的伤没有任何帮助。 李易北顶着夜色,站在新集市前这一顺铺面最后一间的旁边,看着卫东门摸摸索索提了张小木叠桌子过来,又摸索着过去提凳子,没有出声。 一切准备妥当后,卫东门借着铺子里连夜装修的灯光,把小桌子支在灰尘尽量小一些的地方。两凳子也放好后,卫东门然后请李队长坐,说酒菜田老板马上就送过来。 李易北坐下后问卫东门,你点的什么菜啊 卫东门谦虚说,我哪里会点菜,只是付了一两定钱,请田老板看着做。 李易北不禁哼哼,你小子一个月只有九钱工钱,在这没遮没拦的地方随便吃点,你下的定钱就一两银子,是不是打算过几天你身体好些后,把这整个新城的卫生全包下来你一个人做? 卫东门笑着说不是,田老板这人细腻,应该没那么狠心,等下酒菜来了后,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田老板确实是细腻,不过得分人,一听卫东门说是请李队长,二话不说,效率也高,现在就端着一个大木头盘子走过来了。 木头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两杯子,两碟菜。 酒菜在小桌子上上齐后,田长丰手里提着这个大木头盘子,站到了一旁。 怀里还揣着一个杯子,等着。 第47话 粥 每个人都会试着去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能忘就忘,暂时不能忘的,那就淡化处理。 直接说,就是不想再去提。 其实李易北也懂,卫东门想知道的事情,并不复杂,很单纯。 但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李易北对自身挎刀十多年,也产生了一些不确定。 所以这事,李易北就是不想再去提。 酒,已经喝了两杯了。 李易北发现田长丰还在旁边,盘坐在一个大木头盘子上,没有走。 李易北让田老板把木头盘子移近些,也过来喝一杯。 田老板观察了两杯酒的时间,终于移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杯子放在小桌子上,李易北提壶给他满上。 但卫东门再次表态,那是谁救的我? 李易北放下酒壶说,什么救不救的,是把你从沟里拖出来的。 卫东门问,那是谁拖的? 李易北说,你认为呢?当时除了我,谁还会去跑沟里把你拖出来。 卫东门感觉自己过了,刚想给李队长满上再说,发现田老板已经这样做了。 李易北抬手一口喝完就接着说,你就是想打听打听,何小开当时为什么没动那位程家的公子哥,是吧? 卫东门沉默,默认。 田老板似乎也感兴趣,请李队长继续谈谈。 李易北放下酒杯,看着卫东门。 “我只说一次,其实很简单,程大公子想举起身边的一张茶椅,那茶椅就被一分为二了,第二张也一样,第三张也一样,再多也没用,所以程公子就懂了,就知错了,就想活了,何小开也就停手了。” “然后呢?” 卫东门忍不住再问。 “没有然后了,你被我从沟里掏出来,那保镖被程公子送去医治,我一直背着半死不活的你,还能知道什么!” 确实不能。 那不就结了。 李易北说完,让田长丰把这顿饭的银子还给卫东门,田长丰马上照办。 卫东门机械性地吃着,消化。 李易北让他消化完后,走开。 田老板劝李队长不要生气了。 卫东门只有明白。 消化得差不多后,卫东门回到集市口的小屋里,躺在床上。 看着屋顶的黑夜。 夜空,无星。 这样的小屋。 在糖果城里,还有很多。 不过,能吃饱了东西,再躺在这样挡风遮雨的小屋里,虽说有点孤独,但也能活着,至少还有醒来的余地。 没有这余地的呢? 还有些人,在这城里睡下后。 可能就不会醒来。 夜。 已经深夜。 彭鹤躺在床上。 他被送去简单包扎后,再被送回这河边上荒芜小屋里,已经有两天了。 没人再来。 这小屋虽然偏僻,但彭鹤已经在这住了几年,很熟悉,屋子的角落有一个坛子,这坛子里还有多少米,彭鹤也知道。 所以现在就算自己身体仍然流着血,也得起床,去灶台生火,做饭。 不然,就只有饿死。 灶台边的粗盐罐子,里面已经受潮,凝结成了一个硬块,彭鹤想把它揉碎,但手指连样这力气也没有了。 彭鹤没有再坚持了,就地坐在了灶台边的地上,开始闭上了眼睛。 糖果城的彭家,以前在这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彭家镖局,虽然很小,但踏踏实实,走镖的也没外人,就彭鹤和他的堂弟彭豹两人。 不过再踏实,也经不起风浪,最后还是被乘风镖局给吞没了。 之后,彭豹去了诸家帮着做事。 彭鹤没去,后来为了这屋子里的坛子里还有米,只好去了一个新来的势力。 但现在,彭鹤已经连煮点咸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坐在灶头边,看着屋顶,接受自己的选择。 夜,还在继续。 这时,门开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人,提着一只灯笼走了进来。 彭鹤看了一眼,又闭上。 来的人他知道,几年前没少打交道。 现在,认了。 公孙亭也直接,既然这屋里没什么座,主人也不站起来迎客,那就陪你就地坐在灶台边。 灯笼里跳动的烛火,让彭鹤再次把眼睛睁开,看着旁边公孙亭向上提着的这灯笼。 “你来有什么事?最好快点说。” 公孙亭听后说道:“一件小事。” 彭鹤说:“再小的事,现在也只有请你自便,或者出去。” 公孙亭说:“这事你还能做。” “什么事?” “你现在帮我把这只灯笼提着就行。” 公孙亭说完起身,把灯笼递给了坐在一旁的彭鹤。 彭鹤看着这灯笼,伸手接着,再抬头看着公孙亭。 “然后呢?” 公孙亭没有回答。 只是把灶台上的锅提了起来,走到了水缸边,舀了半锅水,端出了屋子,再进来时,锅里的灰尘已经洗净。 公孙亭把洗干净的锅又从新放在灶台上,接着走向灶头,蹲下来开始清理堂灰,然后把一旁的细柴搭进灶口,掏出一个火折子打开,吹了吹后,把灶堂里引燃后,开始舔柴。 灶台上的锅已经热了,残留的水气也逐渐消失,公孙亭起身上前,从水缸里又舀了两瓢水倒入锅里,把腰间系着的一个小布袋取下。 布袋里装着的是白色的稻米。 稻米全部入锅后,公孙亭打开灶台边的一个小木柜,从里面拿出一只饭勺,轻轻地搅动着这刚下锅的稻米。 彭鹤提着灯笼,半坐在灶台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公孙亭把锅盖上后,就地坐在灶头,用一条细柴开始控制灶堂里火的大小。 彭鹤仍然没有出声,公孙亭也没有,只是时不时会起身搅动一下锅里的米粥。 锅里的米粥快好了时,公孙亭把灶堂里的明火拨灭,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小心地打进米粥里。 锅盖再次打开时,公孙亭从旁边的小木柜里拿出两只碗,两小勺子。 两碗热腾腾的米粥盛好放在灶台边后,公孙亭伸手又取回了彭鹤手里的灯笼。 一个勺子递了过来。 彭鹤盯着这勺子,仿佛这勺子不是从他小屋里的柜子里拿出来的,变得根本不认识了。 公孙亭把这勺子塞在他手里,转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另一个勺子,弯下腰对着其中一碗热粥,开始边吹边吃。 灶台边,剩下的那碗粥在灯笼透出的光里,依然冒着热气。 热气渐渐开始变淡。 公孙亭那碗粥已经慢慢吃了一大半,见另一碗的温度快差不多合适了,示意彭鹤也赶快来吃。 彭鹤看着公孙亭,没动。 公孙亭问:“你真的想去死?” 彭鹤皱眉。 公孙亭又问:“还是你在记我的仇?” 彭鹤没吭声。 公孙亭再问:“该不会你想我用勺子来喂你吧?” 彭鹤只好把头转到一边。uu看书 uukansh.co “如果你就这样饿死了,你堂弟如果出事了怎么办,谁会去帮他,如果他再到这小屋里吃点东西,谁给他做饭?他现在在诸家里也算个小头目,你也知道你之前的主子唐策的手段,如果用来对付你那只会蛮力的弟弟,到时他也会跟着你现在一样,饿死。” 彭鹤转回头,盯着说完之后,继续喝粥的公孙亭。 “你为什么来救我这条命?” 公孙亭边吃边回答说,因为我打算你来帮我做事。 “之前你吞了我两弟兄的生意,现在又来让我帮你?” “你两兄弟就两张嘴,想吃饱很简单,我手下五十几号人,这五十几号人后面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我为了让这些人天天都吃的上饭,只有吞了其他镖局,他们才能吃得顺当。” 彭鹤听后,接着问。 “那之前你为什么不用我们兄弟俩,现在我这样了,你又跑来。”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虽然岁数不小了,但仍然是一个很会进步的人。” “为什么?” “之前你连赵信一人都挡不住,但现在看来,赵信身边再加三个老手都拿你没法子。” 