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之始》 序 集市之中,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离此不远有个明月胡同,临近河边,有一小院,名为明月私塾。 此时私塾内唱书声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小院内围了不少孩童,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众孩童便趁着这时候央着夫子讲些故事与典故。 今日一孩童问道:“夫子,太上有立德、立功、立言。那太上是谁?从未有听说过啊。” 夫子靠在躺椅上笑着回道:“太上,代表至高无上。就是没有人比他更尊贵。很多人失去了他的记忆,所以很多书中没有记载。” “若说特指谁嘛?”夫子卖了个关子,抚须笑道:“那应该只有一位了。” 孩童纷纷追问。 夫子笑道:“传说那位不愿传下名字,不愿人们知道他的事迹,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当然了我也不知道。” “不过嘛,他还是有许多事迹流传下来的。” 看着这群学生抓耳挠腮的样子,夫子虽然大感有趣,但没有再卖关子,而是抚须笑道:“传说太上姓李,名字已不可考了。” 见众孩童听的认真,夫子也讲得认真了几分。 “天地无数界,传说太上出身一处大界中,那地方有九个大洲陆。六大道门占据了六个洲陆,其余都是人妖鬼魅混杂之所在,其中又有四大龙君为四海水族首领,常常发动兵戈。” “夫子,兵戈是什么意思?”一孩童疑惑问道。 夫子摸了摸他头,慈爱道:“兵戈就是打仗,妖魔掳掠人口,做为食粮。” “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夫子叹道:“是啊,这种情况延续了很多很多年。”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眼中充满沧桑,口中继续说道:“直到太上出现。” “传说太上出身在一个农户家中,在家排行老三。” 说着看向其中一个孩童,笑道:“就和你一样,在家排行第三,太上友爱兄弟姐妹,所以你也要友爱兄弟姐妹。” “太上这人自幼聪明机智,那时他的国家动乱不堪,百姓艰难,常常忍饥挨饿,他便经常把自己的吃食留给他最幼小的妹妹吃,所以自己瘦弱不堪。” “后来太上他想读书,但家里却连拜师的束脩都拿不出来,但他却想办法拜了师傅读书,用的什么办法现在也不清楚了。” “他那师傅啊,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教授太上智谋学问,加上太上自己又聪明,只学了三年便已十二岁舞勺之龄考上了秀才。” 然后夫子看向自己的学生,笑道:“所以你们也得多看多学。” 待学生们纷纷应是,又开始催促夫子继续讲。 “太上考上秀才那年,遇上战争、妖怪,这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直到遇到我刚说的六大道门之中大阳道宗道人豢养的狗妖,这狗妖需要太上帮他做件事并带他入了练气道门,从此太上开始修道。” “这大阳道宗便是玄门的前身。” “这边还有一首太上流传下来的诗,传说就是太上本人在大阳道宗时所作。” “天间明月照乡台,田竹月色久不开。少年不知世道险,怀抱愿景故出乡。” 夫子看了下日晷,对众孩童笑道:“时间到了,该进去背书了。” 众孩童纷纷不依,央着再讲一段,夫子无奈,笑道:“那老夫讲首太上生平所做的一首诗怎么样?” 见众孩童点头,夫子看向天边,似乎又陷入某种回忆中,半晌才负手沉声念道: 生在农家遇纷争,乱世纷纷难太平。 战祸一起妖鬼出,入了此门无回首。 一朝入道因果绕,自此红尘难衷情。 阴阳交汇七窍开,道藏阁里吾常闻。 一骑绝尘超同济,方此不负男儿身。 护得一方山海平,百余年来犹不悔。 金丹一粒问长生,奈何困境又临头。 九州道门风云起,从此长剑伴此身。 再立道统驱魍魉,一舞剑器鬼神惊。 重回大阳继师愿,真武再兴镇四方。 天命奋发出恒宇,开疆扩土紫薇事。 大势动荡乾坤变,梳理造化天地机。 功成大道人族兴,举世何人称太上! 横压万世人族主,划分混沌天地开! 第1章 大势随人创天意,波澜壮阔滚滚来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诵读声传的远远。 牧童骑在青牛身上正在过桥,从桥上好奇看了两眼近在咫尺的柳氏私塾,小心记下文章,然后学堂中传来那位据说当过大官的柳大先生的声音,只听他详细解释道:“六七里的旷野铺满了青绿的野草,三四声悠扬的笛声被晚风吹来。牧童牧牛回来已经到了黄昏,晚饭吃得很饱,牧童无忧无虑,蓑衣还没脱下就躺在院子里,悠然看着那天上渐渐升起的明月。” 一声轻笑从牧童口中发出,对着身旁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嗤之以鼻道:“饭都吃不饱,谈什么无忧无虑看月亮。” 小牛犊吃了两口路边野草,由于出生不久,还未习惯,又吐了出来,像是反驳这话一般。 牧童见了无奈摇摇头,吹着自己哥哥做的短笛,发出悠扬旋律,映着夕阳西下,只是境遇与那诗中大相径庭。 牧童过了村,又穿过一片竹林,迎面便是一块空地,视野一下开阔起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光着膀子正在劈柴,旁边用木柴的一截垫在地上,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娃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木柴上。 “二哥,我回来了。”牧童跳下牛背,小牛也跟着“哞”的一声,惹的牧童一阵好笑。 “元宝,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劈柴少年这才发现,放下斧子,抹了把汗笑道。 被叫做元宝的牧童脱下斗笠,解开布巾,露一张黑瘦脸颊,看样子也不过八九岁,元宝用防蚊的布巾抹了抹脸,笑道:“柳二老爷的独子立哥儿今天生日,给咱家里赏了两斤米,就没让我给牛割草料,所以回来早了些。” 二人说了几句,那边女童已经向元宝跑去,欢喜道:“三哥,你有没有给我带果子吃?” 元宝一只手抱起女童,另一只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握成拳往玉宝怀里拱了拱,逗得玉宝一阵大笑,闹了半晌。他抱着女童笑道:“今天没看见果子树,明天哥哥看见了,准给我家玉宝带一大包果子吃。” 玉宝有些失望,垂头丧气,就见元宝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串枇杷果,笑眯眯递了过来。 玉宝苦着的脸一变,不由喜笑颜开,抢过元宝手里的枇杷果,扭头嘟嘴道:“三哥你不是说没见着果子树吗?” 元宝轻轻把玉宝放下,笑着道:“挂在岸边草丛里的,近来下了大雨,可能被洪水从山里冲下来了,被我看见,就用竹竿钩过来了。” 说着扭过玉宝的头,捏了两下鼻子道:“别顾着自己吃,给爹娘和两个哥哥留点。” 对着元宝吐了下舌头,玉宝从枇杷果里挑了个大的送到二宝面前,二宝接过调笑道:“你三哥自己怕都没吃,给你省着了。” 玉宝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三哥摆摆手,道:“我早吃过了,你给爹娘和大哥留点。” 哪知道玉宝瞪着眼睛认真道:“爹和大哥被衙门的人叫去了,我给娘留一份就好了。” 闻言,元宝眉头一皱,不满道:“怎么又是他们,半个月前刚说修城墙,收了税钱,今年徭役还没开始,怎么这么早就要人了?” 二宝把枇杷核吐了出去,他被酸得不行,叹气道:“去年咱们蒲州不是闹了兵祸吗?说是上任知县护城有功,升迁了!听说新来的这位县尊大人收了修城钱,半个月了还没动工,这不,这次又说的县衙年久失修,咱们李家一家六口,算是看在我们家都是柳老爷佃户份上,怕春耕来不及,才只要了两口人。上河村陈家,一家四口人,就只剩了个孤老婆子。” 李元宝小大人一样摇摇头,无奈牵着牛向窝棚走去,道:“世道就这样,没财没势就会被人欺负,从古至今历来如此。这是那位学堂的柳先生说的,他说的话有些我不同意,有些我认为是很好的道理。” 看着弟弟小大人模样,再看看懵懂无知的妹妹,李二宝挠挠头,只觉这弟弟近日来越发不同。 李元宝把牛棚的木门关上,看了眼天色,天边乌云密布,看这风向,想必又要下雨了,才刚晴了没一会儿。 自家中烟囱上一缕炊烟升起,飘的老高,李元宝收回目光,转头对李二宝道:“二哥,你看好玉宝,我去给娘烧火。” 李二宝应了一声,再转头,只见个人影跑进厨房。 厨房里李氏正忙着切绿菜,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道:“又弄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说话声那么大。” 李元宝熟门熟路给灶了添了柴,又加了几瓢水,边做边说道:“一颗枇杷枝被水冲了下来,我见上面有两串果子,就带回来了。看二哥吃的那样,可能有点酸,您等下尝尝,要是太酸的话就别吃了。” “对了,今天立哥儿生日,柳二老爷给了两斤米,我摸着里面有点硬硬的,可能还有一小块腊肉,给您放旁边了。” 李氏放下刀,取过袋子看了看,把腊肉挂在粱上,笑道:“明日放牛把这布袋还了人家,今日人家办喜事,说了好话没?” “说了,娘,你说他们柳家是怎么发家的啊?怎么那么有钱?”李元宝添了柴,火烧得旺了起来,托着下巴坐在小凳子上,疑惑道。 “柳老爷家吗?他们靠的是做官,好几代了,以前柳家祖宗就是个穷书生,后来考上秀才,得了举人,出去做了官。”李氏一拍锅铲,捣掉水珠,一边忙,一边嘴里道:“人家是祖坟里冒了青烟,代代都有做官的,连县尊大人都怕他们家三分,听村里人说我们蒲州新任县尊上任柳家是一定要来的。” “这么说他们家是因为读书?那我也要去读!”闻言,李元宝人一顿,双眼发亮道。 李母用围裙擦了擦手,在李元宝头上点了点,笑骂道:“就你机灵,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祖祖辈辈连个识字的都没有,哪是那读书的料。” “娘,我真的想去拜师读书。” “那随你吧,但家里可连束脩的钱都没有。”李氏摇摇头,这小儿子虽然孝顺机灵,但主意也多,不是个什么省心的。 说起来附近也就柳氏一族的私塾才能读书识字,还是做大官回来的柳大老爷亲自教的,让他吃吃亏也好,以后便本分多了。 花开两支,各表一边。 柳二老爷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己哥哥回来,按理今天是自己儿子十岁生日,做为大伯且是柳家族长不该缺席,且白日间还在教书,到了晚上怎的不见了踪影? 一家人找了半晌,不知何人说道:“族学那似乎隐约有光亮,是不是族长还在族学?” 柳二老爷连忙跑上楼,打开窗户,湿冷的风带着雨点激的他打了个寒颤,眯着眼睛向族学打量过去。 确实族学还有光亮,灯火在风雨中飘摇,似乎随时会打灭。 心中担心大哥安全,柳二老爷连忙点了两个族人,戴上蓑衣斗笠,往族学过去探个究竟。 到了族学门口,就见窗边负手立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哥哥,心中松了一口气,脱下蓑衣斗笠,递给跟来的族人,这才推门进去。 私塾老旧,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窗边的柳大老爷立即转身看过来,见是自己弟弟,问道:“你怎么来了?” 柳二老爷甩甩衣袖上的水滴,轻松笑道:“今日立儿过生日,不见你回家,担心你出点事,就过来看看。” 柳大老爷转过头,看向河面,叹道:“我能出什么事,我没去立儿没闹什么情绪吧?”过了会儿又问道:“衙门里的人送走了?” “他能有什么事?衙门的人上午就送走了,不过一群小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柳二老爷笑呵呵回道。 “嗯。”柳大老爷没有细问下去,这点小事自己弟弟还是办得好的。 柳二老爷为人敏锐,敏感的觉得自己哥哥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情绪明显不高,于是问道:“大哥,你今天怎么了?” 柳大老爷转过身,把手里的捏着的两张纸递给他,uu看书w.uukansu叹气道:“这是傍晚时候送来的邸报,你也看看吧!” 柳二老爷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捏了两张邸报,心想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深吸了一口气,靠近烛火仔细看去。只见邸报中写道:大周三百四十年十二月十六日,将军冯感战逆贼陈广部于肁州府白马山,冯感战死,其部只剩十之八九。逆贼陈广损失半数有余。 如今已是二月初,时间过去二月有余了。他不以为意,加急快马到得京都也需小半月,此时间来看实乃正常。 虽然心中有准备,但一条消息就让他脸色不太好看,抬头瞄了一眼柳大老爷,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继续看下去,两张一口气读完,大多都是些坏消息,光是作乱成了气候的就有四五处。 柳二老爷看着负手而立的身影,迟疑道:“去年粮食欠收,苛捐杂税又多,每次兵祸跟着就闹妖祸,如今平乱又得花大把钱粮,看这景象,大周虽未即亡,但亡形成矣。” 柳大老爷愣愣看着窗外的夜色,叹气道:“妖祸还好,朝廷还养了些许奇人异士,妖祸不会太过扩大。其余者看朝廷吧,如今我既下野便操不了这心了。” 半晌又幽幽道:“这世道要变了啊!” 同一时间,李家。 雨从屋檐滴落,发出叮咚响声,李元宝躺在床上,旁边二哥打鼾声不断并没有打乱他的思绪,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半晌后坚定的小声道:“我不想在这呆上一辈子!” 一声是失望叹息,一声则是坚定希望,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也因此缓缓拉开序幕。 第2章 定确目标心上意,放下牧笛捧起书(1) 次日一早,在家随便吃了点,套上蓑衣,李氏已在竹壶中装好了粥,李元宝顺手拿了,护在蓑衣里,浅春风大,晨间寒意还是蛮重,这稍稍能够保暖。 天色才刚亮,但雨已停了,昨夜下过雨,地面积了不少水,李元宝心中火热,顾不得这些,几步踏过积水,牵出老牛,骑着往柳家学堂赶去,希望在柳先生之前赶到学堂等待。 柳氏学堂沿溪而建,离村半里有余,原是柳氏所建磨坊,只因这处是溪水一处拐角,前面又有数道溪弯,溪水流经此处,水势缓慢,便是到了雨季,山洪涨水也不易被溪水冲垮桥梁。 秉持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之祖训,柳氏一族也因此修持济世之德,便拆了部分磨坊,让出土地修建石桥,以便村人往来,余下者自然也不会废弃,重新修建了部分利用起来做了学堂,以便族中幼童蒙学之用。 但也因此使得这座石桥与学堂相邻不过数丈,站在桥上就能清楚看到听到里面讲课。李元宝也就占了这个便宜,因其每天都要经过此地去往山坡或者河滩,若是刚好遇到里面正讲着其喜欢听或听得懂的,也常常停下,听完再走,多少能学到点东西。 但今日与往常不同,李元宝心有挂念,来的很早,远远就看见学堂院门没开,还落着锁,心中就是一喜。 他对这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原先懵懵懂懂只是对这里觉得新奇,究其原因是因为讲的很多东西都是没听过没见过,没有这些画面。但自从昨晚似乎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点什么,自然对这里充满了渴望。 时间还早,李元宝跑到桥上看了下附近,最近他还没到河滩放牛,野草已经长了出来,但昨天下过雨,春水涨得老高,已经漫过了河滩,老牛喜欢水,但万一不知深浅落了水,他一个人可救不上来。为了安全,干脆把老牛拴在路边。 刚把牛拴好,柳氏群居处的炊烟才刚刚升起。 早春的风还是很冷,但溪边的野树上还只有嫩芽,没有办法挡风,李元宝家里是佃户,一直贫寒度日,蓑衣里也就穿了件长衫,连内衣也没有,冷风透过蓑衣吹得他直发抖。 以前还好,出门往往没这么早,牵了牛再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躲,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但今天不同,河道周围没有什么遮挡,李元宝冻得实在有点忍不住,只能搓搓手,在牛身边踱步,让身体暖起来。 期间一刻也不敢歇着,紧紧盯着出村的路,希望等着见到那位柳先生,跟他说明自己仰慕他,想拜他做先生教自己学问。 虽然这么想,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毕竟这是人家族中族学,怎么想来,这都是希望渺茫的事,只是读书识字是目前他所有想法中最便捷也最容易出人头地的事,因此他不甘心连尝试过都没有,就给放弃了。 当然若是被拒绝也没办法。 但至不济去蒲州城中给人当个学徒也好!不用一辈子在这大山中窝着,守着别人的一亩三分地过活!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背有湿热感,李元宝目光垂下,就见母牛似乎感到李元宝的冷意,在他手背上舔了舔。 “别闹,有点痒痒。” 李元宝咯咯笑起来,躲过靠过来的牛,抓起一把路边刚长出来的嫩草喂给老牛。 正笑着,忽然发现小牛抖了一下,李元宝脸色一变,暗骂一声:“这狗屎的天气!” 他从五岁随哥哥牧牛,现在已经有四年时间。这四年来,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雨雪风霜,都是他在照顾,有些话不好和家人说,也常常跟它们念叨,形影不离之间比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些,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自己冻着没什么,但这牛可比人还金贵,要是病了就麻烦了。 但这时候没什么办法御寒,李元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上前抱着小牛,给它取暖,又在小牛头顶还没长出成形犄角的鼓包上挠了两下,它平常最是喜欢,一边歉意安慰它道:“我们就等一会儿,就一会儿,等柳先生来了,我跟他说几句,就带你们找个避风的地方去。” 和小牛说了一阵,又和它逗弄了一会儿,身体也有点暖和起来。 不时抬头,uu看书 ww.ukanshu 过了小半时辰就见村子里出来一个身穿淡青色棉袍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左右,腰负玉带,浓眉大眼,唇上美髯两须,一根白玉簪子则随意把头发别上。 固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柳先生,李元宝仍然觉得有些惊艳,并不是表面装束带来的,而是举手投足那种已经刻入骨髓的感觉,以他少有的知识来讲,可能是智慧博学以及对自己的自信。 等柳先生走得近了,因为刚才与小牛玩耍,蓑衣有点乱,李元宝理了理蓑衣,免得太过难看,这才迎上去,照着学堂学生见着柳先生的礼法,拜见作揖道:“先生,您早!” 柳先生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心情一直不佳,有些心不在焉,再说他对这小牧童不算熟悉,只是偶尔看到他在窗外偷听,也不当回事。 见他迎上来,柳先生正想着事情,当下也不在意,“嗯”了一声算做回应,就要移步离开。 柳先生没有搭理自己,李元宝早就有所意料,自己只是个牧童,人家肯定未必愿意花时间搭理。 但他不想放弃,连忙跟上去,坠在柳先生后头,偷偷看了下柳先生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让人有些害怕,李元宝咬咬牙,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柳先生,小子叫李元宝,是村里的牧童,经常要经过这桥,所以能听到先生给学生们讲课,心里很是仰慕先生的学问,不知道能不能拜先生为师,向先生学习学问?” 说完又是对着柳先生躬身作揖。 这话听柳先生一愣,停下脚步,仔细打量李元宝,对这事大感惊奇。 第3章 定确目标心上意,放下牧笛捧起书(2) 以前柳先生他只在小说话本中听到过这种事,但自己遇到还是头一回。不由又仔细打量了李元宝两眼。只见这小牧童目光澄澈,紧紧盯着自己,小脸稍有些黑,但眉目间透着点英气,人很瘦弱,可能是太冷了,整个人都缩在蓑衣里,只有穿着草鞋的脚露在外面,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在发抖。 对这种行为柳先生很是称赞,但凭心而论,他对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读书的人太多,终究有几个能出头的?何况在这乱世将临之际? 再者说一家一姓的崛起,必然会抢占其他人的利益!这才是不可说出口的理由! 柳先生心思一闪而过,在李元宝希翼的目光里缓缓摇摇头,生硬拒绝道:“老夫所教的学堂是族学,不收外姓之人,而且老夫也没打算收别的学生。” 李元宝还想再说,正巧,此时小牛跟了上来,上前拱了拱柳先生的裤腿,这是它表示亲密的方式。柳先生眉头一皱,他为人好洁净,立时连带着对李元宝生出几分厌恶之心,指着牛对李元宝淡淡道:“以后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不过你这小牛犊子养得倒是很有灵性。” 说完一甩大袖负着手,不再搭理李元宝,转身进了学堂。 李元宝看着柳先生的背影,抬头默默看着这旧磨坊,沉吟半晌。 回过头,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 四周找了找,这小牛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柳先生一番话说的李元宝心中憋闷,暂时也没心情去管它,只要母牛在,它就跑不了太远,所以平常也都没栓。 解开母牛的缰绳,李元宝拍拍牛角,母牛顺势低下头,让他爬上牛背。 牛背比较高,视野好上一些,但附近还是没看到小牛,这才从怀里掏出牧笛吹了起来,只几声笛声,就见小牛从处草丛伸出头往这边瞧,看见李元宝他们要走,立时钻出来,小跑跟上。 经过桥时,李元宝停下笛声。 虽然刚才被拒绝,但下意识还是从桥上往里边看,就看到柳先生就站在窗前,目光幽深的看着水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石桥,又走了一会儿,李元宝脸色已经越来越黑,此时说话已经不可能再被别人听见,李元宝再也忍不过,一拉缰绳,从牛背跳下,对着路边的一棵野树拳打脚踢,嘴里骂道:“好你个老匹夫,说个话不阴不阳的。” 直弄得野树只剩孤零零的一小根光杆,李元宝舒服了一点,转头一看,就见小牛就在旁边悠闲吃着小草嫩芽,立时更是怒火中烧,怒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人家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压根没瞧的上我们,也就你个憨货整天没心没肺,哪天你丢了我都没心情找你去。” 骂了几句,见它没反应,李元宝仍旧指着它骂道:“人家柳先生刚才那话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养你很不错,读书学学问不行,你还有心情吃的下东西。” “这些个有学问的读书人,话说起来好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比直接骂人还让人恶心!” “这老匹夫不收就不收,何必暗中骂人!” “原本读书识字这是最便捷的路!但未必就只有这一条!” “但是他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和他杠上了!” “我一定要当他学生,学学问!还要超过他!” “一定!” 说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傻,不由笑出声来,一手牵起老牛,一手对着小牛狠狠一握拳,望着学堂的方向笑道:“日子长着呢!” 日子自然长着,自从那日被拒绝,反倒遭了柳先生几句暗讽后,李元宝越挫越勇,一连十多日,每日都在学堂门口等候,希望柳先生能够改变主意。 只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一开始柳先生还会点头回应,觉得他向学之心甚坚,只是那小牛每次都要拱了几下,烦得几天没睡好。他原本就不太看得起这小牧童,再看之下难免觉得李元宝这人颇为烦人,所以以后权当作没看见,倒是连点头也省了,偏偏李元宝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实在让李元宝郁闷。 这日刚吃过早饭,柳先生出了门,还没走几步,远远就看到李元宝已经又在学堂门口那边等着了。 柳先生抚须想了想,如此这般纠缠不休也不是个办法,每日都在等候,时间长了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对自己名声不好,还是需得找个理由让其死心。看书.uknshu 才想着,脚步却是没停,那边李元宝已经迎了上来,柳先生停下脚步,等李元宝走近,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柳先生就平静问道:“你真的想和我学学问?” 李元宝一愣,还以为柳先生转了性子,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面露喜色躬身道:“是的,先生。” “既然你想学学问,那老夫问你个问题如何?你若是答上来了,老夫便收你当学生。但若你答不上来,以后就别来烦我了,如何?”见李元宝似乎上钩,柳先生负着手淡淡一笑,胸有成竹。 “先生请说。”李元宝顿了顿,喜色退去,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本就没打算今天有什么收获,正打算问过早以后就离开,但既然今天柳先生会主动开口,就算事情有了进展,不由精神一震,赶紧弓着身子对着柳先生又施了一礼。 心里却暗暗想道:“我不来找你,但我可以每天碰巧遇到你。” 看李元宝喜色慢慢退去,柳先生越发笑意盈盈,他本就没打算让李元宝回答上来,只是为了解决这个小麻烦,想到这,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古人有云,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又有言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既然古代贤人都说路程与读书有关,那老夫问你,这天地有多大,又有多少路程?” 李元宝表情一怔,脸上微微扭曲,心中已经破口大骂,这是什么鬼问题,自己一个小小牧童,连村子外面都没出去过,如何会知道这种事?怕是没有几人能回答得上吧! 想到这,李元宝灵机一动,忽然沉默下来。 第4章定确目标心上意,放下牧笛捧起书(3) 柳先生看他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笑着摇摇头,负手从容道:“这是你自己没答上来的,老夫先走了,莫要忘记你我的约定,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问题可谓无解,自古以来多少聪明智者一步步丈量下来,时间终究不够,以致从未有过答案,任谁也要发憷!这小牧童年纪不过八九岁,毛都没长齐,可以说懂的外界皮毛都是从自己这听来的,又怎么可能知道? 眼见柳先生说完,抬步便要走,李元宝一惊,连忙挡在柳先生身前,急道:“先生慢走,小子确实答不上来,但先生您能否听小子一言?就算让小子走,也得让小子心服口服不是?” 柳先生被他一挡,脚步顿了顿,也觉得这小牧童说的有理,停下抚须点头道:“你说的也对,确实是这个道理。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听你如何说道。” 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石桥与学堂相邻很近,因小子每日都要经过石桥,常能听到先生与学生讲学。偶然听先生曾与学生讲过,我等所在乃是蒲州辖下,我们脚下这蒲溪水便流经蒲州城。” 柳先生笑着点点头表示正确,也不去打断他。 “所以先生您的问题,更大者为蒲州。蒲州又为我们周国土地,是以周国又为更大者!” 柳先生依旧从容点头,表示同意,抬手示意李元宝继续说下去。 抬眼看了下柳先生,见他还是风清云淡,李元宝犹豫了两下,继续说道。 “但大周外还有国家,国家之外更有国家,怕是先生自己亦不知,如何能拿这种问题来问我?” 柳先生脸色终于微变,但既然刚才同意他说,现在没有打断的理由。 “小子若是随口说出一个数,先生又怎来证明错的?” “我不答是怕先生失了脸皮,就如那天先生说我这小牛灵性十足,非是我不知,而是给先生留着脸皮,所以不愿接话。” 几句话说完,不待柳先生回答,又认真说道:“先生出自柳氏一族,秉持诗礼传家之道。先生大才,在外面世界地位也是高高在上,十里八乡都有耳闻,小子一心向学,求先生怜我一片赤诚,何苦出言嘲讽为难。” 说完李元宝对着柳先生躬身又行了一礼,表明自己带着诚意而来。 原本那只是柳先生被牛拱后情急之下随口的一句话,根本没想到会被李元宝听出话中所含的意思,现在被这小牧童当着面连番揭穿,饶是柳先生饱经人事沧桑,此时也不禁被李元宝一番话说的脸色青白变幻,实在是此事难为外人道,一时之间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若论道理,原来李元宝求学颇有强人所难之意,被拒绝乃是理所应当。这点他自己也心中有数,但现在被数次被刁难嘲讽,任谁都心里都有气,说的话也就直白了些。 但李元宝说着话,礼数也做了个足,虽然话不好听,偏偏此时还占着理字,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对来。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柳先生侧身躲开这一礼,赶忙上前扶他起来,面带正色道:“但是你终究没答上来,这是其一。再说柳家族学乃是家族之用,非老夫个人私有,如何能让你进得。再者当时我只是随口一句话,你太过敏感,想必是多想了,这等无端猜测实在要不得。” 说罢再也没好意思在这呆下去,快步匆匆离开。 目送柳先生离去,李元宝站在原地,不由叹了一口气。 “先生乃是柳氏族长,若有事,可一言而定夺。” “没必要这么敷衍。” “不过先生您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骑着牛走了一段,李元宝吹着短笛,悠扬笛声传的远远,被拒绝了两次,心中略有失望,但今天扬眉吐气了一番,总归心情颇好。 正巧,忽然看见上次路边被自己发泄一通,被削去了枝丫的小野树,笑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那事也就告一段落,李元宝每日照旧栓了牛便在桥边等着,只是自从那事过后,不知道柳先生是因为被扫了脸面,还是怎的。每次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有恢复到以前那样爱搭不理的样子。 黄昏,李元宝早早骑着牛回家,往常这时候柳先生会讲经义与诗词或者讲些外面的故事,但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是躲着李元宝,讲经义的时间老是不固定,或早或迟,uu看书ww.uuansh.co 偶尔还能看到柳先生站在窗边冲着自己笑,但是就是不搭理。 李元宝暗骂一声。 “这老不修,越来越离谱了。” 但李元宝自己也知道,自从那次辩驳之后,柳先生见到他,不再和以前那样把他当作孩子看待,反倒有种二人斗法似的你来我往的乐趣,每天掐着时间讲经义诗词与典故,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听见。 只是后来发现这正好符合了李元宝回来的时间,干脆与他斗起了法,以至于让他经常空手而归。 但李元宝也不得不承认,这老不修虽然嘴上无德,行事也不甚大气,但确实博学多闻,出口皆有典故,往往借古喻今,讲的很是直白,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也能听得懂,以至于外界的事情几乎都是从他口中知晓。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学堂门口,学堂已经放学,学生们都是柳氏本家,与李元宝这种佃户有着天壤之别,大多都没有劳作之苦,放学后便聚在一起,惹是生非。 见着前面人群中间有个小胖子,李元宝眼睛一亮,这群人都是村里的混世魔王,仗着柳氏没少欺负别人,但李元宝有自己的小九九,拍了拍老牛的背,往那边凑过去。 “柳群少爷好。” 那小胖子被学生们围在中间,正说着话,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见是李元宝,哈哈笑起来。 “小放牛的,今天有没有在外面搞些野果,有的话拿来我尝尝。” 李元宝本就想和他搭话,柳先生不是不让自己学学问吗?那不如从他的学生处了解些学问,省的每天紧赶慢赶的。 第5章定确目标心上意,放下牧笛捧起书(4) 既然柳群少爷主动找话,李元宝心下暗喜,面上丝毫表情未露,一下从牛背上跳下来,爽快的从怀里拿出个小袋子,递给柳群,笑道:“我今天采了些樱桃,群少爷要的话,拿去好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不知道柳群少爷能不能答应。” 柳群接过袋子,看了几眼,也不问他李元宝什么条件,从中挑出几个个大颜色鲜红的自己吃了,其余的顺手又递给周围的同族兄弟,只是应付笑道:“什么条件,你说。” “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能不能教我认些字,我到现在名字都还不会写呢。”李元宝眼珠一转,赶紧捧上两句,笑眯眯说道。 他也自己的考虑,若是直接问先生教了什么难免引起他们的警惕,但是先学了字,再一点点学其他的,自己更容易理解和听懂柳先生讲的。 “就这点事啊,还以为什么呢?”柳群还没说话,旁边人先笑起来。 柳群也是一笑,把吃完樱桃的袋子扔给李元宝,狡黠道:“你明天再摘点樱桃来,我教你写。不过今天我被族长打了手心,疼死老子了,没有那心情。” 说完拿出手给李元宝看,示意自己没说谎,然后抱怨起来,显然不认为这小放牛的会能把自己怎么样。 “你说他什么玩意,不过上课时进了虫,我拍了几下,就被打了。” 李元宝瞄了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老不修下手还真挺重的,柳群他手心肿了一大块,皮都已经破了,肿起来的旁边隐隐还能看到血液结痂后的暗红色,只看了两眼都觉得自己手心都有些发痒。再看着袋子里空空如也的樱桃,又有些可惜,这打的也太轻了,更可恨的是这群混蛋吃相实在难看,不仅不帮忙,吃了自己东西还找理由推脱。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上锁声,李元宝心中一动,把小布袋子放进怀里,看着还有怨言的柳群,忽然生出一计,笑眯眯对着柳群问道:“柳群少爷,你刚说什么来着?” 柳群一愣,直觉他不怀好意,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但他也不傻,警觉道:“没说什么啊?” 谁知话刚出口,就见李元宝一拳往他脸颊打来,他身材高大,力气自然大,向来在这村里的孩子中称王称霸,哪想到李元宝会突然对他出手,一时间都懵了,反应自然慢了几分,让这一拳打了个结实。 李元宝这一拳蓄力好久,一拳打出,暗呼打的痛快,往常受了欺负,一直都是自己忍,不敢和家里说,但今天也算能够报仇,而且应当能逼着柳先生面对他解决问题。 那边柳群措不及防挨了一拳,这年纪本就是要面子的时候,何况这么多人围着,一时间怒上心头,根本没有去想李元宝为什么会去打他,拨开要帮忙的同族,冲上去就把李元宝按在地上打。 李元宝身子瘦小,浑身也没几两肉,哪是柳群的对手,被柳群骑着肚子上,只能勉强护住头,但也狠狠被打了几拳,鼻血糊了一嘴,柳群尤不解气,加上围着的学生煽风点火,这才觉得挽回了一点刚才被挨打丢掉的面子。 这才稍微解气点! 原本围观的孩子还在喝彩,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时忽然一下都静了下来,旁边有小孩小声提醒道:“先生来了,快停手,快停手。” 柳群到底年轻,闻言脸色一变,这是打架被抓了现行,赶紧从李元宝身上起来,畏畏缩缩站在一旁。 同时围着的小孩自发让出一个豁口,让柳先生进来。不少孩子已经开口问好道:“先生(族长)好。” 柳先生四下一扫,就看柳群见自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之极。 反倒李元宝躺在地上,脸上糊了一脸血,看见自己来了,也不起来,还捂着头冲自己一眨眼。 见二人这副样子柳先生皱了皱眉,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问缘由,只让围观的学生先行散去,才对着二人冷冷道:“你们两跟我来。” 一甩袖又负手转身回学堂去。 柳先生一走,柳群如释重负,转头恨恨的盯着李元宝。今日打架被先生(族长)抓个现行,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就是父母说不得也得挨族长一顿批,脱不得一个管教不严,自然也少不了自己一顿打骂。 他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李元宝哼着不知从哪听到的歌,急忙回头一看,就见李元宝依旧躺在地上,此时一只手还枕着头,虽然样子看起来凄惨,但完全没有被揍后的觉悟。 “死放牛的,你赶紧起来。” 哪知李元宝半撑着坐起,用袖子抹了几下带着血和着污泥的脸,样子显得有些可怖,对着他嘿嘿一笑道:“扶我下,我起不来,你不扶我要不就让你家族长等着,uu看书 .ukanshu 反正我是不起来了。” 柳群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谁被打了,还笑得出来,一抬拳头,强忍住继续揍他几下的冲动,伸出手指指着他鼻子小声骂道:“死放牛的,你有病是不是,赶紧给我起来。” 谁知道话一出口,就看到李元宝又躺了回去,还翘起脚对着他乐道:“柳先生是你家族长,可不是我家族长,你爱扶不扶。” 暗道一声晦气,但柳群终究没敢让柳先生等着,上前扶起李元宝,这才带着他去学堂。 没几步学堂门口,李元宝甩开他的手,柳群还以为他好了些,谁知道李元宝并不进去,而是转向一边,看样子似乎是怕了,想跑! 柳群赶紧跟上,想起刚才已经忍气吞声,顿时怒上心头:“你又想干嘛?” 李元宝翻翻白眼,抬起手示意柳群看看,面带笑意,道:“手脚上都是泥,脸上也脏的要死,你难道要这样进去?” 柳群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双手,也不说话,默默跟着李元宝走到河边洗干净。 正洗着脸,又用水抹了下被泥弄脏的衣服,转头一看,就见李元宝转头对着他,面带笑意,柳群“呸”了一声,暗自纳闷,被打了一顿,还笑得出来,真是有毛病。正想着,定睛一看,就见李元宝脸上依旧脏兮兮的,身上也没洗,全身只是洗了手,顿时又惊又怒,指了指李元宝,话还没出口就听李元宝嘿嘿笑着说了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你再说两句,让我不开心,我可躺学堂门口了啊。” 柳群顿时闭口不语。 第6章 柳氏无人传家事,书房密谋同双赢(1) 二人进了学堂,见柳先生坐在上首,脸色有点阴沉,手里拿着本书翻阅,柳群看了半晌,见柳先生半天也没翻过,心中发怵已极,但他刚被抓了个现行,现在不敢说话,只好束手垂头站在下方等待柳先生问话。 李元宝站在柳群旁边,自从上次事情后,也不恨柳先生了,反倒觉得这老不修有些可爱,因此也没在怕的,只是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待得柳先生看完,用竹签夹了,余光瞟了下二人,见柳群身上干净,还带着水渍,而李元宝只有一双手是干净的,暗叹这小子没心眼,马上就是评理的时候,不管有没有理,一眼看去肯定凄惨的一方更惹人同情。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想想他自己上次在李元宝手里吃瘪的样子。对着柳群冷冷问道:“柳群你为何殴人?” 听到柳先生发问,柳群心里就是一抖,但要他当面说刚才那些话,打死他都是不敢的,低头看了眼李元宝,见他用余光好奇的四下打量,很是无奈,只能避重就轻答道:“先生容禀,这次真的不是我惹是生非。而是今天放学,李元宝想向我学习自己名字怎么写,就与他说了几句。谁知他莫名其妙打了我一拳,我心中不忿,当时也没多想,就扭打在了一起。” 柳先生皱了皱眉头,低头想了一下,这段日子以来,多少对李元宝有些了解,知道这小牧童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对入学已经成了执念一般,转头对李元宝冷冷问道:“你又是怎么个说法?” 打人之前李元宝便考虑到了此刻,早就理清了头绪,若不占着理,他一个小小佃户的儿子哪敢先动手? 他自然也想到家里状况,可能会被柳家人下绊子,但有维护柳先生这块牌子,在这氏族之中,族长可谓比皇帝权力更大,且以仁义道德为本的家族中,谁想以这些事下绊子都得小心点。 话才说完,就看到李元宝装模作样的捂着头,奄奄一息说道。 “先生,你知道小子我很想跟您学学问。” 李元宝捂着头,从指缝中偷偷看了眼柳先生。 这没什么否认的,柳先生点头,算是认可,就听他继续说道:“小子一家都是柳氏佃户,家中贫困,便连拜师礼也给不出,今天只是想学下自己名字,给了群少爷我摘的樱桃,他们吃完了,不教我还罢了,今天您不是打了柳群少爷吗?但他竟然当众说您是什么玩意。” 说完,李元宝又忿忿不平道:“论亲,先生乃柳群堂伯,他不该诽谤长辈,何况您也是他先生,妄议师长,所以小子不忿之下便动手打了他。“ 看他装模作样,忿忿不平的样子,柳先生大感好笑,心中已经乐开了花,但近两月来两人斗智斗勇,知道这小子花花肠子不少,面上冷冷道:“你二人各执一词,当时现场还有不少人,我叫来一问便知。柳群,你可有话说?” 柳群小腿一抖,赶紧跪在地上,摇摇头,再也不敢说话。 看到柳群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再看小牧童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态,柳先生气得不轻,倒不是因为柳群说了几句自己,而是怒其不争,被一个小小牧童拿捏的死死的。 虽然这事明显是李元宝事先挑起,但总归是自家子侄有错在先,毕竟对长辈不敬无论如何在族中都不是什么小事,好在这事没有被当众揭穿,这方面李元宝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对柳群这孩子迟早是个不大不小的污点,毕竟对师长长辈不敬到哪都没人欢迎,家族凝聚在一起就是因为忠孝仁义,这是整个社会的基石。 思虑良久,见二人都不说话了,柳先生吩咐道:“柳群你先回家,这三日每日祠堂跪着,让你父母好好管教,再让你父母拿上东西去李家赔礼!还有不得事后寻仇,出去吧!李元宝留下。” 柳先生乃是一族之长,说的话族人谁敢不听,柳群心中哀叹一声,回去至少一顿毒打没跑了,但也只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出门。 柳群离开,学堂里就只剩了两人,柳先生冷眼还在装着的李元宝,冷冷道:“别装了,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骗得了谁?” 李元宝赶紧抹了下还流着的鼻血,不好意思的笑道:“第一次装,难免有些生疏,再说确实挺疼的,只是不这样,您天天躲着我,根本和您说不上话。” 这话说的柳先生哭笑不得,但近些日子以来三次“交锋”,算上第一次可能算赢了,之后这两次其实都是输的,只是主动权一直在自己手上,可以不作搭理。 现在既然被逼得出来解决事情,事到如今这学生也该收了。 柳先生才想着,李元宝就见负手而立的先生面容变得柔和,是以赶紧跪下,认真道:“先生,小子不想一辈子放牛种地为生,uu看书 . 真的想与您学习学问,请先生收下小子吧!” 柳先生不由暗赞一声,这天资若是一辈子窝在这穷山沟中真的是可惜了。 见李元宝鼻血还流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他,轻声道:“你这孩子,擦擦吧,不要还老夫了。” 说完坐回原位,顺手拿过茶盏,喝了一口。 这么久了,柳先生还是第一次关心他,见柳先生面冷心热,李元宝如饮醍醐,擦了两下鼻血,见柳先生茶盏空了,桌上放着茶壶,赶紧殷勤添上水,学着柳群的老实模样立在一旁。 柳先生想了一会儿,这次没再生硬拒绝,而是思虑良久,才正色道:“此事事关族学,乃开先河之举,对族中非同小可,容老夫晚上再考虑下,你先回去。” 李元宝一喜,对着柳先生躬身一礼,两个多月,从没如此感激,诚心拜谢道:“谢谢先生,我这就回去等先生您的消息了。” 说完,一起身就看到柳先生挥挥手,李元宝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缓缓走出学堂。 牵了牛,李元宝转头看了一眼学堂,两月坚持,终于有了能进去读书,自然激动无以复加。 他心里明白,李家一家做为柳氏佃户,即便他被群少爷打了,也只会是赔钱了事,这是二人不对等的关系带来的差异,没有任何办法。 而现在柳先生让柳群父母带着东西去家中赔礼,这是把自己摆在与柳群同等的位置,想必刚才二人进学堂先生看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既然这样安排,先生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显,其中的含义更是已经不言自明。 第7章 柳氏无人传家事,书房密谋同双赢(2) 吃过饭,柳先生坐在书房想了又想,考虑了半天,直到门外老仆询问是否点上烛火,才一回神,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吩咐道:“先点上。” 烛火照亮书房,柳先生揉了揉眉心。 “去叫二老爷过来,说老夫有事相商,让他不要耽搁,快点过来。” 老仆应了一声离开了,既然让二老爷不要耽搁,想必有什么急事,他自然也不敢耽搁,匆匆去了。 柳先生自己则坐下书桌前沉思。 要收外人进族学,说简单倒也简单,只是难免家族中有些族老不同意,但若自己以族长身份强行为之,肯定也是可以,但这事难免有些不美,而且自己膝下并无男子,此事便就更加难行,威望虽高,开此举不免费些口舌。 才想着,就见外边有人敲了两下门,大腹便便的柳二老爷从外面挤进来,门还没关,就笑z着道:“大兄,出了何事,大晚上还叫我过来。” 说罢,打眼扫了下书房,见没旁人,想必是较为私密之事,便顺手把门带上凑上前来。 桌上摆着一副字,字迹已经干透了,就着烛光瞄了两眼,见写的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瞳孔一缩,但看自家兄长没说话,他自然没有自讨没趣的打算,站在书桌前等候。 “今日学堂发生了一件事,群儿与李家的小牧童打架,想必你还不知吧。”柳先生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对柳二老爷笑道。 柳二老爷一愣,原本见那老仆风风火火赶来,再看到了大兄写的这几个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不过两个孩童打架,心中一松,轻松道:“不过孩童打架而已,难道群儿那体格还吃了亏?着实没什么用,明日我就去找那牧童的父母言说。” 柳先生摇摇头,想起李元宝背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顿时面带笑意,道:“亏倒是没吃,反倒把牧童打了一顿。” “额,那大兄找我来干什么?难道要我去赔礼道歉。” 柳二老爷摸摸鼻子,不过孩童打架罢了,搞得这么郑重,这等小事让柳群父母解决了就行,只是觉得事情这么简单的话大兄应当不至于叫自己过来,沉吟了下也想不出个七八九来,只能问道:“若是事情这么简单的话,大兄应当不至于叫我过来商量,莫非里面有些隐情?” “那是自然。” 柳先生点点头,当下把李元宝近两月来所作所为说个通透,然后才瞥了眼柳二老爷,微笑问道:“你听完怎么想的?” “此子年纪虽小,但其几次作为,虽向学之心坚定,但手段一步步激烈,我觉得他心性太过极端,非是什么善类。大兄你与其见过多次,若是大兄你再拒绝,你觉得他还会继续纠缠么?”柳二老爷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再加上刚才看到那句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由脱口而出。 “怕是不会了,但如果继续纠缠呢?”柳先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但他自己却没有表达任何意思,然后拿过没用过的茶盏给他倒上水。 柳二老爷低头想了想,一咬牙,狠辣道:“这兵荒马乱的,朝廷自顾不暇,而且整个蒲州城都传遍了,现在这任县尊也是个糊涂蛋,不如?” 说着胖手往下一划。 看着柳二老爷板着脸一副狠辣样,柳先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寻个帮手,哪知道来的是个刽子手。不由顺手抓起刚倒好的茶水劈头盖脸就砸过去。 柳二老爷本就紧紧盯着柳先生希望看出点他的态度倾向,但见柳先生听完,脸色铁青的抓起茶盏就知道要遭。 躲他是不敢躲的,但他也知道轻重,赶紧低下头护住头脸,免得脸上被砸出青紫,没有办法出门。 才刚用胳膊护住脸,就感觉手臂剧痛,然后就听见茶盏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柳二老爷很久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也胆怯,生怕再来一下,小心翼翼从胳膊缝里看过去,见柳先生没再砸东西,暗暗松一口气,放下手揉着胳膊等柳先生发话。 书房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就听见老仆隔着门问道:“老爷,您没事吧?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是老仆听见东西破碎声,过来看看。 柳先生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柳二老爷正盯着着他,见柳先生视线转看过来,不敢和他对视,连忙头一缩低下去,就听到柳先生平静的对老仆说道:“没事,一个茶盏掉地上了,明天你再来收拾。” 说完,对着柳二老爷淡淡道:“说别的打算。” “那我们出钱,送他到蒲州城中读私塾,如此我们占了恩义之名,省的那李家小子扰大兄你清静,你看这样行吗?”实在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柳二老爷吞吞吐吐道。 “这还像点话,还有吗?”柳先生又拿了个茶盏倒上水。 见到他的动作,柳二老爷心里就是一虚,其实办法自然还有,只是此法无论如何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冥思苦想了半晌,其他办法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uu看书 .uukanshu “没别的想法了。”柳二老爷老实道。 “那我来说说我的想法。”柳先生抿了一口茶水,饱含深意的看他一眼。 “俗话说,事不过三,已经拒绝三次了,再拒绝就是仇了。” “就像友人之间相互借银两,拒绝一次两次都可能结仇,遑论这等挡人前途之事。” 柳先生淡淡看他一眼,道:“杀人之事,确实可行,但你知我知,必然还会有他人知!难道你要亲自动手一个个杀光?我柳氏一族又非山间绿林之盗贼,所以此事堪称遗祸无穷,甚至殃及子孙,智者不取也。” “李元宝其人心思虽正,但手段已渐渐偏激。这些日子以来,兄长我与其斗智斗勇,固然有轻敌之故。但其人亦是聪颖无比,又察言观色确是无疑的,且其人行事可谓只看目的,不择手段。” “这世上,有三种人很可怕。” 柳先生举起手指,盯着他眼睛道。 “第一种是有恒心的人,因为他们往往行事有目的,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谁挡在身前,谁就是敌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而第二种是每每行事要占着理的人,因为这等人往往会占据道德高峰,举仁义之名,与其为敌者先天就占据弱势。” “第三种为达目的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这种人连自己都能下狠手,哪会管其他人之死活?一将功成万骨枯者皆是如此。” “其人年纪轻轻,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其行事来看,其本性可谓三者皆占,但更添些分寸,若是其与你我同龄同教且又为敌,心计不会下于你我。” 第8章 柳氏无人传家事,书房密谋同双赢(3) 柳二老爷听得有些晕,但这等含义,确非常人所能及,顾不得胳膊疼,上前问道:“那大兄你打算怎么办?” 柳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问道:“我膝下虽有子嗣,却苦无男子,未来这柳家终究是你家立儿的,如今他已有十岁,也能从他身上看出点东西来了,你作为他父亲,觉得他本性如何?” “立儿性子单纯,老实木讷,信理过甚,又变通不足,未来应是守成有余,开扩不足。”柳二老爷隐约有点明白为何晚上叫他过来了,但还不是非常通透,老实评价回答道。 “你说的倒还算中肯。”柳先生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既然想要读书,那就让他来吧!”柳先生早已经想好,一口气说道。 “只是这个恩不能我来给,而要你和立儿去给,你明白我意思吗?” “将来有了这等恩惠,加上师生大恩,同门之谊,也算给立儿留了条后路。” “就算他李元宝以后不堪什么大用,但其行事果断,正好给立儿当个帮手也是不错的。”柳先生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 柳二老爷彻底拜服,虽然这本就是世家大族拉拢人才的生存之道,只是这么一件小事,但也能安排到这种地步,可谓眼光长远之极。 但他心中仍有疑虑,当即问道:“大兄,那我应该怎么去施恩?” 这事关乎自己儿子,他自然上心! “你今晚就去找下几位族老,让我破了规矩收他入族学,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才好,这好人需得你自己去做,我不会帮你。和几位族老谈好后,带上他拜师的束脩再带点粮米去其家中施恩。这其中尺度你自己把握。” 柳先生揉了揉眉心,这般思量,又发了一通火,让他有些疲惫,道:“就这样,你现在就去办吧,明天就去李家。” 看到柳先生有些累了,柳二老爷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开门出去。 正要离开,就听到自家兄长叹气道:“记住,若是我死后,其有反噬之象,不要贪恋,我们投入的不多,舍弃了也无妨。” 柳二老爷心中一禀,应了一声,才小心关上门离开。 看着自己兄弟离去的背影,柳先生望着烛火幽幽一叹,每每家国更替之时,多少比柳家更大的世家大族淹没在其中,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虽然史书上寥寥几笔,但里面又存了多少聪明智者的算计,终究抵不过这改朝换代的洪流。 若不是这柳氏一族实在无可教之材,他也不必因为这点事情算计到如此地步,只希望将来若是李元宝若真能够出人头地,能够念及这份恩惠,帮自己护住柳家。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也确实是踊现出了无数的英雄豪杰,然则更多的则是奸雄逆臣。机会我给你了,后面的则看你自己了。” 不管是英雄豪杰还是奸雄逆臣,只需要将来能给柳氏一族遮挡一部分风雨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他自己也管不了那么远! ----------------------------- 白驹过隙,草长莺飞,转眼已是三年过去, 夏日已到,蝉声阵阵。 一年轻书生骑着毛驴,摇头晃脑,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随着越走越近,远处学堂唱书声清晰可闻,他也忍不住跟随唱起来。 “附近只有这个私塾,应当就是这了。” 孩子的唱书声清脆悦耳,到得石桥,伴随着驴子踏桥的踢踏声,野树上的蝉声,桥下的潺潺流水声,以及附近私塾中的竹叶沙沙声,让他心都忍不住静了许多。 此情此景,让人心驰神往,书生感怀,不由轻声吟道:“竹叶婷婷惜无酒,斜倚青石伴蝉声。” 见已到了地方,书生下了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正了下衣冠,见里面读书声依旧,应该是不知道有客来访,他也不欲打扰。 此时日头颇大,只好先拉着驴子走到私塾外的竹下,拴好了驴子,眼看学堂中唱书声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书生执着,从驴子背上的竹囊里翻出一本书,在屋外细细翻阅,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许是驴子嫌唱书声吵闹,哼哼几声,这声音颇为刺耳,一时间孩童皆是从屋内好奇望了出来,顿时,就听里面的先生戒尺打在桌子上,发出“啪啪”两声,接着就听里面先生训斥道:“静心守欲,凝神唱书,莫要无故四顾!” 年轻书生在外放下书,摇了摇头。 里面先生说完,u看书ww.ukanhu 一时间唱书声又传了出来,过了半晌,待得读到此篇结束,里边先生才道:“今日有客到,就此结束,放学吧!” 学童们放下书,皆起立弯腰行礼道:“先生幸苦了。” 里边先生“嗯”了一声,站起身说道:“群儿、立儿与元宝留下,其他人先回去,路上莫要贪玩。” 众学童应了一声,从门口出来,都好奇看了一眼年轻书生,对他们而言,村里难得来生人好奇难免,但经过柳先生多年调教,也知礼节,识道理。 对着书生纷纷行了个礼,而后才作鸟兽散。 柳先生整理好书本,戒尺等物,这才带着刚喊到的三人出门,负手出门。 都是读书之人,自然没有让长者出来迎接的道理,年轻书生早整理好装束迎上前,躬身行礼道:“侄儿朱方虞拜见柳世伯。” 来人是谁,柳先生早已心中有数,上前将他扶起来,才抚须打量了几眼,感慨笑道:“上次见你,还是个懵懂少年,如今长大不少,你倒是与你父亲一般黑了,多年未见,如今你父亲身体如何?你可娶亲?” 朱方虞老实回答道:“去年由父母做主已娶了亲了。父亲身体康健,每顿能食两碗,就是自从世伯辞官归乡,父亲他颇为挂念。” 刚说完,就听柳先生笑着道:“挂念是应该的,想当年上京科考,他还欠我一顿饭钱没给,赖了许久了。” 朱书生听得脸色一红,柳世伯与自己父亲同乡同窗,且又年长,开个玩笑自是无妨,身为人子,却非自己可置喙,呐呐半晌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第9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1) 跟在柳先生身后李元宝,一出门就细细打量来人,这人方脸星目,皮肤黝黑,身材中等,手上还有些老茧子。举手投足之间倒是颇有气度,不像如今柳先生一般白面书生一个,反倒更像是老农一般。 正想着,听到柳先生说话,李元宝差点一下笑出声,赶紧低头不让朱书生瞧见,免得来人更是尴尬,忍的很是幸苦。 这书生明显是个老实性子,还没几句话,就已经吃不消,怕是非得被欺负死不可。 闷笑着,就见柳先生转头对自己三人说道:“去见过你们世兄,他爹是老夫的至交好友,才学很是不错,就是人老实了点,动不动赚点福气。” 赚点福气? 几人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朱书生一时尴尬非常。 明明才学非凡,也不知为何,先生嘴巴总是如此的不饶人,明明夸人的话,到他嘴里就变味了,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李元宝暗自摇头。 虽然这样想,但听见柳先生说了,赶紧收起笑容,和其他两人露出正色,上前与朱书生见礼道:“李元宝(柳群、柳立)拜见朱世兄,朱世兄有礼了。” 因着李元宝乃是柳先生的学生,所谓至亲者天地君亲师也,也算的上半个柳家人,因此称世兄不为过。 朱书生还礼。 不想在柳先生的话题里继续,因为实在不知怎么接话才好,转移话题问道。 “侄儿听闻父亲说,世伯乃是见家中文曲不兴,所以辞官开办族学,为何......?” 他看了李元宝一眼。 “哦?你说元宝?”柳先生瞥了一眼低头束手的李元宝,如今有十三岁,也快有自己高了,看那乖顺模样,若是不熟,还以为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 叹了口气,笑着说道:“倒不是我要收他做学生,而是这孩子每日来扰老夫清静,怎么赶也赶不走,脸皮实在厚的不行,老夫没法,就收了做学生,省的每日来扰我心烦。” 柳先生说完又叹了口气,一副李元宝不成器的让他忧心不已的样子。 一番话听得李元宝暗自摇头,明明自己是一心向学,坚毅不拔,到了柳先生嘴里,完全变了味了。 饶是朱方虞书生来前已经从父亲口中了解这位世伯为人,此时才真正了解父亲口中嘴欠的的好友是如何的欠,原来不仅能让自己下不来台,也能让自己的学生尴尬。 但也正是如此之嘴欠还能从朝堂全身而退,更是能彰显几分本事。 但他不好不回话,又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干笑两声,算是应付。 好在柳先生终于看出他的尴尬异常,哈哈一笑,拉着他手臂把他领入学堂,边走边说,状若随意道:“方虞远来,一路劳顿,但这风景也算不错,不知道可有收获?” 这算是不经意间考校学问了! 朱方虞书生这次本来就是受了父亲之命来求学处世,闻言不由心中一禀。 想了一下,对着柳先生躬身行了个礼,才羞愧道:“来时只顾看书了,到了这边有感而发得了个下阕,也不知能否入世伯的眼。” 柳先生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抚须笑道:“无妨,说来老夫听听。” “竹叶婷婷惜无酒,斜倚青石伴书声。就只得了这下阕,上阙怎么也想不出来了。”朱方虞书生把诗轻声读出来,略有忐忑。 柳先生小声读了两遍,才点点头评价道:“尚过得去。” 想了想,转头对着李元宝三人问道:“既然朱贤侄出了下阕,那你们谁来对个上阙?” 说完,就见三人表情各不相同,闻言柳群就是眉头一紧,柳立则是低头思考,而李元宝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就对着自己露出笑容。 显然已是有了。 虽教的东西都一样,有些人一点自明且能举一反三,有些人是榆木脑袋,更多则是资质平平,扪心自问这些学生都是自家子侄,对待这些学生向来以公平为先,只是奈何天资不同,好的差的相差了一大截。 柳先生暗叹。 半晌,柳立沉吟了一会儿,对着柳先生一点头,吟道:“朗朗唱读水潺潺,如同明珠落玉盘。竹叶婷婷惜无酒,斜倚青石伴书声。” 这诗大意是朗朗声与溪水潺潺声交映相辉,和明珠落在盘子中一样清脆,竹叶长过私塾,可惜没有酒,只靠着青石,听着读书声惬意悠闲度过。 几人才想着其中之意,就听见李元宝一拍手,对着柳立赞道:“立儿哥,好诗。” 柳先生正待评判,一下被打断思绪,没好气的瞪了眼李元宝,这上阙只能算做下等,尚不如打油诗,说不上什么好,但能这么快接上,多少算有点急智,但并无多少评价必要。 其实柳立自己也知这算不上什么好,只是无人答上,先生脸上不好过去,才硬着头皮念了出来,但被元宝插话,总算免得被先生一番奚落,赶紧冲元宝投来感激眼神。uu看书 uuash 李元宝如此说不过是怕柳立尴尬而已,几年多同学,又加上柳家不算刻意交好,二人自然早已结下友谊,不忍他下不来台,但见先生已经有不愉之色,赶紧冲先生尴尬一笑,退回几人中间。 既然柳立已经回答了,柳先生继续看向柳群,谁知视线一碰,柳群急忙低下头去,柳先生心里暗骂一句,转而看向李元宝。 谁知道李元宝已经先一步转头对着柳立小声道:“前几日先生给的果脯我妹妹喜欢吃的,你那还有没有,有的话明天带给我。” 声音小的刚好让柳先生听见,柳先生顿时眉毛一挑。 柳立刚想小声谢谢元宝,闻言一愣,顿时送他一个白眼。下意识看向他,就见他一脸偷笑模样,刚想回话,就听柳先生点名道:“元宝,你来。” 先生点名,李元宝自然不可能让柳先生下不来台,对着先生与朱方虞各自施礼,才不好意思道:“朱世兄,直接对上上阙,我是不会。” “不妨事的,几位贤弟年纪尚小,又何况短短时间,能有一人对上,已算不易了。” 朱方虞很是理解,很是诚恳道,若是叫他对,这一时之间也未必对的上。 这人也算至诚君子了,今日他们没对上,作为同学,李元宝本还有点敌意,见他诚恳有礼,不像是作假的,这时也就放下,笑道:“世兄能否让我改上两字,我就能对的上来。” 朱方虞自无不可,就听李元宝拱手一礼,吟道: “牧童放笛骑青牛,路遇文章半满溪。竹叶婷婷惜无酒,斜倚青牛伴书声。” 第9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2) 这诗大意是牧童吹这牧笛骑着青牛回家,路上经过学堂,朗朗唱读声清脆悦耳,传遍了半条溪。远远看来,私塾里的孩童将会和竹叶一样婷婷玉立长过私塾屋顶,可惜身边并没有酒,不能大醉一场,只能靠在青牛身上听着里面的读书声。 仅仅改动了下阕一个字,相比于斜倚青石那种惬意,意思则完全不相同,咏诗以言志言情为上,这已可以算是上等之作了。 听他念完,学堂一时无声,柳先生抚须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看了李元宝两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边朱方虞惊为天人,上前把住李元宝小臂,叹道:“贤弟大才,世兄我自叹不如。” 李元宝谦虚一笑,回道:“不过是后面对的,多了点时间,还改了字,世兄可不比我差,莫要捧杀我。” 柳立柳群互看一看,都是笑容满面,柳先生终于露出笑容,道:“不要互相夸赞了,你们不是都可惜没有酒吗?柳群,你没对上来,就由你去我房间打一葫芦酒来待客。” 学堂旁有一小隔间,天气热了,柳先生会在这里午睡看书,偶有闲暇兴致了,也会喝上两杯,所以放了些酒。 柳群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酒已经打来,柳群又给每人倒了一碗。 “既然都可惜没有酒,但是想喝上也得拿出点本事来。”见几个学生都要喝了,柳先生抬手制止,有意无意看了众人一眼。 几人放下碗,朱方虞一路赶来,早已渴了,笑着问道:“世伯莫非还要考校一番?还请问来。” “那老夫就发问了。” 朱书生点点头,见柳先生似乎真的考校,放下酒杯,问道:“我等读书人向来学了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读书者,为官者代天牧民,前些日子的邸报你们应当都有看过,说说如何力挽狂澜?” “我大周开国已过两百年,如今国家财政空虚,运河堵塞无钱疏通,一到雨季流民四起,大乱小乱叛贼无数,陈广之流甚至已打到附近县城,距我蒲州不过数百里,无数官员小吏又贪腐严重,军队则军纪涣散,战力泛泛,若你辅佐君王,该当如何?” 此次考校其实以朱方虞书生为主,自然他第一个回答。 “以礼乐、诗书、仁义、修善、孝悌。” “好利恶害,趋利避害是古往今来人人固有之本性,这种本性并非不可改。” “是以因君道虚,臣道实,民本德,百官各处其职,治其事,以待主,主无不安也,以此治国,国无不利也。是以应天无形而万物本成,但为国之本,在于为身,治其身,反诸已。” “所以才能去私曲,就公法。” “是以言不中法者,不听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为也。” 朱方虞说完,对柳先生拱手施礼,回到原处。 李元宝想了想,此番言论确实乃治国之道,或可为治国之纲领,但太过于其事,笼统不堪,并不适宜此时,当是过于想当然了。 “看样子朱世兄推崇法治,但朱世兄所言,过于空泛,难免过于偏颇,若是国富民强时尚可行之,如今情况乃是急需扭转乾坤,而非礼教法治之教,现下看来,此言乃“贫国之教”“亡国之言”。” 说完见朱方虞脸色不太好看,李元宝拱拱手,站直身体歉意笑道:“并非我瞧不上世兄之法,而是应取其长处,法乃道德之底线,不可轻用。但救国之论,刚才所言有理,然则太过妄想,无法解决实际之难!” 对着他歉意点点头,李元宝沉思片刻,又理了下言语,自信答道:“我曾听先生讲过江南盐商富可敌国,私盐泛滥。而民为根本,若加赋税则叛乱不断。” “是以可从商人入手,商人地位低下,又有大量钱财。是以朝廷可重启市舶司,约商人入股疏通运河,从税收返利,若是不从,可择理由而杀之!乱世之中,杀鸡儆猴,向来无往不利,这样一来运河与流民之乱可解,同时倚重运河发展经济,以运河市舶司之税赋,数年后财政便可缓解。” “我周国民众,向来最易满足。