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逆天庶子夺嫡》 一、密函 李智云。 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第五子,也是李渊大业年间唯一的庶出儿子。 按历史脉络的走向,他应该在李渊晋阳起兵之际,死在了长安。 他是以唐国公质子的身份从河东郡解往长安,被刑部尚书阴世师所杀。 而同在河东郡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则得到了李渊的密函。 两人在父亲准备起事的前夜,撇下了李智云,悄悄的逃出了河东郡。 “我虽是庶出,但并不是傻子。” 李智云嘴角一抹冷笑掠过。 现在是大业十三年。 李家在大业十四年,可是要开国定国号的,自己怎么能死! 既然生在帝王家,心机必须缜密,煎熬也是难免。 若是一般的簪缨贵胄,自己倒是可以跟别人的穿越一样,逗猫惹草,学着享荣华富贵。 可眼前的每一个倏忽,都可能是生死关头,自己首先得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可能活得更好。 甚至,才可能把大唐抓在自己的手里。 而在穿越来的三个月前,李智云就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 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系统金手指。 “大丈夫顶天立地,不用撮尔小伎俩。” 十四岁的李智云,只能苦笑安慰自己。 穿越者没有系统! 要立足都艰难,何况李智云即将身处险境。 好在,李智云穿越前是个古兵器、古战场的研究爱好者,对唐代花过一点心思。 “没有系统也不能等死……” 他没有故作高深,毕竟命是自己的。 于是,在一两个月前。 他写了三封书信。 然后,以不具名的方式送出。 开始谋划未来的出路。 这几日,他每日都在河东抚慰使的府邸关注着太原方向的信使。 李渊现就在太原。 李智云没有过早离开河东郡,提前逃出宿命,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不想破坏历史轨迹,暴露李渊的起事图谋。 第二,他想弄清楚,自己这个庶子,在李渊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这两个问题对李智云都很重要。 第一个问题,关乎大唐会不会建立起来。 第二个问题,关乎自己要不要夺嫡。 而这两件事的结果都需要点耐心。 果然,在这一日,有快马信使匆匆赶到了府邸。 信使推开门吏,从李智云眼前飞奔而过,密函直接就送到了兄长李建成的手里。 李建成看过密函,不禁心里大惊。 父亲虽然没有在信函里明言,已做好在晋阳起兵的准备。但父亲催促他赶快去太原府,帮助整治军备,北抗突厥之语。 这只是表面文章。 而信的潜台词,李建成一下子就领悟到了。 尤其是父亲在结尾落笔速速动身之语,已经透出了紧迫感。 自李渊被朝廷封为河东道抚慰大使兼太原留守后,李渊就给自己那个南下江都的表弟——隋炀帝杨广,表了自己绝无二心的决心。 他北上太原抗击突厥,只随身带走了李世民。留下李建成、李元吉和李智云三兄弟在河东郡。 不外乎就是想让杨广放心,自己不会在大隋的遍地狼烟中,再树一杆反旗。 而李渊在太原一边阳奉阴违抗击突厥,另一边暗地里等待起事的时机。 他临走时,嘱咐李建成在河东郡,要为准备起事密接豪友,甚至招兵买马。 自古: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除此之外,还得要和衷共济者。 李建成得父亲秘授机要,于是留在河东郡做质子,暗地里配合父亲结交关陇士族和天下的豪杰。 只是,招兵买马一事倒是一筹莫展。 毕竟,李渊在太原留守任上都被朝廷的人看得死死的,李建成在河东郡更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 现在父亲让他尽快去太原,也只能作罢了,容不得自己在河东郡逗留。 已经到了破局一刻。 李建成皱眉,伸手准备烧掉手里的密函。 李智云不失时机的走了进来。 “大哥,是爹的信函?” 李建成一愣,但没有停手,引燃了信函。 “是爹的信。他要我去太原,跟他一起整治军备,抗击突厥。” 这时,李元吉也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他一把推搡开李智云,还嫌弃的撇了一眼。 然后又欢喜的问李建成:“哥,是不是爹让我们去前方杀突厥狗?” “嗯,是的。你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动身。” 李智云看李建成的眼神根本没有看自己,他这话好像就不是对他说的。 而密函此时已经变为了灰烬。 “爹是让我们三人一起吗?” “不……”李建成没敢看他的眼睛。 “你还小。这一路我也无法照顾你们两个小的,元吉跟我一起,你留在府邸。” “这是爹的意思?” “嗯,算是。” 算是? 李智云看着变为灰烬的密函,心里一点点变得如死灰一样。 在此刻,李建成说他一人无法照顾两人,不过是一个托词。真实情形,也许如李建成所说,就是李渊的意思。 “五弟,委屈你了。我们李家总是要有人留下做质子。朝廷这几年远征的将帅,也都是如此。过几日,北边的战事消停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李建成的解释,让李智云面色冷然,默然不语。 而李元吉在一边有些得意的笑着。 他比李智云大几个月,但李家这几兄弟,哪一个都不愚笨。他非常清楚,这一走,三兄弟中留下的那一个,一定是凶多吉少。 “哥,既然爹都安排好了,你也甭安慰他。” 他有些不耐烦,觉得李建成的话有点多余。 李智云看着李建成和李元吉那陌生的嘴脸。 他明白世事无法改变后,心里的杀机顿起。 他背过身,说道:“爹就没说留下我做点什么?既然如此,那你们给爹带几句话……” “你说!” “你们告诉他……裴寂、刘文静、刘世龙、赵文恪、唐俭、长孙顺德、刘弘基、张平高、李思行、李高迁、许世绪、钱九陇……” “五弟,你提这些人干什么?” 李建成脸色大变,赶紧制止道。 他怎么知道这些人? “五弟!” 李建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五弟如此的可怕。 二、家财 李建成非常清楚,李智云说的这些人,都是爹和他、二弟李世民近年暗地结交下的关陇和山东的士族和死士。 那一个都是秘不可宣的人物。 他们都是准备跟李渊一起起事的人。 李智云信口而出,绝不像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五弟,你信口开河提这些人名,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要瞎讲。” 李智云冷笑一声。 “外面早就有谶语,说李家要取代天下。我说这些人名也不是瞎猜,是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老者对我讲,这些人是爹用得着的人。他另外还对我提点了几句。” “梦?他还提点了什么?” 李智云看李建成满脸好奇,知道鱼已上了钩。 “老者还说,李家要想成事,除了结交这些人之外,还得在两地招兵买马,方能成事。” “哪两地?” “眼下,刘武周进逼汾阳宫,这是最难得的机会。爹应该借机在太原招兵买马,明为抗击刘武周,实为壮大李家的实力。” 李建成刚才在李渊的密函里已经看到此一节,知道太原现在的确是准备招兵买马。 他心里大惊不已。 李智云是不可能飞越千里,知道爹在太原干什么的。 在密函没传来之前,他怎么可能知道太原在招兵买马?何况密函现在已经被自己烧掉了。 难道这小子真的有神助? “还有呢?” “还有就是在河东郡招兵买马。” 李建成心里一沉。 “河东郡?这地盘我们李家没经营两年,到处是朝廷的人。一时根本展不开手脚。” “如果我没猜错,爹为在河东郡招兵买马留下了一大笔钱财?” 李建成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没有吭声,也没有反驳。 “爹既然留下了钱财,这跟我梦里老者的说法就是一样。河东郡招兵买马之事,也是刻不容缓。” “可我和元吉……” 李建成一时语塞,他得跟李元吉一起跑路,怎么可能留下来干这种危险之事。 “我想,既然我也留下了。除了做质子,还应该呼应太原的起事,继续在此地,用这笔钱招兵买马,甚或是打通河东郡朝廷官兵的一些关节。” 李建成默然了。 李智云的话不无道理。 这笔钱想全都带走是不可能的,何况自己带着这笔钱逃到太原,爹并不会因为这笔钱没有花出去,而大为高兴。 反而,如果真的如李智云所说,用这笔钱能够在河东郡呼应太原起兵,那就算是自己一个当机立断的明智之举了。 “你的意思是……把钱交给你,你在河东郡按梦里老者之意,继续招兵买马?” “没错。老者说两地招兵买马,说得千真万确。这笔钱一定可以拉出一支队伍。就算不能明里做,也可以暗里收买河东守备军。” 李建成微点着头,但他有些迟疑。 李元吉捅了捅他,“大哥,爹真的留有钱财在此地的话,我们还是带走好了。” 李建成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小数目……我也正愁这些钱财目标太大,全都弄走,可没有办法上路。如果五弟的梦果然是神助,那倒是一个好方法……” “五弟,哥就这么定了。”说着,李建成从腰际取下几把钥匙,拍在了桌子上。 “宅邸后院有一密道,内有一个府库。我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交给你了,你按你……梦里的那位老者之言,在河东郡好生为我们拉出一支军队。那时,也算是你和我两人的大功一件。” 李智云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比自己想象的还顺利。 他一把抓过钥匙。 “大哥放心,怎么做事我比谁都清楚。” 李元吉没想到,李智云几句话就捡了一个大便宜。他有些忿然道:“大哥,要不我也留下!” 李建成瞪了他一眼,“爹没让你留,你留什么留。” 他又对李智云说道:“五弟。你手里是我李家的财富,可要小心为妙。若是你个人遭遇不测,你一定不要把这家财供出来。你娘在太原,也不会答应的。” 李元吉一听,冷笑道:“就是,你娘可在太原。这些钱财,你可不能随便乱花。” 李智云听着这些威胁的话语,心头一凛,一个寒颤。 李家这几个子嗣,没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做事,都是往滴水不漏上靠。 “放心,我是李家的人,我为李家着想也是为我自己着想。难不成,我还要害自己。” 看着李智云拍胸脯的样子,李建成对他这话一时还咀嚼不透。 听起来意思倒是那个意思,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找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三兄弟就此作别。 李建成和李元吉趁着夜色即离开了抚慰大使府邸,离开了河东郡,策马即往太原飞奔而去。 抚慰大使府邸一时间,除了一些下人,也就只剩下李智云做主。 李智云等到更深夜静时,独自一人掌灯前往府邸后院。 他摸出钥匙,打开一间废弃的杂物间。然后,在室内找到密道入口。 李智云猜测,李渊虽然在河东郡时间不长,但他离开长安到任,就一定是把全部身家都带到了河东郡。 何况,李渊应该早在两年前,就判断出隋末的形势。 他离开长安,就一定做好了养精蓄锐的准备。 就算他北上太原,在此地也应该留有不菲的财产。 李智云打开密道的门,就见这密道很深,净高起码有两米,宽度两米,看着可不像是随便挖个坑埋点东西的样子。 李家世袭了三代的唐国公,又曾是西魏、北周、隋朝的权臣贵胄,手下上万雄兵,有些财富是能想象到的事。 李智云安慰自己别太激动。 “多少都不论,这就算是你老人家补偿给我的了。” “最好别太多,多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弄走。” 他掌灯往地道深处走去,但见地道两边还挖有一些仓库。 在第一个仓库,他看到了整箱整箱的雪花银。 那场景简直太壮观了。 就像是古代的银库,钱财在这里就是粪土。 第二个仓库,是整箱整箱的黄金。 …… 第三个仓库,数百套的明光铠和兜鍪。 第四个仓库,数以千记的横刀和两当甲。 第五个仓库,各类兵器,弓箭。 …… 三、姐疼你 李智云一屁股坐在一箱黄金上,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他刚才抑制不住兴奋,点了个数。 这密道仓库内共计有一百二十箱白银,外加一百二十箱黄金。 现成的兵器和甲胄,可以武装两千人左右。 这么算起来,自己要是靠这笔钱财和兵器甲胄,拉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都是可能的。 另外,让他惊喜的是。 这密道线延数百米,可以直通城外。 李渊当年把这事设计得十分的周全。 难怪,这些兵器财宝能悄悄的藏在这里。 如此,也给李智云留下了一个运宝的空间。 李智云于是在第二日,将府邸的下人全都打发走了。 他自己也立即动身从密道离开了府邸。 否则,朝廷一旦察觉李建成和李元吉消失后,一定会将他缉捕往长安。那李智云恐怕就难有改写命运的机会了。 李智云不愿有任何一个闪失,将自己推入这种险境。 而他离开郡城后并未走远。 三日后,李智云在一个小镇的客栈,就听到外面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 听这声音,可不是三五匹马过路。 李智云翻身而起,推开窗棂查看。 就见来的并不是朝廷官兵,而是从南边过来的一支马队。 他仔细的一打量,见这支马队赶马的都是些精壮的汉子,而且随身和马背上藏有兵器。 他们的装扮都刻意掩饰了赶马人原本的身份。 这应该是一群兵士。 而为首的是两位清秀而俊美的年轻人。 他们驻足后在四处张望,面露出一些担忧之色。 李智云并没有慌张,他冷眼看着,毕竟自己也是老社会人了。 其实,他第一眼就觉察出一些端倪了。 那两位公子哥打扮的人,应是女娇娥。 不过是女扮男装,为行走在外更方便而已。 李智云心里暗喜。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支马队正是自己等的人。 此刻,李渊在太原起兵的消息还未传到河东郡,所以,李智云倒没过于胆怯,一动不敢动。 他于是出了客栈,直接走向两位女娇娥。 一边走,他一边打量着两位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神。 两位可都是大美女。 只是瞬息间,他就判断出其中一位的身份地位明显不一样。 他面露微笑走了过去。 其中有一位年岁稍大一点的女子看他露面后,脸上已经荡漾开温情的笑意。 “姐,你们来啦。” 李智云称呼为姐的这位,就是李渊和窦氏所生的女儿李秀林,开国后被封为了闻名的平阳公主。 李秀林一见李智云全须全尾的走过来,心里就很高兴。 两人虽然也是同父异母,不过李秀林继承了她母亲窦氏的漂亮端庄,贤良淑德的优点,对李智云是疼爱有加。 李智云那个时候就是她最小的兄弟。 她打量着李智云,面露忧色:“智云,久等了吧。” “你们……才是够快的……” 李秀林虽然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李智云,但她还是保持着必要的警觉。 “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先到你落脚的地方再说。” “好,我听姐的。” 李智云卖着乖,帮忙招呼马队找地方休息。 三人于是进了客栈,然后到了李智云的房间内。 “怎么样?你担惊受怕了吧?” 李秀林拉着李智云的手,上下打量着,眼里充满了溺爱。 这一刻,李智云被一秒破防,说实话心都要化了。 毕竟来自一个漂亮女人真切的关爱,很具有杀伤力。 而且,就他所知,此刻的李秀林也是身处险境中。 他不想在李秀林面前显示出他那早已超出年龄的成熟一面。 于是眼圈一红,差一点要哽咽起来,但又故作镇定的忍住了。 这么一波情绪转换。 李智云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姐!我就知道你最痛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你就不怕是别人诓骗你的?” “诓骗我?我也得来一趟看看。总不能让你眼巴巴的在这里等吧!” 李智云到这个小镇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李秀林写了一封信。 他要李秀林带一支马队到这个小镇来会面。 “姐,姐夫也去太原了吧?” 李秀林此刻已嫁为了人妇。她丈夫柴绍,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在长安任过左千牛备身。夫妻两在李渊晋阳起兵时,正在临汾老家。 李渊密函招李建成的同时,也密函招柴绍奔赴了太原。 而李秀林则留在了老家。 “嗯,他追随爹去了。”李秀林点点头,简短的回应着。 因为,李智云没有跟李建成他们一起去太原,这有些让李秀林伤心。所以,她一见面没有问李智云,为什么没有去太原。 她不想对自己的爹评头论足,但又心疼这个弟弟。 庶子地位卑微是事实,而爹的考量岂是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品评的。 “爹一起事,长安的府邸也不能回去了,临汾老家可能都呆不住了。你就跟姐一起吧,我们去叔父那儿。”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秀林提到的叔父,即是李渊的堂弟李神通。 李神通此刻还在关中扈县。 “那你叫我带一支马队来干什么?” 李智云没有立即说出密道内的秘密,而是瞟了一眼李秀林身边那一位高挑的男装美女,说道:“姐,你还没介绍,这一位公子是……” 李智云有感觉,这个女子跟自己并不认识,就算是认识,也可能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 所以,他就毫不避讳的问出了口。 李秀林脸一红,“她不是什么公子,她叫高惠通,是姐新近结识的一位女侠。” 高惠通? 李智云觉得这个名字自己怎么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太起来。 穿越而来后,李智云一直在努力的回忆初唐的英雄豪杰,心里运筹着,要怎么样把初唐时这些人物纳为己用。 这位高惠通,自己应该是在记忆里整理过,她是谁呢? 她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李智云猛然想起。 高惠通就是李世民身边的一位女刀人。 她还参与了玄武门之变,说起来本应该是一位女中豪杰。 只是,历史上关于她的记载寥寥数语,也显得她很神秘。 李世民一生,依靠个人魅力,笼络了不少英雄豪杰在身边,所以成就了他后来的帝王霸业。 这是李智云非常清醒的一点。 所以,穿越而来,李世民才是自己真正要竞争的第一人。 只不过…… 四、算什么男人 “如果某一天,她要在我和李世民之间做一道选择题呢……既然她还没有成为李世民的人,那自己就当仁不让了。自古道:先下手为强。” 李智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此女子一定要为自己所用。 能被李世民选为身边的女保镖,又能在玄武门之变中出风头,不用想,此女子绝对不简单。 更何况,一见高惠通的面,李智云就领教到她眉宇间的冷艳中,还有果决和肃杀之气。 心里想着,李智云张口就来:“这位姐姐生得好美,我还以为是一位俊美的公子哥呢。” 高惠通此时年龄比李智云略长,许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赤裸裸评价貌美,脸皮也薄,一下子脸上就腾起了红晕。 隋唐之际,尤其在北方,胡汉民族间的融合和相互影响,男女间并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的约束。 李智云这种话其实并不轻佻,倒是很令女子心喜。 “智云,姐还在等你说正事呢。” 一边的李秀林有些嗔怪道。 “嗯,对对对!我们说正事……” 于是,李智云把河东郡城李府内埋有财宝的事一说。 只不过,李智云把运金银的事,说成了是李渊要他随机处置的意思。 “那爹让我们运到哪里呢?”李秀林对爹能让李智云来处置这么大一笔钱财,心里还生出了宽慰之心。 “去太原已经不可能了。河东郡的守将,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已经把北上的路截断了。所以,只有运往关中。” “运到叔父那里?” 而李智云早就想好了这笔钱财的落脚地和用途。 他不会让这笔钱重新落入李渊手里。 “我们先进关中找叔父,如果叔父那里可靠,再相机行事。” 李秀林沉呤一下,点点头。 相机行事,对姐弟俩而言是唯一的选择。 两人于是商定好,就在当晚动身返回河东郡城。 并连夜从密道内将财宝和兵器等物启运出来。 一行人继续装扮成商队,就往关中去。 这一路,因为马队目标大,一路上只能昼伏夜出。 好在李秀林带的这些人都是柴家子弟兵,行伍出身,训练有素,个个可靠忠诚。 一行人星夜兼程,往关中行进。 走了两日,他们就打探到消息。 李渊已经在晋阳起兵。 此时的李渊,已然等到成熟的时机。他提出了“废皇帝而兴代王,兴义兵以檄郡县,改旗帜以示突厥”的主张。 李渊喊出废除隋炀帝杨广,立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帝的口号。 这跟历史上好多假惺惺固守君臣之节的起事者何其相似。 李渊在太原于是大张旗鼓的应募兵士,已经得了数万兵士。李渊也不再跟突厥暗通款曲,而是驰报突厥,提出跟突厥“共和亲”。 突厥始毕可汗闻讯后,当即答应出兵相助,并遣将送上马匹数千计。 李秀林听闻后很高兴,父亲的起事听起来很顺利。 若是大军最后要进入关中,他们正好也可在关中与大军相汇合。 而李智云不动声色,这些情形他已经预料到了。 “反正都是给我打江山……” 一行人继续往关中走。 这一路,李智云有李秀林和高惠通两位美女作伴,三人有说有笑,倒也还轻松。 李秀林十四五岁就嫁给了柴绍,也有好多年没见过李智云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几年不见,会变得如此博学和风趣。 一路上,弟弟对山东、关东和关中诸地,似乎非常的熟悉。 对某一地,发生过何战事,都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甚至,说道当今天下的大势,他分析得也头头是道。 他还说,父亲一定会乘虚而入,在长安称帝。而他自己最终也将帮助父亲西平北剪,南征东扩。 李家有鲜卑血统,一直尚骑射,尚武。 而且不分男女,自小都要接受严格的训练。 李秀林自幼也是如此。 她跟随柴绍后,隋朝已处于动荡之中。她对父亲最终将起事深信不疑,只是不知是哪一天而已。 所以,李秀林对兵事一直有浓厚的兴致。 她有点替自己的弟弟抱不平。 以她对其他兄弟的了解,李智云对世事的见地,至少是超过李建成和李元吉。 这一日,马队进入关中后,一夜的疲惫,于是马队照例找一些远离官道的僻静地方停下来,开始休整。 李智云也有些疲累。 虽是晨曦初吐,又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他根本不及欣赏这些景致,蒙头就睡了过去。 时值初夏,睡了半响,李智云就满脸汗津津的,又觉得蚊虫叮咬得厉害。 他烦躁的起身,看了看四周。 除了几个轮值的兵士以外,其他人也都还在酣睡。 他嗅着密林里一丝从附近飘来的水气,顿时心里就心痒起来。 这个时节,要是能在碧水中畅游一番,该多么惬意啊。 想象着泡在清凉碧水里,李智云朝来时看到的一湾峡谷溪流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溪流的声音。 李智云加快了脚步。 “本少爷也有好多天没有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了,难得啊!” 不觉间,他已走到了溪流边的一块大石前。 而耳边却传来了有人戏水的声音。 谁? 李智云放轻了脚步,心想,许是野外的农夫或是樵夫。 或是九天仙女? 他攀爬上大石头,头伸过大石头顶,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香艳的一幕。 只见一潭碧水里,高惠通赤身正坐在水中悠然的洗涤着。 平素,高惠通也不施粉黛,都是一身男装,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此刻,终见她露出女儿本色。 虽是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也难掩她一头黑瀑一样的长发,在碧水中,谁身姿妖娆的摆动;还衬得羊脂白玉一样的肌肤,光洁莹润,水里也是旖旎风光无限…… 李智云呆看了几眼,才察觉,自己这番作为有失君子风度。 “罢了,也不是我有意要偷看的……不过是自己撞上了。” 李智云于是缩回身子,准备往回走。 却在这时,听到高惠通冷声说道:“有胆看,却无胆站出来,算什么男人?” 李智云心想,嘿!你什么意思? 我不过看了两眼而已,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他于是又返回头去。 刚从大石重新露出头,就见高惠通只露出一个头在溪水里,对岸边已经站着三个粗壮的强盗。 李智云一眼看出是强盗,因为三人穿得非兵非民,又各自掂着一柄环首刀。 此刻,都盯着水中的高惠通,眼里冒着淫邪的光,脸上挂着狞笑。 五、贴身丫头 其中为首的那位盗匪,干脆蹲下身子。他用刀指着溪水中不敢露出脖颈以下的高惠通,嘻嘻的笑道:“我说小妞,爷刚才已经看得火起了,你不给爷败败火,那可说不过去。” “赶快上来,让爷们爽快了,然后跟爷走。” “你要是一直泡在水里,我们几个可就下来陪你一起戏水了……” 三人说着,哈哈大笑。 而水中的高惠通满面红晕。 刚开始,她还镇定自若,现在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衣服还在岸上。若是要跟这几个亡命徒斗,恐怕只能赤身相见了。 盗匪说笑着,也失去了耐心,有盗匪就开始脱身上的衣物,准备往溪水里去抓高惠通。 李智云一直不敢吭声,是害怕高惠通说自己在偷看。 另外,他也想看看高惠通的真本事。 可这场面是越来越难堪,高惠通只剩下羞愤,根本不敢出来赤身搏斗。 眼看盗匪要下水,李智云没有奈何,他只得从大石头后站了出来。 “呃,你们三个家伙,人家姑娘可没邀请你们下水。” 说着,他飞身跳到石头下,捡起岸边高惠通的衣物和一柄横刀。 他不等盗匪们做何反应,先扬手就将衣物抛入了水中。 高惠通见此,也顾不得自己起身时动作弧度稍大会露出春光了。 她返身背对着几名盗匪,面向李智云,然后略一起身就将水里的衣物拾起穿在了身上。 饶是她动作迅疾,那一片大好春光也把李智云弄得不能淡定。 李智云等她穿好衣物,随手又将那柄横刀抛出。 高惠通伸手一把就接住了横刀。 锵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 只见高惠通眼里的杀意如寒星闪烁。 三个盗匪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一时大怒,指着李智云骂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来坏爷的好事,看我不一刀砍了你的狗头。” 此刻高惠通已经从水里站起了半身。 李智云笑道:“几个鼠辈,干掉偷鸡摸狗的事而已,也敢在这儿自称爷。” “小爷要是过来了,保准让你们三个吓得屁滚尿流。” 眼看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辱骂,三个盗匪气得哇哇乱叫。 三个盗匪于是就要下水过溪,指着李智云骂骂咧咧的要取他的小命。 水中的高惠通,突然间,她也往李智云这边走了过来。 等她上岸走到李智云身边,李智云小声道:“你放心,几个山贼而已,他们伤不到我的,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高惠通此时湿漉漉的长发披肩,一身衣物都被溪水湿透,透出了她傲人的身姿。 配上她冷艳不语的面容,说实话,李智云都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只是此刻,他还得说出男人该扮演的角色的那些硬话。 高惠通突然把手里的横刀塞到他的手里,语气淡然道:“我不是保护你,我是需要你的保护。” 此刻,三名盗匪也已经穿过溪流,正扬着刀冲了过来。 她这什么意思? 高惠通的眼里有几分揶揄,还有几分调皮。 而盗匪也已经上岸了。 就听一道风声。 李智云不及细想,他握刀在手,下意识就抬手格架盗匪劈头一刀。 只听“铛”的一声嗡鸣,李智云虎口一震,但他手里的横刀却稳稳的没动。 盗匪却被这一下震得倒退数步,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而他手里的环首刀,立时就被横刀挡出一个大豁口。 李智云也知道原主有天生神力,但第一次用冷兵器跟人如此真刀实枪的干,他原本有点小胆怯。 没想到,这柄横刀很开眼。 高惠通这柄横刀李智云见识了几眼后,知道它的材质不错,是很讲究的利器。 而三个盗匪手里的环首刀,根本不是这柄刀的对手。 那种材质上的劣势,在这柄横刀面前就如三根烧火棍。 李智云一时间也不手软,对欺身上来的另一个盗匪,劈头就是一刀。 盗匪本就有些胆气不壮了,突然被迎面一刀,手里的环首刀仓促迎击。 又是铛的一声,就听盗匪啊一声惨叫。 李智云这一刀直接劈断了环首刀,还一刀劈在了盗匪的肩颈,刀刃尽入。 李智云顺势一撩,一股鲜血如练喷溅而起。 他又一脚蹬在盗匪将软的身躯上,把他踹出了数米开外。 另两个盗匪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李智云飞身追了上去,扬手刺出,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另一个跑出去几步,只听嗖的一声,一块石头砸在了盗匪的后脑勺。 盗匪噗通一声就倒在了溪水边。 高惠通拍拍自己的手,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得意之色。 李智云追上前,一脚踏住准备起身的盗匪,沉声喝道:“说!你们是何方的强人?这附近还有你们多少人?” 盗匪被这一击打得头破血流,根本说不出话。 再被李智云千钧之势一脚踏在后背,顿时胸骨尽碎,吐出几口残血,一命呜呼了。 “真他娘的不经打,就这么一下就挂了。” 李智云一回头,就见高惠通此刻的眼神里,突然有些异样的看着自己。 李智云不及细想揣摩她的心思。 “走,我们得赶紧告诉姐姐他们,这附近有盗匪,此地不能久留。” 两人也不做无谓的耽搁,赶紧往回找休整的马队。 李秀林听说附近有盗贼,忙叫醒众人,重新上路。为保万全,他们先得从这峡谷内穿出去。 马队于是小心前行,兵士们都持刀拉弓,警惕的防备着。 走了半响功夫,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后,众人才稍放松了一些。 李秀林这才问道:“智云,你跟惠通两人怎么遇到的盗匪,我看她一身都是湿的……” 旁边的高惠通冷语道:“他偷看我在溪水里洗澡。” 李智云有些气结。 这小姑娘,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好歹自己刚才还帮了她一把,要不然,她得赤身裸体的跟几个盗匪打架了。 “他偷看?”李秀林瞪眼看着李智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可没有偷看,我只是刚好也准备找个溪流洗洗,没想到……” “那你看了没有?” 高惠通此刻的逼问,把李智云弄得像是做贼心虚了一样。 “我看……不是我要看,是你让我看的。” 高惠通冷笑道:“你以为我说那句话真的是说给三个盗匪听的?” 李智云一愣。 “哪句话?” 他猛然想起,高惠通在溪水里时,开口就说了一句是个男人就站出来的话。 现在想起来,她就是提示给他听的。 原来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在大石头后面偷看的那几眼。 “我……我承认……” 李秀林斥道:“好啦!这事到此为止。” “以后,从今以后,现在开始,惠通就给你做贴身丫头了。” 李秀林一句话就把两人惊住了。 六、美意 “什么?”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她做丫头?” “这事我做主了,”李秀林不容辩驳的看着高惠通。 有几分大小姐为丫鬟做主的意思。 高惠通白了她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李秀林一把拉过她,低声说道:“这可是我给你找的机会,后面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高惠通脸一红。 李智云虽然不知道李秀林跟她说的啥,但好歹一个老社会人懂得听话听音,脚趾头都能猜到两人安的什么心。 这是李秀林在把高惠通往自己身上推。 而高惠通令李智云不解的是,这女子行事倒是大胆,可一旦小心思被说中了又显得娇羞不已。 “弄不懂……明明很想做我的女人,又假装问为什么。” 老社会人也直摇头,感叹雌性亘古不变的变幻莫测。 高惠通在李秀林口中称为女侠、丫头,其实就表明她的身份跟豪门士族几乎没什么关系。因为,女侠也可能出身卑微。 不然,谁会在对一个大家闺秀做介绍时,先称呼女侠,后道其谁府上的千金。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刻意为之。 李秀林为她做主,让她做自己弟弟的贴身丫头,因为李秀林不是李智云的爹娘,不能做更大的主。 她有点想让兄弟收了此女的意思,只是方式委婉许多。 李智云心里暗笑。 “隋唐真的很讲人性,自己不能辜负了这些美意啊。” 三人一路放慢了脚步,说笑着,也一扫险遇强贼带来的紧张。 李智云也总是能感受到,高惠通那眉黛春山和秋水剪瞳里,时不时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 冷还是依旧有点冷,只是,冷中带有一种果决。 她是想要对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下手吗? 到了晌午时分,马队已经走出了峡谷,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整。 人困马乏,不能再继续赶路了。 李秀林多派了几个了望的兵士,四处加强警戒,以防万一。 然后,大家取出带的肉脯和干粮,吃一点东西后准备再好好睡一觉。 高惠通走到席地而坐李智云跟前,不带一丝犹豫的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子还撞了李智云一下。 李智云也习惯了她有时大马金刀的举止跟她天使一样面孔之间的差异。 他看着她,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息,带有一丝想象的味道。 他的眼里:不拒绝,不主动,也没打算负责。 高惠通撕下手里的驴肉干,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咀嚼着。 她难道就不困吗? 其他人都是狼吞虎咽的吃着,心里只想着睡觉、睡觉、睡觉!甚至好多人连续奔波后胃口尽失,倒头就睡。 她这是要跟我说心里话的节奏? “喂!你的刀术太差了,空有一身的蛮力,这样迟早会吃亏的。” 高惠通说话一向直接,只是这也太直接了吧,一点余地都不留。 李智云一时被怼得无语,连刚从杀人那儿获得的还未消散的一点畅快感,也弄得荡然无存了。 “你们鲜卑人骑马射箭还行,都不太会使刀。” 高惠通除了眼神里没有睥睨,语气里是满满的瞧不上。 李智云猛醒,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跟自己交流,她想要跟自己套近乎。 “无所谓,我的刀术差,有你保护我就行了。” 高惠通立马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要我保护你?你是儿郎,不是应该好好学学刀剑之术?” 李智云并非不通刀术。 一个古兵器爱好者,别说是《武备志》《纪效新书》等这些古籍里记载的《辛酉刀法》《单刀法选》《朝鲜势》等,就连《宫本武藏》这种文学作品里描写的刀剑之术,他都热衷仿效过。 他很喜欢模仿这些实战刀术。 不过,实战跟模仿训练完全就是两码事。 李智云在刚才击杀盗匪时已经就切身体会到了。 刚才他杀人时那两招,一劈一刺,简单而粗暴,碰巧遇上的也是不入流的家伙。 但要说那两招里没有之前比划的影子,也不尽然。 至少,他劈刺发力的基本要领是正确的。 “我可懒得学。你要手把手教,我倒是可以考虑。” 李智云恻笑看着高惠通,他还没忘记她把横刀塞给自己时,那种赶鸭子上架时决绝。 他就想把这个话题转换成另一种模式。 只是语气太过暧昧,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两人之间的时空,瞬间就凝固了。 高惠通突然斜乜了他一眼,一把拉起他的手,拽着他就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走。 “你这是干啥?” 李智云嘴上不情愿的嘟囔着,脚下倒没怎么迟疑。 他觉得这可能是高惠通一直想要的一个点,这个点就差那么一个火星,就可能快速的点燃她某种欲念。 两人的这番动静,让不远处的李秀林看在了眼里,她嘴角浮起一丝慈母笑,然后又轻轻翕合上了自己的眼。 两人拉扯着钻进灌木丛,走到了一个只有落叶的稍宽绰的空地。 高惠通放开他的手,将手里的横刀扔给李智云。 李智云接过刀,轻笑一声。 “你真的打算手把手的教?” 高惠通点点头。 “可我这个人,学什么东西,都是要有奖励的。要是没有奖励,我可什么都学不会。” “你也知道,公子哥们的德性就这样,不学无术是本分……” “你要什么奖励?”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又开始微红的脸颊,此时格外的有几分娇艳。 “我要的奖励很简单,你不必现在就给我,可以暂时存在你那儿。以后我要的时候,你得满口答应,毫不迟疑。” 李智云说完,眼光没有放过高惠通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他希望听到这番话后,高惠通不带一丝犹豫的点头。 因为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对她来讲非常重要的人。 而高惠通的表现的确不意外,她眸子里不带一丝犹豫的,说道:“好,我记下了。” 只是语气轻柔,少有的和声细语。 这种信诺,对李智云来讲非常重要。 “那开始吧……” 李智云打量着高惠通这柄横刀,他浮起了之前的一个一直不太好问的疑问,此时正好是个机会。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你锻造这柄横刀的名家是谁?我能结识他吗?” “他是我舅父,叫张鸦六。” “能结识他吗?” “也许能吧?他常年在深山里,很少下山,只要我去看他,他都会见我的。” 古代一些高深的铸剑大师,通常都不爱离开自己习惯了的锻造工场。因为那里有他熟悉和迷信的锻造原材料,所以隐居是常态,挪动地方后他们都害怕砸了自己的名声。 铸剑师在一个地方,就如在修行一样。 “我想认识你的舅父。” 七、刀术 “你识刀剑?” 高惠通见识过李智云指点山形地势和古战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但还未听他说过刀剑。 “嗯,粗通,粗通。” 人就是这样,可能自己心里越有谱的事越谦虚诚恳。 “你怎么看出我的刀出自名家之手?” 高惠通的好奇夹杂着一种倾慕,她好像认定了李智云是一个识刀的行家。 “嗯,首先你的刀材质上乘……” 李智云叠指一弹,刀身发出的嗡鸣声干净利落。 “这可是上好的钢材才有的声音。也不知道你舅父是用的百炼钢法,还是炒钢法……都是很费功夫的。而最令人意外的是,你舅父锻造时用了夹钢术,这已经算超越了时代……”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迷朦又发亮的眼眸,知道自己说的,她可能有些听不懂。 “超越了前人的技艺……反正,你舅父的这手艺很了不起,所以我猜他是锻造名家。” “你使这柄刀是不是很顺手?刀锋锋利无比,刀身又有一点韧性,这就是你舅父技法另一个高超之处。” “可以说,这是一口宝刀。别说若干年后价值连城,就是现在也价值不菲。恐怕得值十头牛的价。像这种刀,在我们李家也不多。” 高惠通莞尔一笑,“价值不菲倒是真的。舅父给我打造这口宝刀,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 李智云心知她舅父打造一口刀花费时间如此之久,可能是获得钢材的时间沿用的是古法。 “等我们落脚了,你给你舅父去信告诉他。我知道关中一个地方有好铁,我这儿还有一种锻造秘技,可以让他打造宝刀的时间缩短。甚至,可以在一天之内,打造上百口宝刀出来。你就这么给他讲,他听了一定很高兴。” 高惠通看着兴奋的李智云,未置可否。 片刻,她才俏皮的说道:“你讲这么多,是不是不想练刀?” 李智云耸耸肩:“行啊,你教导我好了。我可没说不练,又不需要拜师,还能得到奖赏,何乐不为。” 高惠通负手站到一边,下颏一抬,示意道:“我看你步伐还算是进退自如。我今日就先教你三招吧,这三招都是劈杀,起落连绵,势大力沉,比较适合你这种有神力的人……” 说着,高惠通随手扯过一枝树枝,以树枝为刀,身形随之一动,开始念念有词。 “北望南起,出刀如按虎势,这是第一劈……进左足,入洞势,左右斜劈各一刀……迎推刺刀势,最后一记背劈……”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的手眼身法。 她一凝神后,神色大变,就如临大敌一般。 那树枝在她手里陡然就有了几分气势。 她劈刺的时机和脚下的步伐,彷如每一劈都已得手。 这女子,真的不简单。 “后退步……要漫头五花,步步如营。切记,每一花,都要似退为进,可重新起势,出其不意,劈杀敌手……” 李智云心里禁不住要鼓起掌来。 就这么几下,一个妙龄少女就给他演绎了一番什么叫真正的杀人技。 那种刀锋掠过的沉稳自信,对刀的信赖和依存,完全就是把自己演化成了一个真正的御刀者。 “你先练好这三势,练上十天半月,等你身步和手法娴熟后,我再教你。” “好!” 李智云第一次爽快得不带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就有样学样的开始在空地里练了起来。 只是,李智云的刀一舞起来,跟高惠通又不一样。 只见他砍劈之间,气势如虹,连旁边的那些小树、灌木,都被刀锋掠得微颤。 这得益于原主有天生的神力。 李智云只知道原主以前精于骑射,能够开强弓,百步穿杨。 这多少是因为他老爹李渊有一手好箭法。其实,李建成和李世民、李元吉,哪一个的马上弓箭之术都很了得。 可惜高惠通这口刀是她舅父为其量身定制的,并不是很趁他的手。 李智云自己在府库里挑过一口横刀,不过以他的目光来看,他并不是很满意李府运出的这些兵器。 但高惠通这柄刀在他手里虽然不是很趁手,一舞起来,那种气势还是很令人惊愕的。 李智云专注的练习着,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身体发育不错,身高近八尺,让一旁的高惠通松弛下来后禁不住满脸的迷妹样。 此时的李智云,在她眼里就如威武的天神一般。 练了一会,她看出李智云也疲累了,高惠通即叫他住手。 李智云停手,他已是练得满头大汗。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平息着喘气。 高惠通从自己的衣襟里抽出手绢,然后很自然的就蹲在他面前,伸手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她这是真把自己当成贴身丫头了? 李智云没有动,他很享受有个这么漂亮的贴身丫头,能够随时贴心的伺候着。 尤是,高惠通的衣袖轻抚他面颊时,在一阵幽香里还麻酥酥的,多少弄得人有点心猿意马,意难平。 “你……刚才为什么要拉我进这里来?” 李智云被她刚才拉拽进灌木丛时,念头里最多的,就是她会把他怎么了。 “你总不会真想被别人看见,你的刀术是我教的吧?那说出去多难听。” 李智云脑瓜子一了,自己还真把自己高看了? 可是他看得出,此时的高惠通也像是一个被某种神秘物质支配着的女子,一样心猿意马,意难平。 “那你就一直偷偷的教我?” “你要是不怕丢人,我也可以在他们的眼皮子低下教你啊。” “那还是算了……以后我可是要指挥千军万马,总不能被别人嗤笑说我的刀法是一个女人教的。我还是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练习。” “对啊。以后,每到一个地方歇息前,我们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开始练习。”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说你跟我在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高惠通话一出口,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李智云的眼神里有某种邪性的东西。 “你姐都说了,我是你的贴身丫头,别人会说什么?” “我姐只是说笑,她还说你是侠女呢。我怎么可能把一位侠女当成奴婢来使唤。” “你笑话我……” 高惠通默然低下了头,片刻后才抬头看着李智云,眼里多了一丝沉郁。 “几个月前,我染疾流落到长安时,被你姐好心收留,还好心为我治好了身体。为了报恩,我给秀林姐说过,我愿为奴为婢伺候秀林姐一辈子。你姐却很高看我,从未答应要收我为奴。但在我心里,我就是你们李家的奴婢。” 李智云听她这么说,把他不太正经的心思一下给弄得尴尬了起来。 人家是心存感恩之心,你在想花花肠子的事,想怎么挑逗人家,这总是不合时宜吧。 八、首战 “你刚才不是还倔强着不想答应吗?” 高惠通脸一红,“我没想过是给你做丫头,我想的都是伺候秀林姐。” “给我做丫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啊。我这人最好说话,也没怎么学会做个花花太岁一样的公子哥;特别的尊重女性,对妇孺有礼貌,更不做欺男霸女之事……” 李智云越说个不停,高惠通似乎越羞涩,连头都垂下了。 这什么意思? 李智云脑子里一个闪念。 对了,难道她们说的贴身丫头真的跟传说中的通房丫头是一回事? “通房丫头”,李智云像奇谈一样听说过。 一般通房丫头,往往是比其他丫头地位高一点的,因为做的事不一样。 比如贾宝玉,袭人差不多就算是他的通房丫头。 袭人的地位虽是奴婢,但跟一个妾的地位差不多,只是还没有任何名分而已。 简单说,通房丫头,要知道什么叫通房? 就是丫头的房间跟主人的房间相通。 差不多就是要随时听候主人的吩咐,随时伺候着,贴身伺候着。 甚至在男主婚后,男主夫妻同房时,丫头都不得离开。 还要好生听着主人的动静,随时准备给同房的夫妻,擦汗递水…… “其实……我也还小。我姐只是让你照顾我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李智云想起自己这具才发育的身体,的确不应该想得过多。 “我们走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会了。” 高惠通的话比之前不知轻柔了多少。 李智云一番诚意的表白,让她认定了,李智云已经接纳了她这个贴身丫头。 她伺候好他,也算是给李秀林一个交代。 回到马队休憩之地,李智云就找个地方准备好好的休息。 他刚侧身把自己的身体腾挪好,准备闭眼。就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他没吭声,高惠通在践行她做贴身丫头的职责,自己再假意推脱,似乎是多余的矫情了。 随她吧。 不一会,李智云就甜甜的进入了梦境。 梦里,李智云继续在空地里练他的刀术,高惠通抱臂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只是,高惠通的眉宇间,阴晴不定,总是干扰着李智云的身法和步法。 练了一会,李智云有些懊恼道:不练啦,什么破刀? 他朝自己的横刀撒气。 说实话,小爷我根本看不上这些破烂货,我要成事,得弄些像模像样的兵器才行…… 而突然间,在他们周围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从灌木丛里突然跃出好些持刀的朝廷官兵…… 李智云猛的一下醒了过来。 他身边的高惠通也已然醒了。 整个马队的人都醒了。 在附近值更的兵士都跑了回来,在说,一群山贼追上来了。 果然,李智云一直担心的事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猜测,他们杀的三个盗匪,其实就是山贼在山下布的眼线。 山上没有消息,没多久就发现了他们的尸首,还发现了大队马队留下的踪迹。 李智云他们的马队有上百匹马,要想掩藏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伙山贼穷追至此,人马应该不少。不然,几个毛贼是不敢对这么大一队人下手的。 李秀林柳眉一蹙,抽刀在手,她问明了几个了望兵士后,知道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要大家抄起刀箭,二十人一队,准备迎敌。 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李智云忙过去问她:“追来了多少人?” “看起来有好几百人,应该是盗匪。” 旁边一个兵士道:“只是打了义军的旗号,旗号叫马。” “马?现在关中盗匪横流,流民四起,打旗号也不一定是义军。” “管他什么马还是牛的,我这些手下都不是吃素的,以一当十都不是问题。” 说着,李秀林吹了一声唿哨,那些柴家的兵士顿时迅疾如兔,操兵器就列队。 第一列是横刀。 第二列则是弓箭。 第三列是横刀。 每一列只见相距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这一声唿哨,让兵士们如得了号令一样,显见她和兵士们的默契不少。 看着李秀林指挥利落,镇定自若的飒爽英姿,李智云很难把她跟之前的娇小姐、大家闺秀的印象联系起来。 其实,李智云也知道李秀林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子。 历史上,平阳公主在关中可是拉出了一支七万人的队伍,而且她最后把这支队伍的精锐给了李世民,这支队伍最后成为了威震天下的秦王府兵。 “幸好,姐你疼我啊,你愿意跟我走。” 李智云心里感叹道。 他也从自己的马上取出一张铁弓,将一口横刀挂在腰际。 高惠通一边扯了他的衣袖一下,说道:“要不,你先骑马往前走,我们断后……” “你看不起我?” “我怎么敢!” 高惠通意识到李智云是真的生气了,立马就对自己的冒犯之语道歉。 “一会,我让你看看好戏。看我能射杀多少山贼。” 李智云对原主的弓箭之术非常自信。 在李府时,李智云平素无事时,每每玩得最多的,就是一天射个百十来箭。 高惠通莞尔一笑。她心里很喜欢看李智云现在得意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可爱。 这时,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李秀林一直在一边仔细的侧耳聆听着马蹄声的动静。 她以往跟随父兄们和丈夫一起操练兵士、狩猎,深得他们那种对战场态势的预知能力和判断能力。 从马蹄声,她可以听出来,山贼们有约二十多匹马。 这就意味着,山贼们最多能冲到自己排的第一个阵列位置,山贼的马队就会被击溃。 所以,她先需要箭阵来抵消马队的快速冲击。 于是她大喊一声:“准备箭阵!” 原来排在第二列的弓箭手即靠近第一列兵士,然后张弓搭箭,准备迎敌。 果然,也就在须臾间,从前方峡谷的一个拐弯出口,冲出来了一队举着一面不灰不白的绣了个“马”字旗的骑手。 这些山贼,装束各异。有的带有皮甲,有的则简单弄了个竹甲、藤甲,手里挥舞着有长枪、铁鞭、环首刀、流星锤、山斧…… 兵器五花八门,透出点寒酸劲。 但这伙山贼的气势很足。 山贼们一看到李秀林的马队上那些成箱成箱的东西,更是眼睛放光,也没把几十个柴家士兵的阵列放在眼里。 他们高叫着:“凡挡我者,死!” 他们打马狂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数百人的流民一样的毛贼,另有一面“马”字旗,旗下几匹马簇拥着一个头戴葛巾的人。 只是有点距离,看不清此人的面貌。 李智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 也是第一次在山贼们的呜嘘呐喊声中,切身的感受着两队手持冷兵器的人,相互要取人性命的紧张和刺激。 他看了一眼看在第一列和第二列之间的李秀林,她依旧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甚至,李秀林脸上还有几分对杀戮的渴望。 九、四连环 李智云感受着马蹄声中,人声的喧腾。 “没什么好怕的!”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着、打着气。 “你将来,可是要手握大唐权柄的人!” “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我应该专心瞄准……” “我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只听,李秀林一声,“放!” 唿! 整齐的破空之声响起。 二十多枝箭射向奔袭来的马队。 李智云手一滑,手里的箭也射出,但不知射到了什么地方。 只听铁蹄声里“啊!”“嗷!”的惨叫声传来,七八个山贼被射中,或马被射中后负痛扔下了,翻滚在地…… 山贼的马队也离第一列手持横刀的士卒接近到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而弓箭手们不需要再等待李秀林的指令。 迅疾射出第二箭。 第三箭。 直到山贼们的马队冲到第一列跟前时,只剩下四五个骑手为止。 而第一列的士卒则挥刀迎敌。 残存的山贼冲得太快,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大多被射翻在地,只是马跟着在往前冲。 李智云第一箭落空后,心里反倒出奇的镇定了。 他看着几个冲近的山贼,手上的动作奇快,从箭袋里抓起四枝箭,分别夹在四个指缝间。 这是李智云最拿手的四连环。 他扬手就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射出。 每一箭间隔极短,犹如四箭同发。 这需要他有超强的臂力来控制铁弓的稳定性。 也显见他的心理稳定之快。 这四箭分别射穿了三个山贼的咽喉。 均是一箭毙命。 山贼们的马队吃了亏,也没因此退却。毕竟他们人数上占优,后面那些山贼还没有吃到亏。 他们呐喊着也冲得越来越近。 李秀林扬刀大喊一声:“杀啊!” 她自己也冲向了第一列。 第一列和第二列的士卒迅疾扬刀出击。 只见,两边人马交汇,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血肉翻飞,惨叫声连连……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身先士卒厮杀的样子,此时他脑子气血上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人! 高惠通一直与他一起站在第三列,没离开他半步。她是想保护他。 可当她看到李秀林冲进人群里,就再也不淡定了。 “公子,请允许我去护佑秀林姐。” 李智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小心!” 高惠通即飞奔了过去。 高惠通的丽影一下子翻飞冲入了血肉战场里。 她是两边人中唯一一个身着女子装束的人,一下子,就吸引了山贼们的目光。 好几个山贼都向她冲了过去。 …… 李智云不愿多想什么,他张弓搭箭,嗖嗖又是一个四连环,射翻了李秀林身边的几个山贼。 等他从箭袋里摸空时,他才发觉自己不得不用刀来搏杀了。 两边的厮杀很惨烈,山贼们仗着人多势众,如群狼围攻;而柴家的兵士又真有以一当十之勇。 李智云唰一下拔出横刀,朝第三列兵士一挥手,“杀啊!” 蓄势待发的士卒,早已急红了眼。 他们比李智云冲的还快,如猛虎下山一般,一顿砍瓜切菜,杀得那些流民一样的山贼鸡飞狗跳,惨叫连连。 李智云眼见着血肉横飞,耳听着惨叫声,无形中他的杀心陡涨。 一个山贼一斧头就抡了过来。 李智云下意识的一个扑虎斜劈,刀影崩闪,还没听到山贼惨叫,横刀连山贼的手臂一刀劈断,又劈入他的腰身尺许。 李智云抽刀而出,根本不理会他惨叫甫出;一个背劈,如排山的刀影,就砍掉了他旁边另一个山贼半个脑袋。 只见他剩下的半个脑袋上唯一的眼珠还瞪着自己,惊惧之色爆裂…… 李智云杀得兴起,他势大力沉的刀势,如入无人之境。 这口刀虽然比高惠通的横刀稍差,但也是罕见的利器。 此时的李智云,才真的是挡我者死。 李秀林看到弟弟杀了过来,一开始还有几分担忧,抽冷子悄声吩咐自己身边的几个士卒,去保护好自己的弟弟。 可过了一会,她看到的却是山贼们对李智云几乎是望风而逃。 只见李智云如猛虎气吞山河,浑身都浸透了别人的鲜血,两只眼已经杀得通红…… 李秀林一开始还担心他受了伤,不过她自己也杀得如血人一样,再看李智云的气势,知道他并无什么大碍。 李智云就靠着高惠通教导了三招刀术,直劈、斜劈、背劈…… 一刀! 连环两刀! 一路砍瓜切菜,直杀得把整个山贼队伍的气焰消下去一半。 …… 这一幕,让那个“马”字旗下的匪首马三宝无法淡定了。 他没想到,今儿个遇到了硬茬。 ……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马队像是某个坞堡出来的,看到自己人多势众一定会望风而逃。 现在看,这些人的身手,远远超出他的估计。这几十号人根本不是坞堡里的家丁护卫,或是行货雇的壮士。 那种训练有素的杀戮节奏,跟一支精锐的士卒差不多。 马三宝以前在隋名将张须陀的帐下任过下级伍长,跟随张须陀南征北战,打过不少的仗。只不过,他是一个标准的嘴炮,军中老油子。 大业十二年,张须陀被翟让和李密斩杀于荥阳之战。马三宝见隋朝大势已去,到处都是揭竿而起的义军。他就想到关中来拉一支队伍,准备在这乱世站稳一方。 这几百号青龙山寨的山贼,还是他从别人的手里哄骗过来的。 可没想到今儿这一场打劫,就让自己吃了大亏。 几百人要是被打得剩下一两百人逃回山里,那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地界混,自己这个大当家恐怕也到头了。 他瞄了一眼冲进人群中的二当家朱思建,那是一个一身蛮力的粗人。此刻他正挥舞着一对流星锤缠斗着李秀林。 自己这支队伍就是从他手里骗过来的。 马三宝落脚青龙山,有一番曲折。 他是路过此地时,被几个山贼绑上了山。 几个山贼没有立即对他下手,是听了马三宝一通胡说。 马三宝说,他乃是当世的二十八星宿之一,下界在凡尘中寻找一方的神将,助其修得帝王之基。 自己到青龙山,是望气而来。 这股气是什么气?乃是一种贵气。 马三宝没有一下子把话说满,要是说成帝王气,恐怕有些精明的盗贼也不会信。 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一阵胡诌后,几个山贼收了刀斧,答应绑他上山去见“贵人。” 一到青龙山山寨,朱思建这个粗人跟他一搭话,就让马三宝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群山贼虽然没什么强悍之气,但好歹有几百号人,马三宝就想着,今儿自己也不挑拣了,怎么也要试一试把这支人马骗到手。 马三宝就把在山脚讲的话又讲了一遍。 马三宝年轻的时候是个读书人,只是沉迷于周易八卦,荒废了学业而已。 而在这种时刻,周易八卦成为他故弄玄虚的拿手好戏。 他把朱思建一阵奉承,然后,又说了青龙山为何会引来“贵气”,又把着朱思建的手看了一阵骨相。凭借自己都半信半疑的玄门之术,把朱思建弄得五迷三道的。 到最后,朱思建在马三宝的再三推脱中,让他做了青龙山山寨的新寨主。 想到此,马三宝眼看着朱思建被李智云一刀劈开了脑瓜。 十、弃械归附 李智云一时杀得兴起,只是在左冲右杀中,他能明显感到己方的兵士已经有些疲累了。 在生死关头,大家也都是强撑着,不敢懈怠半步。 而就在此刻,只听有人高声大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李智云眼看着跟自己拼杀的山贼们,都渐渐的停了下来,而且往后开始退却。 是谁在此刻大叫? 应该不是自己这边的人。 李智云和李秀林他们也停下手来,因为这个缓冲的机会也很难得。 “全都助手,给我退下!” 李智云循声望去,就见“马”字旗下,那个五十多岁蓄着山羊胡子的瘦高头目,正伸出干枯的大手,让山贼们都退后。 这家伙不想打了吗? 要是再打下去,李智云他们其实也难保不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想干嘛?” 李秀林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也许他有什么诡计。” 李智云没有放松警惕,他并不相信此刻对方会真的停手。 马三宝喝止住了山贼们后,自己又翻身落马,然后大步往前面走了过来。 有柴家兵士取弓搭箭,准备射杀他。 李智云看此人形色,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他制止道:“都先别动,先看他说什么?” 高惠通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水袋,不失时机的递给李智云。 李智云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接过水袋,猛灌了一气。 马三宝边走还捡起一支箭矢看了看,那动作,彷如得胜的将军在巡视胜利后的战场,也不见他有什么难过之色。 他走到山贼站的前沿,并没停止脚步,而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距李智云他们十步左右才站住。 此刻,李智云用水拭去了眼皮上干涸的血迹,彻底看清了此人。 此人五十多岁,干瘦的脸颊,一对三角眼;面色青灰,目光淡定,身形佝偻。 李智云觉得,此人跟山贼们有种不一样的气质,既像一个贼,又像个读书人。不伦不类,又有点故作高深。 所有人都很诧异的看着马三宝,不光是李智云他们觉得莫名其妙,山贼们也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见,马三宝突然抬手一抱拳,干瘦的脸上牵起一丝笑纹,对着李智云朗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今日青龙山寨的弟兄们冲撞各位了……” 他此语一出,顿时两边的人都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青龙山寨的人这就算认栽了吗? 马三宝在一片惊愕的眼神中,淡定的对李智云说道:“鄙人马三宝,原是张须陀的旧将。今日在青龙山寨落草,不过是为了等一位明主,好鞍前马后的伺候明主。我仔细端详了几位,心里是万分的高兴……” 李智云差点要笑喷出来。 这什么套路,自己的队伍被杀得七零八落的还说万分高兴? “我看其中两位,都是并辔当世的名门之后……”说到此时,他的语气笃定,还有那么一分得意洋洋。 他看着李智云和李秀林,微微颔首,还捻须自得起来。 李智云倒是有点愣住了,不自觉的想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而且,他有一种不祥之感,这个老家伙真的知道了他是谁。 “两位,应当是晋阳大将军李将军的公子和千金。” 李智云和李秀林不觉对视一眼。 他说的晋阳大将军,是李渊在太原起事时,自创大将军府后,自封的晋阳大将军。 此人得到的消息不能说不快。 只是,他怎么知道李智云他们是李渊的儿子和女儿。 李智云没有接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但是那已然表现出来的微妙的惊奇之色已经被马三宝看在了眼里。 马三宝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又一抱拳,说道:“在下今日算是遇到了明主,还请两位恕罪。” 说着,他就跪了下去。 然后,他还回身对其他山贼喝道:“今日幸得我还没被蒙蔽了这双眼睛,终于看清了我等的气运,不然,尔等全都会死不足惜。诸位都赶紧跪下求饶,此乃晋阳大将军的公子、千金和神将……” 他的话一时间并没有让山贼们真的跪下去。 多数山贼并不怨他喊住手,已经被杀得太惨了,还不住手,此刻都该命丧黄泉之下了。 只是,他们还没反映过来,自己怎么就该跪下求饶了。 “尔等难道没听说过吗?李氏当为天子!李氏当为天子!” 他这么一喊,一时间山贼们如梦初醒,纷纷都跪倒在地。 李智云看着他领头就拜,山贼们丢下兵器,也都跟着拜了起来,一时间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李秀林和其他柴家兵士,都有点懵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伸手杀一群吃足了亏、又拜倒在地求饶的人,多少让兵士们有些于心不忍。 在一片求饶声中,李智云渐渐的清醒和沉静了下来。 他审视着马三宝,确定这的确不是什么耍的战时小伎俩。 他内心掂量着要不要给此人一条生路,甚至把他收入自己的麾下。 片刻后,李智云决定要把此人纳入自己的麾下。 李智云在此前就常常深思,自己要是拉一支队伍在关中,应依靠那些人?何种人?如何招贤纳才? 拉拢平阳公主就是他大胆的尝试。 而且这一步看来自己走对了。 在他的运筹里,他知道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臣”个个都既是自己的威胁,又个个都是可能是自己的机会。 若是自己能得其一半就不错。 另一半之所以得不到,是因为自己并非是李世民。 但既使得不到,也不必强求。 李智云现在考虑的是在关中如何快速的把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拉起来。而这些人除了靠招募农民之外,还可能需要一些盗匪和揭竿而起的义军。 眼前这为马三宝,虽然行事有些诡秘难测,故弄玄虚,但此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极善于揣摩人心向背,还有敏锐的洞察力。 此人如是用好了,可为自己效一份力。 而若是不堪重用,到时弃之也不妨。 不过,李智云并不想就此借坡下驴收了马三宝。 …… 李智云向前一步,横刀杵地,然后说道:“既然尔等愿意弃械归附于我,本公子不为难诸位。你们首领又说我是明主,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他指着马三宝,又道:“你……若是敢在我横刀下磕三个头,我即收下尔,并饶尔等众人的性命;若是不敢,那我们就再战!” 十一、做死士 马三宝抬头。 他眼看着几步开外那柄还在溅落残血的横刀,冷凛的煞气扑面而来,又看着李智云如血人一样的身姿,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匍匐着往前挪动起双膝。 凭双膝,他一直爬行到李智云的横刀跟前。 马三宝咚一声就磕了下去。 顿时自己的脑门上就被磕得头破血流。 咚!咚! 又是两下,马三宝才停了下来。 三个响头磕完,他纹丝不动的等着李智云的发落。 此刻,他背后的山贼们,并未觉得大首领有何屈辱,或是辱没了青龙山寨的威名,反而已经被他折服。 因为他磕的头,可以保剩下这些弟兄的活命。 李智云轻摆横刀,嘴角一动,一抹冷笑。 “好!好一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不光有一张利嘴,还能审时度势,算是一个人才。” 在李智云的语气里,人才二字,褒贬不一。 马三宝没敢抬头,他觉得面前这位少年人的老成持重,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要是换一个人,马三宝可以自负的认为,对方已经被自己给拿下了。可现在马三宝并不确定,这位李家的儿郎是否已经被自己拿下。 他沉声道:“公子肯将小人纳于麾下,是小人的福气。至此后,小人愿在公子的鞍前马后,执鞭随蹬,以效犬马之劳。” 说完这话,他静候着李智云喊他起身。 但李智云仍没喊他,而是蹲下身,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家儿郎,又如何看出她是我大姊的?” “回公子,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有一样本事,就是善蓍草卜筮之术。刚才我是掐指一算……” “住嘴!你别在本公子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老实说话,不然本公子就要翻脸了。” 李智云喝止了他的卖弄,提醒他不要在自己面前表演一些拙劣的伎俩。是告诉他,跟小爷打交道,不要故弄玄虚。 “小的不敢……小的是从几个细部看出的。” “你说。” “我以前跟随张须陀将军南征北战时,长了一个本事。就是如何从人的鞋履上看出此人是何方人氏,因为关中和关东、陇西和山东等地人的穿着有些出入……我就简单说吧。我判断公子是从河东郡来的,而公子马队上驮的这些皮箱,又不像是一般货栈商行所有,你们又无官差的行止,所以,我猜公子有河东郡官家的身份,但并不是官差。而排面这么大,行止如此隐秘,就跟晋阳大将军有关了。” “刚才我捡了地上的箭,看到了箭杆上有李字,也看到了柴字……能有如此好箭法,又带有这两个字,小的才断定……” 李智云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因为马三宝的得意之色已经很明显了。 李智云说道:“好了,算你眼力好。其实,你前面说的那些什么从鞋履识人都是假的,你是看到了箭杆上的字,才最终断定出来的。” 马三宝嘿嘿一笑,“实话说,公子明鉴,我这人就是一开口,那点本事就显摆出来了,也没什么多余本事。” 李智云点点头,“还行,只是以后听我差遣,有一点要记牢。” “公子请吩咐,属下一定牢记。” “夹好自己的尾巴。” “一定,一定!” 李智云示意他闪到一边。 然后,李智云站起身对跪俯在地的山贼们说道:“今日始,你们既然拜在了我的面前,我就收下你们。但本公子不强求诸位,一定要跟我走。我既不打家劫舍,也不替天行道。简单来说,跟我走,就是去打江山。” “我无出头之日,诸位也就无出头之日;我若有一日能飞黄腾达,则诸位也可与我一道飞黄腾达。在我手下,我不管你之前是鸡鸣狗盗还是豺狼虎豹,只要是今日始,做了我的手下,就是我李智云的死士。” 李智云越说越激昂,他手一挥。 “你若是做不了死士,我悉听尊便,你可以扬长而去。若是愿意做我的死士,我李智云让你做三公九卿!” 他的话音一落,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跪俯在地的山贼,苟活于乱世,都有过一天快活一天的想法。而在不快活的日子总是多数,当盗匪并不是什么好营生。 说白了,也是刀口上舔血。 听着李智云的话,多数山贼都心动了。 不管“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是否应验,但这位年轻公子的豪情倒真的是一位明主。 谁不想跟一位明主混。起码就是死,也死的明明白白。万一自己活下来了,说不定就是三公九卿的命。 有山贼站起身来,嚷道:“我要做死士!” “我也要做死士!” “我也做!” …… 一多半的山贼都站起身,高喊着要做死士,毅然决然的准备跟李智云走。 而且,这些人,还都是青龙山寨山贼里最凶悍的。 李智云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激昂的话语,有些难掩自己的激动。 这些人如此决绝的要跟自己走,跟自己去打天下,无形之中,让李智云多了一分荣光。 “那好,诸位从今以后就是我李智云的死士了。” …… 收拾好战场,一行人马就准备继续赶路。 因为新添了两百号人,这支马队的目标一下子变得更大了。 而听马三宝说,此地离扈县还有两三百里。 而且,关中的盗匪甚多,朝廷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支两三百人的队伍。真正要小心的,是那些在暗处的盗匪和义军。 李智云与李秀林商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树一杆旗帜,表明义军的身份。 于是,这支人马就树了一个“李”字旗。 一行人,高擎“李”字旗往扈县开拔。 走在路上,李秀林与李智云闲聊。 她有些欣慰的道:“几年没见,你箭术精进了不少,刀术也不赖呢。我还记得几年前,你是死活都不用刀,除了弓箭,就喜欢弈棋。说用弓箭能狩猎,而刀的杀气太重。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 李智云笑笑,未语。 “你刚才对这些人说,要他们跟你一起打江山,封他们三公九卿,那口气活脱脱就像是你真的要打下一片江山一样。” 李智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李秀林的意思,无外乎是说自己说了大话。要打江山,也应该是给自己的爹打江山,而不是给自己打江山。 他笑笑,“姐,你觉得我跟兄长们比,比他们差在哪里?” 李秀林歪着头,也没太当真的说道:“在我心目中,你比他们都不差,唯一差的……” 十二、司竹杀机 “唯一差的是啥?” “唯一差的是,他们都已经成家。而你跟元吉一样,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李智云憨憨的嘿嘿一笑。 “姐,你没说实话。我现在长大了,想要听大实话。你看爹都逼我出来拉一支义军,我也像模像样的拉了几百人了。过几日就是几千人,再过几日就是几万人,甚至更多。” “姐真没觉得你比他们差什么啊。” “我想听你说说我们几兄弟,把我跟兄长们都比一比。” 李秀林认真的看着李智云。 “大哥建成,他这人敦厚温雅,才智不凡,有泰伯之贤,跟爹脾气最相合,爹一直也看好他。二哥呢,机敏聪颖,侠骨柔情,身怀远谋,最懂父亲的心思。四弟元吉,天生骁勇,勇猛不凡,就如天神。而……五弟你……” 李秀林沉吟着,有点迟疑。 “怎么说呢?几年不见,你的变化最大,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变的是什么?” “你以前温良恭谦,如谦谦君子。现在嘛,你身上有一种姐姐觉得欣慰的东西。你有大哥的温雅,又有二哥的机敏,还有了四弟的骁勇。不知道,这些年爹都教了些什么给你。” “在四个兄弟里,爹最信赖的是大哥,最倚仗的是二哥,而最疼爱的是你……” 听到此,李智云轻笑一声。 “姐姐尽说好听的,你别忘了,我毕竟是庶出。” 李秀林默然了一下,好像“庶出”两个字,她比李智云还觉刺耳。 “我们这种士族大家总是要讲尊卑和长幼有序,讲嫡庶之别。爹不是不疼爱你,他是觉得你还小,带在身边反而更加的危险。若是太原起事失败,不光朝廷,还有突厥人,都会要了爹和兄长们的命。” 李智云不想跟李秀林争论一个不争的事实。 李渊就是把他遗弃在了河东郡。 李秀林的脑子里,其实也有嫡庶之分,这是整个封建士族时期人头脑里的一种观念。 “好了,我们不扯这些了。起码,我还有姐姐你疼我。以后,我要是打下了江山,我割一半给你,你自己封一个自己什么官职。或者,你做女皇帝,让我做一个天策大将,留一块地方给我就成了。” “我们这个李字义军,既是姐的,也是我的。如果是你的,你可以叫它为娘子军,是我的,我就叫我的神云铁军。” 李秀林听着李智云故作天真的话,哈哈直乐,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高惠通看着姐弟两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不知他俩说什么高兴的事。 她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没两日,李智云他们就进入了一片竹海之中。 而这片竹海非常的广袤,人马一进入后就如被竹子波涛所淹没了一样。 这一路,因为李智云对地形山势最熟悉,彷如活地图一样,他又带有司南在身上。所以,朝哪个方向行进都是他说了算。 进入这片竹海后,众人一开始还以为这竹海也就两三座山而已,后来才发现,这竹海连绵了上百里,超乎了大家的想象。 饶是马三宝见多识广,李秀林在长安居住过,他们也都没听说长安附近有这么一个地方。 而李智云却成竹在胸,笃定这地方并没有错。 “大家放心,我们顺着山势往前走,这地方离扈县也就不远了。” 李智云鼓动着大家继续前行,而且,在竹海里越走越深,最深处已是暗无天日,马队也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大家继续往前走,走了约两三个时辰。 走到一个山坳里时,李智云让大家停下休整。 这一路,因为都是山涧小道,走起来也是疲累不堪。 李秀林看着头顶无光,四面如铁桶一样,有些担忧的问道:“五弟,你好像是来过这地方一样,我看你一点也不担心走迷了路。” 李智云笑道:“我熟记过一张堪舆图,手里又有司南,不会走错的。这地方……我看着倒是很熟悉,也许是梦里来过。” 李智云一语双关的话,自然只有他自己听得懂。 他的确是在穿越前来过此地。 因为,这个地方叫司竹镇。距离长安有百十来里,距离扈县也不远。 它是平阳公主拉起“娘子军”的地方。 李智云之所以选择此地,他相信,历史上李秀林能拉起一支“娘子军”,一定得益于此地当时当地的民风和机缘这些东西。 如果自己不在合适的地方做合适的事,或者说叫有选择的重演历史的话,自己恐怕不一定会得偿所愿。 毕竟自己现在还什么都没有,那两百来箱财宝,完全可能在还未给自己带来什么时,瞬息之间就化为乌有,被人掳走。 “没有系统的穿越之旅,真不值一过。” 李智云看着自己的兵士都松懈下来,李秀林指使着人四处了望。 四个兵士得令后,就往不同方向的山坡跑去,准备登高了望警戒。 而这四个兵士刚跑出去几十步远,就听“呼啦啦!” “呼啦啦!”的声音从四周响起。 李秀林叫了一声“不好!” 她伸手就去取刀。 而就在此时,眼见着从四周的山坡上几百颗碗口大的大竹就倒了下来。 那些竹子砸在了蜿蜒的小径上,也砸在了李智云这支队伍的四周。还不等他们有是反应,牢牢的把人马给用竹子横七竖八的网在了一起。 一层一层,竹木拼叠,如牢笼一样,飞鸟都插翅难逃。 而这一切,也就是瞬息的功夫完成,如精心设计过一般。 与此同时,就从山坳四周的的竹林深处,冲出来一群伪装躲藏在竹林的人。 约有几百号人,都手持竹弓竹箭竹枪,还有各式铁兵器。 一看装束,也跟青龙山寨的山贼们差不多。 他们大喝着,让被困的人马不要动,谁动就射杀了谁。 李智云忙喝止自己的属下:“大家都别动……大家都别动!我们也是义军,我们是起事的义军。只是路过贵宝地,若有冒犯,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敢问,诸位是何人的部属,说不定还与我等都是同道中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他说完,就听到响起一声唿哨,那些人突然得令了一样,不再逼迫过来。 从山坳一个高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尔等打李字旗,扈县李神通是尔等何人?” 李智云答道:“李神通乃是我叔父,请好汉现身一叙。” 十三、诡信 不一会功夫,就从山坳竹林深处跳下来一位壮汉。 此人不像是中原人,头戴乌沙襆头,着圆领长袍衫,满面虬须的。又生得一副黑脸膛,身形魁梧,眼如鹰隼,高鼻凹眼。 手里提着一枝红缨长枪,大步就走到了李智云面前。 一看此人和他手里的枪,李智云心里就乐了。 因为此人他认识。 只是,认识的地点却不是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之前就认识。而是在穿越之前,李智云见过这支枪出现在一家博物馆里,也见过此人被刻画在一个墓道的壁画上。 他是谁? 此人叫何潘仁。 司竹镇的一个义军头子。 李智云没有一口就叫出这个名字。 他与何潘仁的交集也不止于今日被他困在竹林里,在二个月前,李智云就计划好了要跟此人有所交集。 何潘仁当然没有李智云那么多的内心戏。 他打量着李智云,蹙眉问道:“李神通若是你叔父,那你们是晋阳大将军府的人,还是大兴城李将军府的人。” 他说的新城李将军府,指的是李渊的另一个堂弟李安。 李智云笑道:“我们是河东郡过来的,晋阳大将军府的人。阁下,是否即是闻名的竹林逍遥客何潘仁?” 何潘仁点点头,“正是在下。你是?” “我叫李智云,想必阁下听闻过……” 何潘仁一听到李智云这名字,顿时就一愣,其他人都被他的陡然而变的神色弄到莫名其妙。 “你是李公子!” “正是我,这是阿姐秀林。” 说着,李智云指了指李秀林。 何潘仁脸色顿时从惊诧转为和缓,忙不迭的哎哟一声,叫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让两位受惊了。来人!赶快把这些东西扯开,这可都是我何某的贵人。” 他的手下,见当家的一下子叫人作贵人,忙七手八脚的把那些砍翻的竹子都扯开,把李智云的人马都放了出来。 李秀林不明究里,问李智云道:“五弟,你认识此人?他与河东郡相距千里之外,你是在何地认识的。” 李智云笑笑,故作神秘道:“我就说我梦里好像来过此地,其实,我梦里还见过此人。” 李秀林撇撇嘴,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 只是,这一路,自己这个五弟倒是越来越神秘兮兮的,总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事。 何潘仁忙招呼自己的人,像迎接贵宾一样把李智云他们请往前走。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一个竹林山寨。 这个山寨在一山坡向阳的地方,背靠绝壁,用粗壮的竹子砌了高高的栅寨,内外都设有了望的竹楼。 一看这规模,应该也是在此经营了好多年了。 进到山寨里,里面也十分的宽绰。 还有不少男女老幼住在里面。 何潘仁一回山寨,粗声大气的即令山寨的人杀猪宰羊,喝令要好生犒劳李智云他们一行。 李智云的手下,就没想到,刚才还是在别人箭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座上宾了。 山寨内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何潘仁即请李智云、李秀林和高惠通、马三宝他们到题写有“司竹逍遥”匾额的客堂内。 宾主落座,何潘仁对李智云一抱拳,说道:“贵人莅临,弊寨陋宇是蓬荜生辉啊。何某在此等候贵人多时了。只是,一时也不知贵人会来,只是得报说有大队满身血污的盗匪从此过,所以,才冒犯到了诸位。见谅!见谅啊!” 李智云粗略了解此人,此人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但说话文绉绉的,可是一个粗中有细之人。 何潘仁原是胡人,他因在长安郁郁不得志,伤人性命后而在此落草。 李智云也抱拳回礼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终归大家是一家人,越打越亲近。” 李智云的话,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何潘仁哈哈大笑起来。 李秀林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你称呼我兄弟为贵人,这是从何说起啊?” 何潘仁脸上绽开一丝奇诡的笑容,他招手示意亲随。 “给我把书案上那封信取来。” 又回头说道:“我与两位的确素不相识。但两个月前,就曾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提示我在此地将迎来太原留守反隋大将军李渊的公子和柴夫人。李公子即是我何某起事反隋的贵人……” 李秀林不解道:“还有这种事?别人随口一说,你即信了,这恐怕也太过唐突了吧?” “我原本也没把此信当一回事。何某虽然是个胡人,但不信佛陀,尤喜老子的《道德经》。写信者还深谙鄙人的嗜好,在信中又预测了我好几件事,件件都有着落后,我才不得不信。所以,我也相信,两位终有一日会莅临我山寨,与我共议起事反隋。” 李秀林直摇头,“我倒觉得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是为了执意留下我五弟吧?” 此时,何潘仁手下亲随拿了一封信过来。 何潘仁示意他递给李秀林看。 李秀林接过信一看,果然是一封落款在二个月前的信函,信函的内容果如何潘仁所说。 写信者预料了何潘仁五件事,这每一件都风马牛不相及,若不是“神预测”,估计也不可能事事都料事如神。 李秀林看着信,心里仍在嘀咕,认为是何潘仁故意耍的把戏,不过是刻意为了让五弟跟他一起起事。 一旁的李智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声提醒道:“这信的墨色就不是才写的信件。此人也不可能预测到你和我会将从这里经过。若不是爹起事,我和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我看这封信还真有几分神妙。” 李秀林瞥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这太玄乎了。 “难道你就信了他的鬼话?” 李智云顽皮一笑,“我觉得八九分可信,难道你不觉得我能成为别人的贵人吗?” 李秀林无奈苦笑。 “姐你放心,我看此人很真诚,说不定跟我们也是志同道合者。我还正愁不知怎么拉一支队伍,现在若有此人相助,说不定会省事不少呢。而且往前走,若是再遇到这么强悍的盗匪,人马和财物都可能不保。我们干脆就在此休憩一阵,打探下周围的消息。叔父那边,我们就写封信过去,与他联络好,看看他有什么要交待我们的。” 李智云这番话听起来考虑周密,李秀林不得不点头。 李智云也取过信看了看,才对何潘仁说道:“多谢何总管如此抬爱。” 这总管的称呼,是信上的称呼。 何潘仁此时也的确是自称总管。 在同时期起事的各路人马中,隋末起事者的称谓也是五花八门。 有一起兵就称帝的,也有称王的;还有自号大丞相、大将军,自号公、太公的;而自号总管也是不少。 “我原本是路过此地,准备前往扈县寻叔父。这一路,还收了青龙山寨的好汉,奔波了上千里的路途。既然,何总管不嫌弃我们讨扰,我们就在此先休整。” 何潘仁见他答应留下来,满面欢喜,“那敢情好,我们今日先一醉方休再说。” 十四、云将军 李智云一行于是就在何潘仁的竹林山寨驻扎下来。 山寨里迎来贵客,如过节一般,酒肉飘香,觥筹交错。 何潘仁端着大碗,敬了李智云好多酒,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看来,他是真的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了李智云的到来。 那一封信,当然即是李智云在二个月前写的。 因为,此人也算是李智云的一枚棋子,可堪重用。 酒宴散去,何潘仁让人将李智云和李秀林都安置在上房独院。 李智云进到自己的房间,周惠通也很自然跟着他进了屋内,然后,还随手将门关上。 李智云听着身后的关门声,还一愣。 这十数日,一直都是晓息夜走,在荒郊野外睡觉。和衣而眠时,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也就睡个囫囵觉。 “终于有张床了!” 李智云看着满室幽静,夜凉如水的月光照在竹榻,烛火和驱蚊燃起的艾草,让静谧中更显安定。 屋子一角,一个大木桶正缥缈起氤氲之气,显见主人家安排得很是周到。 李智云不觉紧绷的神志在这一刻也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走到木桶前,还不待他伸手,高惠通已经帮着给他解下腰间的横刀。又低眉走到他的跟前,伸手解开他腰际的皮质腰带;并帮着他把一身溅满血污的袍衫褪去,露出了他白净而健硕的上身。 李智云就身着一条薄裳,站在屋子中间。 他看着高惠通津津于此的做着这些事,一直头都未抬过。 也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脸上被烛光映照得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特别的动人。 而在她伸手准备褪去李智云唯一的薄裳时,李智云摁住了她的手,说道:“这还是我自己来好了,你给我找些干净衣物来就行了。” 周惠通低低的说了一声好,她就抱起上衣出门了。 李智云等她走后,才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木桶里泡了起来。 在惬意的浸泡中,不觉间,李智云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幡然醒来时,就见朦胧烛光里,高惠通就守在木桶旁边。 她自己应该是已经梳洗过了,她见李智云醒过来,就小心翼翼的趋前问道:“公子还要泡一会吗?要不要给你换水?” 李智云抹去脸上的水珠,笑道:“不用了,很舒服……你要不,先回避一下。” 李智云笑嘻嘻的样子,让高惠通愣了一下,而且一再被拒绝,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公子是嫌弃我吗?刚才也不要我……” “不!不!不!并不是我嫌弃你,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这儿,我欣赏都还来不及呢。只是……我不习惯而已。我这人一向习惯了自己脱衣服,自己穿衣服。地主家傻儿子的那些毛病,我这人一点没有。其实,你帮我褪衣服我都不是很自在……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你看着我穿,我更不习惯……” 李智云心里发虚,喋喋不休的解释了一通。 高惠通半信半疑,只好心有不甘的样子退了出去。 李智云等她一走,赶忙自己爬出木桶,擦干身子,几下就把干净衣服穿好。 一会,高惠通果然又进来了。 李智云看她仍是一副噘嘴的样子,就伸手让她先坐下。 高惠通看他郑重其事的有话说,就坐了下来。 “惠通姐……” 李智云一开口,高惠通就瞪圆了眼睛。 他忙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叫你姐,因为你年岁比我稍长,而且又教导我刀术。我若是不尊称一声,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在众人面前和私下我也都这样叫你。另外,你伺候我时,我这人坏毛病多,你得好好揣摩我这人的脾气和习性。我不太习惯粗声大气的指使人,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你得自己揣摩。” 高惠通等他说完后,其实根本听不明白李智云想表达什么意思。 在她心里,没有对一个丫头叫姐这种称呼的。 可李智云好像又很坚决,又不是真的在敷衍她。而且,李智云的话里还有以主子身份的告诫。 要说嫌弃,真要是自己的主子嫌弃自己,自己也没什么话说。 高惠通觉得沮丧的是,李智云这种主子跟自己想象的公子哥不一样。他一忽而逗一下自己,一忽儿又有些冷淡。反正,不是好伺候的住。 李智云也还是留高惠通睡在了自己房里。因为,他需要高惠通这种高手随时在身边保护自己,又不想赶她出去伤了她的自尊心。 只是,一夜无话。 高惠通最后乖乖的就搬了一个小竹榻,睡在了屋子角落里。 李智云心里这才定了下来。 李智云的想法很分明。 到司竹这个地方,就算是正式落脚了。至此后,凡是自己身边的人,一定要各在其位,而不能有丝毫的僭越。不论是谁。 他李智云穿越过来是打江山的,不是过来糊里糊涂搂美娇娘,与人清风明月,把酒言欢的。 就他刚才与何潘仁这一场酒宴,他就看出了一点超出预期的端倪。 何潘仁对他的热情有一点表面功夫。 历史只是线索,只能提供给自己参考,真正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还不能大意的认为,历史就该怎么样。 第二日,鸡鸣三声,李智云就穿戴起身了。 起身后,他与高惠通一起,出门在院子里练刀。 连日来,高惠通因为见他刀术精进很快,早就一股脑的把刀术全都传授给了他。 李智云对这一套刀法练得也精熟了,但他不满足于此。因为战场上用刀,可不尽然是像平时演练的这样。 他吩咐周惠通给自己取一套明光铠来,他要穿戴好明光铠再练刀。 高惠通临出门,他又喊了一声:“你要取就取一套重一些的……” 没多会,高惠通取了一套明光铠回来。 这套明光铠,连兜鍪一起,重约六十余斤,算是重装的铠甲。铠甲通常都是越重,防护性越好。而明光铠是唐代乃至整个冷兵器时代都很闻名的铠甲,就因为它的防护性非常的出色。 在隋末,普通军队还是两当甲居多,用明光铠的极少。主要是明光铠造价昂贵,征战中,负重太重又不十分的方便。 而两当甲则轻便,穿戴起来简单。 当然防护效果,明光铠要强大得多。它可以抵御一般的箭矢和刀砍,甚至可以明亮的护心镜闪花对手的眼睛…… 明光铠出现在三国,但真正完善后装备起来,则是在盛唐时期,隋末都还没有大量的装备。 高惠通帮着李智云穿戴好明光铠和兜鍪。 李智云穿戴好后,整个人有甲胄在身,一下子威风不少。 一时让周惠通也觉得眼前一亮。 这套明光铠是精铁打造,做工细密周正,华贵而大气,衬得整个人威武不凡。 “怎么样?” 李智云自然的在院子里走动着,摆动手臂。虽然这是重甲,在李智云的身上还是觉得很轻松。 他手里的横刀,倒让他感觉又轻便了不少。 周惠通点着头,“威武,像个大将军。” “嗯,以后就叫我云将军好了,不要叫我公子。” “我也想好了,我的这支大唐军队,以后正式命名为乌云铁骑。他们都身着乌云一般的明光铠,一出现,就像天上的滚滚乌云压顶一样,给敌人以无法摆脱的窒息。凡是被我乌云铁骑所笼罩的地方,将无人可逃,无处可逃……” “乌云铁骑?名字好听啊。” 不知什么时候,李秀林站在了院子门口。 十五、乌云铁骑 “姐,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一小会,正好听到你在慷慨激昂的说你的……大唐之师?为什么叫大唐之师呢?” 李智云知道自己一时说漏嘴了。 这个时候的李渊还没有提出“大唐”的国号,只是自号大将军,口号喊的是拥立代王杨侑为帝。 跟同时期的各路大神比,李渊一开始还是低调有实力的。 “爹是唐国公,而太原乃是唐虞龙兴之地。故我说我乃大唐之师也没错吧。” 李秀林只是觉得李智云的话有些突兀,倒不是真的计较他内心有什么想法。 “算你没错。” 李秀林进到院子,她打量了一下四周。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终于睡了一个安生觉。” “还好!你呢?” 李智云觉得李秀林有事。 “我睡得不好,我一直想着要去扈县的事,又觉得此地不安稳,所以,睡得不踏实。” “要不,我让惠通姐去你那边照顾你吧。我其实一个大男人……不需要什么照顾。” 李秀林笑道:“哟!什么时候改叫惠通姐了?既然都这么叫了,我可不夺人所爱。” 而高惠通在一边,这次意外的没有红脸,只是微微一笑。 “姐,你不用担心。要是担心的话,我马上给叔父写封信。” “我就是让你赶快写信的。” 李秀林嗔怪道,“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其实昨晚就该写好信,让人尽快送出去。” 李智云见她这么急,“那赶快给我找来纸笔,我给叔父写信……” 他解下自己铠甲,高惠通就去找纸笔。 李秀林问道:“你打算跟叔父怎么说?” “我就说……我们现已在司竹这个地方,与何总管一起起事。打的是我李家的旗号,义军叫乌云铁骑……” “我们不去扈县了?” “如果去扈县就得把这支人马带走,我看不如先给叔父讲,再看他如何回我们的话。” “你真的这么相信那位何总管?”李秀林皱眉道。 “你举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倒是说不上来,但此人我们从未打过交道,又不知其过往……” “姐,你这就多虑了。我们两是出来起事造反,干的就是砸锅卖铁的营生。有人跟我们走,跟我们一起砸锅卖铁,那就是我们幸事。毕竟,我们不是挑拣什么夫婿,跟人吟诗作对。” 听他说挑拣夫婿,李秀林一下子就气急了。 “你瞎说什么?” 李智云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难听,忙道歉。低头说道:“姐,我欠揍!我看你隔两三天就得来教训我一次,不然,我迟早要变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李秀林没好气的道:“算了。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有些话我也听进去了。许是,我有些妇人之仁,没有你做事那么果决……” “不,姐你做事可果决了……” “别打岔,我知道在你面前,我一个女流之辈,的确不适合站到前面做一呼百应的人。而五弟你更适合统帅他们。所以……以后,这支义军叫乌云铁骑也好,还是什么大唐之师也罢,我都听你的。何况,我是柴家人,李家的事自然该你来做主。” 对李秀林突然把义军的指挥权,全都交到李智云的手里,李智云有些突然。 因为就他所知,平阳公主与何潘仁在司竹镇起事,拉出了一支几万人的娘子军,这是历史原有的脉络。 而现在,可能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的走向和人物的走向都完全不一样了。 自己当然也不能按一些固有的线索来看待自己周围的人。 也许在历史上是可靠的人,在现实中会变得不那么可靠。历史上将会发生的事,也可能并不会如期发生。 “好吧,那我就不推脱了。兴李氏天下,我就当仁不让了。” 李秀林点点头,她其实一直都希望李智云能够为爹拉出一支义军。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辅助李智云而已。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高惠通一会就找来了纸笔。 于是,李智云就研墨铺纸,提笔给李神通写信,李秀林就在一边看。 李智云洋洋洒洒,不一会,挥毫而就。 李秀林取过信来,看了一遍,不觉眉头紧皱。 李智云以为她又有什么不满意,问道:“姐,你觉信里有什么不妥吗?” 李秀林摇摇头,“没……没有什么不妥,许是我眼花了。总觉得你的字体,和何潘仁昨晚拿出的那封书信,十分的相似。” …… 李智云尬笑一声,“你开这种玩笑,可能会吓得何总管以为我是神人。” 书信蜡封好,李智云找来亲随,详细交代了一遍后,就让他速速快马赶去扈县。 并嘱咐,若是有回信,也速速回报。 交代完这件事后,何潘仁也来了。 何潘仁一看姐弟两都在,就笑说,正好他也有事想与姐弟俩商议。 三人于是落座,何潘仁直截了当的说道,他要把山寨交给李智云。 说完,他起身纳头就拜,李智云都没反映过来,忙起身扶他。 “何总管,你这太吓人了。有话我们当从长计议,不必如此。” “李公子、柴夫人,我何某是个粗人,说话一向都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也没什么花花肠子。我原本就设想好,若我的贵人是真英雄,就把我司竹山寨五百号兄弟交到贵人手里。昨日你们才进山寨时,我只看你们一身血污,还未曾亲眼见识贵人的真本领好本事,又觉你富贵人家出身,心里还有些犹疑不决。” “而昨夜饮酒时,我听你属下马三宝说,李公子降服他们青龙山寨的人马时,堪称项王再生,义薄云天,勇冠三军,令人折服。今日酒醒后,我就生怕自己昨日一时糊涂,没有把真心话吐露出来。害我贵人从眼皮底下错过了,赶紧就上门来,定要拜李公子为我司竹山寨的大总管。” “李公子一定别推脱!” 李智云嘿嘿一笑,说道:“我这人别看年纪小,我跟何总管是差不多的人。有啥说啥,不喜欢曲里拐弯。司竹山寨本人就收了,也不推脱。以后,何总管还是做你的总管,而我也不叫什么大总管。我爹是晋阳大将军,我就自封云将军了。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将来扫平六合,统御天下,我的乌云铁骑算是有个雏形了。” 十六、行令 李智云答应收下司竹山寨,何潘仁大喜。 于是把李智云正式请到了山寨的白虎议事厅,坐到中间的首领大椅上,令山寨的大小头目都来拜过云将军。 一时间,李智云就有了这支鱼龙混杂,不到一千人的山贼队伍。 但对外,则号称威武之师“乌云铁骑”的义军,擎“李”字旗号。 李智云自封“云将军”。另封何潘仁为总管兼左统领,李秀林为右统领,而马三宝则为长史。 其余大小头目则都不变。 李智云命人取了两厢金银出来,大秤分金,散给众人。并将两当甲和横刀等兵器悉数发给众人操练。 而明光铠则没有发放,李智云留有他用。一般步战穿明光铠,反倒是一种累赘。 李智云又坐镇白虎议事厅与何潘仁、李秀林、马三宝等人商议义军的未来出路。 按历史线索看,李智云预估李渊现在已经率军从晋阳南下,挥师到达了河东郡的鼠雀谷。而代王杨侑所遣的宋老生和屈突通两部已经阻击住了晋阳之兵。 两军将在鼠雀谷僵持,到八月初,李渊才可能破霍邑,斩杀宋老生,冲出大隋第一道对义军的防线。 而在此时,瓦岗军的翟让也自甘让贤,推举李密为瓦岗军的首领魏公。李密上台后会遣使送信给李渊,要与李渊的晋阳之兵联合反隋。 李渊得信后,为了麻痹李密的瓦岗军,回函让其专意中原地区,牵制东都王世充的隋军。而使晋阳之兵专意西征,以便自己独占关中。又使瓦岗军与隋军鹬蚌相争,晋阳之兵最后再来获渔利。 其他各地起事的仍在起事,没起事的也都蠢蠢欲动中。 以现在司竹山寨的乌合之众,还远不能到可以出击之时。此时,倒是向隅苟安,养精蓄锐,厉兵秣马的时候。 这支自号的“乌云铁骑”,兵员良莠不齐,缺乏系统的训练,李智云需要更多的人马来遴选出精锐,也需要大量的物资来重新打造这支军队。 尤其需要军马和工匠、兵员。 他不期望短时间之内就打造出一支精锐。甚至前期,他希望自己的动静越小越好,自己可以不动声色训练好“乌云铁骑”。只是,动静小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动作,人马物资必须早做准备。 在议事时,他并未把心里所思所想全都合盘端出。 只是说,关中义军和盗匪流民众多,晋阳之兵还未入关,此时正是招募兵士和求购军马、铁石和工匠的时候。等人马齐整了,好与晋阳之兵汇合。 何潘仁和李秀林他们都未有异议。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本将军就要行令了……” 于是,他令马三宝带十名亲随,并携金银若干,前往周边,联络义军或是盗匪。另在乡里招募勇士,但务必要健壮者,宁缺毋滥,不得把一般饿殍流民招入。 马三宝看着抬出来的一箱箱的金银,都供自己招募使用,当即拍胸脯给李智云保证,半个月之内,即给云将军招来上仟的勇士。 李智云笑指马三宝,对何潘仁道:“马长史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他若是能十日之内给我招来上仟勇士。我敢说在当世,他这张嘴将无人能敌。他日,他就是拜相封王的大材。” 马三宝忙谦虚道:“云将军一直告诫我要夹起尾巴做人,我很清楚自己个不是什么大材,但是要说动人心,也还有点嘴上功夫。不然,我就对不起云将军如此看重我,也对不起我这个长史之职。” “马长史能如此自谦,我看这一趟的差事你一定能办成。改日,你把人马带回时,我就在寨门给你敬酒。” 马三宝连连称一定尽力把这事办好。 提到军马,何潘仁则自告奋勇道,他在陇西和河套等地都有朋友专门贩卖西域的康居马、大宛马等良马。弄个几百匹马,应该也不是问题。 李智云知道军马宝贵。而且,西域的名马更是千金难求,李智云剩下的这些金银,要是去买,根本买不了多少匹。 但有人愿意卖这些良马,已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了。 “几百匹军马,何总管大约要多少金银呢?” “云将军放心,我只要五十人跟我去一趟陇西即可把马带回来。” “那还是不可。就算是何总管有人情在,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还是要跟朋友一起分享的。我剩下还有两百箱左右的金银,你自己随便取走就是了。” 何潘仁沉吟了一下,心里盘算了一阵,说道“那好,我就带五十箱走。” “好,爽快!两位得令就请即刻动身,事不宜迟!” 马三宝和何潘仁即领命,各自挑好人马,带上钱财与李智云作别。 李智云将两人送出寨门,直到看着两人远去。 “你就不怕他们两人各自拿着这些金银营生去了?” 李秀林在一边问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身外之物,若是能早一点帮我看透人心,其实也是一个大用处。总比某一天,这些人突然把我出卖了好。”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沉静的脸庞,觉得自己真该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弟弟刮目相看。 “人马都出去了,若是叔父要我们与他汇合怎么办?” 李智云看了李秀林一眼,他是嫌李秀林有点啰嗦。 “秀林姐,你就放心让我来定夺这些事情,叔父也不是我们唯一的依靠,只要人站住脚,在那里都一样。” 说罢,李智云语气生硬,扭过身子就走,让李秀林伫立在原地凌乱。 李智云不希望李秀林一再的质疑他。 虽然李秀林没有当作其他人的面质疑他,或是提出相左的异议,但李秀林的心思不在司竹山寨和自己这支乌合之众上的话,这是李智云不能容忍的。 他有预感,李秀林不是因为是女人,才显得婆婆妈妈。而是,她本就是李渊和柴绍的人。 她与自己也许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如果哪一天真的要来,李智云希望来得越早越好,以免自己心痛。 李秀林站在寨们前想了一阵,她还是到白虎议事厅来找李智云。 李智云翻看着何潘仁留下的兵书,抬眼道:“姐有事吗?” “五弟,刚才姐有些多虑了,言语有冲撞,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李智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人心的间隙可以弥补,但是人各自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 “真没生气?我看你就是在生我气。你还对姐变得不耐烦了,一定是嫌弃我婆婆妈妈的。” “没有,我心里想着事情,难免说话生硬,你别往心里去。” “你想什么事,说出来姐帮你解忧。” “何总管和马三宝他们都走了,我想去一趟长安。” “去长安干什么?好……姐不该问的。你想要姐留守在这儿,是吧?” “嗯,惠通姐跟我一起走就行了,姐你留守山寨,等候叔父的消息,如何?” 李秀林其实心里很担心,也很想问李智云为何此时要去长安。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弟弟的主意越来越大,自己若是再说什么不妥当的话,李智云会跟她越来越生疏。 “那好,我留在这儿,你自己要小心。除了惠通外,我看你还多带两个人恐怕更好。” “不用,人多反而更不容易进退。” 十七、大兴城 古道西风之下,两骑快马绝尘而来。 马上正是从司竹出来的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 奔马嘶鸣,两人如脱离藩篱的小鸟,打马狂奔。 穿越后,从河东郡城,再到司竹山寨,李智云就一直处在生死攸关里。为了摆脱死亡的威胁,身心俱疲。 这一下,突然远离山寨和人马,就像是远离了烦扰,胸中块垒尽消。 两人策马跑了一阵,猛然,就远望到长安新城——大兴城的城郭。 “看!西都!” 李智云勒住缰绳,让马停下,他要好好在远处感受一下这座古城。 千年帝都,在青白水墨间,有一种雄浑和苍劲的气韵。 这是多少风流人物悲歌之地,又是多少帝王将相的墓冢。 而千年的风,也吹不散男儿的热血,吹不走英雄的梦…… 他神驰遐思,似有千年的情怀在胸中激荡。 “听人说,麒麟第一次降帝都,应该从北门进,我们得多绕二十里地了。” 高惠通奇道:“云将军是第一次大兴城吗?” “嗯……我出身在陇西,只在旧长安城呆过一小段,后来就去了晋阳、河东郡,大兴城还从未呆过。今儿也算来开眼了,说不定,将来我们就住在这儿,不走了!” 高惠通没有再接话,只是淡然看着李智云眼里烁烁有光的样子。她已经慢慢的习惯了,自己的这个主子时不时的感怀。 还有感怀时自己无法理解到的那些东西。 在她看来,主子高兴就好。 “这一天不会远的……” “喔!”李智云对着长安长啸了一声。 “走吧,我们进城喝羊肉汤,吃馍去喽!” 李智云扬鞭打马,马儿嘶鸣着窜了出去。 两人由南又往北,真的准备从北城门进城。 这是李智云一个没来由的迷信和考究。 就好像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内心的目标,在帝都面前要表现出必要的虔诚。 两人绕了一大圈,然后才进了北城门。 进城后,就见大兴城的格局跟河东郡城比,建筑恢弘又规整。夯实的土路,十分的宽敞,各个坊间看上去各有特色。大兴城后来成为唐长安后,几乎仍是沿用了那种坊的格局。 整个大兴城的格局,最北边是宫城禁苑,是隋炀帝以前的宫殿。 李智云他们也只能从光化门进城,并不能从正北的玄武门进城。 而闻名的玄武门,即是皇家禁苑的北门。 在禁苑的南边,则是皇城,皇城内是朝廷的各府院衙门办公之地。 而百姓则居住在禁苑的东西两侧和南侧。 整个大兴城东西长九千多米,南北宽八千多米,超过了李智云的想象。 委实是巍巍帝都,煌煌京师。 李智云他们下马后,就沿着长街往西市走。不多一会,闻着远远飘来的羊肉香味,两人已是饥肠辘辘。 两人就找了一家饭馆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再要了些炊饼。 这家饭馆食客不少。 喝着鲜美的羊肉汤,李智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侧耳听着临近的客人们,在小声的议论着时局。 哪个朝代也都如此,男人之间的话题中,还是时局最有吸引力。 大兴城的百姓,毕竟算是天子脚下的臣民,消息一向是比较灵通。 而酒肆坊间传的这些消息,稍加整理辨别,也能够感知到大隋各地烽火连天的近况。 众人议论时局,当然也是小心翼翼。说到紧要处,也都知道以含混的语句,加上语气和神态来表达。没有不能说明白的天下事。 这些食客在议论的就是李渊起兵的事。 李智云细细的听着,越听越觉有意思。 在西京多数百姓看来,当今乱世英雄中,“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他们并不看好李渊。 他们看好的是瓦岗军李密。 此刻的瓦岗军也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声势比晋阳之兵浩大数倍。 在他们眼里,李密这个人很厉害。“尤好兵书”,献计宰杀过名将张须陀。才被瓦岗的一众元老所拥戴,推举为瓦岗军首领。他做了首领后,归降的义军有几十路人马,一时声望如日中天。 他才是那位“李氏当为天子”的人。 而那个晋阳大将军李渊,他家原姓大野氏,根本就不是李姓。草草起兵,区区几万人马,一如当年的杨玄感。现在又跟杨玄感一样碰上了屈突通,最后还得落个人死族灭的下场。 …… 高惠通听到这些话时,有点激动,几次差点要急赤白脸的站起身要跟人争执一番,都被李智云按住了手。 被按住后,她看李智云却稳坐如钟,还面带微笑,似乎这些人在羞辱的是别人一样。 高惠通小声道:“云将军难道不觉得这些人目光如烛,胡言乱语吗?” “随他们去,天下也不是靠多少人吹出来的,靠的是硬实力和软实力。谁有实力,谁才能攻城掠地,得万民拥护。” 高惠通歪头不解:“硬实力?软实力?” 李智云用馍把羊肉汤碗里残余的油花擦干净,然后扔进嘴里。 他指着干净的碗底,说:“这就是软实力,硬实力就是我还未现世的乌云铁骑。”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瓦岗军曾经也是一支极具软硬实力的农民起义军。 瓦岗军的战力之强,将在童山下大败隋朝宇文化及率领的十万骁果军。 而这十万骁果军就是杨广在江都倚仗的精锐。 若不是宇文化及此人脓包,换一个指挥骁果军的人,瓦岗军可能会彻底崩盘,而历史会出现更大的变数。 当然,历史的走向是:就算是有宇文化及指挥上的欠缺,骁果军十万最后残余两万直到消弭,骁果军也重创了瓦岗军,瓦岗军自童山一战后从此走向了衰退。 瓦岗军最终走向溃散,出在李密与翟让的内讧上,软实力方面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打天下,并不是有一支扫平六合,席卷八荒的骁勇之军即可。李智云一直有这个清醒的认识。 当年,楚霸王项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在巨鹿之战中以数万楚军,迎击四十万秦军,以少胜多,歼敌二十余万。 后又在彭城大战时,以三万精骑,将刘邦六十万汉军杀得四处溃散,阵亡数十万之众。 而结果呢?霸王还是饮恨乌江。 所以,李智云要打造乌云铁骑,但一些老路是绝不能走的。 “走吧,我们去办点硬实力的事。” 李智云与店家结账,就与周惠通走出了饭馆。 高惠通一直不知道李智云为什么来长安,听他说着什么“硬实力”这种奇怪的话,不禁问道:“我们准备去哪儿?” “去感业寺。” “去烧香拜佛吗?” “嗯,拜一尊大佛。” “大佛?” 说着,两人就在坊间朝着感业寺的方向走去。 十八、感业寺 感业寺在西市往东,还未到东市的中间处,一个叫安业坊的坊间。 隋朝时,感业寺并不在长安禁苑内。它是隋炀帝为了标榜自己的文治武功而修建的。 感业两字有双重的含义。 佛法有业感缘起之说,指世间生死流转皆由众生之业因所生;而皇家建感业寺院,还有感恩“大业”之意。 隋炀帝年号大业,其实也透出此人并非庸碌之辈。 有人甚至把他与汉武帝比。他亲征高句丽,修建大运河,都是利在千秋万代的大业,是历代帝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切也得益于他的老爹。 他老爹隋文帝给他留下了富庶殷实的家底,据传闻,隋朝全国就是不事生产,粮食多到能吃五十年。当然,隋朝的浮夸风也是出了名。 隋文帝与汉文帝的文景之治有几分相似,都把丰厚的遗产留给了汉武帝和隋炀帝,后辈就有了征伐固土的资本。 只是,汉武帝最后以罪己诏求得心安,而隋炀帝则以自缢收场。 感业寺,还是以佛法的因果业报来理解更贴切。 站在感业寺门口,李智云脑子里浮想联翩,心有所忧,有所感怀。 大业也好,业报也罢,是非成败转头空。 人,大可不必执着于空与不空。 若人执着于此,免生烦恼,不如堕入空门成为佛。 可惜的是,自己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者只有一个世界,放大本真的我。 “一会,我若是以手摸下颏,你就杀了我眼前的人,不论是谁。” 李智云突然沉声对高惠通说道,高惠通一怔,忙问道:“云将军说什么?” 其实李智云的话吐词很清楚,她也听得很分明,只是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而已。 李智云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说道:“不管是谁,你都动手,事了我们就走,明白吗?” 看着李智云微仰头看着寺庙匾额的侧脸,新贴的胡须,和他眼眸里突然间隐含的杀机,高惠通犹如再次置身在青龙山寨下的杀戮中,看到了杀红眼的李智云。 高惠通很快就反映过来,他们到感业寺是来杀人的,并不是来做什么法事。 难怪,刚才李智云要拉她到背巷处,做了一番乔装。 “明白了!” 李智云侧头看着她,脸上挂着一丝微笑道:“若是我面前不止一人,你杀谁?” “若是……两人、三人、一群人……我应当杀谁?一起杀吗?” “你就看我与谁说话,你就杀谁。” “好!” 李智云自语道,“但愿吧,我们谁都不杀……”然后,径直就往大门走去。 两人进到寺内,寺内还在黄昏的静谧中。 走不多远,就见一知客僧上前来合十宣佛号,问道:“请问施主是烧香礼佛还是做法事?” 李智云双掌合十,回道:“敢问师父,贵寺有无一位姓李的施主在此下榻?” “姓李的?”和尚打量着李智云,“小施主是找李药师?” “对,正是他。” “哦,他在后面的十方院,你从东厢旁的走廊过去,就能看到院子。” “谢过师父了。” 两人于是就往和尚指的路走了过去。 过去的寺庙,一般也会作驿站旅馆使用,感业寺并不例外。隋炀帝少于在西京大兴城,感业寺这种皇家寺院的优越早已所剩无几了。 两人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十方院,进了十方院,就见有好几进院子,每一进又都有厢房若干。 只是,在此借宿的人并不多。因为兵荒马乱,好多外地商贩也都跑了,或是根本进不了关中。 两人站在院子的第一进,也不见有人,也不知问谁。 正踌躇间,从一个厢房里出来一个年轻人。 此人青衫葛巾,面色苍白,手里捧着一本书。他走到走廊里,就活动了几下腰身,然后就在走廊廊间专注的看起书来,还一边看一边踱步。 李智云不假思索,就上前去请教他。 他走过去一抱拳,小声道:“敢问这位兄台,可否知道李药师住在哪里?” 读书人没有理他,目光都没有移开手里的书一眼,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有人在问自己。 “兄台!兄台!” 李智云提高了一点声调,又叫了几声。 读书人抬头,自顾望着自己的前方,嘴里念念有词。 隐约可听到,他念的是:“赏毫厘之善必有所劝,罚纤芥之恶必有所阻……” 仍是一副人在青山处,不闻鸟语身的样子,有点像是故意在装聋作哑。 高惠通有点急了,她走过去,就要伸手去推搡那位年轻人。李智云见了,一把将她的手按下。 然后扯过她的手肘,就往回走。 “云将军,这种读书人就是装愚,你别拦着我啊……” 李智云没好气道:“一个女孩子,这么粗鲁干什么?这种事我都不往心里去,你还急了!” 高惠通无语被噎,不明白李智云为什么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委屈自己。而刚才,他还准备进来杀人呢。 “云将军是大丈夫,这种小人作派,怎么忍得下?” 李智云不想跟她讲道理,知道她在自己的立场上也没有错。“走吧,一个读书人而已,大可不必动肝火。” 李智云看她气鼓鼓的,反过来劝了她一句。 两人就正准备继续找人,往下一个院子走,背后传来声音道: “慢着!这位公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读书人啊?” 李智云怔了一下,高惠通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位走廊里的年轻书生在横眉说话,还一副轻蔑的小眼神。 李智云回身,抱拳道:“若有冲撞,先行赔礼了。”就拉了高惠通一下,准备往前走。 “且慢!你还没说怎么冲撞了我,又该陪什么礼呢。” 李智云站住脚,心想这厮跟一个无赖差不多,纯粹是在找茬。 他又回身,直视着年轻人的眼睛,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们说了你装愚,还说了你一介书生,不予你置气这些话。其实,我看都说轻了你。我该说,你这种读书人其实狗屁都不是,只会嚼别人嚼过的东西,脑子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讲,不过是人头畜鸣。” 年轻人顿时脸色更白了,气得嘴唇都直哆嗦。 “你骂我!” “我就是骂你了。怎么啦!你说你摇头晃脑的,念的啥玩意。你知道什么是为君难吗?一心只想舔狗的沙雕。” …… 十九、太公望 李智云越骂越来劲,骂他,读书人不过是读死书,被《五经》所困,自鸣得意,自视甚高,嘴里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 而且只动口不动手,句句诛心。 年轻人颓势而退,冷笑一声。 “我不与你这种粗人计较,一看你这种戾气甚重者,就是不知礼义廉耻之徒,圣贤书读得少,我就不该招惹你。” 李智云却并不就此罢休,一改刚才宽宏大量之态,又指着年轻人的鼻子继续骂。 “我要是没猜错,你就是雍州三原人。哈哈哈!那个地方的人,都是些鼠目寸光者。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就算读再多的圣贤书也只能是苟且……” 李智云骂得正欢,骂得口无遮拦,唾沫都要飞溅到年轻书生的脸上了。 不料,从里院冲出来一个中年大汉,大叫一声:“住口!” 李智云立即闭上了嘴,看向此人。 只见这人虽然穿着简陋,装束像个农夫。但身形魁梧,面皮白净,器宇不凡,根本就不是个真正的农夫。 李智云回身看着大汉,笑道:“这位兄台为何要我住嘴?是不是说到了你的痛处。” 中年汉子一脸的怒容,就像是被李智云冒犯了一样。但他并不想和李智云争论,转身又回院子去了。 李智云一看,不再理会那位错愕当场的书生,自己就跟了过去。 高惠通也紧随其后,只是心里纳闷不已。 今天的“云将军”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现在是逮谁骂谁了。 李智云跟着中年汉子进了二进院子,就见他也不理自己,大步流星的就往西厢房走去,像是要摆脱李智云。 李智云此时也不喊,只是紧跟着,一直追到中年汉子推门进房准备关门。 李智云一脚踩住的门扇,汉子没关住房,顿时大怒道:“你想干啥?”他一松手,回身就去屋内像是要找东西。 李智云一推门后,一步跨入。高惠通看情形心知不妙,也赶紧冲了过去。 李智云随手就把门关上,上了门闩。 中年汉子从床铺上取了一柄短刃握在手里。 李智云冷笑一声:“好一个囚徒,还私藏利刃,你是活腻歪了?” 中年汉子一愣,手里的短刃往前一亮。 “你是谁?”他语气里有一丝惊慌。 “我是谁?我是太公望。” “太公望?”中年汉子满脸的疑惑,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瞪了片刻,又重新打量审视着李智云。 连李智云旁边的高惠通都被李智云这一通无厘头的说法给弄懵了。 “你在瞎说?” “是不是瞎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被吓糊涂了。” 李智云看屋内有一根凳子,就大大咧咧的用脚勾过凳子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中年汉子手里的刀也垂手放下了,但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李智云。 “太公望?”他喃喃自语,眼神惊惧,好像还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李药师,是你吧!”李智云轻笑一声。 “真是很难找你,实在没有办法我才出此下策,在前院跟人故意吵架,还骂了几句雍州三原人,才把你给激出来了。” 李智云这么一说,高惠通恍然大悟。 原来李智云刚才突然跟那个青年书生吵架,就是故意说给这位中年汉子听的,为的就是把这位叫李药师的引出来。 “嗯,我就是‘太公望’。当然也不是真正的太公望。我知道,你李药师最崇拜的人就是太公望。所以,两个月前,我以太公望之名给你写了一封信,告知你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去江都是死路,回大兴城则是险途。若要绝处逢生,必来感业寺。” 李智云在两个月前送出去的第二封信,就是送给了眼前这位。 此人就是当时任马邑郡丞的李药师。闻名遐迩的“凌烟阁二十四臣”“武庙七十二名将”之“战神”——李靖。 李靖出身名门之后,是另一位“武庙七十二名将”、隋朝上柱国大将军韩擒虎的外甥。 他收到李智云的密信时,正在马邑郡丞任上协助李渊抗击突厥人。他并未把信函当一回事,随手就烧掉了。 李靖本来对李渊有疑心。在李渊起事的前夜,他已经预知到李渊抗击突厥是在做表面文章,暗地里在勾连各方,准备反隋。 李靖就想去江都面圣,准备揭发李渊反叛之心。于是,他扮成囚徒带了几个亲随上路,结果因为关中和关东到处都是乱局,去江都的道路堵塞,远去江都实在太难,李靖只好作罢。 他只好来到大兴城,觐见了代王杨侑。而杨侑早已收到了李渊晋阳起事的消息,阴世师把他大骂了一通,说他离开晋阳是贪生怕死,不敢跟李渊在晋阳缠斗。 一时间,李靖被弄得两头都不是人。这时,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接过的那一份密函。 李智云以太公望的口吻告诉他,行路在外,若是前往江都,必将引来杀身大祸。若是前往大兴城不顺,可往感业寺避祸,可有一线生机。 由于李智云在信里把李靖的行踪轨迹写得清清楚楚,也预知了他走投无路的窘态。他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来到了感业寺。 没想到才来了三天,就真的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太公望”找上门来了。 而李靖素来沉稳,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你要装神弄鬼的提示我?” “我是可怜你。” “你可怜我?”李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有什么可怜之处?” “我可怜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你还将身陷囹圄,自投死路。” 李靖听了一愣,摇摇头,“都是鬼话,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你不信,又为何到感业寺来避祸呢?”李智云步步紧逼。 “哈哈哈!”李靖突然大笑起来。 跟李智云几番言语后,他此刻镇静了一点。 他在思索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世间哪有什么鬼神?若是有,我的兵书岂不是白看了。 “我到这里并非来避祸,我只是来等等看。我想看看那位‘太公望’是不是会现身,你究竟是怎样一位‘太公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三头六臂。不过是故弄玄虚,真是令我失望。我倒更想知道,你背后之人是何人。” 李靖似乎看透了李智云的把戏,瞪眼逼视着他。 李智云也早就设想到李靖这人不好收服。因为此人太过精明,弄点神预测不一定真的能降服他。 所以,李智云也有很果决的想法。 “看来药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李智云说道,眼里杀机顿起,手就准备去摸自己的下颏。 在他的设想里,李靖要是不被自己降服,那就得杀掉。留下此人,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因为他将来极可能会成为李世民的得力助手。 那时,此人的危险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高惠通听李智云这么一句暗示,手就准备抽刀,眼里瞟着他的动作。 只要是李智云一摸下颏,高惠通既要让李靖血溅当场。 也许,李靖此刻命不该绝。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智云的手收了回来。 二十、生机 李靖拨开门闩。 门外站的是刚才前院的那位年轻书生。 李靖没好气的斥道:“你找谁?” 书生看他手握短刃、面带怒容站在门口,脸色骤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定了定神,然后,他又看了看李靖身后的李智云和高惠通,才很警醒的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书生原以为李靖刚才帮自己吵架时解了围,一定是因为人仗义,所以,自己眼看着李智云他们追过来找茬,就心里放不下,想过来看看动静。 但没想到敲开门,李靖不咸不淡的对自己,显得自己多事,在替别人担忧。 他讪讪的一笑,哦了一声,“我……是怕你……怕你被这两位打扰到,过来随便看看。” 说着,就准备走开。 李靖气恼的劲被冲淡,他看着书生转身的背影就说道:“多谢啊。” 书生回头,笑道:“没啥,出门在外,互相照应。” 李靖朝他一拱手,算是再此答谢。 看着书生离开,李靖站在门口,回头对李智云说道:“如果你不说你是何居心,那我就不留客了,请吧!也免让人生出什么误会。” 他侧身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而当他瞟了一眼高惠通时,心头一凛。因为高惠通一直握刀在等李智云的指令,眼里对他充满了杀机。 李靖才预感到了某种不详。 回想起刚才两人进门后,关门上闩的动作,还有高惠通手不离刀的样子,这两人真的是来者不善啊。 他们好像随时准备结果了自己? “你们想杀我?”李靖握紧手里的短刃。 “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写密信,又是让我投感业寺,就为了在这里杀我?” 李靖大惑不解。 “在你开门前我的确想杀你……”李智云站起身,他直视着李靖的眼睛,心里仍在判断着此人的危险性。 他在克制一种冲动,也在说服自己。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看起来你命不该绝,至少,不该死在这个地方。也可能,老天还要给你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再相逢一次。” 李靖冷笑道:“小子,你很有胆色。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兴城要取人性命,还说得如此堂而皇之。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智云笑了一下,“说说而已,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你也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必要吗?” 李靖眯着眼,大胆的猜道:“你是不是晋阳派来的人?” “这话怎么讲?” “只有李渊才知道,我眼里容不下他要反朝廷,必然要告发他。所以,他才装神弄鬼写信让我不要去江都,让我来感业寺等着,你们就好上门来杀了我。” 李智云笑道:“你的想象力挺丰富。那李渊怎么知道你确实去不了江都?” “战事一起,大道一封,我的确也去不了江都……” “小路也不能走吗?”李智云逼问道。 李靖一时语塞,被问住了。 因为他的确想过走小路去江都,只是,他最后没有选择了去江都,也是因为他其实选择了一种放弃。 他心里已经觉得大隋的大势已去,自己已然无法凭一己之力挽回大隋的颓势。 李靖自小就熟读兵书,满腹经纶。他舅父韩擒虎很早就发现了他的文韬武略,说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定是与孙武、吴起这些人平起平坐的大材。 隋朝开国功臣杨素对他评价也很高,说他将来一定会坐到自己这个位置上。 而现实是骨感的。 李靖在年轻的时候,凭借官宦后代的身份出仕以来,却一直都是做一些小官。 什么功曹、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官职卑微,纯粹就是混口饭吃。这些职务与他的勃勃雄心相差甚远。 混到隋朝的末年,他已年届不惑,仍无何武功建树。眼看着别人风生水起,不是在叛乱就是在平叛。而他连一个幕僚都没混上。 这与他早年时被奉为天人简直天差地别。 李靖有点灰心也是很正常的。 他选择不去江都,也是打算就此作罢,似乎准备过另一种人生。 李智云的出现,虽然有些突兀,但是李靖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智云看着李靖复杂的表情,冷笑道:“看来你也就是跑到大兴城来做做样子,至于大隋的兴亡你已经看透了。” 李靖神色黯然。 他的确看透了大隋的国祚,已经走到了尽头。他黯然的是,毕竟自己前途未卜,该何去何从尚不知晓。 李智云决定自己再给李靖一次机会。 “既然你不留客,对太公望如此不恭,我们就准备走了。”李智云说罢就跨出了门,高惠通也紧随其后,两人作势要告辞。 李智云走了两步,然后又站住。 他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李靖,说道:“假如有一天你落在了李渊的手里,他要杀你,你记住一点。” 李靖看着他,双唇紧闭。 “你记住了,在刑场你一定不要认为自己命该绝,而要大声高呼,说李渊不该杀你,你也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壮士。” “然后呢?” “没有然后,说不定李渊就真的会放过你。” 李靖叹口气,不屑的一笑,“好一个太公望的求生之计,我看也没什么高明之处。” “你若信我,我可保你不死。你若不信,那就是你命该绝。” 李靖当然听不进去这种仍旧玄幻的说法,不过,他心里有所触动。 尤其是李智云一再说出的预言,都是为了让他不死,这一点触及到了李靖的内心。 良久,他说道:“那好,我就再听一次你的话。” “听话就对了,”李智云长声喟叹,“其实你的死对我没有一点损失,你活着倒可能是我的一个对手。” 李靖看着李智云肃然的样子,奇道:“这话怎么讲?” “李药师,但凡你有一点良心,将来某一天都不要针对我,你记住了。” 李靖没有马上点头,也没有摇头,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是不会作任何承诺的。 他说道:“既然如此,若他日我受益于你,定当回报。若是一场荒谬,你我一笑置之。” 二十一、故人 李智云和高惠通出了感业寺,天已将黑。 两人站在寺门口。 “我们去哪儿?” 高惠通看着坊间稀疏的亮起了灯,夜色把夯土墙的轮廓逐渐模糊掉。 而坊间的大道,能看到一队队京兆府的金吾卫在巡查。 “看这架势,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投宿,夜里兴许会早早的宵禁了。” 李智云撇撇嘴。 “我原本,还想去烟花柳巷转转,看来只有等以后了。现在世道不太平,正经生意都没法做了。” 两人于是牵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两人要了一间房,收拾规矩后就下楼用膳。 客栈生意冷清,大堂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店老板愁眉苦脸的站在柜台后,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两人坐下,要店小二切点羊肉配蒸饼。 店小二屁颠颠的就去后厨了。 高惠通给李智云斟了茶水,说道:“云将军,今日在感业寺你那么担心那位李药师误入险境,为何又准备杀他呢?他是什么人?” 李智云跟李靖总共没说几句话,而且,那些话除了当事人,外人根本听不懂,听起来也不明究里。 所以,李智云没有让高惠通回避什么。 只不过,好几次李智云和李靖都提到了李渊,提到李渊时,李智云似乎就像是在说一个外人一样。这一定会让高惠通觉得奇怪。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会用兵的人。只是,我原本想他跟我走,去司竹。看来,比我设想的要困难。” “所以,他不跟你走,你就想杀他。” “是的。”李智云说的很干脆,他希望高惠通了解他的这种做事风格。 “那放了他,是不是以后就会威胁到你。” “可以这样说。” “但你还是放了他,还给了他一次机会。” “你理解得没错。” “假如,有一天我也不跟你走了,你会放我走吗?” 李智云愣怔了一下,看着高惠通平静的样子,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随便问,只是假如……” “你不会离开我的,这我知道。因为,一切都变了,你回不到昨天,我也回不到昨天。” “嗯,我知道了。” “另外,我让你给你舅父张鸦六写的信,你已经托人送去了吧?” “嗯,送走了。只是,不知道舅父他会不会到司竹来。”高惠通能体会到李智云对自己舅父的那种渴求。 她的担心是在替李智云分忧。 “你只要照我说的写,他一定会来。”李智云却相当的自信。 他认为天下任何一位铸剑师,都不可能不对铸剑的神秘配方感兴趣。 他甚至想象得到,张鸦六说不定接到信后,恨不得星夜兼程赶到司竹。 …… 这时,店小二把吃的也端上来了,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而李智云发现,高惠通时不时的会看向自己身后的店门口。 她在留意什么?是有什么值得警醒的吗? 但是高惠通并没有任何口头或暗示着提醒他,也许她自己还把握不准。 李智云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刚才看到有一个人影闪过……” “有危险吗?” “不确定,但是人影很隐秘,应该是暗中窥视什么。” “那赶快吃,吃了我们回房去。” 两人正吃着,从门外进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进门的动静并不大,几乎是无声无息。而高惠通看见这三人后,脸色骤变。 三人不动声色往李智云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然后,就坐在了李智云身后的那张桌子。 李智云不回身都能听得出,这些人是故意这样找的位置。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智云很警醒,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入别人的掌控里。这种机会只要给一次,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李智云没有埋头继续吃,而是猛的一推开碗,然后手握横刀就站起了身。 他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测试别人的反应。 他回身一看,自己背后的三人,手里都带有刀,一把横刀,两把环首刀,然后三个壮汉。 三人都是皮肤黝黑的精干汉子,眼睛里有凌厉之光,但脸上比一般的盗匪沉静得多。其中一位,还在此刻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们不像盗匪,更像是义军那条道上的。 他们表现得都很镇静,没有被李智云这一串动作,弄得反应过度。 李智云瞟了他们几眼,那三人仍没有任何动作,他就叫老板过来结账。 他还注意到,高惠通看到三人后,就有点傻愣愣的,这是李智云以前没见过的神情。 他恍然一悟,她一定认识这三人。 果然,高惠通对其中中间那一位汉子抱拳道:“董师兄,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李智云愣住了。原来他们真的认识,而且,高惠通看上去还有些欣喜。 那位被称董师兄的,也站起身一抱拳,“果然是高师妹。你要不说话,我都认不出。我们刚才一直还不敢认。在门口外踯躅了一会,还是觉得有八九分像,才进来的。” 高惠通脸一红,眼珠子里亮晶晶的。 因为她现在是一身男装,若是遇见故人,真还不至于一两眼就看出原来的模样。 高惠通忙指着李智云道:“这位是……李公子。” 李智云听她这么说,不称呼自己云将军,也不说什么李渊的儿子,知道她还比较谨慎。 于是他也一抱拳,轻言一声,“久仰了!” 姓董的抱拳道:“在下董景程。” 高惠通指着董景程道:“我与董师兄原在九华山下一起练刀,后来一同到关中来,不料路上遇到流民和盗匪,所以,我们才失散了。” 高惠通又对着董景程道:“我与师兄失散后,染了重疾,幸亏被李公子家人所救,我才得以安身养好了病。不然……真不敢想象。” 董景程对李智云道:“那还真得谢谢李公子一家,如此仁厚,又收留我师妹。” 他又打量了一下两人,奇道:“李公子你们这是从城外来?” “我们家贩点货,我经常四处流动。” 李智云不想深谈,还有起身欲走的意思。 高惠通问董景程道:“师兄一直在大兴城里?” 董景程点点头,他倒没有李智云那么多戒心。可能他认为自己师妹跟的人,自己也应该信得过。 就说道:“我们一直在大兴城和老长安这附近,做刀手,也做刺客。反正就是吃血饭。李公子若是有生意,也可以找我们。过段时间,我可能就不在大兴城了。我兄长有消息来,我准备路好走时就回江陵。” 二十二、交个朋友 做刀人、做刺客。 捞“血饭”! 说白了,这人干的是一个杀人和保镖的营生。 李智云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以前认为“刀人”,应该是皇宫里的一种小官吏,皇帝身边的侍卫。没想到民间也这么称呼私人保镖,足见“刀人”这个灰色职业的专业性。 高惠通跟她这位师兄,最初来关中,就是准备吃“血饭”谋生的。 高惠通看李智云有兴致坐下,就招呼董兄,大家坐一桌。 “我看大家应该还没吃饭,那我做东请大家……” 李智云不由分说叫老板过来,让端上一些羊肉,再来一些酒。 董景程黑红的脸膛笑得很实在,忙客套道:“让李公子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 李智云对董景程的反应比较满意。 他不太喜欢那种我请你吃饭,你大大咧咧的以为我该请你的作派。 做人有界限感,才容易给人信任感。 “吃一顿酒饭而已,大家别见外。说不定,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酒菜上来,董景程要给李智云倒酒。 李智云以手遮碗,推辞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素不沾酒。” 李智云不喝酒是怕喝酒误事,酒不护贤。要说他一点都不喝,不沾酒也不可能。 只是,在这种对对方底细都不清楚的情形下,他是不会喝酒的。 董景程也不强求,于是他与高惠通他们互相干了一碗。 李智云待董景程放下酒碗,问道:“董兄,在大兴城这附近,干你们这一行的人多么?” “也不太多,应该有几十号人吧。” “除了看家护院之外……” “我们不干看家护院的营生。我们主要是给像你这种行商大户做事。在西京和东都这两地,大兴城这边货殖更繁茂,不然这口饭也没法吃。” “现目今这天下大乱,世道艰难,干你们这一行怎么样?” “李公子还担心我们的生计了,你不也好好的在干着买卖嘛。世道艰难,人心浮动,越是有人孤注一掷。” 李智云笑笑,他觉得董景程这人不乏精明。 “为了钱财,你们什么都做?” “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不然还为啥。”董景程把羊肉放进嘴里大嚼,嘬了一下油腻的手指,就了一口酒。 “那有人买凶让你们杀宫里或朝廷的人,有吗?” 董景程一愣,他眼睛扫了一眼高惠通。他在看高惠通给他反馈的表情。 高惠通直接告诉他道:“师兄随便说,李公子不是外人。” 董景程笑笑,“不是外人最好。我们在京师附近,地头熟,手脚也很干净利索。若是李公子用得着,尽管招呼。” 李智云明白了,这就算是双方搭上线了。 “那好,你这位江湖朋友我就认了。” 说着,他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块金饼,放在了董景程的手里。 董景程瞄了一眼手里的黄白之物,脸上表情很淡定。 “李公子这是……” “一点小意思,你们拿去喝酒吃肉。” “那多谢李公子”董景程这才把金饼揣进衣袖。 “若是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联络我们。我们一般在西市出入,京兆尹府的旁边有个石磴子,若是有记号,我们就有人在西市桂花茶楼见面详聊。” 李智云见他们交了底,就端起茶碗说道:“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干!” “干!” 众人端起酒都豪爽的干了。 李智云结交江湖刺客,不是信不过自己的手下人办不了事。而是在刺客这行来说,也是要分专业和不专业的。 尤其是董景程他们这种长期活动在长安的刀人,地头熟,知道怎么在暗处行动,行刺成功率一定远高于普通的士卒。 然后大家喝酒闲聊。董景程就说道,他可能要回一趟江陵。因为他兄长董景珍说有要事相商。 李智云听他提到董景珍这个名字时,楞了一下,他知道这个人。 此人在巴陵郡举事,后来是一位义军的头目,再后来被义军首领梁王萧铣所杀。而萧铣是梁朝梁武帝萧衍的六世孙,他在隋末乱世起事后,雄踞江南,称帝多地,恢复了梁朝旧例。 董景珍当年举事时,萧铣还是他推举出来的,而结果却是惨死其手。 也不知董景程提的董景珍是不是这个人。 就问道:“你兄长在巴陵郡做校尉?” 董景程愕然的看着他,“李公子认识我兄长?你们去过江陵城?” “我不认识令兄,但我听说过令兄。” “哦,我就说,李公子这么年轻,我兄长又一直远在江陵城,难得遇上你这种贵人。” “你最好不要回江陵城。” 李智云突然来这么一句。 李智云看着茫然无语的董景程,说道:“你回江陵城帮不了你兄长。他要起事反隋,拥立萧铣这个人。你回去不仅帮不了他,你也会卷入一场争斗里。当然,兄长有事,总不能坐视不管。你若非要回去,谨记,一定要特别提防沈柳生和萧铣。” 董景程看着李智云,半天还没反应过来。 “李公子刚才的话是……” “我不是卜卦,只是随口说说。” 而高惠通却显得紧张起来,“公子,我师兄真的不能回江陵吗?” 她这么一问,董景程也跟着郑重其事起来,都盯着他。 李智云有点后悔自己多事了。 “我只是推测……跟卜卦的不一样。他们讲究很多,我这个就是猛然间的一个闪念,准的时候居多。你要不信,也大可不必在意。” 董景程听他这么说,脸上释然了一些。 “这么说,李公子就是好意提醒了。” “对,好意提醒。” “我也不知道我兄长是不是要起事。不过李公子说得好,就是我兄长有事,我也得回去帮他。我总不能袖手旁观,不顾兄长的死活,反正生死富贵都是命,来!喝酒!” 李智云看着董景程那种豪迈的劲头,虽然预知他此行凶多吉少,但心里还是暗自为他称赞。 这人若是以后在南梁萧铣手里,说不定大家还得打交道呢。 二十三、右领将军府 第二日。 李智云和高惠通起了个大早。 因为李智云说要去右领左府将军府附近转转。 两人于是就去皇城的周边打听,右领左府将军府在什么位置。因为这边的府邸比较多。 一大早,大兴城就已经繁忙起来。街上人、马、骆驼穿梭往来,各色人兴致勃勃的赶往西市和东市。 在西市和东市的大门口,京兆尹府的胥吏不耐烦踱着懒洋洋的步子,扫视着准备入市的人群。 当大兴城各钟鼓楼敲起寅时一刻的声响,胥吏有气无力的一挥手,他面前那些急不可待的人就冲了进去…… 这乱世,人总还是要糊口养家。而说到避祸,到处倒是义军,避无可避。 李智云他们没有兴致欣赏大兴城的这一天忙碌的开始。 他心里揣摩着,自己今儿个想怎么样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此人,就是李渊的堂侄,“凌烟阁二十四臣”排名第二的李孝恭。其父李安,是李渊的堂兄,隋朝右领左府将军。 李孝恭其人,一直被李智云觉得是一个谜。关于他的早年记载非常的少,可以说没有。 而大唐江山却又他居功至伟的功绩,“北有李世民,南有李孝恭”。可以说李孝恭打下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李智云想要见他,却没有多大把握能收服他。 按自己的理解,李智云觉得李孝恭这人除了功绩亮眼,就是他天生有避世的性格特点。 开疆拓土他是一把好手,除了李靖辅佐他之外,李孝恭审时度势的能力出类拔萃。他在朝政上极为机敏,又兼保守、谨慎、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还因为李氏宗族内部在西魏时代产生的矛盾,李孝恭他这一支备受其他宗族子弟责难。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参与到李渊子女间的任何争斗。 但此人的能力出众,不试一试拉拢一下,就实在可惜了。 他们在东市附近还真打听到了右领左府将军府的府邸位置,就找了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这将军府大门外很冷清,大门紧闭,有点萧索的味道。 只不过,在大兴城内,现在几家门前不萧索。 李智云和高惠通站在一个街角处,并没有直接过去敲门拜访。 李安这个右领左府将军是西京大兴城禁苑的三品官吏,掌管着禁苑内千牛备身、备身左右等侍从,说起来官职品级不算很高,但绝对是被皇室信任之人。因为李渊在晋阳起事,李安是不是应该受到一点牵连,这就很难说了。 在隋末,若是因为家族有人谋反就诛灭三族、九族。这恐怕是最不可能执行的律法。 独孤家族、宇文家族、杨氏和李氏,他们之间都有姻亲关系,而且是好几代。 若是李渊起事就要灭族,隋炀帝杨广还是李渊的表弟。 但不代表朝廷仍然对李安抱有信任。 李智云想到过这种场景。 这是无奈何的事。 门前冷落车马稀,暮去朝来颜色故。 高惠通看李智云站在街角悻悻然的样子,问道:“云将军,我们要不去后门看看。” “好!既然来了,我们总是要把人见到再说。” 两人正准备牵马去找将军府的后门,就见将军府的正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门吏拉开门,随后从门内出来一个衣着华丽,身段婀娜,戴着白沙帷帽的女子,她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迈门而出。 而她的身后,还跟有一个神情有点落寞的年轻公子哥。 三人出门后,就站在府门口等车马。 李智云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年轻公子。 从年岁上看,这位年轻公子二十多岁,倒是跟李孝恭的年岁差不多。 一男一女出门,又没有带什么包裹,这应该不是出什么远门。 也许就是单纯的逛逛街,或是会会友。 李智云对高惠通说道:“我们一会跟上他们,说不定这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没一会,有仆从牵来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青骢马。 年轻女子在丫鬟搀扶下登车,而公子哥则翻身上马。然后,两人就往南走去。 “走!跟上。” 李智云也翻身上马,就紧跟了过去。 就这么样走着,李智云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直接接近这位年轻公子,确认身份。 但这两人就一直朝南走,眼看着就要走出南门了。 高惠通问道:“他们会不会是出城。” 李智云摇摇头,“不可能,这什么都不带,就这么出城,恐怕得出去喂狼。” 李智云的判断果然很准,车马快到南门位置时,突然一转向就进了一个小巷子。 李智云他们也继续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然后又是一个拐弯,越往前走越没有什么人影,直至背街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智云此刻有预感,他们被人家发现了。 果然,年青公子哥走到背街一半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 而马车也准备停下来时,他示意马车继续往前,而他这折茏回来,看着李智云他们两人。 李智云心里暗叫,好胆色。 毕竟,这人什么都没带,而李智云和高惠通可都是带的刀。要是对他不利,他最明智的不是应该先想到逃跑吗? 若是本身胆小的人,也应该是选择跑或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李智云迎了上去。 他观察着年轻公子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此人就是一张古井不波的脸,眼神里静如止水,嘴角有一丝冷意。 他回马后并没动,就像是等着李智云过来,两人准备好好对话一场。 李智云被他这种自若,一下子弄得有些诧异和失措。 李智云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而是一位友善的良人。 直到两马越来越近,年轻公子似乎都没打算先开口。 李智云轻带马缰,让马保持一个有礼节的位置,然后一抱拳说道:“兄台……” “是智云吧?” 李智云才恍然大悟,这人认出了自己。 他是谁? 李安一共有三四个子女,他会是谁? 李智云原主的记忆里,自己是没什么印象的。这可能只是因为他认识自己,而自己并不认识他。 因为两人相差得有差不多十一岁左右。 但不管怎样,既然人家认出了自己,这后面的事都好糊弄了。 “正是我。”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有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你了。你完全变了,只有眉眼还能看出来。” 但李智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他又不能随便乱叫。 “嗯,我小时候也没想到,我长大后会粗鲁成这个样子。” “哈哈哈!”年轻公子大笑起来。 他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才说道:“你小时候真没这么逗乐,有些文弱。他们几个兄长还常欺负你。” “他们现在也欺负我,这不我就来找兄长来了。” 李智云顺杆就往上爬。 说到这,年轻公子一下子收敛了笑容。 “我爹最近倒是赋闲在家,也不敢见什么人。你来,他更不敢见了。” 看来李智云猜得也不错,李安应该是被大兴城的代王冷落下来了。 “所以,我才跟你跟到现在。” “你有什么事吗?” 二十四、少夫人有事 “我想请兄长跟我一起去扈县到司竹。” 李智云直截了当的说道。 他现在不能确认面前这位究竟是李安哪一个儿子,反正已经话说到这儿,不管他是谁都这么说。 “扈县的神通叔也反了?” “反了。” “司竹是谁?” “司竹是我和秀林姐。” 年轻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让李智云看到了他平静的表面之下,并不是一个真的不会燃烧的人。 “我若是走了,我爹可能就遭罪了。” 这话听起来,他其实已经心动了。只是,心有顾忌。 如果设身处地一想,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李渊和李神通他们若都已经反了,李安这一门还真的是不如反了痛快。 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家就会被代王抄了,甚至一府的人都被阴世师拉到夯土地里,在众人面前把头给砍下来。 “把伯父也叫上,我们一起走。” “没那么容易吧……”年轻公子眼里的火苗仍没有熄灭,只是他在审慎的思考着什么。 “宜早不宜迟。府上除了伯父和你之外,还有谁在?” “大哥和三弟他们不在大兴城。只有我和我爹在。” 李智云指着刚才马车方向,问道:“刚才那位是?” “那是你嫂子。我原本就是陪她出来去前面的寺庙上香,察觉你在背后,才让她先走了。” 李智云还是没能问出面前这位是不是李孝恭。 若不是,李智云就想离开大兴城了。 因为他说了,大哥和三弟不在大兴城。 如果眼前这位不是李孝恭,其他李家子嗣,李智云还不是很感兴趣。 “那我能跟你一起到府上拜见伯父吗?” “当然不行。” 李智云被断然一口拒绝了,这很好理解。 李安现在就是不方便,或者必须跟李渊切割清楚。不然,一家老小都危在旦夕。 李智云决定直接把话点明:“幸好,我没有冒失进去找你们。其实,我除了认识伯父之外,你们几兄弟我都分不太清楚。” “我是孝恭。” “哦……”李智云长吁一口气,兜了一圈,总算是问出了一个子丑寅卯。 “那我应该叫你二哥。” 两人又重新施礼。 “我在司竹拉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正准备打造一支乌云铁骑。二哥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我此次进城来,就是专门来见二哥的……哦,是专门来见伯父和你的。” 李孝恭忙连连称谢,说李智云抬爱自己了。 李智云既然已经拉起义旗,又专门跑到大兴城来找自己,这的确是冒险之举,有令人动容之处。 而李智云为了把李孝恭拉拢过来,直接就开始吹起了大话。 “我知道二哥是帅才,多少兵马在你手里,都不算多。我的兵马虽然目前不多,不过周围十里八乡都想归顺我。只是我现在还没有纠集乌合之众的想法,也不想把乌云铁骑塑造成一支普通的铁骑。小弟我很有信心,它……应当是,历代以来,当今世间行动最快捷,攻势最凌厉,无坚不摧的铁骑战队。有道是:‘用兵之道,先固其本’‘行兵之要,不外奇正’,我乌云铁骑若一旦纵横八荒,必然扫荡万里。” 李智云又开始了他豪迈的憧憬和动人的忽悠。 “二哥若是来我的乌云铁骑,我就拜你为……” 李智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悲声大喊。 “二爷!二爷!” 三人循声望去。 刚才驾马车走的那位仆从,此时惊慌失措,一个人匆匆跑了 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就扯嗓子喊叫。 “不好了,二爷……不好了,少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被掳了。” 李孝恭一听大惊,忙问道:“吴二,你慌张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下人吴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等他跑到李孝恭跟前,他顾不得喘息,说道:“就刚才,我们……我们刚到南华寺院的门外。我们……刚到。夫人被丫绿搀扶下来,还没跨进庙门。眼见着……我就眼见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几个盗匪模样的人。手持凶器……” 李孝恭听到此神色惊变,“夫人怎么啦?” “夫人没事……没事……夫人有事……” “到底有事没事?” “夫人被那些家伙掳上了另一辆马车,弄走了。” “你怎么不追?” 吴二哭丧着脸,“我怎么敢追,我想追……他们威胁我,还有丫绿……把我和丫绿赶到了一边……” “我吓得赶紧跑回来给你报信……” 李孝恭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是一鞕,抽在吴二身上。 他把马头一扭,策马就奔向南华寺。 李智云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李孝恭有事,他不可能袖手盘观。于是朝高惠通一摆头,高惠通点点头,两人即纵马追了上去。 三人飞奔赶到南华寺时。 只见丫绿坐在寺庙门口,正嘤嘤的哭。 主子被人掳走了,她一个小丫头还不吓得只会哭了。 李孝恭翻身下马,丫绿一看主人来了,忙叫了一声:“二爷。” 李孝恭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少夫人呢?” “被人掳走了……往那边跑了。” 李孝恭跌足一声,咬牙骂道:“都怪我!” 李智云忙过去安慰道:“二哥,你先别急,我们追人要紧。” 李孝恭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几份怨恨。 在他看来,自己要是不在路上跟李智云耽搁那么一会,自己的夫人就不会被人掳走。 只是,现在还不是发泄心头不快的时候。 他忙翻身上马,朝丫绿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智云和高惠通也紧随其后。 三人追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 这些背街的里巷,本来就跟蛛网一样。贼人随便进了一个坊,你就不知道该怎么找人。 李孝恭勒马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的看着街上的不多的人,四处徒劳的张望着。 他满脸汗津津的,单衣也不知是热还是着急,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 显见,李孝恭的夫人对他而言,是何其受其宠爱。 李智云掩饰着内心的一丝愧疚,上前说道:“二哥,你觉得会是谁掳走了嫂子?” “不知道……” “二哥先别急,这事小弟也有一些责任。不该在路上与你攀谈那么久,让嫂子落了单,被贼人盯上了。我看……我们先去旁边的茶楼坐坐,我找几个江湖朋友来帮忙问问。” 李孝恭听李智云这样说,不好责怪他。他原本想找京兆尹府,现在自己老爹这种情形,找去也没有人理他。 “那好……” 李智云看他答应了,于是给高惠通递了给颜色,让她赶快去找董景程。 二十五、讲行规 李智云与李孝恭在茶楼等了不多一会。 高惠通和董景程来了。 大家草草的见过,董景程约听了几句,就拍胸脯说,这事包在他的身上。 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保管把人的下落打听清楚。 他的兄弟现在正在外面四处打听消息。所以,大家都先别急。 先吃茶。 他还安慰李孝恭,说少夫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李孝恭看他如此确定,忙追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夫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听你讲这掳人的情形,我猜他们并非取人性命。不然,少夫人早已血溅当场。只不过,有一点比较难猜。若这些人是图财,当场就会留有书信给公子。所以,我想问少夫人或是公子平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仇家?这倒没有。”李孝恭看了一眼李智云。 李智云明白他可能有些话想他来补充一二。 “董兄,这是我堂兄,我伯父是当朝右领左府将军。这事我也琢磨了,应该跟朝堂的事扯不上。剩下的就是江湖上的事。” “右领左府将军?那李公子是?”董景程在大兴城混了一段时间了,他多少知道朝臣中的一些纽带关系。 “我爹是李渊。”李智云直截了当的说道。他觉得,这以后也没必要跟董景程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董景程于是一抱拳,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难怪李公子昨晚说的那一番话,挺让人琢磨的。” 李智云笑笑。 “董兄……我嫂夫人被掳走这事,你替我好好办。若是有什么花费尽管给我提。事成了我一定重谢你。” 董景程没有回绝,也没有一口就说这事完全没有问题。 “这事可能是要破费一点银两。既然李公子开了口,我一定尽力把事情办好。不过,我们都稍微耐心一点。等有了消息,我就好办了。” 李智云觉得他话说得很踏实,也很隐晦。 李智云有预感,董景程可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这事。他是在等待消息确认,然后好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那好,这事我们就听董兄的。” 李智云拍了拍李孝恭,安慰他不必焦躁。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从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董景程很警醒,他示意屋内的人都不要动,他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上楼的人在门外跟他在走廊上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过了一小会,来人离开,董景程推门而入。 李智云看他面色如常,双眉微皱。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李孝恭急不可耐的问道。 董景程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然后才说道:“尊夫人在我一个兄弟手里。” 李孝恭大喜,急问道:“我夫人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事有一点难办……” 李智云忙问:“是钱的事?”而此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肯定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这事是这样……”他又喝了一口茶水,斟酌着语句慢条斯理的说道。 “可能尊夫人以前在万花楼时,得罪了一个人。但这人是谁,我们也不清楚……或明说,我弟兄就算知道是谁,也不能告诉你。” 李孝恭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我们不能把事主的身家告诉给其他人。更不可能告诉给苦主一方。苦主若是自己猜到了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们自己不能把规矩先坏了。若是坏了这个规矩,我们就没法吃这一碗饭了。” 李智云一旁道:“董兄,你说出来算是我们猜到的就行了。” 董景程摇摇头,“我们不会这么办事。这么办事就是在坏规矩,这叫耍小聪明。” 李智云其实算比较了解此人,他只是故意这样说的。 董景程的回答再一次令他觉得此人可靠。 “那二哥,这事主是谁,可能就只有你好好回忆了。嫂夫人怎么会得罪万花楼的人呢?”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李孝恭真的是喜欢歌女? 李智云瞟了一眼李孝恭,李孝恭倒是对万花楼并没有什么觉得难堪的。 他摇摇头,“你嫂夫人以前是万花楼的人,但我也不认识她认识的那些人,事主是谁确也猜不到。” “那我夫人总可以放回来了吧?” 董景程意外的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 “为什么?”李智云和李孝恭都不约而同的问道。 “事主绑她,说是要把她做成‘人彘’……” “什么玩意?”李智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彘? “人彘,就是要砍去她的手足。” 李孝恭大骇,脸上惊恐不已,忙不迭的叫道。 “那怎么行?董兄,这事你赶快制止你的弟兄,要多少钱财消灾,我都可以想办法。” 李智云觉得李孝恭对嫂夫人是真爱啊。 “董兄是不是怕又坏了你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规矩?”李智云觉得董景程并不是在故意抬高价码,或是他故意标榜刀人这一行的规矩。 他也是有难言之隐。 对讲规矩的人来说,坏规矩就差不多是在害自己的命。 李智云比李孝恭还是冷静许多,李孝恭此刻已经冲昏了头脑,估计满脑子都是“人彘”的模样。心里已经把心肝宝贝的叫了无数遍。 李智云想起董景程刚才说的话是“现在不行。”他并不是说这事真的不行,也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看董景程的样子,他脸色也不好看,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旋。 “董兄,你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嫂子全须全尾的回来,而又不至于坏了你们的规矩。” 董景程摇摇头,“不好说……我想想看。” 李孝恭也一边恳求道:“董兄,这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兄弟一个忙,若是他日我们……” 李智云一把拦住他。 心想,他日的事,你李孝恭说不定真的要在江南之地跟萧铣打几仗,若董景程不死,你们真可能要战场相见。 李智云拦住李孝恭的许诺,说道:“这样吧……你们的规矩一定是坏了。但是坏了规矩怎么补救,你直接说。” “坏了规矩再补救?”董景程心里想的也是这个。只是说出来太残忍了,他心痛自己的弟兄。 二十六、你在骗我 “坏了规矩再补救。” 这方式,董景程早想到了。但他真的说不出口,一直在心里犹豫,说出来就像是在坑自己的弟兄。 过了好一会,他脸色难看至极的抬头,说道:“这事就这么办,坏了规矩的弟兄全都得死,不然没法给事主交代。李公子,你给我每个弟兄准备二百金。我去劝说,若是劝说得了,这事就算解决了。若是劝说不了,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去了,他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李智云给高惠通递了个眼色。 高惠通于是从背的包袱里拿出了五个大金锭。 李智云说道:“这里是你拿去给你弟兄们的,我相信也用不着非得死好几个弟兄。只要能给事主交差,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也给董兄你另外留了一份。” 李孝恭见李智云为了他的事出手这么阔绰,他嘴上虽然没说,心里感激万分。 董景程说:“我的也别给我,给我也是给弟兄们。我要是单独拿一份,就像是在谋害我的弟兄。” 看着董景程决然的样子,李孝恭一边感慨道:“董兄为人真是仗义。我没想到这事连累这么多人。若是夫人回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她,究竟得罪了谁。以后定要给连累的人一个交代。” 董景程起身一抱拳,“那我就不啰嗦了,我先走了,耽搁太久以免节外生枝。李大公子可以先回府上等消息,今晚酉时尊夫人就会回来。” 李孝恭知道他说话很谨慎,听他说夫人会回来,心里自然一喜。 他一稽首:“那这事就拜托董兄了。” 董景程出门,还刚迈出一步,李孝恭背后又问道:“董兄,若是我夫人酉时没回来呢……” 董景程头也不回的说道:“若没回来,这事你就作罢。你可以想怎么追杀我们这些人都可以。” 说完,他的身影一闪就走了。 李孝恭怔怔的看着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李智云见这事总算是有眉目了。于是他对李孝恭说道:“二哥,嫂夫人的事董兄一定会尽力。他说了他的面子其他人一定会给的,这话我相信。所以,你放宽心先回去。” 李孝恭心里虽然还依然七上八下的,但终究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干着急。 他叹口气,“今天辛苦五弟了,还让你破费这么多。” “我李智云自小,就知道我们李氏一门,二哥李世明和孝恭二哥最为英明神武,对你十分崇敬。此次嫂夫人的事也是尽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若是二哥真的有心感谢我,那你什么时候到司竹来,我们再重新煮酒论天下,挥洒英雄豪情。” 李孝恭郑重的点点头,“好!五弟如此诚恳相邀,我一定在合适的时候投奔到司竹。五弟到时一定不要嫌弃我。” “那我们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李智云也不想继续在大兴城耽搁。司竹山寨毕竟还有好多事等他回去操持。 李智云让高惠通给董景程留了一封信,然后两人就纵马出城,往司竹山寨赶回去。 一路风尘,两人在黄昏前就赶回了司竹山寨。 回到山寨,就见李秀林在山寨里操练着山寨的士卒,操练得有模有样的。 李秀林一见李智云回来,忙跑了过来。 李智云看她喜形于色的高兴劲,笑道:“姐,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你回来了我还不高兴?这两天把我担心死了。你回来就好了。另外叔父有回信了,你快跟我来。” “先别急,他有回信就好,反正也跑不了。其他各路的消息有没有?” 李智云虽然知道马三宝和何潘仁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但他还是希望听到一点高兴的事。 他这一趟大兴城之行,见了两个“凌烟阁二十四臣”,结果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多少还是有点令他无奈和沮丧。 这跟他预期的设想有出入。 他设想的是,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李靖、李孝恭、房玄龄等人,因为机缘关系,最有可能被自己纳于麾下。 现在李靖和李孝恭两人也都未最终定论。李靖还可能倒向自己,而李孝恭则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天就回投到司竹。 李秀林说道:“何总管没什么消息。倒是马三宝叫人带了一个口信回来,说他已经招募到了五百壮士。” “哦,那太好了。这个马三宝还真没有让我失望。”李智云对马三宝这种随时汇报动态的作风很赞赏。 “你就不怕,他带口信也是骗你的?” “他骗我?那他这一手就很高明啊。只是他大可不必来骗我,骗我只会徒增我对他的杀意。他要跑就跑,搞花招是没有必要的。马三宝是个能干事的人,我看好他。” “何潘仁呢?过去两天呢,现在都没有消息。” 李秀林的担忧是一点没变。 “何总管我更加信任他。他能把山寨交到我手里时,可没向我要过一分钱。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怀疑他。” “走吧,我去看看叔父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来到白虎议事厅,李秀林把李神通的回信交给李智云。 李智云展信一看。 看完后,李智云就把信扔在了桌子上。 李秀林看他平淡不喜的样子,问道:“怎么?看了叔父的信还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他现在的处境和我们差不多,人马欠缺,我们现在没必要去他那儿。” 李秀林听他这么说,她却变得有点不高兴了。 “叔父让我们去他那儿,不正好我们两处兵马合在一处,进退不是更自如吗?何况当初我们也说好了,叔父若是请我们去,我们就离开此地……” 李神通在信里的确是极力相邀,让李秀林和李智云把人马都带到扈县。 可李智云内心一直都不想跟李神通合在一处。从河东郡逃出来之时就是这种打算。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他投奔到李神通名下,什么打造乌云铁骑,扫荡乱世,都会变成子虚乌有的事。 李神通作为长辈,就没你李智云主事说话的份。 “姐,我不打算去扈县了。” “为什么?”李秀林蹙眉看着他,她心里开始起了涟漪。 “司竹山寨和青龙山寨的这些人都是归顺我的,若是把这些人交到叔父手下,我怕这些人此后必埋怨我。” 李秀林看着他,眼睛有点怔怔的。 她似乎明白了李智云的心思,而又并没有完全懂李智云。 “我懂了,你是不想屈居人之下。所以……一开始,你投奔叔父的说法,就是哄骗我的。我们这一路过来,你就没打算过真的走到扈县去。” 李智云看着她脸色骤变,语带悲怆,知道自己伤到她心了。 二十七、设计 过了两日,李神通又有来信,催促李智云和李秀林前往扈县岭南。 李智云收到此信后,捏在手里犹豫再三,并没有给李秀林。 这两日,自从闹了别扭后,李秀林都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李智云去了好几次都是闭门羹。 高惠通去叫她,她也不应门。 李智云以前只知道李秀林非平常女子,性子刚烈,有将门虎女的特质。但没想到,执拗起来也是可怕。 而这次李神通的来信中,又提到有“长安大侠”史万宝等人来投他。他的义军现在规模已经上万人,声威远扬。 李神通着重提到的史万宝这人李智云是了解的。 史万宝是将门之后,他投奔李神通也是预料中的事。 此人跟李神通有很多年的交情,顶着一个长安大侠的威名,其实没什么大才干。 李神通应该对他也很了解。他在信里如此说,并不是他多欣赏史万宝。而不过是想让李智云姐弟俩觉得他李神通的队伍越来越强悍,在其羽翼之下能护得周全。 李智云这两天一直踌躇着该怎么回绝李神通。现在看来,这封回信不写不行了。 他铺开信纸,提笔准备写回信。 可墨落纸上,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复。 要是写一些敷衍的话,李智云还是有很多借口可以说。只是,他并不想对李神通如此敷衍。 李神通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强悍的帅才,但此人深得李渊的信任,他在李氏家族的关系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润滑剂。 不得罪他,更不能让他对自己有抱怨。 而如果简单敷衍他,日后,他一定会记得这一茬。 李智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干脆就把笔墨放到一边。 他扯出自己书案上的其他图纸,继续描画他一直在构思的东西。 正在他聚精会神用炭笔勾画时,李秀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智云听到动静后抬头,只见李秀林这两日不见,脸上多了几分冷俏,少了往日看见自己时的那种温情笑容。 李智云忙站起身:“姐……你来啦。” 他忙走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搀扶她,手足无措间,他忙给随即进来高惠通道:“快给姐倒茶……” 他点头哈腰的忙着扶椅子,伺候李秀林坐下。 而李秀林一直面无表情,坐下后,直截了当的说了一句话。 “这一轮,算你又赢了。” 李智云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了。 李秀林心里是想开了。 当然她是怎么想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秀林不跟自己闹别扭,自己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你一直在让我。我再怎么样,也是你弟弟,你跟我比输赢,不是显得你当姐姐的小气吗!” 李智云不忘在此刻撒娇卖萌。 李秀林故意生气道:“我让了你,你说这么气人的话,你真的想把我气走吗?” 李智云嘿嘿一笑,“我知道姐姐想过离我而去,但是你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你要是觉得让了我,自己很委屈,那你就直接上手打我两下也行。你看我这身坯这么壮实,随你怎么打都可以。” “我想的就是要先揍你一顿,再让你……”说着,李秀林就起身伸拳去揍李智云。 李智云起身就躲她,两人就绕着书案转圈圈。 “你别跑!” “我跑了吗?我只是在走……” …… 看着姐弟两跟孩子似的追打,一边的高惠通也禁不住掩嘴失笑。她每次看见姐弟两这种场景,心里又会有一丝酸楚。 等两人闹够以后,李秀林喘息着不再追。 她无意间就看到了书案上那些炭笔勾画的图纸。 她一边平息喘气,一边展开图纸看着。 “你画的是什么……这是弓、弩、箭……这是什么?” 李智云凑过去,点着头指着图纸。 “嗯,这是床弩。” “床弩?我从来没见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东西的?” “我怎么想到的,这个就很离奇了,以后再给你讲……这个床弩是用来攻城守城用的。威力很大,射程也很远。” “比弓大吗?” “嗯,比普通弓大一倍以上,可以安几张弓在一个弩床架上,用轮轴张弓发射。攻城时,可以向夯土城墙射出‘踏橛箭’,士卒借助这些箭可以攀援登城……也可以直接射人马。它比抛石机要轻巧很多,也更有准头,还可以连发数箭。” 李秀林很惊讶,她没有想到李智云懂这么多。 “你怎么想到的?” 她还是很好奇李智云怎么会设计出这些东西。 “我看司竹山寨里盛产竹子,竹子都是做弓箭的好材料。我们现在反正也是在练兵,正好多准备一些兵器。这里好多弓箭也都不太称手,我想把山寨的弓箭都改造一番,另外再打造一些其他兵器。” 李秀林惊讶的是,李智云不只是画了一张弓或床弩的形状,还画了详细的制作方法。 甚至细致到如何挑选竹木,如何防止虫蛀的竹木。 怎样用猪皮鱼泡熬制胶?怎么用牛角、竹木做复合弓? …… 一张弓的所有步骤都画得清清楚楚。 李秀林翻捡着书案上的图纸。 她拿起一张图问道:“这又是什么?” 李智云拿过来一看,这是自己画的陌刀。 陌刀因为在隋末并未广泛使用,李秀林她常接触军营的东西,也是第一次见。 “这叫陌刀。用上好的钢铁打造,刀刃八尺到九尺长,双手握斩,又可以称它为斩马刀。专门对付骑兵,上好的陌刀,可以一刀将人马都一起斩绝。” 李秀林睁大了眼睛,良久才问道:“你怎么想到的,谁教你画这些的?” “陌刀在汉代即有,我只是把它稍微改了一下,更便于它的劈砍。” 李秀林又拿起一张图,横竖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奇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炼铁炉。以后我们要在山寨里自己打造兵器,这些都得现在动手开始做,等工匠到了,我们就准备大干。” 李秀林直摇头,她为又一次全新的认识李智云而纳闷。 “这些都是我们乌云铁骑最初的兵器,一旦我们得到更好东西,弟弟还会造出你想象不到的厉害之物。” “乌云铁骑成型之日,将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 李秀林放下那些看不懂的图纸,其中一张上面标注着“燧发步枪”。 “所以,你才不想与叔父他们合在一处?” “是的。乌云铁骑是我一手打造的,其他人指挥不了。” 二十八、冷兵器优先 李智云后来还是给李神通回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直截了当的说,司竹山寨兵马羸弱,急需招兵买马,才能有所成。而司竹镇周围,有许多义士愿意投奔山寨。所以,待兵强马壮之时,一定与叔父一道揽辔中原。 信的口吻肯定是很谦卑的,基本上说的都不是心里话,只是说了客观的一些条件。而且,信里还明确了不会有追随李神通的意思。 揽辔,就是大家并驾齐驱,结伴而行,并无高低之分。 李智云这样回信,也是被逼的。 一封回信实在不能再拖了。 如果不回信,就缺乏基本的礼节。回了就要回绝李神通的一腔热忱,又会得罪李神通。 就算李神通大度,当时没法计较或不想计较,但这事一定会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总算是完成了回信,李智云就专心的弄自己的东西。 李秀林自从看到李智云画的图纸后,就似乎迷上了那些图纸。 她有时就会一个人坐在李智云在白虎议事厅的椅子上,痴痴的对着那些图纸看。 而且看得十分的认真专注,有时还皱眉沉思。 李智云没想到她还有这种爱好。 心想,可能是自己画的一些新式的兵器,在她心里刮起了不小的风暴。也因为她无法理解这些东西的神奇原理。 尤其是李智云画的三眼火铳、弗朗机、红夷大炮、前膛枪、后膛枪、燧发步枪…… 还有各种“万火飞砂神炮”“万人敌燃烧火器”…… 这些玩意,其实离现实都非常的远。 它们要从无到有,需要经过很细致的加工工艺的提升,需要发现多样的矿产,还要有精细的匠人等等这些条件。 那都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一年两年能完成的。 最主要的缺陷是,李智云他自己也只是懂,但并没有亲手制造过。这就需要前期做一些实验和大胆的尝试,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 李智云把这些东西画在纸上,不过是自己的一种臆想。他希望乌云铁骑有一天能拥有这些兵器。 李智云在目前阶段,他更追求冷兵器的锋利和防护铠甲的坚固。 因为若是追求普通的火器,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仅仅就只能制造出火铳、鸟铳这种火器。 这种火器的优点在隋末这种时代,可以利用其巨大的声响震撼住敌方,这倒不假。但是这些火器的杀伤力其实甚至还不如厉害的弓弩。 所以,李智云把乌云铁骑最初要装备的兵器重点,还是放在冷兵器上。 当然,他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火器梦”。 他希望“火器梦”早日在中土开花,生根发芽。在火器的运用上,早于西夷,优于西夷。 而第一步,他要在打造冷兵器时,先研发出自己的黑火药。研制黑火药相对简单一些,它一旦研制成功,就可以制造一些火药类的燃烧火器、爆炸火器。 如果冶金的匠人给力,手艺精湛,还可以制造出鸟铳,前膛枪这种工艺还不算高精尖的武器。 所以,李智云在画好这些图纸后,就准备去司竹山寨周围转转,看看周围一些环境,找一找周围有什么溪流、工场或是矿场。 李秀林听说他要去转,也要跟他一起。 两人和高惠通,就带了十个柴家子弟,就骑马往周围去查看。 李智云先找了一下附近的水流。 李秀林不知他找溪流想干什么,笑话道:“你别又想着到溪水里去戏水。” 李智云看了一眼高惠通,高惠通却像是没听见这话,脸上静如止水。 “姐,你是笑话我,还是在笑话惠通姐?” “当然是笑话你……我笑话惠通干啥。” “好吧,这一轮算你赢了。” 李智云还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李秀林见他如此欠揍,就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背上,只不过,也就是轻轻落下。真要是以李秀林的手劲,一鞭子也能抽得李智云衣服破碎,皮开肉绽。 