彭鹤还想再问时,公孙亭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把另一碗粥端到了他面前。 “现在热度刚好,先吃了再问吧,免得浪费了。” 彭鹤只好接过这碗粥,公孙亭也把灯笼移了过来。 “请尝尝看,我手艺如何?” 彭鹤拿起碗里的勺子,低头看着,这碗温度刚好热粥。 热粥里还有两个荷包蛋。 第48话 落叶 深夜过后,就是黎明。 李易北一早起来,在大杂院门口的小摊上照例吃了一碗青菜馄饨,本打算去看看清洁队昨天的工作情况,还有就是卫东门伤没好,也不知道这小子昨晚有没有借故偷懒。 谁知道,李易北刚吃完结账,旁边就跑来一捕快,对他说,衙门今早开会,名单上有你。 李易北表示明白了,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着装,马上向着东街口的衙门走去。 今早衙门开会的议题是,十字街口的新城交易中心已经关铺撤人了,不再继续租用了,但这铺子又是衙门里的公共资产,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定下来后,可以尽快实施,免得好位置被浪费。 在座的各位听明白后,大家开始议论。 李易北没有参与,他人已经调到新区去了,这十字街口的事和他搭不上边。 议论纷纷后,李易北的顶头上司诸葛乘风最先表态。 “要不这样,乘风镖局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多,整体地方也小了些,就让他们暂时帮着打理收拾一下这铺子。” 李易北没意见,众人似乎也懂。 但衙门的内务司总管,现在还代管钱粮司的韩阅,韩大人,却直接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样说的话,铺子对面的三醉酒楼也可以帮着打理收拾一下。” 大家似乎,也能听懂。 会议主持人问大家,还有谁需要为这事操心的? 众人看了看诸葛乘风,又看了一眼的韩阅,表示没有了。 “那就投票吧。” 会议主持说。 然后,每人一支笔,一张小纸条。 李易北拿着笔和纸条,和大家一样转过身去,本打算也用左手写的,想想还是算了。 投票结束。 会议主持宣布结果。 乘风镖局,一票。 其他的十多张票,写的都是三醉梧桐。 诸葛乘风看了李易北一眼,李易北正茫然地看着他。 会议结束后,李易北不再多想这些不沾边的,打算坐公共马车去新区,操心自己的事。 李易北正站在衙门口的站台旁等车时,诸葛乘风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李易北只好上前。 车帘子从内掀开后,诸葛乘风让李易北也上车,一起去吃个早饭。李易北虽然刚才吃了早饭,也还是只能上车。 诸葛乘风的马车停在了老城十字街口。 两人下车后,诸葛乘风望着借他名声命名的乘风镖局,问李易北:“如果这镖局需要再改一下名字,你认为叫什么好会听点?” 李易北看着乘风镖局大门,确定听仔细听清楚后,对诸葛乘风说:“您老,想退出这摊子。” 诸葛乘风说:“衙门本希望帮帮公孙亭来稳定整个城的原料供应,哪知他现在已经招呼不住了。” 李易北现在才听懂了。 诸家开发新南区时,糖果城原产的甘蔗地没了,公孙亭接过这事,从沿海地区运输而来,以保证整个城市的基础产业,衙门也出面合作。 但现在公孙亭一家独大,不听招呼,前几天在新城沟边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证明,衙门现在就是打算和公孙亭撇清关系。 很可能有人真想动公孙亭了。 那找我李易北做什么,就因为我刚投了这镖局一票? 是局外人? 李易北还在思考人生时,又一辆马车在十字街口停了下来,内务司总管韩大人从车厢里跨出,站在了诸葛乘风身边。 两位大人招呼点头后,诸葛乘风看着李易北。 “需不需要同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了,早上出门已经吃了。” “还是大杂院门口的素馄饨?” “是的。” “吃了就好,那你现在就去对面这镖局,找找公孙亭谈谈,让他把这镖局的名头改了。” 李易北只能点头。 诸葛乘风也觉得李易北听明白了,上前拍了拍了李易北的肩头,然后转身,同韩阅韩大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三醉梧桐酒楼。 李易北愣在了十字街口。 如果刚才会议上的投票,他也写上酒楼的名字,是不是就没他什么事了。 还是上面想通过这个会,来了解会议在座各位的立场,分清楚矛盾左右?哪知到了最后,还是又把他这愣头愣脑的给抓住了。 哎,看来最近新区是呆久了,基本风向是什么都不清楚了。 李易北抬头,望着街口对面乘风镖局四个大字,扶了扶腰间挎着的官刀。 已经答应了,那就上吧。 今天,一早就没有太阳。 现在的天色也逐渐阴沉,好像还要下雨了,路边树上的残叶,开始随风而落,在十字街口打转。 李易北突然看见十字街口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正在这打转的落叶中行走。 不是因为李易北现在无聊,没事到处看,而是这人带着一张面巾。 就算落叶里的这个人再带上十张面巾,李易北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卫东门! 李易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 “你大清早不回集市去好好休息,怎么跑这里来了!” 卫东门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李易北,没有回答。 李易北很生气,让卫东门先给我站好。 卫东门很听话,转身站正。 李易北把卫东门上下打量一遍后,再问:“你现在跑这里来做什么?” 卫东门说:“来吃了一个早饭。” 李易北说:“你疯了吧,你身上那点银子够在这附近吃几次。” 卫东门说:“这不重要。” 李易北更生气了。 “那什么才重要!现在立刻给我回去休息,uu看书 .ukansh.om 等下中午我再来给你接着谈!” 卫东门似乎并没有看见李易北生气的神态,而且看着李易北的眼睛。 “我刚决定了。” “你有什么可决定的?” ”从你这辞职。” 李易北愣住,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上前看了看卫东门身上包扎的伤口,又伸手摸了摸卫东门的额头。 高烧已经退了啊,你小子在发什么疯? “中午就离开这里。” 李易北让卫东门马上给我住口,不要再说了,我李易北那点对不起你,虽然工钱少点,但平稳踏实,吃得也不差,住得也不差,还全部给你免费。 你现在跑来给我说不干了,你现在这样子能做什么?提也不能提,跑也跑不动,真打算在这大街上饿死,你这小子才满意吗! 卫东门平静听着,没有反对。 李易北突然想起点什么。 “如果你是因为昨晚上你请我吃饭,我不仅不领情,还冲你发脾气的事,那就完全没必要,今天晚上我就请你,到时向你道歉,现在你马上回去睡觉。” 卫东门还是没动,眼眶已经湿了。 “谢谢你,我决定了。” 李易北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卫东门已经转身,向着新区集市马上就需要离开小屋走去。 李易北想再上前拉住他,抬头又望见了乘风镖局的大门,只能放弃。 看着卫东门在人群中慢慢消失的背影,李易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大步向着乘风镖局走去。 第49话 龙鳞屏风 天气虽然不大好,但乘风镖局的生意是真好。 李易北穿过忙前忙后的大堂,看见了坐在楼梯旁正在记账的赵信,马上就走了过去。 赵信抬头,望着这位脚步声很重的李队长,问什么事。 “公孙亭呢?” 口气也不对,赵信只好放下账本,看了一眼李易北腰间挎着的官刀。 “不知李队长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易北显然不想过多废话,已经开始四处张望。 一位镖师走了过来,站在李易北旁边。 “李队长,这边请。” 李易北也没二话,带路。 这镖师没有把李易北带到二楼书房,而是带到了镖局厨房旁边的一处小天井。 公孙亭正坐在天井里的一张椅子上喝茶。 这小天井没有任何修饰,地上的石砖间隙生长着苔藓,苔藓旁有一张椅子,一张茶******孙亭见李易北走进了天井,于是让领路的镖师再去搬把椅子过来,好请李队长也坐。 