若饥有食,穿有衣,哪会想要作乱?乱贼之根基便无。” “再废弃旧法,精减赋税,如此财政空虚此围应当可解!” “而一旦有了银钱,便可责身家清白又勇武之人设立新军,吸收壮年民众,免生不少乱象,而原本旧军与敌一战,胜了便是一支可战之师,uu看书 .uukanshu.co 败了失去战力便可顺理成章削去编制,以新军代之!若有反叛,这等战力也可以新军镇压之,如此军队之疾也可解。” “且只要掌控了军队,天下再无难事!” “至于官吏贪腐,有了军队,无非碗中鱼虾,不成气候。” “纵观史料,无非与他们立纲纪颁规制也,便可行朱世兄之言。” 这还是李元宝第一次如此在众人之中抒怀己见,一时畅所欲言。 一番话说完,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蝉鸣声声。 柳群柳立听他徐徐而谈,一副自信盈胸,指点方遒的模样,饶是习惯了李元宝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格物致知之类的话,也都是一脸无奈。 唯有朱方虞书生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李元宝,一时说不出话来。稍缓,压下心中震惊,正要开口,就见李元宝踱了几步,想了下,补充道。 “当然了,若是君王无德,手上又暂无一支可用可信之军队行法,此法就是虚言,还不若重立乾坤。” 此中数法如此大逆不道,柳先生面无表情的听着,谁也不知道他如何个想法,这时听到重立乾坤,顿时脸色一变,顺手把放在桌上的酒杯抄起,砸向李元宝,怒道:“竖子无礼,俨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元宝正稍有得意炫耀之意思,就见柳先生大怒,抄起酒杯砸向自己,刚想下意识想躲避,便硬生生忍住,只听酒杯“砰”的一声砸到头上,额头立时红了一大块。一时间眩晕感袭来,踉跄跪在地上,其余人等见柳先生如此发怒,一时间都是噤若寒蝉。 第10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3) 扔了酒杯柳先生仍是不解气,从椅子上站起,冲向跪在地上的李元宝,还想再补上一脚。 朱方虞朱书生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抱住柳先生,一边对着站着的柳立兄弟狂使眼色,一边急忙道:“世伯且慢动手,我们乃是考校学问,稍有出格之言乃是正常,若是这样,侄儿也有错,请世伯责罚!” 另一边柳群柳立也是第一次见先生发怒,刚从震惊中缓过神,见着朱方虞拦住柳先生,赶紧上前李元宝护在身后,也七嘴八舌开口求情。 事到如今,哪还打的了,柳先生脸色阴沉,向朱书生示意放手,待朱书生放开,他理了理衣服的褶皱,才拂袖怒道:“老夫幸苦栽培,想不到却教出了你这种大逆不道之人,将来死后怕也是无颜面对先师,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私塾了!” 这话说的极重,话里话外有要断绝师徒之情的意思,李元宝听得一惊,刚想向先生磕头求饶,再一想也是不对,柳先生从没有对他们发过脾气,私下里自己也经常有豪放言语,但也从没被骂过,这次闹的这么凶,想着看了一眼朱方虞。 再仔细一想应该也不对,忽然看见身前的酒杯,刚才被砸了一下,掉在地上,再看看身前洒落的酒水,心中顿时稍稍明朗。 才想着,就听柳先生对着已经跪下的李元宝沉着脸问道:“李元宝,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李元宝跪着想了想,也不焦急,而是假作惶恐给柳先生磕了个头,才正色道:“先生保重身体,莫要生气,为了元宝生气不值得。” 说完,柳先生不再对他多说,而是转头换了对象,又指着柳立柳群二人厉声道:“你们也滚回去!一群混账。” 见柳先生怒气未散,朱方虞还想再说,被柳先生挥手打断,只能对李元宝报以歉意眼神,但柳群兄弟二人哪敢拂逆柳先生的意思,只得拉起跪着的李元宝一起出去。 闭眼缓和了下情绪,柳先生睁开眼,露出笑容,变脸似得和颜悦色起来,对着朱书生笑道:“却是让贤侄看了笑话。” 刚经历了刚才那一出,眼见柳先生忽然变脸,朱书生目瞪口呆,要不是地上那摊酒水还没干,怕是得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冒充的了。 他也觉得李元宝说的对,这柳世伯太过喜怒无常,今天一来先给了个下马威,但这话不敢明言出口,连他这种老实人都开始心中暗自腹诽,为李元宝报不平,面上则严肃,稍稍试探道。 “世伯教学严谨,侄儿佩服,但这是否过了。” 柳先生摆摆手,悠悠拿过李元宝的杯子,又用葫芦里的酒水净洗了下,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露出享受的神情,才转头面露深意道:“不过的,不过的,罢了,暂且不说这事,你父来信已说了你来此小住,一路也劳顿,先去世伯家中暂且歇下。” 又聊了几句,朱方虞还想求情,但他怎是柳先生的对手,几句话一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等到锁了门,领着朱书生往家走,朱书生下意识又觉得这事颇有蹊跷,想问,但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跟在后头几次欲言又止。 心里思虑良久,此事因他而起,朱书生终究厚道,一咬牙,还是上前问道:“世伯,元宝稚嫩,其言语虽是有些偏激,但还是能看出世叔悉心教导的影子,且其所言除了旧军以外,实乃良策,重疾亦是用重药。今日所惩戒是否过于重了?” 前面柳先生停下脚步,看了朱书生两眼,直看得朱方虞莫名其妙,才叹了口气,但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问道:“你看见刚才经过的稻田里有一株秧苗特别高大吗?” 刚这一路上想的都是如何与你言说,哪会注意到田地里的秧苗? 但是柳先生发问,朱方虞只好老实回答道:“刚才只想与世伯言说,并未注意到。” 柳先生继续负手往前走,头也未回问道:“你家世代耕读传家,老夫观你手中老茧颇厚,想必平时农活也未少干,那你说说如此为何?” 这问题并不需要想,但朱方虞老是觉得今日这事有点奇怪,而且这话中有话,想了片刻也没弄清楚里面关节,只能道:“世伯说的秧苗高大,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秧苗吸收了地力,却未曾把地力结穗,光长了个子,所以这种情况稻穗乃是空包。另一种则是秧苗高大,稻穗饱满,乃是第二年一等一的好种子。” 他话刚说完,就看柳先生停下脚步,打量了他几眼,抚须笑起来,道:“这不挺明白的吗?” 说完抬步就要走。 见柳先生要走,朱书生没听懂,还是一脸迷糊,赶紧小跑跟上道:“世伯,我还是不明白,请世伯解惑!” 柳先生看了眼朱书生,抚须叹道:“这便是为何你十八九岁了,你父亲还是把你压在家中的原因了,虽然你父也是老实,但他自有一套他的行事方法。但你要比他圆滑些许,这方法就并不适合你,所以才让你到老夫这来学。” “元宝这孩子性格坚毅,遇事也有法,且不分手段。当日他拜老夫为师,老夫便是看重此子如此。学问分懂与用,便是懂了不知如何去用,也不过白忙活一场!而他先是会了用,再去懂。这便是他与你等最大的不同!” “以这孩子的性格处世,加上其善于决断,明明群儿与立儿更加有钱有势,却也被他照顾,如今老夫已无太多东西可教他了,再来学堂也是虚耗时光!” “就如你说此确实乃良药,老夫亦是知晓,但朝廷行事拖泥带水,章程繁多。” “此政固然为妙,u看书w.uukansu大处看去确实可行,实际操作他则一知半解。尚缺少那种阅历,因此即便他自己操刀,怕也是行之难通。” “且他其中所含的意思与你所理解的意思大有不同。” 见他仍是迷茫,柳先生暗叹李元宝那份聪慧真是天赐无双,若是自己说到这,那孩子早就明白了,根本无需解释。 只能又给朱方虞解释了下。 “他的意思乃是以权力集于一身,以权治,而朝廷之策略则是以人治,差别可谓天上地下。” “老夫不是腐儒,你重法臣民,他乱世重典都脱胎于此,可谓切入实务重点。言语虽然稚嫩,但方向不错,老夫也不该动如此肝火,老夫发怒是责他不够谨慎,虽你我世交,但对于他却不明底细,胡乱开口,不够谨慎。内心傲气盈胸,且言谈之间杀伐之气甚重,老夫担心他未来祸患重重,麻烦不断。” “而后来他虽然不知道老夫如何想,但看到老夫发怒,举止确十分之有分寸,一则不愿再被老夫找到借口。再者就是老夫这几年待他有如子侄,时常言传身教,此一下他应也是愿受的。” “这是行事皆是符合理,免除不少祸患。” “他的底子不错,而你却少点的机变,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底子其实都不差,只看以后做什么。” “老夫说了这么多,你再回头想想?”看着朱方虞陷入沉思,柳先生笑着摇摇头,先走了。 朱方虞想了片刻,哪想得到就这么点事情,这师徒两人就能搞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眼见柳先生已经走远,赶紧追了上去。 第11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4) 走出学堂,柳立柳群还想如何劝他想开点,毕竟先生对他们向来和善,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发火。 过后诚恳去向先生认个错,想必先生不会太过为难。 就见李元宝出门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模样,只说了句“这事能够解决”,就从自己的小布包从掏出本书看了起来。 二人看得面面相觑,就没见过这么不把事放在心上的。 但刚才被柳先生举动吓了一通,见他一副自有主张胸有成竹的样子,匆匆告别也就离开。 李元宝慢慢往家走。 其实先生刚才那句你懂了没有,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只不过他们两当时都被吓懵了,根本没有多想。他向来机敏,心中过了一遍,就有了答案。 酒洒了不就酉吗? 这也太简单了,先生明显就让听懂的人酉时去找他。 摇摇头,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这样做,但既然先生这样出题,肯定有先生自己的想法,因此没有告诉二人的打算。 一时想不通先生的想法,他也懒的去想,依旧看那书。 这是本先人的格物笔记,乃是先生家里的藏书,由于学堂里的学生大多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经常会把一些书带到学堂阅看,一方面打发时间,另一方面让学生们增长眼界,看完后若是没拿回去,学生们便可拿回去瞧,只是第二天还需带回来。 学堂里面的学生资质参差不齐,这些日子先生需要照顾其他人的学问进度,对李元宝管束也就少了些。但自从前些天拿了本格物方面的书籍来,见李元宝对格物书爱不释手,这几日学堂里边前人的格物笔记便多了不少。 这些杂书,柳先生是不教的,但也支持学生们看。 格物之道讲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但这些笔记大多年头已久,都是前人搜罗,里面致知之道大多不明不白,更多则是有其道理,有结果,或有过程,但里面的道理总是说不清。 偶尔还有不少风马牛不相及,让前人牵强附会起来或者干脆扯到一些神神鬼鬼之事上去。 从中翻出一页,这也是牵扯到奇异之事上的一篇,但他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真实的一篇,并且注文被人涂抹了去,因此让他觉得这篇文章有点古怪。 格物问心篇。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宫阙之下。神思之谓也,其神远矣。” “身体在江海游玩之际,神思却在宫阙之中!这绝对是这些天来我见过的最为玄之又玄的文章,上面还有几个人的注,最主要的是,这些字被故意涂抹过,已经看不清晰了。但看少数能看的笔画,飘逸灵动,不像是些没学问的人写的。” “应该是涂抹的人不想让这些东西被人看到!” 一般读书人讲究敬鬼神而远之,不会主动去讲这东西,何况主动写在书中。李元宝沉思着。 “先生既然拿来,应该也不知道,柳家毕竟发达不过百年,藏书更多是外面收集而来,不知道也属正常。” “但如果真按书中这么说,那不是就是魂离开身体了么?” “嗯,倒也不是不可能,先生曾讲过,他跟随一名叫做陶安舍人的大学问者修学,这位先生据说就曾有过夜间身体躺在床上休息,魂魄出来夜读的情况。” “寻常人晚上一般都是身体魂魄都是休息,但也偶尔会有身体沉睡,思想清晰的状态,只不过读书人神思刚正,讲究养精气神,自有一股气势,更加容易做到而已。” “问心篇既然在格物中,那应该也讲究的就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八字。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焦急不已,本就无诚意进入状态,惊恐慌乱这又是不正心,其实反倒容易伤到神思。” 细细想了想,李元宝又摇摇头。 “倒也不对,应该是读书人了解的世间东西多了,不管是对是错都更自信,也就是诚意。而后让魂魄更加稳定,也就是神思更加坚韧,即便遇到也要比普通人强上很多。” 他没有再往下翻,因为除了这页后面却没了,并非他没抄下来,而是原本上就没有。再后便是一篇先人拿青蛙做的格物。 蛙之眼,不静而视动,自然造化也。 既然想不通,暂且先放下,反倒是今天那个朱方虞世兄让他很感感兴趣。 “一般正经读书人需学弓马骑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格物致知,便是常人所说之上马安国,下马安民。但我条件有限,弓马骑射只有这弓可学,但我力量太差,连半石弓(六十斤)也拉不开,射程不过十来丈(二三十米),主要是年龄太小,饮食也跟不上,没办法习练。” “今天来的那个朱世兄手上可不止种地的老茧,他左手手掌关节处起老茧,右手食指中指有老茧,这是因为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所导致。” “猎户手上也有这种老茧!” “他躬身回礼时,手臂处略显拱起,这是身上肌肉充实,u看书 w.uukashco走路时候脚步很稳重,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瘦弱书生样子,可能学过奇人异士中人学的武学。” 李元宝捏着纸片,舔舔嘴唇。 “好想把他抓来拿到武学来格物,看看到底是什么个道理。” “嗯,还是算了,这事不太靠谱,有违正心之意,还是想想其他的。” “对了,之前先生所教授的有几个方面,由经史子集、格物致知组成。” “说白了就是明理。” “经史子集倒是还算不错,先生才学确实不凡,亦是正经科举举仕,经历也算繁杂,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过深奥。” “格物致知,是与明理相辅相成,明理则心思清,清则格物明,万物所来感受,内心自然不惑。” “但这讲的太过模糊,而且只是有次略带了一下,当作杂谈。实际操作起来连先生都没有经验,教不了我。” “哦,想到这,倒是忘了你了。” 李元宝从布袋中拿出个陶罐,又把半紧的塞子打开,倒出一只青蛙,看着青蛙见鬼似的飞快逃走,小声喃喃道。 “你的眼睛确实是有问题,应该只能看到动的东西,这很奇怪。” “但是不管青蛙晒干了或者解剖出来,眼睛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这中间肯定少了些什么东西,但我又拿不准有什么?!” 看着格物笔记,大多都是只说结果的,里面的道理,乱七八糟,有些让人无法下手。 将这些小心收好,正懊恼着,就听见旁边有人对自己说话。 第12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5) 抬头一看,身边有个壮实少年,跟着自己。 这人扎着裤腿,戴着斗笠,裸着上身,背着个大竹篓子,手上还提着两个簸箕,皮肤呈古铜色,有十六七岁。 这时李元宝回过神才听到他在喊:“元宝,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时被打断思绪,李元宝莫名有点情绪,但见自己二哥一脸笑意,只得道:“我没事,想事情有点入神了。你这是干嘛去?” 二宝打量了几眼,喘着粗气乐呵呵笑着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往常不是还有点时间才放学吗?” 刚说完,就看到李元宝额头被茶碗砸出的鼓包,不由脸色一变,忙问道。 “你额头怎么肿了一块?谁打的?是不是柳家人欺负你了?” 话说着,手已经摸向背篓里的镰刀,咬着牙露出一脸狠意。 闻言,李元宝原先太入神还没察觉,被他一说,才发觉额头已经鼓起,疼的厉害,见他乱猜,给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瞎猜了,今天犯了错,先生打的,你莫要听别人乱说,到处发狠,给我去惹祸。” 柳氏族学中只有他李元宝一个外人,难免传出些流言蜚语,甚至还有说他是柳家某人的私生子之类的话,也因此二宝没少与别人打架斗殴。 李家一家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但自从李元宝被破例入了学堂以后,家里人都觉得他会光宗耀祖,大小事情也都会问他拿个主意,自然没少给二哥擦屁股。 但是都是哥哥维护自己,李元宝也只能每次告诫,只是下次往往还会再犯。所以二宝见了他头上有伤痕,才如此愤怒。 毕竟这是他们李家以后可能会光宗耀祖的宝贝疙瘩,谁也不能欺负了! 但这时见他吃了柳先生的瘪,去寻仇他李二宝是不敢的,只是少见了元宝吃亏,且一下就如此之大,有点让他忍不住发笑。 摸摸鼻子,李元宝掩饰下尴尬,见二哥从背篓里拿出镰刀,应该是去割些青草的,不想再扯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收起格物笔记,干笑道:“一起去吧,最近都没什么空照顾它们。” 前段时间农耕时节,青牛时忙,瘦了不少,这一个多月来不仅要加些草料,还得在草料里加上些许粮食与鸡蛋,有条件晚上还得加一顿。 二宝面带笑意,点点头,把手里一部分东西递给元宝。 柳家村靠乌篷山支脉有座竹山,山泉水顺流而下,汇入蒲溪中。早年便有本地乡绅牵头挖掘疏通沟渠,连通溪水。由于每年都有疏通,所以水草不算茂密,最高处也只齐膝,但附近都是水田,在这放牛怕啃食了秧苗,平常也就在这水渠割些水草。 脱了布鞋,放在簸箕里,踏着田埂,感受着熟悉冰凉,李元宝跟着二宝走在田埂上。 如今学业繁忙,只有学堂休沐时候才会自己照料老牛,减轻家里负担,此时未时刚过,时间还早,因此二人也不太急,边走边聊些趣事。 二宝趁着空隙,提了提身上背篓,好甩了下有些酸的膀子,忽然看到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不由惊疑道:“天上好像有人掉下来?” “什么有人?”李元宝一只手捂着额头,正低头看路,闻言莫名其妙回了一句。 他依着二宝视线望去,只见一个人从天上飞速落下,落入不远处的竹林之中,被打到的几棵竹子一阵晃动,似是被枝丫挂了几下,然后才落去竹林里。 二人惊疑的对望一眼,李元宝一挑眉脱口而出:“好像真是掉下个人?!” 挑眉动作惹得额头火辣辣的,神怪异类,仙家练气士自古经人口口相传,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未见过这些奇异,知道的一些也全是古老相传,或者先人笔记,杂物奇谈之类的书籍中,不算太多。 唯一知道真实的还是早几个月前,本县发生的一桩闹妖事件。 话说蒲州城郊有一赵姓家,父亲早逝,母子两独自居住。自几个月前,其母亲便一病不起,赵家子苦寻良医,但始终药石无救,便有老人猜测是否撞了妖鬼之事。 白天听了人言,这日夜间,赵家子拿着斧子架了床守在母亲门前,辗转难眠。 入夜,房梁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赵家子假作睡觉,警惕微睁眼看去,就见从房梁上钻出一条六七尺长的大蛇,色彩斑斓,左右四顾之下,见赵家子好像已经睡熟,这才小心顶开门进去,随即爬上其母的床上,对着其母哈气,然后小心咬住其母手臂吸食血液。 外间的赵家子看的怒发冲冠,原还有些害怕,这时也顾不得了,提起斧子就上前拉住蛇尾,一斧将这大蛇砍作两段,如此,不过半月,其母亲身体就已能够下床,一月后身体就已康复。 而柳先生讲起时,风轻云淡的说这是真的。 但李元宝他喜爱格物,对这些奇奇怪怪神神鬼鬼的东西本就抱有强烈好奇,将信将疑,此时更不可能放过,但见二宝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也是跃跃欲试,迟疑道:“要不一起去看看?!” 此事难免有些风险,但他还没见过这类东西,这人能够从天上掉下,必然有着奇异,两个人去也有个照应。 二宝虽然年纪大些,但本就山村中长大,农闲时还得进山,下些陷阱,自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本就有些跃跃欲试,见元宝开口,当下把身上背的东西一扔,只拿了把镰刀防身,一齐向那片竹林冲去。 二人都已少年,体力甚好,不过几步,就入了竹林,元宝便冲着印象中那人掉落的方位找去,刚走了百来丈,便隐隐听见几声低微咳嗽声。 听见动静,u看书.uukanshu走在前面的李元宝立刻蹲下,对着二宝抬了抬手,二宝顿时会意,紧跟着停下。 片刻,那咳嗽声又响起,二人对望一眼,二宝对判断这些有点经验,听见响动,对着李元宝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向,又比了个三,然后摆摆手。 这是示意约有三十丈,且不是野兽。 “看来那道咳嗽声就是掉下来那人发出的。” 从这么高摔下,竟然还没死,与自己猜测相符,必然有着奇异之处,这要是拿去格物,肯定有着不一般之处,顿时让人兴奋莫名。 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中激动,对着二宝比了个手势,然后拇指与食指分开,这是山民捕猎时候用的手势,意思是一前一后,免得万一遇到突发状况或者遇到食肉野物伏击一起遭了殃。 一前一后,后面的人则可以伺机而动。 二宝刚想反驳,希望让自己在前面,就见元宝已经转过头,没有再看他,还顺手从地上拣了块拳头大的山石,往声音传来方向摸去。 小心走了数十丈,又绕过一丛挡住视线的低矮树丛,李元宝匍匐在地上,这才小心抬起头看去。 远处一棵大竹下半躺着个身穿青袍的身影,右手抚胸,不时咳嗽两声,呕出血来,显然伤势很重。 “噼啪。” 一根竹枝轻微的断裂声。 李元宝正半趴在地上,身体一僵,顾不得回头去看二哥,急忙抬头去看那人。 偏偏如此巧,那人听见动静,咳嗽声音立止,整个人绷的紧紧,转头警惕的望了过来,刚好与李元宝对了一眼。 第13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6) 思绪急转,李元宝尽量不让声音出现颤抖,以免惹祸上身。 悄悄放下手中石块,缓缓站起来,面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然后对这人躬身拜道:“小子拜见仙人,我兄弟二人乃山民,见仙人下凡,特来朝圣。” 站着视野开阔不少,李元宝偷偷余光瞄去,这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穿青衣,长发披肩,脚踏虎皮长靴,肌肉扎结,臂上还圈了两个银色臂环,浑身血污布满,脏兮兮的。 这打扮不伦不类,怕是来路不正! 李元宝心中一禀。 对面那人一愣,看着这少年,有些莫名其妙。 能这么快摸到自己落下这地方,显然之前就在近处,没有道理没看到刚才自己被打落下来时的样子。 但他此时受了重伤,眼见有人傻傻的自己送上门,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抚须时不露痕迹擦掉嘴角血污,然后“哈哈”两声假作掩饰,和善道。 “你这小娃倒是有心了,也罢,本尊也不能没有表示,你且上前来,老夫有长生之法可以传下,若是将来修行有成,也可在本尊座下当个童子。” “这是当自己傻呢,就这么个凄惨样子,本事也是不济,哪会有什么长生之法。” “难道学着被人从天上打落下来还是学你呕血给竹林施肥?” 不露痕迹的撇撇嘴,李元宝暗道,毕竟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人都有着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大神通,还没听过这等凄惨样子的。 虽然如此想,但肯定不能这么说,明知这人不伦不类,来路诡异,若是没让自己上前,自己反而会上去试探一番可否抓了这人,无论交给官府,还是研究他身上的奇异都是好的。 但此时重伤在身,要让自己上前去,明显没安什么好心。 才想着,李元宝摸摸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装傻充愣道:“那能呼风唤雨吗?!” 见他上钩,那人微笑起来,顺着这少年的话接道:“自然是可的,不知多少人求着老夫,老夫可是难得发下善心。” 谁知道话没说完,又听面前这少年小声嘀嘀咕咕说道。 “仙人不是都可以呼风唤雨吗?我们这多日没下雨,地里苗都快干死了,您能不能唤下雨,等我家收了今年的稻子,我拿上两斤,作为拜师礼,再和您拜师学本事,您看行不?” 这话一出,中年人一口血差点没忍住,又呕了出来,此时即便再傻,也看出来这小子要么是真是憨厚,要么就在拿他开涮。 今日本就虎落平阳被犬欺,此时闻言更是大怒,一时杀心炽烈。 李元宝看他脸色微变,就知道事情要糟糕,本就随口找的话拖延时间,毕竟若是说飞着飞着无缘无故就从天上掉下来的,说出去谁也不信,只能寄希望等那个把他从天上打落的对头赶紧来。 但此时拖不住,再不装模作样,急忙转身就跑,口中也没停,高声喊道:“快跑,这人没安好心。” 李二宝一听,也是大惊,虽然那人衣着奇怪,但见了刚才这人来路奇异,自感颇有仙风道骨之色,十分对他口味,只是既然元宝这么说,不用想也相信自家弟弟,闻言也急忙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想让这小子逃走,一拍腰间口袋,手里多出一把血色小剑,立时对着两人一指,再不扮什么仙风道骨,咧嘴狞笑道:“别走了,留下来给老夫补补精血。” “去。” 他本就受了重伤,一催法力,又呕出一口血来,但那小剑没受丝毫影响,原本不过半尺来长,迎风便涨,化作一三尺多长的大剑,风呼声大作,朝两人横劈过来。 看那模样,若是被劈砍中,只怕立成两截。 逃跑时李元宝也不忘回头观察那人动作,只见剑芒一闪,顿时目眦欲裂。 万般紧急时刻,电光火石之间,传来一声沙哑大笑,道:“起。” 初时周围并无任何变化,但那剑芒一闪,击在李元宝身前,荡起一圈涟漪,一声刺耳的金铁声响起,而后那小剑如遭雷击。 “铮。” 血色小剑被弹射出去,斜斜插在地上。 这时从竹上跃下个黑袍人,挡在李元宝身前。 李元宝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见来人站在自己身前,心中顿时一松,只觉得腿有点软,干脆一下坐在地上。 趁这时候,二宝也握着镰刀挡在李元宝身前,一脸焦急惊恐,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显然急的不行,uu看书 ukanshu李元宝扯扯嘴角,扯出个十分难看的安慰笑容。 黑袍人负着双手,对他而言,刚才所为只是顺手罢了,打量了两眼青衣中年人,啧啧两声,道:“狍鸮,你好歹也在我宁州道下占土称王,未想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拿个小娃娃也无办法,实在是可悲可叹。” 听到狍鸮二字,李元宝表情微变,脸色有些发白,实在是这狍鸮乃是一种精怪,凶险异常,柳先生曾讲过一次。 话说当年柳先生进京赶考时候在一处北山县的地方,在当地时常有人失踪,这一年,有个猎人上山打猎时偶然发现了这精怪,那时它嘴里还叼着个妇人,这才让这宗疑案得解。 这东西身高两丈,人面羊身,眼长腋窝,虎牙人指,叫声有如婴啼,有尾,又喜食人,比虎狼更凶。 据说后来为了灭这精怪,官府出了高额悬赏,吸引了不少奇人能士,死伤了不少才捕杀了那只精怪。 而且那只尚且不能化形成人,就有如此凶悍! 想必眼前这人就是这狍鸮的对头了。 不能让这只妖怪跑了!不然遗祸无穷! 想到这,李元宝心中一横,既然狍鸮对头来了,不管其人好与坏,先得让他灭了这只狍鸮。 思绪急转,李元宝发现他对这黑袍人一无所知,不一定能干涉到他。 是以赶紧看向狍鸮,见他脸色铁青,显然也觉得这时处境艰难,刚他自己吓的不行,这时有了黑袍人在此,胆气颇壮,赶紧大声补上一句,激怒狍鸮道。 “可怜小小狍鸮,狗熊末路,不过如此。” 第14章 考校师徒斗心眼,惊遇大妖初格物(7) 闻言,化作中年道人模样的狍鸮脸色越发难看,目光凶狠的看了过来。 李元宝本意就是激怒他,自然不甘示弱,狠狠回瞪回去。 往常人族被他掳掠走,都是战战兢兢,吓破肝胆。 这小子敢如此凶狠回瞪回来,明显是“人仗狗势”,越发使得狍鸮愤怒,指着黑袍人骂道:“苟道人,你也不过一条野狗出身,认人为主,为虎作伥,乃妖族叛徒!也配嘲讽本尊?” 苟道人笑眯眯的听完,也不与他辩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巨大犬牙,阴恻恻道:“你连我家老爷门下被你称作野狗的家伙也斗不过,不是更加废物?虽然欠点本事,想来随老道回去帮我家老爷看家护院也是够用的,你看如何?” “哼。”狍鸮冷哼一声,道:“这是你的活,本尊可不敢与你抢,若我本事不济,不若战死而已,何敢如此欺我!” 狍鸮脸色一沉,不欲再说,一张口吐出杆幡旗,手上一掐决,幡旗滴溜溜一转,化作一人多高,上面隐隐有个羊头人脸的怪物虚影欲破幡旗而出,面目狰狞,只是下身还束缚在幡旗里,怎么也脱身不开。 此物名为血魂,乃是用修为精深的本族魂魄所练,需得时时温养,看这模样,怕用的也是只修为高深的狍鸮所练。 眼见它怎么也无法从幡旗中脱身,狍鸮一咬牙,朝胸口狠狠一拍,哇的一口金色鲜血喷上幡旗之上,幡旗上的狍鸮得了这口鲜血之助,那羊头人脸的狍鸮开始凝实,从幡旗之上一跃脱身出来。 躲在远处的李元宝看的一惊,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立时想到格物问心篇,下意识就确认这幡旗上的虚影就是读书人说的神思,也就是魂魄、精气神。 因为志异怪谈中多有记载。 再看狍鸮,已然面如金纸,一副命不久矣之像,咬牙对着苟道人狰狞一笑,恶狠狠道:“既然如此,那我两就在此同归于尽。” 苟道人从容看着,等到这怪物从幡旗脱身,才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铃铛祭出,手掌一翻,不知道从哪又取出一道金色法符,对着那个怪物虚影一指,道:“去。” 然后袖袍一摆,嘿嘿笑起来道:“既奉命来拿你,岂会没有任何准备。” 那金色法符从苟道人手中一脱,滴溜溜一转,散出八道金丝,有如金蛇化生,灵性十足,往下一罩,那幡旗中的怪物赶紧闪身避开,哪知道那金丝后发先至,立马变幻位置,只一兜,便将其捆了个结实。 苟道人哈哈一笑,对着那金丝网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金网飞速变小,被苟道人虚虚一抓,将其收入怀中,转头一看,就见狍鸮正要逃跑,连忙对着金色铃铛一点。 虽然喊着同归于尽,硬气无比,但狍鸮自知不是这对头对手,祭出血魂时便打算先拖住一会儿,给自己留出逃跑时间,哪知道这血魂刚出来就被那玄妙法符给收了,眼看苟道人祭出铃铛阻挡自己离开,一时脸色青红变幻。 他与苟道人已经斗法数场,深知其手段高明,每回都落在下风,如今手段已然不多。 心底已经发虚,但狍鸮还是摇身一变,露出本体,羊尾往砸来的铃铛一荡,激荡得附近竹木落叶都被其一扫而空,露出大片泥土,而羊头斜斜往地上一低,摆个防御姿态。 这一变做原身,身上早已经是伤痕累累,让人望之惊心,正如李元宝所说,更显穷途末路。 苟道人立在其前面,风轻云淡,大袖飘飘,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这道人占了上风。 说来话长,但不过数息而已。 这时那狍鸮眼珠一转,喷出一股黑稠液体,同时身体一跃张口咬向苟道人,苟道人袖袍一摆,身体快速横移,同时心念转动,催动铃铛,往狍鸮腹下眼睛一指,口中曰道:“疾!” 狍鸮一下没得手,身在半空不好转身,见铃铛迎风便涨,冲着腋下眼睛而来。双手立时护住腋下,身体一弓又是一口黑稠液体向铃铛喷去。 小铃铛受的这一口,呲呲声不停,冒出一大股白烟,同时狍鸮羊角一挂,就将铃铛打飞出去。 此时狍鸮半个身子全在空中已快落地,苟道人自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铃铛飞出后,袖袍一甩,从中又飞出一座金桥,化作数丈宽,朝狍鸮下身镇去。 狍鸮打飞铃铛,便想游换身位,免得让苟道人有可趁之机,只是立马又见金桥朝自身镇来,速度却是远不如那个法宝铃铛,于是身体一坠,落在地上,飞速人立起来,又摆了个防守阵势。 见已不可得,苟道人一挥手金桥停在半空,却是挡住了狍鸮退路。 此时被打飞出去的铃铛也飞了回来,被苟道人立在侧边,立刻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竹林中,李元宝与二宝早早离得远了,但兄弟俩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商量几句,终究没舍得走,便找了块大石,躲在后面,看着场中法宝飞舞,手段变化莫测,让人目不暇接,都是心动不已。 那边狍鸮本就受了重伤,又与这苟道人拼了一记,呼气如雷,喘着粗气紧紧盯着苟道人。uu看书 ww.uukanhu.om一刻不敢放松。 “滴答。” 一滴血和着汗珠落在地上,似是沉重如铁,渗入地下。 场中苟道人见这狍鸮被围中间,一时不可能逃脱,飞快从怀中取出个盘子,上面插着数根小旗。 苟道人把盘子往空中一祭,手上掐决不停,那四根小旗在空中翻转不定,带起一丝金色焰火,随着苟道人一声大吼,立时化作四根火柱朝四方镇压而下! 狍鸮见道人拿出阵盘就觉不妙,哪肯束手就擒,心念急转,那铃铛速度飞快,而那阵盘明显威力不凡,被阻上一阻就是被困住命丧当场,是以朝金桥方向游去。 如今狍鸮被围,苟道人自然没可能放他离开,立刻朝那铃铛金桥一点,金桥飞速变大,挡住出路。 刚想侧身游开,便觉后身一阵剧痛,却是铃铛后发先至,砸中后脑。 狍鸮被砸的晕晕乎乎,动作瞬时慢了几分,就见金桥法宝金光大放,一下镇压下来,狠狠压住自己下身。 遭了这一击,狍鸮大惊,强自镇定下来,狠狠一咬牙,右手往下身一划,下身瞬间被划落,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下身一指,下身“嘭”的炸开,化作一大团血雾,瞬间数十丈内血雾弥漫,狍鸮张口一声大喝,血雾立时汇入身躯之中。 