两人说笑着,一行人如踏青一样,轻松惬意。 而就在司竹山寨旁边不远的一个地方,还真就找到了一条溪流。 李智云看了看环境,又比较了山寨与溪流的位置。 “嗯,不错,很完美。” 李秀林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这条小水沟而已,我们山寨上不是有水井吗?” “这个小水沟可是有大用途。” 因为在李智云的设想里,他希望在条件可能的情形下,能够获得足够的水力,而不是单纯靠人力。 尤其是对铁矿的冶炼,人力风箱是没有办法跟水车带动的风箱相比较的。 水车还可以代替很大一部分劳力。如果自己匠人有限,改造一台合适的水车很有必要。 “做一台大型的水车,我们相信那些匠人师傅来看到这情形,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我们也有很充沛的竹子,这些都是现成的材料,只要几十个人,也许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完成了。”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欣喜的样子,又想起李智云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五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奇思妙想的。” 李智云笑嘻嘻的,说道:“你以后问大哥就知道了。” “我问他?他那么远我问得着吗?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我就和惠通一起,到叔父那儿去了。” 李智云:“好吧,这一轮我承认我要说了。” “说吧,说出来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你自己也清净。” “我在二三个月前吧,我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 “做梦?这跟做梦有关?” “姐,你听不听我说?” “好吧,你说。” “我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在梦里,我梦见了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你们猜,他是面善之人还是面恶之人?” 李秀林没好气,“我们不想猜。你赶快讲,你能把人急死。” “好吧,我就正式开讲了啊!” 正说着,只听李秀林“啊!”的一声。而且,在她叫声的同时,从竹林深处有破空而来,竹叶扰动的细微声响。 高惠通第一个反应过来。 “秀林姐,你中箭了!” 二十九、老天保佑 李智云大惊,眼见着李秀林身子一蜷,就要从马上跌落。 高惠通反应很快,她从自己的马背摘蹬就一步跨到了李秀林的马背上。 然后迅疾拨转马头就飞驰向来路。 与此同时,李智云和随从们都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几人迅捷如狐,他们凭借刚才声响的来源,锁定了竹林内的方向。 由于是竹林深处,马匹根本就没法进入。 李智云和随从们拔刀就冲了过去。 眼见着又是嗖嗖…… 几声。 李智云和随从们本来就很机警,知晓对手可能再放箭,所以都很警醒的躲开了冷箭。 而他们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李智云从听到李秀林发出叫声开始,他的心就揪紧了。那一刻,他感觉心里轰然一下,似乎是塌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全然忘掉了自己脚下该怎么走,眼里只盯着前面二十米开外的竹林深处,隐约有一个绿色袍衣的人影在晃动。 因为竹林里,竹子下还有半人高的杂草或是灌木,李智云根本看不清楚射手究竟是男还是女。甚至,他都看不到那是一个人。 他只看到那些晃动的野草灌木,确凿无疑就是射手。 否则,要是野兽,就是会放箭的野兽。 几个随从的动作也很快,他们十一个人几乎就是平行在推进。 刷刷刷! 只有脚步交错的声音。 有随从从背上取下弓箭,嗖嗖的朝晃动的野草连放了两箭。 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追到了刚才射手的位置。 地上留有脚印。 李智云招手示意随从们继续往前追。 他蹲下身子,仔细的端详着这双脚印。 这是一双薄底的皮靴。 他用自己的手掌在脚印上比划了一下。 尺寸上看,这绝对是一个男子的脚印。只是这个男子身高并不算高。 李智云即起身又追。 而追了一阵,他们甚至连晃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一路上,对手非常的狡诈,他应该很熟悉竹林里的进退之路。 “他妈的……追不上了。” 追了半个时辰,几人追得满头大汗,李智云示意随从们停下。 他气喘吁吁的,眼里喷着火,脸色铁青,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射手已经逃了。 几个随从都恨得挥刀砍向旁边的野草,眼里噙满了泪水。 不得不说,射手的逃跑速度非常迅疾。 李智云和柴家的这些子弟,都是很健硕的勇士,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追得上射手。 “不可能就此罢休!” 李智云恨恨的说道,心里又有些许的无奈。 他心里惦记着李秀林的伤情,赶紧就往回走。 回到山寨,他顾不得许多,急往李秀林的院子里跑去。 进了院子,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合适,不等李秀林身边的那些健妇招呼,径直撩开门帘就往房间里冲了进去。 进去后,就见高惠通坐在床边,而李秀林一动不动的侧身躺着,脸色和脖颈的肌肤如白纸一样。 她的整个衣服被撕开,露出了肩膀的箭伤。 他心里暗叫:还好,这一箭可能没有伤到要害。 “但愿,射手的箭矢上没有用毒……” 高惠通侧身瞟了一眼李智云,幽幽的说道。 她一侧头,李智云才发现她满头大汗,神色紧张。 “山寨里也有些金疮药……可……我不敢拔箭。” 高惠通在回头时,李智云就看到她不止是紧张,还惊慌不已。 “要不,你来拔?” 高惠通想站起身,眼里有企求。 “太深了怎么办?”李智云直摇头拒绝。 他想象不出这种情形下,自己要是拔箭让李秀林有个好歹的话,自己可没法给自己交代。 高惠通放弃了对他的企求,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着。 “我听我师父说过,箭伤若是伤口的血流出是鲜红的,应该没有毒……若是箭矢能够看见,哪怕是撑开伤口也能看见一点,应该也是有救的……最怕的,就是看不见箭矢。若是看不见箭矢,就只能听天由命……”说道这,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而李秀林的箭杆之下,那些血迹的确是鲜红的,只是箭矢却看不到。 “真的要听天由命……” “拔吧!”李秀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气若游丝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姐!你不会有事的。”李智云眼里一热,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快……拔!疼死……我了!” “秀林姐,那我……就拔了。” 高惠通就要伸手去拔。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脸朝里,牙关直哆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手臂伸了过去。 “姐,你咬着我的手……快,咬着!” 李秀林真的用牙咬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高惠通猛的握住箭杆,不假思索,用力往后一个寸劲,只听李秀林“唔”的一声闷哼。 李智云发出啊的一声,然后他又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高惠通已经生生的把箭拔了出来。 而李秀林的箭伤顿时有血涌了出来,只是,血流并不大。 “还好,没伤到动脉……这个位置,应该也没有动脉。” 李智云忘记了自己的手臂正被李秀林咬在嘴里,他眼里直勾勾的盯着箭伤。 而他说的话,屋里也没一个人听得懂。 他的手臂被李秀林虚弱的放开后,李秀林因为疼痛,又昏迷了过去。 高惠通则赶紧用金疮药敷在李秀林的伤口,然后又细致的给她包扎。 李智云一开始还聚精会神的看她如何包扎,后来他就觉得高惠通的眼神里有些异样。他才讪讪的站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出门后,他等高惠通收拾停当出来。 “怎么样?我姐。” “不知道,她要是能熬过今晚就会没事。” “今晚?” 她这么说是根据当时的医疗水平来判断的。其实,简单说就是只要没有出现伤口的感染,那危险就会小很多。若是出现了感染,则凶多吉少。 “老天保佑秀林姐。”李智云作势祈祷着。 他看高惠通也虚脱的坐在地上,说道:“我看你刚才念念有词的,好像是跟你师父学过一点怎么样疗伤。” “嗯,我们练武之人,多少都要懂一点这些……你们把人抓到了吗?” “没抓到,跑了。” 高惠通惊道:“跑了?”在她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能在李智云和十个勇士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脱,这人一定不简单。 三十、例行公式 “云将军!云将军!” 在轻柔的呼唤声中,李智云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只觉一身的酸麻滞涨,头脑昏昏沉沉的。 “哎呀!我的……脚。” 他刚站起身移动了一步,就僵在了原地。 高惠通赶忙上前去扶住他。 李智云僵直的腿站不住,他忙一把揽住高惠通的肩膀,有了助力才站住了。 “怎么样,我姐?” “醒了,还好。” 李智云一直放心不下李秀林,生怕她半夜有什么不测。他就在李秀林的院子里坐了一夜。 快黎明时分,他才趴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高惠通暗沉的脸色,知道她也是一夜没睡。 “姐没事就好,也辛苦你了。” 说着,他酸麻的肌肉关节缓和了一些,他放开高惠通就要往屋里走。 高惠通喊道:“你别……” “怎么啦?”他听出高惠通叫住自己有话说。 “秀林姐不方便,你不能进去。” “不方便?她不是伤的肩背吗?” “这个天已经有暑气,她的伤口不能包扎,否则可能会……” “哦……我懂了。” 李智云退了回来。高惠通说的很有道理,开放性伤口要是捂起来,更容易感染。这是有经验的作法。 他走下台阶,朝屋里喊了一声,“姐!” “秀林姐都没什么力气,你这么喊,她就是答应你也听不见。” “好好好!那你进去给我带话……你看她好一点后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中午给大家弄好吃的。” 高惠通露出疲惫的笑容,说道:“好吧,你等着。” 她回身进屋,过一会就出来了。 “秀林姐说随便吃什么……” “那行,我就给她弄点营养餐。还有……你也去休息一会,让其他人守着就行了。” 高惠通点点头,“嗯,你也该去歇一会。秀林姐这一夜没事了,我们大家也都放心了。” 李智云出了院子,他一边走活动着自己的筋骨,一边沉思着。心里并没有因为李秀林伤势稳定而轻松。 昨天他就在想李秀林被人暗算这件事。 他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射手绝对是有预谋的,此人可称一名暗杀者;而且,此人应该跟踪了李秀林一段时间。 后面这个结论就不是仅凭感觉,而是李智云的推理。 李秀林一出山寨就遇到暗杀,虽说是暗杀未遂,这说明了绝不是偶然发生的。暗杀者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当作许多人的面下手,显示他已经预谋很久,排除了临时起意动了杀机。 而李秀林之前对司竹镇和司竹山寨不熟悉,这地方的人对她也不认识了解,所以,暗杀者极可能是早就跟踪而来。 暗杀者下手很果断,只是因为竹林里暗杀环境不理想,所以没有得手。但是能一箭中的,又能全身而退,也显见暗杀者不是一般的士卒,而是有较深的功力者。 另外,这名暗杀者没有用毒箭,也可以推测他是一个极度自负者,他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法得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排除此人并不想暗杀掉李秀林,仅仅只是想警告她。 …… 李智云想了很多,但是对暗杀者是谁,他无法再推理下去。他想等李秀林可以详叙时,从她的嘴里,说不定可以查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一边走一边疲倦的打着哈欠。 然后,他就独自一人开始在山寨里巡查。 这是他一天例行的公式。 准点准时的出现在山寨的士卒们面前。 他要让山寨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他的存在。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一条规矩。 为将之道,李智云最推崇《曾胡兵法》里的论述。 第一要务就是“勤”。 要第一时间亲自处理营务,让自己随时感知士卒们的一切。不能完全依靠其他下级军官,而忽视了对问题的掌握和解决。 更不能懈怠,认为为将之道,只是坐在大帐里行令即可。 这个规矩定下来后,李智云每天一大早就会到处巡查。 他去巡视了水车的制作现场,又去看了炼铁炉的修砌……这些工场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也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建造和完善。 他又去操场看了看,山寨士卒们正在操演。 这些家伙以前做盗匪时,也是懒散惯了,一开始对这种约束很不适应。李智云也是让李秀林严肃军纪,又费了一番心血来改造。 练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总算是有模有样的。不再是那支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江湖气十足的山寨盗匪。 操演场的士卒们看到将军来了,也都很卖力,杀声震天。 李智云强打精神,迈着坚实的步伐,在操演场四处巡看。 他对自己在士卒们中的威望和获得的尊敬也很满意。 青龙山寨的盗匪是自己一手降服的,他们一开始就是从心底要跟自己走,绝言要做死士的人。而司竹山寨这些人,其实一开始并不怎么对自己服气。 李智云一到山寨分了一些金银给众人后,他就拟定了赏罚分明的军纪。 呆到差不多中午,李智云才离开操演场回到白虎议事厅。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说山寨门口有人找上门来寻高惠通。 “找谁?找高惠通?” 李智云第一个念头就是找高惠通的人,应该是董景程。 他立即起身,就往山寨门口走去。 远远地,就见山寨门口外站着一个穿着很简朴,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肩上还有一个褡裢,身后牵了一头驴。 根本不是董景程。 走近以后,他才看清楚,此人面容略显苍老,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膛黑红,身材遒劲有力,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十分的健壮。 “张鸦六师傅?” 李智云一抱拳,满脸都是笑容。 “正是我……敢问你是哪一位?” 张鸦六打量着李智云。 “我是山寨的云将军,惠通姐她马上就来……你快进!” 李智云赶忙招呼张鸦六进来,让人去牵他的驴。 张鸦六阻止了士卒,说道:“它驮了我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得我自己来拿,你们不用帮这个忙。” 李智云就像是迎接贵宾一样,就把他往白虎议事厅请。 这时,高惠通也被人叫了过来。 她一看见张鸦六就叫道:“舅舅!” 三十一、不够硬 张鸦六的到来,很令李智云高兴。 可以说,此人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那些“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任一个。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那些“功臣”尚还能被自己算计到,而唯有好的工匠,却是他求之不得的。 而张鸦六的到来,就像是踩着祥云而来,让李智云一扫近两日的阴霾。 他嘴里一直都是“请!” “赶快!” “师傅!” 叫个不停。 甚至连高惠通都很少见他如此的不持重。 尤其是张鸦六赶到山寨的速度很快。也就六七天这么一个来回,张鸦六被那封信勾起的好奇心,可想而知。 李智云又听说张鸦六带了不少东西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因为,这意味着张鸦六极可能已经准备在山寨这里落脚。 他吩咐人赶快去摆一桌好酒菜,他要好好款待张师傅。 张鸦六在白虎议事厅的椅子上坐下后,却只是坐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 他心里一直认为,高惠通信里提到的云将军,应该是一位满面沧桑,人到壮年的将军。 没想到,居然是一位面皮白净的少年将军。 人看上去英武倒是英武,可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上揣着铸剑秘术的人。 对张鸦六这种铸剑师来说,他是冲着铸剑秘术来的,根本对什么高官厚禄,天下抱负不感兴趣。 而李智云给他的第一印象,出入太大。 张鸦六坐在那里,也只是虚与委蛇的客套,脸上已然露出了失望之色。 李智云看他的反应有点平淡,一开始还以为他可能是端着师傅的架子习惯了,也没在意。 等到一桌好酒菜摆好,李智云和高惠通就陪张鸦六入座。 李智云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说道:“张师傅我是久仰了。你能到蔽寨,令我倍感高兴。你是绝世高人,深藏不露,却能屈尊到此,我今日就破例,先敬一杯师傅……” 说毕,李智云一仰脖,就是一杯酒下肚。 而张鸦六却有点冷淡,他面色如常,坐着端起酒杯,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碰,轻呷了一口。 李智云有点尴尬,低首后心里也直犯嘀咕。 这张师傅的架子看来不是一般的大啊! 奇怪了,他人都来了,怎么就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呢? 一边的高惠通却明白她舅父的心思,知道他这副模样,是心里没把李智云看在眼里,自己正清高着。 她忙说道:“舅父,云将军是很有抱负的义军首领,他从知道我那柄横刀是你打造的以后,就猜到了你是一位铸剑名师。所以,我们从河东郡到这个地方来,一落脚就让我给你写信,一定要我力邀你来山寨。” 李智云一边也说道:“就是。我说久仰不是客套话,是真心认为张师傅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铸剑名师。来啊!” 李智云向外一招手,刚才他就吩咐过的一个亲随,端了一盘子金锭就上来了。 张鸦六见了,他仍然是纹丝不动,似乎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李智云说道:“张师傅一路风尘来此,这些钱财也就算是犒劳师傅的……”他打量着张鸦六的脸色,觉得还是不对劲啊。 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只是略表寸心,我是非常希望张师傅留在我的山寨,与我打造神兵利器……” 张鸦六眼眸中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什么,也不点头,也不搭话。 高惠通给他面前布的菜,他也一箸没有动。 李智云觉得自己这些套路可能都没弄对。张鸦六不是在故意端着,而是他根本没有瞧上山寨。甚或可能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想到此,李智云恍然大悟。 这个张鸦六的确是够直接,根本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想聊的,不是酒桌上这些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的事。 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自己到底有什么超出他想象的铸剑秘术。 李智云琢磨到这点后,心里才透亮了。 他坐回位置,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张师傅给惠通姐打造的那一把横刀,其实,还是有一点缺憾……” 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酒,吃了一筷子的菜。 他的突然冷淡,一下子让一边的高惠通还懵了。 她以为李智云碰了壁后,没耐心跟自己的舅父继续聊下去了。 张鸦六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但还是没说话。 “如果我没猜错,那把横刀应该差不多就是张师傅的巅峰之作了。” 这句话多少是有点冒犯人了。 张鸦六的眉头越皱越高,可能实在有些绷不住了,他终于开口道:“什么缺憾?” 李智云心里一喜,知道他的点终究还是在这个上面。 “不够硬。” 刀不够硬,就意味着用起来不够锋利。就算是初始锋利,但是一用就变钝。不够硬,这的确是一个缺憾。 而铸剑师在一把好刀上,除了追求够硬外,还要追求一定程度的软。这样才可能让一把兵器不至于易于折断。 张鸦六被不够硬三个字,立即弄得脸都红了。 他红脸是因为被李智云说中了他心里每日所思所想的。 “你懂铸剑?” 张鸦六终于忍不住开始深入这个问题。 “我略知一二。我虽然不是匠人,但是也实在瞧不上现在一些匠人,无法开窍,找不到简单实用的好法门。” 张鸦六这次来,就是为了想获得点新知识的,当然内心是谦虚的。只是他还不相信李智云有那个可以点拨他的本事而已。 “那云将军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张鸦六立马就变了态度。 他心里也在想,既然你说有好法子那就说出来,说不出来的话我就拍屁股走人,算自己白跑了一趟。 李智云晒然一笑,“我的方法张师傅可以在山寨这里试一试。若是还成,你就照这个法子帮我弄些宝刀出来。若是不成,这些金子就算是我给张师傅赔罪的。” 张鸦六没作声,他只希望听到那个神秘的方法,可以让他获得宝刀的秘术。 李智云说道:“前朝有个綦毋怀文,他用灌钢法使冶炼钢材的技艺有了飞升。而我的法子,也是在他的灌钢法基础上,只需要改造炼铁炉,提高炉温,修改冶炼的方法,就可以比他的法子获得更多更好的钢材。若是照我的法子炼出的钢来打造宝刀利器,可以让你以往打造宝刀那些费事费力的作法全都改过来……” 张鸦六当然知道綦毋怀文。 而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也就知道,此子可能真的有绝技。 三十二、秘术 张鸦六围着司竹山寨新砌的炼铁炉转了好几圈,他原来不动声色的脸上,总算是活泛了一点,眼睛不停的眨巴着。 这种炼铁炉内外结构都是参照明中晚期的样式来,极大的改进了南北朝时新发明的灌钢法。 而且,引入了水力风车牵引的大风箱,让张鸦六好奇不已。 只是在这一刻,他还没有认同李智云的炼钢术。 对这个新式的炼铁炉心里还充满着怀疑。 “什么时候开炉?” 他也不看李智云,自语一样说道。 “照张师傅你的规矩来,时辰也你定。”李智云不假思索的回复他。 张鸦六点点头,他知道李智云这是在极力拉拢自己。 “这炉子若是我拜了,别的师傅再来接手可能就不认了。云将军你知道这规矩不?” 李智云不知道他这规矩还这么讲究。 “张师傅你拜了就是你的,你要是不中意,你直接走人也没关系。” 李智云的话有点硬气。 他没有明说,这炼铁炉比当今世上所有的炼铁炉都先进了近千年,你要是试了以后真的看不上,也只能你走人,我重新找看得上这炉子的人。我不可能重新为你修一个新的炉子。 张鸦六点点头。 “那好,我看明日午时就是一个好时辰,就明日开炉先预热。” “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若是还需要什么,尽管提。”李智云指着炼铁炉边站着的十几个壮汉。 张鸦六看着那些健壮的伙计,还有工场的铁砧等工具,这一切似乎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那好,我手上动作尽管快一些,不耽搁云将军。” 李智云最后叮嘱道:“张师傅以往可能没用过煤炭,而是烧木材居多。一定谨记,要以煤炭来提升温度,才能得到好钢。我的秘术也很简单:将熟铁做料铁,置于炉中,将生铁放在炉口,当炉温升到足够高的时,生铁熔化之际。既用火钳夹住生铁左右移动,并不断翻动料铁,使料铁均匀地淋到生铁液。如此,可产生很好的渗碳作用,可产生剧烈变化,使铁和渣分离,生产出含渣少而成份均匀的好钢材。这个炉子,只合用这个方法,若是用普通的灌钢法则不便操作。”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 包括张鸦六也是。 直截了当的把炼钢法讲出来,这可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好歹也是个什么诡秘的事,要是说出来,还如此的直白,那还叫秘术吗! 张鸦六很惊愕,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对此法也是半信半疑的。 李智云忽略了用些神秘的仪式宣示秘术,使秘术减少了大半的神秘性。 不过再怀疑,总是要试一下才知道结果。张鸦六再一次压抑住了心里的冲动,没有提任何自己的个人主张。 既然都这样了,总不能不试一试。 安顿好张鸦六,李智云觉得这件事离自己的想象越来越近了。 苏钢法是比灌钢法晚近千年的做法,同为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它的优点明显,就是得到的钢材更好也更多。 但有了好钢,离打出一把锋利的神兵利器还有一点距离。 而剩下的那点距离,应该来说,张鸦六就更容易接受了。 李智云离开了工场,剩下的事交由张鸦六去折腾。 他就等着过几天来验收即可了。 这边安顿好后,马三宝也紧接着回来了。 而且,听说马三宝带回来了三千壮士。 李智云一听乐呵了。 他很高兴,就让人在山寨门口列队,敲锣打鼓的迎接马长史。 李智云还特意站在山寨门下,端了一碗酒准备敬马三宝,兑现自己的承诺。 当看到马三宝时,李智云只觉马三宝变得更黑更瘦了。这一趟,他是没少费心血。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小伙子。 “马长史当真为山寨是殚精竭虑,披肝沥胆,不到十日,就真能带回三千壮士,这碗酒算我敬你的,来!” 马三宝看着李智云的真诚,一时间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抹了一把泪,郑重的接过酒碗,豪爽的一饮而尽。 把碗一扔,说道:“将军啊,马三宝未曾辜负过将军,三千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绝无老弱病残在里面充数。而那十箱金银,马某人还原物奉还。” 说着他一招手,有人抬着金银就上前。 李智云看了笑道:“长史的嘴上功夫,可以说独步天下。以后,我也得向你讨教。” 马三宝连连摇头,“将军不必如此折煞我。这些人愿意来山寨,其实还是将军在我临行前交待的那些话最管用。” “什么话?”李智云笑问。 “将军说,若是要人跟自己打天下,一定要许以重诺。不说人人都封三公九卿,子孙后代世代成为豪族。但一定要许给人:人人可分得土地,永久减免赋税劳役。这个口号喊出来,没有几个人不愿意跟我走。我当然得挑挑拣拣的,不能什么烂鱼烂虾都往框里放。” 看来,马三宝没少给这些壮丁灌迷魂药,不然呢?谁愿意跟你去打天下。 “所以,这都是将军的功劳,我不过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你这个传声筒也不简单啊。换一个人,也没这效果。马长史不要谦虚,这份功劳我给你记下了。” 李智云一副老干部的老成持重派头,不过心里是真高兴。 他命人大摆酒宴,让山寨的人都高兴高兴。 一时间,司竹山寨一派兵强马壮,兴旺的景象。 李智云又特意去看了李秀林,把这些事讲给她听。李秀林看着自己弟弟高兴的样子,也很高兴。 只是碍于她的箭伤未愈,李智云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她。 李智云把山寨的人马重新进行了编排。 他又把交待给马三宝的话重新讲给所有士卒听。 凡是“乌云铁骑”的士卒,日后除了饷银之外,人人都可以封食邑。凡有立功者,则加官进爵云云。 恩威并施之下,他要把这关中子弟都凝聚一起,握成一个铁拳。 三十三、引蛇出洞 李秀林的箭伤好得很快。 人毕竟年轻,高惠通照顾得很细致,李智云又常常做些好吃的,时不时的逗她开心。 她差不多痊愈时,李智云就让马三宝与他一起去找李秀林,好商议李秀林遇刺的暗杀者是谁。 这几日,李智云一直派了人在司竹山寨周边进行巡查,期望发现此人的踪迹。 连续几日,巡查的人都在竹林里找到过此人留下的痕迹,但是无法追踪到此人的下落。说明此人还在附近,只是很警醒。 司竹镇的竹林有百里方圆,要找一个人也确不是容易的事。 李智云知道此人在暗中窥视后,心里也有点急了。 此人看来不只是警告一下那么简单,而是他盯上了李秀林。 “姐,会不会是你以前在长安或是临汾时,跟什么人结下了仇怨,才如此的盯上了你。或者想要警告你什么?” 李秀林很迷茫,她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姐夫呢?” “他的事我更不清楚。他以前在朝廷任千牛备身,宫里那么多人,谁知道会得罪谁呢,我也没听他说过得罪了谁。要说得罪得最厉害的,恐怕就只剩下当今的皇帝了。” 李秀林倒是比李智云洒脱,她宽慰李智云道:“我们都是李家子嗣,连起兵的事都做了,也不怕什么明枪暗箭,小人算计,终有一日他会露头的。” 马三宝说道:“柴夫人这话也对。只是,此人在暗处伤人性命,要是让夫人有个好歹,夫人岂不是未殁于疆场,而是殁于不明不白之人,也不合算吧。” “那你说怎么办?” 马三宝捻须不语,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过了片刻。 “我看……要不我们设个陷阱。” “什么陷阱?” “先多派几路巡查的人马去附近埋伏,再让高小姐假扮柴夫人出山寨,说不定就可以引他出来,然后我们伺机而动。” 引蛇出洞之计。 李秀林摇头道:“不可,惠通要是替我丢了性命,那我才伤心得紧。那跟我丢了自己的命有什么分别。” 李智云倒觉得这一计虽然粗糙,但也未尝不可。 “我让惠通姐做好防护,多派几个随从伴身,她自己再警醒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李秀林还是坚持不同意。 一直站在旁边的高惠通,也说道:“秀林姐放心,云将军说得没错,这事若是没个结果,一定不行的。我自己会保护自己,你别担心。这件事就按云将军的说法来。” 李秀林说若是如此,倒不如等她好了自己来。 李智云被她这么一将,一下子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就像是高惠通的命不如李秀林的命。 倒是高惠通很明白事理。 她明白马三宝献这一计,就算李秀林箭伤好了,也不可能让李秀林来引蛇出洞,一定得换成她。 “秀林姐,我不觉得此人多么厉害,你大可放心。他射不中你,也更射不中我。若是不拿下此人,他就是山寨外的一个祸患,不除不行。” 李智云不想这事久拖不决,干脆直接一锤定音,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之人,不做婆婆妈妈的事。” 李秀林见没人听她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依你们……我也累了……” 三人于是退了出来。 李智云说这事马上就着手,他让马三宝去挑一些精干的人马,撒到附近去。 他又叫住马三宝。 “你给手下人交代,这次务必抓到此人。我要活的!” 李智云咬牙切齿说道。 “一颗老鼠屎,弄得我如此上心,我一定要在明日之前看到此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还弄得整个山寨如此兴师动众。” 马三宝应诺就去了。 而高惠通在穿戴时,他特意让她穿上明光铠,外面披一件大氅遮盖住了。 高惠通却不愿意。 “明光铠如此笨重,很容易让此人生疑,一定不能那样穿。” “那再怎么你得穿一套两当甲。” “两当甲也不比明光铠小,穿在我身上都是累赘。我不穿……” “那你穿什么?”李智云有点急了。 “你……给我一块护心镜就行了。” 李智云从明光铠上取了一片护心镜给她。 高惠通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背身过去开始解衣。 李智云见此,他就准备离开房间。 而他刚走了一步,高惠通就说道:“你不帮我?” 李智云顿了顿,脚步再没迈出去。 他有点明知故问的道:“我怎么帮你?” “你不帮我,我一个人没法绑定它。” 李智云转过身,就见高惠通背对着他,已经裸露出自己的香肩。 小袖高腰的襦裙也已经褪了一半,露出后背的裹胸。 李智云走了过去,高惠通开始解开自己的裹胸。 两人虽然都是赤诚相见过,也每日同处一室,但是高惠通把这气氛弄得有点异乎寻常。 这不能不让李智云有点措手不及。 在李智云的心目中,高惠通依然还是神秘的。 他不想破坏这种神秘感。 他走到高惠通的背后,看着她轻缓的择去裹胸布,自己的心跳却开始加速。 他有一种冲动。 …… 但终究他还是克制住了。 把护心镜裹好后,高惠通重新穿上衣服,幽幽的说了一声。 “你去吧。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像是秀林姐。” 李智云就退了出来。 出门后,他长舒一口气。就像刚才经历了一场什么惊心动魄的搏斗,结果自己并无战果的离开了赛场。 过了良久,高惠通出来,她穿了李秀林的襦裙,又戴了一顶帷帽,用面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秀目。 李智云的第一感觉,高惠通除了身高略比李秀林高之外,真还在外形上有八九分神似李秀林。 “很像,很像……你要多加小心。” 李智云叮嘱道。 李智云又对保护高惠通的几个亲随,仔细交代了一遍。要他们务必保证高惠通的安危,必须万无一失。 所有人都准备完毕。 李智云就把这事交给马三宝,由他带人围捕暗杀者。 他就在山寨里等候消息。 三十四、青龙玉佩 李智云被一阵吵嚷声给惊醒。 深更半夜,如此大的动静,这还是第一次。 有亲随来报,说马三宝抓到了暗杀柴夫人的凶手。 李智云忙赶到山寨的大门处。 山寨的人正在大门处围观,在一群火把里,马匹发出亢奋的嘶鸣声。 杂乱的马蹄声中,就见马三宝正指挥士卒将一个被捆绑的人拖带入操演场。 马三宝当真抓住了暗杀者。 李智云心里一喜,忙快步走了过去。 马三宝见后翻身下马,说道:“云将军,此人已经被小的们拿住了。” 李智云看被抓住的那人,是一位身材轻巧单薄的年轻人。 他满脸的血污,头发凌乱,襆头也不知被谁扔了,神情疲惫不堪;身穿着沾满泥土的绿色的衣袍,身上还有一个空的箭囊背在背上。 他双手被绳子捆绑在前面,应该是被马拖拽回的山寨。此时,有士卒正推搡着他往前走。 马三宝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在他的嘴里含了竹管,绑在他的颈后。这有点像是古时候那些死刑犯含的木舌。 他睁着困兽一样的眼睛,四处惊惶的张望着,正如惊弓之鸟。 可能是一直在野外潜伏,年轻人面容清矍苍白而消瘦。这么看,一点看不出他是一个什么狠角色,倒像是一个读书人。 李智云摆头示意,让人把他带到白虎议事厅,自己要亲自审他。 李智云一边走,察觉高惠通并没有出现在回来的那些士卒里,他转身正准备问马三宝。 马三宝懂得他的心思,立马说道:“高小姐受了一点皮外伤,人在后面。” “皮外伤?严重吗?” 皮外伤也问严不严重?云将军真是用心啊。 “不严重。这小子放了一箭,高小姐很机警,闪避了一下,结果把手臂擦伤了。要是换个人还真就很难说……他施冷箭的位置也就十多米而已,高小姐确实厉害……” “箭有没有毒?” “她说不碍事……” “不碍事就好。”李智云心里舒了一口气。 到了白虎议事厅,士卒把刺客给押上来摁在了书案前。 李智云:“把他嘴上的那玩意取了吧。” 马三宝一边吩咐士卒,“小心这小子咬舌自尽……” 他话音还未落,有一个士卒刚用刀割断了绑他竹管的绳子,那刺客即用力的咬在了自己舌上,一时他嘴里血流如注。 另一个士卒见状,也有些防备,忙一拳打在他的面颊上。噗一下,刺客的嘴才松开了,连牙都打了出来。 士卒忙又把竹管塞进刺客嘴里。 李智云看着刺客满嘴里冒着血,被一拳揍得恍恍惚惚,人奄奄一息的样子,知道这家伙太刚烈了,根本问不出什么。 “算了,把他弄下去,找人给他嘴里敷点药看管起来……” 士卒忙又拖着刺客下去了。 马三宝无奈叹一声,一旁说道:“刚抓到时,他也一心求死,也差点让他死过去了,我猜他多半是谁的死士。” 说着,他让士卒把一柄短刃和一把角弓呈上,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了一个青玉腰佩,双手奉给李智云看。 “这家伙身上就搜到这些东西,再别无一物,这块玉也是他的。” 李智云看了看那把短刃和角弓。 这些东西还是比较普通。兵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也没有什么铭的字。 他拿过那块玉来仔细端详。这块玉佩倒是做工精致,镂刻了一条青龙。龙头首尾相连,栩栩如生,应该是有点来历的。 看了片刻,李智云问道:“长史觉得这玉有什么含义?” 马三宝摇摇头,“猛一眼实在看不出什么……不怕云将军责怪,我看这些物件也习惯按我的套路来看。” “我不责怪,按你的套路随便说。” “若是从占卜角度来讲,青龙是六神之一,是正东方,属震卦,主吉庆和文雅、富贵……青龙刻得首尾相连,代表着事情有始有终,不半途而废之意。用料为玉,说明拥有此物者,出身并不贫贱。但跟这位刺客,要联系起来,也还得他开口才行。当然也不排除,这玩意就是他偷来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智云点点头,把玉佩收好。 “这事只能等等看了,这家伙要一心求死,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得出话。” 马三宝琢磨着,“估计很难办到。就先关一段时间,然后陆陆续续挑几个跟他关在一起,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 李智云笑道:“长史的点子确实多,这事就你去办。” 马三宝退了下去。 李智云又把那块玉取出来,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此玉。只是在记忆的深海里,这属于他穿越前记忆了。 一般人一辈子不跟文物打交道,可能会见识过几块玉,但若是你参观过很多博物馆,那见识过的玉就太多了。 有道是:“远看玉,近看工。”每个时代的玉,在器形上还是有不同变化的。这块玉的器形对隋末来讲都不算古玉,没有商周汉代的器形特征,但奇怪的是,它又绝不是隋唐玉带銙那种板正。 所以,它有某种寓意这倒是真的。 “如果自己有印象的话,那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应该是在一个什么博物馆里吧?” 李智云冥思苦想了半天,依旧毫无所获。 他又把玉佩给李秀林看,李秀林也摇头,根本认不出它的来历。 没两日,李秀林可以下地行走,就由高惠通搀扶她去了一趟关押刺客的牢房。 那刺客看到李秀林时,根本就正眼不看她,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而且,这家伙不吃不喝的,加上失血过多,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 李秀林摇头说不认识他。 李智云在一边观察着这一幕,觉得这刺客绝不是仇恨李秀林,他只是一个死士而已。 若是跟李秀林有仇怨,或是把仇怨之火撒在李秀林身上,他绝对不会看到李秀林会如此冷淡。 而且他从被抓住后,就从未用眼神仇视过任何人。 李智云让马三宝赶快想办法,眼见着这人可能就快不行了。 要尽快弄出他的口供。 三十五、坞堡之梦 是夜,李智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穿越前的年代。蓦然中,他还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刚还沉浸在不知是喜是悲之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博物馆中。 博物馆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参观的人影,只偶尔有身着职业装戴着白手套的博物馆工作人员走过。 他们面无表情、判若无人,对他视若无睹。 馆内非常的巨大,似乎不止是陈设无边无际,好像整个博物馆也没有屋顶。 抬头,就看见空蒙的天空上有如一个个圆球一样的圆鼓鼓的乌云,均匀整齐的布满了整个博物馆的天空。 这景象很令人出窍。 “悬球云!” 这是暴风雨要来的节奏啊。 博物馆的四周昏暗无比,你不知道它周围陈列的什么东西。 而隐约中,还有人声在周围,渐渐的鼎沸如战场的厮杀…… 走了不太远,李智云就发现了虚空中漂浮着那枚青龙玉佩。 “你准备告诉我什么?” 李智云走过去,用手抓住玉佩。 也就在此时,突然咔嚓一声霹雳,电光闪过。 李智云猛然看到乌云翻滚中,云端有隐约如城堡一样的东西呈现。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 …… 李智云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院子外面闪过雷电,把院子斑驳的影子映照到窗棂上。 哗啦啦的雨声,倾盆而下。 “下雨了。” 高惠通起身点亮了蜡烛。 她走过去打开窗棂,一瞬间,有强劲的风裹挟着雨丝飘入。 “好大的暴雨……”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脑子里还在刚才的梦境里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梦好奇怪。 白天自己对青龙玉佩一直耿耿于怀的时候,到了晚上,它就要来揭示什么。 这也许就是穿越者得到老天特别眷顾的一面。 “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李智云极力的回忆那个梦中的场景,青龙玉佩出现时,乌云滚滚里有一垛城墙耸立…… 城墙? “坞堡!” “对就是坞堡!” 李智云不觉叫出了声。 高惠通不知他喊叫的是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坞堡……是坞堡。” 高惠通看着他高兴和兴奋的样子,不明究里。 “坞堡?坞堡什么?” “青龙玉佩跟一个坞堡有关。这个坞堡在后世……很神秘,至今都有许多未解之谜。” 高惠通轻蹙眉头,没完全明白李智云的话是什么含义。 李智云才猛醒,自己说这话是不合时宜的。 不过现在睡意全无了,他正好好理一理自己脑子的东西。 “五胡乱华留下的坞堡你知道吧?” 高惠通摇摇头。 “约三百多年前,中原人为了抵御外族掠夺,占据山中一些险要,修筑城墙防御工事,就称为坞壁。最初是在永嘉之乱,匈奴人入侵洛阳时,匈奴人俘虏了晋怀帝,西晋不久就在动荡中灭亡。中原一带大量的着姓、名族、望族、冠族、衣冠族、高门、盛门、士流等在东起山东,西至关中,南迄淮北的广大区域,建立了众多的坞壁武装。颇为闻名的有:侯坞、赵氏坞、柏谷坞、铜壁、柴坞、成贰壁、乞活堡、裴氏堡、苏康垒、徐嵩垒等处,都规模不小。” “这些豪族武装对外抵御外族入侵,有的就渐渐成为了方圆周围百姓的庇护所,有的还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王国。甚至以族长的名望代替官府号令,代替乡规民约,主宰一方。在动乱中,有些坞堡历经战火幸存了下来。他们就有了自己的精锐力量,他们后来与江湖上的那些帮派差不多。一开始只是懂得如何自救,后来坞堡就知道自己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这跟你说的青龙玉佩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李智云被她一打断,一时之间头脑中那细若游丝的东西又一下子理不清楚了。 “这个玉佩好像就是一个坞堡所有的……” “好像?” “嗯……我现在想不太起来了……但它确实是跟一个坞堡有关……这个坞堡叫……跟我说的坞堡在后世的影响有关……具体是什么呢?” 说到最后,李智云变成喃喃自语,脑子里又模糊一团。 或许这件事本身在穿越前就是模糊不清的,并不是他无法回忆。只是这个连接点究竟是什么一下子找不到,也就没有办法把青龙玉佩背后的事理清楚。 这一夜过后,暴雨就下个不停。 一大早,李智云听说张鸦六的第一炉铁水要出炉了。 他也很兴奋,忙冒雨到工场去看。 一到工场,就见张鸦六赤裸上身,很大声的在指挥着那些工场伙计,忙活得热火朝天。 他的神色兴奋又紧张,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眼睛不停的眨巴。 他这一炉铁水实际上已经是第二炉了。 前面一炉因为操作上没有完全掌握到要领,被废了。他一声没吭就开始炼第二炉。 这一炉,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工场不眠不休的看着熬出来。这一炉不仅是检验李智云的苏钢法有多牛叉,还是检验他张鸦六是否合适用这个炉子。 看到李智云来后,张鸦六更紧张,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李智云没有说话,他是真心希望张鸦六能搞定苏钢法。 如果再去请工匠,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张鸦六这种铸剑师。 在一阵紧张忙碌后,铁水从坩埚里倾倒而出,工场的人都紧张的盯着这种新式的炼铁法。 铁水最初得到了一些粗钢坯。 李智云也是第一次看这种场景,他无法分辨这些东西的优劣好坏。 不过看张鸦六的脸色,他的双眸倒是不再那么一只眨巴了,脸上有了一丝笑纹。 “成了?” 张鸦六等待粗钢稍冷却,拿了一根铁棍就开始敲击钢坯,他自己侧耳细听。 过了一会,啦脸上的笑纹是越来越多。 看来是成了。 张鸦六还是没说话。他还要取一块钢坯下来,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打造一把刀剑来看看效果。 李智云也没多说什么。他也学着张鸦六隐忍的样子,笑笑然后就走了。 这的确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张鸦六掌握了苏钢法,以后乌云铁骑的兵器打造,将比当世所有工匠打造出的兵器更锋利和好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用这些钢或是稍改进一下工艺,生产出新的泡钢。再用泡钢来打造明光铠,不仅可以让原本笨重的明光铠变得轻便一些,还比现有的明光铠更加的坚固。 三十六、试刀 这一场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而李智云仍要求所有山寨的士卒,必须适应全天候作战的训练,不能丝毫有懈怠之心。 李秀林作为带兵的统领,她在自己能稍微活动的情形下,就开始到操演场操练士卒。 士卒们在磅礴大雨中,身穿两当甲,齐声操演刀术和射箭。 脚下是飞溅的泥水,眼前是模糊视线的大雨,身上比平时要沉重一倍以上。 脸色发白的李秀林在演武台上慢慢的来回踱步,眼神坚定的盯着台下整齐的士卒。 无形中,士卒们的士气也变得高昂。 喊杀声高亢有力,人人都在一种气势如虹的悲悯中,铿锵有力的操演杀戮技。 李智云原本有心想让李秀林下去休息,但他自己也被李秀林那种平地起惊雷的气势给镇住了。 他吩咐后厨的人,多熬一些姜汤,一会好给将士们驱寒用。 冒雨训练,一旦发生士卒病患增加,其实也是一个需要特别小心的事。 练兵就是这样,既要懂得“慈不掌兵”的道理,要把士卒往死里练;又要懂得保护自己的士卒,不至于因为战场外的因素战力下降。 李智云回到白虎议事厅刚坐下,就听门口的亲随在喝止什么人。 他抬头一看,只见被雨水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张鸦六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横刀。 亲随正欲夺他手里的刀。 “让他进来。” 张鸦六进门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单膝下跪。 他双手把手里的横刀奉上,声音沙哑的说道:“新钢刀已铸就,请云将军验看。” “好啊!” 李智云起身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刀,一只手托了他的手肘一把。 “张师傅先起来。正好我还在想,你的刀什么时候出炉呢。” 李智云仔细的打量着这柄横刀。 刀已经过细细的研磨,整个刀身除刀刃雪白透亮,寒光闪烁之外,其余部分通体呈青灰色,并有细致的云纹流动。这是特殊淬炼之法时自然形成的。 这柄刀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如有神韵,摄人心魄。 李智云看着张鸦六熬得血红的双眼,说道:“张师傅看来用了我给你说的淬炼之法。” “是的云将军。这柄刀都是按你说的法子锻造而成,淬炼时用了油脂,又用了封泥,刀身韧性十足,刀刃更锋利坚固……” “你试过了?” “还没有试过。我想这第一柄刀,应该由云将军来试刀。” 张鸦六此时,变得谦逊了很多。他心里清楚,这柄刀虽然自己还没有试,但它一定是自己有生之年铸造得最好的一柄刀。 他内心不自觉的已经被李智云所折服。 “若是用这柄刀砍你的刀会怎么样?”李智云表情淡然的说道,看着高惠通。 高惠通被他的想法给怔住了。 张鸦六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也突然变得有些潮红。 他是对自己之前的态度,感到了些许羞愧。 “来吧,把你的刀拔出来。” 李智云示意高惠通拔刀,他根本没有去理会张鸦六的不自在。 高惠通迟疑着,不相信李智云真的要这么做。而且,这柄刀对高惠通来讲,是她视如生命一样的东西,怎么能这样试? 李智云催促道:“你快拔刀……怎么扭扭捏捏的?” “云将军真的要用我的刀来试?” “当然!” “可我的刀……”高惠通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拒绝。 “快拔刀!” 高惠通于是将自己的刀拔出,提在手里,但并没有做出任何比试的动作。 李智云不耐烦道:“快,我们各自用力劈一刀,看看谁的更锋利。” 李智云也不管高惠通心里有什么疙瘩,自己先作势引刀要劈。 高惠通却没有动。张鸦六在一边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云将军,这柄刀是我舅父打造一个月打造出的……” “这柄刀也是他打造的啊。” 李智云看她不动,把刀放下,说道:“刀不过只是一件兵器,它最大的作用绝对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实用。不能经过实战检验的刀,绝对不是好刀,” “可你这么试刀,要是砍坏了我的刀怎么办?”高惠通终于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能被砍坏的刀,留它何用?”李智云一句话就让高惠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刀也是你舅父锻造出的刀,它如果能砍坏你手里的刀,你留它来干什么。现在试刀,就是在为你保命,知道吗?” 李智云说这一番道理时有种令人肃然的理智,高惠通虽然心里总觉不是滋味,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非常有道理。 “快!我们一刀就能劈出个结果,究竟是你舅父过去的刀行,还是现在的刀行。” 高惠通硬着头皮,答道:“好吧!” 两人于是作势引刀,然后大喝一声,两刀互劈而过。 寒光闪过,只听锵的一声,声音并不是很大,还略显清脆。眼见着,两人都闪避开了刀锋,却似乎有一柄刀受到了重创。 李智云收回刀细看,自己这柄刀完好无损,刀刃处略一点痕迹,但就仅此而已。 高惠通则满脸的悲戚,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视若珍宝的横刀,此时只有半截在自己的手里。约三分之一的刀尖已经被斩断了。 一旁的张鸦六心绪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是喜是悲,他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嗯,的确是一柄好刀。张师傅,祝贺你啊!” 李智云此刻才正式的祝贺了张鸦六。 他又拍了拍高惠通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你的刀跟了你很久,知道你心痛。我现在命张师傅马上重新给你打造一柄好刀,就是你想要双刀也行……哦,这么长的横刀,要是耍双刀也不利索,你就按原来的尺寸和重量打造一把。” 张鸦六在一旁也忙说道:“对,云将军没错。丫头,舅父立即重新给你打造一把。” 李智云还故意强调道:“嗯,还有,原来的刀把纹饰太简单了,像个男人用的,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用刀,也现不出名贵,你从我这里挑几块好的宝石给嵌在合适的位置……” “是,按云将军吩咐的来。” 两人唱和着说。 高惠通被两人的话终于逗得破涕为笑。 李智云安慰道:“就是,该高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另外,张师傅你要重新给我打造一柄好刀。我这个人力气大,像这个重量起码得再加八成,我用起来才趁手。” “好的,云将军。” 三十七、马槊陌刀 张鸦六拿着高惠通的断刀,感慨道:“这原来的刀……云将军,小的平生如井底蛙,只是在深山里的一个野匹夫。我要承认,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世上山外有山。小的我自视太高了,过往多有得罪。” 说着又要下拜。 李智云扶住他,说道:“张师傅别自谦。这柄刀一样是你锻造出来的,你也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以后,我还需要你多多帮衬我。” 说着,他叫亲随把一盘金锭重新又端上来。 “这就算是我谢张师傅的了。工场我也就交到你的手里了。接下来,乌云铁骑的兵器还够得你折腾。” 张鸦六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在司竹山寨,他不仅学到了新的铸剑术,又得到了尊敬者的信任和尊重。对一个手艺人来说,还有什么所求。 “云将军尽管吩咐,这工场我一定替云将军管好。这一行的规矩我可一点没马虎。你传授的苏钢法、淬炼之法,关键的步骤都由我自己来操作,不容其他人插手。” 李智云笑道:“这工场交给了你,规矩就你定,我不会来打扰。你只管完成了我给你交代的事情就成。” “一定,云将军……” 李智云说着又从自己的书案上拿起了两张图纸递给张鸦六。 张鸦六恭敬的接过后细看。 第一张图纸写的是马槊枪头,画出了马槊枪头的形制,也有尺寸的标注。 张鸦六以往接触过兵器,认得这枪头像是马槊,只是李智云的马槊跟他以前锻造的都不太一样。 图上的枪头足足有九尺长,而且,枪尖两边带利刃,使整个枪不仅适用于刺杀,还适用于劈砍切割。 这种形制,用以往的钢来锻造,可保枪尖锋利,但要做出两个刃边的锋利,几乎不可能。 “九尺长,这种枪要是舞起来,真没人可以躲得了。” 张鸦六不禁感叹一声。 “张师傅,你足尺打造。另外,我这个人力气大,专门给我用泡钢打造一柄枪杆。连枪头要四米长,整个枪给我控制在八十斤左右。太重了,不是我挥舞不动,是我不想我的马承受不住。” 张鸦六连声说好,以他的经验,一般武将用马槊,也就是三十斤到顶了。所以,他的眼里也露出钦佩之色。 “云将军说的泡钢又是……” “下来我给你一个配方,你照这个配方炼,就能得到泡钢。泡钢比较坚韧,重量较轻,主要是用来打造铠甲。打造枪杆,也就我一人这么做,别人还耍不动。” “好,我知道了。” 张鸦六又看第二张图。 写的是陌刀,依旧画出了形制,标注了尺寸。 这刀长一米,有八九分的宽刃,也有枪杆,但这兵器张鸦六却没见过。 “陌刀是专门用来劈砍骑兵的,双刃锋利无比,连刀柄重约三十斤左右就行了,不要太笨重,挥舞起来能所向披靡……”李智云解释道。 陌刀的出现是在盛唐时期。最闻名的就是名将李嗣业的陌刀队,曾经力战骁勇的突厥骑兵。 他的陌刀队上削人头,下砍马腿,开创了步兵使双刃大刀的先例。 史称“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陌刀在后世失传,因为陌刀需要好钢,造价昂贵。唐朝又不允许兵器陪葬,所以,这些兵器都还只是存在于纸面上,没有实物流传。 而李智云一举攻克了陌刀和马槊、横刀需要好钢的问题,让昂贵的东西可以轻易的得到,所以他的乌云铁骑将配备当世最锋利的兵器。 而且,这些兵器锋利到超出世人的想象。 “你先给我打造马槊二百支,陌刀五百,等东西齐了,再打造横刀和铠甲。若过几日何总管回来了,再按马匹数量,配齐马槊。” 张鸦六于是领命而去。 高惠通到书案前整理那些图纸,看着那些还没有拿给张鸦六看的图纸,奇道:“云将军的这些兵器好奇特,其他枪和刀倒是能看懂,这些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懂。” 李智云看她手里拿的是一张红夷大炮的图纸。 “这个叫霹雳炮,可杀伤一群人,也可轰击城墙,令城墙坍塌……当然最好是能得到硝酸甘油,那就太棒了。我就可以直接得到炸药,什么城墙都挡不住我……还有无烟黑火药,我就可以打造脱壳的步枪,甚至是机关枪……” 高惠通不明白李智云在自言自语什么,只是看他目光失神的看着远处。 “云将军!云将军!” 李智云从梦呓一样的穿越者思绪里清醒过来,也暗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还是好笑。 “硝酸甘油?无烟火药?我现在连黑火药的成分比例都还没有试过呢。” 李智云收回神思,“走我们去看看做弓弩的那些人弄得怎么样?” 李智云就与高惠通又去山寨的另一个工场。 这个工场里弥漫着蒸汽和鱼胶、动物的腥味。 工匠和士卒们正在按照李智云构思,在制造弓箭和弩机、床弩机。 看了一圈,都还不错。毕竟这玩意跟冶炼钢材比技术含量要低一些,但是弓箭这种远程武器,确实缺一不可。 这些复合弓也都经李智云改造过,分为步兵和骑兵两种不同尺寸和制式。 材料上用了竹木和牛角来叠压,韧性好,轻便而射程远。骑兵的弓相对尺寸要小一点,非常适合近战的骑射。步兵的弓则主要是远程射杀,两百步开外要有杀人的威力,二十步以内,应可以穿透一般铠甲的甲片。 床弩则要求五百步的杀伤距离,可以射出踏橛箭,让士卒能够踩着踏橛箭登上城墙。 而小型弩机,李智云则没有要求做太多。他不想自己的乌云铁骑过度依赖远程的弓箭。 李智云很满意司竹山寨各个方面的进度准备,都已经好过自己的预期。 “也不知何总管那边怎么样了?得有十五六天了吧?” “云将军担心了?” “当然担心。何总管出去这么久,也没有一个音讯。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事。” 何潘仁这一趟买马,外面都是兵荒马乱的,不管是能弄到多少马匹,都是一次冒险的举动。 正说着,有亲随跑来禀报,说何潘仁带的士卒有人回来了。 “何总管呢?” 三十八、攻打李神通 李智云叫人把何潘仁的士卒带到白虎议事厅。 这名士卒满身泥泞,浑身都淋得透湿,还没来得及换一套干衣服,一看也是昼夜奔波赶回来的,疲惫不堪。 他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摸出一个竹管,然后呈上。 李智云预感这事不妙,何潘仁极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从竹管里抖出信件。 他往下把信看完信后,不觉眉头轻蹙。 何潘仁果然遇到了大麻烦。 何潘仁从司竹出发后还是很顺利,到达关陇之西也找到了自己的胡人朋友们。 他朋友们也正好有良马上千匹。何潘仁也不敢贪多,就用几十箱金银从朋友手里获得了五百匹良马,为保这些马儿尽数赶回司竹,他又借了朋友五十名赶马的马夫,随行返回司竹。 陇西之地现在是薛举的地盘,薛举已经起兵反隋建国。这一路颇费周折。 且何潘仁他们要从千里之外避开那些割据的军阀和义军、盗匪,把一群马赶回到司竹山寨,的确不比把金银从河东郡运出来容易半分。 他们这一路,也是尽可能躲着大路走,昼伏夜出,星夜兼程。 一开始,出了薛举的地盘之后,还感觉比较顺利。 而进入关中之地,则盗匪太甚,举步维艰。 有时就得停下一两天,把盗匪打点好才能通过。好在何潘仁这人以前在关陇之地经商时,也认识一些关中的朋友。仗着一些人的名声,倒还顺利了闯过了两关。 眼看就要到司竹,没想到这连绵大雨不停,他们也速度慢了下来。 而昨夜大雨赶路,在要到扈县时,他们遇到了一伙人。 这伙人的头目一个叫裴积,一个叫柳崇礼,这两人都是河东人。 对方有一千多人,直接就把他们连人带马全扣下了。 何潘仁见这件事好说歹说无效,知道自己的人马都凶多吉少。忙草书一信让士卒趁乱溜走回来报信,要李智云速去营救。 高惠通看李智云看完信后沉思不语,心里奇怪。 “云将军不急吗?” “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他这话听起来,不光是高惠通,就连那位跑回来的士卒都很惊诧,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好想的?救人要紧啊。” 李智云仍是很淡定,又问了士卒当夜的一些具体情形。然后吩咐人,把送信士卒带下去先好生休息。 他又让人去把李秀林和马三宝叫来。 三人凑齐后,李智云把信给两位都看了。 李智云问道:“两位怎么看这事?” 马三宝道:“事不宜迟,将军点起兵马我们就赶过去。他们也就一千多号人,真要是不看义军的面子,就干脆杀了这两人,招降了他们的属下。” 李秀林也点点头,“何总管千里之外好不容易把马都赶回到了扈县,我们不能让人寒了心,应该赶快去营救。以免人马都丢失了。” 而李智云依旧显得没那么急迫。 他等两人说完,说道:“可这些人来去如风,这一场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得下来,很快大雨就会把人马的踪迹掩盖。我们现在追过去,恐怕已经找不到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了吧?” “你们说,这两个河东人突然窜到扈县来,又是打的义军旗号,会不会是来投奔谁的?” 李秀林反应很快,“你是说,他们是冲着叔父去的。” “嗯,我正是这样想的。这个地方就靠近叔父他们的山庄,两个河东人敢在那附近追击何总管,说不定是叔父的人,或是投靠叔父去的。他们一定是想给叔父一个见面礼。结果,把我的人马给送过去了。” 李秀林点着头,“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我们直接去找叔父把人马都要回来。” 但李智云却似乎对她的这个提议,还有什么顾虑。 “五弟,你觉得呢?” “我觉得,若是我们去找叔父要人要马,恐怕也有点困难。” “这话怎么讲?” “何总管和士卒们倒是可能要回来,而那些马恐怕就难了。你们试想,要是我抢得了叔父五百匹宝驹,我会不会全都还给他?” 马三宝和李秀林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说道:“这倒是,谁见了宝驹都眼馋,何况还是自家人,要是留下了我们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那五弟,你怎么想的?” “我在想,我们干脆就去攻打叔父他们的山庄。” 李秀林不明白他这是什么策略,惊问道:“为什么?不能因为这些马就与叔父翻脸吧?” “当然要翻脸。” 李智云说完,一边的马三宝突然笑了起来。 他哈哈哈大笑不止,直笑得李秀林都觉得他莫名其妙。 “看来马长史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来讲。” 李秀林双眉紧皱,说道:“还奇了怪了,你们说说看,这翻脸的事还能是什么好计谋。” 马三宝止住笑,说道:“柴夫人,这事将军的确高明。李神通也一定跟你一样,觉得我们不会为了这些马跟他翻脸。可是,他们是翻脸在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翻脸。” “你的意思……就是说裴积和柳崇礼都是受叔父的指示,故意抢了我们的马,所以,我们从道义上就要攻打他们。” “是的,我们攻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让叔父不要觉得占我的马就是理所当然的。要平息我们的怒气,就得把马还给我们。你说,这比我们去找叔父,求叔父把人马还给我们,谁更容易得手。” 李秀林沉吟了一下,心里虽然觉得这办法有点怪,但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们冒雨也要赶过去。长史一会点一千人马给我,我亲自带队去。姐和长史你们就留守山寨,等候我的好消息。” 李秀林本来想她也去,毕竟她与李神通一直未谋面,两支义军相距也不算太远,彼此没有来往,还是想亲自过去问候一声。 但是,李智云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的念头掐灭了。 “姐,你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人马劳顿,你就不要去了。” 人马点齐,李智云和高惠通就带两千士卒出发,由何潘仁的士卒带路,直奔扈县的岭南而去。 三十九、骂寨 李智云的人马冒雨赶到扈县岭南,然后就一路奔袭到了岭南一个山坳里。 远远的,在斜风细雨里就看到山坳用石头垒砌了寨墙,把整个山坳给截断。 寨墙的墙头上,有“李”字旗幡高悬,有士卒坚守。 这里即是李神通从长安逃到此后,招兵买马起事的地方。 山坳里原有一个山庄,叫螣蛇山庄。 李神通与这山庄的庄主原是朋友,他投奔而来后,觉得此地山势险峻,若占据有利地势后易守难攻。于是,就在山坳处修建了寨墙,据守于此。 一个月左右,他已经啸聚了周围众多义军和盗匪,人马有近万人了。 此刻,李神通自觉他已是兵强马壮之时,正蠢蠢欲动策划着准备进攻扈县,往长安、大兴城方向开始进击。 李智云的人马一进入守寨士卒的视野,山寨里顿时就响起了擂鼓声。 鼓声过后,有几队士卒持箭登上寨墙,目视打量着这支人马慢慢的靠近寨墙。 等守卫士卒看清后,他们也没有什么防御动作,甚至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李智云这支队伍,在雨中,不像支稍微像样一点的军队。 这次从司竹出来,李智云刻意让士卒们不必穿戴甲胄,手持一些普通的兵器即可。他本就不是真的来打架,只是来作戏,讨回自己的战马。 李神通的士卒在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这群打着“李”字旗号,跋涉而来如流民一样的队伍,心里就嘀咕。 他们还以为又是哪里的盗匪来投靠他们。就在寨墙上喝道:“尔等是哪里的义军,若是来投靠山寨,先报上名来。” 李智云指着山寨骂道:“我等不是来投靠的,叫裴积和柳崇礼两个恶贼出来迎战,我要杀了此二人。” 寨墙上的士卒一听,这些人原来是来攻打山庄的。于是张弓搭箭,就回骂道:“尔等乌合之众,也敢来山寨前叫阵,再讨骂一句,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李智云仍继续叫阵道:“姓裴和姓柳的,若是有种就出来与小爷大战几回合,不要做缩头乌龟。” 寨墙上的士卒就要放箭,这时,听到鼓声警示赶到寨墙上的史万宝,他喝止了士卒先别动。 他看是个少年人打头,就想先搞清楚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来找事。 昨晚,裴积和柳崇礼的确是劫了司竹山寨的马匹,然后到山寨来投靠,这件事他也知道。 他虽然不认识李智云,但看他打的是李字旗号,又叫嚷着要裴积和柳崇礼出去受死,所以他猜这八九不离十就是司竹山寨的人马。 史万宝摇摇头,自语道:“李大将军的儿子混成这样,也太不给自己的爹长脸了,这人马阵容也太寒酸了。” 他走到寨墙前,对李智云喊道:“阁下是否是李公子?” 李智云不认识史万宝,但听这话应该喊话的不是李神通。于是就喊道:“司竹山寨的云将军,正是小爷我。”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自称小爷。心里想的,我也不管你是谁,我就是要得罪李神通这些手下的人。 史万宝心里暗骂一句,心想,我客客气气的问你,你还自称小爷。就算李渊是你爹,他也不是天王老子,真是踏马一个骄横的瘪犊子。 嘴上他还是说道:“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不知你为何在此叫嚣要杀裴积和柳崇礼啊。” “你又是谁?” “末将长安大侠史万宝。” 原来是史万宝。 “你让裴积和柳崇礼出来,我要杀了他们。他们劫我的人马,一点不讲道义。” 史万宝心想,这小孩太骄横了,我今儿就偏让你在外面淋淋雨,脑子清醒后再说。 “李公子请回吧,我们神通大统领已经准备把人马都放了,你回去等着消息就行了。” 李智云心里哑然,这家伙是在糊弄我吗? “史大侠,请你不要包庇裴积和柳崇礼。你也不要诓骗我让我走,这两人今儿不出来受死,我是不会走的。” “李公子,我明给你说吧。你买的马都是西域良驹,我们神通大统领全都看上了,要多少钱都可以给你,马你恐怕就得留下了。” “那我只问你一句,这话可是我叔父说的?” 史万宝被李智云一句话将住了,就含混说道:“大统领确有这个意思。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些马匹正好可用来攻打长安,也就算是你们司竹山寨出这份力了。你就放心回去,人一会就给你放回来。” 李智云知道史万宝这人仰仗着李神通,一向有点嚣张跋扈。听此人说话,也觉得他很能恶心人。 史万宝欺我是少年人,不如他懂得世故,想占我便宜。那好,今儿我就给李神通一个见面礼。 李智云指着史万宝喊道:“你说了半天,并没有回我,这是不是我叔父的意思。我今儿来是对人又对事,你史万宝算哪根葱要来出这个头。” 史万宝嘿嘿一笑,“我好歹也是大统领的长史,螣蛇山庄的诸般事我也都可说话,你说我是哪根葱!” 此刻,李神通早已经走到寨墙下,他也听到了好几句两人的对话,但他没上寨墙头上去。 听到侄儿李智云第一次登门就火冒三丈,说裴积和柳崇礼出来受死的话语,李神通原本想靠着长辈的那点气势压一压他,但看这火势苗头,他老脸也有点绷不住,他就拉住跟他一起的裴积和柳崇礼没敢上去。 他们就站在寨墙下听两边吵吵。 听史万宝说,山庄想要留下马群的话,也确实是他的真心想法,他就站在寨墙下听李智云怎么回复。 他希望李智云多少能给他这个叔父一个面子,起码说出一两软和一点的话。 李神通跟李智云以前没什么交集,他只在李智云很小的时候见过。以前就是文文弱弱的一个瘦弱小子,跟李渊家那几个嫡子比,看上去怯弱不少。没想到这多年不见,如此老成持重,脾气也见长了。 而李智云一直扬言要杀裴积和柳崇礼,又说史万宝算哪根葱,摆明了就是不给他李神通面子。 不过换一个角度,李神通又忍住了。 他觉得李智云发这通脾气也没错。他一来也没说是我李神通劫了他的人马,没说要跟我李神通过不去。 这已经算是给自己一个面子了。 四十、长幼有序 李智云悄悄抽出自己的铁弓,握在手里,把弓放在马鞍上。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又继续对史万宝叫嚣道:“你们山庄若是不放裴积和柳崇礼出来,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史万宝没想到这小子不依不饶的,又不怎么吃他那一套。 他看了一眼寨墙下的三人。李神通和裴积、柳崇礼他们有点尴尬的站在那儿,还是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暗骂着几个老匹夫,又对李智云喊道:“李公子,你在外面淋着雨伤身子,我又不能放你进来,你还是把你的人带着赶快回吧。” “史万宝,你不要找借口。要战就战,要待客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来,这不该是你们螣蛇山庄的待客之道。” “你跑来要杀我们的人,又不听劝阻,你怎么能算山庄的客人,恕我不奉陪你了。”他说着就想抽身离开,他想下去听听李神通怎么交代这件事。 而李智云则不放过他,厉声道:“史万宝,我一直未见我叔父出来。我现在怀疑我叔父在山庄内遭遇了不测。你和裴积、柳崇礼定是一伙的,你们把我叔父怎么啦?” 史万宝心想,这小子疯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本来扭头准备下寨墙,实在忍不住,就想回身准备骂一句。 也就在此刻,只听嗖的一声。 史万宝心里叫着不好。还未及反应过来,他就觉脖颈被什么东西大力的一扯,喉头发热,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李智云一箭就射中了他的脖颈。 这一箭也是射得太准,要是偏那么一点,可能就会射到脖颈上的动脉血管。 史万宝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旁边的士卒一看,大呼小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而其他士卒见主将中箭,都引弓要发。 李神通在史万宝被射中前就已经在上寨墙,他觉得这事不好敷衍,还得自己出面才行。 可他也没想到,李智云会真的放箭。 还一箭就射中了史万宝的要害。 他大声喝止那些士卒,谁放箭谁找死,都给我住手!快给我把门打开! 他忙不迭的爬上寨墙,对下面的李智云招呼道:“云儿啊,叔父好得很,那有什么人在叛乱,你别担心。我叫人这就给你开寨门。” 李神通刚才听到了李智云最后一句话,还以为他真的是在替自己的安危着想,误伤了史万宝。 李智云看到一个身形干瘦,穿着华服的五十岁左右的老者,须发花白,神情慌张的出现在寨墙。他心里判断这应该就是李神通了。 果然李神通先忙着安慰他,还让人赶快打开寨门。 李智云把铁弓收好,把手一挥,就率领士卒进了寨墙。 他见李神通从寨墙上下来,于是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说道:“叔父可好?侄儿刚才是越听越急,对叔父的安危担心得不得了。” “哎呀!我好得很,你快起来。” 李神通一把拉住他的手。 李智云也看到史万宝被人抬了下来。不过史万宝应该还有气,这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此刻捂着自己的喉颈部,一动不动的仰躺着。这一箭估计够他受的,起码让他以后见到李智云都要忌惮八九分了。 “你小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丢了几匹马而已,就找上门来要打要杀的。” 李神通后面跟着裴积和柳崇礼,他作势把话说得像个长辈的样子,也是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叔父,我确实不是找你的麻烦。我的人说裴积和柳崇礼,在听说是我司竹山寨的人马,仍要打劫的时候,你说我气不气?” 李神通回头瞥了一眼裴积他俩,“你们两,真的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司竹山寨的马?” 他的语气充满质疑,又有某种暗示。 裴积和柳崇礼当然不敢承认,这时候承认是故意劫司竹山寨的马匹,不就是自己把脖子洗好了给人砍吗。 他俩忙申辩道:“确实没有这事。我们要是知道是大统领的侄儿、晋阳大将军的儿子李将军的马,我们怎么敢把马牵走?这的确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李智云回身看着裴积和柳崇礼信誓旦旦的样子,他自己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色,还作势就要去踹他们。 李神通和高惠通都忙伸手拦住他。 李神通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他又不好朝着李智云撒气,只得指着裴积和柳崇礼大骂道:“你们两人真是狗眼不识泰山,做事也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看看谁在这附近有此财力能拥有这么些良马。” 他也是想极力淡化裴积和柳崇礼故意为之的举动。 他骂了几句后,那两人连连欠身赔罪。 他这才对李智云说道:“云儿,这事你就看叔父的面子,大家一笑置之了。还有史万宝,他是不太了解我哥这几个公子,个顶个都是英雄豪杰,说话那么没分寸。又不明事理,我看那一箭,他自己受了。” 别人要是听来,这些话还是很解气的。 可李智云听着,嘴里嗯嗯的应着也不点头。他心里反而在揣摩李神通,这时候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可能就是不想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自己的那些良驹宝马,想要回来,恐怕还得费一些功夫。 果然,几人到了山庄,他们就入庄去叙话。 李智云随身的士卒,就让人招待去用膳。 李神通坐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先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李智云讲起,又讲到,他跟李渊之间的兄弟情谊。 还讲了不少李氏家族的一些过往趣事。 完全就是一副摆家常唠闲嗑的样子。 李智云也不好打断,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这个长辈脸上重新贴金,他等一会一定会说出不用归还马匹的话。 李智云沉思着,就目前这个情形,他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把握了。 李神通讲完家族就讲他的山庄,然后就说到,他的人马要先打下关中,再与李渊汇合在风陵渡。 所以,山庄近日将攻打扈县,再一鼓作气就往长安、大兴城推进。 “云儿,你也来得正好。叔父现在真是用人之时,你们山寨该与我携手,挥师北进。你来了就干脆别走了。你就写封信给秀林,让她把其余人马就带来,咱们叔侄一起把关中弄个底朝天。” 李智云心里冷笑一声,说道:“叔父也看到了,我的人也都是些流民,混口饭吃还行。要是让他们上阵,我都怕他们一触即溃,四散而逃。我是真不敢让他们出来丢人。” 李神通点着头,一副可惜了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已经打消了兼并李智云队伍的想法。 主要不为别的,因为李智云一来这么一闹,跟他手下的几个主将几乎都闹翻了。李智云要是真的来得他的队伍里,一定跟这些合不来。 这内部不合,硬要凑在一块,反而会出大事。 “云儿,你这支人马也还真是够呛。” 四十一、借一还十 李神通看李智云怒气渐消的样子。 他于是语调和缓,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云儿,叔父近日攻打扈县,急需一些良马。你山寨的人马若是不与我们一道,能不能把这几百匹马都暂借给我啊。等我拿下扈县,拿下了长安、大兴城,到时再奉还给你,你看如何?” 李智云知道双方最后的叙谈会走到这一步,李神通不会轻易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他现在信誓旦旦说是借马,其实到时能不能还,也还是未知数。 但是,李智云不能一口回绝李神通。 李神通将会是关中最大的一支义军,对李渊最后进入关中,拿下长安和大兴城,将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李智云心想,自己没必要跟他过分计较,妥协一步也不会妨碍打造自己心目中的乌云铁骑。说不定,李神通将来是会替自己说话的人,自己得利用他,而不是得罪他。 “叔父有些看不起我们司竹山寨了。叔父若是真的要攻打扈县,侄儿的兵马虽然残破一点,也当然要助叔父一臂之力。到时,叔父是主力,我们就算是敲边鼓,也是多一分人气。” 李神通心里对李智云愿意率领残破之师来助阵,当然是真心高兴。 “那敢情好。到时在诸军进发时,我就给你一支令箭,挑一个稍薄弱的位置由你们司竹山寨来攻打。你能打就打,不能打骚扰他们一下也不错。只是,你和秀林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谢谢叔父。” 李智云也真诚的言谢。 李神通这样说,让李智云很希望看到李神通会不会到时真的如此安排。若李神通真的如此,那此人以后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合作的对象。 “至于那些良驹宝马,它们都是我爹留下的钱财,倾其所有买下的。按理叔父也是急用……我看要不这样……” 李神通见李智云松了口,忙问道:“你说说看,如何借才好。” “我山寨也没几匹像样的战马,所以人马看起来一点不齐整。要是爹知道我把钱都花出去了,连支像样的队伍都拉不出来,恐怕也不好……” “这些马,我总是要还你的……” “要不这五百匹马,你我各一半?” “那我们不是两个二百五吗!” “那我就带走三百匹马,借给叔父二百匹……” 李神通想了想,李智云来了肯定是不会空手回去的,自己这个叔父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只是,要借多少才合适的问题。 “云儿,要不这样,你就干脆借我三百匹马,攻下了扈县……不,攻下了长安时,我再加倍还你,如何?” 李智云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他已经相信了李神通有他厚道的一面,就直接说道:“那好,叔父你就给我写一个书契,借我三百匹良驹宝马,攻下长安城时,即还我三千匹良马。” 李神通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我说加倍还,你这儿就是借一换十啊? “我相信叔父一定能打下长安,到时别说三千匹好马,三万匹都不是事。” 李智云一句话把李神通彻底降服。李神通心想这个账确实应该这样算,到时,长安城都拿下了,还在乎三千匹马吗? “好,叔父就照你说的这样借。来人,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于是,一张带着墨香的书契就揣入了李智云的怀里。 叔侄两谈好后,李神通要留李智云用膳,而李智云推辞要赶路,于是约好攻打扈县时再书信联络,就此作别。 李智云和何总管,带着两百匹良驹宝马返回到司竹山寨。 李秀林见李智云和何总管都神情轻松的回来了,又带回了两百匹马,心知应该是谈得不错。 “我还担心,你要真的跟叔父动手呢?” “叔父是厚道之人,他只是想借我的马。我能不答应吗?我还与叔父商议好,隔几日一起攻打扈县的事。” 李秀林很高兴,她其实一直很担心李智云与李神通之间的关系,弄得龌龉难看。 而李智云也盛赞何潘仁此行,给山寨带回了良马。这一路艰辛无比,还是立了大功一件。 现在的司竹山寨,也算是小有规模了。有士卒四千余人,马匹约三百多匹。 而此时,晋阳之师已经攻下了霍邑城,正在沿汾水河谷南下。他们这一路南下,应该还算比较顺遂,但在攻打河东城池时将遇上屈突通的拼死守卫。 大军的步伐会被迫停滞下来。 那时,李渊会犹豫是否要进入关中。因为无法攻克河东城,冒然进入关中,他担心大军会腹背受敌。 这种顾虑不止是李渊有,他手下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必先攻克河东城后,才可再图关中。 而有一个人将再次把晋阳之师推到正确的路上。 李智云虽然不想去操心历史发展的轨迹,因为操心也没有用。 他也不是一个无敌的系统穿越者,可以随意改变历史。 但是,他的存在就已经产生了蝴蝶效应。若是按历史的原有的路数,李秀林此刻应该跟李神通汇合一处,两人麾下人马已经有了好几万。 而现在,李秀林还只是他乌云铁骑雏形的一个右统领,领兵两千人。李秀林卓越不凡的一面,已经被他的存在给遮蔽了。 所以,李智云希望在自己的乌云铁骑真正出道之时,晋阳之师能如期攻下长安和大兴城。 他也需要积极的整合好自己现在这支队伍。这个时候,也正是自己磨砺怎样用兵的时候。 以前,不管自己多么自诩熟悉《武备志》《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这些兵书。那都只是纸上谈兵,现在自己得一步步把心目中的乌云铁骑打造出来才算是真本事。 他首先着手,把司竹山寨的士卒进行了重新编排。 三百骑兵,由自己亲自领军。全都准备装备新式的马槊,配近战横刀,又正好自己从河东带来了三百套明光铠。 这算是一支小规模的重甲骑兵了。 另外何潘仁领左统领,士卒一千五百人,组成陌刀队。虽然张鸦六现在无法生产出那么多陌刀,但有多少就装备多少。 李秀林领右统领,士卒一千五百人,组成神臂弓队,装备弓箭弩机和弩床。 其余人有马三宝统领,做预备队和后勤保障。 所有士卒一律配横刀近战。 建制明确后,就照此又重新给张鸦六下令打造利器。 而没有利器的士卒,则先把从河东带出的兵器装备上。 张鸦六给李智云、高惠通专门打造的马槊和横刀,也已经出炉磨制好。李智云和高惠通都觉得很趁手,直夸张鸦六是一代铸剑名师。 李智云又特意挑了一匹青骢马。 除了自己喜欢这种马的颜色外,他挑的这一匹马,速度快,智商高。 这一切配备停当,左右统领就开始操练自己的士卒。 四十二、两封信 李智云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就与李秀林商议另一件要做的事。 他准备派人给李渊送一封书信,把司竹山寨和李神通义军起事的情形告知李渊。也让李渊了解关内的情形,便于晋阳之师反隋的决策。 李秀林当然是点头赞同,另外,她还有一点高兴。 “我们也早该给爹写一封信,让他不要挂念我俩。” 她高兴的是,李智云主动提起了这事。 李秀林认为,他提出要给爹报平安,多少还是从内心里跟爹之间的间隙已消散了。 她原本就一直想给李渊写封信,但又顾虑到李智云的感受,所以,迟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是不想让爹挂念你的安危,我的安危在他心目中其实没那么重要。” 李智云轻描淡写的回道,并不掩饰自己对河东郡被抛弃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李智云是从一个正常的少年人的心态来说的。这种事,对一个人可能是刻骨铭心的,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下。 “爹肯定也是心痛你的,不然,也不会把府邸那么多钱财交给你来处置。”李秀林继续劝解道。 “他不交给我来处置,还能交给谁?那些钱财又没人替他带去太原?他心目中早就把我和那些钱财一样,都抛弃了。” 李秀林一向都不提这一茬,没想到现在一提,倒像是自己揭了李智云的伤疤。也突然发现了,五弟其实一直都很愤懑难平。 “五弟,爹是不得已……” “他当然是不得已。”李智云故意冷冷的,说道:“虎毒还不食子。爹这个人一向办事都谨慎有余,他要在晋阳起事,什么都算计好了。唯一,就是把我算计得不准。舍弃了我,换得朝廷短暂的麻痹,哪怕一天、一刻,他都愿意。也许他会觉得我福大命大,可以为李家做一次牺牲。也许,我天生短命,生下来有一次短命的价值就够了。我猜,他一定想过我会落入朝廷的手里,被人砍了头。就是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还活着。” 李秀林后悔不迭,自己没事提这事干嘛。 李智云看她不说话,就说道:“姐,假如有一天我们跟爹汇合在一处了,你得替我说话。得替我讨一个公道。” “怎么讨公道?” “我也不知道这公道是什么,也许到时就知道了。” 李秀林轻叹一口气,“姐知道了。你心里不痛快,必定是要爹补偿你什么。” “算了,我现在心里的憋屈也好了不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这封报平安的信还是要写的。” 李秀林温柔的点点头,对李智云的大度给予赞赏的一笑。 李智云等李秀林走后,他就开始铺纸写信。 他在信里简要的说了司竹和扈县起事的情形。还有关中大致的形势,朝廷在关中如何空虚,各郡县连剿灭义军和盗匪都已经无能为力,以及,关中如火如荼的义军正等待着晋阳之师的到来。 他从一个可信又极有说服力的角度,想让李渊在无形中被自己牵引着做出一个战略判断:暂时放弃攻打河东郡城,进击关中是晋阳之师战略上的最佳选择。 李智云还直接述说了自己留在河东郡险遭不测的内心悲苦,被抛弃感让他如梦魇缠身……言辞真切感人。 他想让李渊对自己感到愧疚,想让李渊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识大局。 这不是为了讨好卖乖,这是一种博弈,一种情绪的牵引,一种对人的控制。 但是在这封信里,李智云没有提一个人。 这个人他了解,但还没有接触到。 他就是李渊的大女婿段纶,高密公主李秀义的丈夫。他们应该是也在关中的蓝田起事了。 写好给李渊的这一封信,他另外又铺纸写了一封信。 第二封信,他准备写给李世民。 这也是他首次准备跟李世民打一次交道。 他想试探李世民这人是否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两人能否在某些方面达成一种默契,以共同抵制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兄弟联盟。 在几兄弟中,李世民跟自己既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又是最可能合作的对象。 所以,他在这封信里,就准备把关中最详实的情形告诉李世民。 他信中,详叙了关中的各方面情况,敌我态势,包括晋阳之师入关的线路等。 他想让李世民劝说李渊放弃攻打河东郡城,转而进入关中,拿下长安大兴城。 这一良策,由李世民来劝说李渊是最合适的人。 因为,李渊非常熟悉“二郎”突出的军事才能。他的话,李渊是很重视的。 信写好后,李智云在落款处,依旧如第一封信一样,写下了自己和李秀林的名字。 蜡封好信,他把两封信放在书案上,活动着自己的脖颈。 高惠通此时正好端茶进来,她见李智云一副伏案过久的样子,就主动上前去给他按摩脖颈。 李智云闭目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她芊芊玉手的拿捏。 高惠通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信。 “云将军,有信要送?” “嗯……” 高惠通叫门口的亲随侍卫,去叫山寨的信使进来。 没多一会,信使就来了。 李智云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往河东郡城附近去寻晋阳之师。把这一封信亲自交给我父亲;另外一封信则交给我二哥。分别送达,不得有误。” 信使领命取了信后就走了 高惠通奇道:“云将军给二公子还写了一封信?为什么不给大公子或四公子也写一封信呢?” “他们都不待见我,我才懒得给他们写信呢。” 高惠通眼里若有所思,问道:“大公子和四公子怎么啦?” “他们没怎么啦,只是眼里没我而已。” “这么说,就是二公子和秀林姐对云将军最好咯?” “应该说秀林姐对我最好。” “嗯,也难怪。我看她刚才从这里出去以后长吁短叹的,随口问了一句。秀林姐说,五弟让她心痛……” 听到此,李智云不由叹了口气。 自己当初选择李秀林看来没有选错人。 “那二公子在你心目中呢?他不疼你吗?” 高惠通继续追问道。 四十三、治众如寡 没几日,李神通的信送到了山寨。 他在信中说,准备三日后合围攻打扈县。 因为攻取扈县,极可能牵动长安和大兴城的兵马,所以,此战要速战速决。 字里行间,李神通的言辞很轻松,扈县的守军似乎不堪一击。他们也探明扈县的守军不到五千人,城墙低矮,若是雷霆一击,必然会经受不住大军的猛攻。 李神通还在信里把兵力如何部署,简要的给李智云做了一个交待。他要李智云攻取扈县相对薄弱的西门,牵制一部分守城士卒,主力则取南门和东门。 而这几日又有近万人马投于李神通的麾下,螣蛇山庄已经驻扎不下这么多兵马了。义军扎营在山坳,连绵数里…… 言辞间,李神通对自己的声威很得意。 他还特意提到,李安和李孝恭也从大兴城逃至了螣蛇山庄。 “李孝恭去了螣蛇山庄?他怎么会去螣蛇山庄?” 李智云对李孝恭此举有一点失望。 他记得在大兴城与李孝恭分手时,李孝恭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是离开大兴城,一定会投他的司竹山寨。 “此人究竟是老练世故?还是他另有不得已的选择呢?” 李智云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价一番李孝恭。 自己以前只是知晓他被史书记载下的一面,其实并不一定真正了解此人。 “良禽择木而栖……”这也许就是李孝恭的初衷。 也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螣蛇山庄跟司竹山寨比,当然在外的名声,李神通要比他强很多。 “李孝恭对自己的信任感不够?”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替他拯救了一次夫人,就甘愿放弃更强势的李神通。 道义在他心目中也许没有个人的得失和利弊来得重要。这就是一个超理性的人,做出选择时的出发点。 李智云不太喜欢这种人。 李智云希望自己与李孝恭再次重逢时,能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他把这不愉快的心绪暂放一边。 着即召集何潘仁和李秀林、马三宝一起商议攻打扈县的事。 几人坐定后,李智云把李神通的意图一说,几人听了后都很兴奋,连声叫好。 何潘仁说道:“我们起事以来,此一役,是第一次取城池。虽是助攻,也必会使士卒奋力冲杀。只怕,弟兄们是早就等不及了。” 马三宝也说道:“云将军常鼓动士卒,打了天下,人人有食邑,有战功还能加官进爵。山寨的弟兄们整天都在摩拳擦掌,嚷着要去打长安,打大兴。这总算是开拔了。我觉得这次取扈县,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了,山寨的几千人确也需要动动窝了。” 李智云从内心也很期待这一仗。他渴望来一场实兵战斗,能够检验自己,也检验司竹山寨一众士卒。 这一次不比以前收服青龙山寨的山贼。那只是凭借自己的匹夫之勇,凭借满腔血性,杀戮即可。 而这是正正经经的攻防作战,数千人由自己指挥。要让数千人都如一个人的手足一样协同配合,不是自己一个人左冲右突就行,需要指挥者的才能和随机应变能力。 这些能力即或不是天生就有的,也需要后天的磨砺。 李智云虽然两者都缺,但他并不觉得领兵打仗有多玄乎。 《孙子》说得很好,“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伍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 军队整备有力,军纪严明,指挥者洞若观火,善于判断虚实、奇正。打一般的仗,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扈县一役,未必有如此乐观,大家不可大意……”李智云面色沉稳的说道。 他要适当泼一些冷水,让主将们不至于跟士卒一样头脑发热。 四人中,除了马三宝正经经历过战阵外,其余几人都只经历过小打小闹的厮杀。山寨的四千号人,大多数以前只是耕夫,没有作战经验。 而固守扈县的守军,是关中义军群起以来,朝廷作为拱卫长安的第一道防线。 这些守军,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枕戈达旦,防范着义军的攻打。 马三宝对李智云的谨慎连连点头,说道:“扈县守军多半是固守待援,在大军压境时,断不会冒险出城迎战。虽然城墙不算坚固,墙头上可少不了金汁、灰瓶、滚木、抛石……这些东西。士卒们攻打起来一定不轻松。” 李智云说道:“士卒的士气也很重要,只可鼓不可泄。另外我们只有三日的准备时间,时间有点紧,山寨务必在这几日多准备一些攻城用的工具。山寨竹子众多,是最好的攻城利器。竹木比原木搬运也轻便一些,多砍伐一些合适的,制成抛石机……弓箭和床弩也准备充分。” 李智云把自己山寨攻打西门一仗,并不作为一般的牵制来用兵。他想的就是直接攻下西门,率先入城,让自己的这支队伍甫一出师,即有虎狼之气。 部署完毕了,山寨为备战紧张的忙碌起来。 三日后,山寨开拔,除了少数人留守外,其余人马全都到汇集点与李神通的义军汇合。 李神通看着李智云整肃的人马,心里很是高兴。他也早忘了,李智云那日带去的残破不堪的队伍,里面隐藏了不少的小心机。 李神通现在自己手下三万多人,也不在乎李智云这几千人是不是在自己的麾下。 “云儿,林儿,你们能来,叔父是甚为高兴啊。你们看看我这人马……” 他扬鞭指着旌旗招展看不到尽头的大队人马,满面得意之色。 李智云拍他的马屁道:“叔父,关中义军恐怕都尽在你的手里了,攻下长安和大兴城也是指日可待。” 李神通哈哈直乐,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官宦后代,年少时不过仗义轻财而已,逃到在这一方山水间,振臂一呼,竟然也会有数万人马相聚。 李神通用鞭子指点着李智云,笑道:“云儿,你的人马可比前几日精悍得多啊……人马整肃,甲胄整齐,看上去比我的人马还肃杀。” 李智云忙说道:“叔父过奖了。全靠叔父手下留情,让我还留了二百匹良马。这些甲胄也是以前父亲留在河东郡的,山寨人马等他一入关都归他统御。” 李神通点点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别说你的人马,我的人马以后也得交给大哥。” 四十四、城不拔攻之灾 卯时,扈县被李神通的义军围得水泄不通。 南门外,黑压压一片攻城的义军。 李神通的各路人马,穿着各异。有的如盗匪,有的就是纠集一起的农夫。 但这群乌合之众,借着人多,仍给人气势如虹的威压之势。 一时看着城墙上东奔西窜的守城士卒,义军士卒兴奋得嗷嗷直叫。他们用各式武器击打着手里的各式盾牌,手舞足蹈,士气高昂。 “李”字旗下,李神通神情慨然的捻须遥望着扈县城城郭,在他的眼里,此时的扈县城就如探囊取物。 “大统领,扈县那几千人马已经被我们的大军吓得够呛了,他们也不敢出来迎战,是否开始攻城?” 裴积到他跟前抱拳请令。 “攻城!我要让那些不愿开城纳降者,知道我义军的厉害。” 李神通在今日攻城前,已经提前写了招降书射进了城里。 而今日这情形,守城的隋军将士,看来根本没打算开城投降。 裴积得令后,手摇令旗,纵马往行令处奔去,边跑对擂鼓的士卒高叫道:“擂鼓攻城!” 裴积是行伍出身,行令声音如平地炸雷,顿时鼓声雷鸣。 一时间,义军攻城的前锋开始列阵往前移动。 大战正式开始! …… 李智云的人马赶到了西门。 他们到了西门,才发现这处城墙确实不高,而且简陋。 墙头也没有马面,护城河这些玩意。 但此门外是一个狭小而不平整的地带。城门处除了一条官道向外延伸外,还有少量的房舍在道旁,应该是些店铺酒家。房舍内的人早已躲进了城里,或是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城外还有一条沟渠横亘,除了官道外都是小山丘,山丘上都是长满了密林和竹林。 李智云的数千人马根本无法摆在这个地方。城外最大的开阔之处,也不过就是能聚集几百人而已。 而站在城墙上,对这一小块开阔之地,即可以一览无遗。守城这可以凭借高处优势,控制住这一小块地方。 “看来叔父没说假话……” 李智云看着这情形,李神通让他牵制部分守军,不奢望他攻城,并不是随口说的。 这地方就是易守难攻。 守城的士卒看到李智云的队伍后,表现得一点都不慌乱,非常的镇定。显然,他们清楚自身的优势,士卒们对攻城者有的只是鄙夷。 马三宝看了直摇摇头,“云将军,这城门……”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智云马上制止了他的乌鸦嘴,“闭嘴,在军阵前不要说不吉的话。若是一马平川的地方,也不要我们做那么多准备了。” 他不希望,将士在临阵时有一丝毫的退却之意。主将更不能出言不慎,那会不同程度的动摇军心。 马三宝之所以一直只能在军中混成一个老油子,就是他缺少血性。 马三宝忙说道:“末将知错了……” 李智云还是习惯性的对他说道:“下不为例。” 李秀林一旁问道:“我们现在怎么攻?” 李智云扫视着附近的那些高低不平的小土丘,又看了看城门楼子,目测了一下距离。 “那些比城墙稍矮的土丘,正好可以利用。” “都是密林和竹林,抛石机根本用不上。” “你的抛石机用在开阔之地,土丘上就用弩床。这种地形,被这些家伙忽略了。认为丘够远,弓箭无法射到城墙上,但他们想不到我们的弩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那边有一段城墙并非砖石,正好也可以试一试踏橛箭。” “那好,我去准备。” “你先等等。” 李智云又对何潘仁道:“你的人马分成三队,第一队直接从城门,看准时机轮番冲击,吸引和消耗城内守城的主力。另外一队,若是左统领的踏橛箭能射在城墙上,你的人立即冲上城头,务必要快……你们都听我的鼓号,尽可能不要让士卒伤亡过多。” 何潘仁也领命下去。 李智云觉得,用兵讲究颇多。像这种急火攻城,其实是最伤士卒的一种。而且之前也没有对攻城的地形有了解,直接来就上手,多少是一种冒险。 孙武就说过:“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守御者往往可以凭借城防的坚固,以逸待劳,若是物资充沛,对攻城者就是一场噩梦。 但李智云誓要以此战,把乌云铁骑的军威竖起来。他不容许此战不利,甚至有何阻滞。 他即命擂鼓攻城。 一时间,西门外战云密布,令人窒息的摧城拔寨之战开始。 何潘仁的士卒把竹林做的高约六七米的吕公车,推动向前。 这些吕公车还算比较轻巧,在这种坑洼不平的地方,靠人力还能推动,只是动作缓慢。 吕公车的里面和后面,都有攻城死士。 它可以凭借其防御的一面,双层排扎的竹木,抵御城墙上的弓箭和各种攻击。当然这些攻击,并不是都能抵御得了。 守城军士可以用火箭、燃烧物烧毁吕公车。 而攻城方也不能把吕公车推到过于靠近城墙的地方,防止被燃烧的油料,铁水泼下来,被巨石将吕公车砸烂。 何潘仁的第一拨两辆吕公车,都比较单薄,跟木料做的没法比。它们在离城墙十步开外的距离,即停下。 守城军士早压抑不住弄死你的愤怒,从女儿墙头伸出来,纷纷向吕公车放箭和扔石头…… 如雨点一样的火箭,石头……砸向吕公车,吕公车艰难的支撑着。 也即在此时,破空响起一阵“嗖”“嗖”“嗖”……的声音,守城士卒就见从土丘位置飞来一些黑压压的东西。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如短矛一样的箭已刺进了士卒的胸膛……一时间,城墙上惨叫声连连。 这种竹木做的短矛利箭如飞蝗射向墙头。李智云做的弩床都是三连发,又是与城墙头差不太多的高度射出,力量大准头足。 守城士卒仓皇间忙躲在女儿墙下。 隋末的兵士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弩床的威力。那些土丘距离城墙,少说也有三百步的距离,一般弓箭根本射不了这么远。 没想到,人家连短矛都能射过来。 而城下,趁着这个喘息之机,吕公车迅疾往前抵近城墙,然后停下,士卒们猛的合力拉动吕公车后的一块掀板。 掀板即反弹着搭在城墙头,装填在竹管里的石灰,扑面就都抖落在了城墙上。 顿时城墙上全都是白茫茫一片,守城士卒眼都不敢睁,更不敢向外伸头看动静,都躲在墙头下不敢动。 第二辆吕公车借机推进,也并排与第一辆吕公车一起,掀板反转搭上墙头。 李智云此刻命战鼓声急如雨点,何潘仁的死士就开始借助掀板向上攀爬。 四十五、兵败如山倒 而这些掀板都是竹木排扎而成,并不是那么好攀爬,眼见着这些死士,从腰间扔出带绳索的铁爪,口咬横刀,快捷往上爬…… 本来城墙就不高,借助着吕公车的掀板,第一轮有十余赳赳武夫冲了上去…… 在一团石灰白雾里,隐约可听见叮叮当当的砍杀声,还有连绵的惨叫声。 何潘仁见状,大叫自己的死士,直往墙头上冲。 一时,上百名死士跟在吕公车下,都准备蜂拥而上。 而此时,一阵砖石飞泻而下,有箭雨射下,还有滚油淋泼而下……看来上墙头的人已是死伤殆尽。 许多死士只得退后或是躲进吕公车里。 李智云命擂鼓放弩,又是一阵短矛弩雨飞上城墙,而这一次守城士卒吃了亏后,已经知道躲避,死伤不多。 何潘仁又命死士上冲,那些被油泼过的竹木,更为滑溜,根本就无法再上去。 城头上还扔下引火物,吕公车的掀板顿时腾起了小火苗。 吕公车里的死士即冲进城门洞,用擂木开始撞击城门…… 李智云又命变幻鼓点。 听到鼓点变化,何潘仁悄悄集结在一个树林后的第二队人马,知道此刻就该他们上场了。 李秀林命士卒换踏橛箭。 这种踏橛箭为特制的,一般的土墙用弩床可以射入十几公分,士卒可以借此登上城墙。 在箭雨下,顿时就把离城门两百米开外的一垛土墙,射了数十枚踏橛箭。 何潘仁的第二队士卒,迅疾冲出树林,就开始登城墙。 其余士卒引弓开始射杀城上准备增援的守城军士,弩床的短矛箭对墙头又是一阵奇袭。 一时间,西门的守城士卒们开始惊惶起来。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如此勇猛的义军。 弩床的杀伤力太令人惊骇了,而且,这些人冲上城头,那一口横刀也锋利无比,要不是仗着人多,隋军根本就近不了身。 此时踏橛箭一出,呼啦啦的就又有人冲上了城墙。 城门这边,又有吕公车开始移动到城下,开始第二波的登城。 西门城墙头上,顿时慌成一片。 士卒作战,最怕的就是军心不稳,斗志锐减,群体意志一旦被撼动,则兵败如山倒。 从踏橛箭登上城墙的死士,看城墙上守军慌乱成粥,有的已经开始准备往下撤。顿时士气暴涨,挥刀一路砍杀过去。 抵挡的隋军士卒,还来不及比划几下,手里的兵器就被横刀斩断,都惊骇不已。 攻城的士卒,一看自己手里的利器如此好用,更是气势如虹。 西门守卒被这生猛的冲杀,杀得七零八落,又看见城墙下开始冲击城门,于是纷纷后退。 守卒败退,城门洞的擂木也迅速撞开了城门。 李智云一挥手,他亲率三百重甲骑兵即刻冲入城门。 这三百重甲骑兵早已按捺不住,得得得的马蹄声如雷鸣一般,一时踏得悲风四起。 李智云一杆八十斤重的马槊,一马当先冲入城门。 眼看着城内还有负隅顽抗的守卒,放置了一排刺马横在大道上。 守城士卒就眼见着为首那位,胯下一匹神骏青骢马,身高过八尺,兜鍪上一束红缨,身穿乌青明光铠;全身披挂,甲面遮蔽,露出一双星目剑眉,正是英气逼人的年轻首领。 他手提一支四米长乌青发亮的马槊,驰马未见减速半分,一枪就挑起刺马撩开,追杀而来。 那胆色和气势,摄人心魄,如天神降临。 隋军士卒慌不择路,赶紧四散而逃,如潮水褪去。有跑得慢的,被马槊枪尖扫中,顿时如软掉的麻袋跌落当场。 李智云身后是高惠通,她也是一身甲胄。她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追杀。 他们身后的重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分割厮杀这些隋军。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虽然没有马具甲,但面对溃散之兵,这些重甲骑兵就是煞神。 一时间李智云的人马全都涌入城内,在重甲骑兵的冲击下,士卒追随重甲骑兵砍杀,就拣那些剩下的隋军。 …… 而扈县的南门,此刻还在苦苦鏖战。 城墙下,四处油烟滚滚,尸横遍野。 李神通双眉紧皱,脸色难看至极。他眼看着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义军已经死伤了二三千人了。 扈县隋军,似乎是越战越勇,毫无惧色。 李神通关心的东门,依旧也是如此,攻城伤亡惨重。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他就见城墙上的守军变得慌乱起来,有溃逃的迹象。 这一突然变故,让李神通看在眼里,忙问左右。 “是不是东门已经破了?赶快,给我擂鼓下令,猛攻!” 左右摇头,他们也根本不相信,东门会比他们更快攻进城里。 “也许,是城里的民众反了,隋军起了内讧?” 李神通也不管是什么原因,知道机会难得,大叫:“快,给我猛攻!” 义军顿时杀声又起,新一波攻势涌向城墙下。 此刻的守城隋军,正被冲入城的李智云部夹击。西门失守,这是让隋军万万想不到的。 他们原本以为,西门易守难攻,又有足够多的防御物资,没想到竟然会被率先攻克。 固守的城门一旦失守一个,全线击溃。 眼看着,南门上已经爬上来上千的士卒,城门也被撞开。 扈县失守。 …… 这一仗,义军非常惨烈,死伤了三千士卒。隋军守城四千多将士,尽数被杀。 李智云的人马,死伤了一百多人。 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而且李智云率先攻克西门入城,打开了僵局。扈县被攻克前后用时不到两个时辰。 清点了战利品,杀了扈县的守备官吏,李神通非常高兴。 当即下令大宴各路人马,给各首领士卒分赏金银。 而李智云此刻却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也没有离开扈县。 他不想去跟李神通解释自己的队伍如何神勇,也不想去极力掩饰什么。他觉得,有些事情留给别人猜一猜更好。 他只是在这大战之后随便转转。 他让何潘仁和李秀林休整队伍,他与高惠通一道带了几个亲随,就骑马在城里四处游荡开来。 此次攻城,让他深知这种冷兵器攻城的艰险。士卒全凭一腔热血而上,而能否迅速攻克城防,还有几分运气成分在里面。 他想再仔细的看看这座城池,看看攻守方若是互换角色情形下,自己又有几分能够守得住这座城池。 一行人在空寂的城里游荡着,四处还是血腥之气,凝重的死亡气息还未消散殆尽。 义军士卒也派人在清理着那些死尸。 城里的百姓,此刻也许正被吓得躲在什么地方瑟瑟发抖。 李智云轻叹一声,自古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四十六、五石散 李智云看着眼前这座道观,念念有词。 “清凉宫……” 四周古树参天,一片死寂落寞,宁静中透出道观的庙宇非常的宏伟。 “走,我们去看看。” 李智云下马,将兜鍪和手里的马槊交给一个亲随,让亲随士卒们都在观外等着,他与高惠通就大步走进了观里。 一进入观内,就见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道观内道路和庙宇都整洁肃穆,只是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鸟鸣。似乎都在无声的抗议外边战火的荼毒。 李智云站在前院,看着香炉里袅袅烟火,沉吟片刻,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去参拜大殿内供奉的神仙真人,而是绕过大殿,穿过回廊慢慢的打量着这些殿宇。 自己一身甲胄在身,手里还满是人的鲜血,如果这么快就需要向神灵祈求洗清罪过,祈求神灵的宽恕和保佑,那就太做作了。 进了两进院子,李智云就发现一个写有丹房的小偏院。从院子里飘出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走,我们看看去。” 这地方也许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李智云进到院子,这院子明显跟外面不一样,扑面而来一股硫化物的气味,有些刺鼻。院子里还有两座炼丹炉,正升起小青烟 高惠通忙掩住口鼻,说道:“云将军,小心里面有毒气。” 李智云笑笑摆摆手,“没事,他们在炼长生不老之药,我们去凑热闹讨一粒来试一试。” 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小院厢房内的人,一个小道童掀帘走了出来。 这道童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一看到两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模样的人站在院子里,他愣怔了一下,有点胆怯的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智云看吓坏了小朋友,就笑道:“我们……不干什么,就是随便看看,你师父呢?” “我师父……” 小道童还没说完话,他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贫道在此,有何贵干?” 话音一落,一个身材魁梧,头大如斗,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大胖道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这道人年约三十岁左右,脸上有一些木讷。 他略打量了李智云和高惠通两眼,眼里有些警觉。因为李智云和高惠通都还是风尘满面,甲胄在身,不像是香客或是游玩者。 “你们是……” “我们是义军。” “义军?什么义军?” 小道童回头对他小声说道:“师父,就是今日一大早那些轰隆隆的声音,就是义军在攻打城里。主持方丈他们都躲起来了,只有我们两没去……” 小道童的话是一句不拉的让李智云听见了。 看来这师徒俩对外面发生的事了解不多,或者说漠不关心。 “道长,请问你们这丹炉里炼的是什么?” 李智云不想吓唬两位“世外高人”,就把话题转到院子里的丹炉上。 小道童抢先答道:“师父在炼寒食散。” “寒食散?就是葛洪祖师爷传下的五石散吧?” 胖道人点点头,“差不多吧,只是我们的方子不一样。” “我闻这气味,好像里面还有硫黄等物。跟最早的五石散确实有区别。” 胖道人眼睛被这句话给点亮了,他显然更愿意与人谈论丹药。 “军爷也懂五石散?” “我是粗通,不过服食五石散或是寒食散,都是迷惑人心的毒物,我奉劝道长不要沉迷于此。” 胖道人淡然一笑,“好与不好,主要还是看方子。若是服食后神清气爽,筋骨有力,当然是好的。若是服了恹恹欲睡,神虚气短,心性迷惑,就是不好的。” “道长看来对丹药造诣很深,已经有过多种尝试了。” “贫道这辈子,自小就在丹房里长大,见过不少师父如何炼制五石散,也算是粗通吧。” 李智云不想跟他讨论五石散的好坏,这东西确实也是一个配伍的问题。这里面有很多东西,现代医学都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在这儿与人遑论丹药的好与不好。 “在下姓李,敢问道长的道号?” 李智云的谦逊也让胖道人放下了一些戒备心。 “贫道清平……” “我们也是路过此地,看这道观宏伟,随便进来走走,若是打扰到法师,还请见谅。” 清平随和的笑笑,“贫道一向旷达,无所谓什么人登门,也无所谓有什么灾祸福气临身,若是有缘人来访,甚是欢迎。” “那我们也就向道长讨一杯茶水喝了?” 清平即侧身招呼李智云,“李将军请进。” 李智云就与高惠通跨进了厢房。 一进室内,他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吸引了。只见房内有一土炕,墙上挂了不少的葫芦,还有各式瓦罐,隐隐的又药香味缥缈满屋。 看来清平平日炼丹,还对中医药颇为热衷。 医与道在传统上一直都没有太多的区分,可以说医道同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清平请李智云坐在炕沿,吩咐小道童赶快去沏茶。 李智云坐下后,又注意到,这屋子的一角堆了不少黄色的矿石。 他盯着那堆矿石仔细的看了看,指着问道:“道长,这石头是……” “是铁石,跟一般铁石不太一样,这铁石里有些我想要的东西。” “我能看看吗?”李智云提出请求。 清平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递给李智云。 李智云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他不敢确定这是什么样的铁矿石。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矿石爱好者,对矿石知之不多。 他只是在心里希望它是某一种自己想象中的铁矿石。 如果它是的,那么自己也许就会触摸到一个神秘配方。 他把矿石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跟一个古代人求证,这石头里是否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道长外面的五石散,是不是也用了这些铁石?” “嗯,这些石头烧蚀几天后,有一种白色的药物,可以做我丹药的配方。这白色的东西不可用得太多,多了即可使人中毒。” 白色药物? “是一种跟盐一样的东西?” 清平从墙上去下一个葫芦,然后扯开葫芦嘴,从里面倒出一点粉末在手里。 李智云起身细看,这白色的粉末分明就是一种白色晶体。 这是硫酸盐? 李智云心里一阵窃喜,这东西如果证实是硫酸盐。那堆黄色的铁石,应该可能是黄铁矿石。 四十七、刻意低调 小道童端来了茶水。 李智云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平和的接过茶碗,慢慢的品呷着茶汤。 “好茶啊……道长,我能问问,这些铁石是在什么地方采挖的吗?” “在扈县周围可没有这东西,这些也都是从河东郡运来的。” 李智云心里一沉,也就是说扈县周围是没有现成的黄铁矿石场了。 “道长炼丹的东西,多数也是从河东郡运来的?” “除了河东郡,河西郡和延安郡也有,关中和关东两地比起来,关东的东西更多更好……” 清平一说到矿石,就露出少许兴奋之色,虽然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但说到兴奋之处,他脸上眉飞色舞,好像说的是什么趣事一样。 他说的这些跟李智云预料的也差不多。 河西郡和河东郡的各种矿石更为丰富,储量更多,既使在隋末也是如此。 古代对矿场的开采,要比现代粗糙得多,没有那么好的勘探技术和开采技术,全凭一些古老的经验和远古遗留下来的工场,获得各种矿石。 清平如此了解这些矿物的来源,这已经是一个足以让李智云刮目相看的人了。 而且,他能够获得硫酸盐这种物质,在提炼手段上也应该有多重尝试。 李智云并不是冒然走进的这座道观。 他的确是有的放矢的在寻找黑火药的炼制者。而这些制造者具有的基本技艺,炼丹者是最接近的一个群体。 “今日难得跟道长结缘,我也没有什么礼物馈赠道长的……”说着,李智云就从自己的腰间把那柄横刀解下来。 “自古宝刀赠英雄送知己,我也不免俗,这柄刀留给道长。若是他日与道长再续缘,定请道长也不辜负我。” 李智云的话多少有些不是很好令人琢磨。 清平也想不到,这是李智云想要留个话柄在这里,以后好再联络他。 他只认为,李智云能当即摘下自己的佩刀送给自己,还是有点令他不知所措。 “将军这口刀很贵重,贫道怎么好受此厚礼。” “不碍事,我这个人历来喜欢结交修道高深者,对炼丹人向来尊敬。这口刀也是我平生第一口宝刀,若他日道长有事,也可凭借此刀找乌云铁骑的云将军,一定能有所获。” 清平推辞不过就双手接过横刀,只觉这刀可比其他刀要沉许多,可见这位姓李的将军,是一个很有勇力的人。 接过刀后,他拔出一小截,就见横刀刀身上果然铭有“乌云铁骑”四个字。 “乌云铁骑?这名字很霸气,跟将军这一身甲胄很般配。” “嗯,我喜欢拜访炼丹者和铸剑名师。你看我这口宝刀和身上这些甲胄,其实铸剑名师跟炼丹者一样,都是化腐朽为神奇者。他们搞的也不是什么玄幻之术,障人眼目,而是时间和经验的积累所得。” “云将军是有心人啊。” 李智云于是就准备告辞:“那好,我们就不再打扰,准备告辞了。” “将军不用见外。你这才吃了一碗茶,就馈赠如此名贵的东西,贫道是受之有愧啊。” “道长留步,下一次我再来,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再来讨你的茶喝,就可以随便开口了。” 清平与他都哈哈大笑。清平觉得,这位少年将军很是平易近人,且对人又很友善。 他就一直将李智云他们送到了清凉宫门外。 “道长留步,另外也可转告主持方丈,我们义军是仁义之师和良善之师,不会杀戮无辜者和平民百姓。请观内道人不必躲避,你们往日怎样仍照旧即可。” 辞别后,李智云回到自己山寨人马的驻扎地,正好李神通的侍卫来请他去行辕商议。 李智云就前往李神通的临时行辕——扈县的县衙。 到了大堂,就见李神通的各路将官也都在。 李神通一见李智云现身,忙起身就迎了过来,而且其他那些将领也都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虽然这些人多数都只是表面热情,心里是另一副面孔,但面上还得附和李神通。 李智云也不去理会这些人。 他一抱拳,李神通就忙说道:“云儿你来晚了,赶快来坐。” 他一把拉住李智云的手,就直接把他拉到自己的左手第一把椅子上,按住他坐下。 他自己才心满意足的坐下。 李智云就发现自己对面坐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面色威严,举手投足很有气派的老者。而且此人不苟言笑,沉稳不语,给人第一印象就是位当朝的为官者。 隋末,椅子才刚刚成为家具,人们对坐次的讲究还没有那么多。但大体上,越靠近主位就是跟主人家最接近的人。 而对面这位老者那个年岁,跟李神通差不多,可不像是一般的官宦…… 李智云突然想起,这应该就是李安。 他迅疾扫了在座的一眼,发现李孝恭就坐在末端的位置上。李孝恭就排在了裴积、柳崇礼等人之后。 看来,他们父子投靠李神通时什么都没带,白丁一个就来投靠的李神通。若是有人马,李孝恭不至于坐得那么远。 “听秀林说你去城里四处转了转,不知云儿还有什么事未了?” 李智云此刻在李神通的心目中,不止是堂侄儿,还是一员生猛的战将。跟李智云说话,都是小心呵护着说。 “我也就是四处走走,看看扈县城内的百姓为什么怕我们,都藏什么地方了。我们义军入了城,总不能去骚扰百姓。” 李神通赞许的点点头:“云儿说得好,我也已经下令,要各路人马管束好自己的人,不要兹扰百姓,违令者斩。” “叔父的命令很及时,我们义军就是该如此,要赢得民心,才能赢得天下。当年刘邦进入关中,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后来才得到关中父老的认可,依靠关中统一了全国……” 李神通哈哈笑道:“云儿这一番见识了不起啊。刚才我们还在说,今日扈县这一役,首功就该给云儿。” 见李神通提这件事,李智云心里想低调,起码这事暂时是需要低调的。 于是说道:“也是叔父调度得好,我在西门时就发现隋军对西门有些麻痹大意了,他们固守的士卒太少,防御不严,正好我造的吕公车还派上了用场。不然,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李智云这一番话,让其他人听起来就很舒服。 好像当真,李智云攻的西门完全靠的就是侥幸。但愿意仔细琢磨的人一定会发现,这是李智云的谦虚,刻意的低调。 四十八、嬗变关中 李神通很想炫耀自己这个堂侄儿。 “云儿太谦虚了。不管是不是侥幸,司竹山寨此次也是大功一件。扈县府库内的东西,我也给你们分了一份。” 李智云谢道:“多谢叔父了。” 李神通哈哈笑着,又指着李安说道:“你大兴城的伯父,以前是否见过?” 李智云忙假意谦卑,起身稽首一拜,“大兴城的李安大伯父,我上次想见一直未见到,没想到你们也到了扈县?” 李安作为长辈,此刻自然是含笑坐着没动。 他指着李智云说道:“你爹以前与我一起在朝中,从任千牛备身开始,就常在一起玩耍。一直到他离开长安去河东郡。你爹是个了不得的人。他抱负远大,表面上却整日花天酒地,把我们骗过了。此次他起事,我们李氏家族人人都该鼎力支持,共图家族伟业。” 李安说话慢腾腾的,而且有板有眼。他把自己从大兴城逃出的避祸之举,说成是共图伟业,也可见此人在朝为官时,也是一个圆滑之人。 李智云又朝坐在远端的李孝恭一稽首,李孝恭忙站起身回了一礼。 李智云说道:“二哥也在。自大兴城一别后,我还一直等着二哥到我司竹山寨呢?现在你跟伯父也总算离开了大兴城,全身而退……不知嫂夫人现在可好?” 李孝恭此时有点不自然,但表面上他是比较矜持。 他点点头,“都还好!都还好!” 李神通听他一直说大兴城的事,就问道:“云儿什么时候去过大兴城?” “我二十多天以前,我准备去探望李安伯父和孝恭二哥,我是担心他们被我爹起事所连累。正好遇上二哥,就与他攀谈了几句,劝他们逃出大兴城。” 李安道:“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全。还冒险跑了一趟大兴城。” 李智云觉得此事,只要表露出自己对李孝恭有些许不满就行了,没必要故意让人尴尬难堪。 李孝恭也许还是有苦衷的,选择追随李神通或是选择李智云,也可能他父亲李安才是做决定的人。 李神通见叔侄之间都聊得差不多了。 就说道:“我把大家召集起来,还是想与大家一起商议,打下了扈县,我们该趁此机会拿下周边的府县,还是直取长安、大兴城。” 裴积说道:“以末将看,我们应该先取周边的府县。” “有何道理?” “我们义军人马不过二万多人,还不足以威胁长安。我们打下周边府县,壮大声威后,多联络几股义军,再图大兴城怕更加稳当。” 李神通看了看李安,“大哥你怎么看?” 李安端着架子,略显深沉的说道,“我看了今日攻城之役,以义军的实力,还无法撼动得了大兴城。大兴城的隋军约有十万之众,不管是旧长安还是大兴城,城防坚固,不容小觑。绝不可能被摧古拉朽一样夺取。若没有三十万之众,关中各州道府县难以为继,夺取大兴城恐怕为时尚早。我倒是建议义军利用穿州过府的机会,裹挟更多的人投军。” 李神通其实不是傻子,真的认为自己这点人马就可以去打长安了。他只是想听听这些人的想法,也彰显自己主帅的地位。 他听了李安的说法,又回头望着李智云。 “云儿呢?你的人马有何打算。” “我的人马在这里休整也可,回司竹山寨休整也可。我想等我爹从关东传回消息后再看。” “你给你爹去信了?” “嗯,估计也就这几日就有回音了。” 李神通高兴道:“那我们也等等晋阳之师。若是他们往关中走,正好我们可以汇合一处。到时再拿下长安,岂不是手到擒来。” 李安冷语道:“如果我没猜错,晋阳之师现在最大的强敌,就是代王派去河东郡的屈突通。此人是一员骁将,当年的杨玄感起事,就是被他灭了。此人率了精兵五万出关,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晋阳之师恐怕要攻下河东郡城,都得费些时日。此时若是往西入关,正好会被屈突通追击,在关中隋军的夹击下,晋阳之师就危险了。” 李安的话代表了当时相当大李渊部下的看法。 几乎没有人看好西进关中的战略。 而李智云认为,这恰恰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会是真正的军事帅才的一个参考点。 表面上西进关中,的确可能会使义军腹背受敌。这个结论只是单纯的从敌我基本态势来看的,忽略了关中和关东等各地的形势。 放弃河东郡城,进击关中,历史上是李世民极力向李渊提的建议。 这一决策使晋阳之师彻底的从一支单纯的义军,嬗变成了王者之师。他迅速的吸引了关中义军的加入,让本来处于崩溃边缘的关中各府县,都不得不选择归附到晋阳之师麾下。 “自古以来得关中者得天下。” 关中物产丰富,有得天独厚的一些地理优势。据关中可以养精蓄锐,东出关中可以逐鹿中原。 关中与中原之地的区别就在于此。中原之地,极易崛起各种势力,在各种博弈中,很难成就出真正有潜力的霸主。 李安这番言论,让李智云看到了李安在军事上有局促的一面。 李神通被李安这么一忽悠,也有点举棋不定,是该先休整等消息,还是现在就开启攻城拔寨的模式。 柳崇礼看出李神通的顾虑,说道:“我们从河东郡来时,听说,大将军的大小姐李秀义和段纶他们也在蓝田起事。我们倒不如休整两日后,义军就往蓝田方向去汇合。汇合后,向北可窥视潼关和风陵渡。也可出关去与晋阳之师汇合。” 李神通点点头,“蓝田的段家,我倒是听说了。我看先休整,各路人马加强防御。说不定,这两日还有隋军来攻打。” 于是,这次议事就这么散了。 看一众人都走了,李神通拉住李智云让他留步,李智云看他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李神通说要留他多说几句话。 他郑重其事的问道:“你给你爹的信怎么说?” “我劝我爹进关中。关中的义军众多,还有叔父接应他,只要这个地方站稳了,关东等地都不是问题。” 李神通沉呤着点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啊!全凭我们在关中折腾是不行的,你爹要是不入关,我们就得去关东之地。你觉得你爹会答应入关吗?” “我猜,应该会。” 四十九、父子墙角 李智云从行辕的大堂出来时,早已是夜深人静时了。由于行辕内是临时征用,到处还都没什么灯火,他要穿过一个长廊,出两进院子。 他刚走出来不远,到一个拐角处时,就听到拐角处有人在低语。 听声音,应该是李孝恭在说话。 他下意识的就放轻了脚步,靠拢拐角侧耳细听了起来。 因为他还一直想找李孝恭问问,摸摸此人为何不到司竹山寨。 李孝恭低语说道:“爹为何判定叔父他们不会入关中呢?我看关中之地正是空虚之时,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晋阳之师就该入关中,得关中就能定大局。” 原来这李孝恭刚才一直没说话,并不是没想法,现在把他的心里话一说出来,果然足见其见识非凡。 “你不懂。我们这一支在李氏家族中并不受待见。若不是代王年幼容易听信谗言,我也不会离开大兴城的。我好好的右领左府将军不做,来做盗匪,与李渊和李神通成一丘之貉?” 李安有些愤懑不平。听得出他是对隋朝抱有幻想之人。 此刻两父子说点心里话,他是想提示自己的儿子,他们这李氏一支,得小心与其他李氏同族相处。 因为在李安和李渊、李神通他们的父系那一辈,李安的父亲曾经悖逆过李氏家族。而他们这一支因此一直被家族有所排挤。 “若不是北上的路难走,我还是觉得我们该去投薛举。” “父亲对薛举又熟知多少?” “此人是河东薛氏,他的父亲薛汪是个小校。不过此人家资丰厚,为人仗义。像我这种右领将军去他那儿,他是巴不得的事。” 李孝恭对父亲的乐观有点不看好,“父亲跟他没有交集,想要被人敬重,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没什么不容易的,这些粗人,跟你神通叔父差不多。有些见识,但见识不多。我若是想要让他拜将,他只怕高兴都来不及。” “在神通叔父这儿也挺好。叔父宅心仁厚,我们也可好好助他一把。在关中站稳了脚,将来也好跟同族人更好相处。” “李神通成不了器。”李安一语就说出了心里话。 “关中若是与李渊叔父的晋阳之师汇合,也是颇有实力的。” “这正是为父不希望的。你以为李渊和李神通汇合在一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李安的这句质问后,让李孝恭沉默了。 他也许能领悟到了李安内心的真实想法。 李智云听到此,也听出李安父子投奔至此不过是权宜想法,他是不甘心居于李神通之下的。可现在苦于自己没有人马经营出来,只能暂时如此。若是能拉起自己的队伍,甚或有机会从李神通手里夺过队伍……那恐怕就是他的内心企图。 这只是李智云的猜测,在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之前,他是不可能把李安的想法告知李神通的。 以后,他倒是可以找机会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李神通。 “这些人中,李渊的那个庶子倒是有点意思。”李安突然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李智云侧耳细听,他很想知道李孝恭怎么看自己。 “嗯,智云年龄虽小,人却胆大心细,还挺有魄力。” 李孝恭的这句话中规中矩,听起来是在夸一个人,但是仔细听他似乎什么都没把你夸到。 两父子之间说心里话,李孝恭都如此谨慎小心,足见此人天性如此。 这种人有其可怕的一面,就是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庶子,他的人马不多,却很是精悍。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像是看到年轻时的李渊,此子极有份量。他比他的那几个兄长要强……跟世明比倒是差那么一点。难怪李神通对他那么喜欢。他的队伍能那么快就攻下西门,其战力我看超过了李神通的义军。不是这些乌合之众啊。” 李安的话令李智云有点震惊。 虽然,他一口一个庶子,让他的话听起来极不舒服。但是李安评价自己的那些话,李智云觉得挺让自己在意的。他留意到了一点,就是他说自己还不能跟李世民比。 这有点让李智云在心里不服。 曾经李秀林把他们四兄弟也比较过一次,那一次李秀林实际上是把他与李建成和李世民放在一起的,甚至替他感到些许的不平。 而李安把他与李世民放在一起时,却说他还比不上李世民。这就令李智云有点在意。 我什么地方不如李世民? 李智云有种冲动,想要走出来去拉住李安,问他自己什么地方不如李世民。 可李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孝恭说道:“智云曾经力邀我去司竹山寨……” “当然不能去。这庶子如此强悍,你去了最多会沦为他手下一个偏将。我儿岂是池中物?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庶子,为父是不愿意你屈居于李渊的庶子之下。” “也不知我大哥和三弟他们怎么样了?” 李安叹了一声,“他们远在南蛮之地,那些茹毛饮血的地方,能苟活就行。我看……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李安说完重重的叹息一声。 李智云听到此,无心再听下去。 这一番话,倒是让他在心里对这对父子,有了更深的一些了解。 总的来说,李安还是自视太高,心存着野心。而李孝恭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 回到自己的营地,早已是更深人静之时了,李智云又去巡视了一番士卒们。 这些跟自己一起战斗的死士,也是他现在真心想要关心的人。看着那些负伤的士卒,痛苦的呻吟,李智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内心还是柔软的。 由于缺医少药,一些受伤的士卒,极可能在数日内就会死去。 攻防战中,几乎所有的弓箭都会涂抹上毒药,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受伤者无法自愈。 李智云想起了清平道士,他屋内有不少的药罐子,兴许他能帮自己一把。 于是,他就写了一封信,让人明日一早去请清凉宫的清平道人来一趟帮忙看看。 五十、迷糊一刀 第二日,先是从扈县城外,就发现有老百姓渐渐现身。 这些百姓在确定义军并没有什么野蛮举动后,渐渐的就开始试探着要回归到自己的家园。 义军打开城门,让老百姓们入城。 城内躲起来的人也都从藏身之处,逐渐走了出来。 其实,关中的百姓过去的几十年里,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火,但隋朝一直是府兵制,抗击突厥和远征高句丽的士卒,很多都是关中子弟。 隋军精锐骁果军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支精锐几乎全是关中子弟。而后来,也正因为关中子弟恋家,他们因为远在江都,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家乡,才随宇文化及反了隋炀帝杨广。骁果军一路杀回关中,在童山之战中与瓦岗军几乎玉碎。十万骁果军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归家路上。 所以,这些老百姓对战事并不陌生。也眼见着到处有义军起事的传闻,也都想到可能会有一天故土陷入战火。 老百姓眼看着城墙头上飘着的“李”字旗号,心里都在嘀咕:说李氏当为天子,看来真还像这么一回事。 城内也到处能看到义军贴的安民告示。义军被严令兹扰百姓,军令如山。 所以,城里老百姓一开始的小忐忑、戒备心态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清平道人接到李智云的信,一大早也真的到营地来了。 李智云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开口拜托他帮忙弄些药物,治疗自己的士卒。 清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他一答应下来,就走到临时搭建的治疗帐篷里查看伤者。 搭建这个帐篷也是李智云提出来的,把伤者集中在一起,而不是随意的自己蜷缩在什么角落,这样可以便于对伤者进行管理。也可以及时的进行伤口清洁处理和防止感染。 李智云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在隋末就制造出“青霉素”,因为自己确实不懂生物工程,而只能依靠中医药的力量。在无法获得抗生素的情形下,受伤后士卒的死亡率一定会很高,他也只能祈祷。 寄希望于古代中医药有其不凡的一面,既使能够降低死亡率也是好的。 清平一个个翻看着这些士卒的伤情,有箭伤、刀伤、烫伤、贯通伤、残肢……因为气温高,有的伤口已经在开始红肿发炎,有的已经开始出现化脓溃烂…… 清平满面戚容,说道:“这些刀伤我也没有现成的药物,得将军派人去拣配才行。” 高惠通其实之前也看过这些受伤的士卒,也是苦于无药。 “老百姓好像都回来了不少,兴许我们在城里能找到一些药。” 李智云想了想,当即说道:“道长你写方子出来,我让我的人去找药铺子买。” “那好,我这就写方子……我这个药方子叫芙蓉膏。是从我师祖那一辈传下来的……” 边说,他就边把方子写了出来。 李智云叫了几个亲随过来,自己又亲自交待这件事。 因为他怕一般的士卒放出去会滋事,所以,几个亲随办事自己还稍放心一下。 他反复叮嘱,在城里找药铺子,若是有掌柜的就掏钱买药,能买多少是多少。若是药铺子没人,就先弄药来,把钱给人家留下。人家掌柜在,还不得强买强卖…… 几个亲随喏一声就放了出去。 他们快马而去,就在城里找药铺子。 而过了约一个多时辰,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李智云心知可能城里药铺子不好找,很多药掌柜还在担惊受怕中?或者根本就不愿意给你开门? 于是,他叫高惠通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扈县城内并不是很大,也不可能没有药铺子,而一个时辰,也可以骑马找两个来回了。 又过了好一会,高惠通回来了。 李智云看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心里觉得有点不妙。 “人和药呢?” “云将军,恐怕你得去看看……” “怎么回事?”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也不太远……” 高惠通一副欲说还休,不太好开口的样子,李智云心里纳闷不已。 “走!” 两人就追了出来,过了几个街口又转了几个角,就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很热闹。 而自己的几个亲随的马匹也都在。好像他们是被一群百姓围住了。街两边看热闹的人也不少,都是些老百姓。 李智云一夹马背,就催马赶了过去。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高惠通。然后,扒拉开人群就挤了进去。 一看,地上有个人躺在血泊里,已经不能动弹。 这人年约四十多岁,胸口一大片血渍,地上的血也已经凝固,应该是一刀刺中了心窝。 李智云恨恨的一扫眼,就见自己那几个亲随低头站着,其中一个手提横刀还没入鞘,刀刃上还有少许的血迹。 他的一条腿正被一个小姑娘抱着。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众人都在朝提刀的亲随指指点点的。 一看这情形,李智云怒不可遏。他忍住自己的怒火,质问提刀的亲随:“怎么回事?” 那名亲随看将军发怒,脸色更白了,嘴里嗫嚅着,“这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你手里的刀提着干嘛?刀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李智云不由得声音高了几度,他没想到这名亲随还敢做不敢认了。 “云将军,这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到这药铺时……”他指着街边那个药铺幌子。 “我来的时候没开门,我就敲门……敲门以后这位掌柜就出来了。我就进门……进门以后我把药方子给他,说了来意。掌柜他很乐意,没有说一个不字。他请我稍坐一会,然后就去抓药。” 说到这儿,他就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我就坐在他铺子里等……等了大概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我就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啦?”李智云仔细看着他说话的表情,在判断他准备撒什么样的慌。 “我就有点迷糊了……也就迷糊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时,就看老板怎么还没出来。我就起身准备去找他,结果……就发现掌柜的人就躺在门口的地上了,一把刀还在心窝子。” “我一看,怎么回事?我连忙出门看掌柜咋回事,可人已经死了。而且这柄刀也就是我的刀……” 李智云冷笑一声。 “你说的这些谁信啦?” “可,云将军,这就是事情的首末,我真没有要杀他……我杀他也用不着啊。” 旁边有人嚷嚷道:“你们这些山贼,改不了鸡鸣狗盗的勾当。” “就为了不付钱买药,随意杀人,还自诩为义军……” “士卒草菅人命,你们这些将校就该杀了他……” “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 …… 五十一、软言安抚 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时间群情激奋。 这些人也是标准的乌合之众,他们也是看李智云不是什么凶恶之人。不然,谁敢朝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叫嚷。 李智云听了亲随的述说后,他没有追问,他先伸手去扶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很执拗,一边不停的哭,根本就不撒手。而自己的亲随,也一直让她这么抱着,半点粗鲁的动作都没有。 也就是这一刻,李智云决定相信自己的这名亲随。 道理也很简单,这些亲随一直跟随自己,他们非常了解自己。若是自己反复叮嘱过的话还犯错,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刺死了老百姓,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不是老百姓要杀你,肯定是必死无疑。 这是他身边的所有亲随都知道的道理。 而且,这几个亲随都是李秀林带过来的,他们不是一般的山贼盗匪。假如是山贼盗匪,可能还有死性不改的时候。 再一个,要是编谎言,肯定要编得更圆滑一些,而不是如此的拙劣。 但是,李智云一个人相信没有用,这种事肯定没有人相信自己的亲随说的是真心话。 刀是你的,你又敲开了人家的门,人死在你的面前。你连有第三个人都说不出来,这怎么让人相信你没杀人? 恐怕就连高惠通都不会相信。 李智云却不想让自己的亲随背上这口黑锅。 正在这时,有几个士卒也挤进了人圈子。 李智云一看,这是李神通的几个侍卫。 这些侍卫一看到李智云在,愣了一下,忙稽首叫将军。 “你们来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侍从看这情形,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们也是听有百姓说城里有士卒杀了老百姓,大统领让我们来看看……” 他畏惧李智云,没敢说大统领让我们来拿人。 “既然云将军在这里……那我们就走了。” 说完他使了一个眼色,让跟他一起来的那几个侍从赶快走。 “慢!”李智云把他们叫住。 “你们来得正好。义军有安民告示,这事得你们接手来办。” 侍从们不得不站住,心里却开始发毛。 这种事,换一个人,几个侍从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拔刀就要砍人。但这是人家云将军的随从,自己怎么敢动? “你们不要忌惮我,他们在扈县城里犯了事,就归你们管。你们不用看我的脸色,先把人绑了带走。这里你们留个人跟我一起查一下,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侍从们听了松了一口气,赶忙连声答应。 几个侍从于是麻利的就把李智云的亲随绑了。 李智云把小姑娘扶起来,让人去取银钱来准备厚葬死者。 他又看着满脸疑惑的看热闹的老百姓,一抱拳,说道:“诸位乡亲,此事肯定得按规矩来办。虽然抓的人是我的人,但我乌云铁骑绝不容许有任何违令者。若人是他杀的,本人将亲手砍下他的人头来祭奠掌柜。若是有其他人从中作梗使坏,我也不会冤枉我的手下……”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有人嚷道:“你这已经把人都放了,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查人家的死因,说不定,你就是打算敷衍我们的。” “就是,人在你们手里,怎么说都是你们说了算。” “人摆明了就是你的人杀的,还查什么查!” …… 在一群乌合之众里,只要有人为一种偏狭之见而煽动,就极可能点燃所有的激愤之情。所有人都会觉得那非常有道理。 人群于是又吵吵嚷嚷起来。 李智云心知这事很难安抚得住,但不安抚又会更显得自己在徇私。 正在这时,清平道人挤了进来。 他显然也已经知道事情的大约情形,看着李智云被人群质疑围攻,清平反而觉得这位少年将军,真是令人敬佩。 有几个拥兵自重者,甘愿被这么一群庶民这样围攻刁难的。换一个人早就翻脸不认人了,哪有耐心跟你在这儿逗闷子。 他决定站出来。 “各位父老乡亲,贫道清平是清凉宫的道人。我认识这位义军的将军,大家也知道我清凉宫的道人严守戒律,绝不会胡言乱语。大家给贫道几分薄面……今日我给这位将军做个保,他说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就一定会有一个交代。若是没有,你们找我清平来撒气,我人在清凉宫,跑也跑不掉。” 这些围观的人,其实心里也在松动。 毕竟人家一个将军还在这儿软言温语的跟你讲话,多少还是要给人面子的。 清平这么一说,那些围观者都收敛了很多,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的说话。只是嚷嚷着要李智云尽快给出一个交代来。 李智云答应一定会。 李智云眼见人都散去,才对清平一拱手,连声道谢。 清平笑笑:“云将军别见外,我只是帮你缓一缓,这人怎么死的还得你赶快查。” 李智云微点点头。这事虽然棘手,也得自己来查。不然李神通的那些侍从极可能草草的就给你一个结论。 于是,他就当街验看起死者来。 死者身上就一处刀伤。这一刀的确干净利落,一刀刺中了心脏。人在瞬间就麻痹住了,几乎来不及挣扎就猝然倒下。 看得出,杀人者不是侥幸这么一刀要了人的命,而是刀法精湛所为。 自己的亲随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也应该做得到,所以,这不能算是一个消除嫌疑的证据。 李智云又仔细的检查着,突然他发现这死者身上有一个脚印。这脚印有半个脚印那么大,还比较清晰,正好是一脚踹在死者的腹部。 死者应该是被这一脚踹中后,身子往街上跌去,杀人者顺势一刀就刺中了他的心脏。 然后杀人者撒手就跑了。 像今天这种大白天,大街上确实也没有人,所以,没有人看见究竟是谁杀的人。 李智云让一个亲随照那个脚印,用一块布把脚印形状剪下来,然后去比对嫌疑者的靴子。 李智云又看了看这药铺的门脸,也没什么异常的。 他又走进铺子里。 这铺子很平常,跟其他药材铺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异样的。 掌柜给亲随沏的茶碗仍摆在桌子上,还有一点茶汤。桌子靠墙向西,另外有两把椅子。 整个屋子还是收拾得很干净。 而刚才死者身边就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哭,这说明死者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李智云把小丫头叫过来,又问了一通,的确是只有这父女两在这铺子里。原来有个伙计,到现在也还没进城来。而小丫头的娘已经去世了一年了。 李智云也一头雾水,看了半天,自己找不出什么可疑的东西。 五十二、借刀杀人? 李智云心里又重新把亲随说的话过了一遍,越想越就觉得这事可疑。 这名亲随进屋后,掌柜人家热情的给他倒了茶水,显见两人不至于会闹出什么别扭来。若是仇怨,也更谈不上。 而且,听那个小丫头讲,她是听到亲随在门前着急嚷嚷才跑出来,眼看着他持刀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这说明他根本没打算逃离现场。看见死人后,他也有点发懵,搞不清楚为什么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居然有人拿了自己的刀然后杀了人。 真要是他杀的人,那还不赶紧跑,等着在这儿澄清什么。 这些细节足见,自己的人并没有杀人,真正杀人的的确是另有其人。 可是,谁在你眼皮底下偷你的刀杀了人,又悄无声息的不被你察觉呢? 难道是有鬼神?看不见的手? 高惠通一边随着李智云的这些视线观察点,心里也在起疑心,她皱眉说道:“这太奇怪了,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难道他是看不见的?” “也许是,或者是,他根本就没看见。” “怎么会?” 李智云又反复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亲随结结巴巴说的那些话。 他重复着说道:“他说,他喝了茶水曾经迷糊了一会,然后猛然醒过来,才发现出事了……也就是说,他坐在这个地方时,曾经有短暂的昏迷过。而想要让他不知不觉的昏迷……”李智云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边拿起了茶碗。 他看着茶汤,眼睛里疑窦顿生。他把茶碗又拿到鼻子低下嗅了嗅,满脸的疑虑。 “是茶水有问题?”高惠通问道。 李智云顿了顿,苦笑摇摇头,因为若真的是茶水有问题,自己也没法检验啊。 这碗残茶,也就剩余不到一口,闻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清平说道:“若是茶水有问题,可找找茶壶,看掌柜在里面泡的什么东西。” 于是侍从和那些亲随就准备到处进屋开始搜索。 李智云抬手制止道:“都先别乱动,你们别乱动,这可是现场,我来看。” 他不希望人多了破坏了这个现场。 他就自己到里间去寻找茶壶。果然在里间就找到了一把茶壶,里面还有一些茶水。 李智云把茶壶提了出来。 高惠通高兴道:“还真有这东西,说不定这壶里真被人做了手脚?” 李智云摇了摇茶壶,把茶水倒在刚才的茶碗里,然后端起来递给李神通的侍从,命令道:“来,你把它喝了。” 那名侍从吓住了,嘴里哆嗦了一下。 “云将军,这要是有毒我可不敢喝。” “没毒,你看你们抓走的那人,他不就好好的,也没当场倒毙或是七窍流血。最多,可能就让你迷糊那么一下。” “将军可不能开这个玩笑,万一……” “你的意思,你不能喝该我来喝!”李智云一瞪眼。那名侍从给吓得忙双手把茶碗接住。 “将军,我要是喝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啰嗦,快喝。有事了我替你把父母养老送终。” 侍从苦逼着一张脸,看来自己成了试验品了,非喝不可。他只有一咬牙一闭眼,把一碗茶水咕咚一下全喝了。 “喝了,你现在就坐在这儿。”李智云指着亲随刚才坐过的地方。 侍从心绪不宁的坐下,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很有点滑稽。 李智云就这么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看他的反应。 可大约半炷香过去了,他除了面露一点忐忑之色外,没有任何反应。 “一点不迷糊?” “不迷糊……” “真的不迷糊?” “真不迷糊。” …… “也许,就是茶碗里下了什么药……”李智云在心里揣度着。 他重新打量起药铺这外间和里间之间的一些结构,又重新看了看地面。也看不出什么脚印或是别的可疑之处。 正在这时,刚才把脚印子拿去比对的那名亲随跑回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有点欣然的样子。 “将军……将军!” “怎么样?” “不是古二的靴子印……” 李智云吁了一口气,这么说就是可以肯定,人真的不是自己亲随杀的了。 “真不是?” “嗯,不是,这人的靴子印要小一点,差别还是很大。” 李智云重重的点点头,“不是就好。” 可是,证明不是他,又究竟该是谁呢? 他对清平说道:“道长,麻烦你把茶壶里的茶叶也倒出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药材在里面。” 清平说好,就提壶去检查。过了一会,他走出来摇摇头。 “这茶壶里泡的都是茶叶,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高惠通一边道:“会不会有人直接在茶碗里放了什么药粉?” 李智云本来也这么想过,可是他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如果外人单纯把药粉放进茶碗里,那差不多就是当着掌柜的面在下毒了。就那么一会功夫,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 自己亲随中毒这是高度值得怀疑的一点,但是如果找不出任何证据,这种假设就只能永远是一个假设。 “这手法挺高明啊……”李智云摸着自己的下巴,在屋子里低头转悠着。一时间他也没了头绪。 李智云自忖,他在面对这种现场时,还是有些分析判断能力的。可现在还真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一开始怀疑有人下毒就是错的…… 李智云又觉得不可能。纯粹的理性当然是没有的,连数学都有出现谬误的可能,世间万物还在玩概率和机会呢。恰恰直觉可能最接近真理…… 他总感觉,这整件事之所以诡异,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不仅仅是忽略了现场里有什么,也忽略了杀人的动机。 “借刀杀人?” 还是,“栽赃陷害?” 李智云一直低头在冥想,不觉眼睛突然一亮。他站住脚看向了仍坐在椅子上的侍从。 那侍从被他这么眼神猛的一盯住,就跟真的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李智云却并没看他,目光掠过他的肩头,落在了椅子脚底下。 “你站起来。” 侍从慌忙站起来,生怕自己慢了就说不清楚了。 五十三、天竺迷香 李智云扒拉开侍从,自己蹲下了身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房子的木隔板上。这间药铺子与隔壁之间,中间的间壁下面是石头,上面就是用这种木板隔开,木板约一寸厚,有一个护墙的高度,然后上面是用竹块编制好后再用泥糊上。 所以这堵墙其实并不厚,而那些木板还有缝隙存在。 李智云就是在看这些木板的缝隙。 其他人也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了,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李智云自己凑近了木板缝隙,独眼朝隔壁窥视着。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对其他人说道:“隔壁应该没有人在家,而且门可能并没有锁。” 说着,他就出门往隔壁走去。 其他人都觉得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自觉的都跟在他的身后。 大家心里都很好奇,对李智云突然把视线跳脱开而惊讶。 一众人到了药铺子的隔壁,就发现隔壁的门上真的没有锁,铁铰链就那么挂着。 李智云也没敲门,伸手把门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朝两边打开了。 里面也没有上门闩。 推开门后李智云示意其他人不要跟他一起进门,他独自迈过门槛,然后就朝里喊了一声。 “有人吗?” “有人吗?” …… 没有任何回应。 门外的人都面面相觑,果然云将军猜得不错,他能笃定隔壁没上锁,也不用敲门,这系列动作真是匪夷所思。 李智云进了门后,眼睛就盯在了地上,他示意门口那些人都散开一点,别把门外的光线遮住了。 其他人都忙散开,张着嘴看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李智云盯着地上一直看,然后就摸索着走到了与药铺一墙之隔处,位置上大约在药铺那把侍从坐的椅子处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就仔细的看地上,然后就见他伸手在地上蹭了一下。他把蹭过的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像不太确定什么。 他朝门外的清平说道:“道长,麻烦你进来一下。你进来的时候……也小心一些,就走我刚才走的线路。” 清平看他一直都是郑重其事的,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小心翼翼的朝里走去。 他走到李智云面前,李智云示意他蹲下,然后指着地上的一小截线香一样的烟灰说道:“道长,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清平看了看这烟灰外形,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试着也伸手去沾了一点烟灰,手指捻了捻,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下。 清平鼻子微微嗅了嗅,眼睛就亮了。 “将军,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你说说这是什么?” “这个是天竺国的一种香料。其实它应该不能称之为香料,它是没有什么气味的,但是它的烟气非常的厉害,可以迷惑人的心性,也可以将人短暂的麻痹……”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 “贫道曾经在年少时跟师父去不周山游历过,遇到过一个天竺的僧人……” “不周山?”李智云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天下还真就有这座名山了。它不是《山海经》里的吗? 不过,据后世考证,不周山应该就在昆仑山的帕米尔高原。 “这位天竺僧人非常想我师父传授给他黄帝内经,曾经把这种东西拿出来演示过。也送了一些给我师父,说可以用此香麻醉人,减轻人在病患中的痛苦。所以,我见过这种灰烬。” “那这位僧人呢?” “他听说建康人尤其信奉他们,就去了建康。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你确定这东西就是你说的东西?” “我真能确定……云将军的意思是,当时你的亲随在隔壁喝茶时,被这儿的人用这种迷香给迷晕了一会,是吗?”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不然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般人家里。而且就这么一点灰烬,要是有个几天了,早就灰飞烟灭了。” 清平点点头,“很有道理。这下云将军是找到真凶了。” “不知道啊……”李智云站起身,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明朗。 “仅凭这个东西,我们还找不到是谁?总不能怀疑你说的那位天竺僧人吧?” 他看了看周围,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这人到这个地方来吹迷香……动作很麻利……行动很快。他应该是跟踪而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说他是为了栽赃陷害。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智云沉思着看了看这屋子,还是得搜一搜这地方,万一有什么可疑的呢? “来人,你们把这地方小心搜查一下。用不着去翻动这家人的物品了,就看看地上有没有遗留什么……看看后门,还有附近有什么东西没有。” 几个亲随和李神通的侍从赶紧就行动起来。 李智云觉得这个杀人事件真的有点悬了,自己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此人这么神秘,跟谁有关呢?跟我吗?” 一众人都把屋子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唯一发现的就是在屋后,有一堆马粪。 李智云过去看了看,又叫附近的人来问,药掌柜的周围邻居没一个说得清楚这马粪是怎么来的。 而从这个马粪的新鲜度上来说,绝对不是之前的隋军留下的。而后门这个位置,应该也不会有义军来过。 这只能证明是一个陌生人来过这儿。 “这家伙动作很快,但也总算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李智云怀疑这个人还可能在城里,但是在城里找这么一个人的确就是如大海捞针。 现在也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李智云就吩咐自己的亲随,派人到各城门口守着。 凡是有人骑马出城的,一律搜身。若是搜身发现任何线香一类的东西,或者行迹可疑者一律先扣留下来。 这死人现场的事就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李智云又吩咐高惠通,把药铺子的小丫头安置好,若是她家里还有亲人,就让她亲人来领养她,若是没有就带回司竹山寨。 他对小姑娘的这一番安排,很有些让在场的人动容。 他们可能都没想到,一个大军的将军会如此心细如发,对可怜人如此悲悯。 处理完这一切,李智云让人在药铺子上贴了一张告示,明言此事“乌云铁骑”将追究到底,一定给扈县乡亲一个公正的交代。 五十四、立碑为信 李智云看着手里的青玉狻猊。 “人真的跑了?” “跑了……当时,这家伙使了一个妖术……” “什么妖术?”李智云奇了,还有人真的会那么高深的玩意,还妖术? “他朝地上扔了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然后砰的一声,就腾起了一股黑烟……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人早就不见了。” 李智云看着说话人满脸的惊诧,知道那一幕可能在当时真把他给吓懵了。 这不怪他,人嘛,总是会被时代所局限。你今天觉得了不得的事,可能若干年后也就跟一个屁差不多。 李智云又看了看亲随们缴下的几支线香。这些东西都是那个逃走的人留下的。 现在是药掌柜被杀后的第三天了,这事总算是眉目清晰了,但是凶手今儿一大早试图出城被拦截,最终人还是跑了。 等于这事依旧悬而未决。抓不到凶手自己就没法兑现承诺,给人交代。 李智云看着手里的青玉,总觉得这东西怎么就那么让自己上心呢?自己是不是有点眼熟呢?或者是能让人联想到什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高惠通说道:“你把那块青龙玉佩给我看看。” 高惠通把青龙玉佩拿出来,然后李智云把这两件玉各自握在手里,两个眼珠子看了这个又看另一个。 怎么看都举得这两块玉好像出自一个人之手,或者说一个工匠之手。 “这东西看来是有主的,这些人也是有主的。” 李智云沉默半响,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世间不是没有小概率的事件,但是那种偶然很多时候不值一提。更多的还是必然的联系。 这两件玉虽然形制不一样,但是工艺、材料绝对是出自一个人之手。两块玉极可能出自一个主子,它们也都跟一个坞堡有关。 拿青龙玉佩的人准备射杀李秀林,而这个拿玉狻猊的,准备陷害自己的手下…… 这里面能联系到一起的就是那个梦中的坞堡。 这个坞堡究竟叫什么名呢? 李智云冥想一阵,实在是一时想不起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记忆里,都是模糊的。只有提示,没有答案。 而刺杀李秀林的那名刺客,现在还在司竹山寨关着,自己也根本没有办法马上审问他。 既使审问,效果也可能不尽如人意。那么久都没开口,现在怎么会轻易开口说实话。 李智云看着手里的两块玉,他有一种感觉,这种青玉自己恐怕还会见到,它们还可能会出现在自己的手里。 他有预感,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现在李智云还有另一个在他看来是棘手的事。 就是他得兑现自己的承诺,得给药掌柜周围邻居、扈县乡亲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总是要给人的……不然,别人说我乌云铁骑毫无信诺。” 李智云让人去吧清平叫来,他把这件忧心的事说了出来。清平一听,心里很佩服他,居然在这时还一直惦记着自己做出过的承诺。 “云将军,既然凶手已经跑了,要不就等抓到凶手之时,你当众正法了也就算是一个交代了。” “哎!也怪我当时把话说得太满了,说什么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倒好了。人跑了,再要抓住还真就有点难了。但这事还是一定要给那些乡亲讲清楚的,不能让人说我们只是在敷衍塞责,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 清平其实没法完全理解李智云现在的心绪。李智云的出发点不仅仅只是说信诺问题,而且,他认为死了一个平民也是很重要的事,必须要追查到底给人交代。 而古人心里哪有平等这个概念,清平只是觉得李智云很仁义。 “若将军觉得信诺如此重要,现在心里有愧,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智云现在正头痛,希望有个人给自己一个想法。 “要不,将军就在牛市街口立一块石碑,把这个信诺凿在石头上。等到他日抓住了凶手,再在此碑下斩杀凶手。石碑一立,我敢信还有人再纠缠这事?” 他说的牛市街口,就是药掌柜他们那一条街。 “这主意好。”李智云禁不住拍案叫绝。 这脑瓜子太灵了,一下子就把事情四两拨千斤一样给化解了。 这个清平,别看人看着有些憨厚,外表其貌不扬,少有什么意气风发的时候,但是真正动起脑子来不比马三宝之流差。 “这主意太好了!那我就麻烦道长给我拟一下碑文了。” 李智云立马吩咐人去找匠人,又安排笔墨纸砚伺候着。 “古有商君立木为信,今有云将军立碑为信,这都是佳话啊。”清平笑道。 李智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心里本来想纠正一下清平这个说法的角度问题,但略一想又作罢了。 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追查到凶手,洗刷自己亲随的嫌疑,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丧事当作喜事在办。 “道长,这件事我们还是低调一些,把碑立下就行了。” 处理完这件事,李智云心里就揣下了一个念头。 他又去看了看自己那些伤残的士卒。士卒们一见自己的主帅,天天都来看自己,说不出的高兴。 清平的“芙蓉膏”真的有些效果。大多数轻症一些的士卒,都在慢慢的痊愈。而一些感染严重者,的确也无力回天。 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若是清平就是自己的医官,那士卒们的受伤后的死亡率一定会下降不少。 李智云一边看着,心里就开始琢磨。自己怎么样让清平留下来,而不是回到清凉宫的炼丹房里。 这人表面上不是一个很精明的人,还有些书卷气,但此人比较通达,可能还很有自己的一些原则。不是那么轻易愿意跟随某个人的。除非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 而李智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得到清平道人的认可没有。这件事,不如就当面求证,直截了当、开诚布公大家聊聊,说不定还真能说动他。 五十五、大药师 李智云亲自给清平斟了一杯茶水,笑盈盈的双手做了一个奉茶的姿势。 清平吓了一跳,忙伸手接过茶水,说道:“云将军如此厚待贫道,贫道真是……”他满脸的喜悦,是真的感到了受宠若惊。 “道长你别客气,厚待你是应该的。你这一出手,就救了我好多兄弟。若是没有你的神药,我的弟兄们还会死不少的人。” “将军称呼自己的属下为弟兄,真是一个仁义的将军啊。” “道长可能只看到了我仁义的一面,其实,我这人更爱才惜才。我尤其觉得道长就是一位难得的人才。若是我能得到道长助我,那真是天助我也。” 李智云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心里看法,把自己对清平的渴慕之心表露出来。 清平面露忐忑之色,“云将军言重了,贫道只是个修道之人,没有什么治军本领和济世良策,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介布衣。” “道长是不是人才,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其实一直就想问道长,道长是否愿意留在我军中。” 清平脸上迟疑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将军,贫道是修行中人,本不应该过问世事。也是难得与将军结缘,才入军中聊以充当一个医者,其实,我始终还是世外之人。” “古往今来,都有很多道人为明主效力。他们也多是抱着悬壶济苍生的信守,随明主一起广施博爱。本人虽然不敢自命不凡的自认为明主,但还算是一个懂仁义行善举的创世之人……”李智云觉得自己不得不给清平讲点大道理。 “隋末这乱世,豪强辈出,黎民受苦。若是不出一个明主一统江山,就不可能禁绝不停的杀戮。就算是世外之人,修道也该是修天道,惩恶扬善,崇文尚武,拯救黎民百姓……” “将军说的这些,有些是儒家的精髓。他们才讲究‘薄施于民而能济众’讲究‘人伦之至’,而我们道家,姑且不说道教了。讲究庄子的‘不知悦生,不知恶死’,无情无欲,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无为之道,才是道家的追求……” “道长是出身于道教,而并非道家。” “将军说得是,不过,我们道教也重道家学说,受其熏染。我们讲究长生,讲究个人的修炼。对尘世的追求不多……” “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不也说的就是道教信守的阴阳之道,跟治国安邦之间也有莫大的联系吗?” 清平笑笑,对李智云的极力拉拢,他是心知肚明了。 “将军如此看得起贫道,我就想问问,将军若真是为黎明苍生济,可否在他日你成事之时,为我门派修一个道场?” 李智云心里一喜,毫不犹豫的答道:“那是自然不过的事。到时,道长就是一派宗师,你可随意的选一处修炼之地,我一定满足。”答应完后,李智云又觉得这事好像有点突兀,清平似乎答应起来比他意料中的爽快。 “那好,贫道以后就与我徒儿一道,以出家人的身份,在军中为将军效命了。”说着,清平郑重其事的起身就要拜。 李智云一把就扶住了他,“道长能够如此爽快的答应,已经是我乌云铁骑的幸事了。” 两人重新落座,李智云是越看清平越高兴。 他心里想,这人已经收了,但该给清平封一个什么样的官,李智云有点犯嘀咕。 他设想的是,清平留在军中,一是给自己的士卒充任医官,另一个他得靠清平给他把黑火药的配方弄出来。因为清平懂很多提炼之法,知道如何得到一些古人看起来很神奇的物质。 说起来,清平既是医官,又是一名火药研究人员。 以前自己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只得临时抱个佛脚。 他思忖了一下,说道:“道长以后在乌云铁骑里,就叫大药师吧。待安邦定国之后,我再拜你为国师。你看如何?” “贫道不在意这些名利,以将军的敕令为准。”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大药师了。” 李智云终于把清平收纳到自己的麾下,他很高兴。 虽然这一路走来,自己至今没有收纳到一个“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但也还是收纳了几个好用的人。 而且这些人他自认所起的作用并不比“凌烟阁二十四臣”差,起码在现目今这种创业之初。 李智云命人准备点好吃的,他要留大药师一起用膳。 席间,他就问清平是否知道火药、烟花这些东西。 而清平却直摇摇头,李智云倒没有失望,因为这跟李智云的猜想差不多。 火药这种东西虽然已经很早就被古人偶然的发明出来了,但它真正走进生活或是进入军事领域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跟茶叶被最终制成后来的样子差不多。茶叶也是从苦菜经过了数百年之后才成为茶饮。 隋末之际,应该还没有人制作烟花,更没有人把它制成火器。真正成为火器,可能要到宋代。 但是这种火药的配方已经开始在唐代就流传了,烟花已经开始出现。火药甚至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了国外。 “我有一个黑火药的配方,需要大药师帮我验证一下。” “黑火药?是什么样的丹药?” “这东西不是丹药,它的神奇之处就是可以制成火器。制成的火器可以替代弓弩和各种抛石机,但比这些兵器要强数倍甚至百倍,声音如半空中的雷鸣,烈火喷射,震人心魄……” “将军说的是不是硝石药?” 李智云一提示后,清平毕竟还是对炼丹造诣深,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一种东西。 他说的硝石药,其实也是火药。 因为火药中,不论何种火药,硝在其中都是主导作用。所以,硝、硫、炭三者的关系和地位,古人把其比拟为君、臣、佐使一样的关系。 “硝性竖”,说的就是硝的比例无论如何变化,它起的就是直击的作用,火药的推力来源于硝。所以,硝即是君。 “硫性横”,说的就是硫的爆击作用,它成分多少是火药爆炸的关键,所以硫为臣或是武臣。 炭则是起助燃作用,使直击和爆击成倍增长,它就是起到一个佐使的作用,或者称为文臣。 三者的纯度和比例,使黑火药可以演化成不同作用的火药。基本划分来讲,可以分为抛射型火药,爆炸性火药和燃烧性火药三大类。 硝的材料提炼不纯,则君主地位不突出,火药性能不佳;若火药中硝和炭的含量偏少而硫过多,即君主和武臣偏弱而文臣势大,则火药虽能速爆,但发火不猛;若硝和硫的含量偏少而炭过多,即君主和文臣偏弱而武臣势大,则火药虽能燃烧,但燃速慢而火力弱;若缺少硫或炭,即君主失去文臣或武臣的辅佐,则火药就会因为不能爆炸或充分燃烧而失去作用。 五十六、草草安慰 李智云把这一番关于黑火药理论性的东西讲解给清平道人听。 因为清平已经知道硝石药这个东西,只是这东西不是丹药,他没深入的碰过而已,但并不是不了解它是什么。 换一个人也许还真就没法沟通。 李智云这么一说,清平就基本上懂了李智云想要的是什么东西。硝石药只是俗称,黑火药可能才是正式的名字。 “将军想我提炼出黑火药并找出最佳配伍?” “正是。我知道大药师提炼硝石和硫磺有自己的方法,但是我有一些更好的方法,可以获得纯度更高的硝石和硫磺,你可以参考。另外,你不必先自己摸索怎么配伍。我一会把配伍的比例写一个方子给你,你照着这个方子先试一试。” 李智云要给清平的方子,实际上是黑火药的标准配方,硝75%,硫10%,炭15%。这个比例来自明代的《武备志》。它也是英国和法国猎用火药的比例。 李智云又特别提示清平,炭最好是用蜂蜜来烧蚀后获得。如果效果好,就继续用,效果不好再尝试用其他方法。 毕竟这些方法,李智云自己也没尝试过,都是书本中获得的。他纯属纸上谈兵,很多提炼的方法技巧都得依靠清平。 一开始,清平对百分比这个概念无法理解。 但还好,这个概念可以变通的说明为占比“几成”,这样一说,清平就理解到了。 但是,李智云强调,三种药配伍的比例一定要讲究精确,不要用少许、酌减这些概念。宁肯用小称,不要用大称。 是几成就是几成,要有点搞科研的精神。 这个黑火药的比例是前膛枪、霹雳炮的用药比例。李智云已经把《武备志》里红夷大炮、弗朗机这些洋名字都一律改掉了,叫霹雳炮。 试验好了这个比例,清平有了直观认知后,才能继续试验爆破用的黑火药。 那个过程就比较危险,在清平没有直观认知以前,是不能轻易尝试的。 而清平也保有一个炼丹者的好奇心和耐心,他对这种神奇的物质很憧憬。 因为李智云的兴奋之情和所描述的各种使用场景,让他也发现了一个认知上的新大陆。 由于无法直接在扈县建造工场,李智云就让他小比例的先弄一些出来尝试。 给清平安排好这些,李智云派出去的信使也回来了。 信使带回了李渊的回信。而这回信一共两封,一封信给李秀林和李智云,一封信是给李神通的。 李神通的信已经送至了他的行辕。 李智云急不可耐的展开信件。李渊果然还是慎重的选择了西进关中的战略。 他除留了少部分兵力继续攻打河东郡城,牵制屈突通外。其余的人马都准备进取关中。 大军目前正准备渡过河西。他期望李秀林和李智云与先期入关的前锋部队联络。 李渊在整封信里都没提其他的儿女情长之事,只是在结尾处说了一句,“我儿这一路都受苦了”。算是草草的安慰了李智云一声。 然后再无其他。甚至在抬头的称呼上,李智云都是排在李秀林的后面。李智云刚看到完信时都愣住了。 鲜卑人也是胡人,而胡人一向是以母系为贵,没有那些什么男尊女卑的玩意。但李秀林排在他的前面,这还是有点令李智云失望。 李渊这个人看来真的没觉得有多对不起李智云这个庶子。在做一些选择题时,庶子的地位就是跟嫡子们不一样,他也没必要掩饰什么。 在李渊看来这是很正常的。 如果庶子你要觉得不爽,那你就自己不爽好了。难道你生下来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吗? 看完这封信,李智云脸色阴沉很难看,他问信使:“我二哥可有回信?” 信使摇摇头:“左统领没有回信。他看完信后,赏了小的几两银子,然后就挥手让我走了……” “连口信都没有?” “没有,不过我在大营等了一日。我在等大将军的回信时,看到左统领他们已经开始领军往西了。” 李智云知道这点,晋阳之师的前锋历来都是李世民。他应该是率领刘弘基、殷开山等人,先期渡过河西入关。 李智云挥挥手让信使退下。 他的心情有点沮丧,甚至变得有点烦躁。 李渊的回信是很敷衍的,自己献的计策,有可能是入了他的法眼,也有可能他根本不需要,他已经意识到了西进关中的重要性。 这跟李世民对自己不理不睬一样。李世民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提示,西进关中的策略是多么的正确。 “终究还是错付了啊……” 李智云觉得自己的两封信都草率了,都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其实,李渊和李世民比自己想像的要老道得多,自己跟他们比,在全局谋略上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自己只是依靠“神预测”知道历史的走向,人家是实打实的战场态势感知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自己是片面的,而人家是全能的。 李世民几乎就没打算理睬自己,让自己那封自以为是的信,像是一次拙劣的表演一样…… 李智云想着这些糟心的点,心绪低落,颓然呆坐在大帐内。 这时,李神通的侍从进来禀报,说大统领请云将军去行辕商议。 李智云知道李神通看了李渊的信后,可能会有一些军事行动。 但他没动,他让侍从先走,说他一会就去。 一边的高惠通也看出来,李智云心绪不宁的样子是很少见的。以往,李智云总是给人一种自信满满的感觉。 高惠通问道:“云将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事……” 李智云几乎不想说话,敷衍着说道。 “是因为二公子没有回信吗?” 高惠通在一边是旁观者清,她眼看着李智云刚才追问信使时,眼里从满怀期待到失落、黯然。 “二哥比我聪明,他是不屑与我这个庶子交流那么深。” “兴许,二公子有些话是要见你的面才好说呢?” 李智云被她一提示后,看着她,定了定神。 也对,李世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跟自己掏心掏肺。要是说客套的话,又显得他自己不够真诚…… 李智云坐了一会,他心绪平复了许多。 然后,他起身说道:“走!我去听叔父怎么说。” 五十七、一路向西 李神通见李智云来了,高兴的招呼他上前就座。 而李智云的坐次依旧是安排在他的左手,足见李神通对李智云的喜爱是愈发更甚。 李智云在扈县的所作所为,李神通也有所耳闻,尤其是他从严约束自己的下属,在义军各路人马中是最严苛的。 立碑为信这件事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云儿,你父亲来信了……” 李神通笑眯眯的说道。 李智云脸上勉强挤出笑纹,以谦恭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父亲准备进关中,这可全靠你当初写信的劝告啊。”李神通很满意自己堂侄儿是个足智多谋的人。 而且看得出,李渊挥师入关,李神通就如拨云见日。 “你的一封信,才让你父亲最后下定了决心要进入关中。我们关中的义军,至此再也不必孤军奋战了。” 他越说越兴奋,“取了长安、大兴城后,你父亲可立代王为帝,也可自立为帝。总之,关中之地就算是我们老李家来做主了。” 李神通这一通得意洋洋的说词,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想法。 “我父亲说是我的劝告吗?” 李智云关心的点不太一样,他心里还在关心李渊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李神通的话里,正有他所关心的点。 李神通点点头,“他在信里说,你把关中的情形说得很细致,让他明白了关中义军,正好为晋阳之师所用。这也使他最后下决心要入关。” 李智云听到这话,突然心情舒畅了许多。 这么说,自己的信还是打动了李渊,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有点份量的。 对啊,要是他不知道关中的情形能冒然入关吗?自己不正是那个让他擦亮眼的人吗?我还是得按自己的套路来,不然,被别人牵着走,不知道走到哪条道上去了…… 李智云心里又浮想了许多。 李神通继续说道:“你还没来时,我们正在商议义军休整完毕,准备开拔的事。现在晋阳之师从河西入关,我们准备往蓝田去与你姐李秀义、段纶他们汇合……” 李智云突然摇摇头,抬手果决的说道:“不可!” 他这一句话如在平湖扔巨石。 李神通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坚决,急问:“为什么不可?” “此时的义军应该攻打武功和兴平。”李智云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铆足了智力超群的劲。 “你说说其中道理呢?”李神通瞬间变得谦虚起来。 “你们不知道不了解我二哥。他是绝对的做前锋的将军。