李易北表示没必要,事情很简单。 公孙亭表示那不坐就不坐吧,然后让那位领路镖师先出去,接着请李队长可以简单地讲了。 “衙门希望你这镖局换个名字。” 公孙亭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希望我换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只要不是乘风镖局就行。” 公孙亭放下茶杯,表示听懂了。 “那请问你认为现在这间镖局该叫个什么名字好?” “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尽快换了就行了。” “尽快是多久?” “最好明天就完事。” “说完了?” “对。” 李易北正想结束谈话,转身出去时,刚才那位帮他领路的镖师,没招呼就又跑了进来。 公孙亭皱眉。 这镖师上前在公孙亭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公孙亭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这小天井。 现在天井里,还剩下一张椅子,一张茶凳,半杯茶,和地上开始慢慢铺开的苔藓。 因为李易北也没有半点犹豫,扶着腰间的官刀,也跟着公孙亭快步走出了这天井。 很明显外面出事了,事应该还不小。 镖局大堂现在乱哄哄的一团。 有五六个镖师都已经受伤了,伤情有轻有重,相互搀扶着,但还没有倒下。 客人些早已跑光,一位全身黑衣的人提握着一把长剑,正站在这群受伤的镖师对面。 长剑上的鲜血,正顺着剑锋滑下,滴落在这镖局大堂的地砖上。 公孙亭走到这群受伤的镖师身旁,让他们先回去医治。 赵信也不再在楼梯旁记账,握着一把长剑,来到了公孙亭一侧站好,盯着这位黑衣人。 公孙亭转头低声吩咐了赵信几句,赵信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公孙亭,公孙亭让他快去。 赵信只好把手里的长剑收入腰间,注视着这黑衣人,从大堂侧面走出了镖局。 这黑衣人显然对赵信不感兴趣,只是看着白白胖胖的公孙亭。 李易北一手扶着腰间的刀鞘,一手握住刀把走到了公孙亭身旁,也注视着这位黑衣人。 很明显,这黑衣人是来砸镖局场子的。 人很年轻,脸黑,衣服黑,站得笔直,就如同他手里的长剑。 李易北从来没见过这人。 公孙亭也没见过,但他似乎知道这黑衣人为什么来砸场子。 “谁派你来的?” 公孙亭问这黑衣人。 黑衣人反问:“你就是公孙亭?” 听这口音并不像是外地口音,最多离这城也不远。李易北上前,抬手挡住公孙亭,让他暂时不需要回答。 公孙亭看了一眼李易北,表示也行,那你就先请。 李易北对黑衣人说,我是官差,也是捕头,不希望看见你再继续下去。 黑衣人对这些话也没有一点兴趣,用剑指着李易北腰间的刀。 “拔刀。” 李易北这次没有让自己再犹豫了,把刀从刀鞘里拔出,紧握在手。 一把厚重的老刀。 黑衣人立刻出剑。 刺来! 李易北只能后退,老刀一横,挡住剑锋。 黑衣人速度跟上,剑锋向左一横,划向李易北握刀的手指。 李易北再退也来不及,只能把握刀的手向下一躲。 但黑衣人的剑锋转化太快,李易北握刀的手腕刚一下沉,剑锋又马上变成笔直,直接刺向李易北的右胸。 李易北再想躲开,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站李易北身旁的公孙亭突然出手,一拳就打在这黑衣人左腰。 在黑衣人剑锋距离李易北右胸还有一寸的时候,黑衣人整个身体被公孙亭的这一拳打得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镖局大堂的椅子旁。 黑衣人忍痛,立刻爬了起来,盯着突然出手的公孙亭,一手压着左腰,一手仍然紧握长剑! 掌声响起来。 是的,真响起来了。 一个三十左右文雅书生模样的人拍着手,笑着走进了镖局。 这人书生是很书生,文雅也的确文雅,掌声也清脆,笑的也真诚,但他的腰上也配着一把长剑。 剑鞘上还雕刻着鳞片。 龙的鳞片。 好剑! 一看就是好武器。 公孙亭仔细盯着这剑鞘,确定看清楚后,也笑了,抱拳上前。 “贵客莫不是唐策,唐主事?” 唐策点头,也抱拳迎上。 李易北在新城呆久了,感觉听不懂,只能握着老刀,继续盯着椅子旁还忍痛站立的黑衣人。 客气完毕后,唐策开始夸奖公孙亭,你这一拳还真是出其不意。 公孙亭笑着说,天天操心着这一大摊子,谨小慎微而已。 唐策让黑衣人站到他身边来。uu看书 .uknshu 黑衣人走过来后,唐策又看着李易北问,你又是谁? 公孙亭马上帮着回答,新区管理扫街的,刚才和我谈点事。 唐策点头,好像听说过,还继续吗? 李易北没有回答。 公孙亭看了一下镖局门口,表示随你的意思就行,想再继续砸场子,也行。 唐策侧身,扫了一眼身后。 何小开走进了大堂,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剥花生。 赵信也走了过来,站在了公孙亭的身旁。 唐策点头佩服公孙亭,笑着伸手点赞。 公孙亭也笑了。 “不继续了?” “公孙兄说哪里去了,大家今天初次认识,相互招呼而已。” “那我受伤的几个弟兄咋办?” “我出钱医治,一百两如何?” 公孙亭表示,你还真大方,前几天你的一个手下,为了那个什么破扇子镖局被拖得半死,怎么没见你这么舍得花钱去救他一命。 终于,唐策再笑不出来了。 现在老城里还剩下的就是这几个老骨头了,还是太硬了,是之前自己走得太顺了,还是高估了自己,只有认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会给人一些余地,不过希望你下次也会留一些。” 唐策没有回答。 一转身,领着黑衣人,走出镖局。 李易北还是没搞懂,问公孙亭这事就这样了? 公孙亭点头,耸肩。 他只是站在屏风前的人而已。 第49话 屏风 天气虽然不大好,但乘风镖局的生意是真好。 李易北穿过忙前忙后的大堂,看见了坐在楼梯旁正在记账的赵信,马上就走了过去。 赵信抬头,望着这位脚步声很重的李队长,问什么事。 “公孙亭呢?” 口气也不对,赵信只好放下账本,看了一眼李易北腰间挎着的官刀。 “不知李队长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易北显然不想过多废话,已经开始四处张望。 一位镖师走了过来,站在李易北旁边。 “李队长,这边请。” 李易北也没二话,带路。 这镖师没有把李易北带到二楼书房,而是带到了镖局厨房旁边的一处小天井。 公孙亭正坐在天井里的一张椅子上喝茶。 这小天井没有任何修饰,地上的石砖间隙生长着苔藓,苔藓旁有一张椅子。 公孙亭见李易北走进了天井,于是让领路的镖师再去搬把椅子过来,好请李队长也坐。 李易北表示没必要,事情很简单。 公孙亭表示那不坐就不坐吧,然后让那位领路镖师先出去,接着请李队长可以简单地讲了。 “衙门希望你这镖局换个名字。” 公孙亭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希望我换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只要不是乘风镖局就行。” 公孙亭放下茶杯,表示听懂了。 “那请问你认为现在这间镖局该叫个什么名字好?” “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尽快换了就行了。” “尽快是多久?” “最好明天就完事。” “说完了?” “对。” 李易北正想结束谈话,转身出去时,刚才那位帮他领路的镖师,没招呼就又跑了进来。 公孙亭皱眉。 这镖师上前在公孙亭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公孙亭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这小天井。 现在天井里,还剩下一张椅子,一张茶凳,半杯茶,和地上开始慢慢铺开的苔藓。 因为李易北也没有半点犹豫,扶着腰间的官刀,也跟着公孙亭快步走出了这天井。 很明显外面出事了,事应该还不小。 镖局大堂现在乱哄哄的一团。 有五六个镖师都已经受伤了,伤情有轻有重,相互搀扶着,但还没有倒下。 客人些早已跑光,一位全身黑衣的人提握着一把长剑,正站在这群受伤的镖师对面。 长剑上的鲜血,正顺着剑锋滑下,滴落在这镖局大堂的地砖上。 公孙亭走到这群受伤的镖师身旁,让他们先回去医治。 赵信也不再在楼梯旁记账,握着一把长剑,来到了公孙亭一侧站好,盯着这位黑衣人。 