血雾炸开瞬间,远处的李元宝只觉眼前一红,一阵眩晕感袭来,就觉四周光景白茫茫一片,能见处不过几丈,但感知所到纤尘毕现,如是我闻,有种脱离束缚的快感。 这种感觉非常之玄妙,有一种天地之间任我逍遥的意味,令人不可置信。 第15章 道之所在,心之所往 人面羊身的精怪宛若气血洪炉,血雾汇入身躯之时,肉眼看不见的血气冲天而起,犹如长虹贯日。一团比之先前强大无数倍的太阳升起。 浑身灼痛感袭来,李元宝急忙伸手一摸,摸了个空,低头往下一看,另一个自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而自己只有一个虚影,半截都在身体外面。 刚想向苟道人呼救,就听那边狍鸮一声大喝,滚滚阳刚之气四散,被这阳刚之气一冲,李元宝瞬间动弹不得。 “难怪孤魂野鬼遇到壮汉迷惑不了,原来是这样。” “这阳刚气血对阴魂来说,简直就是化骨毒药,只是一声大喝,我就动弹不得,看来那些怪谈志异中也不全是空想。” 被气血镇压,李元宝哀叹一声,无法动弹,也无法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那边金桥已是挡在了狍鸮身前,苟道人正要灭杀,忽然察觉两股微弱的阴气从背后升起,回头一扫,只一眼,立时盯在李元宝身上,这道魂魄比之另一道凝实不少,最重要的是眉心一根金色发丝般的东西闪着幽光,让人见之就知不凡。 手上掐决不由一顿,随即立下决断,下一刻一只巨大黑犬虚影从头顶升起,足有六七丈高,四爪踏雪,威猛无双,看上一眼就使人胆寒,此时对着这两道魂魄一声狂吼。 “吼。” 一股只由魂魄才可感知的波动在竹林荡开,李元宝只感到恐怖波动袭来,之后一阵头晕目眩,失去神志,昏迷了过去。 眼见苟道人回头,现出法相,不知他为何突然发了善心在这即将灭杀自己的紧要关头去救人,但狍鸮明白,此时绝对是最好的逃生机会。 得了那团血雾相助,狍鸮身体瞬间大了一倍不止,一咬牙,不管不顾低头露出羊角直直朝前撞去,留下一串残影,只听嘭的一声,有若巨雷炸响,狍鸮也是被撞得头晕目眩。 但见金桥被撞偏几分,让出一条生路,而苟道人此时正在收回法相,已经来不及阻止。狍鸮大喜过望,眼看此时阵盘化作的四根火柱就要镇压而下。又是一口精血喷出,身躯顿时一阵摇晃,化作一团血光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狍鸮逃出生天,苟道人也不着急,袖袍一甩,挡住狍鸮撞击金桥的余波,免得伤了二人。 随即念头一起,瞬间移到二人身前,虚虚一抓,抓起二人,查看几眼,见没什么大事,才取出丹药喂下。 “呼。” 李元宝幽幽醒转,急忙观察周围,狍鸮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苟道人就站在旁边,面容尖嘴猴腮,很是丑陋,特别笑起来露出四只大犬牙,十分可怕。 见他已经醒了,苟道人露出笑容,道:“好在发现的及时,施主你肉身不强,但神魂强些,是以问题不大,但你旁边这位少年魂魄受损颇重,已经服了丹药,一会儿就会醒了,但还要修养几天。” “这几天晚上你们最好不要外出,魂体虚弱,容易招些邪祟。” “原来如此,难怪说久病在身的人,老是会遇到一些奇异之事。” 李元宝勉强点点头,他头有些晕,但还是拱手行礼道:“谢过道长的两次救命之恩,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现在天色已晚,不如跟我兄弟两个回家暂住些日子。” 刚才兄弟两进入林子就已接近黄昏,此时太阳落山,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刚才晕过去,见地上没有狍鸮的尸体,也不知道那精怪是否是死了。 他也确实是真心感谢,但他这人向来行事向来多方考虑,少做单纯的事。要是苟道人愿意和他回村子去住几天,一方面可以保证安全,另外则是可以问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施主不用麻烦了,贫道向来风雨过,不留三分毫。” 苟道人拒绝后想了想,又对着李元宝试探道:“那只狍鸮力道高深,刚气血爆发,虽然不是对着你们,但被气血一冲,普通人被冲得神魂离体不奇怪,但以后这等事情还是不要再接近了。” 说完盯着李元宝。 “原来是这样。”李元宝虚弱摇摇头道,浑身还有些燥热,但现在这感觉一点点在退去。“我们兄弟俩此前并不知道,但此事因我们而起,怎可置身事外,” “另外读书人头可断血可流,道长救我们兄弟,我们怎么能弃道长离去,只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苟道人满意点点头,对着李元宝一稽首,笑道:“小施主,我有任务在身,还得去找那只狍鸮,这便告辞了。” 又伸手往空中一抓,抓下一滴血雾,闻了闻,阴阴一笑,正要追上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深深看了眼李元宝,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手中那滴血雾对着他眉心一点,顺手收走那四根火柱与金桥铃铛法宝,这才离开。 苟道人离开,林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李元宝还有些眩晕感,干脆守着二哥靠在大石上休息。 “那个苟道人应该就是话本小说中食气长生的练气士,所以刚才看起来气血不足。而那只狍鸮则是话本传说中的举山赶海,肉身成圣的力道了。” “看来对于我来说神秘的东西,其实对他们这些高来高去的人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秘密。” 李元宝却是明白,为什么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到别人手里这么简单,不外乎就是法力神通而已。 “刚那两人斗法,看着眼花缭乱,其实大致路数并没有变。” “狍鸮使用的是苟道人所说的力道,其实就是肉身,钢筋铁骨,对着那个诡异铃铛可以用尾巴去挡,用角去挂,应该是肉身强大无匹,所以气血一冲,我们魂魄就被冲出来,而苟道人就没有这么强大的气血。” “嗯,不能这么确定的说,也许是苟道人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苟道人所有的法宝东西都没有肢体接触,应该是用的神思。不对,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神魂!” “这不难理解,uu看书.uukanshm 陶安舍人也曾晚上神魂出窍翻书夜读,只不过做不到像这样神魂能与肉身角力。”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宫阙之下。神思之谓也,其神远矣。” “按照此理,这句话也不难解释了,有读书人已经做到了神魂远游千百里,或者想到这一步了。” “不对,其中逻辑不对。” 李元宝眉头紧锁。 “从来没有传说过读书人能够飞天遁地,即使是怪谈志异中也只有白狐美人,书生刚正君子,而从来没有书生是法力高强,神魂远游跑到人家女子闺阁去的。” “格物!格物!”李元宝依旧皱着眉喃喃道,忽然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发现震惊。 “这是有读书人发现了格物与法力神通的秘密,所以那些备注被人涂改了。所以后面什么都没有写,只有这句开篇!” “难怪格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难怪所有的格物都是结果,而没有过程!因为过程就连格物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变化,因为这里面有道,有天地运行、万物生化的道!不修神通,不修法力,自然不可能知道!” “知道!知道!了解懂了道,才能叫知道!” 李元宝双目灼灼,炯炯有神。 这一刻迷茫尽去,神思无比通达。 若说以前还是为了光宗耀祖,部分是为了自己出人头地,此时他感兴趣的不再是这些,而是道。 圣贤者,朝闻道,夕死可矣! 但他不这样认为! 道之所在,心之所往! 第16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 “我没死?哈哈,我没死!” “哎哟,浑身好疼。” 李二宝惊醒,而后一下蹦起来扶着额大喜过望。 旁边李元宝靠在大石上,不由撇撇嘴,见二哥没心没肺,身体却强壮如牛,浑然没什么屁事,心里大是羡慕。 反倒苟道人说损伤小些的自己,歇了一会儿了,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不由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什么味道,好香!” 正高兴着,李二宝忽然冷静下来,这味道香味极淡,但是很好闻,说着又大嗅了两口。 这一说,李元宝也闻到了,确实有些淡淡的香味,如兰似麝,传得极远,只是一闻,就觉得迷魅的神思都清明不少。 忽然明悟,这是狍鸮遗留下来的血液的味道,当时气血爆发的时候就闻到过一阵幽香,只是情况紧急,没有去在意。 见他没事,李元宝扶着大石站起身,指了指一处地方道:“二哥,你去那边找找,刚开始那只狍鸮御使的剑好像落在那地方了,别等天黑了找不着,以后还要还给苟道人。” 二宝眼睛一亮,对着李元宝嘿嘿笑了两声,赶紧去找了。 这是最先狍鸮御法横劈向他们的小剑,这剑被苟道人打飞出去,临走也没收走,但看起来很是不凡,自然要拿走。 又仔细找了下,见没其他东西,正要离开,一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又折了回去,小心把那只狍鸮吐的血收集起来,连带沾染血的泥土也没放过。 这血液散发异香,一定是好东西! 又用他的衣服把带着血渍的竹叶泥土包起来,李元宝也知道这些血液肯定是好东西,好在了休息一会儿人舒服一些,干脆一起上前帮忙。 片刻,二人找遍附近,见已经没有血渍,这才心满意足提着一大包竹叶泥土下山。 兄弟俩一番搜刮,连之前斗法的痕迹也淡了许多。 路上交代完刚才苟道人的嘱咐,又让二哥别把这事说出去,二宝自然满口答应,毕竟这事太过离奇了一些,说出去怕是要被村民当成疯子,说不得又是一番麻烦事。 “对了,二哥,我等下还要去趟先生家,你先回去,东西收好,守口如瓶,不要让爹娘担心。”回到路口,李元宝交代道。 “要不我跟你去吧,那道人不是说最近晚上别出门么?你回来肯定已经很晚了。”李二宝看了下天色,已经黑了,担心起来。 “不用,放心好了,要是遇到那种邪祟,你跟我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用。”李元宝想了想,拒绝了。 自己魂魄受损,神思低沉,应当就像一些故事中人时运低的时候。 两个人都时运低,倒是更容易遇到一些邪祟怪事,他刚明白神魂与肉身的一部分秘密,知道其中的一些道理,若是都不能保全自己,二哥在也没什么用。 但总算结合一些志异中的故事,也明白像妖怪邪祟要迷惑人,应该也是有条件。 比如一些人本就疑神疑鬼,心术不正,久而久之自己自伤了神魂,神魂就会虚弱,自然这些东西就会找上门来。 要不就是一些身体虚弱,久病缠身的人,总说自己见到鬼了,别人都不信,但人家确实就是见到了。 所以难得听过什么屠夫、刽子手被这些东西找上,就算他们心术不正,但生活所迫,从来不认为自己亏心,也就伤不了自己神魂,加上这种人一般都是身体强壮,气血两旺,神魂差些的妖魔鬼怪遇到都要被吓死,怎么敢去找他们的麻烦。 摇摇头,别了二宝,李元宝慢慢向柳家祖宅走去,心情现在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开始自省。 只是任凭他李元宝紧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读书人道理,想起来那时候也忍不住色变,明白想法终究也是想法,未曾亲身经历,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难怪有人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其实是一个道理。 自己之前总是太过得意,总是自视甚高,底气十足,殊不知这只是个小天地,就像个小池塘,小井口。不如沧海一粟,宛若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实在太过浮乏不定。 先生考校时尚且知道军队作用,但我明显实力不济,没有自保手段,怎么敢遇到奇异之事就敢这么冒险? 实在是被这小地方遮蔽了眼眸,不知道世界之大,天地多高,就算知道点道理也没用! 如果自己也能有这狍鸮与苟道人的实力,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实力强大,以后才可能实现我内心中的抱负。 “这才是正心,我之前错了,错的离谱。”李元宝内心叹息。 “这次能活下来,全靠的是苟道人的恩德,但对我来说也是一场格物致知的过程,让我明白了格物与道法的秘密,这里太小了,一定要出去。” “哎,不对,我当时为什么要去,我向来不立危墙之下,按照我的性子,当时不可能带着二哥一起去冒险。” “嗯?到了!” 柳家祖宅是刚发家时候起的,外墙已经斑驳,部分还有爬山虎盘踞,所以显得有些老旧。 唯有新的大红朱漆铜钉大门,门口大石狮子,显得此间主人不凡。 李元宝知道这是先生不喜奢华,崇尚朴素,所以并没有大兴土木重建祖宅。 但饶是如此,生活中光是伺候的婢女仆人也有二三十个。看书.uuknsh 到了门口,在铜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只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李元宝打眼一看,是先生跟前的老人,叫做福伯的,在出外为官时便跟在身边听用,忠心耿耿。 这等人物虽是身份低微,如此多年下来也让人敬佩,平常或年节之时他也有来柳先生府上拜年,因此还算相熟,是以对着福伯躬身一礼,刚想开口问,福伯就已经道:“李公子来了?不必多礼,老爷刚已经交代过了,老头子正想出来等着,倒不想撞了个巧。” “快里边请,老爷说公子来了就去书房等着,今日老爷他要招待朱书生,看样子等下才能过去。” 李元宝微微讶异,并非是先生款待朱书生,而是这祖宅是个三进的院子,但柳先生膝下无男丁,家中人口少些,所以二进便是女眷所居,书房自然也是在二进,往常他也从未进去过,但常有来往,所以知道。 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既然先生这样安排,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显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看待,这让出身低微的李元宝很是开心。 心里如此想,但见福伯已经伸手引路,李元宝赶紧上前,微微拱手算是答谢,福伯点点头,才转身前边引路。 谁知走了几步,福伯并没有领着他走正门,而是带着他拐进一处小道。李元宝不由微微皱眉,他来柳先生家次数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一般宅院内往往会有些小道,避免主人待客之时被下人冲撞了。 如今这福伯带的路明显就是下人走的小道,而并非正门,不由微微有些不悦。 第17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2) 俗语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福伯自小就在柳府做事,见证了柳家崛起的半数时光。 想当年在京城柳老爷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之辈,他们这些跟着的老人自然也是见多识广,察言观色的本事免不了练得炉火纯青。 李元宝再是聪明,终究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窝在这里,缺了几分经历,面上不自觉就露出几分来,寥寥几眼,便给人家看了个心知肚明。 福伯倒是并不意外,似李元宝这等出身,难免要比别人敏感些。若是寻常人露出几分类似意思,说不得会下点绊子,让其得个教训。但今日老爷既然让其这么做,明显有着老爷的考虑。 至于对着老爷的学生下点绊子,倒是不敢胡想,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的大道理,约束的可不止是学生,先生也有授业解惑传道之责,亦得有维护之心。 老爷治家甚严,下个绊子也得看人,这种的被老爷知道,可能会污了老爷的名声,乱棍打死扔出府去也有可能。 而真正让福伯意外的是,老爷竟然会让李元宝进书房等待。 一般而言,书房又叫书斋,其功能并不限于藏书、读书、写作,而是家里主人单设的一处较为私密的地方,是归他独自享用的卧室、工作室、藏书室以及客厅的混合体,除非十分亲密的至交好友,一般外人是不会被邀请进去的。 而柳先生的书房,就连打扫清理也都是如夫人亲自打扫,未得老爷吩咐,婢女仆人踏进门槛一步就得受责罚! 能够自由出入的也只有大夫人,便是二老爷也得先与老爷言说。 但今天竟然会让这李元宝进书房等着,想必是极为看重。因此他不作等闲人对待,转头不卑不亢解释道:“李公子,走小路是老爷吩咐的,老爷说让公子好好想想,等下答复他。” “老头子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勿怪。” “又开始猜谜了。”李元宝点点头,有想扶额的冲动。 穿过两条小道,进了月门,这已是内院了。 福伯指了指东厢房处的一间房子,道:“那处便是老爷的书房,李公子进去稍待片刻,老头子不便进去,这就离开了。” 李元宝点点头,道了声谢,目送福伯离开。 二院生活的都是女眷,非通家之好,入内难免不便,这点他也有点尴尬,自然能理解。 大致扫了一眼,这院子约有十余丈,地面大多青砖铺地,在这小地方颇为奢侈。两侧则用竹子搭了几个架子,下面种了些瓜果,这时夏天红绿果实成熟,自食与观赏都有兼顾。 左右两边是东西几个厢房,外边长廊相连,呈回字型,六七步一个灯笼,很是大气。 据李元宝所了解,柳先生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阁,只有个如夫人所生的幼女还在府中,因此人口不多,不少厢房都空下了。 这是大户人家的常规布局,他也只是在书里看过,但应该不差。 才想着,脚步已经转入长廊,忽然余光扫过一个小小身影,用手撑着脑袋,坐在廊坐上晃着腿,只是天色已经黑了,灯笼灯光被柱子挡住有点幽暗,看不太清面容。 李元宝心里一动,内院并没有外人居住,而有这年纪的想必就是那位传言中如夫人生的幼女了。 但他并没有打算上前搭讪,天色已黑,在内院无故寻人家一小女孩说话,难免遭人话柄,也得避人口舌,免的流言四起。 “站住,你是何人?这是内宅,那又是爹爹的书房,你这人怎的乱闯?”李元宝刚要开门,就听那女孩大声疑惑道。 摸了摸鼻子,固然是先生让他进来等着的,但被当成陌生人当面“抓包”,饶是李元宝向来机变,也是一愣。 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大厢房内传来一老妇人声音,不悦道:“何事大声喧哗,你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想必是里面人听到说话内容。 不过几息,就有个婢女提着灯笼引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出来。 见李元宝尴尬站在书房门口,也不知内院怎么进了个男子,旁边还站着自己女儿,这妇人顿时大吃一惊,顾不得体统,慌慌忙忙提着襦裙几步化作一步上前将女孩护在怀里仔细打量。 而那婢女则是警惕的盯着李元宝。指着李元宝急道:“你这人怎么闯进内院的?若不说个清楚,说不得把你扭送到官府去。” 看了几眼,见没什么事,美貌妇人大松一口气。这才有空打量起李元宝,只见李元宝身上不少泥土污渍,额头还鼓着包,人瘦瘦弱弱的,脸色有些苍白,浑像个活乞丐,根本不像是什么好人。 见这美妇人一番动作下来,李元宝猜也猜到了来人身份。 刚想躬身行个礼,看书uukansh 再来解释,倒把面前三人吓了一跳,以为这人要当众行凶,一下散开了一圈。 李元宝瞄了自己一眼,这副打扮也难怪别人吓着,稍稍退后几步才又躬身行礼,一脸无奈。 “三师娘勿怪,我叫李元宝,是柳师的学生,柳师在待客,要我在书房等一等,刚才乃是个误会。” 李元宝不知这女孩闺名叫什么,毕竟女孩的闺名一般不会外传。但李元宝却知道,这女孩乃是第三位如夫人所生,见她如此关心,做不得假,自然是那位如夫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年轻。 看他们目光上下打量,很是狐疑,李元宝继续解释,真诚道:“我每到年节都要到柳师府上拜年、问安。大师娘见过我,三师娘若是不信,不妨劳请大师娘移步出来一见便一清二楚了。” 美貌妇人想了想,忽然诧异看了眼李元宝,道:“绿秀,你去请下夫人,有人闯入内院,说是老爷的学生,能否让夫人移步一见。” 李元宝听得点点头,自己这是给这三夫人找台阶,好在其人也聪明,在这内院里与男子喧哗,不管有无理由,到哪都是好说不好听的事,过后少不得被大夫人立立规矩。 像她们这等如夫人,说的好听些是夫人,其实也就是妾室,遇到好的夫家还好,若是遇到刻薄些的,一年能被卖上三回。地位极为低下,甚至可能比不上一些受宠的丫头。 看着三夫人打扮,又有子嗣,地位应当还可,但不可能有能做大夫人主的地步,只能让人去询问,等于把问题放在大夫人手里解决,就撇清了她的关系。 第18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3) 只一会儿,从大厢房内出来四五个女子,为首者约莫四十余岁,身着丝质素雅襦裙,脸上有些皱纹,但没有多少风霜,显然养尊处优。 这人只戴了根银钗,没有太多的装饰,与面前这位三夫人穿金戴银不同,但行止大方,端庄稳重,一看就知出身自书香门第,倒是与喜欢朴素的柳先生一模一样。 绿秀刚已经禀报了情况,大致如何心里已经有数,大夫人扫了两眼,这才露出笑容,笑吟吟的问道:“元宝,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师娘容禀,是柳师让我过来,刚福伯送到月门。现在还不知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只说让我先在书房候着。” “本来想给各位师娘请安的,但这华灯初上,又在内院,元宝身为男子,不便打扰,实在是失礼,以至于有此误会。” 说完,李元宝对着大夫人躬身一礼,又对着另外一个为首女子又是一礼,那应该是二夫人。 大夫人一点头,他是大户出身,倒是喜欢李元宝这样性格里带有规矩的一板一眼,和蔼笑道。 “你这孩子算什么男子?想娶亲都得过上几年。至于你说打扰不打扰的,这倒是无妨,师娘喜欢你们多来,只是你先生他规矩多,臭毛病也多,我怕你们不自在。” “对了,你下次来的时候把玉宝也带上,那孩子乖巧懂事,师娘看了喜欢。” 李元宝赶忙应了,心里对这大夫人大是敬佩。 先是几句话把自己定义成个孩子,这样免得有人在后面嚼舌根子。 另因先生愿意让自己进书房等着,显然对自己另眼相待,没有当成外人。所以叫自己下次来带上玉宝,明明地位相差太多,几句话下来变成她喜欢玉宝,和李元宝一句话没有牵扯,又把两家关系拉近。 实在人情练达,只不过几句话,就把这误会连消带打,还拉近了与人的距离。 大夫人见李元宝答应了,大是欢喜,才转头道:“雨儿,这是你爹爹的得意学生,大名叫李元宝,自然是你兄长,还不上去见礼。” “是,大娘。” 小雨儿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对什么事都好奇的年纪,躲在三夫人身后偷偷打量李元宝已经有一会儿了。 这时闻言,上前有礼有节福了福,一点没怯场,大方道:“元宝哥哥好,刚才是小妹莽撞了,哥哥莫要怪罪。” 李元宝赶紧回礼,倒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机灵知礼。 “既然如此,元宝你去书房等着吧,我让人去催催老爷,你们都也散了。” 说着大夫人看了眼盯着李元宝若有所思的三夫人,没有什么表示,但目光也移到离开的李元宝身上。 既然师娘发了话,李元宝自然不敢多说,恭恭敬敬又是一礼,这才由着个婢女引着进了书房,就见这婢女只在门口送上灯火,不敢逾越一步,不由感慨先生治家甚严。 见李元宝已经进了书房,大夫人这才转身回房,没走几步,三夫人已经跟了上来,道:“夫人,那李元宝……” 话没说完,就被大夫人一挥手制止,转头对绿秀淡淡道:“送小姐回房休息。” 等绿秀送走小雨儿,大夫人一下冷了下来,冷冷瞥她一眼,一点也不客气,寒声道:“少卖弄你那点花花肠子,你想什么我不知道?雨儿的婚事由老爷做主,哪轮得到你来过问?守好你的本分才是!” 这话说的极重,三夫人脸色一下青红,不知所措,但大夫人根本没去理会她,又对旁边婢女吩咐道:“福伯事情办的不够周全,这月薪俸减半,以示小惩大诫。” “另外你去厨房让厨房备盒点心,咸口、肉口的,让元宝带回去,以三夫人的名义。” 说罢,这才回房。 ———————— 柳先生书房里面摆设极为简单,倒与柳先生在学堂短暂休息的房间有些相似,很是素雅,唯一不同的便是七八排满满当当的书架与一张大书桌博古架。 点了灯火,李元宝轻轻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柳先生师威深重,他不敢随意乱看乱翻,但也不便搬来椅子坐,干脆静静站在桌前等待。 暗淡灯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上面的雕花有若鬼脸照在地上,张牙舞爪,让人见了害怕,但李元宝没心思观看,眼中全无焦距。 “柳先生让自己走仆人的小路,却又让自己进内院来,一般来说不符合常理,因为身份问题。” 但想了想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仔细想想这段日子以来,经义已经熟读,反倒对一些格物、地理等等更感兴趣,但这也是先生所支持的,并不会反对。 “身份!”李元宝灵机一动,闭目喃喃道:“我的身份太低,在陌生人前伏低做小为好,而后蓄势待发,登堂入室!” 不由又想到黄昏时候,自己也是因为类似问题冒险。 “自己信心十足是好事,但太过想当然,学经义把脑子给学坏了。” “总以为诗书百遍,其义自现,明白了这些道理,自然勇气就来了,但这些其实都是些外强中干的东西,不符合现实,没有实力,自然也就没能力。” “光这小村里的事情就是一笔糊涂账、糊涂事,看书 .uukanshu.co 外面的世界就是一笔大糊涂账,圣贤也没办法丈量它。因为各人都有各人的利益。所以还是靠自己来争取,就像我入学堂一样。” “所以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笃信理,而又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 “所以先生是想让我别去做出头椽子,因为我是外姓人,与他们柳家人不一样。” “他们出了事还有后台相帮,而自己没有。” “先生教导偏爱理学中庸,讲规矩。这样想确实没错,但我不行,我出生低,学是要学的,但也只能学个皮,该出头还是得出头。” 他李元宝内心也是心高气傲,让他就此蛰伏如何能肯?只不过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方法不同,可能难了点,但胜在堂堂正正。 过了小半时辰,柳先生酒足饭饱,又与朱书生谈诗论道聊了一会儿,兴致还是颇高,眼见灯笼高挂才想起朱书生赶路劳累,这才让人撤了席。 早就有人禀告了李元宝早早来了,他故意多喝了一会儿,晾他一晾,这孩子年岁不大,聪明不凡,随着学问日高,性子渐定,问题也就显露出来,若不解决,迟早是害人害已。 早先他还存了不少私心,这几年平淡日子过下来,也就少了些争名夺利,阴阴鬼鬼的心思,加上又背了个师生名分,不免对李元宝多上了些心思,当做了自家子侄。 因此不愿其以后因此路途坎坷,这时发现的问题便需早早解决了,也因此今日见其言语大胆,觉得时机已到,借此机会可以敲打敲打了。 第19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4) 正想着,走到了月门,就见书房亮了灯火,烛火映着一个人影传到外面。 柳先生不由露出笑容,随即又收敛掉,但脚下没停,微微咳嗽了下,示意自己来了。 到了书房门口,正待推门进去,就见门从里面开了,李元宝侧着身子站在门口行礼。 见李元宝这么乖巧,柳先生心中好笑,仔细打量了两眼,见他身上还是白天的衣服,但脏兮兮的,他向来喜欢洁净,不由眉头一皱。 再一打量,就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但整个人气质与白天挥斥方遒时完全状若两人。 若说那时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才学众人皆知。现在则是剑锋内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拔剑伤人,血溅五步。 仅仅半天而已,整个人气质大变,这改变实在来得太快,熟悉的人很明显能够察觉出来。 仔细想了想今日是不是把他吓着了,柳先生摇摇头,既然他来了,说明应该知道当时只是给个下马威,想必是今天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足够重大。 但他没有盘问,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下,扫了眼书桌,见上面东西位置都没变,不由暗自点头。 又看了看李元宝,见他垂手低眉,很是老实,倒是没了往常那般少年飞扬样子,显得有些沉默,原本还想先教训下他,这时倒是省了些心思。 低头沉思了会儿,柳先生顺手拿起书桌前那本还没看完的书,随手翻了翻。 “想明白了?”柳先生头也不抬的问道。 “想明白了。” 李元宝老实道。 房间里一下沉默下来,一时只有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外间偶尔经过的婢女脚步声。 “吱呀。” 一阵风吹来,门原本只是轻掩上,这时被风吹开,烛火一阵闪烁,一时之间房间里忽明忽暗,李元宝赶紧抬眼去瞧,就见先生仍旧捧着书本,眼光一丝未移,没有放下的意思。 他赶紧去关上门,然后对着柳先生施了一礼,这才又垂手站在书桌侧边,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意思,只能安静等着柳先生开口。 过了片刻,柳先生放下书本,见他仍旧老实站在那,心中一叹,面上则冷淡抚须道:“不必拘礼了,那架子上有个玉盒,里面装着檀香粉,你帮老夫拿过来!” 说着指了指博古架高处的一个小玉盒。 “先生,您不问问吗?”李元宝一愣,本以为是一顿疾风骤雨,结果被柳先生一句话说懵了。 “本来是打算说的,但你既然明白了,那我还多说什么?”见李元宝短短时间内气质大改,柳先生就已经知道他的选择,虽然并非他觉得好的方式,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已经长大了表现,不再是以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孩子了。 李元宝垫着脚拿过架上的玉盒,柳先生接过,小心倒了些进香炉摆放好,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香,借着香火点上檀香,这才收拾了下桌子。 檀烟一缕缕向下流落,不一会儿书房内就充满淡淡檀烟香味。 李元宝本来黄昏时候伤了神思,神思低迷,才导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这会儿檀烟弥漫,只闻了几口香气,神思一震,精神竟然好了不少,脸上也微微有了点血色。 “檀香真的有护魂的效果!” “一些道经话本,志异怪谈中说檀香有护魂养魂的效果,所以道观神庙里面很多都会供奉燃烧檀香,以求神仙保佑,莫不是真的有神仙一流?!” 李元宝眼皮一跳,大是震惊。 “只是柳先生怎么知道我神魂受伤?”一双眼睛怎么也不受控制的看向柳先生,就见他拿着书本,正襟危坐,看的很是认真。 过了一会儿,待檀香燃尽,柳先生看了眼李元宝,见他脸色好了不少。 才起身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与钱袋,放在桌上,微笑道。 “这是你的童生证明与十两银子,今日你世兄带来的,五天后县试你去考吧。” “老夫白天与你所说的并非空口白话,你年纪虽小,却已开始渐露锋芒,但经历的世事甚少,不了解人心险恶。本来依老夫所见,还要压上你几年,倒没想到一天之内你改变如此之大,偏偏你又不是甘居人下的人,也罢,老夫就顺水推舟送你这一程。” 李元宝听得一惊,他那么聪明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柳先生的意思,急忙跪下来,正要答话,就看柳先生摆摆手制止了。 “怕是这世间经历之事情,一饮一啄,早有天定了。”柳先生感慨一下,看着还跪着的李元宝,负手继续道。 “元宝,以你学问在学堂中已无人能出其右,以老夫的见识,就是放在外面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先生毕竟不是什么名仕,大多时候还是混迹在官场中,能教你的已经不多,继续待在这只会耽搁了你自己。” “原本今日还想制制你这性子,不想不到半日时光,所见者竟然宛若两人。其实如此也甚好,倒是省了老夫一番口舌,但你需得记住,日日行克己自省之道,这无关于身份能力,日后需得记好了。” 说着抬脚走到李元宝身前,想要扶他起来,谁知李元宝用力挣开柳先生的手,语带泣声道:“先生决定之事,元宝不敢置喙,但先生与柳氏之恩,元宝铭记终生,永世不忘。” “又不是解了师生名分,何来这些东西。”柳先生摇摇头。 就见李元宝对着柳先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看书 w.uukanhu.cm 再抬起,额头除了原本的红肿,又红了一块。 柳先生负手呆呆看着他,半晌也没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挥挥手像是挥去什么阴霾,道:“可惜了你不是我柳家子弟!” 烦躁踱了几步,想了想,柳先生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当日你设计柳群,可还记得?” 这事自然记得,若是没这段往事,也就没房间里的师徒两,待李元宝扯出个难看的笑容点点头,柳先生又继续说道:“此事你误判了人性,柳群生性不算懦弱,便有怨言未必敢诉之于大庭广众,这是其无心之言。这本是小事,老夫也不屑理会,但你让柳群蒙了不白之冤。你出身低微,他日你遇低谷,这一念之间未尝不会判定你之生死。” “以后行事莫要随便得罪人,但一旦得罪死了,那就得让他真死了!”