只要他担任前锋,就一向胆气十足。” “这我们知道……”李神通为自己另一个堂侄儿如此神武,又骄傲的笑道。 “如果我没猜错,我二哥做前锋,他们一定是走泾阳和扶风,这样一路往西。”李智云的话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怀疑一样。 “他往西,而晋阳之师的大军会从风陵渡,走华阴过来。此时我们该怎么走?当然是也往西往北走。我们义军该先与二哥所率的孤军汇合,而不是往东去汇合晋阳之师。” 李智云扫了一眼在座的人,这些人眼里的疑惑已经没那么明显了。他们在等待他继续往下说,说出一个充满智慧的方案。 “更何况,在扈县这几日,没有隋军来打扈县,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李神通很入戏的撇撇嘴,眼神里配合着想要听他说出更多的高见。 “他们不打扈县,足见周边的武功、兴平等县城的隋军根本无心收服失地,自顾不暇。我们只要围了这两座城池,他们一定会不战而降。周围的义军见我们声威日盛,也一定会来投靠。” 李智云的说法虽然跟李神通和在座的将领们的想法,完全是南辕北辙,但是,他把义军往西运动的好处讲得明明白白,很有说服力。 只是,他这个说法讲完后,在座的人又都回过神来了。 往西往北这条路要稳当,是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就是李世民的大军真的是走泾阳和扶风这条线。 李神通就皱眉问道:“你何以认为世明一定会从扶风和泾阳而来,而不是从华阴、蓝田而来?” 李智云不假思索的回道:“我二哥私底下给了我一个口信。” 此话一出,众人都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么机密的动作,通常是不可能以文字形式告知任何人的,就算是传口信也是冒失的。因为一旦信使落入敌人手里,就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行军和进攻目标。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两人是兄弟,就算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也可以惺惺相惜。 李智云这脑瓜子难道比李世民差? 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这样想。 “大家尽管相信我,我的说法绝对值得诸位一试。拿下武功和兴平,义军人数至少会增加数倍。长安和大兴城会真正被形成合围之势。” 李神通心里在想,往西走真的还可以聚拢很多人来投义军,而往东去蓝田,那附近的人都已归段纶的义军里了。 他看了看在座的将领们,“诸位怎么看?” 李智云对面的李安率先说道:“我觉得此策甚好,云儿的眼光独到。就算我们没能等到世明他们,晋阳大军入关后也不顺利,都不妨。我们这支义军只要往西,可南下可北上,可在众多机会里壮大起来。” 李智云心里明白,李安是真不想跟李渊汇合一起。他想戳穿李安,但人家李安是在附和你,又不是在反对你。 柳崇礼也顺着说道:“此策虽然比往东汇合蓝田之师要冒险一些,但义军壮大后西进,晋阳之师又从东边入关,隋军就两面受敌,左右难顾,也必然崩溃得更快。这绝对是一良策。” 李神通心里已经有数,他沉呤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云儿的计策来,各路人马先回去准备,明日就准备开拔攻取武功。” 等众人走后,李智云却没有走。 李神通也想他们叔侄之间再唠几句,毕竟李渊这次来信,还封了他一个不小的官职。 五十八、辞别 “云儿,你父亲封了你一个啥官职?” 李智云看着李神通笑呤呤的样子,一开始没听明白他问的啥。 “封啥?没封啥。” “呃,怎么可能不给你封个官职,毕竟你也是一路义军的首领。你爹封你官职,是正本清源。” 李智云看着李神通笑意里满满的好奇心,脑子飞转起来。 他是在关心他自己的封赏吧?还正本清源!难道李渊已经在开始用封赏笼络人心的套路了? 对了,李渊攻入长安之后,封过李神通一个二品的左光禄大夫。品级不低,只不过那算是一个散官名,好几个义军首领都是这样封的。 而现在封他的,一定是封的实职。李渊要把各路义军纳入自己的麾下。 李智云心想自己得逗逗李神通,说道:“我爹就封了我一个左屯卫将军。” “左屯卫将军?” 李神通眼睛都瞪圆了,他一副自己听错了又不确定的样子。 “是啊,他是大将军,我做儿子的怎么也得是个将军。不过,我这人很散漫,还是喜欢自己云将军这个称号。” “那可不行,既然你爹封了你为左屯卫将军,你就得这么称呼……这可不是儿戏的事。你得让人服众啊!” 李神通忙纠正他的散漫。这是叔侄两的私密时光,说话也很随便。 李智云故意问他道:“那我爹封了叔父什么将军。” 李神通假笑一声,脸上就有点尴尬了,好像说出来有点丢人。 “你爹……封了我一个左车骑将军。” 他这一脸的不自在把李智云一下子就给逗笑了。李神通也不恼,看着李智云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还在一边陪着尬笑。 因为,李智云说的左屯卫将军是从二品,而车骑将军不过是正四品而已。 李智云没想到李神通很在意官职,乐得笑个不停,甚至都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李神通说道:“叔父,你别担心。你的义军还是归你,我不会染一根手指头……” “那是当然,你的义军我也不会染一根手指头。” 李神通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李智云忍俊不已。 “其实……我爹啥都封我,哈哈哈!” 李智云又是一阵爆笑。 李神通哭笑不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他。 “你这小子,怎么还学会戏耍你叔父了……” “对不住了……” 叔侄两说笑着,气氛很融洽。 李智云喘息定后,他才正色的问道:“爹就封了你一个人?其他还封了谁?” “其他?封了你伯父李安右车骑将军,其他将领就由我自己来封了。我封的话肯定不能超过我的品级吧……” “我爹也是有点糊涂啊。” 李神通嗔怪道:“你爹怎么糊涂了?难不成我就不能封几个将军玩玩?” “我不是说叔父不能封属下,我是说封李安伯父右车骑将军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李神通专注的看着他,不知道这小娃娃心里怎么这么多大主意。经常崩一些话出来,自己都接不住。 李智云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觉得李安伯父在叔父的义军里,不合适做这个右车骑将军。” 李神通认真的看着他,“你真的觉得不合适?你没开玩笑?” 李智云点点头:“嗯,你听我这句话。李安伯父只是来投靠你的,这人绝不能染指义军的一兵一卒。否则……” 正说着,从大堂外传来李安的声音。 “叔侄俩在商议什么呢?老夫能不能听听啊!” 说着,他人已经走了进来。 李智云忙闭了嘴,他朝李安一施礼,又对李神通说道:“两位长辈都在,正好,我就不一一辞别了……” 李神通惊问道:‘你辞别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往哪里去?’ “我准备回司竹山寨去……” “什么?” 李神通对李智云的这一突然决定,有点回不过味来。忙追问道:“是不是因为你爹没有敕封你?” “不是,我还没那么小气。我爹封不封我,我都是他儿子。他就是当了皇帝老子,我也是皇子。我回司竹山寨是因为士卒都思念山寨,想回山寨去休整。” 李安笑嘻嘻的说道:“这怎么能行?士卒们想什么,主帅都要满足的话,那岂不是他们要骑在主帅头上拉屎了。云儿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李智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他真实目的的,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司竹山寨。 “你们别看我的人马有些出身是山贼,我也从不骄纵他们。但他们要是不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我还是都会答应的……” 李神通是不想轻易的放他走,极力挽留道:“我们大军攻打武功和兴平,没有你山寨的人马,我心里怎么会没底呢?” 李智云笑道:“叔父太抬举我了。武功和兴平只要一份招降书就能解决掉,根本不必大动干戈。若是我的预言不准,叔父你飞马传书给我,我把山寨的全部人马都交给你,任你差遣。” 李神通叹息一声,“是不是叔父什么地方不好?得罪你了?你这走得也太突然了。” “当然不是,我是很敬重叔父的。”李智云瞥了旁边的李安一眼,把叔父两个字说得很重。 “你若是不想西进,你就留在扈县也成啊。”李安一边说道。 李智云摇摇头:“扈县是叔父打下来的,我不能坐享其成。” 他又对李神通说道:“我回山寨也就休整一个月左右,到时我爹入了关我还得去合围长安呢。叔父但请放心,我不会偷懒的。” 李神通见李智云去意已决,心里再不舍,也没办法继续挽留。于是,他就命人端出一些金银来送给李智云。 李智云坚拒不收,说你只要记得进了长安还我三千匹良马就行了。 说完就告辞离去。 李智云突然绝对回司竹山寨,连一直跟随他的高惠通都是懵的。因为之前就没有听他说过一个字。 这也的确是李智云临时决定的,他要为关中惊变做好自己的准备。 五十九、霹雳炮 司竹山寨的人马在当夜就开拔离开了扈县。 这简直就是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神秘之举。 李智云也没有对李秀林和何潘仁他们作一句解释。李秀林都只是看李智云面色平静,才放下了心里的疑窦。 她怕自己弟弟跟李神通之间会闹出什么龌龉的事,弟弟是一气之下离开的扈县。 何潘仁和马三宝他们也都深知,这个时候是不能质疑李智云的决定。所以大家连夜开拔,没有一个人发声问一句。 一回到山寨,李智云别的事都先搁置着,就先去见了张鸦六。 他要张鸦六尽快把陌刀和马槊这些兵器打造完毕,另外,还需要用泡钢打造若干的明光铠。 铠甲的打造的确难度比兵器大得多,但是李智云就是一脸正气的急需这东西。 张鸦六自从到了山寨进了工场就没有闲着。 他拍着自己略显干枯的胸脯,给李智云保证,这些兵器和铠甲都不是问题。再难也要弄出来。 他说,要是早几天,他的手下动作还没那么熟稔和麻溜,但过了这么久了,他相信自己的手下已经比刚开始强了几十倍了。他们已经很多都可称为工匠了。 李智云还略有些怀疑,就去工场的仓库里看了看,果然里面都是已经打造好的乌金闪亮的陌刀、马槊枪头、横刀等兵器。 看着陈列得整整齐齐的兵器,寒光夺目,杀气袭人,李智云很满意。 张鸦六这种人才真是难寻,自己得像宝贝一样保护好。 而张鸦六也已心甘情愿的、深深的被李智云套在了工场内。 李智云又要他打造一柄自己用的横刀,因为原来那一柄刀赠送给了大药师清平。 李智云招手让人把从扈县带回的战利品和赏银等物,分了一半出来摆放在工场内。 “这些战利品和赏银,你们每个人也都有一份。” 李智云的这个举动很令工匠们惊讶,毕竟一向都是凭战功来封赏。他们只是匠人,根本就没有跟人去拼死活。 “这是你们该得的,大家别不好意思。士卒们都觉得你们打造的兵器坚锐无比,他们才能更好的杀敌立功。所以,你们也是有功之人。来啊,给大伙分一分……” 李智云看着工场内众人腼腆的笑意,眼神里亮晶晶的光,他觉很宽慰。 善待这些匠人,就是善待自己的士卒。这些人也是整个军队战力的一部分。 甚至李智云告诉张鸦六和工匠们,在山寨,除了女人之外,你们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工匠们只是憨憨的笑着,有的说,汉子没有女人不成活。 若将军不允许,只要有好酒好肉,也行! 李智云也粗声大气的当即答应,并让人快马去寻好酒回来。 张鸦六笑扯扯的看着李智云,明白他可能又有什么新花样要给自己看了。 “云将军莫不是又有什么好兵器要打造。” 李智云点点头,“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玩意,你这个大师会越来越着名的……” 他给了张鸦六一张图纸,上面写着:“霹雳炮”三个字。 “霹雳炮?像个柱子?”张鸦六很好奇。 这东西也标注了具体的尺寸,材料为铜铁都可以,但要求铳壁坚厚。 尺寸上长七尺,形状是巨腹长颈,前有照星,后有照门。 另外还配有一个尺寸较小的,叫“子铳”,长三尺。 母铳的腹洞与子铳的口径相当。 这形制其实就是明代的弗朗机,又称母子铳。这也是李智云从《武备志》上的描述和自己的臆想画出来的。 直接造弗朗机而不是红夷大炮,因为弗朗机的优点很明显。 它的优点是射程远、射速快、散热快、弹药恒定、准确度高。 它比红夷大炮更好用,不必用一次还得等到炮内冷却后才能装填火药。母子铳因为子铳是单独提前备药,它的效率更高,安全系数也高。 张鸦六看完以后,也根本就不会多问。只要有图纸尺寸,他就埋头照做就是了。 “我看你现在人手还有点吃紧,我再拨给你五十人。另外在工场内再建一个炉子,你看是否忙得过来?” 李智云是以商量的口吻在说。 张鸦六清了清沙哑的声音,点点头:“云将军尽管放心,我们跟铁打交道的人,都是铁打的。” 李智云满意的点点头。 他需要张鸦六超负荷的运转起来,因为时不我待。 李智云此次回司竹山寨,他就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把自己人马的装备提升一个档次,并把黑火药弄出来。 另外让自己设想的“霹雳炮”能尽快的造出一个雏形,并开始进入试验阶段。 因为关中即将迎来嬗变。 各路人马大军进入关中后,自己的实力会最终决定自己以后的地位。 李智云首先想的倒不是地位,他想的是不能让任何力量能够威胁到他。 李渊和李世民如果都不可能完全的站在自己这一边,而自己也不会跟李建成和李元吉站一起,那么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实力了。 攻打扈县只是牛刀小试,那也就只是一次小型的攻防战而已,根本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说司竹山寨人马的战力已经趋于成熟。 李渊的回信和李世民的沉默,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你可以利用任何人,但是首先你得自己强大,并有足够回旋的余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李智云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所裹挟。所以,他断然离开了扈县。不论李神通他们准备干什么,准备往何处去,他都得走。 给张鸦六布置完毕后,李智云又带着清平道人准备在山寨另外造一个工场。 这一处工场就是用于生产火药的。 工场内要修建硝池、硫磺池、蒸馏用的炉灶……等等。 李智云还是让清平先从小剂量的尝试开始。 清平进入角色也很快,因为这个叫黑火药的东西很神秘,他非常希望从他手里看到这个奇迹的诞生。 李智云的信誓旦旦也绝不是虚妄的。 清平知道这种东西李智云不仅是见过,而且,他那么笃定会成功,已经让自己信心满满。 李智云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清平的火药炼制。 而一开始,不是硝石的纯度不好,就是硫获得的时间太长,所以,迟迟没有走到能够验证的那一步。 六十、选边站 忙活了几天,这一日,李智云踯躅的出现在李秀林的小院门口。 他探头探脑、满脸笑意,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让李秀林看见后忍俊不已。 “好久没看你有点轻松的样子了……”李秀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整理他头上戴的襆头。 顺带着手指划过他的面颊。 “你瘦了好多!” 那种姐姐对弟弟的心疼溢于言表。 这种感觉,李智云非常的享受也非常的珍视。 “还是我姐疼我,”李智云感慨道,“连惠通姐每天跟着我,都比不上听姐说这么一句话。” 高惠通在他的身后,挂着淡淡的微笑,嘴里咕哝了一句:“我怎么能跟秀林姐比,你不是戏耍我吗?” 其实,李智云的话在她听来也很令她受用。 “你们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女人……我真是幸运啊。”李智云一副心情大爽,人生快意如此的模样。 他径直坐在了院子的石凳子上,抬头望着清白天空一弯不显眼的皎月。 脸上似有清风徐来,自顾自的陶醉着。 又轻吟了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对高惠通说道:“让人弄点酒菜来,我要在姐这儿好好喝两杯。今儿我们要好好的畅怀一饮,不醉不归也行。” 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番豪情天纵,兴奋至极的样子,不要说李秀林摸不着头脑,就连每天跟着他的高惠通都没见过。 高惠通就去门口叫亲随备酒菜。 李秀林故意端着自己,问他道:“你是不是有啥事要求我?” “你看你这妇人之见?我就不能跟你一个院子喝喝酒聊聊天了?” “你的聊聊天在我听来,怎么就像是草蛇灰线,伏笔千里……” “姐,你真能想象。我也就是看这清风明月夜,想要跟你唠唠知心话而已。” 李秀林心里虽然很高兴他这么说,但是总觉得他是有什么话跟自己讲。 “好吧……这时辰也才酉时,哪里来的清风明月夜。” “等等不就是了吗……” 两人坐下,李智云让高惠通也陪坐一边。高惠通还犹豫了一下,后来,李秀林示意过后她才坐了下来。 “怎么样?这几天累坏了吧?”李秀林先关切的问候道。 “不累,为了乌云铁骑,我一点都不累。”李智云说到自己的乌云铁骑,兴致就很高。 “你一心为了打造自己的铁骑,将来要是爹把这支队伍收走了或是给其他人怎么办?” 李智云顿了一下,“谁敢要我的乌云铁骑,我就跟谁翻脸!” 李智云的话生硬无比。 而李秀林的反应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好像她已经预料到了李智云会这么说。 “你放心,我会让爹打消这些念头的。” “就是,我姐最懂我,也最能帮我。” 李智云端起酒杯:“有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先敬姐一杯。” 李秀林喝了这杯酒后,看上去兴致并不高,好像还有什么欲言又止的话。 “姐是不是想姐夫了?” 李智云故意逗她,像是随口胡诌了一句。 “想,怎么不想!”李秀林很大方的承认道,而且眼里亮晶晶的,脸上洋溢起一种温情。 “我姐夫说不定过两天就到了呢。” “你怎么知道?”李秀林很惊讶的看着他,因为李智云轻描淡写的说得如此肯定。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其中也包括这一件。” 李秀林却没有因为他口气戏谑而消除心里的讶然,因为她一再发现,自己的弟弟经常会有这种很神奇的预言功能。 “他真的会来司竹镇……你已经相信啦?”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瞪大的眼睛,他预感到自己对这个消息的预知能力,并没有让李秀林多欣喜,反而是给了她惊吓。 难道她已经知道柴绍回来司竹山寨了? “我昨儿才收到他的信……推算起来,他应该也快到山寨了。你推算得很准,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李秀林微笑着,说出了这个消息。 高惠通在一边惊呼道:“柴公子真的要来?” 李秀林抿嘴点点头,“他单独一个人,带了些人马过来,并不多。他就是专门来我们山寨与我们汇合的。” 此刻李智云的脑子转得很快,他把李秀林前后的反应过了一遍,发现柴绍这次来一定不只是来汇合这么简单。 不然,李秀林不会昨天收到信件时,就不与自己通报。一定是信件的内容有不适合跟自己说的内容。 这内容当然不是什么夫妻间难以启齿的事,而是李秀林认为无法说,甚或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难道,柴绍是准备来接手我的乌云铁骑? 李渊是真看不起我啊。 “我还说自己瞎猜的事,想让姐高兴高兴呢,原来姐是早知道了。姐夫真的要来了。” “我们夫妻一别也差不多两个月了,他这人,当初留我在家时就不放心,知道我落脚在关中,得着机会就跟爹说要来汇合我。” “等姐夫来了,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当初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老家呢?” “你别乱说他。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爹会不会真的起事,要是都走了,会乱了全家的方寸。” “哎!”李智云长叹一声,对高惠通说道:“看到没有,我姐夫要来了,我这个弟弟就没人维护了。” “我还巴心巴肠的准备替你说话呢,反过来,还被你给数落了。” 李秀林道:“别瞎说,你姐夫再好,也是他疼我。你再不好,也是我疼你。” 李智云笑道:“这话我爱听。”他很爽气的干掉杯里的酒,让高惠通给自己满上,又干掉了两杯。 李秀林皱眉道:“你喝那么急干什么?” 李智云舌头故意打着滚,说道:“姐你记好了……我曾经给你说过……若是我得了天下……我就让你做女皇……你封我一个什么官……都行。” 李秀林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你看你喝点酒就开始胡说了……” “我可没胡说……我们曾经说过这事……你说你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我当然是站你这一边……不站你这边我还站在哪一边?” 李智云指着高惠通,“你听见没有……点头!对了!你也听见了。我姐可说了,她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 六十一、谁都不好使 看着李智云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李秀林要高惠通把李智云架走。 李智云被弄走后,她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 她神色黯然的看着空寂的院子,心里平添了一丝忧伤。 柴绍的信里的确正如李智云猜想的那样,他就是奉命到司竹山寨来收编这支义军的。 李渊封柴绍为镇远将军,带了五百骑兵已经沿秦岭北麓而来。 李渊之所以没有封李智云任何官衔,就是想着自己要派人接手这支义军。 五弟在爹的心目中,似乎没有什么份量,难怪他会时不时的那么苦闷。 这是李秀林对李智云的体谅。 李秀林望着夜空叹息一声。 他夫君柴绍此次到司竹山寨来,一定会失望的。 她太了解李智云对乌云铁骑所倾注的心血了。而且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把自己一手缔造的虎狼之师拱手送人。 李秀林一方面希望见到久未谋面的夫君,另一方面心里又不希望他出现在司竹山寨。 虽然依柴绍的脾气性格,他可能不会与李智云起什么冲突,但是,以后夫君违命之举,一定会使他在自己爹的心目中,大打折扣。 这真是李秀林苦恼的地方。 哪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人,她站在哪一边都是不合适的。 刚才李智云逼问时,李秀林有那么一瞬打定了主意,她会站在李智云这一边,让司竹山寨的这支人马仍在李智云的手里。 而李智云离开后,她心里又升腾起了对柴绍和李渊的辩白。 “五弟那么小,他这个年龄其实更应该去多读读书,而不是跟着爹他们打打杀杀的,打天下哪有那么容易……这支人马说不定终将害了他,他还不如趁早给了我夫君,远离这些是非……” “爹深谋远虑,让五弟远离沙场,也一定是为了五弟好……” “五弟虽然再辛苦,我们也是一家人,这支人马在谁的麾下又不是李家的队伍呢!” …… 李秀林在一种患得患失的遐想里辛苦的想着。 翌日,李智云一大早起来,就精神抖擞的去了张鸦六的工场。而且,他叫人把几坛好酒也弄到了工场里。 那些酒坛一摆开,面前还有一摞的酒碗。工匠们眼睛都直了。 李智云就让高惠通在一边给张鸦六和工匠们筛酒。 张鸦六他们虽然忙得不可开交,而喝一碗酒的功夫还是有的。 尤其是高小姐那白生生的芊芊玉指端着酒递过来,工匠们心里只觉得麻酥酥的,只管把酒端上,一仰脖颈,把烈火倒进自己的喉管。 李智云在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没多一会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脱掉青衫至腰间,随意的捆扎了一下。走到一个炉灶面前,非要拿过一个在铁毡前工匠手里的铁锤。 工匠看他兴致很高,只得让他。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张鸦六的工场内欢快的响起。工匠们比往日更不惜力,也跟欢快,甚至嘴里的脏话都不避讳将军。 李智云也跟着他们一起互骂,比着谁说出的话更能抖起精神,比着谁的话更下三滥。 高惠通在一边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而李智云一个人在这群汉子中间,却是如鱼得水一样,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一身遒劲的肌肉,随着挥动的铁锤,泛着油润的光泽。它们比起那些工匠也毫不逊色。 工场内,汗水、脏话、臭味……弥漫着一种欢乐气氛。 到晌午时,一个亲随跑进工场四处找自己的云将军,工匠们故意逗他,说将军就在这里,自己找。 亲随找了几圈愣是没找到,好不容易找到躲起来的高惠通,高惠通才带他人找到了。 亲随看着面前这汉子,差一点都吓傻了。 自己的将军这是怎么啦? “啥事?”李智云接过高惠通递过来的白汗巾,一把就擦出了一片脏污。而他的脸上还是汗津津的。 “晋阳的柴公子到了。” 李智云没吭声,他继续擦着汗水,擦了脸上又擦自己的咯吱窝,擦自己的胸脯。 直到那白汗巾已经完全变得黑乎乎的。 “嗯,你告诉左右统领和长史,我马上就来。” 李智云还是不想怠慢柴绍,毕竟柴绍是李秀林的夫君,而且他跟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亲随走后,李智云穿好衣服,又招呼了张鸦六几句才离开了工场。 他还没走进白虎议事厅。就远远的看到了演武场上柴绍带的一大队的骑兵,得有好几百人。 看来自己猜想得没错,柴绍绝不是来探亲的,他是来准备接手义军的。 “他们想要统率我的人,那只能是做梦。” 李智云在低眉颔首间,就再次在心里确定了这一信念。 他大步走进白虎议事厅。 就见李秀林和何潘仁、马三宝他们已经都在。这些人的脸上还洋溢着见到了亲人的热情。 李智云不卑不亢的样子走了进去,眼如聚光灯一样扫描着每一个人。 柴绍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岁出头而已。 但是这家伙长得是真帅,还气质绝佳。一看就是官二代加富二代出品的人物。而且人看上去是又好看又中用,身材健硕,头脑很精明的样子。 看到李智云后,他非常的懂礼貌就站了起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姐夫,是晋阳派来的,就提前预设好了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 李智云一揖,说道:“二哥终于来了,我与姐都不知盼了好久。” 柴绍在柴家也是老二,李智云觉得称呼二哥显得更亲热。 柴绍忙回礼道:“五弟别来无恙,我也有好多年没见到五弟了,想不到五弟出落得如此神武。” 李智云然后请他落座,自己就坐到上首位置。 而柴绍的目光几乎就没离开过他。 一是多年没见,这少年个子窜得快,想不到会如此英武;二是,李智云一改往日留下的稚气样子,一副老成持重的作派,让柴绍忍不住要多看看,心里也在重新琢磨着。 六十二、我有点生气 李智云坐下后扫了柴绍一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活像一个真正的当家人。 “五弟真是了不起啊。山寨兵强马壮,墙高垒深,在关中应该是也是数得着的精锐义军了。” 李智云扯开脸上的笑纹,“二哥见多识广,说话也很有分寸。你把我山寨的人马与晋阳之师比比看,如何?” 柴绍一愣,心里暗忖,这个五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几千人马就要跟十多万人马比,比什么? 连一边的何潘仁和马三宝都惊愕了一瞬。好在他们跟李智云也比较熟悉了,对他爆出这种话也不奇怪,反而都盯着柴绍,看他怎么说这个比较话题。 “如果说司竹山寨的人马如虎狼之师,那晋阳之师就是王者之师……” “怎么讲?” “所有的虎狼之师都是王者之师的天下兵马。” 柴绍气定神闲,借机把自己来山寨的目的表露出来。 “哈哈哈!”李智云爽朗一笑,他觉得柴绍能借题发挥,一开始就准备力压自己一头,还算是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对手。 “二哥此来就是为了统领我山寨人马的吧?”李智云直截了当,也不拐弯抹角。 他说这话时,嘴角的微笑竟慢慢的变成了一抹冷笑。 何潘仁和马三宝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云将军今儿说话一来就这么冲。 完全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啊。 而且,柴公子还是李秀林的夫君,说话这么直接,是真不给谁面子啊。 云将军现在恐怕是急眼了。也难怪,因为别人要动他的人马,那就是要他的命。 李秀林不等柴绍开口说话,在一边忙道:“五弟,你二哥这一路鞍马劳顿,人困马乏,还是让他先去歇息,等……” “姐你别打岔,我二哥正说正事,哪有先去搂老婆的道理。” 他一句话就把李秀林弄了一个大红脸。 柴绍脸皮也不算厚,听到这话脸上微红。 李智云当面抢白李秀林,从气势上直接就准备要碾压他。 “五弟这么急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五弟好了。” 柴绍不慌不忙的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封信函,然后朝高惠通示意,让她递给李智云。 高惠通拿过信后,李智云没有去接信。 他目光冷峻,冷冰冰的说道:“这信看不看都无所谓,二哥有话直接说吧。” “五弟,这是爹给你的信,你还是看看再说……” “我爹?他的话出尔反尔,我不想看。我现在有点生他的气,看了信只会越加的生气。”李智云的口气充满了对李渊的不满和一个叛逆者的愤怒。 “五弟……”李秀林在一边呵斥了一声,她想责备他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 柴绍尴尬的僵住了脸上的笑容。 李智云的对自己的到来,看来不仅是不欢迎,甚至他的反应比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自己那个老丈人也真是只老狐狸啊,别的人不派来司竹山寨,专门让我们夫妇俩来唱这一出红脸白脸的戏。 沉默了一会,柴绍还是忍不住了。 “五弟若不愿看信,我就把我此行的大意讲给你听。” 李智云一脸的不屑,那表情,就是准备上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戏码。 “自晋阳起兵以来,晋阳之师从三万余人,一路收服各路义军和府县降军,已经总计有十余万人。现正准备转战关中,而关内外的隋军约计有三十多万。我晋阳之师若不靠关中义军,则难以有决战的必胜把握,所以……” 李智云哈哈哈又笑了起来,打断了柴绍的话。 “二哥给我算这些,不外乎就是要我顾大体识大局。可是,你算得也是漏洞百出啊。” 柴绍板正着脸,“五弟这话怎么讲?” “我说你算得不准。你说关内外隋军三十多万,就很模糊。我给你算算,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关中之地的隋军除了各府县的之外,旧长安和大兴城一共有约十万之众。在关外山东之地,也就屈突通有五万之众而已,哪里来的三十多万?而关中的义军则有近十万人,晋阳之师若是进入关中,还可以裹挟关中归顺的各府县隋军七八万之众。到关中立足时,晋阳之师就有三十多万人。而我这三四千人算什么,你们都看得上?” “五弟不能这样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爹不外乎就是觉得我人小不堪重用,人马在他手里,才能叫人马。可他并没有来司竹山寨看过,怎么知道我的人马就不像样呢?” “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关中义军都得惟命是从,不能各自为战。” 李智云微笑点头,似别有深意。 “二哥其实话说得这么温和,我很感动。”李智云真诚的说道,他是打心眼里觉得柴绍从到山寨后就没有为难自己。也没有跟自己拿腔拿调的说话。 柴绍可能也看出来了李秀林的左右为难,明白这事不仅棘手还烫手,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对待自己。 那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二哥今天你要是拿爹的信也好,军令也好来压我,我也可以明的跟你说,这支队伍交给你你也带不动。” 柴绍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自小就跟他爹钜鹿郡公在一起,跟李家这些子弟一样,都是关陇士族和军阀的后代,根本就不信有带不动的士卒。 李智云的话他必须嗤笑,这种话就是毫无自知之明。 任何军队,只要是立了军纪,树了军威,哪有带不动的! 他一侧目,就看到了自己夫人的脸色。 而李秀林的脸上却分明写着,李智云的话确实没错。 “五弟的人马难道是天兵天将?” 柴绍忍不住还是要揶揄一句。 “我的人马虽说不是天兵天将,但绝对是独树一帜。别看他们以前是山贼出身,而如今早已大不一样。你们那一套治军之术,在他们身上一点用都没有。” 柴绍看着李智云那副自命不凡的欠揍表情,心里冷笑不已,也真的不服。 六十三、独步天下 李智云看柴绍满脸的不服气,望了望外面说道:“二哥既然来了,不管你这个来者,善与不善,我们还是要给二哥接风的……来人,让人给安排晌午的饭食。” 柴绍见李智云缓和了一下气氛,自己当然就借坡下驴,客随主便,先把争执搁一搁。 李智云吩咐亲随,“新来了几百号客人,你让食堂多备一些晌午的饭菜,不要冷落了二哥的这些士卒。” 李智云吩咐完就请柴绍往外走。 柴绍起身就跟在李智云的身后出了白虎议事厅。 他心里好奇,就拉了李秀林的衣袖一下,然后小声问道:“你们山寨晌午也有饭食?五弟连饭食这种小事都要亲自安排?” 李秀林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她是在生闷气,还是责怪他不该来山寨,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柴绍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就惹着夫人了! 他又伸手偷偷去拉了一下李秀林的衣袖。 “夫人,我在问你话呢……” 还不待李秀林开口,走在头里的李智云说道:“二哥边走边随便看看吧,我也顺带让你参观参观山寨。你看了,就会发现山寨奇怪的地方还多着呢。我的乌云铁骑,当世无双,它只属于我啊!” 柴绍没有接话,只是睁大眼睛四处睃看。他对李智云一提到乌云铁骑就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他们先去看了做弓箭、床弩的工场。 柴绍仔细的看着工场的格局,那些做出来的弓箭。 他是真心想要领略一下李智云嘴里的乌云铁骑,到底如何厉害。这些兵器就是其中一个可看之点。 工场内井然有序,每个流程都很恰如其分。 当他看到床弩时,第一眼就讶异得不得了。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玩意。 看上去倒是一个超大号的弓弩,但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拿起一枝踏橛箭,“这玩意比弓箭如何?” 李智云笑道:“姐是我神臂弓营的左统领,她可以给你说说。” 李秀林只好开口说道:“单论威力,比弓箭能强五倍。你手里的踏橛箭,正是前几日我们攻下扈县时,用了此物。” 柴绍脑子很灵,他一下子就从踏橛箭的名字上联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这玩意还可以踩踏用?那它叫什么?” “弩床、床弩都可,它不光是比一般的弓弩更大更有威力,还可以连发。” 柴绍赞叹一声后,道:“五弟果然动了不少脑子,这些东西别说前朝没见过,当世也从没见过。这冷不丁的射出来,可比攻城用的抛石机好用啊。” 李智云哈哈一笑,又领着他去看自己的五级大水车。 眼见着,溪水缓缓流动下,推动着巨大的水车转动,然后水流被提升到一个新的梯次…… 下一个梯次又是一个大水车,再下一级又是一个大水车……就这么一级一级将水提升到最高处,然后汇集成新的动力。 柴绍眼望着竹林里最后那架巨大的水车,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 他心里倒是暗自好笑,说道:“五弟还弄了不少司农灌溉用的水具,莫不是准备在这个地方扎根,好好弄出一副田园风光来。” 李智云笑了笑,他没有解释。 能眼睛看到的事情就以眼见为实好了。 他们看完大水车就循着最后竹林那架巨大的水车走,不一会就转到了张鸦六的冶炼工场。 柴绍也懂兵器的打造,知道一支大军总是有不少工匠。 但是,司竹山寨这种几千人规模的军队,居然工匠就有一两百人。 这太令人称奇了。 他看着那两座高约七八米的炼铁炉,还有各种炉灶,巨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让炉灶喷射着烈焰,的确是被震撼住了。 张鸦六他们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但是看到李智云来了后,工匠们都纷纷与他打招呼。 “云将军!” “云将军好啊!” “云将军什么时候来喝酒啊……” …… 李智云很随和的颔首致意,时不时还跟工匠们说几句俏皮话。 柴绍在一边看着,心里却在摇头质疑。 “将校无威,怎么带兵?” 不过这工场的规模,的确让柴绍很惊叹。而且,好多地方柴绍也看不懂。整个工场的冶炼和铸造工艺看上去比其他的复杂太多了。 这也许就是李智云说的乌云铁骑的过人之处? 这不像是造兵器,倒像是卖兵器啊? 而当李智云走到那尊黑乎乎,长约七尺的“霹雳炮”跟前时,李智云禁不住惊喜的招呼来张鸦六。 张鸦六忙上前禀报道:“回将军,霹雳炮已造好了这个母铳,子铳部分已经铸造了两个,还未完全完工……” 李智云摆摆手,“很好了!很好了!这玩意就是我想要的。我都有些等不及想试一试了……可惜啊,也不知我的大药师那边能不能把黑火药拿出手……”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说着,眼睛里闪闪发亮,兴奋的围着“霹雳炮”转个不停,像是要把它刻进自己的眼窝里。 别说柴绍看不明白他兴奋的点在哪里,就连何潘仁和李秀林、马三宝他们也不明白这个“霹雳炮”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但他们总还是知道,这又是自己的主帅弄出的新东西。这东西可能跟床弩一样,又是什么大杀器。 “你们知道这霹雳炮多厉害吗?”李智云看着面前这些人迷惑的眼神,掩饰不住内心的躁动。 “这东西……可以夺得天下。”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给镇住了。包括张鸦六,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因为脑子里就没有任何火器时代的概念。 “你们不相信?” “这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没有见识过它的威力。” “当然,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它的威力……” “它可以改写历史,让一个民族独步天下……” 李智云激动得还伸手抱了抱张鸦六,弄得张鸦六僵在那儿,不明究里。 其他几人只是莫名的点着头,心里倒是真想见识见识它到底多厉害。 “走吧,一会我们去看看我的大药师,就知道他弄的黑火药进展怎么样了?” 柴绍此时倒是冷静,他对什么“霹雳炮”没多大兴趣,倒是看着这么大一个工场,心里想看看这工场打造出的兵器究竟怎么样? 他指着工场旁边的仓库道:“五弟,能不能看看你们这兵器打造得如何?” 李智云大方道:“来来来,忘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这些神兵利器了……” 他拉着柴绍的手就往仓库走。 六十四、本是同根生 柴绍推门进入工场仓库的中间,脚就被钉住一样挪不动了。 他微张着嘴,眼睛定定的,看着幽暗的空间里那些兵器架上立挂着、泛着青光的铁器。 那些青光如飘浮的幽灵,在光线作用下,闪烁不定,摄人心魄。 “这都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柴绍喃喃自语的念叨着。 他的目光游离不定,眼睛无法固定在某一件兵器上。 因为这些兵器除了明光铠和横刀的形制外,马槊和陌刀的形制自己根本没见过。 而且,这些兵器铠甲所泛出的金属光泽也是柴绍从未见过的。柴绍对兵器是见多识广的人,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无论古代还是当世的兵器,他都能鉴定一二。 而这满屋子的铁器,都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任何一种铁器。这一点,柴绍可以肯定,所以他才觉得震撼。 他指着满屋乌青发亮的兵器,说道:“五弟的乌云铁骑,恐怕就是这样来的吧?” “嗯,二哥好眼力。没错,我的乌云铁骑的名称就是这样来的。所有的神兵利器在士卒手里,铠甲披挂下,就如滚滚乌云而来。是不是很贴切?” 李智云就喜欢看柴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随手拿起一把横刀,然后抽刀出鞘,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把刀柄递给柴绍道:“二哥看起来也是行家,慢慢品品我的横刀,看看够不够格跟晋阳之师的兵器比试比试。” 柴绍拿过刀,叠指一弹,侧耳细听,禁不住就叫了一声:“好刀啊!” 他又细细看了一遍刀身,说道:“这纹理我倒是见过,懂这种淬炼之术的铸剑师一定是一位名家……真是好刀啊!这口刀只怕名家也得花上一辈子才能锻造这么一口吧?” 李智云笑笑,食指扫过兵器架前面竖放着的那些横刀,说道:“这里每一口刀都一样,二哥你说我手下有多少铸剑名家?” 柴绍不信,因为他不是在口头上奉承李智云。这么好的钢材,如果是古法铸剑,不光费时费力而且还要看运气。 他嘿嘿一笑,自己去兵器架取了一柄横刀,然后抽刀出鞘……他又取了一柄,抽刀出鞘……再取一柄,抽刀出鞘…… 看到最后,柴绍心里暗自叹服,就只剩下点头了。 “五弟的工场一定是得了什么飞仙的铁石,或是世外铸剑名家。” 李智云哈哈一笑,柴绍的认知也就只能如此。超过其认知范围,就只能把这看成是神秘的东西、神秘的人所致。 李智云发现,柴绍的眼睛盯着那些陌刀和马槊,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横刀。 “二哥想要一柄横刀?” 柴绍呵呵尬笑两声,放下手里的横刀,“那怎么好意思。这都是五弟的宝贝,都是视若珍宝的东西,我怎么好随便讨要!” 李智云轻描淡写的说道:“横刀在我们这就是士卒的标配,乌云铁骑是每人一口横刀。” “每人一口横刀?那得几千口宝刀?” “当然。” 李智云拿起一件明光铠的背甲,然后扔给柴绍。柴绍忙接住,接住后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二哥看看这铠甲如何?” 柴绍在手里掂了掂,明显这铠甲的重量要轻得多,跟自己印象中的铁甲、玄甲出入很大。他仔细一看,它们在自己手里分明就是金属光泽啊。 “这甲是什么做的?”柴绍吃不准它是不是铁器,但脑子里又搜刮不出一个合适的东西来解释。虽然自己在这地方,一再显得见识短浅,但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心。 这弄不明白会成为一块心病的。 “二哥认为呢?” “我觉得是什么兽皮?但这么坚硬的兽皮还真没见过……究竟是什么?” “是铁器。” “铁器?不可能吧!”柴绍不是很相信李智云的解释。他闷头看着,这玩意一定是李智云在故弄玄虚。 “铁皮里面包裹了什么东西,是这样吗?”柴绍恍然一悟的样子,好像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李智云摇摇头,他把背甲拿过来放在一个木架子上,朝柴绍说道:“你用你的刀试一试就知道了,看看它是不是只有外面一层铁皮。” 柴绍几乎没有犹豫,就拔出自己腰间的横刀。 他这柄横刀当然不俗,就算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是顶级的刀剑。 他心想试试就试试。 他看着背甲,心里略一算计,自己是能够一刀斩断这种背甲的。于是右手一挽,刀锋闪过,他双手一个背劈迅疾斩下。 这一斩他用了自己五成的力量。 只听不算清脆的“崩”的一声。 柴绍心知不好,自己根本就没斩断这块背甲。 众人也都好奇,伸头去看完整的背甲。背甲上除了有一道淡淡的横刀留下的印迹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柴绍再看自己的横刀,整个刀身已经出现了异样。 斩下受力的刀刃部分在冲击下,其刀背已经变形扭曲。 这就是钢材硬度和柔韧性比例拿捏不好的原因。 柴绍脸上一红,手里提着横刀,一脸的尴尬。因为,横刀变形后根本无法插入刀鞘内。 李智云笑道:“看来二哥是真的想要我乌云铁骑的一口横刀啊!我赔你一口刀。” 说着随手拿起一柄横刀就扔给了柴绍。 柴绍手里的残刀顿时就不香了。 他把手里的残刀放下,然后拔刀在手,看着那乌青刀身上纤云流转,心里只剩下高兴了。 他还是说道:“那就多谢五弟了。” 看着看着,他突发奇想,“也不知此刀究竟如何,我倒想用此刀再跟这片甲比试一下。” 一边的张鸦六急叫道:“将军不可!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智云在一边禁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 “还是张师傅说得好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宝刀与宝甲本是一家人,若是非要拼个输赢,必有一伤。” 柴绍嘿嘿一笑,“我就是随意说说,怎么舍得干那种事。我跟五弟也是一家人,我们不能干这种同室操戈的事。” 六十五、席地而食 出了工场,有亲随来禀报说晌午的饭食已经好了。 “走吧,我们先用膳,用膳后再让二哥去个好地方看看。” “那敢情好。”柴绍转了这么一圈,已经对司竹山寨有了刮目相看的念头了。 他心里也在感慨,李智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学的本事,或是请到了大能高人,能把山寨弄得如此有声有色。 甚至可以说匪夷所思。 其他都还罢了,他心目中还对张鸦六工场里的铁器心存疑窦,出来后,他的好奇心并没有消退。 表面上看,人家这工场不仅人多,而且炉子高大,还有专门的水车大风箱,这一定是高人指点所得。 他于是问李智云道:“五弟的工场用的是什么铁啊?是不是你得了什么飞仙铁石?” 李智云知道他说的“飞仙铁石”指的是陨石。 “飞仙铁石那玩意哪有那么好得到,得到了又哪有运气得到一块好的,是不是?二哥难道不觉得,我的工场能出这么多宝刀宝甲,是因为人的因素吗?” “你得了一位高人大能?” “不,是我本人得到了一位仙人的指点。” 本来柴绍还挺认真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咧嘴一笑,“五弟现在会开玩笑了,跟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我不开玩笑。我说出来恐怕没几个人信。我今日还真就给你们揭个底,我在山寨弄的这些东西,都是得了一位仙人指点我的。” 他话音一落,何潘仁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 他们不是不信,而是很讶异。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云将军时,就一眼看出了将军的不凡,隐约还有仙气缭绕,原来真的是如有神助。”马三宝突然在一边夸张的嚷道。 “我去乡间招募士卒,说来也奇怪。这些士卒偏要跟我走,说是要去乌云铁骑……那个时候我们山寨的义军还没叫这个名呢。攻打扈县时,弟兄们个个奋勇争先,好多人都说差一点自己就死在城头上了,也就是一刹那间看到了仙气萦绕……乌云铁骑沾了这些仙气,原来都是云将军带来的。” 何潘仁好像懂了什么,也附和道:“这么一说,我现在回想起当初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来,还真就觉得神奇得不得了。我们山寨人马必得云将军统率才行啊。” 李智云看两人卖力表演着,原本想要说的话隐忍了下来。他心里知道,这两人是借机表达山寨离不得他。 他们心里可能也认为,自己扯的仙人之说,不过是为了不使柴绍染指山寨人马。 李秀林在一边轻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柴绍听到这些话脸色变沉,知道自己此行恐怕将难以收场。 眼见着,一行人就回到演武场这边。 此时所有士卒,除了山寨收留的一些老弱妇孺外,全都在演武场这块场地上吃饭。 十人一伍围一圈,而除了那些伍长外,百夫长、校尉等这些低级军官也在演武场内吃饭。 柴绍点头看着,心里还是在犯着嘀咕。 平时无战事,司竹山寨都居然晌午开饭,这算是很奢侈的讲究了。在晋阳,军队要是休整下来,一天也就两顿饭。 而这些士卒和将校都吃在一起,更是令他开眼。 他也说不出这好还是不好,但是看那些士卒脸上露出的表情,对山寨的那种归属感,还是令人动容。 这些士卒跟自己所看到的士卒的确不一样。 他们个个都像是亲兵、亲随。 而李智云则把柴绍请到演武场中间的位置。 只见泥土地上,摆放着两个大瓦盆。 其中一个瓦盆里放着白生生的蒸饼,另一个瓦盆内则是满满的一盆羊肉烩菜。 几个亲随在旁边站着。 李智云指了指地上说道:“来来来!二哥莫嫌弃,我们吃饭一向如此,都是官兵一致。” 说着他自己蹲了下去,然后有亲随递了筷子过来。 他这么一蹲,旁边的何潘仁和马三宝等人都很自然的蹲下了身子。 柴绍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这就是给我接风洗尘的饭食? 他们这是在喂猪吗? 李秀林知道他不习惯,就拉了他一下,说道:“在山寨里,若是平常吃饭,都是这样。你看你来了,我们还特别加了这么多的羊肉。” 李秀林这么一说,柴绍才知道这不是专门针对他的。李智云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吃饭。 柴绍尴尬的笑了笑,他是无法理解这叫什么作派。起码在兵书里是没有的。 他慢慢的就在李智云旁边也蹲了下来,有亲随把筷子递给了他。 李智云从瓦盆里取了一个蒸饼递给他,说道:“我们这儿吃的是管够,也是因为扈县这地界富庶,司竹镇的百姓也都愿意跟我们打交道。我们有时会卖一些竹木出去,所以,这伙食还不错。” 李智云一边说一边伸筷子到瓦盆里捞了一块羊肉,把羊肉放到柴绍手里的蒸饼上。 “来,尝尝我们新厨子的手艺……这厨子还是我从扈县请回来的。来来来!大家都来。” 柴绍敷衍的笑着,他眼里不是蒸饼和羊肉,全是瓦盆子下的黄泥土,真就觉得这吃饭堪比受刑。 他手拿着蒸饼迟迟不敢下咽,而等他看其他人时,别人却都吃得香喷喷的。 一看人家也是习惯了这种方式,只是自己不习惯而已。 柴绍勉强将蒸饼和羊肉吃了下去。 不过,这味道还算是不错。 他边吃就边打量着这奇怪的场景,这完全就不是一个讲究礼仪的场合,没有尊卑,没有尊席……就没有席,只有黄土。 而且自己的夫人也在这么一群糙汉子中间用膳,实在是大失风雅。他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居然在山寨被改造成了这个样子。 柴绍世家不是胡人,用餐还是很讲究的,也要循周礼。 柴绍闷头想着,不觉也吃了一半。 他脑子里突然觉得,这山寨的饮食其实不是不讲究,而是大讲究。 他为什么这样想?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史记》里一则吴起的故事。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原来我这个五弟真是吴起一样的人物。 同住同食,还帮士卒吸吮其疽,士卒能不成为亲兵亲随吗?能不为自己卖命吗? 自己是根本没看懂五弟啊! 六十六、黑火药 正吃饭时,李智云突然就不再理会柴绍。 他自己吃完后,也没多看柴绍一眼,而是起身形色匆匆的就离开了演武场。 其他几人互看一眼,也觉出了李智云的异样,忙都放下吃的起身紧跟着。 柴绍也是刚酝酿好自己的情绪,已经接受了蹲在黄土地上吃饭这件“非礼”的事,可没想到李智云突然起身撇下他走了。 咋回事?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柴绍忙把蒸饼塞进嘴里,起身也跟着追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看了看周围其他士卒吃的什么。 果然,今儿吃的都是羊肉烩菜配蒸饼。 同吃同住,这个五弟真做得出来啊。 也不知自己的老婆是不是这样…… 柴绍一想到“同吃同住”,就不仅打了个寒颤,紧追了上去。 追着李智云一行人就追到了竹林里的一个小山坡下。 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坡顶飘下来,隐约可以看到竹林山坡上有一个院子,还有新盖的一些竹屋和竹棚子。 那种味道令人恶心想吐,可李智云似乎毫无感觉,埋头就往上走,根本不理会什么气味。 一行人先后就上到了山坡顶,进了院子。 柴绍一看,这应该又是一个什么工场。 各种砖砌的池子、炼炉、炉灶、还有水池什么的,但自己也看不出这些做什么的,反正不是居家的地方。 而那些难闻的味道笼罩着整个院子,院子里也空无一人。 李智云站在院子空地大声喊道:“大药师!大药师!” 没有人回应。 李智云有责些怪的看了何潘仁和马三宝几眼,说道:“你们就没发现大药师没来吃饭吗?这里的人都在吃饭,我唯独就没见着大药师。你们眼里真是没把此人当个人物。也就今天我没来这院子看,人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何潘仁和马三宝忙说道:“云将军不急,我们找找看。” “会不会是掉到茅坑里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李智云懊恼道:“这家伙就是油盐不进,以后这院子随时都得派几个士卒站岗才行。” 他倒不担心清平道人会从山寨跑掉,他是真的担心清平道人出什么意外。 正在几人准备四处搜罗时,从一个厢房里出来一个满面抹了碳灰的大胖子。此人,只剩眼白和牙齿是干净的,已看不出五官是什么模样了。 他身穿道袍,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做的木臼,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李智云忙迎了过去,“大药师,你看你这饭也不吃,害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意外了。你以后要是不吃饭,也得让人把饭食送上来……以后,你们也听着,就大药师和张鸦六可以破这个例……” 何潘仁他们都赶忙答是。 说着,李智云还一副小心呵护的样子,双手准备去接那个木臼。 柴绍心想,五弟对这个大药师看来真不错,这又是一位什么高人?难道是在炼什么仙丹? 清平说道:“云将军不必破了军中的惯例,我也就是今日心里着急,不敢耽搁,忘了去吃饭而已……” “你是不是有什么进展了?药的纯度上来了?”李智云问着话,眼里放着光,他的眼睛是盯着那木臼就没移开过。 “我……感觉这应该是我提得最纯的一次。”清平的胖脸上溢开了笑意。 李智云深吸一口气,他很相信清平说的话。清平要是说他的感觉比较好,那就说明黑火药离最后定型就越来越近了。 “我知道怎么测试它这次是不是完美的……”说着,李智云就从木臼里用手指抓了一小撮黑火药出来,然后把他放在自己的另一个手心上。 清平看他这么做,脸色都吓变了。 “云将军不可如此,怎么能拿手掌来试,小的可担待不起!” 何潘仁和马三宝他们也知道,清平试的这个叫黑火药的东西,可是会燃烧的,而且燃烧起来比什么干柴烈火还厉害,一下子就能把石头烧得发白发黑。 “你们不懂,好的黑火药就是要用手掌来试。若是这黑火药纯度和配伍有差池,那才会烧到我的手。如果不用手掌,老是放在石头上试,也不知道究竟能好到一个什么程度。前两天我就跟你说过,你要是觉得行的时候,就我来试。” 李智云朝清平示意,“来吧!你来点……” 清平摇摇头,没敢动。 李智云道:“你放心点,我对你都那么放心,你还怕什么!” 清平说道:“贫道绝对相信自己这次配的纯度、比例,什么都可保证,也相信这是最好的一次。但是,若将军真要这么来试的话,就交给我来试,我不能让将军受这个苦。” 李智云拦住他,“你是我山寨的宝贝疙瘩,我还舍不得让你来试呢……要试也是我,或是总管和长史来试。” 他侧过头对何潘仁和马三宝道:“你们谁来代替我试?” 何潘仁和马三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正有一丝犹豫,李智云摆摆自己的一只手说道:“看到没有,他们都不敢,这事还是我来试。” 马三宝忙说道:“将军太小看我们了,我们也是能出生入死的将领,怎么就不敢了。”边说还便伸出手掌,作势要替换李智云。 何潘仁也急道,“将军这是在折煞我们呢,我们怎么就不敢了!” 柴绍看了半天热闹,不知他们说的什么玩意。 就凑过去道:“你们弄得生离死别的样子,究竟这什么丹药啊?” 李智云一看他凑过来了,就一把抓住他说道:“那就二哥来!” 李秀林忙说道:“你可别吓唬你二哥,他不懂这个。” 李智云白了她一眼,“你就不心痛你兄弟?我只是叫他来点这个火,没叫他把手伸出来。” 李秀林脸上一红,“谁在我心目都没你俩好,行了吧。” 柴绍不明究里,指着李智云手里的黑火药问道:“五弟,这究竟是什么?” “这叫黑火药,可以用来变幻出掌心雷。” “黑火药?” 六十七、手掌试药 李智云嘴里的新说词“掌心雷”,不光唬住了柴绍,连清平道人和何潘仁他们也被唬住了。 “二哥你拿火捻子来,朝我这手掌上一点,我可以让你们看看我手心里是怎么放出雷电的。” “不会烧坏你的手掌?” “你放心,这是个小法术,大法术还能让你见识什么叫晴天霹雳……你要不来点,我就自己点了。” 清平一边还想坚持自己来,李智云抬手瞪眼制止了他,让他闪一边去别说话。 柴绍也是好奇心作祟,心想既然真没什么事,那就试一试。 他接过清平递过来的火捻子,然后试探着要去点燃李智云手掌心的黑火药。 那火捻子伸出来,就像是把所有在场人的心脏给捏住了。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脑子都空白一片,眼睛定在火捻子上。 只见,火捻子甫一接触到黑火药。 “噗”的一声,声响不是很大。与此同时,一道白色泛红的火光一闪而过,一股白烟燃起后迅疾消散。 声响和火光都是一闪而逝。 除了李智云和清平两人的眼目是一瞬也不眨以外,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大家还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嘴里哎哟的叫了一声。 柴绍更是吓得手里的火捻子都掉了。 等大家回过神来,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吓人的。 而李智云也没有赶紧就去拍自己的手掌,他把手掌凑近自己眼前细看,只见手掌心除了有一点燃烧剩下的黑色炭末颗粒外,没有多余的焦化物质。 清平也忙伸过头去看,嘴里还连连问道:“没事吧!将军。没事吧……痛不痛?” 以他目测来看,这次爆燃是非常充分的。 但痛不痛才是此刻确定此次爆燃好不好的关键。他盯着李智云,惊愕得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的反应。 李智云咧开嘴,骂道:“爽死我了,真的一点都不痛!” 他突然一拍手掌,猛的抱住清平道人肥胖的身躯,一下子就将清平抱了起来。还大喜过望的叫道:“你厉害啊,成了!” “真的成了?” “成了!” 清平兴奋得双脚直想蹦跶,又脚不沾地,只得扭动肥胖的身躯兴奋的大叫道:“成了,我成了!黑火药成了!” 李智云不得不放开他,一把又搂住了旁边瞠目结舌的柴绍。 “二哥,我们成了!” “?” “黑火药成了!” 看着李智云和清平都是疯魔了的样子,何潘仁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 而柴绍被李智云基情四散的热情弄得有点狼狈不堪。 李智云放开了柴绍,拍了拍清平的肩膀,“大药师,恭喜你啊!” “应该恭喜将军,恭喜我们山寨终于炼出了此药。” 柴绍一边狐疑的问道:“我看也就是小小的一团火一样的东西闪过,没看出它多么厉害,这黑火药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 李智云没有责怪他不懂科技,不知科学这个名词。 “你看得的是小小的,当然不算厉害。但若是大大的呢?是不是就会很厉害!” “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李智云问清平道:“你这个配方的还有多少药,我也是急不可耐想要知道这大大的黑火药,能有多厉害。” “照这个比例,我还能配出两斤左右。” “那好,你马上配好药,我们今儿就试一试张鸦六师傅新铸的霹雳炮。” 他说完,突然转身又对何潘仁和李秀林吩咐道:“你们集合队伍,让山寨的士卒们都来开开眼,听听响动,让他们都知道我们山寨有多了不起。” 柴绍问道:“五弟要试的就是那个什么……可以……夺得天下的,霹雳炮?” 李智云点点头,“霹雳炮!天下第一炮!” 柴绍眼里,李智云此刻就是中了魔障一样。说什么话,都只有亢奋在。 他一会是要放掌心雷,一会是放雷电,结果就是一小团火光闪过,像是一个杂耍一样的喷火把戏而已…… 他心里在暗自摇头,根本不相信那玩意被夸大到能夺得天下的地步。若是一个响动一团火就能夺得天下,那还有那么多士卒干什么? 柴绍脑子里根本没有火器的概念,他是想不明白这件事的。 这一日,司竹山寨是最热闹的。 山寨的士卒们也都听说了,云将军要放“霹雳炮”给大家见识见识。 他们跟何潘仁和马三宝一样,都很相信自己的主帅,因为,主帅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而李智云此刻心里反而是忐忑的,他希望这第一次发炮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就行。哪怕就是只有一个响声就很令自己满意了。 因为,那座“霹雳炮”也是第一次被黑火药炸醒。 它们是不是经得住,会不会炸膛?会不会直接哑火?这都是未知的,也最令人担心的。 几乎山寨所有的人都来到了山寨外的这个山坳里,密密麻麻的人站满了山坳两边的山岗。 大家都翘首以待,准备欣赏这一旷世杰作。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干什么。但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是山寨外请来的那个道人炼出来的。 大家纷纷揣测,它可能是一种神秘的法术,足以移山填海,引起山崩地裂一样的法力。 没多久,就见七八个壮汉抬着“霹雳炮”到了山坳里。壮汉们看上去可不轻松,那黑乎乎的铁疙瘩看上去很冰冷,也很威严。 然后把它架在一个结实的木架上,李智云让人将炮口对准了对面的一个山岗。 这时,清平道人也把一桶黑火药调配好后提溜着来了。 李智云眼看着一切都到了位,众目睽睽之下,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从未有过的激动心情袭遍全身。 如果今日“霹雳炮”一旦打响,就意味着它具有了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地位。那自己的乌云铁骑将战力翻倍,甚至对对手实行降维打击。 李智云把张鸦六和清平叫到跟前,最后确认两件东西是不是可以待机而发。 霹雳炮的子母铳是否密封较好,黑火药调配时是否均匀,这么提溜着到了现场,是否需要重新搅拌…… 各个细节他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命人开始装填子铳…… 六十八、征服 子铳装入母铳之内…… 炮膛内放入弹丸……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停当。 李智云手里拿着火捻子走进四周堆满沙袋的掩体内。 他深吸一口气,彷如要把周围和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安,全都给吐纳掉。 屏息片刻。 然后,他伸出火捻子,点燃了霹雳炮上的引信。 他还痴痴的眼看着引信呲呲的燃了两秒钟,才醒悟了一样从掩体内撤了出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是,没有几个人能理解得了他为什么动作会如此凝重。旁人大多都是看个热闹。 李智云刻意让霹雳炮的引信没有放那么长,他就是无法忍受这个过程的煎熬。 他希望第一次,不管什么结果都来得猛烈一些。 在他退回到合适的位置时,刚来得及观察掩体内的大炮冒着呲呲响的轻烟。 就听“轰隆!”一声沉闷的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整个山坳都被震动了一下。竹林里竹木抖动了一下,眼见着黑唆嗦的炮口飞出弹丸的虚影,带着破空的啸声,飞向对面的山岗。 那颗黑色的弹丸“噼啪!”“噼啪!”打折了好多竹木,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对面山岗上。 李智云心里一阵狂喜。 “应该是成了……” 他赶忙跑往掩体。 他冲进掩体,只见掩体内烟雾弥漫中,霹雳炮岿然不动。 他所担心的炸膛没有发生,子铳和母铳都完好无损。 “《武备志》诚不欺我,自己的运气也是爆棚了。没想到,这第一次试验就成功了。” 李智云望着对面的山岗,齐刷刷被折断的竹木,这种近乎直线的轰击,弹丸的射程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已经很厉害了。 要知道,弗朗机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的明显,它最大的缺点就是因为母子铳的结构,极容易炸膛或是损坏子铳。 也因为结构原因,比较容易使爆炸气体泄漏,而使弹丸飞行无力。 而现在看来,张鸦六的手艺经受住了考验。 清平和张鸦六也随即钻进掩体内,看到面前的景象,两人也高兴不已,纷纷抱拳向李智云祝贺。 李智云高兴得不能自持。 他走出掩体后,看着山坳两边的士卒,大声嚷道:“今晚,山寨里加肉,每人再加二两烧酒!” 全场顿时欢呼起来。 在此之前,山寨的士卒们都被刚才的一幕震傻了。 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看到一门火炮的威力。这不需要人力,就能射出比抛石机还远的弹丸,而且威力惊人,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知道这玩意绝对厉害。虽然不能移山填海,天崩地裂,但也有惊天动地,摧古拉朽的威力。 看着自己的主帅脸上满是绽放开的笑意,士卒们内心里很高兴。回想起李智云说过的话,跟他一起打天下,人人可有食邑,立功者可加官进爵的话,士卒们更是觉得这些事都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李智云拍了拍呆愣着的柴绍,说道:“二哥觉得怎么样?我说的大药量具有大威力,是不是很厉害?。” 柴绍僵笑了一下,他已经被李智云彻底征服了。 自己能不能统率司竹山寨的人马,现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更想知道,李智云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或者说,李智云还有什么神奇的道法没有使出来。 “五弟,二哥服了。” “服了,真的服了?” “服了。二哥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 李智云打断他的想法,“不急,这事以后你留在山寨,我们两兄弟再慢慢细说。” 李秀林见李智云跟柴绍两人间,其中一个已经妥协下来,心里也很高兴。 这一夜,山寨热闹不已。 李智云也是彻底放飞了自我,真的喝醉了,而且还醉后笑看着柴绍,唱起了无人听得懂的《征服》…… 笑骂、打闹、戏谑…… 闹得不可开交,直到他自己都闹不动了,才被高惠通搀扶着歇息去了。 柴绍夫妇俩也意兴阑珊的回到自己的小院。 掌灯后,屏退了仆从,柴绍看着灯下自己娇艳的妻子,禁不住心神荡漾。 “夫人!” 柴绍坐在床沿,很轻柔的叫了一声。 说着就伸出双手很自然的就去揽住了李秀林的细腰。 李秀林用手扒开他的双手,扭身背对着他,说道:“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自己为啥来司竹山寨了?” “我……怎么会忘?我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儿吗?” 李秀林有些气恼,回身用手指朝他额头戳了一下,“跟你正经说话,你别东拉西扯。” “夫人!”柴绍拉着长声,像是要唤醒自己的夫人一样。 “我为什么要跟你正经!” 说着,他又涎着脸准备伸手去搂李秀林的腰。 李秀林以前跟柴绍相处,显然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她眼一瞪,说道:“你要正经说话就别动手动脚的……” “我不对夫人动手动脚,难道对其他女人动手动脚了不成!” 柴绍继续骚扰不断,还伸手要掏胳肢窝。 李秀林实在是气不过,就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夫人!” “好了,我好好说话,我都听你的。你问吧,我一定好好说话。” “我刚才就问你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司竹山寨干什么的?” “我干什么?不就是奉爹的令来接手山寨人马嘛。你也看到了,司竹山寨的人马我柴绍根本驾驭不了。” “你真就觉得自己驾驭不了山寨人马?” “的确是驾驭不了。” 柴绍心里叹了一声,他是真心被李智云所折服了。 “这一天里,五弟让我是又惊又喜,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带兵的人,也没见过谁能带出这样的士卒。姑且不论这些奇异之处,就是那些看得见的。五弟弄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兵器,简直就令人叹为观止,令人只有称道的份。” 柴绍一提起李智云,就边说边感叹。 “我真就怀疑,五弟他说自己得了仙人指点的话,是真的……要不然,我都怀疑这个五弟,还是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五弟。” 六十九、想得开就好 “那你怎么给爹交代?” 李秀林现在关心的是柴绍如何交差的事。 “我就准备留在山寨,我可没说我要回去交差了事。” “那你总要回爹的话,到时总是要跟爹交代的。” “放心,爹不会责怪我的……” “你这不是违命不遵吗?你怎么知道爹不会责怪你?” 柴绍似乎有十足的把握一样,说道:“五弟虽然是庶出,但毕竟也是爹的儿子。他拉出这么一支战力强悍的队伍,难道会责怪他?要说,论内外之别,我这个做女婿的才是外人。爹只是觉得五弟年纪小,不能独当一面,又觉得我夫人能干万分,所以才遣我来此。” “你真就觉得爹不怪你。” “他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五弟手下的那个总管和长史,还有那些工匠和铸剑师、道人,哪一个不服他。换了我来执掌山寨,我想还不用这些人给我脸色看,就是那些士卒我都可能招呼不动。” 李秀林轻叹一声,“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我就知道山寨的人,换了别人来根本不信。我也一直担心你,担心你弄不清状况,非要生硬的拿爹的令谕来压他……” “你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事。” “五弟这个人跟小时候比,变了很多。我刚开始也觉得他有些陌生,现在才慢慢的适应了一些。你若是留下来,五弟应该也很高兴。” “我看是你高兴吧……”说着,柴绍嬉笑着又要伸手。 “你慢一点……”这一次李秀林没有拒绝柴绍。 柴绍把李秀林搂在怀里,说道:“五弟高不高兴我都不管了,我只要我夫人高兴。我们都分别了两个多月了,说来小别胜新婚,今儿就是我的新婚夜啊!” “你猴急什么!”李秀林嗔怪道。 “你还没有说清楚,你留下来要准备跟五弟怎么说呢?” “还能怎么说?我想他不会撵我走吧。好歹,他小时候我没少带他上街买糖葫芦。他既使要撵我走,也得看看他姐的面子吧?” 李秀林点点头,“这倒是……五弟他虽然有时有点变化无常,但他是绝对怜惜我这个姐姐的。前一阵子,我受了箭伤,把他给吓得够呛。几乎天天都守在我院子外面……” “你怎么受了箭伤了?”柴绍一下子心痛起来,“让我看看……” “都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必须给我看看,我自己的夫人我能不心痛吗?” “好了好了,一会给你看。现在我给你说正事呢。” “说吧,还有什么正事?” 李秀林被他一打岔,就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什么了。 “你这么一说,我都忘了我想说什么了?” “反正就是说五弟呗。呃,哪个高惠通是你让她去伺候五弟的?” “嗯,惠通是个聪颖又很机警的女子。我一开始还以为五弟羸弱,日常也需要人照顾,所以让惠通就去做了五弟的丫头。看来她跟五弟相处得也的确不错。” 柴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高惠通在山寨都还好?” “都挺好的,她不是你从长安城捡回来的吗?你也不问问她,跟五弟在一起怎么样。” “五弟开心就行,高惠通毕竟是下人,我关心她干什么。” “你别说,惠通还真心的对五弟很好,我看五弟将来倒是可以娶了她。” “这些事你就被掺和了……”柴绍伸了一个懒腰,“我看五弟可不一般的少年人,没几个女子能俘获他。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说着柴绍吹灭了蜡烛。 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里,李秀林问道:“假如爹真的有一天把山寨人马收走了,谁能够代替五弟呢?” “也就只有二哥吧……”柴绍嘤嘤呜呜的答道。 …… 翌日,李智云头晕脑胀的起来,还是准备准时准点的往演武场和几个地方都看看。 他今天准备给清平交代一件很重要的事。 刚出门就遇上了柴绍和李秀林正好要进他的院子。 “二哥来啦?” 他也不招呼柴绍夫妇进院子坐。就站在门口,望着柴绍等他开腔。 “五弟,我可不是来辞行的。昨儿喝酒的时候你可答应我了,不得撵走我。” 李智云怔了一下,心里是想不起自己喝了酒说过什么话。 看来真是酒不护贤啊。 “我说过吗?” “你可别耍赖,你姐也听到的。” 李秀林点点头,“五弟你的确说过,他就是怕你赖账,所以一大早就要来找你重新让你确定。” “留下吧,我喜欢二哥这个人。也正好我山寨缺人手,有二哥辅佐我,那就更好了。”李智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我就知道五弟爽快。” 柴绍很高兴,“爹在我临走时,慎重的嘱咐我,到了山寨一定要照顾好五弟。我看以后得是五弟照顾我了。” “二哥此来可不是要我照顾的,你如果不能统率山寨人马,怎么跟爹交代?” “哈哈哈!五弟不用多想,爹看到我们亲密如此只有高兴的份,怎么舍得责怪我。” 李智云笑笑,“二哥想得开就好……” 三人就准备往演武场走。 一边走,柴绍一边问道:“听说五弟抓住的那名刺客一直不愿意吐口,能否带我去看看呢?” “正好,这事一直在我心里悬而未决,他们几个也想了不少的招,都没有撬开这家伙的嘴。二哥来了,也去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或者,说不定你当千牛备身时,有些特别的手段,能够把此人拿下。” 说着,他就领着柴绍先去山寨羁押人的牢房里。 到了牢房,就见那名刺客手脚被绑缚着,还是一身带血污的肮脏的绿衣,坐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就如扎的一个稻草人一样了无生气。 如蓬蒿一样的乱发披散着,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看见他的嘴里依旧含着竹管。 “用过刑吗?” 柴绍冷眼看着刺客问道。 “马三宝什么都用过。这家伙就是一个死士,一心求死,拒不开口。” “开门我进去看看……我倒要见识见识,是谁要刺杀我夫人。” 七十、密语刺客 柴绍迈进牢房,而李智云和李秀林他们就掩鼻站在牢房外面。 牢房内散发着各种令人窒息的臭味,实在是让人无法久呆。 而柴绍却似乎浑然不觉。 自己的夫人被人刺杀,现在也可说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柴绍走进牢笼的动静不小,而那名刺客依旧是一动不动,如入定的老僧。 柴绍站在刺客的面前,默然打量了片刻,然后蹲下身。突然语调很轻的说道:“青子落叶?” “拉挂立子?” “签主饲头?” 他连说了三句话后,就盯着刺客不再开口。 李智云心想,自己一句都听不懂。柴绍这说的是什么地方方言,还是什么外族语言?应该是黑话吧? 他这个千牛备身出身的家伙,居然连江湖黑话都会说。 李智云回头准备问高惠通,豁然回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高惠通,眼神里有一丝惊恐一闪而过。 “你怎么啦?还吓住了?” 高惠通笑笑,“没什么……我听柴公子说黑话,还说得这么溜……” “很惊讶是吧?” 高惠通点点头,“嗯……” “你也能听懂?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高惠通略显迟疑,“我知道这种黑话,但是我听不懂。它跟我们刀人的黑话不一样。” “你就说你们不是一个体系的,是吧?” 高惠通摇摇头,不明白李智云说的体系是什么意思。 李智云回头去看柴绍。 此时的柴绍背影已经遮挡住了他与他前面的刺客,而他嘴里叽里呱啦的正说个不停,比刚才那种句式复杂多了。 而奇怪的是,刺客也终于开了口。不过他开口说的话,也叽里呱啦的全是黑话。 李智云问高惠通:“你真的一句都听不懂?” 高惠通蹙眉摇头,“听不懂。” 李秀林一边道:“惠通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胡话?你呆会问你二哥就知道了。” “我二哥还真是神奇,连江湖黑话都能说得这么溜。” 正说着,突然柴绍站起了身拔出了腰间的横刀。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他挥刀砍了过去。 一颗人头随着刀锋滚落在地。 他在干什么?他把刺客杀了? 李智云下意识的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知道无法阻止,但还是边说边就冲了进去。 冲进去后,就只见刺客的残躯还坐立着,脖颈的血如泉水一样。 那颗人头滚落在地时还是睁着眼,现在也已经闭上了。 “你干什么?”李智云推搡了一把柴绍。 柴绍把横刀插入刀鞘中,平静的说道:“五弟的刀真的是很快……” 李智云有点气恼,指着尸身,斥道:“你别说刀,我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该杀,这家伙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了。”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说他就没用处了?” “我跟他说的是一种江湖密语,你们应该听不懂。这种人很难对付,我就想试一试用密语聊,因为我怀疑他就是我知道的那类人。只要我开口说密语,他如是同道就一定会说几句话。开始,我也不知道这家伙会开口,但他确实开口了……” “他究竟说的啥?” “他说……他说我夫人该死。只是他失手了,算我夫人命好。可暂保三五年之内没人来杀她,但三五年后还会有人来杀她。” “他们的组织这么讲究?杀不了就三五年再杀一次?” “他就是这么说的,”柴绍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站在牢笼外的李秀林,“不知他是故意唬我,还是信口胡说。” “他幕后的主使是谁?” “他不会说的。说这种江湖密语的人,他们都是死士,你们关他再久都没用的。而且,他们活着还可能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传递密语给自己的同伙。” 李智云觉得柴绍似乎知道很多关于这个江湖密语的秘密,还有说密语这些人是什么人,但他却没有把话说清楚,只是说了一些梗概。 “他关在这儿还能用什么特殊的方式传递密语?” “我也是听传闻知道,这些死士生来就被秘密的训练过,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此人留在这儿,他同伙还会来杀我夫人的。” 李智云满腹疑虑,“你等等……二哥你是不是知道这个组织叫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一群密语者,他们都是死士。” “那他们为什么杀人,你知道吧?” “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杀人,至于为什么杀人还真说不清楚。因为过去他们杀的人几乎什么人都有,有老弱妇孺,也有少壮伟力者。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一般不会杀普通人。” “怎么区分一个人是普通还是不普通呢?” “比如士族、豪族或是一些不凡的士人等等,反正不会杀贩夫走卒之流。” “我觉得他们一定是跟一个坞堡有关。”李智云按自己的思维来,笃定的说道。 “五弟怎么……怎么联想到的?”柴绍问道。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现在我一说梦就要提到仙人,这都成陈词滥调了。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这我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早就告诉你了。” “那你见过这玩意吗?”说着,李智云掏出青龙玉佩和青玉狻猊。 柴绍扫了几眼,摇摇头,“两样东西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是从他们身上留下来的?” “五弟的意思,你们还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密语刺客?不止是此人?” “蜜语刺客,密语刺客?这话很贴切。我在扈县的确又遇到过,只是他却杀了一普通人。” 柴绍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无法解释。 李智云一挥手,“算了,人已经死了,杀了就杀了。二哥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要知道你要杀他,还不如我先动手。管他是什么密语刺客,还是蜜语刺客,不过都是鸡鸣狗盗之辈,阴沟里扬帆远行,不堪与我辈决战于疆场。” 柴绍笑笑:“五弟豪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宵小之徒不足挂齿。我辈乃是心怀天下之人,对这种人不必太在意。” 七十一、黑火药颗粒化 李智云让人来收殓了刺客的尸身,临走还吩咐了一声。 “此人不可丢到外面去喂野狗,给他弄副薄皮棺材葬了。” 柴绍在一边紧追了一句,“埋地下一丈深,最好埋到山坳避风的地方。” 李智云瞄了他一眼:“真那么邪乎?埋了也能被闻到味。” 柴绍晒然一笑,“小心为妙啊。” “走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跟我的大药师交代呢。” 于是李智云和柴绍夫妇就往清平道人的黑火药工场去了。 到了工场后一看,自昨日霹雳炮炸响后,一下子把工场也炸出了新气象。 清平正满头大汗的安排人在硝池和硫磺池边忙碌。 这种规模化生气跟之前的小分量配药当然不一样。每一个环节都有出入,所以,其实也相当于在一个新的起跑线开跑。 只是,之前有了成功的经验后,清平对拿捏这些细节的东西更有了信心,大规模生产失败的几率在下降。 他从清凉宫带来的小道童归一,也欢天喜地的在给他跑前跑后。 李智云看着眼前一幕,在这一刻很满意。 清平知道自己在创造历史,他也在全力以赴,甚至一刻都没有停过。 归一最先发现了李智云他们,他高兴的拉了拉师父。 清平回头见是李智云他们来了,他并未走过来,而是对归一说了几句话,然后朝李智云拱手示意。 归一就跑了过来,在李智云面前还有模有样的一揖,脆生生的说道:“云将军,我师父请你先去客堂坐,他一会就来。” 李智云点点头,就招呼归一,“走吧,我们一起去等等你师父。” 几人到工场的客堂。这地方很简陋,就是一个木板子地面上铺了几张竹席,也别无他物。 李智云略微摇着头,“看看这地方的落灰没有,恐怕这家伙就从来没有到这地方来过。” 归一说道:“云将军你来,也没见你到这地方来坐过,我师父更不会闲下来。他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嫌耽搁。” “小家伙挺能说啊。我以前可没发现。” “将军不也是小家伙吗?听说将军也才十四五岁。” “你别随便跟人提将军的年龄,这可是大忌。”李智云故意吓唬他。 “那将军以后也别说我小家伙才是,我怎么说也是清凉宫的道人,应该称我一声归一道人、归一道长。” “嘿,以前没发现你小嘴还挺利索的。” “将军也很利索。” “你在跟我逗闷子吗?” “是你先逗的……” …… 两人正说着,清平进来了。 清平一揖,说道:“不好意思。这硝池里正忙活得紧,我怕工匠们手脚慢了一拍,坏了我一锅好料。” 李智云直起腰说道:“我们等等你也不碍事。倒是你要好生注意休息。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该干活的时候就干活,我是怕累坏了你,我以后就没有顶天立地的大药师了。” 清平:“云将军昨儿就在说要找我,跟我交代一件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李智云招呼所有人,“来,都先坐下。” 李智云看清平没落座,一副慌着要走的样子的,说道:“大药师先别着急,这事跟你外面的炼药一样的重要。我是专门来给你讲的。” 看李智云郑重其事的样子,清平说道:“那我再出去看一眼就来……”说着他就走了。 过了一会,清平回来了,然后这才从容落座。 李智云心里对清平的这股认真劲有点小感慨,但嘴上没有再提。清平炼药的这种小心翼翼,正是他能成功实验出黑火药的关键所在。 “大药师,你的黑火药试制成功了,大规模的调制成功也不远了。但是这其中有几个问题还得同时的解决……” “什么问题?”清平一听说还有几个问题就紧张起来。 “这些黑火药一旦量大以后堆放在一处很容易潮湿……” “这我知道,我可以把它们都放在密闭的木桶里。” “大药师先听我把话说完……黑火药粉末状时,不光是容易受潮,还有燃速不均匀,运输起来容易分层的问题……” 李智云这个考量不是凭空的,因为他知道黑火药粉末状必须要走颗粒化这条路,不然这些黑火药的作用将大打折扣,甚至一无用处。 而他现在就是在先说服清平,让他知道为什么要黑火药颗粒化。 “我做一个简单的提示,假如把一桶黑火药运到另一个地方……因为粉末状黑火药在运输颠簸的过程中,自身重量不同的硫磺粉、炭粉和硝石粉会相互分离开来,其中密度最大的硝石粉会居于火药桶的底层,最轻的炭粉则会处于火药桶的表层,这必然会使得火药威力下降,甚至是根本点不着!在使用前,除非将火药全部倒出重新混合起来才行,但一旦发生紧急的战争则根本无法迅速取用。是不是这样?” 清平点点头,这一点他理解到了。 虽然这些问题还没出现,但自己的云将军都能想得到,他非常的惊讶。 李智云了解是因为他知道这条路就够这样走,这是穿越者的优势。 “那要怎么解决将军说的这些问题?” “就是要把粉末状的黑火药变成小颗粒。黑火药呈颗粒状后,就不会有运输中分层的现象。也可以大大的减少受潮的影响。即使是受到压迫时,它们之间贴合的也并不紧密,不会像粉末状黑火药那样形成一个“整体”。颗粒火药之间留下的空隙,便于火药的燃烧起到助燃作用,让燃速更均匀,提高火药燃烧的效率,不像粉末火药在射击时那样,将相当一部分还未被点燃的火药被喷出枪管,因此威力也得到极大增加。” “将军的意思,这几个问题,只要把粉末变成颗粒后就都能解决,是吧?” “嗯,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件事与你炼制出黑火药一样的重要。” “那要怎么样颗粒化它呢?” “我正是来跟你探讨这个颗粒化问题的。” 李智云伸出手指头就在地上积灰的竹席上比划起来。 七十二、辞别司竹 柴绍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李智云和清平两人,他心里暗自的在感叹。 幸好自己很早就见识到了司竹山寨人马的战力。这个五弟要不是得了什么神秘的点化,柴绍是绝不相信的。 甚至他都开始怀疑,李智云口称是得了仙人点化这事并非虚妄。 你看看,明明就是他在手把手的教清平道人,怎么把这些神奇的玩意弄得更加的厉害。也是他在对霹雳炮的各个细节指指点点,掌控着制造、试爆、检视的不同环节。 而且,李智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几乎是不带任何疑虑的。 他是早就明白这些玩意怎么弄,眉头都不带皱的就能把原委讲得清清楚楚。 那道人其实就是一个匠人,那个铸剑师搞不好也只是一个匠人,真正把这些神奇东西弄出来的实际上是五弟。 …… “你在想啥?” 李秀林悄声问他。 “嗯,五弟真的很了不起,‘李氏当为天子’的话恐怕要一语成谶了。” 李秀林听他提到爹,就担忧起了爹进军关中这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你比爹他们先走一步入关,爹和大哥、二哥他们是不是也快入关了?” “嗯,李二哥为前锋,他走的泾阳和扶风一线……” “二哥真走的是那边?”李秀林有些吃惊,因为这个进攻路线居然被李智云曾经猜到了。 “嗯,爹带主力从风陵渡过来,走潼关……我估计爹他们已经快到蓝田了。这一路,隋军几乎都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关中到处是义军,他们就等晋阳之师入关后受降了。大军都入了关中,就等着兵临大兴城,劝告代王献城纳降。” “爹会来司竹山寨吗?” “不知道,我估计爹不会来。他这一路要招降孙华的义军,若是招降了孙华,那入关的晋阳之师就有十余万之众了。其他府县已有人给大军投了降书,代王杨侑若是要据大兴城死扛,也抗不了多久。” 两人小声说着,这边李智云也把黑火药颗粒化的方法详解给了清平。 李智云讲的是湿法黑火药造粒术,要用到白酒,也要适当提高一点硫磺的比例。然后将黑火药压制成片,模压成粒,再精筛过滤……而且制造的颗粒的大小和形状也有讲究,要求要接触面大,爆燃充分快速。 整个工艺过程比制造黑火药复杂得多,需要一些新的设施来完成这些工序。 清平听后一个劲的在点头,他似乎是有信心能把它造好。李智云也只能讲一些梗概,他需要清平道人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讲的是什么原理,清平应该发挥那些主观能动性。 李智云又给他调配了五十人到工场,让人重新来给他添置了一个制粒工场。 李智云把工场内的布局等等,又亲自规划了一遍,直到他和清平都满意为止。 临走,李智云交待给清平,让他务必在短期内找出颗粒黑火药五百斤左右。清平算了算自己的人手,给李智云保证没有问题。 “大不了,我就辛苦几晚。” 李智云嘱咐他注意安全,让他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休息。 而到傍晚时分,李智云离开黑火药工场又去看了张鸦六铸造的霹雳炮。 在工场,他发现张鸦六不仅仅追求霹雳炮尺寸上符合要求,还开始注重子铳和母铳之间空隙的精度。 虽然按照当时那种纯手工工艺来追求精度的精神,在现代人眼里看来是可笑的,但是当事人却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热忱和智慧。 张鸦六想了不少的办法,想要贴合好子铳和母铳之间的缝隙。 李智云也要求张鸦六在五日之内制造出五门霹雳炮,并制造出五十支子铳。这也是他的最低要求。 因为按照他的估计,司竹山寨的人马将在五日后开拔,准备正式亮相在旧长安城。 关中的形势将迎来巨变,乌云铁骑也将横空出世。 过了两日,果然有从晋阳之师的信使来报。 李渊率大军已经抵达蓝田,他这一路上顺利的收服了关中最大的一支义军孙华部。 李渊收服了孙华后非常的高兴,几乎是以天子的身份,当即封了孙华为左光禄大夫。并封了自己的女婿段纶为左领军,李秀义为高密公主。 晋阳之师李渊的主力,顿时一下子有了十万人之众。 李渊在信中要司竹山寨的人马往西与李世民、刘弘基、殷开山所率的人马汇合。为最后东西合围大兴城进行战役机动。 这在李智云的预料之中,他即让柴绍回函,司竹山寨人马不日将往西进发。 剩下的时日里,李智云开始让李秀林的神臂弓营,派五十名士卒操演霹雳炮的射击。上手学习遥测距离,学会调整霹雳炮的射击角度,并让士卒们放实炮。 五日后,司竹山寨正式开拔。 山寨除了妇孺老弱暂时留居山寨,等待大军最后落脚的消息外,其余人都全部开拔。所有工场的设施全部销毁,尤其是最重要的炼铁炉等。 虽然工匠们恋恋不舍,张鸦六甚至还在炼铁炉前掉了眼泪,但终究这个地方是要离开的。 李智云对他说道:“放心,我会给你修建更好的工场,你不会闲下来的。” “我是真舍不得啊,太可惜、太心痛这些炉子了。” “这东西现在我们不能留给任何人。留下它们就可能是祸患,它们哪有你宝贵啊。我只要有你在,有我的工匠们在就行了。以后,我会给你们找一个好的安生的地方,就不在挪窝了。” 所有人马辎重开拔,走出司竹林。 李智云回首看去,这地方虽然相处比较短暂,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但这地方收留了自己,也开启了自己的逐梦之旅。 它是自己的福地,几乎让自己的每一个心思都得以实现。 李智云有些感慨,喉头发紧,眼眶湿润。 高惠通看他驻马不前,安慰他道:“走吧,你心怀的是天下,天下还等着你去征服。有一天征服完了天下,你还可以在回来看看它。” 李智云深吸一口气,“是啊,征服了天下,我才会回来了。我要把这个地方封为自己的食邑。” “食邑不是那些卿大夫才有的吗?” “那我就学汉高祖刘邦,把故土作为自己的采邑。” “云将军的故土不是在旧长安吗?” “我只认这个地方。司竹镇就是我的故土,别的我不认。” 七十三、初见李世民 大业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在关中大地的众多义军中。 一支身穿乌青明光铠,手提马槊,胯下西域宝马披着甲具的重甲骑兵,带领着一群身穿乌青的两当甲,手持陌刀的士卒,进入了泾阳城。 为首的是一位少年将军,他手持一杆粗壮的镔铁马槊,胯下青骢马,气宇轩昂。 在他身后是一位面色娇艳,远山如黛,琼鼻如玉;明光铠下身姿袅娜,神情沉静似水的女将。 而其他骑兵则个个甲胄闪亮,马槊枪尖耀眼,粗壮的身坯,威猛如虎狼。其后身穿两当甲的陌刀队,个个神色肃杀,幽光浮耀如林的陌刀,令人颤栗得无法直视…… 在主将身后也是一面“李”字旗飘荡着。令人不禁要猜测,这一位又是晋阳大将军家中第几的位公子,这简直是关中大地上从未见过的威武之师。 此时的泾阳城内,已经聚集了义军十万之众。李世民和李神通已经先期在这里会师,还有归降的延安、上郡、雎阴等隋军部分官兵都在城里。 泾阳城内的军民都不禁对这支号称“乌云铁骑”的大军品头论足起来。 “好家伙,这么齐整的队伍真是少见,当年关中的骁果军也不过只人人有两当甲而已。” “重甲骑兵!妈呀一个重甲得多少银子堆出来啊?这么打仗,哪还有步卒的活路?”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强悍的重甲骑兵了。李家真是兴旺啊,老天在眷顾。” “看看人家这些甲胄和手里的家伙,我们手里的东西就只能叫烧火棍。” “幸好这是友军,不是隋军啊……” …… “乌云铁骑”的士卒们听着这些溢美之词,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士卒们的下巴也扬得高高的,手里的马槊陌刀,就如被赋予了无限荣光的神兵利器。 高昂的士气和个人的血性,让“乌云铁骑”正在融入士卒们的血液里。李智云心里明白,他们只需要多来几场征服性的战役,就会为了扞卫“乌云铁骑”四个字的尊严而搏杀。 入城后,李智云并未急着去见任何人。 他一直等到柴绍、李秀林带领的神臂弓营、运输的各种辎重和张鸦六、清平道人他们全都入城,又各自安置好后。这才准备去见李世民和李神通他们。 李智云卸了甲胄,然后与柴绍、李秀林三人就去了泾阳城内李世民的行营。 李智云第一次见李世民,心情也是有点复杂的。 他心里曾经后悔过,自己不该在司竹山寨时私底下给李世民写了那封信。 那封信就象一次拙劣的表演,而且表演后还极可能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李世民据此可能会认为他这个兄弟的心性不够沉稳,不会屑于跟他结成什么联盟。 当然这事已经过去了,李智云也早不担心这个了。 这种小失误并非致命的东西,李智云也不会忧心于怀,耿耿于此,而是选择抬眼往前看。 但是他对李世民是绝对抱有好奇心的。 千古一帝、一代明君,庙号太宗的皇帝不过寥寥几人。 此人在少年时就展露出其非凡的军事才能,十六岁就跟随他父亲李渊开始讨伐义军。一生戎马倥惚,南征北讨,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 做皇帝时,又能从善如流,善于纳谏,襟怀宽广,开创了贞观之治。 而李智云此刻确也心静如水。 无他,因为李智云是穿越者,也算是历史的旁观者。 三人到了泾阳城县衙外,这里就是李世民的行营处,就有侍从进去通报。 三人略等了片刻,就见从里出来了好几人。 除了几个明显是偏将的刘弘基、殷开山等人外,中间是李神通,还有一位年轻人。 此人远远的就露出了微笑,满脸的热忱。 他身着一件白色衣袍,头上戴一副紫金冠。身材中等,脸型瘦削略显刚毅。 近处看,星目如火,口鼻方正,给人第一眼有几分和蔼庄重之相。而他的举止和步态则迅疾果决,举手投足间豁达而率性,毫不拘泥。此人显然就是李世民。 时年,李世民应该有十九岁,也是少年英雄。 还在十步开外,李世民就招手呼叫了一声:“五弟!” 李智云先一揖,朝李神通叫了一声叔父后,再向李世民道了一声二哥。 李世民拍了他的胳膊一下,眼睛直把他打量来打量去。 “也有大半年不见五弟了,没想到这真的成了大人了。” “是啊,不光成了大人,还成了我们的云将军了。”李神通在一边甚为得意。 李秀林也上前福了一福,李世民说道:“三妹别来无恙?” “都还好。” “你跟五弟在司竹镇,拉了一支义军,听叔父说叫乌云铁骑,十分的了得啊。” 李秀林道:“都是五弟的功劳,连乌云铁骑的名号也是五弟取的。” 李世民哈哈一笑,“还是叔父说得好,我们李家几个子女,哪一个在一方,都是一方的英雄豪杰。” “来来来!我们别站在外面说话,先进去再说。”李世民热情的招呼着。 几人鱼贯而入一个客堂内。 而李世民自己就居中而坐,李神通坐在他的左手,他的右手这是刘弘基和殷开山。 柴绍一看这情形,就故意慢一步,李神通就示意李智云坐在他的旁边。 李智云没有迟疑,就坐了下来。 李世民微笑着一直未说话,他就是在观察这支“乌云铁骑”究竟是谁在掌控,是不是真的由五弟在统率。 李神通虽然跟他讲了一些司竹山寨的事,但李世民必须要亲眼见证才会相信。 坐定后,李世民让人奉茶。 他自己似乎对“乌云铁骑”这个名号还好奇得很。 “我听人说,你们山寨……叫乌云铁骑,可是相当的整肃啊。甚至有人说比泾阳城所有义军都还有战斗力,我是真想去见识见识。” 李智云接过话头,“那很简单,二哥攻打大兴城时,让我们乌云铁骑做主力。” 李世民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但他掩饰的很快。 “五弟胆气很足啊。人马不过四千人,就能在我十万之众里,愿意打主力,你跟四弟有一比。” 李智云道:“扈县也是我们率先攻下的,二哥尽管放心用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世民现在是晋阳之师的左统领,关中的反隋义军,除了李渊就是他指挥的兵马最多。 李智云是不会去挑战李世民的地位的。他也不是为了争功,他想的是,要在攻下大兴城时,拿到一枚好筹码,让自己不至于在大唐立国时被动出局。 七十四、操练士卒 同日,李渊的大军已到了冯翊。 李渊之所以之前迟迟未将大军靠拢大兴城,皆因为他还对屈突通有所顾忌。 而屈突通的确有佯动,他到了潼关北城后,采取了孤守之势。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既不能东逃,又不能西归的屈突通让李渊彻底的放了心。 李世民部与他联络,李世民准备先攻长安故城(今陕西西安西北10公里处),然后请求约期会攻大兴城。 李渊着即令李建成率领屯驻永丰仓(着名的粮仓)的精兵,沿新丰西进长乐宫(今西安东);又令李世民率部从长安故城进逼大兴城;他自己则亲率大军从冯翊西进。各路大军抵达后,即约期围攻大兴城。 次日,大业十三年九月二十八日。 李世民率部轻松拿下长安故城。 李智云的乌云铁骑则被安排在进击大军的最后。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跟着大军到了长安故城外。等他们到时,已知故城被拿下了。守城隋军早已经开门纳降。 李世民即令各义军驻扎城外,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李智云扎营后,看着整肃的乌云铁骑,士卒们士气高昂,心里却隐隐的有点发毛了。 只是他没有表露出内心的任何想法,他不想被其他人看出自己正有些焦躁。 李世民故意让自己给大军殿后,可能就是因为昨日见面时,自己直接表露了想打主力的想法。李世民是故意为之,对自己有所保留。 自己刚与大军汇合,其实对长安故城守军毫不知情。 而李世民却知道,此时的长安故城隋军守备,几乎形同虚设,大量的隋军早就龟缩回了大兴城。 而义军谁先进入长安故城,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李世民没有让他来露这一次头不算什么。但李世民如果一直隐忍着压制自己,自己率领的“乌云铁骑”在以后的日子,恐怕都将毫无建树的成为打酱油者。 李智云决定让自己的霹雳炮露露脸。 他招来李秀林和柴绍夫妇。柴绍本来是李渊授镇国将军,但现在他留在乌云铁骑内,就是李秀林这个统领的一个副手。 “你们拉一门霹雳炮出来,我们找一个地方再练练。” 李秀林不明究里的问道:“只用一门炮?” “就一门,让炮营的所有士卒都来看看。我要检验一下炮手们,是不是不再那么害怕炮声,操演得是否熟练了。” 柴绍说道:“我看操演得都挺熟的,一点问题没有……” “赶快吧,你们去叫人。” 李秀林看李智云一副肃然的样子,就命人拉炮,把五十名士卒都集合起来。 “五弟,你看我们往什么地方拉?” “你们拉到城墙附近吧。” 于是,两匹骡马加上人力推拉着一门霹雳炮就出了营,拉着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李智云骑马在附近兜了一圈,然后回来让李秀林把炮拉到了一个稍微有一点偏远的位置去。 众人拉炮到达位置后,李智云指着附近的一个小土丘,“把炮给架到那个位置去。” 李秀林看了看,心想你就是看看大家的操演一下,没必要整得那么复杂吧。 “五弟,那上面骡马可上不去。” “那就人抬啊,我们架炮也不是讲究非得要骡马才能去的地方。” 李秀林只得遵命,令人将炮卸下后抬上小土丘。 一门霹雳炮也是挺沉的,从司竹山寨弄出来时,又是骡马拉又是人抬的。大家可费尽了周折,这东西威力巨大,就是运输起来非常困难。 而云将军偏偏就要这样架炮,大家也只好听令。 而李智云找的这个地方,其实也不特别,离城墙约有三百码开外,只是道路难行。 好在人多,众人拾柴火焰高,士卒们几下就把炮抬上了小土丘,然后按李智云要求把炮架好。 李智云让炮营所有士卒列队,他自己亲自来检测士卒们的训练水平。其实,往日李智云也会去看他们操演霹雳炮,但今日云将军的这种认真劲确实让士卒们觉得不一般。 李智云要求所有士卒都实操演一遍子铳装填母铳、安装铁木、安装弹丸、安装引信、模拟点火等等动作。 而且每个动作都有口令明示,让自己一个炮位的人都知道你在干什么,都完成了什么。 士卒们于是都挨个逐一的操练了一遍。 李智云看得很仔细,只是他整个过程都一声不吭,也没有指点什么。 等士卒们操演完毕,他才把操练的情况总结了一下。他说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地方,又说了不够到位和规范的地方。 士卒们听了很开心,以为这就算结束了。 李智云却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他要求每个人都站到炮位,用目测的方式来计算出炮口距离城墙的距离是多少。 “这次做不好是有处罚的。若是有差池,差得最多的那一位,本将军将亲自处罚。” 李智云说这话时,脸上有些沉郁,口气很严厉。 “你们如何计算距离的方式是我教的,如果计算出入太大,就是打我的脸。而我的脸能白打吗?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的测,算错了就得接受处罚。” 士卒们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的云将军在训练上一向都很严厉,他说要处罚,就必然不是说着玩的。 以前,训练不好的士卒被处罚最多的就是体罚,负重跑步,负重蛙跳……能把人折磨得筋疲力尽。 “现在开始,测好以后,你们就悄悄的告诉我。” 士卒们都很认真,按照李智云教的目测远处距离的方法,伸出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竖起,然后眯上自己的左眼,再眯上自己的右眼。 通过跳眼来判断出远距离的长度。 这个“跳眼法”其实准确率一般,有时还不如凭借人的经验估计来得准确。 但是这个方法可以让没有经验的人长出经验。 但李智云这样来处罚士卒,显然就是在找茬。 李秀林和柴绍都蒙在鼓里,都以为李智云真的就是为了严训这些士卒。 等士卒们比划完以后,李智云就挨个的让士卒给自己悄悄报出自测的距离。 李智云一个个的听完后,他微点点头。在等待最后的结果时,他指着五十名士卒中一个大个子说道:“你,就是你错得最多。” 大个子一愣,心里嘀咕,“我不是跟旁边何三一样的吗,将军怎么说我差得最多?难道何三骗我的?” 他半信半疑的站了出来,只得静候将军的处罚。 “你站到炮位后,拿出火捻子开一炮。” 七十五、炮轰长安 大个子士卒愣在那儿。 炮口对着长安城的城墙,让我现在开一炮?这可是义军刚攻下来的长安城,能朝自己人开一炮吗? 他没敢这么说,但那种迟疑就是这意思。也不是他一个人没动李智云的话,在场的人都懵了。 李秀林和柴绍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弟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能这样开炮吗? “我叫你开一炮?你耳聋了吗!” 李智云剑眉含威,厉声喝道。 大个子心想,自己怎么会耳聋呢,只是这一炮是不是该调整一下炮口啊? 心里想着,他还是忐忑的拿起火捻子就凑近了霹雳炮的引信,然后试着做了一个点火动作…… 李智云怒道:“我最后说一次,我让你开炮,不是让你比划。”他唰一下就拔出了自己的横刀,“你是要抗命吗!” 大个子脑子彻底空白了,他机械的就把火捻子凑拢引信。引信瞬间就呲呲的开始冒烟,非常的不真实。 现在霹雳炮里不光是装了药,还装了弹丸。 李秀林和柴绍都惊住了,看着李智云不知他为何要对长安城的城墙开炮。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霹雳炮炮身一震,大家张大了嘴,眼见着这一炮就轰在了城墙的垛子下方两尺左右,打得是真准。 这一炮直接就打塌了城墙上好几个垛子,能明显看到城墙出现了一些大裂纹。 长安故城虽然是旧城,被杨广所嫌弃,但它以前可是皇都。那城墙也是砖石结构,用黏土加米汤、黏米等物砌起来的,可不是什么一般府县的城池。坚固了几百年了,很难想象会被一炮轰成这样。 硝烟飘散中,李智云收刀说道:“你们看到没有,本将军就是要看看,霹雳炮究竟打在城墙上有多大的威力。” 李秀林急道:“五弟,你这……这可打的是长安城。城里都是义军……你这不是……”她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相信李智云会这么荒唐,可李智云有时做事就是令人难以捉摸。 柴绍在一边,却觉得李智云这种故意为之是有深意的。不然哪有这样试炮的,而且,之前也没有说要来打城墙。 他是想干什么?引起谁的注意? 这一炮,只怕整个城里城外的义军都会注意到。毕竟大白天也没见过惊雷,这么大的动静人们还能不知道。 李智云却很轻松的样子。 “不往城墙上打一炮,怎么知道霹雳炮的厉害?怎么知道它能毁伤城墙到什么程度?何况这一炮,说不定就能让别人知道我乌云铁骑就是有实力的……” 他话还未讲完,就有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小土丘下喝彩道:“五弟说得好啊,乌云铁骑的实力果真能见一斑……” 李智云循声望去,只见李世民和刘弘基、殷开山他们正徒步上来了。 李智云心想,这家伙动作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这一炮打了怎么也得让他慌乱一阵,才会想起派人来找我呢,现在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着脸上有些疑惑的李智云,李世民笑道:“我是从你大营里追过来的。他们说你们出来操演霹雳炮来了。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霹雳炮,也早就听说了你的霹雳炮。没想到我们还来得正巧,只是稍晚了一点,没看到你这是怎么施法的。” 李智云抱拳道:“二哥说笑了,我这个霹雳炮可不是施法,它是正正经经的用药力来点醒……” 李世民抬手示意,“我知道,我是说笑的。你这就是硝石药,我听说过。不过以前只是听传闻,这东西能制造烟火,放出浓烟和火光。但没想到五弟还能把他变成跟抛石机一样厉害的玩意。” 刘弘基一旁直摇头,很感慨的说道:“我看比抛石机厉害得多,光是那声音,惊天动地的,令人胆寒啊。二郎你看城墙上……几十斤的巨石砸不出这么厉害的坑吧。” 李智云:“那是当然,抛石机没法跟我的霹雳炮比,我的炮不仅可以射高处,还能平射,跟弩机一样。” 殷开山也啧啧称奇:“太厉害了,这玩意比雷公还厉害,雷公打雷是光有声音,可没见能把城墙砸一个大坑的。” “我们都开开眼吧。” 李世民眼睛其实一直就没离开过霹雳炮。他有些急不可耐的就围着霹雳炮看起来。 对一个从未接触热兵器的人来说,第一次见这种玩意,是非常讶异的。李世民也不例外。他对子母铳这种复杂的结构,根本看不懂也无法理解到其中的玄妙。 “这玩意真还挺神奇的……抛石机还得靠人,还要靠人力来抛石。可这玩意居然自己就能射出东西来……五弟,你得给我好好讲讲这玩意。它为什么这么厉害,又为什么非得造成这个样子。” 李智云看着李世民眼里燃起的渴慕,爽快道:“二哥先看看,然后我们回营在详细说。” “好好好!我们回营再说。” 回到乌云铁骑的营地,李智云请李世民坐在大帐中间大椅上,毕竟李世民是这一方面军的主帅。 李世民也不推脱,坐下后就问他,霹雳炮这想法是怎么来的? 因为李世民最惊讶的就是这一点,自己的五弟怎么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通晓神奇玩意的人呢?而且李智云之前给他写的那封信,也给他一个很深的感觉,五弟绝不是原来的五弟。 他一直把疑问藏在心里,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但今儿霹雳炮这玩意惊住他后,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对李智云的好奇了。 李智云说道:“这说来也很简单……我曾经在梦里得过一位仙人的指点。” 李世民哈哈一笑,“五弟顽皮了,哪有借仙人来说正事的。” “二哥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了。” “我可没有看不起五弟的想法,我只是说我们正经说话。” “我就是在正经说话啊。在河东郡时,我就跟大哥和四哥正经说过,我梦里得了一个仙人的指点,知道父亲要在晋阳起事。而我到司竹镇,也是仙人指点我这么一路过来的。”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淡然一笑,“你跟大哥和四弟在河东郡时,爹可是写了信函让你们赶往太原的,怎么可能又你在梦里被仙人指点了?” 七十六、宋应星老仙人 李智云眼前又浮现起李建成把信函烧掉后飘落在地上的余烬。 “爹的确是写了一封信,大哥也没让我看,我怎么会知道爹在太原起事呢?” “他没让你看?”李世民表情有些讶异。 “这怎么可能?大哥一向做事都是很稳妥的。” 李智云觉得李世民的表情略微过了一点,好像他惊讶的程度在传递着另一个信息。就是他觉得大哥的做法不可思议,五弟你实在太委屈了。 李世民和李建成的间隙矛盾,其实应该说在李世民跟随李渊南征北战后就开始了。 也就是有两三年,两人已经就开始互相的猜忌。 李智云才不会跟着任何人的思路走,他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建成大哥恐怕是觉得爹的信函很机密,所以就没给我看。当时我还想不通,事后我就明白了爹的良苦用心。我想爹就是想让我……死……” 李智云说到“死”字时停顿了一下,表情也跟着有些凝重。 李秀林和柴绍忙说道:“五弟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别瞎想。” “就是,爹心里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去死?” 李智云扫视着李世民,李世民没有说一句劝解的话,他就是微笑看着他。 李智云莞尔一下,继续道:“我说的不是爹要我去死,他是要我死而后生。用心良苦啊!因为我是庶子,长幼有序,我做质子就是我配做这个质子。” “爹知道我不会死,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在此之前我就得到了一位仙人的指点。这位仙人他出现在我梦里好几次……说起这位仙人,其实他在我脑子里一点都不模糊。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宋应星。” 李智云扫了眼茫然在座的各位,继续说道:“此人手持一本神书,书名叫着《天工开物》。他在梦里就传授给了我,还点化我眼前之事。知道我爹将在晋阳起事,与哪些人一起起事?如何起事为最佳,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你们说我是信还是不信?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是知道有爹的来信,我就不得不信了。” “这位仙人告诉我,爹会将我留下做质子……所以,我也知道自己不会因为留在河东郡当质子而被杀。” 李秀林沉浸在这个小肥皂泡一样的谎言里,有些小感慨的说道:“难怪姐一直觉得奇怪,五弟从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不像是我原来认识的五弟。你身上总是有些陌生的东西,令人心生疑惑。好像你什么事都能预测到,还特别的固执,认准的事不能更改,想做什么还都能成功……” 李智云笑道:“姐你是夸我还是在抱怨我啊?我的确是比以前固执,但也不至于让你不堪忍受。而什么事都能预测得准,也是不可能。毕竟这位叫宋应星的仙人,他只是拿了一本书给我看而已,点化了我眼前的事。对以后的事可是一个字没提。当然,老神仙什么时候要是再来给我投梦,那就太好了。” “那五弟,你的神仙是否点化过你,爹此次起事,成还是不成呢?” 李世民的口吻透出他对李智云的谎言是半信半疑。 “这他可没说。他只说了有几步走对了,晋阳之师可称王者之师。” 李智云刚才的话里之所以留有余地,没有把话说满。说的天花乱坠,好像自己已经无所不能,能预知未来五千年。 他就是怕李世民追问他,这天下最终该落在谁手里。 说那种话,不是自己找死吗? “这么说来,五弟前些日子给我写了一封信,还真是用老神仙的话来关照我了。” 李智云见李世民终于提起了这一茬,就说道:“当然是老神仙的意思。我又担忧二哥认为我是在胡说,所以,才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故作高深的把那番话以自己的口吻写给了二哥。想让二哥去劝解爹……” “这么说,真是难为五弟了。把这些话闷在心里,还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那现在我们都在,老神仙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这个时机可就正好。” 李秀林一边说道:“老神仙的话,应该只是点化。而能解开点化的,还得看人的悟性。老神仙之所以找到五弟,一定是五弟有这个悟性。五弟认为现在能说就说,现在不能说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是这样吗?” 李智云面色如常,微笑着瞥了她一眼。 “姐说得没错。天机只有在因缘际会时,才可能提示到我。此也是梦中语,醒时悟的道理。” 李世民不甘就此放过李智云,“五弟说的宋应星老神仙,他的那本《天工开物》又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 “此书是宋应星老神仙在梦里随手递给我的,我翻看后觉它太妙极了。真乃是一本奇书。但它并非什么奇经玄学,也不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仙道修为。而是一本运化万物,修造万物的奇书……” “此书正好有我用得着的部分,所以,我就特别留意的在脑子里记住了一部分。后来,找来工匠后,还果真就成就了我的霹雳炮这些玩意。” 李世民听完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显得甚为羡慕。 “五弟看来真是得了神仙眷顾。虽然这事说来荒诞无稽,但在五弟身上还由不得人不信。若是换一个人我就不信了……” 刘弘基说道:“二郎说换一个人就不信,那换了谁你会不信呢?” “这事要是换成大哥或是四弟,我就不会信。”李世民略透露出一点自己心里的机锋后,就收了回去。 “五弟以后可得好好为爹出力啊。大隋朝现在是群雄并起,我们晋阳之师不过只是其中一路英豪。这天下,也正是我们李家一展宏图霸业之时。正如你说的,得了关中我们就可图天下了。” 李世民毫不掩饰的把李渊起事的企图说了出来。 他不说,其实所有的人也都知道李渊起事的企图,绝不是什么尊什么攘的,那都是李渊喊喊口号骗信息闭塞的地方官吏,也故意让别人有点小误解,然后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而已。 “我正是如此想的,二哥也看过了我的霹雳炮威力神奇,以后若是攻坚之时,我必有令即行。” 七十七、骑马打仗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李世民突然就站起了身。 李智云心想,他的好奇心就这么点到为止了?好像不对啊。就刚才放的那一炮,震撼效果还没完全到位吗?李世民城府那么深的人,就不会被科技之光给照亮了? 他难道不再好奇了? “走吧,三妹和五弟都跟我走,我们去一个地方。” 李秀林也不解,忙问道:“去什么地方?二哥。” “到了故长安,你们知道我最想去什么地方吗?” 李秀林摇摇头。 “我此次出城来,一是想来看看五弟和你,也看看乌云铁骑的霹雳炮。确实让我长了见识,五弟也令我刮目相看。另外,出城来我还想去看看玄霸,给他上柱香。” 李智云和李秀林恍然大悟,都连声说道应该去看,应该去。 李玄霸是窦氏所生的第三子,比李秀林略小。他在大业十年就因病而死,死后葬在了长安故城城郊之外。而具体在什么地方,李智云也不太清楚。 一行人于是带上香烛纸钱,就驰马而去。 而他们去的方向,却是往大兴城而去的。 几人和李世民的亲随十人,跑了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一个清秀的山坡下。这地方有翠绿的山林和几户农舍,比较荒僻。 几人弃马后就步行上山坡。 差不多到了山坡位置就看到了李玄霸的墓冢。 这墓冢并不宏伟,比较普通。李智云扫视了一下周围,他发现这墓穴位置还是很讲究的,应该也是堪舆倒杖出来的。 不说别的,单是小山坡下几户农舍的渺渺炊烟,就正好犹如几柱四季不灭的香火。 李玄霸此人在史书上记载不多,只有寥寥数语。李智云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李智云有种感觉,李世民似乎对自己这个兄弟很上心。 从李世民一说到此人时,就透出了他真切的几分痛心。而且史书上说,武德年间,李渊当上皇帝后,曾经把李世民的第四个儿子李泰过继给李玄霸为子嗣。 而武德年间,李建成和李元吉也都是有儿子的人,而偏偏是把李世民的儿子过继给李玄霸,继承他的爵位封号,承继香火。由此也可以说,是李世民主动这么提出来的。 李玄霸在史书里的评价就只有几个字,辨惠聪明。说他能说会道,当然也是一个聪明人。 到了墓冢处,点上香烛,几人都郑重其事的给李玄霸敬香。 嗣后,李秀林眼挂泪珠,说道:“三弟自小,就最喜欢跟在二哥身后,在我面前也是嘴巴最甜的一个……” 李世民感慨道:“是啊,他自小的骑马、射箭,哪一样都是我教的。玩骑马打仗也是跟我一起,一起对付大哥和四弟……往事也都还历历在目啊。” 他也有些感伤的叹息着。 李智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小时候这些游戏,他们都是不会带他玩的。他是个庶子,可能连嫡子们的院子都很少去过。 李世民话锋一转,他拍了一下李智云的肩膀,说道:“三弟不在了,要是再玩骑马打仗的游戏,恐怕我就只有跟五弟一起了,是不是?” 李智云一愣怔,他看着李世民眼里的期许,突然明白了什么。 李世民这是在借李玄霸说跟自己私底下结盟的事啊。 果然是城府够深的二郎。 现在他把话已经递过来了,也就是说李世民已经从看不上我李智云,到不了解我,现在觉得自己值得跟他结盟。 这一刻李世民的主动,让李智云反而有一丝犹豫。 但这种犹豫只是短暂的一瞬,就跟他愣怔时一样,一下子就彻底的消失了。 李智云伸手揽过李秀林,又伸手揽过李世民,说道:“二哥和姐都是我的依靠。三哥不在了,我以后就跟着你们骑马打仗做游戏。”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笑着点点头,“五弟长大了,已经谙熟了人情世故。走吧,我们去看看大兴城。” “这地方能看到大兴城?” “当然能。” 几人于是继续往上走。 其实李智云从来时就注意到了这个方位,此地离大兴城应该比较近了。只是也不知道,此地能不能看到大兴城。 几人登上了最高处,李世民走在前面,他似乎对这地方很熟悉。 跟着他走,踩着一条貌似若有若无的小路,终于在山顶的密林中找到了一块巨石。 然后几人登上这块巨石,顿时视野开阔,周围尽收眼底,极目数十里之远。 而大兴城的城郭就如在他们眼前一般清晰可见。 虽然应该还有近十里地,但站在这地方,大兴城里的一切几乎都可以一览无遗。 “当年,葬下三弟时,我就来过这儿。”李世民眼神里充满着一种王者睥睨天下的气概。在他的眼里,大兴城似乎已经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李智云还发现,李世民这人不光只是在这儿摆个pos那么简单。好像当年葬下李玄霸,李世民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在这里窥视大兴城。 李智云知道李世民作战时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亲自侦查敌人的营垒。 但没想到李世民这种习惯可能跟他很早的抱负就有关了。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二哥莫不是你的主意要把三哥葬在这儿?” “嗯,五弟很聪明,这也让你看出来了。的确是,很多年前,大兴城刚开始修筑时,我就常常在这附近转悠。我总认为有一天,我要是骑马打仗,可能就会攻打一次大兴城。我的怎么拿下大兴城呢?所以,我就发现了这个地方。” 刘弘基和殷开山都不禁说道:“二郎原来早就是心怀远大之人,这种抱负,试问天下还有谁。” “二郎深谋远虑,难怪大将军如此倚重。” 柴绍在一边也说道:“李二哥的抱负真是无人能及。” 几人可不全是拍马屁,他们是真是觉得李世民很了不起。 李智云在这一刻却有一点懵,因为,李世民这种举动不得不令人令人折服。 一般人,就算是个聪明人,可能一辈子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该去做什么。 而李世民在少年时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做。 而且,人家做的这些王霸天下的事,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难怪,“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们一个个都愿意跟他走。难怪在兄弟阋墙时,他能占到上风。 李智云看着大兴城,此刻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渺小。甚至,他都感到自己的后脊背在发凉,冷汗都出来了。 七十八、俯瞰困兽 众人眺望着大兴城,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大兴城内,隋军正在紧张的布防。城墙上如蚂蚁的一样士卒、民夫,在搬运着各种守城物资。 整个大兴城跟一口热锅一样,到处都是惶惶不安的“小蚂蚁”。 刘弘基有些兴奋,遥指大兴城说道:“看样子,卫文昇和阴世师已经彻底的乱了阵脚。” 李世民专注的盯着大兴城,就像是在心里默算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听到刘弘基说的话。 片刻后。 他问道:“大兴城现在确切的隋军有多少?” “八万人马不到。”殷开山很严整的说道。 因为他们从扶风过来,又攻下长安故城后,从许多隋军口头里能了解到大兴城的隋军数量。 “主将是谁?” “京兆内史卫文昇,刑部尚书阴世师,还有京兆郡丞骨仪。” “卫文昇?”李世民轻吟着这个名字。 刘弘基道:“卫文昇年事已高。此人年轻时在北周任过记室,曾跟随楚景武公讨伐过突厥,随炀帝征伐过高句丽,也曾经单骑招降过山獠。此人并非文韬武略的全才,也就因为杨广对他的信任,任西京留守,还算是西京和代王的主心骨。不过,此人眼目下病体缠身,已是行将朽木之人” “嗯,”李世民首肯着点点头,“阴世师这个人我知道。此人很骁勇,曾经驻守凉州,深为戎狄所忌惮。若是卫文昇一病不起,此人恐怕会成为大兴城真正的主帅。晋阳之师的招抚策略恐怕会坏在此人身上。” 刘弘基道:“不愿意开城纳降,那就成全他们。” 刘弘基撸了撸衣袖,兴致很高的说道:“大兴城就将被重兵围困,整个关中大地的府县基本上都已投降了。屈突通也不敢西进,大兴城要是做困兽斗,我只看也就最多十日之内就会被拿下。” 李智云看着面相略显粗鲁的刘弘基,此人其实是一员有勇有谋的将帅,后来也成为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他因为盗马贩牛出狱后,追随李世民在太原,但两人能好到一起吃一起住。后来还屡次征战四方,立下战功。 他分析的大兴城形势还是很贴切的,大兴城的确守不了多久。 李世民说道:“你们也不要小看了困兽。越觉得它是困兽越容易被它咬一口。” 李世民是提醒所有人,不可轻敌。 其实以李智云对李世民军事能力的了解。李世民在军事上极富全局谋略,在战役上,一城一池的得失,则相对刻板。 李世民常用的战役策略,就是“持久弊之”“待衰而击”“冲其阵后”“表里奋击”;“乘胜追歼,穷追猛打;围城打援,一举两克。” 总的来讲,在势均力敌时,李世民用兵很少与敌正面迎击。 这是一种相对保守的用兵之法。但正是因为这种保守,才可以保证自己不至于以身犯险,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大兴城,按李世民的思路肯定也是围堵,不断的袭扰,一直到守军失去了意志,物资消耗殆尽为止。 “那骨仪这个人怎么样?” 李世民又问道。 殷开山回答道:“此人是一个天竺人,在朝臣中以刚直的秉性着称。但此人对行军打仗没什么建树。” “也不可轻视,刚直秉性的人,最不好劝降。说来说去,能做西京留守的朝臣,恐怕都不好劝降。” 李世民又指着大兴城“现在关中什么情形,大兴城外什么情形,里面的人应该已经清楚了。他们只是在等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五弟,你若是攻城,你怎么攻法?” 李智云像是望着眼前的沙盘一样,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爹和大哥应该是为南面和东面。而我们就是西面和北面。大兴城也是易守难攻之地,不过以我霹雳炮的威力,五炮齐开,可轻易洞穿其任一个城门,至少是可以吸引相当的守军。” 刘弘基也兴奋道:“五公子说得对啊,霹雳炮可是攻取大兴城的利器。这炮要是一施法……叫施法还是什么来着?” 他眼看着李智云求助,李智云说道:“应该叫放炮。” “对,这霹雳炮一放炮,惊天动地的,能把大兴城所有的隋军给镇住了。就算是砸不烂这高大城墙,也能洞穿它的城门不是?” 李世民微点着头,若有所思,又问李智云:“砸烂城墙不行吗?” “二哥你也看了打在长安故城之上那一炮,那城墙跟大兴城比差不了多少,大兴城是西京,城墙造得更坚固。要轰塌整个城墙,我现有的药量不行。而且,城墙外还有子城,坚壕,若是用霹雳炮攻城,最好是直接轰它的城门。” 李世民点点头,“五弟你回去后,你也最好去大兴城外的实地看看,回来我们再商议。” 李世民的提议非常的中肯,李智云心悦诚服的答是。 李世民扫了自己身边这几位一眼。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带兵征伐,其他泾阳扶风都不值一提了,长安故城也都是探囊取物,唯有这大兴城可能要遇上一场恶战。你们几位可都得替我好生担待,我们务必要一举拿下大兴城。大兴城谋定后,整个关中就大势已去。我们从晋阳起事以来,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众人都答遵令。 李世民也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那我们先回营,各自准备。 就这么一趟给李玄霸的敬香之旅,李世民和李智云算是携手起来。因为相互都递过了橄榄枝,又互相表白要走得更近。 这就意味着,他们两兄弟会给外人一个印象,从此两人的关系会比以前好很多。别人自然会认为,这哥俩就是联起手共进退的。 回到长安故城外,李智云和李秀林、柴绍就一直把李世民他们送到了城门口才辞别。 眼看着李世民他们一行走远,李智云才揽辔准备回营。 而李秀林却发现李智云有点情绪低落,问道:“五弟这是怎么啦?舍不得二哥了?” 李智云心里苦笑,今儿本来他是想给李世民上一课的,结果他的确也给李世民上了一课,但同时又被李世民上了一课。 “没事,这一天下来就是有点乏了。” 七十九、房先生 李秀林说:“真乏了我们就回营去歇息。” 柴绍一边也道:“五弟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要不要看看郎中什么的?” 李智云摆摆手,“不必看什么郎中,我可能就是看了大兴城后想得有点多。等明日,我们再真正去大兴城的西门和北门附近都看看。” 正说着,就听到城门外有人嚷嚷起来。 李智云看过去,就见几个守城门的士卒在推搡身穿一个布衣的中年男子。 “去去去!你见什么左统领!” “再不滚就把你当作细作绑了!” “滚开!” 看似士卒们在撵一个老百姓,不让人家进城。 这长安故城现在内外都是义军,又是大战在即,当然不允许老百姓随便进出。 “你们给我传个话就行,我也曾是羽骑尉……” “给我传个话就行……” 那位中年男子也是苦苦哀求着,还是有些无奈的被推到了大路一边。 李智云等他背身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就觉此人面皮白净,虽然一身的布衣,背着个包袱,像是难民。但是他白净的样子跟他这一身布衣确实不搭。 这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或是什么细作之类。若是细作,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要见什么人。 他嚷嚷着见的左统领就是李世民咯,他找李世民干嘛? 于是,鬼使神差的李智云拔转马头走了过去。 他对李秀林和柴绍说道:“你们等等,我问问看这人有啥事?” 他走到那位沮丧的中年人面前,然后翻身下马,盯着中年人打量道:“你找左统领有何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房乔,我是来投奔左统领的。这位将军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话进去。就说齐州人房乔求见……” 李智云笑道:“你跟我二哥也不熟,又不是什么大儒名士,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李智云按捺住心里的喜悦,不动声色的问着话。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我只是在扶风时看到你们贴的招贤纳才的告示,所以才一路追到这里来的。我就是来头义军的……” “你投义军还不简单,那就跟我走吧。我就是义军的。” 房乔有些狐疑的看着李智云。 “你说左统领是你二哥,那你是叫李智云,对吧?” “嗯,说得没错。我的义军叫乌云铁骑,响当当的名号。” “你刚才就问了一句话就准备收留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投义军的人我们都要,而且我这个人还特别怪,专门喜欢姓房的。” 房乔笑道:“我看上去虽说不上老迈,但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已,将军不嫌弃?” “不嫌弃。我知道你是齐州人房乔,又名房玄龄……”李智云故作神秘的靠近他说道:“实话说,我就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因为有人说你是一个大材,是一个难得的谋士,我需要你这种人。” 房乔是房玄龄的别号,他此行本来是冲着李世民来的。因为对李世民他是有所耳闻,但眼前这位少年将军却似乎对他兴趣浓厚。 李智云极力相邀,房玄龄的犹豫是他不太了解李智云。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息。 房玄龄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就投其门下。 但此刻,看着李智云热忱邀约的目光,他还是有点动心了。 “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李智云不得不继续忽悠他。 “我知道你这个人写得一手好字,十八岁那年中过进士,后授羽骑尉。你有筹谋帷幄,安邦定国的能力,将来是拜相的大材。” 房玄龄有点惊讶,“先不说那些浮夸的话,你如何知道我何年中的进士?”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跟我二哥一样也是求贤若渴,对有本事的人处处留意。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什么时候中过进士。” 房玄龄犹豫起来了。 按他的设想,李世民在义军中地位崇高,不仅是明主,又是一位权倾一时的人物。而眼前的李智云,可能只是一位少年将军,自己辅佐他的前路,恐怕无法跟李世民比。 “李将军……”房玄龄一揖准备婉拒。 而李智云看出了他此刻的意思,抬手打断道:“先生先别急,你若是真想投我二哥,今日天色已晚,你也进不了城了。要不你跟我回我的营房,等明日我再找人帮你传话进去。” 房玄龄见此,不好再说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话,只好点头应诺。 于是,李智云就带着房玄龄回了营房。 回营后,李智云吩咐人大摆筵席,并说有一位高能大材到了乌云铁骑。 他还把李秀林夫妇、何潘仁和马三宝等人乌云铁骑的将领们都喊来作陪。 一时间,在乌云铁骑的大帐内,就来了济济一堂的将领。 李智云还把房玄龄安排在自己的右手边,然后拉着他的手,一一的给他介绍自己的手下人。 房玄龄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 毕竟人家只是厚待你,又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得诚惶诚恐的一一请教。而其他人见李智云如此热情的招呼他,都心领神会的给他敬酒。 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还都很豪爽的先干为敬。 让房玄龄如坐针毡一般。 李智云见场面热烈,房玄龄被架起来了也有点飘了,就端起酒杯说道:“房先生是专门来投我义军的,可他却不想投在我门乌云铁骑,而是要投在我二哥那里。确实是……怎么说呢。让我李智云有点惭愧啊。没有让房先生看得上眼……来,我最后再敬一杯房先生,以后可得多担待我们乌云铁骑。”说着,还一仰脖将一杯酒很有痛苦状的一饮而尽。 顿时,大帐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众人都面面相觑,然后刚才还是一张热乎的脸都满是疑问的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脸上不知是酒晕还是真的红脸了,他哪里还坐得住。 他忙起身对李智云一揖说道:“李将军折煞我了,我怎么可能说出那么不知好歹的话。我当初是冲着左统领来的,可此时,我幸遇到李将军不嫌弃我,还如此厚待我,我心里是早就把将军奉为了自己的明主了。将军千万要怪罪我,都是我的不是……” 李智云心里暗自得意。 小样,都落我手里了,还收不了你。 八十、神烟 李智云封房玄龄为乌云铁骑的记室。记室是一个官职,在今天来讲也就是一名军中文书。 李智云的乌云铁骑也不过是晋阳之师中的一支,给房玄龄高品衔的官职又给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委屈房玄龄,另外连李智云自己都没什么品级,房玄龄这个文书也更是虚衔,他是把房玄龄当军师在用。 至此,“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内有房玄龄和柴绍两位,成为了李智云的麾下。 只是此二人的品级简直是不伦不类。 一个是李渊封的镇国将军,一个却是李智云封的记室。 军中其他人都知道李智云得到了房玄龄后,就如得到了卧龙凤雏一般,人人都对这位记室十分的尊重。 到十月四日,大兴城外风云际会。 李渊亲率大军到达了大兴城东春明门外驻扎下来,李建成到达了汉长乐离宫处驻扎。加上李世民长安故城的人马,三处人马合计有近三十万人之众。 大兴城彻底的陷入了重重包围中。 李渊即派人进入大兴城,向卫文昇表示了“尊隋夹辅”之意,劝其开城纳降,免动干戈。此举显得李渊诚意满满,也颇为为大隋江山社稷着想。 而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信使都被卫文昇给逐回了。 大兴城内,虽然有代王杨侑坐镇禁苑,但他毕竟年幼,真正做主的还是西京留守卫文昇、阴世师和骨仪这些人。 接连逐出劝降信使,似乎大兴城已经做好了绝死抵抗的准备。 李渊决定第三次派信使入城,若是大兴城再无投降意思,就只能露出獠牙准备攻城。 到十月一十七日,多次劝降失败。李渊即令大军十日内做好攻城准备,二十七日正式开始攻城。 李智云亲自去了几次大兴城外,实地勘查了大兴城的西面和北面霹雳炮的架设位置。 而看过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兴城的城墙上因为足够宽阔,隋军在上面安置了大量的抛石机。 霹雳炮想要正对城门轰击,找不到特别理想的位置。而且大兴城外有子城和壕沟,虽然这种防御工事阻止不了义军进攻,但是想要架设霹雳炮就有点难度。 因为霹雳炮很重,要架设起来比较缓慢,需要人力肩抬到架设位置。而这个缓慢的过程极可能被守城士卒用守城用的抛石机攻击。 城墙上架设的抛石机,可以向攻城士卒抛石块和炽火物。再近一点就是弓弩,还近一点就是金汁、灰瓶、擂木、滚石…… 李秀林和柴绍跟着看了这些地形后也摇头。想用霹雳炮直射城门,来个一轰到底,看来有点难度。 “架炮先轰城墙上的抛石机,再轰击城门呢?” “霹雳炮只能直射,要射出抛物线起码要重新计算若干次,而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弹药来做这件事。”李智云沉静的看着黑灰的高大城墙,默想着找到一个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我们还有多少弹药?”李智云问李秀林。 “因为时间仓促,我们从司竹山寨撤出时,张师傅和大药师也就只制造出了二十个子铳的弹药。” 李智云点点头,“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不必把五门霹雳炮都抬过来,其实有两门炮也就够了。” “是的。” 李智云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是用二十枚弹药来打抛石机就太不合算了。因为可能要打出二三枚弹药,才可能轰掉城墙垛子的一截。要是试着吊射抛石机,几乎不太可能。乐观点估计,也得打出十枚以上才知道该怎么吊射。而且,霹雳炮吊射需要的角度,会因为炮身剧烈的震动而不断被修正,所以,吊射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霹雳炮发挥不了作用,李智云想要有奇袭的效果,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李智云一直觉得,黑火药被自己制造出来后,就可以在冷兵器为主的战争中,进行降维打击。 现在看来,自己这点弹药还远未到那种程度。大规模更多样的火器,才可能让自己真的成为冷兵器战争中的王者。 而如果不能发挥这个长处,乌云铁骑要去死命的硬攻城墙,自己士卒的死伤跟其他义军比毫无二致。 在李智云冥思之际,柴绍也望城感叹了一句话:“要是攻城时有一场大雾就好了。” 李智云心神一颤,“你说什么?” 柴绍看他问得急促,忙回道:“我说,要是有一场雾就好了。只不过关中大地的十月,哪里来的雾呢。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李智云脑子里一个闪念掠过,“我们……需要改变一下。” 李秀林问道:“怎么变?” “这个季节没有雾,或者等不到雾,那我们就制造一些雾出来。” “五弟你的意思是……” “走吧,我们回营。我要去找大药师。” 李智云不由分说,像是突然人开了窍,抽身就要回营。 回到大营,李智云直接驰马赶到清平所在的营帐,然后不等亲随们通报就直接冲进了营帐。 营帐内,清平和归一正在专心致志的鼓捣着一些瓶瓶罐罐。 李智云如一阵风卷入营帐,他兴奋的说道:“大药师先放下手里的活计,你过来我有事吩咐。” 清平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急问道:“云将军这么急是什么事?” “你这儿还有没有没配好的药?” “有啊,因为撤离司竹山寨时,还有部分药没有调配,所以都还分装在不同的木桶里,没有颗粒化就没有混合……” 李智云:“太好了,幸好你都是分装开的,我正好用得着。” 清平看他很急迫,忙说道:“那我去叫人给将军搬过来。” “不不不!你得重新给我配一种药。” “重新配药?怎么配?” “我给你一个比例配方……你拿纸笔来。硝石一斤,硫4两,炭3两,樟脑1两,阳起石一两,石黄一斤,砒霜4两……你照这个配方去给我配出来。营里没有的药,你派人四处搜罗,这附近的县城也去找找看,争取明日给我配出来。” 清平有几分好奇,“这药是?” “这个叫神烟。” 八十一、南门偶遇 “神烟?”李秀林和柴绍也很惊奇。 “神烟能干什么?” “这玩意可以生成烟雾,如浓雾一样酽稠,而且经久不散。在攻城战时,能够让敌方无法看清我方的动态。起到迷惑敌方的作用。” 柴绍道:“五弟原来说要变出浓雾来,实际上就是要重新配一剂要出来。” 李智云道:“这东西比一般的烧麦咭什么的更不易被风吹散。而且,只需一个士卒就能释放一大片烟雾。” “五弟的点子真是多,就跟变戏法一样,一有什么不顺畅时,总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我看别说当今之世,就是古往今来的高人,恐怕都没有五弟这样神奇的技艺。”柴绍又禁不住有些小感慨。 “除了这种叫神烟的玩意,我还记得有几种东西,都是用得着的。等大药师随大军安顿下来了,我们再好好试一试。” 李智云此时心里并没什么多余的心眼。 他并不介意与自己亲近的人谈论火器和热兵器这些玩意。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有责任让这个民族更早的在火器制造和应用上上有所建树。 而他现在其实也是一个科技文明的播种者。清平和张鸦六以及他们手下的一些工匠,就是他撒播下的种子。 但他还并不希望,在目前的情形下,让这点领先的科技被其他的人所窃取和利用。 这不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而是现实的需要。 从清平的营帐出来,李智云若有所思的突然站住了脚。 他回身看做清平营帐外的两个侍卫,对李秀林说道:“离开了司竹山寨,我们跟更多的义军会有交集。所以,难免这些人中会混杂得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比如二哥说的,会讲密语的刺客,或是隋军归降过来的细作,还有其他三心二意的义军等等,总之,人多事杂,你要给我增派二十名侍从保护好张师傅和大药师。” 李秀林知道他说的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你放心,我下来就安排增派人手保护他们。” “嗯,尽快。说实话,他们现在的性命跟我一样的重要。我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柴绍说道:“要不,这事交给我。我专门带侍从保护好他们。” 李智云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也行,那就辛苦二哥了。” “五弟别跟我客气。我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好他们。” “那最好不过了。” 安排好此事,李智云又放心了不少。 而清平配的药也很快,第二天他就找齐了药,迅疾配好药后,就请李智云去检验他配制的“神烟。” 为了节约火药,李智云让他用了一点小剂量的“神烟”试了一下。 果然,效果非常的好。烟雾浓稠,如化不开的米汤。 李智云很高兴,连声赞好。他又挑了十个士卒出来,专门训练他们施放“神烟。” 因为这玩意有一些砒霜在里面,有一定的毒性,所以施放时要尽可能的靠近城墙下。这就需要士卒提前在夜里去城墙下设置号火药,并埋伏在城墙附近,等到放烟鼓声一起,就开始施放“神烟”。 等到所有这些都准备停当,乌云铁骑就等待着正式攻城那一天的到来。 十月二十六日,突然从李渊的大营里传来檄报,要各路义军挑一名将领率二千人都前往春明门外。 李世民坐镇在长安故城,就让李智云率两千人马去春明门外领命。 李智云一开始有些迟疑,因为他不清楚李渊在想什么。 但肯定不是针对他来的,自己如果违抗此命令,就实在没必要。 他心里还没做好准备要去见见自己这个爹,但是,既然机缘安排如此,早晚都得面对他。 李智云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坦然了。 于是,他当即亲率了自己的重甲骑兵和陌刀队往春明门外赶去。 他的人马过了大兴城的南边,没走多远,他就看见前面有一支马队,也高擎着“李”字旗号。 李智云心里一沉,这可能也是自己最讨厌遇见的人。 不知道是李建成还是李元吉。 总之,这两人在他心里都不是什么好鸟。自己不想看见他们中任何一个。 而两支义军撞在一起,动静还是很大。前面的马队也看见了李智云这边高擎着“李”字旗号,于是,就停了下来。 李智云心里面厌恶,但并不是就畏惧李建成或是李元吉。更何况还是兄弟之间,大家没有撕破脸以前,当然没必要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所以,他照例催马往前赶上去。 等他看到为首的主将时,才发现原来是李元吉带了两千人的骑兵。 而当李元吉看到李智云时,他第一眼并没认出是谁。当他认出是李智云时,就如看到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样惊愕。 不为别的。 李智云这一身乌青明光铠,兜鍪上一撒红缨,手提一杆一看就有着异乎寻常的分量的马槊,宛如天神降临一般。 而且他身后的骑兵,更他一样的明光铠,一样的甲胄和马槊,胯下的西域良马都有甲具,一彪人马威风凛凛,那气势如入无人之境。 要不是看到李智云身后的“李”字旗号,李元吉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义军首领。 等他彻底看清楚是李智云时,他原本兴冲冲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是五弟?” “嗯,是我。”李智云轻描淡写的说道,也没叫李元吉一声四哥。 李智云的确从小到大都没叫过李元吉一声四哥。 以前是没有机会跟嫡子们一起玩耍,而等到读书的年纪,可以在一起的时候,李元吉又是欺负李智云最凶的那一个。 李元吉自小也几乎从未很正式的叫过一声五弟。常常都是很嫌弃的喊他那小子,臭小子,甚至喊他庶儿。 也许,就是因为两人年岁相当,李元吉能欺负的人也就只有李智云。 李元吉有些发僵的脸很快也就缓和过来了。 他扫了一眼李智云,恢复了几分惯常对待李智云的口吻说道:“这些人马都是二哥的?” 八十二、相形见拙 “我的人马,叫乌云铁骑。” 李智云一字一吐、不卑不吭的回道。 李元吉心里顿时没来由的就恼怒起来。 他尤其不喜欢李智云跟他说话时沉静的样子,他会莫名的觉得抓狂。 “你的?你在说笑吧?这些东西可不像是你这小子能拥有的。你是想在我面前装什么吧!” “随你怎么想,我的就是我的,也骗不了人。” 李元吉看着李智云眉梢眼角那一丝轻慢,心里更是有点憋不住无名之火。 他绝不会容忍李智云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那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扎刺一样难受。 “搞笑,就凭你?你还真以为自己逃出河东郡后,别人就会把你这个庶儿放在眼里了?装神弄鬼的东西!” 李智云看着李元吉当作那么多部属的面骂自己,他是恶从胆边生。他恨不得一马槊就挑了这个家伙。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对李元吉除了厌恶还有一种悲悯。 在心理年龄上自己比李元吉大得多,所以,李元吉的表现常常让他觉得自己在跟一个顽劣的少年打交道,打心眼里自己又很不屑。 “别骂我是什么东西,你这样骂也是骂你自己。我们两可都是一个爹生的,你说是不是?” “我骂的就是你,谁让你装腔作势了。”李元吉有点涨红了脸。 李智云看着孩子气十足的李元吉,禁不住嗤笑一声,反问道:“只要我有比你好的东西,就是装腔作势?我们还是兄弟吗?” 李元吉愣了一下,这句话把他呛住了。 “你少跟我套什么近乎。我可是嫡子,你是庶儿。你要再套近乎就是自己找骂了。” 其他部属士卒见两人见面这样,都放慢了脚步。 李智云也难得继续理他,就准备走自己的路。 李元吉心里那肯善罢甘休,可自己再张嘴骂些没来由的话,又显得自己不够豪气。 他看着李智云那灰色大氅内一身的明光铠,很有几分不凡的样子。心里就想着,看上去那么牛逼的东西,居然穿在了这个家伙的身上,可惜了啊。 还有他手里的那一杆马槊。 简直就是种逆天的设计,马槊枪头居然可以如此的长,而且两边都开了刃,这要是在自己的手里,敢保没人可以近得了自己…… 李元吉遐想着,不禁说道:“把你的枪拿来看看。” 李智云并没走很远,他也完全听到了李元吉这句带有几分命令式口气的话。 他勒住了马,回首看着李元吉。 “如果不带一个请字,至少你应该问能不能。做人有点礼貌好不好?所以,最好别在这儿丢爹的脸了。” 李元吉大怒道:“庶儿,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也就是想看看你的马槊而已,你还叽叽歪歪的教训人。好歹我也比你年长,你看你说话那样子和语气,把年长的兄长放在眼里了没有。” 李智云冷笑道:“是不是很羡慕我这杆枪?八十斤重,四米长,不多不少,在我手里刚刚好。这种镔铁好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若是一枪刺出去……” 说着,李智云就对着虚空就是一枪,嗡的一声,马槊破空而出就定得稳稳的,在马槊的枪尖,一只深秋的牛虻被刺中后挣扎着身躯。 顿时,惊得李元吉的坐骑发出几声嘶鸣。 而李智云的青骢马则咴咴两声嘲笑怼了过去。 “看到没有?是不是很拽的样子。” 李元吉虽然没有听懂李智云说的什么,他眼睛定定的都没眨一下。 他眼里也没有一丝惊慌。 他对李智云这一枪的展示,简直是爱死了。他爱死的不是李智云,也不是他炫酷的一枪,而是他手里的这件兵器。 李元吉也是天生神力,他惯使马槊,而且马槊使得非常的好。但是,李元吉自己使的马槊在李智云的这杆马槊面前,已经相形见拙。 李元吉知道李智云也有神力,但是这一枪能定得如此的精准,刺死一只牛虻,绝对不只是使马槊的人多神武。还因为这杆枪堪称完美。 在重量和平衡上都已经做到了最好。 这对李元吉这种兵器热衷者而言就是致命的诱惑。 “五弟,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元吉终于忍不住,嘴里嗫嚅着低声问道。 李智云对喜怒不定的李元吉没有一丝好感,他收回了自己的枪,说道:“说实话,我要是给你看了,我想我可能就要不回我自己的宝贝了。告辞!” 说罢,李智云一招手让自己的人马跟上,自己一夹马背就驰骋而去,留下李元吉在浮尘里凌乱痴看。 李元吉就如害起了相思病的痴男怨女,目光追随着李智云而去,脑子里都是那破空一枪如定海神针一般…… 李智云到了春明门外,远远的就看到一支大军,面对大兴城列阵以待。这支人马也是一眼望不到边。 李渊正式开始攻城了? 李世民好像也没有给自己乌云铁骑下令啊。若是攻城,自己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城墙下潜伏撒药啊…… 李智云一边想着一边就靠近大军。 没一会就见中军有一面大大的黄底绣金的“李”字旗号飘扬着。 旗下居中的那位中年汉子,紫金的明光铠,红色的大氅,神情威严,目光深邃,长髯飘飘。 正是自封晋阳大将军的李渊。他的旁边,还有好几名将领,李智云都不认识。 李智云让自己的马队和陌刀队驻留在大军的一边,自己单人匹马的靠近中军。 他得得得的到了李渊的跟前,到了李渊的马前。他这一身的甲胄和英姿,也顿时吸引了中军各将领的注意。 李渊还愣了一下,可能一时也没有认出是自己的儿子。 李智云趋前,将马槊插在地上,然后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恕孩儿甲胄在身不能下马,乌云铁骑李智云前来领命。” 李渊眉头微锁,细细的打量着面前已经有几分陌生的儿子。他能看出,自己这个庶子眼里有一些怨言,还多了一些沉静,都是以往很少看到的。 只是大战在即,李渊不愿多问,他有些冷漠的点点头,说道:“把你的人马带到右侧待命。” 八十三、死得其所 各路人马齐聚春明门外。 李渊的大军擂起战鼓,开始攻打大兴城。 一时间,只见孙华领头率领自己的两万义军先期开始猛攻春明门。 晋阳之师围困隋军十多日,一手招降,也一手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孙华部第一轮首攻,他们在攻打一些府县时还是有不少的经验。所以,孙华部首攻其实也是一种看似合理的安排。 在战鼓的催动下,晋阳大军的抛石机、云梯车和士卒开始往城墙移动。而鼓声也即是大兴城内隋军还击的信号。 大兴城内早就蓄势待发的抛石机顿时如一阵暴雨从天而降。 一块块十余斤重的石块,可以被抛石机砸向二三百米开外。进攻方前进的抛石机和云梯车,还有士卒在这轮石块暴雨中虽然有所防备,但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些抛石机和云梯车倒是没什么大碍,而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卒则被砸死当场。 进攻方也不是吃素的。在经过几轮顽强的顶住后,大军的抛石机开始迅猛的还击。 石块、点燃的桐油马粪团如疾风骤雨一样还击到城墙上,顿时也是一片哀嚎声传来…… 趁着这个时机,孙华挥刀振臂,高呼着喊杀声,一如既往的冲在了将士们的前面。 孙华是关中骁勇的义军首领,他作战勇猛,属于猛冲猛打的将领。士卒们也都喜欢跟在他的后面冲杀。 他这一声呼喊,他手下的几员猛将附合呼啸着,喊声撕心裂肺,如关中的野狼嚎叫在白昼。 顿时激起了士卒们的锐气,士卒们推动着云梯车往前冲。云梯车后也是黑压压的士卒,没有人退缩,人人眼里迸射出死光,都视死如归的往前冲。 而隋军的喘息之机似乎也很短暂,眼见着云梯车快接近城墙时,城墙上突然就是一阵箭雨袭来。 攻城士卒们也都防备着,有的迅疾躲进云梯车下,有的用盾牌护身……而底下的脚步仍然在移动。 云梯车高大身影,如奇怪的刺猬一样插着羽箭,颤巍巍倔强的往前移动着。 士卒们的耳边虽然哀嚎不绝于耳,但活着的每一个人血气不减。 而真正最艰难的部分还不是离城墙二百到三百米的距离,而是进入到一百米之内时。 云梯车靠近城墙后,在距离城墙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硕大的身躯像是喘息了一下,然后,嘎吱嘎吱的云梯开始往前伸出来。 此时躲在云梯车下的士卒们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他们默默的用祈祷一样的眼神茫然四顾,然后动作疾如脱兔,就彻底的放弃了任何防御,冲出了藏身之处。 士卒们开始死命的往云梯上爬。从三百米外开始,他们就在不断积蓄着能量中,此刻,每一个人的肾上腺都已经飙升到顶,他们开始爆发了! 他们忘却了自己是什么,只是要在这喘息一刻,尽可能的跟某种无法掌控的时运搏一把。 他们想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冲上城墙,哪怕是冲上去只为了杀掉一兵一卒,也要冲上去。 要把手里的白刃刺入敌人的胸膛,不管敌人有几根矛扎透了自己。也不管自己已经身中了多少箭。 而这种唯一支撑他们的信念,顷刻间就被血淋淋的事实给瓦解掉。 城墙上一锅锅热油倾盆而下…… 一块块硕大的巨石直接灌顶…… 攀爬的手被羽箭钉在了木梯上…… …… 惨叫声、哭爹叫娘声不绝于耳。 士卒们踩踏着别人的尸身继续攀爬着,眼里还没有怯懦。 而孙华看着十多台云梯车下,尸身一个摞一个,逐渐堆积如山,而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卒在往上冲…… 云梯车似乎就是一部送人头的机器,把活生生的士卒一个个送上去又摔下来。 他眼里露出了一瞬的惊恐。 太惨烈了,这他嘛的打大兴城的事真不是人干的,跟自己打其他地方真是天壤之别,别看什么这车那车的,其实都是送死的工具。 他手里高举的横刀此刻也如凝风中。 眼见着,自己的士卒们几乎消耗殆尽,他有些绝望的回首去看李渊的大军。 晋阳大军的士卒们还是严阵以待,猎猎的风把战旗吹得噼啪作响,除了抛石机外,没有一个人再往前一步。 他们都在等待着,也许要等待到他的手下全部都战死掉。 孙华此刻回想起李渊对自己交代时的眼神,现在想起来,那眼神里似乎有某一种深意。甚至,李渊已经意料到了这场恶战会以失败收场…… 孙华的意志在这一刻逐渐崩溃了。 他啊的大叫一声,他想要挽回自己士卒的生命。 他高举横刀就准备往前冲去…… 噗一声,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咽喉,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扑到在地。那张黑红的脸膛重重的摔在被血污浸润的泥土里,两只大眼只是瞪着…… 那一刻他并没有死去,他只是觉得归期到了,他得去陪那些死去的弟兄。 城墙上下仍在冲锋…… 这一仗,孙华部全都死在了大兴城下,连孙华和他所有的部属没一个活下来。 李渊沉吟的看着血战后的残阳,真是残阳如血,落日鲜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了。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让自己的士卒去打头阵。但此役一败,晋阳之师虽然元气未损,但士气难免有些受挫。 沉默良久,李渊终于发话。 “孙华还夸下海口,说他在关中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唉,他也是死得其所。一会派人去把他的尸身找到,然后厚葬他。” 吩咐完这件事,李渊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将领们。 “你们可都看到了,此一役孙华的义军虽然死伤惨重,而守城的隋军也消耗得不少,可以说平分秋色。这也是一个良机,时不我待,明日我们可就该蓄势待发了,我大军务必在明日全面进攻,拿下大兴城。不要给阴士师喘息的机会。各营的人马都在春明门外扎营候令。” 说着,他就让大军鸣金收兵。 李智云一听李渊让他们留下也来攻打春明门,一下子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高惠通看他烦乱的神情,说道:“云将军担忧霹雳炮和神烟?” “当然,如果没有我,二哥和姐他们肯定指挥不好霹雳炮。照这个情形攻城,没有霹雳炮一样会损失惨重。而且,我不能撇下我的弟兄,我也不想我的士卒们被像孙华义军一样,被指使着冲在最前面。” 八十四、奇巧淫技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云将军又担心弟兄们,又不能离开春明门,该怎么办?” “我要去见爹,我要回长安故城二哥那边去。” “大将军会同意吗?” “怎么会不同意?”李智云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知道李渊是一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这叫什么?不说临阵逃脱,应该说叫根本不把他爹的话当回事。姑且不说你是在挑战一个家族家长的权威,就是军队也不允许任何部属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遇到狠主,你纵有一千个理由也不行。 李智云说了这话后,也根本没有安排部属就地扎营,而是让他们原地休息。 然后,他也没让高惠通跟随他一起去见李渊。 这虽然是一趟危险之旅,但高惠通是没法凭借她的武功搞得定的。如果李渊要斥责他,甚或动用军法,高惠通恐怕留下来比跟着去更好。 当然,此行李智云还是多少有点成竹在胸,并非没有任何的把握。 到了中军大帐外,李智云让侍卫禀报说自己要求见大将军。 李渊听说自己那个五子要来见自己,心里还默然有点诧异。 “让他进来吧。” 李智云于是迈步进帐,连头都没抬,然后一个稽首拜俯在地,朗声说道:“孩儿叩见父亲。” 李渊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片刻后才问道:“吾儿你有何事啊?” 李智云抬起头,才发现大帐内另外还有几人在。只是自己刚一进来时没有注意看清。 李渊虎皮大椅的左手,裴寂和唐俭站在一边,这两人也是李智云刚才攻城时,在中军观战时认识的。 另一边前面站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也没有身穿甲胄,只是普通的衣袍,而两人下手站的是李元吉。 这一男一女在攻城时,李智云并没有见过,但是看这样子,他猜想男的应该就是段纶,女的就是自己的二姐李秀义。 李智云抬起头后,说道:“孩儿想为明天攻城时献上一计。” “你讲。”李渊的喉咙里有某种不耐烦的东西在,但他还是隐忍着。 李智云觉得李渊对自己的这点冷漠,有点像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不是因为自己庶子的身份不受其待见。 因为大帐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全都是对李渊来讲很亲近的人。 裴寂就是李渊动心起念要起事反隋的第一人。两人在晋阳宫时,一个是总监一个是副总监,简直就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几乎什么都彼此分享。 唐俭则也是策划晋阳起事的关键人物之一。此人历史上也是李世民极倚重的一位人物,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都是李渊的子嗣。 李建成和李世民虽然不在场,但是在春明门外该来的几乎都在,唯独李智云是不请自来。 李智云此刻也想不出李渊为什么对自己冷漠,于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孩儿新近研制了两门霹雳炮,想利用此炮攻打大兴城。” “霹雳炮?是什么玩意?”李渊很平淡的问道,根本没有一丝的好奇心。 倒是唐俭抢先答道:“我听说了,五公子前几日用霹雳炮轰过长安故城的城墙。不知,五公子说的是不是那个霹雳炮?” 李智云还没来得及答,李渊奇道:“你用什么轰长安故城?” 唐俭继续替李智云解释道:“我也是听说的,五公子不知搞了一门什么法术,可以引出天雷,能把长安城的城墙弄塌一小块。哈哈哈!那法术弄得还惊天动地的,在二郎的军中人人都在传。” 李渊似乎仍没什么兴趣,“这种法术你跟谁学的?” 李智云说道:“我曾经梦中得过一位叫宋应星的仙人指点……” “一派胡言!”李渊斥道,眼神里透出轻蔑的光。 “唐记室所言有偏颇。其实,霹雳炮也不是法术,它是硝石药炼制出来的,它可以用来代替弓弩……它也不是引来天雷炸顶,它的威力倒是与天雷差不多。”李智云辩解道。 李渊此刻看他,就如在看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儿一样。 他等李智云说完,叹了一口气道:“也真是难为二郎和秀林了,还得替我好好看管住你才行啊。整日搞这些奇巧淫技,弄什么法术,还动不动耍小聪明,引起为父的注意。你说你,究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故意跟为父作对?” 李渊这话听起来,他是对李智云有诸多的误会。 李智云觉得这误会除了李渊对自己没有信任之外,还因为自己给他献计西进时引起了他的反感。而这种反感,一定是有人从旁促成的。 “我也没想到二郎今日会让你领军来汇我……”李渊面色沉郁,盯着李智云说道:“我原本说,给机会让你历练历练,现在看来,还不如让你回晋阳宫去好好呆在你娘身边。你娘过几日也到大兴城来,你到时就好好伺候你娘就行了。退下去吧!” “爹,我说的霹雳炮,它真的不是法术……” “爹都让你退下了,你还在叽歪什么!”李元吉冲帐外叫了一声侍卫。 有两名侍卫就冲了进来。 李智云看这情形,脑子转得飞快。 他在河东郡时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出路,写过三封信。其中一封信给的是何潘仁,一封信给的李靖,而另一封信是为了最终保他的命写的。 他在犹豫此刻是不是应该利用这第三封信。 虽然现在时机还并不是很成熟,但现在也是自己将再次成为一枚弃子的危急时刻。 如果不搏一搏,李渊一言九鼎就能让自己翻不了身。 正在这时,从大帐外有侍卫来报,说左统领有一封邸报 给大将军。 另两名侍卫正准备驱赶李智云。 李渊边看着信件边抬手示意让侍卫们先出去。 李智云心想,看来这封信里可能提到了我。还是李世民考虑周密,想到了我留在春明门外,不如回到长安故城那边。 李渊看着信件,面色平常,毫无波澜。 过了一会,他把信件放下,眼睛里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光在流转。 八十五、十万精兵 “你的人马还就你调教得动,是这样的吗?” “是的,他们都是当初心甘情愿的跟我一起举事的壮士……” “我还不止是第一次听这么说了。”李渊的脸色一沉,似乎他要追究点什么。 “当初我让柴绍去接手你们山寨的人马,后来他也说,司竹山寨的人马也就只听你的,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他这个镇国将军就形同一个校尉,是这样的吗?” 李智云相信柴绍不太可能直接跟李渊这么抱怨的,因为那会显得自己很无能。 但李渊了解司竹山寨的事又是听谁说的呢? “爹!” 正在这时,从大帐外闯进来一个人。 李秀林。 “爹,孩儿见过爹。”李秀林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气喘吁吁的就进来了。 李渊奇道:“你这孩子,你怎么也来了。”嘴上说着,脸上也早已有了笑意。 “好久没见到爹了,所以我就从故城那边跑过来了。” “你们都有军务在身,我也没有让你们跑来跑去的。”李渊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李秀林与其他几人草草见过,然后又笑嘻嘻的说道:“爹,二姐、四弟和五弟都在这儿,我就不能来凑个热闹?” “嗯,当然能。你娘也想你得很,她身子不舒服,过几天也要到大兴城来。我想着,等她来了正好我们就在皇城里团圆了。” 李元吉惊喜道:“娘也要来了?太好了。我们打下了大兴城,皇宫禁苑也就是我们家的了。” 李渊没有纠正李元吉这种天真的念头,他对李元吉似乎也有足够的耐心。 他看着李秀林兴冲冲的样子,正了正自己,说道:“秀林你来,不止是来看爹的吧。我看你也是来请你五弟回去的吧。” 李秀林抿嘴一笑,“在爹面前真是什么都藏不住,孩儿正是为此事来的。” “你夫君柴绍可是我任命的镇国将军,可这个忤逆子却不把义军的兵权交出来,你有什么好替他说话的。” 李渊重新提到李智云后,口气又严厉起来。 李秀林看了一眼跪着的李智云,她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爹,这事不能怪五弟。五弟从河东郡逃出来后,就跟我在一起。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到了司竹山寨,拉出了这么一支人马。这支人马倾注了五弟的全部心血,而我也就是与他共进退而已。爹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的人马,甲胄齐整,人马整肃,士气高昂,战力超常,还深得神通叔父和二哥他们的赞许……” “二姐有些夸夸其谈了。还有,当时要不是大哥让他把府邸的财富都拿走,他哪里有本事把自己的人马装扮得这么齐整。”李元吉在一边嘲讽道。 李秀林继续说道:“四弟说得不对。这支人马绝不是说有钱财就能打造出来的。乌云铁骑是五弟的梦想,五弟自从得到一些神秘的指点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打造出一支天下第一的军队。而且他现在也做到了……” 李渊插话道:“你也认为他说的什么神仙是真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五弟的确跟以前有些不一样……比如,他弄的霹雳炮,应该是当今天下都没有的东西。说它是神器也不为过。” “你也是来求我让他回二郎那边去鼓捣什么霹雳炮的?” “嗯,我知道二哥给你写了一封信。我怕爹还对五弟有什么误解我就追来了……其实……” 李秀林突然转头看着李智云,“五弟,对不起!” 李智云茫然的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李渊说道:“前一阵,也是你在信函里告诉我,这小子不愿意交出山寨人马的兵权,你也跟你娘一样,心慈心软,求我不要为难你五弟。为父原本还想,这小子年岁尚小,有点过失暂且不惩罚他,看看他能不能历练出来。可今日他来到春明门外观战一天,就要离营而去,你说为父会作何想?” 李智云恍然一悟,李秀林原来就是告诉李渊自己不把兵权交出去的那一个人。 但李智云此刻却一下子就理解到了李秀林的苦衷。 她一定是经过了相当长的思想斗争,才觉得自己应该写那一封信函。她要向李渊说明,自己的丈夫为何没有能接管到山寨人马,又想要说明,山寨人马只能由自己的五弟指挥。 自己当时那样做,的确是让李秀林左右为难了。 李秀林接李渊的话道:“五弟跟二哥已经商议了多日,他自己也去大兴城的西北边查勘过多次,怎么用霹雳炮和神烟来破城,都是他精准计算过的。五弟说的霹雳炮可能一时让父亲也不容易认清,这东西肯定是破大兴城最有用的东西……” 李渊认真的听着,因为自己这些女儿中,他最宠溺的就是这个三女儿。连他的夫婿,都是自己亲自选的。 “你就简单的说,这霹雳炮能有多厉害?” 李秀林沉默了一下,还真的无法讲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她看了李智云一眼,李智云此时不能说话,但他眼里没有一丝对她的怨恨,这已经令她感到了一点欣慰。 “如果单论攻城,一门霹雳炮,应该相当于十万精兵。” “十万?” 大帐内好几个人都低呼了一声。 李秀林的比喻连李智云都有些惊愕,一门炮抵十万精兵还是有点夸张了。 但是,若是要攻大兴城这种墙高垒深的城池,纵使你有十万精兵有时也不一定能破得了城门。而霹雳炮一炮就能把城门洞开。 “为父不信,你在偏袒你的兄弟。” 李渊摇摇头,完全不予置信。 一旁的裴寂和唐俭见李渊如此说,也笑道:“大将军不信,我们也不信啊。若是有这样的神器,五公子还真的是得了神仙的眷顾,得了某种仙器。” “爹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李智云忍不住沉静的说道。 李渊见他开了口,冷笑一声。 “你要怎么立军令状?” “我在明日,一定攻下大兴城的开远门。若攻不下,甘愿受军法处置。” 八十六、军令状 “你真要立军令状?”李渊逼迫着李智云道。 “军中无戏言。”李智云面色沉静如水,眼里有一种笃定而逝的光。 李秀林还想再劝导两句,被李智云用眼神制止了。 “那好,你当作这么多人的面立下了军令状,就不得反悔。”李渊隐含一丝冷笑。 “绝不反悔。” “明日之内要是攻不下开远门,就休怪为父要拿你是问。” “若明日我攻不下开远门,大军明日攻不下大兴城,我甘愿用项上人头以正军法。” 李渊看着李智云淡定如初的样子,他的脸反而抽搐了一下。自己这个庶子,直接就把自个送入了绝境里,这脾气个性还真是陌生。 李秀林被他这番话吓着了,惊叫了一声,“五弟……” 她认为李智云大可不必如此决绝的领受处斩的军法。自己不说这些话,说不定李渊到时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的放下而已。李智云简直太傻了。 但李智云做事一向又如此,自信而果决。 “不过,我若是攻下了开远门,我有一个条件。” 大帐内的众人都有些愕然,谁敢领命后还提条件的? 李渊一脸的阴晦,他非常不愿意别人跟自己提什么条件,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这就像是在跟他讨价还价,没有把他李渊放在眼里一样。 连李秀林都在为他捏一把汗,这小子真是不分人不分场合,不管对谁都敢计较得失。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谁能攻下开远门,实际上就意味着攻下了整个大兴城。若是谁立下这样的战功,任何人都应该得到奖赏。 李渊忍住怒气,说道:“你既然如此信誓旦旦,为父也跟你讲讲肚量。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这奖赏在攻下大兴城后再说,说出来,若父亲不同意也可作罢,直到父亲同意为止。” 额,这小子真是不亏待自己。 李渊默然看着他,心里有点讶异。他在想,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片刻后,李渊还是点点头,“既然你说了,若说出来我不同意就作罢,那也行。我们明日就见分晓吧。” 李秀林见李渊终于松了口,并没有勃然大怒。她比李智云还激动,忙不迭的说道:“多谢父亲!多谢父亲!” 李智云也谢过李渊,然后起身告辞。 看着李秀林兴高采烈的跟李智云出了大帐,李渊却暗自舒了一口气。 李元吉心里还忿忿然的说道:“爹,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他在河东郡时就在骗人,还骗过建成大哥。整日装神弄鬼……” 李渊轻摆着头让他不要继续往下说,又指着段纶和李秀义道:“你们跟元吉都得跟五弟学学,学学他这股子狠劲。” 李元吉原本以为李渊一直在鄙视和斥责着李智云,是因为李智云做的事令他不快,没想到,这个时候爹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好像又有几分欣赏起李智云来了。 李渊又道:“我说的狠劲,不是逞勇斗狠,而是做事果决,对自己够狠。” 段纶和李秀义一直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此刻对李渊的教诲,倒是反应很快,连声应承。 李元吉倒是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 李渊摆摆手,“你们都去吧,明日是一场恶战,大家都得早一点歇息。攻城时,你们都小心一点。” 于是,裴寂、唐俭,段纶和李秀义、李元吉就告退准备出去了。 “裴长史你等等再走。” 李渊叫住了裴寂,其他人见状就纷纷退出了大帐。 一众人走后,裴寂上前说道:“叔德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裴寂之所以这个时候把李渊称呼得如此亲热,因为两人彼此都太熟络,太了解了。熟到李渊屁股一抬,裴寂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想当年,在杨广的行宫之一的晋阳宫,两人浑浑噩噩的混在一起,整日享用着皇室的宫阙,莺歌燕舞,花天酒地,那人性中最本色的东西谁不是暴露无遗。 裴寂称叔德,也就是私底下的时候,当人面还是大将军,这个规矩他还是懂的。 李渊捻须沉思道:“嗯,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已是掂量了一阵了,长史也帮我琢磨琢磨,我怎么做好。” “叔德请讲。” “你也看到了,今日除了大郎和二郎外,我这几个能成事的子女基本上都在。有几个你也没常见过,不过依你的眼光来看,我这几个子嗣谁更有成色一些啊?” 裴寂深谙李渊此刻的心思,他认真说道:“这里就不说大郎和二郎了,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天纵英才。而余下的几个子女,我觉得这个庶子够得上算是一个入局者。三公主虽然强悍,不过终究女流之辈,不然也是个人物。” “你是说,元吉还没办法跟智云相提并论吗?” “元吉天资颇高,但性情上略显急躁,心思不如庶子智云缜密。更何况,元吉甘居在大哥之下,所以他做这个入局者,并不如庶子智云那么合适。” 李渊点点头:“长史说得有道理啊。我也是被这小子一封劝导我西进的书信乱了心神。此子能有那一番考究的想法,自然已经就比元吉胜出了几分。我也就是想冷淡他一下,试一试他年少够不够老成,到底有几分能耐。没想到,这小子敢当作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跟我立军令状……” 李渊提到这一节,他眼里就冒出兴奋的光焰。 “只是,我有一点担心。这小子不止是能立军令状,还显得有些悖逆……” 裴寂摇摇头,说道:“叔德放心好了,这庶子也就是年少,有点悖逆之心恐怕才正常。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少年。若说他老成持重,还是终究不如说他在正是,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的年纪。” “他跟二郎比起来,会不会把二郎都给比下去了?” 裴寂自信的一笑,“此子也就是为了博你看顾他才说大话,我也不相信,他当真明日就能拿下了开远门。除非是二郎要帮他还差不多。” 李渊倒是对李智云能不能拿下开远门这事有点半信半疑的,并没有裴寂那么绝对的怀疑。他总觉得,李智云是真有其不凡的一面。 裴寂说了那么多,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这个庶子。包括自己,也不是那么了解。 八十七、天公要作美 翌日,大兴城外愁云惨淡。 三十万大军将大隋的西京围得水泄不通。 春明门外是李渊亲率的十万大军;大兴城南边的明德门和启夏门有李建成率领的十万大军;大兴城西边的开远门和北边的光华门,则是李世民率领的十万大军。 暗日之下,沙场里尘土早已落定。 攻防双方的士卒眼里,此刻比第一日交战时都多了几分焦躁和不安。 每个士卒都知道自己将在战争机器的巨大辗轧之下,不过如蚍蜉撼树一般,暴尸于野,甚至沦为野狗的腹中餐…… 这是每个士卒的命运。 如果不想如此,就放手去厮杀,把对手杀死在城墙上下。 咚咚咚…… 战鼓在卯时擂响…… 春明门,明德门、启夏门、开远门和光华门,喊杀声顿时响彻云霄…… 李智云昨夜回到长安故城外,就匆匆的亲自带人到了开远门外。 这是他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 借着夜色,他眼看着自己精心挑出来的士卒,把“神烟”黑火药,撒埋在了城门十丈开外,构画出一个想象的烟雾。再然后,士卒们把自己伪装潜伏了下来。就准备静待明日战鼓擂鸣。 城墙上的隋军,在发现动静后,丢了几支火把下来,然循声放了几支冷箭,也没发现什么动静,骂骂咧咧的才作罢了。 李智云一直等到这事做妥当后才撤了出来。 回营后,他又把李秀林、何潘仁、柴绍、马三宝、房玄龄他们叫来,重新落实了一遍明日攻城的细节。 李世民这次把开远门完全就交给了他,因为他也听说了李智云立军令状的事。 他原准备给李智云再分一万精兵,结果被李智云婉拒了。 李世民就准备自己率兵去攻打光华门。 李智云之所以要婉拒李世民的一万精兵,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他想证明自己的乌云铁骑虽然人马不到五千,但一定如李秀林说的,一门霹雳炮能抵十万精兵。 另外,他虽然跟李世民重塑起了新的联盟,但他并不希望李世民染指自己的乌云铁骑。这是联盟的基础之一。 所以,联盟之间可以互相投桃报李,但一定不能泾渭不分。 李智云在这一点上历来都小心翼翼。 李智云安排停当后,又对众人提起了今日自己去中军大帐立军令状的事。 “今日要不是二哥及时送了一封信函,姐又及时的赶到爹的大帐,恐怕我早被轰出来了。甚至,连乌云铁骑从此都不再是我李智云的了。” 李秀林说道:“这事还多亏房记室提醒了我。” 李智云看了一眼房玄龄,心里一喜:“房记室如何又提醒我姐了。” 房玄龄也不谦虚,就直言道:“云将军走后,我才知道大将军的大军已在春明门外攻城。