公孙亭转头低声吩咐了赵信几句,赵信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公孙亭,公孙亭让他快去。 赵信只好把手里的长剑收入腰间,注视着这黑衣人,从大堂侧面走出了镖局。 这黑衣人显然对赵信不感兴趣,只是看着白白胖胖的公孙亭。 李易北一手扶着腰间的刀鞘,一手握住刀把走到了公孙亭身旁,也注视着这位黑衣人。 很明显,这黑衣人是来砸镖局场子的。 人很年轻,脸黑,衣服黑,站得笔直,就如同他手里的长剑。 李易北从来没见过这人。 公孙亭也没见过,但他似乎知道这黑衣人为什么来砸场子。 “谁派你来的?” 公孙亭问这黑衣人。 黑衣人反问:“你就是公孙亭?” 听这口音并不像是外地口音,最多离这城也不远。李易北上前,抬手挡住公孙亭,让他暂时不需要回答。 公孙亭看了一眼李易北,表示也行,那你就先请。 李易北对黑衣人说,我是官差,也是捕头,不希望看见你再继续下去。 黑衣人显然对这些废话没有一点兴趣,用剑指着李易北腰间。 “拔刀。” 李易北这次没有让自己再犹豫了,把刀从刀鞘里拔出,紧握在手。 一把厚重的老刀。 黑衣人立刻出剑。 刺来! 李易北只能后退,老刀一横,挡住剑锋。 黑衣人速度跟上,剑锋向左一横,划向李易北握刀的手指。 李易北再退也来不及,只能把握刀的手向下一躲。 但黑衣人的剑锋转化太快,李易北握刀的手腕刚一下沉,剑锋又马上变成笔直,直接刺向李易北的右胸。 一气呵成。 李易北再想躲开,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站李易北身旁的公孙亭突然出手,一拳就打在这黑衣人左腰。 就在黑衣人剑锋距离李易北右胸还有一寸的时候,黑衣人整个身体被公孙亭的这一拳打得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镖局大堂的椅子旁。 黑衣人忍痛,立刻爬了起来,盯着突然出手的公孙亭,一手压着左腰,一手仍然紧握长剑! 掌声响起来。 是的,真响起来了。 一个三十左右文雅书生模样的人拍着手,笑着走进了镖局。 这人书生是很书生,文雅也的确文雅,掌声也清脆,笑的也真诚,但他的腰上也配着一把长剑。 剑鞘上还雕刻着鳞片。 龙的鳞片。 好剑! 一看就是好武器。 公孙亭仔细盯着这剑鞘,确定看清楚后,也笑了,抱拳上前。 “贵客莫不是唐策,唐主事?” 唐策点头,也抱拳迎上。 李易北在新城呆久了,感觉听不懂,只能握着老刀,继续盯着椅子旁还忍痛站立的黑衣人。 客气完毕后,唐策开始夸奖公孙亭,你这一拳还真是出其不意。 公孙亭笑着说,天天操心着这一大摊子,谨小慎微而已。 唐策让黑衣人站到他身边来。 黑衣人走过来后,唐策又看着李易北问,你又是谁? 公孙亭马上帮着回答,uu看书 ww.uukanhu新区管理扫街的,刚才和我谈点事。 唐策点头,好像听说过,还继续吗? 李易北没有回答。 公孙亭看了一下镖局门口,表示随你的意思就行,想再继续砸场子,也行。 唐策侧身,扫了一眼身后。 何小开走进了大堂,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剥花生。 赵信也走了过来,站在了公孙亭的身旁。 唐策开始点头佩服公孙亭,笑着伸手点赞。 公孙亭也笑了。 “不继续了?” “公孙兄说哪里去了,大家今天初次认识,相互招呼而已。” “那我受伤的几个弟兄咋办?” “我出钱医治,一百两如何?” 公孙亭表示,你还真大方,前几天你的一个手下,为了那个什么破扇子镖局被拖得半死,怎么没见你这么舍得花钱去救他一命。 唐策再笑不出来了。 现在老城里还剩下的就是这几个老骨头了,还真是太硬,是之前自己走得太顺了,还是今天高估了自己,现在只能认了。 “招呼也招呼过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总会给人一些余地,不过希望你下次也会留一些。” 唐策没有回答。 一转身,领着黑衣人,走出镖局。 李易北还是没搞懂,问公孙亭这事就这样了?而是你刚才好像救了我? 公孙亭点头,无奈耸肩。 我只是救这摊子而已,至于唐策,他只是站在屏风前的人而已。 第50话 5彩篱笆 每个人都会在犹豫和果断之前徘徊。 李易北前几天犹豫,今天这事不再犹豫。因为他好像在找回自己。 赵信前几天的不犹豫,今天这事开始犹豫。因为,他前几天加上几个老手都拿着彭鹤一人没折。 所以,最近赵信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 他一直想忘掉这怀疑,但一直无法忘掉。 今天黑衣人刚进来砸场子时,大堂里配刀剑的镖师都上去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去。 他还在犹豫,一直等到公孙亭出来,这才放下他手里的账本走上前,提剑站在了公孙亭的身边。 赵信明白,公孙亭也肯定看出来了。 不过到这事结束,唐策和黑衣人还有李易北都先后离开时,公孙亭并没有说他什么,把受伤的安排医治后,还夸奖了大家今天的表现都很好,包括他赵信。 何小开也离开后,赵信帮着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重新坐回了楼梯边,开始记账。 这时,公孙亭走了过来,赵信马上站了起来。 公孙亭翻了翻账册,对赵信说:“最近几年镖局也算安稳,你读书的时间比拿剑的时间也多了。” 赵信没有出声,只能默认。 公孙亭继续说:“镖局准备马上换一个名头,因为诸葛乘风不再掺和这摊子,我也回到以前,继续做我的总镖头了,你现在读书多,副总镖头就由你来做吧,完全负责账目这块就行。” 赵信看着公孙亭。 公孙亭问,如何?愿意帮我支撑这摊子不? 赵信点头,坚定点头。 前几天。乘风镖局出头,让开在李易北管辖新区的宣扇镖局,直接关门。 今天为这事来乘风镖局的,来过问的人,说是轻敌呢,也说不上,李易北看得这黑衣人和那位唐策都是江湖高手。 但就差那么一点,事就没办成。 李易北经过南门口边上的租车场时,想到了租场老板伍七之前对他私下说得一些话。 今天李易北也是第一次看见伍七口中的唐策,又听公孙亭这样说,看来这老城里真不是他李易北还能呆着的地方。 至于这唐策哪里来的本事,背后是谁? 再见,我李易北再不去打听。 一路走回到新城,路过的大道,看样子那小子昨晚打扫的还算仔细。 李易北心情也渐渐舒服多了。 走回螺丝巷口的小馆子时,瞎折腾了一上午,也马上要开饭了,那就先休息一下。 李易北自己走进厨房,倒了一杯茶出来,坐在墙边等着工餐开饭。 茶杯里的茶水悠悠晃动,李易北看着这茶水,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处理? 但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中午也到了,队员们开始陆续聚在一起。准备开饭时,陈览拿了一串钥匙放在了李易北的茶杯旁边。 这串钥匙李易北当然认识,刚到手时,串钥匙的麻绳还是他连夜用桐油制过。 李易北记起来了。 突然,变得释然。 哎,难道这小子真的走了? 为什么? 李易北问陈览你知道些什么吗? 陈览说,不知道,就知道大概一个时辰前收拾包袱离开的。 李易北又问,怎么走的?向哪里走的? 陈览表示当时在集市阁楼,这些就不清楚了。 田老板马上把头伸了过来。 “我看见了,他在集市门口的公共马车站上的车,向老城方向去的。” “老城?我看这小子是最近吃饱了,没地方消化!” 众人纷纷劝说,李队长不要生气了,小心坐好,免得脑袋撞墙。 李易北说,我看他才是去撞墙! 李队长说得很对。 卫东门现在离开当下最安心,最舒服的新城清洁队,无疑等于是去用脑袋去撞墙。 但这问题,李队长还是给高估了。 因为现在卫东门就是想撞墙,也没墙给他撞。 他现在蹲着的位置,在松糕古镇的一个棚子里。 一个用毛竹,刚搭的棚子里。 这棚子在一个偏僻的山坡旁,刚好一人高,进出擦头,四面都是篱笆,这篱笆也不知道是临时从哪里凑齐的,五颜六色。 棚子没有窗户,只有扇篱笆门。 至于棚子的面积大小,单人床多大,这棚子面积就多大,进入篱笆门,直接就上床上了,省了不少环节。 竹棚周围是一片毛竹林,穿过这片毛竹林,有一条废弃的小路,小路尽头是一堵院墙,院墙下有一道紧闭的小门。 如今。 胡塔给卫东门暂时安排的任务就是,没事就守着这小路,暗中观察谁会经过这里。 然后又告诉他,这小路尽头的院墙是松糕山庄的院墙,小门是只有山庄内部人员才知道的通道。 在这里观察一个月就成,时间一到。 账,两清。 所以卫东门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至于每天的情况报告,需要提交的地方是在古镇前街,一家卖凉粉的铺子。 