柳先生说着下意识负起手道,话说的平静,但骨子里的杀气却让李元宝心上一凉。 其实柳先生也并没有要李元宝答话的意思,只需要他明白就好,见他仍跪在地上,柳先生将他扶起,不免摇头道:“地上凉,赶紧起来。要说你这孩子,其他都好,就是不免少年老成了些,看见你依稀就看见当年的我了。” “元宝既然是您的学生,不免相似也是应该的。”李元宝嘴角勉强扯出一点弧度,但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事,还是让他有些不堪重负,心情沉重。 柳先生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有接话,而是笑道:“老夫事情交代完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一天之内改变如此之大,要不要说说?” 第20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5) 柳先生似笑非笑问道。 李元宝沉默了下,他不知道苟道人到底有没有杀了那只狍鸮。若是杀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去。即便面前之人是柳先生。 但若是没有死掉,当时他可是为了激怒狍鸮,几句话说的怕是把那只狍鸮得罪死了。但就像先生说的,得罪死了就得真让它死掉,没让它死掉,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回来报仇。 这事他无能为力,但又不能左右苟道人,只能寄希望于苟道人杀了狍鸮。 但真要是被它逃了,睚眦必报,不可能不殃及池鱼。 看李元宝眼眉低垂,沉默不语,显然在盘算这事。柳先生欣慰一笑,能够考虑利弊得失,总比没脑子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全说了强。因此一言不发,省的打扰他。 仔细盘算了一会儿,这事事关重大,说不定会影响这许多人的性命。 但让他把这事原原本本说的出来,他是不愿意的,那一缕檀烟给他的震撼太大,讲的时候难免隐瞒自己发现格物神思与神魂道法之间的秘密。 “狍鸮?” “黑犬?苟道人?” “有点意思,难怪你变化如此之大。看来国之将亡,世道纷乱,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都出来了。”柳先生抚须想了下,攒眉道。 但神情淡淡,没什么表示,让一直观察着的李元宝颇为失望。但细细一想,若是柳先生都能被自己看穿,自己也不会犯这么多错误,自然没有这些事情发生。 说完,柳先生顿了顿,看着李元宝稚嫩的脸,又像是做了个艰难决定,好半天才拿起烛火,走到其中一排书架旁,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七八本书,回到书桌前坐下,接着把书又翻到某一页,才放在书桌上递给李元宝,随口说道:“你看看这个。” 李元宝好奇接过柳先生刚看过的书,翻看了下这书名,倒是有几分怪谈意味,名曰《神州奇闻录》,书皮颜色已经泛黄,还有虫蛀鼠咬痕迹,显然年头很久。 因为先生已经翻到那页,直接就可以看,李元宝定睛看去,就见上面写了个故事,名为黑犬神! 说是书生进京赶考,经深山,夜半,见一灯火辉煌处。 近观之,深山大宅也! 欲借宿,主人乃一母二女,甚美!书生有礼故拒之,奈何主人盛情,便就此歇息。 翌日,书生欲辞行而去,顷刻间天雷滚滚,狂风骤雨,无奈留下。 又过数日,雨势皆是不歇。书生头昏脑涨,神思疲惫,日渐虚弱。 一日夜间,夜半听闻犬吠鸡鸣不断。书生门缝望之,见四蹄踏雪之丈三黑犬与三时夜(鸡)激斗。 甚恐,躲入床底,启明方才迷糊睡去。 天明乃起,见睡眠之处乃是处山洞,洞内白骨铺地,尸臭扑鼻。 书生甚恐,仓皇出得洞去,又见三只时夜(鸡)尸体,已死去良久,皆有羊大小。 书生仓皇下山,遇山民,问之! 山民曰:“近日无雨!” 看完,李元宝有些发愣,但他向来机敏,先生不会这么无聊,明显这黑犬神与苟道人很是相似,本体都是黑犬,不由抬头凝重道:“先生,这?” 抚了抚须,柳先生不复刚才那般面无表情,微微中也带了点凝重,道:“你想到了?” 点点头,李元宝示意自己也猜到些许。 柳先生又拿起一本书,翻到一处夹着枫叶书签标记的地方,从中取出枫叶,用镇纸压了,把书递给李元宝,感慨道:“这本你也看看。” 李元宝放下手中记着黑犬的《神州奇闻录》接过柳先生递来的书籍。 这书名叫《精舍志异》,纸质较近,只是微微泛黄,年头看起来不是太久,他仔细看去,里面记载了一名为黑犬道人的故事,这故事更为简洁易懂: 定州有湖,十数年前,黑山湖内盘踞一妖,号曰大水妖王。聚集数十小妖兴风作浪,强逼周遭村落县城祭献童男童女,一时降妖伏魔者众,皆不敌也。 一日白天,村民耕作,湖中传来巨响,顷刻波涛滚滚,浪高数丈。天空有七八银甲神人出没,为首一老道曰:“奉大阳掌教至尊法旨,清扫境内为祸一方之妖邪,若有反抗者,杀无赦!湖中鱼妖,速速出来出迎接法旨!” 那老道一说完,湖中宛若锅中开水,咕噜噜冒起泡来,村民们骇然看去,就见大水妖王鱼首人身,带着数十小妖,踏水而行,口中还喊道:“苟道人,你我同属异类,无冤无仇非得逼得刀兵相见才好?” 名为苟道人的道人一声冷笑,不欲作答,而是大喝一声动手,身后七八神人顿时四散,四人拦住去路,其余者与大水妖王战作一团,而那苟道人化作一只大黑犬冲向小妖,小妖不敌,皆入黑犬腹中。 不过片刻,uu看书 wuuahu 大水妖王也是不敌,被银甲神人撕开两半,苟道人收敛其尸,一齐离去。 那大水妖王修行无德,可谓千年道行一朝丧,百年修行若为何! 这妖物也算为祸多年,一朝身死,报应不爽! 数月后,定州建起黑犬道人神庙,香火黄纸一时价比白银。 “呼。” 李元宝盖上书本,闭目深深呼了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震惊,刚才特别是那大水妖王直呼的那句苟道人让他差点眼睛都瞪出来,久久不能平静。 放下书就急忙问道:“先生,这可是真的?” 摇摇头,柳先生脸色稍显凝重,但依旧没什么表示,而是又递过来一本,李元宝接过,这本叫《草堂笔记》,书中记载了一个黑犬食鬼的故事,不由又看下去。 一连看了七本,越看越是震惊,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里面全是都有记载关于一只黑犬灭妖鬼精怪的故事,甚至有些地方为它建起神庙,常年香火鼎盛,人群络绎不绝。 而这仅仅只是有记载的,但像今天黑犬都狍鸮,却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记载,类似的情况怕是只多不少。 但让李元宝头皮发麻的并非这个,而是那个名叫大阳的势力,既然有掌教至尊,辐射辽阔,必然不会是区区大猫小猫好几只。 而苟道人仅仅只是这股势力中的执行者,若是自己想法为真。那这天下之大,怕是妖魔鬼怪数不胜数,像苟道人这样的执行者怕也是数不胜数。 这才是让他感到震惊、震撼的东西,让他李元宝世界观崩塌的东西! 第21章 志怪神异查妖迹,大阳道门初现踪(6) 看着李元宝表情慢慢舒缓,柳先生心里大是称赞,当年他发现这些的时候表现还要差点,甚至多日都惊慌失措,食不知味。 只是他并非是从苟道人身上发现,而是其他来源中发现端倪,但终究殊途同归,知道了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挑战无数年形成的世界观的秘密。 就如盲人摸象,终究摸到的只是一部分,不识大体。 柳先生一声叹息,让李元宝回过身,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知我大周位于神州何地?” 李元宝仔细回想从先生那听过的知识,又整理了下言语,才认真答道。 “先生以前讲过,大周位居众国东南,往东往南还有十数个国家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往西往北只知道相接的几个国家,再往后先生没说,却是不知道了。” 柳先生点点头,眯了眯眼,不知道想些什么,一时间有些烦躁,在房间踱步。 忽然一拍桌子,吓得李元宝一激灵,问道:“你还记得当年我问你,天下有多大么?” 李元宝顿时愕然,但还是老实回答:“当时我回答先生说天地多大谁也不知道。” “嗯,但是我这有一部分答案。” 说着小心半蹲下,移开博古架,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本厚如豆腐的书本。 柳先生先是对着这本书躬身一礼,这才把它拿出来,恭敬放在桌上,才喟然道。 “这是本游记,叫做《朱氏大阳地理舆图游记》,成书于三十年前,历时朱家四代人,时间跨越近八十年,最后传到你朱世兄的爷爷手上,而后供奉在宗祠之内,老夫百般恳求,他才让我抄了一份。” “里面记载的东西太过骇人,乃是他们朱家的血泪和灾祸。一旦流落出去,就是灭族大祸,你看过后,莫要向外说。”柳先生郑重道。 说完又叹一声,李元宝还是第一次见柳先生如此长吁短叹,动作又如此小心,心中大是狐疑。 但还是点点头,郑重从桌上捧过这本厚厚《朱氏大阳地理舆图游记》,翻开只看了第一页,就觉心惊肉跳。 余为大周关山府朱氏,为知天地之大,神州之广。 朱氏族人万千,愿共绘天下地理舆图,为后人有所知,为后人有所学,为此朱氏百折不挠,九死而不悔,祖先神明共鉴之。 大周一百七十六年春,大周关山府朱氏,出者三千三百五十六人。 ------------- 李元宝继续翻下去。 余朱氏舘鸣于大周一百七十六年春大周关山府出发。 往东行十六国,费时十三载,见异类五十一次,才见海。 海者,无边际也,江河安澜,水润田畴,河通舟楫。 余此次正遇水族妖灾,甚恐,千千万万,着眼之处,皆为水族。 人族死伤无算,救余者,号曰大阳道门门人。 …… … 余朱氏舘鸣携子朱氏畠暮于大周一百八十九年重归大周关山府朱氏,并附上余所经过十六国之地理舆图。 ------------- 余朱氏姹越,于大周一百七十六年春大周关山府出发。 长子朱氏畠理,次子朱氏畠俭,长孙朱氏娒荟,次孙朱氏娒琛,小孙朱氏娒珇,曾孙…… 往西行四十五国,耗时六十九载,遇妖异类之流俞千次,子孙皆出生路途之中。 朱氏姹越,长子朱氏畠理,次子朱氏畠俭,次孙朱氏娒琛,小孙朱氏娒珇……共十七人死于途中。 终见一万里水泽,行船百余次皆是莫名迷失方向,最终无功而返,唯一次,见无数数丈大鲤水泽嬉戏玩耍,见之。 为首大鲤口吐人言,曰:“此乃大阳道门祖庭,凡人莫要擅闯!” 而后大鲤运法术,送出水泽。 …… … 玄孙朱氏虞雉,代祖朱氏姹越一支于大周二百四十五年重归大周关山府朱氏,并附上四十五国之地理舆图。 --------------- 零零总总只有一百四十余个。 “嘶。” 李元宝倒抽一口凉气,出去三千多人,回来只有一百四十余人与其后裔。 这哪里是什么游记舆图,这一条条一行行的字承载着的分明都是朱氏一族成千上万人的人命,全是朱氏一族的血泪史。 就此初心,此付出,简直鬼神都要惊骇! 任何人再是如何尊敬也不为过。 况且里面记载的远不止地理,还有饮食、百工、历史等等无数,还有途中遇到的各种妖灾、人祸、鬼魅作乱……。 看着李元宝一脸骇然表情,呆若木鸡,柳先生揉了揉眉心,很是能理解。 即便是他经历非乎寻常,每次看上几眼也难以压下心中激荡。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激荡之情,李元宝没敢看完,恭恭敬敬把书小心放好,沉默着对书鞠躬一礼后,才深吸一口气道:“以这上面所说,我们诸国其实都在大阳道门治下?!” 柳先生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漆黑夜色,凝重道:“据猜想与经历,再结合这些记载,所有王朝之上,很有可能盘踞着一个无比庞大的仙道宗门!” “真正的飞天遁地之流,以这苟道人之身,怕是活了有数百年了。” 说着说着柳先生忽然露出笑了出来,只一会儿竟然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显得有些失态,至少李元宝从来没见过。 “或许先生本就是这样的狂生吧,只是压抑得太久了。”李元宝暗忖道,这让他感觉柳先生再没有神秘的感觉,反倒很真实。 “你知道吗?自古君王求神仙长生最喜欢出海寻仙求药,殊不知离得最近的就是他们!” “这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房间里只有柳先生的笑声,只有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忽然风一停,柳先生笑声也蒙的一停,直勾勾的看着窗户,眼神无比可怕。 过了半晌,柳先生才回过头,双眼通红的盯着李元宝,看得李元宝直发毛,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u看书.uukanshu 柳先生忙揉了揉脸,看着李元宝摆手叹道:“罢了!罢了!可怜求术无长生,反倒横祸焉非福。” 说完,柳先生又补上句,道:“也不早了,你回去吧。雨儿缺个伴读,你若是愿意的话,明日你让你妹妹过来。” “好的,先生!” ——————— 离了柳家祖宅,李元宝抱着三夫人赠的食盒站在门前。 不管是因为白天时候先生说的话,还是刚才,以后他再也不能去柳家族学了,便是这柳家祖宅,也只有逢年过节之时才能前来拜师恩。 今日之前,他有何风雨艰难尚且有柳先生解惑、指点,以后只能靠他自己了,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自己也不过十三岁,若是自己笨点,或许也能够呆的时间长些。 但今日先生已经与自己明言,或许他把自己当做子侄了吧。 总归没当成外人。 转身,李元宝抱着食盒,提着灯笼,就着夜色中的虫鸣犬吠,一步步回家。 柳家老宅中,一个清瘦的身影负手站在阁楼中,灯火也未点,只有楼下的灯笼黯淡烛火照在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映着鬓角些许斑白,看着渐行渐远的瘦小身影一步步远去。 不远处,一个胖胖的身影站在阁楼之内,也看着远处李元宝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叹了口气。 “大兄,你固然高明,但太过自信,又固执己见,施恩送去私塾罢了,何必把自己牵扯进去呢?一如我当日所料,伤敌一千,自身怎会毫发无损。” 第22章 初杀妖物通念头,夜谈道门黑绒犬 穿过村子,引起一阵犬吠。 李元宝回家还得经过一片竹林,林间的小路凹凸不平,因此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小心把食盒抱在怀里。 “嗯?这么安静?”李元宝忽然眉头一皱,之前还有虫鸣犬吠传来,这会儿林子里静谧无声。 按道理讲,这时候正是虫鼠夜枭活跃的时间,如此安静十分不同寻常。 特别是在林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正走着,忽然,后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远处小路跟随而来,依稀与他的脚步声节奏一致。 踢踏。 踢踏。 李元宝心中一禀,又走了几步,忽然一个急转身,举起灯笼,眯着眼朝后面四下一扫。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甚至夜风都停了。 但诡异的是后面那脚步声也跟着一齐停下,再没有了声息。 疑惑的转过头,但李元宝自信没听错,毕竟此处就他一个人,十分安静。 踢踏。 踢踏。 这声音如梦寐般又开始响起。 “嗯?” “果然是时运低,竟然这么容易遇到邪祟!” 要说这种事,若是今天之前,或许他会惊慌失措,但现在经过今天这么多震撼的事情,李元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平静如湖水,只是稍有波澜。 “也对,经历了这些事,知道了这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朱家人遇到妖魔鬼魅之流几十几百次都能平安不死,可见大多数能力有限,本事也就那样。” “这邪祟还是鬼魅躲在暗处使些小手段,不登大雅之堂,难怪很多人大学问人叫它们奸邪、奸邪的。倒是十分贴切。” 李元宝暗暗想道。 “暗处的朋友,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我与阁下无冤无仇,还请莫要无故生事!” 李元宝放下食盒,举着灯笼,大声喊道。心里盘算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这样退去,倒是省了一番麻烦。 话说完,李元宝静静环顾四周,什么声响都没有,显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顿时眉头一皱。 那邪祟也没什么手段,说不得要斗一斗了,小心弯腰放下食盒,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食盒的影子,李元宝顿时了然。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脖子一凉,像是有风吹过,又似乎有人在脑后有人对着脖子哈气,李元宝身子一僵,顿时汗毛都立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股诡异的念头袭来,想钻进神魂,似乎要迷惑自己,李元宝冷眼旁观,恍然大悟。 “难怪不少邪祟鬼魅之流害人之前要先吓人,情绪波动太大,自然会忽略这些,而那诡异念头钻进神魂,自然可以轻松把人迷惑了。” “我就说为什么话本小说中,被这些邪祟迷惑过的人,至少都会大病一场或者疯了,最后说不定还死掉。” “因为钻进来的神魂念头根本不属于自己,会和自己气血冲撞,或者神魂受了迷惑,再也走不出来!” 李元宝心中冷哼一声,若非自己冷静,怕是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些,说不定还真着那东西的道。 他这次没有回头,但脸色瞬间阴郁下来。 他不欲惹事,并不是怕了那东西。但显然那邪祟觉得他做了让步,是软弱可欺之人。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元宝心神一动,还是一下把那股念头纳入进来。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茅草角落,有双暗绿色眼睛抬起,幽幽盯了过来。 这东西体形娇小,眼距也不大,不是什么大型的野物,应该是狐鼠一流的小兽。 眼看李元宝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被自己迷惑住,这东西发出“唧唧”两声,像是高兴之极,但它本性谨慎,还是小心翼翼从草丛跃出,环顾四周,见没有危险,才后肢着地,像人一样站立起来。 只是走起来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好半天才站稳,这才抬起毛茸茸的头,两只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观察起李元宝来。 “唧唧。” 眼看李元宝拿着食盒和灯笼,一动不动,痴痴呆呆,这小东西咧开嘴角,发出“咔咔”声,跳来跳去。得意之极。 若非是披着一身黄色皮毛,不会说话,说是个人怕也有人相信。 这黄皮小妖歪歪扭扭走到近前,看着李元宝的样子满意的一点头,小心走到李元宝身前,又爬上下身,不时拍拍小腿,又拍拍大腿,像是在挑选牲畜,摸筋摸骨,一脸认真模样。 直到摸到脖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跟个老道学一般,举起爪子在李元宝脖子上使劲擦了擦,直擦的皮肤发红这才满意点头。 正要下口,忽然觉得烛光太亮,有点不对劲,黄皮小妖急忙抬起头往上一瞧,就见李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脸阴郁的看着它,手中灯笼举的老高,顿时大吃一惊。 当即眼珠一转,煮熟的鸭子不能给飞了,黄皮小妖一咬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朝李元宝脖子咬去。 李元宝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用妖法害人。 待看到一只两尺多长的黄鼠狼从草丛中跃出,人立而起,后肢着地,发出似人笑声,饶是李元宝也忍不住心里一寒。 要是个寻常百姓看到,说不定当即被它吓个半死都有可能! 毕竟像这黄鼠狼已经有了灵智,行为上和人一模一样,并且还有迷惑手段,已经是妖怪了! 这时候见它被发现了不逃,还朝自己脖子咬来,实在狗急跳墙,胆大包天,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 李元宝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戾气,左手早就摸到了它尾巴下,瞬间拉住这黄鼠狼的垂下的尾巴,往下一扯,连带着被黄鼠狼爪子勾住的衣服也扯成几条,在半空中一甩,狠狠向地上摔去。 这是猎人们抓蛇的手段,蛇被抓往往会往人手上卷,猎人们半空这么一甩,蛇骨瞬间松散,没办法用力,瞬间就松松软软、服服帖帖。 而李元宝见这东西身长灵活,自然也用上了这手段。 黄鼠狼这一口咬了个空,被李元宝抓住一甩,只觉得骨头都松了几分,接着又被借着甩的力量狠狠一摔,饶是这勉强成了妖的黄鼠狼也被摔得头晕脑胀,一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浑然没什么力气。 只是此时不逃就再没机会,急忙一翻身就要逃离。 自从柳先生说了柳群的事,李元宝深以为然,遇到这个妖怪也是好言相劝,以和为贵。 但既然这东西不知好歹,而且已经动了手,就算手上只有个尿盆,那也得让它溺死在里面!没有放过的道理。 所以这边左手刚摔下,右手的灯笼杆紧跟着就砸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断裂声,这黄鼠狼小妖顿时“唧”的一声惨叫,后腿一瘫,像一团烂肉,趴在地上,死了。 接着李元宝又是一杆打在身上,但没有一点波澜反应。 冷冷一笑,李元宝自然不信这么简单就死了,一只脚利落的踏在它身上,不让它动弹。 李元宝眸中冷色一闪,瞬间被他压下去,回复平静,道:“我给过你机会的,但你没有好好珍惜。” “本不想多说,因为一般话多的最后都被反杀了,我不喜欢无谓的冒险。” “别装死了,知道我为什么发现吗?你破绽实在太多了,在这夏天,竟然虫鸣夜枭声一丝都没有!食盒没影子!树叶纹丝不动!破绽数不胜数。” 正说着,忽然背后哈气声又起,uu看书 .uukanshu 十分急促,李元宝呵呵一笑,根本不去在意,又拿灯笼杆捅了捅装死的小妖怪。 “你若是能够用法术对着我哈气,这已经是神魂修炼有成,几乎成了实质,带动气流。有这种手段的人,按道理讲,轻易就可以对我下手,杀了我,没必要躲在暗处弄这些玄虚。” 说完,看着这只黄鼠狼似人一样,“幽幽醒转”,表情惊恐,“唧唧”声不断,李元宝冷笑道:“你的这些招数通通都班门弄斧,不登大雅之堂。” “邪术惑人、杀人灭口、作恶伤人,在我看来,样样都是必死,杀了你一点冤枉都不会有。” 说着李元宝蹲下,在黄鼠狼小妖惊恐的目光中,拣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呼。” 虽然只是杀了只小妖,但李元宝心中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之感,一直以来,他在哪都是伏低做小,命运被别人掌控。 即便是与人发生矛盾,往往也是大事化小,更多的是尽量不被欺负而已。 他出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虽然这只是一只还没完全蜕变成妖怪的黄鼠狼。 ------------------------------------- 不远处,苟道人负手而立,旁边跟着一只小黑犬。 “啧啧啧。”苟道人津津有味看着李元宝杀了那只黄鼠狼,低头教育道。 “看见没,这些读书人就是狠,不是那些没脑子的人可以比的。杀就杀了,还要给安几个罪名,找个理由让自己过得去。” 第22章 初杀妖物通念头,夜谈道门黑绒犬(上) 穿过村子,引起一阵犬吠。 李元宝回家还得经过一片竹林,林间的小路凹凸不平,因此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小心把食盒抱在怀里。 “嗯?这么安静?”李元宝忽然眉头一皱,之前还有虫鸣犬吠传来,这会儿林子里静谧无声。 按道理讲,这时候正是虫鼠夜枭活跃的时间,如此安静十分不同寻常。 特别是在林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正走着,忽然,后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远处小路跟随而来,依稀与他的脚步声节奏一致。 踢踏。 踢踏。 李元宝心中一禀,又走了几步,忽然一个急转身,举起灯笼,眯着眼朝后面四下一扫。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甚至夜风都停了。 但诡异的是后面那脚步声也跟着一齐停下,再没有了声息。 疑惑的转过头,但李元宝自信没听错,毕竟此处就他一个人,十分安静。 踢踏。 踢踏。 这声音如梦寐般又开始响起。 “嗯?” “果然是时运低,竟然这么容易遇到邪祟!” 要说这种事,若是今天之前,或许他会惊慌失措,但现在经过今天这么多震撼的事情,李元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平静如湖水,只是稍有波澜。 “也对,经历了这些事,知道了这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朱家人遇到妖魔鬼魅之流几十几百次都能平安不死,可见大多数能力有限,本事也就那样。” “这邪祟还是鬼魅躲在暗处使些小手段,不登大雅之堂,难怪很多人大学问人叫它们奸邪、奸邪的。倒是十分贴切。” 李元宝暗暗想道。 “暗处的朋友,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我与阁下无冤无仇,还请莫要无故生事!” 李元宝放下食盒,举着灯笼,大声喊道。心里盘算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这样退去,倒是省了一番麻烦。 话说完,李元宝静静环顾四周,什么声响都没有,显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顿时眉头一皱。 那邪祟也没什么手段,说不得要斗一斗了,小心弯腰放下食盒,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食盒的影子,李元宝顿时了然。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脖子一凉,像是有风吹过,又似乎有人在脑后有人对着脖子哈气,李元宝身子一僵,顿时汗毛都立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股诡异的念头袭来,想钻进神魂,似乎要迷惑自己,李元宝冷眼旁观,恍然大悟。 “难怪不少邪祟鬼魅之流害人之前要先吓人,情绪波动太大,自然会忽略这些,而那诡异念头钻进神魂,自然可以轻松把人迷惑了。” “我就说为什么话本小说中,被这些邪祟迷惑过的人,至少都会大病一场或者疯了,最后说不定还死掉。” “因为钻进来的神魂念头根本不属于自己,会和自己气血冲撞,或者神魂受了迷惑,再也走不出来!” 李元宝心中冷哼一声,若非自己冷静,怕是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些,说不定还真着那东西的道。 他这次没有回头,但脸色瞬间阴郁下来。 他不欲惹事,并不是怕了那东西。但显然那邪祟觉得他做了让步,是软弱可欺之人。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元宝心神一动,还是一下把那股念头纳入进来。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茅草角落,有双暗绿色眼睛抬起,幽幽盯了过来。 这东西体形娇小,眼距也不大,不是什么大型的野物,应该是狐鼠一流的小兽。 眼看李元宝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被自己迷惑住,这东西发出“唧唧”两声,像是高兴之极,但它本性谨慎,还是小心翼翼从草丛跃出,环顾四周,见没有危险,才后肢着地,像人一样站立起来。 只是走起来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好半天才站稳,这才抬起毛茸茸的头,两只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观察起李元宝来。 “唧唧。” 眼看李元宝拿着食盒和灯笼,一动不动,痴痴呆呆,这小东西咧开嘴角,发出“咔咔”声,跳来跳去。得意之极。 若非是披着一身黄色皮毛,不会说话,说是个人怕也有人相信。 这黄皮小妖歪歪扭扭走到近前,看着李元宝的样子满意的一点头,小心走到李元宝身前,又爬上下身,不时拍拍小腿,又拍拍大腿,像是在挑选牲畜,摸筋摸骨,一脸认真模样。 直到摸到脖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跟个老道学一般,举起爪子在李元宝脖子上使劲擦了擦,直擦的皮肤发红这才满意点头。 正要下口,忽然觉得烛光太亮,有点不对劲,黄皮小妖急忙抬起头往上一瞧,就见李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脸阴郁的看着它,手中灯笼举的老高,顿时大吃一惊。 当即眼珠一转,煮熟的鸭子不能给飞了,黄皮小妖一咬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朝李元宝脖子咬去。 李元宝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用妖法害人。 待看到一只两尺多长的黄鼠狼从草丛中跃出,人立而起,后肢着地,发出似人笑声,饶是李元宝也忍不住心里一寒。 要是个寻常百姓看到,说不定当即被它吓个半死都有可能! 毕竟像这黄鼠狼已经有了灵智,行为上和人一模一样,并且还有迷惑手段,已经是妖怪了! 这时候见它被发现了不逃,还朝自己脖子咬来,实在狗急跳墙,胆大包天,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 李元宝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戾气,左手早就摸到了它尾巴下,瞬间拉住这黄鼠狼的垂下的尾巴,往下一扯,连带着被黄鼠狼爪子勾住的衣服也扯成几条,在半空中一甩,狠狠向地上摔去。 这是猎人们抓蛇的手段,蛇被抓往往会往人手上卷,猎人们半空这么一甩,蛇骨瞬间松散,没办法用力,瞬间就松松软软、服服帖帖。 而李元宝见这东西身长灵活,自然也用上了这手段。 黄鼠狼这一口咬了个空,被李元宝抓住一甩,只觉得骨头都松了几分,接着又被借着甩的力量狠狠一摔,饶是这勉强成了妖的黄鼠狼也被摔得头晕脑胀,一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浑然没什么力气。 只是此时不逃就再没机会,急忙一翻身就要逃离。 自从柳先生说了柳群的事,李元宝深以为然,遇到这个妖怪也是好言相劝,以和为贵。 但既然这东西不知好歹,而且已经动了手,就算手上只有个尿盆,那也得让它溺死在里面!没有放过的道理。 所以这边左手刚摔下,右手的灯笼杆紧跟着就砸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断裂声,这黄鼠狼小妖顿时“唧”的一声惨叫,后腿一瘫,像一团烂肉,趴在地上,死了。 接着李元宝又是一杆打在身上,但没有一点波澜反应。 冷冷一笑,李元宝自然不信这么简单就死了,一只脚利落的踏在它身上,不让它动弹。 李元宝眸中冷色一闪,瞬间被他压下去,回复平静,道:“我给过你机会的,但你没有好好珍惜。” “本不想多说,因为一般话多的最后都被反杀了,我不喜欢无谓的冒险。” “别装死了,知道我为什么发现吗?你破绽实在太多了,在这夏天,竟然虫鸣夜枭声一丝都没有!食盒没影子!树叶纹丝不动!破绽数不胜数。” 正说着,忽然背后哈气声又起,uu看书 .ukanshu 十分急促,李元宝呵呵一笑,根本不去在意,又拿灯笼杆捅了捅装死的小妖怪。 “你若是能够用法术对着我哈气,这已经是神魂修炼有成,几乎成了实质,带动气流。有这种手段的人,按道理讲,轻易就可以对我下手,杀了我,没必要躲在暗处弄这些玄虚。” 说完,看着这只黄鼠狼似人一样,“幽幽醒转”,表情惊恐,“唧唧”声不断,李元宝冷笑道:“你的这些招数通通都班门弄斧,不登大雅之堂。” “邪术惑人、杀人灭口、作恶伤人,在我看来,样样都是必死,杀了你一点冤枉都不会有。” 说着李元宝蹲下,在黄鼠狼小妖惊恐的目光中,拣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呼。” 虽然只是杀了只小妖,但李元宝心中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之感,一直以来,他在哪都是伏低做小,命运被别人掌控。 即便是与人发生矛盾,往往也是大事化小,更多的是尽量不被欺负而已。 他出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虽然这只是一只还没完全蜕变成妖怪的黄鼠狼。 ------------------------------------- 不远处,苟道人负手而立,旁边跟着一只小黑犬。 “啧啧啧。”苟道人津津有味看着李元宝杀了那只黄鼠狼,低头教育道。 “看见没,这些读书人就是狠,不是那些没脑子的人可以比的。杀就杀了,还要给安几个罪名,找个理由让自己过得去。” 第22章 初杀妖物通念头,夜谈道门黑绒犬(下) 小黑犬绒毛还未退去,但已能开口人言,声音稚嫩:“这就是您给我选的主人?”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蹲下卖力砸着黄鼠狼小妖头颅的李元宝一惊,猛地站起身,脸色冰冷,警惕的看向这边。 “谁?” 苟道人看着这小黑犬,无奈摇摇头。 “啪,啪,啪。” “心有山川险恶,亦有忠孝大义,师生恩德,杀只小妖竟然也能口吐莲花,种种理由。果然是个好苗子,老道没看错人!” 苟道人大笑一声,一边拍掌从林子走出,对着刚杀完黄鼠狼小妖的李元宝赞道。 “是你!你果然来了!”李元宝眼神一凝,但并不意外,随手扔掉染血的石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滴。 