而大将军又未让大公子和二公子两位左右统领的大军同时攻城,令人就觉得这其中不一般。恐怕大将军今日只是佯攻,要试一试大兴城内隋军的战力如何。而攻城败后,我就猜想云将军今日可能回不了故城这边了。我这才禀告左统领,左统领一听也急了,就派人去禀报二公子。毕竟乌云铁骑的霹雳炮还得云将军回来才搞得定……” “房记室果然思虑周全。你才只是见过我们的霹雳炮,等你明日见识了我们的霹雳炮炸响后,你就开眼了。”李智云哈哈笑道。 他又说道:“这事也全靠房记室考虑得周全,又及时。难怪将来有人说房谋杜断,称许你。” 房玄龄不清楚他说的房谋杜断是何意,一脑门的问号,不知所云的看着他。 李智云只是哈哈笑着。 “房记室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这个人你是看不懂的。有时会说点什么乖张的话,或是莫名其妙的话。你要琢磨也是瞎琢磨。” 房玄龄尴尬一笑,“云将军笑话我了。” 李智云潇洒的一挥手,“你别介意就好。” 议事完待众人走后,大帐里就剩下李智云和高惠通。 高惠通问道:“云将军今日为何不带我一起去中军大帐呢?” 李智云故意逗她,“我爹要使起性子来,难道你还拦得住?” 高惠通有些黯然的说道:“也真是,走出了司竹山寨,其实我也就没那么容易护得了将军周全。” “没事,你只要在我身边就行,别的你想那么多干嘛。” 高惠通看他又生龙活虎的样子,说道:“立下的军令状,你就真的不担心吗?我心里倒是从听到这事开始就空落落的。我看秀林姐也跟我一样的神情,我们都挺担心的。” “你们都是妇人之仁,虽然平素也凶悍,但终究是女流之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李智云已经走出了营帐,他看着漫天的星斗,嘴角扯起了笑容,就好像天在助我也。 “你看看这夜色,星朗气清,明日一定晴朗得不得了。只要不下雨,我们拿下开远门就是分分钟的事。拿下了开远门,也就拿下了大兴城。我乌云铁骑将永远就是我李智云的。” 高惠通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若明日要真是大晴天,那就真的是天公作美。“神烟”和“霹雳炮”都会如期大展神威。 “可世事难料,要是明日真的下雨呢?” 李智云用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诅咒我,我是最怕这种天公变脸的事。那才真的是天要绝我……” “你刚才不是跟秀林姐他们也交代过吗,若是下雨,也要至少开出两炮。” “那只是万一,可这种万一都会要了我的命。” 李智云被高惠通这么一说,看着天空心里还有点小忐忑起来。 霹雳炮再怎么厉害,颗粒黑火药再怎么优化,这种古老的火器终究还是害怕老天爷。 “别再瞎说了,我们也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还要开拔……最好,你今晚就给我求求老天爷,明日真的不要下雨。” 李智云戏谑说道,然后也不理高惠通,径直自己就转身回营帐休息去了。 八十八、大战之前 高惠通看着深空星海,明月皎洁,她自己心绪难平。 她心里在回想着刚才李智云说的那句话:“这种万一都会要了我的命……”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凄惶的神情。 李智云怕了。 他怕的是老天爷,除了老天爷他好像也没怕过谁。 “但愿,明日不要下雨,我求求你老天爷……”高惠通望着夜空,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种话她一辈子都没说出口过。她不是一个悲天悯地的人,除了快意恩仇,从不祈求于谁。 而现在她说出口了,甚至她想真正好好求求老天爷。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在感业寺见过那些许愿的香客,他们都是双手合十,闭目对着神灵,然后默默的祈求述说。 于是,她也学着双手合十,然后虔诚的微抬起头,闭目对着夜空,说道:“老天爷,如果明日不下雨,开远门得破,我愿意到感业寺为你磕头烧香……” “老天爷可不在感业寺。” 高惠通一惊,回首一看,接话的人从暗夜里走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忙恭顺的叫了一声柴公子。 她再往柴绍的身后瞄了一眼,也没有看到李秀林的身影,一霎间,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柴绍微笑看着她,说道:“感业寺里都是菩萨,没有老天爷。你要去感业寺还原,就现在该求菩萨保佑。你对云将军也是挺操心的。” 高惠通被人撞破了心思,脸上腾起了红晕,只是因为夜色深重而不易被人察觉而已。 “我看你跟了五弟后,对五弟照顾得也是无微不至,非常好啊。” 柴绍是当年把她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恩人”,高惠通只是应诺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五弟这人应该也不好伺候吧?但我看他对你也还不错,你们可算是一对璧人?” 柴绍笑看高惠通,她低眉垂首仍不说话。 “好啰,我在这啰里啰嗦的,坏了你的兴致。你好好照顾好五弟……只是,你也要记住二哥曾经的厚待。” 说完话,柴绍轻笑两声,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高惠通怔怔的呆愣着,心里空落落的站了一阵,然后才回到大帐中去了。 翌日,开远门。 城楼上出现了一位高鼻凹眼、满面胡须,身形中等,肤色黑红,身穿甲胄的将军。 此人正是京兆郡丞、天竺人骨仪。 此刻他的神色阴郁至极,黑红的脸膛甚至有些乌青;两眼通红,目光如炬。 大兵压城,敌众我寡,也无援军,大兴城就是关中大地的一叶孤舟。 而汪洋大海已经掀起了巨浪,大兴城这一叶孤舟,已经危在旦夕。 卫文昇在昨日李渊攻打春明门后,就惊惧过度,心口绞痛,结果在当晚就一命呜呼。 阴世师说,他临死还落了个以身殉国的好名声。要是活着,说不定李渊再招降两次,他就准备开城纳降了。 阴世师觉得他死了也好,免生隋军的动摇之心。 大兴城内,现只能是一股誓死抵抗,与城共存亡之气。 清晨时分,骨仪就上了开远门。 隋军也早就在昨夜得到了细作的密报,晋阳之师将在今日发起大举进攻。 阴世师和骨仪两人在大兴城的一东一西,阴世师现在春明门,而骨仪就在开远门。 两人都有与城共存亡的决心。 此时的骨仪,也早已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 骨仪腰间的横刀上,还沾染着自己妻儿的鲜血。 也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把自己的妻妾们都叫到卧房内,要她们自行了断。 结果这些女人终究还是女人,没一个有出息,除了哭天抢地的大哭,跪在地上求饶之外,没有一个自行动手的。 骨仪气急之间,干脆就自己拔刀砍死了几个妻妾。 杀红了眼的他,提刀出门后,让宅院里那些吓得还没来得及跑的仆从们,全都自己滚蛋。 然后,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几个子女的房内,把儿女们全都刺死在了床榻上。 等他手提着滴血的横刀,孤身望向明月时,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 于是乎,他独自坐在院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 他走上开远门,早已心力交瘁不已。 他摇摇晃晃的站定后,看着清晨的郊野。 四周格外的昏暗,日头早已跃出山间,却被愁云遮蔽着。 在城外,有一支整肃待机而动的义军。 而令骨仪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的是,这支人马并不多,最多只有三千多人的样子。 只是远远的看去,就觉得乌压压的,人马静谧得一动不动,还有一些闪耀不定的亮光。 在黑云下,远远的都能嗅到那种死亡的气息。 一面“李”字大旗在军阵的中央飘荡着。 “狗日的!” 骨仪骂了一句,然后突然大笑起来。他周围的几个校尉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不敢说话。 甚至觉得骨仪的笑声令人毛骨悚人。 “你们说……”骨仪说了一句话就又忍不住要大笑,他手指着城外的义军,好像看到了乐不可支的事。 “你们说,这是不是李渊耍的诡计?” 有个校尉试探着问道:“郡丞是不是说,这些人马都是故意来引我们出战的?” “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骨仪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骂道:“狗日的李渊,知道大兴城攻不下来,就玩这一套。你说我们会不会出城去追杀他们?” “当然不,既然郡丞都说了这是他们的把戏,我们为何要上这个当。” 有校尉说道:“郡丞你们看,这支人马连一个云梯车和吕公车什么的都没有,你说他们要怎么攻城?” “这些龟孙就是来骂阵的,李渊也真能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骨仪揉着自己笑得有些酸痛的下巴颏,点点头,“让他们猖狂,也让他们骂,谁理他谁是孙子……最好是等他们进到二百尺以内时,再让他们尝尝爷爷们的厉害。” “郡丞说得好,昨日,听说李渊丢下了整整二万具尸首,今日,我看他们也是来送人头的。” “叫几个善射长弓的,给我忍住不出气。等他们近了射死叫得最凶的那几个。” …… 八十九、三通鼓声 李智云看着头顶上黑沉沉的乌云。 他心里忍不住不停的咒骂,甚至是想要骂出口。 始料不及啊。 昨夜明明还是风清气朗,星月闪烁,今天老天爷却突然就变了脸。 看这个情形,如果是等到卯时开始攻城,李智云几乎敢肯定,那绝对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这雨要是不在卯时前下下来才怪了。 那个时候,别说轰开开远门,连霹雳炮都抬不到预设的位置。 而且,现在大清早的,地上已经开始卷起一小股小股的风。这是什么征兆?这是狂风暴雨要来袭了。 这要是把昨夜撒的“神烟”黑火药都刮走了,那还怎么弄? 李智云一脸的黑线,果然还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李智云昨夜给那些自己挖坑埋了自己,还潜伏在开远门外的士卒是怎么说的。 他要他们最好是一夜别睡,耳朵竖起来。听到卯时的鼓声,就开始点烟。除此之外,任何动静都不能有,也不能动。 否则任何人坏了事,或者错过了时机,一律斩首。 李智云沉郁的样子也让他身后的李秀林他们全都一脸的黯然,他们都明白,老天爷现在就是故意在逗弄人,在故意作祟。 但毕竟雨也没下,风也还只是贴着地皮在沙沙作响。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没作声。 没人愿意提问那种糟心的事会不会发生。问出那种话就是在添堵。 唯独高惠通显得最为焦躁。 她胯下的枣红马不停的喷着响鼻,四个脚不停的原地走动不歇。 李智云第一次烦躁的盯了她一眼。 “你给它吃了什么玩意,它把我都弄得心烦意乱的。” 高惠通似乎没有被他的眼神唬住,她反而松了一下马缰,让她的枣红马往前两步,她到了李智云的身边。 然后说道:“云将军,这样等下去可不是办法。” “我当然知道不是办法,但卯时进攻就是卯时进攻,这是军令。” “我们等不到卯时了,要是等到卯时,霹雳炮恐怕一炮都打不了。”高惠通无所顾忌的小声说出了所有人担忧的事。 “那能怎么办?”李智云的语调也变了,变得有一丝无可奈何。 “不等了!” 李智云侧头看着高惠通,她这一疯狂的想法正合他的意。 也就在刚才,李智云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们要在开远门率先进攻,也不管其他几个门的攻城大军了。 攻城时间的确定,除了这是令行禁止的军令外,还有一点战术上的作用,就是同时攻城可以让守城者倍感压力。 四门陷入攻防中,城内的守军会自顾不暇。 如果自己的乌云铁骑率先进攻,甚至是提前一个多时辰进攻,一定会被李渊认为自己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一人孤身犯险,却让其他几支大军不明进攻策略是否已经改变。 可是,如果此时不攻,恐怕自己就真的要自作自受的送出项上人头。这不仅是违反军令的事。 李智云嘴里开始轻轻的吹起口哨。 这是他一贯在紧张时的表现之一。也是第一次,让身边的人都惊诧莫名的盯着自己。 他吹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 旋律和节奏有些欢快,他希望这能抵消他心中的紧张不安,他需要真正的欢快的节奏。 等他哼完整段旋律以后,他决定马上进攻。 可是有一个问题。 就是那些潜伏在城墙下的士卒,还根本不清楚李智云的想法,他们现在脑子能灵活一点吗?还是一根筋的非要等到卯时。 这时,风已经真的要起来了。 高惠通似乎比李智云还急,她叫道:“不能等了!真的不能等了。” 李智云瞪着她,说道:“我可能需要人去点那些烟火罐。” 高惠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去。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些烟火罐埋在什么位置。” 李智云突然间觉得自己亏欠了高惠通什么。 “不,你不能去……” 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只能我去,要不你先下令擂鼓,如果三通鼓声后还没有人点烟,就我去。” 说着,高惠通一夹马背,她的身影已经窜向了大军的最前面。 李智云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此时显得格外的动人。 而高惠通也回头望向了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果决。 “她要干什么?”李秀林趋马到李智云的身边。 “她想求死。” “求死?” “嗯……传我的令,马上击鼓。” 李智云下达了准备进攻的号令。 “可时辰还未到,要是现在进攻……” “你赶快、立即去,准备给我把炮往前架好。” 李秀林听出了李智云的决断,不容置疑,不容拖延。她没有再坚持说什么,立即大声命人击鼓。 鼓声咚咚咚的鸣响起来。 整个大军开始缓慢的往前移动。 而此刻的鼓声比任何时候都令李智云心急,听起来也极为缓慢。 第一通鼓声之后,城墙下的埋伏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城墙上的守城隋军,开始有所动作。 第二通鼓声又起。 李智云手里的马槊都立了起来。 第三通鼓声又起。 李智云有些失落的看向了高惠通。 此时的高惠通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她在查看火捻子,并从一个校尉手里拿过一面盾牌,把自己的马槊给了他。 李智云嘴里嗫嚅着,咕哝了句什么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三通鼓声后,李智云抬起了手。 此时,他觉得心都开始在往下沉。 一颗大雨滴,也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在他等着第二颗雨滴落下时,他看到高惠通的身影定了一下,然后她拔出了横刀,把盾牌遮蔽着自己,准备出击…… 而就在此刻,李智云透过她的身影,突然看见开远门城墙下,一溜浓烟升腾而起。 天呐,这些家伙终于开窍了。 那一溜浓烟没有被风飘散,黄绸得像是鼻涕一般。 紧接着,有烟罐被点燃,接着,数个烟罐都点燃了…… 开远门被彻底的笼罩在这浓酽的鼻涕里了。 李智云就看到那两门霹雳炮被二十个壮汉抬着,开始飞快的往前跑去。 在浓烟里,这些汉子跑得飞快,甚至感觉比兔子都还要快。 九十、细雨陌刀 李智云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那二十个壮汉和李秀林的身影。 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时刻,必须快,快,快! 此时,开远门上的隋军被浓烟遮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诡异的端倪,他们于是开始发射抛石。 城墙上飞出的石块噼噼啪啪的砸到了大军的阵脚前,也冒过了那些抬着霹雳炮士卒们的头顶。 乌云铁骑已经站住了阵脚,都静等着。 此时,风也已经起来了。 一罐“神烟”也就最多半炷香的功夫就会燃尽,如果此时再一起风,很快这些烟就会消散。 等到烟消云散时,霹雳炮要是还安装不好,那石块将会砸向他们。 幸好,抬炮的士卒们都很给力,霹雳炮此刻也到达了预设的位置。他们已经在开始调整炮口。 李智云长吁了一口气。 他回头对柴绍说道:“你把人马招呼住,我去看看。” 随即,他纵马就奔了过去。高惠通见此,也跟着他驰马奔了过去。 因为在昨晚,李智云他们就在安设霹雳炮的位置作好了记号,所以,李秀林他们架好炮后,基本上不需要做什么过多的调整。 而李智云实在放心不下,因为此刻的雨点是越打越密,眼看着大雨就要来临了。 他翻身下马,冲到了李秀林他们跟前。 “怎么样?子铳是不是都还好?” 现在雨点越来越密集了,霹雳炮的黑火药都在子铳里。 “没事,子铳全都在箱子里。” “赶快给我开第一炮,也别管是不是打得准,我要你马上开第一炮!”李智云几乎是在吼叫。 李秀林反而镇定一些,她安慰道:“放心,我们所有的的炮都可以打响。” 李智云扫了一眼士卒们,他们听到将军的吼声,也不再继续调整炮身,而是迅速的擦拭炮筒,安装着子铳…… “马上点火!” 李智云大声的命令道。 此时,天空乌云翻滚,雨开始下了起来,神烟也开始失效,开远门城门楼子的轮廓变得逐渐清晰。 李智云一把从一个士卒手里夺过火捻子,然后伸手去点刚安装好的引信。 呲呲呲引信被点燃。 而一颗颗雨点落下,刚要燃到尽头的引信被熄灭了。这种引信只是普通黑火药,根本遇不得水,遇水则熄灭。 李智云吼道:“赶快换!” 他回身又看向另一门炮,那一门炮也已经装好了药,引信刚好插上。他伸手又去点引信。 引信再次发出呲呲的声音。 轰隆一声,霹雳炮猛的一下往后一座,李智云耳朵一阵嗡鸣,他望向开远门。 咔!一声巨响。 开远门的门洞上方被弹丸击中,城门楼子上的隋军只觉一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以为是天上响起了炸雷,可这炸雷怎么平地而起,还把城门楼子给震了一下? 李智云命令士卒们赶快调整炮口。 士卒们不等他的命令,已经就开始在调整了。 而另一门炮又再次点燃了引信。 雨开始密集而下。 “这一炮要是再不中,就真的完了……” 李智云看了一眼乌云压顶的天空,这一场雨真踏马的来得巧。 在他心绪飘浮这一瞬,轰!又是一声巨响。 重新装上引信的霹雳炮被李秀林点燃炸响了。 李智云眼瞅着,那粒弹丸砰的一声,就把城门给炸开了。 开远门那厚重得如城墙一样的门被击得粉碎。 李智云眼前就像是看到了晴日,赫然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回身上马,朝霹雳炮前的士卒们喊道,“给我轰城门楼子!” 他要带领乌云铁骑冲进城门。 此时,城门上的隋军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看到了城下那两门黑乎乎粗壮的长条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就是唯一可以攻击到的目标。 他们也不管这是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神物,要不要忌惮,拉开抛石机就向霹雳炮的位置砸去。 霹雳炮的士卒们闪躲着石块,而雨也越下越大,两门霹雳炮的炮膛开始被打湿。李秀林挥手让士卒们远离霹雳炮。 李智云的眼前已经细雨如丝,他冲着已经血气上顶的重甲骑兵们喊道:“死士们!真正的血战开始了。城门已经洞开,我们只有一往无前,视死如归,准备冲啊!” 他马槊一振,乌云铁骑的将士们就高呼一声“云!” 又是一声“云!” …… 整齐的喊声,声震四野。 李智云准备跃马挺枪开始进击。 在明光铠的保护下,快马可以瞬息间冲过危险地带,然后冲进城门内。 而在此时,开远门内冲出了一大队隋军的马队,直奔乌云铁骑而来。 为首的正是郡丞骨仪。 他手持着那柄杀了自己妻儿的横刀,两眼放出垂死之光,他要用搏杀来了此一生。 当城门洞开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浮尘一粒。 “城破人亡!城破即人亡!” 他念叨着,召集了马队,准备与敌手直面而杀。 李智云看着这支气势汹汹的马队,嘴角意外的浮起一丝冷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中下怀。 “也好,也让我见识见识我的陌刀队,究竟操练得如何了?” 他令鼓手擂鼓,让陌刀队队形突前,神臂弓手也往前移。 也就是须臾间,陌刀队的士卒蹲下身子,一阵箭雨射向了近至百步内的隋军马队。 鼓声节奏一变换,神臂弓手就开始退后,陌刀队士卒们一声“杀!”声大吼,变幻成劈杀的姿势。 这整个变幻的节奏在鼓声指挥下,转换自如流畅,这都是无数次操演的结果。 隋军马队被箭雨射翻的并不多,马队也冲到了陌刀队跟前,血腥的厮杀开始了。 只见陌刀手们,手里的大陌刀纷纷劈砍向隋军的马和骑兵,根本不退却。 刀锋掠过,只听一声声惨叫声四起。 陌刀手们第一次体验到了陌刀连人带马一起劈杀的快感。那种丝滑的手感,彷如无物,只要略一避开骑兵们手里的枪和刀锋,一个斜劈,就能劈开隋军身上的甲胄,甚至连马头都一起砍掉。 这一幕里,第一个被劈杀的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骨仪。 他的尸身劈翻在地后,手里的横刀还痉挛着要砍向谁。 此时的斜风细雨里,杀声一片,隋军骑兵就如进入了一个绞肉的场景。 还未冲到阵前的马队已经被眼前这陌刀翻飞,血肉横飞的杀戮给惊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手,但从来没见过骑兵被这样欺负过的。 步卒居然能如此虐杀骑兵! 这些家伙手里那柄大刀,简直就不是什么大刀,而是神物。挥砍之下,就好像没有劈不掉砍不透的甲胄和兵器。 隋军马队开始准备退却。 九十一、审时度势 “杀!” 李智云大吼一声,他的马槊横扫向如潮水一般退却的隋军。 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们,随即杀声四起,随着他穷追隋军的马队。 两支人马一前一后,混合在一起冲入了城内。 城门楼子上的隋军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时愣住了,不敢往下放箭、砸石头。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云铁骑裹挟着冲进了城内。 开远门被洞穿,骨仪被杀,开远门城墙上下的隋军斗志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虽然开远门外这支义军人马并不多,也真的没有什么伏兵奇兵,但这支人马的彪悍超出了隋军的想象。 他们眼见着陌刀队劈杀了数百计骁勇的隋军马队,那神兵利器幽光掠影之下,冲入陌刀队战阵的隋军尽数被杀。 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这样的战力,是隋军从未见过的。 而现在冲入城内这一支重甲骑兵,个个身穿夺目的明光铠,宝马甲具,凌冽的长马槊,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尤其是为首的几员大将,有男有女。 那手里的马槊,横扫能挂掉一大片,一枪能扎出一条线,让人魂飞魄散。 马队中跑得慢的士卒,如遇煞神,只恨自己生不出翅膀,眨眼间就成了枪下魂。 …… 李智云他们冲入城内,还遇到了隋军许多的弓箭手列阵射杀他们。 而这些雕翎箭,根本无法伤得了重甲骑兵们一分毫。 城内士卒,真是没有人不叫苦不迭。 眼见着,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就清扫了城门附近的隋军士卒。随着重甲骑兵之后的陌刀队也冲入城内,他们迅疾清扫了城墙上东躲西藏的隋军,开远门彻底就落入了李智云之手。 李智云看日头,此刻应该才是卯时。也就是说他们提前了半个多时辰就拿下了开远门。开远门被破,但其他还有三路大军需要尽快放入城内。 李智云将开远门交给了李秀林柴绍他们,而他则集结五百重甲骑兵,准备开始冲击北边的光华门,与李世民汇合,再然后冲击皇宫禁苑。 在这个进攻线路的选择上,李智云也有所考究。 李智云在西,李渊的大军在东,李世民在北,李建成在南。 而他在开远门得手后,可以直接选择冲击东边的春明门,让李渊率军破城而入。当然,也可以选择先击破北边和南边的隋军。 但李智云之所以不优先选择冲击春明门,先放入李渊的大军。一是他要谢李世民让他独自破开远门,另外,让李世民去冲击春明门放进李渊的大军,也让李世民分沾破城的荣光。 这是给李世民一个联盟者的礼物。 而且光华门也离开远门最近,它的位置也利于重甲骑兵攻击,这一点以前李智云来大兴城时就知道。他完全不需要在事后作什么特别的辩解。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此一役,已经比在攻打扈县时老辣了几成。人马甲胄簇新,士卒们士气高昂。 大兴城将是乌云铁骑所破,这种荣光,已经勇盖了关中的各路义军。就刚才追杀完隋军马队时,重甲骑兵没有一人伤亡,这令李智云倍感欣慰。 李智云对大兴城还是比较熟悉。而且大兴城都是坊间格局,只要认准方向,很好找到位置。 五百重甲骑兵从坊间穿越过,就杀向了光华门。 这一路细雨霏霏,大街上没有见到一个隋军,也许隋军听到这马蹄声已经躲之不及。而且,也看不见有人在街上走动。 路过的各个坊间都大门紧闭。偶尔可以见到京兆府的金吾卫,他们三五人一起手提着金吾棒站在街角,茫然的看着重甲骑兵无视他们后急马快走在雨里。 那整齐的马槊令金吾卫们大惑不解,俄顷,才令金吾卫恍然一悟。 这支马队绝不是隋军,大兴城里从没有见过这么整齐的重甲骑兵和马槊。 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除了铁蹄声外,四处死寂一片,昔日繁华的西京城,在铁蹄寒枪之下,正等待着新的裂变。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李智云和重甲骑兵已经到了光华门。 稍远一点,他们就能看到光华门的城墙上隋军正在酣斗。而光华门有两道马道斜坡,正好可以让骑兵们冲上去。这是其他几个门都少有的便利条件。 李智云马槊一指,也不大声呼喊。 铁蹄声顿时齐声响起,李智云率先冲上了城墙的一道斜坡。 另一个骑兵校尉率队冲向另一个斜坡。 两彪人马一时让城墙上的隋军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就在他们愣怔的功夫,重甲骑兵们手里的马槊已经如惊雷乍起,枪尖在他们的胸膛开出了朵朵血红的花。 ……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光华门城破。 李世民的大军冲入了大兴城。 当他看到李智云信马迎向他时,李世民惊愕不已。 “刚才那惊雷声响起时,五弟你就破了开远门?” 李智云点点头,“我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不早一点动手,霹雳炮就轰不开开远门了,恐怕我现在还在城外。” 李世民大抵也了解硝石药的特点,他点点头,“嗯,要是爹怪罪你,二哥一定替你说话。” “多谢二哥。” “五弟极善审时度势,行事果断,二哥不帮你还帮谁。” “二哥可率兵往春明门去助爹破城。我往皇宫禁苑去……” “那好,我就去汇合爹的大军,你入皇宫禁苑一定不要惊了代王杨侑,此人还有大用处。至于其他人,若是有反抗者,你自行决断。” 李智云谢过李世民的嘱咐,两人于是各领人马奔赴下一处战场。 李智云从光华门到皇宫禁苑并不远,当他们到达时,皇宫禁苑的大门紧闭着。 此时,禁苑内的千牛和千牛备身们,早已看到光华门城破,全都在皇城上战战兢兢的,不知该逃还是守。 皇城禁苑的城墙相比大兴城墙,没有隋军士卒那么多的防御手段,其实,他们知道城破之时已经完蛋了。 这皇宫禁苑就是纸糊的一样,随时可以被人冲杀进来。 尤是,看到一只整肃的重甲骑兵到了皇城墙下,大内的千牛、千牛备身们已心如死灰。 九十二、大兴宫 李智云放马到禁苑城墙下,他身披灰色大氅,被雨水淋湿的铁甲寒衣,粗长的马槊,已经洗净了血污,光可鉴人。 他白净的脸上那种坚韧和英气,远远的看上去反倒让人生出亲和力。 在他身后随行的女将,与他装束无异,英气中多了几分娇俏动人。 此两人让重甲骑兵停在百步之外,他们走到了禁苑城墙之下。 李智云对着城楼上那些连弓箭都不敢比划的千牛备身们说道:“我是来护佑代王的,以免义军入城是袭扰禁苑。尔等赶快开门,若是不开门,我就视你等挟持代王,有谋逆之心,一律杀无赦。” 这种话其实就是一个由头,满满的套路和威胁。 但这就是管用的套路,让开门纳降者在绝对实力面前,明白这个台阶是唯一的,如果错过了就意味着被杀戮。 当然,开了门也可能被杀戮。 只不过,有时你没得选。 人性在套路面前难免有些许的无奈。 皇宫禁苑原是被阴世师掌控着,而现在阴世师还在春明门鏖战,大兴城却已经城破了。千牛备身知道,眼前这支重甲骑兵,要攻破黄门其实易如反掌。 千牛备身们心知大势已去,自己硬撑的只是穷途末路。而且,李渊这人一直还不错,跟那些泥腿子义军比起来,一定没有那么穷凶极恶,非要把人斩尽杀绝。 他们也不用多商量,就决定开门纳降。 皇城宫门于是缓缓的打开,一幕雄伟的殿宇映入了李智云的眼帘。这就是大兴宫,大兴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李智云重新上马,率领自己的重甲骑兵就大模大样的进入了皇宫禁苑。 杨广虽然一直不喜欢大兴城的皇宫禁苑,也极少呆在这地方。但这地方以前是他老爹杨坚在时修造的,禁苑规模颇大,而且宫殿建筑的风格已经与大隋之前任何一个朝代比,有鲜明的变化。 宫殿气势恢弘、壮丽华贵、高空间、大进深、雕梁画栋、金壁辉煌,造型讲究对称,色彩讲究对比。 大兴城的皇宫禁苑后来成为了大唐的皇宫,大兴城也被正式的称呼为长安。 李智云闲散的信马由缰穿过宫殿和黄门,那些千牛和千牛备身、羽林军都放下了手里的长兵器。宦官和宫娥,都如临大敌一般,打着寒噤站在一旁不敢直视这支铁骑。 李智云站住,问一个站在一旁低头筛糠的老太监,道:“代王现在何处?” 老太监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害怕得嘶声说道:“代王……代王在骥德殿。” “谢谢啊。” 李智云很自然的谢了一声,就朝宫里继续浏览着前行。 这一声谢谢,让老太监呆愣了半响,浑浊的双眼迷茫的看着重甲骑兵中李智云的背影。 “这……这不是人啊!” 他嗫嚅的嘴唇哆嗦了好久,才默默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他跌跌撞撞的就小跑了起来,嘴里嘟囔着道:“大隋亡了,大隋亡了!” 李智云走不多一会,天已经放晴,穿过一道宫门,就见一道七色的彩虹挂在了皇宫禁苑之上。 彩虹很明艳,宛如天桥,飞架在橙黄的皇宫殿宇之上,与殿宇群落交相辉映,显得极不真实。 李智云觉得这像是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十分的梦幻。 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征服了整个大隋。 “这是什么征兆?” 高惠通仰脸看着彩虹,不觉问道。 “看上去那么美,应该就是一个好兆头。” “破了大兴城,没有谁可以再为难将军了吧?” “当然,那些想为难我的人,都得闭嘴。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李智云催马走下丹墀,他回想起在开远门外,高惠通准备不顾生死冲上前去点燃“神烟”时的场景。 “破开远门,你也居功至伟,想让我怎么赏你?” “我吗?”高惠通不太真实的问道,“不需要赏我什么。” “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你要是赏我什么,我心里还觉有愧?”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有愧于我什么?” 高惠通沉吟片刻,说道:“我怕自己没照顾好你。” “就这?” “嗯,如果你真的被大将军处斩了,那我能算照顾好你吗?” 李智云细细的咀嚼着这淡漠的对话,心里有几分安慰。高惠通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影子,而且,她也越来越懂得自己了。 “好吧,你喜欢怎样就好。” 他看着不远处的骥德殿三个字,然后翻身下马,其余的士卒也都跟着下马。 这一路进宫,李智云就是故意没有下马,用这种不敬的方式来对待这个地方。他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神圣或是威严的。 这实际上是他最想轻慢的地方。 而到了骥德殿自己却下了马,是因为他的确也不想去吓唬那个可怜的代王杨侑。 这个家伙其实跟他差不多,也是年少就命运多舛的历史人物。 在史书里,杨侑也就是寥寥数语,天资聪颖,生在帝王之家,却活不过十五岁。除此之外,他的死因却是一个谜。 杨侑,杨广的嫡长子元德太子杨昭的第三个儿子。 杨侑与自己的命运何其相似,这是李智云想要到皇宫禁苑来看看杨侑的缘由之一。 李智云手提马槊,然后大步向骥德殿走去。 在骥德殿的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有十余个侍卫紧张的拥堵着大殿门口,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他们都手持横刀,有些徒劳的持刀想要抵抗着李智云带来的的恐惧。 李智云走上大殿基座,神色镇定,根本就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十余个侍卫吓得开始往后直退缩。 李智云目光扫过这些人的头顶,他看到在这些侍卫后面,有两个小宦官簇拥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此人头戴紫金冠,身穿明黄的刺绣袍衫,面色苍白,清矍秀气。那眼神里也透出惊惧和慌乱,正如落入猎人之手的小鹿,惶惶不知该往哪里逃。 李智云将手里的马槊递给高惠通,然后一抱拳说道:“微臣李智云前来保护大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行跪拜之礼。” 说毕,他望向杨侑。 九十三、代王杨侑 杨侑被他的话唤醒了一点点大王该有的矜持。 他挺了挺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望着这个一脸英气却又有些稚嫩的少年将军,心底里的恐惧少了一大半。 他相信李智云的话,因为李智云看着他时,并没有卫文昇、阴世师和骨仪他们看自己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他感受到了一种同理心,李智云在怜悯他。 “你……你真的是来保护我的?” “是的,大王。” 李智云嘴角有诚恳的笑意,他说道,“大兴城已经被攻破了,假如没有我在大王身边,义军要是冲进禁苑,恐怕他们会对你不利。所以,我就是来保护你的。” 杨侑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做主的人,他被自己的单纯主宰着。 “你不会杀我吧?” “不会,我父亲也不会杀你。” 杨侑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很多。 “那……你能发誓吗?” 李智云苦笑了一下,“发什么誓?” 他没想到杨侑这么单纯。以前只知道他聪颖过人,深得杨广的喜爱。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很单纯,才讨人喜爱。 不然,杨广也不会在他嫡长子元德太子杨昭死后,就一直把杨侑带在身边。杨侑先后被封过陈王,又封代王;任过太原留守,后任长安留守,就差直接被杨广立为太子了。 “你对天发誓,不会杀我啊。” 李智云扫了一眼那些侍从紧张的眼神,忍住笑,说道:“让我发誓也可以。但你是禁苑里的大王,如果答应我领我在禁苑内逛一逛,我就发这个誓。” “你怎么发誓要讲条件呢?” “我说了不杀你,你不是也跟我讲了条件吗?” 杨侑点点头,“好吧,那一会本王就亲自带你在禁苑转转。” 李智云于是也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的说道:“那好,我就对三清发誓,我不会杀你……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杨侑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彻底的相信了李智云,他招手让侍从们都把手里的横刀收起来。 “李将军既然都已经发过誓了,你们赶快都退下。” 侍从们小心谨慎的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只好退到了一边。 杨侑变得很大方的走向李智云,“将军我们应该年岁差不多吧……” “嗯,我比你略长一点。如果论辈分,我比你辈分还高一辈。” 杨侑对什么辈分没有一点概念,一头雾水的说道:“反正也差不多吧……大兴宫你以前来过吗?” “没来过……” “那正好,我带你四处转转。” 杨侑不由分说,就直接抓住了李智云的手腕,拉着他就往骥德殿里面走去。 其他人包括高惠通此时都放松了戒备,眼看着李智云被杨侑热情的拉着手往前走,他们忙紧随在后。 高惠通也朝自己身后站得远远的士卒们一挥手,让几个亲随跟了上来。 李智云没好意思挣脱杨侑的手,只是对突然之间两人角色转换成好基友,脸上还是露出一点尴尬的笑容。 “大王平时住在骥德殿?” “我不住骥德殿,这是我理政的地方……不过,也没啥事。都是卫文昇他们在帮我。” “阴世师这人在大兴宫里吗?” “没有,他应该在春明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你们的人给杀了。” 阴世师算是史书里记载杀掉李智云里的仇人,但这一节已经被直接跳过,李智云还好好的活着。所以,阴世师其实跟他没有任何的交集,已经不再是那个杀他的仇人了。 但是,这种重大事件的当事人,他们的存在总是让人觉得有一丝隐忧。 假如阴世师没在当时杀掉我,他会不会在以后杀掉我呢? “你是想问我大兴宫里还有什么朝臣吗?” “是的,如果有朝臣对大王不利,请允许我把他们抓起来。” 杨侑放开他的手,摆着手说道:“没有谁对我不利,大兴宫里的人都好着呢。你要不要约束你的那些士卒,我看他们挺威风的……他们会不会乱来?” “大王放心,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他们谁都不会乱来。” “那就好……走吧,我带你看看。” 两人穿过骥德殿,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上,禁苑内的各色人都看到了代王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将军,而且代王的神色自如平静,少年将军也看上去彬彬有礼,毫无占领者的那种粗暴气度,这多少是令人安心的信号。 两人往前走,走进了一垛粉墙围起来的宫室里。 杨侑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他一个人直往前小跑了起来,一边疾步,还对宫室里听到动静出来的宫娥叫道:“叫栗妃出来……栗妃!栗妃!” 他这一叫,还真就从宫室里出来几个年轻的女子。 出来的这几个女子中,李智云一眼就看到一位迥异于其他宫娥的少女站在中间。 这少女穿着华贵,生得杏面桃腮,颜如渥丹,星眸微嗔,杏眼明仁,腰若约素,十足的一个画中美人啊。 少女见到杨侑后,眼里的几分担忧转为了几分欢喜。 “大王回来啦?没事了吗?” “栗妃来,来见过这位李将军。” 李智云心想,这位看来是杨侑的妃子。 栗妃抬眼看到了李智云,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眼波一转,低首福了一福。 轻声说了一句:“见过李将军。” 她的这一举止,其实很有风度。 按道理,她是没有必要对一个将军行什么礼的。但是她一下子就听懂了杨侑话里的意思,知道李智云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她必须要对李智云客气。 李智云忙一抱拳,说道:“微臣有礼,见过栗妃。” 杨侑脸上露出笑容,他就是想让自己的妃子亲眼看看,一个少年将军进入禁苑后,跟自己相处得还不错。 “走吧,李将军。我再带你四处转转。” 两人于是出了宫室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闲散了很多。 杨侑说道:“其实,我一直相信你爹不会害我。我见过他写的劝降信。只是阴世师说不能相信你爹的话,说你爹就是一个反贼,一个逆臣。” “我爹的话总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那你信吗?” 李智云一愣。 九十四、表叔你好 “我爹,我当然相信。”李智云说出口后,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违心。 “那我应该相信你爹?”杨侑紧追了一句。 “我说什么都不算,还得你自己选择要不要相信他。” 杨侑听他这么说,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担忧。 “你别瞎想,我爹从起事的时候,提的就是废皇帝而兴代王,尊隋夹辅的主张。他老人家是喜欢大王你的。大王在长安留守,他在太原留守,你们两其实都是大隋未来的希望。” 李智云扯完这些淡,心想自己骗起小孩子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杨侑许是这种话听多了,卫文昇他们在他耳边常常把李渊刻画成一个谋逆之臣,所以,他对这些话也有免疫力。基本上不会相信。 他只相信眼前看到的,或是听到的。 比如李智云跟自己年岁相当,他不杀自己这点杨侑是相信的。 “李将军……”杨侑走着走着突然慢下了脚步,心思似乎沉重了起来。 “大王有何事?” “你……能不能留在大兴宫保护本王呢?你若留下,我封你为左领将军。”杨侑不由分说,就像是脑子里灵光乍现,突然就想留下李智云。 李智云知道他对自己抱有了一定的幻想,因为自己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在整个大兴城里,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稻草。 其他的大兴城的隋军将领或是朝臣,他们现在已经难以自保,搞不好这会已经死在了义军士卒中了。 “我爹若是……”李智云不想骗他,自己不可以随便应承这事下来。 杨侑听出他要推说理由,急道:“你不是说论辈分,我还应该叫你……应该叫表叔吧?” 李智云苦涩一笑,这个表叔的辈分虽然有点远,但杨侑说得还没错,他真就应该叫表叔。 因为杨侑的爷爷杨广叫李智云的爹李渊,叫表哥。两人的母亲都是独孤信的女儿,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们一个是独孤信的四女儿,嫁给了李渊的母亲李昺,追谥元贞皇后;小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坚,即文献皇后。 李智云和杨侑上溯五六代,他们都有独孤信的血缘。远是远了点,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你是我表叔,你留在大兴宫内,保护我也合乎情理。” 李智云不好反驳他,这不是情理不情理的问题。只是,杨侑无助的样子还是让李智云生出了怜悯之心。 “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告诉我爹的。” “嗯,你告诉他,到时我也告诉他,你不就可以留在大兴宫了。”杨侑见李智云松了口,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两人转得差不多了,就有李智云的亲随来报,说义军有人马进了大兴宫。 杨侑一听,脸色骤变,下意识就躲在了李智云的身后。 李智云问亲随,来的是何人。 “好像是四公子的人马……” 李智云点点头,让亲随下去,然后他安慰杨侑道:“大王要不跟我一起回骥德殿,说不定一会我爹还得来拜见你。” 杨侑已成惊弓之鸟,他紧张得脸色发白。 他现在确实害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生怕自己被人一声令下就拿出去砍了。 “你爹非得要来拜见我吗?要不改日来,或是……” 李智云一把拉住他的手,小手已经冰凉,这小可怜。 “大王,你别怕。我在你身边,你要是相信我,就相信我爹。他绝对不会杀你。” “那我跟着你……” 李智云就领着战战兢兢的杨侑往骥德殿去。 还没到骥德殿,远远的就见那些宫娥和宦官,啊啊的被人撵着四处窜逃。随即,就见有一队义军士卒在其后追赶。 那些羽林军和千牛备身都已经丢弃了武器,龟缩在角落里。 而士卒们就专门骚扰这些宫娥,越是喊叫得厉害,他们反倒越兴奋。 杨侑见此,吓得站住了脚。 李智云看了一眼,这附近正好是杨侑妃子栗妃的宫室,就让他先去栗妃处避一避。他自己去前面看看。 李元吉一向喜欢骄纵自己的手下,干些不着调的事,这不是李智云才知道的事。 虽然没见士卒们动手杀人,但那种冲进宫室,猥亵掠夺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齿。 李智云带着高惠通呵斥着李元吉的手下。 那些士卒一看,当然认得是五公子,赶忙就老老实实的住了手。 只是这些家伙一放进来后,就像撒豆成兵,四处流窜,除了没动杀心之外,什么心都动了。 李智云一时也招呼不住,只是站在骥德殿的殿门口大声的喝止。 也就那么一会功夫,李云吉手持马槊也从重重宫门闯了进来。 看他样子,他倒不是来追逐那些宫娥的,他一定是奔着代王杨侑来的。 李元吉听到李智云在呵斥自己的士卒,脸色骤然一变。就像是打狗的人,没看主人的脸色一样。 他阴沉着脸指向李智云,斥道:“休在这儿咆哮,我的士卒自然知道怎么管教。你给我让开!” 走到近处,李元吉满身的血污,眼里恶狠狠的凶光乍现,好似要一口吞了李智云。 李智云不想跟他争辩,冷然说道:“大兴宫这种地方,岂能任意妄为。若是惊扰了代王和代王后宫的人,你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元吉冷哼一声,“你什么玩意?还轮不到你教训我。给我让开,好狗不挡道。” 李元吉的暴躁、口无遮拦的确令人生厌。 李智云要不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两人争吵起来太难看,他是断不会就此罢休。 “管好你的人,若是管不好,也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李智云也不理他,不想再去接他的话茬子。 李元吉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自己就往宫里搜过去。 李智云一看李元吉这架势,非得吓傻杨侑不可,就跟着他往后宫里走。 李元吉的亲随告诉他,代王杨侑现在灵峰宫里。 “其他还有什么人?” 李智云接话道:“大兴宫里除了代王,就是后宫的人,朝臣都不在这里。你别胡来啊!” 李元吉回身瞪了李智云一眼,不理他,自己就提着马槊赶了过去。 灵峰宫就是栗妃的宫室。 李云吉冲进了院子,就见杨侑和栗妃正站在门口。 这两人是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出院子去看,干脆就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想着李智云会回转过来。 李元吉进了院子后,他一看杨侑的装束,就知道这肯定就是代王了。他于是大大咧咧的走过去,用马槊朝前一指,吓得杨侑和栗妃都直往后退。 “你可是代王?” 九十五、一个耳光 杨侑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他突然看到李智云也快步进了灵峰宫的院子,忙朝他招手。 李元吉见此,心里一下子就不爽起来。 他呵斥杨侑道:“大兴城已经被我晋阳之师所占,你这个王也该废了,若是想活命,你是不是也该知趣的到宫城门口跪着迎候我爹。” 李智云忙上前说道:“四哥,你不要吓着了代王,爹可没让你这么做。” 李云吉瞪了他一眼,“你给我滚开,这没你的事,一会爹就要进大兴宫了。这家伙必须去宫城门口跪迎,不然……” 他气势汹汹的眼睛横扫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杨侑,又扫了一眼栗妃。 当他看到栗妃不再掩面时,露出了那副楚楚可怜之样,李云吉的心里就被什么触动了。 他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栗妃,眼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占有欲。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栗妃的这种邪念,完全无视这院子里还有众多能看明白他眼神的人。 栗妃吓得脸色一红,忙往自己的婢女身后躲。 杨侑看到此情此景,他嘴唇颤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李元吉收回突兀的马槊,狞笑一声。 他那一张猥琐的脸朝栗妃一笑,只是这一笑实在太难看,连栗妃旁边的婢女都吓得自往后缩。 也难怪,当初窦氏生下李元吉时,就因为他奇丑无比,差一点就把他给扔了。 李智云在一边咳嗽两声,示意他注意形象,收敛一点。 李元吉瞪了他一眼,回头对杨侑嬉皮笑脸的说道:“想来,代王身边的女人众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正好把这个女人献给本将军。” 边说他还就边要动手,伸手就一把拉住了栗妃的手腕。 栗妃啊的惊叫一声。 杨侑虽然胆怯,但也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哆嗦不清的说道:“你想干什么?你……你好大胆!这可是王……王妃。” 李智云一看这场景,简直就是市井恶少要欺男霸女啊。甚至比那更甚,李元吉直接升级到了欺王霸妃。 他一把上前抓住了李元吉的手,要他撒手,“四哥,这可是王妃,不是什么婢女宫娥。” 李元吉没想到李智云会动手,暴脾气一点就着,一扬手就甩开了李智云的手,也放开了栗妃。 杨侑忙上前一把揽住吓得面无人色的栗妃,让婢女赶快把王妃送进宫室里。 李智云见李元吉撒了手,看他还骂骂咧咧的,于是扬手就给了李元吉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这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就打在了李元吉的脸上。 几乎是整个院子的人,包括杨侑、高惠通和李元吉的亲随等,都被这响亮的一声给镇住了。 李元吉惊愕得张大了嘴,忘记了在自己身上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他不相信刚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居然,自己被一个庶子一巴掌给教训了。 李元吉呜嗷一声,手里的马槊就横扫向李智云。 李智云动心起念要掌掴李元吉时,就有了防备,他的动作比高惠通还快。他迅疾抽出了自己的横刀,那横刀还不及完全拔出,刀刃就迎着马槊而去。 几乎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李元吉的马槊枪头即被李智云的横刀切断。 这一刀,顿时就让李元吉傻眼了。因为他的马槊用的可是上好的稠木外包铁皮,而且稠木都经过了反复的浸泡、晒制等工序的处理一两年,才能用作枪杆。 可就这么一刀,就被李智云给劈断了。 而且人家还只是半抽刀,就是没用上十足的力气。可见他的横刀有多锋利。 李元吉的震怒被这一刀弄得傻了眼。就这一刻,若是敌手交锋,李智云可以顺势一刀就劈掉李元吉。 而李智云仅仅就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并不是真的要杀了他。 李元吉的亲随反应过来,都准备拔刀冲上来保护他。 而高惠通反应很快,她以为这些士卒想要动手,就扬手一刀抵在了李元吉的心窝上。 她这一刀连李智云都下了一跳。 她大喊了一声,“都别动,谁动谁就血溅五步。” 李元吉冷笑着没有动。他不是畏惧了这一刀,这一刀反而激发了他身上的暴戾之气。 他哈哈哈的大笑着,抬手示意自己的亲随不要动。 “五弟,你的人是准备要我的命吗?” 李智云说道:“惠通姐,你把刀放下。” “让他的人退出院子,我就放下刀。” 李元吉哈哈哈又大笑两声,“你叫她什么?叫姐?她是我李家的什么人?你居然叫一个丫头为姐?” 李智云刚要准备辩解,就听到院子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放肆!还不把刀放下!” 李渊! 李渊走进了灵峰宫。 李智云一把将高惠通的手收了回来。 李元吉想要动粗,但是李渊在场他只有忍住了。 李渊瞪了高惠通一眼,发现她是一个女流之辈。顿时怒容满面。 一个女流之辈,居然持刀威胁自己的儿子! “来人,把这逆贼先绑了下去。” 李智云一看李渊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绑人,忙站出来道:“爹,刚才只是一点误会,我手下人冒犯到了四哥,我先给四哥赔罪了。” 他知道这事很难分对错,就是照实了说,李元吉再嚣张跋扈,也容不到一个女流来教训。李渊也不会容忍有人持刀威胁自己的儿子。 他还不如先赔礼,把事情往小的化解。 李渊看了他一眼。 “是你的人?” “是的,她跟随我有一阵子……” “你的人……你的人也得先拿下再说。我也不是为了你们这破事而来的。” 李渊一挥手,就有侍从上来把高惠通给绑了。 李智云的脑子嗡的一下,没想到这事最后演变成这样。自己这一耳光,还把高惠通给赔进去了。 而此刻,他也不敢再莽撞。因为李渊赶来见杨侑,可是要做些政治表演的。这是李渊的头等大事,任何事此刻都不要去干扰他。 李渊一回首,看到杨侑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忙上前叫了一声代王,然后一稽首附身就拜。 嘴里还连声说道:“河东郡招抚使、太原留守,微臣李渊,参见代王。” 这种类似君臣之间的大礼,让杨侑又再次进入懵的状态里。 若是论在朝廷的官职,杨侑属于诸侯王,李渊属于国公,两人还不至于用君臣大礼相见。跟何况,李渊比杨侑辈分高得多,情理上李渊是不会拜他的。 但偏偏李渊还自称微臣就拜了他。 九十六、来一起坐 “微臣李渊来迟了,让大王受了惊吓。” 李渊说完就站起了身,好像参拜这礼数就是一个过场,自己的表演也仅限于点到为止。 他也根本不用理会杨侑是否需要说一身“请起!”或者“平身!” 杨侑被他这一连贯的动作和语言也整懵了。 这不合礼数的事,和他曾经经受过的严格的宫廷训练,明显的不符。 李渊的突兀,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变通,也不知道此时该由谁站出来帮自己一下。 李渊身旁的唐俭看杨侑还愣在那儿,知道这小主是给吓傻了,就上前朝杨侑和缓的说道:“大王,大将军还有话对你说。你看这……地方不太合适,是不是我们换一个地?” 唐俭人看上去比较谦和,又不是身穿甲胄的将军,杨侑对他也没什么戒备心,听他这么说,才慢慢的回过了神来。 “大将军……要不,我们去骥德殿。” “那好,请大王起驾……”唐俭甚至还临时充当起了宫内那些司礼宦官的职责。 于是杨侑才振了振精神,头里就朝外走。他也想赶快把这群人领出自己的后宫,生怕他们又去骚扰栗妃。 李渊就随后跟上。 李元吉虽然对李智云的恨意还未消,但这种时候大家都懂得闹起来不合时宜,就是再大的意难平,也得先搁在一边。 李智云倒不想理会他,他心里牵挂着高惠通,生怕自己离开了李渊一会,李渊要是一声令下就斩了高惠通,那他岂不是穿越来后反了隋,又要接着反唐。 在没放高惠通之前,他是一步也不会离开李渊的。 李智云和李元吉两人也都跟在李渊和唐俭的身后往外走。 到了骥德殿,杨侑这一路走来,看着大兴宫内原先作乱的义军士卒已经差不多都没影了,换了一些军容整肃的义军士卒,三五步一人的站着。 整个大兴宫内应该都是他们的人。大兴宫内原有的羽林军和千牛备身,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些宦官和宫娥们在。 只是这些人被冲进宫里的士卒惊扰后,现在还怯生生的不怎么敢露头出来。 杨侑心里稍放宽了一些。 总算是没有死人,这比什么都强。 进了大殿,他习惯性的领着李渊去了旁边的暖阁。 因为暖阁才是他经常办公的地方,也是卫文昇和阴世师他们来禀告商议军政大事的地方。 进了暖阁,暖阁内设有一个考究的床榻,床榻上有一个小几。屋内另有几个绣凳,还有各种摆设,但没有摆椅子。 跟着杨侑一起的有两个贴身的太监,他们一看这情形,总不能让李渊坐在绣凳上,就准备要出去搬椅子。 唐俭伸手就招呼住两名宦官,“不用了,大将军就坐床榻上就行了。” 两名太监都愣在那儿,不知道该不该去搬椅子。 因为,床榻肯定是主人家的位置,何况前面又在讲君臣之礼,现在臣僚怎么能坐床榻上。 往常要是卫文昇和阴世师来了,他们可都是赐个凳子坐坐,断然不会让他们在代王面前脱了靴子坐床榻的。那成何体统! 太监们迟疑不敢动,眼珠子只得瞄着杨侑。 杨侑挥手让他们下去,“去叫人上茶来。”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内心的那点愤怒,强忍着别人随意的冒犯。 李渊则毫不客气,用脚蹬脱了靴子就坐到床榻的一头,还呵呵乐着对杨侑说道:“大王来坐!这样我们君臣之间也更热络,微臣也能更好的聆听我王的旨意。” 杨侑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也坐到自己惯常坐的主位上。他与李渊之间,也就隔了一个小几。 杨侑看其他人都站在屋内,就准备叫人来赐座,李渊很随意的一扬手,说道:“大王不必对臣僚们太客气。别管他们,来来来!我们聊点正经事。” 其实,除了李渊夸张的行了君臣之礼外,跟他一起来的义军将领中,除了李智云,没一个人正经拜过杨侑。 他们围在周围,让杨侑非常的不安,可他又不敢吭声。 李渊的作派又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大大咧咧,喧宾夺主,摆明了就是要让杨侑屈从于他。 至于什么“费皇帝而兴代王……”“尊隋夹辅”这种花样文章,也就是哄哄小朋友。 杨侑也只能乖乖的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不再吭声。 “大王啊,我晋阳之师进军关中,这一路不仅收服了关中起事的义军,还剪除了反隋的各路势力……” 李渊于是侃侃而谈。他要把自己晋阳起事,美化成自己为了大隋的江山社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救隋。当今皇帝实在昏聩,穷兵黩武,奢靡无度,把好端端的江山社稷糟蹋得天怒人怨。代王如此贤明,应当思虑为国为民,登上大宝,重振大隋朝纲…… 李渊说完,然后才志得意满的停了下来,看着杨侑。 杨侑的脸色还算平常。 他原本以为,李渊说不定会废了自己。 现在看来,李渊是想做个笑面虎,把自己立为傀儡皇帝。 但傀儡皇帝,真就比废自己为庶民好吗? 杨侑想到这一层,就悲从中来,心说:“老天可怜我,起码现在他还不会要自己的命。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取了我的命……” 杨侑虽然并不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但这些皇家子弟,从小就是熟读经史长大的,对历朝历代那些傀儡皇帝的命运,他们也相当的清楚。 现在轮到自己扮演这个傀儡皇帝,内心的悲凉可想而知。 李渊跟杨侑打完这个招呼,见他默然不语,就直截了当的让杨侑等着择日登基。 然后,他就当作杨侑的面,命李元吉任左领右府将军,掌管大兴宫,把大兴宫的羽林军、千牛和千牛备身全部换掉,充入府兵中。 李元吉欢天喜地的领了命,就去召集士卒接管大兴宫,临走时,他还不忘恨恨的瞪了李智云一眼。好像他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李渊这才向杨侑告退。 从骥德殿退出来时,李智云一回首就看到杨侑那张万念俱灰的脸,正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哀戚不已,像是大难临头,自己正在下地狱。 李智云此时无暇他顾,不敢多看他,因为自己现在还焦头烂额的一脑门官司,正想着怎么找机会求李渊开恩。 九十七、求人 出了大兴宫,李渊正准备上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扫了几眼身后的随从,看到了李智云,就招手让他过来。 他冷眼看着李智云惴惴不安的站到他面前,说道:“你瞧你这个德性,为一个丫头冷起一张脸给谁看呢?” 李智云觉得他终于发话了,虽然是在教训自己,但终归这话一点都不重,更像是亲人之间说的话。 他于是大起胆子说道:“爹,我给四哥道歉,求你不要处置那个丫头。” “你给我一个理由。” “她……她可能是我将来要娶的女人。” 李渊双眉一蹙,盯着他,像是看穿了李智云什么。 “可能要娶?你在爹面前说老实话,当爹的不会怪罪你。” “你可以去问秀林姐,她最清楚。这丫头一直跟着我,从最初进关中开始。她救了我好几次,又跟随我一起拉了这支义军。攻大兴城时,她都是身先士卒,如果不是她够果决,说不定……今日的误会,只怪我与四哥之间有点口舌之争,她一时气不过,怕四哥的人伤了我才威胁的四哥。” 李渊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我还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但我答应你,暂且不处置她,等我搞清楚了再说。” 说毕,李渊翻身上马。 李智云见他终于答应暂时不会处置高惠通,心里虽然还是没着没落的,但终归高惠通还有机会。 “多谢爹!” “我听说,今日攻进大兴城,还真是你的那个什么霹雳炮发了神威。” “是的。” “嗯,改日我也要见识见识那玩意。” 李渊一改他认为李智云是在玩奇巧淫技的说法,对李智云的霹雳炮是真的感兴趣了。 李智云看着李渊远去的背影,他又看了看大兴宫,心里有点懊悔。 都怪自己一时冲动,看不惯什么恃强凌弱,非要强替人出头,才抽了李元吉一个耳光。 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看不惯李元吉,早就想抽他,然后找了这么一个发泄口。 要说,恃强凌弱,李渊难道不是恃强凌弱?就刚才,嘴里喊着大王,却当做人家的面扣自己的脚丫子。 也没见自己刚才站出来抽李渊几个嘴巴子! 哎! 古今多少事,都是抽人一个嘴巴开始,最后弄得不可收拾的。 只是还好,自己还有筹码可以救高惠通。 李智云只是不想用这个筹码,他想去找李秀林,让李秀林去求李渊。 李秀林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大惊失色,责怪李智云怎么能动粗呢?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李智云让她责备,也不开腔,只求她想办法救高惠通。 李秀林也有些焦急,她觉得这事高惠通遇上了,不死也得扒一层皮。一是李渊不可能轻易让一个下人拿刀来威胁自己的儿子,另外,这事依李元吉的脾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要爹严惩高惠通。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真的要把她发配充军?” 唐代哪有什么发配充军,唐代叫流,李智云已经有些语焉不详了。 李秀林围着李智云转了几圈,站住后突然问道:“你不是跟爹讲了条件的吗?要是你攻下了开远门,就让爹答应你一件事。” 柴绍在一边听着,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问道:“还有这事?爹答应了吗?是什么条件?” “我当时没说,我说若是攻下了大兴城,再跟爹提。” 李秀林说道:“这不正好可以救了惠通吗?” 李智云摇摇头,他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要跟爹讲的条件,关系到我的乌云铁骑的命运,我不会把这事混在一起……” “那你就不打算救惠通了?”李秀林有些生气的说道。 “我当然打算救她,但我不能用乌云铁骑的命运来换。” 李智云的执拗,再一次让李秀林叹息了一声,放弃了跟他作无谓的争执。 “那怎么办?” 柴绍在一边说道:“要不,我们去请教李二哥,让李二哥帮忙想个办法。” 李秀林说道:“让二哥卷进这种事,我于心不忍。” 李智云也想过去找李世民,但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求了太多人,已经显得非常的懊恼了。 他也直摇头。 柴绍说道:“这事你们不好开口,我去跟李二哥开口。”说着,柴绍就匆匆出了营帐。 李智云和李秀林各自叹息一声,也没去追他。 过了老大一会功夫,柴绍回来了。 李秀林就急问道:“二哥怎么说?” 柴绍笑笑,“二哥还能怎么说,他说他会帮五弟想办法。有李二哥这句话,你们就放心好了,爹不会怎么着的。” 李智云还是说了一句,“谢谢我的两个二哥了,让你们都费心了。” 李秀林嗔怪他道:“五弟,你这脾气得改改。最好,你明儿一大早就去找元吉,跟他道个歉。也让他去求求爹,放了惠通。” 李智云不以为然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道个歉都能让他松口,只怕他也不叫李元吉了。” 李秀林不喜欢李智云说到兄弟之间的事时,总是语气冰冷。 “不管元吉脾气好不好,他也是你四哥,你不能如此说他。” 李智云不想这个时候跟她争辩,就敷衍道:“好,我改日碰到他,一定给他赔礼道歉。” 李秀林知道他在敷衍,只能自己叹息。 两下,为高惠通的事,众人都弄得闷闷不乐的。 大家知道急也没用,也就只能慢慢的等着。 李智云看着空落落的营帐,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的把大兴城打下来了,结果还是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 这一夜,李智云因为不习惯没有高惠通在,几乎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大早。 李智云起身就带了几个亲随,准备去打探一下,高惠通关押在什么牢房里。大兴城因为是皇城,除了有京兆府的牢房还有刑部的牢房,还有诏狱。 李智云心想,自己需要先找一个人打听一下。 而这个人,就是李安。因为李安是最熟悉大兴城,也最可能接手京兆府的人。 九十八、对不住 京兆府。 李安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李智云,还让李孝恭出来作陪。 李安从不太愿意认同李渊,回避跟李渊起事有交集,到现在安之若素的领命进入了京兆府,准备着接受大兴城。 这一转变,并非平白无故。 李智云听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渊看上了李孝恭。 他猜想,李渊给李安递出橄榄枝,应该不止是这一个因素。 还包括,李渊要安抚大隋遗留下的朝臣,尽快的稳定关中的政治局面,也需要李安出面来帮着做一些事。 李安的不安,李渊并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递给李安一个台阶,让他自己走了下来。 至于李孝恭为什么被李渊看上了,这就只有李渊自己知道了。 李安笑呤呤的看着李智云,热情的招呼他品尝自家的好茶。 “贤侄啊,没想到攻下大兴城,你还是第一大功臣啊。老夫都眼拙了,以前没看出你的本事。” 李安话带自嘲,他是真心的在恭维李智云。 “我只是破了开远门,我二哥连破了春明门和光华门……” 李安摆摆手,“贤侄太自谦了。世民善用兵也不假,只是开远门被破当然是关键。如果没有你破门入城,只怕当时的情形,要攻下大兴城还得要些时日。” 李孝恭也问道:“听说五弟破开远门,用了一种叫霹雳炮的东西,那玩意神奇得很,声如惊雷,可直接喷射一颗……什么弹丸。用的是硝石药还是什么玩意?” “也就是硝石药,只是试着配了若干次,才配出这个药方。” 李孝恭对霹雳炮也是一脸浓厚的兴趣,“它是怎样一个配方呢?” “这还得问我的大药师,他是炼丹的道人。这些世外之人一向又神秘,轻易不肯说出自己鼓捣出的那点小秘密。” 李安和李孝恭都知道他是托词,忙打着哈哈说以后也要去见识见识霹雳炮。两人也没有因此觉得李智云不够厚道,好东西不与家人分享。 毕竟那玩意要是真的神奇不已,怎么可能轻易的就给人说出配方。如此一来,独占鳌头的神器,就可能变得不再那么独一无二。 “贤侄登门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李安就直入主题,不扯那些闲篇。 “嗯,我正有一事想找伯父打听一下,也想请伯父行个方便。” 李安捻须一笑,“贤侄尽管提。” “我有一个亲随叫高惠通,出了一点事,不知关押在了京兆府的牢狱,还是刑部的牢狱。我想去探望探望她。” 李安略一沉呤,“你说高惠通。我听说了此人,她关在刑部的牢狱。现刑部的牢狱关的都是阴世师他们,你爹是准备让我接手了京兆府后又接手刑部,只是我也是刚接到敕令,还没来得及去过问。” 李智云对李安如此之迅速的就知道了高惠通的下落非常惊奇,他甚至都不用去过问任何人,就知道了这些细节上的事。 李安也看出李智云的惊讶,说道:“高惠通可是大名鼎鼎,她与阴世师他们是关在一起的,所以伯父知道这事。你伯父在大兴城那么多年,禁苑内外我都很熟。义军进城后,那些京兆府的人和刑部的低级官僚,都已经留任在职,所以粗略的情形我是知道的。” 说到高惠通大名鼎鼎,一定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显赫的名声。应该就是她仗剑威胁李元吉,被李渊亲自打入了牢狱。 这种比其他一般罪犯敏感得多的人物,李安这种人一定是会留意的。 “这事还劳你亲自登门,你就是派个人过来,伯父也自然给你安排了。我一会写封手信,你带着去刑部牢狱就是了。” “那多谢伯父。我这就准备过去看看,还请伯父成全。” 李安见他如此着急,忙叫人那笔墨纸砚伺候。 写好了信,李智云就准备告辞出门。 李孝恭一把按住他的手,说道:“我跟五弟一起去看看,以免有不熟知我爹手信的人,把五弟挡住了。” 李智云觉得他考虑这么周全,不止是他真的要随自己跑这么一趟,而是他可能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讲。 两人于是出门,还没上马,李孝恭就说道:“五弟,扈县一别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想要跟你好好聊几句。” 李智云笑笑,“二哥想说什么?” “当日,你救出你嫂子后,我还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你……” “这事二哥不用再提了,我们兄弟之间就是帮个忙而已,也不是豁出身家性命的事。” 李孝恭听出李智云话里有别的意思,脸色微红,低声道:“说起来很惭愧,在扈县时我看到五弟,都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转下去。” “你这是什么话?二哥也不亏欠我什么,有什么好惭愧的。你是觉得当时你父子投靠了神通叔父,没有去我司竹山寨的事?” 李孝恭点点头,说道:“我爹带着一家老小,还是觉得神通叔父更有势力能保个万全,所以,我也没好拂他的意。要是依我,当初逃离大兴城时,我是真心想到五弟的山寨。” 李智云觉得李孝恭现在道这个歉,有点迟。 不过人家好歹也想要抚平你心中那一丝不快,这种事纠结起来没什么意思。 “二哥说哪里话,我一直都没怎么在意。更何况,投靠叔父和我也没什么区别。二哥是一粒明珠,到哪里都会发光。” “五弟真没怪罪我?” “真没有。你五弟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的。” “那改日,我在家里设宴,一定请五弟来家里,我们好生再喝一杯。也让你嫂子好当面谢你。” “行,这事我听二哥的。” 两人这才上马往刑部的牢狱而去。 到了刑部牢狱,一看这架势,除了原来刑部的官吏外,外面还多了一些义军的士卒守卫。 许是大牢里关了不少的人。 大兴城破后,一般的朝臣和士卒,全都被赦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对待。 这革人命的事,当然不可能像请客吃饭那么简单。该抓的还是要抓,该杀的也一定要杀。 不然,自己死那么多人怎么交代。 王者之师、仁义之师,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顽敌一定是会清算的。 九十九、刑部大牢 有新任京兆府尹李安的手信,刑部大牢的绿灯全都开了。 李智云和李孝恭两人进到大牢内,幸好有狱卒前面带路,还特意打了灯笼。 就凭牢内如豆一样的油灯,可以说进去什么都看不见。 倒是那混合了各种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两人一开始防不胜防。 给他们领路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牢头,上面人打了招呼,他也知道此两人不一般,见此,就专门给两人弄了点麝香抹在鼻子下。 就这么一抹,鼻子下就只剩开窍的气息,脑子里一片澄明。 牢头翻着两只鱼泡眼,嘴里还喷着酒气,说道:“哎呀,你们都是第一次来,不像我们。天天闻,是久闻而不知其臭。你们以后多来几趟就好了。” 李智云和李孝恭互相瞪了一眼,这牢头说话不知是成心故意的还是在逗乐。 “我们可不想天天来,这种地方能天天来吗?” “你们不是姓李吗?”牢头在前边带路,几人摸黑就边走边唠嗑。 “这姓李的就该多来几趟?” “我只是说说啊,你们别介意。自古就是这样,一朝天子一朝臣,位高权重者,不是今儿登庙堂,就是明儿进牢房。谁敢说,自己就得享万年的王权霸业,万世的荣华富贵。今儿是李家的天下,明儿呢?” 李智云觉得这牢头话虽然不算准确,有点像是牢骚,但是他说的话是大道理,是那种没啥意义的大道理。 “你要这么说,动荡之世,谁又能安之若素。” 李智云反驳他,就想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牢头摇摇头,“你这话也不对。” “怎么又不对?” “权贵者被打入牢狱,不光是一个人身家性命不保,甚至可能连自己一家老小都保不住,是不是?” 李智云一愣,这说的是个道理。封建王朝历来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倒霉,倾巢之下无有完卵。 “不光是一家老小性命不保,眼瞅着一家老小,杀的杀卖的卖,流的流。还不光如此,好多还会被留下万世的骂名。”牢头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拿在手里。 然后继续说道:“若是我们这些庶民,以前叫黔首,你说谁会骂你八辈祖宗?一人死了就死了,好歹可能妻儿老小还有个活路。一辈子苦命,到哪儿也都一样的活。” “你们再看看这些娇贵的家伙……”说着,他扬手就朝旁边的牢笼一鞭子,李智云没太注意,一开始只是听到旁边一直有呜咽的声音。 结果他牢头这扬手一鞭抽的,正好是有个囚犯靠过来,张嘴准备叫喊什么。 牢头这一鞭很有准头,隔着牢笼的木栅栏就抽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 啊的一声低叫,那囚犯赶忙缩了回去。 “你们看到没有,这人是谁认识不?” 李智云和李孝恭都摇头。 “不认识?这家伙就是大隋朝刑部的一个令丞,以前可是作威作福的家伙。”说着,他伸脖子还朝牢里啐了一口。 李智云奇怪道:“这一般官吏,不全都照常在上班……照常履职吗?” 牢头嘟囔着,“听说这家伙是跟阴世师躲在一起被抓进来的。你们说这小官吏……大难临头了,还要做哪门子忠君保主的事。也是活该!” 李智云逗他,“他要是哪一天放出去了怎么办?你这差事不光做不成了,恐怕他要罗织你也是易如反掌。” 牢头嘿嘿一笑,笑声阴恻恻的。 “你多虑了。他能活着出去吗?” 李智云一愣,这话可不是瞎说的。这牢里弄死个人那还不简单,尤其是这种无名之辈,死了谁会追究。 三人越往前走,里面越是逼仄。 不多一会,他们就到了一个稍干净一些的牢笼前,李智云一眼就看到了高惠通。 虽然里面昏暗,高惠通这间牢房却有一扇窗户,而且只关押了她一人。她此刻正靠墙闭目养神,手上还戴着铁镣铐。 就这么一眼,李智云的鼻子一酸,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亲人,被落了难。他强忍了一下。 听到了牢房外的动静,高惠通睁开眼,眼里顿时一片惊喜。 她站起身走到牢门边,欣喜道:“你没事!我还担心你有事呢?” 李智云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涌出愧疚感。她现在身在囹囫,还在忧心自己是不是也被李渊怪罪了。 他故作轻松道:“我怎么会有事……” 李孝恭拿了一锭银子在牢头手里,示意牢头把牢门打开,牢头二话没说也把门开了。然后李孝恭和牢头就到一边去了。 李智云进了牢门,看着高惠通略微憔悴的样子,加上自己一夜未睡带来的不知是思念之情,还是现在看到人后的冲动,就一把将高惠通揽在了怀里。 然后紧紧的抱住她,他在她的脖颈处低语道:“让你受委屈了。” 高惠通顿时就珠泪滚滚而下,只是无语的哽咽了两声。 “我已经求了秀林姐和二哥,他们会去给爹求情的,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出去了。” 高惠通点点头,“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就算多关我几天也没事。” “多关你一天我就多煎熬一天……牢里没人欺负你吧?” “我真的没事。他们没谁敢欺负我。把我关进来后,他们就没为难过我。” 高惠通轻轻推开李智云,她脸上还有一些红晕。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李智云的不一样的情愫。 “都怪我自己鲁莽了一点,其实,我大可不必拔刀对人……” “你别说这个了,你做得没什么不对。不对的当然不是你,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发誓,一定会让开罪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高惠通笑了笑。她了解李智云,他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只是在她听起来,她很心痛而已。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高惠通柔声说道。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秀林姐还好?我不在了,谁伺候你?” “她还好啊。我就是等你回来伺候我。你若是不回来,说不定过几日,我就只能另外找个贴身丫头了。” 高惠通苦笑一下,“我对你没那么重要。” 她转过身,有些幽幽的说道:“假如……假如我有什么意外,你可以把我带回九华山一趟,把我交给我师父吗?” 李智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得好好的,又突然如此的悲观起来了。 “你别瞎说,有我在就不会有你什么意外。” 一百、世事如棋局局新 从高惠通的牢笼出来,李智云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问带路的老牢头,“阴世师也关在这儿?” “嗯,他就关在死囚牢那边。”他嗓子咕噜着咳了几声,继续说道:“大兴城那些跟义军死扛的大臣将军,也都关在那儿。” “我能过去看看吗?” 李智云目光征询着李孝恭的意见,“要不,二哥我们去看看去?” 李孝恭回道:“五弟想去探望一下也行啊。” 老牢头也无所谓,揶揄道:“你二位是来长见识的吧?几个死囚有什么好看的。”说着,他还是在头前领路往死囚牢那边走去。 刑部这牢狱可不小,比一般的府县衙门的牢狱大得多。 人家也算是全国一级的大部门,关押囚犯的数量自然也多。这刑部的牢狱也很讲究,有专门的死囚牢房区域。 而且,它的结构跟普通牢房很不一样。 三人到了死囚牢房前,李智云就愣住了。在昏暗的灯笼照射下,三人面前是一个仅有四五尺高的门洞。门洞的宽度也很窄小,仅能容下一个身子进出。而门洞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狴犴的头颅,正怒目圆睁,阔口咆哮。 “狴犴好讼,亦曰宪章。” 狴犴其实在衙门是随处可见的,但这么大一个木雕的狴犴,如此讲究的镇守着死囚牢,可见真正牢狱内的情形,跟自己想象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三人鱼贯而入,像是从狴犴的大嘴里转了进去。 “听说,这死囚牢是只许进不许出。” 牢头含混的语气说道:“嗯,是这个意思。从狴犴嘴里进来,就不能从狴犴嘴里出去。” “那他们怎么出牢门呢?” “另外有洞。” 洞?那就是比这个死囚牢的门还要小的地方了。 进去后,立马就感觉死囚牢内跟外面明显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这牢房内死一般沉寂,没有人嘤嘤呜呜的恻哭,甚至听不到一点人声。他们就像是走在一个幽静无人的墓穴之内一般,能够体会到森森的死亡气息。 走道的两边都是牢笼,里面黑咕隆咚的,定睛看,能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人,正无精打采的坐卧着。 牢头把李智云和李孝恭领到了一个牢门前,然后用手里的鞭子把敲了敲牢房木栅栏。朝里喝声道:“呃,阴大人,有人来看你了。” 说完,就见牢笼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个人影在地上挪动着,往牢门这边过来了。 李智云蹲下身子,看到了一个穿着肮脏囚服,肮脏一身的中年男子如残疾人一样爬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他样子,腿应该是给打断了。 他每爬一下,表情都很痛苦。 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原本还在春明门意气风发的指挥千军万马,现在就沦为了阶下囚。 那一身炫目的甲胄应该是被剥去了,换的也是不知多少人穿过的死囚服。 只是,阴世师那倔强的样子,目光里闪烁的坚毅还是令李智云印象很深刻。 阴世师不认识李智云,但看他穿着又不是普通人,就问道:“这位公子是?” “我是你的一位故人,你应该记不得了,但我记得你。” “哦,我是真想不起来了……你可有我家人的消息啊?”阴世师眼里的光开始柔和起来。 死囚犯,尤其是必死无疑的那种人,心里已经很少挂念自己的生死了。他们最关心的人就是自己的家人。 “我不太清楚,应该不算很好吧……”李智云顿了顿,“我只听说,大将军不会迁怒于你家眷的,最多也就是撵回老家去。” “真的!”阴世师露出一丝惊喜。 “我也是听说的……” “李渊这个人,老辣是老辣,为人不算狠毒,这我相信。”阴世师开始自我安慰道,自我放大对李渊的期许。 李智云原本不想编着谎话骗阴世师,但是,他一想到此人其实是个忠厚之人时,就由不得少了心中的恶念。 败军之将不言勇,但人家也有值得钦佩之处。 单凭他在强敌面前,誓死要抵抗到底,就可见此人绝不是宵小之徒。他与自己的交集,已经因为自己活下来而告一段落,如果他不日将被处斩,就将彻底跟自己不再有任何联系。 “虽然我想不起公子是谁,你可否告知我一二呢?” 阴世师问了家人情况后,这才稳定了情绪,想着要问明来者何意。 “我们也就是看看你。”说着,李智云身后的李孝恭低下身子。 阴世师看到李孝恭后,脸上原本露出的一丝笑意就僵住了。 因为他认识李孝恭,右领左府将军李安的二儿子。当初,刑部准备拿住李安时,提前就走漏了风声,让父子两人携带家眷跑了。 阴世师与李安当朝为臣,也见过彼此几个成年的子******世师看了李孝恭一眼,又仔细看了看李智云。 “你们是……李安的老二、老三。” “不是,我是李渊家的庶子。” 俄顷间,阴世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死囚牢内来回撞击,往返间令人有几分瘆人。 “你们都来看看,这李渊的庶子来看咱们了。” 阴世师朝其他牢笼喊道,“来看看咱们为啥苟且活着,为啥不死。来看我们是该腐烂而死,还是绝食而死,咬舌自尽……他们是来看我们有没有气节的。哈哈哈!” 他的喊声并没有引来其他牢笼内囚犯们的任何回应。 也许其他人已经心如死灰,剩下点力气等死就好了,干嚎几声豪迈的话语都不想嚎了。 也许,其他人心里还存有几分幻想,万一李渊格外开恩,或是外面有什么变故,自己能死里逃生呢。 …… 李智云等阴世师笑够后,才说道:“阴大人,你对我爹成见很深啊。他跟你同朝为臣,应该没有招惹过你吧。” “你这个叫小孩子讲话。同朝为臣,没有招惹我,我就不能抨击他了?” 李智云承认自己这话不堪一击,他只是随便聊个由头,想跟阴世师聊点什么。 “不外乎。说我爹是奸臣逆贼?我想听听你怎么评价我爹。” 阴世师摇摇头,“看来你不了解你爹。对为君者,他的确是奸臣逆贼。对世人来说,你是庶子,你以后就知道了。你爹算不上一代枭雄,也不是什么废物点心。他就是一个自视过高的人。” “这话怎么讲?” “世事如棋局局新,你这个庶子,小心入了他的局。” 阴世师说完此话,就双手撑着身体往回爬了过去。 李孝恭拉起有点失望的李智云,“五弟,走吧。这家伙故弄玄虚,也少听他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一0一、又见太公望 阴世师的话似乎颇有深意,让李智云捉摸不透。 “小心入了他的局?” “他的什么局?” 李智云心里嘀咕着这两个疑问。 这疑问有点啃噬人的心智。 阴世师说,李渊这人不算枭雄,也不是废物点心。这倒不是什么客观评价,就是阴世师泄愤的说法,李智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阴世师这种老炮,让他逮住了机会,他还不趁机给自己上点眼药水。 李智云知道李渊的一生,李渊的确不是枭雄,他是比枭雄还厉害的人物。 何谓枭雄,强横、杰出、智勇、杀伐果断……不管你怎么形容,总觉得枭雄者缺乏一点,就是通透的睿智。只有入世没有出世。 李渊是历代帝王中第一个在世而自行退位的太上皇。 其他好多太上皇是死后受封,也有的太上皇算不上王朝,只能算是诸侯王。 李渊在盛年退出皇位,除了李世民够强悍以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正如阴世师所说的,他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局”。 那些在史书记载之外,惟有当事人才清楚的局。 正这么想着,李智云和李孝恭两人就从狴犴嘴里重新钻了出来。 出来后,那种压抑在心里的块垒消散了不少。 李智云一抬头,就见死囚牢又送来了一个人。 因为地方不宽绰,李智云和李孝恭就闪到一边,把狴犴的大嘴让出来。 可李智云一眼就认出了送进来的这人是谁。 李药师——李靖。 这家伙还真就在大兴城落网了。 “等等,你们稍等等。” 李智云叫住狱卒,李靖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少年人。 “太公望。” 毕竟就是三四个月前的事,而且这位“太公望”曾经想杀了自己,又一再的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提示自己,李靖记忆当然深刻。 “你是‘太公望’?” 李智云笑笑,一抱拳,“药师别来……”他又生生的把“无恙”两个字吞了回去。“看来你真是倔强啊。当日我提醒你,小心被人抓住,结果你还是被抓住了。” 李靖倒是很洒脱,“大丈夫死得其所,总是要初心不改。” 李智云知道他嘴硬,提醒他道:“那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的话。” 李靖脸一微红,早已没有最初质疑李智云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了。他对李智云当日在感业寺告诫他的话,在心里反复的斟酌过。 今日被抓住下了死囚牢,看来要想活命,还真就要那样试一试。 “多谢你,一直还牵挂我的生死。只是,到现在我也还不知你究竟是谁?” “李智云。” “李智云?我听说过你,你是李渊的五子。在太原时我就听说过,你怎么……” 李靖很惊讶,这少年人怎么可能如真的“太公望”一样神奇呢,把自己算计得那么精准,又为何如此牵挂自己的生死呢。他可是李渊的儿子,不是什么世外高人。 “药师不用惶惑,我就是李渊的儿子。只是我欣赏药师的才能,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救你。” 李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智云只好再次告诫道:“你记住我在感业寺说过的话,若是照此说,你一定会得救。”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李靖一脸的迷茫,李孝恭则跟着也是一脸的茫然。 李智云不想在收服李靖这事上继续纠结。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终究还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就算自己如何周全的提示,也许一个小的意外,就满盘皆变。 出了刑部大牢,李孝恭就问道:“五弟跟这位药师私交甚笃?” “也不是,此人你应该也认识。他舅父是韩擒虎……” “哦,”李孝恭惊愕道:“当然知道。他应该就是韩擒虎那位外甥了,名叫李靖。” 李智云心想,要是按照历史的剧本走,你李孝恭将来扫平南方时,其功劳里有一大半都是李靖的功劳。 “他为何被打入了死牢?” “他从马邑逃到大兴城来告发我爹在太原起事,现在不正是清算他的时候吗。这家伙也是老实,居然还真就在大兴城等着被抓……” “哪为何五弟要救他呢?” “我可没说要救他。我只是爱才,不想他死。若是他不死,以后跟着我也不错。若是死了,也无所谓。这世上就少一个能臣而已。其实,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少了谁,地球都会一样的转。” 李智云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对李孝恭说的。 李孝恭没反应过来,或者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继续问他关心的事:“五弟,我是真心想什么时候见识见识你的霹雳炮,你什么时候要是再试,一定告知我一声啊。还有,当日你替二哥花了不少的银子,我一定还你。” 李智云心里有事,就敷衍道:“好,哪一天我爹也想看我的霹雳炮,到时我叫人来知会你一声。” 两人于是告辞分手。 而高惠通的事并不顺利,没几日就因为另一场变故突然搁置了。 突然有个消息传到了大兴城,窦氏在太原去世了。 窦氏是李渊的正妻,按史书记载她应该死在大业九年。而她现在才死,李智云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一出入跟自己的穿越有关? 李智云只听说,窦氏自大业九年始就重病在身,几乎不能动弹,也很少再露面了。子女们也都很难见到她,她整日都是身在深宫里,以念佛经度日。 窦氏的去世给李渊一个沉重的打击。 窦氏出身名门,她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她舅父即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当年杨坚篡夺周武帝的帝位后,她大哭不已,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身,可以解救舅父之难。 这个奇女子,不仅深得李渊的宠爱,她还是李渊在政治上的得力帮手。 也许,大兴城终于到了李家手里,窦氏终究还是看到了大隋朝即将被湮灭,总算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突然去世,李渊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这一离世还是令他悲痛万分。 一时间,李渊准备让杨侑登基的事也暂时搁置。 一0二、母子团聚 李智云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头戴金煊冠,身穿锦衣,面如冠玉,略显文静,怎么也无法一下子启口叫一声舅舅。 万宣道,自己母亲万氏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原主对万宣道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包括母亲一家人。 李智云的外公万武刚,大隋朝利州刺史,世系名门。只是万武刚死得较早,其唯一的嫡子万宣道就由万氏和李渊在抚养。 李渊的妻妾里,窦氏作为正妻,性情虽然贤淑温婉,但在李渊的后院一向非常的强悍。她在世时,李渊的妾室们几乎没有生养,连李智云的出生都算是格外开恩。 万宣道一开始并不在唐国公府。之所以后来能堂而皇之的进入唐国公府,也是在窦氏重病几乎快离世时。 现在,他是从太原随万氏到了大兴城。 万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个头冒了那么高,鼻子一酸,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太清楚了,自己这个儿子也是命运多舛,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不光活下来,现在还威风凛凛的像一个将军。跟他的其他兄长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 自己儿子的命是真大啊。 她看儿子在比他个头也小,年岁还小一岁的万宣道面前开不了口,就笑道:“吾儿有五六年没见过你舅父了,以前你们都年幼,礼数上没那么讲究。今日你要是再喊不出口,恐怕为娘和舅父这一关你是过不了。” 李智云不是因为羞涩、尴尬而喊不出口。只是因为这个舅舅的出现,多少还是出人意料,而且,自己对他天然的就有一种小伙伴的亲近感。喊一声舅舅,好像反倒把这种亲近感给弄生疏了。 不过,万氏的话提醒了他,这个礼数少不了。自己还得迈过这个砍。 于是他恭恭敬敬的一揖,朝万宣道叫了一声:“舅父。” 万宣道比李智云小一岁,小时候两人在一起玩过骑竹马,弈棋、投壶那些游戏。性情相投,温和又谦让。 万宣道自小失去父亲后,对姐姐万氏很依赖,对这个大一岁的外甥也很亲热。 他第一次见李智云如此恭敬的叫了一声舅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很随意又略显淘气的一挥手。 “免礼了……” 说着,就拍了拍李智云的胳膊,笑盈盈的说道:“以后也别叫我舅父,这一次算是你娘逼你的,你别怪我。以后都别叫了,要叫也等十年之后再叫。” 万宣道的话把李智云逗乐了,在他印象里万宣道没这么逗啊。这几年不见,人的性情随年纪都变了。 万氏倒是很开明,毕竟这两个都是自己的至亲,他们从小在一起时就没争吵过一句。有点没大没小的,也都是两人独处在一起的时候。 她笑道:“随你们,都长大了,我也懒得管。” 此次万氏进大兴城,一落脚就把李智云召进了大兴宫。 李渊入城后,就把自己安置在了禁苑。而代王杨侑,则住到了灵峰宫和几个小院落里。 万氏说道:“难得我们母子团聚,你今儿就在宫里用膳。只是,你嫡母才去世,你爹也没什么心情,我们就不喊他了。” 窦氏其实已经下葬了多日,但大兴宫内的歌舞停了后也没恢复。万氏对自己来后,遇上这冷冷清清的场景也能理解。因为看到了儿子,她的心情倒是没什么影响。 反而,万氏的高兴中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李智云心想,母亲来了也好,正好也求她找机会给李渊吹吹风,把高惠通早点放出来。 自去了刑部的牢狱探望过高惠通后,李智云常常就梦到刑部死囚牢的狴犴张着大嘴朝自己嘶吼…… 传膳后,三人其乐融融的把盏闲聊着,尽享天伦之乐。 李智云对万氏一点也不陌生,除了原主的记忆外,万氏作为一个母亲有慈爱的一面,作为一个女人又很知书达理,温良恭谦。 说话细声细气的,不急不恼。 也许原主的以前的性格就是遗传自母亲。 酒过两巡,李智云就找机会提高惠通的事。 万氏当然很好奇,李智云的一个丫头,为什么会被李渊给抓了起来。 李智云只好把那日李元吉羞辱代王,跟他起了冲突,自己掌掴李元吉的事讲了出来。 万宣道很惊讶,瞪大了眼说道:“你真的抽了元吉一个耳光?” “那家伙太可恶,我就抽他了。” 万宣道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在太原时跟李元吉有交集,知道李元吉是什么人。 “连你爹都没掌掴过他,你打了他,你爹就没骂你几句?”万氏边吃东西边轻描淡写的问道。 “他骂我什么?他也不在场。” “元吉的脾气那么暴躁,你这算是跟他结下仇了。”万氏叹了一口气。 李智云原本不想说出事情的原委,就是免得万氏担忧。现在看来,还真就让万氏担忧起来了。 “不过,你打了就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氏突然发了话,而且语气很有分量,就像是在说:儿子放心,为娘的给你撑腰。 李智云和万宣道都有点愕然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放狠话。 万氏说道:“你爹要留河东郡质子的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不光是你爹有考量,其中还有你嫡母的用心。” 万氏提到窦氏也用心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冷然的光稍纵即逝。 “你嫡母虽然病得气息奄奄的,她听你爹说要起事反隋,准备留一个质子在河东郡城时,非要让你爹留我儿啊。哎!她也是良苦用心。最后一口气,也要把自己的儿保护好。换着我,我是不是也应该这样。” 万氏的感慨里,有几分对窦氏的怨恨。 “幸好我及早知道了你爹的想法,阻止了他……” 李智云一惊,“你说我爹,没打算留下我?” “你爹原本有这个打算,总想着留有余地便于起事。经我一说,他又打消了念头,准备让建成、元吉和你都从河东郡逃出来。” “可大哥在河东郡临出逃时说,留我做质子就是爹的意思。” 万氏叹口气道:“我猜,不是你爹的意思,就是你哥从中作梗。建成要从中作梗,也一定是你嫡母的意思。你嫡母容不下你,这恐怕是她临死最想做的事。” “也全靠我儿命大,自己机智,还活了下来……”万氏说到此,还滚落泪珠下来。 李智云觉得自己在河东郡出逃这一节,李渊和李建成是最清楚究竟该怎么处置自己的人。 他们一个是写信的人,一个是唯一看过信的人。 窦氏和万氏都为了自己的儿子,跟李渊交代过、求过,只是最后李渊是怎么交代李建成的,李建成又是否按李渊的旨意执行的,就只有他们两人清楚了。 窦氏为了保住儿子的用心可以体谅,但如果是为了借此诛杀自己,就可见她险恶用心了。 还好,窦氏已经去世了。只是嫡庶之间这种芥蒂,已经很难化解。 一0三、自家人 万宣道在一旁也说道:“听说你一个人留在河东郡时,我也真是替你捏了一把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智云笑道:“逃什么?我爹给我留了一大笔钱财,我跟秀林姐一起把钱财运出来,一路夜逃,到了关中,选个地方就落了脚。” 万氏点头赞道:“秀林是个好孩子,对我一向也孝顺;世明对我这个庶母也还不错。” 她说这两人对自己好,也没提李建成和李元吉不好,但心里一定是把他们两人跟李世民和李秀林分开的。 这也是万氏为人温和而有气度的方面。她没有因为窦氏而对她所有的子女都充满怨恨。 李渊后来封她为贵妃,掌管整个后宫,也是因为她的这些不凡。 “你说的惠通这孩子的事,为娘知道怎么跟你爹讲。更何况,这次大兴城开远门被你攻破,你爹还没说怎么赏你呢……” “娘,我是怕爹为难她。” “你是怕你爹不杀她,但是又要给元吉面子而为难她?” 李智云点点头。 万氏能够理解到他的担忧,这种担忧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爹这个人,有时还是很有气量,有时也不好说。惠通是个下人,你爹还像没事一样把她留在你身边,这恐怕对元吉不好说……” 万宣道一边说道:“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我说不定能帮你。” 李智云奇道:“你怎么帮我?” 万宣道也不卖弄,直说道:“我跟李元吉熟。我去找他,让他松个口。” “你跟他很熟?” 万宣道嘿嘿一笑,“你不知道,这小子在太原时,跟我最合得来。他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兵器和女人,另一个就是喜欢斗犬。” “兵器和女人,这就两样了。你跟他一样喜欢兵器和女人?”李智云笑着,故意逗他。 “你别瞎说,我喜欢养犬,也喜欢斗犬。他喜欢斗犬还是我领进门的。” 万氏笑道:“你整日在后院伺弄你那些犬,也终于派上了用场了。” 万宣道朝李智云示意道:“智云,好久也来看看我养的斗犬。” “我没那闲工夫,还是你自己玩好了。” “你可别跟我客气,你见识到了斗犬的乐趣后就知道了,养斗犬很有意思……” 万氏见他扯远了,说道:“你好好说去跟元吉讲和的事。” “嗯,李元吉被我带上路后,酷爱斗犬,一直想让我手把手教他怎么调教喂养。更别说,要是我再送他一两条斗犬,他一定会乐不开可的。” “可他这人是很记仇的。” “记仇也不怕,你给他面子,他还能记一辈子?”万氏在一边说道。 李智云想了想,“那就劳烦舅父了,正好李元吉就守在禁苑里,你也方便。也许,我真是差这么一个人,好跟他说上话。” 万氏说道:“这事你就交给为娘和你舅父,我去跟你爹说,你舅父就去跟元吉说。” 万宣道笑道:“这事最后要是成了,智云你可得好好谢我。” “那是自然。” 三人商议完了,万宣道就等着过两日送斗犬给李元吉。 没两日,李孝恭又来请李智云去他府上作客。 李智云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他心想,李孝恭现在也是闲职,要是等这一阵过了,李渊一定会委任李孝恭一个什么职务。自己现在跟他走近一点,倒也不妨。 到了原右领将军府,这一次李智云就是大模大样的进了府邸。不再像上次,还在门口窥视半天,连门都不敢进。 李孝恭还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 看着李孝恭满脸笑意躬身迎候的样子,李智云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霹雳炮的事。 李孝恭直接就把李智云引到了自己的宅院。李智云问他伯父呢?李孝恭说他忙得很,不劳烦他了。 李智云心想也是,人家现在是刑部尚书、京兆府尹,现在正是他最忙的时候。 大兴城现在的东市和西市都已经开了,各业都在恢复秩序,老百姓对晋阳之师的评价也很高。 老百姓其实很简单,你只要不杀掠人家,给人家安居和乐业的机会,他就觉得没必要反你。若是你比前朝做得还好,他就说你的好话,为你歌功颂德。 到了李孝恭的宅院,进了厅堂,李智云就见一个风情万种,身段婀娜的女子,婷婷袅袅的站在门口迎接他。 这女子应该就是李孝恭的夫人了。 等走近了,李智云才看清,这女子高鼻凹眼、五官精致立体,应该是有突厥人的血统,是个地道的混血美女。 而她一开口又是地道的中土口音,“小叔好!” “见过嫂夫人。” 李智云也客套的一揖。 此女子名叫倪华,原是万花楼的歌姬,后来从良跟了李孝恭。这种事也就只有在隋唐这种开明、民族大融合的时代才可能发生。 三人落座,李孝恭一改老成持重之态,亲自给李智云斟酒,说道:“五弟难得给我这个机会,今儿我得好好陪你喝两杯,也要好好谢你上次解救我夫人的事。” 倪华也说道:“孝恭一再提起五弟的恩情,上次的事烦扰五弟了。” 李智云很松弛的看着他两口子,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要提什么恩情的话。今日我也难得跟二哥坐在一起,本来我们还约过,要在司竹山寨煮酒论天下的,现在也不迟,是不是?” 李孝恭忙说:“自家兄弟,我们都不客套,边吃边聊。” 李智云还是很好奇倪华的事,就问李孝恭,那事最后是怎么样一个结果,是否又把事主找出来了。 李孝恭脸上有点不自然,嘴里只是感谢,也谢董景程帮了大忙,自己夫人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什么大碍。 绑人的事主,夫人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所以那事就不了了之了。 李智云觉得李孝恭不太会扯谎,可能有些事不好说,说不出口。李智云也就嗯哦两声应着,表示自己不再好奇了。 两人于是就聊天下大势。 天南地北的聊古今。 推杯换盏间,一不小心,李智云面前的酒杯就碰翻在地,李智云下意识就去捡拾那酒杯。 一0四、柴垒 李智云一低头,李孝恭也跟着忙要去捡拾起酒杯。李智云倒是动作快一点,他拿起酒杯然后就抬头。 这一抬头,就听哎哟一声,不知怎么的就把酒壶给碰翻了。 那酒壶一下子就倒在了李孝恭的身上。 李孝恭躲闪不及,给淋了一身的酒水。 没想到,就这猝然之间,一个酒杯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智云还不及说两句话,李孝恭已经站起了身,连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去换一件衣衫就来。倪华,你让丫头们重新烫一壶酒来。” 边说着他就边往外走,一边掸着自己被酒淋湿的衣衫,一边对李智云抱歉道:“五弟稍坐一会,我要不了一会就回来。” 李智云晒然一笑,“只可惜了二哥的好酒,还弄二哥湿了身。我倒没事,我等你。” 倪华一边招呼旁边伺候的丫头出去拿酒,一边说道:“五弟别管他,你吃菜。”边说着,就拿自己的银箸给李智云挟了一块肥美的鲥鱼肉。 李智云眼看着李孝恭动作还挺快,已经走得没影了。他就觉得,倪华在此刻布菜的动作和神态有点不太一样了。 李智云原并不是雏儿,对女人他是很敏感的。 倪华的一颦一笑的变化,就是手上动作的快慢和身姿上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到倪华有事。 至于是什么事,那就不好说。 你不能说她叫搔首弄姿,她也不是在刻意卖弄风情,但她的变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不是变得更熟络了,而是真的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话。或者说,她就是在想靠近自己。 李智云用自己的银箸拨弄着那块鲥鱼肉,轻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嗯!这鱼肉鲜美,确实美味。” “既然美味,五弟就多吃一点。”倪华又伸银箸去夹了鲥鱼剩下的鱼肚子肉,放在了李智云的碗里。 李智云也不推脱,把自己的筷子放下了,笑道:“嫂夫人是要我只顾吃鱼,然后听你说话吗?” 倪华一顿,轻轻的哎了一声。眼波流转间,就突然现出了一丝悲伤之色来。 “五弟,你得帮帮我。” 倪华这句话声音很低,而且这句话里还带有一丝哀求。 李智云故作惊讶,瞪眼看着倪华,笑道:“嫂夫人开什么玩笑?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倪华笑了笑,“五弟,嫂子知道你跟一些江湖上的刀人有来往,他们也听你的话。你嫂子上次被人掳人,差一点被别人做成了人彘,全靠五弟出手帮忙。五弟,你还得帮嫂子一把。” 李智云看了看门外,黑咕隆咚的,现在就他和倪华两人坐在酒桌边。 “你二哥刚才一直没好意思说,那是他脸皮薄,不想开口求你。但这事,苦主是我。我一个女流之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嫂夫人说说看,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帮得上你。” 倪华见李智云没推脱,就说道:“五弟知道襄阳附近的柴垒吗?” “襄阳?柴垒?”李智云没说话,但他动脑子在思索。 “你是说坞堡吗?我知道柴坞,但不知道有一个柴垒。” 倪华点点头,脸上游走着一丝惊惧。 “我听说,柴垒就是柴坞。五弟看来知道柴垒。” “我只知道柴坞这个名称,其他的也不清楚。嫂夫人是跟他们有过节吗?” 李智云突然觉得这事跟什么东西关联起来了,但他一时说不上来。 “我以前在万花楼时,结识了一位柴垒的少庄主。他为人倒是很豪侠仗义,又出手阔绰。他以前常到万花楼与我喝花酒,我们也算是旧相识……” 倪华没有侃侃而谈,她可能是担心李孝恭一会回来了。 她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此人在大业九年的时候就回襄阳的坞堡去了。他在大兴城厮混的那一年里,与我朝朝暮暮、卿卿我我,我也知道他不少的事……” “我猜,也正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他才找人来警告我不要乱说话……”倪华说到此,眼里有些惶恐。 “而眼见我嫁给了你二哥,他就怒火中烧,就买凶准备绑了我后,折磨死我……” 倪华越往下说,好像已经回到了当初被绑架时的惊恐里,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李智云问道:“你知道他什么事,让他对你如此不放心。” “这事我不敢说,永远都不敢说……”倪华摇摇头,她想让李智云理解他的苦衷。 李智云原本还好奇心满满的,但人家不说,也就没啥办法了。 “那你想我怎么帮你?襄阳现在是王世充的地盘,若是有一天我的乌云铁骑杀到了襄阳,我可以帮你把这人找出来,让他当面给你赔礼道歉也行,或者你准备活剥了他也可以,直接就把人交给你了。” 倪华摇摇头,“不用那么费事。五弟你认识刀人,你只要给大兴城的刀人们打一个招呼,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除了刀人,他自己就没有手下人?” “有,但是,他不能用他的手下人来做这种事。这是他的私事。坞堡的规矩也很多,否则,他会死得很难看的。” “坞堡规矩的确多。但他就只能买凶杀人?” “嗯,前一阵我们躲出了大兴城,我还觉得自在了许多。现在却回来了,我一人倒是觉得苦不堪言。你伯父也任了京兆府尹,看来我们一家非得住在大兴城里了。” 倪华又唉声叹气了一声。 李智云觉得右领将军府戒备还是很森严的,倪华这种担心有点多余,当然也不排除,她是真被那位少庄主给吓住了。 答应她,李智云觉得这事也不是太难,于是干脆就答应了。 “嫂夫人既然如此信得过我,那我就不好推辞了。我跟大兴城的刀人们也不算很熟,但也认识一两个。我先试着联系他们,等有了消息我再回你……” 说到此,李孝恭从外面进来了,丫头也烫好了酒端了进来。 李孝恭连声抱歉,赶紧又给李智云把酒满上。 倪华也收敛了回去。 而她拜托给李智云的事,李智云嘴上是答应了,也准备去找找董景程看看。而董景程在不在大兴城都不清楚了,说不定他已经去了江陵。 但是,李智云仍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一0五、通衢刑场 朱雀街大街的十字通衢处。 大兴城的老百姓都被一件事给吸引来了。四面八方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到了通衢之处。 刚刚心定下来的大兴城老百姓,心活泛起来了。凑个热闹,才能显得大家的日子,还过得有滋有味。 在通衢中间搭了一个木板高台,正中摆了一把虎皮大椅。此时,上面正端坐着刑场的监斩官——李建成。 肃杀的秋风里,在台子的边沿跪了一排穿着死囚衣的囚犯。每一个都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还有干涸的血迹…… 绝大多数囚犯都很木讷的跪着,心里默念,想如风一样飘散了最好。而少数几个人,在秋风里身子还在乱颤,耸动着肩膀不停的抽泣,宣泄自己对人世间的留恋…… 刽子手们在一边吭哧吭哧磨着环首大刀。那声音,特别的刺耳难听。 台下的老百姓都在翘首以待。午时三刻,天地之间阴气降临之时,最是开刀问斩的最佳时机。 大兴城的老百姓都觉得自己很有福气,什么世面都见过。而砍杀大臣这种事,恐怕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今儿又赶上了。 李建成面无表情的坐着,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而此刻,乔装成闲人的李智云,却着急的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以最佳视觉看着这一幕。 他心里急啊。 原本,他以为这场杀戮,应该是李渊亲自来监斩。 因为只有李渊到了场,才可能把下面的戏看下去。 李靖才不至于真的被砍了头。 现在那一排死囚里,头一个就是阴世师,第二个就是李靖。其余的人,李智云也不关心有谁了。 而此时李靖,跪在那一排死囚里一点都不规矩。他时不时的想要仰起头四处张望,甚至尝试着回头去看监斩官,嘴里塞了木舌后还在嘟囔着。 押他的士卒已经呵斥了他好几次,就差要上脚踹他。 李智云觉得这一幕很令自己懊恼。 原本,他一直认为李靖在刑场上,只要当作李渊的面,大声说出自己罪不至死的话,李渊就一定会考量到他这人还算是一个人才,而让他在最后一刻留下他这条命。 这不是剧本,这就是历史上的一幕。 但是,现实中李渊却并未到场。而且看样子,李渊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现在午时已过,人群也没有之前那么骚动。 李智云手里的酒顿时也不香醇了。 终究现实还是没有按照历史的剧本来走。 李智云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这趟穿越,不仅不能亲眼见证历史,甚至可能还会出现一些跟历史背道而驰的事。 前两日,跟李孝恭喝完酒出来后,从右领将军府一出来,被风一吹。李智云就发现了一个自己当时就哑然失笑的事。 倪华背着李孝恭哀求自己,让自己给大兴城的刀人打招呼,以后,不要做任何跟她倪华有关的业务。 李智云觉得想笑的是什么?他发现,自己当时完全就没看出来,那不仅是倪华耍的一个花招支开了李孝恭。真实的情形可能是,这两口子设计了一切,只为了李孝恭的面子不被伤到。 李孝恭这人面子真的薄。 但这人论起天下大势,却有一种超凡的敏锐的洞察力。他的看法,跟历史的走势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说明此人脑子的前瞻性很强。这也许是一种天赋,也许是他自己耳濡目染后极高的领悟力。 李孝恭把秦汉和两晋分成两个阶段来看,有他自己很独特的视角。他在军事指挥上的看法,直接摒弃了春秋战国时代。 他觉得春秋战国时代的军事行动,局限性太多,对当今毫无借鉴意义。不光是作战样式发生了变化,连地理认知和局限性都发生了变化。 李智云举得他挺有意思,以后有机会还要跟他聊聊。 但李孝恭这人面子薄这一点,的确是一个性格上的弱点。 只是,好多军事上的天才指挥家,其实都可能有一两个很弱的性格特征。 李智云跟李孝恭一席酒话后,就又惦记上了“战神”李靖。 他满以为李靖不会死的,不会当真被推到刑场给砍了头。但是现在看来,这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李智云跟对面的房玄龄说道:“先生认得阴世师旁边那位大汉吗?” 房玄龄点点头,“认识,此人是韩擒虎的外甥。可惜啊……” 房玄龄的一声感叹,是对一个大材的惺惺相惜。李靖被推到刑场,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他私自跑回大兴城来告密。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李靖的告密举动才像一个真正的臣子。 他跟阴世师还不一样。阴世师不止是敌对主帅,败军之将,此人还在之前把李渊的祖坟给毁了。 李智云此时不由得可怜起李靖。 “来,我们喝酒。” 李智云与房玄龄碰了一个,望了望日头,又看了看台上搁置的日冕。 “时辰要到了……”他感叹一句。 “可惜啊,李靖若是不为自己所用,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自己来看了一场热闹。”李智云不由得这样自言自语的说道。 而旁边的房玄龄听到这话,却吓了一跳。 心想,云将军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就因为我房玄龄当初去寻李世民,他就对我还心存不满,那我呆在他手下又有什么意思? 房玄龄不知道李智云为了李靖,还是动了不少的脑筋。 房玄龄性子倔强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 他心里不爽快了,于是就揶揄道:“云将军若是觉得此人可惜,大可以叫嚷一句刀下留人。右统领听到了,说不定真就给你一个面子。” 李智云看着房玄龄,他一开始没察觉房玄龄是在挤兑他,心想,这可能还真是一个办法。 万一,我在关键时刻这么一喊,不管李建成同意不同意,历史的轨迹又真的归位了呢?那是不是李靖死里逃生的奇迹又会发生呢? “先生这主意不错,我们这个位置也正好。只要喊一声,建成大哥一定听得到也看得到我……” 房玄龄心里在冷笑,心想这傻小子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在刑场上一声吼,就能把人救下来了? 一0六、罪不至死 房玄龄心生小间隙,有点书生意气。 他鼓动李智云在午时三刻刽子手提刀之际,大喊一声刀下留人,去救下李靖。 他没想到李智云还真就准备这么干。 “这小子太疯狂了……” 他不知道李智云内心在经历什么,他在李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而李智云却显得很兴奋,好像这唯一的方式一定能救下本不该被杀的李靖。 而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来到了,悄无声息又猝然不防。 刑场上的监斩令丞在向李建成禀报,午时三刻已到,可以开刀问斩。 李智云眼看着李建成伸出手去拿开斩令牌,就像他在河东郡时伸出手烧掉那封密函一样,动作缓慢有致,不容更改。 李智云冲动的就站了起来,把房玄龄还吓了一跳。 心想,嘿,他还当真要做这种事。 他知道在刑场上喊刀下留人这种话,可是大罪。 往轻了说,这叫藐视法纪,妨碍公务;往重的说,就是与死囚串谋、沆瀣一气,以同党论处。 房玄龄忙也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捂李智云的嘴巴。 他还忙不迭声的低声说道:“将军喊不得,喊不得!” 此刻,李建成已经拿起令牌投掷了出去。 那些刽子手早等不及了,见血色令牌掷地,环首刀高高举起,稳住了心神就要手起刀落…… 这一气动作之下,李智云避开房玄龄伸过来的手,喊出了一声:“刀下……”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李智云惊住了,这声音不是自己喊的。 通衢处的人群都扭头看向了一个地方,刽子手们也咽下了提起的那口气。 只见从人群方向斜刺刺的冲出了一匹马,马上是一位唐军士卒。 这个时候,晋阳之师已经正式的开始简称唐军了。 士卒策马而来,手里还高举着一卷卷轴。 “大将军有令!刀下留人!” 李渊要准备放了谁? 跪在台上原本脖颈伸得老长的那一排死囚,此时都听到了这天外妙音。除了阴世师外,几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向了那名士卒。 李渊要放人了,谁是那个幸运儿? 李建成站起了身,士卒翻身下马,动作很迅捷上了木台,并把卷轴递给了李建成。 李建成展开一看,心里了然后,朝监斩的令丞低语一句。 令丞高喊道:“大将军赦免三原李靖死罪,着即觐见。” 李智云一听惊喜之余,又怅然若失。 李靖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而押解他的狱卒已经把他提溜过来,然后解开了他的绳索。 而李建成手一挥,其余囚犯在一片刀影闪过后,栽倒在了死囚台上。 李靖目睹了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的徒然而坐。 好在自己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真是老天开了眼。 李智云怅然若失的是,李靖虽然留住了性命,但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最后一刻,还是李渊放了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李智云以前给李靖铺垫的那么多如何保命的方式方法,好像都没起到关键的作用。 李靖注定是不会成为他李智云的麾下。 而真实的情形是,李靖的确记住了李智云交代给他的那几句话,“太公望”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只不过,李靖并没有等到临上刑场才向李渊表白,自己罪不至死,且自己也可为唐军效命。 他直接在死囚牢里时,就给李渊写了信函。坦诚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直言自己是个好臣子,也看到了明主带来的希望。 而李渊接到这封信后,才想起此人还在死牢里。 他倒不觉得李靖一定得死,但是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渊不想就这么轻易了放过他,也不想治罪于他。 于是,才上演了这一出刑场上“刀下留人”的戏码。 李靖吓得双腿直哆嗦,然后被人搀扶着去换了一身衣服,再弄去觐见李渊去了。 李智云从酒楼出来后,心里空落落的。 刚回到营帐,就有士卒报万宣道来找自己了。 李智云忙出营帐去迎接,就见万宣道笑逐颜开的样子,好像是事情有了眉目。 这过了好几日,李智云一直心里挂念着高惠通的事,但终究没有等到一丝好消息。 李智云忙把万宣道迎进营帐,请他坐下,让人上茶。 万宣道也不客气,在他营帐里四处的瞧。 “我早听说,你们乌云铁骑的甲胄是最漂亮的,兵器也最锋利,果然看上去不一样啊。难怪让人眼馋啊。” 李智云听出他话里有话,笑道:“你看上了,要是喜欢什么我这儿都可以拿一套给你。” 万宣道连连摆头,“骑马打仗的游戏,我是一向都不喜欢,我也就只喜欢逗猫惹草的勾当。”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不过,有个人很喜欢你的这些宝贝。” 万宣道笑呤呤的看着李智云,“你愿不愿意舍弃你的宝贝?” 李智云脑子反应很快,“你是说元吉想要我的甲胄?” 万宣道点点头,“你猜对了。我把两条最好的斗犬也给了他,但是这家伙根本不满足啊。他听说要他替你说话,二话不说就开口,他要你的什么马槊……对,就是要你的马槊。” “他说,你若是肯把自己用的马槊赠送给他,他可以考虑去给大将军松个口……” 李智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道:“没问题,只要他不追究高惠通,我的马槊可以赠送给他。” “那就太好了,你看看。我就说这事没那么复杂,只要摸准这小子的脾气,有些事得来就很容易。”万宣道对自己从中斡旋成功,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 李智云其实有过这个想法,用自己上好的兵器去换高惠通,只是他需要万宣道去探一下李元吉的口风。现在李元吉开出了条件,这就不叫事了。 “你告诉他,这枝马槊,是经过十年才打造成的,可以称它为神器。”李智云拿过自己的马槊,爱惜的抚摸着枪身。 “它除了是神器之外,还有一个咒语。” “什么咒语?” “你一定要转告他,这马槊是乌云铁骑的神器,它不能对准乌云铁骑的将士,否则就将逆枪而亡。” 一0七、二当家 “话真的要说得这么狠?”万宣道觉得李智云在赌气,想劝李智云是不是低调一点。 “他能看上的兵器,就是这么狠。这句话,你一定要带到。” 李智云叫人扛上马槊,陪万宣道一起去见李元吉。让万宣道催促李元吉放过高惠通,因为他心疼高惠通被一直关在牢狱里。 李元吉究竟是被李世民用弓弦勒死,还是以后真的被这支马槊所杀,现在都不得而知。 李智云觉得只要自己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万宣道走后,到了傍晚时分,高惠通回来了。 她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营帐门口时,李智云还愣怔了两秒。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牵挂这个女子,这个女子跟自己如影随形一般,已经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回来啦……”李智云这一刻反而松弛下来了。 高惠通也显得波澜不惊。 “让云将军费心了。” 四目相对,波光流转。 只要两人真正相处时,他们就是这样彼此隐忍着什么,淡然以待。 “回来了就好,我正想着,让你陪我去找找你董师兄?” “他应该没在了吧。” “试试看吧!” …… 李智云在京兆尹府找到了那个石磴子。 石磴子也不特别,但是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划痕,划痕都在下面的阴暗处。 他瞄了瞄附近几眼,周围都是往来商贩和百姓,没人留意有谁在光天化日下做什么勾当。 李智云用一个石子画了一个记号,然后与高惠通一起往西市的桂花茶楼走去。 进了西市,正是西市繁忙的时候,市场内的交易早就恢复了。 大兴城从被攻下那日开始,除了唐军进城外,其他几乎什么都没变。 大兴城往日怎么运转的依旧怎么运转。 唯一变的是,李渊废除了不少隋朝的苛捐杂税,又大赦了一批牢狱的罪犯。 做的都是收买人心的事,没有给老百姓添堵。 李智云他们两人都是一身便服。上了茶楼,捡了一个位置坐下。 然后,高惠通按董景程曾经讲过的联络方式,就把面前的茶盏和茶壶摆成一个约见的格式。 这种方式在江湖门派中流传很广,只是每个派别可能映射的语言不一样而已。 李智云就和高惠通怡然而坐,等着大兴城的“刀人”出现。 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一个年轻后生走到他们的面前。李智云和高惠通互看一眼,他们都不认识。 后生应该是早就不动声色的观察过他们的举止,所以,他一靠近后说话也直截了当。 “你们跟我走……” 说完,他就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不容别人是否反应过来。 李智云和高惠通忙起身,心知这人可能就是联络人之一。 这种办事方式倒也稳妥,可见这群人是很严谨的。 他俩就跟在后生的身后,谁他走出西市,然后拐入坊间,又转入里巷。 七弯八绕的,越往前走就越没有人影。李智云和高惠通都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反正就是背街的地方,且又很僻静。 终于,在一个转弯后,他们就看到前面站了三个人。 三人立在小巷子中间,拦住了去路。 其中有一个人李智云和高惠通认识,他当日曾经跟董景程在一起过。 只是,这人在此刻,好像对李智云和高惠通都很陌生的样子。 是假装不认识?还是别有什么缘由? 而中间那位,则带着帷帽,用黑纱遮住了自己面容。看身形,此人年岁也不大,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 连他的手都是负手而立,显得此人有些神秘。 另一位则像胡人,穿得比较考究,像是个胡商。一部络腮胡子,看上去气度不凡,只是,此时面相有些冷峻。 三人中,除了为首的这位外,其余两人都带了刀。 后生把人领到后就往后撤了。 李智云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他现在跟高惠通已经被人彻底的控制住了。周围说不定有很多“刀人”。 他面露微笑,一抱拳,对为首那位说道:“在下李智云,想找你们中间的一位朋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那三人没说话,为首的那位好像一直在打量他。 过了半晌,他冷冷的问道:“你就是李智云?” 他说话的声音透出,此人很年轻,而且是中土口音,声音悦耳好听。 “阁下认识我?” “你们是找董景程吧?” “正是。” “他已经不在大兴城了,回江陵去了。” 高惠通问道:“我师兄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你们不知道?董景程跟他哥一起在江陵城反了。” 这跟李智云预计的差不多。董景程果然去了江陵,而江陵的反隋也就是在唐军进入关中后不久。 但是李智云这一趟来联系“刀人”,并不是真的就找董景程叙旧的。 李智云开诚布公的说道:“既然董兄不在,那我能找你们替我办一件事吗?” 为首那位仍旧不为所动,“什么事?” 李智云不至于傻到现在什么都没搞清楚之前,就把具体的事说出来。 他问道:“我还没请教到阁下是谁呢?” 旁边那位胡子说道:“这是我们二当家的,你有事就直说。” 问不出名字,也不知长相,这作派很神秘,却又极像混江湖的人。 “二当家?那好,我就跟二当家的直说了吧。你们在大兴城的‘刀人’,若是遇到有人要杀京兆府尹家的人,不论是谁,都请手下留情。最好不要接这种差事。至于银两,我这里可以一次性给你们一个好价钱。你们可以尽管开口。” 旁边的胡子冷笑一声,“李家的人,果然口气很大。” 李智云有点愕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们认识我?” “认识,大将军的五公子。”那位二当家的开口回应道。 胡子笑道:“大将军的公子和京兆尹府都来找咱们了,哈哈,也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李智云觉得这些人跟董景程比,没有那么爽快不说,还似乎有些别的意味。 他就很正色的说道:“各位是不想做这笔买卖吗?” “二当家”的冷冷的说道:“我们做买卖除了看人,也看心情。” 一0八、今儿高兴 高惠通说道:“董景程是我师兄,刀人素来也都讲交情,二当家不会说这份交情已经不在了吧?” “交情当然在。何况你们话里又是大将军,又是京兆府尹的,我们这个面子当然得给。” 二当家这口气,简直就像是在施舍。 江湖门派,如此嚣张跋扈,这多少有点出乎人的意料。 不过,这也好理解。 大兴城的“刀人”虽然人数并不多,但其实就是目标并不大。他们根本不畏惧朝廷官府,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生存力极强。 朝廷或是京兆府要想把这些人从人海中捞出来,不是杀鸡用牛刀的问题,而是用大炮打蚊子,根本找不到目标。 李智云:“那好,这件事我就拜托各位了。我还得谢各位抽时间来此会我,告辞!” 说罢,李智云递了个眼色给忿忿然有点不想离开的高惠通。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智云心想自己不是来求人的,未必非要怎么样。李孝恭的事,他现在又不是被捆着绑着,他自己可以想办法。 “两位好走不送。” 他们扭身走后,背后送来一句冷冷的话语。 李智云和高惠通出了小巷,就觉得这事多少有点蹊跷。 他对高惠通说道:“今儿也没白跑,总想知道你师兄的下落了。” 高惠通嗯了一声,她还没从刚才的场景里跳脱出来。她不相信董景程一走,大兴城的刀人对他们就如此冷淡。 “你觉得,这些刀人是不给我们面子,还是不给你师兄面子?” 高惠通摇摇头,“不知道。兴许他们是不喜欢唐军呢。” “嗯,这个可能性很小,朝廷更迭对他们来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是觉得,是不是以前董兄为了我嫂夫人的事,逼杀了他们刀人的几个兄弟,而董兄一走,这些人对我们有些怨恨。” 高惠通点点头,“对,还真可能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也没有满口就应承我二哥和嫂夫人。何况,我伯父和二哥都是当朝的重臣,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法子护佑自己的家人。走吧,我们以前还没恣意的在大兴城闲逛过,今儿就好好逛逛。” …… 李渊斩了阴世师,扫了心头的晦气。 这一日,他突然带着李安、李神通、李建成、李世民和裴寂、唐俭几人,就到了李智云的乌云铁骑大营来了。 李智云、李秀林、柴绍等人就提前得令在辕门迎候。 他心知,李渊此次来应该不止是为了来观赏霹雳炮。当他看到李渊带的这几个人时,他就觉得,这次李渊恐怕要跟自己好好聊聊才算数。 李渊到后,与李智云他们寒暄了两句,就急不可耐的要看看乌云铁骑。 当他看着整肃的重甲骑兵,还有陌刀队,神臂弓队时,不禁频频点头。也不像之前那么吝啬自己对李智云的赞赏。 他走在头里,其他的人一样,都对李智云这支人马眼睛放光。 他们都是行家,知道五百位身着明光铠、胯下西域良马带甲具的重甲骑兵意味着什么。这样一支骑兵如果在平原地区,可以直接冲击数万人的步卒。而且,那些甲胄和兵器的成色都是他们没见过的,绝不是普通铁器。 这么多天来,李智云攻打开远门时的诸多传闻,已经从活下来的隋军士卒嘴里传到了唐军中了。 除了神乎其技的神烟、霹雳炮,这些传得比较邪性以外。最令隋军士卒觉得胆寒的,还是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和陌刀队。 李渊笑呤呤的,难得有这么轻松和愉悦的心情,指着乌云铁骑道:“这支人马,听说可是把我留在河东郡的所有财物都消耗后,才弄出来的。” 李神通笑道:“还是智云有本事,我和他俩都是在扈县那个地盘,我就没有弄出这么精悍的人马来。” 李渊哈哈笑道:“神通这话谦虚了,也让后生们不知可畏为何物啊。不过,智云是有些本事,不然开远门能破?大兴城破也靠开远门溃出一穴,才少伤亡我多少将士啊。” 这是李渊在公开场合,第一次直接肯定了李智云对破大兴城有大功。而且,他身边这些人就是未来大唐开国时的重要人物,这种肯定,把李智云这个庶子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李渊心情如此大好,而且对李智云的态度有所转变,这让李智云瞬间肯定了之前他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实力决定了自己的地位。 李智云对李神通道:“神通叔父,可别忘了,我们在扈县时的约定。你还差我三千匹好马。” “忘不了,忘不了。叔德你看看,这小子对我是吝啬得很,我曾经借了他三百匹西域良马,结果,他就要套我三千匹马走。” 李渊笑道:“你们叔侄之间的约定,我是不管。走,我们再看看你们的神器。” 李渊的话轻松,而又有亲情的氛围。 李智云于是领着人去观赏霹雳炮。 他们到了校场,李智云提前布置了这个地方。 李智云摆了一个高台,还在高台上设置了椅子案几,摆了瓜果酒水。 李智云希望李渊看完霹雳炮后,不会屁股一拍就走了,能跟自己兑现之前的条件。所以,他特意搞了这么一个观炮的场合。 李智云特意在高台上放置了一门霹雳炮,在校场放了另一门试射的炮。 这群人除了李世民见过霹雳炮外,其他人都没见过。 大家都很新奇的围着霹雳炮看。 嘴里连声啧啧称奇,又觉得这玩意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看上去也就是一个铁疙瘩,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炫目之处。 李渊很好奇连问了几个问题。 李智云知道火器对他们来讲,太过陌生,最有效的领略方式,还是放一炮。 于是,他让大家就坐,然后命人摇旗下令放炮。 轰隆一声巨响,把在座的人又都惊得站了起来。他们眼见着这一炮就击中了三百步开外的一垛厚土墙,还直接就把厚土墙给轰平了。 “厉害啊!” “果然是神器!” “霹雳炮这名字贴切啊,一声霹雳,势如千钧。” …… 众口赞誉,连李建成一直缄默不语,也都脱口说了几声厉害。 他和李世民的心绪都变得复杂起来。 李智云拥有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直接就会改变战场的样式,改变前人遗留下来的一些作战经验。 更重要的是改变了李渊对李智云的态度。 一0九、亲赐名号 李渊满面红光,他很兴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也没打算走了,手一直摩挲着拍打着椅子扶手。 他很得意看了看裴寂,又看了看李安他们,说道:“智云搞的这玩意,听他说,是他得了一个叫什么……叫宋应星的老仙人的指点。也不知他是戏言还是真的,反正就弄出这么一个神器。这叫什么,叫一炮……一炮就轰开了开远门。让我等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攻城利器。这东西远比那些抛石机、云梯车厉害。秀林还说,霹雳炮一门能顶十万精兵,当初我不信,我看还真是这样。” 他指着台上的霹雳炮问李智云:“这霹雳炮,你能不能给他们都弄上几支啊?” 李渊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其他人都有点错愕。 他们心想,这谁要是有这宝贝,可不会随便送个其他人的。亲兄弟恐怕都不一定会答应。 李智云也早想好了怎么应对李渊或是任何人对他提这种要求。 他一口答道:“这没问题,只是需要些时间。” “需要多少时间。” “三五年吧,才能配得齐。” 李渊不解道:“你在司竹镇不是弄得挺快的吗?多配几门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嗯,的确是需要时间。我在司竹山寨做的炮,一门炮最多能用十次左右,就极可能炸膛,子铳会毁掉,炮也会废掉,黑火药也没有那么多的数量。而做这些东西,我需要更多的铁石和一些材料,才做得出来。它们虽然是神仙点化的,但要点石成金,也要有天材地宝,有药力,花时间才行。不比炼气修道便宜。” 李渊大概是听明白了,只是他心里原想的是,自己的唐军如果都能多装几门这种炮的话,那岂不是所向披靡了。 “嗯,那就不能先给你的兄长们多装几门霹雳炮吗?” “当然没问题,我这里一共有五门炮,我可以给两位兄长各两门炮,自己留一门。” 李建成和李世民一听,都有些乐了。 李渊展颜一笑,他对李智云这态度很满意。 “嗯,这才是我李家子嗣该有的胸怀。” 他频频颔首肯定,看着李智云就想亲两口的那种慈爱之态。 “爹还没提你攻下开远门那一茬该封赏的事,今日既然来了,你就随便提吧。当日在大帐立军令状时,裴长史和唐记室都在,他们也都听到了。你说吧……” 李智云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想请爹正式给孩儿这支人马赐号乌云铁骑,其他就别无所求。” 李渊一愣,这什么请求? 其他人还都以为,李智云一定会提什么封赏。没想到他却要的是一个虚名。 给军队赐号?那些有名无名的军队,哪一个是经过谁认证的,不都是自号或自称即可。 李智云要求李渊赐号,这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好,爹知道你的请求了。过几日,对大军论功行赏时再一并回复你。” 李智云谢过李渊,然后又恭敬的把他们一行人送走。 送走人后,李智云站在辕门,看着一彪人马灰土飞扬而去,脸上平静如初。 “云将军这一着棋很高明啊。” 李智云回身,看着身后的房玄龄,笑问道:“房先生是不是又准备笑话我了。” 李秀林他们也都看着房玄龄,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我哪里敢笑话将军,我敬佩都来不及呢。” “先生,我可什么棋都没下,你的猜度还是装回你的肚子里比较好。” 房玄龄忙一拱手,笑称:“房乔知道了。” 其他人听两人的对话,茫然不知他俩在说些什么。 李秀林问道:“五弟,今儿为何不跟爹提封赏的要求呢?” “我当然提了。你们不也都听见了嘛。” “你那算什么请求,这人马不是一直就这么叫吗?” “我对爹真没什么要求,他老人家不追究我卯时前冒然进攻之责,我都觉得不错了。至于这支人马的名号,如果是得到爹的亲赐,那我们不是更名正言顺。” 李秀林摇摇头,并不相信他的话。 柴绍一边问道:“五弟还一口气把我们五门炮让出去了四门,就留一门炮,这又是为何?” “我兄长们都是手握重兵之人,他们也急需这东西。别说是让出去四门炮,就是全让出去,也不是事。” 而旁边也就只有房玄龄一人含笑不语。 李智云对诸位一拱手:“各位在攻下开远门时都立下了大功,也都等着大将军行赏吧。” 所有人其实也都很高兴。因为李渊此来,他对乌云铁骑和李智云的评价很高,而且也没有再提追究李智云任何事。 得到主帅的认可,将士们自然士气高涨。 李智云传令大军加肉加酒三日。 回到营帐,高惠通见李智云心情不错,她心里还有些疑惑,不禁问道:“将军,刚才房先生到底猜中了啥事?” “他猜中了的事只有他知道啊。” 高惠通见他不说,就不好再问。 当晚,大军将士都加肉加酒。 酒酣耳热之际,高惠通就私底下悄悄的问房玄龄。 “先生,你说将军那一着棋甚妙,不知你说的是哪一着棋?” 房玄龄已经喝得有些醉眼朦胧的。他是记室,不像柴绍和何潘仁他们,还有军务在身。所以,他是放开在喝。 他笑扯扯的,舌头打着卷,说道:“惠……惠通姑娘……你想知道?” “嗯,这事先生已经看穿了,我看其他人好像也都领悟到了,唯独就我什么都没领悟到。我觉得我笨死了,先生你提示一二。” 高惠通是故意这样说,别的人其实领悟到没有她也不知道。 房玄龄摇摇头,“这事我……我可不能乱说。” “什么叫乱说,我问过将军了,他让我来问你。” “将军……他真这么说?” “当然,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都快急死了。” 高惠通夸张的说着,又给房玄龄的酒杯里斟了一杯酒。 “那好,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对其他人说啊。” “嗯,你说!” “我们将军啊……他非常的聪明。” “这我知道,他当然聪明神武,要不然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 “他把这些……这些霹雳炮……炮啊,送出去……那是非常的……非常的妙啊。” 一一0、杨侑登基 李智云在李渊面前,把自己有的五门炮拿出四门,大方的给了李建成和李世民。甚至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比自己多一门炮。 表面上看,李智云慷慨大方,实际上这是他的一箭双雕。 从此,就在李渊心目巩固了乌云铁骑只属于李智云,不属于其他任何人。 他宣示了,我已经把神器都拿出来分享了,其他人不能再想染指我的军队。 另外,李建成和李世民拥有了霹雳炮,但并没有制造黑火药的技术。 这叫什么? 这叫核心技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建成和李世民有炮了,甚至也可以让自己的工匠以后仿制出霹雳炮的母子铳结构,但是,他们要想仿制出颗粒化的黑火药,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行。 而且,他们首先还得把两门炮给玩得转才行。 所以,李智云把炮给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反而使这两人以后都会更加的依赖自己。只有自己可以给他们提供黑火药。 李智云也一口就答应了李渊会造出更多的炮给唐军。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动用更多的资源,一边造炮一边可以试制更多的火器。 这一着棋被房玄龄这种老炮看穿了一大半,但他并没看穿李智云全部心思。 所以,房玄龄这种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当然有用。就算他不一定如在李世民身边有更大的作用,但起码在自己身边自己觉得安全不少。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李渊备好羽仪法驾,把年仅十三岁的代王杨侑由骥德殿迎至大兴殿,立为皇帝,并遥尊隋炀帝为太上皇。 改大业十三年为义宁元年,并废除了隋炀帝时全部的残酷律令。 杨侑登基不久,李渊移居至武德殿,自称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并设置丞相府大小官员,在大兴殿东南的虔化门处理军国政务。 而李渊又让杨侑敕封李建成为唐王世子,左军马大元帅;封李世民为右军马大元帅;封李智云为天策府大将军;李元吉为辅国大将军等。 李建成、李世民、李智云均享国公府待遇,自置府卫,自封将军和长史。 并赐号李建成的军马为晋阳军,赐号李世民的军马为玄甲军,李智云的军马为乌云铁骑。三支人马均为唐军正统精锐。 其余人李神通、柴绍等都封左右光禄大夫,正三品。 不久,北方康国献良马三千匹给李渊,李渊尽数赏赐给了李智云的乌云铁骑。 李智云于是重振军马,招募壮士,扩充乌云铁骑至八千人。 他自己亲率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三千五百人,另封柴绍为左武侯将军,统率神臂弓;封何潘仁为右武侯将军,统率陌刀队;李秀林为左长史,马三宝为右长史。高惠通则为左司马,掌管霹雳炮和天策府的护卫。房玄龄为右司马,清平道人和张鸦六等人均给予封赏。 李智云还是秉承先抑后扬的调调。在大唐开国的过程中,低调的崭露头角,然后谦抑的收起锋芒。 此时的关中已尽数归顺,唐军得到了很好的休养生息。关中百姓也乐见李渊坐镇关中。 而东面的隋将屈突通在潼关南北二城,与唐军刘文静部相持了一个多月。屈突通在夜袭刘文静军营失利后,败走向东,企图逃到东都洛阳。 而屈突通东行不久,被刘文静追至稠桑,隋军全都临阵倒戈,屈突通被押解回长安。李渊不但赦而不罪,且任屈突通为兵部尚书兼李世民元帅府长史。 刘文静部则继续东进,攻取了弘农郡等一些郡县,使关中之地的函谷关、武关、大散关、萧关等几个关隘都掌控在了唐军手里。 这个阶段,因为东都洛阳、江都这些隋朝势力仍在,西京长安遥尊隋炀帝为太上皇,进入了一个战略缓冲阶段。 李渊从举事之日开始,不仅仅只是为了偏安于关中。何况仅凭关中之地,不足以支撑称霸中原的野心。关中如果没有汉中和巴蜀盆底托底,关中在人力物力上都是无法与中原抗衡的。 这在秦统一六国,汉高祖刘邦建立大汉的历史进程里,都已经一再证明关中、汉中、四川三地的资源,必须统一才具有优势。 李渊于是决定先期派人南下出关去劝降汉中巴蜀的府县。 这是李孝恭给李渊敬献的良策。 而此一计收效显着,巴蜀地区的隋朝地方官吏、义军以及氐羌等少数族首领,都争相派人来到长安,请求归降。长安的接待机构每天抄写的回复信函都多大上百封。 在这些大势变化面前,李智云表面上却不在意,心里也没太在意。 他的天策府虽然在长安城内(大兴城已改称长安),但他是一天都没呆得住。 他一心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借制造霹雳炮之名,就将自己的乌云铁骑驻扎在了长安故城,然后在故城内大肆修建炼铁工场。 另外,又在附近渭河边的一个隐蔽的山坡,开挖出一个山洞,把黑火药的制造隐匿其中。 这些工场护卫的士卒都由高惠通亲自挑选,确保万无一失,并不许任何人往来其间。 而铁石、硝石等物料的采购则比他以前在司竹山寨更为便当。关中的矿场都可以尽数由其采买。 李智云安排好这一切,他准备制造自己的第一支燧发步枪。 这是非常重要的尝试,在工匠们对火器还没有认识之前,李智云一直不敢要求张鸦六做这方面的尝试。 工匠们对火器有了一定的概念后,对他提出的新要求,他们才知道加工工艺必须要更新,而不能墨守成规。 李智云他只是一个蓝图勾画者,他对火器工艺技术如何进步提高,自己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和技术。 他依赖张鸦六。 但他给了张鸦六一摞燧发枪的图纸。 这张图,李智云是参照了《神器图说》《西法神机》《火攻挚要》《武备志》《天工开物》等书籍记载的实用方法,借鉴了肯尼基燧发枪和米尼弹丸等这些技术的基础上绘制的。 它是一种跨越了一般的火铳、鸟铳、火绳燧发步枪这些初级阶段后,直接跃升到现实工艺能够制作的最好的一种火器。 从枪管、枪身结构、枪膛的制造,弹丸的优化,都已经经过了充分的考虑。 这支步枪其实跟肯尼基燧发枪非常接近。 它是一把精度较好、射程较远,杀伤力不错的线膛步枪。 一一一、云步枪 张鸦六看着这些图纸,眼睛都瞪大了。 “云步枪?这连枪头都没有,为什么称之为枪?” 云步枪,李智云给了它一个很古典的名字,没有以什么数字来命名。比如自己的年岁来命名,或者制造年份为公元617、618年来命名等等。 他就是想打上自己的一个标签。 一个云字,代表了所有。 “只要能杀人,它就是兵器。刀枪剑戟,每一样都各有所长。我这支枪,它可不比你打造过的任一款兵器逊色,它算是霹雳炮的小兄弟。” 张鸦六当然知道,看这玩意可比霹雳炮那种糙汉子看上去精致多了,就像是要打造一款款精美的首饰。 张鸦六乐呵的说道:“将军说的也应该是火器,是不是比霹雳炮响动要小一些?而且,这口径小很多,弹丸小很多,我猜,这应该是士卒一个人就能操作的武器。” 李智云觉得张鸦六连武器这种词汇都会用了,心里很高兴。工匠尤其是不能僵化,也不能居功自傲。 “张师傅厉害啊,现在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奥妙,云步枪的确跟枪一样,都是士卒手操的武器。它的杀伤力关键是看张师傅的手艺了。” 张鸦六轻摆着头,“这种玩意,要不炸镗,还要能让弹丸飞得远,可比打造那些甲胄和陌刀费事多了。我只怕,一时半会还真弄不出来。” 李智云安慰他道:“张师傅你尽管试错,我不要求你一两次就能达到某个精度。十次八次都没事,你尽管摸索。只要方法对了,你就会很快掌握其中的技术……” 这支步枪跟霹雳炮比,工艺上不只是上了一两个台阶而已,而是有些飞跃。其中最难铸造的一部分,就是枪管和膛线。 造枪管和膛线,李智云给张鸦六提供了两种方法,供他摸索。 一种是《西法神机》里的制模浇铸法。先制作铣心之模,以一根通直的铁条,然后用灰、炭涂抹,以铁丝经纬缠之,再以棉纱缠,继以黄土细沙夹寸麻三色均匀涂上。用细砂、黄土、磁末涂填铁丝内。 制好统心模,再用粗铁丝捆住,以猛火烧三个时辰。待冷却后,去掉粗铁丝;又用木灰细末涂上,将铣心模的末端套于统尾模之“十”字中,再将铣心模之上端凿一方眼,套于铣口径之“十”字中。 然后开始浇铸。把制好的模立于炉前的地窖中,铣口向上。铸炉贴铣模处以环作一土灶,中可藏初出矿红铜200余担。“待其铜花翻滚后,于左右方孔处用二长木糙之,稍以净锡点之。” 过半个时辰后再凿前眼放铜汁水,铸满一统以后再铸第二铣。 铸毕,先去其口径之“十”字,过两日略冷后再用轮索穿引铁条方眼抽取铣心。铣心先以灰炭为之,炭遇火亦成灰,较易抽出。过7日之后去掉铣模。 最后开始镗孔。照所铸成之铣的口径选择适当的六棱钢钻,用铁条套之镜口,前则架一大轮,中嵌铁条,末段主定钢钻人统口内,人力踏转大轮,则钢钻随之旋转,锐内自然光洁圆滑。如果钢钻难入,则在铣尾竖二根短柱,架两个小轮,再用一横木押在大轮之前,以二绳捆于横木两端,引二绳于小轮架上。这样大小三轮一时并举,大轮用于碾光,小轮用于碾钢钻。 第二种方法,就是直接锻打法,再镗孔。 直接用两块烧红的薄钢坯锻打,中间加一根冷骨,锻打成一支枪管,然后用钢钻镗孔。 这两种方法各有优劣,究竟哪一种更不易炸膛,加工得更精细,这就需要张鸦六带领工匠们自行摸索。 而云步枪的弹丸,则借鉴了着名的法国米尼弹丸。 这种弹丸克服了球形弹丸漏气的缺点。它是一个锥体,尾部空心,在枪膛内运动受热后尾部瞬间有一定的膨胀,刚好能够在枪膛内闭气。所以,它比球形弹丸的射速远、射速快,杀伤力更大,也不容易炸膛。 装填时,这种弹丸辅以油脂,可以装填得较为快速。 云步枪的击发机关,也抛弃了稍显落后的火绳式击发,而改为火石击发。 枪的其他构建均以钢和铜制为主。枪身有照门准星,云龙刻纹的木枪托,造型非常别致。 整支枪都像是一件工艺品,这是李智云为了提高它身价的一个设计。 前装药的燧发步枪,如果是交给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农夫,即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把他武装起来。 这是其他冷兵器无法比拟的又一重点。 其杀伤力就不说了,比鸟铳、火铳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弓弩更没有办法跟它比。 尤其是在冷兵器列阵作战时,这完全就是两种维度的武器。 这些东西都是前人总结的经验。李智云作为穿越者,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他只是一只脚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另一只脚依靠的是张鸦六。 张鸦六已经沉迷在李智云提供的任何一种新式武器里,他非常喜欢这种挑战。 “将军放心,我要是造不出这种步枪,你把我头砍下来做酒碗。”他又一次拍起了自己的胸膛。 李智云就喜欢张鸦六这种工匠,他总是千方百计的按你的要求把东西造出来,甚至他还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按你的思路作出一些适当的修改。 云步枪是李智云认为自己少有的核心技术之一,它比霹雳炮更令他看重。 因为霹雳炮的优势在冷兵器作战中,它的优势明显,但又极易被对手掌握其规律和缺点。 只要李建成和李世民他们频繁的使用霹雳炮,霹雳炮就会被人看出它运输笨重,害怕雨季,攻击线路简单等等问题。 所以,是不能依赖霹雳炮对付所有战场的。 李智云一直也没打算依赖霹雳炮,他自己心里还有其他巨人肩膀上的想法。 李智云又反复叮嘱高惠通,一定要保护好所有的匠人。并且对“云步枪”的制造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泄露出去。 因为张鸦六是高惠通的舅父,李智云相信高惠通知道该怎么做。 布置好了“云步枪”的制造,李智云又去看了清平道人的黑火药工场。 第112章 病得不轻 黑火药工场修筑在一个靠近山坡的院落里,院落重新垒起了高墙,在外面无法窥视到里面任何不一样的建筑。 而且山坡被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面可以分开存放黑火药的成品和物料。 除了院子有士卒把守外,山洞口也有士卒严密把守。这地方,一旦发现可疑者一律格杀勿论。 把黑火药工场伪装起来,这是李智云出于安全角度的一个考量。 这个考量不仅是为了降低黑火药制造过程的安全风险,更是为了不让这些黑火药和工匠引起外人的注意,禁绝黑火药的制造过程被外人窥视,技术和工匠流失。 李智云要求,工场内实行封闭管理,所有匠人暂时都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他要高惠通除了派士卒在外围的警戒外,还安排两个亲随,专门贴身保护清平道人。 这种贴身保护,就是随时有人跟随,包括吃喝拉撒睡,一刻都不能离人。 他要高惠通私底下给两名亲随交代,保护清平道人不被掳走最关键。如果清平道人有任何意外发生,迫不得已可以选择一种方式——就是杀掉他。 这听起来多少有点残忍,但是清平道人的价值太高,不容他被其他人利用。这是不得已才会采取的方式。 清平道人此时正全身心的扑在黑火药的不断尝试中。 自从李智云把“神烟”的配方给了他后,好像突然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彻底的痴迷上了黑火药不同的配伍。 他没想到,居然黑火药还可以有其他更多的用途。 一个炼丹的道人,心里总是有炼丹化气的想法。黑火药的神奇,让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些玄妙的念头。 这玩意是不是也可以弄出“真炁”来呢? 李智云看到他时,还被吓了一跳。 自己也就十天左右没来看他,清平已经满面的胡子拉碴,肥胖的身躯也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看,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除了两眼烁烁有光之外,会把人吓一大跳。 “大药师这是咋地啦?” 清平兀自还在埋头饲弄自己那些药石,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来,甚至有人在叫自己。 一边的归一就拉了拉李智云的衣袖,往旁边借一步说话,道:“将军你不知道,我师父从司竹山寨出来后,闲得发慌,这边工场刚一弄好,他就不眠不休的守在这儿了。我觉得……” 归一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我师父脑子有点问题了。” 李智云大吃一惊,清平要是脑子出了问题,那可就大事。 “你别瞎说,你师父的坏话你都说!” 归一急了,“我没瞎说,我怎么会瞎说。将军你看他的样子,我在清凉宫时就跟着他在丹房,从未见他如此痴迷过。” “你不懂,这叫科研精神。很多人为了搞科学研究,废寝忘食都是平常的事。” 李智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打鼓。他仔细的端详着一边仍在鼓捣手里活计的清平,只是觉得他的眼神里除了专注之外,真还少了一些沉静的东西。 清平显得专注而兴奋,像一个中了魔障的人。 归一说道:“我自己的师父,我自己知道,你要不相信就算了。” “嘿,这小家伙,一点委屈都不带受的。”李智云看着归一噘着嘴就走了。 他回身问守护黑火药工场的校尉,“最近大药师可有疾患,或是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回将军,大药师一直都挺精神的,从未听他说自己不舒服过……” “你们不能等到他说不舒服了再叫郎中,只要看着大药师有一点不舒服,就要多关心他,多提醒他注意休息。他自己就是行医之人,你们要多提醒他。若是他给累倒了,我就拿你是问。” 校尉吓得连声称喏,心里却不知所措。 高惠通说道:“将军,大药师还是最听你的话,别的人恐怕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李智云觉得也是,自己光找这些校尉出气解决不了问题。 可清平道人这状态,也不知他究竟在焦灼什么。 黑火药和黑火药颗粒化,其实这点工艺他不应该如此焦灼啊。 李智云于是走到清平的身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大药师!” 清平一愣,他回头看到李智云,一抬手竖在李智云的脸跟前。 “云将军你等等,我一会就来……归一!归一!招呼云将军去客堂。” 说着,他又收回了目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智云想了想,“这家伙是不是因为没什么新鲜玩意,所以现在自己在瞎折腾啊?” 他用手捅了捅清平,清平又诧异的回过头,叫嚷道:“归一!归一……” “别叫你的小徒弟了,我是来给你新配方的。” “什么配方?”清平立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盯着李智云一瞬不眨的。 “一个新的黑火药配方……你先跟我来。” 李智云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带着往旁边走。 清平一边走还没忘问个不停,“究竟啥配方?将军,你快说啊!” “你别急,来来来!” 清平烦躁的样子,因为急于知道什么新配方,不得不喃喃自语的跟着李智云。 李智云把他带到一个屋子里,让人去沏茶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消磨着清平。 清平一开始还喋喋不休的,后来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李智云。 李智云觉得他这症状可不轻。他一定还别有什么心病,自己得好好问问他。 等清平不说话了,李智云才问道:“大药师,这一向我在忙长安朝政上的事,最近关心你少了,也不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我……我没忙什么,我就是喜欢鼓捣黑火药。” “黑火药不是已经成了嘛,你鼓捣这玩意是想弄出什么来?” 清平瞄了瞄左右,有点故作神秘的说道:“云将军你不知道,我突然有个神奇的想法。” “什么神奇的想法?” “我觉着,这黑火药说不定可以帮我们修真炼气。” 李智云差点骂出了口,“这脑袋真是瓦特了。” “黑火药跟修真炼气有什么关系?”他耐着性子问,心想你这小样果然是中了邪。 第113章 爆炸黑火药 “炼气士一辈子都在修真炁,修真元,可多少人都不能得道成仙,就是一辈子没见过真炁是什么,真元究竟在哪里。如果用黑火药呢?是不是可以轰出真炁?可以轰出看不见的真元……” 李智云觉得清平这脑子因为是强行用在配方上,根本不懂什么化学反应,所以,他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在追寻真炁。 这么说,他的病症应该还不算严重,只是一种心性的迷失,算不上什么大不了。 “也有这个可能。”李智云言辞肯定的说道,“我给你一个配方,你多试验几次,看能不能实验出能炸出真炁的黑火药。” 清平眼里放出光来,“真的?将军还有这种配方?” 李智云并不急,他叮嘱道:“这个配方给你,你也不用着急试验。需要你好好休养调理好自己的身心,然后,才开始尝试着试制。” “我今晚就抄一遍度人经……” 李智云摆摆手,“主要是肉体上的调理,就是你得先安住元神,不要让元神都散了。度人经抄不抄不重要,你得休息、静坐、吃点好吃的……懂吗?” 清平脸上露出急躁,“这么麻烦?” “你就说你能做到不吧,要是做不到我就给其他人来试。” “我能做到,但是……你必须现在就把配方给我。” 李智云心想,这脑子还知道跟我讲条件,看来还没糊涂到底。 “配方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但是,你每一次试制的时候,必须要有他们在……”李智云指了指校尉和清平的亲随。 “行,将军你就先把配方给我好了。”清平眼里的渴望都冒着烟。 李智云让人拿纸笔来,然后刷刷几笔,就把爆炸黑火药的配方写了出来。 “英式爆破用黑火药硝占62%,硫占20%,炭占18%;法式爆破用的普通黑火药硝占40%,硫占30%,炭占30%……” 清平默默的念叨完,惶惑的问道:“将军,什么叫英式,什么叫法式?” “那不重要,你就按这这两种配伍配出来,然后看看它们爆炸的效果。如果都不理想,你再重新的修正。” “这类黑火药可以直接爆破,你试验时药量少一点,都用相同的陶器,可以观察到爆炸后不同的威力。而我要你记录下最大的威力的配伍,究竟是哪一个。” 清平点点头,他就像是如获至宝。 “我这就去弄,要不了几天,我就知道了……” 李智云忙一把拉住清平,“呃,我们可说好了,你得先休养两天再来,如果是没修养好。我让他们不准你在工场内做任何事,知道吗?” 清平还想坚持,而看李智云寸步不让,他也只好作罢。 从黑火药工场出来,李智云吩咐高惠通道:“你给我在工匠里物色两个可靠又脑瓜子聪明的,让他们跟清平好好学学。” 高惠通明白他的意思,“将军是怕清平以后一病不起,不中用了?” “嗯,我……”李智云不知怎么说,他有预感,清平搞不好会弄出大事来。 “你的人除了看管好清平,还要把山洞里的黑火药看管好,平时严防死守,不要出任何岔子。我怕……我怕清平自己把自己炸死了。他这人太爱作,早晚是要出事的。” 李智云有些无可奈何。 这种事你预估到也没办法避免,有些人就是犹如飞蛾扑火,必须作到死。 他只希望清平能多活一阵,把他试验的那些东西的数据都传下来。 李智云开始了乌云铁骑的升级。 而隋末的局势仍在动荡之中。 李智云基本上不是在张鸦六那儿,就是在清平那儿,他只要有时间就守在这两个地方。 他希望这两人都能有新的突破,尤其是张鸦六。 如果“云步枪”有了眉目,乌云铁骑就真的是如虎添翼。 这一日,他还没有来得及出营帐,就听侍从来报,说李建成来访。 自河东郡一别后,两人就没再说过什么话。 李建成此时来,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李智云也懒得猜想,就先跟他会个面再说。 李建成看到李智云时非常的热情,满脸堆笑,一再拱手。 作为唐王世子,这的确是超乎寻常的热情。李智云倒是很淡定,称呼一声大哥,然后就请他进营帐。 两人落座,李建成依旧客客气气的,一副兄长模样嘘寒问暖,尽显自己的细致体贴。 李智云敷衍着,就等他说正事。 李建成对李智云的原主是很了解的,他一直对李智云很疑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不起眼的庶子,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为了如此瞩目的人。 而且,他自河东郡一别后,不仅拉出了一支令人称羡的队伍,还拥有了神器一样的霹雳炮。 难道他真的是得了仙人的真传?李建成这个人一向很稳重,城府很深,跟他爹一个德性。从不轻易显山露水的表达任何倾向性的东西,更不可能表达出某种羡慕之情。 而对李智云他是真的又酸又忌。 “五弟,大哥在河东郡时毫不犹豫的把府库钥匙交到你的手里,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 李智云笑笑,“我也跟大哥说过,大哥相信我,对我放心就是。” “是啊,我怎么会不放心。我记得我临行时,还说过,若是将来这支队伍拉出来,就算是你我之间立下了一功……不过五弟,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是来跟你争功,我是来祝贺你的。” 李智云心想,你现在倒是来争啊,大不了反目成仇而已。 “大哥最好别跟我争,我这得来的东西,可费了老大劲了。” 李建成本来了脸色还沉了下来,听他说又是费劲得来的,好奇心又来了。 “五弟怎么费劲了?” “一言难尽,我可不敢说宋老神仙的坏话。” 李建成看李智云这么神秘,心痒难耐,“宋老神仙很难伺候吗?” “难,可难伺候了,就是在梦里也折腾人。” “五弟真会说笑……”李建成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个白痴,假意不太在意李智云的说法。 “宋老仙人说,在河东郡城时,大哥并没有按爹写的信把我带走。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李建成愣怔当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五弟……五弟对大哥有怨言?” 第114章 窦氏灭庶 “其实不瞒五弟,留五弟做质子乃是我母亲的意思。”李建成忍不住说出了当时的实情。 他觉得自己若是推脱什么很没必要,毕竟,李智云可是有老神仙在指点。 “爹的信我并没有烧,我烧的是娘的信。你想看爹的信吗?” 李建成满眼流露出真诚,他仿佛把这些话说出来后,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李智云被李建成的这番话给震惊了。 这是他没想到过的一种情形。李建成会主动把当初的事情跟自己坦诚交代,甚至毫不隐讳什么。 李智云在这一刹,就把整件事和母亲万氏跟他讲的窦氏的事联系起来了,大致上就是那么回事。当时不止是李渊有密函给李建成,窦氏也有密信传到了河东郡。 李建成之所以要烧掉窦氏的信,也许正如李建成所说,里面就算没有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但那封信也不能落入万氏手里。 窦氏一定是想把李智云留在河东郡当质子。 “嫡母留我做质子,也是老神仙预料中的事……”李智云不想继续说这个问题了。 “爹的信,我也不用看了。”李智云的表情很淡然,他是真心不想看李渊究竟写的啥。 “更何况,大哥临走时还把府库的钥匙给了我,也是不想让我真的束手就死。” 李建成笑笑,“五弟这么说,我心里很宽慰。至少,你知道了当初大哥的苦衷。五弟能不能化解心中的忿恨,大哥都不奢求,只是希望我们几兄弟都能帮爹做一番大业。” “大哥的话不假,兄弟之间就该兄弟同心。” “五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前一段时间,我听说你跟元吉之间还闹了一点小的矛盾。我听到了心里也极为不安,还想着什么时候把你和元吉拉在一起,大家喝喝酒,说说心里话呢。” “大哥也知道这事。不过,这事真是四哥做得不对,非要逼人家代王……” 李建成连声抢过,说道:“好!好!你也知道元吉他就是脾气差,说话有时比较任性。对代王,哦……不,应该是叫皇帝,怎么能如此说话不讲究呢。我改日一定先教训教训他,等他心气收了,我再请你到我府上大家畅饮两杯,如何?” “大哥有心了,大哥请我喝酒,我当然不会推辞。” 两兄弟聊到此,李建成也很知足的样子,就准备起身告辞。 送走了李建成,李智云认真思忖了一下,他觉得李建成身上有忠厚的一面,但是也有狡黠的一面。 当初要不是自己主动提出府邸内有笔钱财,李建成是不会主动把府库钥匙给自己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李建成把钥匙给了自己,其实也就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或者说,他就是告诉自己,生死一线间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自己若是能发现那条通往城外的逃生通道,那就是自己造化有方,若是脑瓜子不够用,坐以待毙,李建成也乐见其成。 窦氏拖着病体也要干预这事,让自己当质子,明显就是为了灭了自己这个庶子。 李建成这个帮凶当得不合格而已,他为人的城府真是很深。这个时候来讲述这些事,多少有讨好自己联络自己的意思。 他现在是唐王世子,铁板钉钉。将来,也就是皇太子。 在此之前他是希望所有的兄弟都齐心协力的把江山打下来,而不是搞内耗。他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自己打了李元吉一个耳光后,并没有因此被李渊打压得不能翻身,已经让他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自己在李渊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李元吉。 所以,李建成是来修补关系的,他表现出的真诚倒是诚意十足,只是内里的真诚相当有限。 李建成从自己大营走后,数日后,也没见他派人来请李智云去府上作客。 倒是,李世民派人送谏来,请他和李秀林、柴绍去他的大元帅府作客。 于是,在当晚,李智云领着李秀林等人就前往右军马大元帅府邸赴约。 在李世民的府邸内,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好像他请的人还不少。 这是李世民一贯的作派,他基本上不讲究什么低调示人。反而,尽情的挥洒时刻居多。 李智云一到,李世民就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推到了客主位上。 扫视几眼,李智云发现席间除了李孝恭之外,都是李世民很亲近的部属,而没有李建成、李元吉等人。 “五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世民就一一的把自己的部属刘文静、长孙顺德、长孙无忌、殷开山等人介绍给了他。 看到了李靖在座时,李智云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李药师,大难不死的李药师。” 李世民讶异道:“五弟认识李靖?” “说认识也算认识,我们都对太公望比较熟悉。” 李靖很知趣,连声说道:“大将军和我曾经在刑部牢狱有过一面之缘。” 李世民恍然一悟的说道:“哦,是这样。” 李智云看得出来,李世民对李靖很器重。这厮,终究还是没有如自己所愿,纳于自己的麾下,而是归了李世民。 李智云:“听说药师在刑场上,是最后一刻被我爹赦免了。” 李靖忙说道:“我事也得感谢太公望,全靠他老人家指点我,让我直抒胸臆,直接给大丞相写了一封归顺的信。大丞相怜惜我,才把我从刑场给捞了回来。” 李智云此时才明白,原来这家伙其实也算是临死前自己给自己求了情,要不然,真还会被斩在了阴世师旁边。 “如此说来,太公望是不诓骗人的。”李智云意味深长的回道。 李世民和其他人都不明究里,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太公望。 “你们口里的太公望,可是我们所知晓的太公望。” 太公望,就是姜尚,姜子牙。 而这两人一口一个太公望,好像跟他还那么熟悉。 李智云解释道:“当日在刑部牢狱,我给他说过,要救他的人只有太公望。让他每日多睡觉多做梦,说不定太公望会指点一二。”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115章 嗣嫡不帅 酒足饭饱,李世民请李智云和李孝恭到书房茶叙。 一看这个小团体,李智云就知道李世民可能想探讨一下天下大势。 因为李孝恭才给李渊献了良策,得到了极好的回馈。现在李孝恭是丞相府的高参,深得李渊的倚重。 至于自己嘛,在李世民心中有许多未解之谜。 这样也挺好,你把自己透明的交给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当然是极其冒险的。 三人落座看茶。 李世民兴致很高,又连声谢李智云,把霹雳炮送了两门给自己。 李智云知道李世民也在打造自己的玄甲军。 而他打造的玄甲军基本也是按照自己乌云铁骑的套路来的。配置高版的重甲骑兵五千人,另外有轻骑兵数万。 当然,李世民的玄甲军只能说在人头上可以超过乌云铁骑,真正的战力相差无几。 冷兵器和甲胄这一块,玄甲军完全不能跟乌云铁骑比。 还不只是装备上有差距,在士气上,乌云铁骑自攻克开远门后,就声威大震。 士卒们战争中伤亡较少,又战果累累,就说明指挥系统和士卒训练水平很高。 李智云请李世民不客气,说道:“我还没谢二哥,把亲随那个丫头给我救出来呢。” “这说的这事,我跟父亲说了。他老人家当时并没完全答应,说要看元吉怎么说。最后好像并没完全卖我的面子,听说是元吉自己去找的爹,才把人放了。五弟谢我倒用不着。” “也不止是元吉自己去找爹,二哥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这事你跟元吉闹得那么不愉快,最后他又怎么松口了?” “他瞧上了我手里用的那一枝马槊,我就给了他。” “这小子,还真是啊……”李世民有点感慨的话没说出来,被扇了一耳光后,一枝马槊就消了气。 “你别说,你那一耳光还打得对。元吉就是欠收拾,说话办事很多时候就是没什么章法。” “我也是意气用事之人,说话办事跟他也差不多。” 李世民连连摇摇头,笑道:“五弟可不是你自己说的这样。以前你也不意气用事,现在嘛也不意气用事。你是很懂谋略的。” 李智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二哥不用夸我,以后二哥还要多指点、提醒我。” 李世民哈哈笑过,不再提这些闲篇。 “我找两位来,是大丞相找我问计天下。我想私底下听听二位的高见。” 李智云指着李孝恭说道:“孝恭二哥是大丞相府的令史,他才是真正的高级幕僚。天下之势,他最有见地。” 李孝恭也不自谦,但是他问了李世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大丞相早些时候也说过,要过几日问我,我不知现在该不该讲。” 李世民笑道:“孝恭,大丞相问你与我问你都一样。” “可这中间不是还有一个建成大哥吗?” “大哥?你别管他了。” 李智云有些好奇,李世民直截了当的说不管李建成,就像是李建成不会指挥兵马一样。 他于是问道:“建成大哥不是左军马大元帅吗?二哥说不管他又是什么意思?” 李孝恭也好奇,都竖起耳朵听李世民能放出什么消息来。 论官职,周、秦、汉以右为尊,而自东汉始,隋唐则以左为尊。所以,李建成这个大元帅是比李世民要高那么一点的。 李世民说道:“两位都不是外人,你们也要知道这事。建成大哥是唐王世子,这古语说得好:君之嗣嫡,不可以帅师。懂了吗?” 李孝恭点点头,“这话有道理,建成大哥是世子了,不能再把他轻易的推到最前沿去。” 李世民道:“就是啊,这领兵打仗的事多危险啊,大哥这个世子已经被爹保护起来了。这危险的事,也就是你我来做了。”李世民伸出的手画了一个圈,把李智云和李孝恭都画了进去。 李孝恭道:“如此说来,那我们论起天下大势也就不忌惮了。” “所以,你尽管说,我听了也就是大丞相听了。” 李孝恭于是侃侃而谈。后来,李智云才知道,李孝恭之所以有一些出类拔萃的见解,皆因为他早年间曾随其父参加过两次东征高句丽。 李孝恭每一次出征,都会在马背上描画行军走过的山川大河,记录当地的风物人情。一边看一边记,他再结合自己看的《史记》《汉书》等经史,脑子里举一反三的领悟,就把其中兵家作战的一些要领精髓学到了。 这种自学成才的精神,让他对中原大地的地理环境的掌握,要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他脑子里的地图,也比古代那些草图一样的作战地图更精准。 一个军事指挥家,第一要务绝对是对地理的掌握。 在他看来,唐军刚在关中站稳脚跟,汉中和巴蜀虽然大多的府县都已经归顺,但还没有完全发挥出其提供人力物力的优势作用,此时称霸为时尚早。 而关中和中原、关陇等各地义军势力与隋军势力旗鼓相当。 薛举在金城(今兰州)和在凉州的李轨都已自称天子,两人都有十多万人马,其拥兵自重,势力渐盛,野心也不小。 马邑的刘武周和朔方的梁师都,勾连着突厥人,割据北方部分郡县,对关中也是虎视眈眈。 东都洛阳的王世充和江都太上皇杨广,也随时想着卷土重来,只是中原势力更趋复杂,他们还只能自顾不暇。 李密杀了翟让后,不少义军归附了瓦岗军,瓦岗军的势力在中原最强大。 拥有两湖地区的萧铣和河北的窦建德、江淮的杜伏威,江西的林士弘等义军,不断扩大着地盘…… 而唐军只需坐山观虎斗,养精蓄锐,再图霸业。 李世民对这一番见解很认可,他又问道:“那关中唐军最大的敌人会是谁呢?” “薛举。” 李孝恭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一点他应该已经思考过。 李智云当然知道是薛举,他只是装愚而已。自己那点历史储备知识,没必要用在此时。 “孝恭的意思,薛举极可能进犯我关中?” “是的。” 第116章 孝恭献策 “你认为薛举会主动进犯关中?” “一定会。”李孝恭笃定的说道。 李世民在这个问题上可能考虑得并不成熟,他很想听李孝恭的意见。 “孝恭你说说看。” “薛举此人是校尉出身,但为人豪侠仗义,笼络了不少人心,所以一举事即大成。他在天水自称西秦霸王,占据了几州的城池,兵强马壮是他的优势。他与他的儿子薛仁杲,都是骁勇善射的武夫,都有匹夫之勇。轻易得手陇西和陇南之地,他们必定会觊觎关中,妄图在合适时机拿下关中。” “匹夫之勇?这个倒是已有耳闻。他们不畏惧我唐军吗?”李世民很认真的思考着。 “生畏惧心就不会起事反隋了。薛举对关陇地盘很熟悉,他知道觊觎关中的不止是他薛举,还有李轨和刘武周。但是他们都不如薛举出兵便利快捷。薛举在没有遇到强敌之前,一定会有冒险举动,甚至寄希望于,李轨和刘武周等人也有入侵关中的举动。” “他会趁唐军立足未稳之时发动攻击?” “一定会。所以,大丞相和世明都应该早做准备。” 李世民蹙眉道:“这么说,还挺紧迫的。那孝恭认为,薛举要是进犯关中,会首先攻取何地呢?” “从天水进犯关中平原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就是从天水翻过陇山,继续向东进攻扶风。扶风位于群山之中,有五条河流交汇,是长安城西面的屏障。占据了扶风,就拥有了从渭河上游进犯长安的地理优势。这条路,我想世明也很熟悉。” 李世民点点头,“那另一条呢?” “另一条是走北边,从天水翻六盘山,顺着弹筝峡向东去平凉,再下泾州……” 李孝恭说起关中的险要和地理特征,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改他以往的老成持重。 李智云觉得这是李孝恭的高光时刻,难怪他会被李渊看上。李渊应该也不是现在才知道李孝恭的勤奋好学,李孝恭对兵事的见解,的确对决策者有很好的参谋作用。 李世民觉得这么一番聊后,他头脑里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孝恭认为,薛举会走哪一条路呢?” “我认为他会走捷径,直接从陇山而下,先占据扶风。” “这么说,当务之急应该从扶风出兵,扫平薛举。” “是的,不管薛举是否会从陇山来,我唐军都应从扶风这条线路,向西扫平薛举。” 李世民兴奋的一拍大腿,“太好了。听了孝恭一席话,我也茅塞顿开。我马上禀明大丞相,着即发兵扫平薛举。” 李孝恭也很高兴,他自己的建议被人采纳,而且被李世民如此器重的提出,要立即付诸于行动,这种赏识对李孝恭而言很受用。 李世民转头又问李智云,“五弟呢?你如何看。” “我觉得孝恭二哥分析得很好。不管薛举走哪一条路,我们都从西进,这是孝恭二哥最高明的建议。” 李世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问李智云不过只是补充问问。 他点点头:“嗯,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我就马上准备进宫去见爹。五弟,你也把你的人马准备好,到时我可少不得你这个帮手。” 李智云没有一丝犹豫的回道:“二哥放心,我这就回营去整肃队伍。” 三人于是就散了。 出了李世民的府邸,李智云快马就往故城去了。 这李世民要自己与他一起出征,这其实也是他预料到的事。他甚至还预计过跟李建成、李元吉一起出征,该怎么样应对。 他的乌云铁骑刚刚扩军,其实此时的训练水平还并不很高。 但他也没打算把人马全都带走,长安故城毕竟有他最重要的两个工场,他得把这两处交给一个可靠的人。 而这个可靠的人只能是高惠通。 于是当晚,他就点了五千人马准备开拔。留下三千人马驻守长安故城。 高惠通和马三宝他们两人作为左右长史留守。 其余人都与他一起准备出征陇西。 李秀林对李智云如此笃定的点兵准备开拔,还心存疑虑。 “爹和二哥都还没发令,我们就开始点兵开拔,只怕这有点太过仓促了吧。” “你也知道二哥不是绵性子,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西征是必然,我们早做准备就少几分仓皇。说不定,二哥还要我们做前锋呢。” “我看你也没让我们带霹雳炮和攻城用的弩机这些东西……” 李智云知道霹雳炮的用途在进攻陇西时,用途并不是很大。 “二哥他应该带了霹雳炮,我们就不必带那么多辎重了。何况我们也就一门炮,带上了做前锋根本没啥用。” 李秀林满面生疑的摇着头,不知道李智云哪里来的决断力。 人马准备完毕,枕戈待旦之际,李智云又再三叮嘱高惠通,一定要把故城的两处工场保护好。若是有人冒犯,先保住工场再说,等他出征回来再与人计较。 高惠通面露忧色,她认为李智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个月,说不定要一年半载。 她嗫嚅半天,才说出口:“大将军……你自己要保重。” 李智云知道她心生牵挂,安慰道:“放心,我也就去几日就会回来。薛举之流不堪一击……” “我感觉……将来,我与将军分别的时候,会不会越来越多了?” “多也没什么,你不要太想我就行。” 李智云故意逗她,高惠通脸上带着红晕。 “你把工场给我看好,它们跟我的命根子也差不多。不要有闪失,包括你自己也不要有闪失。” 高惠通对李智云最后的一句安慰,心生暖流。 “放心吧,就算我有闪失,也不会让你的工场落入任何人之手。” “如果是大丞相呢?让你面对大丞相呢?你怎么办?” “大丞相……”高惠通还从未设想过自己如何面对李渊会怎么做。 “大丞相若是准备夺去工场,我会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宋应星老神仙设置的法场,任何人动了恐怕都会有灭顶之灾。天雷滚滚,烈火焚身……一定要吓住他。”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眼神里那种忠诚,他心里很满意她的回答。 “若是建成大哥呢?” “大元帅……大元帅要是来了,我会把霹雳炮架在工场门口,让他知难而退。” “嗯,好!”李智云拍了拍高惠通的肩膀,“你要这么决断,我的命根子交给你就保险了。” 第117章 遭遇战 西征薛举的事,李渊很快就下了令。 此举李孝恭也曾经跟李渊说过,所以,李渊不再考虑,很快就下了决断。 由李世民任西征元帅,率十万大军进发。 