天色也不早了。 卫东门在这毛竹棚里观察了半天,腿也蹲麻了。 摸索出来,感觉位置还行。 在这条小路上,过马车是不现实的,如果真有人路过,小路上的人应该看不见这棚子,而他正好可以居高临下,从竹林摇摆的间隙里暗中观察。 但看谁呢? 管他是谁,说不定这一个月都看不见一个人,时间一到,账目两清先。 卫东门把包袱向竹棚里的床下一放,篱笆门一关。 先上街。 去买成黄历再说。 卫东门出了山坡,上了古镇后街,经过一家没招牌的衣衫铺子时,顺手买了两个粗布围脖。 之前的标配面巾都放新集市里小屋上交了,这围脖带上一提,也能挡住半边脸。 将就着用吧。 但着黄历哪里有卖的,本打算问问着衣衫铺子老板,想了想还不如直接去前街问那家凉粉铺子里的人。 这古镇的下午,冷冷清清,游客们大多打道回府,街上没几个人。 摸索着来到古镇前街,u看书.uukanhu 开始挨家挨户地找哪家卖凉粉。 路过了三家,都不是。 该不会又是什么摆路边摊的吧? 那样的话,每天提交资料可就麻烦多了,不能随心所欲了。 卫东门越走越觉得不靠谱,越走越郁闷。 再走下去,就要到松糕山庄大门了,接着下去就要走出古镇了。 卫东门把围脖带上,先挡住半脸。 “还再瞎转悠什么!” 卫东门脑袋找被什么东西先打了一下,才听见声。 转头一看,旁边是一家卖竹器的铺子。 铺子里一位女子正盯着他。 女子盘了一个丸子头,脸上涂着油彩,和毛竹棚篱笆墙上的大体差不多。 接着卫东门还发现这女子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竹条。 难道? 你刚用这东西打我脑袋瓜的? 对。 女子点头。 卫东门脑袋瓜被打后,机灵了点,反应过来一半。 “那凉粉呢?” “后面,自己去煮。” 卫东门又反应过来一半。 凉粉原来只是一个接头暗号,哪有把位置直接说明白的道理。 地下工作嘛,正常。 卫东门摸索着进了竹器店,路过这脸上画着油彩的女子时,盯了半天,终于完全反应过来了。 “你是秦大牛的妹妹?秦什么来着?” 彩妆女子本打算再抽卫东门一下,可能看他也实在可怜兮兮身上还有伤,直接抽地下了。 “以后称呼我,二姐。” 第51话 麻油路 煮凉粉,想要拌好吃,就得加小葱。 如果家里还有些麻油,最后再薄薄地蘸上一层,那就更香了。 卫东门现在竹器店门口的屋檐下蹲着。 手上拿着一把小葱,蹲着。 他手上的小葱已经理得很干净了,但他还在理。 秦浓正坐在竹器店里编着背篓,身边放着一小堆细细长竹条。 卫东门脚都蹲麻了,观察了半天,还是没看懂。 秦三娘的接班人,秦捕头的妹妹,怎么会跑到这古镇里来编背篓。 此时,她的穿着也和之前遇见过的完全不一样,一身普通农家打扮,随时就可以扛把锄头下田干活的样子。 还有她脸上画着的油彩,熟练编织背篓的手法,一条条又细又不听话的竹条在她手里,左一下,右一下的,背篓又长高了一圈。 眼前这?就是我们李大队长的偶像?老城秦家的传人? 卫东门还想再继续观察观察时,秦浓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问卫东门,你偷偷摸摸地在看什么? 卫东门解释说,我在做锻炼。 秦浓拿起一根长竹条再问,锻炼?那你在锻炼什么? 卫东门想回答前先起身,随时准备开跑,但脚已蹲麻,一时半会儿起不快,只好继续蹲着,理着葱,清了清嗓子。 “我在锻炼我的观察力。” “观察力?那你在观察什么?” “观察你手里的竹条。” “竹条?” “是的。” “这竹条有什么好观察的?” “我发现这竹条修整的很不均匀,”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不均匀的话,会减缓编织速度。” 秦浓听到这,似乎也有所感悟。 卫东门手里拿着一把葱,已经慢慢站起来了。 “等下,你先不准跑。” 卫东门只好站住,问秦二姐还有什么事? 秦浓说,你现在就把这堆给竹条修理均匀了,不然等下没晚饭吃。 卫东门还想解释说,秦二姐你刚才的理解出现错误了。 但秦浓已经起身上前,一把抓过卫东门手里的葱,去了竹器店后的厨房。 卫东门只好随风,修就修吧。 没一会。 竹器店后门伸出一只手,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瓷罐子。 “去隔壁打点麻油,钱在抽屉。” 卫东门明白,虽看不见人,还是点头起身接过这小罐子。 那抽屉呢?抽屉在哪里? 抽屉应该在柜台,但这柜台呢? 卫东门提着罐子原地转悠了一圈,这店子里没有什么柜台啊。 卫东门正在考虑,这抽屉是不是指隔壁的柜台内抽屉里时。 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斜上一指。 卫东门顺着指着的方向一望。 墙边上吊着两个小竹篮子,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抽屉。 第一个竹篮子里装着一些单据,第二个里装着一些零钱。 卫东门看着手里的小罐子估算了一下,然后从墙上的竹篮子,取出了五十文。 下一步呢? 对了,隔壁。 卫东门提着罐子拽着钱,走出了竹器店,左右一看。 左边这间店面,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新开张,现在正在做一些最后的修饰,卫东门驻足观察,都是些高级材料,看样子这家的老板是个实力派。 观察结束后,卫东门平移到竹器店右侧,抬头一望,这店子还是一个有招牌的! 老楠木的牌子,有些年头了。 上前刻着三个大字,丁副食。 看样子这有麻油出售的店老板姓丁。 丁老板正在店铺里修理一把椅子,这些买杂七杂八的好像都有这爱好。 卫东门也没二话,把小罐子往柜台上一放。 “丁老板,来一罐子麻油。” 丁老板抬头一看,把手擦了擦,起身。 走到了桓台前,观察这罐子,又观察卫东门。 卫东门表示赶紧呢,凉粉就要下锅了。 但丁老板似乎很识人,先问卫东门:“你带了多少银子?” 卫东门答:“五十文。” 丁老板说:“你家掌柜的让你打五十文钱的麻油,对吧?” 卫东门点头,大致差不多。 丁老板表示懂了,拿起柜台上的罐子,走到了里面一个大罐子旁,打开盖子,顺手取了一个小提勺,满满的一提勺麻油就倒入了卫东门带来的罐子里。 但第二提勺,改变了方式。 一滴,两滴,三滴。 没了。 接着丁老板把大罐子的盖好,回身走过来,一手提着卫东门拿来的罐子,一手请卫东门付账。 这就五十文? 卫东门表示,你老丁在坑我。 丁老板只好提示,麻油五十文一提,看你是生面,特意还多加了点,足量,我做生意都是包来回。 卫东门咽了一口唾沫,只有付钱。 接过装麻油的小罐子一看,货还不够半罐子。 丁老板笑着说慢走,接着又去修整那把椅子去了。 卫东门提着麻油回到竹器店内,看见秦二姐已经端了两碗热好的凉粉出来。 两碗凉粉在竹桌子上放好后,秦二姐示意卫东门把麻油罐子给她。 卫东门上前递过,马上表示我去后面拿筷子。 秦浓让他等等,不是让你打一罐子的吗?这半罐子不到,是什么意思? 卫东门抬脚先把地上的长竹条先踢远点,然后解释。 “主要是隔壁的老板太黑。” “太黑?什么意思,话最好给我清楚一点。” “我也当过家买过菜,城里这一小罐子麻油最多六十文,这偏远山区五十文也差不多吧,那晓得隔壁的丁副食一小提就要五十文!” 卫东门很不满。 秦浓听懂了,你可以去拿筷子了。 开吃,麻油小葱拌凉粉。 卫东门还在不满。 秦浓只有让卫东门也放下筷子,先听我说,免得以后还呆头呆脑。 卫东门也想知道为什么买个麻油都被坑,难道是围脖的关系? 秦浓摇头,u看书ww.uukash 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这松糕古镇,可不是以前的那个镇子了,投资的一浪接着一浪,最近诸家在湖边开发的豪宅也开始动工了,明里看着没什么,但这镇子物价现在已经是城里的两倍了。 卫东门听到这,双眼突然发光。 “那不正好,我们去找一堆马车,去城里拉满杂七杂八的东西过来卖,那不是赚翻了。” 秦浓说,你好聪明。 卫东门一听这话,条件反射。 马上冷静下来,不吭声了。 秦浓看着眼前这人,想不到这人还算有点机灵,还能懂一些话, “以后你就好好守着你的棚子就行了,” 卫东门边吃,边点头。 吃完,回到松糕古镇后面山坡时。 天已经很暗了。 卫东门摸索到竹棚前,开门上床。 先睡一觉再说。 但一觉醒来,四面漆黑,不知天日。 卫东门看着这黑暗,想起了一件事。 黄历忘买了。 卫东门只好半躺在床上,自己发闷,接着把篱笆门推开了一点,先透透夜风。 初夏的夜风,还可以能接受。 但竹林下的小路上,好像有声。 卫东门深吸一口气,把头伸出了篱笆门,马上盯着看。 