骨子里的书生习气让他不习惯这么见人,颇为失礼。 “你知道贫道会来找你?”苟道人抱着拂尘走到李元宝身前几步,他自信没露什么马脚,不由疑惑道。 “这不难猜,你把那滴血雾点在我额上,结合你本体身份,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李元宝一边解开腰带,把被他砸的血肉模糊的黄鼠狼绑在腰带上。 在他眼中,这么大的黄鼠狼,弄干净的也是十来斤的肉,白捡的口福,自然不能浪费了,至于礼数,稍稍可以让步。 “哦,对了。刚才柳先生屋外也是你吧。” 李元宝绑好腰带,想了想回问道。 苟道人一愣,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线,散发出危险光芒,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见苟道人似乎有点紧张,李元宝摇摇头,依旧冷静,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不知道。” “那你是在试探贫道了?” “不对,你在试探你老师!” 苟道人瞬间明白过来,李元宝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时候他与柳先生对峙了一会儿,估计只是看那时候柳先生的反应,而自己这么快来了,便猜测那时候屋外的是自己,而自己一句话傻傻的就给承认了。 “没什么试探不试探的,只不过先生那时候表情太不对,之后又念了两句奇怪的诗,难免让我有了点猜测。”李元宝叹道,接着又补了句:“师恩如海如天,我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想对他多点了解。” “你想哪天带我离开?”李元宝提起灯笼,想了想,没有再去试探,而是直接问道。 “三天后!”苟道人盯着李元宝,一时有些发蒙,他对李元宝不熟悉,只觉得他似乎与第一次见到时有点不同,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李元宝腰间被砸的稀烂的头颅,还能这么冷静淡定,思绪清晰。 明明伸手就能轻易捏死他,但心里莫名有点发寒,不自觉的再没把李元宝当做可以轻易拿捏的对象。 李元宝不由皱眉,这时间太紧了,最重要的是五日后便是县试。 这几年来,自己身上被太多人倾注了太多心血和希望,这些都是他最在乎的人,自己放手一去确实什么都不用管,但总归负了这些人。 看着李元宝沉思,苟道人看了看地上被李元宝砸的血污四溅的地面,也不嫌弃,盘坐下来,小黑犬也跟着趴下,直勾勾的看着李元宝,很是好奇。 仔细琢磨了下,反正身上也布满泥土血污,李元宝跟着盘膝坐下,笃定道:“七天后吧。我需要去县试一试身手,给我这几年来关心我的所有人一个交代,也要给家里挣一个功名,即使是秀才,那也是秀才老爷,足以保障他们至少几年内不被欺负。” 苟道人对他刚才那番试探本就耿耿于怀,这时闻言,顿时一挑眉,不悦瞪眼道:“你这是在讨价还价吗?别忘了贫道还救过你两次!” “是,而且不止,道长还给了我去大阳道门的机会,但有些事情轻于鸿毛,有些事情则重于我背后这乌篷大山,这是我的底线。” “而且我不相信道长你连七天时间都等不了!更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我与道长非亲非故,能无偿给予这么大的好处。” 不理睬苟道人要吃人的眼神,李元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良久,苟道人看着丝毫不让的李元宝,态度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不管你信不信,这对你来说确实像天上掉馅饼。”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们犬族有把孩子送人的传统?” “把自己孩子送人?”李元宝登时瞠目结舌,但随即仔细想想,好像曾有听过犬类的这种事情。 “据说大犬生了小犬,快要长大或者大犬养不活,就会送到别人家里去,以求个温饱?”想了想,李元宝疑问道。 “确实如此!” 苟道人没有否认,指了指身旁的小黑犬,接着正色道:“贫道出身大阳道宗门下红青白黑四大妖部之一的黑绒犬族。” “当我族子嗣出生后不久或即将成年,便会由长辈或本人在道宗之内自行寻找主人,且我们在外的道门弟子也有寻找良材的任务,并无冲突!” “但我族认主亦有两条,无恩义者不认,无忠孝者不认。” 李元宝愣了愣,若是这样,确实是天上掉了馅饼,但仔细品了品,看了眼观察他的小黑犬,但没接着这话题,而是问道。 “红青白黑?四大妖部?” “正是,四大妖部是红鳞鲤、神青牛、白羽雁和黑绒犬,我黑绒犬族自祖师立道统之始,便跟随身边,我四族都是经祖师点化,也曾闻祖师讲道,乃是祖师的家仆。”苟道人解释道。 李元宝忽然想起在朱氏一族记载中确实在水泽之中遇到过一群数丈长的大红鲤鱼,能口吐人言,法术通玄。为首的一只红鲤还把他们送了出去,怕就是那四大妖部中的红鳞鲤一族的族人了。 “为什么会选我?” 回到原先话题,想来想去,李元宝还是想不通,实在是事情太过离奇。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今日你神魂出窍,贫道见你眉心祖庭有金丝闪烁,这是灵根之光,且品质上佳,这便有了修行的基础。” “再是入梦了你周围之人,又知你品性。” 见李元宝神色一变,怒目而视,苟道人赶紧解释道:“此术不会伤人,只是稍显疲累,睡一觉就好了。那时与你先生对峙便是想入梦,结果被你家先生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李元宝恍然,难怪当时柳先生神色过于奇怪,接着又问道:“这么说柳先生能与你相比了?” “远远不如!他习的乃是诗书经义,神魂庞大而不强。” “祖师有言,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万劫英灵难入圣。” “而他之神魂,便如祖师所言。大而无当,肉体凡胎,不过百年寿元,若论能力,比之筑基境界要稍差些,今日贫道只不过怕伤了他而已。”苟道人摇摇头,点评道。 “筑基境界?”李元宝继续问道。 “正是,筑基是练气的第二境界,我等练气士求的是食气长生,神魂万劫不灭。有练气、筑基、结丹、元婴、洞玄、合道六大境界,贫道如今还在结丹,至于合道之境从来没有听闻有人达到过。” “至于今天的那只狍鸮修的则是力道,求的是肉身成圣,万劫不磨本性,对应境界则是后天、先天、元丹、真身、法体、练道六大境界。那狍鸮也在元丹之境界,只是与贫道战过一场,你见到时元丹已经受损,实力大减,才会被贫道所灭。” 李元宝沉默了下,uu看书 ww.uukanshcm 好不容易将苟道人的话语理解,但很快找出里面的逻辑漏洞。 “你说的不对,你既然活着,而且看起来寿元长久,不应该这么急着给它找主人。” 说到底这才是根本原因,苟道人这会儿才真真正正对李元宝另眼相看,对着李元宝郑重一稽首,道。 “确实如此,我家老爷寿元无多,即使延寿灵药充裕,也不过百余年。是以老爷决定在这百余年内转生,说不准哪天就去了。贫道一生为主尽忠,亦不愿独活,因此也在为我幼子寻托付之人。” “世家子弟还是道门弟子,贫道见了不少,但有勇有谋,重情义之辈终究还是少了些。” “但施主若接受贫道之意,他日若是我族遇到难处,你也要出手相助。” 李元宝点点头,这是应有之义,自然应承。 正说着,苟道人忽然眉头微皱,对着李元宝又打个稽首,微笑道:“老道还有些事要处理,七日后再来寻你。” 说完,转头对身旁的小黑犬嘱咐道:“你先跟着李公子。” -------------- 别了苟道人,李元宝重新拿起食盒,提起灯笼回家,只不过腰间多了只黄鼠狼,身边跟了只小黑狗。 一时沉默…… “你叫什么?会说话吗?”李元宝首先打破宁静,开口道。 “会,苟虞。” “多大了?” “二十。” 沉默…… “我见你似乎不喜欢说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 ………… 第23章 初杀妖物通念头,夜谈道门黑绒犬(下) 小黑犬绒毛还未退去,但已能开口人言,声音稚嫩:“这就是您给我选的主人?”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蹲下卖力砸着黄鼠狼小妖头颅的李元宝一惊,猛地站起身,脸色冰冷,警惕的看向这边。 “谁?” 苟道人看着这小黑犬,无奈摇摇头。 “啪,啪,啪。” “心有山川险恶,亦有忠孝大义,师生恩德,杀只小妖竟然也能口吐莲花,种种理由。果然是个好苗子,老道没看错人!” 苟道人大笑一声,一边拍掌从林子走出,对着刚杀完黄鼠狼小妖的李元宝赞道。 “是你!你果然来了!”李元宝眼神一凝,但并不意外,随手扔掉染血的石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滴。 骨子里的书生习气让他不习惯这么见人,颇为失礼。 “你知道贫道会来找你?”苟道人抱着拂尘走到李元宝身前几步,他自信没露什么马脚,不由疑惑道。 “这不难猜,你把那滴血雾点在我额上,结合你本体身份,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李元宝一边解开腰带,把被他砸的血肉模糊的黄鼠狼绑在腰带上。 在他眼中,这么大的黄鼠狼,弄干净的也是十来斤的肉,白捡的口福,自然不能浪费了,至于礼数,稍稍可以让步。 “哦,对了。刚才柳先生屋外也是你吧。” 李元宝绑好腰带,想了想回问道。 苟道人一愣,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线,散发出危险光芒,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你怎么知道的?” 见苟道人似乎有点紧张,李元宝摇摇头,依旧冷静,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不知道。” “那你是在试探贫道了?” “不对,你在试探你老师!” 苟道人瞬间明白过来,李元宝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时候他与柳先生对峙了一会儿,估计只是看那时候柳先生的反应,而自己这么快来了,便猜测那时候屋外的是自己,而自己一句话傻傻的就给承认了。 “没什么试探不试探的,只不过先生那时候表情太不对,之后又念了两句奇怪的诗,难免让我有了点猜测。”李元宝叹道,接着又补了句:“师恩如海如天,我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想对他多点了解。” “你想哪天带我离开?”李元宝提起灯笼,想了想,没有再去试探,而是直接问道。 “三天后!”苟道人盯着李元宝,一时有些发蒙,他对李元宝不熟悉,只觉得他似乎与第一次见到时有点不同,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李元宝腰间被砸的稀烂的头颅,还能这么冷静淡定,思绪清晰。 明明伸手就能轻易捏死他,但心里莫名有点发寒,不自觉的再没把李元宝当做可以轻易拿捏的对象。 李元宝不由皱眉,这时间太紧了,最重要的是五日后便是县试。 这几年来,自己身上被太多人倾注了太多心血和希望,这些都是他最在乎的人,自己放手一去确实什么都不用管,但总归负了这些人。 看着李元宝沉思,苟道人看了看地上被李元宝砸的血污四溅的地面,也不嫌弃,盘坐下来,小黑犬也跟着趴下,直勾勾的看着李元宝,很是好奇。 仔细琢磨了下,反正身上也布满泥土血污,李元宝跟着盘膝坐下,笃定道:“七天后吧。我需要去县试一试身手,给我这几年来关心我的所有人一个交代,也要给家里挣一个功名,即使是秀才,那也是秀才老爷,足以保障他们至少几年内不被欺负。” 苟道人对他刚才那番试探本就耿耿于怀,这时闻言,顿时一挑眉,不悦瞪眼道:“你这是在讨价还价吗?别忘了贫道还救过你两次!” “是,而且不止,道长还给了我去大阳道门的机会,但有些事情轻于鸿毛,有些事情则重于我背后这乌篷大山,这是我的底线。” “而且我不相信道长你连七天时间都等不了!更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我与道长非亲非故,能无偿给予这么大的好处。” 不理睬苟道人要吃人的眼神,李元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良久,苟道人看着丝毫不让的李元宝,态度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不管你信不信,这对你来说确实像天上掉馅饼。”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们犬族有把孩子送人的传统?” “把自己孩子送人?”李元宝登时瞠目结舌,但随即仔细想想,好像曾有听过犬类的这种事情。 “据说大犬生了小犬,快要长大或者大犬养不活,就会送到别人家里去,以求个温饱?”想了想,李元宝疑问道。 “确实如此!” 苟道人没有否认,指了指身旁的小黑犬,接着正色道:“贫道出身大阳道宗门下红青白黑四大妖部之一的黑绒犬族。” “当我族子嗣出生后不久或即将成年,便会由长辈或本人在道宗之内自行寻找主人,且我们在外的道门弟子也有寻找良材的任务,并无冲突!” “但我族认主亦有两条,无恩义者不认,无忠孝者不认。” 李元宝愣了愣,若是这样,确实是天上掉了馅饼,但仔细品了品,看了眼观察他的小黑犬,但没接着这话题,而是问道。 “红青白黑?四大妖部?” “正是,四大妖部是红鳞鲤、神青牛、白羽雁和黑绒犬,我黑绒犬族自祖师立道统之始,便跟随身边,我四族都是经祖师点化,也曾闻祖师讲道,乃是祖师的家仆。”苟道人解释道。 李元宝忽然想起在朱氏一族记载中确实在水泽之中遇到过一群数丈长的大红鲤鱼,能口吐人言,法术通玄。为首的一只红鲤还把他们送了出去,怕就是那四大妖部中的红鳞鲤一族的族人了。 “为什么会选我?” 回到原先话题,想来想去,李元宝还是想不通,实在是事情太过离奇。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今日你神魂出窍,贫道见你眉心祖庭有金丝闪烁,这是灵根之光,且品质上佳,这便有了修行的基础。” “再是入梦了你周围之人,又知你品性。” 见李元宝神色一变,怒目而视,苟道人赶紧解释道:“此术不会伤人,只是稍显疲累,睡一觉就好了。那时与你先生对峙便是想入梦,结果被你家先生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李元宝恍然,难怪当时柳先生神色过于奇怪,接着又问道:“这么说柳先生能与你相比了?” “远远不如!他习的乃是诗书经义,神魂庞大而不强。” “祖师有言,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万劫英灵难入圣。” “而他之神魂,便如祖师所言。大而无当,肉体凡胎,不过百年寿元,若论能力,比之筑基境界要稍差些,今日贫道只不过怕伤了他而已。”苟道人摇摇头,点评道。 “筑基境界?”李元宝继续问道。 “正是,筑基是练气的第二境界,我等练气士求的是食气长生,神魂万劫不灭。有练气、筑基、结丹、元婴、洞玄、合道六大境界,贫道如今还在结丹,至于合道之境从来没有听闻有人达到过。” “至于今天的那只狍鸮修的则是力道,求的是肉身成圣,万劫不磨本性,对应境界则是后天、先天、元丹、真身、法体、练道六大境界。那狍鸮也在元丹之境界,只是与贫道战过一场,你见到时元丹已经受损,实力大减,才会被贫道所灭。” 李元宝沉默了下,u看书 .uknshuco 好不容易将苟道人的话语理解,但很快找出里面的逻辑漏洞。 “你说的不对,你既然活着,而且看起来寿元长久,不应该这么急着给它找主人。” 说到底这才是根本原因,苟道人这会儿才真真正正对李元宝另眼相看,对着李元宝郑重一稽首,道。 “确实如此,我家老爷寿元无多,即使延寿灵药充裕,也不过百余年。是以老爷决定在这百余年内转生,说不准哪天就去了。贫道一生为主尽忠,亦不愿独活,因此也在为我幼子寻托付之人。” “世家子弟还是道门弟子,贫道见了不少,但有勇有谋,重情义之辈终究还是少了些。” “但施主若接受贫道之意,他日若是我族遇到难处,你也要出手相助。” 李元宝点点头,这是应有之义,自然应承。 正说着,苟道人忽然眉头微皱,对着李元宝又打个稽首,微笑道:“老道还有些事要处理,七日后再来寻你。” 说完,转头对身旁的小黑犬嘱咐道:“你先跟着李公子。” -------------- 别了苟道人,李元宝重新拿起食盒,提起灯笼回家,只不过腰间多了只黄鼠狼,身边跟了只小黑狗。 一时沉默…… “你叫什么?会说话吗?”李元宝首先打破宁静,开口道。 “会,苟虞。” “多大了?” “二十。” 沉默…… “我见你似乎不喜欢说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 ………… 第24章 进城钱财风波起,阴魂出窍吓小人 四日后。 “我之前来过,前面不远就是个土地庙,再过去就是主道了,这里离城只有两三里路,要不今晚在这休息一晚吧,能省下不少银子。” 背着包袱赶了大半天的路,李元宝已经十分疲惫,这时闻言,忍不住笑道:“二哥,县试也就是童生试,天还没亮就得起来,那时守城的兵丁都没开城门,进不去考场的,还是进城住客栈吧。” 李二宝怀里揣着钱袋,背着包袱,里面大多都是笔墨之类的用具,县试不比一些大试,除了纸张,全要自己带着。 听完,李二宝挠挠头,嘿嘿两声,不好意思道:“这我不清楚,没敢在城里住过,只不过听说城里花费挺贵的。” “这该花的总要花的,二哥,你也不要太过计较了。还是赶快赶路,已经快黄昏,马上就要关城门了。” 李元宝看看天色,约莫是申时了,若是不早点进城,怕真的要睡在城外。 又行了半里多路,就见行人三三两两从蒲州城方向出来,更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形色匆匆,气氛很是古怪。 待行到蒲州城下,就见城门处放了不少拒马桩,城里头排了一排的长队,都是出城的人。 城外更有不少壮汉在夯筑修补城墙,几个兵丁歪歪斜斜的站着,守在城门口,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坐在城门口的桌子上喝茶。 饶是他从未进过城,也知道这情形很不对头。 眼看一个老者被兵丁检查完,又收了几个铜子,才出城来,李元宝与二宝对视一眼,李元宝赶忙上前,拱手行了个礼,问道。 “这位老丈,小子来参加县试,亦是第一次进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全是出城的人?” 老者打量了李元宝两眼,见确实是个读书人打扮的后生,举止也颇为有礼,只是不知为何参加县试还要带着只小黑狗,停下叹气道。 “小后生,西南那边有个叫陈广的造反,之前朝廷几次围剿都失败了,短短几年就席卷了我们大周中西部十数个州,麾下更是号称十万大军。” “几个月前长门岭一战,他们被国柱大将军用重甲骑兵破阵,死伤了不少,之后就一路南下溃逃。” “逃难到这的人说他们的前锋已经到了邻县,我们这乌篷山山脉连绵,主山脉又陡峭,不便行军。” “再走只有蒲州城和离城一路可以继续南下,若是经过蒲州城,他们损失惨重,必然是要攻下蒲州城补给的,破城后杀戮无度,所以别进城了,保命要紧。” 闻言,李元宝眉头一下皱起,他对陈广这人不算陌生,每半月柳先生都能收到邸报,邸报里时常便有此人出现。 但抵报有延时,从地方送到中央十天半月都是少的,而到柳先生手里往往一两个月就过去了,加上有几天没去柳先生那,所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结果命运弄人,偏偏在这时候要打仗,而他只有考这次县试的时间,总归不能放弃。 想了想,只能礼貌拒绝道:“谢过老丈了,只是县试难得,也不知道是否还办,总归要进去看看,贸然回去有负家人期望了。” 老丈对这彬彬有礼的后生观感不错,叹道:“那倒是还办的,已经有不少学子入城了,你要是进城自己注意些,这年月哪都不太平,哎。” 见李元宝下了决定,老者不再劝说,摇摇头背着行囊离开。 李二宝对望一眼,都是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只是就这么离开属实不甘心,干脆先进城再说。 “一人两个铜钱!”一个守城兵丁拄着长矛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拦下李元宝道。 “什么?以前不是一个铜钱?”李二宝站在身后,闻言一愣,顿时大怒,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那兵丁一听,立刻来了几分精神,瞪大眼睛,提起手里长矛,见两人都穿着麻布衣,显然没什么油水,气性先消了一半,无所谓道:“老子们拼了命守城,要你几个铜子儿怎么了?爱进不进!没钱滚远点!” 李二宝眼睛一瞪,还要说话,李元宝赶紧拦下他。 二哥性情鲁莽,任性起性子今天兄弟二人绝对要吃个大亏,因为四周兵丁听见声音已经望了过来,眼神不善。 可能马上要打仗了,这时候这些**杀上个把人管都不会有人管,毕竟这时候的人命不值钱。摆明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被吃定的命。 “兵爷,我是童生,来参加县试的,我哥比较莽撞,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这就给钱。”李元宝忙把二哥拉到自己身后,陪着笑道。 说完,转头对二宝小声道:“他们人多,闹起事来,我们要吃亏,你从钱袋摸出四文钱来,把钱给了我们快点进城。” 出门在外,兄弟两身上各自都带了二两银子,只不过李元宝的银子被李母缝在了衣角,其余的零碎散银钱则一起放在了二宝身上。 闻言,二宝还是气不过,恨恨盯着那兵丁,但听了李元宝的话,还是从怀中掏出钱袋,数了五文出来。 看他掏钱动作,李元宝顿时一惊,立时知道要遭,急忙转头,本来附近兵丁就看着好戏,这时见钱袋鼓鼓囊囊,眼神顿时炙热起来。 果然,uu看书wwuukansh.o 李元宝刚接过钱,就听背后有人道。 “等等,四文钱钱不够。” 听见这话,饶是李元宝极力克制,也险些变脸,转身一看,就见坐在城门口桌子上喝茶的胖子端着茶碗走过来,另一只手指着小黑犬,皮笑肉不笑道:“它还没付钱!” “什么?它进城也要过路费?” 李元宝指着苟虞无语道,即使知道钱袋一拿出来肯定要遭,但这理由,遍数古今,纵观史册都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胖子两只八字胡一跳,哈哈笑起来,道:“那自然是要的,只要是活的,会动的,只要还剩一口气,只要他进城,就都要收进城钱!” “本师爷可以告诉你!就算你在蒲州城里死了,出去也得要出城钱!埋了也要收土地钱!你敢不从?” 胖师爷阴阴一笑,看着李元宝兄弟二人不怀好意道。 附近兵丁听到师爷的话,顿时大笑起来,也都不怀好意围过来。 李元宝闷哼一声,看着这样,摆明是见自己兄弟二人年龄不大,最好欺负。 下意识低头看向苟虞,就见苟虞也投来询问的目光,显然它也忍不下去了。 他相信苟虞绝对能够轻易杀了这些人,但在这城门口杀人,且城里还排着一排的人,要是把他们杀了,登时就是大事。 “多少钱?” 李元宝好不容易压下杀人的冲动,咬咬牙,问道。 胖师爷撇了撇钱袋,悠闲喝了口茶水润润喉,欣赏着李元宝强忍冲动的样子,笑盈盈反问一句。 “你说呢?” 第25章 进城钱财风波起,阴魂出窍吓小人(2) 李元宝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掂了掂手里的四枚铜钱,笑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能否留个姓名,也好让我知道是谁拿了我的钱?” 说着从二宝手里抢过钱袋,扔给胖师爷。 胖师爷脸上横肉一抖,接过钱袋,随手扔在桌子上,嗤笑道:“毛都没长齐,莫非还要找本师爷的麻烦?也不怕告诉你,本师爷是县衙师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吴昌吴大爷!” 李元宝点点头,抛了抛手上的四个铜钱,摇头笑道:“那倒没那意思,只不过你是我出门遇到的第一个印象深刻的人。” “如果没事,那我们就走了。”李元宝深深看了吴师爷一眼。 “慢走,不走。”吴师爷冷笑一声,又喝一口茶。 进了城,走在大路上,李元宝对这城里面颇为新鲜,兴致勃勃打量起来。 布车餐食,小巷街店,只是人数稀少,偶有经过也是形色匆匆,但也能看到以前颇为热闹。 忽然一歪头,就见二宝还一脸忿忿不平,李元宝顿时无语,好半天才道。 “二哥,以后出门要小心点,财不露白。像刚才,若非我在旁边,那些**人数众多,摆明了吃定咱们,你一冲动,鱼死了网也不会破,要钱不要命的事我们少做。” “我就是可惜那些钱喂了狗,真想砍了他们!” 二宝一脸忿忿,他包袱里有刀,真非空口白话。 与苟虞对望一眼,见苟虞撇撇嘴,显然觉得二宝的话有些冒犯。李元宝眼光一闪,笑道:“没事,钱是身外之物,而且我觉得他会良心发现,还我们的。” “良心发现?”李二宝一愣,像他们这种人,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良心发现,闷声道:“元宝,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只是一些钱,没什么的,你别气傻了就好。” 李元宝一笑,竟然会安慰自己,看来是好了,顿时大声笑起来,惹得附近经过的零星路人纷纷看过来。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见李元宝信心满满,二宝顿时疑心大起,好奇道:“你是不是真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李元宝笃定道。 “那我赌了!” “哦,忘问了,什么赌注?”李二宝挠挠头,也笑起来。 “额,就赌你以后不要鲁莽行事,遇事先在心里过一遍。我若输了,以后你娶媳妇的钱我给你出了,如何?” “行。”李二宝一口答应下来。 见他这么爽快,李元宝一愣,抬起头古怪的盯着李二宝,直看得他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才啧啧称奇道:“二哥,父母亲都说你木讷老实,白长一身硬肉,我原来也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你是大智若愚。” 这一说,连苟虞都好奇抬起头来,就听李元宝继续道。 “我若是赢了,钱回来了,你没什么损失。我若是输了,你白得个赌注,两边都美着呢。” “嘿嘿。”李二宝干笑两声扭过头去,慌慌张张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道:“那边有个客栈还开着,我饿死了,咱们快点过去。” 说着烫脚似的,赶紧先走了,李元宝摇摇头,看着李二宝故作姿态,仓皇逃开。 他这二哥除了鲁莽些和不爱读书,其他的倒是挺好。 到了客栈,这时候兵荒马乱,战争的阴影已经开始蔓延,一些外来经商过路的人自然早早离开,客栈房间倒是空置了不少,只住了些应考的童生。 因为这事,价钱也较往常便宜,因此李元宝要了两个房间。 吃过饭,赶了一天路,明日就是县试,李元宝早早回到房间,而二宝则出门好好看看这城里。 当晚,自然都是早早睡下。 入夜,隔壁打呼声陆续响起。 不一会儿,就听“吱呀”一声,一只小黑狗叼着根供香从门缝挤进来,随后扔在地上,口吐人言道:“按你说的,供香给你拿回来了,客栈人也都弄睡了。” 闻言,躺在床上的李元宝顿时翻身坐起,眼光一闪,小声道:“谢了。” 说完起身点上蜡烛。 “嗯,那你在这等我回来,我去找那个胖师爷去。”苟虞点点头。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李元宝点上蜡烛,又点上供香,插在自己床头,认真道。 “什么?你和我一起去?我可保护不了你。” 苟虞看着李元宝,有点懵,就见李元宝小心躺下道:“放心。” 只瞬间,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虚影从李元宝身上坐起,好奇大量四周,看得苟虞直瞪大了狗眼。 自由,没有束缚,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李元宝享受着这感觉,若不是那天神魂被逼出体外,这还是他第一次神魂出壳。 看了眼震惊的苟虞,李元宝心意一动,对着床头的供香一吸,点上的供香几乎瞬间燃了半数,烟气像是受了风,乱做一团。 随后附着在李元宝神魂之上,受了这团香火,李元宝只觉一股股暖洋洋的感觉袭来,如在母胎之中。 不受风寒,不受酷热。 “走吧。” 说着轻飘飘飞出身体。 苟虞见着这虚影,大惊失色,一时不敢置信,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学过神道法?” 李元宝摇摇头,道:“前些天我碰巧堪破神魂与肉身的秘密,又遇檀香养魂,估摸着既然神庙既用檀香,也用供香,效果可能差不多。” 苟虞一下也神魂出壳,化作一个同样大小的黑犬,古怪的看着李元宝,嘟囔道:“那也不对啊,你没学过神道法,也没修为,只不过魂魄强大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壳。” 李元宝一笑,解释道:“按照我对格物出壳的想法,神魂出壳乃是心如止水,神魂安宁,肉身完全放松,不困神魂。我们读书人本就需要焚香沐浴静心,我虽没有如此,但我自小就能做到心无旁骛。” “若是这样那还不够,偏偏那日晚上你父亲说灵根藏于眉心祖庭,这几日我就在想,既然眉心祖庭这么重要,肉身与神魂的如何联系的秘密会不会在此。所以这几日里我只一想就觉得神魂可以轻易跃出肉身,现在自然水到渠成。” “嘶。”苟虞虽是神魂出壳,听完仍是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惊叹道。 “我父亲好像给我找到宝了。” “对了,uu看书 .uuanuom 那你就算阴魂出壳,又不会道法,我若是不帮你,怎么就能让那个死胖子还钱呢?” 这几天来,苟虞沉默寡言,此时能得到苟虞认可,李元宝心里很是开心,看着一脸惊喜的苟虞笑道:“你忘了那只黄鼠狼了?你还吃了不少呢!” 苟虞顿时惊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李元宝。 “迷惑人必须要把自己的念头传递到别人神魂里,这是你从那只黄鼠狼身上学到的,原来是这样。” “哦,对了。还有个问题,你怎么就知道你神魂一定比那胖师爷强大?” 李元宝回头看了眼供香,约莫还能燃上半个时辰,时间倒是还来得及,自信满满的解释道:“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今天观察过,这位吴师爷脚步虚浮,满身赘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若是他是个纯粹的坏人,神魂不受心里责备影响的话也就罢了,那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近来蒲州城可能面临战争。他自然焦躁不安,神魂更是不稳,体魄气血本就好不到哪去,自然要遭我这一劫。” “那你当时怎么咬牙切齿,让我都气着了。” “我明白了,你那时候是将错就错,他讹诈你一笔,所以你也准备事后讹诈他一笔,好让你在去道宗后让你家人后顾无忧,因为你当时本就没打算善了。” 说到这,苟虞后知后觉,恍然道。 “难怪你后来进了城,浑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而自信满满的和你的傻二哥打赌。” “正是如此!”李元宝哈哈大笑起来。 第26章 进城钱财风波起,阴魂出窍吓小人(3) “走吧。” 李元宝笑完,神魂一动,顿时离地数尺,轻飘飘的行走,待稍微熟悉之后,这才穿出门,游荡出去。 苟虞自然也马上跟上。 走在大街上,苟虞在前头带路,不时有守城的官兵巡逻而过,都是气血旺盛之辈,被李元宝二人小心避开,免得冲撞了神魂。 这时的神魂尚属阴弱,被这些气血冲撞几次,即使有香火护神,怕是也得和上次神魂受损一般,精神萎靡不振。 “吴师爷的住的地方查到了么?”李元宝估摸了下时间,看着前面带路苟虞道。 “在东城,有个二进院子,不算很大,但东城土地价格高,估计也价值不菲,应该是够你赚他一笔的。”苟虞仔细道。 “但是那附近有个城隍庙,有点麻烦,这些城隍修的乃是神道,受的是香火,凡人拿人钱财,都要与人消灾,何况这些神道之人。”苟虞认真介绍道,不再之前那么沉默不语。 李元宝也发现苟虞态度转变不少,但这时没空想这些东西。 今天所为本就是进城后临时起意,没那么多时间来筹算,出点麻烦很正常,想了想问道:“这些城隍是人修成还是真正意义的神?” “自然是人修成的,确切的说应该是之前有德之人死后,被供奉,聚集了大量善男信女的信仰之力成神,你用的香火信仰护神也属这类。” “看这蒲州城,方圆不过数百里,人口不过数万,这城隍与其下属法力也不会高强到哪去,但拿我们是轻松的。”苟虞知道李元宝对这些不懂,又认真解释道。 “那不用管他,既然是有德之人,自然法度森严,亦不缺人情冷暖,我们小心躲开就行。”李元宝点点头。 正说着,苟虞一怔,拉着李元宝躲进街边的一处布庄,小声警惕道: “小心,前面有一队阴兵来了。” “那是城隍府上的阴兵,乃是几百年前周国开国时候的死去的将士。全是一国初开,定鼎江山之时的精锐虎狼。” “精锐?” “嗯,他们手上往往都有不少性命,自然身上带着煞气。这煞气就是生灵死前留在他们神魂中的大恐怖,大恐惧。像你毫无修为,被煞气一近身,神魂立刻就被震慑,伤了神魂。” 李元宝只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就像一些屠夫,据说鬼神见着都怕,算命的人说是煞气冲天,或者一些刽子手或者公门捕快,一眼瞪过来,寻常人立刻就老实了,这就是因为手上有性命,神魂中带着煞气,镇着别人的神魂了。 据说还有的皇帝,做了亏心事,日夜被阴魂索命,派上两个煞气冲天的大将军持刀守门吓跑了阴魂,才能安睡。 心中过了一遍,就听苟虞继续讲道。 “他们都是有名有姓,所以能得到周国的每年的祭祀,收取一丝信仰之力,因此能够化作阴兵,不然就消散到天地间了。我估算了下,这蒲州城阴兵不多,约莫只有一两百人,势力范围不出城外。” 这时那一队阴兵行过,苟虞立刻闭嘴,屏住呼吸。 李元宝透过窗户,小心观察过去,就见这队阴兵有十一人,个个身穿黑甲,手持长戈,淡淡红煞光芒笼罩全身,只是盔甲长戈已经破破烂烂,但丝毫不改虎狼之气,每个阴兵仍旧目露精光,煞气冲天,不时打量四周。 不由感叹,这一到晚上,这城内不知道发生多少事情,白天黑夜宛若是两个世界。 -------------------- “大师兄,刚飘过去的那两神魂就是今天在城门口被刁难的那个带着黑绒犬的两少年之一。” 不远处一个院子中,六个道人趁着月色,在院子中正喝着茶聊天,一个女子忽然道。 “看那少年神魂怕也就比常人强些,若非用香火护住神魂,夜风一吹就伤,就散,且看他眉心祖庭的灵根,倒也不差。道学监入学在即,算算时日,估计是黑绒犬一族给道学监寻找的弟子了。” 被叫做大师兄的为首男子梳着道髻,面型刚正,盘坐在院子里的蒲团上,看了眼城隍庙的方向,点点头淡定道。 “花明师妹,你去看看,他们应该是去报今日城门口受辱之仇,若是遇到危险,帮上一把,我们道宗门人别随便给人欺负了。今天他们不配合,若是他们出手对付黑绒犬,我们也正好有借口对他们出手。” 名叫花明的女道人低着想了下,随即抬头露出笑容,对着为首男子一稽首,嫣然道:“我这就去。” 为首男子稽首回礼,就见花明几个腾挪已经消失。 ---------------------------- “就在那了。” 躲开阴兵,苟虞带着李元宝又飘了一会儿,才指着一处临街大门道。 李元宝站在门口一扫,这地方确实不错,北依横穿蒲州城的蒲溪,东临城隍庙百来丈,依稀还能看到城隍庙的灯火,南门便是县衙衙门,西处则是坊市。 虽然不能算是寸土寸金,但绝对价值不菲,显然有足够钱财够自己敲诈一笔。 “走。” 二人穿过大门。 “汪汪汪。” 霎时,就听院子里面犬吠声叫起,几只狗从门房里冲出来对着两人大叫。 李元宝顿时愕然,就听苟虞解释道:“我们犬类先天就能看见阴魂,我这就赶走它们。” 说着,一股子念头飞出,紧接着又对着那几只狗一龇牙,顿时,那几只狗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得,尾巴立时夹在腹下,快速逃离。 “叫什么叫,狗娘养的东西,睡个觉都不安生。”一个护院骂骂咧咧开门出来查看,扫了两眼,见外头没人,几只狗夹着尾巴缩在墙角,上去就是几脚,踢完又骂骂咧咧的关门。 李元宝看着他关门,凝重道:“这人身上好重的煞气。” 苟虞也点头同意道:“应该是给这吴师爷做些脏活的,手里沾了不少性命了。” “本来我是打算吓那吴师爷一下,出口气,还我钱就好了,现在我忽然有个想法。” 看苟虞疑惑抬起头来,李元宝诡异一笑,指着这人道:“你不是说煞气对神魂很伤吗?等下就来试试,现在先去找吴师爷。” 说着,向后院飘去,没行几步。 “嗯?城隍泥像?” 后院角落之中,赫然摆着一座神龛,里面立着一尊泥塑城隍塑像!在神魂眼里,这尊城隍像闪着淡淡荧光,显然通了灵。 苟虞正要进去房间,李元宝一挥手拦下,道:“既然城隍爷的塑像在这,不打个招呼太过失礼。” 说着转头对神像拱手道:“城隍老爷有礼了,我二人并非为非作歹之辈。若非今日城门口我兄弟三人被此间主人吴师爷敲诈勒索,今日亦不会来此报仇,一饮一啄,乃其咎由自取也。” 见他说兄弟三人,苟虞顿时诧异看他一眼,随即摇头道:“你不用这样,这些神道神仙,若不是有些用处,我道门早就推倒神庙,摧毁信仰了。” “既然有理,没必要强行为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元宝摇头道,说着领着苟虞飘进房间,就见神像上白光一闪,一个浑身白光的人影走出,看着二人神魂消失不见,摇摇头,走回神像之中。 房间内,一脸横肉的吴师爷躺在床上,睡着了还眉心紧皱,呼噜打的震天响,显然睡死过去了。 左右各有一个貌美女子倚在他怀中,不时被睡梦中的他在怀中挠上一挠,发出猫叫一般的声音,让人遐想连篇。 “啧啧啧,左拥右抱,倒是好艳福。”李元宝摸了摸下巴,啧啧赞道。 一转头,就见苟虞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他也不尴尬,而是乐呵呵解释道:“我之前还没见过,只是书中看过一些昏庸之人是这样干的,这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好奇了些。” 苟虞才懒得管他这时候还研究书还是想干点什么,一张嘴,从口中吐出一张大网飞出。 李元宝明白,苟虞虽然修道,但神魂也就比自己强上一些,修为应当还低,不太可能一下抓出神魂,赶紧拦住苟虞,免得把吴师爷弄醒。 “你一下抓不出他的神魂,别给弄醒了,让我试试。若是不行,你再想办法强行抓出他的神魂。” “你?” 苟虞一愣,u看书ww.uukanshu怎么也想不出李元宝能从肉身中抓出吴师爷的神魂,但他既然这么说,想必多少有些把握,是以心念一动,那张大网飞回,重新吞下。 李元宝仔细想了下,他自己能够自行神魂出壳,是因为懂得了肉身与神魂之间的道理和秘密。 若是能够用念头迷惑住吴师爷,让他神魂不自觉拥有这种感觉,是有可能一下把他的神魂从肉身中骗出来的,所以才会拦下苟虞。 眼神一定,他没想到这里面有什么漏洞。 眼睛微闭,心神沉浸在念头中,过了半晌,一个念头从李元宝神魂中飞出,传入睡梦中的吴师爷神魂。 只瞬间,就见吴师爷眉心舒展开来,呼噜声也小了不少,眼见吴师爷上钩,李元宝嘴角一勾,苟虞就听一声低喝道。 “给我出来!” 在苟虞惊诧的目光中,一个胖胖人影从吴师爷身上坐起,迷迷糊糊的打量起周围,就见李元宝与苟虞飘在半空,离地半尺有余,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一转头就要摇起身边的两个女子。 吴师爷本就惊慌,连神魂都淡了几分,这一转头,非但没摇醒两女子,反而看见自己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心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大变,急忙往后一躺,就要回到肉身中。 好不容易将他从肉身从骗出来,李元宝自然不会这么轻松回去。 手疾眼快,一把捏住吴师爷的脖子,生生将他神魂从肉身拉扯出来,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狞笑道:“吴昌?吴大爷?吴大师爷?按照你说的,我来找你了!” 第27章 进城钱财风波起,阴魂出窍吓小人(4) “别,别杀我,有什么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商量。” 吴师爷紧紧抓住李元宝掐住他脖子的手,他神魂本就虚弱,这时候又被一惊一吓,还被李元宝强行从肉身中拉扯出来,只觉得李元宝一用力,自己就有不可挽回的大恐怖降临。 本就被过度惊恐惊吓伤了几分的神魂,越发淡了几分。 李元宝盯着惨白神魂的吴师爷摇摇头,笑容越发开心,让一旁的苟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笑道:“果然说是恶人还需恶人磨,那我今天就当回恶人。” 这般说着,对着苟虞使了个眼色,拎着吴师爷飘荡出去。 一穿出门,就见院子里神龛上的城隍像白光大放,从城隍像上走出一个白色身影,不着痕迹撇了眼空中的飞剑,淡淡道。 “本城隍已经允了你报了这私仇,为何还要把人神魂掳走?” 李元宝收起笑容,下意识眯了眯眼,他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见到“神”。 只见这城隍约莫是四五十岁年岁,神色淡淡,但想必活的年月绝对不止,浑身有白光环绕,身影有着与神魂一般的虚幻无度。 他随意扔下吴师爷的神魂,拱手道。 “我刚既然对城隍说不会要了此人性命,那便不会食言,只是这人家财不菲,想必作了不少恶事。” “凭此人俸禄,万万没有可能聚敛如此多财产,今日遭我这一劫,自然要给他个教训,但不会害他性命,且我留着他还有用。” “城隍老爷救命,城隍老爷救命,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修路铺桥,为善一方。” 刚才被李元宝生生把他从肉身中拉扯出来,吴师爷已经吓破了胆,这时眼见城隍现身,如遇救命稻草,赶紧磕头如捣蒜。 城隍看也没看他,眉头一皱,对李元宝道:“此人也算我治下百姓,虽然作恶多端……” 话未说完,就见李元宝眉头一挑,一摆手,强硬打断道:“既然城隍此时现身,说明城隍职司分明,但城隍有没有想过此时现身颇为不合适,我亦是蒲州百姓,被他欺辱了就该么?那时怎不见城隍老爷现身阻拦?莫非城隍平日多受了他不少香火?” “况且我这兄弟出自大阳道宗四大妖部,来历不凡,我已承若过不伤吴师爷性命,但没可能就此吞下这口气。” “因此此时城隍更应避嫌,大局为重,免得引起双方冲突。” 李元宝沉声说道,他扯起虎皮做大旗,一点没有生疏之感。 就算城隍久居高位,也被这番话说的直皱眉头,但头顶悬剑,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剑主来历,想必面前这少年并未撒谎。 既然他受了委屈,乃是有理一方,不可能轻飘飘几句话就轻易放手,这实乃人之常情。若非职司所在,他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些腌攒事儿中。 “既然如此,本城隍受了百姓香火,亦有维护之责,若你所说,不要灭了他神魂,让本城隍为难。” 城隍顿了顿,冷哼一声,一甩袖,走入神像。 眼见城隍离开,吴师爷顿时绝望,忽然一咬牙,拔腿就跑,飞快飘荡向后院想要回到肉身。 一直没说话的苟虞一直关注他,见他还不死心,想要逃跑。 顿时摇身一变,化作一丈多高,张口吐出那大网,对着吴师爷神魂一罩,吴师爷还来不及反应,顿时落入网中。 苟虞上前叼起吴师爷,不理会他挣扎大喊大叫,回头轻笑道:“公子,看来没什么麻烦了,听你一说,我也想试试这煞气为什么这么凶。” 二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齐飞回前院,就见那个煞气缠身的家丁已经搬了张椅子,躺在门房外。 想必是夏日屋里沉闷,出来乘凉。 李元宝一使眼色,苟虞瞬间明白,不理会吴师爷的求饶声,把吴师爷的神魂往这家丁身上扔去。 “啊!” “别,不要,不要。” 吴师爷猛的被一扔过去,只一接触,顿时一声惨叫,好像滚油遇到水,眼中满是迷茫恐惧,一跃而起,就要离开。 而那家丁脸上一白,忽然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翻了个身,随口嘟囔几句。 李元宝惊讶的看了眼这反应,对又被苟虞抓回来的吴师爷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烫,他身上好烫,还有好多人和动物死前莫名其妙的画面,好吓人,实在太吓人了。” 吴师爷总算明白这时的处境,一脸后怕表情,老实道。 李元宝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接着又对苟虞下令道:“继续扔。” “别,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就见吴师爷神魂煞白,一蹦三丈高,被苟虞又是一网罩下。 就见李元宝仔细观察了吴师爷和那家丁一会儿,面无表情继续道:“再扔。” ------------- “那边有动静!” 附近一堆阴兵巡逻而过,忽然隐约惨叫声传来,这队阴兵顿时都是面容一肃。 为首者持戈反手一划,指着李元宝二人所在方向,冷声道:“好像是阴魂惨叫,那边好像有奸邪作祟,去看看。” 说着一人当先,领着十个阴兵,向着吴师爷的院子飘去。 过了小半刻,“啊”的一声惨叫过后,吴师爷整个神魂软趴趴的伏下去,没了什么声息。 李元宝蹲下检查了下,倒是还没死,只是魂魄虚弱之极,再没什么力气。 只这幅样子,要是扔上屋顶之上,被夜风一吹,估计转瞬之间就是魂飞魄散。 而那个家丁已经醒了,靠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魂魄属阴,与肉身冲撞,uu看书 .uuknshu.om 这是被神魂磨了气血,若是没有精心调养,怕是命不久矣。 正要收手,忽然,一队阴兵闯进来,就见李元宝和苟虞二人蹲在一旁,旁边还软趴趴伏着吴师爷的神魂。 为首阴兵扫了一眼,眼中冷光一闪,大喝道:“好个阴魂鬼魅,伤人神魂,见着我等,还不束手就擒?!” 三番两次被打扰,李元宝心头微微不爽,但还是起身拱手道:“我们已经与你家城隍事先通过气,若是不信,后院就有你家城隍神像,可去相问。” 为首阴兵一挥手,手下阴兵立即上前围住李元宝与苟虞,才冷声道:“我这就去相问。” 说着转头一撇,下命令道:“他们若是逃离,不用手下留情。” 李元宝摇摇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以懒得多说。 扫了眼把他们围上的阴兵,李元宝视若无睹,又蹲下低着头对着奄奄一息的吴师爷阴阴笑道:“如何?还活着吗?” 吴师爷看着这笑容抖了一下,勉强点点头,又听李元宝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讹了我们兄弟三人二两多银子,还花费了我们这么多时间,我找你要两百两银子会不会太过分?” 吴师爷一惊,这么多钱足足可以买上四五十亩地,做个中等之家了,不由瞪大了眼睛,就见李元宝看他一下没表态,脸色立即冷了下来,瞟了眼苟虞。 苟虞“嘿嘿”一笑,不怀好意道:“看来他觉得他的小命比较值钱,我们要两百两他觉得少了,那就三百两如何?” 吴师爷脸色一白,急忙点头。 第28章 县试夺魁得榜首,刀兵战争兄弟分 过了一会儿,那为首的阴兵头领冷着脸回来,见李元宝二人对他们视若无睹,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不由冷哼一声,道:“撤。” “得令!” 阴兵们收回长戈,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李元宝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整齐离去,摸了摸下巴,一时若有所思。 估摸了下时间,这时,苟虞提醒道:“时间剩的不多了。” 点点头,李元宝一个念头飞出,传入吴师爷神魂,才又抓起吴师爷的头,笑着道:“我在你神魂中种了念头,明日蒲溪客栈地字五号房间,若没看见三百两,那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一个晚上,吴师爷生生折腾的神魂近乎透明,且刚才那一犹豫,还直接被加了一百两,这时候哪里还敢拖延,急忙无力应了声好。 李元宝满意点点头,站起身对苟虞说道:“你把他送回肉身,我去谢过城隍。” “哼,谢他干嘛,他是看在道宗的面子上。”苟虞撇撇嘴,但还是按照李元宝吩咐,把吴师爷送了回去。 摇摇头,李元宝也明白,苟虞虽然出身为妖,但黑绒犬族世代为大阳道宗效力,更是大阳祖师的家奴。 像是平民手艺人传承手艺除了血脉外尚且要考察天赋心性等等,而大阳道宗这等道门传承道法道统,长生之术,择取门人只会更加多方面。 而黑绒犬族虽然不能帮人直接入了道门,但只看能够为道宗选取门人,推荐进宗门就可见地位非同一般。 他们看不起神道也属正常,只是这次虽然扯起虎皮,但总归是城隍网开一面,欠了人情,即便不能还,道声谢总是要的。 这般想着,已经飘到后院神龛,对里面神像拱手谢道:“多谢城隍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刚才是小子莽撞了,神魂已经送回,这便离开。” 说完见城隍像没什么反应,李元宝这才转身与苟虞离开。 回到客栈,供香已经燃了大半,李元宝与苟虞对视一眼,都是一笑,返回肉身。 今天晚上都相互了解了一些对方的性情,即便没有吴师爷那三百两,倒也不虚此行。 翌日。 天还没亮,吴昌吴师爷早早起来,就觉得头脑晕晕沉沉,浑身酸痛无比。 勉强用手撑起身体,靠在床上,瞟了两眼睡的像死猪一样的两个女子。 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在梦里差点还被人搞死,吴师爷自然气性不会多好,一挥手每人赏了个巴掌,这才有气无力道:“快点给本老爷穿衣,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两女子呻吟一声,下意识捂住脸,从床上爬起,又拿起火折子点上烛火。 二女这才转头看去,就见吴师爷脸色发青,唇白如纸,双目赤红如朱,和传说的恶鬼一样,顿时唬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惊呼道。 “老爷,你!你!…” 吴师爷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沙哑着声音急道:“怎么了?快拿镜子来。” 不一会儿,吴师爷举着镜子,只一眼顿时就让镜中人给吓了一大跳,才忽然想起昨晚的噩梦中一番残酷折磨与威胁,顿时又抖了一下,忽然惊觉,这怕不是什么噩梦…… 当下又叫人取来香烛,让人扶着自己走到神龛前祭拜城隍老爷。 只是供香刚插上,吴师爷人还没下拜,就听“啪嗒”一声,在众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城隍像上裂开一条缝,随后开始蔓延,越来越多……。 ------------ 李元宝自然不知道昨晚他有意无意讽刺城隍用了吴师爷家的香火,说吴师爷作恶多端,自有他一份“功劳”。 这也导致城隍再也不受吴家香火,致使吴家一家人一大早就陷入恐慌。 天色刚亮。 检查了一遍昨晚收拾好的笔墨,这是今天县试要用到的,免得到时候又慌乱。 洗刷过后,苟虞也不知道去哪了,一大早就没见着,他倒也不担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儿苟虞也解决不可,怕是他也无能为力。 这时候外面东方天色才微微发亮,启明星挂在天空闪烁,很多人怕是还在睡梦之中。只是今天日子不同寻常,只有二宝这些不需要县试陪同过来的少部分人还呼噜声震天响。 不时能听到楼上和隔壁悉悉索索响动,但也尽量保持着声音不打扰其他人,想必也是与自己一般参加县试的学子了。 若说起来,这场考试成败与否其实与他李元宝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要给所有人与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从他那天经历的妖与道的时候开始,从他在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开始,他的生活,他的想法,就再也不是一个小小村子能够困住的了。 如同他将错就错反讹吴师爷三百两银子一样,想方设法的要让他发生,只是希望可以在自己离开后,家人的生活不必再这么贫苦。 他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信,如同柳先生所说,他的学问即使在外面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但阅卷终归是人,即使考不上,他也可以问心无愧,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他的追求。 所以李元宝心里十分平静,蒲州城不算大,又走了不少人,参加县试的人数不会太多,只要没有意外,中县试的问题并不大。 收拾好东西,李元宝打开门出去。 此时客栈中,陆陆续续从房间走出不少人,李元宝提着笔墨,穿着母亲缝制的灰色麻布衣,不像一般学子一般大多穿着棉袍。 毕竟拜师读私塾的花销绝不仅仅只是束脩,还要银子,寻常人家是负担不起的。 “元宝,这边!” “嗯?” 听到有人叫自己,李元宝转头看过去,就见柳立、柳群二人坐在一处角落,一桌的还有几个读书人,衣着华丽。 而跟他们俩来的还有福伯以及几个家丁仆人坐了另外一桌,都是面熟的。 李元宝明白,以柳群的才学,想考上几乎难于登天,怕是跟随太子读书的。而那几个年轻人看着也不凡,估计也是和柳立一样的大族子弟。 他们几个也算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既然遇到,没理由不去打个招呼,李元宝顿时露出笑容,u看书 ww.ukanh.co 上前道:“立哥儿,群哥儿,你们也来参加县试吗?” 柳群吞下一个包子,点点头,拉着李元宝坐下,又把一盘点心放他面前,才苦笑起来:“我哪是考秀才的料子,族长让立哥儿来,不巧,前些天朱世兄来时一番考校出了丑,族长就让我陪着来。” 说完也不给柳立说话的空隙,道:“对了,你好几天没去学堂了,怎么回事?不会真不去族学了吧!还有,族长最近脾气差了好多,一言不合就骂,骂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李元宝顿时失笑,柳群倒是没什么坏心思,一股脑全给说了出来。但这些事情看着简单,里面原因太多,牵扯也多,因此不方便说。 拿了块点心,对柳立与同桌之人点头示意了下,边吃边开解道:“你这就当出来散心好了,族学那边先生与我商量过了,我以后就不去了,而且我打算这次县试后就出去游学。” “游学?”柳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同桌的人也是面面相觑。 究其原因乃是游学不同于流民逃荒。游学乃是拜师求学,而这需要路引证明身份,朝廷有律法,这路引又需要官府盖章覆印,才可入一些学院拜师求学。 这路引一般人也能开具,但十分繁琐,往往本地官府这一关就过不去,是以很多平民百姓一辈子也就生活在方圆百十里。 李元宝话音未落,就听同桌一人眉毛一挑,手中折扇一卷,丝毫不客气道。 “游学?我见你年龄尚小,衣衫也贫寒,读过几本书?又读过几年书?呵,好大的口气?!” 第29章 县试夺魁得榜首,刀兵战争兄弟分(2)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是微变,李元宝也是脸色一冷,但随即平静下去。 当即向开口那人看去,只见这人穿着个丝绸青衣,白色头巾裹住头发,眼眉细长,手上拿着折扇,估摸着有三十岁上下,只看面相就稍显刻薄。 见李元宝盯过来,这人折扇一拍,眉毛一挑,反而挑衅看过来。 柳立一直被抢话,闻言脸色也是微变,刚才出言叫李元宝过来的便是他。 他和柳群与李元宝关系本就不错,所以才会出言邀请,这时候忽然有人当众出言嘲讽明摆着是不给他面子,让他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陆延生,你什么意思?”柳立一拍桌子,大喝道。 被柳立叫做陆延生的男子转头露出笑容,与对李元宝态度完全不同,不卑不亢。 “柳立少爷不必这么生气,像他这种人,出身低微,一股脑想着就往上爬。才读过几年书,就敢口出狂言,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吸引你们注意力,巴结你们。” 这话一出,柳群柳立顿时一脸惊愕,怪异的看着他,柳群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指着李元宝好笑道:“他巴结我们?” 李元宝一下打掉柳群这家伙的胖手,摇摇头,明眼人都知道想要做这事的怕是另有其人。 这陆延生都三十上下了,还在考县试,估计也没什么学问,刚才自己一番话怕是刺到他了,李元宝心中冷笑一声。 这般想着,就见柳立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柳群那么离谱,但自小的教育让他不会当面奚落得罪人,只能不冷不热道:“他和我们一块长大,仗着本事没少欺负我们,犯不着巴结。” 接着看向李元宝,就见他又拿了块点心吃起来,目光停留在陆延生身上不过一瞬。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由哭笑不得。 实在是李元宝仔细想过,这种人像只臭虫一样,捏了恶心的是自己,不捏还是恶心,实在没什么好搭理的,纯粹浪费时间。 众人见他如此淡定,还能悠闲的吃下东西,顿时高看了两眼,年纪轻轻养气功夫如此高深,反倒多加几分佩服。 正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走进来,这人面相凶恶,扫了两眼,就对着店小二盛气凌人大声道:“店小二,你过来,带我去地字五号房。” 这声声音顿时吸引人众人目光,这家丁也不是好相与的,眼睛一瞪,凶相毕露,顿时使得不少人低下头去。 店小二正忙着,转头一看,见这人目露凶光,肌肉扎结,虽然他不认识字,但这身衣服还是眼熟的! 立时放下手里的活,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吴家的家人,小的这就带您去。” “等等,吴家来送东西的吗?我在这边。” 李元宝从身上掏出布巾擦了擦手上的点心屑,对着那家丁招手道。 那家丁一听,眼睛顿时看过去,变脸似的露出个讨好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着上前殷勤道:“公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您收好了。” “我家老爷还让我问下,这是不是两清了?” 李元宝接过信封,打开快速看了一眼,给的是银票,但应当不难换成银子,赶紧收好放在怀中,免得又有一些不长眼的找麻烦。 “阿福,你来找他干嘛?”陆延生刚被扫了面子,一时半会没人搭理,这时见到熟人,赶紧出言找找存在感道。 阿福转眼一瞧,见是甥少爷,且又坐在一桌,想必都是认识,正要开口说话,就听李元宝诧异道。 “舅舅?” 李元宝瞄了眼陆延生,长得倒是不错,就是阴柔瘦弱了点,要不还真有点吴师爷的样子。 不过这舅甥一家都什么玩意儿,都这么让人讨厌。 “阿福是吧?麻烦你把这姓陆的带走,让他舅舅管教下,一大清早,啰里啰嗦的,恬燥之极。”不理会陆延生难堪的表情,李元宝盯着阿福认真道。 接着不再理会阿福,而是对他身后的店小二拱手笑道:“小二哥,麻烦你备盒荷花酥,我打包带走,记在这位少爷账上。” 说着指了指柳立。 柳立摇摇头,露出个笑容,他心里明白,李元宝这么做是向他表示没把这事放心上,不影响他们的关系,所以并不见外。 店小二没想到让吴师爷家人讨好的少年如此和善,急忙应道:“我这就去,公子您稍等。” 李元宝一转头,见这吴师爷的家人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也不想太过为难他,轻笑道:“你尽管带他走,既然我这么说,吴师爷肯定就不会怪你。” “另外你原话告诉他,这事就此两清,但瓜葛总归还有,不要太让很多人为难了。” 说着不再理会别人探寻目光,又开始对付桌子上的点心。 阿福愣了愣,不自觉觉得李元宝这人挺好相处,uu看书.ukansh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千叮万嘱一定不要得罪了他,但这时没的选择,只能尴尬笑道:“陆少爷,您看,要不委屈一下?” 陆延生撇了眼阿福,然后阴阴看着李元宝冷哼一声,站起就走,心中早已大怒已极。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元宝刚刚这话明显是把他一家人都给骂了。 什么人才会轮到舅舅来管教,家里没人了!但偏偏这话不能当众说破。 柳群柳立以及同桌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少人看着陆延生离开,若有所思的看向李元宝,只有柳群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把圈住李元宝肩膀,好奇道:“你又没出过门,怎么和那个吴师爷认识。” 这吴师爷也算是这蒲州城一霸了,手底下养着不少人,而对李元宝,他们俩也都知根知底。按理来说,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怎么都不可能扯上关系。 因此这话一出,同桌人都是好奇看过来,连柳立也不例外,让李元宝顿时失笑。 见他们好奇,李元宝招招手,让他们抬头围上来,这才小声神神秘秘说道:“昨日我进城的时候,碰巧遇到吴师爷。谁知道我俩一见如故,如同伯牙子期,就找我借了二两银子,说是有利息的。” “今天这不赶早,就派了家人来还了三百两银子。” “什么玩意?三百两?” 柳群柳群都是一愣,随即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指着李元宝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元宝眼角含笑,无辜一摊手,也跟着大笑起来,他就知道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所以一点不隐瞒! 第30章 县试夺魁得榜首,刀兵战争兄弟分(3) 众人都是把这些话当作玩笑,唯有柳立忽然闪过一丝怀疑,但见李元宝也像是随口说的,便给放下了。 这时,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响起道道雷声。 邻桌突然起了一阵小骚动,李元宝几人正说笑着,不由抬头往那处张望过去,就听有人拍着腿哀怨道。 “考场年久失修,这时下了大雨,等下肯定不少人会被安排到漏雨的号舍里,本来今年人少,还以为运气好,现在说不定被沾湿了卷子,实在倒了大霉。” 客栈本来人就少,都是相约着去考场的,现在都在吃早点。不少第一次考试的人此时闻言,霎时都是哄然。 这时同桌一人苦笑一声,感慨道:“确实如他所说,去年我也遇到过,正好被分到漏雨的号舍内,写到一半下起了雨,纸张沾了水,学政官向来是不看的。” 他这么一说,一桌人瞬间沉默了下来,这场雨一下,他们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人倒霉。 说到这气氛一下低落下来,只有柳群知道自家本事,本来就是来凑数的。 所以柳群无所谓,眼珠一转,忽然哈哈一笑,一拍桌子,说道:“别想了,你们哪来那么多事,不行明年再来。雨天路滑,我们早点过去,说不定还抢个好位置。” 说着拿起随身的篮子,一桌人想着,也都开始起来收拾随身物品。 正好这时店小二送来荷花酥,用油纸包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这是您的荷花酥,另外我见您没带雨伞,这是我的雨伞,不嫌弃的话您先拿着用。” 李元宝抬起头诧异看他一眼,见他只有十七八岁,手里拿了把油纸伞,雨伞能很明显看出修补过几处,但应该不影响使用。 也难怪他有点羞涩,怕是有些人看着就嫌弃了。 但李元宝知道,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对他和善有礼,当即站起来,接过荷花酥和油纸伞,笑道:“小二哥不必不好意思,此乃一片善意,在下正好需要,那谢过小二哥了。” 见李元宝站起,店小二嘿嘿两声,感激回道:“公子能用上就好,小的还要忙,不敢打扰您,这就离开。” 目送店小二去忙,李元宝颇为感慨,正把荷花酥放入装着笔墨的篮子里,就听柳立调笑道:“这一会儿就来了两个人给你送东西,元宝看来有义薄云天之像,四海之内存知己。” “与人为善罢了,你们先走吧,我回下房间。” 李元宝知道他这是调侃刚才他说与吴师爷一见如故,但还是失笑道。 回到房间,李元宝扫了一眼,苟虞现在也还没回来,他对此一点不担心。 回身向后看去,见后面没人跟着,这才轻轻关上门。从怀中取出吴师爷给的三百两,折好放在枕头下。 今天是县试,肯定会搜身的,带在身上免得到时候又惹出一桩麻烦来。 收拾好一切后,虽然还下着雨,比较阴沉,但相比刚起床天色已经亮了不少。 等他回到大厅,不少人已经走了,李元宝举起雨伞,怀中抱着装着笔墨吃食的篮子走到街上。 下着雨,加上这几天蒲州城本来就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这时候更是全是读书人打扮的考生。 他脚步快,走了不远就看见柳群柳立一帮人,但这次没有再凑合着跟上去,而是坠在后头。 虽然他不知道刚才陆延生为什么针对自己,但大概率应该是替人挡了枪,所以默默往县衙行去。 县试场地是县衙旁的一处考棚,就在县衙隔壁,是专门的一处院子,门口是青砖垒成,铺了些黑瓦,在平时没什么人关注,但这时候考生都愿意取个彩头,便都把它叫做“龙门”。 肉眼看去,也能看出考棚年头已经很久了,不少屋檐处的木头都已经发黑,还能看到一些腐烂处,其中依稀夹杂有着不少颜色发黄的木料,但也染了些岁月痕迹。 李元宝明白,这些年来,大周国力衰弱,吏治败坏,这些事没人会去管,毕竟都是费钱且吃力不讨好的事。 考棚前已经站着不少穿着兵号服的兵士,个个手拿红缨枪,腰挂腰刀,腰杆笔直,分成几排而立,人数虽然不多,但威武雄壮,肃穆非常,与城门口那群站没站样兵丁相比,精气神几乎天差地别。 但也正因为有了这些士兵,门口站了不少人,却没人敢喧哗,以至于李元宝耳中听到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声。 等了一会儿,人已经越来越多,这时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听“吱呀”一声,县衙大门打开。 李元宝举着从店小二借的油纸伞眯着眼睛看去,就见从县衙中走出三个人,两个身着官服,一个戴着盔甲。 几人一出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但随即一个兵士就大喝道:“肃静”。 喧哗马上又安静下去,那带着盔甲的将领扫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走到扶着刀挺胸走到县衙台阶前,大喝道。 “尔等皆是大周子民,亦是将来大周栋梁之材,本将军如今奉命接管蒲州城军政大权,但见临近县试,不忍尔等苦心一年心血之费,特此仍开县试。” 说完这将军头也不回道。 “学政,唱名吧!” 跟在后面的一个官员闻言,赶忙上前,拱手一礼,然后正了正嗓子,才对着众学子大声道:“大周二百七十五年夏,蒲州科举县试唱名开始!” 说着,拿出个名单,念道。 “童生赵春阳。” “学生到。” “入场。” “是!”名叫赵春阳的学子对着台阶上一拱手,才向考棚走去,所有学子都需要在此处搜身检查。 “童生……” “……” 听了半晌,人已经越来越少,李元宝撑着伞,打量着那将军与学政,揣摩他们的心理,忽然精神一振。 “童生李元宝。” “学生在。” “入考场。” “是。” 李元宝拱手一礼,向考棚走去,几个兵士立即过来检查搜身。 县试是考过了童生才有资格进入的考试,只是近年来吏治败坏,得到童生资格对于一些有关系的大族或财力雄厚的人来说易如反掌,如李元宝的童生就是这么来的。 但县试与靠童生不同,uu看书 ww.ukanshu.om虽然不像是考举人或考进士那般讲究,但秀才也是士绅阶级的一员,如那吴师爷虽然是蒲州一霸,但也就是秀才出身而已,是以该有的检查也还是有,因为这是士绅的门槛。 所以历来王朝对各个科举考试都很是看重,也表现的十分庄重,可惜如今大周羸弱,但这检查搜身依旧是例行的程序。 如果被考生夹带入场,发生舞弊,主考官责无旁贷,顷刻间就是大事。 即使再羸弱的王朝对此都不会手软,需要安抚考生,所以主考官轻则丢官,重则流放砍头,不会有什么轻松的下场。 因为他们动摇的是国家的根本,收不住读书人的心,失去的就是国! 毕竟哪次造反后面没有读书人的出谋划策? 被细细搜过,李元宝进入考棚院子内部,里面没什么装饰,刚没走几步,就见中间供奉着几尊读书人的圣贤。 进入考棚的学子们,都在这里停下来,先拜了圣贤才进入考棚找自己的桌位。 李元宝也跟着俯身一拜,正要离开,突然心中一动。 “这些圣贤雕像也经人长年累月的供奉。那是否会与城隍一般,成了人修成的神?” 是以他又俯身一拜,细细感应。 “没有?” 李元宝忽然一愣,他没有从这些圣贤像上发现任何东西。 但仔细一想,这倒也是,一般读书人都讲究敬鬼神而远之,何况这些圣贤呢? 这般想着,又对着圣贤雕像俯身一礼,按着兵士告诉自己的座号,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第30章 县试夺魁得榜首,刀兵战争兄弟分(4) 这一坐下,李元宝眉头顿时就是一紧,这间半丈来长的号舍只有块木板和椅子,有这些占了地方,就连转身都有点拘束。 