为了速战速决,李渊亲自授意让李智云担纲前锋。 因为李智云的乌云铁骑,战力超强,盛名在外,能打出唐军的声威。 李智云估算到了这次西征行动,也估算到了自己必然会在出征之列,但是李世民会否派他打前锋,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李渊最终亲自授意,可见李渊对自己越加的信赖。 李世民升帐行令后,李智云人马已准备好开拔了。他一声令下,即率三千骑兵和二千人的陌刀队、神臂弓营向西进发。 这一路,李智云出了故城,他就派哨马前探。并要求所有人马在到达扶风之前,都可卸甲适当放慢速度。 李世民的大军则在自己身后二十里外跟随。 李秀林、柴绍等人都有点诧异,到扶风一带都是唐军在镇守,李智云怎么如此小心翼翼的这么快就派出哨马。 一方面又让人马都松弛前行,一方面哨马不断。 哨马一直往复前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但李智云还是不断让哨马前探,保持警醒。 李智云的小心谨慎在靠近扶风约几里地时,到达了顶点。他命令所有士卒穿戴好甲胄,原地休整一个时辰,让士卒们补充好体力。 然后派哨马继续前探。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哨马回报,扶风城附近发现大量的西秦骑兵。 这一遭遇信息惊住了所有的将领。他们才回想起李智云这一路的谨慎,并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一直在做迎敌的准备。甚至是在做遭遇战的准备。 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在扶风会与西秦军马遭遇。这难道是他会占卜预测?还是勘破了天机? 李智云让人向后给李世民大军报信,同时下令,乌云铁骑整装准备迎敌。 柴绍急问道:“要不我们等二哥的大军到来了再出击?” “来不及了,战机稍纵即逝,我们正好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命令乌云铁骑准备战斗。 乌云铁骑向西行进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就远远的看到在扶风的城郭之下,西秦的兵马正在包围城池。 扶风的唐军数量并不多,也没想到西秦兵马会突然出现,仓皇之下闭门不出。 扶风本是周秦发祥的地方,城池虽然不算破旧,但几经风雨,又才被唐军攻破,这座小城在西秦五万大军面前,也是风雨飘摇。 李智云几乎没做任何的犹豫,即令自己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山呼海啸的呐喊着,开始冲击向毫无防备的西秦大军。 李智云身先士卒,亲率重甲骑兵在前冲锋,随后是轻骑兵。这些轻骑兵全都是横刀和弓弩,他们主要是支援前面的重甲骑兵。 再后面这是陌刀队的步卒。陌刀队就作为机动部分力量,避免骑兵冲击太深,被敌人军马包围。 陌刀队之后就是神臂弓营。 李智云早预料到这场遭遇战,很多细小的环节都考虑过,所以,一见西秦的人马就勇力灌顶,丝毫不带犹豫的杀了过去。 西秦军马没想到突然有一支唐军杀出,而且,这只唐军来势迅猛,似乎像是伏军一样,一下子就冲击到了西秦大军的侧翼。 西秦人马本来准备骂阵攻城,阵型的排列都来不及调整准备迎击乌云铁骑。 亲率西秦大军的薛举,一时间也不知道扶风城里,是不是还有大量的唐军埋伏着,顿时就慌了手足。 中军的鼓声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着,李智云的重甲骑兵已经冲入了敌阵,顿时厮杀在一起。 这些重甲骑兵都惯于冲锋陷阵,又有李智云身先士卒,这一冲入敌阵,就如猛虎进了羊群。 只见马槊横扫突刺,西秦的骑兵和步卒仓促间,人马纷纷被杀。那种慌乱瞬间就变为了惶恐,步卒们纷纷后退。一时间人马踩踏,混乱不堪。 冲杀了一刻,西秦军马才缓过神来,他们也没发现扶风城内有大军杀出。而面前这支唐军,人马并不多。 于是,中军的鼓声擂动,西秦的骑兵开始改变阵型向自己的侧翼移动。 李智云不去理会敌阵的变化,就一味的冲杀,他要趁西秦人马慌乱之际,杀出自己的气势。 西秦的骑兵折身过来开始厮杀时,面对重甲骑兵,就如面对被碾压性的对手。 重甲骑兵很轻易的就冲散了西秦骑兵的各种分割和包抄企图,李智云的轻骑兵再把零落的西秦骑兵砍翻在马下。 李智云的陌刀队也赶到轻骑兵之后,陌刀队见了此情此景,血气上涌,结阵就开始砍杀…… 杀戮一时从胶着到撕裂,再胶着、再撕裂…… 西秦兵马在陇西一带以勇猛着称,有良好的马匹和骑兵,能骑善射,跟突厥骑兵差不多,一向都很轻蔑关中的兵马。 没想到,这一上来就遇上了乌云铁骑。 薛举和薛仁杲父子眼见着,自己的兵马被一支几百人的重甲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无数,而那些重甲骑兵却是越战越勇。 这一场遭遇战,李智云的乌云铁骑是有备而来,不光是自己战力超强,而且,士卒们不像西秦军马是奔袭而来,多少都有些疲惫。 李智云陌刀队的杀戮,才真正让西秦的兵马领教到了什么叫挡我者死。 在气势如虹的厮杀之下,西秦五万人马在这种并不宽阔的地方,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眼见着兵马节节败退,一丝一毫的进攻都没有。 薛举大惊,心里是叫苦不迭。一出师就遇上了硬茬,还没捡到任何便宜。而就此罢兵,又与心不甘。 薛仁杲不知他爹心生退意,他意气之下,冲去亲自擂动战鼓想要助声威。 薛举伸手准备叫住他,正在他踌躇犹豫之际。 有人报,大批唐军来袭。 薛举抬头远望,就见这支人马身后不愿,无数的旌旗招展,又是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号下,滚滚而来大队的人马。 第118章 射两炮再撤 此一役,李世民率领的唐军大败薛举的西秦兵马,并从扶风一直向西,乘胜追击至陇坻。 陇坻距离天水约一百多里,陇坻道一过,就能快速的杀拢天水。 汉代张衡在《西京赋》写有: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 意思就是这个地方除了是陇山的要冲,关中屏障外,它还是早期戎人与华夏族人的一个分界线。 在陇坻道的陇关,薛举修筑有关隘防御工事。西秦军马且战且退,进入陇坻道后,他们熟悉山地地形,几路人马一分开后,很快就摆脱了唐军的追击。 西秦败走的人马都退回到了陇坻的各个关隘上,而薛举则直接逃回了天水。 唐军追击至此就慢了下来,陇坻道上关隘重重,还不止一处。他们到达第一个陇关时,就见西秦兵马在关隘上也作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在追击中比较迟缓,没有李世民的玄甲军的轻骑兵快捷。他们到达陇关时,李世民已经在关隘下观察多时了。 李世民准备用霹雳炮轰击关隘试一试。因为这个关隘是一个簸箕形状,如果只是凭借人马硬冲,敌军居高临下,唐军会三面受敌,伤亡一定很惨重。 而霹雳炮和粮草辎重一起,离大军还很远,估计此时也只是到了扶风。 李世民就让大军先就地扎营,派出探马四处查看找寻其他路径。 李世民见李智云到后,对李智云这个前锋官,以三千骑兵冲击西秦数万兵马,赞不绝口。 “我也就是碰巧,正好在他们列阵准备攻城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巧也是时机,抓住了时机就可事半功倍。五弟不要谦虚,这次迎头痛击薛举,你是立了一大功。” 李智云也不再谦虚,有客套话适可而止就行了。他看李世民的部将们,都对自己投来很倾慕的眼神。 他们在扶风城外,也都见识了乌云铁骑的杀戮,见识了李智云在敌阵中酣战时的英姿。还有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一种硬实力,临阵杀敌时果决而霸气,个人又能勇冠三军。 他们也很难想象,李智云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出类拔萃,不只是因为他出身名门,还应该归结为他天赋异禀。 唐军探马侦察了附近的各个山坳,发现陇坻除了这个陇关之外,还有几个关隘。只是那些地方更为险峻,易守难攻,大军无法施展有效进攻。 而陇关是双重关隘,除了看到的这一重之外,沿陇坻道往西,还有另一重关隘。陇坻道适合大军通过,所以,薛举把此地修筑得很牢靠。他败走后,又留下了重兵驻守在此。 唐军要想轻易攻下关隘,恐怕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李世民就只有等霹雳炮来轰陇关。 大军驻扎下来后,第三日,粮草辎重跟上了大军。 即日,李世民就让人架霹雳炮对准关隘的寨墙,准备轰塌寨墙,再挥师冲进去。 好不容易架好了霹雳炮,一众人都远远的看着。 李智云特意看了几眼李世民,他发现李世民此时却有些平淡,并没有预期中第一次用霹雳炮而激动的样子。 而他身边的长孙顺德、刘弘基和殷开山等人,都很兴奋,眼睛里都放着光。 开炮的炮手都是在乌云铁骑学过的士卒,他们装填瞄准等动作也还算娴熟。 大家都静等着,等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就开炮。 而李世民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犹豫,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只是大家不是很确定,都静静的等。 正在此时,有长安的信使来报,说大丞相有急令。 李世民一听,吩咐人把李渊的急令拿来。 原来,李渊听说唐军在扶风与薛举打了一场遭遇战后,虽然薛举已经后退,但李渊顾虑到关中安危,怕李轨和梁师都趁机有异动,就着即下令李世民停止西征,立即撤军回到关中。 李渊的撤军令,不是因为自己思虑不周,也不是反复无常。 而的确是他知道陇山一带并不是那么容易攻克,在相持不下时,唯恐关中的时局起变化。 李渊本来就出生在陇南天水一带,他知道唐军无法快速翻越陇山后,就知道此次西征难有把握快速解决掉薛举,会令唐军陷入在陇山一带。 这就给了李轨和梁师都他们一个机会。 所以,李渊要李世民立即撤军,不必逗留在陇山。 李世民身边的将领们知道大丞相的撤军令后,多少还都有点沮丧。 长孙顺德说道:“我大军已经到了这个关隘之下,士卒们已剑拔弩张,霹雳炮都架好了,这……” 李世民目光深邃的看着关隘的寨墙,脸上没有表情,说道:“撤吧……大丞相有令,就必须撤。” 但说完他也没动,他马鞭遥指霹雳炮位,问道:“这炮是现在撤?还是打两炮再撤啊?” 长孙顺德忙说道:“大元帅,不如开两炮吧。” 刘弘基忙附和道:“对对对!架好的炮,如果不开炮只怕也不吉利吧。打两炮再撤也不迟。” 其他人也都纷纷说,应该打两炮,也吓唬吓唬薛举。 李智云倒是觉得,刘弘基等人是没见过霹雳炮的威力,这等了两天把霹雳炮等来了,怎么也要试射两下。 “那好吧,大家都想看看霹雳炮怎么发威的,那就发两炮看看。” 于是,李世民命人摇旗下令开炮。 只听“轰隆!”一声,眼看着霹雳炮一发弹丸射出,直接就打在了寨墙上的阁楼,把阁楼屋顶打得粉碎,连同上面的“秦”字旗号,都给打掉了。 另一门霹雳炮,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也是轰隆一声。 这一发弹丸打在了寨墙门的上方,把寨墙上的砖石打得飞溅,寨墙塌掉了一大块,一个西秦士卒被震得飞了起来。 这两发霹雳炮,在山坳里响起,那种惊天动地的声音,比空旷地带更摄人心魄。 西秦的士卒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前方腾起烟雾后,巨响传来,然后寨墙上就被雷劈了一样。 他们不是恐惧,而是一时间彻底的懵圈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119章 万火飞砂雷 薛仁杲看着陇关上被炸塌的门楼屋顶和寨墙上的大洞,又看了看陇坻道上大批人马撤离的各种迹象,他不太相信唐军是真的撤了。 他随他爹薛举逃回天水后,他几乎没停留又返回了陇关。 他不放心,又不甘心。 在扶风的遭遇战,他以为唐军是早有防备,故意设下了一个拙劣的陷阱,西秦兵马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里在想,“此次出征关中,若是选择走北边,说不定我已经剑指长安了。” 薛仁杲跟他爹一样,生性贪婪残忍,嗜杀成性。唯一的一点不一样,就是他比他爹还狠。 此人魁梧雄壮,有一身蛮力,能骑善射,在军中自称“万人敌”。右手善使突厥刀,左手善使流星锤,西秦的地盘也基本上都是他打下来的。 在扶风时,他看到李智云使马槊的英姿,一直耿耿于怀。要不是被他爹拉着他败走,他准备要跟李智云大战个几百回合。 他爹败走逃回天水后,吓得不轻,急招西秦的大臣们商议,准备向唐军投降。 而薛仁杲当即就怒了,他一刀就砍了第一个站出来附和的大臣,然后就拍马赶到了陇关。 他要亲自在陇关督战,一洗前耻。 可唐军却不知何因的撤了。 除了空留下一地的泥泞,唐军的影子都没有一个。 难道是有诈? 他指着被砸烂了的旗杆和屋顶,虎目一瞪,扫视着周围的士卒,“怎么弄的?” 士卒们战战兢兢的都说不清楚,一个小校忙回道:“唐军在时,好像天上连打了两个响雷,应该是被雷劈的……” 其他士卒也连声称,“两个大闷雷,连地都震得直摇晃……” “还有火光闪过,就是雷劈的。” …… 薛仁杲满腹疑虑,现在正是朔风起时,就算是陇山多雷,也不该这个天气出现惊雷啊。 “这个天,山里打过雷吗?” 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也说不清楚究竟这是咋回事。归结为雷,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解释。 “天雷别的地方不好打,偏偏打我的旗杆?” 士卒们哑然无声,心里惶恐,不敢继续往下编。 薛仁杲冷眼扫过,士卒们噤若寒蝉。 他怒视道:“若是三日内再无雷声响起,你们所有人一律罚扣军饷三月。” …… 李世民此次西征,跟薛举打了一场遭遇战,共杀敌五千余人。虽然没有进入到陇右之地,无果而返。但是,薛举被唐军的气势给镇住了,他是老老实实的收了要染指关中的心,但是薛仁杲作为太子却并不如此认为。 李渊觉得此次西征除了李世民领军有功之外,李智云斩杀西秦士卒三千多人,也是大功一件。 只是,李渊也不再有爵位可封赏他,他已经是天策府大将军,除了封王以外,已经不能再封了。 而李渊才是大丞相,唐王而已,其他人是不可能封王的。 于是,李渊就把长安故城封为了李智云的食邑之地。 这也是李智云提示李渊后,李渊如此照办的。 而李渊觉得另一个人他也要封赏,那就是李孝恭。 因为李孝恭及时建言,西征路上才正好破了薛举的大举进犯,不然扶风城被西秦所破,唐军又要费一番周折。 于是,李渊拜李孝恭为武侯将军。 西秦此次进犯关中失利,双方也结下了梁子。 李渊的目光不再先盯着中原,而是专心盯住了西秦的薛举和河套地区的李轨,还有朔方的梁师都。 他必须要先让关中地区彻底安稳下来,才会考虑逐鹿中原。 但唐军要同时扫平这三方是不可能的,李渊还没有那个实力。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仗得一个一个的打。 在动手之前,李渊准备故伎重演。他要先拉拢突厥人和李轨,孤立薛举。 李渊跟突厥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他深知突厥人的喜好和习性,自信能够让突厥人站在自己这一边。 于是,李渊派出使者,带上礼物联络李轨和突厥人。 临近义宁元年的年底,关中大雪纷飞。 李智云专心的扑在他的“云步枪”和“爆炸黑火药”的研制上。 张鸦六“云步枪”枪管的铸造,进展并不很顺利。枪管虽然能打造出来,但是用黑火药多炸几次,就容易炸膛。 李智云让张鸦六尝试用合金钢,在普通钢材里面添加铬和钼等金属。 张鸦六不懂什么铬和钼这些稀有金属,李智云也不知道如何提取这些稀有金属。他只能启发张鸦六,让张鸦六不断的尝试,让他在以前铸造青铜器和铁器时,一些抗氧化的方法中寻找启发。 张鸦六已经领会到了李智云的意思,但这个试制过程就显得比较漫长了。 张鸦六为了找到什么合金金属适合,还有这个合金比例,只有一遍遍的尝试。 而清平试制的“爆炸性黑火药”则比较顺利。 清平很快就找到了爆炸黑火药的最佳配伍,而且还以李智云画的蓝图,制造出了“万火飞砂雷”。 这种土地雷的威力惊人,不亚于一枚霹雳炮弹。 它以铁皮做雷壳,里面放了黑火药和铁砂,爆炸时除了有惊人的爆破能力外,还能用飞砂杀伤近处的士卒。 这东西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它只能依靠明火点燃。 但就算是明火点燃,它也是一种无敌的存在。在冷兵器战争中,它的用武之地也十分的广泛。 由于冬季过于寒冷,“黑火药工场”不得不减少了产量,甚至停了下来。 李智云就让清平完善“万火飞砂雷”的设计。并设计一个系列的土地雷,可用于一般的伏击和攻城等。 李智云还让他从“云步枪”的“火石”击发的设计找灵感,把这个打火开关也用到“万火飞砂雷”上。 燧石的发现和制造这部分则相对比较简单。 隋代以前,燧石已经很早就被发现了。只要有合适矿石,这种东西即可人工加工出来。 李智云于是就派出人四处搜寻这些矿石,并开采一些稀有的矿石回来供张鸦六试验。 第120章 清平的疯魔 跟随清平道人学黑火药配制的,一个叫胡二,一个叫邱兴虎。 两人都读过一点书,在工匠里面算是文化人了。 脑子也算灵光,学东西比一般人快一些。 高惠通招呼两人寸步不离的跟随清平学技艺,两人也很认真,心里明白这是大将军给自己的机会。 可是,清平道人眼里从来就没有两人存在,他也更不会教授两人什么。更别说,很多细节之处的拿捏,关键步骤的操作,清平只是自己嘴里喃喃自语,说着听不懂的话,独自操作。 胡二和邱兴虎都只有傻眼的份,实在弄不明白,就照猫画虎的尽可能记下来。 归一看着两人有时急得满头大汗,心里也直骂两人是笨蛋。 李智云每次到工场来,都要看看两人自己抄写的东西,他看着两人毕恭毕敬的站着,一脸的惶恐,心里也暗骂。 学了半天也就是一些皮毛,关键的地方还是答不上来。而其他工匠,平时也都是清平一眼不眨盯着,把东西炼制出来的。 整个工场要是离了清平,很难保证生产得出优质的黑火药。 这是一个令人心焦的事。 李智云看清平的样子,清平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糟糕。 除了因为长期无保护的接触各种丹药,有毒物料,导致身体慢性中毒外,清平的脑子也被黑火药给彻底的毁了。 没有人能阻止他企图利用黑火药来寻找“真炁”。 他渐次开始做一些出格的举动,第一次,是他在雪地里盘腿而坐,赤裸全身,然后用黑火药撒在自己的周围,准备点燃黑火药来吸收瞬燃的真炁…… 第二次,李智云亲眼看到他,把自己装进一个放有黑火药的木桶里,准备来一个“万火飞砂雷”…… 清平这种举动不止是证明他处在了疯狂边缘,他还给工场带来莫大的隐患。 李智云不得不下令,让高惠通把配制好的黑火药全都封存起来,放在山洞一个安全的地方,防止被清平随意的用来“寻找”真炁。 而对清平,李智云只能强行把他关起来,甚至绑在床榻上。他要趁天寒地冻工场休整之际,把清平的疯魔病给治好。 清平对他李智云有恩,他不能轻易的放弃他。 清平是一个满脑子装着玄学的人,他脑子里没有化学反应、化学元素、功、能量守恒……等等这些概念,也永远理解不到这些东西。他突然一下子接触到了神奇的事物,难免突然用玄学的脑子来理解。 这种偏差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走火入魔。 而就算清平疯掉了,一无是处,李智云也得把他供养起来。 只是,这后续黑火药的生产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一共现在有多少黑火药?” 李智云站在窖藏的黑火药木桶面前,他估计这一桶应该有八十斤左右,但看不出有多少桶。 高惠通回道:“一共有二十桶,一千五百斤左右。” “太少了,这点黑火药储量不够。” 李智云摇摇头,这些数量达不到他的要求。 “也许,清平道人过一段时间调养好以后,只要给他活干,他的精神头又会恢复的。” 李智云觉得这是无奈的想法,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他还是动了要另外换人来主持工场的心。但一时间,那么合适的人并不好找。 从工场出来,这一路,李智云都在沉思默想。 他刚回到他的天策大将军府邸门口,就见雪地里,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人站着,好像在等候自己。 自长安故城被封为了自己的食邑之地后,李智云的天策大将军府也从长安搬了过来。 长安故城已经萧索了很多年了,因为商贸货殖都在长安那边,这边除了有些散居的居民外,基本是没什么人口。 而且,在建长安城时,故城的宫殿和部分城墙也被拆除了,材料用到了长安那边,所以,故城实际上是有一点破烂的。 李智云看着那几个人,就一眼看出是一个女子在等自己。 有随身的丫鬟,女主人身披一件锦裘大氅,那雪白和血红的的颜色,分外的醒目。 不知道是谁? 李智云走近后,翻身下马把马缰递给自己门口的亲随。 “这位是……” “小叔,是嫂子我。” 倪华? 只见她一张娇俏的脸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雪花,粉嘟嘟的脸被冻得透出红晕。眼神虽然有些忧郁,但那楚楚动人的样子,还是令男人生出保护欲。 “你怎么站在雪地里?赶快进门,进门。” 李智云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李孝恭。 他又责备门吏道:“武侯将军的夫人,你们怎么把人给拦在这儿了?” 倪华忙说道:“小叔不要责怪下人,我也是刚到一会。我听说你就要回来了,所以就……” 李智云心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找上门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招呼她先在客堂坐,自己也去换了一身衣服后才出来,让下人看茶。 落座后,两人客套两句,李智云就直接问道:“嫂夫人此来是为何事?” “我在附近的静安寺烧香礼佛,顺道就过来拜访一下小叔。” “哦?”李智云微笑看着她,心里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按说,她这么担心长安城的刀人们,应该是连门都不敢出的。就算是出门,也一定要是带了持刀的家丁或是士卒。 可她也就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赶马夫而已。 倪华看出了他的疑虑,叫了一声她的贴身侍女丫绿,那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红布福袋就走上前来。 “妾身以前拜托小叔的事,也有眉目了。心里感念小叔的恩情,无以为报。这就亲自登门送一份薄礼……” 说着,丫绿就准备把红布福袋递给了李智云。 李智云身后的高惠通见状,就立即上前一把拿过福袋,然后再转呈给了李智云。 高惠通这点小动作被李智云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心里在吃醋。她吃倪华的醋,感觉是有点没来由,但吃醋本身也不讲究这么多。 也或许,高惠通有特别的第六感,觉得倪华碍了她的眼…… 第121章 借刀杀人 李智云接过福袋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普通的青玉。 他把青玉抖出来摊在手里,也就一瞬间,他的目光和心思都被什么扼住了。 这块青玉雕刻的是一只穷奇猛兽,玉质和大小都是如此的熟悉。 “小叔你这是?”倪华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智云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块青龙玉和另一块青玉狻猊,然后把三块青玉摆在一起。 高惠通在一边也不禁奇道:“还真是……还真是巧了,看着都一样,会不会是一家的?” 倪华似乎也很惊奇,“还真是巧啊,这三块玉只是形不同,连雕刻的神韵都一样。” 李智云默然的看着三块青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良久,他才说道:“没有那么巧合的事,这玩意就是出自柴垒的。我说得对不对,嫂夫人。” 李智云直接开口就揭秘,也不想倪华顾左右而言他。 倪华此刻异常的沉静,她没有肯定说是,也没说不是。 “如果单从青玉纹理和种、水来看,小叔的东西跟这玉佩的确像是同一块玉石,还是一个工匠之手雕琢出来的。” “嫂夫人的这块青玉不会是自己收藏的吧?” “不是,我……也是一个旧友相赠。” “柴垒的少庄主送的?” 倪华笑而不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嫂夫人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件礼物呢?” “长安的刀人给了你二哥一个准信,他们不会再打搅我了。” “哦?” 难怪她会如此轻车简从的就到了故城来,原来,笼罩着她的警报是暂时解除了。 李智云看着那块青玉穷奇,他觉得倪华送自己这个礼物极有深意。 “嗯,多谢嫂夫人,你这个礼物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小谜团。” 倪华笑笑,“一点薄礼,微不足道。” 倪华的沉静更是让李智云相信,她这不叫送礼,她就是来告知自己,自己一直回忆不起来的那个坞堡,其实就是柴垒。 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在找柴垒呢?她怎么知道我手里还有柴垒的青玉呢? 倪华看着沉思中的李智云,点到为止的就准备起身告辞,说道:“我也不打扰小叔了,等有了空,让你二哥再请你到府上来做客。” 说着她就要告辞。 李智云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追问,她也不会说出更多自己想了解的东西来。 倪华忌惮柴垒,刀人们不找她的麻烦,并不是柴垒不再找她的麻烦。她还是会担心柴垒的报复。 于是,李智云还是客气的将她送至客堂的门口,倪华让他留步,然后一礼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李智云看着大雪纷飞下,雪地里新踩出的一溜脚印,直通向府邸大门,怔怔的看了一会。 高惠通对他的恍惚,似乎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还没看够?人都已经走啦,看不到啦!” 李智云哈了一口气在手里,转身说道:“你们女人啊,真是麻烦?” “怎么麻烦了?”高惠通一脸的不服气,而且还非要李智云说个子丑寅卯的样子。 “你看看我嫂夫人,说话说半截,然后就让我自己来猜,还说是什么礼物。麻不麻烦?你更离谱,明明人家是我二嫂,你在旁边吃的哪门子醋。” 高惠通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但不能不强辩几句吧。 “我吃什么醋了?” “我只是……只是提醒你,你盯着看的是你二嫂。” “我二嫂我就不能看了,那眼睛看那儿?还讲不讲礼数了?” “看……能看那么久吗?人都走了还在看,也不怕外面站着寒风刺骨的冷。” 李智云嗤笑一声,“我就是看她的背影,我才突然开了窍。” “看人家背影还能开窍……啧啧!你说说,你开了什么窍?” “我才发现,你们女人不光是麻烦,还惯使一些借刀杀人、移花接木等等的伎俩。” 高惠通一脸的迷朦,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李智云说的什么意思。 “没看出来吧?”李智云指着府邸大门口,“我这个二嫂为啥要来给我送礼物。她可不止是为了来感谢我,她是把她想除掉的人送到我的手里。” 高惠通恍然一悟,“对对对!她真是狠毒,她这就是借刀杀人。可她怎么知道我们手里也有这些玉石呢?” “她不用知道我们有什么玉石,她只需要知道有人找过我们的麻烦,或是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就够了。” “太狠毒了,这个女人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你二嫂呢。怎么会想出这种把戏呢……” “呃,别说过头了啊。她可是我二嫂,她也没有非要我们去杀谁。” 李智云拍了拍喋喋不休的高惠通一下,让她别自我入戏太深。 李智云拿起那三块玉看了看,然后对高惠通说道:“这三块玉已经揭秘了,也不用我再揣在身上了,都放你那儿吧。” 高惠通把三块玉收了起来,“大将军,你会派兵去平了柴垒吗?” 李智云沉呤着,“有这个可能,起码他们差一点杀了我姐,我总要讨个说法吧?” “这个叫柴垒的地方,是因为他们都姓柴吗?” “应该是,最少当家的是姓柴的……” 话说到这,李智云一顿。他突然想起什么,当日在司竹山寨时,柴绍曾经手刃了那位密语刺客。而且在杀之前,还叽里呱啦的跟人说了不少听不懂的话。 不过,李智云是不会相信柴绍会有杀李秀林的心。 柴绍的身家是比较清白的,他是世家出身,祖父是北周的骠骑大将军,父亲是隋太子的右内率,封过钜鹿郡公。 虽然祖父和父亲都不算权倾一时的霸道人物,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权贵。 就算他与李秀林的恩爱是虚假的,花样文章做给外人看的,但他在李渊起兵之际杀李秀林,除非是他疯了。 绝不可能! 李智云抛开了这个念头。 倪华主动解开了他心里的一个小谜团,让他对襄阳的柴垒引起了莫大的兴趣。 年关时节,总算是平稳度过。 李渊派出去的使者,也带回来好消息。 突厥人愿意给李渊面子,不会与李轨或是薛举一起,袭扰关中或是进犯关中。 但禁苑内却出了另一件事。 第122章 冷了就不饿 雪后初晴的午后。 禁苑内,宫殿上的积雪,松软白嫩,日头却格外的刺眼。 杨侑用鞋头有点破损开裂的皮靴,踢了踢慵懒的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的小五子后背。 小五子嘴里嗯嗯的应着,小身板却依旧摊在台阶上,一只手肘撑着一张面呈菜色的小花脸,懒散得一动不动的,双眼微闭。 暖暖的阳光正好。 另一只手,他还拿着一支腊梅,光秃秃的梅枝上花瓣已经零落殆尽。在他的嘴角,还残留有那么一瓣。 “祖宗不在睡觉呢吗……着什么急?” 他小声的咕哝一声,他以为是宫女红玉,并没打算睁开眼看看是谁。 此时的杨侑,神色凄惶,眼神里毫无生气,小脸苍白,嘴唇上没有血色,佝偻着身躯,像是大病中一样。 他又有气无力的踢了小五子一脚,“快……醒醒……去看看伙房,是不是该传膳了。” 他边说边就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他走到大殿的门口就已经很吃力了。他自己数了数,一共五十五步,走得他心里发慌,还差点眼前发黑要栽倒在地。 小五子听到是小皇帝的声音,忙翻身而起。 他草草的拍了拍身上,然后跪俯下。 “哎呀!是祖宗啊……小的迷糊了,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朕……让你去看看,是不是该传膳了?你去了吗?” 杨侑两眼饿得放光。 小五子看着他那目光中耸动着可怕的东西,刚开始还哆嗦了一下。而一霎后,他反倒就镇定下来了。 皇帝是太饿了,身边能使唤的也就我一个了,他还能咋滴? “回祖宗,我刚去看了,伙房说……还得等一会。” “还等?等到啥时候啊?” 杨侑无力的指着他手里的腊梅枝,“把它给我。” 小五子鼻子一酸,迟疑着还是把腊梅枝递了出去。 杨侑拿过腊梅枝,不太干净的手指着梅枝上残存的花瓣,用问询的目光看了看小五子。 “这玩意能吃吗?” “能……不能,祖宗你就再忍一忍,一会伙房就会把御膳端过来了。” “你骗我……你说不能吃,为啥……为啥你嘴角有。”杨侑指着小五子嘴角残留的花瓣。 “祖宗,我只是刚才咬着玩的。” “你就是骗我,一定可以吃……”杨侑说着,就把一个小花骨朵摘下后放进了嘴里。 他咀嚼两下。 “嗯……有点苦……” 小五子看着杨侑,眼泪淌了下来,在脸庞冲刷出两道小水沟。 “祖宗……”他哽咽着,“都是午时过了开饭,你就再忍一忍。” 杨侑摆摆手,“我忍不了啦。” 他把剩下的梅枝颓然扔下,又想站起身来回到大殿内。 可是一阵头晕眼花,他根本就不敢猛起身。 “我饿了……一天才吃一顿,还吃不饱。你说……你说我饿不饿。” 小五子眼泪已经止住了,许是流得多了,也许是情绪没那么激烈了。 他还是安慰道:“说不定,过几日天晴了,不下雪了,没有人攻打长安了,大丞相就会让祖宗吃饱饭的。” 杨侑无力的摇摇头,“你懂什么?那都是骗人的话……你不懂。” 小五子心里当然懂,但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他总不能说,祖宗,你就等着饿死吧。 杨侑用手指点着他,“小五子……我以前待你可不薄。” “回祖宗,小五子对祖宗的恩情一直铭记在心。” “你没记住啊……” “微臣都记住了,没忘记一点啊。” “可你怎么就精神那么好呢?你看看……你看看你和朕……” 小五子忙把头磕在地上,唉声道:“祖宗,小五子也吃得少……现在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吃得少,没人吃饱饭了,已经没人吃饱饭啦。” “你别骗我,我看那些侍卫……他们可没少吃。一个个精神头十足的……还有那个左领将军……” 提到了李元吉,杨侑不自禁的一个寒颤。 他害怕李元吉,想起他就如想起了煞神,说起他还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小五子起身去扶他,“祖宗,外面冷,我们进暖阁去。” 杨侑任他扶着,然后往大殿走回去,往旁边那冰冷的暖阁走去。 空旷的大殿内,即使在大白天,也阴森森、黑咕隆咚的。 两人在大殿内走动拖沓的声音,把在暖阁内打盹的红玉给惊醒了。 她吓了一跳,暖阁内皇帝怎么不见了。 她忙出来就喊,“祖宗……” “在呢,别喊了,省点力气。” 小五子把杨侑搀扶回暖阁,又把他扶到床榻上躺下,红玉忙又拉过被子来给他盖上。 “冷啊,这地方冷啊……外面晒着,又饿。还不如这样冷着,不觉得饿……我要喝点水。” 红玉忙给他倒了一茶碗水递给他。 杨侑一摸茶碗,“冰的?” 红玉难堪的回道:“祖宗,一大早上就这么一壶,你要是不喝,晚上还冻上了。” 杨侑推开茶碗,倒下去闭上眼睛。 “冷了就不饿,冷了就不饿啦……” 他又继续颠三倒四的说着。 红玉朝小五子使了个眼色,小五子摇摇头,让她别吭声。 两人在床榻前站了一会,见杨侑声音慢慢的变小,最后没声了后,两人就悄悄出了暖阁。 红玉忙问道:“还没传膳?” “没啦。” “这都快午时三刻了,祖宗看来是顶不住了。” 小五子一脸的苦瓜样,“不是顶不住了,是早就顶不住了。都一个多月了,突然就不给吃的了。你没看他的手,都干枯了……” 红玉眼圈红着,沉默了一会,突然很有主见的说道:“这样可不行,我要去见栗妃……” “栗妃能好到哪儿去?” “我要去看看,我得去给她报个信,得让栗妃知道祖宗快饿死了。” “你去得了吗?这一路都是侍卫。” “一会我去催伙房传膳的时候,往回折的时候,我就偷偷跑往那边去看看。进得去就进,进不去我就回来。” 小五子想了想,点点头。 “那好,你要不现在就去,免得一会伙房真的传膳了。” 红玉也点点头,“那我走了……你看着点祖宗。” 红玉说着就出了大殿,小五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看着红玉消失的背影,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声。 第123章 想死也不可能 栗妃掩面哭着。 红玉也跟着她哭,其他婢女也哭。 从杨侑与她分开后,她就预感到杨侑不止是被圈禁起来了,说不定还要受一些折磨。 而她没想到的是,杨侑会落得如此的凄惨,连一顿饱饭没有不说,已经快被饿得倒毙了。 “娘娘,我还是先回去了,以免那些侍卫生疑。” 红玉抹掉眼泪,说着就要往回走。 栗妃忙一把拉住她,然后她又不得不把红玉放开。 因为灵峰宫里也没有多余吃的。 不止是杨侑在遭罪,灵峰宫一天两顿饭,吃得也特别的寒酸。以前吃穿不愁的日子是早结束了。 栗妃现在身边也就两个婢女供她使唤,整个大兴宫禁苑内的太监宫女,都被武德殿大丞相府弄去使唤去了。 她忍了忍眼眶里的眼泪,对红玉说道:“你回去告诉大王,我们也都好好的……要他也好好的活着……若是大王不行了,臣妾一定跟他去……” 说到后面,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泪珠儿不断线的又往下掉。 红玉不及安慰她,自己赶忙抽身就出去了。 栗妃无助追了两步,就像是能看到杨侑一样。身边的婢女忙扶住她,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陪着嘤嘤的哭。 哭了良久,栗妃才停了下来。 “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个婢女吓得忙劝她,让她不要这么想。说不定,大丞相也就是一时的,他人那么宽厚,一定不会让皇帝和娘娘给饿坏了。 栗妃摇摇头,“你们不知道。这不关大丞相的事。” 婢女们互看一眼,不知她想说什么,问道:“娘娘……” “大丞相没他儿子心狠,都怪我……”栗妃说着,她抹了抹残留的泪水,脸上挂着一丝凝重。 “大丞相也许并不想害大王,只是想让大王当个傀儡皇帝而已。而左领将军……他想的不一样……” 栗妃说着脸上却腾起了红晕。 她深叹一声,又低声重复道:“实在活不了,死了就一了百了。只是,大王还没驾崩,我是不会先他而去的……” 说完这话,她目光望向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无神的渴望着死亡的降临。 …… 李元吉抹了抹自己嘴角的油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头不语,一直在发抖的灵峰宫婢女,说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回去吧。” 婢女忙起身福了一礼,低头赶忙就出去了。 这个婢女是李元吉安插在栗妃身边的,或者说是他威逼灵峰宫的婢女在跟自己做汇报。 他要随时掌握栗妃的动态,想要知道栗妃每日的所思所想。 因为,他心里还垂涎着栗妃的美貌, 婢女出去后,李元吉将自己盘子里的羊肉捡了两大块,扔了出去。 两只体型壮硕的斗犬,早等着这习以为常的一刻,拖着口涎从他身边冲了出去,扑向了香喷喷的肉块。 李元吉看着斗犬们恶狠狠的咀嚼着肉块,有些懊恼道:“万宣道那小子,一直叫我喂生肉,我怎么又给忘了呢!” 他嘬着嘴唇,唤回斗犬。两只斗犬摇着尾巴就回到他身边,很乖巧的坐下。 李元吉抚摸着斗犬那油光可鉴的皮毛,眼里满是宠溺。 “嗯,今儿就是最后一次吃熟肉的机会了,以后,都听好了。以后只能吃生肉,知道吗!” 李元吉回想着刚才灵峰宫婢女给自己的汇报。 他眼前似乎看到了表情有些决绝的栗妃…… 李元吉想象着这个自己渴慕的女人,在自己心里做着各种表情。 “我是不可能让你死的,也不会让那个傻子皇帝死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然后,他吩咐人给大兴殿的杨侑每日多加一顿饭食。 他老爹李渊也没有让他把杨侑弄成这样,圈禁杨侑,这倒是李渊的旨意。而直接要杨侑的命,李渊起码现在还没想好。 翌日,李元吉还去了一趟大兴殿,看了看正在狼吞虎咽的杨侑。 他也没有跪拜,站着看着杨侑,嘴角挂着冷笑,直喊杨侑慢点吃。 他还干脆一屁股坐到榻上,一只脚还踩在上面,手里掰着一个蒸馍,一点点的撕着放进嘴里。 就像是在跟人唠嗑,说说什么知心话。 “昨儿开始啊,长安的日子就好过一点了。我们宫里的日子也就勉强过得去了……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大丞相府的人都吃不饱啊。我们都先得让你吃饱了,我们才敢再吃。真是辛苦你了,苦熬苦撑的度过了这些艰难的日子……” 李元吉一口一个你你的,也不叫一声圣上、陛下,就自顾自的数落着。 在杨侑此刻听来,李元吉的话就如一阵风一样吹过。 他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杨侑在专心致志的吃自己那一碗杂粮粥,里面还有点咸菜。 小五子也一边小声招呼着:“祖宗……你可别呛着了,你得慢点……你没听将军说吗,以后就饿不着了。” 李元吉看杨侑不理自己,心里觉得无趣,又想把他面前那碗粥给扬手扔出去。 可他还是忍住了。 “娘娘那边的日子就差一点了……”李元吉叹了一声。 这句话杨侑倒是听进去了,他忙放下碗箸,关切的问道:“栗妃怎么啦?” “口粮少,我们得优先保证你和大丞相府,还有士卒们。女人啊,一律都得减少粮食,这是没法的事。” “将军……”杨侑哀求道:“将军可不能饿着栗妃了……我听说,栗妃不是还好吗?怎么又要准备减她的口粮呢?”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那个爷爷,他把粮食都糟蹋完了。老百姓没吃不说,连长安这种首善之区都没吃的。” “将军,我求你好不好,要不……你把给我增加的粮食减一半,给栗妃好了。” 李元吉叹了一口气,“你真是有情有义啊,自己都饿得不行了,还想着你的栗妃。” “将军,我说的是老实话,我可以少吃一点……” 李元吉起身,不耐烦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让栗妃吃饱的,你的话我一定带给她。” 说着他站起身,还掸了掸自己靴子上的土,然后大模大样的离开了。 小五子等他走远,在他背后轻淬了一口。 第124章 生不如死 李元吉挥挥手,让跟随的侍卫们都出去。 又一摆下颏,让两个婢女也跟着退出寝宫。 两个婢女中,除了那个跟李元吉通风报信的婢女外,另一个婢女却不想动。 她看着栗妃,已经被李元吉这一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想袖手旁观。 “给我出去,没明白本将军的意思!” 李元吉低声怒斥,眼睛朝那名还想倔强坚持的婢女瞪去。他手里按着的横刀,在刀鞘里一抽一顿,让人赶紧识相滚蛋。 另一个婢女忙伸手拉住这名婢女衣袖,皱眉摆头,让她赶快跟自己出去。 李元吉怒容透出的寒意,就算他不把横刀锵一下,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宫内,谁都知道这位左领将军脸色难看,脾气暴戾,轻则鞭挞,重则脊杖,已经打死了好几个宦官宫女。 两名婢女赶忙一埋头,躲过他杀意渐浓的眼神,转身小碎步跑了。 寝宫内,顿时也就剩下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栗妃。 她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低头也不敢去看李元吉。 李元吉轻笑一声,笑声有点阴沉,似乎是他最克制的一笑。但在栗妃听来,却像是在听蛇蝎吐信的声音。 李元吉往前慢慢踱步,栗妃低头直往后退。 李元吉觉得这种猫鼠游戏很有意思,栗妃瑟瑟发抖的样子也很动人,只是他更喜欢看栗妃沉静下来的样子。 他站住脚,然后坐在桌子边的绣凳上,开口道:“你不必怕本将军,本将军是来保护你的。喏,还有给你带来的你最喜欢的贡品,西域的果脯。” 他看着不再后退的栗妃,试图消除一些栗妃的紧张。 栗妃还是抬起了头,当她看到李元吉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挂着的一丝笑意时,心里又生出厌恶。 还好,他没有再威逼着走过来。 栗妃就在刚才后退的那几步,就已经想好了,李元吉要是敢逼她,她就一头撞死在当场。 “多谢将军……” 栗妃低头轻声谢了一句,那声音细如蚊咛。 李元吉嘿嘿一笑,他却听得很真切。 “不用谢,本将军一直就想着给娘娘弄点好吃的,这不一弄到手,就给你送过来了。” 李元吉的语气里有讨好的意味,还有几分故作的怜香惜玉。 栗妃蹙眉道:“将军……这不合礼数……” “什么?什么礼数?”李元吉不急不恼的,他一时的确没听懂栗妃说的是什么意思。 “将军……将军不该擅闯进来……” 李元吉哈哈一笑,“我还说什么礼数呢?这你就是不领本将军的情了。我是体恤你,到处给你找吃的来孝敬你,就没顾那么多的礼数。” 栗妃听他说话没有一丝收敛,怕再说不合时宜的话惹恼他,于是说道:“那就谢谢将军了。” 说着,她还福了一礼。然后,她心里就打算不再理他。 “娘娘不必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喜欢……喜欢给你送些吃的。” 李元吉环顾了几眼寝宫,朝四周嗅了嗅那种令他隐隐有些兴奋的气息,“娘娘的寝宫真好闻啊……” 栗妃不吭声的站着,身子都绷紧了,她双手不停的攥着自己的衣带揉搓着。 “皇帝每日宵衣旰食,要处理军国大事,忙得晕头转向的,应该很久没来灵峰宫了吧?” “娘娘独守这宫帷,也很辛苦啊?没有男人慰藉,没有歌舞取乐,什么都没有……哈哈哈!” “现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娘娘要是需要差遣本将军的地方尽管提,本将军甘效犬马之劳。” 听着李元吉说得越来越离谱,栗妃已经不再是害怕,而是生气,气得她又不停的发抖。可她又不敢叱骂李元吉,生怕这厮动粗。 李元吉看栗妃不说话,脸上挂着很不以为然和不屑的样子,不禁冷哼一声。 “娘娘是不是觉得本将军照顾不周啊?” 栗妃仍是不说话,大有一种厌恶至极的姿态。 李元吉冷笑道:“看来,本将军是自作多情了。” 栗妃终于忍不住了,“将军的话太过无礼了,怎么能对我堂堂代王妃说这种话?” “我说了什么话惹着了娘娘吗?你为什么自称代王妃,而不称本娘娘呢?你是看不起大丞相吗?看不起你的代王登基吗?” 李元吉有些恼怒起来,这个栗妃到现在居然还称杨侑为代王,称自己为代王妃,摆明就是不认李渊逼着杨侑登基的这一举动了。 栗妃又一副咬牙不再开口的样子,眼神还格外坚定起来。 李元吉站起身,朝栗妃走了过去。他眼里泛起一种残暴,一种将脆弱的生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的残暴。 他走到栗妃的跟前,冷眼看着比自己矮一头、低头不语的栗妃,忿恨的说道:“你如果再称自己为代王妃,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栗妃没有说话,不过,她这次意外的没有后退。 “你,包括那个义宁皇帝,在我的手里,别说自己想怎么样?就是不想怎么样,都不成。禁苑之内,只有我说话的份。” “我要你们活就活,要你们死就死。”李元吉切齿冷语,在栗妃听来入骨三分。 “在你们想活的时候,我会让你们想死;在你们想死的时候,我会让你们想活。就这么简单。” “如果是不听话,我可以让你们生不如死。” “你想尝一尝生不如死的味道吗?本将军有的是办法。你别看你现在还敢跟我顶两句嘴,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时,你想求我都没有机会……” 此时的栗妃,在这恐怖的话语中,已经吓得又开始抖了起来。 李元吉伸手按住她的双肩,狞笑道:“你知道现在的小皇帝过的什么日子吗?你想让我把他弄得生不如死吗?你可以试一试,说一句自己叫代王妃。我就能让他看到地狱的门口,然后再转回来……” “不!不!不!我不想……”栗妃脸色苍白,直摇着头。 她想挣脱开李元吉如铁钳一样的双手按压着她的双肩,可是连挣几下根本摆脱不了。 她伸出手去推搡李元吉,李元吉几乎纹丝不动,直乐得哈哈大笑。 李元吉被她柔弱的气息给刺激到了,他觉得胸中有猛兽要怒吼而出。 第125章 祸乱宫帷 日近黄昏,霜天寥廓。 灵峰宫的栗妃寝宫内。 李元吉心满意足、疲乏的起身,开始慢条斯理的穿戴自己的甲胄。 他一脸自得的看了看横陈在玉榻上、一动不动的栗妃。 “放心,你伺候好了本将军,义宁皇帝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你的日子也会滋润很多。到今儿晚些时候,我让他们给皇帝送一支烤羊腿去,再带一壶美酒,让他也高兴高兴,乐呵乐呵……哈哈哈!” 他大笑着,整理好甲胄,把横刀配在腰间,然后大步就走出了寝宫。 到了灵峰宫外面,他看着两个低头不语候在门口的婢女。 他威严的吩咐道:“你们都给我看好了娘娘,别让她有什么不测的举止。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我就拿你们是问。” “是!” 说罢,他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婢女们忙进到寝宫里,就见栗妃已经端坐在了凳子上。只是她云鬓散乱,衣衫不整,两眼正失神盯着地面。 两名婢女都压低了声音,惊呼了一声。 “娘娘!娘娘!你这是……” “我没事……”栗妃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凄婉悱恻。 “我没事,也不会有事。大王如果能好好的,我就没事。” 两名婢女不禁抱头痛哭起来。 …… 过了月余,春寒料峭,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武德殿内,大丞相李渊眉峰紧锁,他恨恨的将一个茶碗摔在地上,怒骂道:“这个畜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元吉强暴栗妃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现在也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李渊能不大怒! 义宁皇帝虽然只是个傀儡,但他既然是皇帝,总是有用处的,没有用处时李渊自然知道怎么处置。 而在此之前,李元吉这种祸乱宫帷的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脸打得也是啪啪作响。 这种糗事传开了,朝臣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李渊教子有方?你李渊还怎么以仁德示人? 李渊在震怒时,李元吉并没在武德殿。此刻,他身边只有裴寂和李建成两人在。 因为李建成要协助他处理大丞相府的政务,一直就在禁苑内跟随他。 “你们说,这逆子是不是该斩了!” 李渊越说越是怒不可遏,手里的拳头都捏紧了。 这个李元吉,虽然是自己的嫡子,除了骁勇善战之外,心机上还真没法跟他那两个兄长比。 一点不让自己省心啊。 李建成忙在一边劝慰道:“爹,这事只是下人们在传,是不是真的都还不清楚,要不我派人再去问问……” “还要怎么清楚?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吗?这逆子能干的也就这些破事,正经事没见他有什么建树。连比他小的智云,都比他强不少。他也就只会给我这个爹惹事生非,这次,我可不能轻饶了他。” 裴寂也开解道:“叔德,这事还是轻拿轻放的好,毕竟丑事容易传出千里之外。” 李渊的心底,他并不是觉得这件事该怎么给义宁皇帝主持公道,他是对李元吉的表现有些失望。而且,他也要面子。 那些朝臣又不是木偶,让朝臣们指指点点谁受得了。 “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你们说,不斩了他,能给他什么教训。” 裴寂道:“得先把元吉调离禁苑……” 李建成忙抢答道:“我看,可以让元吉去守太原,让他在边关去建功立业。” 李渊一怔,又微点点头,“嗯,去太原?只是这小子我还有点放心不下。” 李建成忙道:“爹,元吉这人生性闲不住,也有一身的抱负。他就是守在禁苑才没有建树的,若是让他守护一方,他仍是极有才干的。让他镇守边关,磨练一番,性子也会生变。若是爹不放心,我建议,让秀林陪他一起去太原最好。” 李渊看了裴寂一眼,裴寂默默点点头。 他又盯着李建成,道:“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秀林这孩子能帮扶智云,也一定能够好好帮一把元吉。” “儿臣正是这样想的。秀林性子沉稳果决,又领军有方。她要是约束元吉,元吉也会听她的话。其他人的话,元吉反而不容易听进去。” 李渊捻须沉呤,点点头,“好,建成的这个建议不错,就让元吉赶快给我滚去太原。马邑的刘武周可够得他有事干的。太原郡守可是重任,元吉究竟有多大能耐,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他又问道:“那禁苑这边呢,让谁来好呢?” 李建成道:“最好是智云。” 李渊又一怔,他不置可否的笑看着李建成,默然一会才温言道:“大郎啊,你的这两个建议都不错,只是,你心太急了。你这样会让智云心里不痛快的。” 李建成一听这话,心里一颤。 忙说道:“儿臣只是建言,还是爹定夺。” “我知道你是建言,不过,你是世子,你办的事应该照顾到方方面面。不要在兄弟中引起怨言。” “你让秀林离开智云,又让智云来守禁苑,他是心思敏锐的人,这难免会让他心里不痛快。智云是喜欢冲冲杀杀的人,他适合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裴寂一边道:“我倒认为建成的建议是个好建议。智云冲杀的性子有时也该让他收一收,再放出去的时候,那就更猛了。” 李建成道:“智云一心在打造霹雳炮上,让他留守禁苑,可以弄出更多的霹雳炮和弹药。而我和世明有了更多的霹雳炮,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李建成的意思就是让李智云专心致志的造炮和黑火药,而战事由他和李世民去指挥就行了。 因为李建成已经意识到,李智云把霹雳炮给了他和李世民,自己却牢牢的控制着黑火药。他和李世民空有霹雳炮,要想发挥霹雳炮的威力就得求助与李智云,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得让李智云就算不拿出黑火药的炼制方法,也要乖乖的把黑火药拿出来,不能成了他手里的一张牌。 李渊没有立刻回复他的建言。 他踱步走着,沉思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站住脚,才说道:“那好,我就采纳你这条建言。智云是天策府大将军,他不仅要担纲禁苑的防御,也包括长安的防御和军机事务。” 第126章 不再单纯的少年 李智云愣怔在当场,他看着身着一件脏污得像是捡来的龙袍,紫金冠歪斜戴着,神情有些呆滞的杨侑。 他真想象不出这位义宁皇帝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是九五之尊吗?王权光鲜的面子呢? 杨侑此时正斜躺在大兴殿的台阶上,那姿势还有几分销魂。他正跟小五子有样学样的晒着太阳。 而一旁的小五子,刚才还在给他挠背,抓痒痒,一边扰还一边兴致勃勃的逮皇帝身上的虱子。 “嘿,这个头肥额。” “看看,祖宗养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妈那个蛋,幸亏我眼疾手快啊……” 小五子抓得正满心欢喜的时候,李智云进来了。 小五子忙住了手,看到李智云时他有点不知所措,就傻傻的拿手捅了杨侑两下。 杨侑此时正彻底放空在春光里,闭着眼浑然不觉。 人看上去倒是悠闲,但一个皇帝像个叫花子一样晒着太阳,怎么看都看不出悠闲来。 除了黯然落寞,就是无以言表的凄凉。 “祖宗!祖宗!” 小五子又捅了捅杨侑,杨侑才睁开了眼。 当他看到高大的李智云遮蔽住了他的太阳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李元吉来了。 他忙正了正身子,想要把瘦弱不堪的身板挺起来。可他虚弱的举止有点徒劳。 小五子忙搀扶着他站了起来,杨侑站起身时还有点头晕目眩的。 李智云正了正自己,然后一礼,说道:“天策府大将军、右领左府将军李智云参见陛下。” 李智云直接就省略了君臣之间该有的稽首叩拜。 他此刻也很难把杨侑当成自己的皇帝,当成一位值得自己叩拜的君王。 在他眼里,他有点怜悯这个一身脏污的傀儡皇帝,又有点厌恶。 因为这实在是太窝囊了,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如果换一个人如此,可能会选择玉碎,也不会如此苟活。 在高位的人,一旦没有了气节,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尤其是这种被人玩弄于掌股之间,还苟延残喘者,李智云是绝对看不上的。 杨侑摇晃的身子站定后,才看清楚来人不是李元吉,而是那个曾经一耳光打过李元吉的李渊的庶子。 他突然就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原来是你,你来干什么?” “臣来守护禁苑。” “朕怎么不知道?李大将军呢?他干嘛去啦?” 李智云心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估计他是真的有点傻了。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真皇帝,封谁来禁苑得经过他同意。他连他老婆被人睡了都还在称呼人家大将军,不傻是什么。 “他去太原啦。” 杨侑愣了一下,可能此刻才把李智云的话听进去了。眼前这位右领左府将军,将是守卫和执掌禁苑内人生死的新人。 而那位凶狠恶毒的李元吉已经从禁苑消失了,远去了太原。 “现在是你?” “是微臣。” 杨侑眼底有一抹狡黠之色掠过,他形容猥琐的朝李智云一示意,“大将军来了就好,朕是不是以后可以吃三顿饭了?” 李智云眉头一皱,这家伙这么可怜的吗?李元吉真是把人欺负到家了。霸占别人老婆不说,还让他真的像叫花子一样讨食呢。 “陛下一直没吃饱?” “没有,我还差点被饿死了。李大将军说长安的日子不好过,大家都得过紧日子,宫里的日子也得凑活着过。” “你真信啦?” “我信啦,大将军不会骗人的吧。” “信了也就算了,信了心里舒坦一点。” 李智云更觉得杨侑可怜,手无缚鸡之力,却被王权裹挟,只能是一个牺牲品。 “你就没怀疑过?” “我怀疑什么?李大将军说的话不能怀疑。何况,当初你也让我相信大丞相的话。大丞相不也在禁苑里吗?他能不知道朕快饿死了?” 李智云被杨侑这句话给怼住了,一时语塞。 当初自己进禁苑时,真还是骗过这位小朋友。 “那你现在还信我的话?” “相不相信,我就看大将军一天给我吃几顿饭。” 杨侑一副被饿饭饿怕了的样子,眼神里充满着渴望看着李智云。 “三顿饭,管饱。” 李智云说着,又拍了拍杨侑的肩膀,低声问道:“想过出禁苑吗?” 杨侑一个哆嗦,忙说道:“朕不敢,不敢……” “你想你的栗妃吗?” “朕不想……朕不想。” 李智云盯着他如惊弓之鸟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恶作剧,而且他对杨侑还油然多出了一些厌恶。 这家伙不是人,他其实已经不单纯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 他之所以还没有疯掉,就是因为他除了本能的保护自己外,甘愿抛弃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露出自己最卑贱的一面。 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无耻至极的人,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他的命运也许就该如此,这是帝王这个高危职业该有的下场。 李智云从大兴殿出来后,就准备去灵峰宫看栗妃。 这是李渊给他交代的最重要的事之一——要看管好杨侑和他的妃子。 高惠通从大兴殿出来后一路上直摇头,还唉声叹气的。 “你可怜他?” “当然可怜他。” “为什么可怜他?” “不知道。”高惠通闭口不言。 李智云认为她是妇人之仁在作祟,她是认为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无辜的人。只是她不能说出自己的不满。 高惠通问道:“你觉得,他知道栗妃被李元吉强暴的事吗?” “应该知道吧?” “我认为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当初到禁苑时,我就觉得他们俩挺恩爱的。” “我认为他知道,他只是装着不知道。” “他被圈禁在里面,除了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外,又没接触过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知道了,得多伤心。” “在生死面前,他只要装着不知道。” “我不信。” “你看到他眼里有过光吗?” “没注意。” “他唯一眼里放光的时候,就是我答应给他吃三顿饭的时候。” 第127章 飞升羽化 李智云看到栗妃时,也吃惊不小。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灵峰宫里的栗妃,那个时候,栗妃简直就是美得不可方物,有种令人不能亵渎的仙气。 而眼前的栗妃,似乎铅华洗尽,归于尘世。 而且,脸上还多了一些沉郁和几缕世俗的痕迹。 美还是那么美,只是已跌落出了李智云心目中的神坛。 她一见到李智云,听闻李智云是接替李元吉的禁苑大将军后,她就当作李智云的面,毫不避讳的给身边两个婢女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婢女诚惶诚恐的低下头,然后知趣的就退了出去。 她又看着李智云身后的高惠通,眼里询问着李智云什么。 李智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以为她有什么话想单独跟自己说,不好让旁人看到。 于是,他看了看高惠通又看了看栗妃。 踌躇了一下后,才对高惠通说道:“要不,你先出去一会。” 高惠通面上带着狐疑,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眼睛盯得栗妃头都低下了,才有点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见身边都没人了。 李智云就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栗妃看着大大咧咧又彬彬有礼的李智云在问询自己,脸上竟然泛起了一抹红晕。 李智云很奇怪,她在自己面前为什么要表现出这种羞涩呢?还是,她有什么不好启齿的事? 李智云就把目光移开,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给了她什么压力。 稍嗣片刻,栗妃低眉垂首的移步走近李智云。 然后,她露出如泣如诉哀怨的眼色,竟伸出手抓住了李智云的手腕,不迟疑的就转身往寝宫内走去。 李智云惊愕的看着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这出戏码究竟演的是什么。 他总不能挣开一个满眼都是求助的弱女子的手,那是多残忍的事。 “你……你这是?” 两人扯扯拌拌的进到寝宫。 栗妃放开李智云的手,然后自己就转过身去,很利落的就将身上最外面的襦衫褪去了…… 李智云一看这情形,脑子被雷劈过了一样。他终于明白过来,栗妃的害羞不是难以启齿,而是行动大于语言啊。 这小女子,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从牵手到脱衣服,简直是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呃!呃!你且慢,且慢……” 李智云此刻手脚都慌乱了,嘴也笨拙了。 因为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子。才刚在外面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扯到里面来看病吃药打针,这是什么疾患如此需要急救啊! “慢!慢!” 李智云把衣衫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扔在她白皙的香肩上。 栗妃怔怔的也慢了下来,到停下来侧回头看着李智云。 李智云示意她穿上衣服,“我们有话好好说,不带这么急的。” 栗妃眼里有些疑惑,嘴里欲言又止的看着李智云。 她迟疑的把衣衫重新穿好后,惶惶不安的问道:“大将军不喜欢臣妾吗?” 李智云心想,你好歹也是个王妃,怎么在一个臣僚面前称臣妾。 “不是不喜欢,是不习惯。我觉得你这举止……怎么说呢?我没法接受。” 栗妃脸又红了。 她还是不相信这一幕会进行不下去。 她接下来的话,则让李智云倍感吃惊和羞耻。 “大将军若是嫌弃我,但请不要因此让代王饿了饭。” 李智云看着这个弱女子,明白了她刚才脸上的红晕,根本不是羞涩,而是因为羞耻。 她如此笃定自己与李元吉一样,都会贪念她的美色,不过是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 唯有以此博人欢心,让自己的王不被饿饭。 她把肉体作为了交换的工具,出卖自尊来换取自己的王可以活下去。 “你……”李智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究竟是该安慰她,还是视而不见就一走了之。 怎么都不太对。 都有违李智云做人的风范。 他是不同情可怜虫的那种人,除非,这个人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李元吉已经走了。他远在太原,说不定会死在那里。你放心,我跟他不一样。” 栗妃瞪大眼睛只是听着,失神的看着一本正经的李智云。 “我掌管禁苑,就会保证禁苑里的人,不会被饿饭。你和你的代王也不会饿饭。” 说完,李智云不愿停留的转身,一脸默然的就走了。 还没出灵峰宫,寝宫内就爆发出哇的一声哀嚎,那声音有点歇斯底里,有绕梁三日的余韵。 高惠通急眼巴巴的看到李智云出来后,听着里面那么大的动静。忙问道:“她怎么啦?” “没怎么啦,可能是觉得自己命苦吧。” “不会是你把她怎么了吧?” 李智云瞪了她一眼,“我有那么慌吗?连你我都还没碰过,怎么就轮到她了。” 高惠通抿嘴暗乐,强忍着不动声色。 “我就是瞎猜嘛……哭得这么伤心,你就没劝劝。” 从灵峰宫出来,没几天,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栗妃以六尺白绫把自己吊了起来。 李智云还因此被李渊叫去骂了一通。 李智云被骂得悻悻然的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李渊不是心痛皇帝的妃子死了,他是对这种自我了断与割裂有点恼羞成怒。 李智云在得到消息时,到灵峰宫去看过现场。 两个一直伺候她的婢女,神情淡然的等着他到了场。然后领他进了寝宫。 就见栗妃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衫,两脚悬空,身子飘飘荡荡的挂在了床榻之上。 在随风摇曳之下,那种轻盈之态,确有几分仙袂飘飘,飞身而去的神华。 李智云狐疑的看着两个脸上毫无悲伤之色的婢女,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婢女似乎不为他的色厉内荏所动,轻描淡写的说道,她们没觉得什么异常,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一大早起来,就见栗妃已经薨了。 李智云问她们,你们就不觉得伤悲吗?她自杀时你们就没帮着干点什么? 两个婢女互看一眼,“大将军不知道,我们主子等这一天很久了。她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大将军的话,不敢死。后来听红玉说,皇帝这几日的确是吃得好睡得好,这才安心走的。” 李智云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位,“她……就是因为皇帝可以吃饱饭才上吊的?” “是的,要不然主子也不会走。”两名婢女最后还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李智云无奈的看着两个婢女,他气不打一处出的出了灵峰宫。然后吩咐人把大兴殿的杨侑看紧一点,再给大兴殿多配两个宫女。 李智云对大兴殿的太监宫女们讲到,谁要是把栗妃死了的消息告诉了皇帝,谁就赏六尺白绫。 第128章 西秦为重 开春之际,西秦兵马又开始了蠢蠢欲动。 薛仁杲比他爹薛举,比李渊都还着急。 薛仁杲倚仗自己能获得西域的良马,大肆扩充骑兵,并学着唐军,武装了数千人的重甲骑兵。意图在关陇之地来一次决战,一举拿下关中后再图霸业。 而薛举却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勇猛有余,用兵还尚欠火候。 西秦兵马并无决战唐军的优势,也无奇兵可出,这种进攻毫无胜算。 他让薛仁杲先操练好兵马,等他再派使臣去联络梁师都和突厥莫贺咄设部,同时进犯长安,则关中可取。 李渊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也在犯难。 薛举父子已成了关中的心病,如果不早日铲除,恐怕遗患无穷。 他召集谋臣和将领们在武德殿商议。 当日,武德殿内唐军的谋臣和在关中的高级将领们齐聚,都围拢在巨大的沙盘跟前。 李智云扫了一眼,这些人基本都是唐军的中坚。这种军事会议,可是出彩的时候。 而这些人中,除了李孝恭驻守汉中、李元吉和李秀林驻守太原去了之外,其他高级将领和幕僚也都在。李靖也跟随李世民到了武德殿。 此刻,李渊在巨大的沙盘面前,面色凝重。可见其内心,也是忧心如焚。 西秦兵马绝对是强敌,薛举父子比唐军进入空虚的关中时要难对付得多。 虽然在扶风的遭遇战让西秦兵马败北而去,但是西秦兵马并未受到什么重创,经过三个月左右的休整,西秦兵马已经恢复元气,甚至比之前更有战力了。 在来回的踱步里,李渊慢条斯理的说着这些话,将领们都听得非常的认真。 他站住后说道:“陇山的关隘难过,西秦气焰就越发嚣张,各位臣工可有什么良策破了西秦啊?” 这个议题当然也不是他临时提出的,李渊是早思考过、也和一些属僚交流过了。现在就是让出谋划策者把计谋抛出来,让大家都来挑挑漏洞。 唐俭看着沙盘,指点着说道:“我关中是四塞之地,四面环山是天然屏障,有函谷关、武关道、大散关、萧关四大关口守护关中。扼守住这几个关口,从任何一面进攻关中都是极其困难的。而唯独连接西秦的陇坻道,则不在我唐军手里。要西出陇山,扫平秦州天水,必从崇山峻岭里穿越陇关、安戎关或是咸宜关。而这些关隘都是西秦兵马在镇守。上一次世明挥师到达陇山,发现这三个关隘都是易守难攻。有的关隘,无法让大军摆开战场。若是强攻必然耗费时日,使大军陷入鏖战中,令关中空虚。而眼目下,薛举派出使臣前往朔方梁师都和突厥莫贺咄设部,意图三路军马进犯关中。幸好,这一步我们比薛举看得早,梁师都和突厥人还不会轻易的答应他的请求……” 李渊道:“但这不排除,梁师都和突厥人出尔反尔。在有利可图时,谁都不可能遵守什么道义。我上次派人去朔方,是许了重诺给人家。但是,这始终是靠不住的。西秦是关中第一心腹大患,若是不除,关中不稳,唐军要霸图中原只怕是纸上谈兵。” 唐俭继续道:“西秦不除,山东(旧称山东一般指崤山和函谷关以东之地)各地势力都极可能在吞并下,出现一个霸主。那时,唐军再图中原,恐怕将艰难许多。” 李渊愁眉不展的说道:“不仅中原可能出现霸主,洛阳的王世充和江都的太上皇,都可能乘关中被拖成疲惫之师,像我们唐军一样乘虚而入。” 李智云在一边听着,他觉得李渊是故意把形势说得这么恶劣的。 其实,洛阳的王世充和江都杨广,此时根本无暇西顾,他们都在有限的地盘里自保而已。 李世民一直蹙眉沉思着,此时说道:“父亲既然已经要定夺西秦,我们倒是不要顾忌关外的势力。哪怕是短暂的稳固住梁师都和突厥人,我们就要先灭掉西秦的薛举。只是要抓住时机,一蹴而就。” 李渊点点头,“二郎说得对,我们灭掉西秦是重中之重。那你说说看,若是再让你去陇关,用智云的霹雳炮轰,是不是能拿下那些关隘啊?” 一旁的李靖开了口,他说道:“臣认为,若是强攻西秦要分两路兵马,一路倚仗霹雳炮的威力强攻陇山的关隘。另一路走萧关出奇兵,过泾河绕袭西秦。” 众将和李渊一听,都觉眼前一亮,这可是出其不意之兵啊。 这种战略绕袭,在历史上通常也都很有奇效。 李靖这么说,显然也是与李世民商议后结果。 裴寂点头道:“此举甚妙啊,如此薛举一心守卫陇山之举将不攻自破。陇关的西秦人,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的北方会突然出现一支唐军。那简直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啊。” 李建成似乎对此策还深表怀疑,他不以为然的说道:“绕袭西秦这条路,分兵太多,时间较长,会否让潼关外的隋军生出异动之心啊。” 李世民说道:“大哥放心,我之前就说了,若是要定夺西秦,不冒一点险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函谷关在我们手里,太原和霍邑都在我们手里,隋军要从关外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总不能不防吧。” “防备必然要防备,还要主动的防备……” 李建成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打断道:“我说的防备,不止是以霍邑和潼关的兵马防备,关中空虚后,潼关吃紧总是要防的。” 李渊说道:“就让孝恭回到关中,他把汉中兵马带一部分回来。” 李建成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关中始终不能空虚。就好像我们入关为何如此顺利,就是因为隋军在关中空虚,孤守长安所致。” 李世民笑道:“大哥多虑了,隋军自顾不暇。我们真要防备的,还是梁师都和突厥人。” 李建成只得露出有涵养的一笑,“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并非我多虑。” 这一小争论,多少有点像是李建成跟李世民在较真。 毕竟这么大的场合,两人都想要在群僚中树立威信,不主动拿出良策那就是退让。 而李渊则做到了不偏不倚。 李智云见此也不想袖手旁观,他认为李世民和李靖的这个计策,其实并不是不可取,只是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单纯靠霹雳炮和玄甲军的配合,西秦兵马真不可惧。 于是,他说道:“我觉得,李长史说得兵分两路,还可再商榷。” 第129章 诱敌深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智云的身上。 不是他们对李智云的话有怀疑,而是真的有期待,李智云会比李靖的计策更有效。 李智云本来想先来两段兵书如何曰的开场,而一转念,他觉得简明扼要最是低调有力量。 “我建议,我们不要在陇关一带或是陇右与西秦兵马决战,那样耗时费力,孤军深入,胜败难料。” 李渊一听,这小子说的是一个全新的思路,说不定真的眼光独到,或是仙人又在指路了。 而且他这个说法不止是新颖,还可称为奇绝。 “那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夺取西秦。” “很简单,夺取西秦之地是目的,大军攻打西秦只是一个手段。而这个手段还有很多,我们不一定非得要兵临城下去打。所以,我们先要清楚,我们攻打西秦的目标中,首先要完成的第一目标是什么?” 李智云目光扫视周围的谋臣和将领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说道。 “攻下关隘……” “乱其阵脚……” “破西秦兵马的锐气……” “占领秦州或是金州……” …… 李智云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李世民和李靖变得专注的目光。 然后才说道:“我们唐军第一要务是,歼灭西秦的有生力量。” “歼灭有生力量?” 众人都在口里低呼,这说法他们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也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李智云觉得自己这个“有生力量”的说法太现代了,这群人根本没这个概念。 “也就是多杀西秦士卒。” 李靖听到此在微点头,思忖揣摩着李智云接下来要说什么。而李世民则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五弟的意思,我们只要多杀西秦士卒,西秦之地便可唾手可得了。但是,不强攻,不绕袭,如何杀得了这些士卒呢。” 李渊心里也是这个疑惑。他看着这个庶子,如此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后,他话里的话总该说了吧。 “我们要诱使西秦进入关中,把战场摆在关中。” 大殿内众人都一惊,这想法很独特啊,也很有分量啊。 在他们的思维里,不是没有诱敌之策。只是,他们认为那只是一般的战术动作,通常是与伏兵之计联手合用。 李世民心里一悸,忙追问道:“五弟的诱敌之策是如何的?” “关中唐军可大造声势,往潼关东出,准备进军洛阳。这必然让薛举父子认为唐军有东进的行动,正是西秦入关的时机。他们必然会率军大举进犯。上一次,薛举父子入关时,他们倚仗陇关得以逃脱,在他们心目中陇关就是他们的天险,是他们进出关中最稳妥的一条路。我们唐军则可以在扶风一带,寻机切断其归途,把他们困在扶风一带,一举歼灭。” “甚至,我们可以放弃扶风,让他们进入一座孤城,再围困至不战而降。” 李智云说完后,李渊第一个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即是对李智云此计策的认可和奖赏了。 李建成也附和道:“五弟的计策高明啊。这既没有使关中空虚,又避免了在陇关一带鏖战而不得胜算。” 裴寂点头道:“此计绝妙,五公子的见解很独到。西秦兵马进入了关中,就有来无回了。” 其他人也都连连称道,直说李智云的计策高明,避其所短杨己之长。 李世民心里也叹服,这计策跟李靖的绕袭比,更稳妥不说,唐军的军力损伤也更小。 他笑道:“五弟看来的确是得了仙人指点后,大不一样啊。” 其他好些人都不懂李世民说的是什么,还以为他是在夸赞自己的五弟,如有神助。 李智云谦逊的朝李世民一礼,算是兄弟之间的默契。 李渊觉得破西秦的良策既然找到了,他于是就开始号令发兵。 而具体如何实施这一计策,李渊除了留下李建成和李世民等将领之外,其他人都先行退下。 李渊即令李建成率两万唐军开拔往潼关,大造攻打洛阳的声势,以迷惑关中内外。 再由李世民率十万大军绕行至扶风,准备截击西秦兵马入关。 李智云因为要镇守长安,则并不参与此次灭西秦具体行动。不过,李渊又把他赞许了一番,那种宠爱之情溢于言表。还提示李智云,多进宫里去看看母亲。 李智云本来设想,若是此次让他与李世民一起出征,他准备把“万火飞砂雷”用在实战中试一试。 既然李渊有自己的考量,他也就不准备浪费这玩意了,把这玩意先稳一稳留给自己用。 毕竟这也是大杀器,如果用在伏击中其威力比霹雳炮还厉害。可能李世民和李建成见了,又会眼红不已。 而今天在武德殿上,李智云风头最劲,直接盖过了李世民。李智云对他与李世民的联盟还是很看重的,所以,他要给李世民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礼物。 于是,李智云不失时机的向李渊禀明,他自己新造了六门霹雳炮,除了长安留守需要最少三门之外,其余三门都交由李渊安排。 李渊略沉呤了一下,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李建成,说道:“三门炮?二郎此次领军杀敌,就全给二郎吧。” 就直接把三门霹雳炮都给了李世民。 李建成欲言又止说不出什么。他领军只是到潼关去绕一圈虚张声势,此次剿灭西秦兵马的主力可是李世民。 李世民谢过后说道:“五弟的霹雳炮好是好,只是弹药不知道能不能给得更充足一些。” 李智云忙说道:“二哥放心,你现在一共五门炮,五十个子铳我都给你配齐。” 李世民点点头,他知道李智云是舍不得把他的黑火药配方分享出来的,若是把李智云逼急了,恐怕就把李智云推给了李建成。 而且,李智云现在这个时机把炮拿出来,摆明了就是让李渊直接都给了他,他得领情。 李智云也明白李世民对黑火药的心思,还是解释道:“我的黑火药工场,在冬季也没怎么炼制,过了这段时间,兴许能炼制得更多一些。” 李建成此次一门炮都没捞着,心里难免有点悻悻然。 第130章 救命灵药在关中 西秦天水很快就得到了唐军出潼关的消息。 薛仁杲兴奋地跑向薛举的寝宫里,一路上都嚷嚷着要出兵陇关。 还没进大殿,薛仁杲就见太医提着匣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太医一看见薛仁杲后,忙一低头叫了一声太子爷,然后就溜了过去。 薛仁杲看着太医的背影,问侍从道:“这家伙这么怕我干什么?” 进到寝宫,此刻的薛举正斜卧在床榻之上,他的妃子正一边伺候着。 宫女把煎得黑乎乎的药汤碗端到他的嘴边。 薛举逞强的挡住妃子喂过来的汤匙,然后自己端起药汤碗,一仰脖颈,就一口灌了下去。 苦啊! 薛举蹙眉低头,强咽着满口的苦味。妃子忙喂了一勺的蜂蜜进他的嘴里。 薛仁杲走到床榻前站住,并没有开口,只是冷漠的看着薛举。 薛举好不容易舒缓了一点,嘘一口气又仰面躺下,微闭着眼,心思沉重,对薛仁杲似乎也视而不见。 此时,他在薛仁杲的眼里,面色青灰,魁梧的身材第一次显得那么虚弱,那么不堪一击。 薛仁杲扫视了床榻前的王妃和宫女们一眼,冷冷的一瞥,这些人都很知趣的退了下去。 “爹……” 薛举没有回应他。 “爹,长安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薛举无精打采的问道。 “唐军已经出了潼关,准备东征洛阳啦。” 薛仁杲用兴奋的语调说道:“此次东征,唐军号称三十万军马,想要一举扫平洛阳的王世充。唐王世子李建成亲自领军,声势浩大。他们也是等不及了,窝了一个冬天。” “这算什么好消息?” 薛举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兴奋,反应冷淡。 “爹,这可是我们西秦的机会。关中若是空虚,我们不趁机而入,只怕机会就不会再有了。” 薛举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梁师都和突厥人都被李渊给离间了。这些狗东西,一点都不长脑子……他们若是不出兵,单靠我们进入关中,能捞到便宜吗?” “爹,看你说的。没有他梁师都和突厥人,难道我们西秦兵马就不能剑指长安了!” 薛仁杲觉得自己的爹,从扶风遭遇战后,突然变得有点一蹶不振了。变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像刚起事时,能指天骂地,气冲霄汉。 而薛举的雄风不再,当然不是扶风一战被灭了锐气,他是身患了重疾。 刚才太医诊脉后,薛举逼着他讲,他的病究竟还能撑多久。 太医支支吾吾的,终于开口说,他这病已经病入了膏肓, 若是得不到灵药,恐怕龙体难恙。 薛举听后犹如晴天霹雳。 他本是正当壮年,登基做皇帝也不久,突然被当头棒喝,一下子病来如山倒,难免锐气顿失。 薛仁杲很执拗,继续说道:“扶风一战,我们只是碰巧遭遇了唐军,仓促之下,吃了点小亏。而唐军也没有占什么便宜啊。他们跟到了陇关,也只能望关兴叹,不战而退。可见唐军的战力也并非多么强大……” 薛仁杲打断了他的话,疲乏的瞪着他道:“你想借机出兵?”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凶狠起来如狼似虎,眼里没有一点畏惧。唯独,对自己还心存一点威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爹允儿臣率兵出征。” “更何况,儿臣操练了几个月的兵马,这些兵马比我们初入关中时,不知强悍了多少倍。若是再次遇敌,儿臣敢保证,誓要让唐军知道我西秦的厉害。” “儿臣此次出征,也是忧心爹的病体。刚才我听太医说,爹的病情愈发的重了,而天下只有一味灵药可以救治爹。而这味灵药就在关中。如果天下有灵药可以救治爹的病,儿臣更是觉得,出兵关中刻不容缓了。” 薛举吁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头上的雕梁画柱,悠悠的说道:“他倒是有这么一说……那玩意在东汉时就传过,真的假的也说不清楚。” “太医说,当年董卓挖掘茂陵就是为了找到那味神奇的灵药,用这味灵药救他的外甥女。” “茂陵已经被挖过几次了,灵药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董卓只是挖到了不少金银宝贝,而真正的灵药似乎并没有找到。爹放心,不管茂陵被挖过了几次,儿臣就是再把它荡平了,也要给爹把灵药找出来。” “难得你有这么一片孝心。” 薛举轻叹一声,“既然你都想好了,我要是驾崩了,西秦也早晚都是你的,你就折腾去吧。” 薛仁杲一听爹如此爽快的就答应了,心里一阵暗喜。 他眼珠子一转,忙又说道:“谢谢爹!儿臣入了关中,一月之内,一定要让爹把皇宫搬到长安城去。” 薛举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道:“嗯,是该有这种气魄。可惜你爹现在病体缠身,不能御驾亲征了。若是倒回去几个月……哎!你去吧,把你操练的人马带到关中去杀戮。” 薛仁杲终于说服了薛举出兵,告退而出。 他出来后,吩咐自己身边的校尉,找时机把太医全家都给杀掉,不留一个活口。 说完,他就点起兵马准备开始第二次东出陇关。 在茂陵寻找灵药的借口,只是他让太医编的一个幌子。茂陵里面是不是有传说中的灵药,这灵药能不能救得了薛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举同意薛仁杲出兵关中。 薛仁杲此刻想的是,一定要一雪扶风的败退之耻。 翌日,薛仁杲率八万西秦兵马分三路出陇关,准备再次扑向扶风。到了陇关,他让士卒们重新加固了陇关等关隘。 这次,西秦兵马的确是比之前入关中时强悍不少。针对唐军的重甲骑兵,薛仁杲还专门训练了一批重甲骑兵,武装了更多轻骑兵。 他的轻骑兵,几乎都是一人两匹战马。他要寻机快速奔袭长安,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此次并不是冒然的进入关中,他也是有备而来。 薛仁杲就像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者,他要用杀戮来报复在扶风遭遇的战败。 第131章 问梦天下 李智云巡视完长安城,就回禁苑栖霞宫陪万氏说话。 此次献出绞杀西秦的计策,李智云却像一个闲人一样退到了一边,正好自己也落得个清闲。 万氏看着李智云身后的高惠通,一副看不够的样子,眼睛眉毛都在笑,嘴抿得紧紧的,只管看。 直看得高惠通满脸红晕,羞怯得无法躲避。 李智云说道:“娘,没你怎么看人的,哪能直勾勾的看呢?” 万氏笑道:“还不兴让老娘看看……我儿救过的人,也救过我儿的人,我看看又何妨……我看可以谢谢这位姑娘。” 万氏的话很逗乐,看人看顺眼了就谢谢这位姑娘,要是没看顺眼还不用谢了。 “娘,都是她在救我,她可是侠女。” 李智云故意这样挤兑高惠通,让高惠通又甜蜜又不知所措。 从见到万氏开始,高惠通就觉得万氏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万氏如兰的气质,又令人心生亲近感。 可是,高惠通被自己无形禁锢在自己的身份里,她无法生出更多的亲近感来。 “我儿说得是,娘要赏这位姑娘,让她说说看,需要我赏点啥比较好。” 万氏目光温和的看着高惠通。 高惠通忙不迭的摆手道:“谢谢王妃,我……我不需要啥。跟在云大将军身边就是我的福气了。” “你看看这姑娘,人家就想跟着你,你小子才是有福气。” 万氏笑呵呵的说着,“赏还是要赏的,我看小姑娘一股子英气,良驹宝马、宝刀宝甲也都有了。我就赏她一件我的贴身之物吧……” 正说着,万氏就从自己手上撸下一个戒指。 此时,宫室外传来一声,“我看看,都赏的什么啊?” 李渊人随话落,就迈步走进了宫室里。 他来到栖霞宫外时,就看到了李智云的随从在外面,让人不要惊动就走了进来。 万氏和李智云都忙起身施礼相迎。 李渊异常的和蔼,让万氏和李智云免礼快坐。 他看了一眼高惠通后,说道:“万妃要赏的人原来是她!” 这个“她”还有点意味深长,因为她可是把刀抵在李元吉胸口的那位女子。 万氏以为李渊看到这一幕不痛快,忙说道:“小姑娘先退下吧。” 高惠通准备退下,而李渊摆摆手,“呃,万妃刚要赏赐人家,怎么又要变卦呢。你就先赏给她,她再退下也不迟。” 万妃看懂了李渊的脸色,忙让身边婢女把戒指拿给了高惠通。高惠通深施一礼,然后才告退而去。 李渊看着高惠通出了宫室,才对李智云说道:“这女子进禁苑内,恐怕不是很妥当。” 李智云看李渊可不是随口说的,忙说道:“孩儿知道了,以后她就不再进禁苑了。” 万氏也忙问道:“叔德是厌恶她吗?我倒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的。” 因为万氏是拉家常的语气,李渊也不责怪她,说道:“我没说她不好。在宫里,也不能只看好不好。她在禁苑走动,可是带刀之人。她身上有暴戾之气,在我看来,就会不舒服。” 李渊的话其实很严厉,他这话也是说给李智云听的。 意思就是禁苑之内带刀的人,不能只忠于你李智云,也不能只是你李智云忠于我,其他人也要绝对忠于他李渊。 李智云忙说道:“孩儿疏忽了,我这就重新把羽林军的士卒再过一遍。”说着,就准备起身走。 李渊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走,难得你也在你母亲这儿,我们说会话。” 李智云看他郑重其事的,就安稳坐着听他说话。 李渊看着李智云,说道:“智云啊,你是你们几兄弟中最令为父惊讶的。你给为父说句实话,你的仙人指点一说,是不是你编的一个借口。” 李智云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过往,他每次说自己得了仙人指点时,他自己是说得半真半假,听的人也是半真半假的,没有谁完全把这当回事,只是觉得他李智云有些神秘而已。 今儿,李渊郑重其事的问这事,可是别有意味啊。 李智云说道:“回父亲,孩儿的确是在梦里梦到过一些奇异的事。梦里有个叫宋应星的,是他教我造出了霹雳炮。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神仙,是哪路时神仙,孩儿也不知道。” 李渊默然看着他,他在寻找这个说辞的任何漏洞,但是如此玄乎的事,恐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 “这么说来,我儿还真是得了神仙的眷顾了。” “嗯,的确是很幸运的事。” “你比你的那几个兄长都幸运,也是我李家的幸运啊。” 万氏一边说道:“都说李氏当为天子,我儿突然得了仙人指点,莫不是来助叔德得天下的。” 李渊没说话,他眼神聚焦看着一个莫名的地方,良久后语调平淡的说道:“刚从江都传来消息,杨广已经被人杀啦。” 什么? 万氏和李智云都不约而同惊问道。 杨广被杀,对李智云来说,这本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因为杨广迟早是这条路,就算是历史有偏差他也活不长。 李智云约觉惊讶的是,杨广似乎比历史上死得早了两三个月。 李渊继续道:“义宁帝的兄长杨侗,在洛阳被王世充拥立登基,称大隋的皇泰皇帝。王世充是迫不及待的要与我长安分庭抗礼,以正其为天下正统。裴寂和唐俭他们都劝我,此时应该废了杨侑,自行称帝。我儿你怎么看此事?” 李智云脑子转得很快,此刻李渊绝不是在拉家常,他是在做一个决断,这个决断需要他这个儿子的支持。 因为,长安现在就在李智云的手里。 李智云联想到李渊进栖霞宫后的前后语,于是说道:“回父亲,此事儿臣曾经朦胧的在梦中听宋应星他老人家说过。以前要是说出来,一定是大逆不道。而此刻,正合时宜。” 李渊眼里闪出光来,急问道:“姓宋的老神仙怎么说?” “他说,唐王登基,天下归心。” 李渊此刻已经把宋应星称为了老神仙,显见他也是有几分求证于神灵的心思。 “他真这么说!” “嗯,儿臣先恭喜父亲。若大唐开国,则必在两年之内横扫关内外,一统天下。” “如此说来,唐虞龙兴,李氏当为天子,这些话都要应验了。” 李渊此刻似乎是彻底的下了决心。 万氏也是乐滋滋的在一边看着这父子俩,她虽然作为妇道人家不论天下,但看李渊如此信赖自己的儿子,她是莫大的欢喜。 第132章 杀还是不杀 在扶风一带与薛仁杲交手的李世民,以霹雳炮威震了西秦兵马。 十余炮就打懵了薛仁杲。 虽然霹雳炮不是开花炸弹一样的火炮,但奔雷一样的声音威慑作用惊人,让薛仁杲想起了陇关士卒所说的晴天惊雷。他以为李世民真有妖人作法,不敢恋战,只得兜圈子撤退。 而他的重甲骑兵因为溃败逃跑时丢盔卸甲,则几乎被李世民全歼。幸得薛仁杲这次带的轻骑兵较多,跑起来霹雳炮也追不上,则尽数逃回了陇关。 李渊为了开国登基,让李世民留兵马驻守扶风,李世民迅疾赶回了长安。 李渊要李智云把杨侑从大兴殿弄出去。最好是在禁苑找一个僻静不起眼的地方,把他圈禁起来。 李渊思虑再三不想杀了杨侑,就算他想杀,李智云来当这个恶人,他也觉得自己可能下不了手。 在权力的倾轧之下,本来应该抱有你死我活的狼性思维。但是,李智云是一位穿越者,他置身事外的想法有时会油然而生。 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角色,自己有必要如此投入吗? 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李智云又会强迫自己必须接受这个角色,扮演好这个角色。 他设想,也许自己要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可能成为跟角色一体的人物。 李智云到了大兴殿,看着脸色略显红润,脸颊开始丰盈起来的杨侑,吩咐人上去拔了他身上那件肮脏的龙袍。 杨侑一开始看到李智云时,还露出了天真的笑意。但看到李智云肃然不语,侍卫们冲上来拔自己的衣服时,他神色大变,甚至是惊恐万状。 他以为自己命不久也。连旁边的小五子都吓傻了,此刻大气都不敢出。 杨侑惊惧的想往后退,又不敢抗拒侍卫们的威压,嘶声问道:“表叔!表叔!你……这是……你这是……” “别怕,不会杀你。你不值得杀。只是让你换个地方,你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换了。” 李智云的镇定和平静的话语,给了杨侑一种迷幻的安慰,他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真的不杀我?” 杨侑声音里有些哆嗦,已经镇定了不少。 李智云点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你换个小地方,像个小老百姓过日子的地方,可比这里强太多了。你自己还可以种种菜,喂两只小鸡。” 李智云觉得自己安慰的话语有点多了,其中违心的成分和欺骗性不是没有。 李智云把一件干净的衣袍扔给小五子,冷漠的就转身走了。 杨侑在他身后,喃喃自语着:“要是栗妃还在就好了,她说过要跟我过平常日子的……” 李智云站住脚,回过身去,一直走到杨侑的跟前才停住。 正准备给杨侑换衣服的小五子给吓住了,因为李智云此刻的眼神凶狠无比。 他死死的瞪着杨侑,要一口吞了他一样。 杨侑吓得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心跳如鼓。 “听我说,记住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李智云的话就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 杨侑不敢点头。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不要再提任何过去的事和人,一个字都不要提。如果提一个字,你就是死,知道吗?” 杨侑忙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嘴里也不敢嗯呜出声。 李智云说完后,自己就转身走了。 他不是威胁杨侑,他是在保护他。 杨侑之所以没有被杀,李渊也没有准备封赐他为王,最后一锤定音者是李智云。 在杨侑该不该杀的这件事上,裴寂是最激进的该杀派。还有一直对杨侑心无善念、粗暴的李元吉,都认为杀了杨侑就一了百了,不留后患。 甚至连李建成这种温吞的人也认为杨侑该杀。 不过他的话一说出来,李渊就不是很高兴。他说:“人死了就最令人放心,死人不会重新活过来……不过,杀了他又有些残忍。” 李渊没想到李建成居然在这种问题上摇摆不定,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对李建成打了一个大问号。 从扶风赶回来的李世民知道李建成说了这话后,他就直截了当的说,杨侑不能杀。 李世民是不会跟李建成在任何立场上保持一致的。 李世民说,“弑天子”本来就是一种大罪,会给后人留下一个恶名,不值得。 李世民把不杀的理由讲得很有心灵鸡汤的味道,说:“得天下容易,而治理天下更难;真正留下后患的,就是失去人心。” 杨侑活着总比杀掉好,起码一些隋朝的旧臣也能心安,天下人不好指骂李家。 夹在这两种说法里,李渊左右为难。因为这两种说法也都有道理,都是一个新登基者该做的。 而最后,李渊才决定问问李智云。 他希望李智云有“宋应星”老仙人的点化,能够帮他化解这个难题。 李智云说道:“杀掉杨侑极可能给人非议,杀掉他,不会让更多的人臣服,所以,不如留他一条活路。” 李渊又问,“那留下他也是一个后患,若是洛阳和江都的隋军,隋朝旧臣们想再次拥立他呢?没有这个人就没法拥立了,不是吗?” “爹想太多了。杨家也不止他一个在,后患那么多,我们在好多年后才杀得完?爹不如让他呆在禁苑内,自生自灭的过点平常日子好了。” “这是老神仙的建议?” 李智云摇摇头,“老神仙只说李氏当为天子,不会管这些小事。” 李渊想了想,终于定下了心。 于是,才决定不杀杨侑,不封杨侑为王。 所以,杨侑只能被圈禁起来,永不见天日,从历史长河里自行消失。 大业十四年,杨广被宇文化及部下缢杀不久,李渊在长安禁苑的武德殿正式登基,开国号大唐,进入武德元年。 李渊登基后大封开国功臣。裴寂任了群臣之首丞相一职。 又封万氏为万贵妃,追谥窦氏为“太穆窦皇后”。 李建成为晋王、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李智云为汉王。李秀林为平阳昭公主,李秀义为高密公主…… 一时间,关中真正的改朝换代,进入了大唐的纪元。 第133章 绕袭对绕袭 薛仁杲退回陇关后,终于回过神来。 李世民的霹雳炮根本不是什么妖法,而只是跟抛石机类似的一种火器。 这种火器要是攻城掠地的确厉害,若是炮轰骑兵队伍,则杀伤力有限。 那种奔雷一样的声音,听起来摄人心魄,实际上射出来就一颗弹丸而已。李世民的炮若是列阵待击,的确能吓唬住人。但若是骑兵们快速的冲击,霹雳炮似乎也发射不了几炮,死不了多少人。 薛仁杲听闻了李渊在长安登基称帝,他对唐军两次无征兆的撤军,其实也有点迷惑。这助长了他不愿善罢甘休,寻机决战的气焰, 他这次决定跟唐军学一次,也来一次声东击西,来一次突袭。 他让士卒在陇关上佯装坚守。各关隘都遍插旗帜,关隘通道上堆积柴禾,洒满桐油,做出一副全力坚守不轻易出兵迎敌的姿态。 而他自己则亲率两万轻骑兵绕过陇山,渡过北边的泾河,准备先进犯泾州。 薛仁杲此举跟李靖最初建言唐军佯攻陇关,出泾州突袭西秦,正好相暗合。 但薛仁杲没想到的是,李世民回到扶风后,即准备用李靖的绕袭之策。 他自己不顾疲惫,亲率三万玄甲军,准备走泾州,渡泾河入西秦。 两支人马就这样向同一个目标进发。 而薛仁杲动作更快,他们迅疾度过了泾河,占领泾州。 他也不再泾州逗留,轻骑就南下奔袭而来,结果两支人马就在高墌再次遭遇。 李世民没想到薛仁杲居然动作如此之快,而且来势之猛,一时间根本摸不清薛仁杲的人马多少。 李世民于是严令人马坚守在高墌,深沟高垒,不可轻易出击。 薛仁杲其实也觉再次遭遇唐军有些突然,但是看李世民用兵保守,固守不击,于是就准备一鼓作气拿下高墌。 而唐军刚在高墌站稳脚跟,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世民当晚就一病不起。 李世民突患疟疾,猝然倒下,医官们都吓了一跳。 得知自己是重疾在身,李世民生怕自己一病不起。于是当晚,李世民即召集自己的将领部署如何坚守高墌。 刘弘基、殷开山、刘文静等人都进入李世民的卧房之内。 眼见着,也就是一天不到的时间,自己的主帅已经眼窝深陷,气息微弱,脸色青白。 李世民虚弱的看着自己的部将,招手众人先坐下。 他自己则准备强撑其病体起身,刘弘基等人就准备上前扶住他。 李世民举手坚拒,“诸位……都别动。” 他吃力的说道:“我这是劳疟症……” 众人都惊呼。 “秦王!” “秦王!” 李世民摆摆手,不让部将们靠近自己,他最终也无力的靠卧下。 “我无大碍,医官说了,他有法子……” 众将领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就心痛不已,此时听说是这个疾患,心里更是凄惶难受。 古代医治疟疾可不好医,在青蒿素没出来之前,治疗疟疾的方法还是有的,只是奏效的并不多。得了疟疾,几乎是半数以上的人都得死。 为了医治疟疾,古人甚至用放血和催泻的方法来快速治疗。能挺得过的,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秦王是准备撤军吗?”刘文静忧心的问道。 李世民摇摇头,“现在怎么撤?薛仁杲都已经到了高墌,再往后就到长安了。” 殷开山说道:“秦王你安心养病,要不你回长安去,我们来收拾薛仁杲。” 李世民不是不信任他的部将,只是,高墌将可能是一场恶战,如果主帅离开,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能离开高墌,就是死也得死在这个地方。 李世民轻摇摇头,“诸位先听我说……” 大家于是都静下来,平心静气的听李世民吩咐。 “我这病……三五日、七八日都不一定能痊愈。尔等……这次遭遇薛仁杲,不能再让他跑了。更不可能让他冲过高墌……” 刘弘基、刘文静和殷开山等人都纷纷说道。 “那是当然。” “薛仁杲必会死在高墌城下。” “秦王放心……” 李世民继续说道:“薛仁杲此次动作很快,兵马强悍,不可轻敌……” “但是,他这是孤军深入,粮草不便,所以会急欲速战。” “我现把军务交给长史和司马……”他说着,指着刘文静和殷开山两人。 “你们切记,西秦兵马意在决战,不利持久,一定不要与他寻机决战,合了他的心意。只需等着他粮草用尽之时,我的身体复原,再与他决战。” 两人于是都赶忙答应下来。 李世民气息奄奄的交代完后,自己也疲累不堪,气力衰竭,就不想再说。 众人于是退出元帅府。 出来后,殷开山叫住刘文静和刘弘基。 “你们说,秦王病得如此沉重,军务上的事,我们势必要分担。但薛仁杲这人如此狂妄,他要决战难道我们就怕他吗?” 刘弘基道:“司马,秦王已经说了,不要决战就不要决战,这可是秦王刚吩咐的事。” 殷开山不以为然,道:“秦王是染了重疾,他心力不济才说这种话。他要是好好的,肯定也是要决战就决战。” 刘文静默然了一阵,说道:“司马的话有道理。薛仁杲才在扶风吃了亏,现在我们反而怕他,这有点长他的志气和威风,不如我们乘势灭了他的威风。” 刘弘基摆摆手,“你们两一个是长史,一个是司马,秦王刚把军务托付给你们,你们就准备改弦更张,这可不好。” 殷开山已经动了心思,说道:“你不懂,我们这是替秦王分忧。我们不能把劲敌留给秦王。秦王要是一时半会不好呢?我们就一直这么看着西秦的兵马得意?” 刘文静也附和道:“我们唐军也是兵强马壮,又从未在薛仁杲身上吃过亏,这次不把薛仁杲生擒了,我等只是空守高墌,才是真的对不住秦王。” 刘弘基知道自己坚持也没用,长史和司马两人都说要战,他只好无奈说道:“你们是长史和司马,你们说怎么办?” “秦王静心养病,我们不去打扰他了。明日,我们就列阵城西南一块空旷之地,与薛仁杲决战。” 刘弘基道:“霹雳炮还在后面,就不能等两日。” 殷开山嗤笑一声,“离了霹雳炮我们就不能杀薛仁杲了,我才不信。” 三人于是就商议定,准备瞒着李世民,离高墌城去寻机决战薛仁杲。 第134章 浅水原惨败 李智云担负守卫京畿的重任,李渊给了三万军马,供他这个汉王、天策府大将军调遣。 他把这三万军马分置在长安的北边和西边较多一些。自己的乌云铁骑除了在故城之外,则分置在长安城内。东面和南面则由李建成从潼关撤回的部分兵马拱卫京畿。 李渊登基后,对李智云的信任日隆,给朝臣们的印象,这个庶子终于是熬出了头。 而李渊没有在登基时封太子,也是令满朝文武大为惊异的,满腹猜测。 照理说,李建成既然是唐王世子,又是嫡长子,当然的应该被封为太子,以安定国之根基。可是,李渊却没有在立嗣上面提一个字,多少还是令人遐想联翩。 难道李渊是觉得李建成做太子,还不够格? 还是李建成做了什么令李渊觉得悖逆的事? 朝政中,朝臣们的精力有一大半都是内耗,这种内耗来源于各种猜忌。 太子之位孤悬,就意味着君主举棋未定。 朝臣们就要揣摩李渊的心思,也想要弄清楚自己站的那一边是否合适。 隋唐虽然没有党争,但在朝臣中,关陇集团和大的世家豪族这种团体还是存在的。元老派和遗老派的短暂较量还是有的。 虽然还不会那么激烈,但不代表各自立场和诉求的消失。 而一日不立太子,这些猜忌就会越发溃蚀朝臣们的心神。甚至有人猜测,李渊之所以不立李建成为太子,是因为他会立李智云为太子。 这种猜测一经有人私底下提起,立即就会发酵在赞成和反对声里。 李智云在没听到这些流言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可能的。 这是很搞笑的事。因为李建成是当然的太子,自己一个庶子要染指王权,只能靠血腥的东西才能实现。 此刻的他,还在满心的投入到张鸦六的“云步枪”试制里。 而张鸦六经过数百次的失败后,终于传给了他一个喜讯。 他可以制造出经受上百次黑火药炸响的枪管。 李智云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的兴奋又有点无可奈何。 兴奋的是张鸦六终于找到了一些突破,而无可奈何的是,在工业革命没有真正到来的前,他能用热铸造技术造出这种枪管,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张鸦六作为匠人是无法跟后世比的,他已经贡献出了自己全部的智慧。 后世的枪管除了材料有天差地别之外,工艺上用的是冷锻高精度加工工艺。 仅凭张鸦六他们用热铸造,脚踩踏板抽绳式镗铣枪管,能造出这种枪管已经很不错了。 李智云要张鸦六迅速的造出伍仟支枪管,然后装配出伍仟支“云步枪”。 李智云又按《武备志》内明代戚家军“虎蹲炮”的尺寸大小,重新将“霹雳炮”缩小一个版本,让张鸦六打造五十门“小霹雳炮”。 这种炮重量不超过一百斤,其机动性更强,主要是为了杀伤有生力量,而不是用于攻城。 张鸦六组织工匠的能力是非常强的,他的工场可以一天之内生产一百多支枪管,还比较轻松。 所以,大概一个多月后,他就能生产出伍仟支“云步枪”,和五十门“小霹雳炮”。 而清平道人的病情,因为开春后有了事做,他的病情也稳定了一些。 黑火药工场的生产也比较正常。 李智云几乎每日也都要去这两个地方看看。 这一日,李智云与高惠通巡视完长安城后,刚回到故城的天策大将军府,就见长孙无忌快马奔他而来。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哥,秦王妃长孙氏的亲哥哥。 他不是随李世民征讨薛仁杲去了吗? 而看他行色匆匆,心急如焚的样子,李智云就知道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长孙无忌摘蹬落马,气息还没喘息平稳,就叫道:“汉王……汉王,出大事了。” 李智云翻身下马,忙说道:“大哥别急,你慢慢说。” “秦王……不是秦王,是殷开山他们在浅水原被薛仁杲打败啦。” 李智云看他的样子,他说的打败了,可不像是一般的战败,而是败得十分的凶险。 “到底怎么回事?我二哥呢?” “秦王前几日,在高墌就遇上了薛仁杲,结果他身患重疾,嘱咐部下不要迎战薛仁杲……” 长孙无忌于是把李世民患病后委托军务给殷开山和刘文静的事一说。 “殷开山和刘文静两人擅作主张,在浅水原一带与薛仁杲寻机决战,结果被薛仁杲迂回侧后偷袭,腹背受敌,军心动摇,兵士损失了大半。两名大将战死,刘弘基被俘。而秦王正准备从高墌突围而出,他让我来找你……” “我知道了……薛仁杲有多少兵马?”李智云没料到情形会如此凶险,薛仁杲的“万人敌”看来真不是虚名。 “应该有五万人左右。”长孙无忌是从唐军兵败这个角度来算的,其实薛仁杲哪有那么多人。 “五万人?”李智云心里头开始盘算起来。 长孙无忌看李智云突然沉默,以为吓住了他,忙又说道:“浅水原一战,西秦兵马也死伤不少,应该……应该只剩下三万人左右。” 李智云瞪了他一样,这种估计太离谱了。他没想到长孙无忌自乱阵脚时,也是如此的不堪。 “究竟有多少?” “三万人左右?” “又是遭遇战?” “是的,薛仁杲也是孤军深入。” “嗯,我知道了。” 李智云立即吩咐马三宝和何潘仁听令留守,要京畿各处的兵马全都处于戒备状态,并派人去禀明圣上。 另让高惠通点两千轻骑兵,全体带陌刀,他要亲自去援救李世民。 “两千轻骑兵?”长孙无忌语气讶异,意思是两千人显然不够。 “我只能先带两千人马先期追过去,晚了二哥就凶险了。后续圣上会派多少人马,得圣上决断。” 李智云的话没有一点问题,李世民兵败,危及长安,长安派多少人当然得圣上决断。长孙无忌不好再说什么。 稍嗣之后,他对长孙无忌说道:“大哥,这一路辛苦你了,你还得辛苦一趟,前面带路。” 长孙无忌点点头,他还是感慨了一声,“秦王让我一回长安就直奔汉王来,看来他是知道汉王最果决。” “我们也不耽搁了,二哥有重疾在身,如果他落入薛仁杲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李智云率队就奔高墌而去。 第135章 又见陌刀 从故城到高墌有二百里左右。李智云的轻骑兵要是奔袭一夜,不到黎明时分,就完全能抵达高墌。 这一路,虽然李世民要是突围出来了,路上可以有好几个府县落脚,但是,首先他得突围出来才行。 如果玄甲军死伤大半,这一仗唐军士卒的士气已经是受了重挫。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这一倒就可能直接倒到长安,北边的府县根本挡不住西秦的进攻。 所以,李智云必须快速的救援,不能等待李渊颁旨后再发兵。 兵贵神速。李智云两千人的轻骑陌刀队,是他认为最佳的救援战术骑兵。 一行人连夜,马不停歇的向北飞驰而去。 他们直到离高墌还有二三十里时,都没有遇到溃败而回的唐军。 长孙无忌有点绷不住了。 “难道二郎他……他们还没出来?” 李智云在星月下,面色凝重如铁,也预感到大事不妙。 李世民如果现在还没突围出来,要么是战死,要么是被薛仁杲的大军围困在了高墌。 再往前,自己这点轻骑兵可能将有一场血战了。 如果西秦兵马入了高墌城,自己的轻骑兵是无法攻城的,只能跟西秦兵马硬拼一场。 如果薛仁杲只是在围城,他们就要扑上去为李世民解围,而自己则会陷入险境。 李智云派出探马,稍放缓了行军速度。 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探马回来报,高墌城外都是西秦兵马。而且,看样子城内人正在试图往外冲,城内外一直都没有消停。 李智云没有多犹豫,他立即让高惠通传令,准备突袭解围。他号令所有士卒,对方人多势众,可不必恋战,以袭扰为主。 他把两千人马分成两队。他自己带一队,高惠通带一队,互为掎角之势,进退有助。 高惠通却面露忧色,有些不情愿。 李智云知道她是担忧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这种轻骑兵的冲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凶险。 以往他们冲锋在前的都是重甲骑兵,甲胄对人和马的保护措施要强好多倍。 而轻骑兵的防护有限,大家以两当甲为主,又是在黎明前作战,夜色中非常容易胡乱攻击,陷入敌阵中。 在混乱中,也许一支流箭就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若是其中一队陷入包围……”李智云看着高惠通夜色里闪亮的眼睛,“另一队可以尝试三次解围,反复冲击不得手,可以放手而去……” 李智云的话铿锵有力,一点也不伤悲,甚至有一些决绝。 那意思,似乎两支人马极可能会被葬送一支在西秦大军里。 高惠通等他说完后,眼里的那一抹忧色渐渐淡去,也突然变得冷凛起来。 她很果决的点点头,“明白了。” 李智云的眼神与她的眼神做了最后一次交流,说道:“去吧!” 两人的陌刀互相碰了一下,有种默契的东西在彼此身上涌动着。 高惠通轻夹马背,率队即走向了另一边。 李智云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士卒,把手里的陌刀一振,然后就对士卒们说道:“死士们,跟我一起杀。” 在黑夜里,乌云铁骑的陌刀如林,也格外的闪亮。士卒们没有一贯的呼喊一声“云!”,而是静默的把手里的陌刀一振。 但那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在士卒之间奔涌着,士卒们已经做好了雷霆一击。 李智云之所以要让士卒们带陌刀,而不是马槊。 因为马槊更适合于重甲骑兵,而陌刀对持短刃和弓箭的西秦轻骑兵来说才是噩梦。 陌刀近身,轻骑兵就只有被斩杀的份。 就算你射杀了陌刀轻骑的战马,这些士卒照样可以在马下斩杀你。 李智云的两支马队很快就接近了高墌。 远远的就看见城外有星星点点的火把,还有战马的嘶鸣声,人声鼎沸,似乎有激战。 等他们稍近一些,可以看见有左冲右突的唐军正被西秦兵马包围着。这些唐军人数不多,还被西秦兵马分割成了好几部分。 高墌城,因为城墙低矮,根本无险可守。 唐军人数锐减后,无法枯守待援,只能突围。 眼见离西秦兵马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李智云大喊一声:“杀啊!” 一时间杀声顿起,马蹄疾骤。就见两支人马,如两支尖锐的鹿角,斜刺向西秦兵马。 在夜色里,马蹄声陡然如奔雷袭来,西秦的士卒们都愣怔了一下,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是增援的唐军杀到了。 于是,他们纷纷把火把扔向了马蹄轰鸣声处,但见两支马队,手持陌刀冲袭过来。 而西秦的轻骑兵跟往昔比,已被薛仁杲很好的调教了一番。 此次能大胜玄甲军,除了薛仁杲用了迂回侧击这种战术动作之外,西秦轻骑兵的训练,他也很好的借鉴了突厥人的骑兵。 突厥人的骑兵讲究的一个是马上的弓箭术,另一个就是快速的奔袭,驾驭战马的能力非常出色。 在马镫还没出现以前,游牧民族的骑术就已经远胜中土人。马镫的出现,游牧民族的厮杀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在奔驰的马背上就能准确的用弓箭射杀目标,射杀完毕后,骑马接近敌手的方式也非常的奇诡,极善于欺骗,能令对手防不胜防。 战马在他们的胯下不止是奔驰的工具,更是他们杀戮的伙伴。 西秦兵马虽然还达不到突厥人那种高超的驭马之术,但在薛仁杲的调教下,也是有了长足的长进。 而他们这两个长处,在今晚的黑夜里都受到了限制。 这也是李智云出发前盘算后的重要一点。 但见西秦骑兵,雕翎箭一阵乱射而出。李智云的乌云铁骑避开那些火把,以马身为掩护,快速的冲击进敌阵。 李智云手里的陌刀翻飞而起,所过之处,都是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 乌云铁骑一冲入敌阵,就如蛟龙入水,狂暴四起。锐不可当的陌刀,让西秦骑兵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还手…… 西秦人在扶风见识过陌刀这种神奇的兵器,至今不少人还是余悸未消。 仓皇间,又见陌刀出现,无形中就长了别人的志气三分。 而近战下,西秦士卒的弓箭也拉不开了,手里的突厥刀根本挡不住陌刀的劈砍。 一时间,乌云铁骑冲击到的战阵里,只见西秦士卒死伤惨重,乌云铁骑的士卒却是越战越勇。 第136章 血战高墌 西秦的轻骑兵慌乱了一阵后,很快就发现这支增援的唐军虽然勇猛,但人马并不多,也只有堪堪的两千人而已。 西秦人第一次扶风战败,起初是被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杀懵了,自己的刀箭往重甲骑兵的明光铠上招呼,根本伤不到重甲骑兵的分毫。 第二次扶风战败,是被李世民的霹雳炮吓傻了,十几炮打得人马成肉泥,还以为唐军有神妙的道法,无心恋战而退。 而这次浅水原之战,西秦轻骑兵对唐军的轻骑兵,西秦轻骑兵的战力略高一筹。李世民的玄甲军自恃过高,有些轻敌。加之战术失当,被折损了一万多的玄甲军。 眼目下,李智云的轻骑陌刀队,闪电一击,如利刃划过敌肌肤,刀刀见血,但还没有伤及西秦轻骑的老命。 西秦人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开始了真正的反击。 西秦人都知道陌刀利刃太锋利,要避其锋芒,不能硬拼。以杀玄甲军的方法,兜着圈子的围攻和分割;先击杀战马,再杀落马士卒…… 两支乌云铁骑的犄角之势,被割裂开,每一个犄角又被冲击断。 李智云的人马奋力的合击,倚仗着陌刀利刃,又割开包围圈,重新融合…… 西秦兵马再分割开、再融合……如此反复。 西秦兵马死伤惨重,乌云铁骑也有士卒力竭被杀。 双方士卒都杀红了眼,强行拼着自己的战斗意志。 一时间,战局的双方都陷入了困境。 …… 殷开山和刘文静两人此时,早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忙赶紧招呼城内剩余的玄甲军,带上李世民,尽数全力开始往外冲击突围。 …… 薛仁杲此时也在战阵里,他看到陌刀后,就想起了扶风城外那一幕。 他脑子里也联想起了李智云击杀自己士卒的勇猛之状。他早已是勃然大怒,又一阵狂喜。 他一心想要跟李智云来个了断。奈何在暗夜里,厮杀的战团中,自己也找不到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心里的执念,必在此役,斩杀斯人。 他右手突厥刀,左手流星锤,四处寻找着李智云。 乌云铁骑此次轻骑奔袭,所有人都是身穿两当甲。李智云的甲胄和陌刀都跟其他士卒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薛仁杲找了半天,一腔杀气变为了怒气,就杀向战团里。 他挥舞流星锤就砸向一匹战马的脑袋,这一锤力道十足,一锤就将那匹战马砸得惨鸣一声,脚下不及踉跄就栽倒在地。 马上的士卒滚落在地,士卒幸好有落马的准备,落马后滚身而起,手里的陌刀一刀就劈向了薛仁杲。 薛仁杲自认为自己手里宝刀不俗,引刀一击。 只听一声脆响,薛仁杲手里的突厥宝刀,竟然被一刀给劈断。 薛仁杲当即呆愣在当场,对自己刚经历了什么没有反应过来。 那名乌云铁骑的士卒,是善使陌刀的陌刀手。一招得手,就是连环数刀招呼上来。 寒芒利刃,煞气袭人。 幸得薛仁杲身边有跟随的侍从,赶紧策马挡在陌刀的刀锋,手里数柄突厥刀劈向落马士卒…… 薛仁杲生生的被侍从牵住马笼头给牵离了战团。 他脑子还在空白一片里,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自己“万人敌”的威名,居然被唐军士卒一刀给劈得烟消云散。 之前,他只是看着陌刀杀戮如入无人之境,没想过这神兵利器,其锋利程度会如此超出自己的想象。 而且,一个普通的唐军士卒,其利刃就足以劈断自己的宝刀,这太恐怖了。 自己士卒死伤如此惨重,显见唐军士卒人人都是这种利刃。 “自己居然败在了一个士卒手里!” “一个士卒而已……” 薛仁杲的恐惧被一阵愤怒取代,他无法容忍这种耻辱,这比死了老爹还令人难以接受。 眼见着黎明之色从天边泛起。 薛仁杲此时心神失控,狂怒的下了新的号令。 他让还未冲入战团的士卒,结阵用弓箭射杀所有战阵中的人。也不管敌我,一律射杀。 这是唯一可以杀死敌人的方法。 一时间,箭雨射向战阵,不管是西秦的士卒,还是乌云铁骑,纷纷有人中箭倒下。 …… 殷开山和刘文静等人,此刻也杀出了高墌城。他们无心恋战,唿哨声下,突围后即开始逃离。 李智云眼见着自己的人马被西秦箭雨射杀落马不少,西秦兵马开始脱离战团。 黑暗褪去,乌云铁骑渐次暴露在弓箭下,继续冲杀只会死伤更多。 他于是下令且战且退。 稍嗣一刻,两边都脱离厮杀,乌云铁骑开始撤退,西秦兵马开始追击射杀。 李智云断后寻找着高惠通,让自己的士卒快速的撤离。 而当李智云发现高惠通时,眼见着一身血污的高惠通,一直缓步回头在焦灼的寻找着什么。 她一定是在找自己。 李智云大声高叫着,挥手让她快速后撤。 而期然间,就眼见着高惠通身体一扑,身中两箭险些栽倒在地。 李智云心里一紧,急纵马过去,他的亲随们赶紧护佑住他。 李智云眼见着高惠通脸色骤变,苍白如纸,嘴里有血沫涌出。而当她看到自己时,嘴角牵动两下笑了笑,又无力的低垂下眼睑…… 这两箭,一箭射在了她的肋下,一箭射在了她的后背,显见都是要害地方。 青骢马似乎心领神会了主人的意思,它快速的靠近高惠通的马,然后嘶鸣一声,高惠通的马即站住了脚。 李智云抽出横刀,两刀就削掉了高惠通身上的箭杆,一把就揽过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高惠通虚弱的嘤咛了一声,有些欣慰的睁眼看了看李智云,然后就闭眼昏迷了过去。 李智云贴近她的脸颊,听着她的喘息声,忙纵马开始往南回撤。 此刻,在他的心里,有着巨大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西秦人,而是自己怀里的高惠通,极可能命悬一线,游离在生死之间。 他要快速的找一个地方,查看她的伤情。 第137章 小庙吮毒 迎着破晓的曙光,李世民的玄甲军溃逃进入了永寿。 而随之回撤进城的乌云铁骑里,却没有主将李智云的身影。 原来,李智云为了救高惠通,害怕高惠通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为甩开追击的西秦轻骑,旋即就不跟随大队人马的路径走,而是顺着一个巨大的土丘,绕着进入了山林的一条小道。 他怀里的高惠通此时被鲜血染红了战袍,已经气若游丝,令人心急如焚。如果在往前跑,逃出了追兵追击,但高惠通却可能死在自己的怀里。 跟随他的五名亲随,也只得紧紧追随着进入了小道。 一行七人,都是满身的血污,不觉间就进入了玄武神山。 而身后的追兵果然没有继续追来。 眼看着,在山脚的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庙。李智云于是驱马过去,也不管这小庙有人无人,他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进了小庙院子,才发现这小庙是个一进院子的小庙。里面除了有庙堂泥菩萨之外,还有两间厢房,一个没有遮蔽的灶房。 到处都比较残破,但也很干净,显然是有人住在这地方。 只是他喊了两声,庙内没有庙祝,也没有和尚出来答应。显见是人本来就不在,或是发现了李智云他们,被他们这种浑身血污的样子给吓得躲起来了。 李智云抱着高惠通,让亲随们把战马都牵到小庙旁边,所有人都到来时路去警戒。 他自己则抱着高惠通直接推开了一间小厢房,就走了进去。 这厢房有一面是土炕,屋内有几样破旧的干净家具,其中有一支山花插在一个花瓶里,最为醒目耀眼,除此之外,一股药香味扑鼻,像一个修行者脱俗之处。 李智云不及仔细观察,他一心都在怀里的高惠通的一屏一翕上。 他把高惠通侧放在炕上,也不多想,动手就解开她的两当甲。则见高惠通后背的一箭,因为是射在甲片缝隙里,被甲片阻挡了力道,箭头都已经脱落了。 他略一撕扯她的衣袍,衣袍露出了背部伤口的形状。 还好,箭伤伤不及骨头也没伤到大的血管,这让他略平息了一点心里的慌乱。 而唯独她肋下的一箭,残缺的箭杆还在,似乎也看不见箭矢,极可能伤到了胸腔内部。 李智云不假思索,“叱啦”一声,一把就将高惠通的上衣全部撕开,又解开她的胸衣,才彻底露出了她的胸背。 而只一眼,李智云就心里一惊。 因为高惠通中的是一支毒箭。 只见她的箭伤已经发黑,顺着箭杆渗出的都是黑色的血液,伤口周围开始弥漫性的出现青灰色,毒性似乎在顺着血液的流动,有毒发全身的迹象。 此时的高惠通已经彻底昏迷,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李智云的脑子瞬时间一片空白。 此时,他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自己现在不论做点什么,都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突然想起,高惠通随身带有金疮药。 他于是从玉体横陈的高惠通腰间找到了金疮药。 “可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 此时的高惠通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青玉一样的脸上没有血色,却有一丝平和安详。 她的意识应该还停留在李智云怀里的那一刻。 被他撕得粉碎的衣袍,一缕缕的难掩她雪白曼妙的身姿。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李智云不忍卒睹,这么美好的一具躯体就要一点点不再鲜活;跟自己如此亲近的一个女子,会永远都不再应诺自己一声了;高惠通的一颦一笑开始在他眼前闪现…… 他心头隐隐有些作痛,心里发虚,冷汗直冒。 他看了看高惠通的箭伤,一咬牙,还是准备自己动手。 “对不住了……” 李智云伸手握住箭杆,没有一丝犹豫的一下子就拔出了箭矢。 不论死活,都只能先做这一步。 高惠通很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她这种休克状态也是非常危险的。 李智云眼看着箭伤内没有涌出大量的鲜血,于是,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嘴唇凑近了她的伤口…… 他脑子里浮现起,他能想象到的吮毒疗伤的一些场面。 可有些画面里,最终吮毒者面色青紫而死…… 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也许这毒性没那么厉害呢;或者,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他一口一口的就开始吮毒…… 而此时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以为是侍卫,头也不回的怒吼一声道:“滚出去!” 来人却没有动静。 李智云觉得不对,忙急回头去看了一眼。 就见门口站着一位戴着僧帽、穿着僧衣的年轻的清秀僧人。正站在门口,惊异的看着这一既不香艳,又令人进退失据的一幕。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这口气,应该就是主人家回来了。 李智云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看着这一切,高惠通现在可是几乎**在炕上。 他又大吼了一声:“滚出去!” 然后又开始埋头自己吮毒。 眼见着,高惠通的伤口被他一口口的吮吸出一些黑色的血液,但是,高惠通的毒发症状好像并没减轻。 来人仍旧没动,李智云一股无名火起,当他要回头呵斥时,僧人说道:“你别动了心火,再动一下,你就差不多也完了……” 这话刚传到李智云的耳朵里,李智云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悠悠醒转来时,就见自己躺在了土炕的一头。 他稍一侧目,就有点吃力的看到,炕上还有人影晃动。 等他视力稍清晰一些,就能看见那个年轻的僧人,此时正背对着自己,在对高惠通做着什么。 李智云此时又想大叫,可是喉咙里根本没有声音。 而他想翻身而起,自己除了眼珠子能动之外,似乎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唤得动。 这家伙把我怎么啦? 我的那些侍卫呢?他们又怎么啦? 他在对高惠通做什么? 李智云又急又气,可是自己根本没法动弹。 那僧人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动,你的正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多动无益,知道吗?” 第138章 周墓蟠龙 李智云虽然说不出话,但是能感知到这土炕上发生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甲衣也被解开了,身上还有些火辣辣的酸胀。 那位年轻僧人,背对着他,似乎是在给高惠通疗伤。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能动弹,也许就是因为吮毒导致中毒,现在毒发麻痹了全身。 李智云侧目看不真切年轻僧人的动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治疗的。最后只能无奈的把酸胀的眼睛收回来,看了看屋顶,然后扫视起周围。 他刚进来时,也没太注意打量屋内,只是恍眼看了几眼,觉得屋内陈设陈旧、朴拙。 而现在眼珠子活动稍自如一些,他就尽可能的仔细打量起来。 他发现室内除了那一束烂漫的山花,有一分清新之外,而且,桌上还有一面小铜镜,旁边摆了文房四宝,还有一摞书籍。 “但愿这家伙是个斯文人,不要借着给惠通姐疗伤,做什么出格的事……” 李智云脑子里不自觉的就有这么一个念头闪过。 而很快,他又把这念头自动掐灭。 “人家是在治病救人,我在把人家想得那么龌龊不堪……” “他是出家人,只会做慈悲事……” “算了,一会就知道了。” “他不会让我一直这样瘫痪在这儿吧?” “会不会是他故意让我瘫痪的。” …… 他收起心里那些念头,扫了一眼花瓶里的那束山花,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究竟是个小清新,还是一个小花和尚呢?” “不对……” 李智云的嗅觉此时灵敏了许多,他此刻除了嗅到了炕上有高惠通熟悉的气味之外,他还嗅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气味。 李智云这个不叫什么本事,有些女人的气味天然的就会唤醒男人的某个区域,让他们知道自己对她是感兴趣的。 “这小和尚难道不是男的?” 他回想刚才看了两眼年轻僧人站在门口的样子,当时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别的根本没注意。 这时,厢房的木板门从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将军!将军!” 是李智云的亲随在门外,看来这几个傻小子,刚才根本就没留意到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们只管注意来时的路,一定没留意到这小庙主人是从后面回来的。 这敲门声一下子把年轻僧人给吓住了,他可能没想到外面还有人。 他只是下意识把被子拉过来遮住了高惠通**的身体。 而屋外的士卒还在敲门,喊着:“将军!将军!” 屋内没有人应门,越是让士卒们觉得不安。 要不了多会,他们会认为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测。 年轻僧人不知该怎么办,他如被围困的笼中鸟,在炕上团团转。 就这么一间无处可藏的小厢房,人只要冲进来,就能发现他。 外面的人停止了敲门,已经在嘀咕起来,他们准备冲进来看看。 因为害怕李智云劳累后睡着了,而又暂时还在犹豫。 李智云心里把他们暗骂了好几回,可是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能耐几何。 年轻僧人左右环顾,他突然出现在李智云视线的正上方。 这张脸,分明因为略微气促,慌乱不堪,而呈现出粉面微红的样子。光洁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这张脸是美的。 好看的桃花眼,虽然没有笑起来时魅惑,媚眼如丝,但这一眼也能让人心生怜惜。 这种好看,是不施粉黛,天然的清丽脱俗。 只是此刻,此人犹如受惊的小兔子,惶惶不安,想逃而逃无所逃。 年轻僧人伸出芊芊玉指,拔除了李智云脖颈上的一根银针。 然后小声而急促道:“外面是你的人的话,让他们不要进来……” 红唇贝齿间,吐气如兰。 这不是一个女人是什么。 李智云下意识的点点头,还真就动了两下。原来自己是被她的银针给封闭了某些活动能力。 她让自己开口了? 李智云试着说道:“我在……” 他没有大喊大叫,因为他不相信面前这个清新丽人,会有什么要谋害自己的意思。 李智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害怕陌生人,不愿意接触陌生人而已。 外面的侍从们终于听到了主帅的声音,这才停止了敲门,然后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使我不能动弹?” 年轻僧人眼波流转之间,重新给他扎上银针,道:“你中毒了,如果不这样你可能会跟她一样,也醒不过来。” 这一针下去,李智云又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动弹了。 他本来想问问高惠通怎么样了,可听她这么一说,高惠通似乎并不乐观,还在听天由命中。 李智云连叹息声都发不出,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 也不知多久,李智云有些疲累,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才发现外面天色已黑了下来,而自己仍旧不能动弹。 黑夜里,有人说道:“你醒啦?” 李智云只觉脖颈间有一个细腻的肌肤触摸了自己一下,应该是银针被拔除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她的毒没有深入脏腑,在慢慢消退,再调养月余就会好的。” “谢谢你……” “你就不问问你自己?” “我吗?我能感觉到自己应该没事了。真的谢谢你,不知应该怎么称呼你。” 李智云能感到,自己身上最初那种火辣辣和酸麻感都变的轻微了。 没人说话,李智云想循声去看,但是终归活动受限,又是黑暗中,自己根本看不到。 “你们是隋军吗?” 李智云没有多顾虑什么,这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直接答道:“不,我们是从高墌退回来的唐军,关中应该已经没有隋军了吧。这地方叫什么?” “这地方叫玄武神山。” “玄武神山?这附近是不是有周墓蟠龙?” “不知道。” 年轻僧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李智云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突然间这样。因为周墓蟠龙指的是公刘墓,这座墓非常有名也很宏伟,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李智云尝试着想让她把自己的行动能力恢复过来,也尝试着了解她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 “现在不行。” 语气生硬,好像自己某句话把她得罪了一样。 “是因为我的毒还没有控制住吗?” 没有人回应他,然后他的脖颈又一凉,银针又封住了他的嘴。 第139章 小尼姑 一夜无话。 第二日黎明时分,李智云醒来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里有什么中毒症状了。 没想到,自己还在这小庙幸遇了一位小神医。 但是,李智云试图要发声时,仍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又令李智云心生疑窦。 自己的身体应该是无虞了,她怎么还在封闭自己呢?她是在防备自己吗? 李智云的眼睛余光,能够看到年轻的僧人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如果她试图对自己不利,其实大可不必救我们两。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看到自己是一个大块头和军汉,满身血污的出现后吓坏了她。 这些世外之人,最不愿意看见的也许就是我们这种暴戾的杀戮者。 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惊醒了未醒的小和尚。 “将军!将军!” 这次,小庙主人要镇定许多了。她揉了揉自己惺忪睡眼,回头看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李智云,小声道:“你让他们离开……越远越好。” 李智云眼睑眨了眨,意思让她先让自己说话。 “我这次可以让你说话,但你不能乱说话……如果你乱说话,我可以一针……” 她吞下了半句威胁。 她眼神里并不凶狠,话虽然很凶狠。 这小姑娘是话多人不狠。 李智云眨眨眼,表示同意。 然后,小和尚伸手过来拔了他的银针。 李智云刚等她的手离开,就大叫了一声:“都给我进来!” 他话音一落,侍从们已经听出主帅声音里明显不一样的紧迫命令。 于是一脚就踹开了门,哐当一声,吓得小和尚一个哆嗦,手里的银针根本就来不及往李智云脖子上扎。 两名侍从冲进来后,面对屋内的情形,惊愕得四目圆睁。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小和尚。 而自己的主帅,此时除了下身盖了一小块布之外,全身赤裸的躺在炕上,四肢和身躯都布满了银针。 如一只豪猪,全身闪耀金属的光泽,令人惊悚。 高惠通在另一侧,毫无反应的闭目躺着,身上还盖着被子。 侍从们赶紧将惊呼一声后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摁住。 李智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形,说道:“让她把我解开……” 侍从听说主帅不能动弹,于是凶相毕露,拔出了横刀。那幽光闪耀的横刀吓得小和尚大气都不敢喘。 在威逼下,小和尚只得把李智云的银针全都拔掉了。 李智云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这状况有点小尴尬。 “这么清凉。” “你是想把我养在你小庙里吗?”李智云嘲弄的看着蜷缩着的小和尚。 他心里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人家好歹救过自己。 他只是想开一个玩笑,让她不至于那么紧张。 “放开她……” 李智云一边穿衣服,一边让侍从把刀收起来,放开小和尚。 穿好衣服后,李智云觉得自己这一身清爽了许多。 “你的医术很高明,我还得谢谢你。” 小和尚脸扭在一边,并不理他,而露出的腮边却是红晕。 李智云让侍从们都出去。然后等人走后,他去揭开盖在高惠通身上的被子。 发现高惠通也是赤裸身子,箭伤已经新敷了药。而且看高惠通脸上的气色,已经好转了很多。 “真得谢谢你……” 李智云由衷的说道,然后面对小和尚坐下,他想真正了解一下这个小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和尚仍旧不敢看他。 “你是觉得我们并非善类?” 没有回应。 “还是因为……” 李智云想起刚才没穿衣服那一幕。她难道是觉得为了施针解毒,把自己弄得这么清凉后,她害羞了,不想被外人看到她都做过些什么? “对不起!” 李智云一直觉得她是没有恶意的,自己应该给她道歉。 “让你受了惊吓……” 正在此刻,有一个侍从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不好了,将军……” 李智云知道可能有紧急的情况,“怎么啦?” “沿着我们来的路上有西秦士卒的踪影。” “人多吗?” “人不多,他们又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李智云觉得不对。这些西秦士卒能追到这儿,一定是追随小道上的马蹄印追来的。 “他们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现在去叫人去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你把他们都叫回来……我们往山里走。” 侍从应声出去了。 李智云对小和尚说道:“往前面还有路吗?” 小和尚摇摇头,不说话,但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惶。 “没有路?”李智云有点不太相信。因为,她就是从小庙后面回来的,应该是有小路或山路。 李智云看着她单薄而惊惧的样子,自己可不能不管她。 “你得跟我们走。” 小和尚摇摇头,然后把头埋下。 “对不起,你必须跟我们走。因为这里都是我们人的足迹,你留在这儿一定会被他们抓起来的。你根本受不住他们的折磨。” 小和尚又准备摇头。 李智云突然伸手,一下子就摘掉了她头上的僧帽,然后拔去她发髻上的木簪子。 只见,她惊慌失措之下,一头的秀发如黑瀑一样流泻而下。 李智云早就看出了,这小和尚的僧帽里,藏着一头的秀发。 “你是女流?” “西秦人可比我们残暴,你落入他们手里会生不如死的。” 李智云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扯起她的身子。 “你赶紧也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 说着,他就转身去把高惠通用被子裹上,然后抱起高惠通就出了小厢房。 外面侍从们已经都集结在院子里了。 “将军!” “将军!” 他们的镇定里还有几分想要厮杀的气概。 李智云示意牵马过来,说道:“西秦人知道我们彪悍,也看得出我们有几个人。他们来抓我们的人一定是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我们且不可恋战,必须走……” 说着,他抱着高惠通翻身上马,侍从们也都上了马。 李智云回头去看小厢房,小和尚,嗯,应该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她怯生生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 她说道:“我不跟你们走,我有地方可以躲起来。” 第140章 裂谷避风 “不,你必须跟我们走!” 李智云不容置疑、命令式的说道。 他看了一眼小庙,“这地方你也回不来了。西秦人来了一定会把这地方烧掉。” “小尼姑”脸上有些羞愤,但是她仍旧执拗的摇摇头,不想跟他们走。 “我……我不能跟你们去。” 李智云不想浪费唇舌,他朝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侍卫翻身下马,直接就上去一把逮住她。 “你们……你们干什么?” 李智云说道:“你要是不会骑马,就由他带你。若是你会骑马,你就自己骑马。” 因为高惠通的马匹一直就跟随着他们。 “小尼姑”眼眶有泪水在打转,她似乎有万般的不愿意,可是看到李智云强横没有商量余地的目光,她只得点点头。 “小尼姑”于是也翻身上了高惠通的那一匹马。 一行人出了小庙后,不敢往来时的路走。就顺着山坳的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晨间,山坳里薄雾缭绕,四野开阔。他们转过一个山丘,豁然就可以看到前方都是平原丘陵,荒原上除了鸟鸣,没有庄稼农户。 这地方如此荒僻,可“小尼姑”还独撑着一座小庙? 而在他们的身后,突然隐隐的传来了马蹄声和吆喝声。 西秦的追兵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应该是已经发现了李智云这行人的踪迹,正全力追赶。 马蹄声越来越近,西秦士卒的动作很快。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走,应该很快就会被人追上。 一个小校忙对李智云道:“大将军,你们赶快走,由我们断后!” 说着,不由分说的一掌拍在青骢马上,青骢马嘶鸣一声飞奔起来。 小校和其他亲随,在这种危急时刻,已经有了自我决断之心。他们绝不能让主帅陷入险境,他们也做好了回身迎敌的准备。 李智云抱着高惠通,身后跟着”小尼姑”,两骑风驰电掣一般就冲进了薄雾里。 渐渐的,他们身后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在李智云听来,这些声音令人隐隐作痛。那都是一些好兄弟,他们跟随自己这么久,忠诚无二,在任何时候都没有退缩过。他们甘愿用血肉之躯和性命来保护自己,守护死士的荣誉。 厮杀声渐渐远去,但是身后的马蹄声仍然不绝。 青骢马平素要是只驮李智云一个人,飞奔起来完全可以甩开这些追兵。但是,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青骢马的步子也快不了多少。 西域良马跟匈奴和蒙古的矮种马比,有一点比不了。就是它们奔驰起来的速度惊人,但是在耐力上要差一截。 听身后的动静,西秦追兵应该不少,应该有好几百人追击在他们身后。 “将军快跟我来……” “小尼姑”突然纵马到了李智云的身前,青骢马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脚步迟缓了一下,让过了高惠通的马。 李智云一怔,没想到“小尼姑”此刻突然变这么主动。 追兵在后,情势危急,“小尼姑”一定是熟悉这周围的环境,让青骢马别这么瞎跑。 周围都是土丘和平原,地形十分相似,也没有什么遮蔽的突兀之处,极可能会被人追赶上。 李智云放开缰绳,就让青骢马紧随在“小尼姑”的身后。 眼见着,他们兜着一个土丘转了少顷,然后突然间地下有一个小裂谷的豁口出现。 “小尼姑”毫不迟疑的就放马往小裂谷豁口跳了下去,青骢马也没有犹豫,李智云眼睁睁的看着也一同跃进了裂谷下面。 这裂谷底并不宽阔,走出去少顷才发现,裂谷蜿蜒着往前伸展,他们像是置身在一个久远年代被河流冲刷而出的干涸的河床上。 马蹄踩在河床底的上面,有一层浮土,几乎不会有任何的声音。 而河床两边都是被水冲刷后形成的黄褐色的石壁,壁立空寂,景色有几分壮美,还有些神秘。 两匹马都放缓了脚步,因为在蜿蜒的河床上可以轻易的隐藏住自己的行止,只要不发出声音惊动上面的追兵,追兵应该很难发现李智云他们进入了谷底。 李智云此刻的心绪有点沉重,自己的五个亲随此时多半是凶多吉少,而自己正侥幸的可以逃脱追击。 在此时,李智云怀里的高惠通轻声嘤咛了一声。 他忙低头看,见被子包裹起来高惠通双目紧闭,眉峰紧锁,面色通红,似乎有些痛苦。 “惠通姐!惠通姐!” 李智云拍了怕她的面颊,高惠通没有醒过来,反而觉得她的面颊有些发烫。 李智云忙转过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他觉得高惠通有些凶险之兆。 “小尼姑”看到李智云忧心忡忡的样子,忙回马过来。她伸手掖了一下被子角,看了看高惠通的面色,头轻摇了一下,眼神里有些凝重。 “她是不是在发高烧?” 李智云凭借一个现代人的经验,征询的看着“小尼姑”。 “她必须施针,不然……” “不然怎样?” “可能性命不保。” “那你赶快给她施针……”李智云说着就要抱着高惠通翻身下马。 “这个地方不行。” “小尼姑”摇摇头,不容置疑的否决了李智云的提议。 “为什么?” “我用的是后稷针法,在这种有风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李智云看着四周,“这哪里有风?” “我说的风,可不是你看得见的风。” “那怎么办?你说。”李智云急迫的看着她,他此刻只能相信她。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哄骗他。 “小尼姑”沉呤了片刻,然后说道:“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避开这些风。” “这地方是极阴之地,没有阴阳不定的风邪之气……你跟我来。” 说着,她揽辔回马就往前走,李智云就紧跟在她的身后。 转过了几个曲里拐弯的沟沟壑壑,“小尼姑”似乎对这地方非常的熟悉。 而此刻,山谷上面传来了马蹄声,似乎西秦追兵已经察觉到,李智云他们应该是在山谷底,而不是已经远去。 “不用管他们,我们一会就到了。” “小尼姑”几乎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走。 李智云心里开始起疑的时候,“她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地方?” 不一会,就见他们进了一个死胡同一样的沟壑里,前面再无去路。 小尼姑翻身下马,她示意李智云也下马。 第141章 机关点画 “这就是你说的无风之地?” 李智云话语里有点生疑。 就这么一个坐井观天的地方,就是“小尼姑”所说的“无风之地”? “小尼姑”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两匹马问道:“你可以一个人骑马逃走,把她留给我,等十五天之后,你来这里找我们……” 这什么提议? 李智云不解的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不走,也得把这两匹马处置了,不然,那些追兵会找到它们的。” 李智云还是很狐疑这个地方就是她说的“无风之地”,问道:“那我可以在附近守护你们,你尽可以在这里施针。” “小尼姑”摇摇头,“无风之地不是这个地方。” 李智云满面疑惑,“哪……究竟是哪儿?” “小尼姑”还是不回答,仍坚持问道:“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自己逃出去?” “你们?”李智云看了看怀里的高惠通,就这么片刻功夫,“小尼姑”已经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我不会离开她的……不是我对你不放心,因为……我不想丢下她自己独自逃。” “那你就得把它们斩了。” “小尼姑”看着青骢马一侧挂着的陌刀,示意李智云必须做一个选择。 留下就变成“我们”三个人,但没有马匹。离开,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也没有马匹。 “你是怕暴露?” “肯定会暴露,它们在山谷任何地方都藏不住,更不可能藏十五天。” “为什么要那么久?”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李智云看着这个小姑娘,她此刻静如止水,穆如清风的样子,非佛非道。身上似乎有一种玄乎的力量,自己根本就看不透。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 “你刚才还在说相信我。” 李智云点点头,“那好,我把它们处理掉。” “你最好把它们带远一点,然后回来的时候把这附近的马蹄印全都清理掉。” 李智云把高惠通放下,然后取过陌刀,牵着两匹马就离开了这个“死胡同”。 出来后,李智云看着青骢马眼眸里水汪汪的,知道它似乎听懂了刚才的对话。 “别怕,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儿的。”李智云抚摸着它的脸颊,取下它的笼头和马鞍。 青骢马嗯的低鸣一声,用头朝他蹭了蹭,然后摇着头,对他表达着自己的眷恋。 “你们……一会自己从这个山谷找个地方出去,然后回到故城去,听懂了吗?” 李智云根本就没打算杀了青骢马和高惠通的枣红马。 他要赌一把,让青骢马带着枣红马从这里逃出去。 青骢马不再烦躁,而是嗯嗯的低鸣不舍。 “必须自己走,不然……”李智云把自己的陌刀横在自己的手里。 青骢马不再坚持,甩甩头后,就扬蹄跑了起来。 枣红马见状,自己也跟了上去。 李智云有点辛酸,有种生离死别的酸楚。 “但愿……你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回到故城去!” 转瞬即逝的青骢马,过了一会有嘶鸣声在山谷里响起,然后能够听到追兵们兴奋的叫声。 这家伙,连走了都在保护自己。 李智云苦笑一下,忍了忍鼻腔里的酸涩。 他回身用陌刀的枪杆头裹上一截衣袍,然后把地上的马蹄印拂去。 李智云回到那个“死胡同”时,“小尼姑”和高惠通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李智云大急,但是他觉得追兵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她俩的。 他开始在地上四处寻找,很快就发现地上有拖动的痕迹。 李智云循着这个拖动的痕迹就往一个只能容下一人的石缝找过去。 她们一定是进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李智云又小心翼翼的把这些拖动的痕迹扫除掉,然后沿着这个石缝往前走。 走了不远,他就看到了“小尼姑”。 “喂!” “小尼姑”正吃力的拉动着高惠通。 她是在往前找“无风之地”? 李智云抬起高惠通,两人继续往前走。然后一直走到一块方正的龛在丹霞砂岩上的巨大青石板前。 密道? 难怪这“小尼姑”对这一带这么熟悉。 “这怎么进去?”李智云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块大青石。 这大青石,宽约两米,足足有一丈多高。而且看样子厚重得不得了,依靠人力根本弄不动。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是,这么大的巨石,怎么从这个只能容下一人进出的石缝里运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块巨石是从里面安装在这儿的。 它一定是有机关,而且背后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然,在一个丹霞地貌的裂谷里,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密道。 “小尼姑”没有回答李智云的话,她开始专注的看着巨石上投射进的阳光。 那些阳光穿过沟壑上方的狭窄空隙,形成了一些令人无法识别的阳光线条。 这些线条呈现在青石板上,就像是一个什么字体,照射在大青石的一角。 “这是什么字?”李智云说着,就要伸手去触摸。 “别动!”“小尼姑”冷冷的喝止了他。 “你动错了地方,我们就进不去了。” 李智云忙把手缩了回来。 “小尼姑”根本不去看他,她蹙眉专注的看着这个诡异的字。然后郑重的伸出玉指,开始在线条上勾画。 而且,她越画越快,非常娴熟。 李智云屏住呼吸,他被这一幕深深的吸引住了。他从“小尼姑”一出手就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点化的手法绝不是毫无规律和毫无意义的。 她是在运算,而运算的规律,就是一种类似“九宫飞星”的运转方式。只是,她的点化比“九宫飞星”更为复杂。 李智云确信,这里面一定是充满了前人的智慧。这种机关能精巧到这种程度,其背后的秘密更令他好奇心膨胀起来。 “小尼姑”点化到最后,手指已经脱离了那些光线,然后开始下移到青石板的一个位置。 只见她五指轻轻的一推,大青石板开始发出轰隆的机关运转的声音。那声音,连绵不绝,似乎有无数机关在运转着。 第142章 心浮气躁的禅定 大青石板轰隆隆、轰隆隆的缓慢以中轴线转动开来,露出了一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大缝隙。 这缝隙背后就应该是密道了,也不知它是通往什么地方。 李智云瞠目结舌的看着刚发生的一切,心里连连感叹着:“这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这道机关,需要复杂的运算后,才能找到最合适的触动机关的位置,否则,任何触碰都无法再打开它。 它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个地方?这地方这么荒僻。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 李智云知道“小尼姑”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禁不住想要知道。 “我们先救人要紧,得把她抬进来……” 因为机关门狭窄,两个人只能用抬的方式,把高惠通弄进了里面。 进去后,“小尼姑”摸索了一阵,然后用火捻子点燃了一盏一人高的油灯。 李智云才赫然发现,油灯的四周还是黑黝黝的,能看出一个轮廓,这果然就是一个还算宽绰的密道。 看里面比较宽绰,李智云就让“小尼姑”放手,他自己一个人就将高惠通抱了起来,跟在她的后面就往里走。 “小尼姑”走前面,每隔十步左右就点亮一盏油灯。她显得轻车熟路,对此地了若指掌。 这是她专门用来避难的地方? 应该也不像,因为通常避难的地方应该靠近自己日常起居之处吧。 李智云边走边打量,这密道可是人工挖掘的,四壁也不是石块,像是夯土。 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一个“小尼姑”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好像也不可能。 密道的上下左右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东西,甚至连一个雕刻的花纹都没有。你无法判断,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走了不太远,大约一百米的样子,“小尼姑”就拐进了一个房间里。 李智云看了看前面,密道房间的前面,还是黑唆嗦的,密道应该还可以继续延伸。 他也跟着“小尼姑”进了房间。里面的油灯点亮,才发现这房间并不大,房间内还有简单的居家陈设,还有一块休憩用的床板。 李智云于是将高惠通放到床板上。 高惠通此刻仍旧没有醒过来,面色潮红,大汗淋漓的样子。 “小尼姑”打开自己的包袱,然后打开一个银针小包,她利索的扯开了高惠通的被子。 李智云见状下意识的避开视线,然后就转身过去,准备出房间。 “你别四处乱转,这密道里到处都是机关。” “小尼姑”自己动手开始施针,没有回身,但是警告了李智云一句。 李智云迈到门口的脚也缩了回来。 她的提醒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地方的机关设计如此精巧,真还可能如她所说。 李智云只得退回来,可室内的情形让他眼睛又无处安放,他只得自己靠墙,然后闭目养神。 他突然想起,“小尼姑”曾经说,他们需要在这里呆够十五天才能出去。 刚开始他还没仔细琢磨这事,现在想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十五天以后,也在这个时辰之内。” 还真是这样,需要这么精确吗? “为什么要十五天以后呢?她伤势好了,我们都不能出去吗?” “不能,因为这个地方进来了,就只能在十五天后才能打 开。” “是机关就这样设定的吗?” “是的。” “这么精巧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小尼姑”又闭口不言,谢绝回答这种实质性的问题。 还挺神秘的。 李智云心想,整整十五天,我就不相信你会一直不开口说话。我总会弄清楚,这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又是何许人。 过了一会,“小尼姑”给高惠通施针完毕,然后重新给她盖上了被子。 李智云睁开眼睛,就见“小尼姑”已经很安然的在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老僧入定一样开始坐禅。 李智云看了看高惠通,高惠通被一番急救以后,已经气息平稳,面色如常了一些。 应该是“小尼姑”的针灸术起了效果。 “小尼姑”这一手绝活还是令人很佩服的,而且,她的医术还有几分神奇。只是她这么年轻,就像个世外高人一样,真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智云不觉打量起“小尼姑”来。 在昏暗的油灯下,“小尼姑”眼睑低垂微闭,面容沉静如水,五官精致,那模样很是娇俏。尤其是一身冗余宽大的僧衣,禁欲系一样的衣着,更难掩她曼妙的而富有活力的身姿…… 呃! 李智云收回心神,自己这是开始发散思维了? 可这房间就这么单调枯燥,她又不愿意交谈,自己时不时会有点邪念好像才正常吧。 “你能别盯着我看吗?” “小尼姑”突然开了口,但是眼睛还是闭着的。 李智云一愣。她能察觉自己在放肆的盯着她? “不好意思,这房间能说话的就我们两人,这么无聊,我们就聊一会呗。” “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君子的……” “小尼姑”的语气里有几分鄙夷,言外之意,李智云此刻眼神猥琐,双面待人。 她一定是觉得,刚才自己在给高惠通施针时,李智云还回避了一下,甚至闭目勿视,有君子之风。 现在看来,李智云刚营造好的形象已经瞬间就坍塌了。 “我们并没有那么多食物撑到十五天,你应该跟我一样,不要心浮气躁。” “小尼姑”提醒他,在里面,他们依旧还面临生存的大问题。 “那好,你教我禅定也可以,或者是什么龟息之法……或者,我就跟你学好了。” “小尼姑”根本就不理他,完全无视他的样子。 “你们门派没有什么功法吗?” “我看你们门派这么高级,一定是世外高人传承下来的吧?” “你们是古墓派吗?” …… 李智云无可奈何,就只好自己也坐下,然后让自己心定下来。 仓促的来此,食物不够的话,大家还是敛声静气好一点吧。 李智云强迫自己入定,排除杂念,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李智云还真就心神定下来了。 第143章 守墓人 就这么安之若素的过了两天,李智云和“小尼姑”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如两尊泥菩萨一样。 高惠通似乎也平稳了很多,“小尼姑”常会悉心的看看她,但是并没有再施针。 李智云这两天,心神倒是学着安定下来了。 但他还是希望高惠通能早一点醒来,起码,两人还可以聊聊天。 不然,他觉得自己很难保证,不会疯傻掉。 “小尼姑”是修行之人,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自己不能跟她比清心寡欲。 李智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只是,他会更隐晦的观察“小尼姑”。因为前一次被警告后,他还是不想惹恼了她。 他的观察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是在观察中发现疑问,又从疑问开始去找答案。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发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小尼姑”说他们需要在十五天后的同一个时辰,才能开启机关石门,走出密道。 可是她是怎么掌握时间的呢? 李智云就开始细心的观察起来。 这个小房间里,其实没有任何东西是记时的。唯一可以用作记时的,就是那些油灯。 但是,如果依靠油灯记时会非常的不准确。因为油灯的燃烧,就算你每一次添加的油量一样,可是油的燃烧会随着风的大小而变化,所以,这种方式并不精准。 整整十五天,这种方式计算出的时辰,出入会以天来算,而不是时辰来算。 那她究竟是怎么记时的呢? 这房间又没有阳光可以进入,要依靠天体规律来运算也不可能。 也就是,这种密闭环境,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来确定时间。 当李智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好奇心立即爆棚了。 要么“小尼姑”还有其他的方法精确的确定时间,要么,“小尼姑”就是在骗自己。 根本没有十五天同一个时辰一说,那纯粹就是骗人的。 李智云没有立即提出这个疑问,他还得继续观察,因为他不完全相信“小尼姑”在骗他。 他很仔细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没多久,“小尼姑”的一个惯常举动,引起了李智云的注意。 李智云发现,“小尼姑”时不时的会给自己施针,而且时间的间隔好像是有规律的。 她用银针扎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过一段时间,取针后又扎一针。 这个动作一开始没让李智云联想太多。而现在,李智云就觉得这个动作可能就蕴含着更多的含义。 她曾经说过,她的针法叫什么“后稷针法”。 后稷是谁? 后稷,相传是周族的始祖。尧舜时他是农官。周族人认为,是他最初开始种植稷和麦,他是五谷之神。 他是周族人中第一个称公的公刘的祖先。而公刘是周族人的第一代君主。 对!对!对! 李智云想起,他第一次跟“小尼姑”问道公刘墓时,“小尼姑”就再也不愿意跟他讲话了。 她前面还回答得好好的,什么玄武神山,都没有给人脸色看。唯独,李智云一提到了公刘墓,她就变脸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附近就是公刘墓了。这就是周族人的龙兴之地。” “周墓蟠龙”“金盆养鱼穴”说的就是公刘墓的风水,特别的好,成就了周朝八百年的历史。 从朝代来讲,历朝历代中,能龙兴八百多年的就只有周朝。 李智云在现代时没见识过“公刘墓”,所以这一路逃过来,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墓蟠龙”的那一条巨龙是什么形态。 这么联想着,李智云觉得这“小尼姑”说不定还真跟“公刘墓”有点什么联系。 …… 过了两天。 在两人都打坐入定时,突然高惠通幽幽的轻咳了两声。 人醒了! 李智云奔了过去,“惠通姐,惠通姐!” 高惠通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李智云和一个陌生的僧人在看着自己。 “将军!” 她声音低微,气息短促。但见到李智云还是有些激动,因为一场激战,她只记得自己受伤后被他掳在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最终脱离了危险。 “嗯,你醒过来就好。你昏迷了得有四五天了吧……” “这么久?” 李智云点点头,“你醒过来就没事了……这位是……” 李智云看着“小尼姑”,可她并不打算自我介绍,眼神里很淡然。 李智云只好说道:“她是救治你的一位……一位神人。” “神人?这是哪儿?” “这是……我猜应该是公刘墓吧。” “怎么会在在这儿?” “我们遇到了西秦的追兵,所以才跑到这里躲起来的。” “小尼姑”上前打断道:“你现在尽量少说话,你还并没有痊愈,你得休息。” 高惠通看着“小尼姑”,似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是一个女性,并非什么男子。 “谢谢……你。”说着,自己也很虚弱的就闭上了眼。 李智云心情大好,高惠通终于醒过来了。 这么多天,李智云一直相信她会醒过来,但是醒过来后是什么情形,他也不清楚。 现在看来,高惠通的神志还是不错的,几乎能记住之前发生过什么,也能说话问到点子上。 “你为什么说这是公刘墓?” 突然间,“小尼姑”就问道,语气还有些冰冷。 “难道不是吗?” 李智云不正面回答,好像自己已经掌握了什么秘密一样。 “这根本不是公刘墓。” 李智云嘴角一撇,“你说不是就不是咯。” 然后,他还很自得的就哼起了小调。 “小尼姑”略显烦躁的坐回到蒲团上。 这些外露的情绪反应,一点都没逃过李智云的眼睛。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密道的前方极可能就是“公刘墓”。 而“小尼姑”也许包括她的什么门派,或是先辈,都跟“公刘墓”有关系。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是“公刘墓”的守墓人。 以李智云的见识,公刘墓最神秘的地方不是墓冢里有什么奇珍异宝,而在于这个地方的风水。 这些“守墓人”极可能就是为了保护风水不被破坏,而传承下来的人。 第144章 对不起,你们不能走 李智云猜测的话表露出来后,“小尼姑”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智云更加肯定自己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所以,她才有点恼羞薄怒,自己有点绷不住。 她们这种担负有秘密使命的人,应该是很担心外人知晓了秘密,使秘密被暴露出来。 李智云也试图安慰她,自己对公刘墓没什么兴趣。 “周墓蟠龙”的风水,已经让周朝享用了八百多年的龙兴气运。而且,也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也没听说谁对“周墓蟠龙”伸出魔爪,要来盗掘公刘墓,或者作法改风水。 一千多年前的周,还能重新龙兴不成? “小尼姑”根本不搭理他,自己打坐入定,甚至也不再去看高惠通一眼。好像从此就跟李智云他们划清了界限,不再有来往。 高惠通从咳嗽醒来之后,又连续醒来了好几次,情况是越来越有好转。 甚至她已经可以吃一点东西,简单的多说几句话。 而“小尼姑”引起李智云兴趣的第二个点,就是她非佛非道的修为。 他从来没有见她或是听到她在打坐时口中念过经文,或是唱过一声佛号。他怀疑,她这一身僧衣,头戴的僧帽,不过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女性身份。 她原本的出身不是佛门弟子,也不是道家的门徒。 她最出色的应该就是那一手好的医疗术。“后稷针法”非常的神奇,像高惠通这种搁在当时是必死无疑的创伤,她也能力挽危局。 只可惜,她那副浑身是刺、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李智云有再多的好奇也得不到证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尼姑”包袱带的干粮也差不多告罄。 李智云心想,反正也没几天了,饿两天也没啥,怎么也能撑到最后出去的日子。 他就不再去从包袱里取东西吃。 一是自己想硬撑,省一份下来。高惠通醒后,她需要吃一些东西。李智云不想两人一起挤占“小尼姑”的食物。 怎么说,病是人家治好的,食物也是她提供的,自己不好意思再伸手拿不富余的食物。 他于是也静心静气的开始闭目养神,少活动多静养。 “小尼姑”依旧很冷漠,对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都如此。又是高惠通醒来想跟她搭话,她也不理会。 李智云无可奈何,因为自己打破了她原本的宁静生活,愧疚感在自己这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日,饥肠辘辘的李智云有些神思恍惚,他睁开眼后,突然看到“小尼姑”两眼灼灼的盯着自己。 好像突然间回光返照的人一样。 李智云刚想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他头皮一麻,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她把自己怎么啦?” 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又施针封闭了自己。 自己饿成这样,真没注意到她有什么动静。 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智云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他只能眨着眼睛问询“小尼姑。” “十五天已经到了,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开门出去了……但是我不能放你们出去。” “小尼姑”幽幽的说着,脸上轻描淡写,冷若冰霜。 李智云心里在吼着:“你救了我们,现在又不放我们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知道这地方是公刘墓的密道?你还是出家人吗?” “你们也不要埋怨我,我是迫不得已。因为你们知道得太多了,你们若是什么都不问,兴许我会带你们出去,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师父是不允许的,他在天之灵会责备我。” 说着,“小尼姑”就开始收拾东西,不再说话,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李智云还曾经认为,她是话多人不狠,真是看走眼了。 她真的准备离开?撇下我们在这儿饿死掉吗? 李智云觉得这一幕有点搞笑,这小姑娘翻脸起来真是无敌,心肠好的时候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心肠硬起来,能封闭你到饿死。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小尼姑”吹灭了油灯,然后走了。 李智云心里懊悔了一阵,心想自己不该把人家的秘密说出来啊。 可现在怎么办? 这真成了坐以待毙了。 李智云无可奈何,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脱离险境。 四周黑咕隆咚的,除了死寂,一点声响都没有,他现在连高惠通都看不清楚了。 “办法总是有的……” “先别自乱阵脚……” “兴许,小姑娘并不是多心狠的人,她给我们留了一手。” “小尼姑”的确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要不然,她应该可以用银针杀了他们俩。 看来这“小姑娘”不习惯杀人,她只想到了不让自己和高惠通出去,却没有想到,我们还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但是,她的针法有什么问题吗? 有可能,她没有对高惠通下手。高惠通若是醒过来能走动就好了。 李智云想到这,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现在只能耐心的等待高惠通醒来。 可是这的确很漫长,尤其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种漫长的时光比度日如年还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高惠通有苏醒的动静。 可是他喊不出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高惠通能意识到现在两人的处境吗? 李智云叫苦不迭,甚至有了万念俱灰的念头。 高惠通醒来后,被眼前的黑暗也弄糊涂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轻声唤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她,她又不能动弹。 她忧心如焚的一直呼唤,直到自己都快出不了声。 最后,她又疲乏而虚弱的睡过去了。 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然李智云不可能舍她而去。但愿她下一次醒来,情形会更好一些。 李智云只得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但愿她能自己动起来就好了。她如果动起来,就可以找到自己,也就可以帮自己拔掉银针……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智云又听到了高惠通醒来。 这次她没有着急的呼喊,而是平心静气的聆听着。 她听到了李智云的呼吸声。 毕竟两人朝夕相处,李智云的呼吸声她非常的熟悉。 这让她心安了不少。 她也明白了,这密道内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第145章 非佛非道 又过了不知多久,高惠通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绝境似乎激发出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她终于在一个时刻,能够从床板上爬起来了。 她跌跌撞撞的滚到了地上,那一声声压抑着的哀鸣,让李智云心痛不已,甚至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朝着李智云呼吸的方向努力挣扎着爬了过来。 而中途她还喘息着歇了很久。 当她摸到李智云时,李智云温热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她吓了一跳。 她抖索着手摸索李智云的脸庞,她想要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李智云。 她终于摸到了李智云脖颈上的银针。 她不假思索的拔掉了银针,李智云长吁了一口气,一把就抱住了她。 脸上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高惠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安抚着李智云问道:“哪个小和尚呢?” 李智云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幸好是黑暗里,高惠通没有看到他死而复生一样的激动。 “她走啦。” “她走啦?她用银针伤害你了吗?” “我没事了,你把银针拔掉就没事了。”李智云说着准备起身,可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他根本动弹不了。 “她走了我们怎么办?” “没事,我会想办法……”李智云揉着自己的腿,等恢复过来后,他从自己怀里摸出打火石,然后点亮了那些油灯。 豁然间,油灯亮起后,似乎生的希望又回来了。 可是,他们已经错过了开启机关的时间,他们想要从密道原路返回能行吗? 李智云想了想,行不行自己都得去试一下。 他将高惠通重新抱回床板上,自己拿起陌刀,说道:“你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找找我们的出路。” “你小心一点……”高惠通叮咛了一句。 “我知道。” 李智云出了房间,先朝来时的密道走去,一边走他也一边点亮那些油灯。 等他走到大青石机关面前,他尝试着想要推动它,或是寻找什么机关开启的位置,似乎都是徒劳的。 大青石稳如磐石,毫厘不动。 “小尼姑”坚忍十五天才出去,不是无稽之谈。这个机关就是如此设计的,这条路看来是被堵死了。 除非有人重新进来,又等十五天才能出去。 这怎么可能! 李智云从大青石处返回,他决定找另外的路。 但是他不能独自上路去找,他得带上高惠通。因为,这密道里可能机关重重,如果稍有不慎,自己可能就不能返回了。两人就不止是走散,而可能是阴阳两隔。 李智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惠通,高惠通点点头:“嗯,我跟你走。就算再怎么危险,我们也一起进退。如果能出去最好,要是出不去……呸!呸!” 李智云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放心,我是受过仙人眷顾的人,我们一定能出去。” 他想用自己的轻松来安慰她。 两人休整一番后,就准备开始探索之旅。 因为高惠通行动不便,李智云就在她前面一点点的试探着前进,让她紧随其后就行。 李智云手提陌刀走在前面,摸索着点亮那些油灯,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 未知的恐惧,此时都被死里求生的意志所压倒。 两人别无所求,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这条暗道似乎也没有那些机关,尤其是在李智云能摸到那些油灯时,他更确定这一点。 那些油灯还在,就足以说明,“小尼姑”这种守墓人,是可以往前面走的。 走了大概近百米,他们就看到了另一间房间在密道旁边。 两人于是走了进去,等他点亮了油灯,猛然间就发现房间里坐了一排的人。 李智云愣了一下,但并没有被吓住。 他心想怎么这里还有人? 两人定睛仔细一看,原本是一排披着僧衣,戴着僧帽的骷髅坐在一排蒲团之上。猛然间,还是挺令人吃惊的。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是对死亡和杀戮感觉上有些稀疏平常了,不知胆怯为何物。看这种场景,只是觉得很惊异。 十多个人盘腿而坐,显见这些人都是坐化而死,很安详平和。 这房间跟前面他们呆过的房间大小和布局都差不多。每一具骷髅的形态也都差不多,盘腿而坐,双手自然的搁在腿上,结了一个“定印”。 李智云一个个的看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特别。唯一不同的是,越靠里的骷髅,僧衣朽坏得越严重,里面的基本上僧衣都完全成灰了。 他伸手把最边上的一位骷髅身穿的僧衣用手捻了一下,衣服瞬间就被自己捻得粉碎。 显见,这人已经死了也很久了,少说也应该有五年以上。 “他们也是守墓人?” “应该是吧。” “他们会不会是在这种地方闭关修行呢?” “不是……” 高惠通觉得李智云是看出了什么,才如此口气笃定。 “为什么?” “你看这些人。他们虽然身上穿的是僧衣,但是这些房间没有任何佛像、佛家的法器、香火等等,也没有道教的任何东西。他们应该不是佛门和道教弟子。” 看到这些骷髅,李智云更加相信“小尼姑”不是什么佛门弟子。 “走吧。” “等等……你取油灯过来。”高惠通突然叫住了他。 李智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惠通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他忙去取下石壁上的油灯来照亮。 借助油灯的光亮,李智云看到最后那一具坐化的骷髅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隐约的僧衣里。 高惠通拂开僧衣,就见骷髅结印的手掌里,安然的放着一块灼灼闪耀的东西。 一块青玉。 “这是什么?” 李智云心里咯噔一下,又见到这种形制的青玉,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跟阴魂不散似的又出现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的拿起那块青玉,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是一块雕刻成饕鬄的青质玉牌。 高惠通问道:“你觉得它跟柴垒的那些青玉有联系吗?” 李智云点点头,“差不多的东西……没想到连这儿都有。你把它收好。说不定,我们还会遇到不少这玩意。只是,这是第一块从死人身上得来的。” 第146章 无法言喻的墓室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它跟你说的公刘墓有关系吗?” “不知道。” 李智云摇摇头,这东西目前没法说得清楚。 也许答案在这里,也可能答案在襄阳的柴垒。 两人又找了找其他骷髅,再没有发现这种青质玉牌。 两人于是继续前行。 走了不远,他们又发现了相同的房间,里面也是十几具相同的坐化骷髅,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只是从衣着和部分骨架散落的形态来看,这些骷髅年代更久远。 显然,这些人都不是同一个时期死的,死的时期相隔较久,有一种传承式的关系。 就这样,他们还连续发现了好几间屋子。 只是,这些屋子再没发现青玉玉牌。 而当他们发现前面没有油灯时,就再没发现这种房间。 越往前走,李智云越是小心翼翼。 这后面的密道,好像潜藏着什么,危险性在不断的累加。 他们甚至可以嗅到,有一种很独特的像是铁锈一样的气味在密道里。 李智云对墓冢了解不多,但是就他所知,在墓冢里修建这么长的密道还是罕见的。 墓冢在秦以前,多只有墓,没有冢,不讲堆土。 挖墓室,修筑墓道;或者多挖几个墓室,多修一两条墓道都是可能的。但是修密道在墓冢里,守墓人又如此活动出入在密道里,这现象很奇特,令人不解。 李智云觉得这么玄乎的事情,极可能在前面就会揭晓。 不然,这条密道会通向哪里?不可能是通向外面。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向墓室的核心区,或者接近核心区。 也不知走了多久,铁锈味越来越浓,就像是进入了张鸦六的工场里。 两人突然发现密道结束了,他们进入到一个赫然开朗的大空间里。 “我们好像走到了墓室。” 李智云和高惠通各举起一盏油灯,沿着四壁四处观望。 这地方也不算小,走了一圈,发现是一个见方的空间,每一边约五十步左右。跟那么漫长的密道比,这空间并不大。但若它是三千年前的墓室,则不算小,规模空前了。 室内当然没有什么黄肠题凑这类东西,也没有壁画和纹饰。 但它的确像是一个墓室。四壁只有夯土,只有夯土痕迹,没有任何雕饰。如果有,也可能这么多年已经销蚀了。 再看中间位置,地上有一些陶器,但没有看到突出的棺椁。 “这是什么地方?”高惠通脑子里没有李智云想得那么复杂,想到什么就问。 李智云却在不断的推敲着,否定着。 “可能是一个墓室……兴许可能还是公刘墓。” “是吗?这么大的墓,要走那么远才进来,这儿会不会有很多金银珠宝。” “你想得美……”李智云打趣道,“你还想趁机捞一把再走。” “是不是都装在那些陶罐里?” 可它究竟是不是公刘墓呢? 李智云也说不清楚。 夏商周的墓室都不推崇厚葬,说它是墓室,因为它的形制很像,而且它也很朴拙。 可这墓室没有棺椁啊。 公刘是夏时期的人,那个时候没有棺椁也是可能的。 还有以天地为棺椁的人呢。 “天地为棺椁”这话是庄子说的。