毛竹林下的小路上,出现了两只灯笼。 小路狭窄,所以这两只灯笼,一前一后,还在慢慢移动。 卫东门已经不敢出气,开始睁大眼,身子也停了动作,再麻也得先看着。 这第一天,就上货了? 第52话 丁老板的花卷 秦浓自小体寒,一位江湖郎中说可以试试花椒之类。于是,秦浓逐渐习惯这口麻油的味道。 最近这几年,李易北也开始逐渐习惯这麻油的味道,有时候吃得比她还多。 秦浓虽是秦家大家看好的接班人,但她也还是和每个女子一样,也有私下的一些情感。 简单点说,她大概知道李易北现在或以后的想法,可总认为,自己还是不能太过主动。 要不然,对方就更不主动了。 对吧。 就这样,两人断断续续几年。 到最后大家终于都难得主动了。 这段时间里,秦浓的母亲秦三娘一直有事没事的拉着这条线,两人才算走到了现在。 如果不拉着呢? 就连这不主动,应该也没有了。 也对。 现在松糕古镇需要人照看情况,那就先分开远点,再说吧。 第二天,晨。 云层叠叠。 有雨无雨,不等到凝结落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 秦浓在竹器店后院起床,把油彩涂在脸颊,再把竹器铺子的板门,按着轨迹打开。 哪知,这竹器店的门板刚开到一大半,一个人直接后仰倒在地上。 秦浓正想出手,一看是昨天刚来的那位。 卫东门也摔得清醒了,从地上爬起来,开始乱望了一阵,接着对秦二姐报告。 “有情报。” 秦浓听了卫东门的报告后,沏了壶茶,给卫东门也倒了一杯。 卫东门喝了口茶,缓和点。 秦浓问他,你这样子做,是为了帮你父母报仇雪恨? 卫东门放下杯子,想了一会,摇头。 秦浓又问,因为没有证据? 卫东门点头,你咋知道这些的? 秦浓说,来这之前,我娘告诉我的。 “秦三娘?她还告诉了你什么,知道我父母是被谁害的吗?” “我娘之前也过问过这事,并没什么结果。” “秦三娘她想帮我?” 秦浓摇头,接着说:“那是因为以前你母亲之前在老菜市里做了十多年事,去世后,秦家也照例过问一下,让人操办的后事。” 卫东门变得失望,也是,只是因为我母亲在老市场里杀过猪,秦三娘才派人帮着打理的后事。 想到这,还是表示真诚感谢。 秦浓也放下杯子说,这次你来这镇子,我们也没把你当外人,如果你以后离开了这,也请你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其他人。 卫东门点头答应,跟着愣了一下,马上追问了一句。 “包括李队长吗?” “对。” 说完之后,秦浓让卫东门把竹器店有空打扫一下,暂时就在这里先看着,她现在要进城一趟。 卫东门表示明白。 一条骏马从竹器店的后门踏出,穿过山坡上的小路,出了松糕古镇,朝着糖果城内奔去。 现在的时候还早,街道上没什么游客。 卫东门有点饿,本想去后面煮碗面,考虑一下还是太麻烦,便走出竹器店,想就近买点吃的。 竹器店左边的铺子又开始接着装修了,还好这声音还能接受。 右边的丁副食也开门了,门前还放着张做面食的桌子,桌子旁有个炉子,炉子上有蒸笼。 这蒸笼正冒着热气。 丁老板带着一双袖套,站在丁副食的招牌下,打量着前街上几位就要路过的游客。 然而,这几位游客真的直接路过。 丁老板表现出了失望。 卫东门倒是对这个热气腾腾的蒸笼产生了兴趣。 “这里面蒸的是啥?” 丁老板看了一眼卫东门,说这些是卖给游客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卫东门解释说,其实我也算半个游客。 丁老板说,那也行,不过有点贵。然后丁老板把蒸笼盖子打开,让卫东门自己选。 卫东门伸头一看,蒸笼里蒸着两种东西。 一种,是诱人的花卷。 二种,是更诱人的叶儿粑。 “这分别啥价格?” “叶儿粑三十文一个,花卷便宜点,只要十文。” 这诱人的花卷也要十文钱一个?我卫东门现在一口一个,就算只能吃十个,那也不得要一钱银子?这还便宜?老丁你想钱想疯了吧。 卫东门选择性的表述了自己的不满,或者能不能看在我只是半个游客的份上,再便宜点。 丁老板也直接,不得行。 卫东门只好退后,丁老板把蒸笼盖子彻底盖上那一刻,他也好彻底转身。 哪知道,这一刻被一只剑鞘给暂停了。 握着剑鞘的是一位剑眉星目的富贵小厮。这人卫东门记得,之前新集市工棚里长着的萝卜。 卫东门只好把围脖再拉高一点。 但小厮根本没有注意卫东门,很大气。 “五个叶儿粑,两花卷。” 丁老板取出两张油纸,仔细地把小厮所要的分别包好,递到小厮的手上。 小厮示意不急,可以放桌上凉凉,先付钱。 对于银子,卫东门当然认得,这小厮是真够大气,一出手就是五两! 小厮接过银子后,只掂量了一下,就揣进了怀里,接着把剑鞘挎回腰间,一手一个油纸包。 好了,下一家。 看样子这一间新开不久,是卖什么簸箕背篓的店。 卫东门反应过来了,马上对小厮说明。 “今天老板不在家。” 小厮没搭理,直接跨进竹器店,上下左右看了看,又走了出来,丢下一句。 “等下我就会折回来,到时希望你家老板已经在家了。” 小厮说完,紧接着又是下一家,不过这家看样子还没开张,uu看书 .uukanshu 那就再下一家。 卫东门见小厮走远后,又回到丁老板的蒸笼前,掏出十文,来一个花卷。 丁老板接过钱,取出一小碟子让卫东门端平,然后夹了一个花卷放上面,蒸笼又再被盖上。 卫东门一手端着碟子,一手试了试花卷的温度,还是有点烫,只好等一下吃,便走到了丁老板跟前,开始找丁老板闲聊。 “刚你给那小厮的银子算什么,保护费吗?” 丁老板表示,等下他折回来你就可以知道了。 卫东门解释说,您看我们两家这挨邻接近的,我只是想先有个心里准备。 丁老板只好说,不是什么保护费。 “哪是什么?” “一月一次,宣传费。” “宣传费?宣传的啥?需要一月就五两这么多。” “那小厮是诸家的人,现在这整个镇子的宣传都被他们承包了,所以需要各个商铺分担。” 卫东门还是不大明白。 “但这有什么可宣传的,这五两也太黑了吧,可以不分担吗?” 丁老板无奈摇头,只有叹气。 “我们这小门小脸的,怎么斗得过他们,如果不交的话,这蒸笼现在就被踢到街中间去了。” 卫东门吃着花卷点点头,大体懂了。 是说,昨天五十文才那么一小提麻油,同时理解。 卫东门吃完花卷,把碟子还给了丁老板,转身一望。 那位诸家小厮搭拉着一把长剑,已经从后街口折回了,现在正朝着竹器店又溜达过来。 第53话 初雷 现在这古镇对于卫东门来说,就是五个字,人生地半熟。 现在老板也不在家,想找人帮忙,还是算了。卫东门独自站在竹器店里,估摸着只能自己解决问题。 诸家小厮已经一步步靠近竹器店。 卫东门立刻总结一下,当下面临大概三大问题。 首先,诸家小厮进来开口收宣传费,直接拒绝或再次推诿的话,行不通,不然就会闹起来,秦二姐肯定不希望过早暴露这店子。但自己又能去擅自做主吗? 其次,就算为了不起眼,答应了这小厮的要求,墙上挂着的小竹篮里只有一些铜板。这五两银子该从哪里来? 最后,也是比较关键的问题,到时和这小厮谈问题时,自己该站着还是坐着,站着的话,会比那小厮高半头,容易引起对方不满,激化矛盾,如果坐着的话,又比那小厮矮上一截,气势上不顺。总归也是一个难题。 这时。 诸家小厮剑眉星目,搭拉着一把长剑,已经站在竹器店门前了。 卫东门回过神来,立马招呼,快进来先坐。 小厮跨了进来,自个儿找了张新竹椅坐下,二郎腿一翘,马上就要开口。 卫东门表示不着急,从后面也搬了一张同样的椅子出来,坐下后,一看,大致平等。 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看来是好兆头。 “你家老板还没回来?” “对头,要不你明天。” 小厮剑眉一皱,表示你在忽悠本帅,或许你就是店老板乔装的,不然把围脖提那么高做什么? 卫东门说,最近睡的地方四处透风,所以有点着凉。 小厮说,你首先要知道一件事,在这条街做生意必须给宣传费,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给最好马上关门走人。 卫东门一拍自己脑门,你说对了,我黄历又忘去买了。 小厮表示懂了就行,给钱吧。 卫东门问,多少? 小厮说,前街都一个价,五两。 卫东门问,后街呢? 小厮说,后街二两。 卫东门把椅子向前移了移,凑上前说,要不这样,你就把这店暂时当做后街的,如何? 小厮剑眉再皱,暂时是什么意思? 卫东门坦白,没什么生意,银子不够。 小厮说,那怎么行,必须一视同仁,不然左右隔壁有意见。 卫东门说,左边这家也不是没收吗? 小厮说,他们开张那天我会准时来收,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卫东门说,你说对了,其实我们也没有开张,招牌也还没挂,要不你也等我们开张再来? 小厮抬头望了望,不像,你们不是卖这些背篓竹器的吗? 卫东门解释说,不是,这些只是一种装饰品。 