并且屋顶露出几个小窟窿,四周风一吹,点点雨滴就飘落进来,竟然是想勉强补补都不行。 “这天气,还偏偏遇到这种号舍!” 李元宝心中猛的一沉。 好在县试有一天时间,倒是时间宽裕,这时有学吏大声唱过考场相关事宜,无外乎不准作弊,不得喧哗之类。 他进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发卷应当还要一会儿,想了想,李元宝把衣服脱下,先是擦干净木板上的水渍,但没再穿起来,而是把衣服挂在木板上头的屋檐上,又用瓦片压了。 免得接着下雨水滴滴下来,这才把笔墨拿出来摆放好,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刻,直到前后左右依次坐满了人,学吏这才开始发放纸张,接着就听一声锣响,这就是代表着考试现在正式开始。 拿起学吏分发的试题,看了几眼,本来县试应该是三卷试题,一般来说,很少会去更改,但这时候显然情况特殊,只考了一卷。 君子以仁存心,仁者爱人。 这是说君子时刻充满慈爱之心,满怀仁爱之意,泽被世人。 而现在试题的这句话就是要解读它的经义,写下自己见解,而见解中要包含自己对于治国安邦的道理。 李元宝眉毛一挑,这出自一篇圣贤之作,原文是: 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原来是以仁为题,难倒是不难,但想出彩就难了,毕竟前人多有解,若是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只能是拾人牙慧,中不了的。” 李元宝暗暗想道,自古无论家国天下,无不以仁为本,以仁为根,所以只要稍有才能都会对此作注作解,看似极为简单,实则极难,这题即便是给举人们考进士也是够的。 仔细考虑了下,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李元宝目光一定,大笔一挥,便在草稿上写道。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这见解与常人不同,意思是说,真正的大道只能靠自己感悟而说不清楚,真正了不起的辩士话语并不多,真正的有大爱的人看上去不像有爱心,真正廉洁的人并不标榜自己的廉洁,真正勇敢的人反而看上去胆怯,不轻易挑逗冒犯别人。 他今日看那将军颇为儒雅,不像是军中莽汉样子,估计今日阅卷可能那将军也会参与其中,因此也不避讳,直接将心中想法一一阐述,一篇锦绣文章自然一蹴而就。 甩甩手,李元宝放下笔,大概才一个时辰,还远不到中午,他就已经写完,而此时其他学子尚且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仔细检查一遍,见没有错别字,这才拿过卷子,小心抄在卷子上。 又过了小半时辰,李元宝又重新检查一遍,除了字稍微差点,其他都很满意。 倒不是他不练字,而是练字的机会太少,寻常时候在家只能拿着毛笔写在木板上练习,真正能够用墨的在纸上写字的只有抄书。 而木板与纸张的区别与手感、笔墨的延展性都有不同,以至于现今写出来的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纸上的墨迹才干,待有学吏经过,李元宝当即交卷离开。 -------------------------- 号舍旁的一间房内,红烛成排,三张大桌成品字排列,那将军坐在上首,学政官与县令则分列两边,一角还站着脸色煞白、病恹恹的吴师爷。 这次的县试人数不多,毕竟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且童生又筛选掉不少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背景的读书人,所以总共也才近两百人左右,这还是现今童生身份不难取得的情况下。 但也由于各种情况,往常都需要糊名抄录一份,免得有舞弊情况,这时也都一切从简。 房间内十分安静,那将军捧着本书静静看着,旁边跟着站着四个精气神饱满的亲兵,虎狼之气扑面而来。 “报,将军,第一份试卷已经交了,请各位大人审阅!” 学吏走到门口,把卷交给门口的兵士,接着由兵士送上。 这将军看着随意摆摆手,兵士立即转身把卷子送到学政官手中。 学政官是二甲进士出身,才学很是不错,因此寻常的卷子不太看得上眼,更何况是这蒲州并不是什么文风鼎盛之地,若不是出个柳尚书,派个三甲进士也就是了。 当下漫不经心拿起卷子,只看一眼,不由眼前就是一亮,此卷别出一格,立意解题竟然相当精干,但后面行文字里行间火候稍有些不足,字体也稍微欠缺,可以看出还有些稚嫩。 但绝对不算中规中矩,因为处处让人看出基本功底十分扎实,意见更没有大多“死读书”学子的酸腐之气,颇有可取之处。 是以继续向下看去,只是越看越是脸色铁青,眉头紧皱。 半晌才放下,黯然道。 “锐气太重,杀气腾腾,虽仁为主,却以行杀止,处处可见锋芒,明明才华不凡,想法这般激进,实在可惜了,不能取。” “是那交上来的第一张卷子吗?给我看看。” 蒲州教谕刚去巡视考棚,这时从外面走到门口,把雨伞甩了甩,才放在门边上道。 这教谕位居九品,不是什么大官,但却是负责本地所有童生与私塾的人,对于读书人来说权力不小。 接过卷子,教谕也是眼前一亮,随即看下去,只看到一半,忽然拧着眉,痛心疾首道:“明明才高八斗,怎会写出这等东西,完全是辱没圣贤,不能入眼!” 说着,uu看书.uukanshu一把把卷子扔到地上。 “拿来我看看,什么文章竟然让两位大人如此怅然若失,痛心疾首。” 为首将军放下手里的书,沉声道。 自有亲兵将李元宝的卷子捡起来,送上去。 将军接过卷子,扫了几眼,就觉字体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好似钢精铁骨,自有一副傲气。顿时来了兴趣,认真看下去。 这篇文章是上次在柳家私塾中考校为原型,综合了近期李元宝自身感悟,又消减了一些大逆不道与激进之言所结合而成,只是提出了一些关联因素,并不像原来那般偏向细致。 但饶是如此,李元宝虽然目前还没有修为,但那股子精气神却浸入字中,与他形成共鸣。 感受着这股如朝阳般破除黑夜的精气神,这将军斜瞥了他们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这等大才也能罢落,实在是‘书生误国’,若是能为我柱国将军府所用,离大事又近一步矣。” 当即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是心惊,里面笔锋条条,整篇文章高屋建瓴,乃是为上行事之道,放在他们这些文官手上自然不少都是与主流不符。 但放在他手上近乎圣贤天经,处处积弊之法说到心里。 良久,这位将军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捧着这张卷子,肃然道:“没想到这等小地方,出了个柳公,竟然还能够出个这等大才,后面卷子虽还未交卷,但我认为此子当为第一。” 因为没有糊名,这将军说着转头对亲兵吩咐道:“此子名叫李元宝,你们速速去找到这人,请来见我。” 第31章 县试夺魁得榜首,刀兵战争兄弟分(5) 几位主考官之间发生的事,李元宝自然不知道。 至于他的那份卷子所引起的一波三折,他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而过。 交卷后自有学吏让他离开此地。 一般来说,这时候考完,往往会等待好友出来,然后一起对文。 但李元宝没有这心思,他与苟道人约好七天时间,如今已经过了五天,在家的时间不长了,今天考完还早,赶点时间天色擦黑大约就能够到家,在家多住上一晚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进了客栈,环顾一周,店小二不在大堂,不知道干嘛去了,只有掌柜站在柜台前。 突然见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身着道袍,梳着道髻的人,背对着他正在喝茶。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那人转头与他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但李元宝瞳孔一缩,立即知道事情发生了变数,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下,但很快面无表情,把雨伞递给掌柜,让其交还给店小二。 这才对着那人点点头,回到房间。 这时,苟虞已经回来了,但是李二宝不在房间,可能是出去了。 进了门,他手上东西还没放下,就听苟虞凝重道。 “我们得离开蒲州城了,那个叫陈广的先锋三千人往蒲州城而来,已到了五十里外,可能晚上就能到蒲州城!” 李元宝深吸一口气,一连发生两件事,只好强压住心中震惊,而是正色道:“你父亲就在楼下,一会儿应该就会上来了,怕是入宗门之事也有了变数。” “什么?”苟虞一下愣住,正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有人推门进来,下意识就喊了声“爹”。 苟道人点点头,反手关上门,脸色郑重道:“路州道出了妖祸,我们原本经路州道可以省下数天时间,现在如果再不启程,怕是来不及在道学监开学时入学。” 李元宝眉头一紧,两个消息同时到来,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敏锐察觉出苟道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并不像当日说的那般。 不由开口问道:“路州道?道学监?” “大阳道宗共有八殿,我们此地属真武殿,真武殿下共有四道,分为路州道、宁州道、齐州道与易州道。” “父亲就是宁州道道主老爷的麾下。”苟虞解释道。 “而道学监乃是前代掌教至尊的玄霄真君,依照凡俗国家国子监在数千年前建立的道学,每年都有数万弟子进入其中,如今大阳八殿之一的伏魔殿殿主就出自道学监。” 李元宝点点头,表示明白,低下头重新考虑这两件事。 这两件事看起来都不是非常要紧,实际上都很要命。 首先是而苟道人所言,看似时间很久,但一天路途就可以改变很多事。 再则是陈广的乱军,要是战胜之军,李元宝倒是无所谓。 但是既然战败了,一旦蒲州城破,必然会有散兵游勇祸害乡里,而蒲州则是他们南下的一站,在这里必然会掳掠壮年男子补充兵员,搜刮粮食财物补充军需,柳家与家里必然会遭受重大损失。 “你们让我想想。”李元宝不由在房间内踱步起来,喃喃自语。 “不能让他们南下这是一定的。” “蒲州背靠乌篷山,山路崎岖,只有一条南北小路,这也是他们往南逃窜的两条必经之路之一,” “而他们后有柱国大将军的主力追击,前有蒲州城这位新来的将军堵截,看样子是怕是要拼命了。” “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人数太少了。” “陈广虽然战败,伤不少元气,但这么久过去了,其本部应该还有个四五万人。” “他们现在是三千前锋过来,想必陈广本部还没有作最终决定。” 李元宝忽然双手狠狠一合,兴奋推断道:“他们前有阻挡,后有追兵,只要让他们觉得蒲州城难啃,自然就会放弃了!” “以城为守,攻守之间至少三比一,蒲州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但三千人绝对是攻不下的,若不是试探,不会只有这三千人!” “他们时间紧迫,按照路程来讲,只要在路上截杀,并且放把火把林木烧起来,轻易就能浪费掉他们两天时间,自然可以让他们知难而退!留给他们本部赶路加攻城,按照之前的消息只有三四天,除非陈广部要决一死战。不过他们既然南下就绝对不会冒这种全军覆没的风险!” 这般想着,李元宝立即解开包袱,拿出笔墨,由于没纸,直接拿了自己随身的布巾,草草写上自己分析及应对,然后交给苟道人,正色道。 “苟道长,此事事关我家人及柳先生平安,还请帮忙把这布巾送到蒲州县衙内的一个将军手里,一般来说,他就在县衙或者考棚内。” “对了,上次道长走的急。灭杀狍鸮的金色小剑还在我手里,另外请问道长那只狍鸮的血液如何能用?” 因为这些血液来的奇异,李元宝自然尝试过去使用,之前几天,害死不少兔子老鼠青蛙,但越是这样,李元宝越发觉得这血液神奇,所以也不掩饰,直接问了出来。 苟道人眼神微微一闪,立即明白李元宝的意思,随手接过布条,淡笑道:“那是柄练气士用的灵器,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你自己留着吧。而那些金色的狍鸮血乃是力道修士的精血,十分之霸道。” “普通人用的话,分三次把那些精血用水煮开,再服下这个,然后泡上半个时辰,虽然不能让他刀枪不入,但也可以提升些许力气。” 说着抛过来一瓶丹药,李元宝顺手接过,郑重拱手道谢。虽然他对苟道人所说的灵器十分感兴趣,但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间。 一转头,不管化作黑影离开的苟道人,李元宝对苟虞认真道:“苟虞兄,我那二哥估计是出去了,麻烦你帮我找回来,我交代些事情,再把他送回家,我才能放心走!” 苟虞点点头,一下站起来,深吸了两口气确定了方向,这才出门。 李元宝揉揉眉心,看着不是什么大事,实际上都是些费心力的事。 ---------------------- 考棚的房间内。 不时有人交上卷子,只是都是朴实无华,再没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 忽然,一阵黑影闪过,带着红烛一阵闪烁。 “护住将军!” 那将军身边的几个亲兵来不及阻止,纷纷用身体往前一靠,护住那将军,只是他们速度怎能与苟道人相比,若非要提醒他们,根本连影子都见不到。 黑影一闪而过,等他们反应过来,苟道人早已离开,只有桌前多了个个布巾。 众人纷纷大惊,连忙挤上前去。 “姬将军无事吧?” “保护姬将军!” 乱作一团! 姬将军伸手一推,把挡在自己身前的亲兵推开,一脸镇定,鹰视环顾一圈才沉着脸怒骂道:“都给我坐回去!一点点事情就大惊小怪,不成体统!” 说着亲兵将检查过的布巾双手奉上,才脸色难看道:“将军,刚才那个黑影留下的。” 沉着脸接过,姬将军漫不经心看过去,紧接着就眼皮一跳,直到看完才放下,蹙额问道:“斥候回来了吗?” 亲兵想了想,斥候出去已经许久,但目前还没消息传回来,如实回答:“将军,还没,出去已有一天一夜,应当快了。” 姬将军点点头,正要随手放下,忽然觉得这字有些熟悉,拿起一直被镇纸压着的一张卷子仔细对比了一番,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后背发凉,沉吟了下,才站起身,吩咐亲兵道:“去准备百桶桐油,再集合三百人我随叫随到!” ----------------------- “元宝,对不起,我今天起迟了!” 客栈房间内,李二宝习惯性挠挠头,低声下气道。 李元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躁,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二哥,我有几件事情需要交代你!” 见李二宝诧异抬头看过来,李元宝摆摆手道:“你别插话,听我说,你要记着!” 说着,转身从枕头下拿出吴师爷给的三百两银子,交到李二宝手里。 “这是我从吴师爷那拿的三百两银子,你收好,你拿着这钱去找柳先生让他帮忙买下几十亩地,还是稍有剩余,有了这些,足够父母以及你们娶媳妇和玉宝的嫁妆和以后的生活了。” “狍鸮那些金色血液你还记得吗?我放在我床下,你记得分三次用水煮开泡身体,泡身体前吃下一粒丹药,对你有好处。” 李元宝又把苟道人给的丹药塞在发愣的二宝手里,继续温声道。 “另外,家里人都老实本分,我知道你外表憨厚,内心自有自己的一点算盘,但你行事比较鲁莽,你还记得与我打的赌吗?我要你以后做事都在心里都过几遍!” “还有我要离开了,你与父母说我要去游学,若我有机会回来,再孝顺他们!” 李二宝怔怔听着,猛一激灵,忽然把银票丹药一扔,打断李元宝的话,大声镇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给我银票丹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个清楚!” 说着激动拧起李元宝的衣领,怒目横眉道:“你不说个清楚,哪也别想去。” “他要去的地方别人求都求不来!” 苟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站在李二宝身后,随手施下隔音法,稽首一礼道。 “你?” 李二宝怒火冲天,随口吼道。 转头一看,一胸火气顿时被浇灭大半,当日遇妖之事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怎么会不认识? 不由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黑犬苟虞,心中了然,又捏紧拳头,抬头对李元宝沉声道:“你要跟他走?” 李元宝拣起被他扔掉的银票和丹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但还是硬生生掰开二宝的手,把丹药和银票放进去,才郑重抬起头对视道。 “二哥,你知道我一直非常努力,放牛求学时候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在几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我一直没改变过,不再过着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现如今,有更好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主意已定。二哥,uu看书 ww.ukansu 我希望你能成全!” 坚定不移的眼神,从没有过的倔强,与以前那种胸有成竹风轻云淡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李元宝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二宝霎时间明白,他劝不回来了,只能闭上眼睛,无力感充满全身。 李元宝深吸一口气,但他主意已决,转身拿起包袱,放下半两碎银,对苟道人道:“道长,还请带我们回家下。” 苟道人点点头,看了一眼李二宝,又摇摇头,大袍一甩,卷住几人,窗户“嘭”的一声打开,一道流光飞出。 五日前那晚的竹林内。 “就这分别吧。” 李元宝看着不远处透过茅草露出的屋檐,似乎听到了那里家人的嬉笑说话声,心情一时沉重。 紧紧握着丹药和银票,李二宝背着包袱,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失望的看了眼李元宝,而后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往家走去。 “你不进去吗?” 苟道人与苟虞站在身后,苟虞忽然开口疑惑问道。 苟道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回道:“他怕他进去了就硬不起心离开了,不然不会在这分别。” 说完就见李元宝正了正衣裳,眼含着泪水,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对着家里的方向,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正要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小心捧了把泥土放在怀里收好。 半晌,李元宝收回盯着远处的屋檐和背影的目光,逐渐坚定,抹了把泪水,转身淡淡道:“我们走吧!” 第一卷:格物神思生化道法(完) 第1章 终进大阳2重门,自此天人划别分 一个多月后,千湖水泊,一艘数十丈长的宝船疾驰而过。 苟虞趴在一旁,百无聊赖,不时打量一番静默打坐的苟道人,又不时打量躺在躺椅上如老夫子一般津津有味看着医书的李元宝,实在有些忍不住吐槽道:“除了睡觉吃饭,你天天就抱着道书医书看,真是无聊透了。” 顺势翻过一页医书,李元宝随口接道:“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所以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练气者,通七窍也,是曰灵根、玄通、妙钥、统真、通枢、涵神、洞幽。” “所以有诗曰:一窍开时便通天,初时幽暗玄又玄。静侯静待无烦恼,灵根洞开入九渊。霹雳声声飞龙起,一片通明九重天。” “看似没什么关系,但眉心祖庭又称印堂,灵根窍,这些书籍中都有记载,两者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连自己这个练气士听的都懵懵懂懂,苟虞撇撇嘴,知道这些东西肯定说不过他,换了个话题不屑道。 “那公子你前几天把一只兔子活生生的拆下骨头来研究医术不是没把骨头装回去吗?” 李元宝微微笑起来,放下书,接着道:“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出生婴孩则有更多,看似与修行也无关紧要,但力道中需要练筋骨、换血髓,才能成就元丹。” “兔子虽然小,但骨头共有二百七十五块。比人更加复杂,所以当个检验知识的载体是够的,既然知道位置记下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你应该多看点书,这些书籍其中阐述了不少的道理,在俗世中称作格物致知,在道门中称为悟道。” “一个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另一个虚无缥缈,只靠悟性,我觉得都非正道。” 苟虞打个哈欠,嘟囔道。 “说来说去,这不还是没装回去吗?” 苟道人睁开眼,这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正色道:“到千湖水泊了,已经是入了宗门外围。” 李元宝起身走到宝船甲板上,宝船飞速掠过山川大地。 之前原本李元宝还对外面风景挺新鲜,看了几次,也就没觉得什么意思。所以近来都是看书或者与苟道人谈天论道尽量让自己对道门更加的了解。 李元宝下意识负着手,这是柳先生时常摆出的样子。 从宝船向下看去,只见天明气朗,风波盈盈,碧水连天,一望无际之下似连心胸也开阔许多。 依稀记得《朱氏一族游记》中也记载了此处,但也仅此而已,没再进去过。 见下方水泊中有不少红点移动,不时激起白色水花。离得远了,看不太清,似是活物。 李元宝明白,这是红鳞鲤一族了。 这时候,远远飞来几只大雁,光翅膀就足有数丈,还没到就一声声嘹亮酣畅啼鸣。 待到近处,为首者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青年,仙风道骨,宽袖大袍,倒是十分清秀。 一下跃入宝船内,打量了几眼,才对着苟道人稽首一礼道:“道友有礼,宗门规矩,勿怪!” 苟道人同样稽首回礼,才正色道:“自不敢忘。” 忽然,李元宝眉头一紧,感觉有一股什么波动扫过自身,随即想起苟道人所言。 大阳道宗外围共有两重护卫,千里水泊居住着四大妖部中的白羽雁与红鳞鲤,内还有一重千重山,也叫天门。 入大阳道宗,需要过的两重检查了,若是行船而来,则是红鳞鲤负责。 其二,则是过天门,道宗乃是由一巨大阵法包围,出入共有四道天门,由道宗门下真武、伏魔、镇狱、诛妖四殿分别负责把持。 大阳道宗除那四殿以外,另有丹符、神工、天地三殿位不涉常务,唯有紫薇一殿地位特殊,乃是历代大阳掌教所执掌。 过了千重水泊此关,如此又行了一个时辰,天边才开始陆续出现道宗弟子,皆是头梳道髻打扮,身着宽袖道袍,脚踏法剑,少有几个例外的。 如此又行了一刻,远远就见天上有道巨大门户,不时有人进出。 负责守卫的不再是妖部,而是正宗大阳门人。 待苟道人上前道明来意,便有道人上前查验身份,李元宝也依旧被道人用宝镜照过,这才放行。 过了这处,前方陆续开始出现座座大山,待行过,翠绿绵延,山色苍苍,透过云间雾气,依稀能看到云鹤起舞,苍松怪石,其间夹杂着猿声鹿鸣。 这时候,一路上道门弟子也多了不少,苟道人不欲太过惹眼,开始把宝船往更高处升去。 “这千重山山岳之中,多是外门弟子,但由于结丹后斗法胜出者才可开府,也导致能开府者必定是外门弟子中法力高深,善于斗法且护道手段高明之辈。” “此中便是如我家主人那般元婴练气士也有不少,都是手段高明,个个卧虎藏龙。开府后往往会布阵法护持,其人若是在修炼,不小心困于其中,困个三年五载也是平常。” 见李元宝有些新奇,苟道人笑道解释道。 点点头,李元宝也笑着赞道:“今生所见所闻,实不及今日之万一。” 苟虞一跃,跳到李元宝怀里,抬头认真道。 好似这是他家中所有,拿出来炫耀,得意洋洋。 “这算不上什么,我看你时常表情淡淡,仿佛没什么情绪,等一会儿见了那俩天工鬼斧般的大能造物,怕是根本把持不住心里的震惊。” 李元宝奇道:“还有这般物什?” 不由抬头看向苟道人,却见他笑意盈盈,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片山岳行了半个时辰也未走完,但这时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巨大山岳,如擎天巨柱般高耸入云,直插云霄,他们已在高处但仍不见顶,骇人之极。 其余山岳虽也高大宽广,但与其比之却有如夜中萤火,不可望其项背。 见到这山,李元宝心中就是一动,果不其然,苟虞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 “这山名骊山,占地三千六百里,无可计重。乃是初代真武殿主合三位洞玄大能以大法力从海外搬移来的。” “其上有真武殿主的宫殿,名叫真武宝华元合宫,历代真武殿主多是居于其上,如今这宫殿主人是现任真武殿殿主宝华上真。” “海外搬移来?” 李元宝无力望了一眼极远处那承天柱般的巨大骊山。 这山只在半空中这段少说直径也有数百里,且不说他们从周国到道宗光赶路便行了一个多月。 而从海外生生搬移如此巨山到此处,李元宝完全想不出那是个什么样子,张张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说。 “往常听闻神仙手段,如今看来,一点不虚!” 李元宝沉默片刻,叹道。 忽然,苟道人想了想,对着骊山稽首一礼才提醒道:“对了,今年道学监开学就由我真武殿负责,一般来说,真武殿主或者副殿主、真武大执事会去一个。” “你需得记住,如果真武殿主亲临,上真的尊号全称是大阳道宗真武殿主,真武道统执掌,大阳真武元合宫宝华上真!” 李元宝点点头,比起搬来骊山的震撼,这么长的称谓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是小心记下,想了想,不由追问道:“大执事是谁?按道长这么说,他的地位近乎不比副殿主差了。” “大执事乃是宝华上真亲传首徒,看书 .uuans.已转生重修过一次。但若是与副殿主相比还要尊贵些。” “大执事今生要是能够晋升洞玄,那便是下任殿主,真武殿的主人。堪比凡俗国家之太子,自然尊贵无比。”苟道人解释道。 待到近处,骊山已完全遮蔽了阳光,无比广大地方全是骊山阴影,行在这阴影之中,一路所见所闻似乎完全偏离了原本世界。 早先听闻的传说中神人摘星赶月,破碎洲陆或许还有些夸大嫌疑,如今神话照进现实,李元宝觉得说的怕是过谦了。 过了骊山,远处依旧是一片山峦,待过了这片山峦才见一片广阔平原城池。 李元宝眯着眼睛,此时刚过正午,但远处高空天上隐隐传来淡淡金光,并不刺眼,但惹人注目,只肉眼看来,就如双日当空,明亮无比。 果然,苟虞适时又得意道:“这便是第二个了,这是我大阳道门的至宝,万寿洞霄宫!” “自有大阳道门起,它便屹立当空,有若大日遍照,大阳二字从它身上而来,它其从来没有下落过到地上,每代掌教玄霄道君都居于其上。” 李元宝点点头,虽然他感受不到那种伟大,但听起来似乎要比搬来骊山的那几位大能更加恐怖,不由问道。 “那此代掌教至尊玄霄道君的尊号全称为何?” 苟虞对着万寿洞霄宫一点头,算是行礼,才话音郑重道。 “大阳道宗掌教,大阳道统至尊,万寿洞霄宫主宰,大阳紫薇殿殿主,紫薇道统执掌!” “大阳元皇金阙紫薇玄霄道君!” 第2章 考校入学道学监,道学9门18道 李元宝深吸一口气,光听玄霄道君的尊号就让人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般想着,也对着那座金顶郑重稽首一礼,以表自己的敬意。 苟道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李元宝这人实在有些矛盾。 他性子看似温吞儒雅,文人傲气,但骨子里实际十分残忍,当日用石头砸死黄鼠狼那一幕,以及前些日子拆掉兔子骨头做医术研究,一般人完全不会这么干。 一直没表现出来,不过是现在没什么实力,被动的压制着,并且儒雅外表让人看着人畜无害。 再者似乎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总是与别人不同,有时候像个夫子,有时候依稀不自觉让人听从他的话,就如那日叫自己送布巾,自己直接就去做了。 又不由想起苟虞与他说的事,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就能自悟神魂出壳,只是凭黄鼠狼小妖迷惑他,就能理清并且很快用到别人身上,还用着别人神魂试验煞气的功用,以及旁敲侧击用兔子欲求解读力道。 一件两件或许有碰巧之意,但这么多事情下来完全可以看出李元宝这人太过聪明,并且没有太过明显的善恶观念,只在乎一些他在乎的人。 这些事情最近老是浮现在苟道人脑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不知道把苟虞交给他是不是对的。 活了数百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妖孽一般的人,从没学过道法,却靠着自己能自创似的用出来。 “前面是真武城,我们不进去,直接绕路去道学监吧。” 回过神,苟道人心不在焉的说道。 苟虞下意识回头,就见苟道人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远处的十个巨大片状山石似的山峰,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才又转向李元宝。 举起爪子,指着前方片状山峰介绍道:“公子,我们现在算是进入我宗门内部范围了。” “那里是道宗剑冢,里边全是宗门先辈的随身剑器,非灵性自有,都没办法在这里存身。” 此时太阳高挂,剑器间闪动着白芒,有些刺眼。 李元宝眯眼望去,只见中间插了把巨大剑器,呈纯黑色,占据中央,光芒照在其上,也不反光,像是被它吞掉。 而围着它的远处分散了九把形状各异的剑器,有些剑体粗犷,有些薄如蝉翼,显然也不一般。 而围在这九把剑外又围着各九把剑器。如此循环,使得剑冢占地颇广。 而远远看去见到的十座片状山峰,便是这巨大的十把剑器。 李元宝正要细细看下,只听见后方远远的传来一声剑鸣,似哀似泣,让人听了不自觉就有种心酸的感觉。 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远处飞速疾驰而来一柄青色流光,直射剑冢。 直到来到剑冢前,才有破空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哀泣剑鸣,青色宝剑划出一个剑花,就要冲向那柄黑色巨剑。 这时剑冢内一柄剑器发出蜂鸣,随即冲天而起,迎上那柄青色剑器,两剑便在空中交锋,传来叮叮铛铛的撞击声。 李元宝急忙抬眼去看,结果根本无法看清剑器轨迹,但不过数息间,就见原先剑器落回原处。 随即那柄远处飞来的青色剑器落入其周围,李元宝眯眼看去,只见那边剑周围已有了八把,加上新来的这把,刚好凑成九把,又形成一个循环。 李元宝不由转头看向苟道人,正想开口问,就见苟道人望着那把青色剑器正色道。 “看这方向,应当是我真武殿的一位长老坐化转生去了。” 说着对着那把青剑郑重打了个稽首,才道。 “不少长转生后会留下他的随身剑器守护我道宗与人道,若他将来未能转生归来,重拾剑器的话。” 说着沉吟了下,李元宝下意识觉得苟道人他想到了他自己与那位宁州道主,就听苟道人继续道。 “那这把剑要么灵性散去,直至腐化,归于尘土,要么会另寻宗门后辈认主,替他守护。” 李元宝点点头,才放眼望去,只见周围经过的道宗门人无关修为皆是停下郑重行礼。也不禁触动。 这剑冢之内,也不知道历代以来埋没了多少柄神剑,光看如今这规模,占地百里之遥,里面来来去去皆是道门门人。 对比之骊山以及万寿洞霄宫,李元宝觉得或许这才是大阳道统的传承,不禁也跟着郑重打了个稽首! 待得礼毕,苟虞明显察觉李元宝情绪比之前低了一些。 但于他而言历代道门都有数不尽的门人战死,连他都已经习惯了。 又行了半个时辰,远离了剑冢,前方现出一片亭台楼阁,轩峻壮丽,犹如花下瑶台。 此处绵延数百里,看去比之真武城只小上些许,uu看书 .uknsm 远远看去,不时能看到道学监中有人在其中如是猿猴飞跃,或是百变神行。 到了这边,苟虞顿时兴奋起来,大声道:“这就是道学监了,我们快下去吧!里面供奉着历代掌教与先辈,无人可在他们头上飞行。” 苟道人自然也知道,一挥手收了宝船,伸手微微一托,三人缓缓下到道学监门口。 “李公子,道学监情况路上已经与公子说清楚了,里面我无法进去,这是宁州道与你的推荐信函。” 苟道人深深看了一眼苟虞,从怀中的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李元宝。 李元宝郑重接过,环顾一眼四周,道学监门口停留了不少人,大多都在此处告别,深吸一口气,承诺道:“苟道长,既然你把苟虞交给我,我李元宝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必然会照顾好它。” 满意点点头,苟道人固然对李元宝行事风格有些异议,但对这点从没有过怀疑,笑道:“若是有缘,你我或还有再见之日。” “父亲!” 苟虞忽然插话,跳到苟道人身上抱住他,眼中含泪,即便早已知道苟道人将来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分别后,是否还能再见,呐呐半晌结果什么也没说出口。 摸了摸苟虞的头,苟道人笑笑,把它放下,逗着它笑道:“以后不要胡闹了,多听公子的话,他少年老成,而且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 苟虞含着泪,只能使劲点头。 李元宝上前将苟虞抱起,正色道:“道长忠义,李元宝不敢置喙,惟愿道长如愿以偿,求仁得仁。” 一百一十一 写个小说还被骂。对不起看的朋友了。本身自己家厂子和工作室就忙,每天偷点时间写已经很累,签约不了吧,就算了。写写还要被骂,真是脑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