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 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呃,你看看这是什么?” 走在一堆陶器中的高惠通,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脚下。 李智云听到这话一开始吓了一跳,他没注意到高惠通已经走进了陶器中。他以为她误入了什么机关里面。 “你别动!” 但看她站在一堆陶器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脸上只是惊讶并无慌乱。 她发现了公刘的尸身? 李智云忙走了过去。 这一堆陶器,一开始就引起了李智云注意。因为这里陶器比较多,摆放很散乱,但是没有看见铁器。那他们闻到的铁锈味又是哪里来的? 他是想等观察完四周后,再准备进去仔细的看看。 他走了几步,四下一扫才发现,愣住了。 这些脚下的陶器摆放并不只是散乱,还有点诡异。 它们不像是随意的摆在那里,虽然每一个陶器之间的间距都不一样,看上去也毫无规律可言,但整个布局有种似曾相识感。 自己怎么会对它们有这种感觉? 李智云愣在那里,仔细的观察自己前后左右,脑子里不断的吻合着一些影像。包括自己前世见过的一些“阵法”。 对!它们就是“小尼姑”在青石板机关上“九宫飞星”似的点画的摆法。 它像是道教炼气士修习的阵法,又像是效仿天上星宿的运转,点画出的一种玄妙的摆法。 李智云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打量那些陶器。 这些陶器器形各异,均有纹饰。从纹饰上看,又都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朴拙无华,它们距今应该有三千多年了。 高惠通应该是胡乱走进中间位置的,这么说,这堆陶器里也没有什么机关。 如果这地方有机关,不止会伤害到闯入者,还会损坏这些陶器,会损坏陶器摆出来的这种“阵法。” 李智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时候的人,根本就没有设想过会有人盗墓,或者防止盗墓一说。 这个墓室,你不能以现代人或者当时那个朝代人的眼光来看它。它的确朴拙,不代表它不具有神秘的内蕴。 有些神秘之处,如果不能用后世的东西解释,不能说它没有体系,没有玄机。那只能说你理解不到它的玄妙,或者有些东西已经失传断代,再也无法还原。 人类诞生以来的智慧相差无几。上古时代的人,他们每天每夜仰望星空,俯瞰大地,目光里是有诸多深邃的思索。 那个时代最闪亮的东西,又有多少在时间长河里,已经湮灭无踪。 …… 李智云走到高惠通的身边时,他瞬间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空白的地上,油灯照耀之下,有一幅太极一样的图案在涌动。 第147章 龙砂 李智云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自己刚穿越时,脑子里都是不真实的幻象。 就在他们的脚下,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形地面,似砂非砂,似土非土的地面,呈现出一种月白一种灰暗的两种颜色,像太极鱼一样流动着,只是流动得特别的缓慢。 它还散发出浓浓的铁锈味。原来,这密道和墓室内的铁锈味就来自于此。 它是一种神秘物质吗? “这不会是错觉吧?” 李智云微张着嘴蹲下身,伸出手去触摸地上神奇的流动。手指触及地面,那种流动缓慢而自动避开手指,毫无停滞的继续流动。 这不是什么错觉,是真实的一种运动。 “太神奇了!这是什么?” 高惠通傻着眼,惊喜不已的也蹲下身。 她伸出手,用手指在上面轻划了几下。“太极鱼”缓慢的把划痕修补好,仍旧继续开始流动。 “我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 “这应该叫龙砂。” 高惠通摇摇头,根本听不懂,看着李智云听他解释。 “我记得有一本书叫《大唐阴阳书》,它记载过这种现象。说龙砂是地理龙穴位置才有的东西,而龙穴必须要是真龙穴才有。古人在寻龙探穴中,会在找到龙穴的位置用结印册烧出一种太极晕来,如果太极晕会动,就一定是真龙穴,那块太极晕就是龙砂。” “所以,这个地方就是埋葬真龙的位置。” “嗯,所以这个墓室就极可能是公刘墓。” “可是……这儿没有尸身啊。” “不知道……我们找找看。也找找看四壁有没有被封掉的墓道,那可能是我们出去的唯一希望。” 两人于是又重新仔细的开始把四壁上下都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没有多余痕迹。 两人又徒劳的碰在一起。 “怎么办?” 高惠通对找不找得到公刘的尸身没有什么兴趣,她更担心两人能不能出去。 李智云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慢慢坐下来,蹙眉思索着。 这是一个困局,也许现在只剩下思考了,行动也没用。 既然是公刘墓的墓室,为什么公刘的尸身并不在里面呢?这可是真龙穴,有龙砂的真龙穴。 得此穴,可保子孙万代,得享万世的九五尊荣。 是不是因为公刘尸身的消失,所以,周朝才灭亡了。 公刘的尸身会平白无故消失吗?数千年的尸身也应该不会消失吧。 那“守墓人”又是干什么的? 他们凭借这个密道进入墓穴,不是应该看管好尸身吗? 难道…… 李智云心里一凛。 他觉得自己一开始是不是把这些设想,都弄反了。 这个密道,出入的是“守墓人”吗? 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是盗墓人呢? 对啊!他们“盗”的不是墓室内的珍宝,这墓室也根本就没有珍宝,它最能引人兴趣的也绝不是珍宝,而是公刘的尸身和龙兴的气运。 这处龙砂,如果有公刘的尸身,和换掉公刘的尸身,会怎么样呢? “盗墓人”也许就是这个思路,他们进入墓室后,把公刘的尸身弄走,准备换上自己祖先的尸身。 可是,墓室里也没有其他尸身啊。 没有尸身,是不是因为不合适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气运问题。 李智云不研究风水,但是以前爱好地理时,会阅读到一些关于风水的书籍。 风水除了“峦头派”以看山势来找真龙穴外,还有“理气派”,在寻龙中还要看气。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埋在真龙穴的位置,就能龙兴本族。 一定还要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才能让龙兴之气福泽后世。 “理气派”讲阴阳,讲相生相克的五行,讲天地之气…… “九宫飞星”不就是“理气派”他们的运算法则吗? “九宫飞星”据传是始于晋代的郭璞。但是,会有早于“九宫飞星”的其他算法吗?比如,“小尼姑”演示的那种点画之法。是不是在夏的时候,在公刘在世时就有了。 不然,这个真龙穴是凭什么找到的。 只是寻龙探穴,看一些表面的东西能行吗? 李智云这样想着,没有答案的想着,眼睛看着面前那些陶器。 这些陶器既然不是随便摆的,就一定有什么讲究。如果改变这些布局呢,会怎么样? 李智云突然间脑子一亮。 这可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他们从死地逃生的唯一方法了。 他霍地站起身,高惠通不明究里。 “怎么啦?” 李智云没有说话,他直接走到“龙砂”跟前,然后对高惠通说道:“你把那些陶器挪动一下。” 高惠通不假思索,很轻松的就将面前的一个陶器挪动了一下。 “等等!” 李智云制止了她,因为他眼前骇人一幕开始出现。 流动的“龙砂”上面开始出现变化,很细微但是能看得清的变化。太极晕似乎在扭曲,有什么东西从龙砂里漂浮起来。 “你再随便动动……” 高惠通于是又搬动了一个陶器。 这次,太极晕的变化更加明显。 “你再随便动动……” “把没动的,全都挪动一下……” 李智云不停的兴奋的招呼着高惠通。 他眼前的太极晕“龙砂”上面已经浮起了一沉薄薄的细砂一样的东西。 太极晕随着搬动的陶器越来越多,它的扭动也越来越快,甚至,就像是刮起了一股小型的劲风。 李智云也开始去搬动那些陶器,搬开后能看出来,这些陶器下面还有深深的印记,它们应该是没有被如此移动过的。 …… 最后,当所有的陶器都被移动后,两人惊奇的发现,他们刚才看到的太极晕之上,有一个尘埃汇聚的人形尸身浮在半空,躺在龙砂之上。 “公刘!” 李智云惊呼一声。 “这是公刘的尸身?” “不知道……应该是他。他的尸身也许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有人把他的尸身用这些陶器的阵法给压制了。现在,我们无意中,让他的尸身重新再现了……” “他的尸身重现,是好还是不好呢?” “不知道……” 李智云在想另一个问题。 公刘虽然被奉为周族人的祖先,但实际上,他的后人绝不仅仅只有姓姬的这一个姓。 在上古时代,最开始以母系的氏来划分血缘,后来以父系的姓来划分血缘。 但是华夏族传承了几千年后,我们谁又不是公刘的后代。 第148章 龙吟之声 李智云看着悬浮在龙砂上的尸身,陷入迷惘的思索之中。 面对这个身长约一百七十公分的尸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别动他。” 高惠通站到了他的身后,看着尸身说道。 她的眼里奕奕有光。 李智云点点头:“是的,不能动。我们都是公刘的后代,中土依旧还是中土,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大唐会龙兴天下,外夷……起码现在他们还无法撼动中土。” 突然间,一阵轰隆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他们的地下似乎晃动了一下,两人都踉跄了一步。 “不好!” 李智云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人站稳后,李智云侧耳细听。 那种震动的声音再次袭来,声音越来越大,由远而近,连绵不绝。 好像四壁都有,让人如处入一个恐怖的摇摇欲坠的中心。 “快跑!” 李智云大叫一声。 “墓室要坍塌了!” 他一把拉过高惠通就向密道冲去。 墓室如果要塌掉的话,也许密道是他们能躲避的地方。 轰隆声越来越大,密道的头顶和两边,都有簌簌的黄土在掉落,似乎要坍塌一样…… 两人不敢停留,奋力的往前跑。身后的轰隆声变得如一个巨兽在嘶吼,紧随两人之后。 一声声的震耳欲聋,在密道里回荡。 两人脚下如风。李智云回过头去看了几眼,只见他们身后如滚滚烟尘一样的尘土扑向他们,巨大的吼声在尘土里,还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龙一样的头…… 它随尘土变幻,面目狰狞,忽而显形忽而消失,巨大得填满了整个密道。 高惠通因为伤重初癒,虽然密道只有几百米,但跑了会她也已经快力竭。 “你……快跑!” 高惠通放开李智云,她已经越来越吃力,掉落下了好几步,她让李智云赶快跑。 李智云回头,眼看着滚滚烟尘已经快吞噬到她,于是慢了下来。 他扔掉手里的陌刀,一把抓住慢下来的高惠通的手。 高惠通气喘吁吁,想要挣开他的手,但是根本不可能。 “你别管我……” “不行!” 李智云大叫一声,使劲拖着她。 “必须……我们两人都必须出去。” 突然间,豁然一下,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亮光。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密道的青石板机关已经打开。 门口隐约有一个人影出现。 “小尼姑?” “快!机关打开了,快!” 李智云大叫着。 这一刻,两人都突然像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了上来。 密道外“小尼姑”站在青石板门口,焦灼的向两人招手。 眼看着,两人冲出了密道。 两人冲出密道,身后的青石板迅疾关闭。 密道内的龙吟之声一下子就消失了,甚至连他们都认为会随之喷涌而出的尘土,也并没有出现。 外面安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智云大口的喘息着,高惠通脸色煞白,近乎虚脱。 喘息未定,李智云看着“小尼姑”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尼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漠的问道:“你们刚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李智云气恼的质问道:“你应该问你做了什么?你不是要我们死在里面吗?现在怎么又良心发现了?” “你们动了里面的‘阵法’?” 李智云冷笑一声,“你究竟是守墓人还是盗墓人?” “小尼姑”眼底里现出了一瞬被扰乱的心神,稍纵即逝,李智云的确是猜中了什么。 “你们坏了‘阵法’,触动龙兴之气,你们会被天谴的。” 李智云无所谓的笑笑,“我们死在里面,和在外面被天谴,有什么区别吗?” 他凑近“小尼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 恶狠狠的说道:“你别以为你放我们出来,我就该感谢你。这地方,是你带我们进去的,不是我们非要进去不可的。当初,我要是不带着你,你可能已经被西秦士卒强暴而死。” “小尼姑”惊惧的看着他,又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就放开你,要是不说,我就一刀劈了你。” 说着,李智云唰的一声就抽出了横刀,把横刀架在她脖子上。 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旁边的高惠通都有点讶异,因为这不是李智云的风格。何况,“小尼姑”刚刚还救了他们俩。 李智云并不是真的这么暴戾,他是别无他法,才这样简单粗暴。 不吓唬吓唬,他心里的疑问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这次,他是不想轻易放过“小尼姑”的。 “小尼姑”被吓得不轻倒是真的。但她牙口仍然很紧,只是一个劲的躲,一个劲的喊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说!快说!再不说我就把你头割下来。”李智云声色俱厉。 …… 正僵持之下,突然转角处有人叫了一声:“汉王!” 李智云循声一看,只见自己的青骢马和马三宝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汉王!” 马三宝眼泪夺眶而出的冲了过来。 “汉王!” “汉王!” 他的身后,几个亲随也冲了过来。 所有人脸上都是又惊又喜。 李智云愣怔了一下,看到青骢马嘶鸣一声跑过来,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被青骢马找到了。 李智云一把抱住青骢马的头,心里激动不已。 他摩挲着马的头,看着它略显瘦削的身姿,还有眼眶中流转的泪水,轻轻拍着它的脖颈。 “你这家伙是怎么找回来的?” 马三宝哽咽道:“汉王你不知道,它……进了这个裂谷,就四处疯了一样的找。我们在这谷底,也都两三天了,要不是刚听到这边有叫声,都差一点出谷了。” “我当时让它回去的时候,并不在这个地方,所以它可能不知道我究竟在哪里……” 李智云痛惜的揉了揉青骢马的脖子,“谢谢你……谢谢你!” 众人都很高兴,汉王还活着。 在失踪了整整二十天后,李智云被自己的青骢马找到,一行人才往长安撤回。 李智云把“小尼姑”也绑着带回了长安。 第149章 完璧归赵 还未回到长安,从马三宝口中得知。 李世民兵败已退回长安养病,现在已经大病初愈。 薛仁杲固守在高墌,正厉兵秣马养精蓄锐。 薛仁杲之所以没有乘势而下,一是他老爹薛举突然驾崩,薛仁杲作为太子,要主持西秦国内大局,暂时罢兵;二是唐军在寿宁一带阻击了西秦兵马,西秦兵马再难前行。 而回到长安,李智云才知道,自己的失踪,在长安已经演绎出了悲欢大戏。 因为随李智云逃进玄武神山的亲随全部阵亡,所以长安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随着失踪的时日渐长,李渊也跟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李智云凶多吉少,或是战死,或是无生还的可能。 万贵妃和李渊,以及乌云铁骑的官兵是最为悲伤的人。 这让李智云第一次知道,李渊对自己这个庶子,深怀父子深情。 长安已经准备要给李智云大办丧事。 接手京畿防御的李建成趁机给李渊建言,要正式接手“乌云铁骑”,接手李智云所有的工场。 而李世民则行动果决,派人直接把房玄龄、张鸦六和清平道人,以招贤的名义全都掳走。 而在此时,青骢马瘦弱不堪的回到了汉王府。 马三宝和何潘仁等人见此,忙急禀李渊,他们坚信李智云一定还活着。因为青骢马回来后,反应极反常,一直嘶鸣。 于是,马三宝和何潘仁分别带人出来搜寻李智云,马三宝紧随青骢马走原路,何潘仁带人去高墌附近寻找。 马三宝出来五六天后,却搜寻无果。 青骢马领着他们去了玄武神山的小庙,小庙已经被大火烧毁,又到了裂谷之下搜寻。 在他们几近绝望之际,却终于找到了李智云。 得知李智云活着回来,李渊大喜,万贵妃更是喜极而泣。 李渊命他先在宫里陪万贵妃三日,以宽慰自己的母亲。 李智云在宫里呆了一日后就呆不住了。 他心里放心不下两处工场和张鸦六、清平道人。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乌云铁骑和工场被两个兄长瓜分掉,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自己回来了,两位兄长是不是应该停止伸手和把自己的人还回来。 李渊当即说道,京畿重任还是你的。言下之意,乌云铁骑没人能动。 李建成忙说道,自己也很痛心差点失去了五弟,五弟回来了自己就很高兴,乌云铁骑当然是五弟的。 而李世民则养病在秦王府,李智云等不及,于是直接就去拜访他,准备要人。 李世民在府内听说李智云来了,当即就从病榻爬起来迎接。 李智云忙扶住他,李世民抓住他的手就不放,眼含热泪道:“二哥从来就觉得,我五弟命不该绝,看看,我是不是说得没错……” 李智云听李世民这么说,气已经消了大半。 李世民又说道:“二哥听说你回来了,原本该去看你的……可二哥这场大病,差点要了命啊。” “二哥挺过来就好了,二哥很幸运。” “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见不得一点风,医官要我卧床休养十日……” “那二哥赶快躺下……” 李智云扶着李世民要躺回床榻上。 “不不不!”李世民摆摆手,“五弟来了,我躺着不成体统。五弟啊,二哥被困高墌,要不是你出手,我能不能逃出来都不好说啊。二哥这次全靠五弟解围,还自陷险境。二哥是感激不尽啊!” “二哥见外了,我们兄弟间不能说那么见外的话。” “五弟这份恩情,二哥定会铭记。他日,五弟若是有何事,尽管给二哥说。” 两人又说了不少热络的话。 李智云一开始,并不想以兴师问罪之态来要人,毕竟,两人之间还有联盟的默契。 可李世民一直在感激自己,却不提这一茬,就有点让李智云心生多虞。 心想,你不能一直装愚,总得说说我的人是不是该还我吧。 李世民看出李智云面色有点变僵,于是说道:“朝内议论你恐有不测时,建成大哥就建言要接过你的工场。二哥早给他们说了,二哥是不相信五弟会有什么意外。可二哥也阻止不了,建成大哥要把五弟的这些家业分掉,所以,我就让人把五弟最要紧的几个人先留在我府上,等五弟回来了,这些人还生龙活虎的还给你。” 说着,他吩咐人去把人都叫上来。 李智云也不知他这番说辞是真是假,但终归人家准备把人还给你,也就不用深究了。 “多谢二哥,这些人都是追随五弟起事的人……” 正说着,张鸦六和清平道人、房玄龄就被带了上来。 李智云一看,这三人完全是三种状态。 只有张鸦六见了自己,如见了旧主,眼含热泪,哽咽嘶声。 而清平道人,则眼神飘忽,忽笑忽语,痴傻不定的样子。 房玄龄则言语闪躲,不咸不淡,似乎换了一个人样。 李智云听马三宝说,房玄龄当日跟李世民的人走时,心情大好,似乎遇到了明主一样。 李智云现在看他这样,心想,这家伙看来终是跟自己无缘。 还不等他开口,李世民指着三人说道:“五弟的人,我都是待为上宾,静等五弟回来后完璧归赵。只是清平道人,似乎人有点……”他指了指脑子。 “嗯,道长是个药痴,他是修道之人,我也很难理解他。” “这位房乔先生……”李世民指着房玄龄道:“他与我交谈两日后,一心要归顺于我。二哥有个不情之请。” “二哥请讲。” “他若是执意留在我秦王府,还请五弟成人之美。” 李智云哈哈一笑,“二哥这话说得,其实这些人二哥要用得着,尽可都留下。” 李世民有点尴尬,“五弟别误会二哥,这每一个人都是五弟的宝贝疙瘩,二哥也无染指之心。房先生五弟带走也不妨,我只是听他说,他有此意才征询五弟的。” “既然房先生自己愿意留在二哥这里,那五弟就做这个顺水人情了。” 李世民见李智云毫无芥蒂的样子,心里有点愧疚。 “五弟如此豪爽,改日,二哥身体痊愈后再登门致谢了。” 李智云看房玄龄的面色和缓,知道他心已收不回来,也觉责怪他没有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看来不假。 房玄龄本来就是要投李世民,是被自己拦截下来。现在,说叫完璧归赵也对。 第150章 三点一线的打靶 要回了张鸦六和清平道人,李智云才从张鸦六嘴里知道。 张鸦六早把自己制造的伍仟枝“云步枪”,五十门“小霹雳炮”全都藏匿起来了。他听说李智云出事后,就担心会有其他人觊觎工场里的兵器和枪械。 他就直接先把“云步枪”“小霹雳炮”都藏了起来。 李智云问他:“你也不相信我会死?” “当然不信。汉王身上穿的都是我张鸦六打造的最好的甲胄,使的是最好的兵器,以汉王勇冠三军、折冲万里的智勇,汉王一定不会死。” 他又沉默了一下,“汉王若是死了,我张鸦六和工匠们活着又有何意思……” 李智云忙说:“张师傅这话言重了。你是我敬重的工匠,我只是厚待尔等。我们算是莫逆之交,并非生死相托。” “汉王这话不对。”张鸦六很执拗的纠正道,“我等不只是受了汉王的厚禄,尽工匠本分而已。身为一个手艺人,能常常打造出当世最好的神兵利器,这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分。没有汉王,我等哪里来这种福分!这可比得了泼天的富贵还值当。” 李智云理解他的这种心态,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要看看我的云步枪和小霹雳炮。” “汉王看了一定高兴,这云步枪我用黑火药试过了,最次的要炸近两百次,才能把枪管炸坏。最好的,都没有被炸坏过……” 李智云满意的点点头。 “这很好了,比我预想的好。你们再摸索一段时间就好了。” 当时的工艺不稳定,出现这种有次有好的质量也难免。 “小霹雳炮呢?” “小霹雳炮试过五六次,炸膛是不可能的,威力我预估在两百码以内还行。” “两百码以内有威力已经很不错了。” 到了工场,李智云接过张鸦六拿过来的“云步枪”,心里有点激动。 这可是步枪,是单兵火器。 它造型精美,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纯手工能打造成这个样子,已经非常的令人惊异。 自己让它提前了整整一千年左右出现在这个世间。 “云步枪”吸收了各种燧发步枪的优势,少走了很多的弯路。它已经是当时工艺水平最高的武器了。 再往前走,就算自己知道怎么制造无烟黑火药,知道怎么用无烟黑火药制造脱壳子弹,但当时的工艺水平已经再造不出更好的单兵武器了。 没有工业体系化的提高,基础工艺的提升,制造水平的天花板也许只能到这一步。 除非自己能改造整个社会,从蒸汽时代开始,把基础工业搞上去。 那就只有等到自己坐拥大唐江山,才可能有力量打造工业文明。 “走,我们去打靶。” 跟在李智云身后的高惠通、马三宝和何潘仁他们都很高兴,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打靶”。但是,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云步枪”绝对比马槊和陌刀好使,只是不知道它是怎么使的。 众人到一个演武场,李智云让人在两百步之外,树了一个木标靶。 他自己装药、装米尼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装填起来简单而快速。 “不错。” 他自己一边装还一边赞不绝口。 举枪瞄准。 “砰”一声。 众人一阵欢呼,李智云让士卒把标靶拿过来看。 “好家伙,两百步开外,有这个准头还不错。”而且,一寸厚的木板虽然没有穿透,也被米尼弹射进了约一公分左右。 之所以李智云要先试两百步,而不是一百步,或者三百步。 因为三百步开外极可能超过了“云步枪”的有效射距,甚至照门准星偏差大,可能根本就上不了靶。 而两百步若是能上靶,李智云已经就很满意了。 马三宝看着标靶上的弹孔,“好家伙,这要是射在人身上,可比弓箭厉害。弓箭要是两百步开外,可不一定射得中标靶。就算射得中,也是十个弓箭手里有那么一个。” 何潘仁也啧啧连声的赞叹,“那可不,两百步开外的弓箭,人听到弦响,那还不轻易就避开了。这玩意……这云步枪,枪响就人落,弓箭怎么比。” 李智云点点头,“你们都说到点子上了,云步枪的优势就在于此。射速快,又准确性高,防不胜防。” 高惠通:“若是穿有甲胄的士卒,两百步开外能射杀得了吗?” 李智云说,“这好办,我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让士卒在两百步、一百五十步和一百步,分别树三个标靶,每个标靶都裹上两当甲的甲胄。 然后他自己分别装好三支步枪摆放好。 他回头对高惠通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一试?” “我?”高惠通有点受宠若惊。 “当然,来吧!你们以后还得教导士卒们如何用枪,先来试一试。每个人都得来。” 高惠通也不怯场,上前端起枪,可是还不知道怎么据枪。 “你等等,你得……这样据枪。”李智云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据枪,怎样稳固枪身。 “要放松……枪的后坐力也不小,不要使劲抵住肩窝……”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准星照门,跟标靶三点一线,这跟射箭差不多……” “平心静气,瞄准后勾动扳机不要迟疑……轻压……果断击发!”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 取过标靶查看。一百五十步和一百步的两当甲都被米尼弹击碎,杀伤力惊人。二百步的两当甲还是有保护作用的,对人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众人都点头,都很赞叹。 高惠通也兴奋得笑脸红扑扑的。 “可是……我看这装填枪药和枪弹,还是比较慢,不能跟弓箭比。弓箭有这个功夫,已经可以射十几枝箭了。” 李智云摇摇头,“这不是问题,只要扬长避短就好了。用云步枪,就要用‘三段击’战术。” “三段击?” “什么是三段击?” “三段击就是三个人使用三支步枪在一个战位上,轮流装填好弹药后,轮流射击……” “这样好,这跟弩机差不多……” “还是汉王的智慧高……” “伍仟支步枪,也就有一千六百多枝枪一直在射击了……” 第151章 小孩子心性 李智云试射了“云步枪”,又试射了“小霹雳炮”。 “小霹雳炮”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装填铁钉和铁砂,其杀伤力也相当的惊人。 一炮轰出去,可以杀伤抵近的一大片。 如果装填一颗弹丸,可平穿三百步以外的战阵。 从张鸦六的工场离开时,李智云要张鸦六再造伍仟支“云步枪”和五十门“小霹雳炮”、二十门“霹雳炮”。 因为李智云有预感,薛仁杲将随时被剿灭。关中之外真正的战斗要拉开大幕,乌云铁骑要大显身手。 而张鸦六却摇摇头,一脸苦楚的说道:“汉王,关中的铁矿一时半会已经造不出这么多东西了。这伍仟支云步枪,已经把工场的矿石消耗殆尽了。若是没有新的矿场,很难再大规模的打造兵器,连消耗了的兵器都无法再迅速的弥补。” 李智云有所预料,他点点头,“这事我想办法,关中如果不行,我们攻城掠地往北凉、朔方、马邑去采矿石。我的眼光肯定不止是局限在关中之地。” 从张鸦六的工场出来,李智云又去看了“黑火药工场”。 “大药师怎么样了?”李智云问高惠通。 “人可能已经快废了……” “他在吃黑火药?”李智云听说清平吃黑火药,中毒很深了。 “嗯,偷偷的吃,而且中毒得很厉害。” “能让‘小尼姑’帮忙看看吗?说不定她的后稷针法能救他,工场没有他,可能真麻烦了。” “‘小尼姑’不会帮我们的,她这几日,都是一副绝不开口的样子,话都不愿意跟任何人说,根本不会帮我们。” “两个学徒呢?” “要马上指望,是指望不上,倒是清平的弟子归一给了我惊喜。” “归一?他行吗?” “他整天跟在他师父后面,别看他年纪小,人很聪明,好像他比其他的学徒和工匠懂得更多。” 李智云一直很忧心清平的病情,听说归一还可能替代清平,他也是眼前一喜。 “把清平给隔离起来,好生养一段时间。就让归一试一试,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指点一下那两个学徒,说不定黑火药工场还有救。” 李智云走几步,又问道:“我们封存的黑火药还有多少?” “还有三百多桶。” 李智云盘算了一下,这三百多桶,若是打一场大的战役还是够用的。 但是在消耗掉这三百多桶后,如果工场生产不出黑火药,那所有的火器就只是一个摆设了。 “你把归一和两个学徒都叫来,我要跟他们好好聊聊。” 李智云让何潘仁接手“黑火药工厂”,因为清平疯傻掉了,工场必须要有一个乌云铁骑的将领随时监造。高惠通管理两个工场是管理不过来的。 在经历了此次失踪事件后,让李智云明白了一个道理。 马三宝和何潘仁、张鸦六等这些从司竹山寨出来的部属,才真的是自己可以倚仗的下属。 自己苦心想要笼络住所谓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这些人,他们虽然都有大才干,但这些人全都完美的跟自己错过了,甚至得到的也要离自己而去。 这是人与人的机缘,强求不来。 李智云求贤的心只能顺其自然。 归一和两个学徒到自己的跟前,李智云当即就要封归一为工场的“大药师”。 “为什么要封我?我师父才是大药师。”归一皱眉叫了起来,好像自己冒犯了自己的师父。 “你要不想跟你师父一样也行,那你就做个药师令丞如何?除了你师父,就是你最大。这个工场,有任何人要是不听你的话,你找何将军。何将军给你做主。” 李智云顺着他,小孩子嘛总是要哄的。 归一看了看一脸大胡子的何潘仁正笑呤呤的看着自己。因为他对司竹山寨的人都比较熟,当然认识何潘仁。 “大胡子算是我手下吗?” 李智云看着他狡黠的目光,知道这半大小孩也可能不是个省心的主。 “工场内外都归何将军和你师父管,再然后归你管。炼药上的事,你可以指导工匠们,工匠们若有不听话的,都归你管。” 归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就是说,工匠们做得不好的,我想训斥就训斥,想要抽他们两下也是可以的。” 李智云知道这些工匠其实都是熟手,归一要是任性而为,把工匠们得罪了,会使工匠们不服他。 “你是出家人,你得跟你师父学,不能随便跟世人发脾气。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给你讲。” 归一本来是调皮,见李智云突然正经的警示自己,就收敛了那份顽皮的调性。 “我是说着玩的。我师父病了,我其实更想照顾我师父,我也不想做这个什么令丞。” “汉王器重你,你懂不懂?”何潘仁一边说道。 “可我要是炼不出好药呢?汉王你会不会责备我?” 李智云心知,这小孩子被推出来后,的确是有些压力的。自己不能苛责他。 “这个黑火药工场,本来就是我给你师父修造的。他现在病了,你这个当徒弟的,是不是不该让它被荒废掉。” “他们这些工匠都在,怎么会荒废。” “可是,他们没有了你师父,就可能炼不出最好的药。你跟你师父学了那么久,他们都说你聪明,你是工场里除了你师父外,最懂黑火药的人。” 归一笑笑,“这点汉王倒是说对了,这工场没有比我更懂黑火药的。” “不然,我怎么一来就要封你为大药师呢,还把整个工场的炼药交给你呢?” 李智云是好不容易把归一给说服了。 等归一走后,李智云让两个学徒过来,勒令他们在一个月之内,把工场所有流程都掌握。否则,他要军法从事。 布置好这一切,李智云对何潘仁道:“何将军,这工场就辛苦你了。一个半大的小孩,又要用他,还不要让他把工场弄得乌烟瘴气的,只有靠你了。” “请汉王放心,何潘仁虽然是粗人,猛汉绣花的事也做得来。” “那就拜托何将军了。” 第152章 西秦灭国 李智云有了伍仟支“云步枪”,他并没有立即就大规模的装备到乌云铁骑里。 虽然“云步枪”对冷兵器具有优势,但是“三段式”火器攻击,它只适用于步卒,不适用于骑兵。 “云步枪”如果装备数量不够多,作战不能占据地理优势,一旦遇到大规模的骑兵作战,步卒依然会被快速的骑兵冲击得失去优势。舍弃冷兵器,只靠伍仟支“云步枪”是不能真正实现降维打击的。 第二个原因,他不想“云步枪”过早的被李建成和李世民所关注,让乌云铁骑失去这个“杀手锏”。他要刻意的隐藏这个实力。 他只是先秘密的训练和装备了一千士卒,在一千士卒掌握了“三段式”射击后,他重新改造了神臂弓营。把五十门“小霹雳炮”也装备进神臂弓营。 再以《武备志·军资乘》《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的一些记载,借鉴明朝神机营和戚家军的火器和冷兵器相结合的练兵方式,改造整个乌云铁骑。 乌云铁骑需要火器和冷兵器的搭配,也需要轻重火器的搭配,还需要把原本在冷兵器上的优势发挥出来。 为了今后大规模装备“云步枪”,保护好火器步卒,乌云铁骑的整个战术都要演练。 “云步枪”步卒虽然远程攻击力惊人,但是一旦近战后防御能力会非常薄弱。要依靠重甲骑兵和攻戎炮车、轻型火器屏风车等来提供护佑、机动和防御。 李智云借鉴了戚家军的一些作法,把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以外的陌刀队和神臂弓营进行混编,由弓箭手全部实操“云步枪”和“小霹雳炮”。 …… 李智云全力的操练自己的乌云铁骑之际,李世民大病痊愈,即向李渊请战,要报浅水原惨败之仇。 西秦兵马进入关中,薛仁杲的大军进入高墌,他早就等不及跟唐军决战。 李世民在退回长安时就求告李渊,自己高墌兵败有大罪,必灭西秦以戴罪立功。他也一直没有追究殷开山和刘文静擅自违令的罪责,只是要二人与他一起再战高墌。 李世民抽回在扶风的玄甲军,合计八万人马向高墌进发。这一次,他把扶风的五门“霹雳炮”尽数都调往灭西秦的前线。 李智云在他临行时,也给他装备了近一百个子铳。 李渊知道李世民此战并不一定有把握,于是利用河西李轨和薛仁杲之间的前嫌芥蒂,派人去凉州,下达玺书慰劳结好,称李轨为从弟。 李轨大喜,因为李渊实力强大,又如此主动示好。 他派遣其弟李懋入朝。李渊当即就拜李懋为大将军,还下诏派人持节册拜李轨为凉王、凉州总管。 高官厚禄,称兄道弟的拉拢李轨。他让李轨派人马攻击薛仁杲的后方,两边夹击西秦人马,灭掉薛仁杲。 李轨心知李渊示好的醉翁之意在薛仁杲,但是,他也希望薛仁杲这个小混蛋被灭。 他心想,自己实力要紧,叫我一起绞杀薛仁杲可以,我最多也就是帮你骚扰一下薛仁杲。 于是他派一万人马抵近薛仁杲的大军,并不接战,只是袭扰一下。 就这样也是令薛仁杲很是头痛。薛仁杲扬言,要是此战拿下了关中,他第一个就灭了李轨。 李渊除了在薛仁杲的后方联络李轨之外,又另外派大将攻击陇坻道的关隘,企图从陇山进入取秦州,以分散西秦的兵力,减少对薛仁杲的援助。 在多路佯攻和辅助下,李世民的大军接近浅水原。 而第二次浅水原之战打响前,最开始是非常沉闷的。 薛仁杲见李世民主动来袭,大喜过望。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李世民依旧是下令严密防守,坚壁不出。薛仁杲求战心切,怕李世民继续南逃。甚至主动撤出高墌,引李世民入城。 薛仁杲的骄横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见高墌唐军不为所动,于是往泾州一带寻机先攻取泾州,结果一时也难以得手,又引兵南下,顺道设伏兵袭击泾州追击的唐军,获得大胜。 李世民这次心中必取薛仁杲,他就是利用薛仁杲死缠烂打的心理,让薛仁杲一直在高墌周围游走,想耗尽西秦的粮草。 就这样,薛仁杲和李世民在高墌相持了整整六十天,薛仁杲的粮草用尽,军心开始动摇,加之薛仁杲这人一直对部属很暴虐,从不安抚,部将中开始有人率部向唐军投降。 薛仁杲见自己几方都在告急,李世民的耐心占了上风,他只得骂骂咧咧的准备撤军。 李世民见时机成熟,于是,趁薛仁杲撤军之际,再次离开高墌城列阵浅水原,引诱薛仁杲到浅水原决战。 薛仁杲果然中计,于是在浅水原上演了大决战。 李世民提前架设霹雳炮在附近,在霹雳炮的助威之下,玄甲军迅疾包围分割西秦大军。西秦兵马此时大多已经毫无斗志,一旦见大势已去,大部都归降了唐军。 薛仁杲只得奋力拼杀冲出重围,往折墌城逃窜。 唐军追至折墌城后,包围小城,用霹雳炮轰开折墌城。薛仁杲见大势已去,自己在城内跪俯投降。 西秦于是在一场决战后,彻底的被唐军灭国。 薛仁杲被押解回长安后,即被斩杀。 李世民也挽回了自己兵败浅水原的面子。 浅水原大战之际,李智云在长安城优哉游哉的闲坐时,李渊给了他一个接待任务。 让他率五百人去潼关迎接准备投唐的一个重要人物——瓦岗军李密。 李智云知道李密投唐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他走投无路,被王世充在邙山脚下打得溃不成军,人心离散,部属们大多对他失望透顶,有的被王世充所俘获,有的直接就投了王世充。 瓦岗军除了徐世绩占据着原瓦岗军大部的势力范围外,李密所率瓦岗军已经名存实亡。 李密害怕翟让的旧部报复他,只得向西投奔大唐。 李智云于是只率领二百亲随,就往潼关而来。 第153章 李密入关 到达潼关后,李智云看着关外驻扎的李密残部,约有三千人左右,他的目光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冷笑。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的李密,不知道还值得谁敬重。 乱世就是如此,成王败寇,绝对的丛林法则。 李密身上,也没有我李智云值得敬重的任何东西。 李智云命人打开关隘,放李密和他的残部进入。 这次李渊派李智云,而不是李建成来迎接李密,也是有讲究的。 虽然李渊并不清楚李密来归顺时带了多少人马,但终归你是归顺我大唐称臣的,所以,李渊并没有把李密当成一方王者来看待。 让李建成来迎候,就是高看了李密。 这次接待任务,李渊临行时也给李智云交代过,让李智云见机行事,以礼相待即可,不必过分恭敬他。 因为李渊怀疑,李密此次是惨败后归顺大唐,他已经失去原有强大的瓦岗军势力。 李渊让李智云在把李密送到长安之前,就搞清楚李密究竟还有多少实力。 李智云在关内,由亲随持假节随后,列队迎接李密。 远远看去,就见魏字旗下,一个鲜衣怒马的白袍中年汉子,在一群甲胄明亮的侍从簇拥之下,往关内行进而来。 李智云一开始还诧异了一下,难道李密不是兵败来投的吗?看这样子,倒像是耀武扬威的得胜将军。 后来,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这个李密是在故作姿态,不想让大唐的人认为他已经在穷途末路上。 人嘛,还是有面子的,何况自己曾经在中原也是最强王者。 等到近了一些,李智云就看清楚了李密的长相。 时年的李密不到四十岁,正是大好年华,意气风发的时候。 但此时,他须发花白,面色青灰,憔悴不堪,难掩满面倦容,早已没有一方豪雄挥斥方遒的气概。 这一路,王世充应该是把他追击得够呛。 李密看到李智云后,因为不认识是谁,只觉得少年很神武。就连他身后的侍卫,个个都是良马宝甲,两厢一比较,就有点自惭形秽。 当他又看到了李智云身后的假节时,脸上才强装出笑脸。 虽然李渊不可能来亲自迎接自己,但有假节在此,也算是李渊给足了面子给李密。 李智云在马上一礼,朗声道:“李智云迎候魏公了。” 李密哈哈假笑两声,“有劳!有劳!” “先请魏公入城!” “请!” 两人简短寒暄,于是李智云带李密先入潼关城,摆酒宴给李密接风洗尘。 席间,李智云说道:“父皇说魏公是李家宗亲,特地让小侄持节相迎,一洗魏公的一路风尘。再护送魏公入长安,觐见父皇。小侄就先敬魏公一杯酒。” 李密因为不认识李智云,也不认识李渊其他几个儿子,这个时候听他自称小侄,心里总算一喜。他认为这少年,应该是李渊的儿子。 李渊这次让儿子而不是其他大臣持节迎候自己,也很给自己面子。 于是欣喜的说道:“有劳贤侄远道而来迎候。这一入关就算是回到故乡了。当年,我们关陇世家,西魏八柱国中,先祖们彼此倚重,开创了几朝的盛世。我少小离家,征战半生,终还是要回归关陇之地。我与你父亲也同朝任过千牛备身,此次投大唐,也是念宗亲旧谊。” “魏公驰骋中原,英名远播,小侄早有耳闻。” 李密看李智云谦虚有礼,哈哈笑道:“也还好,只是奸雄尚未除,有些遗憾。” “魏公入关了,就放心的安顿下来,中原之事,以后再图。小侄再敬魏公一杯!” 李智云频频举杯,只是为了不失礼数。 李密随身带的部将王伯当等也在座,都觉李智云礼数周到,言语上没有看不起他们这种败军之师。 而李密酒酣耳热之际,看李智云又是晚辈,就渐渐的也放下了一些自持。开始吹嘘他瓦岗军如何大战骁果军,现还占有中原大部的郡县云云。 李密在入关前,就一直谋划着在李渊面前如何抬高自己的身价,他不想被李渊认为自己是败投的大唐,而是重情重义的归顺。 所以,这些话他是很自然的就讲了出来。反正李渊也不一定清楚,现在瓦岗军的实力究竟还有几何。 瓦岗军旧部徐世绩此刻已经占据了原瓦岗军的地域,在西到汝州,北至魏郡,东到大海,南到长江的地域,其范围甚至超过王世充。 李密就是想糊弄李渊,把徐世绩的势力范围说成是他李密现在仍旧掌控的势力范围。 而李智云恰恰对这个事实了解,虽然他无法证实其真伪,但今日与李密一接触后,他就确定了李密根本掌控不了徐世绩。 听着李密的吹嘘,李智云没有多言。李密想要有跟李渊讨价还价的资本,吹嘘自己的实力,这也很正常。 反正,你再怎么吹嘘,我李智云依旧瞧不上你。 李密吹得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他看李智云只是礼节性的附和他,并没有再恭维他,心里就有点不悦。 人就是这样,越是想要得到别人尊重的时候,越容易自乱阵脚。 他饮了一杯后,看着李智云道:“贤侄,你大哥和二哥都是名扬关内外的名将,你可有什么功绩啊。” 李智云笑笑,“我没什么功绩,关陇之地能人太多,一般人在关中也难以自诩多不得了。” “那你认为我如何?你父皇会否封我一个王。” 李密有点酒意,他这么赤裸裸的在李智云面前摆谱,让王伯当在一边都替他着急。 李智云心想,这家伙要自取其辱,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魏公若是能让徐世绩归降我大唐,我父皇一定会奉你为王。若是徐世绩不卖你面子,魏公仅凭这三千人马,在关中,至多会被我父皇封一个柱国公。” 李智云一句话就让李密现了原形,李密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想到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居然李智云都没听进去,还直接就揭了他的老底。 “贤侄……贤侄这话不对,你不知我瓦岗军的实力……” “没什么不对,魏公以前是很有气度的人。而眼目下,秦叔宝、程咬金、单雄信、裴仁基、程知节他们,都归降了王世充,不知魏公还有什么本钱可以入关后讨价还价。我倒是奉劝魏公,若是要我父皇瞧得上你,你最好是即刻修书一封给徐世绩,让徐世绩速速降唐。徐世绩的降书到了长安,我父皇一高兴,说不定还真就封你为王了。” 第154章 李密的心事 李密脸上臊得慌,低头喝闷酒,一副难看的脸色。 按说,他这逃亡的一路其实挺惨的。他被王世充从邙山开始就打得四处乱窜。带着残兵败将从金镛城逃至武牢关,又从武牢关再败走至河阳找到自己王伯当,再从河阳逃到潼关,准备投唐。 这一路上,都是疲于奔命。甚至,他几度心灰意冷,在河阳时,看着仅有的几千人马,自己是又羞又恼。他当作那些亲随的面,大声叫嚷着要以死向追随他的残部们谢罪。 后来,在王伯当等人的劝解下,李密才颓然放弃了轻生念头,给自己留了现在这条投唐的生路。 不然,他是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以前追随杨玄感时,就劝解杨玄感眼睛别只盯着洛阳,要先往关中发展。可惜杨玄感没有听他的话,结果兵败身死。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杨玄感的兵败也有轮回时,他有一天也会败入绝境。好在,当年劝解杨玄感的说辞,现在正好可以用来说服自己。 往关中,往关中,说不定我李密还有翻身之日。 李密这个还想起一件很紧要的事。 大业十三年,李渊晋阳起事时,自己曾经在瓦岗最强盛的时候,递给过李渊一支橄榄枝。 他希望李渊这个宗室之亲,与他一起践行“李氏当为天子”的箴言。 李渊虽然回函,没有让瓦岗军与晋阳之师汇合成一支王者之师。但是李渊那时言辞恳切,谦虚谨慎之态还历历在目。 李渊央求李密,帮晋阳之师挡住了洛阳的王世充。挡住了王世充,晋阳之师就可以快速分化瓦解掉大隋,可以站稳脚跟。 甚至,晋阳之师在某种程度上,能够顺利取得关中这种四塞之地,跟他李密义无反顾的帮助李渊有莫大的关系。 李密现在就是这样想的,当年自己就是在帮助李渊,并不止是在跟隋军捉迷藏,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李渊不能不念李密这份旧情。 在河阳,李密反复念叨着,不断的告诉自己。到了关中,既使是从头来过,也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事。 自己要是入关中投李渊,李渊也一定会收留自己。 他甚至觉得,李渊一定高兴得说不定,会亲自来迎接自己。 哦,那还是不太可能。毕竟,自己跟王世充的战事,多多少少还是会传一些到李渊耳朵里。 李渊的心里有这个念头就好了。他不来亲自迎接自己,拥抱我李密。也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大冢宰的位置才够意思。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自己也是他站稳关中的大恩人。 李密的这番心思,的确有些天真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对一个陷入绝境的人而言。李密能快速的站起来,已经相当的不错了。 要知道,瓦岗军以前可是整整齐齐的五十万之众。 结果,跟宇文化及的骁果军和王世充几番打斗下来,他李密身边就剩这区区三千人了。 而且,李密对“李氏当为天子”这话,一直深信不疑。这也许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也是他天真念头的另一个映照。 他在潼关外,等待入关时就在想。 李渊虽然比他先一步到了关中,但是,我要是入了关后。难保,关中姓李的会再次洗牌。他李渊是关陇集团的后人,难道我李密不是关陇集团的后人? 大唐的朝臣、士族豪门、关陇集团占据着绝对优势。 我李密的经历并不比你李渊差多少。 论在战事上的资历,自己甚至比你李渊还强几倍、十几倍。 自己入了关中,说不定真会绽放第二春,经营出另一个强大的“瓦岗”来。 李密的这些想法,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到长安,就在潼关就被李渊的小子给涮清醒了。 李渊这个叫李智云的小子,他似乎对他李密和瓦岗军的事了解甚多,并不是听的传闻。而是真切的把住了李密的心脉,看穿了李密的虚弱。 李智云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揭了他的老底,让他有点无地自容,难看至极。 尤其,李智云说到秦叔宝、程咬金等几员大将都降了王世充,更是让李密嗝屁得无话可说。 秦叔宝这些人既是瓦岗军的元老,又是中原的名将。他们如果都选择投敌,这只能说明李密治下难以服众。李密你没有本事打败隋军,甚至也没有本事笼络住瓦岗的旧部。 要是在三天前,有个黄口小儿哪怕你是李渊的儿子敢这样跟李密说话,李密一定会勃然大怒,甚至拔刀就要斩人。 而今日的李密,却选择忍气吞声,打掉了牙也要和血吞下。 没办法,自己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关中是唯一可能收留自己的地方,脸再难看也要看。 王伯当实在有些忍不住,他原本不想说话,怕影响了李密的高大形象的。 但是看到李密连自己的形象都维护不了,自己再不说两句,这老小子恐怕真得把脸都丢尽了。 于是,王伯当把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边说道:“大贤侄可能听了些不好的传闻,其实徐世绩对魏公甚为敬重,这事我王伯当最清楚。瓦岗在山东的旧部的确全都在徐世绩手里,徐世绩不会因为秦叔宝等人投了王世充,就会领着瓦岗军旧部也投了王世充。魏公今日投了唐,瓦岗旧部如何归唐的事,还得从长计议,绝不是一封招降书即能解决的事。” 王伯当的话其实是软中带硬,不卑不亢,对李智云也是强硬的反击。 他其实是承认了瓦岗旧部与李密之间有矛盾,但是,徐世绩跟李密之间和李密与其他瓦岗旧部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大唐若是想要中原那块大肥肉,要跟李密从长计议才行,要先善待李密。不然,这块大肥肉就可能飞走了。 李密刚是一时酒意上头,低估了少年人,结果说话不经大脑,直接被怼。 李智云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将军看来比魏公清醒一些。” 第155章 还行 155、人心还行 人心靠不住,人心真是太靠不住啊! 其实,自从除掉翟让之后,就不断有人建议李密斩草除根,把翟让的旧部全部干掉,以绝后患。当时房彦藻就曾力劝他除掉单雄信。他说单雄信是一个“轻于去就”的人,不可能从一而终,早杀早好。 可李密始终下不了手,因为单雄信勇冠三军,在军中有“飞将”的名头,李密多少是爱惜他的。 还有宇文温也曾经劝他干掉邴元真。他说邴元真这个人是翟让的死党,其长史的职位就是翟让力荐的,心里对翟让感恩戴德。留着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祸害。 李密听完,没马上说话。他不希望在攻克洛阳,搞垮大隋之前搞太多的窝里斗。 他只是暗中提防邴元真,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最后,消息都到邴元真那儿了,邴元真反而绷不住了,要反叛他。 没动手,就可能酿大错啊。这一切,李密真是感慨万千,追悔莫及。 可是,心不软又能怎样?杀几个人固然简单,你就算把翟让的旧部通通杀光,一个不留,瓦岗就能上下一心、坚如磐石了吗? 李密冷静的时候,有担当的时候,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当年,李密刚当瓦岗领袖时,因为瓦岗军的元老们还算是看得起他李密。而翟让是从被兄长怂恿到跟李密之间产生了一些龌龊的。 说起来,李密和翟让之间的恩怨愁绪,还得从大海寺之战胜利后开始。 那时李密的影响只是初露端倪,翟让好好的当自己的当家人。 可李密为了搞一点自己的势力,个人曾经在瓦岗军中组织了一个叫“蒲山公营”的组织,直接归他个人主使。 翟让对李密这种小动作,虽说口头上没有说,而实际上对李密就有点不爽。 没有人这么不管不顾,没大没小的胡乱整。 在组织内部搞小团体,另起炉灶,这都是大忌中的大忌。 而翟让没露声色,为了反抗大隋这个大局,还是留下来和李密并肩战斗,把矛盾算搁下来了。 接下来几年的战争生活,翟让才深感,李密的才能远比自已强。人家关陇集团的后裔是不一样。 因此才有了翟让主动让位的大义一幕。 在推举瓦岗的领袖时,他和其他将领一起拥立李密为魏公,自己心甘情愿的做李密的助手。 承认自己的差距,甘居第二。 可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的皆大欢喜。 所谓日久见人心。 当翟让的哥哥翟弘知道弟弟的“傻子”一样的举动时。他倒是直接:“皇帝位置你为什么给了李密?你如果不干,我可以来干啊!” 翟让听了哈哈一笑,心头真有点后悔了。 翟让真对于李密重用隋朝的降将降官有点看不惯。 而且翟让对那些人还过分的刻薄隋朝官吏崔世枢从鄢陵来投靠李密时,翟让直接把他囚禁起来,向他索取财物,崔世枢没有满足翟让的要求,便受到重刑。 翟让还曾经训斥房彦藻说:“你带兵攻汝南,得了那么多财宝,你都给了魏公一点也不给我!魏公都是我让他做的,今后大事如何还说不定呢?”言下之意,我可立也可破。 李密杀死翟让时,给翟让定了一条罪“专行暴虐”,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他说翟让欺辱各位将领,还看不起自己,指的就是这类事。 其实,这些事是可大可小的事。 翟让并没有存心拆李密的台,李密最初也并不十分计较。但是,后来李密手下的那些隋朝降将们再三在他面前挑拔离间,使李密动摇了。 特别是房彦藻,直截了当地劝李密。 “翟让根本没有把魏公放在眼里,你不下手,他恐怕对你下手哦。” 李密一再犹豫之下,终于下定决心要密谋刺杀翟让,要跟翟让来个一了百了。 说起来,李密也是相当自负的一个人。他认为他自己生来就能处理这世上最复杂的事,包括杀一个有恩于己的人。 早年间,他跟李靖一样,少年就被北周的大贤高人看重过。 李密的自负不是没有缘由的,自负过头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投奔瓦岗,给瓦岗带来了好运,也带来了厄运,就是明证。 瓦岗过去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寨,是一群有小理想的山匪,可在李密手里却迅速崛起,变成了一支战力强大的割据豪雄。 瓦岗也响当当的成为让大隋焦头烂额的名片。 李密也因而一度成为四方群雄共推的盟主。 虽然盟主这个名号并没响彻天际,但不可否认,李密确实是一个具文韬武略的人才,也的确具有睥睨世人的资本。 说到底,真正对李密构成威胁的并不是什么翟让的“旧部”,而是把瓦岗军改造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否则各种隐患就不可能被消除。 换句话说,除非李密只留下少数心腹,把其他的人通通杀光,否则就不能算清除干净。 然而,李密能这么做吗? 当然不能。 自从坐上瓦岗的头把交椅,李密基本上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跟东都军队打,继而跟王世充打,后来又跟宇文化及打,天天席不暇暖、枕戈待旦,让他压根就腾不出手来清理内部。如果硬要动手先清理内部,那无异于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毁长城! 而瓦岗内部这种倾碾,权力的争夺白热化时,李密真要下起狠手也是一把好手。 李密也学项羽摆天下第一名宴——“鸿门宴”的样子给翟让摆了一道。 而与翟让一起赴李密“鸿门宴”的有单雄信和徐世绩等人。李密当时想通了片刻,要杀就杀干净,连锅端最清爽。 李密在宴席中突然翻脸,手速极快的杀了翟让。 单雄信是跪下求饶最快的一位。 而徐世绩快步逃出时被一刀砍在了脖颈位置,幸好刀斧手的刀不够快,没有一刀要了徐世绩的命,不然,后世就没有这位名将了。 当时,李密还是准备杀了徐世绩,而王伯当不知哪根筋对了,从旁劝解救下了徐世绩的命。 所以,王伯当说他最了解徐世绩不是妄言。 “徐世绩的旧友都在王世充的麾下。王将军可有好法子,让徐世绩归唐呢?” 李智云直接问王伯当了。 他现在不予李密谈徐世绩归唐的事,也是再一次明确自己的立场,徐世绩的事必须谈,不能绕开。 王伯当归唐的意愿其实比李密还强,李智云的步步紧逼,没有让他失去耐心。 第156章 王伯当的酒 王伯当之所以义无反顾的劝李密投唐,因为他内心对瓦岗军的前途命运已经丧失了信心。 瓦岗军曾经的辉煌将不复再现,不然,秦叔宝、程咬金和单雄信也不是没有豪气软脚虾,怎么会投了王世充。他们是要跟李密彻底的决裂。 都认为,瓦岗军已经被李密这个老小儿给败完了。王伯当要不是还念点旧情,也早就抛弃了李密。 所以,入关中,投大唐是王伯当的上上之策。 李渊的实力也可见一斑,最关键是,李渊从晋阳起事开始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有道是,行稳致千里,行远致广大。 良禽择木而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王伯当此刻要稳住李智云,也要稳住李密,不能让投唐这件事给搅黄了。 李密现在基本上是埋头喝闷酒,他已经做出一副破落户的样子。眼睛只盯着案几上的酒菜,嘴里吧唧着,用指甲剔着牙齿缝的牛肉,眼神晦暗,不言不语。 王伯当朝李智云双拳一抱,一拱手:“大贤侄,魏公是诚心投唐。也不是这一两日功夫,才想的投唐义事。这点,大贤侄不会质疑吧?” 李智云笑而不语,没有给王伯当一个想要听到的回答。 而笑而不语的潜台词就是,有些事除了天知地知外,还有你知我知。 王伯当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魏公刚坐瓦岗第一把交椅时,就与众将商议过归唐的事……哦,那个时候叫与晋阳之师联合,东西夹击,可一举灭了洛阳。结果,魏公是得罪了一大批人……” 王伯当大手一挥,像是真有很多人跟李密过不去。李密曾经为了跟李渊的战斗情谊,做出了巨大的个人牺牲。 “魏公顶着压力,先是与唐王步调一致,投了洛阳的杨侗。也准备走尊隋夹辅的路,跟唐王没有一点出入。而瓦岗旧部并不愿意走尊隋夹辅这条路,他们也是陆陆续续的露出对魏公的反意,魏公才不得不杀了翟首领……” 李智云看着声情并茂的王伯当,只是在为李密开脱,而没有直接回答如何把徐世绩也弄到大唐这边来。 “王将军,来喝酒!” 李智云打断了王伯当的话,双手端起酒盏敬王伯当。 王伯当话头被打断,看李智云客客气气的,心里头知道这少年人不好糊弄。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少年打交道比较好。 免得,一会自己也像李密一样,被怼得无地自容。 “大贤侄,请!” 王伯当又是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酒盏放下,用手盖住酒盏,摆手示意旁边侍从不要给他倒酒。 “大贤侄……” 李智云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像是要说点更有谱的话。 “王将军的酒……” “大贤侄,这酒我已经喝不下去了。” 李智云恻笑一下,“王将军是嫌弃我关中无好酒?” “不!不!不!我王伯当站在潼关外时,就把自己看成了大唐的臣子。大贤侄的话我受不住。” “那王将军是嫌没有助兴的歌舞?” “不是,我准备先告退。” “先告退?” “嗯,我准备去卫州。” “卫州?”李智云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 “我准备去卫州见徐世绩。我要拉着徐世绩与我一道来潼关,再饮大贤侄的接风洗尘酒。” 李智云面露老成笑容,频频点头。 “王将军是雷厉风行的急性子啊。” “大贤侄的话提点了我。王世充难保不倚重秦叔宝和程咬金这些人去劝降徐世绩。如果我不去卫州,一把拉住徐世绩来归唐,他就极可能被王世充拉过去了。” “王将军深明大义。那我就不留你,你即刻动身前往卫州。” 李智云把手里的酒盏泼在地上,“这碗酒,我就等王将军回来后再饮。” 王伯当内心是不想去卫州冒险,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面对李智云的质疑。 而且,他和李密连个投名状都没有,就来投唐,人家冷落你也是很正常的。 王伯当去卫州找徐世绩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伯当,”李密好像突然酒醒了一样。 “伯当……要不我给徐世绩写封信,你带在身上。” 王伯当摆摆手手,有点嫌弃李密的话。 “你的信就不用了。你的信,恐怕还不如大贤侄的信更有用。”他说完这话,就看着李智云。 李密眨着朦胧的醉眼,活泛起来,“伯当此言差也。当年推举我做大当家时,徐世绩是最使力的一个。我杀翟让时,给了他一条生路,你看他后来记不记这个仇?他才不记这些仇!我写封信,你带上,他见信如见我。一定会,跟你一起来归唐。” 王伯当继续摆手摇头,听不进去李密说的这些话。 他心里暗骂了李密好几回了。 李智云说道:“那我就写封信给徐世绩?” “伯当就是要大贤侄这个指教。” 李智云心想,拉拢或者稳住徐世绩是很关键的一步,若是把徐世绩稳住了,就如在中原埋下了一粒契子。王世充和窦建德要想坐大,就会难上加难。而大唐要是进军中原,则契子可以让整个中原复活。 他想了想,就起身让王伯当稍等。他就到内账里,让侍从拿笔墨纸砚来,然后铺纸落笔写了一封信给徐世绩。 写好信用蜡封上后,李智云才走出来,把信交给了王伯当。 王伯当恭敬的取过信纸,脸上是浓浓的好奇意味。 “大贤侄这封信,究竟是如何写的呢?” 王伯当是送信人,他理所当然的应该知道这封信的大概意思,所以,他就直言不讳的问李智云了。 “别无其他,就是奉劝他归唐,我父皇一定会厚待他。王将军千里送信,这才是最感动人的。徐世绩投不投唐,主要还是看王将军的面子。” 王伯当微点着头,“徐世绩是聪明人,我此去,一定会全力说服他。若是说不服他,我王伯当甘愿回到关中来领罚。” “王将军言重了。若是徐世绩归唐,必是大功一件。其实,王将军有此一个举动,已经令我佩服了。你走后,我必上奏父皇,请父皇重赏王将军。” 王伯当有点高兴起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一归唐就引起了李家的重视,个人的前途命运看来是稳了。 第157章 不一样的劝降信 看着王伯当渐行渐远的背影,李智云觉得,王伯当此行必有所获。 这不止是李智云的一个预感,还因为,李智云在信里给了徐世绩一些近乎神奇的提示。 他要让徐世绩相信,大唐必将是中土群雄中最后的王者。 徐世绩要是对投唐不动容,那才是真的怪了。 因为,在李智云给徐世绩的信里,信并不是像李智云对王伯当说的那样写的。 李智云根本就没提李渊会如何赏赐一个投唐将领,如何规劝一个人听从什么使命的招呼。 因为那种写法是很苍白的,根本都不会引起一方豪雄的兴趣。 徐世绩始终还是一个有着归属感的人。他没有了瓦岗这个大家庭后,心里其实难免很失落。 他内心一定希望瓦岗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瓦岗振作起来的条件已经全都土崩瓦解了。如果秦叔宝他们没有被王世充俘获,这些人要是脱离李密走到一起,那还真的可能重振瓦岗,让瓦岗再豪强一把。 可惜的是,瓦岗现在只剩徐世绩一个孤家寡人。 徐世绩的历史很简单,就是打胜仗,再打胜仗。 一直打到与李靖一起并称“大唐双子星”这种偶像级的战神。 李智云了解他一些事,但是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李智云写的信,第一目标是稳住徐世绩,不要徐世绩跟了王世充。 第二目标才是让徐世绩归唐,让徐世绩在中原之地,稳如磐石的等着大唐的统一。 李智云在信里主要谈了两个人。 一个是洛阳的王世充。 李智云说王世充是绝不可信的一个奸人。投奔王世充就是投奔奸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智云接着就说,秦叔宝他们投王世充一定是迫不得已。大唐王朝慢了一步,没有庇护好这些名将,实在可惜。 这么说,正经表达了大唐求贤若渴之心,大唐王朝绝对跟那些土鸡瓦狗起家的土皇帝不一样。这些瓦岗的旧部,在大唐王朝眼里,都是宝贝疙瘩。 至于说王世充是奸人的理由,分列有若干项。 最关键的是,李智云郑重其事的劝告徐世绩,千万不要投王世充。若是想与瓦岗旧部们重聚,待到明年开春时节。 在这里,李智云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截了当的就说了。 等到明年开春时一定有好戏看——秦叔宝他们一定会归唐。 时间说得非常清楚明晰。 这里的伏笔,必然会在徐世绩心里埋一颗疑惑的种子。 其实,徐世绩也不相信秦叔宝他们就这么跟王世充走了。他始终还在等着秦叔宝他们会不会回卫州。 而李智云的说法言之凿凿,似乎带有神秘的预言性,又似乎是大唐跟秦叔宝他们已经暗通了款曲。 他说的明年开春这个时间节点,其实已经挺近了。 徐世绩心里一定会千回百转一遍的猜测,秦叔宝他们会暗中投唐吗? 当然他下不了定论。 但是明年开春之际,将会有一件震古烁今的大事发生。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武将投降史”上最绝伦的一幕要在九曲上演。秦叔宝和程咬金等人,会临阵从王世充的阵营走向大唐的阵营…… 说了王世充,李智云说的第二个人就是李密。 李智云对李密本人没有做评价。因为徐世绩一定比他清楚李密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只是在信里告诉徐世绩。李密不是大唐王朝最需要的人。 大唐王朝更希望瓦岗旧部都来大唐,若是徐世绩他们不想看到李密,大唐王朝可以让李密消失。 这就把瓦岗旧部和李密割裂开,让他们知道在大唐王朝的心目中,李密无法跟徐世绩他们比。 这封信的“助攻”,再加上王伯当与徐世绩的交情,徐世绩立即投唐的可能性不大,但立即投王世充则毫无可能。 李智云吩咐侍从们,将李密扶上马,像是俘获敌将,得胜班师的样子回长安去。 回到了长安,李智云把李密安顿好后,就去武德殿觐见李渊。 李渊问他这趟差事如何。 李智云于是如实相告,把自己对徐世绩的招抚之事和盘托出。王伯当已经揣着书信东去,估计十日左右,王伯当应该会带回一个好消息。 而李密的高傲头颅被他如何敲下去的,他则轻描淡写的一句提过。 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只要牙尖嘴利即可。 李渊听得频频点头,觉得自己派李智云去跑这么一趟,简直是太英明了。 李渊一开始准备接待李密时,就没有设想过瓦岗旧部的事。更没有意识到,徐世绩还是一个关键性人物。 李智云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徐世绩这个人,一定要最快时间去争取他,还写书信,派王伯当去劝降,这些都安排和把握得不错。 李渊心里想着,嘴上并没有夸李智云。 如果设想换一个人去接待李密,只是兴高采烈的把李密带回长安来,然后赏赐李密一番。那功夫就真的太表面了,起码会错过了招降徐世绩的时机。 在一边的裴寂也是连连点头。 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智云给了李渊太多惊喜了。惊喜连连之下,让他开始进一步审视起李智云来。 小小年纪,某些方面的智谋已经超过了两个兄长,而且,人作战勇猛,已经小有声望了。在朝臣中,都知道这个庶子很不简单,令人刮目相看。 李智云请示完李密归唐一事后,李渊让他建言,该如何安排李密的职爵。 李智云知道李渊对这种事肯定是有设想的,现在李渊只是想听听李智云给一个参考意见。 究竟是重用还是闲置这个李密? “一方霸主来归顺,应该给一个正二品吧……”李智云慢条斯理的开始讲。 “还应该赐个爵位……至于留在朝廷做什么职务合适。我觉得……应该赏他一个光禄卿。” “光禄卿?”裴寂低呼了一声。 李渊也眉头一皱,看着李智云,让他做进一步的解释。 “赐爵国公,上柱国,任光禄寺的主官……就这样吧。李密这个人都打了那么多不堪回首的败仗了,把瓦岗也弄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他的才干也早就被检视过,不值得重托。” 李智云的建言就是这样,让李密去光禄寺管管皇室的膳食。 李渊听了李智云的话,沉吟了片刻,说道:“智云这话有道理。我原本还设想让他在朝做个三公,好好发挥他的才干。听智云这么一说,此人看来是不堪重用了。” 第158章 皇子之局 李智云走后,武德殿里也就只有李渊和裴寂在。 他面色有些凝重的对裴寂说道:“老伙计啊,智云这么出色,恐怕建成有些难受啊。” 李渊此时连丞相都不称呼了。 裴寂道:“叔德多虑了,劝降徐世绩这事,要是大郎去潼关迎李密,他也想得到。你是喜欢智云,看他什么都顺眼。” 裴寂和李渊的语气,要是换一个场景,不是在武德殿里,而是在什么卧房内。真跟一对夫妻之间的对话差不多。 他接着又道:“不过,智云这孩子还真是……怎么说呢?这孩子看来得让他独挡一面,让他多一些战功。我看,可以让二郎和他之间相互比拼一下。” “他虽不是主帅,但那一场战事里,他好像都没少他的功劳。不是献良策,就是救援解围,还送霹雳炮给二郎。这孩子好像就没什么弱的……” 说道李智云的弱点,李渊一时就迷惑了。因为他真没发现自己这个庶子身上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裴寂说:“叔德你听我的没错,让他跟二郎比一比战功,多些建树。这样一来,二郎也不能居功自傲。几兄弟平衡一下,谁也别比谁尿得高。” “那太子之位呢,现在就不立了?” “不立,立了,这几兄弟要对建成急眼的。反正不立,就那么先搁着。把建成召回长安来,京畿防御就交给建成。” “智云呢?” “现在二郎拿下薛仁杲应该没问题了。就派智云去啃一块硬骨头好了。” “哪一块?” “东都洛阳的王世充。” 李渊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有点太……” 李渊想说裴寂的主意太生猛了,他还有点跟不上这想法。 “王世充刚得了瓦岗不少的地盘,正是兵强马壮之际,智云的乌云铁骑就算战力再强,要取洛阳,有点不太可能。老伙计,你别是觉得智云什么事都能干!你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吧?” 李渊想听裴寂说得更详细一些,因为他的确有点心动了。 “我怎么会把他往火坑里推?叔德你既然喜欢智云,就要让他多历练。不去啃这种硬骨头,将来怎么让人敬重?” “我不是责备你,我是想你说得仔细点。” 李渊安抚裴寂,先消消气。 “你别急,你听我说。为啥要让智云去打王世充……” “嗯,你说。” “二郎马上就可能灭了薛仁杲,灭了薛仁杲就再灭李轨和梁师都。二郎的功劳多大,还有比二郎功劳更大的吗?除了南边的李孝恭之外,还没人接下来会跟二郎比。不管是哪一位皇子,一个人的功劳大了总不是好事。会危及到太子之位,太子作为储君的威信就会名存实亡啊。兄弟阋墙的事,历史上不少了。叔德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 “叔德,早在你入关中之际,我就跟你说过。几个皇子也都不年幼了,都可以建功立业。他们也都还有一份争强好胜之心。用得好,可以助你平定天下扫除八荒,用得不好,会兄弟阋墙最后血流成河。天下归了李氏,最后可能会便宜了其他人。” “你我都有百年之后,这话我也不管叔德你爱不爱听了。所以,你曾经说,想要做一个局。让几个皇子,包括李姓至亲的几个子嗣,凡是能干的,能有建树的,都得入这个局。” “老伙计,你是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嗯,这个局现在也有个雏形了。二郎取了关陇之地,元吉在抵御刘武周,孝恭在平定巴蜀。现在就该智云或者大郎扫平洛阳了。” 李渊点点头,“嗯,我原本也没想到王世充突然在洛阳打败了瓦岗军,是想让建成去取东都洛阳。他毕竟将来是太子,问鼎中原的事,最好还是他来做。” “正因为如此,洛阳变成了硬骨头,非得智云去取不可。” “就不能等等。” “等什么?等王世充在中原坐大了?叔德,你是比我还清醒和聪明的人。你坐的是皇位,不再是晋阳宫的床榻了。不该有任何妇人之仁。” “可智云能破王世充吗?” “智云以五千人破了长安城,你说他能不能现在破洛阳?搁在以前我也不相信智云能破洛阳。可是,你我都看到了,智云这孩子真是一个谜。他不声不响的总会弄出什么大动静出来。我最近看到他在禁苑内走动时的身影,就常常走神……” “为啥?” “这孩子,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常常有人无人的时候,走起路来都是目光如炬的样子。好像天下不过如此……” “你是说,智云有王者之气。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我李渊的儿子,自己本来就是汉王。” “不不不!”裴寂摆摆手,“我说的不是王者之气。我说的是,他对世事有种了若指掌的气度,好像是一位世外高人。王者之气、英雄气都不对。应该叫什么‘六壬气’。以前,我曾经听人说过,有的人会在某个时刻开窍,突然拥有了六壬气。也就能知晓很多天地万物的事,甚至预卜未来。” “你说的这个,智云承认过。自己得了仙人的指点。” “先不管那个。这正是我觉得智云该出关的理由。他破了洛阳,就把他收回来,再让建成去破窦建德他们。不偏不倚,皇子们都得打几个胜仗。” 李渊心里盘算着,他还是担心李智云的乌云铁骑出关后成不了事。 裴寂是很懂李渊的,明白他沉默时心里在想什么。 “叔德,你也不要犹豫。你再给他一支人马就是了。” 李渊低头在武德殿里开始走个不停。 裴寂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李渊在思考时,你最好别张嘴。 这已经跟刚才讨论时不一样了。刚才是他愿意听你说,现在是他自己拿主意的时候,随便是谁都得闭嘴,包括裴寂。 李渊绕着一根根大柱走,走了参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了下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再给他两万人,让李神通跟他一起出关。洛阳王世充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第159章 未知的东征 李智云得到李渊要他攻打王世充的消息时,非常的惊讶。 因为这太突然了,突然得他都以为听错了。 这个消息是李渊让唐俭告诉他的,没有正式颁旨下诏,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李智云请唐俭先别急着从汉王府走,先坐会聊一聊。 唐俭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决策,他其实也聊不出更多的东西,只是实在推脱不了就坐下了。反正聊聊也不妨,还可以收集一点意见反馈给皇上。 “别说汉王觉得突然,臣也觉得突然。只是这是件大好事,汉王要是灭了王世充,绝对是可以跟入关中并肩比拟的大功。绝对的大好事。” “唐记室,你是不是头脑发晕了。这能是大好事吗?我都怀疑,父皇是不是听了你的谗言,要让我去灭王世充。” 唐俭这个人是比较随和的,出了名的老好人一个。李智云跟他说话,从来都无所顾忌。 “我哪有机会敬献谗言?皇上定的事是圣恩,汉王可不能随便乱说。” “不能随便乱说?王世充现在多少人马?我乌云铁骑多少人马?父皇真是觉得我在京畿闲得慌是不是。我整天忙得是脚跟都不沾地的。每天要跑去禁苑看看,还要看看长安的城防,几个大营也都得提点他们,一刻闲心都没有。” “汉王别抱怨,皇上不是让李神通跟你一起出关吗?李神通手下好几万人马,都归汉王你调遣,你说多威风。” “记室是在哄小孩子呢?我几时调遣过几万大军,我还没我大哥和二哥的本事。” “你别谦虚,汉王的本事恐怕朝堂内外没人不知道。你是茶壶里装元宵,肚子里有货。” 李智云笑着摇摇头,“唐记室,算了我也不跟你发牢骚了,免得你还去父皇面前参我一本,说我准备违抗圣旨。你回去禀告我父皇,就说我出关别无所求,就是取东都时,神通叔得听我的调遣,出了关,关外怎么打,也得我自行决断。” “出了关,关外的战事,当然都是你说了算。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鞭长莫及,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事,我想皇上不会不允诺你。” “那好,有劳唐记室跑这一趟了,我也不留你吃饭了。改日,我从关外回来了,我们再叙。” 送走了唐俭,李智云坐着发愣。 高惠通见状忙问道:“汉王是不是觉得打王世充,我们力不从心?” “当然是力不从心……” 李智云没有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他从唐俭说出李渊的计划时,是真的惊住了。 因为东取王世充是李世民的事,历史就是怎么演进的。李智云没想过自己会被推到这个前台去,来改写历史。 当然改写历史也不是只在这一件事上发生过,其他事上,李智云也在改写历史,但那些改写都只是浮光掠影而过,大的历史脉络还是很清晰的,按既有轨迹在走。 让自己代替李世民东取洛阳,这就有点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究竟自己能不能取了洛阳?这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还有,取洛阳会得到秦叔宝等人投唐,这跟自己原来预计的完全不一样,这些人会投到自己的麾下吗? 如果东取洛阳失败,大唐还能问鼎中原,结束中土的四分五裂吗? 这全都会变成未知数。 高惠通看他眼底里有些忧虑,忙问道:“是不是担心神通叔不听你的。” 李智云摇摇头,“神通叔当然会听我的。我这样说,只是宽父皇的心,要他放手让我在关外一搏……嗯,也许不是一搏,而是平定山东各地。” 他的目光放眼望去,有些豪气。 “我们此次出关,也许三五年才会回来了。” “这么久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回九华山去看看了。” “当然可以,九华山应该是在陵阳,现在是杜伏威的地盘。只要我们拿下了洛阳,杜伏威不用打就会降唐。到时我陪你回去看看。” “太好了,我都好多年没回去看我师父了。” “你师父?那就是我的师祖了?” 李智云故意逗她。 “你别瞎说,我也从来没让你叫我一声师父过。我才受用不起。” “我的刀术就是你教的,这可是事实。改变不了的事实。以后,我还是叫你高师父。” 高惠通脸上红霞飞升,“你快住嘴,我才不占你的便宜。你就真不怕别人说你的刀术是女人教的。” “什么女人?你就是个丫头,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高惠通脸上更红了,话也说不出来,就要往外跑。 “你先别跑,我还有事……” 高惠通站住脚。 “东征的事,我还得跟何潘仁和马三宝他们好好商议一下……你把张师父也叫来。” 高惠通让人去叫人。 回来后,李智云问道:“那个小尼姑怎么样?还是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嗯,她什么话也不说,每天就是打坐。” “没绝食吧?” “没有,看她样子,她倒是不急不恼的。我看……要不放了她吧?” 高惠通认为小尼姑虽然不是善茬,但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能放,她不仅不能放,我还得带着她出关。” “为什么?” “她如果不说出公刘墓的秘密,我是不会放她的。” “可……你留她,她也不说。” “她现在不说,不代表她以后不说。” 因为,李智云现在要出关,出关就有机会去襄阳的柴垒。说不定那个时候,这“小尼姑”还真就得开口说话了。 马三宝和何潘仁、张鸦六三人都来得汉王府。 李智云把东征的事给大家一通报。乌云铁骑准备离开关中,意味着三五年都不会再回到关中来。 至于李智云为什么说三五年都不会回来,其他人是不会问的,因为他们的主帅就是这样,预言性的话都是神准。 他准备留何潘仁在故城,照看两处工场。但是张鸦六和清平道人要带着大部分匠人跟大军一起离开故城。 余下的四千枝“云步枪”和部分黑火药全都密封埋起来。至于埋在什么地方,李智云没有说。 他只说这件事由马三宝带人去做,做这件事的士卒全都随大军东征。 李智云不是不信任何潘仁,而是埋枪的事最好是越绝密越好。 其他人都没什么建议,只是觉得这次的李智云比以往的时候更凝重。好像,长安这一别就可能不回来了。 第160章 围点打援第一战 李智云大军准备从函谷关出关中,首先取河东郡。 大军到达潼关城后,李智云让李神通率数万人马先去攻打河东城,并调给李神通两门霹雳炮助威。 李神通非常高兴,两门霹雳炮是连人带炮都给了他。李智云口头说的是暂借,等打下河东郡时,再归还。 李神通还笑说道:“贤侄,你莫不又要借一还十。我可再还不起这东西了。” 李智云笑道:“神通叔放心,你只要打下一座城,我就送你一门霹雳炮,直到送到你不想要为止。” 李神通乐得哈哈大笑。 “贤侄,你是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哦,我能打几座城池?” “神通叔英明神武,你手下能臣甚多,我不靠你靠谁?”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一座城池给我一门炮,我还真就稀罕这玩意。听说,也就你跟大郎和二郎有这东西,它还是什么神器。我李神通沾了神器的光,说不定真能攻下更多的城池。贤侄你到时候别后悔啊。” “绝不后悔。我连炮带人都送你。” 一阵哈哈大笑。 叔侄两人都很开心,因为两人在扈县和扶风相处过,彼此很了解,也很信任。 东征的大元帅是李智云,而李智云是没打算在李神通面前摆元帅谱的。 李智云让李神通进军河东郡,而其实河东郡并不是李智云此战的唯一目标。 他的乌云铁骑则准备埋伏在崤山附近,伏击增援河东郡的大隋兵马。这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这种打法是典型的围点打援,兵法上是百用百灵,屡试不爽。 此时的洛阳,杨侑的哥哥越王杨侗被王世充立为了皇泰帝,也快一年了。王世充在洛阳击败李密,杀了元文都等大臣后,任太尉,彻底掌控了朝政和军务。 王世充灭了李密的瓦岗军后,兼并了瓦岗军不少的土地,实力大增。他手下拥有三四十万的兵马。 而王世充这个人,爱好兵法,以前年轻的时候就追随隋炀帝,屡建奇功,拜兵部员外郎。后来跟李渊一样到处平叛,打击民变也是一把好手。 随杨侗留守洛阳后,他一直是风雨飘摇的大隋的中流砥柱。没有王世充与瓦岗军的纠缠,瓦岗军也许早就称霸了中原。 王世充在后世的评价中口碑极差,不是奸人就是小人,宵小之徒、鄙隘贪忍、不顾亲旧,好像一无是处。 李智云曾经也评价过他,是在给徐世绩的信里,说他是当世奸人。其实李智云不认识王世充,也没跟他打过任何交道,那样评价只是为了劝降徐世绩。 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执掌着天下人都想取的东都洛阳,还举着大隋朝最后一杆大旗。 李神通辞别李智云后就开拔出关去攻打河东城。 李智云则暂留潼关,他要等自己的探马把崤山的伏击点周围的地形等探明后再出关。 因为李智云想要把他在关中的成果,用到扫平中原的战场中。好歹自己已经在火器上下了一年多的功夫了,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万火飞砂雷”和“小霹雳炮”“云步枪”还从未经过实战的检验,现在正是让这些好东西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李智云站在函谷关的关隘城楼上,眺望着李神通部渐行渐远,浮尘渐落,他在想一个深远的问题。 李渊把自己放到了关外,算是拔高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 李世民扫平了薛仁杲后,一定会乘势扫平李轨和梁师都。 但是,跟关外的群雄相比,李世民面对的都是弱鸡。关外除了王世充,还有刘武周、窦建德、宇文化及、杜伏威、萧铣等人。这些人哪一个都比李轨之流厉害。 而东征这件事,李渊如此迫不及待的交给了自己,而不是李建成,也不是李世民,他是真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很重要吗? 李渊让自己成了入局者,那就一定要成为入局后最后的王者。 所以,李智云此次出关,不仅是要灭王世充,他心里想的是要把整个山东和中原,东到大海的广袤土地都征服了。 三五年是他最长的规划,以他的想法,可能在武德四年的时候,就可以完成大一统。让李渊成为天下共主。 他也预计到李渊可能会在他扫平王世充之后,就让他班师回朝。重新让李建成或是李世民出关。 但是他是不愿意就此罢休的。 他不会给李渊这个机会。他要让李渊明白,自己出了关就不会停下来。关外的事,如果没有李智云谁来都不成。 这出关第一战,就必须打响,打出乌云铁骑的声威。 第一战,表面上是河东城,实际上也是河东城。 因为李智云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拿下洛阳,而是河东郡附近的绛郡和临汾郡。这两个郡有着丰富的矿产,甚至有黄铁矿石。 眼目下,这两个郡大都在王世充的势力范围之内。 如果先取了洛阳之后,乌云铁骑的火器基本上就会枯竭掉。 李智云必须要新的矿场来补充自己的火器,甚至需要新的、威力更猛的火器来重新武装乌云铁骑。 所以,李智云出关眼睛盯着的除了洛阳之外,就是绛郡和临汾郡。河东城是这两个地方的跳板,过了这个跳板,他就一拳打开了这些目标。 但是,李智云不能一出关就直接北上,舍弃洛阳城。 李智云从关隘城楼上下来,没多久,就有士卒来报,说王伯当进关了。 李智云让王伯当进来。 王伯当身着普通衣袍,满面风尘的进入大帐。 他没想到,此时李智云已经升了元帅帐,正准备东征洛阳。 “王将军,千里奔波,辛苦了。” 王伯当脸上笑意盈盈的。 虽然很疲惫,自己只带了三两随从星夜飞驰回到了函谷关,但总算不虚此行。 “大贤侄……哦,你看看我这人,真有点不识好歹。以前跟魏公一样称呼大元帅为大贤侄,一时还没改过口来……” “不碍事,王将军此行看来收获不小。” “的确是收获不小……” 第161章 徐世绩稳重的选择 王伯当此次见到了徐世绩。 他还带了一封徐世绩给李智云的信。 “给我的信?” 李智云有点诧异,他以为徐世绩如果有信或者是降书,一定是很正式的给长安。 投唐要向长安表白才对。 给我写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智云打开信封,就见一封字体清隽的书信呈现在眼前。 很难想象,徐世绩还写得一手好字。 李智云只知道徐世绩是一位名将,出身富豪家庭,后世被尊为“七十二武将”之一。 看来,徐世绩从小是受过很好的教育,跟草莽英雄有很大的区别。 李智云展开信件来看。 徐世绩尊称李智云为汉王。显见跟随王伯当一起去卫州的侍从提醒了他。李智云可是大唐的汉王,不能随便称呼大贤侄。 徐世绩信中一开始,非常感怀,在这个时刻能收到大唐的来信,内心温暖,令人涕泪磅礴。 李密兵败后,徐世绩固守卫州,一时间内心茫然。 李密投唐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但是,自己该何去何从,徐世绩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 在王伯当赶到时,徐世绩刚接待了王世充派来的一位信使。 王世充可没闲着,早就盯上了徐世绩,所以他也给徐世绩写了一封招降信。 只不过,王世充那封信的内容不是劝降,而是胁迫徐世绩投降。 王世充赶走了李密,心理上有点膨胀了。他认为秦叔宝和程咬金、裴仁基、单雄信等人都投了自己,徐世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他就会下来了。 所以,王世充在信里的口气十分豪横,颐指气使,把徐世绩当作一个败军之将。 但他还是承诺给徐世绩一个龙骧将军的职位。 徐世绩看了信后,淡然的问王世充的信使:“秦叔宝和程咬金他们,王太尉都给了什么职位?” “龙骧将军。王太尉对瓦岗的将领都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哦,是这样。” 徐世绩问这个待遇问题,不是他多在乎王世充给自己什么官职。而是,他从中知道了王世充对瓦岗的将领其实一个都没有重用。 全都是龙骧将军,也就全都是个闲职。 没有一个瓦岗的将领被任用为总管、刺史或是别的有点实权的职位。王世充是瞎了眼了,看不到人才啊。 他没有答应王世充的信使,也没有立即表明任何别的立场。徐世绩把王世充的信使安顿好后,心里对王世充已经有了几分的膈应。 而这时王伯当正好来了。 徐世绩听说王伯当来了的时候,心里非常的高兴。 因为他知道王伯当绝对不是代表的王世充,他极可能是代表大唐王朝来卫州找自己的。 王伯当一见徐世绩就大骂王世充,别的人都不骂。 他说王世充祸乱异己,诛杀了元文都等人。王世充是当世的大奸人,会遭天怒人怨,不得善终。 骂了王世充,王伯当见徐世绩没有制止他,这时,他才说了自己与李密已经入关投唐的事。 徐世绩急问,魏公为何要投唐? 王伯当说,魏公年轻的时候就说过,得关中者得天下。大唐王朝不仅得了关中,还得了天下人的心。我们肯定是投李唐,不会投其他任何一位。 徐世绩沉默片刻,说:王将军你是来劝我投唐的。 王伯当把李智云的信拿出来,你先看看,看了我们再聊。 徐世绩打开信来看,他就深深的被李智云的信所吸引了。李智云在信里的话没有强迫他徐世绩立即投唐,只是说瓦岗旧部在李唐心目中如何的重要云云。 徐世绩有点激动,他把信合上,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位汉王多大了?” “十六七岁的样子。” 王伯当疑惑的看着徐世绩,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十六七岁?”徐世绩有些不相信王伯当的话。 “你见过汉王?” “我见过。他亲自迎候我和魏公入关。此人……怎么啦?” 徐世绩兀自点着头,“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胸襟和目光,当世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此。” 王伯当看过李智云的信,他只是不好说自己看过而已。 他是信使,如果不偷看信件,万一被人卖了怎么办。这是一个稍有点警醒的人都可能做的事。 “我也认为汉王很了不起。我还听说,他是李渊的庶子,已经深得李渊的厚爱。” 徐世绩说:“他说秦叔宝他们,一定会转投唐王朝,我倒是也有此认为。我一直不觉得秦叔宝他们会在王世充手下干多久,王世充这个人,眼光不够长远。又不厚待他们,他们一定会转投李唐。” 王伯当看徐世绩已经看不上王世充,对王世充颇有微词,他心想这不正好嘛。 因为徐世绩是个办事说话很稳妥的人,过头话是不会说的,过激的言行也是没有的。 “那你就跟我走,跟我一起去关里。” 徐世绩却摆摆手,“我现在还不能走。你看过汉王这封信没有?” 王伯当不敢承认,“我没看。” “我觉得汉王说得很对。我在卫州,要成为大唐王朝在中原的一个契子。所以,我先不明里投唐。若是明里投唐了,窦建德或是王世充都可能来攻打卫州。我要等时机成熟以后,再举李唐的旗帜。” 王伯当点点头,“这样也好。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回信,也算我不虚此行。” 徐世绩想了想,“那我就给汉王写封信好了。” 王伯当想劝他,要写就写一封归降书,或者表奏给长安,表示自己已经称臣了。可他看徐世绩主意已经拿定了,他也只好先将就他。 徐世绩于是写了这封给李智云的信。 李智云看完信,听了王伯当的讲述,心里觉得徐世绩的事的确是稳了。 “王将军,这一趟有劳了。那就劳烦王将军先回长安,我另外奏请父皇给王将军请功。这次王将军是立了大功的人,父皇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王伯当假意谦虚推脱:“都是汉王一封书信给徐世绩吃了定心丸,我跑跑腿而已。” 李智云哈哈一笑,“王将军不要谦虚,你是自告奋勇去的卫州,这一路还十分的艰险。立功受赏是应该的……另外,我劝告王将军一句话。” 王伯当一愣,“汉王请讲。” “你以后得跟李密保持点距离……” 第162章 夜袭稠桑驿 对兵家而言,洛阳跟关中盆地一样险要,它也是一个四塞之地,易守难攻。 它的北面是邙山,西面是崤山,东面是恒山,南面是龙门。邙山是崤山的余脉,相互连接,几乎是完整的把洛阳保护在里面。 洛阳盆地虽然不大,却与中原腹地联系紧密。它可以借助中原粮仓,向腹地辐射。也可以借助水路交通,通过黄河、洛河与腹地相连。 黄河由北向南在潼关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湾,然后向东流去。黄河天险也把河东郡和弘农郡、洛阳割裂开,如果洛阳要增兵河东郡,就必须保住黄河三个古渡口中的一个,就是茅津渡。 因为风陵渡在唐军手里,大禹渡几乎无险可守。 李神通渡过风陵渡后,大军行进了两天左右,就抵达河东城外安营扎寨。 李智云的探马也顺着黄河把崤山的伏击点选好了。 李智云这次选的伏击地点在茅津渡附近。 这个地方有崤山余脉,一面是黄河,非常适合潜伏一支精干的人马。 就算乌云铁骑五千人马在此,也能阻击击杀王世充数万人马。 伏击的人马过多,目标太大,极可能暴露行踪。 如果洛阳新函谷关的援军要救援河东城,只可能从茅津渡渡河。茅津渡就是一个重要的点,洛阳丢了茅津渡,就可能丢了整个河东郡。 当然,王世充也可能不会调遣洛阳的兵马支援河东城,而是由显州的隋军先行支援河东城。但显州的兵马也需要茅津渡口。 李神通的数万人马,在霹雳炮的助威下,完全可能镇住河东的隋军。一定也会震动洛阳。 李智云更希望调动洛阳的兵马,他认为自己有办法让洛阳城的兵马被他调动起来。 茅津渡现在在隋军手里,再往西就是大禹渡,再往西有一个叫稠桑驿的地方,那里驻扎有约一两百人的隋军,他们是茅津渡隋军的一个前哨站。 这个前哨站就是侦测唐军动向的,若发现有大军西来,他们就会闻风而逃,退回茅津渡或是新函谷关。 …… 这夜,月色清冷。 稠桑驿附近的隋军兵营内,除了放哨的士卒站在深秋寒风里,大多数士卒都难以进入梦乡。 战事连连,士卒们每一天心神俱疲。而最新的消息是,潼关城已经有大队唐军渡过了风陵渡,唐军肯定是要攻打河东城了。 前哨站的士卒们也吓得不轻,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很可怕的。 前哨的校尉本来准备今晚先后撤部分人马到茅津渡。因为茅津渡有两千多隋军,不那么容易被攻破,茅津渡的驻军进退要自如一些。 夜路难行,校尉最后决定明儿一大早就撤,只留几个探马在这附近,随时准备把消息往后传递。 两个三十多岁的士卒,此刻在营寨门口溜着圈的跺着脚抵御寒意,嘴里不停的抱怨着。 “这鬼天晚上是最难熬的,刚喝的两碗烧酒,连点热气都没有了。” “明天天一亮就撤了,茅津渡那边,还可以好好睡几个囫囵觉。” “等到黄河起了冰凌子,我们都退回函谷关去,那才是高枕无忧。” “哪有高枕无忧的时候?啥时候高枕无忧过?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啥时候李唐的人就过来了。” “你怕啥?王太尉刚收拾了李密的瓦岗,士气正盛,唐军可不敢来碰这硬茬。” “什么硬茬?你听说没有。关中的李唐军里,说是请了妖人作法,能够打闪电降霹雳雷?” “啥玩意?尽是些不着调的话。他李唐要都是神兵神将,怎么李世民会在浅水原被薛仁杲给打败了。我看他们连打薛仁杲都费劲,还有北面的李轨和梁师都,也都够得受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人家不是已经出潼关了吗?听说是李神通的兵马,好几万人呢。” “别怕,王太尉用兵如神,李密都被打趴了,还怕他李唐。” “你又不是不知道,洛阳朝堂里面有多少人跟王太尉一条心的,王太尉也是焦头烂额的。” “打住啊,咱们可别议论这么大的人物,只管自己站好岗就行了。” “也是,明儿一早撤了,可得去茅津渡弄条黄河大鲤鱼来下酒……” …… 两人正闲聊着,几条黑影快速的从黑暗处摸了过去。 其中一个士卒很警醒,似乎察觉到了周围黑暗中的异常,警觉的叫了一声,“谁?” 话音刚落,就见黑暗里冲出一个黑巾蒙头,一身黑衣的人。士卒心知不好,刚想要叫。 只见两道寒光闪过,两个士卒被人从背后用横刀直接劈了头颅,只剩残躯噗通两声栽倒在地。 这动静并不大,只是在暗夜里还是让人听出了异样。 在营房内游走的一队士卒听到动静,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举着火把就过来了。 猛然间,他们看到营房外站着几条黑影。 有外人? 就听到耳畔“嗖嗖嗖!”几声破空的声响,这队士卒每人都身中了数箭,有的转身就跑,有的栽倒在地。 一时间,惨叫声,大叫声响起。 “遇袭!” “遇袭!” …… 原本就没怎么睡的士卒,听到这动静都慌了心神。赶忙翻身而起,连刀剑都没顾得上取,就冲出帐篷往后跑。 他们要去马棚里取马。 营区内一时大乱,乱中就听到暗夜里破空声袭来,“嗖嗖嗖!”弓弩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火把的映照下,许多乱窜的士卒直接就被射杀在地,哀嚎连连。 几个落网的士卒跑到马棚时,喘息未定,一抬头,就见马棚里钻出几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八九尺长的,像长刃一样的大刀,慢条斯理的站到了马棚前。 士卒们吓得脸色苍白,这些鬼魅一样的人怎么到处都是。 还不等他们逃,幽光闪过,仅剩的几个士卒也被劈倒在了马棚外。 李智云以两百陌刀手和弓箭手,一人未伤就夜袭了稠桑驿。隋军士卒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第二日黎民时分,李智云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神臂弓营约六千人马到了稠桑驿附近。 他想用大队人马来吓唬茅津渡的隋军,要让隋军增派人马保住茅津渡。 第163章 进逼茅津渡 唐军进逼茅津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 茅津渡的隋军也不敢贸然出击,因为他们探马发现,在稠桑驿的唐军数量虽然不多,但有约近千人的重甲骑兵,而且全都是明光铠。 这可是非常罕见的。 好多年以来,重甲骑兵在中原一带几乎就没有出现过了。 一是重甲本身造价昂贵,隋朝早已经没那个能力打造重甲骑兵。骁果军只是装备还不错而已,都穿明光铠的军队是没有的。其他反隋义军,也无实力把钱财花在重甲骑兵身上。二是,在中原一带,轻骑兵的优势更明显,来去快速,重甲骑兵不怎么受青睐。 但是重甲骑兵的优势又是令人恐惧的。 重甲骑兵可以凭借自己全身的防护,直接横扫你的战阵。可以把你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让你陷入混乱之中。 唐军的重甲骑兵在关外有传闻。他们也听说过,有一支叫“乌云铁骑”还有叫“玄甲军”的,都有重甲骑兵。 而稠桑驿的唐军更像是乌云铁骑。 这些重甲骑兵的甲胄都是乌青色的明光铠,那玩意在秋日下一闪一闪的,晃人眼目。 懂的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些明光铠比自己将军身上披的甲胄还名贵,还要坚固。而重甲骑兵们手里都是一式的马槊,那马槊也不一样,槊头非常的锋利。挑、刺、拨、挥起来,三米内杀伤力惊人,更无人敢近身。 稠桑驿唐军的重甲骑兵个个都是如此,还有轻骑兵和步卒,全都是乌青的两当甲,乌青闪亮,乌压压的一片,整肃得令人心惊肉跳。 隋军的探马回去后绘声绘色的禀明自己的主将。 稠桑驿的唐军是乌云铁骑,看上去可跟一般的军队不一样。 主将们是半信半疑,一般探马是不敢谎报军情的。 人人穿明光铠的重甲骑兵,这世上有吗?因为明光铠的造价是甲胄中最贵的。 “你爷我也没穿上明光铠,他们连骑兵都人人一套?” “真不一样,反正没见过这种军队。不光是明光铠,那两当甲也不一样。” “还能怎么不一样?个个都是纸糊的?哈哈哈!” “纸糊的也不能有光啊。” 探马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因为那种乌青的金属光泽,自己从来没见过,自己说不出究竟为什么色泽不一样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害怕起来了。 “真是……真是不一样。远处看就像是一团乌云……” “扯淡,什么白云乌云的,不要长敌军志气灭自己威风。乌云白云到了这边都不中用。” 探马只好闭嘴,心说自己就是嘴欠。 但是有重甲骑兵就一定不能轻敌,而且来犯之敌的人数有好几千人,茅津渡的隋军可阻挡不住。 茅津渡的主将赶紧派人往新函谷关去送信,请求增援人马。 茅津渡只是一个渡口,别说一千重甲骑兵,就是一千骑兵要是冲过来,那也是够呛的。 嘴上说不中用,防御还是不能松懈。 唐军出潼关,唐军抵达河东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洛阳。 王世充一听唐军居然出关了,也很吃惊。 因为王世充刚把中原的几个粮仓拿到手,正是有些豪横的时候,唐军为啥这个时候主动出关呢。 唐军先打河东郡倒是在预料之间,不过他们切断茅津渡就有点过分了。 “数万人马,就想取我河东郡?” 王世充有点费解,毕竟河东郡和绛郡、临汾郡的大部都在隋军手里,数万人取河东城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打仗没这么打的。 你不能用勉强够用的兵力来讨便宜吧,好歹我王世充在河东郡等地,也有数万人马。 又派几千人准备取茅津渡,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茅津渡离我东都洛阳也就一天一夜的脚程,这不是老虎下颌摸须吗? 这还有一个解释,就是太原方面的唐军也可能南下了。太原的唐军如果攻打临汾郡和绛郡,这可是全面进攻了,河东郡就危险了。 可李唐就不怕刘武周趁机取了太原? 王世充又有点吃不准了。 前方的军情也不是那么及时,万一这个时候军情在路上呢? “会不会,唐军还有兵马没有出关?”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轻敌了。这准备攻打茅津渡的几千人后面,说不定就是大队人马在潼关内,自己要是不全力保住茅津渡就麻烦了。 他于是赶紧下令:“茅津渡可要全力保住!” 先派兵马保茅津渡,随时待命准备渡河增援河东城。一旦临汾郡也告急,那唐军就是全面进攻开始了。 但是派谁去保茅津渡呢? 王世充思虑一番后,决定先从洛阳抽一万兵马去守住茅津渡。 另调新近投靠洛阳的朱桀,从宜阳赶往茅津渡,准备渡河增援河东城。 朱桀得令后,立率六万兵马从宜阳出发。 而接下来两天里,茅津渡此时已经有隋军一万多人,一副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 可稠桑驿的唐军似乎并没有动静。 探马们发现,唐军的士卒们,整日卸甲后躺在黄河边晒太阳。那些战马,啃完草也在晒太阳。 这一幕看着,挺令人感动和温暖的。 大家都晒晒太阳,世间和平多好啊,不要有战争。打仗可是要死人的,死了就只能在郊野喂野狗。 探马们回过神来,赶紧把消息回传到茅津渡。 茅津渡的隋军将领也纳闷,唐军唱的是哪一出呢? 而王太尉只让自己死守茅津渡,又不能主动出击,只得让探马们密观唐军动向。 而李智云这几天可没闲着,茅津渡的隋军增多,他本来是准备要伏击隋军的。隋军越多,他们胆子越大,越耐不住想要夺回稠桑驿的心。 可李智云没想到的是,宜阳的朱桀新近投了王世充,他正从宜阳带领大军赶来。看这架势,朱桀不光是要把自己赶进黄河,还要把李神通都赶回关中。 朱桀是什么人? 此人李智云可了解。他是历史上有名的几个“吃人魔王”之一。 没想到,李智云会跟他在茅津渡有交集。 “那好,那就让此人死在我的手里好了。” 第164章 食人魔朱桀 朱桀,原是亳州一个小吏,在隋末义军群雄四起之际,他自称迦楼罗王,在汉水、淮河一带攻州掠府,已经啸聚了七八万之众。 此人性情残暴,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也没什么政治野心。征伐四方,焦土劫掠,不问善恶,杀人如麻。 他的军队被人喻为“残暴之师”。 他是打杀一个地方就吃垮一个地方,根本没想过要据一方称王称霸,与民修养生息。 在粮食吃完以后,他就让部下建“捣磨寨”,草菅人命,其罪恶之状令人发指。 历史上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食人魔”。 李智云没想到自己此次东征会碰上朱桀。 朱桀原本在汉水淮河一带游弋,也已经有些名头,也早有些残暴的传闻了。 如果按历史轨迹的演变,他拥兵会到二十万之众,曾经短暂的归顺过大唐,后来才归顺的王世充。 “这世上真有这种恶魔?同类相食,这不是畜生的举止吗?” 高惠通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种人,不禁质疑。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李智云咬牙切齿的说道,面色从未这么低沉过。 “也好,让此人碰上我。趁他现在还没完全长大,此人和他这支军队,一定要全歼之。这些人不杀,妄我穿越来此。” 李智云的后牙槽一咬,说出了狠话。就好像朱桀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而不是什么敌人。 “全歼?他们从宜阳而来,号称可是六万之众。也已是羽翼丰满,不容小觑的贼寇。” “不管多少人,都要全歼。这类恶魔,我必让其入畜生道永不得超生。你们到时给我找法师来,我要把他们全都惩戒入地狱。” 高惠通能理解李智云对这种同类相食恶魔的忿恨,但是不理解李智云为何说出这么狠的话。 “我们要伏击他们吗?六万人怎么伏击?” 这事的确不是像说句话这么容易,如果一万人,乌云铁骑一口吞下完全可能,二三万人被乌云铁骑打得满地找牙,这也可能。要全歼六万人,这不是胃口的问题,是能力的问题。 李智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他也不会改变这个主意。朱桀多活一天在这个世上,就是对人性的糟蹋。 他在大帐内踱着步,低头盘算着,时不时的站在沙盘前。 六万人要全歼,可不是一般的战役。 马三宝说道:“汉王,此人拥兵六万之众,若是一口吃不了,我们分成几口吃也成啊。” 李智云看着马三宝附和的说法,点点头,“有道理,我一口口的吃,也要把他全部吃完……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探马说,他们离茅津渡大概不到十里地已经扎营。” “这家伙还挺狡猾的,没有全涌到黄河边上来。要是都在黄河边,我就把他们全都轰到河里。离茅津渡十里地?也就是说,明天他们就极可能围攻稠桑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新近投的王世充,王世充正好要他拿我们做投名状,他一定会无所顾忌的猛扑过来。” 李智云点着头,他走到沙盘前附身看着地形。 “那我们就得赶快行动了。” …… 此时的朱桀到达茅津渡附近后,就先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王世充派往茅津渡的部将王仁则骑马赶到了朱桀的大营。 王仁则是王世充的侄子,三十多岁,一直随王世充征伐四方。此人很骁勇,诡诈善变,也深得王世充的信任。 因为朱桀带了六万之众,他才是攻击唐军的主将。王仁则没有端架子就跑来先拜见他,一是出于尊重,二是以王世充的名义安抚朱桀,让朱桀先破唐军。 王仁则也听闻朱桀这支军队,是出了名的“残暴之师”。 他内心的心魔不觉间有些蠢蠢欲动,很想知道这残暴之师是如何残暴的。 在朱桀的军营转了一圈,王仁则发现,朱桀的队伍就是一群饿狼。 他身后的几个侍从跟着一路,都禁不住有些打着寒颤。 王仁则觉得脸上无光,恨恨的瞪了侍从们几眼,嘴里暗骂道:“都踏马给我精神点,敢给老子丢脸,我就让你丢命。别踏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从们被一吓唬,知道主将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都只好苍白着脸强忍着哆嗦。 王仁则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看来传言不假,这“残暴之师”倒是名副其实,就是不知战力如何。 朱桀和他的这些士卒,根本就不是人,但够不够狠就不知道了。打仗可不是靠你够不够疯魔,有没人性,而是你有啥本事干掉对方。 朱桀也不知靠的啥本事,居然裹挟了几万人追随他。 王仁则觉得这也是一个很费解的事。 他边想着,就走到了朱桀的大帐。 侍从们忙入内禀明后,朱桀也没出来恭迎,而是传令请王仁则进大帐内。 王仁杰没多想,很好奇此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于是就走进了大帐内。 两厢见过。 王仁则适应了大帐内的昏暗后,看清了这位称之为“食人魔”朱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面相上看,有胡人的血统,高鼻凹眼,须发麻灰,方脸阔口,颧骨高,面带一丝假笑。身材很高大健壮,看上去孔武有力。 朱桀没有起身,他伸手示意请王仁则坐,自己稳坐在大帐中央一张虎皮大椅上。 王仁则还未及开口,朱桀指着大案上的陶盆说道:“王将军若是没有吃过饭,与某家一起吃点?” 朱桀看了看案几上的大陶盆里,就是几个蒸馍,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刚想推脱,朱桀示意自己的侍从,“来,给王将军拿一个蒸馍。” 王仁则道:“朱将军星夜兼程赶来,还没吃好饭食,小将多有打扰了。该小将给将军设宴洗尘才对。” “呃,不碍事。王将军的饭食我也不一定吃得惯,你吃吃我的东西,比较清爽。” 朱桀看王仁则有些犹豫,就用戏谑的口吻道:“你不会听了什么传言,就认为本将不讲人伦吧?” 王仁则忙连声说道:“不不不!没有的事……”他没有迟疑,接过蒸馍后就大嚼一口。 他嘿嘿朝朱桀笑了笑,“朱将军是要与小将分享,小将却之不恭了。” 第165章 排山倒海的伏击 翌日黎民时分。 朱桀起了一个大早,就升帐行令。 他命自己的部将贾斯冲率领两万大军,准备进击稠桑驿的唐军。 他投靠王世充以来,还没给王世充打过一仗,而王世充已经让王仁则转告他,许诺给他一个显州总管的职务。 显州可是块大肥肉,二十多个州县。 他心里想着,自己也一定要给王世充一个见面礼。 王仁则昨天还告诉他,稠桑驿的唐军只有五千人左右。但让他不要轻敌,可先派精锐之旅歼灭此敌,立了这一功。 而王仁则准备先行渡河,在对岸等着他。 朱桀有点兴奋,王仁则这人很对自己的胃口,说话直爽,两人昨天相谈甚欢,还一起吃了不少的点心。 临行时,王仁则还向他讨要了一些特别的礼物。 朱桀对唐军没什么概念,以前没有接触过。但听王仁则的口气,唐军不过尔尔。 他觉得自己名头在外,过去穿州过府时,那些官兵都是望风而逃。 不过自己也的确没遇到什么硬茬。王仁则让自己不要轻敌,一定有道理。所以,他让自己最能打的部将贾斯冲先带两万人马去灭了唐军。 他自己则率部往茅津渡靠拢,再等待贾斯冲得胜归来,一起渡河去河东郡。 于是,贾斯冲率大军往稠桑驿进发而去。 从茅津渡到稠桑驿,约有五六十里地。朱桀认为,以自己两万之众打唐军五千人,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贾斯冲以前是隋军将领,他是个老军头,作战很有经验。 也的确,他比朱桀这种草莽更懂兵事。 他行军的列队就比较讲究,一般是分两路进发。两路之间相距一里左右,这样两路纵队可以相互保护。 两万人于是浩浩荡荡,线延数里就往稠桑驿而来。 大军也尽量靠近黄河岸边,沿着平坦的地方行进,以免被伏击。 贾斯冲是很小心谨慎的,他也知道唐军不可小觑。他希望唐军能闻风而逃,自己也不想与唐军硬碰硬。 毕竟唐军的底细,自己并不清楚,昨天一来,王仁则就在催促他们尽快拿下稠桑驿,要赶快渡河。 说的是,如果不速战速决,等到天气转为寒冷,河里有了冰凌后,渡河将十分困难。 贾斯冲催促大军过了一个山丘,眼见着前面横亘着一个长长的小山坡。 而他的两支人马要是分头绕路,人马都疲惫,只能汇合一处从横亘的山坡上翻越而过。 贾斯冲派人前面探路,让大队人马先停留休憩,吃点干粮。 探马出去后,约半个时辰后回来了,说翻过这山坡就要穿过一条狭长又宽阔的山谷,再然后就进入一个黄河岸边的冲积区。 “山谷?有多宽?” “宽的地方得有上千尺宽,窄的地方也有数百尺。” “两边可有埋伏?” “两边都是大斜坡,没有发现有伏兵。” 贾斯冲在心里琢磨,这么宽的山谷,又是大斜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地形根本不是伏击的好地方。因为自己的人马是可以快速通过的,伏兵在那么宽的地方也没有办法用弓箭滚木灰瓶等伤得了自己。 于是,他下令大军继续前行。 看着人马上了山坡,他自己也纵马而上,然后骑在马上观察着周围。 这山坡下去的确是一个宽阔而长狭的谷底,再往前不远就是一大片的开阔地带。 他看了看谷底的两边,两个土丘之间非常的开阔,这种地方设伏,除非是脑子有问题。 于是,他放心的让人马继续前行,并催促将士加快步伐,尽快到开阔地带。 大军几乎全部都进入谷底,首部已经行进到了谷底另一端,突然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使多数战马都惊嘶连连。 士卒们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边的山坡上,在半山处有一处腾起了一股青烟。 贾斯冲也不知那是什么。他勒马警醒的细看。 就这时,眼睁睁的就看到山坡上又腾起青烟,而且是一股一股的。 几乎同时,一阵巨响随即袭来,如奔雷滚滚,排山倒海一般,震耳欲聋。 在这一刻,他只觉耳朵嗡鸣,眼前发生了的一幕,他难以置信。 不知为何,巨响响过后,山谷底的士卒就大片大片的栽倒在地。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四起…… 贾斯冲心知不妙,强忍着慌乱,仔细看那些青烟升起的地方,才发现那些地方有伪装的人在动。 这是什么杀人道法? 贾斯冲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他还是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天将在施法吗? 他的大军一瞬间就被击杀了一大片的人,谷底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士卒也根本不知道两边山坡上的股股青烟后,为何自己身边的人会被打得血肉模糊。 这太恐怖了,看不到敌人,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士卒们争先恐后往谷底的一端涌去,下意识的要远离那些山坡冒青烟的地方。 此时,李智云站在高处,看着这已被彻底打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的一幕,心里只觉得痛快。 小霹雳炮的威力非常惊人,居高临下,朝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射去,一炮就是一大群。 有零星的士卒,被挤在中间,惶恐间只觉逃无所逃,就发狠要往山坡上爬。 而且,其他的士卒也发现不对劲,因为在谷底更容易被杀,于是都开始往山坡上冲来。 “砰砰砰!” “砰砰砰!” …… 一阵阵清脆而沉闷的响声,响彻山谷。 那些往山坡上爬的士卒,眼看着一个个就栽倒翻滚而下。 “云步枪”在此刻起了很好的狙杀作用。 在“三段式”连击面前,这些士卒几乎全都是活靶子。几十米的距离,几乎没有一个能冲得上去。 而往开阔地带冲的士卒,狂奔到谷口的另一端后就傻眼了。 他们眼看着从山坡侧面迂回冲出数百的重甲骑兵堵住了去路。 奔腾的马蹄声摄人心魄,那面“唐”字旗,让人清醒过来,他们这是被唐军伏击了。 溃逃的士卒进退不得间,在谷口拥成一团。 只听一声声闷雷响过,地动山摇一般,谷口埋的“万火飞砂雷”全都引爆。 从地底、两边山体等处,“万火飞砂雷”崩炸开来,一时间烟尘四起,血肉横飞。 整个山谷内,巨响之声回荡不歇,浓烟滚滚。 第166章 奇人李淳风 李智云用马槊一枪刺倒一个爬到自己脚下的隋军士卒,继续往下走。 “下面怎么样?” 他问高惠通。 山谷底在烟尘笼罩下,从上往下看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现在谷底已经没什么声息了,应该是鏖战结束。 “谷底没一个跑掉的,都被骑兵全堵住了。” “嗯,比我想象的要好。” 李智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小霹雳炮”和“云步枪”都经受住了战火的洗礼。而且,伏击中的杀伤力与他预期的差不多。 “我看了一下,骑兵们虐杀了差不多一小半的隋军,近半数的隋军都是被万火飞砂雷和小霹雳炮轰死的。” “这些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成团成团的在一起,正好死得惨。究竟杀了多少恶魔?” “他们正在点数。” 两人走到谷底,喧腾消失后的沉寂格外凄冷,眼前的一幕在硝烟渐散后露出,令人惊愕。 死尸一摞一摞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谷,血腥味挥之不去,令人无法呼吸。 李智云站着呆愣片刻,都觉得一股凉气窜到脑门顶。 “这起码得……一两万人吧?” 他张口结舌的看着一百步一名点数的士卒,他们在估摸着战果。 高惠通也有些语迟,“差不多两万人。” “这么多?” 李智云第一次感到惊讶,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杀了这些人间恶魔。 “我们的伤亡怎么样?” “四人负伤,无一死亡。” “什么?”李智云呆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谷底四处回荡。 “无一死亡!好啊!” 此次伏击,主要是神臂弓营的步枪手和霹雳炮手,另外就是重甲骑兵。其他轻骑兵则在外围机动,难怪伤亡会如此之低。 这就是所谓的降维打击吧。 “还是这个地形好,就像一个口袋一样。要是换个地方,我们不可能收获到这么大的战果。还有一个,他们不清楚火器的厉害,被彻底打懵了。” 他又回头问高惠通,“隋军主将是谁?我看旗帜是个姓贾的,应该不是朱桀吧?” “应该不是……反正连人带马都炸得面目全非了,根本认不出是谁。” “真的无一逃脱的?” “进入谷底的没一个跑的,还在山坡上的,有些没跑得了,被万火飞砂雷击杀了。故意漏了几个零星的跑了。” “跑了才好,总得给人留几个报信的,我们得等他们来驰援。传令,把找的法师弄到这儿来,将这些恶魔都给我封印到地狱里。” “已经派人回稠桑驿去喊人了。” “另外,我要重新设伏,把朱桀的大军引到死地。” “朱桀再来,一定会很谨慎的,他肯定很小心,不会那么容易中埋伏。” “接下来就是硬仗了。我们还有多少万火飞砂雷?” “一共五十颗,伏击用了二十颗……” “嗯,我知道了。”李智云脸色微变,这正是他担心的。 现在弹药持续这样消耗,迟早有一天会消耗完的。 但歼灭朱桀部,如果不消耗又不可能。他还有好几万人等着报销呢。 “要是,我有硝酸甘油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 高惠通在边上听得很清楚,不过,她没有问,她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新鲜玩意。 这时,有士卒领着一个道人走了过来。 高惠通问:“是请的师父吗?” “是的,在附近找的。” 李智云嘴角扯了一下,“他是道人,不是佛门弟子,他能把这些恶魔镇在畜生道吗?” 士卒脸一苦,“汉王,这附近没有和尚,我们好不容易才遇见这位年轻道长。” 李智云眼睛瞟向士卒背后那个道人,的确是位年轻人,面目清秀,脸色有些苍白,此时,正左右环顾,神色有些紧张。 他朝高惠通示意道:“他能行吗?看他样子可吓得不轻。” 高惠通苦笑道:“现在可不好去找僧人,就不能凑合凑合?” 李智云有点无奈的口吻道:“那就凑合吧,反正也不可能让他们飞升为仙,是不是?” 他朝年轻道人征询的看了一眼。 年轻的道人一躬身,低眉顺眼的说:“军爷放心,我知道这都是宜阳来的恶魔,我会用天道封印这些恶魔,让他们堕入无边地狱。” 李智云点点头,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 这年轻道人,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是眉宇间的淡定,却是跟他年龄向去甚远。 这一点跟李智云很像,好像他们的躯壳和精神世界完全不一样。 “那就辛苦道长了,我就不奉陪你了。” 说着,他就准备离开这个山谷,把人马带走,重新去设伏。 他转身后,就听到身后高惠通在问:“道长怎么称呼呢?” “李淳风。” 李淳风? 李智云站住脚,猛的回过身,他双眼眸定定的看着年轻的道人。 “你说你是谁?” “贫道李淳风。”年轻道人再一次躬身回答道。 “你真是李淳风?” 李智云的失态,连高惠通都看不出来了,汉王似乎认识这个道人。 “军爷……这假不了。” 李智云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失态,诺诺的说道:“呃……李淳风,这名字好啊……一会,你做完法事先去稠桑驿等我回来。我还有些事要请教你。” 李智云心里暗喜,奇人李淳风居然会在此给遇上了。 “你一定要等我,我是真有事请教……” 李智云反复叮嘱,还指点了士卒几下,意思这事要给我办妥,不能马虎。 出了山谷,高惠通问道:“汉王是认识刚才那个小道吗?” “哈,我不认识。不过我这里有认识他的人。”李智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宋应星老仙人?” “嗯……差不多。李淳风是个奇人,他的造化远不止是个道人。他的《乙巳占》很有意思,我想跟他交流交流,从他身上学点玄学的东西。万一,以后我用得着呢?” “很玄的东西?像公刘墓的龙砂一样的玄?” “你还记得那事?” “怎么可能忘掉?你会不会是想让李淳风跟小尼姑交流交流?” “哈哈,聪明。” …… 第167章 高举的屠刀 李智云预计朱桀在得知贾斯冲全军被灭后,一定会怒火中烧,但是也会格外谨慎。 他们绝对不会再走山谷或是狭长地带,这种容易被伏击的地方。 李智云也不准备伏击朱桀,他要跟朱桀硬碰硬的来场决战。 他把战场摆在了靠近稠桑驿的一个开阔地带。 他要诱杀朱桀,让他自投罗网。 朱桀的大军在茅津渡口等来了贾斯冲的噩耗。 全军覆没! 逃回的士卒,惊魂未定的哭诉道,贾将军带着整支军队,鬼使神差的就进入了一个山谷里。然后,就听到山谷内雷声轰鸣不停,巨大的黑云压顶,内里电闪雷鸣,惨叫声连连…… 逃回的士卒添油加醋的把战况描述了一番,他们认为,那些响声就是惊雷,那些亮光就是闪电。 整支军队是误入了一个雷电交加的法场内。 朱桀大怒,“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什么狗屁电闪雷鸣,乌云滚滚。真有法术助唐军,你们逃得出来吗?” “回将军,我们全靠跑得快,不然也难以生还啊。” “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弄下去,做成军粮。” 朱桀大手一挥,几个幸存的士卒就被哀声连连的拖了出去。 朱桀不相信什么道法,也不相信鬼神。 因为如果信那个,他心里能安? 自己恶果累累,杀人如麻,如果讲报应,能活到今天? 所以,朱桀暴躁的就是别人说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他认为是在糊弄自己。 可贾斯冲的确是全军覆灭了。 部将陈永道一旁说道:“将军息怒,我看还是贾斯冲中了埋伏,唐军知道我们会取稠桑驿,早有了准备。” 朱桀满面怒容,余怒未消。 “应该是姓贾的,自诩自己打仗还有一套,结果踏马的还是中了圈套。” 其余将领都附和道:“姓贾的一直瞧不上这,看不起那的,自己太大意了,断送了两万士卒。” “说不定,姓贾的早就投了唐军,败走不过是他们故意放的烟幕弹。” “姓贾的也可能把整支队伍都带走了……” 朱桀越听心里越气,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了,怒气冲天:“这个贾斯冲若是真的投了唐军,我一定要拿他来碎尸万段,在食其肉寝其皮。” “给我传令,我要去稠桑驿会一会唐军。也要亲自去验看贾斯冲是真的战死了,还是降唐了。” 众将领也都连声附和,嚷嚷着要跟唐军决战。 于是,朱桀第二日一早,就下令大军从茅津渡直接开拔,就往稠桑驿而去。 不过,这一路,朱桀还是长了一个心眼。他要前锋不得重走贾斯冲大军的路子,另辟蹊径,沿黄河往西走。 这支大军非常的奇特,除了前锋和殿后的军队外,围在中军的“朱”字旗周围的,不是白旄黄钺,也不是什么龙旗兽带,而是朱桀搞的一个独特的仪仗。 由一千人左右的仪仗士卒,每人高举一杆长枪,长枪的枪尖上则是一颗骷髅头。 而朱桀的车辇,是仿照八乘均驷的天子礼仪搞的。朱桀归顺王世充后,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就把均驷去掉了,改为八匹杂色的马。 就这么不伦不类的一支队伍,远远看去,倒是很能唬住人。 到了中午,秋日当顶时。 朱桀大军的前方来报,说前面有唐军列阵以待。 另外,还发现了许多白色的旗幡插在山峦的一侧,上面都书写有不堪入目的字。 朱桀从车辇里爬起来上了一匹马,然后纵马就到了稍前的位置。 远远的,就见黄河的水岸线边,有一支乌压压的军队,很整肃的严阵以待。 在猎猎风中,军阵中旗号飘扬的的确是一个“唐”字。 “就这点人?”朱桀在华盖下咕哝了一句,睥睨的眺望着。 有人接话道:“应该没多少人,三千人吧,就是螳臂当车。” 部将们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能在南面设了伏兵,这可能只是引诱我们的诱兵。” 有部将提醒道,这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朱桀看了看南面,在那些山峦起伏的前方,有许多的白幡。那些白幡迎风飘扬,远远的看上去,有种进入了坟场的感觉。 而白幡上的确好像还写得有字。只是朱桀眼睛不好使,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写的什么玩意?” 朱桀问道,部将们都回避他的眼神,不敢回答。 有人小声道:“写的……都是故意气恼人的话。” 其实,上面写的都是骂朱桀的话,说他是个食人魔,应该下地狱,此地为他的葬身之地等诅咒之语。 朱桀怒道:“是不是骂我们的?这小把戏,就是想诱使我们拔掉白幡进入那些伏击区?” “对对对!” “一定是……” 众将领都附和着说道,夸赞主帅的英明。 “我偏不中他的计。” 朱桀马鞭一指前方列阵的唐军,“幸好我识破这点把戏,我们就先把这支人马杀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怎么伏击我们。” 朱桀下令,一队人马往白幡方向迂回,准备截断乌云铁骑的退路,另外大军列队往乌云铁骑步步紧逼。 朱桀的队伍以步卒居多,这群乌合之众,都是仗着人多气势足,其实,战斗力有限。 看着朱桀大军开始移动,李智云斩钉截铁朗声说道:“都给我听好鼓令,没有鼓令之前谁也不许乱动。” 乌云铁骑的战阵最前面就是“小霹雳炮”。 第二列则是重甲骑兵。 第三列才是一千“云步枪手”和轻骑兵。 在黄河岸边的这场杀戮拉开了序幕,李智云已经高举起了屠刀。 他要让朱桀在恐惧中死去。 而朱桀还根本没有意识危险随着自己大军的前进步伐,在一步步的逼近自己。 两军在相距三百步左右时,朱桀的弓箭手准备开始拉弓搭箭,骑兵的步伐开始催动起来。 隋军步卒开始跑了起来,他们眼望着乌压压的唐军战阵,手里的盾牌也开始护在了身前。 只是隋军步卒眼里都充满了疑惑,他们已经看得清唐军战阵前面摆的一排黑唆嗦的铁家伙,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步卒们的脚步被后面催动着,这个时候既使前面是万丈深渊都停不下来了,除非自己被踩踏而死。 第168章 白日贯虹灭朱桀 两军的阵列,约三四百米宽。 北侧即是滔滔黄河水,滚滚向东。 南侧是起伏的山峦,绵延逦迤。 朱桀部战鼓擂动,士卒们叫嚷着“吃啊!” “吃啊!” “吃啊!” 瞪眼咧嘴,如豺狼围猎。 而冲在最前面的盾牌手们心里却有一点不安,他们都在嘀咕一件事。 “唐军的弓箭手呢?” “都踏马藏起来了吗?” “没有弓箭手怎么打仗?” “他们懂打仗吗?” “那些地上的都是什么玩意?” 反正……唐军阵列里根本没有看见弓箭手的影子。 隋军的盾牌手们加快脚步跑起来,手里的盾牌也渐渐的松弛了下来,喊叫声更凶悍,面目更狰狞。 他们身后的弓箭手小碎步紧跟着,骑兵则开始松开笼头,战马嘶鸣小跑起来。 …… 而乌云铁骑的阵列中,稳如磐石一般的李智云,只见他目光如炬,徐徐举起自己的右手。微眯眼估计着两军的距离,看着杀气腾腾越来越近的隋军。他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给这些恶魔致命一击。 两边阵列一动一静间,凝结了肃杀的悲风。 猛然间,他眼眸中精光爆射。 声嘶力竭的一嗓子大吼道,“杀!” 重甲骑兵们的马槊竖起,枪尖如林。 “咚!咚咚咚咚咚……”密集的鼓点响起。 只见乌云铁骑阵列前最前面二十门“小霹雳炮”相继被点燃,呲呲的小青烟冒起…… 而隋军的弓箭手在没有足够的距离前是不会站住放箭的,他们在前面盾牌的掩护下,会尽可能的要跑到足够近的距离才会放箭。 喘息声挨着喘息声,他们眼里露出一丝惶惑,那冒烟的东西会怎样? 只听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不绝于耳的惊雷炸响一般的声音响彻在黄河岸边。 小霹雳炮怒射出铁砂和铁钉。 …… 隋军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和步卒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模糊的栽倒在地。 眼看着,前面的士卒整片整片如风刮过的麦田一样的倒下,后面的隋军眼睁睁看着,不知遭遇了什么。 巨响之后,人马俱灭! 妈啊,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猛然想起,昨天贾斯冲的兵马可是全军覆没。 二万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一直众说纷纭,也没多少人相信二万人被杀是真的。 但是在巨响之后这一刻,所有人空白的脑子里,都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 这不是唐军,不是打仗,这是妖法。 顿时,吓得隋军乱了阵脚,前面的转身往后逃。连那些将校都不例外,根本无人督战,纷纷倒戈往后退缩。 而后面的没看到前面惊骇的一幕,还在继续往前涌。 小霹雳炮又是一阵齐射,它扫荡了三百步以内的所有活物。 在唐军的滚滚烟尘里,鼓声再次变幻,随着咚!咚!咚!如天钟重锤一样的鼓点响起。 顿时,铁蹄和重甲抖动的冰冷声骤然响起,铁血的杀声震天而起。 李智云一马当先,亲率重甲骑兵冲出战阵,扑向夺命狂奔、相互倾轧的隋军。 乌云铁骑惊云掠起时,在敌阵乱糟糟一团中,隋军的脚下,突然天崩地裂的震动起来。 十声巨响,“万火飞砂雷”在敌阵中央和敌阵后方被引爆。 茫然不知所措的朱桀,只觉自己被巨大的气浪一掀,连人带马就腾空而起。 一阵血雨喷洒而下,河滩、平原尽是血肉残躯。 此时的稠桑驿天顶,白虹贯日。 李智云抹去迎风飘来的血雨,马槊一指,“杀啊!” 一千重甲骑兵们的铁蹄声,声震四野,夺人心魄的冲将起来。冲入溃散的敌阵,手里的长马槊如夺魂枪,枪扫一大片。 隋军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彻底乱套,毫无招架之功。 将士们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因为后方也被炸过,除了往黄河里逃,就只能往侧翼。 于是,纷纷惊恐的就往侧翼跑。 侧翼迂回的隋军刚才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此时他们也惊惧的看到,在唐军阵列的侧方,也有数十门“小霹雳炮”的炮口是对着他们。 刚才还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夺命的东西。 顿时,隋军侧翼的士卒一下子就散了,纷纷往飘荡着白纸幡的地方跑。 溃逃之兵,丢盔卸甲,扔了手里的长短武器,都只恨自己不多长两只脚,可以飞快的逃离。 不知不觉,这些士卒闯入白纸幡之地。 朱桀也在几个侍从搀扶下,满身血污、惊魂未定的到了这地方。 四处都是唐军的重甲骑兵,隋军乱得无人指挥,他们已经别无去处。 朱桀刚才从人群中捡了一条命回来,此时脑袋里还在轰鸣。好在有几个亲随在,他喘息了几口气,总算稍平静了一些。。 他眼望四周的白纸幡,惊惶四顾。 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再一看,就见白纸幡上写着一行行黑色的大字:“杀人魔朱桀粉身碎骨于此。” 他啊一声大叫,又羞又恼,一脚向白纸幡踢去。 那白纸幡被他一脚踢飞,这时,只听他脚下有火石咔嚓的脆响,朱桀一低头。 轰隆隆!轰隆隆! 白纸幡处埋的“万火飞砂雷”全都引爆。 …… 黄河岸边,白虹贯日。 朱桀整支军队在稠桑驿被乌云铁骑全歼。 “残暴之师”在还没完全长大时,被一个穿越者终结。 刚渡过河的王仁则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回撤茅津渡。 在茅津渡他也未作停留。 茅津渡守不住了。 遇到能两天之内灭掉六万兵马的强敌,王仁则不得不舍弃茅津渡,赶快退回到新函谷关。 王仁则又急报洛阳,唐军起码有二十万之众来袭。 他还把以前的探马全都斩了,把朱桀失败归结为探马谎报军情。 不然,六万兵马怎么可能如吹灯拔蜡一般,就被唐军灭了。 王世充得到此报,迅疾增调显州总管田瓒,率军协防洛阳。随即他修书一封给窦建德,请窦建德增派人马来支援自己。 新函谷关内,一时战云密布,王仁则收缩回关积极备防,并重新派出探马去茅津渡查看唐军动静。 第169章 五云十二风 李智云请李淳风坐。 难得战后有此空闲时间,他还记挂着李淳风在自己的大营里。 他还怕李淳风客气推辞,李智云一把就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李淳风很是疲惫,满面倦容。嘴里推辞不过,只得略谦逊的落座。 “道长以天道封印那些恶魔,委实辛苦了。” 李智云拍着李淳风的肩膀,他对李淳风是非常好奇的。双眸热忱的注视着李淳风,甚至表现得有些敬仰他。 李淳风连连自谦,“都是应该的,贫道万分荣幸能亲手封印这些恶魔。我早就听说了朱桀在宜阳的恶行,幸得汉王法力高强,一手灭了此等恶魔,免生灵涂炭,鬼魅横行。” 李智云哈哈笑过,他也没去解释那些火器跟法力毫无关系。而李淳风改口称他为汉王,多少还是显得有点世俗化。 “道长如此辛苦,你又是出世之人,本王都不知道该怎么赏赐你。” “封印恶魔,乃是贫道本分,贫道不求赏赐。” 李智云点点头表示赞赏,又客气的征询道:“道长以天道为尊,不求俗名,那可否随我大军一起降妖除魔?我封你为我大军的大法师。” 李淳风此时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并无什么名气。加之他为人随和,对李智云他其实心生敬慕。 于是答道:“汉王是仁义之师,贫道不过出家人而已,也不知能为汉王做些什么?” “道长不必自谦,我知道你为人好学,未来可期。” 李淳风笑笑,露出少年人的天真,“汉王好像对我还很了解。” “嗯,我对的确你了解。知道你热衷于星相易理,对日月星辰,五云十二风,颇有些独特的造诣,将来要传书千载。我不是巴结你,而是敬你妙解幽微,忠告善道,有玄学真本领。你为我大法师,也帮我解一些小困惑,为除魔务尽擦亮双眼。” 李淳风对李智云的话很惊讶,因为他四处游历,日常研究星相易理这事,好像除了自己也没谁知道。 “汉王高看我了。” “不是高看……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推背提示说不尽。” 李淳风看着笑意盈盈的李智云,这些话他是一句都没听懂。 李淳风和袁天罡当年奉唐太宗李世民的旨意,推算大唐国运,于是李淳风用周易和星经、五云十二风等诸理推算,一推竟然推算到了唐以后两千多年的中土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于是,李淳风才停止推算,两人合作写下了预言第一奇书《推背图》。 《推背图》一共六十幅图相,每幅图相下面附有谶语和“颂曰”律诗一首,极为神秘和奇绝。 李淳风站起身一拜,“贫道百无一用,能为汉王效命也是荣幸。” 李智云忙起身扶住他,连说:“大法师就不必自谦,来来来!赶快坐。” 他觉得李淳风本来应该是李世民的人,自己已经没什么自信能把李世民的人留在身边了,现在看李淳风答应后,心里还是一乐。 他朝高惠通使了一个眼色。 高惠通立马就明白过来,就出了大帐。 李智云继续与李淳风闲聊。 没多一会,高惠通就把“小尼姑”也“请”到了大帐里来。 李智云有段时间没见“小尼姑”了,行军打仗太繁忙。现在看“小尼姑”面色如常,依旧娇美灵秀。 只是她并不看李智云,也不看大帐内的任何人。 她的眼眸深处,淡定得不可思议。行为举止跟以前也不同,好像既使再过几个世纪,她仍是如此超然物外。 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修行者?本来李智云以为她不是,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他也吃不准。 李智云指着“小尼姑”对李淳风说道:“这位是把我从公刘墓救出的一位出家人……” 因为“小尼姑”还是穿着僧衣戴着僧帽,李智云没有介绍其他身份。 “我本想感激她,奈何她离开公刘墓后,就不再言语,实在是令人心急。所以,我大法师也可以帮我试着跟她交流一下。” 李淳风双眉的眉峰紧皱,好像听出了点什么不寻常或是看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公刘墓?汉王进过公刘墓。” “进过,她曾经带我进入墓内避祸,我还在墓内见识了龙砂……” 李智云干脆就把自己在玄武神山附近的遭遇讲了一遍,他需要李淳风从自己讲的细节里,能够分析出更多的东西来。 李淳风听得很仔细。 尤其,李智云说道从龙砂上浮起尸身的描述,还有搬动陶器阵法,触发了龙吟之声…… 李淳风入神的听着,又不住的打量着淡定如初的“小尼姑”。而“小尼姑”是感受得到一个少年热辣而迷惑的眼神的,可她依旧眼皮子低垂,没有看李淳风一眼。 等到李智云讲完,李淳风说道:“听汉王的描述,汉王确是去的公刘墓。” “我曾听闻过,公刘墓的确不止是姬姓的龙兴之地,周墓蟠龙有来头,公刘墓还是中土华夏族的龙兴之地。它是午山子向,倒骑龙的金盆之鱼,极为罕见……” 说道这,李淳风有点激动的样子,他的眼睛里都开始放出光来。 “公刘墓是我一直想去实地查勘的地方。很早以前,我在学习甘石星经等一些书时,就曾经研究过天地的对应关系。” “龙兴之地,除了看娈头和理气之外,还要与天上日月星宿的变幻,时间的时辰等等对应来看。总之,不能只是低头和平视,一定要看天。” 李淳风说着指了指头顶,好像那才是唯一的天道。 “汉王说的龙砂上显尸身,这绝对是最和天道的事。” “我没进入墓穴内,不知道那些陶器是如何摆的阵法,但是……我猜……” “能够引起龙吟咆哮,又能让尸身融进龙砂,必然是墓穴已经交由天道来守护,任何人,都无法再改变龙穴的气运……” 说到这儿,“小尼姑”很明显的微抬起头,并看向了李淳风。 第170章 一切都是幻觉 李淳风一说起公刘墓,就眼睛放光,话锋顿时滔滔不绝。 他说公刘墓已融入天道,任何旁门左道都改变不了龙兴之地的气运时,“小尼姑”突然来了一点精神。 她眼神略微专注的开始听李淳风讲,天人对应,二十八星宿,河图洛书,五云十二风…… 旁征博引来印证,为何公刘墓内龙砂显尸身,龙吟护墓冢是天道的表现。 “我原本是想去关中探访公刘墓的,现在看来,不必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李智云奇道:“大法师为啥说这种话?” “汉王你有福,阴差阳错的进入墓穴内,还亲眼见识到龙砂显尸身,简直就是见证了神迹。别说能看到这种神迹,恐怕以后再无人可以进到墓穴里了。” “胡说!” “小尼姑”突然从旁开了口,把李智云和高惠通愣怔了一下。 看她样子和语气,她淡然中还保持着冷漠。 李淳风说道:“天道觉醒,真龙穴内,生人勿扰,否则后果严重。如果你是公刘墓的守墓人,你也不必再守了,天道真龙穴,不需守墓人。” 李淳风的语气很决断,让人不由得也有些诧异。 “小尼姑”轻哼一声,口气微变,面色一僵:“你没去过公刘墓,更没看过公刘墓。就在这里断言公刘墓冢的龙兴吉凶,有违你说的天道吧。” 李智云和高惠通见两人隐隐的有了些火药味,“小尼姑”似乎在扞卫什么,为了这个扞卫的东西,她已经卸去了脸上那层沉静的面纱。 李智云和高惠通此刻都静默不语,如作壁上观的旁观者一样。 “贫道虽然天资愚钝,但自幼熟读《天镜》、《白虎》、《海中》、《列宿》、《五官》诸占及刘向《洪范》、张衡《灵宪》、《五经图纬》等,浅说灾异,修德而言说天道,自认不是一无是处。” “一个小道士,别装什么大法师了,瞎推算。” “小尼姑”突然有些恼怒,语气也完全变了,甚至有些陌生。 继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人惊诧。 “这两位虽然进过公刘墓,但是这两位都曾经身中我的后稷针法,他们其实在密道和墓穴内所经历的一切,都不真实。”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问道:“你说什么不真实?” “什么龙砂显尸身,陶器阵法移位,咆哮的龙吟之声,都不过是两位的幻觉而已……” “小尼姑”轻描淡写,语带讥诮,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一样。 李智云和高惠通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们俩的脑子里迅速的闪现出当时在公刘墓密道和墓穴内发生的一切。 现在想来,当时,两人的确都被“小尼姑”先后施过针,而她的后稷针法也的确很厉害。 能救人的针法,也保不齐真的能给人留下一段幻觉。 可她要说的都是真的,那岂不是墓穴内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被“小尼姑”的两句话给凝结了。 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高惠通还憋得脸上微红,嗫嚅着嘴唇,就是不知该问什么。 李智云和她两人本来都觉得那一幕幕不是很真实,现在被关键人物一语道破后,又很难接受她说的事实。 就这样冷了片刻,李智云冷笑道:“可当时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你却责备我们,说我们坏了‘阵法’,触动了龙兴之气,会被天谴。这些话难道也是我想象出来的?” “小尼姑”冷哼一声,没回答,好像不屑于反击李智云。 李智云觉得当时他们冲出密道时,那个时候自己是很清醒也很真实的感受,“小尼姑”的责骂还历历在目,这不应该是幻觉。 “你是不是守墓人我不知道。但你整日穿着僧衣,看似出家人一样,却以奇巧淫技来唬弄人,真不像是一个善类。我早说过,你不是什么守墓人,你不过是盗墓人而已。” 李智云看她又不正面回应,就冷言冷语说道。 他一直感恩“小尼姑”有救命之恩,嘴上没说如此重的话过。现在他也是被逼急了。 “诳语和嗔怒难戒,看来你并非真的出家人。你虽身穿僧衣,好似一层伪装而已。” 李淳风在一边突然开口道。 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眼睛斜乜着“小尼姑”,有种高高在上的威压。 “你……” 好似被李淳风一语中的,“小尼姑”面色微红,轻咬红唇,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这一幕李智云很熟悉,他曾经逼迫“小尼姑”时,她也是如此表现。 “我不与你们说了,你们愿意咋想都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说着,“小尼姑”略微失态的就站起身,面色恢复了一些淡漠,就准备离开大帐。 走到门口,两名侍卫铁塔一样把门口一堵。 李智云示意高惠通去带走“小尼姑”。 看着“小尼姑”出了大帐,李淳风说道:“汉王,此女子并非公刘墓的守墓人。” 李智云一惊,也不知李淳风是推算出的,还是怎么判断出的。 “大法师是如何看出的?” “刚才说天道真龙穴的一些话,我是故意激她的。” 李智云一愣,这道人还蛮有心计的,不禁晒然一笑,“我看你说得正正经经的,连我都以为你说的是真的。结果,你是在诓骗她?” 李淳风一笑,“没事先跟汉王打声招呼,有些冒犯了。” “不不不!你这样也挺好的。我就是让你帮我识破她究竟是什么人,所以才把她叫来。你究竟是如何判断她不是守墓人的?” “我刚才说的天道真龙穴的话倒不是编的,那是真话。为了试探她,我说再也无人可以进入墓穴内,这话是编的,是试探她的反应。” 李智云恍然一悟,“喔!你这话还真把她给弄得沉不住气了。她表面上沉静如水,其实有些恼怒了。是不是你的话识破了她的身份了?真正守墓人,不会这么计较外人如何说,他们应该比你还懂得公刘墓才对。” “她不是守墓人,也不是什么盗墓人。” 李智云眉宇一皱,这又是什么说法? “那她究竟是什么人?” 第171章 天子气 李淳风说“小尼姑”不是守墓人,也不是盗墓人,这话很令人新奇。 而对李智云的追问,李淳风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这个……我也说不好。公刘墓太独特,风水易理太妙,不是一般的龙兴之地。我能断它是天道真龙穴。只是,汉王说的龙砂与尸身融合,还有龙吟之声这些,如果确实属实……” 李淳风说到此,面露一些疑惑。 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也有点怀疑李智云他们是否真的见识过那些神迹了。 李智云沉默下来,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搭话解释,他独自思考着。 过了一会,他说道:“她对墓穴密道非常的熟,似乎还跟里面那些密室内坐化而去的人,有什么传承关系。她不是为了守墓,又不是为了盗墓,也是有第三种可能的,对吧?” 李智云的话里有机锋,他在等李淳风来回答。 他觉得李淳风既然已经说了两个不可能,并不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这些人始终是有一个角色定位的。 “嗯,除了这两种人,还有一种人也是可能的……” “什么人?”李智云追问道。 “还有一种人……这是属于天机,贫道不能再说了。说出来就可能会祸及无数人。” 李淳风终于忍不住,还是把话说到这儿了,然后刹住了嘴。 李智云微微一笑,点点头,很体谅李淳风,道:“大法师不说就不说,也没有关系。其实,我也不恨她……”李智云指了指大帐外,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尼姑”。 “我只是觉得她挺神秘。现在大法师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机不可泄,有些神秘就是天机,不能刨根问底。” 李淳风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那好,我们就不谈这个了……我们说星相,说五云十二风。” 李淳风略有愧色,“汉王好胸怀,果然非比凡人。” 李智云愣了一下,觉得他话里有话。 “大法师如何说我非比凡人?” “不瞒汉王,我到稠桑驿来,不只是碰巧。” 李智云看他笑意里满含深意,问:“你是看到了什么气象?” “嗯,在这乱世,我很好奇为何在绸桑驿突然出现内赤外黄的天子气。所以,在稠桑驿看到唐军,就逗留于此了。” “天子气?大法师的眼睛是神人的眼睛,我们可什么都看不到。” “《洛书》云:苍帝起,青云扶日;赤帝起,赤云扶日;黄帝起,黄云扶日;白帝起,白云扶日;黑帝起,黑云扶日。又云:气象青衣人垂手,在日西,天子之气……贫道前几日,偶然得见,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股天子气。气如华盖,如千石仓,如城门,在稠桑驿出现,上达于天。心里压抑不住,就想验证看看是哪一位帝王降临在此。” 李智云看他双目烁烁有光,一直充满敬意的盯着自己。 “大法师这话是不是在泄露天机?”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看到啥。” 李智云哈哈一笑,“大法师很会哄人开心。” “只是,这股天子气并不那么自然……” 李智云哦了一声,“如何讲?” “看到天子气之日,我占算过,也夜观了天象。此天子气,来势不明……” 李智云又哦了一声,打断道:“这么说也对。大法师姑且把此占,放在心里,秘不示人最好。” 李淳风点点头,也很洒脱,道:“天象如此,多说无益。”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乙巳占。如何看云,望风,如何看“军败”“军胜”“伏兵”“暴兵”“战争”等的天象。 送走李淳风,李智云问回来的高惠通:“小尼姑怎么样?” “还好,又在独自坐禅。只是你也别再叫人家小尼姑了,她说可以称她如意姑娘。” “哦!”李智云有些好奇的问道:“好一个如意姑娘,这个时候称自己为姑娘了。要是今日不揭她的短,她还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修仙样子。” “兴许人家真的是仙子呢?” 呃,李智云回头看高惠通,“这话怎么讲?” “还怎么讲?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可言。我们兴许在公刘墓里经历的就是幻觉。” 李智云撇撇嘴,他是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那是幻觉的。 “这事迟早会弄清楚的……我们找到的青玉总不是幻觉吧?” 高惠通突然也想起了这一茬,“对……它还在。” 李智云自语道:“只是,目前来看,我们一时半会是到不了襄阳城了。” “我们要一直守在稠桑驿吗?” “当然不……总得让我的乌云铁骑休整几日,过几日,我们就过河。” “不打洛阳了?” “怎么打?朱桀这六万人可报销了我不少的黑火药。就凭我们六七千人打洛阳城,没有足够的黑火药是不行的。我要先去河东郡,先把矿场弄到手。” 李智云走到沙盘前,他看着洛阳城,“现在只能暂时舍弃了……神通叔那面战况如何?” “他已经攻占了河东城,正准备攻取垣曲。” 李智云的目光掠过垣曲,一路向北,一直到太原才停下。 “也不知道秀林姐,现在怎么样了?” “秀林姐吗?”高惠通也凑到沙盘前,看着曲里拐弯的山峦,直到找到太原城。 她有些惊喜:“我们会去那么远跟秀林姐汇合吗?” “不知道……如果刘武周现在动手,我们可能很快就去太原见到她了。如果刘武周没那么想动手,暂时我们还不会跑那么远。” 高惠通不明白李智云的话里的话。 “刘武周一定会动手吗?” “肯定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 “他不是在马邑呆得好好的,非要来惹我们干吗?” “你能不能别那么天真?” “我只是……只是替秀林姐担心。”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眼里流露出的担忧,那一瞬间他突然也醒悟了一样。 李元吉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本事抵御得了刘武周。如果秀林姐到时撤退不及,会不会有危险呢? 因为刘武周一动手,李元吉极可能会丢掉太原。 第172章 王仁则的倔强 李智云的乌云铁骑从稠桑驿进入茅津渡扎营据守。 推进到茅津渡,一是抵御隋军从茅津渡过河援助河东郡的隋军,另外,需要在茅津渡打造和征用船只渡河。 李智云不得不舍弃攻打洛阳。 幸好,隋军舍弃茅津渡时逃得比较仓皇,烧毁的船只并不多,还偷偷藏了一部分船只。隋军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李智云只有六千人马,他没有惧怕王世充在茅津渡周围军队的围剿,是因为隋军上下还惊魂未定,根本不敢接近他们。 这是他的判断。 他也请李淳风去新函谷关附近望气,李淳风回来后说,新函谷关的隋军,“隋军上气如粉如尘,勃勃如烟,军欲败。” 李智云听了李淳风的话一笑置之。 他从内心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但他就是想检验李淳风的话是不是都那么准。 在兵事上,他是不可能听李淳风话的。 朱桀全军被灭这件事,震铄古今。最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狭小的地方会在两天之内就被灭了。在任一个古代将领看来,都是匪夷所思,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们宁肯相信朱桀的人马败北逃窜,也不会相信六万人两天之内被杀得干干净净。 要是有这种劲敌,这仗还怎么打。 一时间在隋军内,各种说法也甚嚣尘上。 王仁则的探马到了茅津渡,看了唐军的阵容后都很惊奇。 他们数了数唐军人马的数量,心里就诧异了,不知道回去该怎么给主将交差。 以前的探马被王仁则怒斩,就是说他们谎报军情。而明眼人都清楚,王仁则是不相信探马说的唐军只有几千人。 可明明数来数去也就几千唐军,不这样报又该怎么报? 几个探马躲在一个土坎后商量,有的直摇头,直觉自己的后脖颈发凉,害怕回新函谷关。 “怎么办?我们怎么报?” “什么怎么办?我们总得活命,难道自触霉头?就说七八万唐军……” “瞎说,照实了报,也就六千多人马而已。他们也就是重甲骑兵比较多,那玩意打仗是厉害,冲起来了靠近了就是死。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克他们。” “怎么克?” “还不跟轻骑兵一样,挖绊马坑就完了呗。难不成他们真是神兵天降?我看也没长三头六臂。” “你相信就这六千人马,就把朱桀那傻小子全军都给吞了?” “被砍头那几个一开始也说六七千人,杀了朱桀还有六七千人,你们不觉得瘆得慌吗?” 一个探马提醒说道,其他的都愣住了。 就是啊,这些人是有不死金身,还是什么法术?一场仗打下来都不死人吗”?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来多少就死多少,你说我们能克得住?反正我是不信。” 刚才还说要照实了报的那位,此刻也无话可说了。 唐军士卒没怎么减员,这事可太离奇了。 “总不能虚报吧?那还不是死罪。” 有人又把致命的那个问题抛出来了。 究竟该怎么报? 怎么报好像都可能被砍。 一个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照实了报,就说一万人马,有重甲骑兵五千……” “扯淡吧,你这叫照实了报?谁弄得出那么多重甲骑兵?鬼才信。” “就得这么说。重甲骑兵多,王仁则也不敢轻易出战。就是挖绊马坑也费劲,反正,唐军是准备过河去了。” “唐军过了河,河东郡就得丢。” “妈的,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先操心自己的小命要紧。” …… 最后几个探马商量完毕,就回报说唐军在茅津渡有一万人马,重甲骑兵约有三千人。 适度的夸大了唐军的实力。 但其实,探马们根本也搞不清唐军的真正实力是多少。 王仁则听了几个探马的回禀,让他们都出去,唯独留下了其中一名探马。 这名探马是王仁则暗中交代过的,他只要据实报出唐军人马数量,王仁则是不会斩他的。 因为王仁则知道,这些探马已经被吓住了,极可能会谎报军情。 这探马告诉王仁则,唐军实际人马六千人,重甲骑兵约有一千人,轻骑兵二千五百人,余下的为步卒,还有若干工匠。 这支唐军的兵器和甲胄非常的精良,所有重甲骑兵都是明光铠,其他均为两当甲。唐军还带有一些铁器。探马因为隔得远,没法描述这些铁器究竟长什么样。只说,他自己也看不懂是什么玩意。 眼目下,唐军正在茅津渡修造渡河船舶,应该两三日就会渡河。 王仁则点着头,他以前就听说过,唐军的重甲骑兵装备非常的好,看来这话还是真的。一千的重甲骑兵,还全都是明光铠,这种军队天下有吗? 他让人处死了那几个虚报军情的探马,然后派人去催促田瓒往茅津渡靠拢。 王仁则不是想要扑回茅津渡,他一样还心存畏惧,这六千人马的唐军是如何灭了朱桀六万人的。 “兴许是朱桀太无能了,除了唬人以外,别无他用,结果中计被灭……” “当年,楚霸王五万精骑,杀了汉王刘邦近三十万步卒,以少胜多,不也是有这可能的……” “但是,两天就灭六万?” 王仁则一想到这数字,又觉想不通。 但他还是想要会一会这支唐军。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军渡过茅津渡。否则,自己也没法给王世充交差。 他希望田瓒能够在二日内抵达茅津渡,到时,他出新函谷关和田瓒汇合后,一起寻机与唐军决战。 而显州的田瓒此刻还不急不忙的往茅津渡靠拢。出兵茅津渡,田瓒是很消极的。 他也得到了消息,朱桀六万兵马兵败稠桑驿,全军覆灭,唐军看来不是一般的强。 田瓒曾经是朱桀的部下,后来实在看不惯朱桀,就先投了王世充。王世充即任命他为显州总管。 而朱桀跟田瓒一直在显州一带,互相有些敌视,时有摩擦。这次朱桀被灭,田瓒还觉心里暗爽。正好,以后显州再没人跟他争地盘了。 第173章 古怪的兵器 李智云修造和找寻了两百多艘船,准备渡过黄河。 大军渡河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尤其害怕准备不充分,渡河时间太长,会被两岸敌军堵截。 乌云铁骑修造的船,都不是大船,比小舢板大不了多少,载运量有限。六千多人马都要平安渡河,估计得花两天时间。 幸好茅津渡这个地方之所以适合做渡口,因为水流平缓,风险较低。 而李智云得报,显州田瓒的兵马已经接近茅津渡。 “退,是不可能退的……” 这好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船已经造好,退就意味着乌云铁骑对隋军的胆怯。 丢弃了造的船,把它们留给隋军,乌云铁骑就会在敌人心里留下一个不过尔尔的印象。 李智云并不是没想到,渡河时新函谷关的王仁则会趁机偷袭,但是田瓒从显州而来,加上新函谷关的兵马,也是好几万人。 如果都扑上来,那是很危险的事。 “先让辎重、重甲骑兵和轻骑兵过河,神臂弓营的士卒留守岸边,实在不行就第二日再撤。” 马三宝说:“要不夜里走,趁他们不备,连夜能走一大半。” 李智云摇摇头,“一是不用那么忌惮他们。越是忌惮他们,他们越可能全都扑上来。只要别慌乱,不疾不徐的渡河,他们最多只能试探着攻击。神臂弓营只要吓唬吓唬一下,他们就只能站在岸边目送我们过河。二来,乌云铁骑的将士没有渡河经验,夜里渡河风险太高。” 高惠通:“隋军的探马这两天很频繁。” “越是频繁,他们越是不敢动。你先把那几个探马抓了,再在附近埋几颗万火飞砂雷。” 李智云敲定了渡河事宜后,他心里不是一点不担心,只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王仁则跟朱桀有些不一样,这家伙凶顽狡诈,进退有度。他虽然行事谨慎、步步为营,但并不是那种谨慎有余、畏首畏尾的将领。 他是看准时机就要咬一口,咬一口后就不撒嘴的那种。 王仁则在新函谷关,这么些天,每天都派探马往茅津渡,给人感觉就是他在等援军。 现在果真是等来了田瓒。 王世充果然还是舍不得用洛阳的兵马。 现在田瓒进入了茅津渡这个局,李智云也有点意外。 李智云对田瓒此人有印象。 也不是认识此人,只是知道此人最后降了唐。史书上记载得很模糊,不知什么原因他就降了李世民。 李智云估计,田瓒是因为看到了唐军的强大,才脱离了王世充的阵营。 而田瓒的归降,对王世充是致命一击。 因为显州下面有二十几个州,显州归降唐军,直接切断了洛阳和襄阳之间的呼应。 但李智云现在有更大的筹划,他不能拘泥于收服一个田瓒。 于是,乌云铁骑就准备赶紧渡河,并做好了各种防范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乌云铁骑就开始渡河准备。 王仁则在头一日知道探马没回来后,就知道唐军可能有行动。他也顾不得田瓒到了什么位置,自己亲率伍仟精兵出关,往茅津渡赶来。 这伍仟精兵,以轻骑兵为主,他还是很警醒的防范着。如果见势不对,就准备退回新函谷关。 王仁则是壮着胆子准备偷袭,他也想看看这支唐军为何如此厉害。 到了茅津渡附近,王仁则让大队人马先隐蔽。他带了几个亲随就去查勘。 他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找了一个高坡后,他远远的就见唐军已经在开始渡河。 黄河河面上舟楫井然,往来如梭。只是这些渡船都小,看这架势,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能把大军全都渡完。 而且,唐军先渡河的好像都是重甲骑兵。一条舟上,一般就三四匹马几个人而已,照这个速度渡河,这一天下来,勉强能把骑兵都渡过去。 王仁则心里不由耸动起来。 “这踏马的都是些人,也不是神,过河也要乘船,也不是做法飞升,怎么就能尿那么高!” “我王仁则偏不信这个邪,今儿就算是神兵天将在这儿,我也要咬你一嘴的毛……” “爷就专等骑兵过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下手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环首刀,眼里绽开了凶恶的光。 他正要准备下土坡时,突然又想起什么。 他勒马回来,重新又仔细的看。 “唐军不可能毫无防备就渡河啊,难道是有什么花招在里面?” 可看了半天,茅津渡口也不可能设得有伏兵。 他把两个亲随叫过来吩咐道:“你们俩,在这儿给我点人数,渡河的有多少?岸上没渡河的还有多少?岸上还剩一千人左右时,就来回禀我。” 两个亲随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已经渡河了多少,怎么估算得出渡了河有多少人。 王仁则眼一瞪,“妈的,总共就六千人,你们不会猜吗?” 这两天探马死了不少,士卒们最怕就是来给唐军点数。 看主将怒了,两个亲随忙低头应诺。 王仁则就回到大军中,让大军先就地休整,但不得卸甲。 一直挨到了傍晚时分,他的两个亲随跑了回来。 “将军,唐军的骑兵全都过河了。” “这么快?”王仁则盘算了一下,现在差不多有八九个时辰了,唐军应该在岸边所剩无几。 “现在这边还有多少人?” “还有一千人左右。他们的主将好像也在。” “主将在?” “在,只是……” “只是什么?” “余下的一千唐军,他们好像手里的兵器很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两个亲随连比划带说的,王仁则还是一头雾水。他顿时恼怒道:“没用的东西,还是待我去看看。” 王仁则让大队人马准备出击。此刻只有一千唐军,他是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会打不赢的。 他自己先纵马上山坡去了望。 一看,果然有些傻眼。 剩余的唐军步卒手里拿的那东西,自己真的叫不出名字,完全就没有见识过。 他有点急了,这玩意是啥,还人手一支。别的兵器也不用,用这个? 以前都没听探马们说过这玩意,王仁则有点犹豫起来了。 而李智云实际上也知道王仁则已经赶到了茅津渡周围。 他在等对岸的船全都过来后,这一千士卒就一批全部渡过去。 王仁则自己嘀咕着,他看了一阵也也看明白了。余下唐军就是准备一次登船全都走掉。 “妈的,不管了。先……让五百人冲击过去。” 第174章 完美杀戮 王仁则的五百精骑纵马从埋伏点冲了出来,就直扑向岸边。 这些隋军跟朱桀的草莽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他们训练有素,久经战阵,骁勇善战。 五百铁蹄冲向渡口,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铁蹄催人的震动。 “隋军来袭!” “来袭!” “来袭!” 正在候船的神臂弓营士卒们,听到警示的鼓声后,动作迅疾的列队。 这种经过反复操演的动作,快捷、熟练而且沉稳。 “云步枪”已经让他们在伏击朱桀的杀戮中,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和实战经验。士卒们很信赖手里的“云步枪”。 “三段式”射击队形很快站好。在他们的前面,就是一片开阔的杀戮地带。 王仁则也很熟悉这片开阔地。 他让骑兵从这个方位冲击,就因为那个地方不会有什么伏击,甚至不会有绊马坑之类的。如果是有绊马坑、绊马绳这些玩意,一眼就能看出翻动的痕迹。 王仁则的一个牙将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手里挥舞着一支长枪,杀气腾腾;他身后的士卒呐喊助威策马前冲,有种一往无前之势。 而神臂弓营的“云步枪手”们呈“三段式”射击姿势站好,静如劲松,伺机而发。 李智云手里拿着一张铁弓站在一边,睥睨的看着进击的隋军。 王仁则看着这一幕,他就一直纳闷着。 唐军手里这些黑色的玩意究竟是啥?没有枪尖的矛?还是一种弓箭?一种新式的弓箭? 他看不明白,但他相信,自己派出的五百士卒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 隋军骑兵尘土飞扬着逼近,可见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 李智云沉稳发声“放!” 砰砰砰砰! 枪声大作,冲在前面的骑兵相继倒下。 紧随其后的也倒下。 而骑兵是不会往后退的,他们一旦冲击起来,就是死命的往前冲。 战马经过训练后,一旦催动起来,就会很兴奋的一直冲,没有胆怯一说。 砰砰砰砰! 又是一排排的骑兵倒下。 …… 直到五百骑兵全都横尸在河岸边。 除了被云步枪击杀的外,一些漏网之鱼都被李智云用弓箭射杀。 一时间,黄河岸边硝烟弥漫,浮尘蔽日,又格外的空寂。 清风里血腥味渐浓。 这一波冲击,也就是一个香头掉落的时间,就结束了。 太恐怖了! 王仁则看着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他完整的观看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杀戮。这场杀戮,唐军几乎没有移动一步,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完结了。 而自己的人马俱灭,一波射击就能人马栽倒近一百,唐军换枪迅速,几轮射击就结束了战斗。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唐军的武器是怎么用的,但看了“三段式”的装药、装填弹丸和瞄准击发的过程,他好像脑子里被点亮了什么。 这不是弓箭,这是硝石药的爆炸击发的。 而这种运用硝石药喷火射击的威力,比弓箭要强若干倍。 它们可以在弓箭射程之外就击杀对手,还能准确的瞄准。也就是说这些“弓箭手”个个都是“神箭手。” “难怪……” “朱桀就是这样被灭的?” 王仁则此刻出奇的冷静,脑子里都是疑问。 他还是有些奇怪,唐军手里的兵器再厉害,好像在快速冲击下,也有一些骑兵能冲到更近的距离。 这才五百人,朱桀是数万人,他们就是尸体摞着过去,也应该冲到唐军阵列里啊。 “应该是响声……” “响声的确很厉害,能让没见识过的人慌了手脚。” “妈的。刚才还差点惊着我了……” “五百兄弟死得其所……” “如果再冲一波呢?” 王仁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他要彻底的弄清楚唐军究竟厉害在什么地方。 他朝自己的另一支马队一挥手,决然的下令,再冲击一波。 这次,他要加码,用一千轻骑兵冲击唐军。 而李智云的“云步枪手”们此刻仍是呈射击姿势等待着。 双方似乎都在一种默契里,等待杀戮的重新开始。 当一千骑兵再此现身在开阔的河岸,准备第二次冲击时。 李智云心里还是陡然一下,觉得不太对劲。 他没想到,王仁则比朱桀难对付得多。 他看了看河面,自己的船只也都快要靠岸了。 王仁则这一千骑兵跟前面的五百骑兵不一样,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骑兵弓,并没有扬刀呐喊,而是低伏着身子,张弓搭箭,准备在迎击时能至少射出一箭。 他们是想要用弓箭跟“云步枪”对抗。 李智云看了看自己的士卒,所有人都很镇定,没有因为对方变幻了打法而出现慌乱。 他很满意士卒们这种训练有素的状态。 王仁则这一千骑兵他们在三百步开外时,一下子分成了三队。 隋军突然变幻了冲击阵型,从正面和两翼分别包抄冲击过来。这种战术动作的转换非常的娴熟,可见这支队伍不容小觑,训练水平不低。 而且敢于以骑射来攻击,看来,他们不会在冲击中如此的刻板,会有更多的阵型变幻。 王仁则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 李智云给鼓手一个眼神。 咚咚咚的鼓点响起,然后骤然一停。 “云步枪手”们也很快速的随着马队的方向变幻着阵型。 “自主射击!” 李智云下达了指令。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隋军的许多骑兵来不及开弓就栽倒在地。 而这一波射击的节奏也明显加快。 而一时间,硝烟再起,因为阵型变化后,硝烟在环形阵型上飘散,跟直列阵型明显不一样。 这遮挡住了“云步枪手”们的射击视线。 李智云大叫一声:“沉住气,瞄准击发!” 砰砰砰! 嗖嗖嗖! 有弓箭射入阵型里,有士卒被弓箭射中后栽倒在地。 而没有骑兵能够冲进阵型里,只是隋军这次冲击得更近了。 数百只“云步枪”击发出来,威力惊人。 此时,在冲击视线外,王仁则的又一队骑兵喊着杀声冲了出来。 李智云吁了一口气,他令鼓手擂鼓,稳住阵型。 一丝一毫的慌乱都会毁了整个进攻。 强大的火力不能削弱一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75章 硝石药而已 王仁则的骑兵发起最后疯狂的冲击。 王仁则在黄河清风吹拂的血腥味刺激下,暴戾的血液沸腾起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一千唐军必须死在黄河岸边。 那位年轻的唐军将领的头颅应该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尤其是唐军手里的武器太诱人了。如果能获得这些武器,简直可以说如获至宝,甚至能以此获得了天下。 这种神兵利器,好像并不是很神秘,但是绝对杀伤力惊人。 王仁则的冲动里,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云步枪”太诱人。 他迫不及待的亲率了余下的轻骑冲了出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把握,可以以速度冲击得了唐军,但是第二轮冲击让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如果不拼一把,可能就此会错过天赐的良机。 一想到那些战利品,他就禁不住诱惑。 硝烟还未消散尽,黄河的风吹了过来。 李智云看到了王仁则大队人马冲了出来,气势不减,好像前两波冲击,并没有让王仁则胆怯。 王仁则是不是疯了? 李智云的不禁回头看黄河岸边。 此时也正好,对岸过来的船舶也已经靠岸。 他自己算计好了的,也就是这么三波攻击,再多了神臂弓营就有点吃不消了。 神臂弓营不是怯懦,是因为黑火药已经快消耗殆尽。 李智云眼神里杀意未消,但又不得不撤退。 此时如果酣战,杀了王仁则事小,自己恐怕损失更大。 “撤!” 他下令所有的士卒开始登船撤退。 士卒们以集结的速度开始有序的撤退和登船,也不再恋战。 王仁则眼看着唐军开始撤退,更是催马飞奔,嘴里嚷嚷着。 “给爷冲啊,杀一个唐军奖百金……” 这吼叫声激起了士卒们的杀意。 以前临阵的奖赏可没这么高过,一个人头一百金? 士卒们看唐军在撤退,原本还有点小胆怯,此刻被主将一激励,也在马蹄催动下,士气陡涨三千丈。 “冲啊!” “冲啊!” “冲啊!” 神臂弓的士卒也都差不多已经登船了。 李智云眼看着隋军进入轰击的位置,抬起的手一挥。 岸边埋伏着的士卒,拉动了“万火飞砂雷”的触发绳索,火石点燃了地雷。 轰! 轰! 轰! 三声巨响,飞沙走石中,血肉横飞。 王仁则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被震得飞出去老远。 乌云铁骑最后的一名士卒也登船离岸。 碧水荡漾下,神臂弓营所有人都全身而退。 除了有两名士卒中箭负伤以外,所有人、枪都完好撤出。 隋军在岸上被震得彻底懵掉了。有的四散而逃,有的原地不敢动,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像是冒犯了神只,自己在承受天谴。 那种绝望感一瞬间就把人拉入了深渊。 明明看到人家在撤退,可是居然在这个时候会发生天崩地裂的事? 王仁则从尘土里爬起来,满面灰尘,身上还有血污。 他坐在地上,脑袋还嗡嗡直响,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腾空而起。 幸好自己这身板还行,不然刚才那一下,非得摔出内伤不可。 他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残躯和在地上呻吟的士卒,环顾找寻黄河的方位,然后,爬起身踉跄着走到岸边。 只见唐军的船只已经到了河中心。 王仁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狰狞的一笑。 这一笑,让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在满是尸身的战场,王仁则哈哈狂笑。 死了那多士卒,他终于知道了唐军为何会如此厉害。 唐军并不是有什么高超的法术,他们只不过是学会了使用硝石药。 …… 李智云看着有些疲倦的士卒们,总算舒了一口气。 此时,残阳如血,一江的血红。 这一天终于熬过去了。 虽然士卒们都很顽强,但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并不是铁打的。高度的紧张,令人身心俱疲。 他伸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大壮,轻声问道。 “还有多少黑火药?” 大壮看着主帅双眼布满血丝在问自己,忙打起精神,从腰间取出一个铁葫芦。 他抖了抖,又往手上倒了一下,从葫芦嘴里倒了一点黑火药出来。 大壮的神色有些僵。 “应该还够五六管。” 李智云默算了一下,一千支枪都有五管的话,也就是有五千响,可以杀死四千步卒,两千多的骑兵而已。 没办法依赖“云步枪”了。 想来,小霹雳炮的弹药也不多了。 “万火飞砂雷”已经几乎消耗殆尽。 此次逼近洛阳,乌云铁骑其实一无所获。 虽然杀了朱桀,但洛阳王世充的实力影响并不大。这是李智云始料未及的。 也许,以后还有很多始料未及的事。 一切,并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汉王,没有步枪用,我们用弓箭也一样的,不碍事。” 大壮笑了笑,他看自己的主帅蹙眉思索,心里也想替主帅分忧。 “兄弟们都辛苦了……” 李智云笑笑。 “到了河东郡就好了。我们就有了矿场,就可以很快把黑火药炼制出来了。” 大壮听着李智云安慰的话,突然哽咽起来。 李智云笑道:“七尺男儿,怎么还哭起来了?” “汉王,我从司竹寨就跟着你。我真觉得,你真是菩萨一样的君王……对我们这些人太好了。” 他旁边的一个叫桂二的说道:“谁都说我们汉王,是当今在世的王中,真正的活菩萨。我们这辈子是跟对了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死而无憾了。” 大壮抹了一把泪,也很动情的说道:“汉王,我知道你很体恤我们这些士卒的性命。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草芥,没那么金贵。你只要让我们去死,说一声就是,我们绝不会苟活。” 李智云点点头:“我是挺珍惜你们性命的。我是希望你们跟我一辈子,而不是一阵子。如果这一世,你们是我的人。我不护你们周全,谁护你们周全?” 他这话一说,这一船的士卒们都呜呜大哭起来。 其他船的士卒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几个壮汉跪在李智云面前哭着不肯起身。 第176章 我们都很辛苦 朦胧夜色里,已经能听到黄河岸边浅浅的水浪轻舔的声音。 李智云望着岸边,岸边已经升起火堆。可以看到火堆边影影幢幢的人影,岸上看来还是平静的。 目光扫过昏暗的波光粼粼处,他发现有个娇俏的身影屹立在风中,有些痴痴的望着河面的船只。 高惠通是最早率重甲骑兵过河的,李智云不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对岸,实际上也有隋军。 高惠通从李智云的眼神里看出,自己不能违令,必须过河。 过河后,她心里就空落落的,一直放心不下对岸的李智云。 她很清楚,留下的神臂弓营有可能会面临几万隋军的攻击。只要新函谷关的援军一到,茅津渡就危险倍增。 神臂弓营没有那么多的黑火药来对付上万人马。李智云其实是在赌博,他在赌隋军会被火器所震慑住,会被他所震慑住。 而听到对岸一阵阵的枪声和爆炸声,高惠通心里就发紧。 隋军一直没有放弃争夺和追击,这跟当初打朱桀时不一样。 高惠通看着一船船的士卒靠岸,每一个船她都要看看。 对士卒们笑笑,目光搜寻着熟悉的那个身影。 她没有开口问,因为她心里有些害怕问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只是努力想从士卒们的脸庞上,看出自己想见到的那个人。 当她看到李智云从船上跳下来时,她眼眶里的泪水差一点夺目而出。 她趁人不备,悄悄的用指尖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汉王没事吧?” 虽然人看着确实没什么事,她还是禁不住想问。 “没事,只有两个兄弟中了箭伤……” “是吗?我一会看看。” 李智云看着她略显欢快的样子,还诧异的盯了她一眼。 “神通叔有消息没有?” 李智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他需要先把自己的乌云铁骑安顿下来。 如果李神通拿下了垣曲,那么就离自己最近。明日一早就可以去垣曲,先找地方休整。 “我一大早就派人去了垣曲,但现在人还没回来。” 李智云想了想,“没关系,明儿一早我们去垣曲,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其他人都还好?” 高惠通知道他就是这样,他最关注的那几个人只要离开了半天,他就得先问问这些人怎么样了。 “都还好……大法师一来,倒是跟大药师两人混得最熟了。” “哦?” “都说十道九医,大法师能不能把大药师的病给治好了?” “我明儿问问他。” “你舅父呢?” “他都挺好的。” “都好就好,我的乌云铁骑可离不了这些人,要是没了这些人,乌云铁骑会死很多人的。” 问了一圈,李智云看着高惠通,“你怎么样?” 高惠通眼圈一红,幸好是夜里看不出来。 “我挺好啊……他们挺好我就挺好。” 李智云有些感慨,“秀林姐走后,都是你在掌管这些事了……其实,我知道你很辛苦,不过,我也只能靠你了。” “马长史也很辛苦的。” “你们都很辛苦,此次东征不会比在关中轻松。”说到这他重重的喘息了一下,“还有几十场恶战等着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会轻松的。” 高惠通把他先安顿下来,说他太劳累了先休息,她自己则重新去巡察了一遍。 翌日,黎明时分。 李智云被人叫醒来到黄河岸边。就见河对岸已经集结了不少的人马。 应该是田瓒的人马赶到了。 “真是险,若是他早一步跟王仁则一起来攻茅津渡,乌云铁骑真是危险了。” 高惠通把一封书信递给他。 “镇国将军已经攻下了垣曲,我们总算有个正经落脚的地方了。” “走吧,我们先去垣曲,去会会神通叔,他一定想见我得不得了。” 乌云铁骑于是开拔向垣曲进发。 李智云到了垣曲,李神通还亲自出城相迎。 他一见李智云就叫道:“大元帅,叔父可把你盼来了。” “叔父是不是越来越神勇,找我讨要霹雳炮来了。我绝不会赖账的,你放心。” “不不不!我不怕你赖账,是你给我的那些霹雳炮,现在都没有药了。要没那玩意,我还真不会攻城了。” 李智云料想到李神通会如此。 因为给他的两门霹雳炮,一共给了多少药,他是很清楚的。 “叔父放心,没有药了找我便是。” 李神通一听李智云这么说,面上大喜。 “我就知道,我只要一开口,大元帅这就有。” “叔父,接下来准备打哪里?” “额”李神通纠正道:“你是东征大元帅,怎么能问我打哪里,我听你的吩咐。” “打霍邑吧!” 李神通皱眉道:“我们不先打洛阳了?” “暂时打不了……” 李神通审视着李智云的神情,他没有直接问,而是说道:“我听你的信使说,你们在茅津渡杀了朱桀整整六万人。” “嗯,是的。所以我们火器消耗很快,我需要在临汾郡和绛郡这一带炼药。不然,你的霹雳炮也只能看不能用了。” 李神通恍然一悟的哦了一声。 “我就说,大元帅怎么会来垣曲,我还准备等你指令渡河呢。” “朱桀突然冒出来,打乱了我的部署。神通叔,就辛苦你了。我要在垣曲这地方先休整,你就带人马去攻霍邑。” 李神通不假思索的一口应承了。 两叔侄虽然是将帅关系,但是两人都很互相体谅,这也是李智云此次东征最感踏实的一点。 “六万人,你怎么把他们灭了的?” 李神通还是禁不住有些好奇。 李智云笑笑,“只能怪朱桀这恶魔,作恶太多,老天也要把他打入地狱。时机到了,乌云铁骑算是替天行道。” “我看你的乌云铁骑,好像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李神通笑得很有深意,因为他看见了李智云的“小霹雳炮”被用马车套拉着。 “眼馋不?” 李神通一看李智云恻笑的样子,忙说道:“不眼馋……是不可能的。” “真想要?” “想要。” “攻下了洛阳,我给你配,现在我给你也是个空架子。” 李神通拿手指点着李智云,“大元帅可别吊我胃口……” 第177章 都是兄弟该封王 乌云铁骑准备在垣曲停留。 垣曲东北西三面环山,南面是黄河,是一个小盆地地形。 它易守难攻,又靠近黄河边,可以很好的防范隋军渡河反击。 更主要的是,李智云这次东征,没有如自己的预期攻下洛阳城,现在只能先取河东郡等地站稳脚。他必须要奏明李渊,自己为何会逗留在河东郡。 而李渊有可能会重新派李世民或李建成出关攻打洛阳。 如果是那样,垣曲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正是李智云的首选。 他可以利用谁都不太在意的垣曲,固守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他需要重新把乌云铁骑武装充足。 垣曲这地方应该有丰富的各种矿藏,只是,在那个时期是不是已经被人们所发现,就要看运气了。 但是找寻制造黑火药的优质材料应该不难,而是不是有铁矿石,就不清楚。 李智云希望垣曲有满足自己两大工场所需的矿石材料,这样他就可以把垣曲作为自己稳定的后方,随时保证向乌云铁骑输送充足的黑火药,扩充“小霹雳炮”等火器。 最好是三五年都能很稳定的给自己提供火器原料。 在垣曲一落脚,李智云就带着张鸦六和清平道人等人,在垣曲周围寻找矿石工场的踪迹。 清平道人的精神头还不错,因为李智云拜托李淳风在尝试着给他治疗。 在垣曲周围跑了一趟,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黑火药需要的硝石矿等材料。 又通过城里铁匠铺的指点,找到了一处铁矿石场。 而且,这些原材料都还算充足,可以生产大量的黑火药和获得优质的钢材。 李智云原本设想在临汾郡或是绛郡去找矿藏,那边的矿藏更充足,现在看来,他只能先满足眼下所需,留在垣曲。 留在垣曲建工场,再继续寻找矿石。 李智云又给了李神通十个霹雳炮子铳的黑火药量。 然后让李神通去攻打霍邑。 李神通临行前,有些语重心长的对李智云讲道:“贤侄,叔父给你说句实在话。” “叔父请讲。” “你爹这人,别看他平时温吞吞的,其实他是个急性子。” 李神通这个时候称呼李渊都没提皇上,也没提李智云大元帅,而是用的很亲切的称呼,李智云心里就觉得李神通这个人跟自己亲近。 “我知道,他让我出关本来是寄有厚望。” “对啊,谁都知道你是很猛的小子,而且,手下这支队伍可以说天下仅有。可现在,你从黄河对岸撤过来,你爹会怎么想啊?” “我会禀明他的。” “我知道你不是败退,只是暂时撤离,而你爹可不这么想,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一定会这么想。你如果真想拿下洛阳,或者再图中原诸地,你得让他相信洛阳非你莫属。” “嗯,谢谢叔父的提醒。” 李智云喜欢李神通跟自己的交心口吻,不过,李智云是不会轻易把自己心底的想法透露出来的。 “其实,你可以主动向你爹要一个人。” “为什么要一个人?” “这个人一来,你爹就不会派大郎或是二郎来了。” 李智云看着李神通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很好奇他想说的是谁。他究竟心里是什么意思。 “叔父你说的这个人我是否认识。” “当然认识,也都是一家人,你的另一个叔父。” “谁?” 李智云知道自己的叔父可多了,也不知道李神通说的究竟是哪一个? “鸿胪卿李孝基。” “他?” 李智云没想到李神通这个时候突然提到了李孝基,他一定是有什么想法才会提到此人的。而且,李神通还是兜着圈子在提李孝基。 “在长安时,你应该认识的。” 李神通语调有点故作轻松,像是在掩饰什么。 李智云的脑子反应很快。 李孝基跟李渊也是堂兄弟。 李孝基是李璋的儿子。 李璋何许人,他是西魏时陇西郡公李虎的第四子,仕北周的梁州刺史,因与赵王宇文佑谋杀把持北周朝政的大丞相杨坚,事败被杀。