小厮问,那你们这店是做什么的? 卫东门说,卫生工作宣传点,其实眼前的这些背篓簸箕,都是用来以后装街面垃圾用的。 小厮表示,不会吧。 卫东门说,当然这只是一种初步设想,问题的根本还是在于,让大家不要乱丢垃圾。 小厮听不咋懂,啥意思? 卫东门问,刚你吃的是叶儿粑和花卷,对吧? 小厮点头,但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嘛。 卫东门说,那好,那我们就问几个有意义的问题,叶儿粑和花卷哪个好吃些? 小厮回想一下,叶儿粑。 卫东门又问,那包叶儿粑的油纸呢? 小厮说,当然吃完就扔了。 卫东门接着问,扔哪了? 小厮说,我哪知道,记不住了。 卫东门再问,扔街上了,是吧? 小厮皱着剑眉,不吭声。 卫东门继续问,那包花卷的油纸呢? 小厮打算起身,不想继续。 卫东门一把把他按住,老实说。 小厮连忙把卫东门的手挡开,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卫东门,一步步后退。 然后,这小厮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小厮回头一看。 白乌鸦。 连忙说,快去!快去修理他,这小子刚欺负我! 白乌鸦没有回话,正盯着卫东门。 卫东门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和白乌鸦的身高差不多。 白乌鸦,在考虑。 卫东门,只有等。 剑眉小厮,不愿再等下去,拔剑! 不过他正想冲向卫东门时,却被白乌鸦给拉住了。 小厮回头怒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白乌鸦表示那就不拉着吧,手一松,转身走了。 小厮一个踉跄,看了看白乌鸦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卫东门。 “你小子给我等着!” 说完,窜出了竹器店。 事搞砸了吧,卫东门叹气。 前后也思量了,台词也还顺当,那知道这白乌鸦突然冒了出来,最后让这剑眉星目的小厮下不了台。 卫东门坐回到椅子上,考虑等会该怎么向秦二姐交代, 想了半天,最后总结。 就是做事,不看黄历。 于是起身走到隔壁丁副食,问丁老板这镇子哪里有卖黄历的? 丁老板正在给几位游客打包,没空回话。 卫东门只有等着。 丁老板忙空后,把袖套取下,对卫东门说,三钱一本。 “这你也有卖?不过三钱太贵了吧。” 丁老板说,这镇子就我有进这货,不贵。 卫东门说,如果只是借来看看呢? 丁老板说,uu看书 ww.cm 一钱。 卫东门问,这一钱管多久? 丁老板说,一个月。 卫东门立马拍板成交。 能借阅的书,当然是旧书。 卫东门没有在意,付钱把黄历拿到手后,回到竹器店里的椅子上就开始翻。 但今天是几号来着? 只好又跑到隔壁,伸头去问丁老板。 丁老板说,三月初九。 卫东门道谢,站在街边就开始翻黄历。 找到了,原来今日是谷雨。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 但最近一直没什么雨水啊。 冲煞一栏还写着,冲龙煞北。 但这松糕古镇在城东面啊,看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一滴雨水落下。 卫东门把脸上的这滴雨水一抹,抬头。 又是几滴雨水落下。 入夏,初雷。 紧接而来。 卫东门连忙把借阅的书放入怀里,挡着雨水,跑回了竹器店,不过黄历实在看不懂,还是削竹条。 中午,卫东门把该均匀的竹条都修均匀了,等着秦二姐回来夸奖。 不见人,只有阵阵雷声。 雨也不断,古镇街上的游客早就没影。 下午卫东门拖着时间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吃完洗净后,天已经渐晚了。 雨仍然没停。 按理说,秦二姐不会为这倒大不小的雨挡住行程吧。 卫东门突然开始不安。 想起了上午的小厮,还有白乌鸦。 第53话 春雷 现在这古镇对于卫东门来说,就是五个字,人生地半熟。 现在老板也不在家,想找人帮忙,还是算了。卫东门独自站在竹器店里,估摸着只能自己解决问题。 诸家小厮已经一步步靠近竹器店。 卫东门立刻总结一下,当下面临大概三大问题。 首先,诸家小厮进来开口收宣传费,直接拒绝或再次推诿的话,行不通,不然就会闹起来,秦二姐肯定不希望过早暴露这店子。但自己又能去擅自做主吗? 其次,就算为了不起眼,答应了这小厮的要求,墙上挂着的小竹篮里只有一些铜板。这五两银子该从哪里来? 最后,也是比较关键的问题,到时和这小厮谈问题时,自己该站着还是坐着,站着的话,会比那小厮高半头,容易引起对方不满,激化矛盾,如果坐着的话,又比那小厮矮上一截,气势上不顺。总归也是一个难题。 这时。 诸家小厮剑眉星目,搭拉着一把长剑,已经站在竹器店门前了。 卫东门回过神来,立马招呼,快进来先坐。 小厮跨了进来,自个儿找了张新竹椅坐下,二郎腿一翘,马上就要开口。 卫东门表示不着急,从后面也搬了一张同样的椅子出来,坐下后,一看,大致平等。 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看来是好兆头。 “你家老板还没回来?” “对头,要不你明天。” 小厮剑眉一皱,表示你在忽悠本帅,或许你就是店老板乔装的,不然把围脖提那么高做什么? 卫东门说,最近睡的地方四处透风,所以有点着凉。 小厮说,你首先要知道一件事,在这条街做生意必须给宣传费,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给最好马上关门走人。 卫东门一拍自己脑门,你说对了,我黄历又忘去买了。 小厮表示懂了就行,给钱吧。 卫东门问,多少? 小厮说,前街五两。 卫东门问,后街呢? 小厮说,后街二两。 卫东门把椅子向前移了移,凑上前说,要不这样,你就把这店暂时当做后街的,如何? 小厮剑眉再皱,暂时是什么意思? 卫东门坦白,招牌都没挂,银子不够。 小厮说,那怎么行,必须一视同仁,不然左右隔壁有意见。 卫东门说,左边这家也不是没收吗? 小厮说,他们开张那天我会准时来收,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卫东门点头,你说对了,现在我们也没有开张,所以招牌也还没挂,要不你也等我们开张那天,再来? 小厮抬头望了望,不像啊,你们这里不就是卖一些背篓竹器的吗? 卫东门解释说,表面而已,其实这些只是一种装饰品。 小厮问,那你们这店是做什么的? 卫东门说,卫生工作的宣传点,眼前的这些背篓簸箕,都是用来以后装街面垃圾用的。 小厮表示,不会吧。 卫东门说,当然这只是一种初步设想,问题的根本还是在于让大家不要乱丢垃圾。 小厮听不咋懂,啥意思? 卫东门问,刚你吃的是叶儿粑和花卷,对吧? 小厮点头,但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嘛。 卫东门说,那好,那我们就问几个有意义的问题,叶儿粑和花卷哪个好吃些? 小厮回想一下,叶儿粑。 卫东门又问,那包叶儿粑的油纸呢? 小厮说,当然吃完就扔了。 卫东门接着问,扔哪了? 小厮说,我哪知道,记不住了。 卫东门再问,扔街上了,是吧? 小厮皱着剑眉,不吭声。 卫东门继续问,那包花卷的油纸呢? 小厮打算起身,不想继续。 卫东门一把把他按住,老实说。 小厮连忙把卫东门的手挡开,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指着卫东门不要乱动,然后一步步后退。 没退几步,这小厮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小厮回头一看。 白乌鸦。 连忙说,快去!快去修理他,这小子刚想欺负我! 白乌鸦没有回话,正盯着卫东门。 卫东门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和白乌鸦的身高差不了多少。 白乌鸦,正在考虑。 卫东门,只有等。 但剑眉小厮,有了帮手不愿再等,拔剑! 不过他正想冲向卫东门时,却被白乌鸦给拉住了。 小厮回头,怒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白乌鸦表示那就不拉着吧,手一松,转身走了。 小厮一个踉跄,看了看白乌鸦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卫东门。 “你小子给我等着!” 说完,窜出了竹器店。 