他留下二个儿子:李韶和李孝基。 李神通突然提到让李智云奏请让李孝基到山东来,这里面绝不只是为了李智云,他一定是有什么考量的。 “叔父,你怎么想到要把他弄出关来?” “不瞒贤侄,孝基一直想立军功,我这次出关时,他就给我提过,想要领兵建功。” “既然我爹觉得他不是个打仗的料,我奏请也没啥用吧。” “不,你不了解你叔父。孝基这个人也是一把打仗的好手,我以前在长安时,经常在一起玩耍。你只要开口,你爹一定会答应你。” “有这么玄乎?” 李智云恻笑一下,不太相信。 “你不了解你爹,你爹有时也希望你适当的示弱。其实,他知道你并不弱。几千人马灭人家六万人,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得到。最难得的是,自己的士卒死伤可以忽略不计。” 李神通笑着爆了一句粗口:“妈的,我听说,我的士卒都在打听,怎么可以加入乌云铁骑。” 李智云笑笑,“神通叔太谦虚了,河东郡你连克那么多座城池,也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大手笔。” “你别笑话我,我是觉得……怎么说呢。你爹是皇帝,好歹我也得该封个王吧,孝基好歹也该弄个柱国公吧。” 李智云点点头,这是李神通的心里话。 都是兄弟,现在给李渊卖命,立功受赏,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这也可能就是李神通让李孝基到山东来的完整的想法。 “那好,我给皇上奏请,让李孝基来山东助我。” 送走李神通后,李智云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确是该示个弱。 其实,李世民现在还在收拾薛仁杲,准备收拾李轨,他是不太可能出关的。 倒是李建成有可能被李渊派出关。 但是,在条件不成熟时,李渊把李建成派出来也是一个未知数。加上自己示弱一下,李渊说不定真就考虑再给李智云一个机会。 如果李渊不给李智云这个机会,李智云也没打算回到关中。 他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已经决定在垣曲落脚了。 第178章 崩溃的王仁则 王世充到了新函谷关。 王仁则和田瓒都赶忙从茅津渡赶了过去。 王世充本来想去茅津渡,王仁则说茅津渡对岸有唐军守着渡口,有一支去了垣曲,另有几万唐军去了霍邑。 王仁则不敢渡河,但是军情这一块他还是掌握得很快。 王世充阴沉着脸,看着两人。 现在不止是损失了朱桀的几万人马,而是河东郡丢掉后,临汾郡和绛郡两地基本也就快丢了。 “为何不能渡河?” 对王仁则,王世充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换一个人,他早就不想看见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晃悠了,他要让这种人消失。 王世充最近的确是很膨胀的,李密被自己撵到了关中,瓦岗的底盘基本上归了自己。 除了徐世绩还在摇摆外,王世充现在在中原独大。 而王仁则的样子,有点令王世充好奇。明明吃了败仗,还令人匪夷所思的一直保持着笑意,连起码的诚惶诚恐都没有。 这小子究竟有什么猫腻等着说出来。 “太尉,我们只是暂时不能渡河。田总管本来是说要尽快渡河的,可是他被末将拦住了。” “直说,有屁快放。” 王世充已经不能再忍了,听王仁则这么说,他好奇心已经到了极点。连田瓒都知道孰重孰轻,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太尉。茅津渡可暂时先修造船舶,做好渡河准备。而渡河一事,得先完成另一件事后才行。” 王世充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眉头皱得老高。 “末将也是跟唐军交锋几次后才发现的,朱桀部为何会被唐军几千人围剿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王世充强压怒火、忍无可忍的样子,忙说道:“朱桀是被唐军的硝石药给灭了。” “什么玩意?硝石药?” “嗯,是他们道家的一种丹药。” “那玩意……”王世充表情有些愠怒。他鼻子哼了一声,觉得王仁则弄半天说了这么一个因由,有点令自己失望。这么不靠谱的话也敢说出来,还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的样子。 王世充忍了忍,他还是想听王仁则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硝石药,是不是葛洪在《抱朴子内篇》里提到过的硝石药?可以和雄黄一起化为水,可得一种长生药……” “不是太尉说的那个硝石药。”王仁则赶紧更正道。 “不是小仙翁所说的,哪是谁说的?” “这个硝石药,不是长生不老之药,跟他们道家修炼的丹药没有一点关系……应该说有一点关系,但是东西并不一样。” 王仁则有点语无伦次,把王世充弄得有点糊涂了。 “你究竟说的是啥玩意。” “太尉不知还记不记得……青牛观内,有一年起了大火,差一点就烧了青牛观和上清宫。” “这事,倒是记得……” “而那一场大火就是从青牛观内的丹房内起的。火起自丹炉里炼长生药引发的。” 王世充一脸懵,不知道王仁则想说什么。 这不还是说的长生药吗。 王仁则看他根本没跟自己的思路走,还在长生药上打转。 王仁则只得一点点的讲自己的顿悟。 “这场大火是被一个道人引起的,当然他也不是故意的。我跟观里一位道长熟识,听他讲过。这个道人叫青雾,他在丹房内时间很长,曾经给大业皇帝献过药。” “后来,大业皇帝赐了他一个仙童的名号,说他是老子的御前弟子……青雾引起的那场大火,就是因为他炼的一种硝石药。而这种药,差一点就将青牛观烧得干干净净……” “你是说,这种药能起火?” 王仁则终于发现王世充在开窍了。 欣喜道:“跟起火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硝石药不止是能起火,还能像雷电一样炸响,一瞬间,把人马俱灭。” “说了半天,你是说唐军会炼丹的道法?” 王仁则有点崩溃了,这榆木脑袋。 “他们……不是使的道法。他们是善使这种硝石药,把这种药用到两军的对垒中,可以在自己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形下,灭掉对方。” 王世充沉默的看着有些兴奋又有些无奈的王仁则。 “你是说,你现在已经知道怎么用这种硝石药了?” “不,末将现在还不知道,我对硝石药不了解……” “那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虽然不懂硝石药,但是有人懂硝石药。只要把这人弄来,我们一样可以弄出像唐军一样厉害的玩意。” “你想请青牛观的青雾道长来新函谷关炼硝石药?” “对,末将正是这个意思。” 王世充冷笑一声,不屑道:“姑且不说你请不请得动青雾道长,就算他来了,你搞硝石药要搞多久?那些牛鼻子老道,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糊弄人是一套一套的。要是搞不出来呢?岂不是准备误我的大事?” 王仁则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把这个惊天的大秘密说出来,王世充一定会支持自己搞硝石药。 可他万万没想到,王世充不仅没有如他想象的夸赞自己,反而自己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 “太尉,末将愿意……” “你愿意什么!”王世充厉声呵斥道,双眼一瞪,把他后面的话给瞪了回去。 愿意立军令状也不行! 王世充不看他,对田瓒说道:“你们先给我守好茅津渡,防止唐军从潼关和河对岸重新过来。” 田瓒稳重的点点头,又问道:“那河东郡呢?” “河东郡……你们就别管……” “自然有人收拾李唐。” 田瓒就很自觉的闭了嘴。 王世充不想对属下说得太多。他实际上已经得到了窦建德的回信,窦建德准备出兵帮洛阳方面。 而且,窦建德说,刘武周极可能会从马邑南下。 窦建德的算盘王世充是很清楚的,他就是想借机把徐世绩的地盘占了。让王世充让自己一手。 王世充一直对河东郡等几个郡不是很上心,他认为那几个地方迟早可能会丢。 而这次唐军战力如此强悍,直接灭掉了朱桀,更是令他有点忌惮起来。 最关键是,洛阳内部现在有些纷争,王世充分身乏术,有些心力交瘁。 第179章 叔侄深谈 田瓒走后,王世充看着王仁则悻悻然一副不说话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还有点不服气,记挂着硝石药的事。 说道:“不是叔父不给你面子,在田总管面前,你就不该提这事,不妥当。” 王仁则看着王世充掏心掏肺的样子,才猛然醒悟过来。 “侄儿粗心了、大意了。我认为田总管也是自己人,不必避讳什么。” “什么自己人?在满朝文武有几个自己人。我现在都还头大得很……” 王仁则看他露出一副痛苦表情,忙问:“叔父是指的……” “还能指谁?能让你叔父头痛的也就一个人。” “叔父指的是……皇泰主?” 王世充没有明说,只是眼睑一闭,算是默认了。 皇泰主指的就是皇泰帝杨侗,隋炀帝杨广的孙子,杨侑的亲兄长。 杨广下江都时,他任越王,东都洛阳留守。 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后,杨侗被王世充立为皇帝,称皇泰帝。 王世充把元文都和招降的李密,杀的杀,撵的撵,他实际上已经统监内外各项军务,大权独揽。 但杨侗比杨侑有个性得多,他是个不甘居为傀儡皇帝的人。曾经有与人密谋除掉王世充的举动。 因为王世充很谨慎,杨侗一直没有得手而已。 “叔父一向劳苦功高,莫不是该任相国?让皇泰主加封九锡之礼才对。毕竟东都洛阳全靠叔父在支撑危局,皇泰主应该体恤你的辛劳。” 王仁则以为王世充是心里对这个太尉一职不爽,所以,才故作苦恼。他以为自己说出了王世充的心里话。 其实,王仁则并不清楚杨侗在私底下多次想除掉王世充的心思。 王世充当然一开始也不相信杨侗想灭他,但是,渐渐的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杨侗别看年龄不大,已经对他有不满的心思表露出来。 王世充摆摆手,“我们都别去猜皇泰主的心思,他人小容易被人蛊惑……若是你叔父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也别太在意。” 王仁则从未见王世充如此沮丧的样子,说话如此没有气势过。心里觉得不对劲,自己根本没说中叔父的心思。 “叔父为何说这种话。这世上难道还有谁可以如此令叔父不堪的?满朝文武没有,就是天下也没有。” 王世充喜欢他这个侄儿,就是喜欢他跟自己脾气性情相投。 王仁则是他哥王世恽的儿子,曾经被他从小抚养过,跟他其实最亲近。甚至胜过自己的亲儿子。 王世充直摆手不说话。 王仁则听他刚才的话,已经明白了,王世充是指皇泰主杨侗对他不利。 “叔父,难不成是皇泰主对你有什么不善之举?” 王世充看着王仁则眼神里凶光毕露,他苦笑一下,又摆摆手。 王仁则对王世充非常的了解,别看他在摆手,其实他是在承认。 “若是皇泰主对叔父不善,侄儿也对他不善。” 王世充看着说完此话后,形如自己豢养的恶犬的侄儿,顿了顿,才说道:“前几日,他召我进宫,假意慰劳我的辛劳,留我用膳。” “我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确实也大意了。没想到,他赏赐给我的食物,我吃下去后,回到家就大吐一场……” 王仁则大惊:“这事为何叔父不说呢?起码,也该给我爹说说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世充摆摆手,“你们不知道也好,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皇泰主若是想要灭我,那就把我灭了好了。不连累你们也是最好的。” “叔父这说的什么话。枉我们还在为大隋拼杀,肝脑涂地的效忠他,他杨侗搞这种把戏,就是在自寻死路……” “你可不能瞎说,他是皇帝,我们是臣子。做臣子的不能僭越王权,应该有臣子的规矩。” “叔父,这事我今日知道了,我就不会就此罢休。你说句话,我们也就是分分钟就把他小命取了。” 说着,王仁则指手画脚起来,好像他真的可以马上让杨侗消失。 王世充笑笑,“我以后小心些就是,我不招惹他。他也难把我怎么样?” “叔父,你这样太软弱了,依你的性子不应该如此。” 王世充看着王仁则,他眼睛含着莫名的笑意,直勾勾的过了一会。 说道:“若是依我的性子,我该怎样?” “杀了他,废了他,自立为帝。我们王家也该学学李唐和萧铣,大隋朝对不起我们。” “可叔父难啊!” 王世充的语气已经轻松了很多,而且跟王仁则之间似乎在真诚的交心。 “叔父你不难,你说一声,这事我去办。” 王世充摇摇头,“你不懂……叔父不是忌惮杨侗一个人。”说道这,王世充阴沉沉的一笑。 “叔父还有谁要忌惮?” “满朝文武,还有瓦岗新近归降的秦叔宝等人。我总不能让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戳我。” 王仁则再没刚才那么冲动了,沉默了下来。 刚才他的冲动,其实绝大部分都是表演给王世充看的。他当然希望王世充称帝,而且,王世充不称帝,他也不认为杨侗能称帝多久。 “那叔父是怎么想的?” “我要引狼入室,再逼所有人就范,包括皇泰主。” 王世充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他原本的面目,也不再苦哈哈,疙里疙瘩的样子。 “瓦岗那帮子人养不养得家,就看这一次了。” “他们不是也挺仇恨李密的?” “仇恨李密是一回事,被我王世充所用是另一回事。” “叔父准备怎么用他们?” “如果窦建德收了徐世绩,彻底断了瓦岗人的后路,我就让他们去河内郡。” “把河内郡交给他们行吗?” “我不会交给他们,我交给你。” 王仁则看着王世充极有深意的眼神,终于明白了。 王世充是想放弃河东郡,然后在河内郡做一篇大文章。 王世充看着心领神会的侄儿,说道:“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若是能把青雾请来,炼出硝石药,那叔父就封你太尉。” 叔侄两一番深谈,终于让王仁则明白,为何王世充说不去茅津渡就不去茅津渡。 王世充心里想的更远,也更让人不可捉摸。 第180章 卑躬屈膝的大汗 始毕可汗放下手里的头骨酒碗,抹了抹胡须上沾的马奶酒液,青灰的脸上露出一丝诡诈的笑意。 他眼望牙帐外狼头纛上升起的太阳,对刘武周道:“腾格里天神已经笑了,草原戈壁上的飞鹰翱翔在猎场,狼群也在嚎叫,阿史那氏的后代要饮马中原……” 刘武周毕恭毕敬的双手举酒碗过额,沾酒液敬天地神灵,又敬了始毕可汗。 附和道:“汗王的马奶酒又香又醇。饮下马奶酒的武士,必得天神和汗王的护佑,神力再现,中原的羊羔必在武士刀下瑟瑟发抖。恭祝汗王,如天神一般福寿绵长。也万分感谢汗王,赐我一千突厥武士。” 始毕可汗看着刘武周,满意的点点头,“定杨可汗有勇力,要图谋中原,教训教训李唐。本王当然要不吝赐予武士,让中土臣服我大突厥的威名。李唐背信弃义,灭了西秦的薛举,又要背着本王灭梁师都。李渊这人不值得本王再信任,定杨可汗才是本王值得信任的中土勇士。” 始毕可汗直呼刘武周为勇士,也是彰显自己高高在上的汗王地位。 “多谢汗王,这一千武士,每一个都是宝贵的天神后裔,他们定能助我收服中土,取李唐头颅献给汗王。眼目下,是谋取中土最好的时机。李唐自视过高,觊觎中土,已经深陷在梁师都、王世充和窦建德的争战中。为臣要是挥师南下,必然彻底打乱李唐的阵脚,灭除李唐。” “汗王相信你,你去吧。不过你不要忘了天神的恩典。你是我突厥的定杨可汗,也是取中土的第一人。他日,你在中土称帝,也仍需臣服我大突厥,敬慕腾格里天神。” 刘武周低头恭顺的回道:“汗王尽可放手让我一搏,得了中土,我仍是定杨可汗,是汗王的属臣。” …… 刘武周带着一千突厥武士和一面狼头纛的大旗回到马邑。 他卑躬屈膝的觐见始毕可汗,除了意图进军中原获得始毕可汗的首肯外,还为了挥师南下时有突厥人助自己一臂之力。 此时的突厥,迎来了最强盛的时期,手下精兵百万,疆土幅员辽阔。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等国都臣服于突厥。 而刘武周、窦建德、梁师都、王世充等中土的割据势力,也都对始毕可汗称臣拜服。 西秦和李轨被灭,让刘武周看到了李唐扩张的野心,使他大受刺激。 刘武周自恃有突厥人撑腰,一直以来就觊觎中原,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出击。 而此时,正是刘武周认为最佳的时机,也是他最无法按捺住的时候。 李渊正在跟王世充争夺中原,窦建德与王世充意欲站在一起,抵抗李渊的收服。 此时的太原方向,李唐最是薄弱。如果错过这个时机,中土任何一方坐大,以后想问鼎中原都会难上加难。 始毕可汗对李渊是真的生气了。 李渊起事时,也是得到了始毕可汗的支持。甚至李渊灭薛举、李轨,突厥人也是默许了的。 但始毕可汗自恃有功,一直对李渊索求无度,让李渊彻底的断了与突厥交好的念头。 始毕可汗见李渊不能成为自己在中土的属臣,又正好刘武周想要攻取中原,干脆就把最好的武士给了他。 始毕可汗借给刘武周的这一千武士,全都是骁勇善战的狼头兵,是突厥兵中最精锐的力量。 这些狼头兵以一敌百并非虚言。他们的骑射之术,都是从死亡中锤炼出的。 每一个狼头兵,他们头上都戴着突厥人至高荣誉的象征——狼头。 “狼头”的荣誉,必是杀人上百之后才能获得的。 而狼头兵为了保住这个荣誉,还必须经受残酷的骑射考验和淘汰。 这种淘汰是非常残酷的,他们随时都要接受和选择死亡。 狼头兵们在奔驰的马背上,用十支箭射中五十步以内的头骨。 如果有一支箭射不中,不仅是失去狼头的荣誉,而是会直接被赐死。 所以,这些狼头兵凶悍无比,骑射超群。 回到马邑,刘武周已经集结好了十万大军,准备挥师南下。 刘武周设坛拜勇猛善战的宋金刚为前锋大将、西南道大行台。 由宋金刚领兵五万,先夺取雁门郡,敲开南侵的大门。 而宋金刚轻松破了雁门关后,一路南下。他没有直扑太原,而是先南下扫清太原周边的唐军。 在不到二个月内,他势如破竹,相继攻占了雁门、楼烦、平遥、介州等地,与从马邑南下的刘武周大军,形成了对太原合围态势。 此时,镇守太原的李元吉和镇守娘子关的李秀林、柴绍,都被刘武周南侵的势头给惊住了。 李元吉赶紧奏报李渊,让长安救援太原。 长安禁苑。 李渊放下手里的奏报,有些忧心忡忡的问裴寂:“始毕可汗果然是已经放出刘武周这条疯狗,丞相怎么看?” 裴寂倒是比较从容:“叔德本不惧刘武周,此时为何还担忧起来了。” “元吉镇守无力啊,都丢了雁门郡才让朕知道,朕担心太原保不住了。” 说到李元吉的无能,李渊是很无奈。这家伙被老爹弄到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居然让宋金刚如入无人之境,连下不少城池。 “李神通和李孝基他们不是已经攻取了河东诸郡吗,汉王也在河东郡,可派遣他们去解围太原。” 李渊不是没想到李智云和李神通他们,他是另外有担心。 “刘武周南下,可不是随随便便出来打猎。他也是看到洛阳的王世充和燕云窦建德,此时都与我大军争战中。如果智云和李神通北上,此时王世充和窦建德都会趁火打劫,刚取的河东诸郡一定不保。智云和李神通恐怕也会吃力。” 李渊说完后,裴寂看着他眼底里对自己的期盼,马上明白了,“叔德莫不是要我率兵去解围太原。” “朕正是这个想法。二郎还在北定梁师都,长安必须出兵替太原解围。而最合适的人,非丞相莫属了。” “关中企稳,为臣愿率兵救援太原。” 裴寂一口答应了。 他心想,在河东郡还有李神通他们在,自己虽然领兵打仗比较少,这些人都是可以依靠的。 第181章 独孤男儿之痛 李渊对裴寂语重心长的说道:“丞相出了关,关外的诸事你都得替朕多操心了。” 裴寂点点头,这是李渊对他的信任和托付。 此刻他叫了一声皇上,“皇上尽可放心,微臣出了关中,定会尽快收复失地,驱逐刘武周。” “不止如此,你是老臣,要多辅佐智云。争取在一年内先把王世充灭了,朕就很高兴了。” 李渊对中原的形势判断还是不乐观。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关中已经企稳,但是中原一带还没有起色,若是打不开局面,大唐只能落得个偏安一隅。 “微臣知道了。” “带兵打仗,有道是慈不掌兵,智云这孩子太慈悲了。” 裴寂知道李渊说这话的意思,他是说李智云舍不得用自己的士卒先换取洛阳的胜利。 李渊他知道李智云的乌云铁骑战力很强。 “听说,他的乌云铁骑灭了朱桀六万人时,仅仅死伤了不足百人,他就不愿意再攻取洛阳了。他说他需先炼药再取洛阳,已是贻误了战机。” 裴寂安慰道:“皇上已答应给汉王时间。汉王此次领兵出关,已经威震了王世充,他从王世充手里夺了好几个郡。他现在只是暂时需要点时间补充他的乌云铁骑。一旦战力恢复,想必洛阳也是指日可待。甚至用不了皇上说的一年时间。” “现在不一样了,刘武周进来了。情形比他初出关时,险恶了许多。所以,他还是太仁慈了,舍不得他乌云铁骑的一兵一卒。” 裴寂不能继续再劝解,多说无益。 李渊对李智云是既信任,又有不满。但现在他还得依靠李智云帮他扫平王世充。 李渊让裴寂率领五万兵马,准备从长安出发先去救援太原。 裴寂领命后急匆匆的从武德殿出来。 没走多远,就在禁苑的一个转角处,迎面就遇到了李密。 李密看着行色匆匆的裴寂,他也没像往常一样,给裴寂让路。而是伸手一步就拦住了裴寂的去路。 裴寂被阻,面色一僵。 “邢国公,你这是……” 李密一笑,“在禁苑内,我李密最喜欢观察各位朝臣的步态身姿。就只丞相走路时四平八稳的,今日好像不一样啊。急匆匆的,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急茬?” 裴寂跟李密之间还是比较熟,他随口道:“刘武周南下了,皇上有点急。” 说完,他也不再说,自己侧身就走了。 李密望着他的背影,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刘武周南下李渊是急了,还不是一般的急。 李密虽然是光禄卿,一天瞎混着日子,整日在禁苑内装疯卖傻的。但实际上他内心的小宇宙一刻也未停歇过。 毕竟李密出身贵胄,领军过瓦岗,杀过翟让,跟骁果军血战过,跟王世充搞过权斗,再失败也是有一颗骄傲的心。 他在光禄卿位子上非常不甘,可关中大唐似乎不打算给他机会了,这更令他苦恼。 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投奔李渊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往南走呢。去萧铣处,或是杜伏威的地盘,肯定情形也比这里好得多。 “南下了,急了,南下了,急了……” 李密嘴里念叨着这句话,心里品咂琢磨着,这事跟自己是不是可以扯上点什么关系。 在御膳房的后厨,他喝了半壶酒后,也没觉得这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良机。 装疯卖傻的脑袋现在是有点麻木了。 不知不觉,就回到自己的府邸。 刚进门,他就要喊人,猛然间,就见自己内室里走出一个身穿锦袍、面相狠辣的大汉。 “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大汉是李密新娶的独孤氏的哥哥,李渊的表弟独孤怀恩。 “邢国公回来啦!” 独孤怀恩招呼一声就站住了脚,没打算再走。 独孤氏听到外面是丈夫回来了也走了出来。 “回来啦?”她怯生生的说了一声后,就又回转内室里去了。 独孤怀恩眼色有点冷,他看着李密,等着李密招呼他坐。 李密似乎没那个兴趣招呼他,自顾自往内室走。 独孤怀恩忍不住,冷语说道:“邢国公若是嫌弃我妹妹,尽可以给她一纸休书。” 李密站住脚,冷笑一声,“尚书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没嫌弃你妹妹。我也不敢嫌弃你妹妹。她是皇上赐给我的,我怎么可能不把她当个宝贝疙瘩供起来。你妹妹难道说我嫌弃她了?我看是她嫌弃我才说这种话吧?” 独孤怀恩是大唐的工部尚书。他要与唐俭一道随裴寂出关去太原解围,所以来看一趟自己的妹妹。 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很疼爱。 独孤怀恩自小就很得姑妈文献皇后(隋文帝杨坚开国皇后)的喜爱,养在禁苑之内。李渊登基称帝后,给了他一个权臣的位置。 李密看到他,虽然自己醉醺醺的,也不想招惹他,但是也不想待见他。 独孤怀恩见李密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知道自己妹妹说得没错,这家伙根本就对这桩婚事不上心。 “邢国公对皇上的赐婚看来很不满意……” 李密冷嗤一声,“随你怎么想,嘴在你脸上,我也封不住。” “我看你不是对我妹妹不满,你是对皇上不满吧!” 独孤怀恩一句话点明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李密,继续说道:“邢国公以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在御膳房做个闲官,想必有些觉得英雄气短。乱世风云,泥沙俱下,大浪淘沙,时势终究会造英雄。邢国公对自己没信心啊。” 李密站住脚,他斜乜着独孤怀恩,说道:“你在嘲笑我?” “落毛凤凰不如鸡,这么浅显的道理,邢国公不懂?” 看着独孤怀恩嘲弄的眼神,李密心头怒火中烧。这一刻,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咆哮的声音。 他忍了忍,不紧不慢的捻须说道:“你们独孤氏,三朝外戚,也是绝了。你大姑妈是北周明敬皇后,四姑妈是当今皇上的母亲,元贞皇后,七姑妈是文献皇后。你说说看,你们独孤家的男儿可有谁能与独孤家的女儿相媲美。” 李密的话骤然一下击中了独孤怀恩的心头之痛。 第182章 大丈夫不拘泥得失 独孤怀恩咧嘴一笑,好像李密的话十分的养人,对他毫厘无伤。 其实,他内心在滴血。 他冷笑一声,“邢国公现在空有一副好嘴皮,一副好酒兴,光禄卿正好合你的意,都是哄嘴的。你可以干到老,干到世袭罔替。” 这话也够狠,都是拿刀子戳痛处。 “你……”李密指着独孤怀恩的鼻子,一副要动手打他的样子。 独孤怀恩依旧保持着冷笑,并没躲避,甚至就没有动一下。 这多少再次激怒了李密,他另一个拳头攥紧,就准备挥拳而上。 但这个时候,李密长期被酒精麻痹的脑子里突然一个闪念掠过。 他突然发现独孤怀恩站在自己的面前有深意,他是故意在激怒自己。他就是在等着自己愤怒的这一刻。 他什么意思? 李密突然变得冷静下来,也被独孤怀恩看出来了。 “邢国公早年也是人中龙凤,能把瓦岗几十万人玩得如此的溜,现在居然连一个嘲讽都忍不住,真是今非昔比啊。” “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密放开自己攥紧的拳头,平和了一些语气,维持着自身的尊严。 “我想说什么?你猜我会说什么?” 独孤怀恩的语气也略有收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说你妹妹……不,你不是为了说你妹妹的事。你是想告诉点我什么。你就明说吧,既然你把我看成你妹夫,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独孤怀恩轻嗤一声,嘴角一撇,很不屑。 “你想多了。独孤家、宇文家、杨家、李家,都是一家人,可一家人也在打打杀杀。这世上只有利益,没有什么一家人。” “那好,我们就来谈点跟利益攸关的事。” “知道刘武周南下吗?” “这我知道,在禁苑刚听裴丞相说了。还说皇上心里很急,好像是要出兵吧。” “中原就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就没打算来个火中取栗?” 独孤怀恩的话很直接,差点惊住了李密。 “怎么个火中取栗法?” “看来你的确没有死心。” 李密冷笑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死心?我宁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死心。” “你愿意听我往下说?” “你说,我听。” 李密此刻的干练劲突然就上来了,再不是丧家之犬还喝得醉醺醺的样子。 “你不是还有一些旧部在黎阳和襄城吗?他们就是你火中的栗子。” 李密看着独孤怀恩眼神里的某种暗示,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他脑子里在快速的滚动。 独孤怀恩看他思索得很深,提示道:“王世充和窦建德都会跟着刘武周一起动的。他们都盯着徐世绩,忽略了黎阳和襄城。这些人只要你一现身,就会再次追随你而去,你说是不是?” 李密没说话,因为独孤怀恩说的正是他想的。 “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说你要把黎阳的旧部拉过来,皇上现在正有点着急的时候,说不定就允你了。出了关,天高任鸟飞。” 片刻后,李密突然问道:“你妹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大丈夫行事,怎么还婆婆妈妈的?” 李密觉得眼前的独孤怀恩有些令人奇怪,他怎么会不为了自己妹妹着想,而替我着想呢? “你别想支使我往火坑里跳,你好让你妹妹改嫁?” 独孤怀恩哈哈一笑,“邢国公就当一个笑谈好了。” 说罢,一拱手就要告辞。 李密看他要走,心里却有点想他留住。 “尚书大人,请……留步。” 独孤怀恩并没停下来,而是背身扔了一句话。 “邢国公此时不一试,只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看着独孤怀恩消失,李密心里居然有点空落落的。 而他最后的话,却一直在李密耳边萦绕,驱之不去。 独孤氏看着有些失神的李密走进内室,忙上前温言伺候。 李密没说话,也没正眼看她就坐在床沿。 他看着她躬身为他脱去靴子,低眉垂首不敢有一丝冒犯的样子,心中突然有点感触。 独孤氏第一任丈夫是大隋的一个刺史,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了。李渊为了拉拢自己,把她嫁给我,搞政治联姻,不外乎也是自己有些价值。 而这个价值好像因为自己的不作为,正在逐渐的消失。 看来独孤怀恩说得对,这次可能就是自己翻身的机会。就算自己不能利用这个机会翻身,也好过在这里腌成咸鱼。 他躺下后,说道:“你虽不是新妇,好歹也是独孤家的女子,这些事大可不必你来伺候,不是还有奴仆嘛?” 这是他少有对独孤氏说过的这么长的一句话。 让独孤氏听起来,有些体贴和抚慰。 独孤氏轻声静气的道:“我怕夫君嫌弃我,说我不是新妇。” “嫌弃你?独孤家的人谁敢嫌弃啊。我们这些八柱国的后代,被人嫌弃都还有脸活得好好的。” 说完,李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头顶思索着。 独孤氏习惯了他每次回来后,就独自躺下后歇息一会。 她蹑手蹑脚的就准备出去。 “你哥为啥来我家啊?” 独孤氏站住脚,回转身答道:“他要随裴丞相出关去。” “他也要去?” “嗯,听说太原告急。他和唐记室也都要一起去。” “我也准备出关一趟……” 独孤氏看着李密仰面思索的样子,轻哦了一声。 “我这次出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可能……” “夫君不必说不吉利的话。大丈夫行事不必拘泥于得失,尽管言必行行必果。” 李密撑起身子,看着独孤氏那有几分坚定的眼神,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动。 “你不怕你再改嫁?” “夫君不必为我考虑那么多。” “你过来……” …… 李密等裴寂领军出了长安后,他就求见了李渊。 他奏请李渊,允他带王伯当去黎阳收服旧部归唐。 李渊留李密,其中一点就是想要瓦岗的旧部,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 他准了李密的奏请,让他带五百士卒前往黎阳,收服瓦岗旧部。 李密于是与王伯当,一刻也没在长安停歇就往关外去了。 李密走后不久,李渊经人一提醒,他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李密此去可能不会再回来,自己是纵虎归山。 第183章 用兵谨慎不为将 裴寂率部抵达介休东南的度索原,准备与据城的宋金刚大战一场,试图靠这一战而解太原之围。 毕竟宋金刚是刘武周最得力的干将,他一旦被灭,唐军会士气高涨,刘武周就如断了双臂。 但是裴寂和唐俭等人都不善用兵。列阵待战之际,宋金刚派兵断绝了唐军的水源,唐军兵士数日得不到饮水,裴寂只得移营就水。宋金刚趁机纵兵出击,唐军大败,数万人散亡殆尽。 裴寂率残部连日逃遁至霍邑跟李神通汇合。 至此,长安解围的兵马被裴寂一手轻松的断送,而且霍邑以北,除了太原郡一部分之外,尽数被刘武周占领。 窦建德同时在魏州、齐州一带击杀了宇文化及。将宇文化及的头颅割下献给了突厥人。 借此威势,窦建德与徐世绩在并州一战,将徐世绩打败,并收降了徐世绩。 …… 战局剧烈的演变,令在垣曲的李智云也感到惊讶。 李神通的霹雳炮也因黑火药消耗殆尽,战力下降,只能据守霍邑勉强力保。 而在太原的李元吉,此时已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面对刘武周的大军,他哄骗自己的属下继续守城,自己却悄悄带着妻妾家小逃回了长安。 刘武周很顺利的攻占了太原,然后要宋金刚继续南下夺取霍邑。 李渊得知裴寂和李云吉的惨败后,心里焦躁不已。 他也没想到裴寂出关后,会如此不经事。 而此时,李智云的奏报也送到了长安。 李智云准备北上扫平刘武周。 李渊大喜,李智云蛰伏在垣曲的两个多月里,唐军几乎是在节节败退。 “智云总算是把药炼好了,他此刻再不出来,山东之地真是危也。” 李建成一旁道:“五弟此一时彼一时,心性不定,父皇还如此倚重他?” “他不是心性不定,你以后对你五弟不可有这刻薄的想法。河东郡现在还在他手里,这地方在,关中就无虞。” “河东郡几乎是三面受敌,五弟恐怕也难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我的意思,五弟当初就不该太倚重自己的火器,舍不得一兵一卒。” 李渊其实也有过李建成这种想法,现在也依然有。 他捻须蹙眉踱起步来,思虑要怎么才能让李智云改变打法。 李元吉原本是不敢开口的,此时看老爹沉默下来了,于是说道:“五弟舍不得一兵一卒,我敢说,他连宋金刚的狼兵都打不过。” 李渊低头没说话。 “如果他当时全力拿下了临汾郡,往太原郡靠拢,刘武周一定不敢出兵南下……” “闭嘴!”李渊恼怒的瞪了李元吉一眼。 “你还没资格在这儿说你五弟,我把太原交给你,你转手就送给了刘武周,朕还没追究你的罪责,你居然不识好歹还在这里指责别人。给我滚!别让我看见你!” 李渊怒不可遏的样子,李建成赶忙给李元吉使眼色,吓得李元吉赶忙逃出了武德殿。 说不定,李渊暴怒起来,真就让李元吉一顿好受。 此时,不识相的才在暴怒人面前瞎转悠。 “你以后要好好的管束你四弟。”李渊气息未稳的指着殿门外,脸色还难看至极。 “孩儿知道。” “你是嫡长子……”李渊后面的话就不想再说了,只是翻了一眼李建成,让他自己去领悟。 大殿内,两父子都显得沉寂而焦躁。 过了一会,“我听四弟说,刘武周这次南下,始毕可汗给了他一千的狼头兵,十分的厉害。五弟要是舍不得自己的一兵一卒,恐怕要扫平刘武周谈何容易。” 李渊也再次回到这个问题上。 “一千狼头兵?始毕可汗真是大方啊。当年我起事时,只是给了我多少马匹?” “大约一千匹马?” “嗯,刘武周把这头恶狼喂饱了,恶狼才舍得给一千头小狼。” 李渊也不知道该怎么让李智云接受自己的观念,要舍得用兵才可能获得胜利。 “你五弟是东征的主帅,他是舍不得用乌云铁骑,但还是舍得用李神通。乌云铁骑在他心目中分量很重倒是可以理解,不过,终究不能因此误了朕的大事啊。” “就是啊,儿臣担心的正是这个。” 李渊微眯着眼,收敛住眼里的精光。 “他既然奏报,自己可以扫平刘武周,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愿他不要辜负朕这次厚望了。” “可父皇……” 李渊制止了李建成继续说下去,瞥了他一眼,“如果是你领兵去河东郡,你有把握扫平刘武周?” 他的质问让李建成低下了头,不敢正视李渊。 “你既然没有把握,我就还得靠你五弟,是不是?” “是的。” “那就拟旨给智云,让他务必夺回太原,攻下洛阳。” 李渊指点着李建成,“语气可以严厉点……也可以把他用兵过于谨慎这点指出来。父皇不需要一个保存实力,而贻误战机的主帅……” “父皇,这话挺严厉的,要说吗?” “怎么不能说,你照着拟旨。” 李建成应诺后就退了出去。 这道圣旨很快就宣给了垣曲的李智云。 李智云接旨后,即刻与马三宝和高惠通一起商议。 他知道李渊此时是真的急了,不止是语气严厉,而且,多了一些责备。 他决定留马三宝在垣曲,留了小部分轻骑兵和陌刀队给马三宝,配备了“小霹雳炮”在城里,由马三宝在垣曲守住自己的工场,并负责后勤运输供给。 他自己则率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三千人,神臂弓营和陌刀队二千五百人,准备北上。 这次火力补充,主要是黑火药配制了数百桶,“万火飞砂雷”一百颗。另外新铸了二十门“小霹雳炮”,留下十门给垣曲城,其余六十门“小霹雳炮”都尽数带走。 乌云铁骑的火力得到了补充,火器也有小幅增长。 李智云要张鸦六继续锻造两千支“云步枪”。因为他预计,现在手里这些“云步枪”不久将会大规模被淘汰掉,不能一直用到炸膛伤人为止。 第184章 诱敌雀鼠谷 李智云率乌云铁骑进入了霍邑城。 此时,宋金刚还没有南下包围霍邑城。 霍邑城内,李神通和裴寂、唐俭、李孝基等人就如迎来了救星一样。 “汉王终于来了,我等可是望眼欲穿啊……” “贤侄,我等你的米下锅,可等得太久了……” “汉王一来,刘武周就有好受的了。” 李智云一到,都是热情的笑脸和赞誉声一片。 因为,这意味着李渊还是信任李智云的,太原的这些烂摊子,解决者还是李智云。 李智云让李神通说说宋金刚的情形。 “宋金刚现在贾胡堡一带。” “他一直没有进攻过霍邑?” “这家伙很狡猾。他可能听说我手里有霹雳炮,而且我在霍邑还有好几万人马,他有点忌惮。” 李智云点点头,李神通的话不是虚饰。几万人守在霍邑城,本身要攻下来就不容易。 宋金刚没有贸然的进入雀鼠谷,南下攻打霍邑,极可能就是忌惮李神通说的这两点。 李智云看着眼前的沙盘,蹙眉思索道:“我们要先想办法把宋金刚诱至伏击之地。实在不行,我们就主动收拾他。” 李神通:“这家伙很狡猾,不好引诱。” “刘武周不会让他一直驻守在介休和贾胡堡一带,他是在寻机而战。如果我们从霍邑城主动出击,并施以诱饵,他一定会放下心来跟我们决战。” “诱饵?得看是什么诱饵了。” “神通叔你大胆的去贾胡堡一带引诱他,然后佯装不敌后撤,撤退的时候丢弃下你的辎重,包括霹雳炮,往南撤进雀鼠谷内……” 李神通听说丢弃霹雳炮,如要了他的老命一样,“贤侄,丢了我的老命,我也不能丢了霹雳炮。那可是神物啊……” 李智云看他激动的样子,“神通叔,霹雳炮也不是真的弃之不用,还会失而复得的。” 李神通一愣,回过神来,禁不住哈哈乐了起来。 “贤侄你这一招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霹雳炮没有黑火药,也就是些铁疙瘩而已,丢给宋金刚,他也没什么用。” “你丢弃霹雳炮,宋金刚就少了几分忌惮。他一定不敢再怯懦不前,一定会进入雀鼠谷内。” “只要他的大军进入雀鼠谷内,来多少就灭多少,是吧?” 裴寂一边也很兴奋的问道。他也知道李智云的乌云铁骑战力非凡,只要开始伏击,就难有人逃出他的手掌心。 李智云点点头,“差不多吧。” 一边的独孤怀恩却有些疑惑的问道:“雀鼠谷并不狭窄,宋金刚在贾胡堡也有六万之众,我们在霍邑的人马也就五万多人,靠伏击取胜,这能行?” 裴寂笑道:“怀恩你不知道汉王的骁勇,汉王的乌云铁骑有火器,那些玩意可是神兵利器,宋金刚和刘武周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独孤怀恩似乎仍有些不解,“宋金刚的狼头兵非常厉害,要是在雀鼠谷这种地方,开阔、平坦、一览无余,更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地方。这一千狼头兵就够得受的,伏击他们谈何容易。” 李孝基知道霹雳炮的威力,他拍了拍独孤怀恩的肩膀,“你是没见识过霹雳炮这种火器,那的确是非常的厉害……” “不,我在长安时就听说过汉王的骁勇,也靠霹雳炮攻下了长安城。但是,太倚仗那玩意,我是觉得有点玄。” 李智云乜了独孤怀恩一眼,他知道这人很不简单。 “尚书大人的担忧只是好奇,你到时等着看战果就行了。” 李智云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一句话终结了这种无谓的话题。 李神通问道:“贤侄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我总得选个好天气吧。” 李智云说着,扫量了裴寂和唐俭他们一眼,那意思就是,军事上的主帅还是我了,我就当仁不让的要开始行令了。 裴寂很善于解读这些语言姿态,忙说道:“汉王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我先做个分工,你们下来即刻准备,随时准备开拔出发。丞相和唐记室、尚书你们留守霍邑,神通叔届时带两万人马从雀鼠谷直接去贾胡堡叫阵佯攻,鸿胪卿你带伍仟人马走雀鼠谷外的一条小道……” 李智云指着雀鼠谷外一条没路的位置比划着,对李孝基说道:“这里有一条小道。原是前年,我二哥攻霍邑时穿插发现的一条路。这条路非常隐蔽,可以直接到达贾胡堡。你可以先试探一下这条路……” 李孝基很专注的听着,微微颔首表示领命。 “你到达贾胡堡后,相机行事,截断宋金刚的退路,击杀溃逃的残敌。” “我就在雀鼠谷内设伏,等候宋金刚……” 李智云把整个攻取贾胡堡的行动部署完毕,众人也都很信服的领命。 李智云又留下李神通,把行动步骤再细致的推演了一遍。 因为,宋金刚用兵不可小觑,他是既谨慎多疑,又灵活善变,有可能出现一些预料不及的情形。 而刚才独孤怀恩提到的“狼头兵”,也是李智云始料未及的。 这些武士,凶悍程度可能会超过预期。如果乌云铁骑轻视了狼头兵,在击杀这些武士时出现失误,将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狼头兵”在马背上就能如履平地,甚至比人在平地上还灵活,他们快速诡诈的接近乌云铁骑后,只要冲击到了阵营里,就极可能会破坏整个“云步枪”或是“小霹雳炮”的威力发挥。 因为,神臂弓营的士卒在这种武士面前极可能不堪一击。 他们能骑善射,进入到数十步内后,箭无虚发,冲入战阵后又有利刃。几个武士就可能彻底扰乱整个“三段式”阵列。 所以,李智云准备给“神臂弓营”修造一些“火器屏风车”,对士卒进行保护。 就是把“小霹雳炮”和“云步枪”的士卒都用一种防御车装载起来。这样既可以在大道上机动,又可以在对战敌阵时,利用屏风躲避开弓箭的射击。 这种“火器屏风车”是戚继光的杰作,他的火器营基本上都是如此装备的。 李智云之前没有如此装备,是因为这种防御车也有局限性。它的机动性并不好,没法跟骑兵比。 只是雀鼠谷这种地方,正好还可以利用这一装备。 第185章 坠星陨落 是夜,李智云邀约李淳风一起在城楼夜观天象。 月明星朗,御风而立。 李智云吃不准雀鼠谷的伏击,是不是会遇上一个好天气,所以拉着李淳风来看看。 看着满天星斗,李智云问道:“大法师,你跟随本王从垣曲而来,这一次行军打仗,可看出什么吉兆没有。” 李淳风不假思索的答道:“这一路,风随军行,天湛无云,逢战必胜。小道正想要把这吉兆告诉汉王。” 李智云笑道:“好个逢战必胜,大法师一句话就把本王的嘴堵上了。看来我们都不需要再看天象了。” 李淳风笑笑,“都有天数,就算是风和云、气这些天象有出入,天数是不会变的。就好比天上的星宿,对应着人间的宫阙和职官,可以推算天数但不能改变定数……” 李淳风正侃侃而谈。 “快看……” 李智云仰望星空时,眼见着一颗闪耀的小星星从天际划过,在繁星漫天里格外的耀眼醒目。 这颗星不大不小,带着尾迹,快速掠过星空,但并没有在天际消失,而是急剧下坠在东北角。 “这应该是叫流星吧?” 李淳风点点头,“流星,是天皇之使,五行之散精。” “它谕示着什么?” “更恰当的说,它叫坠星。它坠于东北角,有诛罚之象,其下必有血灾,有将必杀……宋金刚或是谁看来大限到了。” 说到宋金刚大限到了这一句时,李淳风有些喃喃自语,自我琢磨不定的样子。 “大法师,这颗坠星指的是宋金刚?” 李淳风醒悟过来点点头,“若不是他,就是他的一员大将。” “不能确定是谁?” “恕我眼拙,小道修为还有欠缺,没法确定。这颗星无白芒无光照,算不得什么夺目。说是宋金刚也可,说是他的一员大将也可……” “道长可不眼拙,宋金刚军营里正有一员大将也很勇猛。” 正说到这,从两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智云略一回头,就见独孤怀恩从他们背后的城门楼的一角走出来。 独孤怀恩没有对李智云行礼,他从黑暗地方走出来后,似乎还有点自矜自骄的样子。 李智云心里有一丝不悦,但是并没表露出来。 论辈分,独孤怀恩是李渊的表弟,自己还应该称他为表叔。他不行礼也就罢了,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 李淳风不知来人是谁,看他气势不凡,于是客套道:“还请多指教。” “指教说不上。宋金刚帐下有一员大将叫尉迟恭,此人若是天上的星辰,他的光芒也跟宋金刚差不多,很难分辨。当初在介休,我们可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 独孤怀恩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智云,可能察觉出了李智云的冷淡,于是自嘲一笑,“我也是来看看城防如何,不是有意要偷听两位的叙话。多有得罪汉王了,在下告退。” 说着,他朝李智云草草的施了一礼,就转身走了。 独孤怀恩走后,从城门楼子的黑暗处又走出一人来,是警醒的高惠通。 她与李智云眼神交换了一下,两人默契的点点头。 然后,高惠通就朝独孤怀恩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她需要确认独孤怀恩刚才是无意偷听,还是有意在跟踪李智云。 一般情形下,高惠通都会在李智云身边。除了长安禁苑之外,只要是她与李智云在一起。 而有时候,李智云单独或是不需要她在身边时,高惠通也会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大法师如何看此人?” 李淳风知道李智云问的是独孤怀恩。 “小道不善相面……说得不好。” “你但说无妨,我们随便聊聊。不面相,也可以说说你的第一印象。” 李淳风他不是谦虚,是因为他此时的兴趣还在天象、数学上,对面相探究比较浅显。 “那好,小道就不从易理来妄断了。只说我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此人,一看就是名门之后,出身高贵;但汉王最好远离此人。” “为何?” “汉王这样的人物,有人会视若不见,淡漠相处,他内心一定是充满了对汉王的敌意。” “哈哈!大法师说得很对。此人的确是出身名门,也对我们李家有些不满。你觉得他对我有威胁?” “有威胁……此人,怎么说呢。他似乎不止是内心不满,他应该是极具野心的一个人。” “为何如此说?” “只是小道的粗浅感知。” “愿闻其详。” “通常具野心的人有两种,一种人言辞豪迈,行事果决,人人皆知他野心勃勃;第二种则正好相反,言谈平和、谦恭,总是注意掩饰他内心狂傲,难以被人察觉他内心的图谋,这种人的野心更甚。” 李智云哈哈一笑,点点头,“大法师不仅通玄学,还知道一些世俗百相。” “让汉王笑话了。” “我听你的,以后要小心此人。”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指点着夜空中的繁星。 从城楼下来回到府邸,高惠通帮李智云卸去身上的甲胄。 “你怎么注意到独孤怀恩了?” 李智云一边换衣一边问高惠通。 “他举止有些鬼祟。” “鬼祟?他是偷偷跟踪我的。” “这倒不是,他的确是在巡防查看,只是看到汉王和大法师后,就有点鬼祟起来。” “也就说,他是临时起意偷听我们的叙话。” “是的,后来我也查看了周围和他的随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高惠通护佑李智云很细致,考虑也很周到。 “需要我派人密监他吗?” 高惠通问询道。 李智云没有马上回答,他心里对独孤怀恩是有警惕的。此人是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他对李唐甚为不满,是有心与李唐决裂的人。 但历史的走向已经发生了改变,此人在自己手里,他没有任何不轨举止时,自己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针对他。 “算了,暂时没必要……等我把刘武周收拾了再说。” 而此时的独孤怀恩,又重新回到了霍邑城墙上,他眼望着雀鼠谷方向,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第186章 姐妹情深 李智云要修造一百辆“火器屏风车”。 原本,二千神臂弓营的士卒,需要四百辆车左右。一个“火器屏风车”,可装载四到五人,用轻骑兵的马牵引。 但是“火器屏风车”这种木制的车辆载具,它的机动性能一般,并不是很耐用的辎重。而且它只适用于一些地势平坦的战场。 如果需要长途行进和追击,这种装备也是一个累赘,反而会妨碍行军。 造四百辆“火器屏风车”,阵列排起来也太长,有不灵活的弊端。还有这些车造价也不低,需要大量的工匠和木材,时间成本耽搁不起等等。 所以,李智云就折中只造一百辆车。因为他相信,突厥狼头兵要冲进“云步枪”的阵列还是非常困难的。 在霍邑城,李智云还担心着另一件事。 他准备往娘子关派出信使,因为李秀林和柴绍的情形很令他牵挂。 娘子关由李秀林镇守,现有唐军几千人。 因为太原失守,娘子关几乎就是孤悬在李唐势力范围之外唯一的一支人马,随时都可能被湮灭在窦建德或是刘武周的战火里。 李智云与李秀林之间,就隔着一个刘武周和窦建德,他只能扫灭刘武周才能让李秀林解囿。 所以,李智云写信劝告李秀林放弃娘子关,带领士卒到垣曲。 “秀林姐会听你的吗?”高惠通在一旁有些担忧道。 “不知道,也许会听吧。你觉得她固执吗?” “不,秀林姐是最开明的女子,怎么会固执。” “我说的固执不是这个意思。她很听父皇的话,如果丢掉娘子关,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失职?” “当然会。齐王都撤回长安了,她还坚守在娘子关,不就为了尽忠职守吗。” “所以,我才劝她放弃娘子关。不然,对她来讲太危险了。” “太危险?秀林姐真的有危险吗?” 李智云突然没来由的说李秀林有危险,让高惠通狐疑的看着他。 因为李智云的预见性高惠通是清楚的,他不会没来由的担忧。 李智云不好解释为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我不太确定她究竟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终究小心一点也好。而且娘子关守不守都没什么意义,倒不如让她回垣曲来。” 高惠通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李智云说李秀林的危险还不太确定,才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预感到她有什么危险了。” 李智云安慰道:“危险一直都有,包括你我。我们在战场上每一次拼杀,不都是身处险境。” “可……跟你说秀林姐的不一样。”高惠通还是嗔怪道。 “或许,让我跑一趟娘子关吧。” 高惠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不,不用。这一路非常的危险,要穿过隋军、夏军和刘武周的地盘。你又是女子,若是被人发现女扮男装更是会引起注意。” “只有我去娘子关,才能劝得了秀林姐回到垣曲。一封信函有可能不行,一般的信使并不能动摇她。” “不,你不能去。” 李智云断然拒绝了,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高惠通去娘子关。 娘子关的确是很危险,环伺着几路人马,李秀林能不能安全撤离其实都是未知数。 他之所以紧张娘子关的李秀林,是因为他的印象里,李秀林的历史记载就戛然而止在娘子关。 高惠通看拗不过李智云只好作罢,她还是反复的跟信使叮嘱,让信使一定转告她的一片担忧。 “真是姐妹情深……”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焦虑的样子。 其实,他也挺想李秀林的。 李秀林见证了自己从司竹山寨一路走来的艰辛。 世上,有几个人可以与你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一起进退?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了,是否也是一种遗憾。 …… 李智云听说李孝基回城后求见自己,忙起身相迎。 李孝基亲自去雀鼠谷探了一趟路,这有点令李智云意外。 这种事,主将其实可以派士卒去,并不一定需要亲自跑一趟。由此足见,李孝基对领兵打仗,是很愿意付出的。 “汉王说的那条路我已经找到了。” 此时,李智云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孝基,还是很愿意尊称他一声叔父。 “叔父,这种事你其实尽可以让自己的属下去,你是主将,你去太冒险了。” “冒险也是值得的。主将若是亲临敌阵,亲眼目睹山川地貌的差异,心必有所获。比听士卒复述,要好上百倍。这是二郎曾经给我说过的话,我很信服。” 李智云看着李孝基诚恳的样子,他没想到李家还会有这种稀有动物。 “叔父看完地形后,如何?” “这条路的确很隐蔽,若是断后伏击,一定如神兵天降,让宋金刚想都想不到。汉王设计得太好了。” 李智云看他有些兴奋的样子,夸赞自己时,是真的由衷之言,不是在拍自己的马屁。 他想了想,“我再给你十名士卒,这些士卒由一名伍长带领。他们主要是协助你,在宋金刚的溃逃路上,用火器灭他。” 李孝基以为李智云准备给他霹雳炮,忙问道:“你若是给我霹雳炮就太好了。” 李智云摇摇头,“不是霹雳炮,叫万火飞砂雷。这种火器,跟霹雳炮不一样,也只能我的士卒能够施放。” 李孝基略有些失望,不过失望之色又很快消散。 “一定也很厉害?” “当然厉害,可以让你的士卒大大的减少伤亡,威震敌胆。你的人马可以更轻松的击杀溃散的败兵。” “那我就先谢过汉王了。” “不客气,灭宋金刚收复太原还得靠叔父出力。” 话到此,似乎李孝基也该告辞了。 不过,李孝基似乎并没打算立即走,而是蹙眉问道:“汉王为何一开始不给我十名士卒呢?” 李智云没想到他突然较真这个问题,嘴角扯了扯,“不为什么,我敬叔父做事够认真,正好手头多出来一些万火飞砂雷。” 李孝基哦了一声,这才告辞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智云轻摇摇头。其实,李智云之所以突然照顾起李孝基,除了因为李孝基亲自查勘这事做得令人刮目相看之外。还因为,李孝基的父亲是庶出,他本人也是庶出。 第187章 冒出的心头刺 李智云的“火器屏风车”修造完毕,士卒们在边造边操演中,也都熟练的掌握了“火器屏风车”的攻守转换。 一辆车拖拽一门小霹雳炮,炮手和云步枪手共计五人一辆车。 到列阵时,把车辆横摆固定起来,将四周的防护木板竖起,这些防护木板约一人高。除了一些射击缺口外,士卒在里面可以防备被弓箭射杀和冷兵器攻击。 狼头兵这种神箭手,只要给他们一个小豁口就可能射杀你。 只是有了这些木板防护后,士卒们被射杀的窗口就会非常的小,几乎是一掠而过。 准备停当后,李智云即刻命李神通和李孝基开始行动。 唐军于是浩浩荡荡的向雀鼠谷进发。 看着逦迤而行的大军,裴寂等人在霍邑城上,都很有信心的谈笑着,似乎太原的收复也是指日可待。 尤其是李智云的乌云铁骑,似乎又多了一些新的火器,也令裴寂他们好奇不已。 独孤怀恩以前只是听闻李智云的乌云铁骑如何如何厉害,从未见识过。而且,李智云进了霍邑城后,乌云铁骑的操练从来都是不允许外人观看的。 看着举枪如林的乌云铁骑和重甲骑兵的伟岸身姿,独孤怀恩眼里有种复杂的东西。 “难怪……朱桀六万人都被汉王灭了。如此浩荡万钧的铁骑和神奇的兵器,天下还有谁不服!” 说这话的是唐俭。 他以前还觉得李智云以梦中仙人说事是假托,其实不过是奇巧淫技。而现在唐俭在李智云的战果面前,也不得不内心折服,由衷赞叹。 裴寂含笑放眼远望,道:“别看汉王兵马不多,不足万人,而如有神助的资质,恐怕天下无人能及了。” 独孤怀恩一旁问道:“都说汉王有霹雳炮神助,而今日看乌云铁骑出城的阵容里,那种没有枪头的长枪,又是什么玩意呢?” 他的问话无人能答。 裴寂和唐俭也都笑道:“尚书大人也别好奇,汉王的东西听说都是一个叫宋应星的老仙人指点修造的,若想要弄清楚此事,恐怕你得找老仙人才行。” “那不是要先做一个梦才行。” “哈哈哈!” 独孤怀恩有些没好气的道:“宋应星老仙人?这恐怕是个没什么来历的老仙人吧。天庭和仙山除了三清四圣等有名有姓的外,地仙和人仙、鬼仙中倒可能有个叫宋应星的。只是,那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仙人了。” “尚书大人不必深究,跟仙人结缘,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你深究也无意义。” 唐俭的笑脸和话外音,在独孤怀恩听来,就是在嘲笑他们独孤家,没有跟仙人结缘的奇遇。任凭你如何挣扎,独孤男儿都难有如此作为。 独孤怀恩隐忍着不语,面色阴沉的看着大军浩荡的背影。 裴寂和唐俭两人也根本没有谁注意他,自顾指点着,遥祝李智云此次征战旗开得胜。 大军进入雀鼠谷,一切都很顺利。 李神通的两万兵马先期而去贾胡堡,李智云则在雀鼠谷的中段位置准备设伏,在离主战场北端的一两公里范围内,他命人埋下了“万火飞砂雷”和“神烟”。 他要把宋金刚部全都赶进伏击的主战场。 李神通领兵到达贾胡堡外围,旗帜整肃的列阵叫阵,摆开大战一场的阵势。 宋金刚看李神通主动上门求战,远望唐军的阵势不小。 于是问身边的诸将,“你们说,李神通主动上门来叫阵,是何道理啊?” 众将于是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厮他未与我军交过锋,说不定是仗着他手里的霹雳神器而来。” “李神通在河东郡和临汾郡等地打了不少胜仗,他是没把将军放在眼里吧。” “敢冒进到贾胡堡来,这个地盘就是我大军的地盘,来多少人都得受死……” 宋金刚一直听说李神通的霹雳神器攻城掠地时,无人能挡,自己心里一直很是忌惮那玩意。所以,他没敢攻打霍邑城。 而现在人家主动上门,诸将求战心切,自己一直隐忍不发也不是办法。 “宋将军!” 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宋金刚侧目而视,就见狼头兵的次土屯正瞪眼看着自己。 那眼眸里冷得令人极不舒服。 “现在人家欺负到你的地盘了,你还想怎样!” 次土屯的话十分的冷硬刺耳,一点面子都不给宋金刚。 宋金刚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回道:“本将军自然知道怎么应对。”然后也不去理他。 次土屯没在说话,但那种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担心归担心,总不能变成了惧怕的心头刺。不管怎么样,总得知道对方那玩意究竟能有多厉害才行。 宋金刚吁了一口气,对一旁那个黑铁塔一样的大汉道:“尉迟恭,你可否愿出战。” 尉迟恭上前一抱拳,道:“末将愿往。” 宋金刚点点头,拿起令牌,说道:“点你的将,因为你身手好能夺马槊,又勇冠三军,第一战非你莫属。” 众将见宋金刚果决行令,都抖擞起精神。 尉迟恭诺一声接过令牌,龙行虎步就出了大帐。 他点了三千人马就出了城寨,持槊就直奔李神通的阵列前。 远远的他就看见李神通阵列中央位置,有两门黑乎乎的铁家伙,黑咕隆咚的对着自己。 他心想,宋将军点我的将,就是因为我身手好,能闪避兵器。听说这玩意发起威来,动静很大,我一会先冲过去时,得小心听它的响动,只要等它一有动静就躲。 于是,尉迟恭持槊就避开霹雳炮口,放马朝李神通的阵列缓步而来。 李神通看宋金刚开了寨们出来一彪人马,心里一喜。 自己总算是没有白等,只要他们出来应战就好说。 但宋金刚似乎还有顾忌,他的大军并没有出来,也没有看见突厥的狼头兵。 他看着一个黑大汉为首,身高九尺,胯下枣红马,威风凛凛的纵马而来。 于是对身边的史万宝等人说道:“这是宋金刚麾下尉迟恭,尔等不要惧他,与他战几个回合就后撤,让他来追。” 史万宝等人得令后,就纵马呼啸着冲向尉迟恭。 第188章 乘胜追击 尉迟恭看对方不放炮,心里还愣了一下。 就见唐军阵列里几个将校提着兵器就冲过来了,于是马槊一横就迎了上去。 两军阵列前,尉迟恭与史万宝等人车轮大战起来。 尉迟恭善使一枝丈八的镔铁马槊,勇猛无敌,枪下冤魂无数。从朔州以来,多少人都闻风丧胆。 史万宝等唐军将领,只是敷衍着挑逗他,并不是真心恋战。几人轮番与尉迟恭兵器相交之下,自知无力匹敌尉迟恭。 尉迟恭是越战越勇,一枝马槊神出鬼没,挑刺扫击,打得唐军将领都挨不了几回合,就得躲避开。 尉迟恭十几个回合下来,就知这些人都不是自己对手。猛然发起狠来,一枪横扫撩刺,轻松就将一名校尉挑落马下。 史万宝等人见难抵挡尉迟恭的勇猛,勒马回缰,就败下阵来。他们不是佯装败走,而是不得不逃。 尉迟恭一看机会难得,对方也不敢开炮,于是紧紧追了过去。 他身后的副将和几千步卒见状,都呐喊着杀声冲了起来。 尉迟恭纵马追逐,如一阵旋风就杀入了李神通的阵列里。 也就须臾间,尉迟恭一支马槊就扫除了霹雳炮周围的士卒。 李神通在中军中,见士卒们方寸大乱的样子,只得赶紧鸣金收兵。 大军于是开始败退。 尉迟恭杀得兴起,追杀了几步,但见唐军这撤退的阵势,心里就觉不对劲。唐军斗志如此不堪,让他心生疑窦。 唐军兵退如山倒,他反而不敢乘势奋力追击。 只是,他身后的大军追杀起来,也是势不可挡。 尉迟恭纵马到最前面,一直将李神通的大军追至雀鼠谷口,他猛的勒住马缰,拦下了自己的士卒们。 在尘土飞扬里,尉迟恭狐疑的看着败退的唐军。 他害怕李神通在雀鼠谷设有埋伏,让自己的士卒全都停下,暂时不要进谷。 回身,他看着满地的唐军丢弃的辎重和两门霹雳炮,上百具尸身,他心里是满心的疑惑。 此时,宋金刚见尉迟恭击退了李神通,也领军出了辕门。 放马到了霹雳炮跟前,看着那两尊黑乎乎的炮身,尉迟恭对宋金刚说道:“这玩意可就是李神通的霹雳炮了。” “也没听见什么响动啊?” 宋金刚和诸将都很疑惑的下马细看。 他们都听说唐军霹雳炮声如惊雷,能射出一种黑铁弹丸,击碎城门,要是人挡在前面,无人抵挡得住。任何人、多少人都是粉身碎骨。 “大伙来开开眼,这可是尉迟缴获的神器。” 众人围着霹雳炮,也没发现什么神奇之处。 “这家伙挺沉的,得有好几百斤吧?” “远远的看,七八个士卒抬着走,要是轻了我们还缴获不到了。” “铁疙瘩铸造的……有些烟火味。” 看久了,倒是有个别人看出了点门道。 “这玩意,其实不像是什么神器,这有点像是点燃一种助燃药石,然后喷出火来……” 说到这,就说不出后面的所以然了。 终究还是无法逾越对爆炸概念的认知。 “难怪……”宋金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一顿。 众将都看着他。 “李神通扔下这些玩意,看来是无所谓的,反正留给我们也没用。” 其他人都附和道:“嗯,对!丢了这玩意,李神通跑起路来还挺快的。” “他没想到尉迟将军如此勇猛,根本没机会使出这玩意。” “只怕他跑了,又能打造出这玩意来。可不能放他们跑了。” …… 尉迟恭却说道:“末将觉着李神通的败退有些蹊跷,所以没有追。” 宋金刚一愣,“我还以为你是稀罕这玩意,自己先回来看看,结果你都没去追。你的人马呢?” “他们都在前面进谷口的地方……” “你怕什么?赶快去追。” 尉迟恭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我是怕谷内有伏兵,所以才下令不要追。” 宋金刚不以为然道:“你不了解雀鼠谷,里面埋不了伏兵。我尽管去追,我大队人马随后。就是谷内有唐军,我殿后你也不需怕。难不成,我的背后还会从天而降一支唐军。” “你只管乘胜追击,一定要在雀鼠谷内把李神通的主力给灭了。我们才能拿下霍邑城。” 尉迟恭看宋金刚的样子有点责备自己,忙转身上马去指挥人马追击。 宋金刚等他走后,还在念叨着:“这黑大汉,连霹雳炮都缴获了还怕他作甚?” 他回头对众将领道:“李神通若是逃了,会重新造出霹雳神器,众将与我一起进雀鼠谷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将领都群情高涨,叫嚣着要在雀鼠谷全歼唐军。 宋金刚看着大军前行,鱼贯而入雀鼠谷。 他回头看了一眼次土屯,以命令的口吻道:“次土屯,你的一千头狼已经饿了许久了,接下来本将军要放你们去吃肉了。” 次土屯阴沉的看着他,说道:“中土的羔羊只要看到我们突厥武士,只会瑟瑟发抖。次土屯和武士们让谁遇上都是噩梦。将军放心,我们会不慌不忙的来一场打猎。” 说着,次土屯很傲然的抽出自己的突厥刀一挥,他身后的一千狼头兵都冷然的纵马跟上。 宋金刚虽然对狼头兵们十分的讨厌,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家伙让谁遇上都会头痛不已。 那的确是噩梦。 先期进入雀鼠谷的尉迟恭稍迟缓了一步,要追上李神通败退而去的唐军,还真是追不上。 远远的只看着尘土飞扬,唐军退得很快。 这逃跑速度倒是正常的,唯一不正常的是,李神通一触即溃,就有点让尉迟恭不得不生疑。 越是往雀鼠谷里走,越是觉得不对劲。 可是尉迟恭看雀鼠谷内,也的确是不可能设伏。就算设伏,也难以形成围歼之势。 不知不觉,眼前的尘土中,尉迟恭就见前面有个高大的影子出现。 他不由心头一凛,放慢的步伐。 只见大道中央有一个人正等候着自己。 等他稍近看清时,原是一位身披青灰大氅的少年将军。 胯下是一匹青骢马,油光匹练,矫健壮硕。 少年将军身穿乌青的明光铠,手里那只马槊特别耀眼,幽光暗哑,粗长浑然。尤其是枪头部分,跟自己手里的马槊明显不一样。 说是枪也可,说是刀也可。 少年将军屹立的身姿,给人以一种森然的力量。 尉迟恭不觉缓步上前,语调平和的问道:“这位是?” 第189章 夺槊 李智云。 李渊的庶子。 李渊的第五子。 尉迟恭听说过此人,其名声在外,传得有些神乎其神,令人不会全然相信。 不过,尉迟恭觉得以少年人现在的气度,绝不是浪得虚名。尤其是他手里那枝马槊,令人眼馋。 尉迟恭几乎眼睛都挪不开,直到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他喃喃道:“在下要领教领教汉王的好枪法了。” 说完,他莞尔冷笑,把惺惺相惜的英雄气概先放在一边,他要领教一下传说中的“马槊之王”究竟有几分成色。 “马槊之王”的名头是李智云自封的,也是故意激尉迟恭的。 李智云知道尉迟恭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马槊,自己如果想要生擒他,就一定要跟他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李智云之所以有把握胜了尉迟恭,是因为,李智云相信在马槊的领域,自己说第二,说第一的人就没有。 他刚才还对尉迟恭说:你的枪不行。 他就是要尉迟恭毛毛躁躁的想要夺他的马槊。 尉迟恭名声在外,但是这个家伙厉害的不是枪法,而是夺马槊的本事。 “请了!” 李智云几乎没有任何卖弄,策马就冲向了尉迟恭。 尉迟恭眼睛里闪现着对手马槊的影子,他脑子在思忖,这种枪头如何避开那些开刃的部分,然后眼疾手快的把它夹在自己的腋下,一把夺过来……。 他微眯双眼,脑子里闪现过自己曾经也是少年人时,在铁匠铺里与人戏耍的场景……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就了一身的好力气,又练就了眼明手快的好身手。 他打铁的叔父以前是西魏的府兵,身手了得。叔父除了教他使马槊,还教给他一个杂耍一样的动作。 这个杂耍动作后来成就了尉迟恭的一生。 只要他手腕一翻覆,就可以十足把握迅疾的把别人的马槊夺过来。 依靠这手眼明手快的功夫,他夺过不少悍将手里的马槊。 如果别人不撒手,就会被他连人带枪一起拿下。 “只需避开他枪头的开刃部分,这小子有点力气也争不过自己……” 尉迟恭几乎没有怀疑自己的身手。 而李智云现在握手里的马槊一直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单手时,一端紧紧的夹在自己的腋下,枪尖朝前准备突刺。 他现在只是单手握着马槊枪身的中下端,轻握在手里,枪身略微倾斜向前,左手握缰绳扶在自己的马鞍上。 这动作很松弛,看起来不像是个善使马槊的人。 尉迟恭心里不这样想,他并不觉得这少年人不会使马槊,只是他暂时理解不了他的迷惑动作而已。 不用管他。 此时的尉迟恭也是单手握枪,不过他的枪是实招,他要刺杀对方,让对手仓促之下露出破绽来。 眼见着,两人越来越近,马蹄声如急骤的鼓点敲击地面。 尉迟恭动作凌厉,他单手的马槊换成双手握紧,腿上稍一用力夹紧了马背,枪尖对准了李智云的青骢马和人,只要手一抖就是一个枪花。 李智云也单手持马槊指向了尉迟恭。 两马马头快接近时,电光火石之间,尉迟恭一枪刺向了李智云的心窝。 这一枪有雷霆万钧之势,枪花如斗,但用得不老。若是不能一枪撂倒对手,也会卸去对手手里大部分的力量。 他要迫使李智云出枪速度变慢。 果然李智云一个侧身避开了尉迟恭马槊的锋芒后,手里的马槊堪堪的刺向了尉迟恭。 尉迟恭眼明手快,眼看着李智云的这一枪就扎进了自己左腋下,他手腕一翻,展臂一搂,左手一把抓住了李智云马槊的枪身。 两人几乎都在同时,双股用力扭转了马头。 两匹马都借助这枝马槊的力量,急剧扭转了马身。 尉迟恭见得手,内心狂喜,大喝一声:“走你!” 以往,没有任何人能抵得住他大力的拉拽,不得不撒手。 而奇怪的是,尉迟恭这一声断喝后,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马槊传来。 李智云也是单手握枪,却稳如泰山。 尉迟恭大惊,心知自己小瞧了这位少年将军的力气。 这是位自己从未遇到的对手。 两匹马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截停,不得不发出惊嘶的声音,马蹄凌乱地扬起一大片尘土。 尘土里,只见两人两马之间一支乌青的马槊各执一端。尉迟恭右手想要不失时机的准备一枪刺出。 他堪堪的看到李智云嘴角一抹冷笑掠过,还不等他刺出马槊,只见李智云左手向上猛的一拍枪身,尉迟恭以为他这一掌一定会拍断马槊,心里还在暗叹可惜了。 可还没等他身子往下沉,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 尉迟恭的士卒们,眼见着尉迟恭被少年将军一枪抬离了马鞍,如麻袋一样两脚腾空后摔在了地上,滚落尘土里。 然后有马蹄声响过,一团嘈杂的声音在飞扬的尘土里。 须臾间,等士卒们冲过去时,地上除了杂乱的马蹄印,和一溜烟尘,早已没有了尉迟恭和少年将军的身影…… 尉迟恭的副将和士卒们愣在当场。 这太不可思议了。 自己的主将在战场上从未失手过,更不可能被人直接挑落马下,还是被一个少年人。 他们惊惧的看着烟尘落定,空旷的山谷里,除了几串马蹄印外,似乎刚才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响声。 得得得! 马蹄声渐次抵近,直至响彻山谷。 不多一会功夫,士卒们下意识的就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只见一群身着皮袍子,头上披着狼头,高鼻凹眼的家伙,如狼似虎的纵马奔驰过来。 队伍中间是一面羊皮绷的旗帜,上面画的是一颗巨大狼头,独眼里透出凶恶的光,猛张的血盆大口似要吞噬一切。 次土屯一马当先在最前面。 这家伙腰板笔直,身材精瘦,骑在马上就如一个幽灵飘过来一样,他的上身几乎不动。 尉迟恭的士卒们都很怵这些狼头兵,是真心的发怵,看到他们都会自动让道。 次土屯和狼头兵们几乎没有多瞥一眼这些宋金刚的士卒,倨傲的穿过士卒让出的通道,冷然疾驰而过。 只留下一阵狐骚之气经久不散。 第190章 围猎狼头兵 李智云将手里的马槊扔给高惠通,取出自己的铁弓,翻身下马。 他已经听到了宋金刚部有大队马队奔驰而来的动静。 他把箭盒放到一辆“火器屏风车”上,但没有直接跳上车。 此刻,乌云铁骑的“火器屏风车”已经全都四平八稳的支撑开,成一字队形排列,足足有数百米的宽度。 除了重甲骑兵在各个车辆之间外,他们身后还有一千多名云步枪手,随时准备站立在车下射击。 再后面是轻骑兵,再往后则是李神通的大队人马正在休整做预备队。 得得得! 狂暴的铁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远望一个拐角处,飞扬的尘土里,就见一面狼头旗冲了出来。 果然,宋金刚冲在前面的还是狼头兵。 狼头兵勇猛,不用白不用。 “来得正好,我们都无所保留,别跟我讲矜持……” 李智云自说自话,小声沉吟,但他很兴奋。 他拿着铁弓往后走去。 走到囚禁尉迟恭的囚笼前站定,看着低头有些羞惭的尉迟恭,他拍了拍囚笼。 “把尉迟将军送到后面去。” 尉迟恭原本萎靡不语,但他还是抬眼看了看李智云,想要再次打量这位少年将军。 他居然连人带枪将自己挑落于马下了。 惭愧啊! 而且,那枝马槊没有弯折,弹性和硬度,完美至极,说那是天下第一马槊绝不为过。 少年自称的“马槊之王”,也是名副其实。 “尉迟恭败在汉王手里,不算丢人。” 尉迟恭微一低头,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是手下败将的角色。 他的黑脸膛有点发热,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居然还想着夺下那枝马槊。 这是最大的挫败。 明明不是对手,而不自知。 “丢人?”李智云轻嗤一声。 “没什么好丢人的,只要没丢性命就好。你得好好活着,本王是看好你的。” 尉迟恭其实也一直有点纳闷,李智云在一枪挑起自己时,凭借他的勇力,完全可以一枪要了自己的性命。但人家愣是饶过了自己,现在又安慰自己要好好活着,这大度的胸怀令人心生敬意。 “汉王!” 尉迟恭叫了声。 李智云示意士卒把他拉走。 “大战在即,回营后,我们再详聊。” 尉迟恭看着英姿勃发的李智云,说道:“汉王小心次土屯他们,狼头兵最厉害的是马上弓箭。冲阵时,他们最怕晃人眼目的东西。” 李智云看着囚笼被拉走,尉迟恭眼里传递的热忱,他会心的点点头。 尉迟恭说的这点,李智云其实也考虑到了。 他设想狼头兵若是冲在前面,就一定要用日光认为的晃其眼目,让他们短暂的无法射出箭矢。 因为用小霹雳炮对付骑兵是比较浪费的,李智云规划的就是用云步枪来猎杀狼头兵。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就是在日头下,把明光铠的镜面放在屏风车的射击缺口照射狼头兵。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这些恶狼进入到两百步时,才突然使出这一招。 狼头兵们眼见着唐军所列的阵列奇奇怪怪的,但是这些家伙并不知畏惧为何物,他们根本没有把中土士卒放在眼里。 铁蹄声在山谷里,催人魂魄,急骤如暴雨袭来。 次土屯嘴里发出呜嗷的嗥叫声,所有的狼头兵变幻成一字阵型,弯弓搭箭,疾驰起来。 李智云跳上屏风车,看着狼头兵在马背上的动作,心里也很赞叹。 突厥人在马背上那种稳如老狗的骑术,令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次土屯的嘴里一直呜哩啊呜的叫个不停,其他狼头兵也是呕呕呕的应和着。 就像一群饿狼扑向了羊群,那种杀戮的兴奋劲被彻底激发。 眼见着他们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左右,狼头兵们两手已经拉满了弓,而马仍在飞驰接近。 乌云铁骑里鼓声一震,士卒们一起把明光铠的明光镜搭在了射击缺口处,举枪瞄准。 原本想要张弓开射的狼头兵,突然被夺目的日光一晃,他们反应也奇快。因为在与中土人交战中,他们也遇到过被明光铠晃眼的情形。 只见他们动作迅捷,俯身就到了马的一侧,身子隐藏了大半,战马也未出现惊惧失控。 俯身的狼头兵手里的满弓之箭仍是指向了乌云铁骑。 李智云从箭盒里一下抓出四枝箭,然后大吼一声。 “射击!”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一时间枪声大作。 屏风车里和屏风车下站立的云步枪手,纷纷扣动了火石扳机。 只见如疾风而来的人马,纷纷栽倒在地。战马的悲鸣声不绝于耳,中弹的人马都被中箭倒得更快。 这种射击是人马具杀,不存在只杀人不杀马的情形,因为不能让马冲入阵列里。 狼头兵们一下子就懵了,只看到硝烟弥漫中,人马尽被射杀。 而骄横惯了的狼头兵,虽然不知道被什么射杀了,但他们血液里狼性不减,只是短暂的愣怔了一下,还是一味的往前冲杀。 他们想要冲到足以射杀对方的距离。 砰砰砰! …… 一波一波的冲击,都被射杀在一百步左右,根本进不到弓箭开弓的位置。 狼头兵们开始借助马来掩护自己,而混乱的射击目标,也迟滞了云步枪手们的反应,有狼头兵就冲入了五十步范围之内。 狼头兵们仓促射出了手里的箭,但在明光铠的照射下,或是因为根本无法找到射击目标,那些箭都射在了屏风车上。 李智云的“四连环”,直接把冲到前面的狼头兵射翻在地。 而靠近屏风车的狼头兵,他们抽出突厥刀就要去砍杀站立的云步枪手。 而云步枪手们迅疾后撤,重甲骑兵迎击而上,一马槊就撩翻了突厥人。 要保持这种有序的攻击,阵型不变,需要士卒们彼此间演练熟练和彼此间充满信任。 乌云铁骑自打了那么多胜仗以来,士卒间的攻守默契已经非常的融合。 这也是李智云一直没有过于扩充乌云铁骑的一个原因。 他需要士卒间一直具有优势的心理,必胜的信念和默契的配合。 眼见着,从马邑杀到了雀鼠谷以来的这一千狼头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乎全都报销在了乌云铁骑的阵列前。 第191章 奇兵不奇 乌云铁骑没有清理面前的战场,而是整体向前推进。 云步枪密集的枪身在山谷里几经传递,传到宋金刚的耳朵里时,已经没有那么的爆裂。 宋金刚还是有些慌乱,勒马问诸将,“你们说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听这声像是炒豆子,可不像是惊雷。” “该不会是真的有伏击吧?” “唐军一定是有大队人马在前方要与我们决战。” “尉迟恭被人生擒,听说是一位少年将军,马槊使得比尉迟还好……” …… 宋金刚听着议论的众将,他们明显有些心虚起来。 尉迟恭说李神通是佯败诱人入谷,好像是真的。 唐军就是在等他们入谷决战。 打这种敌情不明的仗,宋金刚心生退意。 可几万大军入了谷,逦迤几里地。现在就只有尉迟恭被人生擒了,一千狼头兵还在前面,自己就这样挥师撤退,这叫什么事? 要是自己掉头就撤,把这一千狼头兵折了,刘武周非治自己的罪不可。 山谷里炒豆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宋金刚沉默着。 有人说道:兴许,狼头兵们已经得手了。 宋金刚心知自己不能一直犹疑不决,使军心不稳,于是下令大军继续前进。 他把大军分成两部分,三万人马继续前行,后续三万人马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增援解围。 他心想,就算唐军出了奇兵,自己也要留一手奇兵在手上。 一旦前一支队伍真的遇上了伏兵,也不止于将自己人马全都陷入险境。 而他自己则指挥第一支人马往前继续运动。 很快,他的前锋人马已经回报,前方遇到了一支整肃的唐军。 宋金刚心里咯噔一下。 狼头兵呢?难道被唐军灭了吗? 如此骁勇的狼头兵,一个不剩的灭了,谁那么可怕? 宋金刚策马到了前列,眼见着五百步开外,一支奇怪的队伍横亘在山谷中间。 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木盒子,阵列的前方和侧面一部分都是木板,看不到一个人影。 只是盒子的中央竖着一面“汉”字旗。 隐约可以听到盒子里有马的嘶鸣声。 “这什么玩意?” “像是木盾牌……又做得太笨拙了。” “这玩意能挡住什么?” 宋金刚的将领和士卒们对这个阵列也充满了好奇。 “你们看到没,那些木板子上有箭簇。” “还真是……是那些狼头兵射的……” “可他们怎么杀了狼头兵的?” “不知道,看不出来……” “狼头兵只会射箭,使突厥刀,遇到这种防御还真不行。” …… 宋金刚则异常的平静,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难看。 他也认为这玩意就是唐军想出来专门克狼头兵的。而自己有办法对付这种榆木脑袋想出的战术。 他喝令,所有弓箭手,全都先预备火箭。 阵列里,于是有人点燃了铁桶里的油料,另一个桶里,则是没有点燃了油料。 弓箭手阵营单独列阵突前。 只见黑烟滚滚之下,宋金刚的数千弓箭手排列成整齐的方形队形向乌云铁骑推进。 李智云看着宋金刚的队伍,在这个开阔之地,宋金刚的队伍应该没有六万之众,这有点令他没有想到。 “老狐狸应该是留了一手……” “管他呢,来多少杀多少。” 高惠通的咬牙切齿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李秀林。她想的是尽快扫灭刘武周,解围娘子关的李秀林。 宋金刚的弓箭手行进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就只见有士卒抬着那些燃烧的油桶,跑到第一列,挨个从弓箭手们面前经过。 第一列的弓箭手抽出火箭,沾上油料,然后借火点燃,张弓待发。 而指挥弓箭手的指挥官,命令点燃箭镞的弓箭手再继续前进二十步后放箭。 那些抬油料的士卒又到第二列。 第三列。 …… 第一列的士卒走出十步左右,第二列的士卒开始往前…… 这种有序的攻击,表面上看,有些漫不经心,而实际上遇到普通敌手,非常具有震慑作用。 第一列的弓箭手还没走到二十步的距离,正要抬起手里的箭。 只见些唐军的那些木板,突然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火光和硝烟四起,那些硝烟一开始如爆裂开的朵朵棉花。 第一列、第二列的弓箭手,好比被一把巨大的镰刀收割了一般,齐刷刷的栽倒。 弓箭手阵列顿时就乱了,因为有不少的火箭射入了阵列里。 那些油料也洒落在地,一时间浓烟滚滚。 宋金刚听着这炒豆子一样的声音,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的人是怎么死的。 “是火箭吗?” “不知道,将军。” 宋金刚头皮发麻,他突然有点明白狼头兵们是怎么死的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命令擂鼓,让骑兵往前冲,他要硬冲开这些木板,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神奇的东西。 大队骑兵冲击向唐军。 然后是轰隆隆! 轰隆隆! 巨大的火光和巨大的声响传来,还夹杂着砰砰砰的声响。 宋金刚的骑兵被小霹雳炮和云步枪,一阵狂杀。 在还没看清唐军什么面目时,宋金刚已经扔下了上千具尸体。 宋金刚一看这不对劲,必须得撤。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上百,还没被如此被人虐过。 这不是打仗,这完全就是被神仙作法困杀。 宋金刚叫苦不迭,下令赶快撤退。 大军于是扭头后撤。 此时已经无人恋战,都被打懵了。 而大军正身处李智云的埋雷区域,宋金刚的大军一后撤,那些地雷就被拉响了, 惊天动地的响声四起,“神烟”也从地底下被释放出来。 三万人马都陷入烟雾弥漫中,时不时身边还想起爆炸声,血肉横飞下,没人不胆寒。 就那么一小会功夫,全都在浓雾一样的烟尘里迷失了方向。 好多士卒还冲到了乌云铁骑这边。 又是砰砰砰的射击声响起。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杀声而起,开始最后的杀戮。 但这一次,李智云没有让重甲骑兵真的放开了厮杀,凡是丢弃武器跪地求饶者,一律免死。 在厮杀声和求饶声里,宋金刚的人马死的死,降的降。 乌云铁骑继续往前推进,李神通的人马则接管了后续的降卒和战场清扫。 宋金刚此时在几名部将的簇拥下逃出了第一战场。 第192章 北进榆次 宋金刚留在后面的三万奇兵,一直提心吊胆的等候着主帅传回的指令。 可不多会,就听到了山谷前方传来了密集的响声。 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也不敢怠慢,急令士卒们往前冲。 不管怎样,前方一定是在交战。 宋金刚临走前有过交代,若是没有他的指令,但是前方传来惊雷一样的声响,就火速前往救援。 这三万奇兵刚动身,远远的就见主帅和几位将领仓皇的回撤了回来。 他们身后的山谷上方,硝烟腾起,四处飘散。 几人都脸露惊恐,甚至手里的兵器都已经丢弃了,如丧家之犬。 看这狼狈的架势,前方陷入滚滚烟尘中的士卒已经是凶多吉少。 宋金刚一看自己后续的奇兵来了,并没有重新拿出主帅的样子,指挥奇兵去救援自己的部下,而是急令赶快后撤。 他青灰的脸色,失神的双眼如见了鬼一样。 后续领兵将领们一看这情形,连为什么都不敢问。 于是大队人马开始后撤。 而他们身后也传来了铁蹄轰鸣声。 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紧追而来。 三千骑兵追逐起三万人马的场景,在雀鼠谷上演。 你追我赶了一里地不到,宋金刚部的前方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杀啊!”的喊杀声震天响起。 而巨响过后,接着一声又是一声的巨响。 宋金刚部冲在最前面的士卒,尸身被炸得血肉横飞。 万火飞砂雷虽然爆炸威力有限,但是响声惊人。几颗“万火飞砂雷”引爆后,巨大的响声震慑住了溃逃而来的士卒。 宋金刚的退路被李孝基伍仟人马给截断了。 宋金刚惊恐的看着从贾胡堡方向冲过来的唐军,他彻底的懵了。 贾胡堡方向怎么会有唐军? 这支人马是从天而降吗? 宋金刚一时惊住了。 他老泪如泉涌而出,已彻底的失去了斗志。只听他啊一声大叫,就滚落在马下。 几个亲随忙下马扶起地上的他。 宋金刚大口喘息,气息奄奄的样子。 他皱眉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心口因为惊惧得直疼。 喘息甫定后,他哆嗦着说道:“让士卒们……让大家,全都降了!都降了。” 边说,他就边自己滚身跪下,垂首认降,那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在尘土里。 亲随们见此,嚎叫的恻哭的都想要劝解宋金刚。 他颓然挥挥手,命令部下全都投降,不要无谓的再死人了。 几乎还没等李孝基那边,继续扔出“万火飞砂雷”,宋金刚部的士卒纷纷都跪下投降了。 雀鼠谷在硝烟中终于宁静下来。 雀鼠谷一战,宋金刚死伤数千人,其余士卒全都投降。而宋金刚不一日就一命呜呼了。 李智云受降了他的残部,也释放了尉迟恭,把他编入李孝基的唐军里。 这一战,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降服了刘武周在太原以南的全部主力。 然后,近十万唐军继续北上。 因为宋金刚一投降,他身后的介休、平遥、祁县、太谷的驻军,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抵抗。 唐军大军一到,纷纷开城纳降。 李智云只用了十天时间,就顺利的推进到了榆次,兵临太原城下。 而此时,太原的刘武周得到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准备南下的始毕可汗在出发前病重不治,一命呜呼。 突厥人现在正陷入内讧中,无暇他顾。 刘武周长叹一声,他原本还想太原被围,只要突厥人南下,就一定能够替自己解围。 现在看,可以依靠的突厥人已经自顾不暇,太原的突围只能靠自己了。 刘武周在太原有八万人马,他知道唐军勇猛,只能坚守不出,不与唐军决战。 而恰好,太原城又连降大雨,唐军也被迫在榆次停留休整,暂缓攻城。 这给了刘武周一个喘息之机。 刘武周又寄希望于窦建德能够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于是派出信使到并州联络窦建德。并给出诱人的条件,愿意割让城池给窦建德,要他出兵替自己解围。 而这雨似乎也没有停的意思。 李淳风劝李智云不必焦虑,这场雨在三日后就会停止。 李智云知道自己拗不过老天爷,只得耐心等待。 而这一天,从娘子关有信使来,说李秀林和柴绍仍守在娘子关,因为窦建德的人马准备从娘子关过来。 李智云大喜,忙让李孝基率一万人马往娘子关协防。 独孤怀恩押解着从永丰仓而来的粮草,也在这一天到达了榆次。 独孤怀恩是主动请缨押运粮草北上的。 自乌云铁骑进入雀鼠谷后,他是人在霍邑城,心早就飞得远远的。 这一路,他边走边打听,听说了唐军的战绩斐然,非常令他惊讶。 在榆次安顿好后,他就去参见主帅李智云。 在临时行营,李智云慰劳了他几句,说他这一路辛苦了。 独孤怀恩也假惺惺的谢过主帅,说了几句唐军如此神勇,皆因主帅指挥有方,将士们奋勇的话。 他也察觉到李智云对他很冷淡,就没有再多问了。 从行营出来后,独孤怀恩就转了转,发现了李神通带着几个亲随一起。 他就故意紧跟了几步,跟在李神通的身后。 走到一个四处人少的地方,独孤怀恩喊道:“李大将军,留步。” 李神通回身看是他,笑呤呤的喊了一声尚书大人。 “大将军挥师北上,神采飞扬起来,真是不认识了。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答应。” 李神通也不管他的话中不中听,自己本身是个很豁达的人,也不去计较。 笑道:“尚书大人哪里的话,应该不是我一人没听到吧,我看我这些亲随也没人听到啊。” 独孤怀恩嘿嘿一笑,“我没敢大声喊,怕行营里惊动了汉王。” 两人本是亲戚又是旧相识,于是寒暄了几句。 寒暄后,独孤怀恩装着好奇不已的样子,问:“我看大军士气正高昂,为何没有顺势攻下太原城呢?” “这个……”李神通有些迟疑,好像不便说。 “呃,我这个粮草官还得往返永丰仓和你们这,你不说说,我怎么知道你们粮草够用几日。不会是……什么不好说的原因吧?” 独孤怀恩装得很神秘的样子。 李神通忙摆摆手,“你别想多了。大元帅是不会私底下跟刘武周讲和的,要是讲和也是明面上讲。” 第193章 苇泽关上的娘子 “那究竟是何原因?” 李神通看着一脸狐疑的独孤怀恩盯着自己,想了想,他觉得独孤怀恩也不是外人,有些话不避他应该也没问题。 他用手指了指天空,也不说话。 独孤怀恩奇道:“什么意思?” 李神通再指了指,才小声说道:“老天爷在下雨……” 独孤怀恩一头雾水,“下雨?下雨就不攻太原了?是看天象吗?” “不是看天象。这个火器不能在下雨天施放。” 独孤怀恩没反应过来,“下雨天怎么啦?” “黑火药一遇雨水,就没办法用。” “遇雨水就不能用,是怕……天上的雨伯?” “哎呀,尚书大人你这真是……黑火药,黑火药。”李神通差一点就要骂出口了。 连李神通旁边的亲随都掩嘴笑了起来。 他们觉得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了,还能怎么说。 李神通摇摇头,拍拍独孤怀恩的肩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就径直就走了,留独孤怀恩自己去想。 独孤怀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脑子里是真的没有转过弯来,因为他没有火器的概念,不能一点就通。 而李神通还没走多远,他就恍然一悟了。 遇雨不能用,其实是指的是遇水不能用。 原来乌云铁骑的那些所谓的神器,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器,它们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遇到雨水就没法用。 准确的说是黑火药遇到水就不能用。 “这就是天意了。” 独孤怀恩顿时欣喜若狂,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四处张望了一眼,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自己露出的端倪,然后匆匆的就离开了。 李神通泄露黑火药致命弱点这件事,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乌云铁骑的所有士卒都知道,除此之外,李神通和很小一部分接触霹雳炮的人知道。 只不过,乌云铁骑对外就是铁板一块,他们是不会主动告诉外人黑火药遇水不燃的秘密。 独孤怀恩得到这一个秘密,就如获至宝一般离开榆次。 出了榆次城,他并未率部回霍邑,而是往东而去。 此时,他怀里揣着一封他妹妹从长安寄来的密信。 李密已经在黎阳落脚。 他准备去黎阳投靠李密,与李密一道再树一杆反旗。独孤男儿之痛,应该在他这里终结了。 这乱世,杨家已经衰败,宇文家也成了过眼云烟,唯独李家还如日中天。 谁说这天子就一定是李家的,独孤男儿若不拼一把,怎会对得起自己高贵的血统。 独孤怀恩要重塑独孤家的辉煌。 …… 三日后,果然如李淳风所说,太原的雨终于停了。 雨丝停下的那一刻,城内外似乎都紧张了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城外的紧张是兴奋,城内守军紧张是窒息一般的可怕。 休整多日,唐军各部早已摩拳擦掌。李神通重新可以用霹雳神炮,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 “天气转晴,就无需再等。” 李智云下令各部开始攻城。 李神通的霹雳大炮轰隆隆的几声后,太原城的城门即被打得粉碎,城外的唐军一拥而入城内。 惊雷一样的巨响,已经将守城士卒最后的一丝尊严击碎。 刘武周的将士本就听说宋金刚已经投降,唐军手里有神兵利器。一见识到霹雳炮的威力,顿时守城意志尽失。 几乎没有巷战,没有什么攻坚,太原城内的士卒闻风而逃。 不过逃无可逃,只能跪地投降。 除了刘武周带领少量士卒逃出太原外,太原的守军全都投降了唐军。 太原城成了刘武周得与失最快的城池。 攻占太原,大唐已经连续夺下了数个郡。 而刘武周从太原北逃,仍是一个隐患。 李智云让还没打过瘾的李神通率部追击刘武周,并攻打马邑、雁门、楼烦三郡,彻底剪除刘武周的势力。 而他则率领乌云铁骑去增援平定的娘子关。 此时的娘子关,已经被窦建德的夏军约三万人马包围,而率部攻打娘子关的则是新投窦建德的徐世绩。 李智云的乌云铁骑到了娘子关下时,一时间,娘子关上下和方圆数里内大军云集。 娘子关原名苇泽关,它也是一道天下雄关。它是三晋门户,有三晋东大门之称。 东面燕赵平原要进入三晋高原,必先要攻克此咽喉要地——娘子关。 此时,关内守御者有李秀林和救援的李孝基,共计约有一万多唐军。 关隘下,西边有李智云的乌云铁骑,而东边则是不断增援而来的夏军三万人。 窦建德接刘武周的信后,听说太原告急,于是出兵帮刘武周解围,由徐世绩率领三万兵马从井陉过平定的娘子关入晋。 而过了井陉,进入三晋后,必须首先要拔掉太行八陉中最险要的关隘苇泽关。 这是一条捷径,也是一条险路。 夏军要解围太原,必从此关下经过。 夏军的前锋部队攻打苇泽关时,打了整整数天都没有办法攻克。而唐军的顽强和关隘重新被修筑后的易守难攻,让夏军直呼不该走此捷径。 徐世绩赶到关下时,也发现苇泽关早已变了大模样。 苇泽关在开皇年间,还只是一个普通关隘。而现在,这里的关隘不仅修筑起了高大坚固的关城门,还依靠险峻山势,重新规划了关隘城墙。 苇泽关也被当地人改了名,称为“娘子关”。 而所谓“娘子关”上真的有一位唐军娘子为主帅。 这位娘子不仅美艳动人,还十分凶悍,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他还听说,这位女将领是李渊的三女儿平阳公主。 徐世绩大军到时,李智云的乌云铁骑也到了娘子关下。 两军在对峙之下,徐世绩已经知道太原告破,进攻娘子关已经毫无意义。 而他现在变成了阻止唐军进入井陉的前锋。 而李智云到了娘子关后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李秀林并没有在此关遭遇不测,李孝基如果晚来那么一步,也许还真的难以预料会否历史重演。 高惠通比他还要高兴,当晚自己就先去了娘子关上,要与李秀林先叙姐妹情深。 第194章 徐世绩的欲拒还迎 当徐世绩知道大唐的汉王李智云兵临娘子关时,他按兵不动,让前期攻打娘子关的夏军也撤了回来。 他对汉王有一番情义。 两人虽然没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李智云曾经给他写过一封劝降信,让王伯当带给他。 徐世绩甚至还回了一封信给李智云,对李智云感激涕零。 两人有过惺惺相惜的书信之情。 李智云见夏军收缩,一副不想再战的样子,心里就知道徐世绩的心思很复杂。 本来徐世绩是准备归唐的,可是,他先败在了窦建德的手里,而现在,窦建德待他不薄。 当初,自己在给徐世绩的劝降信里,说了一个有点玄机的事,就是秦叔宝和程咬金他们可能会在未来某个时候暗中投唐,而现在这事并没有到发生的时候。 李智云也感慨,自己的预言已经跟不上变化,很多未知的事件和人物的结局,已经不可预知的发生。 但是徐世绩有归唐的决心,这一点他的估计还是没变。 李智云主观上还是不想放弃招降徐世绩。 因为徐世绩现在的姿态,其实就像是拿着一支青梅的女子,可劲的嗅着却不说话。 也不抛媚眼,也不递秋波,拿一支青梅嗅来嗅去的,敢情只是闹着玩的。 李智云当然知道徐世绩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李智云没有直接给他写信,一叙“别后衷肠”。他要劝降徐世绩,但是这次要更郑重其事一些。 他要让李渊亲自下旨招降徐世绩,让长安方面来表达欢迎徐世绩的诚意。 而他则要让徐世绩明白一个现实状况,在军事上,你徐世绩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李智云两手都做着准备,他派人快马去长安。 另一面,他则布置乌云铁骑逼近徐世绩的大营。让乌云铁骑横亘在夏军和娘子关之间。 这是一种进攻姿态。 他这么一挪动,一时间娘子关的紧张对峙就解除了,李秀林和李孝基都彻底松了一口气。 娘子关上,唐军众多,粮草已经有些不济。这一下,总算是缓了口气,从太原来的粮草也能接济上了。 李秀林看着关下,乌云铁骑扎营在唐河,士卒们整肃又饱满的斗志,她心里很宽慰很妥帖。 这是自己很熟悉的一支人马,里面还有许多是自己的旧部。 可以说,这支人马也是自己锻造出的。 “什么都没变,除了又多了一些神器……” 她很感慨。 这个弟弟呵护自己的那一份情义,她是能够体会得到的。从接到李智云的信她就知道,弟弟有多担心她,多在意她。甚至连李渊这个父亲都比不上。 而徐世绩这边则有点紧张。 看着靠水扎营的乌云铁骑,徐世绩眉峰紧锁,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汉王是要逼我出兵吗? 但徐世绩仍拒不出兵。 乌云铁骑也是营寨紧闭。 除了唐河的朔风和霜降,娘子关下的对峙也透心的凉。 僵持了七八日。 夏军的一些将领见乌云铁骑在险地扎营,而主将又不主动出击,一时间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 “大将军是怕了唐军了?” “唐军也不动,是不是私底下,大将军要联络唐军?” “听说这支唐军非常厉害,从河东郡一直打到了这儿。” …… 徐世绩见军心浮动,尤其是,不是自己瓦岗旧部的夏军,更是对自己疑心重重。 拒战,本也是一种很正常的战术动作。 但是军心浮动,传言四起,游移不定的心思恐怕会引来军中哗变。 于是,徐世绩准备冒险一次,他要让这部分夏军去夜袭唐军。 成不成都不重要,最好是不成。 他只是想要堵住那些人的嘴,也静观李智云拒不出战的底牌究竟是个啥。 是夜,夜袭的夏军偷摸到乌云铁骑的营盘,结果被小霹雳炮放了三炮,吓得扔下数十具尸身就灰溜溜撤回了大营。 徐世绩一看这战况,心里大惊。惊得差一点就准备开拔撤退。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而是当晚的三声巨响让他浮想联翩。 夏军在营内惶惶不安起来,尤其是参与偷袭的那些士卒,回营后不少开小差就跑了。 而且,跑的士卒越来越多。 夏军此刻才知道,刘武周败北如此之快,不是没来由的。 霹雳小炮的声响震慑了徐世绩,自己所谓的试探根本就是虚妄的,自己根本不是唐军的对手。 汉王李智云是在给自己面子。 徐世绩此时归唐之心反而更甚。 只是,逃兵越来越多。此时的徐世绩,心理上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动了念头,准备派人来李智云大营联络。 而此刻,正好长安的使者持节到了娘子关。连夜,使者去见了徐世绩。 大唐皇帝的使者到来,徐世绩噗通就跪在地上接旨。 李渊在降旨中,劝诱徐世绩归唐,若归唐即赐李姓,并封他为柱国公,左武卫将军。 徐世绩再一次热泪滚滚,心里只觉得大唐对他最温暖。自己要不是被迫投了窦建德,其实心里仍想念着大唐。 于是,李世绩当即率部投降。 娘子关的危机解除。 李世绩开营纳降时,见到驰马而来的李智云就稽首下拜,口称汉王恕罪。 李智云滚身下马扶起他,笑道:“将军不必言罪。世事难料……嗯,世事难料。” 世事难料? 这是李智云的肺腑之言。 因为,就他所知的,历史和现实的时间轴和事件演变,都已经彻底的脱钩了。 原来还是在小出入上,现在已经有点面目全非的意思。 比如,李密和独孤怀恩,这两人已经在黎阳重新起事,跟原来的历史轨迹完全不同了。 这两人本来应该受死,而两人获得了新生。 当然,黎阳的李密和独孤怀恩不会被李智云认为是威胁,他也不认为他们能在短期时间内坐大。 但有一些变化还是李智云所不知晓的,也在不声不响的发生着巨大的改变,甚至,超出了李智云的预料。 那就是新函谷关的王仁则,请到了青雾道长,他已经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成功的炼制出了硝石药。 目前,王仁则正在照猫画虎的准备造“云步枪”。 第195章 半年之功 姐弟深情相拥,柴绍在一边嘿嘿的傻乐,不知道李智云这弄的是哪一出。 而李秀林也面红耳赤,对弟弟的热情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李智云只是轻轻抱了抱她,又立马说道:“辛苦姐了。” 李秀林的眼里,李智云很多时候在她面前就是小孩子心性,所以她对他的突兀举动没有多想。 “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们在娘子关上会被徐将军……现在应该叫左武卫将军困死的。” 李世绩幸好不在场,要不然他会羞得无地自容。 “其实,你们真没必要死守这个地方,若不是我们攻太原顺利,你们真是危险了。” “弃关而去,我怎么跟父皇交代!” “你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回到垣曲,我把娘子关又还给你就是了。” 李智云的话淡淡的,却透着浓浓的对姐姐的关切。 那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你是安全的,你想怎么样弟弟给你办到。 李秀林轻摇摇头,她眼眶有点湿润起来。 柴绍见状,忙说道:“好了,你们两姐弟都别说这些了……高高兴兴的团聚,大家都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李智云说:“你们要不跟我走,要不就去太原。” 李秀林用指尖轻拭了一下眼角,问:“你不让我回垣曲了。” 李智云一愣,“现在还回垣曲干啥,垣曲有马三宝在。我更想你留在太原。” “为啥?为啥不是跟你走。” “因为乌云铁骑的补给都在垣曲,而父皇要我灭王世充,我得先去灭了窦建德。垣曲来的物料,最好是都在太原中转。所以,你在太原比在我身边更好。” 李智云是不希望李秀林跟他一起南征北战。他总是觉得李秀林身上的危险并没有彻底消除。 那个宿命一样的东西,在任何人身上时,总是让人觉得无助得很。 李秀林想了想,“那好,我就在太原。” “这就对了。”李智云有点高兴,总算是把李秀林劝离了娘子关,就像是自己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娘子关短暂的休整后,李秀林和柴绍就回太原留守,给李神通和李智云两边做支援。 而李孝基和李世绩都随李智云一起准备先进攻窦建德的卫州,然后一步步的吞掉赵州、相州……直至攻陷窦建德的老巢乐寿。 也即在此时,在洛阳的王世充没有等到李智云进入河内郡,他得知刘武周兵败,唐军有些势不可挡,不得不放弃他的“引狼入室”策略。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迫不及待的废了杨侗,自己称帝,建郑国,定都在洛阳。 而在夹缝中的黎阳,李密招募了两万余人后准备南下,试图进入杜伏威的地盘。 李智云倚仗着李世绩、李孝基的勇猛,连下卫州和赵州等城池,一路势如破竹,打得窦建德怀疑人生的美好。 唐军如滚雪球一样,李孝基和李世绩一路收编了十几万大军很快就包围了乐寿。 李智云秉承以往的兵不血刃的招降策略,派使者劝窦建德立即归顺大唐,以免刀兵之祸,免黎民受苦。 李智云甚至愿意保窦建德归顺后,至少全家老小无虞。 窦建德左思右想,眼见着唐军如云盖顶,强悍无朋,不得不思忖自己在山穷水尽之地,如何让一家老小能够自保。 于是长叹一声,自己绑缚后开城纳降。 李智云于是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初唐中鼎立的一角给消掉了。 窦建德因为没有被李渊直接招降,即被押解回长安。 至于他的命运如何,李智云也不再关心。 但李智云也兑现承诺,让窦建德一家老小都安稳的回了老家。 李神通在北边也传来消息,刘武周被他赶出到突厥境内,马邑城破。 刘武周到突厥人里没多久就被突厥人所杀,因为,他已经一无所用。而且盛传始毕可汗之死,就是因为他献的中土女子太多,致使汗王英年早逝。 李智云在不到半年时间里,就灭了刘武周和窦建德。 长安武德殿的李渊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除了乐不可支之外,竟然有一丝担忧起来。 他在图舆前比划着,手指从河东郡一直延伸,曲里拐弯的一直延伸,嘴里还念念有词。 手指头停在乐寿时,他眉峰一皱,点了点乐寿。 “好像他马踏过、乌云铁骑碾压而过的地方,就已经归属了大唐。” 旁边的裴寂、唐俭都没吱声。 而一旁的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三人则都互看一眼,面色说不上多愉悦轻松,因为老爹的脸色也是喜中带忧。 李建成问:“这么快吗?” 李渊点点头,“真有这么快……我刚才比划了一下,他不到半年的时间,几乎是攻无不克,甚至有些地方是闻风而降。你们五弟啊,太厉害咯。” 李渊语气里基本上没什么喜悦。 “智云的乌云铁骑所到之处,还没有不降的。” “听说李神通和李孝基的手下都各自已经有十多万人马了。” 李渊看了看三个儿子,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不应该让儿子觉得李智云太强了。强得让其他嫡子们已经难望其项背。 他正了正自己的君王之貌,踱着步与亲近的两位大臣和儿子们交流起来。 “大郎啊,朕准备让你去攻取洛阳,你看如何啊?” 这口吻是商量,当然是圣意已决。 李建成自己也想要去攻洛阳,不然,二弟和五弟的功劳实在太高,自己的战功拿不出的话,会有严重后遗症的。 “回禀父皇,儿臣愿往。只是,儿臣还想……” “还想什么?”李渊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儿臣想请四弟一起出关。” 李渊看了看畏缩进一半身子的李元吉,还在害怕的回避着自己的目光,轻嗤一声。 “你不怕带一个累赘?” “四弟不是累赘,他一向骁勇,只是领兵时毛躁一些。我会在外照看好他的。” 李渊没有答应,他脚步也没停下。他瞧了一眼裴寂,裴寂默不作声,面色沉静。 李渊从他那儿没有找到答案,又看了看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一言不发,深沉得像古井一样。 “元吉,你愿跟你大哥一起出关?” 李元吉慌忙答道:“儿臣愿往。” 第196章 贤者为君 李建成三兄弟出了武德殿,李渊让裴寂和唐俭先别走。 “独孤怀恩和李密反了我大唐,两个乱臣贼子,开了个极不好的头。朕不能不收拾这两人,你们说,此二人谁去灭了最合适啊?” “臣认为二郎去最合适。” 唐俭解释自己的想法:“二郎已经灭了李轨和梁师都,正好可以出关去灭了二人。” 李渊点着头没说话,不置可否,眼睛落在裴寂的身上。 “臣认为汉王最合适。” “为何?” “大郎出关后,汉王虽然不去讨伐王世充,但让他留在关外,以威慑关外的势力是必要的。乌云铁骑名声在外,大郎说不定也需要他。” 裴寂明白李渊的心思。李渊还是担心李建成搞不定王世充。李智云在那附近,可以随时给李建成做预备。 “嗯,丞相这个建议不错。朕也觉得他去合适。他对付李密这个人好像很有一套,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听说,李密最怕提起他的名字。” 唐俭也附和道:“汉王倒是正好在黎阳附近,不必劳师远征了。” “朕看这事就这么定,让汉王去灭李密和独孤怀恩。” 说到此,李渊还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 “朕是真没想到啊,朕待这二人都不薄,他们为何会如此待我?” “皇上消消气,都怪微臣当时考虑不周,让独孤怀恩押运粮草去太原,结果让他借机就跑了。” “这不怪你,也怪不到你头上。这家伙是有反骨的,现在突然出走也好,好过要是以后露出反骨来,会祸国殃民更甚。” “圣意深远,李密和独孤怀恩这两货色其实已经不足惧了。” 李渊点点头,“不足惧倒是真的。只是,此二人为我大唐开国后的第一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息朕心头之恨。” “皇上放心,汉王要灭此二贼,易如反掌。” 李渊微点点头,他现在也不怀疑李智云能够灭掉任何一个跟大唐叫板的势力,或是不敢叫板的势力。 “你们两位觉得智云这孩子,现在如此强悍,远超他的三位兄长,朕该怎么封赏他啊?” 裴寂看着李渊眼神里一丝迷朦,知道他心头有点困扰。他需要人帮他拿一个主意,好好安抚安抚李智云。 “的确是不好封赏了。” 裴寂很理解李渊的样子,还摇摇头。 “汉王虽是年幼,治军理政已很老成,朝野臣僚对他都很恭敬。长安城内都在盛传他在河东、山东的诸多事迹。臣觉得,确实也没什么可以封赏汉王的了,皇上倒是可以增加他的食邑。” 唐俭是实话实说,没有别的心思。 裴寂笑道:“增加食邑?这封赏有点不痛不痒的。” 李渊看着裴寂,“丞相认为呢,还有啥封赏恰当。” 裴寂试探着说道:“要不,封万贵妃为皇后?” 李渊和唐俭脸色都一变,看着裴寂。 还不约而同的叫出了口:“封皇后?” 因为封万贵妃为皇后,就意味着李智云可能被封为太子。裴寂这个主意,当然是有点陡。 只不过,裴寂并不是坚定的支持立李智云为太子的人,他也只是在试探李渊。 他是坚定的支持李渊的人。 李渊历来又是个从不事先表明圣意,先听别人怎么说的皇帝。 这难受劲,一般的臣子真受不了。 也就只有裴寂这种近臣,和唐俭这种心思不多的人,可以跟他和谐的交流。 “不可。” 唐俭一句话很坚决,好像这话就不该听到。 李渊看着唐俭,意思是你说说看,怎么个不可法。 “汉王要是立为太子,嫡子们会乱套的。” 唐俭的逻辑很明确和直接,也很有说服力,说出了李渊心里的隐忧。 “那唐长史的意思封谁为太子比较好。” 李渊干脆直接的迈过了封李智云为太子这个问题,而是问唐俭这个难题如何处理。 “贤者为君。” 唐俭答道,他此刻又抛开了嫡庶之间的差别了。 “哪谁又是不贤者?”李渊追问一句。 “大郎和二郎都是贤者。”唐俭不是傻子,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还是会说的。 李渊有点无奈的看着裴寂。 裴寂小声问:“真要立太子?” 李渊微点点头。 裴寂还哎了一声,才说:“长史说得对,大郎和二郎都有资格做储君。” 李渊低头重新看着地上的方砖,开始踱步。 “你们两看来都是拥护二郎的。” 李渊拿眼扫了两人一眼,“我没说错吧?” 不等裴寂和唐俭表态,李渊继续说道:“你们不敢直说立大郎,就是因为心里想着拥立二郎,对不对?” 裴寂要替自己辩解,李渊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你们也不用辩解,其实朕也不是责怪你们。你们俩的这态度,我猜在朝臣中是占大多数。二郎也确实能干,可以贤者居之。” 李渊突然中气十足的快刀斩乱麻道:“所以,朕准备立太子——” “此时不立太子,恐怕臣民们已经各有其衷,莫衷一是,所以……” 裴寂和唐俭都瞪大了眼,等着他的下文。 “朕准备立建成为太子,立他为大唐之储君。” 于是在武德二年年末,李渊下诏立李建成为太子,让大唐孤悬已久的太子之位,终于一锤定音。 李渊的考量不可谓不多,又不可谓无奈何。 自己的子嗣都不简单,他们未来是否能够和衷共济,保住李唐江山,李渊想得并不没那么远。起码现在他想不到那么远。 他只是以宗法礼教的正统来遴选的太子,以稳定目前的局势来立李建成。 至于过多的忧虑,李渊还没有,他还不会诅咒自己早死。 立李建成为太子,相应的就给了其他三个儿子更多的特权。大唐开国来的一个悬念就此尘埃落定。朝臣们对太子之位也不再议论纷纷,朝野间也稳定了不少。 李建成在禁苑内参加了册立大典后,就点兵十五万出了关中,准备东征扫平王世充。 表面上,他是在李智云没有扫平王世充的时候出的关。 大军从潼关东出,直取新函谷关而去。 这一路浩浩荡荡,比当初李智云的乌云铁骑还要有气势。 只是,新函谷关内,也早就接到了线报,等待李建成的王仁则,也早不是曾经的王仁则。 第197章 王仁则的硝石药 王仁则自从请来了青雾道人后,把青雾道人奉为神明一样,极尽所能的给予青雾道人任何便利。 青雾以前在青牛宫时就尝试过硝石药,只是单纯的燃烧和爆炸还是有所区别。 他只是对黑火药所需配伍没有什么差池,又大胆敢试,果然没多久青雾道人不负期望,也很快就炼制出了黑火药。 只不过,这家伙的黑火药跟李智云的黑火药比有两个缺陷。 一个是燃烧爆炸都不稳定,威力堪忧;二是他还不懂黑火药颗粒化的重要性。不会充分发挥黑火药的效能。 所以,他的黑火药的威力没有办法跟乌云铁骑比较。 只不过,这种飞跃式的进步已经非常的了不起。 王仁则获得黑火药后,欣喜若狂。 他原本准备造出黑火药后,就想要照猫画虎的打造“云步枪”。可惜,他左寻右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钢材和工匠,屡试屡败,完全是一塌糊涂,还弄死了不少的工匠。 青雾也帮不了他的忙,王仁则就退而求其次,先造了一些有爆炸效果的土地雷。 王仁则当初在黄河边被李智云按在地上摩擦时,他就记住了这两样火器的厉害,他也没有见识过霹雳炮和小霹雳炮。 这些土地雷造出来后,试验起来倒是有些效果,十颗雷有六颗能够爆炸,只是威力一般,根本比不了乌云铁骑的“万火飞砂雷”。 但王仁则已经非常的高兴,他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幸运的门扉,闻到了天下权柄的气味。 王世充也封其为太尉,让他镇守住新函谷关。 得知李建成领军杀来,王仁则就决定在茅津渡一带伏击唐军。 这次伏击,他一次性下足了本钱,把数百颗土地雷埋在了茅津渡附近。 而他的两万人马则潜伏在附近,只等李建成的大军进入伏击圈后,要对唐军来一次震撼性的教育。 以其之道还治其身。 而李建成这一路,也是谨慎的往洛阳进军。 他知道李智云东征时是因为黑火药不足,不愿意牺牲士卒性命,所以没有攻下洛阳。主动撤离,后来转战刘武周。 这一次,李建成肯定不会重蹈其覆辙。 士卒就是兵,兵一是养,一是用,妇人之仁带不了兵。 这种观念是除了李智云之外,几乎所有古代军事家、军神、将领们的观念。 李建成此次东征,也随军带着李智云给的两门霹雳炮,而且,还有二十个子铳。 这也是他此次东征的法宝,信心的来源。 他相信,李世明和李神通凭借霹雳炮就能扫平诸强势力,自己也能凭借霹雳炮攻下洛阳。 李建成暗自认为,自己打洛阳不是难事。 唐军这一路不急不慢的就到了茅津渡附近。 在进入茅津渡的伏击圈时,李建成临时停下,他还去看过了附近的几座万人冢。 那都是朱桀几万士卒被灭后埋的几个地方,上面现在还修筑了镇妖的宝塔。 “五弟果然厉害,几乎是不损一兵一卒就灭了朱桀。” 而李建成所不知道的是,他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朱桀当时差不多的境地。 …… 李智云接到李渊的旨意,要他去黎阳灭掉李密和独孤怀恩。 而此时的李智云正在卫州附近找一个人,此人叫刘黑闼。 刘黑闼曾经是窦建德的一员骁将,在窦建德降唐后,此人下落不明。 李智云之所以要找到他,因为刘黑闼这人后来干了一件大事,反唐后声势浩大,差一点在娘子关杀了李秀林。 李智云认为李秀林有两个死结,一个是娘子关,一个就是刘黑闼。 李秀林现在避开了娘子关,但刘黑闼此人还在,也极可能意味着李秀林此生的宿命难逃。 但李智云在卫州一带并没找到此人。 接李渊的旨意,他不得已,只得让李世绩和李孝基留在卫州和陈州等地,自己带领乌云铁骑往黎阳去剿灭李密。 而当他赶到黎阳时,李密和独孤怀恩早已经撤离黎阳进入了江淮之地。 乌云铁骑于是一路追逐,顺势就收服了杜伏威。 李密听说是李智云领兵灭他,根本不愿意跟他照面,只是一路逃遁。于是继续向南撤退至沿海一带,最后将部属全都散落得不知踪影。 李智云于是才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他要停下来歇歇,因为,中土剩下的王世充和萧铣这两人,都不关他的事。 王世充是李建成的事,而萧铣是李孝恭的事。 他很清楚,李渊不会让他一个人把天下都打完了。 那成了啥?那叫天下谁人不识君。 而彼时,也从新函谷关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李建成所率十五万唐军被王仁则灭了大半,全都退回了潼关。 此消息一时震动了长安朝野,这是绝无仅有的惨败。 这也是唐军与郑军之间的较量,再次受挫。 李建成在奏报中称,王世充的郑军,不知为何掌握了黑火药的生产,使大唐军队遭受了空前的惨败。若不是自己和李元吉及时的后撤,唐军会被王仁则全歼。 而他对郑军黑火药的不明来历,也是质疑再三。其言下之意,李智云攻取洛阳不力后,似乎还私底下与王世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这些话虽然不是明说,但是猜疑质问一旦被提出,多疑的君王难免会心存芥蒂。 李渊让李建成守住潼关,而他准备派李世民再次出关,并命李智云合击王世充。 李世民因为霹雳炮没有了黑火药,他心里也是畏惧这次东征。 只是不紧不慢的到达了函谷关一带,然后等着李智云先破了洛阳的周边郡县后,再等着下一步动作。 此时的李智云,根本不知道李建成对其的抱怨,李渊对他的猜疑。 他心想,王仁则的黑火药既使弄出了一点成色,跟乌云铁骑的颗粒化黑火药相比,应该还差得很远。 这点自信李智云还是有的。 只是,他要果决的灭掉王仁则,不能让郑军真的弄出更厉害的火器。 于是,他从黎阳发兵,直取虎牢关,再取荥阳,直捣洛阳。 第198章 天赐良机不可失 198 乌云铁骑在充足的黑火药补给下,先攻取了虎牢关,然后又连下数城,很快就推进到了洛阳城附近。 此时,天公不作美,洛阳又开始了连降暴雨。 洛阳禁苑,青城宫内。 王世充身着蟒袍,负手而立在城楼上,面对愁云惨淡万里凝的局面,忧心忡忡。 开国登基,不过两月,这就迎来了强敌入侵。 洛阳现在除了显州田瓒和新函谷关王仁则之外,已经国破城失。 “李氏当为天子……李氏当为天子……” 他喃喃自语,愁绪满怀。 他身边是他的儿子,十七岁的王玄应。 此时的洛阳城内,还有十万大军。郑军也还算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城内还有王仁则给的硝石药做的“飞雷”。这些“飞雷”可以从城墙上扔出去,或是埋在城内引爆进行防御。 应该说,洛阳城的防守还是很坚固,很令人放心的。 而王世充忧心的是,自己现在除了防守,也别无可图,如笼中鸟,已无青云志。 郑军,根本无法跟乌云铁骑正正经经的来一场战斗。 …… 他的儿子王玄应可不这样想。 他认为父亲思虑过多,已经被自己束住了手脚。父亲有点怯懦了,人在局中不自知。 “父皇,你给孩儿下令,我今晚就偷袭了唐军的大营,打他个措手不及。” 王世充回首看着儿子略显稚嫩又坚毅的脸庞,他知道儿子的心思跟当年自己一样,胸中有百万雄兵,无所畏惧。 “你认为李智云在下雨天,没有了火器的威力,就能让你得手?” “太尉不是说过,火器最怕雨水,雨天也是我们对付唐军的唯一机会。现在天降大雨,唐军也想不到我们会出其不意的偷袭,错过了这个良机,恐怕我们就真的只能固守不出。” “固守不出,也好过你的冒险之举。父皇在洛阳深耕多年,就是固守个十年八年,唐军也无奈吾何。” “父皇,孩儿专门为了等这一天,特意训练了一批猛士。” “什么猛士?”王世充愣怔了一下,自己儿子还这么有心?还专门训练过什么猛士。 “我早就听闻太尉说过,李渊的这位庶子非常厉害,我有心要跟他一较高下。” “哦——”王世充兴味渐浓的听儿子继续的讲下去。 “太尉在稠桑驿、茅津渡,都跟李智云交过手,他知道此人所率的部属战力不凡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 “两个?”王世充皱眉不语。 “一个就是他虽然将士不多,但是拥有厉害的火器。这些火器都是硝石药,是攻城利器。这是他倚仗此药横扫了刘武周和窦建德的本钱。” “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他有一支重甲骑兵,而且每一个士卒身穿的甲胄,都是天下仅有的甲胄。上千重甲骑兵,全都有明光铠,羡煞人也。” “这两样你如何破他?”王世充没那么多感慨。 “我破不了,但是老天爷破得了。这两样在老天爷面前都是公平的。只要下雨,他的火器就是烧火棍,而他的重甲骑兵更没用。他们在雨水里,会笨重得把马都累死。” 王世充微点点头,“你说的这个父皇都想到了……” “李智云的唐军没了这两样,父皇为何不集结重兵杀出去呢?他们又不是神兵天降,也没有三头六臂,远处看上去,也是炊烟袅袅,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 王世充摇摇头,感慨一句:“父皇也困惑啊!” “父皇为何困惑?” “你先说说你训练的猛士,你是如何针对李智云的唐军训练自己的猛士的。” “我训练猛士们赤膊为战。只要一面盾牌一柄长刀,浑身赤裸,炼成雨中的蛟龙。他们就能在雨水里自如的拼杀。” 王世充有点心动了。 “我儿看来准备了很久了,你如何训练他们雨中作战的?” “我把士卒拉到山里的水潭里,或是雨天,都在训练雨中作战。” “兴许你这还是一个好方法。” 王玄应看父亲颔首称许了,急问道:“父皇答应了?” “你练了多少士卒?” “三千多人。” “人有点少啊。” “父皇,这三千猛士可是以一当十的,他们在雨水里,比那些重甲和轻甲的士卒,强悍数倍。” 王世充沉吟不语,他远望着唐军大营朦胧的轮廓,在想着心里的顾虑。 “父皇究竟有什么困惑?” “父皇困惑的是,这个李智云,凭借着六千人,不到一万人马,能够连下我多城,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下雨天。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唐军在下雨天应该也是坚守不战,而窦建德等人都没领悟到唐军的弱点,并不是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 王世充没有附和,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他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下雨天主动一些。王玄应的话,让他更是动了主动出击的心思。 “火器的确很厉害,父皇虽然没有听过那种摄人心魄的响声,但是可以想象……一旦火器如惊雷炸响,士卒们会慌乱不堪。” “父皇,请容孩儿建此奇功。” 王世充对自己这个有心的儿子很是赞赏,看来,自己得给他这个机会。 “若是得手,孩儿可以从他们手中缴获火器。而这些东西为我所用后,我军正好如虎添翼,扫平四海八荒,安定天下,就易如反掌了。” 王世充重重的吁了口气。 “好吧,今夜郑军就归你指挥。父皇再给你一万精兵,你的猛士若是没有援手,没那么容易得手。” 王玄应大喜,忙拜谢。 “谢父皇,孩儿这三千猛士的确是少了些。我只是想人少时偷营更利索。” “你就用你三千猛士偷营,其余一万精兵,你成合围之势,可保自己进退自如。” 王世充最终被王玄应的话说服了。 他也觉得,自己要是不拼一把,总是在唐军火器的压制下,洛阳迟早有一天会陷落。 李智云从西到东,从北到南,可是如雷贯耳。 那些败军,也许真的就是被吓傻了,根本不知道利用雨天的良机。 第199章 偷营 是夜,风雨大作。 王世充仍旧站在青城宫城楼上一动不动。 此夜,也许就是郑国国运的最后一搏了。 虽然出击的郑军不多,王世充也是下了重注。 一个儿子和三员大将。 他希冀着奇迹会出现。 洛阳城现在并非如他所说,就是守个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其实恰好相反,因为李智云的乌云铁骑进攻神速,出乎意料,洛阳城的军民都没有从任何一个方面准备好强敌来临。 洛阳城内,民间米价已经上涨了百倍。 别说围困多少年,就是一个月,洛阳都可能饿殍遍野。 洛阳城内的所有人,几乎都笼罩在惶惶不可终日中。 除了强敌来临,还因为王世充称帝以来,变得愈加残暴所致。 他除了自己的子嗣和侄儿之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对一切“可疑分子”都施以酷刑,用血腥镇压来驱除自己内心的不安。 稍有风吹草动,他就疑心有人背叛自己。 这种压制,让洛阳的朝臣、将领都胆颤心惊的度日。许多人在李智云还没有到来时就开始偷跑出洛阳。 而朝臣与他的隔阂越远,他的疑心越重。 就渐成一个死结,永远都无法解开。 王世充只得颁旨,对臣民之间的监督弄得密不透风。他规定,洛阳的老百姓,家里有一人逃跑的,全家老小格杀勿论。若是举报亲人叛逃,则可免一死。 这道旨意颁布后,逃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王世充只得四处抓人,甚至抓到洛阳城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禁苑内,王世充还专门设立了一个人质营。 凡是外出作战的将领,他们的家属在出征未回来前,一律关在禁苑的人质营。 李智云的大军来临,恐惧、饥饿已经在折磨着洛阳百姓。 为了活命,有人将泥土装进瓦瓮里,用水淘洗,然后将上面的浮浆与糠麸掺在一起,烙成饼吃…… “万事生与灭,就在今晚……” 王世充不是不知道民间已经饿成了啥样。 他只能祈祷此战,能一拳打开困境。 …… 王玄应的三千猛士,涂着一身的黑油泥,赤身裸体、悄无声息的就摸向了乌云铁骑的大营。 这些精壮的猛士,的确是经过王玄应的严格操演出来的,专门训练了夜战和雨战的士卒。 王玄应对李智云这个同龄人有几分羡慕嫉妒恨,他从知道李智云打败窦建德后,就铆足了劲想跟李智云较量一番。 李智云兵临城下,反倒让王玄应兴奋不已。 他要用这个机会证明自己。 除了这三千猛士,王玄应的另一万郑军精兵,则由单雄信、秦叔宝和程咬金率领,分头从不同的方向包围着乌云铁骑。 他们害怕人多惊动了唐军,这一万人马就只等三千猛士偷营得手后,再从外围杀入。 王玄应的计划很周详,人不知鬼不觉的就摸到了邙山之下的大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智云从西到东,从北到南一路拼杀,别说是雨夜,一直都对敌军偷营留了后手。 只是,以前从未有人真正敢偷乌云铁骑的大营而已。 这天晚些时候,李淳风就给了李智云一个口头的警告。 他说:黑气如积土,在我军上,敌必来袭我。 他要李智云小心郑军在今晚会来偷营。 李智云调侃道:“此占若是不应验,大法师要如何自处?” “汉王,这是天算,不是庙算,小道只是占先得知。” 李智云嬉笑道,“你这人一点都不好玩,完全不经逗。” 李淳风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除了此占,我白天望洛阳之气时,还看到两股赤气,往大营来了。” “怎么解?” “这两股气,应该是有人从洛阳来投汉王的。” 李智云看着滂沱的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有点不相信。 “这么大的雨,谁会出得了洛阳城?你说又是偷袭我,又要来投我,大法师说的究竟是谁人?” “小道看不出是何许人。说不定……来偷营者中有人要投汉王。” “那我要如何对付偷营者?” “汉王是明白人,对偷营者当然不能仁慈。别人来投你,很多时候是仰慕你的实力。汉王若是手软了,被敌军攻破了大营,试问谁还愿意追随你。” 李智云哈哈笑过,“是这个道理。大法师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是我的始终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那今晚,大法师可得与我弈上几局,等风雨声住了,才能高枕无忧。” 说着,就吩咐高惠通摆棋枰,与李淳风秉烛手谈。 风雨声中,王玄应的猛士们,借着夜色和雨声,已经无声无息的摸到了营寨外。 营寨大门外,安放了拒马枪,除此之外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哨兵和巡夜的在何处。 就见唐军大营除了个别营帐有些许灯光外,毫无任何戒备。大雨狂暴如注,谁都不会认为这个天气适合来场你死我活的 厮杀。 王玄应内心窃喜,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李唐一定不知道,这种鬼天气还会被偷营。 王玄应身先士卒,他挥手让自己的猛士绕过拒马枪进入营寨内。 正在猛士们纷纷摸向营帐时,就听大营中间响起一通鼓声。 砰的一声枪响。 如利刃划过黑色的夜空,令人惊悚的发觉,自己中了埋伏。 此刻,已经无所谓中不中埋伏了,偷营到了门口,就是灰也要抹一把走。 王玄应大喝一声,“杀啊!” 猛士们呜嗷一声狂叫,扑向营帐。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乌云铁骑大营的外围营帐里,全都是霹雳小炮。 这些火器,既使在雨夜,一样的威力惊人。 只听轰隆隆!轰隆隆! 巨响铺天盖地而起,要冲到营帐的猛士,被火炮打得血肉横飞…… 王玄应瞪大了眼。 惊惧的看着面前一具黑色的霹雳炮对准了自己,引信在呲呲的燃着。 他的余光,已经看到了自己训练的猛士们,如一朵朵雨滴落地绽开一样,绽放成巨大的血色花朵,落入泥浆里。 “我……” 在他还未喊出声之际,一声巨响,大炮面前数丈范围的郑军,如血雾漫天喷出。 第200章 虎将归唐 李智云在棋枰上按下最后一粒白子。 “大法师,三局皆负。不知道你今儿占算过没有,你是心不在焉啊。” 李淳风哎一声,投子认负。 “汉王不止是棋艺大涨了,还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尤是外面枪炮轰鸣,也能如此举重若轻,心神固守,小道佩服得很。” “哈哈哈!你这人说话也世俗了,这可不好,不是本王喜欢的风格。” 李淳风本想说,出世入世都离不开世,但还是没说出口。汉王的悟性远胜于他,他没必要说这种有玄机的话。 “是否再来一局?” 李淳风看了看大帐外,刚才还是红光一片,此刻已经只剩偶尔一闪,稀稀落落有点枪声。 而狂暴的大雨也停歇下来了。 “今儿小道告负了。” “我还等着你说的,郑军将领来降呢,如果不弈棋,我们就去营门看看了。” 李淳风心不在焉的正是这件事。 这偷营的郑军眼看着是落入了圈套,几乎都在霹雳小炮前崩成血肉齑粉,哪还有人来投诚。 自己的望气之术失准了? 李淳风心里嘀咕着,就跟着李智云从大帐往外走。 这一路,眼见着一具具赤裸的残缺尸身,到处都是。还是能看出这些残肢涂着黑泥油彩,李智云一看就明白了,想不轻笑都忍不住。 “还真是用心,脱得这么干净,好转世投胎时无牵无挂。踏马的,身上咋不画上刀枪不入的符,恐怕比这还管用。” 李淳风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汉王是说画符能避火器?” “画符能避个鬼。” 两人走到大营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色。 此时雨停后,夜空突然放晴,月朗星稀,显得格外的静谧。 一个校尉来禀报。 “禀报汉王,粗略统计杀灭郑军三千人左右……” “弟兄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李智云最关心还是自己这些弟兄。 “有三人阵亡……” 李智云摆摆手,“先收殓好三位弟兄的尸身。还有,可能郑军还有后续人马,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刚才本王看了一下,四周营寨的木篱都被火器打烂了,若是有郑军来偷袭,叫大家打起精神。郑军极可能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喏!” 校尉准备退下,李淳风忙说道:“汉王,也可能有郑军来降,是不是让士卒们也留意一下?” 李智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记挂着这事。 “好!告诉弟兄们,开炮前不要不分青红皂白,若是有郑军来降的,让他们先稳一稳。” 安排妥当后,李智云有点心痛自己的士卒,感慨道:“这一夜,又得辛苦弟兄们了。” 李淳风朝李智云竖了一个大拇指。 “大法师何意?” “汉王不简单。” “什么不简单,你是今儿才知道我不简单,还是以前根本就没瞧上我。” “以前没注意,小道今晚才知道,汉王称自己的士卒为弟兄。古往今来,多少领兵者以尊者自居,讲的叫爱兵如子。其实他们都不如你,你在士卒们面前不论尊卑亲疏,而是以弟兄相称,这恐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嗨!我还说你要说啥玩意。这点小事不足挂齿。爱兵如子也好,亲如兄弟也罢,心里得瞧得起自己的士卒……” 正漫谈着,刚才那个校尉跑了过来。 “禀汉王,有郑军来降。” “真的?”李淳风有点欣喜,毕竟自己的占算还是应验了。 “走,去看看。” 李智云和李淳风折返回去,走到营寨门口,就见三百步外有黑压压的阵列。领头的有两位,身披甲胄,正笔直的站立在阵列前。 “报了名号没有?” “一个称秦叔宝,一个称程咬金。” “……” “此二人原是瓦岗将领,后投了王世充。” 李智云抬手示意自己知道。 他向暗黑的营寨门口走去。 这一举动一下子吓住了他身边的高惠通和其他校尉。 “汉王!小心有诈。” 的确是,如果是诈降,主将这么走过去,只要几支冷箭就能取人性命了。 李智云也没那么傻,他一走动,身边人都跟了过来。 他只是走到营寨门口就站住了,此时离两位归降者还有一百多步。 况且,他相信秦叔宝和程咬金是真心要降唐。 他对黑夜中的两位一抱拳,朗声说道:“两位将军久仰了。李智云倾慕两位将军已久,前世今生,两位名声都如雷贯耳,威震寰宇。今番屈尊投我军中,本人三生有幸,祈望两位将军移步入营。” 站在外面的,也正是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位。 两位是早有归唐之心,在王世充手下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次洛阳被围,他们就在找机会准备降唐。 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洛阳一守一攻都按兵不动,两人想跑路也没法。 今晚,王世充让两位领兵夜袭,正中两人下怀。 一开始,他们还准备,在夜袭时趁乱先给唐营报个信。后来一想,自己领军数千人,王玄应那三千人不正好弄成个肉夹馍。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唐营中炮声隆隆,火光冲天,他们才知道王玄应和王世充都失算了。 于是两人也不敢靠近,干脆就在外围等着。 炮声停歇,两人这才领兵靠近了唐营。 秦叔宝和程咬金见李智云如此热忱,还走到营寨门口来相迎,心里一暖。 他们于是赤手往营寨门口走来,一直走到李智云五步开外。 李智云看两人,都生得龙精虎猛,威风凛凛,一看都是百万军中的上将。 只可惜王世充不会善待此二人。 两人站定后一抱拳,回道:“降将秦叔宝、程咬金顿首请罪,愿归降汉王。” 说毕,两人就噗通跪下,三两下还褪去了自己身披的甲胄和上衣,裸露出上身。 这是标准的归降仪式。 李智云忙几步上前扶起两人,给两人拉起衣袍,直言辛苦了。 “两位何罪之有?两位都是我李智云心心念念渴盼的将军,求都求不来,无罪可领。今日两位来助我,好比是天助我李智云。洛阳也就指日可破了。” 秦叔宝和程咬金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是瓦岗的将领,在瓦岗分裂后投了王世充,现在改投李唐。多少还是觉得怕被人瞧不起。 而李智云熟知两人的处境,并不计较,很让两人有点小感动。 于是,郑军这几千人马就投入到李智云的麾下。 而单雄信领军的三千人马则溃逃回了洛阳。 王世充不仅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搭进了儿子的性命,丢了两员大将。 第201章 赐座风波 洛阳城不攻自破,王世充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田瓒在显州投降了李世民。 王世充失去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王仁则在新函谷关,空有洛阳外围的这个关城,也有不少不着调的硝石药,他能抵御住李世民,但无法抵御得住李智云。 王世充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无谓的抵抗,可能后果更加堪忧。 他不想死得太难看。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还有其他子嗣。 至此,中原大地几乎全都收入了大唐的囊中。 李世民与李智云在洛阳会师,王世充等人则被押解回长安听候圣断。而王仁则下落不明。 李世民进入青城宫后,就在禁苑内大摆筵席,邀李智云赴宴。 李智云带了高惠通、秦叔宝和程咬金几人前往赴宴。 他打定主意从这一刻起,从此要小心李家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中原归唐,天下大一统不远。真正的战场将不再是在山峦河流和四野八荒,而将是在庙堂之上。 以往,他还可以凭借科技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的博得满堂彩。 而接下来的兄弟阋墙,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斧声烛影。 科技之光无法照亮人心,无法化解人性险恶。 进了青城宫,李智云在心里一直想默默的证实两件事。 王世充为何是向李世民投降,而不是向自己。 李世民当时正绕开新函谷关进入显州的地盘,还没有到达洛阳城下。而王世充却越过李智云,向李世民献降书,愿意向秦王开城纳降。 王世充投降后,甚至李智云都没有见到此人一面,他就被李世民用囚笼装上运往了长安。 这倒不是其中有多深奥难解的玄机,只是这的确透出了一点不寻常。 不管是王世充,还是李世民,都似乎是别有文章。 同为胜利者,李世民为何不让自己跟王世充打一个照面? 而且,李世民入城后,直接入住青城宫,俨然以唯一的王者居之,好像李智云就该居于其下。 郑国的河内郡、几大州可都是李智云攻下的。李世民只是在函谷关一带等待时机,而最后他却成了唐军灭郑国的主帅。 这算是小刺激,更大的刺激是,李智云眼看着青城宫内的奇珍异宝被李世民装车运走了。 就他所知,李世民极可能是得到了李渊的允诺,攻下洛阳城,可尽掠城内的财物作为赏赐。 不然,李世民的举动未经李渊同意,他是不可能这样干的。 而李智云没有得到李渊这样的允诺。 跟在他身边的高惠通看着青城宫内劫掠财宝、搬运不停的士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汉王,秦王会不会给我们也留一点。也让我们将士们沾点光。” 李智云没有回话,他心头的黯然,不是一星半点。 他想先听听李世民请自己赴宴,会讲点什么话出来。 到了大业殿下,就有带刀侍卫层层宣汉王驾到。 李智云从丹墀步入大殿前,就已经看到,大殿内已经坐了不少秦王帐下的高级将领。 诸如刘文静、殷开山、李靖、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等人。 因为是在大殿宴请,李智云把它理解为洛阳城破的总结性大会。 所以,李智云是把自己随营的高级将领都带入了青城宫内。 这种盛会由李世民来主持,李智云一开始还真没想多复杂。后来,就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个味。 进到大殿,那些将领们包括李世民,也都起身恭迎。 李世民笑盈盈的,换了紫金冠着白袍,坐在西墙前铺席,面向东而坐,这算是筵席上最尊的主位。 而李智云则是在北面朝南而坐,算是其次。 其余人则面北或是面西而坐。 但李世民没有给高惠通和秦叔宝、程咬金座次。甚至都没准备给三位赐座。 如果高惠通是女流之辈,入席不合礼仪,且她身份在朝堂上不被认可,只是汉王府内认可,还算说得过去。 而秦叔宝和程咬金没有座位,这有点让李智云不悦。 两位虽然是洛阳的降将,但他们现在是我属下,跟我一起进殿,怎么也该赐一个座才说得过去。 李智云在李世民没有发话前,他想先给李世民一个台阶。 落座后,李世民即举杯,说了一些慰劳诸将的话。 一巡酒过,李智云看李世民对自己身后站立的三人置若罔闻。而秦叔宝和程咬金脸上也有点羞惭,好似这种筵席,自己一个败军之将现身,只是来徒增羞辱的。 李智云放下酒盏,于是对李世民抱拳道:“二哥,五弟的三位属下虽不是与在座一样,都是武卫将军或长史以上的品级。但也是属下的近臣,还请二哥赐他们一个座位。” 这种话说出口是有点卑微的。 李智云之所以要说,甚至卑微的说,是因为他觉得他与李世民是有同盟者。自己与李世民之间,除了和为贵之外,还应该互相担待。 李世民笑笑,这笑容里有点陌生的东西。 “五弟,你汉王府的刀人与我等将领一起入席,这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二哥说的是礼仪,我说的不是这个。” “五弟说的是什么?” “……” 李智云觉得李世民此刻就是在装愚,他忍了忍,没有冲动。 “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位虽是降将,但两位都是瓦岗旧部,并非王世充手下的悍将,现都是我乌云铁骑的将军。还请二哥不计较这些,赐座于两位。” 李世民看着他身后的秦叔宝和程咬金,又看看李智云,没有立即说话应承。 李智云直接开口后,他本来是应该借坡下驴的,但是李世民现在心理上出现了点变化。 他不是不需要李智云这个同盟者,他只是不得不抛弃这个同盟者。 他要与李智云割裂。 李智云锐气太盛,可能会祸及到他李世民。 若即若离恐怕才是最好的状态。 “来,给两位将军赐座。” 有侍卫入殿来铺席设案,重新摆宴,请秦叔宝和程咬金入座。 两位面上虽然有点受伤,但是对李智云如此待他们俩,他们内心有种知遇之恩的感怀。 第202章 各有归宿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智云的背影出了青城宫门。 一行大雁北归,夕照宫墙。 禁苑内已经静谧阴沉下来,宾朋四散,宫门寂寥。 他回到内廷,长孙无忌还在,并没有走。 “二郎今日对汉王的态度,只怕过于突然了。” “不妨,五弟这个人……怎么说呢。我应该比他还了解他。” 李世民的话透着一种玩味很熟的深沉。 “立大哥为太子,父皇就是在提醒我们几兄弟,要恪守本分了。打打杀杀别上了头,只记得打打杀杀。” 长孙无忌点点头,他对李家父子还是比较熟悉的。李世民愿意与他袒露胸襟,他也愿意承担秦王的任何一份重托。 “汉王今日情绪不止是不佳,好像心思还很重。” “他心思要是不重才古怪了。” “二郎是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李世民轻笑一声,“我们是兄弟,怎么可能彻底划得清界限。” “你只看到我不如以往那么亲近他,其实,我也是在提醒五弟。他的老神仙究竟是只帮他造火器,还能帮他做什么,他得自己搞清楚。” 在李世民的眼里,甚至他的胸怀里,他没有父子反目和兄弟阋墙的任何道德障碍。 帝王家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们是另一种生物。 李世民也不是好心提醒李智云要学会收敛,他是想看看李智云下一步会想干什么。 因为语言交流是没什么卵用的,你各种语言试探得到的东西,都不如直接看行动。 所以,这场宴会上,两兄弟几乎什么都没有说,浅尝辄止。 如果未雨绸缪的话,兄弟们中最拔尖和最有实力的那一位,一定会被所有人盯上。 “无忌,你认为五弟接下来会干什么?” “这不好说。萧铣和南方的势力还没灭,李孝恭的势头不错,但皇上说不定还会让他去帮李孝恭灭了萧铣。” “皇上不会让他去灭萧铣的。”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盯着李世民说出他笃定的判断。 而李世民没有说出他心里的设想,只是说:“等着看吧,应该不会。” 他认为只要王世充押解到了长安后,李渊就极可能不再那么重用李智云了。 何况萧铣的实力根本没法跟窦建德和王世充任何一个比较。李孝恭完全能够把南方各地拿下。 李世民认为李智云不善培植党羽,这是他的弱项。 李智云只相信自己的火器,他的老神仙一说已经不够惊悚,已经在李渊那儿失去了热度。 李智云灭窦建德时,李世民在长安;李建成东征时,李世民也在长安,他已经摸清了李渊的心理动向。 李渊对这个庶子一开始是喜爱的,而急转直下的原因,除了一些流传得不是很靠谱的说法外,最关键的是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破,李渊不需要如此劲爆的李智云了。 李智云太厉害了,他厉害到可能会动摇李渊缔造的大唐的每一块基石。 削弱李智云的影响力,是李渊接下来要干的事。 李世民当然不会上赶着这个时候与他结成什么狗屁盟友。除非,他们俩真的要跟老爹反目成仇,彻底摊牌。 那么做,他们任一个或是加一块,都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可言。 大唐各路人马中,几乎都是李家在领军,除了几兄弟外,还有李神通和李孝基、李孝恭。 何况,李氏父子此刻还没有谁被逼到那一步。家天下,大家都有好处。 “王仁则这家伙从新函谷关逃离后,李靖今儿回来说,他从关城里还获得了不少的硝石药。另外,他弄回来一个宝贝人物。” “谁?他怎么不早说?” 李世民听到硝石药就很提神。 “他跟我说了,看天色已晚,就让我转告你。” “究竟是谁?” “是洛阳青牛宫的青雾道人。这个道人帮王仁则炼制了硝石药。” “这么说,大哥的猜测有可能就是错的了。” “我想,汉王不太可能把配方给王仁则。” 李世民没有一口肯定长孙无忌,继续了猜度的口吻。 “五弟一直说他是得了老神仙的指点,建成大哥吃了亏,他有那种想法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这件事父皇会问王世充的。我当然相信五弟是清白的。” “还有,这个叫青什么的……青雾道人是吧,这个人要给我好好保护起来。王仁则的硝石药虽然比五弟的差得远,但是这人能跟老神仙比比,也不简单了。这人是个关键人物,一定要保护好……” 李世民连续吩咐了几次,要好好保护青雾道人,比他吩咐将青城宫的宝贝拉回长安还有上心。 …… 李智云回到大营前,信马穿过洛阳城,他想散散心。 他看到了从永丰仓和附近的兴洛仓运来的粮食。原来的官僚们设置了粥棚或是直接发放着粮食,赈济城内的百姓,本来有些晦暗的心情稍好受了一些。 “老百姓还是很简单的,只要有口吃的,他们就觉得你好。” 秦叔宝接话道:“当年,我们在瓦岗起事,也就是为了让老百姓们有口吃的。可打了几仗,占了几座城池后,兵强马壮了,跟老百姓反而越来越远了。” 程咬金说:“大唐比我们做得好。瓦岗该败,败得其所。” “是的,瓦岗不值得同情。” 秦叔宝一附和,李智云就觉出了两人的用心。 他勒马回身,看着两人笑道:“二位将军真不觉得委屈?” “委屈啥?我们归唐是诚心实意,没什么委屈的。秦王也不是不待见我俩,我俩确实要与其他将领平起平坐,还没那资格。” 李智云不想继续深入说这事,只是点点头,“本王征战以来,从未把降服过的兵马编入乌云铁骑过,今儿我在洛阳准备破这个例。” “真的?” “多谢汉王!” 两人都很惊喜。 因为乌云铁骑有点私人武装的性质,秦叔宝和程咬金不是不知道。他们降唐后,对自己的归宿其实心内还是有点忐忑的。 现在李智云主动说要收编两人,也就意味着两人既使从李渊那儿得不到封赏,也有了去处。 第203章 替你都想好了 果然,李渊并未明言要李智云去助李孝恭灭萧铣。而是让李世民在洛阳,李智云在显州休整待命。 待命肯定不是模棱两可的说法,是真的需要两人继续打起精神。 一是需要剿灭窦建德和王世充的余孽,防止中原之地两人的余孽死灰复燃;二是若李孝恭扫灭萧铣和南方吃力,还要援助李孝恭。 李智云也大抵能猜到了李渊有心削弱自己的企图。 从李渊责备自己第一次东征,爱惜士卒开始,李渊就对他颇有微词。 李智云也清楚,一支打天下的队伍,打到最后战损率都很低,这很是让别人畏惧。不止是敌方畏惧,自己的父皇和兄长们也畏惧。 因为你不在他们能掌控的程度内,焦虑自然就会产生。 李世民在大兴殿时,故意冷落自己的作法,也让李智云明白了,兄弟阋墙的事往极可能发生方向发展。 不管自己现在是如何一种想法,别人都会把自己推入险境。 所以,他准备让秦叔宝和程咬金率他们的旧部六千人马去垣曲。在垣曲去熟悉火器,他要给自己留一支预备队。而这事现在就得干,不显山不露水的干了再说。 他自己则率领乌云铁骑旧部往显州去。 临行前,李世民还是拉了青城宫里的几车金银珠宝送给了李智云。 李智云没有推辞,将财物直接全都分给了乌云铁骑的士卒们。 然后,挥一挥衣袖,就离了洛阳。 到达显州后,田瓒出城相迎。 田瓒降唐后仍是显州的总管。李渊部署唐军到显州,也是出于对他的一点防备。因为田瓒这类降将,有可能随时会因为形势变化而改变立场,突然被墙头的风一刮就偏了。 而显州位置也重要,它连接洛阳和襄阳的大片区域,最靠近萧铣的势力范围。 此时的李孝恭已经攻占了竟陵郡,离萧铣老巢江夏郡也只是近在咫尺了。 萧铣的梁军节节败退,几乎全都收缩回到江夏郡。 李孝恭这一路,从汉中到巴蜀,再到夷陵、竟陵等地,顺长江而下,势如破竹。攻城掠地,大杀四方,皆因为李孝恭除了兵法娴熟,还对水战颇为有方。 李孝恭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南方的大部分江山给大唐打了下来。若只是单纯的论开疆拓土,他甚至是仅次于李智云外,最出色的一位大唐将领。 此时的李孝恭已经有战舰、楼船等数千艘,势不可挡的逼近江夏。 萧铣收缩到江夏郡作困兽犹斗之状,巴陵城到江夏城这两座主要车城池,萧铣的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上千战船,准备拼死抵抗。 李智云掌握到这些消息后,他心里开始惦念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高惠通的师兄董景程。 当年在大兴城,董景程为自己办事,也很给自己面子。也不知道他和其兄长董景珍,是否还在萧铣的手下。 “若是我师兄在,我得去一趟江夏城。”高惠通很笃定的说。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李智云知道她不止是说说,高惠通跟董景程的师兄妹关系很好,她说要去就会去。 只是,巴陵城和江夏城那一带都是战场,你一个人去寻人太危险不说,主要是你找到人后能怎样。 董师兄会跟你走?还是你留下来跟他一起打仗? “为什么不行?” “没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李智云不想讲道理,因为讲道理没用,他要硬压她,不准她走。 “你说不行就不行?我还是要去。” 李智云看她半侧身过去,一副非走不可的倔强样子,心里直摇头。 高惠通很少忤逆自己,她这个样子少之又少,平素都是顺着他。今儿为了师兄她好像是豁出去了,非要叛逆一次。 “要去也可以,你得先去找西南行台大总管,找到大总管后,你再去找你师兄,我就同意。” 李智云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先想个相对稳妥点的方法,保证她的安全。 “找大总管干啥?” 李智云走到案几前,铺纸就开始写信,并说道:“我给他写封信你带去。毕竟你孤身一人到两军交战的地方,总得有份公干才好。没身份容易被人误会,找起人来也不便宜。” 高惠通摇摇头,她不明白李智云究竟想说什么。 不一会,李智云写好了信件,递给她。 “你找到李孝恭后,就说是我让你去帮他的。” “我得去找我师兄,我去帮他干啥?” “我说让你帮他,是帮他劝降董景程。” 高惠通明白了李智云什么意思,她愣愣的看着李智云。 “我师兄应该不会投降吧。” “他如果不投降,你找他干啥!那你就别去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么找到你师兄,劝他和他兄长都降唐。若是降了唐肯定我要帮他们。而劝不劝得了你师兄,就看你师兄是否在意你这个师妹了。” “你这话……怎么那么不中听。”高惠通突然脸上腾起了红晕。 “我说的是实话,你师兄要是怜惜你千里之外去寻他,在两军中冒着生命危险去劝解他,他就应该跟你一起降唐。跟萧铣在一起,注定是一条不归路,这你应该很清楚吧。” 高惠通缄默不语,李智云的话有道理。 “还有,你私下去找你师兄太危险,你以劝降者身份去寻师兄,大总管一定会给你行方便。” 高惠通默默的点点头,李智云替她设想出了最好的方式。 “那……我真的去了。” 出发前,高惠通又有点扭捏起来。 “去吧!去吧!” 李智云挥手示意她可以走。 “我真的……走了。” “嗯!” “你……就不……就不说我应该一路保重这些话?” “好,你一路保重。” “你这……汉王太敷衍了。” “我不敷衍,我只是情绪没那么充沛。我要是情绪充沛了,你又会怪我舍得放你走。所以……” 高惠通叹了口气,像是纾解了什么。 “好吧,那我走了。” 走出去几步,又回头。 “汉王要是想我了怎么办?” …… 第204章 如意姑娘 高惠通走后,李智云有些百无聊赖。 跟李淳风也无心弈棋。 他苦笑一下,也许是习惯了有她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时间越长,自己还真不习惯身边没有她的存在。 结果,害他每次大喊:“卷纸!卷纸!我的卷纸呢……” 无人答应。 亲随们听不懂这古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知他经常出恭时,为何老是要喊这么一句。 而每当他晚上就寝时,不是一会嫌弃烫脚的水温不对,就是是问被窝怎么是冷的,被窝用上汤壶,他又嫌弃被窝里没有味道…… 亲随们没发现汉王如此难伺候过。 反正斯人不在,满目不应。 这一日,田瓒到他的行营来汇报周边军情。 然后,田瓒临走时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发现高惠通的影子。 田瓒知道,李智云身边这个女刀人就像是汉王的影子,几乎随时都是形影不离。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她几乎都在。 那女娇娥不仅美貌绝伦,而且英气逼人,要是人靠近一点汉王,她的脸上就写满杀伐之气。 但只要外人离汉王远一点,女刀人的杀伐之气就消失了。 最关键是,汉王身边就这么一个女人,这很令人奇怪。 田瓒虽然不是个糙汉子,但也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反正他是理解不了。 女人嘛,不是越多越好吗,何况汉王这种身份,现在也没行军打仗,还不应该有皇子该有的样子? 而田瓒今儿没看见女刀人在汉王身边,因为他也听自己下面的将校给他报信,说汉王的女刀人好像是出城了。 显州城是田瓒的地盘,他要时刻了解李智云的动态,这是很自然的事,也不是刻意为之。 巴结好李唐皇子,这是机会。 他想,这女刀人不在汉王身边了,汉王是不是需要一个或是几个女人伺候自己啊。 于是他就有意无意的样子,在临退出时对李智云道:“汉王远征在外,身边也少一些贴己的女子伺候。这行营内,尽是些侍卫,粗手粗脚的恐怕伺候汉王不周。若是汉王不嫌弃,末将回头给汉王行营送几个婢女过来。” 他没敢直接先去把人弄来再说,是因为李智云在他眼里有些威严,没那么好亲近。而且他也不清楚李智云到底是个什么癖好。 自己若是什么都好好的,在这种小事上惹恼了他不合算。 李智云也没多想,田瓒要给行营添几个丫鬟,也未尝不可。 他不在意的点点头,“也可,不过,最好不要粗笨的丫头。” 田瓒一看李智云一口就答应了,内心欢欣的忙喏一声就退了出来。 汉王不要粗笨的丫头,这要求听起来真不高。 而下来后田瓒一琢磨,就觉得汉王的心思还是有点考究。究竟是不要手脚粗笨,还是指什么粗笨啦?会不会说的是不解风情为粗笨呢? 自己又不可能回头去问。 田瓒心想,看来得好好替汉王物色几个女子。最好是手脚又不粗笨,而又善解风情,还美艳的女子才行。 汉王可是大唐的皇子,不是一般的身份,对女人的要求只能往上限靠,不讲究哪行。 田瓒有心要巴结李智云,就忙着先去把这事办了。 而这一日,从垣曲过来了一队马队,他们是专门给显州的乌云铁骑补充火器弹药的。 李智云得报后,也赶到乌云铁骑的营寨去看。 每一次的火器弹药补给,他都要亲自过目成色如何,把把关,还要亲**劳一路艰辛的士卒。 而他刚到营寨,就远远的看到刚到的马队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三宝?他怎么来了? 李智云有点惊诧,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是由马三宝亲自押运着到的显州。 这有点意外,因为马三宝也没事先说过。 因为按以往垣曲运送物资的惯例,垣曲的马队一般都是下面的校尉在押运,马三宝坐镇在垣曲是不会出来的。 马三宝在垣曲,他就是垣曲实际上的镇守者。当地的官府都形同虚设,李智云已经彻底掌控了那座小城。马三宝若是离开了,下面都是些校尉在垣曲主事,这就是李智云惊诧的地方。 风尘仆仆刚到的马三宝一看李智云过来了,把马的缰绳扔给士卒,忙过来给李智云一揖。 “长史怎么来啦?”李智云没有诘问,他知道马三宝办事是很稳妥的。 “臣有些事要面呈汉王。” 李智云看着他的样子,知道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但事情肯定很重要,不然他不会离开垣曲亲自跑过来。 若是急事,马三宝应该是给他飞马传信,而不是亲自跑一趟。 “若是不急,东西卸完后,去我行营咱们再聊。” “与臣一起来的,还有一位……” 马三宝伸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士卒。 李智云有点奇怪,什么士卒要给自己隆重介绍一下。 他略一打量这名士卒,就惊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你不坐禅啦?” 如意姑娘。 她怎么来了? 马三宝看着李智云疑惑的看着自己,忙解释道:“不是臣要她来的,她自己要来的。” 李智云再回头看如意,她一身的士卒装束,穿着两当甲,戴着兜鍪,若是不注意真没看出是个女流之辈。 此时的如意,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但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如意姑娘,李智云还有点不习惯。 这女人少见的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一点点女性的温柔。 她不是世外高人吗? “先把东西卸了,我们一会再聊。” 李智云觉得如意到显州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交流,而且可能是深入的交流。 他这时反倒不急了。 过去自己追问她时,她是三缄其口,几乎是一言不发,神秘得跟世外高人一样。 既然追到显州来了,那就不急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听你从公刘墓开始建造讲到现在。 安顿了垣曲来的士卒,李智云又把洛阳分得的一部分财物分给了垣曲来的士卒。 这也是惯例,乌云铁骑每打下一个地方,垣曲的士卒一样都分一份封赏。 这些事处理妥当,然后一行人才回到李智云不远处的行营。 第205章 汉王的信赖 马三宝跟李智云平素都有书信来往,因为,他要让李智云随时了解垣曲的张鸦六和清平道人他们的一些状况。这些人对李智云来讲,几乎就是命根子。 马三宝是在保护汉王的命根子,他可一点都不敢怠慢。 他也会在书信里提到如意姑娘如何。只是如意在垣曲通常都是处于软禁中,她跟外界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而这一次,如意突然间说要见汉王,这有点令人意外。 而且如意说,她必须面见汉王,她有话要当面跟汉王谈。 马三宝意识到这事不能马虎,如意要说的话对汉王一定很重要,于是,才亲自押解这批物资到显州。 当然,这不是他来显州的一个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秦叔宝和程咬金他们到垣曲后,马三宝需要跟李智云当面交流一些重要事项。 秦叔宝和程咬金带了近六千人马进入垣曲,李智云给马三宝交代的是,这六千人马是乌云铁骑新扩充的士卒,到垣曲主要是操练。 这些士卒全都要操演各种火器。 霹雳炮和小霹雳炮、万火飞砂雷、云步枪等火器,都要让六千士卒操练娴熟。 但是,李智云又交代,这六千人并不是全都马上按乌云铁骑的装备一样,全副武装起来。 不能装备任何火器,甚至乌云铁骑特有的冷兵器也不能装备。 这就让本来心眼多的马三宝心眼更多,直接有点乱了。 李智云不是不信任秦叔宝和程咬金,他只是不想让外界知道,自己秘密的保留有另一支火器也非常强悍的乌云铁骑。 外界一旦知道另有一支未露面的乌云铁骑,那是非常危险的。 这一支乌云铁骑,是李智云隐藏的后备力量。他们是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以乌云铁骑一样高调的姿态亮相的。 在垣曲,这支人马要秘密训练,秘密的存在。 马三宝没完全领会到了李智云的这种想法,所以,他还需要亲自确认,这毕竟是汉王非常隐秘的举动。 这种举动甚至可以看成是汉王与朝廷有二心之举。 马三宝最开始是非常惊讶的,他不敢立即确信这事就是汉王完整的意思,所以他要亲自来确认,另外,他也需要李智云耳提面命一些机要的事项。 李智云听了马三宝大抵的想法后,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笑道:“长史有心了。跑这么一趟很是辛苦,本王的想法就是你说理解到的想法。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位将军,本王也都信得过,不然也不会托付他们去垣曲如隐世一样。” 马三宝略有不解,“汉王跟两位只是新相识,以前他们都在瓦岗,与汉王毫无交集。汉王就如此赋予重托,这也是微臣有点疑惑之处。” 李智云不好说,自己曾经有多了解秦叔宝和程咬金。要说了解,也只是史书上的片面之词。但是,李智云别无所托,也只能赌一把此二人自己不会看走眼。 “两位将军在垣曲还好?” 李智云没有直接回答。 “挺好,他们跟臣相处也谦和,对汉王赞不绝口。” “你就没忽悠人家,摸摸两位是不是口头上对本王赞许,私底下还有什么小心思。” “嘿嘿!臣知道汉王慧眼识英雄,不需要臣去问东问西的。” “那不就结了。” “只是……” “只是啥,直说别磨叽。” 马三宝扭扭捏捏的样子也少见,李智云不得不语气重一点。 “这两位将军究竟是在臣之上,还是臣之下啊?” “你觉着呢?” “臣就是不知道啊。他们在臣之下,我觉着又不可能。在臣之上,我觉着更不可能。” “你就为这事困扰得来找我的?” “汉王觉臣唐突了?” “嗯,有点唐突。我原本认为你的智商水平不至于困惑于此的,没想到你退步了。” “请汉王示下。” “垣曲还是你马三宝做主,一切都是你做主。包括这六千人马的吃喝拉撒。但是,这两位将军领兵的事你不得插手,你插手就是对本王违命。” “为什么?”马三宝焦虑的点就在这里。 “你是信不过两位,但本王信得过两位。你这是焦虑,比我还焦虑。你是担心你无法节制他们,秦叔宝和程咬金某一天要是领兵出走了怎么办。” “正是。他们是瓦岗的旧部,跟瓦岗人的情谊很深重。”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本王对他们的信赖有点过头了。” “信任是一回事,但对这支人马的节制是另一回事。” “我把人马交给你需不需要再节制你?” 马三宝一愣,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我的想法,是不是把三公主请回垣曲,这样,汉王就更加放心了。” 马三宝的提议别有试探,李智云没有回答,他突然发现马三宝真正想问的问题很隐晦。 他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为反朝廷做准备。 因为自己是不是要李秀林来垣曲,就可以直接透露出,垣曲的事是不是要瞒着李秀林。瞒着李秀林,一定程度上就是瞒着朝廷。 这家伙心眼太多了,他不是不明白,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不是什么话都能问的。 “三公主在太原留守,她到垣曲怎么可能?” 马三宝专注的眼里,此时有种获得了答案后的松快。 “汉王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明白就好。明白了,就好好给我把垣曲经营好。你和何潘仁都是本王最器重的人,回垣曲时,本王还有些珠宝赏赐给你。” 马三宝脸上露出点羞惭,“汉王不会觉得臣是为了赏赐而来吧。” “本王有赏赐你就乖乖的收下,你不收下,就是对本王不敬,这个道理你不懂?” “是的,是的,微臣明白了。” “另外,工场的火器和黑火药,生产得多的,一律要秘密保存一部分。你在垣曲要搞一些密道……” 李智云又把垣曲的兵马如何操演,还有工场的事细细交代了一遍,这才让他退下了。 马三宝走后,李智云才传人将如意带上来。 如意上来时,还穿着一身士卒的甲胄,只是这身甲胄在她身上走起路来挺别扭的。 李智云让她坐下。 连如意姑娘都没称呼,直接问道:“千里迢迢而来,你不会是好久没见我了,专门来看看我吧。” 如意脸上一红。 第206章 我要嫁给你 李智云用语言挑逗了如意一句,是不想跟她正正经经的谈话。 他就是要让如意放弃自治,打乱她准备跟自己交流的腔调。 因为现在急着交流的是她,不是我李智云。 如意脸上的一抹绯红其实蛮动人的,以前,在玄武神山下的小庙内,如意给李智云施针时,李智云曾经见过她妩媚的一面。 只不过那个时候,有西秦的追兵,高惠通又命悬一线,李智云无心欣赏她的妩媚。 如意也很奇怪,高惠通没有在李智云身边,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惠通姐呢?” 李智云有点意外,如意的口吻如此家常,像是先要唠唠嗑。 “她去巴陵城劝降去了。” 因为高惠通跟如意的交集比较多,高惠通的命都是如意救回来的,在乌云铁骑离开垣曲之前,高惠通对如意照顾颇多。不像李智云,动不动就冲她吼,“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你在公刘墓是不是盗墓的?” “你整天装什么装?” …… 李智云对如意心怀好奇,几乎没像今儿这么好声好气过。 “她去巴陵城有危险吗?” “有一点危险,但是她自己非去不可。如果不让她去,她要跟我急的。” 如意扑闪了几下细长的睫毛,黑眸里在琢磨这句话的几重含义。 “有危险也得去?” “嗯,差不多是这意思。你……是专门来看她的?” 如意微点点头,显得小心翼翼的。 “马长史不是说,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嗯,是的。” “那直说吧……” 如意又把头低下来,那一身士卒的甲胄在她身上,并不是很合身,还直往下坠。 看她样子,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是羞于启齿?还是顾忌颇多?内心也障碍? “你是准备说了话就跟马长史回垣曲吗?” “不!不!” 如意快速否定,好像是怕李智云要送她回垣曲。 “我看你都没带你的衣物,这身甲胄在身上不伦不类的……要不让下人给你找身衣物,你先去换了甲胄让自己舒服一点再说?” 李智云耐心的等着她开口,很体贴的说话。本来他也不讨厌她,如意姑娘救过他,他内心是把她当救命恩人在看。 虽然她曾经想让自己和高惠通被埋葬在公刘墓里,但李智云一直认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事……我……”如意把兜鍪取下来,双手抱在胸前。 那兜鍪很沉,若是一个没怎么穿过甲胄的人,行军千里,一定会吃足苦头。 “我们有时间,你如果留在这儿也好。李淳风也在,你们可以切磋一下佛道两家的修为;过几天你惠通姐回来了,你也有伴了。” 李智云心里在呐喊,你还是快点吐露你尘封的心声,我的姑奶奶。就算是暴风雨,也让它来得猛烈点。 “我来见汉王……因为……” “这么难以启齿?是想要嫁给本王吗?” “是的。” “……” 李智云被雷得外焦里嫩的。 如意姑娘也学会跟人开玩笑了,还是如意姑娘已经学会不正经说话了。 “哈哈哈!如意姑娘从垣曲来,就为了逗本王开心来了,让本王在枯燥的军旅里,多一点调味剂……” “不,我说的是诚心的话。” 如意拢了拢自己被兜鍪压得乱七八糟的秀发,她秀美的脸庞有种使命必达的信仰之光。 她从千里之外来此,为了嫁给我,哈哈哈! 李智云心里仍然在笑,他不相信这是她真实的目的。甚至觉得这不是她刚正经说过的话。 “为啥要嫁给我?” 李智云一本正经的问道,省略了那些不正经的语言和想法。 “我……我嫁给你也是有条件的。” “说说你的条件,看我是不是够格。” “汉王当然够格,一点都不是问题……”如意急切的样子,好像生怕李智云会拒绝这门自荐的姻缘。 嫁人是一根稻草吗? 李智云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如意,没有说话,没有提问。 “我们……是公刘墓的镇墓人……” 如意清丽的脸上说出镇墓人三个字时,多了几分凝重,还能看到她轻舒了一口气。 这三个字一定对她来讲,背负着她的使命和生命中所担负的全部秘密。 她终于说出来了。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我师父……我师父的师父,他们你见过,都已经坐化了。” “哦……”李智云没有再追问,因为如意开了口,应该会把想要告诉的东西都说出来。 “镇墓人不是守墓人。这一点汉王曾经差一点猜到过。” 李智云点点头,“嗯,你隐藏得挺不错的。” “公刘墓的守墓人,可上溯到两千年前。而镇墓人的历史渊源则没有那么长,镇墓人只有三百年的历史,到如意我这一代是第十四代。” “这么短吗?为啥你们是镇墓人呢?不是守墓人?” 李智云禁不住心内的好奇。他之前跟李淳风说道公刘墓时,也猜想过,如意和公刘墓坐化的那些人有师承关系,看来真被他猜对了。 而且,李智云觉得如意她如果不是盗墓人也不是守墓人,那极可能就是叫镇墓人。 为什么有镇墓人,李智云为什么猜到如意可能是镇墓人。因为李智云依靠前世的记忆,从前世看到的玄学书籍里,对这一身份是有印象的。 镇墓人他们的出现是因为墓穴内有特别的东西和埋葬有特别的人物,必须要有一定道法的人随时出现在墓穴的周围。 但是像如意这样长年镇墓的人,李智云也是第一次知道。 李淳风说过,公刘墓的风水格局太大。而李淳风又说天机不可泄露等话,言外之意,公刘墓的气运大到可以影响整个中土的龙兴气运。 不知道如意为什么提嫁给自己的话,要从公刘墓的镇墓人身份讲起。 “公刘墓的周墓蟠龙格局,汉王是知道的。只是你可能不太清楚的是,公刘墓的龙兴气运,为何会如此重要。也许,我说出来汉王也不一定能体会到。我就先说说在三百多年前……汉王想要知道这里面的传闻吗?” “当然,你请讲,我洗耳恭听。” “三百年前,晋惠帝时在中土爆发了八王之乱。八王之乱不只是动摇了龙兴气运,还让中土的动乱,引来来外族大举进入了中土。” 第207章 镇墓人 如意讲,公刘墓在三百年前一直都有守墓人存在。 这些守墓人是夏以来很特殊的姓氏。 无论上千年来朝代如何更迭,公刘墓都由这些人供奉香火,使这天下大墓香火不断,以保中土龙兴气运。 这些守墓人就是夏朝夏官重黎的后代。 公刘本是是姬姓的祖先,周兴于公刘,其实说的就是公刘大墓给周人,带来了龙兴之运。 公刘在夏代是后稷的后代,而后稷是夏朝的农官。 所以,夏朝的后稷和重黎的后代都在延续着这件重要的事。这件事就是中土龙兴气运。 中土龙兴之运不止是周人由此运数,而是夏朝几个职官的后代,都有这个运数。因为他们在往前追溯的祖先,都是一个人。 公刘墓不仅是周人龙兴之地,还是中土各姓氏人的龙兴之地。 它就好比是中土人的祖先保佑着中土各姓,世代都能龙兴中土。这个秘密除了守墓人之外,外人鲜有人知。 但到公元三百年时,公刘墓上千年的宁静终于被打破。公刘墓的秘密不知被何人外泄,致使有人开始觊觎公刘墓的风水格局。 事情的开端,就是西晋爆发了“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的战火烧了十几年,分裂了中土,也让重黎的后代司马家,被一个叫贾南风的女人给毁掉了。 “八王之乱”前后持续十多年,几十万人死于战火。这种动荡,跟之前的朝代更迭相比倒不算什么。 可怕的是,“八王之乱”时,有五个域外人专门去玄武神山附近,找寻过公刘墓。使这座隐匿在世外的大墓,被一股神秘陌生的力量所破坏。 在找到公刘墓后,五人杀戮和驱逐了公刘墓的守墓人。 他们还在公刘墓的附近查勘大墓的气运,企图挖断龙脉,彻底的让公刘墓的龙脉断掉,破坏中土气运。 但公刘墓的气运不止是形在,其来龙去势的底蕴本就非同凡响。它气运来自整个中土的山势,所以,想要凭几人的蛮力破坏公刘墓的龙脉,实际上是徒劳。 如意的说法跟李淳风的说法很近似,李淳风说公刘墓叫天道龙穴。反正就是这墓穴,你想通过毁山断水,挖渠乱流来坏风水气运,是自寻烦恼。 这五位域外人无奈何后,并未善罢甘休。他们继续挖掘,结果挖到了公刘墓的墓道。他们就准备进入公刘墓,意欲破坏墓内龙砂。 进入墓穴其实是很冒险,只是这五人身负特殊使命,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坏掉中土的龙兴气运。 而最终,五人或是其中有人极可能真的进入了公刘墓。这是后话,因为果报立现,守墓人的后代不能不相信。 公刘墓不仅被人闯入,还坏了中土龙兴气运。 这五人从公刘墓消失后,中土的天灾就接踵而至。 好似天怒人怨一般,灾祸突降,肆虐中土。 “八王之乱”一结束,兵灾刚去,天灾就降临。 在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发生铺天盖地的蝗灾。其漫天飞蝗的景象奇观,亘古未有。据说,这些蝗虫都来自玄武神山附近。 蝗虫所过之处,草木皆尽。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至于其中的奥妙,世人都难以解读。唯有公刘的后代姬姓人,还有姒姓、妫姓等这几个姓氏的人,他们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蝗灾。 公刘墓的守墓人司马氏,自知本族人无脸与其他几个古老姓氏的后裔交代。于是,司马氏守墓人从公刘墓彻底消失。 而公刘墓的突变,让姬姓和姒姓、妫姓等后裔,决定重振公刘墓的龙兴之气。 所以,这些人在公刘墓重新安排镇墓人。就是要努力找到公刘墓气运被改变的秘密。 …… 如意断断续续的讲完这些传承下来的故事,其中一些内容还是李智云依靠自己的揣度所琢磨出的。 而如意讲完后,李智云觉得如意并没有使他心中的疑问解惑。她只是讲了公刘墓的曲折经历,也讲到了公刘墓对中土人如何的重要等等,就是没说很关键的东西。 当然她是镇墓人,有些关键的东西不希望外人知道也很正常。她什么都告诉你,反而是不正常的。 “为啥你想嫁给我?” “因为汉王……你曾经进入墓穴内见识过龙砂尸身的真容。” “就因为这?你不是说,我在墓穴内的一切都是幻象吗?” 如意对李智云的戏谑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堪。 “以前,我还并未信任过你。” “信任我什么?什么让你改变了对我的信任?” “这我……能暂时先不告诉你吗?” 李智云耸耸肩,“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你为何想要嫁给我。” “我嫁给你的条件是……你得保证自己成为大唐的天子。” 李智云一愣,噗呲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如意睁大眼看着他,有些诧异。 李智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都差点岔了气。 如意淡定如初的看着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李智云指着如意,觉得自己真是遇上了一位单纯得奇葩的姑娘。 “你怎么……怎么想出这场交易的。” 李智云揉着自己的肚子,还得把这场交易继续谈下去。 “对你不公平吗?我嫁给你,你做天子,都是你占便宜。” 李智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又想笑,这次终于忍住了。 “可我要是做不了天子呢?你是不是就要跟我离婚……嗯,叫把你休掉,或是你把我休掉。” “我嫁给你,你就一定能当上天子。” 李智云觉得如意不是在疯癫的幻象里,她是真的认为这场交易是现实的。 “你保证我能当上天子?” “是的。我会尽力的……”如意用了保守的口吻,就好像这事她真的掌握着天下权柄的玄机。 李智云默默的看着她,他也是在审慎的在判断面前这位少女。 如意姑娘。 这位镇墓人,公刘墓的镇墓人,掌握天下权柄的“机枢人物”。 此刻,她略微蓬头垢面看着自己,眼里有很多的期盼。 第208章 两情相悦 李智云与如意姑娘好一番深谈。 两人作古正经又掏心掏肺的聊了很多,从上古聊到“八王之乱”,又从“八王之乱”说到当下的诉求。 这笔交易,表面听起来十分的荒谬不羁,一个少女为了把自己嫁出去,愿意辅佐夫婿成为天下大一统的君王。 而稍微细究一下,任何人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如意姑娘的目的不是嫁给自己,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君王,她的真实意图只跟公刘墓有关。 “如意姑娘,你的想法很大胆,甚至是逆天之举,你不觉得跟本王聊这些,本王可以直接把你投入死牢吗?那可比你闲散的呆在军营里打打坐要提神醒脑得多。” 李智云吓唬她,半真半假。 “汉王一定认为我是随口乱说的,娶我这样的女子,很是不屑。” “不不不!如意姑娘天生丽质,美若天仙一般,还聪慧过人,有一手神医一样的针法。还是上古几大古姓的传人,我还没问过如意姑娘的姓氏……若是后稷针法,应该是姬姓或是周姓了……” “姬姓。” “就是啊……本王不是嫌弃你。” “我也没发现你嫌弃我。” “姑娘先听我说完……” “……” “我父皇是当今天子,他不过年过半百,还是当打之年。而他也立我大哥为皇太子,就算是百年之后,皇位已有继承人。你要如何成就我为君王呢?是鼓动我谋反叛乱?还是等着我大哥也作古?更何况我是庶子,就算我大哥也要作古,还有他的儿子,还有我二哥四哥在。” 如意的眼睛再次睁得大大的。 “汉王你不需要担心自己做不了君王,你得先娶我才可能做得了君王。” 李智云已经习惯了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那你的意思是,甚至我们可以免了繁文缛节,直接先洞房花烛……” “不不!” 如意脸上红霞莞尔,回应得很果决,只是已经在羞涩里带有了一丝甜蜜,甚至还有一分憧憬。 李智云觉得这小姑娘的单纯,又再次给了他一个错觉。 好像她煞有介事的胡说八道是不需质疑的,质疑了这么单纯的孩子,自己还有没有人性。 “我需要你正正经经的娶我,要去玄武神山下聘书。” “这么说,就是咱们老家是在玄武神山的,老家还有人吧?” “没人……没人。” 好好的说笑,如意突然情绪地落下来了。 她是孤儿吗?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这一茬。” “可是?咱老家没人了,要我去神山提亲又是为何呢?” “你得去一趟公刘墓。” 李智云瞳孔一缩,“你是说我得再进一趟公刘墓?” “嗯,我父亲在里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如意的伤感,让李智云刚升起的一丝恐惧,还没来得及弥散开来。 “给他老人家提亲?他老人家现在是开口答应,还是不答应这谁知道啊?” 说到这,如意突然脸上的悲伤之色加重,她看向李智云的目光恢复了之前陌生。 “汉王看来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没多少诚意同意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你并非心甘情愿,我自然也没多少热情……” “我当然是心甘情愿。” “我说的心甘情愿,说的是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下,彼此愿意托付终身。托付终身的前提,不能少了两情相悦这个环节吧。” “怎么才叫两情相悦?” “你看看,我没说错吧。那你懂得男欢女爱吗?” 如意脸上又是绯红一片,这一次她的羞臊里有点愤怒。 “龌龊的事……” “什么龌龊的事?算了,本王也没义务来调教你如何懂得男欢女爱。念你千里迢迢而来,还愿意分享公刘墓的秘密,本王才耐心的听到现在。实话说,本王不可能糊里糊涂的娶一个女子。你也不应该糊里糊涂的嫁人。” 李智云的话令如意有点沮丧,她沉默了下来。 李智云在这一刻有点心生怜惜,毕竟这女子千里迢迢而来,心里是怀着一个美好愿望的。结果,自己无情的把她拒绝了。 正在这时,有个亲随进来道:“禀报汉王,田总管求见。” “让他先等等……” 亲随刚转过身,李智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他叫住。 “你……你把田总管叫进来。” 不一会,田瓒就进来了。 他进来后,瞟了一眼坐着的如意还惊诧了一下。 因为如意穿的是士卒的甲胄,却是秀发披肩,明明就是个女娇娥。 他心里暗忖了一下:汉王说的不要粗笨的丫头,该不会说的是他只喜欢这号穿甲胄的女子吧?坏了,这可没把汉王的嗜好摸准。 “田总管,你是来给本王献婢女的吧?” 田瓒忙收起心思,答道:“正是……属下也是四处寻觅,才找来了几位……”他咳咳两声,有点不敢形容自己找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没扰民吧?” “没有!没有!属下知道汉王一向爱民如子,对凡是扰民的部属十分严厉,属下哪敢扰民。这几位婢女都是一些大户人家自愿献上来的,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女红刺绣无所不会的大户人家闺女。” 他嘿嘿笑了两声。 “这些女子,都不是粗笨丫头,若是……若是汉王喜欢她们平时着士卒的甲胄,属下这就可以给她们换上。” “不必了,你把人带上来本王看看吧。” 田瓒见李智云并没有什么不悦,忙应一声就去堂外把人叫进来。 不一会,五个靓丽的女子,身着绮罗丽裳,婷婷袅袅的就进了明堂。 这五个女子都是田瓒精心挑选的,个个千娇百媚,又都是倾慕汉王,甘心侍奉皇子的大户人家闺秀。 一上来后,女子们都先齐齐的给汉王道福,再一个个柔声婉转的自报家门。个个都是明眸善睐,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的样子。 李智云一挥手,对田瓒道:“田总管真有心了。这些女子就先留下了,本王要是用起来合意,那就跟本王回长安。” 几个女子一听留下了,也都很高兴,连声称谢汉王。 田瓒本来一直有点忐忑,怕自己办的这事弄巧成拙,没想到汉王居然笑纳了,他也很高兴,于是愉快的就告退了。 看着一众人等散去,李智云再看如意。 此时的如意脸上空落落的。 李智云心里好笑,没想到她在世俗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第209章 兄弟不过尔尔 新来的五位侍女,浮光掠影的在如意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轻易的就摧毁了如意的玻璃心。 李智云也没有再故意打击这个女子,他虽然没有答应要娶她,但是一口答应让她先留在自己身边。 留在身边就是给彼此机会。 按李智云的话说,就是让她先学习男欢女爱、两情相悦究竟是什么。 如意对此沉默以对,并无多少兴致,似乎又心灰意冷的想要去打坐参禅。 李智云于是让亲随把那五位新来的侍女,全都给送还给田瓒,只是临送走的时候,每人还是送了一点小玩意,算是他的一点歉意。 如意脸上的凝重之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李智云留如意在身边,又如此在意和照顾她的心情,是因为如意对公刘墓的故事讲得并不完整,他还想要了解更多。公刘墓是个不能不引人上心的地方和传说。 比如,为什么在公元三百多年的“八王之乱”时,会有五个外域人找到了公刘墓,并坏了公刘墓的龙兴气运。 为什么是五个人?这之后中土就发生了五胡乱华之事,这五个人跟五胡是不是有关系。 李智云尝试问过如意。 五个外域人是不是分别代表的是匈奴、鲜卑、羯、氐、羌人。 如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另外还有一件事,李智云正好也需要如意留下来。 