事搞砸了吧,卫东门叹气。 前后也思量了,台词也还顺当,那知道这白乌鸦突然冒了出来,最后让这剑眉星目的小厮下不了台。 卫东门坐回到椅子上,考虑等会该怎么向秦二姐交代, 想了半天,最后总结。 就是做事,不看黄历。 于是起身走到隔壁丁副食,问丁老板这镇子哪里有卖黄历的? 丁老板正在给几位游客打包,没空回话。 卫东门只有等着。 丁老板忙空后,把袖套取下,对卫东门说,三钱一本。 “这你也有卖?不过三钱太贵了吧。” 丁老板说,这镇子就我有进这货,不贵。 卫东门说,uu看书ww 如果只是借来看看呢? 丁老板说,一钱。 卫东门问,这一钱管多久? 丁老板说,一个月。 卫东门立马拍板成交。 能借阅的书,当然是旧书。 卫东门没有在意,付钱把黄历拿到手后,回到竹器店里的椅子上就开始翻。 但今天是几号来着? 只好又跑到隔壁,伸头去问丁老板。 丁老板说,三月初九。 卫东门道谢,站在街边就开始翻黄历。 找到了,原来今日是谷雨。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 但最近一直没什么雨水啊。 冲煞一栏还写着,冲龙煞北。 但这松糕古镇在城东面啊,看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一滴雨水落下。 卫东门把脸上的这滴雨水一抹,抬头。 又是几滴雨水落下。 春雷。 紧接而来。 卫东门连忙把借阅的书放入怀里,挡着雨水,跑回了竹器店,不过黄历实在看不懂,还是削竹条。 中午,卫东门把该均匀的竹条都修均匀了,等着秦二姐回来夸奖。 不见人,只有阵阵雷声。 雨也不断,古镇街上的游客早就没影。 下午卫东门拖着时间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吃完洗净后,天已经渐晚了。 雨仍然没停。 按理说,秦二姐不会为这到大不小的雨挡住行程吧。 卫东门突然开始不安。 想起了上午的小厮,还有白乌鸦。 第54话 无月有风 屋檐,雨在滴落。 秦三娘站在书房前,滴落的雨水,逐渐成线。 一辆马车冒雨驶进了秦家后院,在书房前停住。赶车的人是铁手,从车厢里出来的是公孙亭和胡塔。 没有其他人。 秦三娘转身进了书房,公孙亭和胡塔跟了进去,铁手把书房门拉上,站在了门口。 铁手左臂铁铸,一样可以挽住缰绳,比很多人还会驾驭马车。拉车的马,在雨中抖动着脖子,脖子上的鬃毛转出一圈圈水花。铁手并没有把它身上的缰绳卸下,因为它现在也随时需要出发。 书房里,没什么茶,也没有酒。 公孙亭和胡塔也没有擦拭衣衫上的雨水,直接在秦三娘对面坐下。 秦三娘看着两位说道:“此时对方两家开始联合了。” 公孙亭说:“怎么会这么快?哪里来的消息?” 秦三娘说:“松糕山庄,派去的人,昨晚看见了程大人的公子和一名女子去了山庄。” 公孙亭问:“会不会看错?” 秦三娘看着胡塔。 胡塔说:“如果真是这两人,卫东门就不会看错。” 公孙亭又问:“那位女子叫什么?难道卫东门也见过?” 胡塔说:“自称姓董,卫东门确实见过一次,这样的女子见一次应该就会记住。” 公孙亭问:“那唐策为什么没有去?” 胡塔说:“可能双方只是第一次商量,或者是因为唐策上次在你镖局里犯了错。” 秦三娘看着胡塔说:“现在你的两位姐姐应该也在山庄,如果到时对方联合起来,我们只能全力,你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胡塔说:“不需要交代,我父亲是一个只看结果的人。” 公孙亭也说:“到时如果伤着了你姐姐怎么处理?要不你提前让她们远离那座山庄。” 胡塔说:“我大姐早已经爱上了那位诸家公子,你认为我能拉得动她吗?” 秦三娘问:“那胡灵呢?” 胡塔说:“她可以完全放心,她只是看热闹的,到时比谁都跑得快。” 公孙亭本想问下一步该如何先下手为强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问秦三娘:“过来传话的是你女儿?” 秦三娘点头。 公孙亭接着问:“那她人呢?” 秦三娘说:“整理了一下,刚又回古镇了。” 公孙亭说:“最好还是让她先回来,不然我们一动,她也会被发现,在那里就会成为第一个被反击的目标。” 胡塔赞同。 秦三娘听到这里,出现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书房外的雷声渐渐藏住。 雨滴声,依旧。 胡塔说:“我现在就去山庄跑一趟,天黑时你们先把唐策一伙拿了。” 公孙亭赞同。 秦三娘的不安越来越深,对胡塔说:“秦浓骑马太快,到时如果有什么事,你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胡塔点头,起身走出了书房。 雨水打在铁手脸上,马车极速向着松糕古镇奔去。 今日。 古镇的雨,似乎比城里的先停。 雷声也暂时没了声息,游客也不会在这种天气跑来这里。 秦浓在天完全黑前那一刻,骑马赶到了松糕古镇口的大青石旁。 雨刚停,四周安静无声。 秦浓脸上的油彩早已被雨水洗落,正打算从侧面小路进入古镇时,青石后走出来两个人。 两个配剑的人,挡在了她的马前。 这两人秦浓都认识,之前和秦家也有过些交道。 一位是诸家公子诸谦步,还有一位是诸老爷子的保镖。 白衣剑客吕中。 但今日非同往日,秦浓看着眼前两位,平缓着自己的气息。 诸谦步笑着说:“秦小姐来回跑了一天,还是先下马吧。” 秦浓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诸谦步又说:“这马看着还不错,伤着了岂不可惜。” 秦浓问:“你打算做什么?” 诸谦步说:“只是想请你去山庄里住一段时间,至于这马我也会让人专门照料。” 秦浓说:“如果我不去呢?” 诸谦步说:“那这马也会活不下去。” 秦浓没有了选择,跳下马,把马拍了几下。 马儿一转,听话的向着来时的路跑去。 诸谦步眉头一皱,马上拔剑。 秦浓挡住了诸谦步,伸手腰间一抖,一把细长的软剑紧握在手。 这把软剑三尺有余,是秦三娘多年前就传给她的,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 月影。 不过,此时无月。 她面前只有两把无情的利剑。 诸谦步看着这把软剑,没有了平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同时也没有丝毫犹豫。 直刺而来。 如一道青云,黑暗的青云。 秦浓撤步,月影在青云中瞬间滑过。 青云漫漫,再次踏来。 月影竟然变化,直接绕过,剑锋直击诸谦步的左肩。 但就在月影要刺中的那一刻,一道血红划过,秦浓的肩头已经被这道血红,刺中。 秦浓马上回退。 换手,再握剑。 她右肩头的鲜血,立刻渗出。 吕中手中的血红,没有给秦浓喘气的时机,再次刺向她的另一个肩头。 秦浓左手握着月影。 仍然,uu看书 w.ukashu.co 坚持出剑。 无奈这道血红实在太快,秦浓已经无法抵挡,也无路可退。 一道破风! 突然出现。 直取血红的手腕! 吕中的手腕迅速一转,马上后退。 站住。 旁边跑出来一个人,这人的脸用粗布挡住了一半,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刀。 天空在这一刻。 完全暗下。 但仍然可以看见吕中的握剑的手,流出的血,顺着血红剑锋,正慢慢滴落。 诸谦步也吃惊地看着这人,停住不动。 秦浓用左手握剑,站在了这人的旁边。 远处的雷声,再次滚滚而来。 雨。 似乎在这黑夜来临之际,又要落下。 卫东门盯着诸谦步。 诸谦步已经开始后退。 吕中没有动,手上的血顺着剑锋继续滴落。 “你是谁?” 卫东门本想回答说是一位削甘蔗的,但又担心对方可能听不懂,会更茫然,导致发疯就麻烦了,于是干脆不回答。 吕中似乎心有灵犀,也没有继续再问,把手上的伤口压住,盯着卫东门和秦浓也开始后退。 秦浓看着诸谦步和吕中退回古镇后,让卫东门先跟着她回城里。 卫东门明白。 秦浓掏出一缕白巾,让卫东门帮着她先把右肩的伤口简单包扎。 卫东门也明白。 包扎好后,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 赶车的是一位铁手,马车后还跟着一匹骏马。 第55话 皆大欢喜(大结局) 公孙亭和秦三娘也拿下了唐策一伙。 原来唐策后是一位京城里退下的侯爷。 最后大家就想通了。 一起投诚。 皆大欢喜。 第55话 皆大欢喜 公孙亭和秦三娘也拿下了唐策一伙。 原来唐策后是一位京城里退下的侯爷。 最后大家就想通了。 一起投诚。 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