如意这次不来显州,他也会派人去把她接来。 而如意一直没作声,是否愿意留下来。 直到马三宝准备启程时,李智云才看出如意准备留在自己的身边。 李智云叮嘱马三宝一路小心,另外,他告诉马三宝。若是李神通派人来要霹雳炮,就答应给他十门霹雳炮,并配给他五十个子铳,多的就没有了。 因为这是李智云答应过李神通的事。 李神通攻打河东郡时每下一城,李智云就答应给他一门霹雳炮。 李智云如此大手笔,也是想要淡化在别人眼里,自己独有火器,占尽了火器的优势。 而刚把马三宝送走,李孝恭给他来了一封信。 李孝恭在信里言辞很亲热,就像两兄弟久未谋面,要叙叙旧重拾旧谊。 因为,李孝恭很早就领军去了汉中和巴蜀等地,常年征战在外,两人之间的确是连书信联络都没有。只是间或,各自从他人口中得知相互之间的一些战况。 李智云对李孝恭能有如此大的作为倒是一点不惊奇,而李孝恭对李智云的作为则非常的惊奇。 李孝恭是一个对兵事有狂热之心的人,他一直都很关注李智云。因为李智云的火器他从未真正见识过,但总是又能听到李智云的火器如何的大发神威。他非常的惊讶,李智云靠一种神秘的武器,就能如虎添翼,把骁勇的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全都按地摩擦。 甚至,还有突厥人恐怖的狼头兵,都只能是乌云铁骑的开胃小菜。 李世民的玄甲军,也很倚重李智云送的霹雳炮,不然,李世民在对付薛仁杲和李轨、梁师都等人时,恐怕也没那么顺手。 李孝恭在这封信里,给李智云提了一个要求。他希望李智云亲临夷陵郡,并送他几门霹雳炮,助他拿下萧铣。 因为他也不知道李智云还有其他什么火器,他就想要霹雳炮。李孝恭的言辞很直接,他盛邀李智云是其次,想李智云送霹雳炮是内心话。 信里还提到,董景程和董景珍两兄弟都在巴陵城,高惠通要劝降哥俩的事,李孝恭是极力的支持,并给高惠通提供了必要的便利。 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他也希望李智云能够为此投桃报李,让李二哥也能开开眼,见识下李智云的神器。 李孝恭通常情形下,不是一个如此赤裸裸的人,可见他是真的好奇心爆棚。 李智云想了想,就只能先给李孝恭回一封信。 他先谢李孝恭给高惠通提供方便,又言兄弟别来无恙。 提起高惠通的劝降之举,李智云希望李孝恭给董景程两兄弟一点耐心,若是兄弟俩归降,也算是一桩美事。 另外,他也直言告知李孝恭,自己要离开显州往夷陵郡的话,这有违君命。因为父皇没有让他离开显州,万一他离开显州后,显州有什么事生变,那就算是抗旨不遵。 其实田瓒归唐后生变的可能性为零。 但是李渊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让李智云插手灭萧铣的战事。 所以,李智云答应送李孝恭小霹雳炮五门,由士卒押运至夷陵郡。因为霹雳炮过于笨重,路途运输不便,耽搁时间太久,从垣曲运过来不现实。等如此笨重的火器运抵战场,萧铣的战事都可能已经结束了。 李智云的乌云铁骑,从东征开始,基本上就没再使用过霹雳炮。 而小霹雳炮也是他第一次送人。 送李孝恭小霹雳炮的举动,李智云也是一时的随意,但没想到后来引发一件大事,这是后话。 …… 在洛阳的李世民也没闲着。 他此刻除了围剿王世充的一些残部外,正在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 就是他想要利用青雾道人,来帮助他破解黑火药的成分。 跟李智云面和心不和后,李世民手里的霹雳炮早已经没有了黑火药,他也不好意思再讨要。 其实,也不是因为跟李智云之间有了间隙,他才想到要炼制黑火药这事。李世民一直都有想法,他在悄悄的寻找世外高人,准备自己炼制黑火药。 李智云当初送出霹雳炮时,李世民就明白了李智云的心思,李智云就是希望他和李建成对他手里黑火药又依赖。 而李世民这种人怎么可能不想法改变现状。 他认为霹雳炮的结构其实并不难,最难的还是黑火药的成分和比例,如何使黑火药威力最大化。 一般的硝石药,多次尝试过后威力都非常有限,这有点令人沮丧。 而李靖俘获了青雾道人后,再次给了李世民一点希望之光。 其实李世民没注意自己的一个手下人。 他手下能人很多,其中有一个人一开始追随李智云,后来又追随他,这个人就是房玄龄。 房玄龄追随李世民后,李世民对他一开始并不完全信任。所以,李世民秘密弄黑火药的事,房玄龄并不知道。 而房玄龄知道李世民在秘密研制黑火药的时候,房玄龄又谨遵了一个做人的原则。就是不能出卖前主人的任何东西给现主人。 李世民也没问过他。 他认为房玄龄可能只是了解黑火药的一些皮毛。其实,房玄龄对工场的了解还是比较详实的。 李世民奉青雾道人为自己的军中药师,他把李智云给他的一点黑火药展示给青雾道人看。 青雾道人一看这玩意,跟自己弄的东西的确有区别,尤其是在外观上。 人家是颗粒状的,很均匀,一看就非同凡响。 而自己弄的东西,乌糟糟的,甚至还有板结在一起的。 青雾虽然只是道人,不过某件事做得多了,他也知道要改进原来硝石药的威力,还是要不断的变化着尝试。既然有人奉自己为上宾,青雾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要是真的弄出这种黑火药,那自己的身家自然不得了。 第210章 遇袭 显州,平静的一日。 却从夷陵郡传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往江陵城运送“小霹雳炮”的乌云铁骑,一百名士卒,在快接近江陵城的长林地界时,遭到了不明武装的围歼。 这支乌云铁骑几乎全军覆灭,所有“小霹雳炮”全都被人掳走,战况惨烈。 逃到江陵城的士卒不到十人,李孝恭在江陵得知此事后,即派人马前往长林追杀这伙武装。几名负伤士卒皆滞留在江陵城,另有三人回到了显州。 一百人最后剩余十人,被人围歼了九十人,还丢了五门重火器。 这是乌云铁骑从成立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战事损失。 比跟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他们的任一场战事,死亡人数都多。 九十位弟兄不是死在与枭雄们争霸的战场,而是死于一场小冲突中,这初听起来,让李智云都难以置信。 这一百名士卒由两名校尉带队往夷陵郡,全都是轻骑兵。只是,因为云步枪不在大规模战阵中是不会配发给士卒的。所以,他们全都是冷兵器,但又都能使用小霹雳炮。 这样的战力,一般的山匪是肯定干不过这一百人的,但是被上千人围歼的话,则就不太好说。 回来的士卒说,他们在临近长林的一个峡谷内突遭暴雨,在避雨时遭遇了上千山匪的围攻。 因为大雨突降,小霹雳炮的子铳虽然全都是油纸包裹得好好的,可以使用,但是炮身全都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五门炮都没法用。 乌云铁骑一向在行军中,很注意天气。士卒们原本在雨天是不会行进的,只是山中气候多变,突如其来的降雨有点猝不及防。 而山匪们非常凶悍,鏖战了一个多时辰,士卒们原本都可以舍弃小霹雳炮逃离峡谷,但正是因为奋不顾身想要把这些重火器带走,不愿意舍弃这些火器,结果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来。 十人逃到江陵城,西南道大总管李孝恭让部下率数千人马追杀至长林。到他们重返战场时,才发现乌云铁骑的其余人都已战死。 而且,战场除了九十具赤条条的士卒尸身被扔在溪水里,火器、兵器和甲胄全都被人掳走…… 李智云默然听到此,脸色难看至极。 他的愤怒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冷静和哀伤。 他是为自己的弟兄心痛。 这是他从军以来最晦暗的时刻,九十名弟兄被残忍杀戮,又赤条条的扔在山里…… “你们……遇到的一定不是山匪。” 李智云嗓音发暗,他眼前晃动的都是那些在峡谷溪流里的尸身。 “你们遇到的这伙人,是有备而来。他们……甚至可能知道,火器在雨天无法使用。” 李智云让跪在他面前哭泣的士卒都下去,他需要先给自己一刻钟静一静。 很明显这伙人就是针对乌云铁骑而来,甚至是为了劫掠这些火器,而在长林设伏。 之所以这么认为,李智云除了灵光闪现之外,他认为这件事有几点像是刻意为之。 他们精心的选择了一个伏击地点。 这个地点不仅远离显州,离江陵城也不近,山地峡谷内气候多变,又能使这一百个士卒所带的霹雳炮无法发挥作用。 这个地点让李智云无法马上报复他们,而又可以完成伏击。 他们知道乌云铁骑押运有火器,这趟运送的士卒不会在下雨天行军,所以选择了这么一个会有短时阵雨的山区路段。 另外,这些人杀了乌云铁骑的士卒后,没有放过死去士卒身上任何有用的东西,可见他们对乌云铁骑非常的关注。 这次的伏击,可称稳准狠,对方像是吃定了这支人马。 能有如此的胆量和谋略,李智云很难在脑子里一下子想到是谁。 自己在中原大杀四方,遇到的悍将上百,其中这些人有的战死有的归降,还有少部分人下落不明。这些人里,任何一人都可能干这种事。 劫掠“小霹雳炮”,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因为,他们应该还没有胆量和实力与乌云铁骑直接正面较量。 那到底是谁呢? 是谁? 是谁在暗中窥视着乌云铁骑。 李智云长吁一口气,胸中悲伤和愤懑难以纾解。 王仁则? 李智云脑子里一个闪念。 这伙人会不会是从新函谷关消失的王仁则呢?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可能性极大。 因为王仁则败走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往南走,因为北边是黄河,西边是函谷关,东边是洛阳。唯一可以让他带着数千人马撤退的方向,就是往南。 当时乌云铁骑在茅津渡撤离时,李智云跟王仁则交过手。王仁则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此人骁勇异常,能几次三番的敢与乌云铁骑搏杀,是少有的敢于正面跟乌云铁骑交锋的人。 听说此人后来还研制了硝石药,还凭借这种质量不算好的黑火药,和手里二三万人马,把李建成的十五万人马狠揍了一顿。 王仁则从新函谷关逃遁,并不是从此隐匿不现。此人不愿意跟他叔父一起降唐,他跟李唐之间,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多半是此人了……” 这件事虽然有点令人猝不及防,但李智云是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士卒会不明不白的被杀戮。 他必须要付之于行动,既使这种行动是冒险的,甚至可能毫无所获。 “给我传令,大营所有人马立即开拔。” “是!” 一时间,乌云铁骑的人马紧张起来,全都准备离开显州。 田瓒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说乌云铁骑要开拔往长林。 于是,他赶忙急匆匆的来见李智云。 见到了李智云,田瓒忙问道:“汉王有战事?” “你来得正好,”李智云临别前是准备要给田瓒交代的。 “我要离开显州一段时间,过几日就会回来。这期间你把显州的事办好,不得有误。” “听说汉王是因为去江陵城的士卒遇袭,但为何要带这么多人走呢?” “乌云铁骑向来如此,若有士卒被杀,务必共诛之!” 第211章 北上的王仁则 从显州到长林,路途并不短,有上千里之遥。 乌云铁骑的行军速度跟一般的军队的兵马比,都要慢一点。一是乌云铁骑的辎重比较多,二是士卒的装备也多,自然行进较慢。 照这速度,根本无法去追击任何一直人马,哪怕对方是一支山匪。 李智云为了尽快的赶到长林,于是自己决定亲率一千“云步枪手”,轻骑先行。 这一千“云步枪手”除了携带云步枪之外,都配近战武器。其余士卒和重火器则由重甲骑兵保护,随后而来。 李智云安排停当,率领轻骑兵飞驰而去。 也就是两天一夜的功夫,人不解甲马不停蹄,李智云就赶到了长林。 到了长林,人马就地休整,他派人与李孝恭的人联络。 李孝恭此次派遣过来的一员裨将叫姜恒九。 他们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长林的伏击战场,在战场附近发现了袭击乌云铁骑的人马留下的痕迹。 但姜恒九没有过远的追击,因为巴陵的战事,不容许他带兵继续北上。他于是就在长林等李智云两天,如果李智云显州没有派人来,他就准备撤回了。 原本他认为李智云有可能不会来长林,毕竟,死的士卒并不多,而且,袭击的人可能已经走远。 但是他没想到,乌云铁骑不仅追到了长林,堂堂的汉王还亲自带队来了。 汉王为了这死去的九十名士卒,真的领军赶到了长林。 姜恒九十分的感慨。 他说,汉王的名声在外,勇猛非凡,令世人敬仰。今日见了汉王,果然与传言一样,对士卒爱护有加。 他告诉李智云,这伙人袭击得手后已经北逃,他们逃遁的路线应该是襄阳的汉南一带。若是追击上去,应该在四五天时间就追上了。 姜恒九与李智云相见后,于是就准备撤离回江陵城。 李智云也不需要他的人马留下,就与他道别,然后朝姜恒九给的线索方向追击。 对方约有三千人左右,这是姜恒九在长林一带盘旋这几日查实到的。 毕竟这么大一队人马,想要藏匿行踪还是很困难的,所以,这支人马会撤离长林,但为何北上就不清楚了。 而这支人马究竟是何人的,长林这一带的老百姓也不清楚,他们说,这一带并无什么山匪流兵,如果有,也是一小股的,没有几千人之众。 李智云心想,这支人马看来并不是本地的,或者在长林一带时间很短。多半应该是流兵,不是什么山匪。 而向北逃窜这一举动就很奇怪了。 若是王仁则,他向北不是往显州靠近了吗?他为什么要回显州? 究竟是不是王仁则呢? 李智云有点动摇了。 乌云铁骑的士卒们得知有敌方下落后,都很兴奋。士卒们一心为了报仇,群情激昂,这一路飞驰而来,皆因为报仇心切。 李智云心知自己的士卒长途奔袭而来,要比对方更加的人困马乏,不能再连续追击。 而且,对方现在手里有小霹雳炮,不是一般的冷兵器队伍,要歼灭对方必须要有战术上的讲究。 于是他就下令先在章山休整一夜,并派人前探侦查。 好好的休整一夜后,李智云率部继续前行。 到晌午时分,回来的探马说,他们已经赶上这支三千人的流兵了。 李智云大喜,看来这伙人也没料到自己会追击到长林,这是一个好兆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伏击对方。 探马还抓到了一两个流兵来详细询问,也终于搞清楚了这支人马的动向和是何人所有。 这支人马正是王仁则从新函谷关逃出来的人马。现在约有两千多人,因为拖着霹雳炮,行动并不算快。他们离此大约两百里地。 而王仁则还有一部分人马在显州一带,这一部分是因为尾随那一百人才到的长林,然后设伏劫掠了小霹雳炮。 “马德,这些家伙真是追得挺远的,他们在显州城内一定是有内应。这支人马有王仁则没有?” “有,说是王仁则带队亲自来设的伏。” 李智云嘴角迅疾挂起一抹冷笑。 “太好了,太好了!旧账新账就一起算了。当初没有在黄河岸边炸死他,他也算是命大。今儿还是要落在我乌云铁骑的手里。这次就要让他这支人马彻底的报销。” “对,一定要让他彻底的报销。” “他们准备往哪条路回显州?” “他们并不是往汉南去襄阳方向,抓到的人说,他们是准备去汉东,走春陵郡……” “那不是我们来的方向吗?” “是的。” 李智云顿了顿,他觉得他们可能要惊动王仁则。 因为王仁则有可能会遇上乌云铁骑后面的人马。如果王仁则也很惊醒,他会发现李智云已经盯上了他。 “我们后面的人什么时候到春陵郡?” “算起来的话,应该在后天才能到。” “也就是说,王仁则可能在后天春陵郡的新野一带遇上我们的人马……如此算,我们就在大洪山一带寻机设伏,不能让他们发现前面的人马。” 王仁则走汉东,必然要穿过大洪山。 这条来路,李智云他们刚经过,他想起了一个可以设伏的山谷路段。这地方叫宝月谷底。 这段路山势高耸,谷底狭窄,王仁则手里就是有小霹雳炮也难以施展。 而且这种谷地,一旦人马入谷,回旋余地很小。 这的确是一个伏击的好地点。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对方有两千多人,行军队伍比较长,而李智云他们就算火枪不用三段击,一千人一字排开,居高临下,步枪手们也要慢慢的上火药,这会使谷底的许多士卒逃脱。 “我们用万火飞砂雷……” “万火飞砂雷最大的用处还是制造混乱,杀伤力并不强。王仁则这支人马其实并不畏惧这东西……”李智云当然想过用万火飞砂雷。 “或者我们另外找一个地方?” 李智云摇摇头,“不可能再有更好的地方了,地势上,宝月谷底是最佳的。错过了这个地方,我们就得跟王仁则拼火器。他们手里的小霹雳炮就会反过来对付我们自己。” “我们先不管过程怎么样了。先杀了再说。一是王仁则此人不能逃了,二要把小霹雳炮全都留下。” 第212章 向火器反击 宝月谷底。 李智云看了看身边的士卒。所有人都卸了甲胄,做了一番伪装,土黄的衣袍外都用采摘的灌木和枝叶,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他们在确定了王仁则的人马必走宝月谷底后,就提前进入了谷底。 这一路,王仁则的非常的谨慎,派了好几路探马进入谷底查看,就是害怕山谷内有伏击。 几个探马不仅是把谷底查看了个遍,还对山谷周围环境仔细查看了一番。 而漏洞就在于,这些士卒根本不知道云步枪的射程可以达到弓箭以外的射程,甚至接近两倍的有效射程,他们就忽略了对山谷更高位置的查看。 近两里地的长度,探马也做不到每一寸土地都搜看。他们只是凭借经验搜索和判断。 李智云的人就不得不采取轻装隐蔽的方法,搞了一些野战隐藏机巧。 李智云看着潜伏的士卒,在某一刻甚至有点恍惚,觉得自己这支队伍根本不是在冷兵器时代。像极了一直火器时代的士兵,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手里的武器还差得很远。 “如果要彻底的摆脱短兵相接的冷兵器战争模式,我的武器必须再升级,只是我得首先弄到黄铁矿石……” 因为自己只知道一种炼制硝化甘油的方法,就是用黄铁矿石。 他在潜伏时就在设想,自己的云步枪和万火飞砂雷应该再升级,假如有硝化甘油,再有雷汞,也许一切又都会发生变化…… 在他遐想之际,前方发来了信号,宝月谷底一端已经有人马准备进入。 天气晴好,树木葱茏繁茂。 一支服装和甲胄杂乱的人马,步兵和骑兵数量差不多的人马,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峡谷。 而在第一眼里,李智云和他的士卒们就眼里冒出了火。 无疑,这支人马就是歼灭自己弟兄的那支流兵。 因为他们的身上,有不少人还穿着乌云铁骑特有的两当甲。 他们腰挎着乌云铁骑的横刀,手里拿着有马槊或是陌刀。 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这支队伍里特别打眼。 而这些家伙耀武扬威的样子,也着实令李智云和士卒们咬牙切齿。 但是他们得控制住,一直要人马全都进入谷底,而且,从眼前过去至少一半以后,还得发现小霹雳炮,才能开始伏击。 眼看着,这些人脸上露出惬意的样子从下面经过。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这些人的警惕性没那么高,他们这一路也挺顺利的。 能够在乌云铁骑身上找到便宜,已经是可以大吹特吹的事了。 而人马过了差不多一半时,仍没有看到小霹雳炮,也没有发现王仁则。 李智云扫了一眼,自己的士卒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需要再等等…… 过了片刻,李智云终听到吭里哐啷的马车行进过来,马车后面是那种装人的轿厢。 足足又七八辆马车,每一辆马车的旁边都是骑兵。他们像是保护什么大人物一样,前后左右警醒的打量着。 “王仁则还带了家眷的?” “不可能……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也可能,里面就是小霹雳炮。” 李智云见此,也不容再细想了,因为对方进入谷底的人马已经不少了,如果错过了就会有人逃逸。 他拿起一个“万火飞砂雷”,然后点燃一个引信,奋力往下一掷,大吼一声:“给我打!狠狠地打!” 随着他这一声大吼,砰砰砰!一时枪声大作。 只见眼前的枝叶打断,硝烟升起一大片。 “万火飞砂雷”轰隆隆的也在谷底炸开。 敌方猝然间,被射中了上百人,惨叫声嗷嗷的响起…… 士卒们在这一轮齐射后,又是一轮“万火飞砂雷”,约莫有二三十颗飞入谷底。 一阵阵爆炸的声音在谷底反复回荡,那些飞砂雷迸射的小弹丸,打得敌方无法逃遁。 这支人马以前在茅津渡听过乌云铁骑的枪炮声,显得还不是那么的惊恐,他们知道自己再次遇到了世上最强的敌人,而逃和躲避,才是正确开启的战斗模式。 于是,这些士卒开始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 山谷底,还是有大量的树木和山石可以遮蔽的。 因为是一千人的齐射,在扔了“万火飞砂雷”后,就出现了短暂的空档。 士卒们需要重新装填弹药。 李智云眼见着自己的士卒,非常利索的从一个大竹筒里摸出一管小竹筒,瞬即的将这一份定量的黑火药倒入到前镗内,然后摸出一粒米尼弹,用通条将米尼弹捅至合适的位置,再摸出一点黑火药粉在药池里作药引,再据枪射击。 砰砰砰! 几乎是差不多的齐射。 士卒们训练有素,也经过多次实战,在不是三段击的情形下,表现得镇定自若。 又是上百人被射中。 尤其是那几辆车,周围的士卒连马全都被打死打伤在地。 …… 打过几轮后,谷底里的士卒被消灭了几百人,而多数人都躲了起来,又跑得快的往谷底外窜了出去。 而李智云没有把山谷堵死,也是为了给这些想侥幸逃脱者一个机会,让他们起身往外跑。 只有如此,才可能杀灭谷底的敌人。 不时会有敌人的士卒起身想要冲出伏击范围,而按照分工,有士卒专门射杀这种人。 在一顿胖揍后,王仁则的士卒们也发现,这些射击的规律和局限。 王仁则身穿普通的士卒甲胄混在人群里,此时,他就躲在一块大石后面。 有将校在他身边,他命令这些人马上组织士卒反击。 因为李智云他们的伏击阵地已经全都暴露出来, “这是汉王的乌云铁骑。我们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给士卒们讲,凡是能缴获他们手里的兵器者,本将军封他为副将,赏金100两……” 他兴奋的发现,乌云铁骑的攻击虽然强悍,但是在这种丛林密布的地方,也是有反击机会的。 说不定,今儿个还可以来个大翻身,把乌云铁骑手里那种枪搞几支。 “让弟兄们要像躲箭矢一样,一边躲起来一边往上冲,他们手里那玩意并不是一直都能响。” 第213章 飞雷 王仁则的几个将校里,很有几个狠角色,他们手持藤木盾牌,于是开始准备组织反击。 谷底里还响起了王仁则士卒们叫嚣的声音。 “杀一个乌云铁骑,赏金十两,缴一支枪赏金一百……” “赏一百金啊!” “夫不惧死,其奈我何!” …… 非常的猖獗。 王仁则的赏金令,口口相传,在山谷底里鼓动着士卒的士气。 于是,就见士卒有持盾牌者开始大胆的移动起来。 而对持盾移动的敌人,李智云的士卒并不会开枪,因为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开枪,只会浪费弹药。 那是完全无用的模式。 而这又给了王仁则士卒们勇气。 他们开始集结着跟在这些盾牌后面,或是一步步的以树木为掩体准备往上冲。 只是,李智云他们的伏击位置,本身就对敌方的反击有考量,大多数都是在陡峭的大石上,只有少部分的位置比较容易攻上去。 陡峭的地方,敌人要爬上来几乎不可能,他们需要一直移动到合适的位置才能爬上来。 密林里,于是上演起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对峙,而这种对峙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猎物似乎准备还击猎人,以狡黠的方式接近猎人,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凶狠的准备扑上来口咬住咽喉。 李智云看情形不对,于是吩咐士卒们相互掩护,对移动的士卒进行自由射击。 砰砰砰! 有人在移动中露出破绽,被击伤了,也有的停止了移动。 但是这种射击更加暴露出火器的局限,敌方可以保护好自身后进攻。 毕竟被击伤的只是少数,而击伤对其他士卒的士气影响较小。 而下面的王仁则也发现这的确是个有效的反击机会。 于是,他叫嚣着让士卒都踏马的给老子往上冲。只要一拥而上,才能撕开伏击方的口子。 而他的士卒也发现这种战法的有效性,顿时也来劲了。 渐渐的,从那些掩蔽的石头后面,小土沟和树木后,士卒们钻了出来,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反击。 一时间,往伏击阵地上,数百人开始往上斜坡上爬,他们边隐蔽边寻找着突破口。 李智云的士卒们也并不慌乱。 在他们眼里,既使现在扔掉手里的云步枪下去与人白刃搏斗,他们也毫无惧色。 只是,李智云没有下达这种命令之前,他们是不会那样做。 李智云也不可能下这种命令,因为他的士卒都没有甲胄保护。 王仁则的士卒移动的步子加快,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一步一步接近。 砰砰砰! 砰砰砰! 伏击阵地的枪身开始更密集,被击伤的士卒更多,王仁则的士卒还无法靠近伏击阵地。 只是越逼越近,近到二三十步以内。 王仁则的士卒有人大叫道:“有种的,你们放下你们的玩意,下来跟爷爷单挑!” “来啊,跟爷单挑!” …… 这种话挺刺激李智云的士卒,他们真的恨不得拔出横刀就跳下去。 在叫嚣下,王仁则的士卒越逼越拢。眼看着就近到十数步的距离。 李智云点燃一个万火飞砂雷往人群中扔去。 轰隆一声,泥土飞溅,一些小树都被炸断,好几个士卒被炸得惨叫连连。 砰砰砰! 李智云连续投掷了十几个“万火飞砂雷”下去,一时间炸得王仁则的士卒们再不敢猖狂,纷纷后撤。 在对方一愣怔,阵脚全乱之时,又是一阵排射。 王仁则的士卒发现,想要靠近冲上去真的很难,而对方那种飞雷,可比他们的硝石药厉害多了。 一时慌乱,士卒们正往后退和准备后退的,好多被射击栽倒在地。 李智云的“万火飞砂雷”在垣曲,经过了他的改进过。 他把“万火飞砂雷”分成了两种规格,一种是大药量埋的土地雷,一种是这种类似手榴弹的手持雷。 而这种手持的雷,他改进优化了装药量,在热效能转化上更趋猛烈,使黑火药的爆炸效果能够达到tnt效能的20%左右。 而且,这种手持的万火飞砂雷,虽然没有埋的土地雷威力大,用药量也少很多,但是它重量轻一些,可以有效的抛掷在人群里,需要的黑火药量也较少。 在一阵齐射后,王仁则的士卒丢下上百具尸体,又撤回了山谷底部。 撤的时候,那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王仁则一看这情形,士气受损严重。 而士气这东西在绝境的时候十分重要,只可鼓,不能泄。照此下去,要拿下对方的伏击阵地,几乎不可能。 他也发现了乌云铁骑这次来报仇的是他们的主帅李智云亲自领军。 王仁则知道这次李智云不会放过他,就算是现在投降都没用,只能死扛或是逃跑。 他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士卒,他得再让士卒往前从,不能坐以待毙。 就死的这点人根本不算啥,要是冲得快一些,就可能得手。 他恶狠狠的下令让士卒们再次冲击,要让士卒们斗志昂扬起来。 他的士卒再次又开始往山坡上靠拢,这次明显比上次还谨慎。 而与此同时,山谷底的王仁则,却已经准备逃离了。 他不能再等,刚才他就发现了逃跑之机,只是他心存侥幸,还希望士卒们拿下伏击的乌云铁骑。 现在,他要趁乌云铁骑不能兼顾之际,从谷底逃出去。 眼见着自己的士卒有数百人又冲上了山坡,王仁则一看时机不容错过。 于是跃身而起,他的亲随们也赶紧跟上,一众人都赶紧上马,迅疾纵马开始狂奔起来。 李智云在山坡上看谷底很清楚,一看这动向,虽然不知道谁是王仁则,但这一看就是王仁则要溜。 他下令一阵齐射。 而此时的山谷底,人马具少,道路不在雍塞,王仁则等人飞奔起来很快,云步枪根本无法射击到。 眼见着王仁则等人纵马很快就冲出了伏击圈。 而山坡上的士卒一看主将跑了,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最后残存的一点士气一泻千里。 士卒们有人跪下要降,这一下,纷纷就在山坡上跪了下去。 而站在山坡上的李智云看王仁则逃了,自己根本追不上了,心里正懊恼。 他扫了一眼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卒,一摆头,眼里凶光毕露。 “全都杀了!” 第214章 看天打战的汉王 乌云铁骑离开显州城没几天,就在一个星月之夜回到了显州城。 李智云的动作之所以如此的迅速,是因为他有预感,显州的地界要出事,而且可能是大事接踵而至。 此次,他送的炮被王仁则中途劫掠,让人怀疑在显州城内一定有王仁则的内应,所以才对此举了若指掌。 显州除了这内应外,王仁则呆在显州如此长一段时间,下面毫无察觉这不正常。 虽然是大半夜乌云铁骑回城,田瓒闻讯后还是赶紧跑到行营来。 李智云一看他张惶的样子,心里就略微一紧。 “汉王,不好啦!” “什么不好啦?” “慈丘、显岗有人闹事……” “是闹事吗?”李智云眉峰一皱,田瓒说话避重就轻这点令他不爽。 “属下觉得算是闹事,好像人数并不多……是属下的几个旧部将。” “究竟两地多少人马?”李智云的眼神里透出了威严,让田瓒顿时收敛了侥幸的心理。 “大约三千多人马……而听说……另外……可能还有王仁则的两千多人。” 李智云冷哼一声,“这家伙果然在显州境内躲起来了,他跟你的部下应该暗通款曲不是一两天了。” 田瓒略微哭丧着脸,“属下也不知道这事……” 李智云手一挥,田瓒的人马来路也是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个别人当墙头草的事,也不能全怪他。 “汉王如何知道王仁则在显州境内?” “他与你部下劫掠了本王的辎重。你属下有人从显州城逃往慈丘和显岗两地没有?” “还真有……” “你这个显州总管太大意,对属下管束不严,他们都不忠诚于大唐。王仁则能给他们什么好处?要让他们如此铤而走险!” 李智云这么说,是提示田瓒。显州一共有二十多个府县,下面这些人降唐后,田瓒理应好生任用属下,革除掉那些归唐有二心者,不牢靠者。 田瓒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 “属下知道了,我也是刚得到驰报,正准备起兵去剿灭。这不汉王就回来了,所以先报与汉王。” “王仁则盘桓在慈丘和显岗一带有些时日了,你的消息不够灵通。王仁则是从汉东逃回来的,他的人马被我灭了一部分。他逃回来此举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鼓动那些叛将直接反了。” “那属下这就点兵去灭他。” “你灭得了?王仁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手里有硝石药,曾经在新函谷关有不错的战绩。”李智云不想说李建成被大败的事。 田瓒一听愣在那儿了。 这事他知道,王仁则就是没那些玩意,田瓒对他也发怵,他只是先要给汉王表个态。 “他手里真有那些玩意?” “慈丘和显岗的叛乱本王去平,你给我把显州其他的守备通通都看好,若是任何一个有苗头的立即镇压下去。显州如果出现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你这个总管就当到头了。” “汉王一针见血,说到显州的症结上,属下这就去各府县巡查,要他们加强守备,防止王仁则乘势乱了下面守备的方寸。” 李智云挥挥手让他去。 的确是这样,今儿来报只是慈丘和显岗,也许明儿就不知道王仁则会拿下了几个城池。 李智云要迅疾找到王仁则的主力,也要田瓒把各个府县都守起来。 休整一夜,翌日,李智云又亲率乌云铁骑往慈丘而去。 而当晚,田瓒也派出了好几支人马,先到慈丘和显岗附近的府县去加强守备。 李智云这一路,沿途招呼各府县,若是有不明兵马坚守不出,做好城防。 两日后他还未赶到慈丘就得到驰报,王仁则和叛军已经攻占了方城、西平和叶县等地。这几地的守备军队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他们都是直接开城纳降。 隋末乱世,战火对显州一带洗涤很甚,守备军的将领们频繁投降,这成了一种生存哲学。 李智云终于捕捉到王仁则的主力就在叶县,他裹挟了约一万五千人马在叶县。没两天功夫,人马就到了一万五,这势头非常强劲,王仁则的作为不容小觑。 而王仁则似乎也是在等李智云前来叶县。 李智云得知王仁则在叶县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王仁则其实就是在等着跟自己决战。 因为王仁则完全可以往东或是往南下,他非要选择显州的地盘不走,这就是在跟自己较劲了。 李智云心里并没多不乐意,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想跟王仁则再次过过手,而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他跑掉了。 于是李智云就在叶县城外扎营,准备翌日攻城。 而扎营不久,王仁则派了一个使者给李智云带了一封信件。 李智云很好奇,这家伙以信件方式先跟自己来个君子之礼?还是说他有什么其他的花招? 这很令人奇怪。 打开信一看,原来,王仁则还用上了心理战。 他在信里讽刺李智云不过是仗着小伎俩取胜,毫无项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力,也无韩信挥斥方遒,百万雄兵纵横捭阖的神武,作为沙场将领,毫无血性可言。 通篇他都在嘲笑李智云,说他得看天打战,只能干点偷偷摸摸的事。要不就是架起霹雳炮一阵狂轰,那种战法,是个匹夫都能打胜仗。 最后王仁则说,若是李智云要与他王仁则来一场公平的战事,他愿意奉陪。这也是他在显州想与李智云直接交锋的原因。 若是李智云不敢,他当然会耻笑汉王一辈子,让世人皆知汉王不过懦夫尔。 李智云看完信哈哈哈一阵大笑。 不过,王仁则的心理战术还真就奏效了。 他把信放下,还真的心动了。 “这其实并不是很恶劣的挑衅,这种战书,本王可以接受。” 李智云看着使者,让他回去转告王仁则,明日上午双方将在叶县城郊的北面平原上一较高下。 王仁则的使者走后,李智云就独坐大帐内,开始思虑明日一战如何的摆兵布阵。 大帐外突走进来李淳风。 “大法师来坐。” “小道也是刚在周围一个小山岗望了气,说敌方有使者来了,心里还在想,汉王见敌方使者是有何打算。” “大法师,你先说说你望的气又是如何的?” “小道看了附近的云和风,又占了一卦,明日后将多日有雨,只怕汉王要谋速战之策。” 第215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大帐内。 李智云:“我准备明日与王仁则在平原河谷一战定胜负。” 李淳风:“小道正要说这点……” 李智云很好奇,“你不是要我速战速决吗,为何说这话时又有点忧心忡忡的。” “我观了此地县城上的云和风,也看了汉王军营上的气,此一战,汉王可能伤亡不少啊。” “伤亡不少是多少?” “这个小道看不出来,我只能大抵上说,此一战汉王有伤亡。当然是比以往那种战事的伤亡更大,具体说多少人,小道真占算不出。” 李智云点点头,“本王知道了。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乌云铁骑的士卒,他们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命就很矜贵,他们为了血性,其实一直都在拼杀。死无所惧,有道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汉王这话说得好,此语出自《庄子.至乐》,生生死死,就像是来来往往,春夏秋冬,四时更替。” “本王以前也很在意士卒们的生死,当然现在也在意他们的生死。但是过多的看重生死,其实反而让士卒们失去了兵勇的本色。会在主将的心里,把生死装得太满。” “看来明日一战,汉王是胸有成竹了。” 李智云有些豪迈的一挥手,“无他,若是有人与乌云铁骑比勇气,我们一定奉陪,我们要让敌人知道什么是气吞万里如虎的勇气。” 一阵爽朗的大笑。 李智云就这样敲定了明日的战事,他要与王仁则来一场冷兵器的对决。 五千人马对一万五千人,这并非冒险。 李智云对乌云铁骑的冷兵器战力非常清楚。他把校尉们召集起来,对排兵布阵进行了一番详细的布置。 校尉们一开始听说要放弃火器与王仁则作战还有点惊讶,李智云把那封信让校尉们都过目看看。 看完后,校尉们反而都纷纷摩拳擦掌,说汉王的回复太硬气了,弟兄们根本不惧他。 “我们要让王仁则真正领教一下乌云铁骑的陌刀和马槊。” “王仁则会死得瞑目的。” “王仁则的口气如此嚣张,不让他闭嘴也枉称我乌云铁骑。” “汉王放心,弟兄们都是从刀剑上舔血过来的人,也没怕过谁,遑论这号手下败将。” …… 李智云点点头,他并不担心校尉们会反对。乌云铁骑最初没有火器时,可并不是弱鸡。而是血战过好几场大仗。 “但此战,本王最放心不下的是王仁则会耍诈。所以,我留了一支预备队在阵后,以备不时之需。若是王仁则耍诈,也不能让他得逞。” 校尉们也认为应如此,毕竟兵不厌诈。王仁则跟你交战不是讲交情,战场上自己也不要当宋襄公。 “还有,今晚派几个人去北郊平原一带侦查,防止王仁则事先在战阵中埋下硝石药。” 李智云要做好这些必要的防备,不能逞一时意气。 虽然大家说好了要拼一场,手里的利刃分高下,但兵家始终是兵家,兵家讲究奇正,讲究诡诈,没有哪一位兵家因为诡诈而被世人唾骂。 翌日,李智云照例祭了旗,准备出发。 他再一次审视着自己这次乌云铁骑,从关中到河东,再到河北、河南等地,这支人马跟随自己征战四方,已经磨炼成了一支铁军。 虽然这支人马有限,但无论多大的场面他们都见过,杀戮四方,身经百战,每一个士卒都是如此。 在强敌面前,这些士卒扞卫的不止是乌云铁骑的荣誉,还在扞卫自己勇士的尊严。 他高举自己的马槊,对士卒们大声说道:“死士们,与本王甘苦与共,一路披荆斩棘而来的死士们。你们还是否记得,我们为何叫着乌云铁骑!是因为我们每一个死士的甲胄兜鍪,我们手里的横刀、马槊,还有闪亮的陌刀,都是乌青的颜色。这是我们乌云铁骑最初的颜色,也是我们最永恒的颜色。虽然我们以火器战胜了诸多豪雄强敌,但我们每一个死士的血液里,无不渴望着,拔出自己的横刀,劈砍向面前的敌人。我们的血液里始终沸腾,死士的荣光永不退却,我们要用乌青的颜色给世人看看,乌云铁骑不惧任何敌人,只要我们有乌青的颜色,就能杀戮四方。” “云!” “云!” “云!” 数千士卒激情豪迈,每一个人胸中的猛兽被唤醒,烈火被点燃。 “出发!” 李智云的马槊一指,战鼓声响起。 乌云铁骑开赴向战场。 在这支人马后面,则由一队轻骑兵保护着数十门小霹雳炮尾随而行。 在叶县北郊,黄土平原上。 西风漫卷,滚滚烟尘。 一大早,天空的云层也压得很低,黯然低沉的氛围里,战场更有种肃杀之气。 王仁则集结了一万五千人马,这支人马虽然良莠不齐,但是其中有王仁则的三千精锐。 此时,他们已经集结完毕,骑兵和弓箭手、步战的士卒,各个方队之间井然有序排列。 卯时时分,离他们四百步开外,一大股烟尘滚滚而起,在漫天的黄沙飞卷里,乌云铁骑如约来到了沙场。 乌云铁骑由一千重甲骑兵,二千五的轻骑兵和一千多人的陌刀队出现在视野里。 那种乌云滚滚的气势,再一次让王仁则不禁点头赞赏。 “天下兵马,若是论气势,真还没有一支兵马可以与乌云铁骑相比。” “将军真是高明,也就是一封书信就让这位汉王中了圈套。” 王仁则摇摇头,“没什么可喜的,人家是根本瞧我们不上眼。本将军只是要拼一拼,死也要跟他拼一拼。究竟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 他脸上并未因为李智云真的只带着步战和骑兵而来,就欣喜若狂。 王仁则深知自己不太可能打得赢李智云,就算是使了小伎俩,既很粗鄙也不一定能打赢。 “告诉后面的那些士卒,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用吕公车放雷。” “是!” “给我擂鼓,我要让唐军看看,王仁则士卒的刀枪,绝不是银样镴枪头。我们打不过他,也要咬他几口。” 第216章 烈风漫卷 叶县城北。 旗风猎猎,战鼓声,声声催人命。 王仁则的军队,开始缓缓的往前行进。 李智云的青骢马打着响鼻,不停的摆着笼头,急躁的开始用前蹄刨弄着地面。 青骢马听到鼓声后,陷入兴奋里。它已经习惯了征战在疆场,熟悉疆场上这种厮杀前的气氛,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冲出去。 李智云拍了拍它的脖颈,“别慌,别慌,你没发现吗?王仁则这家伙玩这种慢悠悠的战阵,他的后面不知道跟着什么东西。哈哈!他也许留了一手,我们当然也留了一手。” 他对传令的校尉道:“传令,重甲骑兵准备进击。” 校尉得令后,命中军击鼓传令。 李智云缓缓立起身,青骢马似乎明白了什么,在第一声鼓声响起时,它一声嘶鸣。 只见它猛一摆头,前腿提起,以立钦踭的帅气姿势,尽展英姿。 李智云将手里的马槊朝天一振,大喝一声:“杀啊!” 他身后的重甲骑兵们,马槊一振,也大喝一声:“云!” “云!” 声震四野,气冲霄汉。 让远在阵后的李淳风,不由得直点头。 “这赤气一声一丈,好兆头啊!” 乌云铁骑前面列阵的重甲骑兵在李智云的一马当先之下,呜嗷喊声里冲了出去。 顿时,整个沙场被一阵坚实而厚重的铁蹄声所震动。 只见那些西域良马,高大威猛,奔跑起来迅捷如游龙,气势冲天。尤其一身乌青的具甲,金属的光泽杀意十足。让多少人一看,就知道自己面对的可是强大的杀人机器。 这一气势尽入王仁则军的眼帘,那马蹄声禁不住使人心神散乱。 王仁则微眯着眼,细瞄着李智云的重甲骑兵奔袭而来,他没有动。 一任劲风拂面,他双眼里隐隐的闪烁着凶光。 此时的他,身上穿的就是乌云铁骑的两当甲,手里提的就是乌云铁骑的横刀。 “将军,我们是不是放雷?他们……全都是重甲骑兵。” 王仁则摇摇头,瞪回去一眼。 “怕什么?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雷,违令者斩!” 他原本想让隐蔽在战阵后的抛石机,尾随在战阵后,然后随战阵靠近乌云铁骑。就可以在有效距离内将点燃的飞雷放出去。 而李智云似乎识破了他的伎俩,并没有与他缓兵相接,而是意外的先以重甲骑兵冲阵。这让王仁则面临一个选择,要么还没交战就放飞雷,要么就先拼杀。 这种“飞雷”,王仁则也是在宝月谷底遇袭时跟李智云学到的。 他甚至还比老师想法更进一步,他把埋的雷用作飞雷,并未减少硝石药的用量。 所以,战争有时也是敌我双方,不同地域之间文化科技的交流和传播。 “都踏马的给爷长点精神,我王仁则的人,就打起精神来像个爷们跟人拼一场,都不要怂!” “给我击鼓放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鼓声变换了鼓点。 突前的弓箭手们站稳脚跟。 嗡—— 嗡—— 嗡! 一阵阵箭雨飞了出去。 而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从自己的身背后取出一面盾牌。 这面盾牌,是李智云在几次战阵后新配发的。 每个人一面冲锋木盾牌,这种盾牌并不十分贵重,做工简单,主要就是在冲击前防止飞箭的。 虽然东西廉价但非常实用,携带也很方便,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受伤。 重甲骑兵冲击得很快,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王仁则的战阵跟前。 弓箭手们在放三轮箭后就赶快往后退,旁边阵列的步卒则持枪和盾牌迎了过来……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也不直接冲入战阵,他们在抵拢战阵时,将手里木盾牌一扬,分成左右迂回和正面冲击三组人马,以跑位来牵制守方的攻势。 李智云是一支丈八的长马槊,他一枪横扫而过,最前列的盾牌和长枪手,旋即被长马槊扫倒一大片。 这种气势,让前列最剽悍的敌军顿时气焰矮了三分。 李智云的长马槊,横扫而过后,又是夺命一枪,直接挑起一个长枪手,扔出几丈开外。 其他重甲骑兵,也多数是这种战法,横扫枪挑,如轮番的下饺子。 重甲骑兵在此刻直接显露出无法比拟的优势。 步卒们在惊恐里,根本不敢靠前,而乌云铁骑锋利的马槊,则如利刃划过黄油,让步卒毫无抵挡之力。 …… 王仁则面色铁青,他打定主意,要硬着头皮跟李智云战上几番,否则,自己无颜面对自己。 他纵马前冲,指挥铁骑,大喝一声:“杀啊!” 他身后的精锐骑兵,如狼似虎的嗥叫着,“杀啊!” 一鼓作气之下,士卒们狼性毕现,也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 这一番鏖战,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明显占据上风,王仁则的步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节节败退。 而王仁则的骑兵还稍好一点。他们还可以跟重甲骑兵战上几个回合。 而王仁则的战阵,左右穿插下,渐渐的就将重甲骑兵包围在了里面。 此时,乌云铁骑的轻骑兵,也杀声震天的冲了上来。 这是李智云的战术布置,绝不能让以多战少的一方,将自己包围起来,用车轮战法拖垮自己。 李智云的轻骑兵也都是两当甲和横刀,他们动如奔雷,席卷起来,可以轻易的把王仁则外围的士卒砍得毫无还手之力。 …… 战了半个时辰,王仁则的骑兵损失了大半,而李智云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死伤不过百。 王仁则懊恼的发现,就是拼冷兵器,自己也那么的吃力,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甚至,比自己预期的还差,乌云铁骑简直就是杀疯了,个个都能以一当十的厮杀。自己的士卒虽然人数占优,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侥幸的攻击到一两个乌云铁骑的士卒。 王仁则知道自己失算后,要跟李智云拼冷兵器,纵然比火器要好一点,只不过没火器攻击下死得更快而已。 他也被马槊扫到面颊和脖颈,鲜血已结痂。幸好只是躲得快,侥幸没有伤的更重。 他心下黯然,长长的喟叹。 “真是神兵,无奈其何啊!” “爷也只说跟你们拼三个回合,那就三个回合了……” 他悄悄的开始就往后撤,其他的骑兵也都心领神会的悄悄后撤。 第217章 横刀一刎 乌云铁骑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近四千人,正厮杀激烈,还在继续鏖战。 王仁则往回撤了两百多步,已经退到了自己隐藏在后的抛石机前。 他挥手让抛石机前举旗的旗手散开,十余台小型的抛石机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 王仁则并没立即下令,他回头眼望着乌云铁骑和自己残余的士卒们拼杀一起,迟疑了一下,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终究心一横,他对抛石机的士卒们大吼道:“给我轰他们!” 只见士卒点燃一个个飞雷,然后一锤砸开机关,抛石机的惯性作用下,一个个飞雷腾空飞向了战阵中。 那些飞雷裹挟着轻烟。 嗖嗖嗖!飞掠而去。 李智云已经发现了王仁则撤退后的把戏,但是他心里如此淡定,是因为他知道王仁则的飞雷威力一定非常有限。 他做这个判断不是没来由的。 因为懂得配制硝石药是回事,配得好则是另一码事,一码跟一码之间可能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材料不纯,你配伍正确也等于不正确;材料稍微纯一点,配伍出入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算这些方面你都攻克了。但你不知道黑火药颗粒化,等于又消减了一半的威力。 中土从发明黑火药到黑火药真正发威的清代神机营,整整走过了上千年,其间,一直没有真正发现黑火药威力最大化的奥秘。可见,见识过这玩意后,要自己摸索出玄机,依然何其艰难。 李智云眼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裹挟着轻烟飞过来,他知道王仁则开始耍小伎俩。 飞雷飞落进战阵,让两边的人马都吓了一跳。 乌云铁骑的士卒以为对方的飞雷十分厉害,都惊惧的避开。而王仁则的士卒则很惊愕,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主帅,在自己还没有撤下时,就如此痛下杀手,令人绝望透顶。 十几个飞雷,每个重约十斤左右,“嗵嗵嗵!”的砸下后,只见引信轻烟呲呲燃到了头。 可是,十几个飞雷落地,没有一个炸响。 一半以上的飞雷,连轻烟都熄掉了,余下的飞雷,只是呲呲的冒着火花,象极了烟火被点燃。 王仁则翘首以待的爆炸并未发生,因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手里硝石药的性能。 他手里的这批硝石药,是青雾在新函谷关时炼制的。在刚炼制出来时,的确是有一定威力,十之六七还能引爆。 但是经过了若干个月后,这些硝石药在运输中已经潮湿,甚至分层板结,几乎全都失效。而王仁则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眼见十几个飞雷一个没爆,心里凉了半截。 大吼道:“都踏马给我打起精神,再来!放!放!放!” 又是十几个飞雷飞出,如石头砸在地上,一个屁都不响。 王仁则的士卒中,很多都是显州的原兵马,不是王仁则的嫡系。此刻见王仁则如此绝情寡义,顿感一阵透心凉。 好多士卒再无战意,纷纷跪下将刀枪双手举起。 他们选择再次投降。 李智云根本不理这伙人,纵马就往抛石机出杀了过去,他身后的重甲骑兵则跟随而上。 王仁则脸色苍白,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他也无心恋战,仓皇间,再继续逃也如丧家之犬。 心灰意冷之下,他用乌云铁骑的横刀,横刀一刎,一口老血呛出,直挺挺的倒下。 …… 此战,王仁则和显州叛军半数被剿灭,半数投降。 清点完战场,李智云命人割下王仁则的首级,装在木笼里,准备给城里的叛军看看。 显州的叛乱,在李智云平定了王仁则的同时,爆发了好几起。田瓒与叛军相持不下,攻城也攻不下来。 李智云到后,将王仁则的首级扔了出去。 这些叛将大多又开城纳降。 李智云命田瓒将所有叛将一律就地正法,不再接纳他们这种反复无常的投降。而士卒则没有过多处罚。 显州之乱,本来是事出必然,并不是什么大事。 大唐征伐过的地域,除了显州之乱外,还有其他地方也出现过叛乱。 这也是开国之初,旧有势力对原有格局始终无法忘怀的缘故。 中土江山多年来形成了乱世,很多人热衷于这种乱世,他们人人也都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世道越乱,给胆大的人机会越多。 李智云没想到的是,此事上报给李渊后,李渊却大为不满。 他认为李智云为了自己士卒的生死,劳师动众的离开显州,造成了这次叛乱。而王仁则在显州,李智云也有失察之责。 为此,李渊降旨减去了李智云自置府职的权利,并把长安故城的食邑之地收回。把他的食邑之地,改在了垣曲。 如此一来,虽然保留了李智云汉王的爵位,但是自置府职权利的收回后,意味着李智云以后不能再任命汉王府的任何官吏,汉王府的官吏,只能有长安皇庭任命。 圣旨是唐俭送到显州的,唐俭把圣旨交给李智云后,还直言说了一句话。 “此次,只是皇上下旨敲打你一下,汉王可一定要以此为戒,不可再有下一次。” 李智云原本也算沉静,听唐俭这么说,还是禁不住想问。 “长史如此说,是因为父皇对我极不满吧?” “私底下,微臣可是不会议论皇上的。我只是提醒汉王,皇上此举汉王要有所警醒。” “长史言过其实了,我们也不是背后议论君王如何。只是本王尚还年幼,长史多指点几句,也容本王清楚自己该怎么警醒。” “你是关外最强悍的将领,你手上的差使,得按你父皇旨意来,不能有丝毫出入,更不可犯错。” “犯了错会怎样?” “还能怎样,你父皇就会惩罚你咯。” “父皇是不念我开疆拓土的功劳了……” “呃!汉王千万别有此想法,更不能把这种话说出来。这可是大不敬,对皇上的大不敬。你怎么能质疑自己的父皇呢?” 唐俭的疾言厉色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替李智云担心。 “你年幼,有些事难免不周全,可是也得经一事就长一智。长史不是质疑汉王的智谋,你身上的东西……本来我是琢磨不透的。只是,有时你又要任性一下,长史也是替你担忧而已。” 第218章 升级规划 李智云知道唐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唐俭对李渊那复杂人性知之不多。 而李智云这种穿越者,却有个得天独厚的能力。 就是可以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李渊,并加上一点先知的智慧,对李渊看得要比旁人清楚一些。 正因此,李智云也会被李渊猝不及防的做法所噎住。 李渊的心思的确是十分复杂的。唐俭说的话基本上没有什么意义,参考价值有限。 李智云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唐俭。 他走出行营,仰望星辰,内心有些许惆怅。 前期的布局,需要再次做一些调整。 这种调整几乎是重新由内至外的梳理。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历史脉络的走向已经发生了偏差,而自己恰恰就是那个偏差的搅局者。 历史已经不可再预测,自己正在失去了这个重要的优势,缺失一些视觉。 以往自己所获得的诸多东西,其实并不牢靠,可能随时被人剥夺。因为自己在旧有人物的身份里盘桓,所获得的东西,想要继续拥有,正有一种危机在逼近。 在自己的身上,还有一个优势倒未完全丧失,只是正在被人追赶着。 除了王仁则在尝试硝石药之外,李智云已经可以猜到,李世民和李建成,甚至是李神通等人,凡是使用过拥有过火器者,都会想办法获得黑火药的配方。 他们想要获得黑火药的配方的途径可能不一样,但是,有了直观感受后就一定会少走很多弯路,他们随时都可能找到正确的那条路。 火器被人追赶后,李智云将不会再有任何优势,其他人将不会再忌惮他所拥有的火器。 “我得重新升级现有的火器……” 李智云看着夜空喃喃自语。 张鸦六和清平道人没有在身边,他没有一个可以与自己对话的人,他于是就铺开纸,把自己的想法先画出草图来。 第一个要改进的就是云步枪。 在无烟火药未诞生和毫无工业基础的情形下,让云步枪一下子升级到脱壳步枪是不现实的。 当初设计云步枪,是因为现有工艺水平能做得到可以大量的生产。 现在,李智云决定再往前走一步,他要改进云步枪的装弹方式。 就是把前膛枪改为后膛枪。 这样修改后得到的射击效果是翻倍的。原有的前膛枪,通常按现代的分钟记时来看,一分钟大约是装两发子弹。 而改为后膛枪后,一分钟则可以装六发子弹。也就是提高了射击效率达到了三倍。 这个惊人的变化后,自己就可以不依赖三段击,士卒可以在卧姿情形下装弹,可以避开被弓箭射杀。 当然,后膛枪的技术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后膛枪最大的问题,就是后膛的闭锁,闭锁不严就会使爆炸气体泄露,影响弹丸的飞行。 前膛枪是不存在闭锁构件的,它直接在封闭的枪管内完成了爆炸,不存在漏气问题。但后膛装填后边的闭锁必然是个可以活动的机括,这导致了子弹在击发的时候,相当一部分火药燃气会从不那么密封的后膛闭锁中喷出来。浪费的火药燃气会让子弹的射程大打折扣。 这个问题,在明朝的时候出现过一个解决的方式,就是用金属弹套。类似于子母铳,霹雳炮那样,用合格的闭气性好的金属弹套装黑火药发射。 还有一种是霍尔后膛枪,把后膛改造成一个可以起落开闭的方块,呈30°角开启时,子弹从膛口塞入,然后放平,在药池放上一定黑火药,拉开燧石击锤后即可待发。 除此之外的方式还有,但不予考虑。 这两种方式究竟孰优孰劣,在李智云看来这是个工艺水平问题,只有等张鸦六来定夺。 前膛枪改为后膛枪,这里面的改变除了枪管和枪托等外,主增加了一个后膛闭锁机扩,需要更精细的金属加工工艺。李智云相信张鸦六经过这么久的磨炼后,应该在这方面有了更多的聪明才智。 传统手艺人是很强大的,他们一旦打开了思路,所发挥出的才智令人超出想象。李智云寄希望于张鸦六能帮助自己克服此问题。 第二项是在无法制造出三硝基甲苯的时候,寻找到黄铁矿石,生产出硝化甘油炸弹。这是一个颠覆性的事情,从一开始李智云就在寻找这东西。它肯定是存在的,只是自己需要更多的寻找。 在硝化甘油没有炼制出来之前,要把整个爆炸火器都轻量化和威力加大。 …… 李渊把李智云的食邑之地,从长安故城改到了垣曲,其实也正好。 只要自己呆在河东郡附近,一定可以找到那些想要的矿藏。 李智云把自己画好的图纸资料交给亲随,让亲随送去垣曲给马三宝他们,让他们先行的试制和琢磨。 如果这些改变只要有一项成功都非常的了不起,足以让自己现有的实力翻倍。 显州在这次叛乱后,一下子就消停了。 长安也派了一部分地方官吏到显州来赴任,把守备的兵马也进行了一些调换。 而此时,河北等地突然爆出了刘黑闼叛乱。 其势头非常的强劲,已经连下贝州和魏州两地。 刘黑闼此人很勇猛,他原跟随瓦岗军,后来被王世充所俘,王世充一直知道他很强悍,就给他一支人马守卫在新乡。而刘黑闼看不起王世充,就率部逃回河北投奔了自己的好友窦建德。窦建德大喜,封他为将军。 窦建德兵败后,刘黑闼就隐居回了老家。李智云曾经派人去他老家搜寻过,知道他是个叛将,依他的性子迟早会反唐。 结果在刘黑闼的老家并未找到他。 当时,刘黑闼已经知道窦建德在长安被李渊斩首,王世充的一些旧将在长安也被斩首,他自知自己凶多吉少,就已经隐匿在了山中,躲过了李智云的搜捕。 刘黑闼反唐后,李渊即命李孝基和李世民对其进行围剿,让李智云到洛阳驻守。 而李智云到洛阳时,却担心另一件事,就是刘黑闼会不会从娘子关进逼太原郡。 他于是修书一封给李秀林,让其不要轻易去娘子关。 第219章 七情六欲 李智云刚在洛阳落脚。 独坐大堂内,继续画脑子里构思的后膛枪图,而如意则在一边端茶递水侍奉。 如意自向李智云表露心迹后,她就没有把自己的全部时间用在打坐上,也常常侍奉李智云的左右。 只不过,她与“通房丫头”高惠通不一样,她只是在明堂、前厅,书房这些地方伺候李智云,从不迈进李智云的寝室一步。 李智云对如意的变化也觉挺好,身边反正缺这么一个人。 他认为如意一定是听懂了自己说的话,要学或模仿一番两情相悦或是男欢女爱究竟是什么。 因为如意曾经问过他。 “惠通姐跟汉王算是两情相悦、男欢女爱吗?” “这个……本王不太清楚,惠通未与我交流过此事……只是,往往局中人并不自知。情与爱,跟人的欲念也交织混杂,不是很好分辨。” “人的欲念又是什么?” 李智云看着粉雕玉琢的单纯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眸,就有一丝欲念一闪而过,当然,先是自己心尖动了一下。 他掩饰着自己的小慌乱。 “就是七情六欲啊,你就没看过点什么闲书,读读什么诗词歌赋,陶冶陶冶情操。那里面不就是讲七情六欲的……” 说到七情六欲,如意早已经脸上腾起了红霞。 而李智云还大大咧咧的,继续当作人生导师。 “《诗经》读过没有?” 如意低下头,又摇摇头,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那太遗憾了,你……一会我给你找一本你回头去看看。第一首诗你得重点看看,一首《关雎》恐怕是古往今来,今去未来,被人读得最多的一首诗词了。” “它讲什么?” “它讲的就是男女情爱,讲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 “一首诗就讲完了?” “当然不可能。人既然有七情六欲,就是很复杂的。这首诗只说了美好的一面,没有道尽情爱背后还有更多的东西……” “那岂不是说,情爱并不是多美好,令人羡慕的事?”如意若有所思。 “没什么好羡慕的,自然而然发生的吧……真正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 “有这么神奇吗?” “神奇,非常神奇,跟黑火药一样,一点火就着,都是化学反应。” …… 两人正有说有笑间,就听轩窗外传来侍卫的低声。 “长史回来啦……” “长史好!” 李智云此刻脑子里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瞬间就触发了开关,他将手里的笔扔下后就伸脖子看窗外,就见一个兜鍪红缨,朝书房过来。 惠通回来了! 李智云人也已经走到了门口去迎接,就见院子里脚步匆匆的走来的高惠通。 李智云心里又惊又喜,不禁脱口而出。 “你怎么回来了!” 高惠通看到李智云满面笑意的迎出来,对他这么说本来还没怎么介意,而当看到李智云身后出现如意时,她满是久别后的甜蜜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吗?” “没……我是盼着你回来,没想到你今儿就……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当然意外和高兴了。” 李智云察觉到了高惠通一愣怔间的心理变化。 “赶快进来,跟我好好说说你这次的冒险故事。” 李智云想要化解尴尬,让高惠通进书房来,再支使如意去给高惠通斟茶来。 但是,高惠通站在院子里没动。 她脸上的冷意比刚才更浓了一些。 “跟我一起回来的还有我师兄,要让我去把他叫过来吗?” “董兄也来了?那正好。就去大堂吧,走!我去看看他。” 李智云就往外走,他想董景程也来了,高惠通应该是说服了他,巴陵城极可能已经被李孝恭拿下了。 “怎么样?出去两个多月了,跟你师兄周旋了很久吧?” 李智云的寒暄换来了高惠通一声嗯。 李智云回头瞧了瞧身后,如意并未跟着来。如意一般在李智云有军务处理时,是不会在他身边的,她也是会读懂眼神的。 “如意在你书房?她看见我就没招呼一声?” “你走后,如意姑娘的性情就变好了不少,端茶递水的事也是她在帮你干……” “怎么,我一走她性情就变好了?变得挺快的。” 高惠通那浓浓的醋意,肆无忌惮的一泻而出。 李智云也发现了自己的辩白有点苍白无力,甚至他都不应该做这种解释。 如意对高惠通来讲,好像就是“不怀好意。” “你回来了就好,我一到晚上,身边都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高惠通怔了一下,还认真看了看李智云说话的神情。 她可能在这一刻也意识到,自己的醋意有些没来由,不能如此冷漠的对待汉王。汉王可不是你什么人。 “我回来了不就好了。” 李智云看着她莞尔的样子,有几分不自然,像是心里装了什么委屈。 自己真的在意高惠通的委屈? “嗯,我说盼你回来可不是假话,你回来我是最高兴的。难道还有比我高兴的人?” 李智云和高惠通走过曲径,就见董景程站在大堂庑廊下。 看到李智云,董景程一揖,“汉王!景程投奔你来了。” 李智云一直打量着他,自故城一别后,差不多又两年没相见了。 董景程的变化倒并不大,只是身披了甲胄,多了几分威风凛凛的模样。 “董兄来了本王是求之不得,没想到这一别两年后,我们会在洛阳相见。真是世事无常啊!” “来来!” 李智云招呼董景程入大堂叙谈。 “汉王请!” 客随主便而入。 落座后,高惠通此时又很自然的站到了李智云的身后。 “大总管给了汉王一封信。” 李智云接过高惠通递过来的信件展开后细看。 原来,果如预料,高惠通此行直接劝降了董景程和董景珍兄弟两。两人作为巴陵城的守备将军,果断起义投了李唐,将巴陵城献了出来。 当然其过程一定是十分的曲折。巴陵城内,不止是有董景程两兄弟,还有萧铣的很多部下和近臣。 高惠通在江陵和巴陵呆那么长的时间,显见这事并不是那么好办的。 李孝恭在信里多次言谢,并提到,他愿意给李智云一个人情,将董景程交由李智云处置。 董景程也是归唐的降将,按理也应报长安重新封爵或是弃用等。 李孝恭跟董景程在长安有过交集,很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这种事李孝恭当然会做。 何况,当年李孝恭夫人的事,自知者不多,董景程算一个。如果董景程在李智云的约束下,李孝恭也是乐见其成的。 第220章 五弟的嘱咐 太原府邸。 柴绍接过李秀林递过来的信函,匆匆看了几眼。 “五弟真是很担心你。他担心你去苇泽关,又被围困在关上。刘黑闼那厮可不比窦建德弱,他在贝州也是一呼百应……” “是啊,五弟可比你还关心我。” “呃……”柴绍佯作不满,“我们夫妻间怎么说这种话。五弟就算关心你,他也不比你夫君陪着你。夫君陪你镇守在边关,妻唱夫随,一晃也是两年了。” “是啊,两年了。我都没跟五弟好好聚过。上次在苇泽关,他也是急匆匆的就走了。” 柴绍点着头。 “刘黑闼谋反,父皇为何没让五弟去剿灭?” 柴绍的疑问很小声,有些像是自言自语。而李秀林也无法作答这么小声的疑问,一时默然。 “五弟对贝州、并州,河北道一带更熟悉,他如出现在河北之地,跟随刘黑闼那些人,可能都会犯怵。” 柴绍的分析很有道理,李秀林也皱眉对父皇的选择有点疑问。 “二哥和二叔的两路兵马,灭刘黑闼应易如反掌。” “嗯,也有道理。”柴绍顺着夫人的话说,想把这话题给终结了。 “我觉五弟挺奇怪的……” “怎么啦?”柴绍看着夫人疑惑的样子,闹不清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应该前后有两次给我提到过,不让我去苇泽关吧。你说,是不是他的老仙人又给他打了什么招呼了?” “我刚才看完信也有这感觉,五弟平白无故的叫你不去苇泽关,也不明说什么理由,好像苇泽关十分危险似的。” “如果不危险,他为何不让我去,也不能危险了,我就不去吧。刘黑闼万一要走苇泽关,苇泽关丢了可就麻烦了。” “幸好有二哥和二叔他们……” 两人话音还未落,就有侍从进来了。 “报公主和将军,苇泽关有驰报呈上。” 两人互看一眼,李秀林蹙眉接过侍从呈上的驰报,柴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刘黑闼已经攻取了井陉。 “刘黑闼果然还是来了……”柴绍的语气少有的透出一丝沮丧。 “他走井陉,意图是什么?” 李秀林看着柴绍担忧的神色,有些无语。 刘黑闼走井陉的意图还能是啥,不就是入三晋。 “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了,好像刘黑闼攻打苇泽关,我李秀林就真的不敢去阻挡他了。” 李秀林说这话时,那股飒爽英姿劲颇有巾帼英雄气。 “夫人!” 柴绍软语强调,“夫君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苇泽关现有五千兵马,不如我再带五千兵马过去,夫人留守在太原备战。” 柴绍无力劝解,只能求其次。 “你去苇泽关,我留在太原?” “这有何不可。我在关上挺个十多日都不是问题,二哥和二叔他们说不定就在刘黑闼的身后,用不了几日就擒了刘黑闼。” “我们夫妻自在司竹山寨聚首后,什么时候又分开过。你怎么跟五弟一样,也要如此没来由的担心?他隔得远,有点担心还说得过去。你这……” 李秀林是真的有点生气。 她生性要强,绝不输任何一个男子。而李智云不让他去苇泽关,更是让她生出不服输的心思。 当初李渊封她平阳公主,平阳二字不言自明,说的就是她与男子一样,跟伟岸的豪杰一样的出色。(平阳昭公主的提法一般是她死后,因为昭是她的谥号) 柴绍是真担心,他也是没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怕说出来后,李秀林跟要去苇泽关。刘黑闼走井陉,一定是跟突厥人有勾连。所以,此时的苇泽关也是凶险异常。 “你说,刘黑闼走井陉过苇泽关,是不是他跟突厥人已经有什么联系?”李秀林突然提起了这一茬。 柴绍未置可否,只能支吾不语。 “我怀疑刘黑闼一定跟突厥人有勾结。” “神通叔在雁门郡,你不用担心,他们过不来的。而且,神通叔有五弟给的霹雳炮。突厥人还没尝过那滋味,尝到了能吓傻他们。” “若是如此,我们一定得守住苇泽关,不能让神通叔腹背受敌。” 柴绍知道自己无力阻止李秀林。 “那……我带一万兵马去苇泽关……” “不!”李秀林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去苇泽关,你留守太原。” “夫人刚才还说,我们夫妻从未分开过……” …… 柴绍最终没有拗过李秀林,他只好寄希望于李智云的话并不会应验什么。 “五弟你害苦你姐了,你该悄悄把信给我,不让她知道才好。若是她不知道你这么说,说不定她还真不会去苇泽关……” 柴绍心里只能这样埋怨。 李秀林点了一万兵马就星夜赶往苇泽关。 刘黑闼此时攻下的是井陉县城,他离太行八陉的井陉道还有一段距离。 刘黑闼起兵入三晋,正是跟突厥的颉利可汗达成了联盟。颉利可汗对李唐占据了雁门、马邑诸地不死心,早就想要一洗前耻,而刘黑闼起兵正合其意。 刘黑闼在河北起兵不止是得到了窦建德旧部的响应,河北的地方豪强也纷纷加入了他的队伍。 当初李智云破窦建德时,窦建德的旧部都是闻风而降,很多人都是听传闻,知道李唐的汉王十分厉害,并未真正交过手。 一时间,刘黑闼的队伍已经达到五万之众。 而突厥人由颉利可汗也亲率十五万大军南下,已经跟李神通的部属交过手,轻松拿下了雁门郡的部分城池。 两路人马都直指太原和河东郡,刘黑闼势必要从井陉道过,先拿下苇泽关再挥师向西。 等李秀林的援兵到达苇泽关时,刘黑闼已经过了井陉道,拿下了平定县。 李秀林上了关城,已得报平定县城丢失,刘黑闼人马并不少。 而在苇泽关上,李智云当初为了不让李秀林留在苇泽关,没有在关上留下一门重火器。他是不希望李秀林守无关紧要的苇泽关。 李秀林远眺平定县城,可见刘黑闼大军正陆续入城,苇泽关陡然间战云密布。 第221章 董康的硝石药 中军大帐,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把下,刘黑闼坐在虎皮大椅上。 范愿和董康、高雅贤等诸将,环坐两厢。 中间对着一个大火盆,燃着熊熊的柴火。 与外面寒冷的黑夜比,大帐内其乐融融,热热乎乎的。 这些窦建德曾经的将领,此刻,都志得意满的在举杯庆贺,朗声大笑。 从漳南起兵以来,刘黑闼这一路灭了定州总管李玄通、幽州总管罗艺的联军,将李孝基甩在了大河对岸。 至于李世民,他们还没有见到李世民的影子。 在收服了窦建德过半的领土后,他准备往河东与颉利可汗会师在太原城。 范愿举杯恭维着刘黑闼。 “大将军在漳南设坛祭祀夏王时就立誓,要到长安用李渊的头来祭奠夏王。今日看,大将军的话绝非戏言。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大军已经啸聚数万之众,灭了李唐多位悍将。连徐世绩那条狗,也只能跟在我们身后哀叫。来来来!我们敬大将军一杯……” “对!我们敬大将军。” “敬大将军!” 众将兴致很高,这一路的胜仗把这些人的心刺激得膨胀了。 “这酒该喝,大军的胜绩也不错,只是,我们入了三晋可别大意啊。” 冷冷说话的白脸汉子叫董康。 董康也是原窦建德的部将。因窦建德被杀后,李渊强征他的这些部将去长安,而董康等人知去了是凶多吉少,不如干脆反了。 所以,他才与刘黑闼一拍即合,召集旧部开始了反唐之路。 董康的话有点冷,让原本在沸点以上的气氛有点降了下来。 “诸位都听听董将军把话说完。”刘黑闼浓重的口音里,他对自己这些老搭档是很尊重的。 董康将酒一仰脖一饮而尽。 “李玄通和罗艺固然骁勇,不过,进了三晋到了太原郡,你们知道苇泽关上有位厉害的娘子吗?” 众将都摇摇头,眼里露出好奇之色或是戏虐之色,不知董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苇泽关又名娘子关,也是我今日到平定县才知道的。”董康清了清嗓子,他要把自己的谨慎行事表现出来。 “之所以,平定县人称呼苇泽关为娘子关,这关上的这位娘子,当年阻止了夏王的大军入晋,徐世绩这条狗也是在这地方降的唐……” “噢……” “徐世绩降唐不是因为李渊那个庶子吗?” “说得没错,除了这位娘子关的娘子,李渊的三女儿外,河东郡曾经有个厉害的角色叫李智云,是李渊的第五子。这小子逼得夏王不得不与其讲和,着实有些手段。” 一众将领都沉默下来了,因为他们有一些人是知道李智云的,也见过李智云以胜利者姿态入城的场景。 “这小子,有个独门的绝技。他那支军队有不少硝石药制的火器,的确很厉害。不然,夏王也不至于要与他讲和……” “听说李智云在江陵城,离这里还远得很。”有人从旁搭话,试图化解大家的担忧。 “就算他远在江陵城,但我们眼前这位娘子,李渊的三公主,可是大军入晋的眼中钉。眼中钉肉中刺,不能不拔,不能舍弃它而去。所以……” 董康的语调顿了顿,有点浓重的意味。 “所以,我们准备了硝石药给这位三公主。” 众将领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看着董康隐藏着的得意笑脸,禁不住追问道。 “董将军说的是硝石药?” “我们也有硝石药的火器?” …… 董康等大家稍安静一点,郑重其事、笑而不语的点点头。 “董康兄也是才让人炼制出的硝石药。此人最早跟随刘武周,后来又在李神通的队伍里呆过,他接触过李神通的霹雳炮。再后来投奔到了董将军的门下,才有了这段奇缘。” 刘黑闼从旁一解释,众将领都明白这事可不会是玩笑,大将军是知道这事的。董康为人谨慎,现在说出来,一定也是确有其事。 众将领当下是又惊又喜,都纷纷侧头以贺喜的眼光看着董康。 董康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别高兴得太早。 “这事只是初成,我们只是得到了硝石药。那玩意现在只能点燃放火,还没有铸造出霹雳炮。” “这仍是可喜可贺,董康兄不要谦虚。不过,霹雳炮也快了。工匠们正在锻造,要不了几日就会先在娘子关或是太原试一试了。”刘黑闼很高兴,因为董康的硝石药若是成了,此举可能会加快成就自己的霸业。 董康哂然一笑。 “那你们知道娘子关上的娘子人长得如何?” “五大三粗?” “李渊那黑铁塔似的样子,他女儿也应粗鲁得跟他差不多吧。” “黑娘们!” …… 董康摇摇头:“我听说,这位娘子可是美艳动人,堪比当年的王昭君……” 啊哈哈!一阵轰然大笑。 “这娘子关的娘子,就会成为大将军的奴婢了。” “对对对!让李娘子侍奉大将军,恐怕是最令李渊羞惭的事。” “诸位将军,一定要告诫士卒,此娘子千万要活捉,可别把娘子吓坏了。” …… 苇泽关上,李秀林已经得知,平定县城内有约七万刘黑闼的大军,若是七万人一举攻关城,苇泽关的确是守不住的。 “怎么办?” 部下们都很担心,而李秀林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丝的慌乱和紧张。虽然她心里也有点忐忑,此关是不是真的守不住。 “刘黑闼此人用兵如何?” 部下们多是太原郡的,对刘黑闼不了解。 其中一个部将原是灵寿人,他说道:“我听以前瓦岗军的人说过,刘黑闼此人狡诈而勇猛,用兵最注重偷看对方的虚实,常常出其不意,趁机猛攻,军中称他为神勇将军。” “我倒是听说,此人原是负责探马侦察的,看来果然如此……” 李秀林蹙眉琢磨着道:“我已经向太原发了求援信,务必要坚守关隘数日才行。只是刘黑闼来势甚猛,我们得想个法子让刘黑闼对苇泽关有所忌惮才行。” “当初,要是汉王留给我们几门炮就好了。” 有人小声嘟囔道。 “放心,没有炮我们也守得住。刘黑闼也没有炮。” 第222章 刘黑闼数数 苇泽关下的绵河,在隆冬时节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凌。 萧索的柳树,在朔风里飘拂。 清澈的小河水潺潺的静默流过。 这里离关城还有一里多地,附近农舍炊烟袅袅,鸡鸣狗叫,乡村气息浓厚。 乡野里,关城附近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些打仗的戏码,他们看多了杀来杀去,杀得绵河里流的全是血水…… 而一大清早,在一阵马蹄声里,乡野的宁静被敲碎。 二十多人纵马到了绵河边。 这些人,个个都是鲜衣怒马,甲胄闪亮,魁梧的赳赳武夫。 为首的两位,一位是刘黑闼,一位就是范愿。 “大将军是不是心里惦记娘子,所以要先一睹芳容啊?” 听着范愿的调侃,刘黑闼哈哈大笑。 一众侍从和亲随们也都不由轻松开怀一笑。 “嗯,本将军不放心这娘子的传闻,夜不能寐,一定要亲自先来看看。若是个黑丑怪,只怕本将军是不留她了。” 又是一阵哄笑。 刘黑闼看起来兴致颇高,而其实他是准备在进攻娘子关之前,亲自来看一看这苇泽关的地形。 刘黑闼起兵以来,一向也注重战前对敌的侦查。只是基本上都不是他自己亲自来做这事。 他还没有李世民那种尤其喜欢亲自侦查的习惯。 但是打大仗,他必定要让探马把地方情形摸清楚,这也是战前准备必不可少的环节。 苇泽关他决定亲自来一趟,也是因为他知道这关城可不比前面自己攻下的任何一座城池,它既然是一个门户,李唐必然重视。二来也是因为传闻中,李娘子的神勇,可不能因为对手是一个女流之辈而小瞧。 他怕那些探马对女流之辈的蔑视,坏了自己的大事。 隔着不太宽的绵河,可见苇泽关一段蜿蜒的城墙,非常坚固,在峭壁上耸立,使一座关隘的险要彰显无遗。 而城墙上也有零星的士卒在走动。 像这么一段无需守御的城墙,守关者主要留了一些观察的士卒,防止有人从附近偷偷的攀爬就足够了。 因为这些地方要攀爬都是非常困难。 刘黑闼催马缓行,往前方一路看过去。 “这守关的士卒好像不太多啊。” 城墙上走动的人数少,很容易给人这样一个印象。 “范兄这话说太早了……”刘黑闼声音低沉,似乎发现了什么。 “大将军看出什么了?” “慢慢看吧。” 刘黑闼信马由缰往前走,约走了一半的路程,他停了下来,范愿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有点凝重起来。 亲随和侍卫们也发现了主帅脸色不对,都不敢吭声说笑了。 毕竟刚才还有说有笑,突然变脸也挺吓人的。 “范兄说说看,你看出了什么?” 范愿对刘黑闼胸有成竹的样子,有点不可置信,摇摇头,“末将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你们以后出来……所有人啊,出来查勘地形和敌情,除了要留意地方营垒里活的东西外,还要注意查看一些死的东西。” “活的,就是看有多少人,多少战马。” “怎么看人呢?除了活的人之外,就看死的不动的那些东西。看有多少营帐,垒了多少锅灶,垒多大的锅灶,来算敌方有多少人。往往一支人马号称多少人,那都是虚数,当不得真,至少打一半的折扣。” 亲随和侍从们都频频点头,甚觉自己的主帅讲得很到位,不愧以前就是探马将校。 “比如这苇泽关,关内多少人我们点算不到,我们又什么看头……” 刘黑闼的炯炯之眼扫过一众人,他屁股后面这些人的眼里没有一朵小火苗。 刘黑闼的现场教学就开始了。 他的马鞭往城墙那边一指,“我们就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的马鞭方向看过去,又一头雾水的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们就要查看关内倒出的马粪。” 众人这才赫然清醒过来一般,众口一声哦。 “关城内,通常是不会集积马粪的,都会倒出关城外来。本将军为何一大早来,就是为了查看他们倒出了多少的马粪。” 众人才想起,刚才他们只看到有士卒在倒什么东西出来,完全都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有多少。 一想到自己的主帅观察细致入微,连马粪多少都留意到了。 跟随一起来的人都纷纷大赞刘黑闼好眼力,大将军真是足智多谋,看透了唐军的底裤颜色…… 刘黑闼又开始发问。 “那你们说说看,关内有多少匹战马?” 因为大家都没注意,自然又是茫然的看着他。 “本将军预估,关内的战马有五千匹。” 五千匹战马可不是小数,当然像突厥那种军队,除了骑兵就是骑兵的除外。在中土的军队,一般情形下,守关的人马,步卒和战马比大抵是1比3或4。 五千匹战马,也就是守关的士卒约有一万五千到两万人之间。 难怪,刘黑闼看马粪数马粪,数到最后脸色也变黑了。 若是有二万人守在这关城里,刘黑闼的七万人要拿下苇泽关,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娘的,这娘子关看来是不准我们上了,李唐会放这么多人在关上?” 范愿质疑着,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刘黑闼看了看自己的周围,没看到董康。 “董兄要是来了,得抓紧让他把炮铸出来。苇泽关可不好那么打啊。” “大将军,你说他们放那么多人马在这关里干啥?” 范愿的话听起来不是说起来这个意思,他是质疑唐军是不是傻,把人马圈在一个关上。他的潜台词是:我不打他就是了,大不了我们从旁边绕过去。 刘黑闼没有奚落他,范愿本来就只是个文臣而已,行军打仗不是他的本行。 “范兄你不知道,我们若是绕过苇泽关往前走,他们的骑兵就可能会出来追击我们。我们不能不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自顾离去。何况李唐的军队集结在此,也算是一股主力人马,必除之。” 刘黑闼是个外表粗犷,而内心宽厚的人。若是换一个人,早就把这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第223章 黑乎乎的玩意 刘黑闼这行人继续往前走,只是早没有刚开始那种兴致了。他们得去观察苇泽关的关城门一带,是如何的易守难攻。 就算是关上有两万人,也不是这一仗就必输无疑,苇泽关就破不了。 唐军人数只是超乎了预料,没有交手还什么都不好说。 而苇泽关上的重兵,甚至比一座城池的兵马还多,唐军看来在苇泽关下是下了重注。 走不远,他们就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关城门,屹立在绵河的一侧。墙高垒深,石头做的城墙,厚重坚固。 关城门下,也基本都是一些峭壁。只是关城门一段相对平坦,下面靠近河滩,这道关城门,就是为了守住这段平坦的地势。 “你们看,大将军快看!关城楼上是什么?” 有人惊呼,声音里透出些许的惊奇和惶恐。 众人忙举目远眺,隔着几百步的距离,还是能依稀看清楚,关城楼上有些黑乎乎的长条东西搁在城墙的垛口位置。 霹雳炮? 刘黑闼专注的看了半天,脸色更沉了。他心想,幸好今儿是我自己来了一趟,若是其他人看走了眼,攻城时就麻烦大了。 他朝身后的一个侍卫招招手。 这个果断的动作,让侍卫立马就近前去听令。 “你驰马去关城墙下跑近一点,仔细的看看,城墙上那玩意究竟是什么?” 得令的侍卫,即拨转马头,就纵马冲了出去。 他从绵河一处浅滩处冲过河,策马就到了关城楼外两三百步的距离。 因为城楼上看得见,有不少的守关士卒,他一开始也不敢靠得太近。而且马跑得慢了也不行,很容易被关上的人放箭射翻。 而刘黑闼叫他到关城楼下,他也不敢违令。 要兜这么一圈,是非常冒险的。 他也已经预估到城墙垛口那玩意,可能是霹雳炮,所以冒险他也得确认一下。 河对岸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侍卫的身上。 “大将军,那东西会不会就是唐军的霹雳炮?” 有人说出了他的担忧,刘黑闼没有说话,眼光盯着关城楼外的侍卫。 而一众人几乎都看出来了,黑乎乎的炮口和炮管,如果不是霹雳炮会是什么玩意。 眼看着那名侍卫驰马到了关城门附近,他突然纵马跑了起 来。他的动作也吸引了关上的士卒。 守关士卒也发现,除了这家伙以外,也没发现别的人。 城楼上有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准备随时射杀此人。 那侍卫动了点脑筋,他高举着手,策马到了城楼下。 也不知道从那儿扯了一块布拿在手里,嘴里高叫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城墙上的弓箭手们缓了缓手里的箭。 侍卫看上去从容不迫,在关城门下随着马兜圈子,举头一直看。 上面的人叫道:“若是有书信,请一箭射上来。” 侍卫观察那些黑色物体也差不多了,突然也不管那么多。纵马就往回跑了起来。 上面一看这家伙是个来打酱油的,在他背后射了几箭。 侍卫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刘黑闼把他这一路都看在眼里,一声没吭。 “大将军……城门楼上就是霹雳炮,是霹雳炮。” 侍卫抹着汗,一句话如透心凉一样。 刘黑闼沉郁的呼了一口气,一言说不出。 一众人有些怏怏的往平定县城去了。 回到城里,刘黑闼就去找董康。董康正在县城唯一的铁匠铺里盯着。 他到了铁匠铺外,就见门口摆了两尊霹雳炮。他心下还一喜,“好家伙,这么快就造出来了?” 他走到近前,见董康站在铁匠铺档口外,里面一堆工匠,正蹲在一起揣摩什么。 因为董康心里也急。他想的也是早一天把那玩意弄出来,因为刘黑闼也很看重这东西。 “怎么样?成了?” 董康回头看刘黑闼的样子,看出刘黑闼清早出去这一趟,可能发现了什么敌情。 “大将军来了!” 董康让开一角,让刘黑闼的视线能够看着工匠们正在做的事。 “就差这个……这个叫子铳的玩意,大的炮身已经铸好了。”他指了指里面那些工匠,又指了指档口摆放的两尊铁炮管。 刘黑闼伸头看了看里面,那些工匠手里摆弄的是一个泥巴捏的东西。 拿着那玩意的人叫念佑林,他正是从李神通部回乡后投奔到了董康的门下。 因为不会画什么图纸,他就用泥巴捏了一个子铳的模型,在给工匠们比划,看怎么才能造出来。 刘黑闼拍了董康的肩膀一下,让他从铁匠铺里出来。 “我刚去关城下看了,关上弄不好人马不少,城墙上还架了好几尊霹雳炮……跟这玩意差不多。”他指了指档口外那两尊炮管,又走过去摸了摸黑乎乎的炮身,仔细看了看。 董康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得赶快把炮弄出来,不然,苇泽关是攻不下来的。 “那玩意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董康认为,他们在河北道几个州打了那么多仗,也没遇到一个有霹雳炮的。 “不好说啊……”刘黑闼忧心忡忡的。 “兴许,是因为这是李娘子在守关,太原郡搞不好也有霹雳炮。” “好,大将军放心,明儿一早,我就把两尊炮给你弄出来。” 董康不带犹豫的,直接就拍了自己的胸脯。 刘黑闼很欣慰的又拍了拍他,“我就知道董兄能担此重任,那我就有底了。” 刘黑闼也不逗留,他还要去听很多驰报。 董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吁了一声。 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也得把霹雳炮弄出来。幸好,现在都把大头弄出来了,就差那么一个玩意了。 而董康不知道的是,子铳这部分是最精细的,弄不好,漏气后火炮威力大减。 而念佑林只是照抄,不懂霹雳炮的原理。其实如果造不出子铳,就造一个炮身也一样可以放炮,只是效率低一些而已。 董康朝自己的侍卫手一摆,“去给本将摆一套座椅来,再取几本兵书,本将要在这铁匠铺待上一阵了。” 说着,他就扎好势,准备在铁匠铺把“霹雳炮”给赶出来。 而在苇泽关上,也早有士卒给李秀林报,一大早就有刘黑闼的士卒在周边窥视查看。 “来了就好,我还怕刘黑闼不来看我们的戏呢。” 李秀林很高兴,因为刘黑闼所看得马粪也好,霹雳炮也好,全都是假的。 马粪是用马粪合上泥土,叫士卒们抬出去倒掉的。 而关城楼上那几尊霹雳炮,是最晚连夜让木匠赶制出来的。都是些道具,就为了让刘黑闼心生忌惮,不敢攻打苇泽关。 而刘黑闼也是真的上了当,自己亲眼证实的东西,他不被蒙 住双眼都不行了。 第224章 一条腿的代价 刘黑闼在平定县猫了下来,他不得不停止攻打苇泽关,但也没打算绕过苇泽关。 李孝基离他还比较远。 而李世民在河北道,正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收服失地。干这种事比穷追刘黑闼更讨巧。 这也是李孝基比较憨的一面。 眼见着河北道的城池丢失,刘黑闼也没打算重返河北道。那些地盘得而复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安心朝一个战略目标方向走。 就是与南下的突厥人在太原汇合,形成一股令李唐胆寒的巨大力量。 颉利可汗作为东突厥新的汗王,比他的兄长始毕可汗更垂涎中土,袭扰边疆都是小手段,他的雄心是吞并中土,让中土彻底的臣服于东突厥。 刘黑闼在平定县等董康的霹雳炮,一边又派出探马,紧盯着苇泽关的任何动向。包括,那些马粪是不是的确真的有五千匹马那么多。 董康那天拍胸脯后,翌日的确是把两尊霹雳炮做了出来。念佑林和工匠们熬红了双眼,眼里并没有因为造出了举世匹敌的大炮而有神采。 相反的是,念佑林战战兢兢,显得十分谨慎的对董康说,炮虽然造出来了,还必须要先试炮。 董康不懂,“为何要试?要试也就抬到关城下去朝他们放一炮。” “不!不!不!” 念佑林忙赶紧解释清楚。 “因为是新炮,若是不试炮,容易……炸炮。” 念佑林不知如何解释,他以前在李神通的军营里,并不是正经的伺弄霹雳炮的士卒。他只是好奇,常常与那些士卒混在一起,听人家神气的聊过。当然,他是属于善投机者,知道接触那玩意很有价值。 于是就在一起胡吃海喝中长了心眼,偷偷的套霹雳炮士卒的话,知道了霹雳炮里的药跟硝石药相近,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人家还悄悄给他弄了一点黑火药颗粒。 他又偷偷的仔细看过霹雳炮,拿手比划下大小,在心里默记下整个结构…… 念佑林回到老家后,他把黑火药的颗粒拿给卖药材的老丈人看。他老丈人把黑火药捻开,用堪比狗鼻子的嗅觉,嗅出了三种成分和大概比例。 至此,念佑林成了个半吊子的火器专家了。 …… 董康好不容易明白了念佑林的话,他意思是这炮造出来,还并不是绝对就可以现成就用。 “那好,依你。试试就试试。” 他也怕,要是真的不能用。两尊跑让刘黑闼抬到关城下去丢了脸,那可就糗大了。 于是士卒们抬着两尊几百斤的大炮,弄到一个僻静的土坑里,对着数十步开外的坑壁就准备试炮。 黑火药配制出来后,念佑林是试过的。而且念佑林比其他试制黑火药的人,更进了一步。他知道黑火药颗粒化,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照猫画虎也这么做了。 这得益于他有个卖药材的老丈人。人家手指一捻后再一问就知道了,这颗粒化是加了白酒。 黑火药的秘密被老丈人给弄得已经差不多了。 只不过,所有的东西仿制出来了,现在就是检验的时候了。 董康在一旁略有点紧张的看着,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得到念佑林时就如得到了宝贝疙瘩一样,而现在希望还在念佑林的身上。 念佑林比谁都紧张,他把药装填进子铳,然后上炮闭锁,放弹丸,开始点引信。 点引信时,念佑林紧张得好几次火捻子都掉地上了,手哆嗦得控制不住。 等到引信终于呲呲作响时,他还在火炮旁边傻傻的呆愣着,忘了此时应该躲起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火光闪过,大团的浓烟腾起,笼罩了整个火炮。 董康注意力在炮口的目标,坑壁上的泥土在一声巨响后被击得掉下一大块。 而火炮位置传来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念佑林直接倒在了火炮的旁边。 董康本来心里一喜,但看这情形,念佑林好像是受了伤。 刚才那动静的确是很大,只是响声并不干脆和沉闷。 这些对董康他们来讲,根本听不出好歹,只是听到呻吟声忙跑过去看念佑林。 念佑林的一条腿给打断了。 血淋淋的断肢已经被打得老远,只剩他双手抱着残肢,在地上翻滚。 他脸色苍白的扭动着身躯,看了眼火炮。 火炮的子铳炸了。母铳还是完好的。 难怪,弹丸还是射了出去,只是几十步的距离,根本看不出威力是被打了折扣。 念佑林应该是被子铳炸碎后,一块破碎的铁块直接削掉了一条腿。 董康看这情形,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忙招呼士卒把念佑林先抬去给医官治疗。 幸好,医官的手艺还不错,保住了念佑林的性命。 只是,这么一弄,董康也不知道这炮还能不能用。他等念佑林醒后,忙去问他。 念佑林嘴里被酒灌得迷迷糊糊的,因为刚给他清创包扎好了。 说话舌头都还是直的。 “将……军……火炮的子铳……子铳还得重新铸造过。” 董康回头让侍从去把工匠头子赶快叫来。 “没关系,你慢慢交代,你可要千万要给本将军保重好,不能死掉了。” 他回身指着医官。 “务必给我把他的命保住,一条腿没有没关系,命必须保住。” 医官喏喏的应着。 工匠头子到了念佑林跟前。 念佑林此时清醒了一些,他忍着创口的剧痛,把改进子铳的方法说了出来。 也许是代价太惨烈,这一炮直接炸开了念佑林的脑瓜子。 他好像明白了子铳被炸的缘由。 因为他全程铸造的这玩意,心里的疑惑被证实后,自然就对火炮有了新的认知。 “子铳的铁质不行……还有,子铳和母铳的接触面,不够光滑,还需细致打磨。原有……的模具还能用,就是要换镔铁。最好是,让铁更有韧性点……” 董康在一边听着,他也听出了念佑林此时内心的兴奋。 他转身后,就去找到刘黑闼,说了这事,还请刘黑闼降罪,自己没能如期把火炮造出来。 刘黑闼没有责怪他,反而安慰他,让他先把炮弄出来。 第225章 别提那三个字 苇泽关,风和日丽。 在演武场的李秀林正在拉弓射箭,侍女们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不时为公主的好箭法喝彩。 而突然间,有一名校尉匆匆赶来。 侍女们没有拦阻,校尉到李秀林身边躬身禀报。 “三公主,平定县城内响起了一声巨响……” “嗖”的一声,这一箭脱了靶。 李秀林看了看天,旋即疑惑的看了看校尉。 “什么动静这么大?” “嗯,属下怀疑……怀疑刘黑闼手里可能有霹雳炮。” 李秀林不露声色,她把弓递给身旁的侍女。 “走,我去城楼上看看。” 李秀林得到这个消息,还是下意识的有些联想。 “怎么可能呢?” 她也不太相信,在这附近会有这种响动。 而这名校尉以前跟她一起在乌云铁骑时呆过,而李秀林又是神臂弓营的统领,这名校尉就在神臂弓营里,所以他非常熟悉霹雳炮的声音。 他自信,这声巨响绝不简单,就算不是霹雳炮也是什么火器的声音。 所以,李秀林刚才射偏的那一箭真是没忍住。 到了城门楼上,校尉遥指着平定县城。平定县城上空有些阴霾,淡如水墨。 “属下刚才正好在当值,刚好听见了。这一声听得也很真切,就是平定城里传出的。而且,当时属下举目看时,还正好看到了一股轻烟腾起……” 李秀林点点头,柳眉轻蹙。 “要是刘黑闼有霹雳炮,就麻烦了。” “难怪,刘黑闼到了平定后就没什么动静,只是派探马在附近转悠。可刘黑闼手里怎么会有霹雳炮呢?” 李秀林摇摇头,“就我所知,除了二哥和神通叔有炮外,还没听说谁有本事造出霹雳炮。不过……也不好说,这种东西已经被五弟弄出来有两年多了,很多人在战场上见识过,别人要是有心模仿,应该也差不多了……” 李秀林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疑问,“可为什么他们要在平定城里放炮呢?” “是不是……会不会刘黑闼的霹雳炮根本就没有铸造成功。他在河北道时,也没听说刘黑闼手里有炮,就这么会功夫有了炮,一定是他们在尝试着造炮。” 李秀林眉头更紧了。 “如此说来,刘黑闼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把霹雳炮造出来……苇泽关看来有大麻烦了。” “三公主,我们要怎么办?” “我要给神通叔派信使,必须要人驰援苇泽关,苇泽关现在我们手里就是一个优势,如果丢了,可能太原都保不住。” 说着,李秀林转身就走。 她心里想的就是要李神通来支援苇泽关。而离她最近的就是 在楼烦郡的李神通。 因为李神通手里也有炮,他如果能够增援苇泽关和太原的话,来得要快捷一些,比李世民和李智云都快。 而李秀林不知道的是,颉利可汗的大军已经兵临楼烦郡城。 李神通已经丢了两个郡了。他的霹雳炮已经被突厥人听习惯了,他们知道那玩意攻城不错,在战阵中杀伤力有限。 甚至突厥人还找到了破解之法。 突厥人就是以快马冲击唐军阵营,就算你放了几炮伤得了数人,突厥人快马冲入阵营后,唐军就只能丢下霹雳炮逃跑。 李神通已经连失了马邑和雁门两郡,手里的炮也丢了五六门了。 他只能退缩回郡城固守,不敢再像一开始跟突厥对决一样,列阵厮杀。 突厥进犯太原郡的战况飞驰到了长安城。 李渊有点吃惊。 北部边界刚从刘武周手里夺回来,又被突厥人抢走了, “突厥人一向就是骑兵勇猛,他们大军进不了中土。突厥人要是深入中土三百里,这些突厥人就会很不习惯,非得要回到大漠去才舒服。” 裴寂安慰李渊,要李渊不必上火。 李渊当然熟悉突厥人,他跟突厥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从朋友哥们,兄弟到敌人,什么模式都相处过。 裴寂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这种道理说的是一般情形。 “可神通说,此次颉利可汗来势凶猛,应是很少见的……” “颉利可汗来势猛,皆因突厥人内部的部族纷争太多。他是要把取中土作为一个重注,转移部族纷争的视线。为臣猜测,要不了三个月,突厥人内部又会起了纷争各自散去。” 这种事倒是在以前发生过。 因为突厥人没有一个很威权的统帅,内部部族又多,各部族之间的矛盾没有一个体系性的东西来调和。 他们不像中土,有几大思想体系,容易统御在一起。 而这些游牧民族,除了抢吃的抢地盘抢女人外,一旦出现一点利益纷争,就容易闹崩。 “神通本就神勇非凡,皇上不必担忧。而太原郡还有三公主和柴绍在。刘黑闼正被二郎和孝基围剿,皇上只需掉河东郡的兵马驰援即可。” 李渊此时又想起了李智云。 他原本想要跟几个近臣斟酌一下,是不是把李智云抽掉过来杀杀突厥人的气焰。 但听裴寂这么说,其他几个近臣也都不提李智云,甚至刻意回避提到李智云。他自己也不好提李智云。 提起这三个字,就好像是在示弱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心里在冷落这个庶子,如果让臣僚觉得自己对庶子摇摆不定,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忍了忍,看了看李建成。 “大郎把长安的兵马给朕操演好,若是突厥人再进犯到太原,到时长安就得派兵了。另给朕拟旨,让河东郡各地总管抽掉精锐,由屈突通为河东道大总管,率兵驰援楼烦。让屈突通和李神通,一定要给朕收服失地。让突厥人知道,大唐的地盘不容其侵犯一毫一分。” 李建成此时是太子,晋王兼太尉,说起来他是军事主官。只不过这种大事,肯定是由皇帝亲自干预,他只是协助完成。 他领旨后即刻照办就完了。 从武德殿出来,李建成心里很高兴,父皇这次危机处理,没有让闲在一边的五弟去太原,这是个好兆头。 五弟被边缘化,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李建成并不想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但他也不希望有个出色、锐不可当的五弟。 第226章 将军的炮不行 平定城内又传来了两声巨响。 声声震人心魄。 李秀林站在城门楼子下,手抚垛口的木头“霹雳炮”,自语感慨道:“五弟果然没说错,苇泽关,不值得守……” 她身旁的部将们都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都没明白三公主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好奇怪!不值得守还要守。 李秀林感慨的是,刘黑闼现在可能真的有了霹雳炮。苇泽关,其实不管别的那一个黑闼有了霹雳炮,苇泽关都会被火炮轰得无险可守。 苇泽关在火炮面前会不堪一击。 因为苇泽关的地势高低不平,防御城墙是依山势用石块建立,外表看上去粗犷结实,其实很多地方墙体的基础凹凸不平,垒筑得厚薄不一。在有的地方,如果火炮打在墙体的下端,很容易将城墙轰垮塌。 一旦攻方的火器发挥出了威力,谁都守不住苇泽关,就这么简单。 李秀林回首察觉部将们眼神里透着诧异,也没作刻意的解释。 “刘黑闼应该是有两门炮,不过谅他们也没多少黑火药。说不定威力也很有限,不用太过担心。” “只要扛过了他的火炮,他多少人马也冲不进来。苇泽关在火炮面前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关隘,但在我手里仍然是。我等都是关隘,刘黑闼要进入太原,必先从我等的尸身上踏过去才行。” 部将们都知道三公主的个性,绝不是说泄气话的人。这一番话听来,三公主是要誓死守关了。 她的意思就是苇泽关守不住,也要挫敌八分锐气,绝不后退。 回到行营,有士卒送来了李神通的驰报。 李神通在信中说道,他困守在楼烦郡城,突厥人的数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他现在只能倚仗火器自保,只能等朝廷的大军解围。 看这情形,这一次刘黑闼比上一次的刘武周来势更猛。 李神通手里近十万兵马还有十多门霹雳炮,居然被突厥人打得如此狼狈,连丢数郡,还只能困守。 李秀林此时想到了李智云。 可据她所知李智云应该在显州。李智云要是增援苇泽关,距离数千里地,根本不现实。 她隐隐的意会一种不祥之感,是脑子里又联想到了李智云给她写的那封信。 …… 轰隆隆! 轰隆隆! 刘黑闼的两门火炮发了神威。 两颗弹丸都砸在了一段城墙的下端,没有砸在城门楼下。 而火炮的威力,若是跟霹雳炮比,还是有一定的逊色。 刘黑闼特意避开了关隘的城楼,因为他认为那里有霹雳炮。他不敢与唐军来个火炮对轰。 而且,最主要是刘黑闼也发现了这些城墙如果是炮轰,极易顺着那不高的崖壁垮塌下来,其实这些地方才是火炮攻击的最佳位置,大军要不要从关城楼攻进去都无所谓了。 这两炮,打得刘黑闼心花怒放。 因为两炮都有明显的效果,城墙的石块被打得松动脱落了。 他兴奋的在马背上连说了几个好字! 众将领第一次领略到火炮的威力,发自内心的要猛拍一顿马屁。 “赶快!再打!给我打!” 董康也喜不自胜,亲自跑到火炮跟前去督战。 两炮打了咋就没动静了? “将军……这炮不行了。” 开炮的士卒焦灼的蹲在一尊炮前,有些无奈而胆怯的说出了一个事实。 “怎么不行了?炸了?” 不像啊!董康知道炮炸了的话,在火炮后面的镗口会有很多的烟。 “没炸……这子铳退不出来,刚谁……谁滋尿在上面了。” 那些放炮的士卒也都是刚经过半吊子的念佑林指点的。他们也是放第一炮,心里哆里哆嗦的,被那种响声都吓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放响了,炮也打出去了。可是换子铳时退不出来,卡在一起了。 这个跟制造工艺水平有关,另外也有点热胀冷缩的效应。子铳受的热比母铳更甚,稍微冷却一下应该就能拔出来。 可有个士卒是个铁匠,他觉着这个问题很简单,直接上去掏鸟滋了一泡尿。子铳拔出来了,可是大伙傻眼了。 “这踏马能滋尿吗?沾水都不行!” 铁匠憨憨的,“属下只是尿……” “尿不是水!!!” 董康脸上气得一块青一块白的,变幻得眼睛都要红了,他是杀人的心都起了。 这踏马的都是些什么素质鸟兵。 他忍了忍,“赶快!给我把炮膛擦干……脱你的衣服擦干,脱!” 他又去看另一尊炮。 这些士卒围在一起,噤若寒蝉的什么都没做。 “这又是咋回事?” “……子铳装不上。” 董康扫了一眼,一个炮位三个士卒,三个都绿眉绿眼的瞪着自己。 他心里长长的哎了一声。 “你们是要本将军亲自动手来装!” 三人还是不明白,如受惊的小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董康摇摇头,对三人已经失望了。 他朝炮位后站的那些抬炮的士卒招手,“来三个不是畜生的,脑瓜子稍微能动的都行……对!就你们三个。” 三个士卒跑上来,董康让炮位上的三个滚蛋。 他指着木箱子里的子铳,“一个装不上,马上给我换另一个,就这么简单,会不会?” 三个齐声答道:“会了!” “还有……”董康站到两尊炮的中间,拔出自己的刀,说道:“谁踏马再用尿滋,我把他那玩意给割了。” 他拿刀在手,让士卒重新装炮。 一番折腾后,董康眼见要开炮,自己还是躲得远远的。 他心里也不放心,害怕这炮要炸。 没办法,这玩意粗糙,放不下心来。 轰隆隆! 轰隆隆! 又是两声巨响。 哗啦! 哇啊! 苇泽关上的一段约五米左右宽的城墙直接垮塌了下来,石块顺着崖壁垮到了河滩位置。 刘黑闼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老夫也有霹雳玩意了。这玩意真不赖啊!给董康说,老夫要赏他!” 其他将领连声说,开眼! 雷霆万钧也不过如此了! 董康眼见着城墙的垮塌,眼里起了一层迷雾,泫然欲泣。 他指着城墙,颤声道:“给我把炮再抬近五十步,再轰!” 苇泽关的城楼上,李秀林眼见着刘黑闼炮轰城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些摆设的霹雳炮,并没有吓阻到刘黑闼。 第227章 假如迟一步 苇泽关上并没有响起霹雳炮声。 刘黑闼恍然一悟。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唐军也没有两万人。” 他发觉这个李娘子玩兵法比自己要溜。 “还好,为时未晚。” 刘黑闼急令大队人马去攻打关城门。 另留一队人马准备从董康轰开的城墙口子爬上去。 兴奋的叛军立时分成两彪人马,各自开始攻坚战。 在苇泽关上,李秀林已经做好誓死守关的准备。 在数万大军面前,唐军毫不示弱。狭窄的关隘口,破碎的城墙,好一番血战。 …… 两方都是士气高昂,一方决死守卫,一方被鼓动得气焰嚣张。 一时间,在紧要的地方厮杀得尸身如山,刘黑闼以惨重的代价终于打开了苇泽关的关门。 关门失守,唐军往营寨内退缩。 眼见着敌方蜂拥而入关城。而这些刘黑闼的士卒们,在将校的叫嚣声里,也齐声嚷嚷着:“活捉李娘子!” “活捉三公主!” “娘子啊,我来啦!” “三公主等我……” …… 污言秽语满天飞。 李秀林的亲随和侍女,都焦急万分。他们让三公主赶快撤退,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李秀林冷笑道:“既然他们都叫这娘子关,我就留个千古绝唱在此。本公主就是战死在这娘子关上的!李娘子死于苇泽关上,才不负此名。他们想要活捉我,不过是做梦。” 痛惜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在士卒面前说一不二,刚毅果决。 众将官见主将如此,也做好了玉碎的准备。 刘黑闼纵马跃过关城门,铁蹄踏着才清理出的不到三尺的石板路面,得得得进入了苇泽关。 道旁两边全都是分不清楚敌我的尸身。 整个石板路都被鲜血侵染得鲜红,还未凝固的血液如小溪往下直流,血腥味浓酽得挥之不去。 刘黑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目光如炬,身板笔直的扫视着战场。 不远处他的士卒还在围攻唐军营寨,唐军已经退缩困守。 他抬头看了看城门楼上,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有将校说道:“大将军果然猜得不错,城门楼上摆的那些黑家伙,全都是木头做的炮。” 刘黑闼嗤笑一声,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但愿那个李娘子不是公的。” 亲随们一阵哄笑。 他挥鞭指了指唐军营寨,“他们还能守多久?看上去还在死扛。” “最多半个时辰。” “那是不是一会就知道李娘子是公的还是母的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笑声一落,远处传来。 砰砰砰! 砰砰砰! “什么声音!” 刘黑闼有些拖沓的问周围的将校。 “不知道啊……啥啊?” 话音还未落,又是一阵耳朵边炒豆子的声音,不过要爆裂得多。 砰砰砰! 砰砰砰! …… 经久不息,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刘黑闼眼见着,自己的人马好像在往后退。 他的双瞳一缩,“咋回事?那是啥声音?” 他看不到的是,一排排的士卒,已经倒在了枪声下。 李秀林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她也不知道营寨外发生了什么,这响起的声音是啥。 “三公主!三公主!我看到汉王的旗帜了!” “汉王?” 怎么可能,李智云不是在数千里之外吗? “真的……你看那边……那不是硝烟吗?” 李秀林透过营寨上方的木栅栏,果然看到一阵阵的硝烟升起,越来越浓。 …… 李智云的云步枪手快速下马列阵后,三段击开始了杀戮模式。 他身后还有一千的陌刀轻骑,则缓步慢行,跟在云步枪手的后面。 冲入苇泽关的刘黑闼的士卒,都是步卒。在火器面前他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一排排的倒下,如利刃收割韭菜。 …… “大将军,唐军的汉王……汉王来了!” “哪个汉王?” 刘黑闼的声调第一次变了,他的眼前全都是溃兵,拥挤得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的坐骑一直在嘶鸣,那种恐慌如排山倒海一样突然就降临了。 将校们在竭力呵斥让士卒们不要往后退,给我往前去活捉李娘子。 现在什么娘子都不管用了。 “就是那个有霹雳炮的汉王。” “良德,瞎说!”刘黑闼根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假的,别看有个汉王的旗幡就说是汉王。老夫还准备树一杆汉东王的大旗呢!” 刘黑闼的确是自封过汉东王,还有一个特别的年号,叫天造。 不过天造的汉东王,还是凡胎肉身。在云步枪逼近之下,刘黑闼连人带马被拥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像一个醒目的靶子。 砰砰砰!他从马上栽了下来,脖颈处被打开了花。 他栽在了士卒们的足下,然后再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拥挤成团的士卒,来不及后退的,好些都命丧在残阳夕照的陌刀之下。 另一些眼看大势已去,赶快跪地讨饶。 …… 李智云看着从营寨内走出的李秀林,翻身下马。 他把缰绳一扔,声音有点暗哑。 “我还以为,我会迟一步呢。” 李秀林心里暖暖的,眼眸里星星点点的光,她勾唇一笑。 “怎么?迟一步就看不到我了。” “我怕啊!” “你……有怕的时候。”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眼里的关切,她的眸子里有琥珀幽光闪烁。 “当然,我怕的时候也挺多的。这世上,没几个人可以让我怕的。” 李秀林已经泪盈于睫。 李智云拍了怕她的胳膊,他心里已经安定了下来。 “你从……显州来的?” “从洛阳。” “那也跟显州差不多啊,你什么时候启程的?” “五天前吧,我就出发了。没办法,谁叫我摊上了一个倔强的姐姐,我也不想来的,可一想,我不来谁来敲打她别那么倔强。” “你……” 这时,高惠通乘隙也过来了。 远远的,她就翻身下马,一脸欢喜雀跃的样子。 “秀林姐!” 大叫一声,语带哽咽,两人抱头就哭了起来。 “我看看……”高惠通放开李秀林,仔细打量着她。 “没一点伤,就是瘦了一点。不过,瘦了也依然好看……” “……” 李智云看着两人姐妹情深的叨叨着,问身边的校尉。 “刘黑闼呢?” “死啦,他的手下已经差不多都降了。” 第228章 做个逍遥的王 苇泽关上血腥气太重,李智云要李秀林也住到平定城里去。 平定城虽然没有被战火荼毒,但兵灾还是免不了。刘黑闼的几万人在城里呆了好多天,别说老百姓没点踪影,就是一头牲口的影子都看不到。 城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到处是被洗劫过的房舍院落,到处是一片狼藉和破败的景象。 唐军回来后,陆陆续续的才有老百姓开始回到城里。 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的平定县县令,带着一众衙役也冒了出来。他忙来拜见汉王和三公主。 李智云让县令去找一个稍大一些、又干净整洁一点的院子。最好是三进院子,他要跟三公主在此住两三天时间。 县令忙屁颠颠的走了。 “你还真打算住两天,我可准备明儿就回太原去了。” “你那么急干嘛?柴二哥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不关他的事,我担心突厥人破了楼烦,很快就到了太原……” “呃!”李秀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怎么不担心楼烦破了?” “我担心啊,可担心也不关我的事。” 李秀林从李智云半是撒娇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少年人深沉的幽怨。 难得姐弟两私底下说点心里话。 “是不是你惹着父皇了?” “他小气得很,很容易就惹生气了。”李智云不称父皇,用他来代替。 “你不能这个样子对父皇,他再……再怎么小气也是父皇。你是读过书的人……”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是不是?” “就是啊。” “夫为妻纲呢?” 李秀林白了他一眼。 她这是双标啊,明明自己都做不到。 “道理总要讲啊,你可千万别惹他。” “我没惹他,只是他自己想法多,我到苇泽关来,恐怕被他知道了他都会心里给我记一笔。他心里记的帐多了,我还是挺怕他的。” “不可能。” “算了,我们不说他了。说了心里不愉快。” 李秀林深喟一声,好似隐忍了的千年一叹。 她内心真有些焦灼,为了弟弟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不过,弟弟不想提她也就不提了。 “那说说你跟惠通怎样?” “都挺好,你怎么样,好不好?” “也好啊。除了这次……你怎么预感到我在苇泽关上会遇到大麻烦?” “反正是不好预兆,你……下次再也别来苇泽关了,你呆在这地方我提心吊胆的。而你也不管兄弟有多担心,越是提醒越是要来。这地方叫娘子关也不吉利,好像非你不可,换个人都不行了?以后不管谁从这里过,你让柴二哥来守,你反正别来了。” 李秀林咯咯的笑出了声,李智云的样子比母鸡护小鸡崽还像样。 五弟从在司竹山寨起事后,就跟她越来越贴心了,几乎什么事都在替她着想。 能让人担惊受怕是幸福的,但是也不能不考虑担忧人的感受。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我不来苇泽关了。如果真有什么劲敌,就让你柴二哥来守关,我一边逍遥去。” “嗯,这就对了……最好,你跟我一起去垣曲,太原总管都不用当。或者回长安去,住到禁苑里面。” “你,当真是比你柴二哥还过分,就差让我在家相夫教子了。” “……”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去太原?” “不去,我明儿就偷偷回洛阳去了。” “你不去也好。” 李智云看着她眸色潋滟,知道她说这话不是假惺惺的矫情,是真的希望他不去。 “突然又想通了?” “嗯……你就在垣曲做自己的汉王多好,谁也别来招惹你。” “……” 李智云明白李秀林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做个逍遥的王,远离朝堂纷争,避免兄弟阋墙。 “好,我听你的。但是……你不听我的。” 李智云一口应承道,拍了拍李秀林的手背。 “那明儿一大早,我就不跟你告别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有点默然。 更深夜静,姐弟两唏嘘别过。两人心里都清楚,明儿早一别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智云比李秀林还先离开了平定城。 他给李秀林留了一封信,然后就出城走了。 至于北方的突厥人南下,战况如何,他想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有李神通、还有李孝基和李世民、屈突通他们。突厥人多无耻下流还是卑贱,都与我不相干。 他自己要顺路去一趟垣曲,看看自己垣曲的工场怎么样。说不定,自己真要做一段时间的逍遥汉王了。 这一路来去,乌云铁骑的两千人都是轻骑,速度快、动静也不是很大。 奔袭苇泽关时,一路风驰电掣,他把士卒们可是累坏了。 在往回走时,李智云适当放慢了一些脚程,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回程上,李智云刻意低调,少于走官道,以避免跟北上的屈突通的人马撞在一起了。 他也不想在沿途府县留下乌云铁骑的印象。 他刻意如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借这次机会寻找到黄铁矿石的矿场,或者是能买到一些黄铁矿石。 他后来干脆让大队人马先行往垣曲去等自己,自己和高惠通则带了少量的亲随,顺道就在上党、临汾一带转悠。 他当然不是瞎转悠,他主要是找当地的铁匠铺打听黄铁矿石。有的工匠并不认识这种铁矿石,有的也只是有模糊的认知,李智云他们得到一鳞半爪的信息,也不可能太耽搁,漫山遍野的到处去找。就只能一路上碰运气。 这事,他准备回到垣曲后,找人专门出来跑一趟。因为河东、上党、临汾这些地方一定是找得到的,只是要花费不少时间而已。 几人穿州过府,不几日就回到了绛郡的地盘,仍是一无所获。 这一日,一行人在离垣曲不远的翼城外歇脚。 几人在城外一个酒肆里用完饭后,李智云抹抹嘴就起身,打算再四处看看。这连着酒肆的又好几家铺子。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了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他循声就找了过去,找到了一家有一棵大槐树的院落门前。 院门口倒是挂了一个铁匠铺的幌子。 第229章 黄铁矿石 李智云听着里面单调的声音,跟一般铁匠铺不同的是,这铺子有点冷清。 他敲了敲门板,没人理会他。 “掌柜!掌柜!”仍没人理会。 他就信步走进了院子。 这院子中间有一棵大的槐树,院子很大,左边是铁匠铺,有黑烟。另一边还有一进院子,应该是住家。 懒散无力的叮当声就是从铁匠铺子里传出来的。 李智云有点迟疑的站着没动,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条土黄的小奶狗,定定的看着自己。 没办法,前世是个铲屎的,这一世依旧有这天性。 一看见小奶狗呆萌的样子,李智云就不自禁的蹲了下来。 小奶狗像黑珠玉一样的眼珠子,有些哀怨的看着自己。 它的小脑袋一歪,能把人的心都萌化。 它嘴里还呜呜呜的哀怨着,对一个陌生人献着殷勤。 “来!来……旺财!” 李智云伸手招呼着小奶狗,才注意到这院子里有些凌乱。 原本应该好好靠放的东西,都东倒西歪,或是被扔在地上。 院子的地面上,还有几道石渣拖挂出的印迹,而顺着这些印迹可以看到,在院子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些石渣。 铁矿石吗? 李智云不太确定。 而李智云却嗅到了一股炼铁炉特有的飘散在空中的气味,这种气味就是在这个院子里。 这家铺子不光是打铁的还炼铁? 发生了什么?看这情形应该是把铁矿石运走了? 又为何把铁矿石都运走了呢? 这一路往回走,李智云也见识过这种铁匠铺子。自己炼出毛铁,再加工出铁具。他们对铁矿石的了解,要比一般的铁匠多得多。 不知为什么会如此冷清呢?只有一个人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 李智云心里有点疑虑,他突然发现地面零星的铁矿石渣中,小奶狗的脚下,有一个黄色闪亮的东西把他的心悠了一下。 他往前探出手,把小奶狗的脚拿开,用手指捡起那个发亮的矿渣。 “真是黄色的……跟黄金一样……” 李智云没见过黄铁矿石,但他知道这种玩意是怎么描述的。他是既没吃过猪肉,又没见过猪跑,只是见过画上的猪。 他顺着这一路铁矿石渣,望向那个院子的角落,然后起身疾步就走了过去。 角落应该是曾经堆铁矿石的地方,这里残留的铁矿石渣还有一些,个头稍大一点,有的鸡蛋大小。 李智云捡起一块矿石,很普通。 又捡起一块,可以隐约看见矿石里的黄色物质。 这黄色物质会是黄金吗?如果是黄金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 在李智云的眼里,黄金都不如黄铁矿石来得有价值。 应该不是黄金矿。 如果是黄金矿,可能也没有那个铁匠铺会如此大意的把它们堆放在这些地方。更何况,黄金矿是官府在经营炼制,民间私底下冶炼是要被法办的,那叫私铸金银。 他把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上自己也吃不准。 他记得好像有一个鉴别黄金矿和黄铁矿石的方法…… 他兴奋的目光扫视着院子的地面,那条小奶狗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很热情的摇着尾巴。 “等一会啊,等会跟你玩……” 他依稀记得好像刚才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地上嵌了一块瓷片。 他低头一直寻找,顺着那些铁矿石渣找,目光一寸一寸的找。 终于,他找到了地上那些石块中间嵌着的,一块不大的瓷片。 他忙蹲下身,把手里的铁矿石往地上的地块上砸,把矿石的黄色部分敲出来。砸到最后,他已经只剩下半枚鸡蛋大小的石头。然后像是赌徒站在赌桌前准备要翻盘一样,郑重其事的把石头往瓷片上划去。 一道黑绿色的印迹出现了。 不是黄色的印迹! 非常的明显。 也就是说这不是金矿,而是黄铁矿石。 他心里压抑不住一阵狂喜。 他兴奋得还跳了一下,落地后才想起这是在别人的家里。小奶狗也兴奋的使劲摇着尾巴,冲他汪汪直叫。 自己搞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一个人都没出来,也是奇怪了。 他手里拿着那小块矿石就往铁匠铺那边走过去。 铁匠铺这边叮叮当当的声音有点急促,但光是听听声音,还是能听出来是一个工匠在敲打什么。 只是听上去,这工匠气力不足,不像是个壮汉或是老道的工匠。 李智云以前跟张鸦六一起的时候,耳濡目染,还是琢磨过一些东西。 在一股热浪面前,李智云在铁匠铺档口愣住了。只见一个纤瘦背影,像是位少年工匠,头上裹着一块青布,身上挂着打铁匠的围兜,正独自一个人费力的在铁砧子上敲打着什么。 炉膛里的火也不是很旺,四处黑唆嗦,看上去这铁匠铺规模可不小,但就这么一个少年,也太奇怪了。 少年背对着他,李智云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少年的手臂可不像是工匠,雪白雪白的,怎么看怎么像是…… 女人的手臂? 而且,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围兜里,分明穿的是襦衫。 露出的白皙的脖颈,耳垂、缕缕秀发。 有这么秀气的少年吗? “呃!” “呃!师傅!小师傅!” 李智云粗声大气的叫了两声。 终于,少年停了下来。 一回头,头上顶的青布也掉在了地上。 分明就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女,只是那姣好白皙的脸上,蹭得都是黑碳灰,只有两个眼眶微红,眸子闪动着哀戚的光,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冲刷出两道白皙的皮肤底色。 她手里正敲打的像是一把朴拙而古怪的刀子,她的手已经酸软得拿不动手里的铁锤了。 “你在干什么?” 李智云很关切的问了一句。 少女扭过身去不搭话,又倔强的举起铁锤,准备继续捶打已经变冷的奇怪刀具。 也许是因为被李智云干扰了,加上她已经力竭,她抡铁锤没到两下,就啪一声掉落在地。 突然间,她蹲下身崩溃般的大哭了起来。 “怎么啦?” 高惠通和几个侍卫跟了进来,他们看着这场景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智云摆摆头对高惠通说道:“你安慰安慰她,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第230章 骗人是旺财 小姑娘一个劲的大哭,那委屈劲好像是李智云惹出来的。 李智云朝高惠通努努嘴,让她过去安慰下。 他自己则朝几个亲随侍从摆摆头,然后又唤了一声“旺财”,招呼小奶狗就先出了院子。 几个人都走了出来,留高惠通在院子里安抚小姑娘。 李智云将手里的黄铁矿石抛了抛,说道:“去把翼城的地方官给我叫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有侍从应声走了。 李智云此时,望了一眼冬日暖阳,眼睛细眯起来,心里已经有点乐不可支。 翼城这地界,能出现黄铁矿石石渣,肯定不会只是手里这一星半点。也但愿不是很少,我李智云也不贪,至少够我用就行。 关键是翼城离垣曲也比较近,方便运输,省去了长途运输的不确定性。 在李智云详细品咂这件事时,没多一会,高惠通也从院子里出来了。 “怎么样?” “小姑娘其实挺健谈的……”高惠通神色如常,她这么一个有同情心的女人还如此,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我还没来及跟她说话,你们就进来了。我就觉得你们女人之间讲话更方便一些……” “我的意思是汉王没必要回避。” “究竟她遇到啥事了?那么伤心。” “她的父母和兄长们都被官府给抓了。” “因为啥事?”李智云心里有底了,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说他们私铸金银。” “是不是那些院子里被抄走的铁矿石?” “汉王怎么知道?” “那都是些铁矿石,什么金银。翼城的官僚太官僚了啊,连石头和黄金都分不清楚就抓人。” “呜啊!” 从院子里又传出一声干嚎,伴随她绵长的一声恻哭,小姑娘也跑出了院子。 她站在李智云他们面前又开始哭起来,根本不介意自己还是个姑娘家。 “呜呜呜……狗官就是啥也不懂,只会乱抓人……” 她是听到李智云在替她抱不平,从无助中得到了一点援助。 “我要去救我爹!” 哭声一止,柳眉倒竖,小样还杀气腾腾的。 李智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东西,是刚才包头的青布,包着自己捶打了半天得到的一柄残刀。 残刀都算不上,只能叫破铜烂铁的玩意。 看小姑娘的确是一点都不矜持的样子,李智云噗嗤一声就笑了。 小姑娘不乐意了,好看的杏眼瞪着他,大眼里还水汪汪的。 “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同情你的,同情你们全家人。只是,你这么跑去也救不了你爹。” “我就要去救我爹。” 小姑娘估计要是没遇到这档子事,也是一个很逗的小可爱。 “你真救不了……你听哥哥的,哥哥帮你把人救出来。”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不是很相信的打量着他。 “放心,你……先回家去洗把脸,然后在家等着。哥哥一会就把你爹娘和兄长都救回来喽!” “真的?” “不骗人,骗人就是旺财。” 李智云指着小奶狗,脸上的笑容极有亲和力。 “它不叫旺财,它叫来宝。” “那好,骗人了就是来宝。” 来宝听到叫它的名字,使劲摇着尾巴冲李智云叫。 正逗着来宝,侍从快马先回来了。 “汉王,翼城县的县令随后就来了……” 李智云举目看他后面,看有两位穿官服的官吏,正急匆匆的跑着过来。 等跑到面前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卑职……见过汉王!” “小的是翼城县令傅伟才。” 李智云绷着脸,审视着这位县令。这县令五十多岁,跑得急,有点急赤白脸的。此时也是一脸茫然的喘息着,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有些忐忑不安。 看老头的样子还算本分,不像是个贪官污吏,没有前呼后拥那一套唬人的架势。 “你前朝也在此为官。” 傅伟才忙点头:“正是,小人也是翼城县人,在此为官也有十余载了。” “你知道这位小姑娘家里经了什么事?” 傅伟才目光掠过李智云,看到了也是一脸茫然的小姑娘,他摇摇头:“这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跟他一起跑过来的县衙的记室忙拉了他一下,在他耳朵边低语了几句。 “哦……小的明白了。这家老汉叫胡云生,他们一家子以打铁在本县谋生。本县也是刚知道,有人告发说胡云生私自冶炼金银,刚县里的衙役把他一家给抓了。货殖没收,人现还在县牢里关着……” “你是说你还没来得及审是吧?” “正是,本县还没来的及审理,审理毕后就给汉王一个交代。” 李智云觉得这个傅伟才的口气,还是不错的。说起公事,就不卑不亢的,也不是一味的屈从着说话。 “本王对这起案子很关注,你尽快审理。我也不干扰你办案,只是想旁听一下此案,确保这案子的公正。” “本县求之不得。” “那好,我们这就去你的县衙审案。” 说着,李智云回身对小姑娘说道:“你也听到了,县里只是拿你父母兄长去审案,究竟这案子如何,得审过之后才知道。” “不过啊,哥哥刚才给你说了,我认为你父母是构不成事的,你先回家去洗好脸等着就行了。我……可以给你保证,你父母兄长都会平安回家,你看如何?” “你真的是汉王?” 小姑娘关注的点漂移了。 “这个不能假,假了傅县令会打我的板子。” “那好,我相信你。” “额,这就对了,把你手里的家伙扔回炉膛里去,别拿出来让街坊邻居笑话你家的手艺,知道吗!” “嗯,好!”小姑娘的小鼻音出来,脸上也有了点羞涩。 把小姑娘哄了回去。一行人于是就往县衙走。 傅伟才刚才跑得急,这个时候,腿脚还不利索了,他的记室就搀扶着他一步步的走。 李智云心里是有点急,让侍卫让一匹马出来,把傅伟才放马上,一行人就赶着回县衙。 傅伟才连连拱手作揖,对汉王致谢。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汉王并不以皇室贵胄自居,为人谦和,但又不容怠慢。 第231章 当堂作保 傅伟才回到衙门立即就击鼓升堂,让人把胡云生一家带上来过堂。 李智云在大堂一边坐着,就当一个旁听者。 胡云生一家四口带来后,看四人身体状况是没受什么苦。只是一上来后,几人都大呼冤枉。 李智云从旁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也是老实巴交的一家人,如果是这样他心里就更有数了。 案子很简单,其实就因为有人误把黄铁矿石看成了黄金矿,告发了胡云生一家。说胡云生私自开采金矿,冶炼金银。 而胡云生辩称,那些石头都是铁矿石,并非什么金矿。而且信誓旦旦的,愿意拿项上人头保证不是金矿。 傅伟才一时也作难了。他也不懂矿石的成分,这案子有点没法往下审了。既不能打,也不能就这么搁着。 李智云看出了这桩案子傅伟才审不下去,他于是站起身来,说自己愿意从旁保证,这些矿石都不是黄金矿,全是铁矿石。说着,把手里的铁矿石递给傅伟才看,也说了自己的辨认方法。 傅伟才没有过多地执拗,他跟记室耳语几句后,他就提出,要不汉王做个书面的保证。 李智云看他还有点较真,不过人家当小官吏的能如此认真,也是本分工作,他就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李智云当堂就给胡云生一家做了保,傅伟才就当堂释放了他一家人,并答应马上把赃物全都送还胡家铁匠铺。 胡云生没想到天上掉下来一位皇室的亲王,把他一家人从牢里给捞出来了。 要是没有这位汉王,他们一家人就算是正正经经的被审一场,说不定还得吃点苦头,最后也不一定就能清清白白的出来。 傅伟才为官不贪,不等于为官不昏。 在弄不清楚证物的情形下,错把你打入牢狱,也是完全可能的事。 这一家人出了衙门的大堂,朝李智云稽首就拜,千恩万谢的把李智云当作了恩人对待。 李智云忙一把扶起胡云生。他觉得胡云生能认得黄铁矿石也不简单。 “你采那么多黄铁矿石,是从何而来的?” “也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地里发现的,一开始他们还真以为是什么金矿,还是我认出来的,说这玩意其实就是铁矿石。毕竟我胡家铁铺传到我也是好多代了,这种黄铁生石还是认得。” “你亲戚家这矿石还多不多?” “那说不好,应该不少。” 这时,县衙里的人也在搬运黄铁矿石,要还给人家。 李智云走上前去,从抬的铁矿石箩筐里捡了一块。 在手里翻转看看,掂了掂。 “这成色的确是好,里面硫化物含量很高啊。” 他转身对胡云生说道:“要不这样,你在翼城县专门给本王采这种矿石,有多少我要多少。过几日,本王就让马队来你这里拉走,你看如何?” 胡云生本来都不知如何报答李智云的恩情,忙说道:“汉王是我胡家再造父母,要是没汉王出面救我,我一家老小可能就家破人亡了。汉王若是要矿石,我一家人今日就去给你挖出来。” 李智云笑笑,“不是要你一家去给本王挖矿石。我要的量不小,你得给本王雇一些人和骡马,每日……约需几千斤的样子,多多益善。你给挖出来就卖给我,我收购。傅县令这儿也给你行个方便,傅县令应该没问题吧?” “没!没!没问题。” “我们是公平买卖,傅县令也请高抬贵手了。” 傅伟才忙作揖,连声说汉王抬举下官。 胡云生当即也拍了胸脯,人家汉王要铁矿石,还是公平交易,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一天几千斤矿石的确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们就说定了……” 李智云把黄铁矿石的事落实了,就与傅伟才和胡云生一家告辞,准备回垣曲。 出了县衙,几人上马准备走。 高惠通笑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去跟妹妹告别呢。” “哪个妹妹?”李智云又猛醒,“我就是随口一声哥哥……对,我还是去跟小姑娘说一声。” 走了几步,李智云觉出了高惠通的醋意。 他心里好笑,这高惠通自从江陵城回来后,现在看到什么女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都会心生醋意。 这习惯可不好,必须得给她改改。 一行人又回到胡家铁匠铺,还没走拢,就见门口规规矩矩的坐着一个小姑娘。 走近了一看,才发觉小姑娘洗了脸后,安静下来还真是小美女一个。 “嘿!小姑娘你应该感谢本王了。” 她只看到李智云,也没看到自己的爹娘他们的身影,眼里顿时有些失落。 “我爹我娘和兄长呢?” “他们已经出来了,正跟县衙的人一起把你家的东西拉回来,就在后面。” “真的?” “嘿,本王可不会骗人,骗人就是来宝。” 小姑娘咬了一下下唇,眼睛里终于露出喜色,她相信了李智云的话。 “我们就准备告辞了……” “你……等等!” 小姑娘回身就进了院子,不一会,小姑娘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碧绿色的东西。 “给!” 小姑娘把手里的东西往李智云面前一举。 这什么玩意? 李智云一开始心头还一凛,以为又是什么青玉的牌子。 他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小块绿色的矿石。 他吁了一口气。 自己对青玉的东西都有点神经质了,生怕那玩意又现身。 “送我的?” “嗯……”小姑娘有点娇羞,眼波流转间跟之前的形象谬之千里。 李智云不忍拂她的意,眨眨眼,“那好,我就收下了。” 于是,一行人这才从翼城往回走。 这一路回程,李智云说不出的轻快,不自禁还哼起了知名小曲:“让我们荡起双桨……” “汉王兴致那么高,是不是因为妹妹送了可心的东西。” 对高惠通的醋意,李智云笑道:“人家是小孩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何况,我也只是随便一句哥哥妹妹的,心里可没你想的那么多。” “哥哥妹妹能随便叫吗?也只能叫兄长或是胞妹。她不是你的胞妹,你这样叫就不合礼数。你这样叫,就跟山野村夫唱山歌一样。” 李智云心里好笑,高惠通对这个称谓非常的不满。也是自己没太注意,有时逗逗小朋友,随口就说出来了。 第232章 适当的敲打 李智云离开垣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再次回来,看到城里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心甚感慰。 再一看马三宝和秦叔宝、程咬金,他们三位军政主官,相处得也十分的融洽,他心里更是安定了一半。 秦琼和程咬金两人在垣曲呆了这么久,每天都忙着操练瓦岗旧部属——今日的乌云铁骑。 霹雳炮、小霹雳炮、万火飞砂雷、飞雷和云步枪等这些火器,马三宝遵从李智云的旨意,都毫无保留的让士卒教授给秦叔宝和程咬金他们。 来自汉王的信任,和火器对两人十足的吸引力,让两员悍将震撼得对李智云五体投地,心生出仰慕和崇拜。 两人心甘情愿呆在垣曲这个小地方,充耳不闻外界的事,他们也不觉得委屈了自己。 他们的豪情都被眼前这些火器过滤掉了,头脑正经历着一轮脱胎换骨的改造。战争样式的改变,他们这种做将领的必须从零开始学习和适应,才能指挥好手下这支乌云铁骑。 此二人的六千旧部,今日的乌云铁骑一部,士卒们精神饱满,军心稳定。 “除了唯主将马首是瞻外,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是乌云铁骑的一员啊。” 在观看了士卒们的操练情况后,李智云对马三宝、秦叔宝和程咬金等人说道。 秦叔宝身披着乌青的明光铠,抱拳给李智云保证道:“汉王尽管放心,这些士卒若现在领出去打仗,嘴里喊的一定是‘云’。他们虽然以前是瓦岗的人马,但自随我们归顺汉王后,就是汉王的士卒了。” 李智云点点头,“喊‘云’是对的,‘云’是乌云铁骑一直以来的气势,类似军魂一样的口号。四野八荒,都是在我们‘云’的威压之下。不过,两位将军也给我说说实话,我不给你们配发火器,你们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啊?” 李智云的转折挺突然的。 程咬金嘿嘿笑道:“说实话,最初在士卒们中间,有人有过这种小心思,认为汉王待瓦岗旧部还是有所区别。” “二位没有吗?” “没有,我俩都没这种想法。” 秦叔宝也乐呵笑道:“没那种想法。” 李智云心想,你们俩有也肯定是说没有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想法的。 不过,本王来了还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本来就是很敞亮的事,不要大家心存芥蒂。 “二位就算有想法也不奇怪,本王心胸还是足够宽广的。但本王相信,你们俩有这种心思也是很短暂的。你们要是觉得本王不信任你们,你们连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对不对!” “那是,”程咬金郑重其事的说道:“汉王让我们来垣曲,操练这些火器,本身就是信任有加。不然,说不定就把我们丢到显州那些山里剿匪去了。” “是啊,垣曲还有汉王的两大工场,都交到我和咬金的手里,汉王的信任我俩一点都不质疑。” “但你们还是好奇,为何本王不让你们装备火器,是怕你们装备了火器就翻了天吗?对吧?” 秦叔宝跟程咬金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 “其实很简单。你们是本王在垣曲留的‘后手’。” “后手?” “这六千乌云铁骑的士卒,本王在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他们的。而不是本王不信任你们。” 李智云看着程咬金和秦叔宝似有所悟的样子,就不再把话往明里说了。 “此事,两位是主将,一定要心里明白。至于士卒心目中,有人还在感念瓦岗这两个字,本王也不会追究。瓦岗早已经是过眼的历史烟云,它既使再出现,也最多是在李密这种人的嘴里。瓦岗的辉煌已经不再,也不可能重铸。本王清楚这两个字对你们和这六千士卒,是不可磨灭的印迹。但从你们归降本王那一日开始,这两个字就只能被乌云铁骑所占据。” 秦叔宝和程咬金连声称是。 李智云到垣曲一趟,也是为了稳定自己的这个后方。把它交到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的手里,他不是不放心,他也相信此二人的人品。但是,他也要对两人进行必要的敲打。 放任属下,不掌控属下,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但这种掌控一定是有艺术的,简单来说就是恩威并施。 视察了士卒的操练,李智云就去工场看望他心心念念的清平道人和张鸦六。 清平道人曾经得过李淳风的一些治疗,中毒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但道人的脑子大不如前了。 因为药物损伤是不可逆的,清平道人在工场勉强还能胜任一些事。 而工场里却另有惊喜,清平道人的徒弟归一,经过两年的磨砺,已经真正成了工场内操盘的人。 他的师父时不时的还在“寒食散”“五石散”上琢磨,而他却真正的醉心到了黑火药之中。 甚至,归一已经把黑火药的比例弄得更精细,颗粒化工艺、材料提纯的工艺也有提高。使乌云铁骑的发射黑火药和爆炸黑火药,威力比以前有了提高。 李智云看着虽然比自己还是矮一头,但是脸上稚气已消的归一,拍了怕他的肩膀。 “当初在长安故城时,本王封你为大药师,就知道你有一番出息。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大药师你是当之无愧。” 归一长大后,变得羞涩了一些,脸微红的低了低头。听李智云这么说话,也不像以前一样,来一句顶一句。 “怎么样?说说看,你把本王的工场管理得可好?” “汉王也看见了,这个工场还得我师父坐镇在这儿,他虽然脑子偶尔会犯糊涂,不糊涂的时候,我什么事都还得请教他。” 李智云点点头,“心里装着自己的师父,有敬畏心,这是好事。以后,本王还得让你这个大药师,在黑火药的基础上,再弄出更厉害的东西来,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在一边的原本有点呆呆的清平道人,听说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就像是打了一针鸡血,急问道:“将军快说!将军快说说!可是又有什么仙药……” 归一看师父脑子糊涂,忙扶住焦躁的清平安慰他。 李智云鼻子一酸,拍了拍清平肥胖的身背,“道长,本王……本将军要是有了仙药,第一个就让你知道。也第一个就让你给本将军炼制出来,如何?” “那敢情好,贫道就一直在等……一直等呢。” 第233章 垣曲试枪 李智云低声给马三宝交代,“清平若是平时身体状况不好,尽可能不要让他在工场里呆,这里也是很危险的地方,以免意外发生。” “汉王你不知道,这个归一非要他师父坐在工场里,说是这样他心里才安稳。” “他是小孩子,缺乏点自信。让他独立的练练,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汉王放心。” 从黑火药工场出来后,李智云对马三宝道:“你发现没有,归一这小伙子现在知道害羞了。” “嘿嘿,小道人长大了嘛,比以往更懂事一些。他平时说话还是挺利索的,也没见他这么脸红过,许是看到汉王心里有点紧张了。” 李智云摇摇头,“不是更懂事一些,是长大了。” 马三宝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区别吗? 李智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高惠通,“归一的眼神只看了惠通一眼,脸上就涨红了。你说他是不是长大了?” “呃……”马三宝立即意会到了汉王话里的锦绣。 “汉王说得对,小伙子长大了,心思活泛了一点。” 高惠通心里在想,就这还拿我来说事呢? 李智云拉过马三宝,小声道:“我看,若是合适的时候,得让归一还俗,给他找个女人,让他的心定下来。” 马三宝诺诺的应着。 一行人又去张鸦六的工场。 因为是在垣曲常驻,张鸦六的工场比以前在长安故城时也大了不少,高大的炼铁炉有四座,还有大型的工棚,各种工匠数百人。 李智云曾经给张鸦六讲过,工场的各个工序要像黑火药工场一样,按工序进行分工。不要搞那种,从一而终的工场。 这样分工后,效率更高,也可以防止工匠泄露出所有的技术。 毕竟是几百号人,难保有个别的工匠会泄露出去火器的生产工艺。 张鸦六于是就把冷兵器和甲胄、火器等几个大类的工匠,做了很细致的分工。 李智云看到工场时,也很满意。 整个工场井然有序,而且,东西的质量也很有保证。 当然,李智云不是浮光掠影的来看看,再慰问几句张鸦六,他是要跟张鸦六深入交流几样东西的。 自上次马三宝从显州回来后,张鸦六就一直在照着李智云画的图纸,试验着“云步枪”从前膛枪向后膛枪升级的研究。 李智云给了他两种方案的选择,一种是明朝人搞过的,用金属弹套来装填,结构有点像霹雳炮的子母铳一样。但是工艺绝对比那个要求高很多。 第二种就是霍尔后膛枪的启合闭锁结构。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解决掉后堂机扩的闭锁不漏气,或者少漏气,并改进弹药的装填方式。 “汉王要试试吗?” 张鸦六神秘的微笑,似乎预示着这件事在他那儿已经有了结果。 “当然要试试。” 张鸦六领他和一众人往工场试枪的地方走。 李智云一边走,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粒李世民从洛阳青城宫给他的夜明珠。然后,他把珠子放在张鸦六的手心里。 “这粒珠子,听说是前朝皇帝遗留下来最大的一颗,张师傅你就受用了。” 张鸦六也不推辞,因为这是汉王的一番心意,他顺手也就揣在怀里了。 到了试枪的地方,李智云一看这场地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一边是靶子,一边是桌案,桌案上放着好几把枪。 张鸦六领李智云到两枝新式的云步枪跟前。 “张师傅两种枪都造出来了,不错啊!” 李智云很欣喜,张鸦六真是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什么图纸到他手里,就算自己画得不是很规范,但他都能领会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和想要的是什么。 两枝新式云步枪,都是后膛装药的。一枝看上去就是装填定装弹的,一枝就是霍尔步枪。 “太棒了!” 李智云拿起两把枪,忍不住一直都在赞许。 这两支枪做工都非常精致,应该是当时这些工匠水平的最高技艺了。 因为没有冷锻技术,不然的话,这些枪还能美得跟工艺品一样。 但就是现在这水平已经很令李智云惊讶了。 “我们找了一些做首饰的匠人,跟他们也学了一些精细的活。” 李智云不停的点着头,拿在手里是爱不释手。 “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这种钢材,应该……跟以往的也有点区别吧。” 李智云对后膛枪机扩部分钢材材质的变化,也很惊讶。 “我找我的师兄来一起弄的,不过都是汉王以前指点的方法,多从几种金属中炼制最好的比例,才得到这种强度更好的钢材。” 张鸦六在李智云这儿也学了不少的新名词,随口说出来,完全是一副新口吻。 而听说张鸦六把自己的师兄也请出来了,李智云自然很关心。 “张师傅的师兄是?” “嗯,他这人……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李智云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哦,那好,我就不打扰他了。” “我们试试新枪吧……” 张鸦六就给李智云先用定装弹装第一把步枪,这种枪就是按明朝时的后膛枪来设计制造的,有一个比较精巧的定装弹的机扩。 李智云把定装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这么造应该挺复杂的吧。这么光滑,还要严丝合缝的装填……” “我们用的蜡化法……如果每一粒弹药都这么造,的确是挺复杂的。” “我看看效果再说。” 李智云没有一口就否定了这支步枪。 他举枪瞄准,然后击发。 砰!砰!砰! 李智云边装弹边射击,连射三枪。 他欣喜的发现,“后座力还不错嘛!” 后座力也是弹药威力的一个参考指标。 士卒把靶子扛了过来,两百步开外,命中靶子,而且米尼弹的威力还不错。 一寸的木板,被弹丸差不多要射穿透了。 这威力当然没法跟后来的无烟火药的金属定装弹比,但是能用米尼弹打出这种效果已经不错了。 这种威力破较好的甲胄还是有问题的,但是打在没有甲胄的地方,毁伤性很强了。 在那个年代,两当甲其实都不太普及,更别说明光铠这种奢侈品。 李智云放下这支步枪,然后拿起了“霍尔步枪”。 第234章 云六步枪 李智云现在手里拿的这枝步枪,是据着名的霍尔步枪重新设计的。 霍尔步枪是后膛枪的一款工业化产品,它的成熟度较高,而且工艺并不复杂。只是李智云在这款枪的基础上,加入了来复线和米尼弹的改进设计。 这枪的后膛有一个30度启闭的钢制机扩,闭锁后要能严丝合缝,才能达到不泄气的效果。 李智云拿在手里启闭若干次,声音清脆。 再看枪膛内的来复线,枪膛内壁镗铣得光滑,来复线明显。这种工艺,李智云内心猜测,张鸦六是埋线浇筑后再镗铣后形成的。一看这工艺在当时就是上乘的,张鸦六跟他那位神秘的师兄应该也是想了不少的办法。 打开装弹的机扩,看上去装填弹药也非常的简单快捷。 枪的重量适中,随手举枪瞄准,手感也很不错。梨花木的枪托护木,若再配上枪刺也是近战的好武器。 看来张鸦六是真的用心。 之前云步枪的制造让张鸦六也开了窍,知道一把好的黑火药步枪,除了满足一些基本的要素外,要优化射击的可操作性和威力,须在工艺和材料上提高改进。 李智云按下机扩,打开装药的枪机。然后拿起特制的黑火药竹管。这种竹管以前装前膛枪也是同它,定量的黑火药,可以减少多装和少装的麻烦。如果用纸包弹药,其实也可以,这不是什么关键问题。 装填入等量的黑火药,然后,自己取铅合金制的米尼弹灌填好。 李智云比划了几下,他对这把枪实际上寄予的厚望比另一支要高。 他要张鸦六尝试在这种枪上设计出来复线的同时,把米尼弹的旋转飞行也作了一点的调整,要张鸦六不断的尝试米尼弹丸的改进,让弹丸的大小贴合来复线,使它飞行臻于完美。 李智云虽是第一次实操这支步枪,他的动作还是很娴熟。关闭后膛机扩,据枪瞄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击发,砰! 响声,后座力的感受都很不错,而且威力跟刚才那把枪比较,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完美!” 李智云禁不住脱口而出。而张鸦六含笑的样子,显然他也是更钟情这款新式的云步枪。 砰砰! 又是两枪。 李智云已经心里有了定数。三枪都能如此稳定,说明枪的口径和弹药的配比等等,都比较成熟了。 当士卒把枪靶扛过来时,在场的众人都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一寸厚的木板被击碎了。 “这枪击穿甲胄,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智云很欣喜,这可是一个突破。 这种突破,让自己的士卒在战场上将会更加从容的射击。尤其对阵骑射厉害的军阵时,因为有了距离和准头的优势,就不必再搞什么屏风车来防护士卒。 这种枪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明代的火器,甚至已经接近成为了黑火药火器的巅峰了。 来复线的成功非常的重要。来复线不仅增加一倍的射击距离,而且准确性也明显优于滑膛枪,其威力可以说提高了也有一倍。 李智云拿着枪,越看越喜欢,有些喜不自胜。 “得到张师傅,真是我李智云的福分……这把枪,本王就叫它云六步枪了,也给张师傅留个名。张师傅你就照这把枪造,有多少造多少……不,你还是先在一月内,造一千把,弹丸二十万枚,有没有问题?” 李智云知道这种枪的工艺要比云步枪复杂得多,几乎多一倍。而张鸦六现在手头的工匠云集,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张鸦六喜笑颜开的点着头。毕竟能够得到汉王的认可,张鸦六也觉这些努力和辛苦都是值的。 “没问题,汉王放心。” 他一口应承得很干脆。 “还有,这支步枪前面,给我设计一个可拆卸的枪刺,便于士卒们也可以近战。你可以先预留上装枪刺的位置和机件,枪刺我们回头再来安装都可以。” 从试射场地出来,张鸦六又给他展示了霹雳炮和小霹雳炮加装铁轱辘和防护板等改进款等。 李智云看了都赞赏了一番。 他也很高兴,令马三宝当晚设宴犒赏将士。 “每一次来我的工场,本王都很高兴。尤其是两位大师,不遗余力,很是辛劳。本王今日就要在垣曲,与将士们一起乐呵乐呵。” 在酒宴间,他站起来第一个谢的人,却是马三宝。 他说道,垣曲的事务繁杂,离不开马三宝这位汉王府的长史。工场从无到有,物料能够保证充足,士卒们在战乱中能护卫好垣曲,这其中的桩桩件件,都跟长史的功劳分不开。本王把垣曲交给长史,就没有再多操心过。这其中的辛劳本王是十分清楚的。 马长史,在其中创造条件解决实务,组织协调工作出色,功不可没。 李智云一席话,说得马三宝泪湿衣襟。 他连声高呼,本是臣子的本分,为汉王愿肝脑涂地。 接酒拜服,泣泪和酒一起咽下。 李智云之所以首先提马三宝,不是为了压秦叔宝和程咬金,而确是马三宝让垣曲在平和中,不断的给自己创造着奇迹。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然后,李智云又再次谢张鸦六和清平道人,称两人为自己的大福星,是无可替代的大师。 “我李智云何德何能,能得此两人相助,走到今天。封王拜将,士卒们追随至今,都离不开两位。两位奇人,请再受本王一拜。” 说着,李智云一一将酒盏揖递给清平道人和张鸦六。 清平此时也清醒,和张鸦六一样。两人都是眼含热泪,谢汉王的知遇之恩。 最后,李智云再谢秦叔宝和程咬金,在垣曲甘于寂寞,守护一方的平安。 秦叔宝和程咬金都盛赞汉王胸襟开阔,渊渟岳峙,人品高洁。 席间,李智云又举酒盏说道:“本王虽是皇家庶子,起于青萍之末;起事之初,不分轩轾,有的都是少年本性。全凭一腔意气热血,左支右绌,得到诸位的奉承。诸位也甘于与本王荣辱进退,把身家性命交付与本王。本王,定不会负了诸位……来!本王再敬诸位一盏酒。” 众人山呼汉王千岁,一时大乐。 第235章 几所别院合适 因为何潘仁和董景程留守在洛阳,李智云就准备在垣曲多逗留几天。 这一日,马三宝来跟他汇报,垣曲汉王府的修造事宜。 垣曲是自己的食邑,食邑其实跟王的封地还是有区别的。 只不过,李智云他肯定要在垣曲养自己这些兵马,再修个府邸也很正常。 李智云要马三宝把王府造得简朴一些,不追求奢华的气度,不要浪费钱财。 “地方宽敞一点就行,外围有高墙,设碉楼。别的地方以安全防护为重,不讲究亭台楼阁的奢华。有几进院子……” “汉王要几进院子,还要几进别院呢?” “三五进院子,外加三五个别院吧,也别太多……” 李智云的话一梗,他突然发觉,马三宝的问话余音缭绕,意兴阑珊,问得若有所指。 嘿,这老小儿还消遣起本王来了。 他故作沉声道:“依本王的身家,你觉几进别院合适?” “这个臣可说不好……” 马三宝的恻笑,更印证了这家伙是别有所指。 “你嬉笑本王?” “不不!不敢,微臣只是在替汉王着想。” “说说看,你是怎么替本王着想的。” “你看啊,这高惠通不能一直都是通房丫头吧……” “这个当然,本王总是要娶妻生子的,那种通房丫头的陋习不可留。” “她得要一别院,对不对?” 李智云看了看身边和门口,确定高惠通去城楼上还没回来。 “当然,不管本王娶不娶她,或是娶她,或是父皇另有赐婚,她高惠通始终都是本王的人。给她一个别院在情理之中,当然没问题。” “就是,汉王历来重情重义。若真的是皇上赐婚,也不能让高惠通真的去军营里做个统领,领军驻守。” “你他娘的,我让你领军驻守,也不会让她去领军驻守。” “汉王别动怒,为臣罪过,我不也是在帮汉王捋捋心思嘛。” “往下说。” “第二进别院,如意姑娘是不是得有一个。” 李智云呵呵一笑,“这小姑娘的心思你也看出来了。” “臣是瞎猜的,她突然要跟我去显州见汉王,一改往常的性情,臣就猜是如意姑娘对汉王动了春心……” “这事本王也没答应她。她只是要跟本王做个交易,你瞧你那说辞,别说得人家好像春情勃发似的。” “为臣的罪过……” 两人正说话间,高惠通突然噔噔的跑了回来。 李智云忙咳咳咳了几声,稳了稳心神。 “怎么样?回来了?” “回汉王,去翼城的马队都回来了。” 李智云忽一下就站起了身,“走,跟我去迎接他们……”边说边就拂衣往外走。 “都装满了物料?” “三十匹骡马,全都回来了……另外除了胡云生外,还有一个人跟着也来了。” 李智云站住脚。 “谁?” “就是哥哥的妹妹。”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撇嘴露眼白的样子,脑子里就想到了胡云生家的小姑娘。 “她也来啦?” “嗯”高惠通鼻音回应,低声道:“看把你高兴得!” 李智云下巴一抬,对高惠通和马三宝说道:“这小姑娘本王可有用处,她来了正好,来得正好啊。” 马三宝不明究里:“汉王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应该再加修一个别院了。” “狗屁!” 李智云已经兴冲冲离两人两丈开外了。 两人看着他有些雀跃的背影,有点目瞪口呆,都在心里发小感慨。 “他为何这么高兴?”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智云为何高兴,李智云高兴的是有件大事又要见证奇迹了。 高惠通跟马三宝落在后面。 “刚才我问了汉王,如意姑娘就是想跟汉王做个交易,汉王没答应。” “什么交易?” “不管啥交易,汉王反正没答应不就对了!你还在这事上啰嗦什么。” 高惠通在马三宝面前有点像使小性子的姑娘,此时,又乖巧的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高惠通又想起一件事要问马三宝。 “长史,那你说多修一座别院是什么意思?” 马三宝嘿嘿一笑,“反正,老夫为高统领也争取了一所别院,你就放心好了。你我都是司竹山寨的老人,老夫不会不替你着想的。” 高惠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为我争取了一所别院?她看马三宝狡黠的笑意里,像是替自己埋了一个很大的雷一样。 “究竟啥别院?” “高统领你别为难老夫了,刚才老夫都是斗胆在为你打听消息……有些事,你以后就能意会到了。” 说着,马三宝忙追李智云去了,让高惠通在后面独自凌乱。 “我一所别院?小姑娘来了加一所别院?这啥意思?” “汉王说小姑娘他有用,又是什么意思?” 高惠通只觉这里面有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又很令人气恼。 …… 胡云生一见李智云,忙稽首就拜。 他那个小女子胡金枝一看到李智云后,眉梢里也多了几分喜色,也少有的矜持了起来。 李智云扶起两人,胡云生连声又要致谢自己的大恩人。 他还拉过胡金枝:“小女听说我要来垣曲,也非要来垣曲见识见识,还要当面再谢汉王,老夫实在拗不过她,就让她来了。” 李智云看出胡云生有意把他这闺女献给自己,不然谁会把一个半大的姑娘带在身边抛头露面的。 “你姑娘来了正好。” 胡云生一听,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山野丫头,就是管教较少。若是汉王不嫌弃,我这粗笨的闺女愿送给汉王,做个奴婢。” “做奴婢倒是用不着,我正好可以给她说和一门亲事。” 此时马三宝和高惠通也跑过来了。 胡云生喜滋滋的,能巴结到皇室的王,已经是他觉得莫大的幸事。现在汉王还要亲自给女儿做媒,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把胡金枝也一把拉住跪下。 “感念汉王的大恩大德,汉王别说是给她说门亲事,就是任意驱使她,也是她的福分了。” 而胡金枝似乎对李智云要给她做媒这事,还有点不满,小嘴巴还撅起来了。 她拉扯了一下她爹,小声道:“爹,我不要说亲事……” 第236章 黄铁矿石的化学反应 胡金枝双膝跪在地上,手指绞弄着涤丝腰带,小脸通红。沓拉着眼皮,眼眸里含有几分怨气。 “死女子不懂……”胡云生低声斥责了她一句。 “汉王给你作媒,是你的福分。老汉还不知是哪辈子修下的福德,结了这善缘,遇到了活菩萨。你别给爹使小性子,你听爹的,没错。” 他转脸展开笑颜对李智云道:“我这闺女已是及笄之年,就是粗野些……但好调教,懂事听话又孝顺,天性纯良……” 李智云点点头,“放心,汉王给你说和的亲事,绝对包你满意。你若是不喜欢,也不会强求。” 胡金枝拿眼瞟了李智云一眼,露出点羞怯,脸上倒是和缓了一点,不再那么的倔强。好像,李智云的话她是很爱听的。 “全凭汉王做主。” 胡云生在一边赶紧应承着。 “来来!,你们还是起来,我得看看你们拉来的货怎么样。” “都好着呢,准保没问题,汉王一定会满意……” 胡云生起身忙头前走着,掀开骡马货架上遮的草编,露出了驮来的矿石。 李智云一眼扫过去,这些石头跟在胡云生铺子里看到的的确差不多,他拿起一块,心里已经很满意。 “你们别说,这玩意真的黄橙橙的,晃眼一看,有几分像是金矿。” “汉王……”胡云生略有点迟疑的问道:“小民一直想问来着。其实这种矿石要是炼铁水,它不算好的,不知道汉王为何要这种矿石?” “本王也是听工匠师傅的,他说有其他的用处。” 李智云没多做解释。 “小民也是铁匠出生,故而多问一句,汉王莫怪。” “没事,你先把货卸了。” 李智云其实有点急不可耐的想要跟清平和归一两人,交代自己脑子中的那个化学反应。 在卸货时,李智云招手让胡金枝到自己跟前来。 胡金枝怯生生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红扑扑的娇羞,恰似一朵带着露珠儿的花骨朵。 在她还没走拢之前,高惠通在一边小声道:“这丫头,刚才一说做媒就急眼了,现在汉王一招手就愿意过来了。” 李智云怔了一下,扫了一眼高惠通正斜乜自己的样子。 高惠通的眼神让他突然明白,自己对女人的反应略显迟钝。 这小姑娘就是想跟在自己的身边,她是想要成为我的人。 “汉王!” 胡金枝到跟前后,又意外的福身一礼,这一姿态比她摸样儿成熟了几分。 不知她爹这一路跟她说了多少遍,看到本王一定要行礼。 “来,你一会跟这位姐姐一起走。我领你去看一个后生。这后生若是你相中意了,本王就把你许配给他。而且,本王答应你,许配给他后,本王给你准备出阁礼,怎么样?若是看不上,你就跟你爹回去……” 胡金枝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小脸紧敛,满面娇色。 突然让小姑娘面临终身大事的抉择,她的眼神慌乱了。 连在一边的高惠通都觉李智云这样搞有点突然,而且,完全不像是在做一件正经的事。 哪有这样做媒的,把人牵到一块,看上眼了就成,看不上就拉倒。 哪成什么了?又不是做买卖。 不过,高惠通也是巴不得胡金枝玉成好事。 说:“金枝妹妹,汉王是好心,不是欺负你。你……听他的没错。” 胡金枝又瞪眼看高惠通,看得高惠通还回避了她的眼神一下,好像高惠通在一起串谋什么。 “本王再解释一下……”李智云说出口又觉得这事没法解释。 “还是,你听这个姐姐的话,她的话比我说得更恰当……你们就慢慢跟来,我还有事……” 李智云干脆最后自己撤了,他心里想着黄铁矿石的化学反应。 高惠通看李智云走远,胡金枝脸上还怔怔的看着李智云的背影,打断她的视线。 “金枝妹妹,你听我说……” …… 李智云把马三宝、清平和归一两个大药师,还有黑火药工场那两个归一的徒弟——胡二和邱兴虎,都叫到了堆场。 几人站到了堆积黄铁矿石的地方。 “看到这些黄铁矿石没有,我要你们给我从这些矿石里把硫酸盐给我析出来……” 李智云制止了任何一人的好奇的发言,继续他要交待的事。 “马长史先按我接下来说的,准备另外建一工场……” “我需要先让工匠们把这些矿石给我敲成核桃大小的块,然后就像架木材烧木炭一样,把这些矿石堆起来焚烧,保持加热,让石头烧蚀掉……” “烧蚀掉的石头会剩下硫酸铁和硫酸铝,还有不能溶解于水的火石、焦炭、灰渣等玩意。”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天,来一批物料就烧蚀一批,不用等前面的物料时候烧蚀彻底。” “等这些物料烧蚀完毕,将这些所有的矿石都放到一个大水池里,再搅合出一种混合物。这种溶液过滤后,溶液里就有两种东西,一个是硫酸铁,一个是硫酸铝。” “再蒸发溶液,得到一些硫酸铁的晶体和没有被蒸发的硫酸铝的液体。我们就要这种晶体……这种晶体再经过蒸馏冷却,就会得到神奇的物质——硫酸。” 李智云一边讲也一边在捋自己的思路,从化学反应过程变成一个工场的制作流程,这只是先动嘴皮而已,最后需要几位具体执行者来完成。 他干脆就蹲下身子开始连比划带讲解,把整个过程和工艺流程都画下来。 这么复杂的过程,只是为了从黄铁矿石的身上得到硫酸。 没办法,李智云他就知道这一种方法。而这种方法也是土办法中比较可行的。 再然后,他要从硝盐矿里获得硝酸钾。 而这种硝盐矿他们已经找到了,只需要稍微提纯即可。 再然后就是把两者化合一起,蒸馏出硝酸。 …… 高惠通和胡金枝则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这群人。胡金枝有些含羞带臊的,一开始也不好意思往这边看,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后来她也就开始偷偷的瞄,而她的目光更多的还是落在了李智云的身上。 第237章 归一的主心骨 在黄铁矿石的烧蚀反应过程中,李智云就让归一他们做另一件事,就是获得另一种神秘物质——甘油。 他们要用大量的动物脂肪,装到大罐子里,用碱化的方法把甘油从脂肪里分离出来。 这里有两种方式,可以用石灰或是小苏打来完成这个分离过程。 但是因为分离出甘油的过程,可以获得肥皂。而获得的肥皂要想溶于水,就不能用石灰来分离,最好还是用小苏打。 而想要得到小苏打也比较简单,就是焚烧植物,得到灰色的粉末——“天然小苏打”。 分离出的甘油再浓缩一次后,浓缩的甘油就登场了。 现在两个关键物质都得到了。 此物离最后成魔就是一步之遥。 只要把高纯度的硝酸和浓缩的甘油混合后,就会生成一种黄色的混合油液。 这就是最后闪亮登场的、恐怖的——硝化甘油。 它是比tnt烈性炸药更令人恐怖的炸药。 但是它极其的不稳定,非常容易发生意外。只要一个震荡,或是接触到了什么稍微过热的东西……一不小心,都可能发生爆炸。 多少人在这上面吃了亏,丢了性命,他们都是科学的先驱者。 这种恐怖大王,极可能是还没炸死敌人,先把自己给炸死了。 所以,要想让硝化甘油处于安全可控的状态,要么就是不要合成它,要么就是加入硅土或是木浆让其稳定。 整个过程非常具有现代工业的气息,但确是初唐时的纯手工制造。这是非常逆天之举,得此东西,就是获得了一个妖魔。 “整个工艺流程,总担纲是归一大药师……”李智云拍了拍归一的肩膀,寄予了厚望的看着他,开始明确的分工。 “那我师父呢?” 归一的小眼神又往他师父身上瞧,露出点小焦虑。 李智云心里我擦哦一声,安慰他,“你师父,当然是你的顾问。” “顾问?顾问是什么?” “顾问就是旁边为你撑腰,看着你干事,给你从旁指点的师父。但是你师父,是绝不上手做任何事的,要是他动了手,就是归一你不对,你不把顾问放在眼里,本王要追究你的责任。” 归一的小眼神张惶的看了一眼清平,忙答道:“嗯,明白。” 你明白个鬼,没有你师父你就不能飞翔了。 李智云本来是不愿意让清平参与这件事的,因为硝化甘油这个项目太危险,他害怕清平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就算他要残害自己的身体,但是在硝化甘油上若是一招不慎,都可能残害的会是大家伙。 而清平不参与这件事,归一好像又少了主心骨。李智云不得已只能让他来听听,但绝不容许他插手任何一件事。 他又指着胡二和邱兴虎:“你们两个要协助好大药师,大药师吩咐什么就做什么。赴汤蹈火都要做,明白没有!” 胡二和邱兴虎连声答应。 清平在一边有点不乐意了,因为他没听到李智云吩咐他做什么。 “汉王既然是叫贫道做什么顾问,贫道不动手怎么指点得了他们呢?” “道长放心,前面的几个工艺流程,归一都听你的。” “那后面呢?” “后面的得听本王的。你们谁说的都不能听。” 李智云一句话截断了他的念想,清平道人这才住了口。 “工场的建造,当然是马长史来负责。长史组织人力,协助归一……” “另外,硝化甘油这款药,跟黑火药完全不一样,炼制和过程中会有许多危险,需要一些特殊的器具和保护。最后两种东西出来后,在未经本王许可时,是绝不能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所有得到的药液药剂,都给我封存好,分开保管。马长史负责储存保管之事……” 李智云就这么反复的叮咛,一再的重复,也的确是因为他自己也从未真正做出过硝化甘油,心里发虚。 甚至讲到最后,一开始的激情都消失了,他自己都怀疑能不能做出硝化甘油来。 前世,甚至连用来治疗心绞痛的硝化甘油药片他都没接触过,更别说炸药了。 吩咐完众人后,李智云才发现高惠通和胡金枝两人站得远远的在打量这边。 “明日一大早,你们就做好准备,本王就亲自指点你们……” 李智云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他又叫住了归一,让归一留下说两句话。 归一真是变了不少,人清瘦了很多,一脸的索然,还有青春痘痘在生长。 可怜的少年,应该脱离自己的宗教了,不然,说不定会走到他师父那条路上。 “你过来……”李智云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很是亲热。 归一一脸的惶惑,不知道汉王为何要这样。 “看到那面的那个姑娘没有?” “哪位姑娘?” 胡金枝此时看到归一和李智云望过来,忙往高惠通的身后要躲。 “那位姑娘,本王准备许配给你。你若是看上了,本王就让你还俗,在垣曲成家,你看如何?” 归一被这个提议惊住了。 “汉王不……不能开这种玩笑……我本是出家人,俗世的事放得下。” “你放得下个狗屁。要是放得下,你每次看见女人为何会脸红?” 归一脸上绯红,红到了耳朵根。 “本王心情好,给你做这个媒。这姑娘你好好看看,人还是挺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多好。” 归一本来低下的头,这时忍不住又翻了一眼。 “好生看,你别不好意思。本王给你做主,什么女人只要你看上了,本王都可以帮你说和。” 归一说不出话来,耳朵眼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算了,你个小怂包。本王也不逼你,你过几日再给我回话。” 李智云放过了归一,归一红着一张脸就离开了。 李智云招手让马三宝到自己的跟前。 “你给我把清平道长看好了,这个新的工场,除了我在时,以后都不准他进去。至于理由……你给本王编一个。听明白没有?” 马三宝心领神会。 “汉王爱护他,不让他进工场,这个理由应该还是很多的。” 第238章 戒断 “怎么样?金枝小姑娘看上归一没有?我后来忙,也没来得不及去送胡云生他们。” 李智云一边接过高惠通递给他的帕子,一边洗脸聊闲嗑。 “她没说啥,只说听你的。” “听我的?那你看呢,她是喜欢上了归一,还是没喜欢上啊。总不能我这儿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我怎么知道!” 李智云察觉高惠通在低气压里,用帕子抹去脸上的水,瞟了她一眼。 “你们都是女人,不是更了解彼此的心思吗?” “不是每个女人都一样的。” “好好跟我说话,怎么没来由的跟我赌气呢。” “我就是这么说话的,不爱听?” “你好久没跟我说这种反问句了哈,你今儿是不是吃了黑火药,跟清平一样傻了。对着本王也喷火了。” 高惠通不说话,沉默着扒了李智云身上的甲胄,解去他的腰带。一句话不说,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你真还吃了黑火药了?” 李智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让她面朝自己。 “究竟咋回事?本王可没惹你。” 高惠通被他拉住手后,心就软了,脸上也没那么绷得住了。 “咋没惹我……” “说说看,究竟咋惹你了。” “你是不是要给如意一套别院,还给胡金枝一套别院。” 李智云的表情瞬间就懵了,但他脑子可没懵。 俄顷,他就噗呲一声笑喷当场。 “你听马三宝说的?” 高惠通点点头,几乎不带犹豫的就把马三宝给卖了。 “马三宝那个老小子,真是背着我什么话都敢说啊,他可算是无中生有,本王要治他的罪,明儿我就要弄他。” “我相信他说的话。” “你别信他的鬼话,他是信口开河,本王都被他蒙了。我修汉王府,他是监造。他屁颠颠的跑来问我汉王府怎么造,也就自然要问我修几进院子,还问我修几所别院。我让他给本王提建议,简朴一点,其他看着办。他就说,要给你在汉王府里修一处别院,还应该给如意姑娘修一处。” “这老家伙还真是心思多得很,居然什么姑娘他都帮本王考虑到了,连你的主意他都敢打,还要给你造一所别院。他怎么能打你的主意呢!你可是堂堂的高统领。汉王府内,什么地方你不可以呆,非要呆在一个院子里头。” 李智云的神转折,让高惠通原本气鼓鼓的脸上,顿时腾起了红晕。她一天来堵得慌的心思,不得不偃旗息鼓,又黯然低落下来。 汉王没打算给我修一处别院? “如意姑娘嘛,她孤身在外,又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当然也算是杀人未遂的仇人。她要一所别院,理所应当……” 李智云斜乜了一眼高惠通,高惠通此时的脸色已经又有点难看。 这样起起伏伏才好玩呢。 “而你不一样,你是乌云铁骑的统领将军,是本王的贴身刀人,建一所别院给你,简直就是没把你当一回事。你应该像现在这样,跟本王住在一起才是正经的样子。不知道马三宝这老小子是怎么胡诌的。” “你可不是这么给他说的……”高惠通的脸色明显陡然晴了。 “我一句话都没说,都是马三宝在替我规划。本王要是说错了,你可以叫他来跟本王对质。” 高惠通撇撇嘴,“他怎么敢来跟你对质。” “那你又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 “你是汉王,你需要辩解什么。” “那你还在这儿不乐意什么?” “马三宝说如意跟你做了什么交易。” 这老小子,真是什么都往高惠通那儿说,回头看来真得收拾他一顿。 李智云故作恍然一悟,点着手指:“难怪,原来你心里装的是这事。从江陵回来后,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原来,你们女人心里就装这些小肚鸡肠的事。” “实话说,如意姑娘的确是跟我谈了点心。光明正大的谈,她说她可以助我君临天下,夺九五之尊的权柄。你说,她这话是不是疯话。她怂恿本王去夺那玩意,她是何居心?” 高惠通也很吃惊的样子,“她真这么说?” “那还不,她说这话可把我吓得赶紧让她闭嘴……不过,这些话你也别往外传,马三宝也不能说。他个大嘴巴!一点不可靠。我们说的话就让风吹了。” “那……她想要交易的又是什么呢?” “说出来也吓你一跳。如意姑娘说,只要我答应跟她一起回一趟公刘墓,就可以达成这一愿望。你说,她说的哪一句话是靠谱的。我能答应她回公刘墓?那什么地方你又不是没呆过。” 高惠通蹙眉微点点头,“真可怕,平素还觉得她只是打坐参禅的样子,没想到她心里还惦记着要诱使你回公刘墓。她是不是又蛇蝎心肠?不对啊……汉王你就没打算责备她……” 高惠通边说边联想起了什么,眼前闪过如意在李智云面前,袅娜身姿,添香捧砚的场景。 “我看她在汉王跟前也是美滋滋的,汉王也恰似得了一知己,没觉出汉王对她有何反感。” “我不反感她……”李智云背过身去,“她好歹也是你我的救命恩人,还可能知晓青玉佩饰的秘密。我反感她做啥,一个弱女子。我留她有什么用,你也是知道的。” “汉王对弱女子真是见一个怜惜一个。” 高惠通的醋意劲明显成为了她的标签了。 “你想说啥?是不是又想提胡金枝。胡金枝是本王准备许配给归一道人的,你别说本王会打她什么主意。” “你是没打她的主意,可她好像一直都在打你的主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我她看上归一了吗?” “对啊。” “依我看,她眼里没有归一,就只有你汉王。虽然嘴巴上说,都听汉王的,可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汉王你一人。谁叫你在人面前哥哥妹妹的,撩拨了人家的芳心。” “你这就是在冤枉我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伺候本王就寝,你也别吃这些干醋。改日,我就把胡金枝许配给归一,把你嘴堵上。” …… 翌日,李智云就开始抓紧时间修造一个新的工场。 他要利用自己在垣曲的时间,亲自监督归一和马三宝等人,先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把工艺流程梳理一遍,把工场规划出来,修造出来。 并正式开始烧蚀硫化物。 垣曲这些人,都是一群没有任何经验可言的人。李智云只能让大家既要小心翼翼,又要大胆的求证对错。他们是没有经过实验,直接一步就跨到了生产。 只是这样搞,可能会时间漫长。在略有头绪的情形下,李智云的指挥也是磕磕绊绊的。 他寄希望归一那个脑子能比他师父清平稍微再灵活一些,甚至能够对自己的话举一反三,早日全面担纲,使这些过程最终的目标得以实现。 接下来的几天,李智云全副精力都在垣曲的新工场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五六天。这些天里,归一的表现也令他刮目相看。 只是,渐渐的李智云就发现了自己曾经担忧的一个问题。就是清平道人的糊涂程度,也越来越令人担忧。 连日来,清平在工场内,一开始还对这些新鲜工艺兴味浓厚。他也不吭声,只是听和看,跟归一他们一样。 而过了几天,他就换了一副面孔。总是站在那些烧蚀的黄铁矿石堆旁边,嘴里念念有词。 “他就是在犯糊涂了,他脑子里装的三清圣人,正在跟他说事呢,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马三宝对李智云说道。 “他平素要只是自己独自练练内丹,不插手工场内的事,应也无妨。” “天知道,他连黑火药都要吃,说不定过几日那种硫酸铁的东西他也要尝试放进嘴里。” 李智云看着清平道人青灰的脸色,真有种马三宝说的感觉。他内心有点沉重,替清平焦灼,又觉得有些无奈。 但是,这种人在工场内是很危险的。 他若是在工场胡乱的来,自己把自己干掉了都可能,甚至很可能把整个工场都毁掉。 其实,李智云还发现,归一在工场内对新知识的吸收能力很强,他的思路也很少受到清平道长的左右。说明小归一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师父脑子有问题,或者至少是师父对新工艺的指点,并不能一概全收。 李智云对马三宝说:“我看,清平道人不止是以后不能进工场,现在就不能进这个工场,你想办法让他呆在什么地方,好好修他的内丹,跟他的三清圣人修炼去算了。在这地方,迟早有天他会把这全毁了。” 马三宝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现在让他走可不成。归一离不开他。过段时间,把他骗开还可能。” “离了他,归一好像也能做事。他头脑比他师父还灵活一些。” “汉王你不知道,清平只要不在工场,归一就六神无主。” “真的?” “一刻不能离,这两师徒就这么奇怪。” 李智云没见过那种场景,觉得难以置信。 “要不,明日我把清平道长弄到附近的一家道观去,汉王你在工场就能看到归一是如何的了。” 第二日,马三宝以附近的一家道观,要为汉王府开工做法事为由,要清平道人随他一起去道观拜谒道观的主持。 李智云就在工场内观察归一的表现。 他发现,马三宝说的归一会六神无主,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归一的表现很奇怪,他在工场内就像脑子被瓦特了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笨拙的样子,连旁边的胡二他们都直摇头,还暗自给李智云使眼色。 李智云过去拍了拍归一,“怎么回事?” “呃……没什么。” 归一的慌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可见他对清平有多么的依赖。 “想你师父了?” 归一躲开李智云的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本王知道,你从小跟你师父在一起,亲如父子,很少分开过。不过你是本王的大药师了,要独自担纲很多事,你终究得在拿主意时听从你自己的,而不是你师父的。” “可……可我师父他还在我身边,我……我就是习惯了有他在才行。” “你真的离不开你的师父。” “嗯……当然。”归一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你是必须看到他,还是说他只要在身边就行。” “我只要感觉到他在我身边就行。很奇怪,一旦感觉不到我师父,我心里就会慌乱。” 归一的回答,令李智云有些无奈。 清平道人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大药师了,他的存在,已经在渐渐的成为一个大的障碍。 李智云不得不考虑,归一在没有他的师父时,若是不能独立而自信的完成所有的事,这事下一步应该怎么来应对。 “归一,来歇一会……” 李智云招呼归一过来,又再次询问归一,“你还没有回复本王,哪天看到的姑娘你是否满意呢?” 归一红着脸,赶紧摇头,“汉王请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归一是出家人,不能还俗……” “你跟本王说实话,你心里想不想还俗。” 归一摇摇头,那木讷的神情跟清平道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他会责骂我的。” 也就是心里想还俗,但是怕自己的师父咯。 少年,你的生活里都是你的师父,当然就没有你自己了。 听你这话,看来你还是有救。 “嗯,这事回头我跟你师父说说,你师父也是很开明的。你先做好手头的事……胡二你们俩过来也盯着点。” 到了晚上,马三宝回来了,两人又商量这事。 “看来,清平道长必须得离开工场了。” 马三宝知道李智云做这个决定,是万不得已。 “可要是归一没有了他师父,自己茫然失措,工场的事停摆怎么办?” “归一这是心理有问题……”李智云指了指脑子。 “他这种依赖现在就得给他戒断,趁我们现在工场还没做得关键步骤。” “现在戒断的话,汉王你怎么想的。” “让归一还俗,娶一个女子。另外,清平道人给他修一个道场,把他供到其他地方,让他自己去炼他的丹。” “归一能行?” “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第239章 败退 第十五日,终于等到了第三次蒸馏硫酸的日子。 工场里围了很多人,除了工场的工匠外,还有李智云和马三宝、高惠通、归一、张鸦六他们。 新砌的工场内飘散着各种气味,非常的难闻,而人们在前两次失败后都很焦灼的期盼着。 整整十几天的时间,大家跟李智云一样都在熬着、盯着每一个反应和变化。除了等硫酸铁结晶粉末的形成,还要用碱提取甘油。 因为是初春时节,气温还不高,有些冷却的环节,相对还算是比较容易的。 而前面这些步骤其实都还算比较容易,后面的反应过程,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如果硫酸铁不能制出硫酸,那么现有的制作工具都需要重新来过,需要重新弄一套蒸馏和制冷的东西。因为那些加热和蒸馏用的铁质锅具和管道,里面都会被反应物烧蚀沉积。 前两次的失败很相似,都是反应剧烈,大量的放热,差点把现场弄得一塌糊涂。而最后一滴硫酸都没有弄出来。 这是第三次,那些工具又再次重新制作过。 李智云手里捏着一块硅土,指挥工匠们继续重新试制。没事干的工匠都屏息盯着。 每个人都很紧张。他们不是害怕现场发生什么,而是不希望那种挫败感一二再再而三的来临。 “你有两天没睡了……” 身后的高惠通柔声的提醒着李智云。 李智云转头看了她一眼,高惠通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次不管成不成,你都得要好好睡一觉,不然你会倒下的。” 高惠通的语气里增加了一点笃定的命令式口吻。 李智云不置可否,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这比一场战斗还要耗费自己的精力。 成功是没有捷径,也没有什么战略迂回的方法,成功只能从失败中来。 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成功,成功就毫无意义。 归一走到李智云面前,沉声道:“汉王,这次由属下来指挥,如何?” 李智云看着满脸油汗的归一,熬了这么多天,他的两个脸颊都已经明显的凹陷了。只是两眼比自己还亮,焦灼而执着,他这是还在兴奋中。 这是个好事,说明他一直都在失败中琢磨,并不畏惧失败。主事的人,有这种精神状态,才可能把工场搞起来。 就算是再失败几次,李智云都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归一离不开清平道长。 这些天,李智云没有让马三宝把清平道长弄走,因为他还在,还能够规制住清平。 “好,就交给你了。” 前两次,整个蒸馏过程都是李智云在指挥,这一次本来,李智云也是打算让归一来。 “你大胆按你的设想来……” 李智云最后交代了一句,归一颔首时目光有几分坚定,像个迈上战场的勇士。 硫酸铁的蒸馏冷却,的确是随时都需要人指挥、调度。比如物料量的多少,温度的控制等等。并不是简单的大手一挥,好东西就自己生成了。 当归一走到物料烧制的大铁釜跟前时,他的举动也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归一脸色有点苍白,也许是因为紧张的原因,他两个手不停的攥在一起揉搓着。 这玩意跟黑火药不一样,那个时候都是师父清平有经验的实践过的。现在这玩意前两次都失败了,连汉王都失败了,压力可想而知。 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孑然独立的师父,一脸黑气而肃然。 “师父!徒儿该怎么做?” “归一,按你想的,物料酌减一半,火焰再加三成,师父可保你成功。” 清平站在一边,朗声说道。 归一的确也不是自己冲动之下站出来的,他也是在师父的怂恿之下,自己脑子里不断琢磨后,才站出来的。 汉王叫自己是大药师,说自己师父脑子糊涂,他就想证明给汉王看,自己配这个大药师的称号,自己师父的脑子也还行。 “徒儿知道了!” 归一大叫了一声,他似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众目睽睽之下的这场炼制,是他归一的,也是他师父的。 归一撩起衣襟,扎在了自己的布腰带上,朝工匠们一挥手。 “倒料!” …… 李智云看着这一幕,他心里终于明白了,归一为什么要到自己跟前来请缨。 他在证明,他和他师父之间缺一不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师父离开这个地方。 另外,他应该是已经意识到了,李智云想要他的师父离开这个工场。 “再加一成的火力!” 归一全神贯注的给工匠们口令,双眼时不时的要去观察大铁釜里面的反应。 土办法就是这样,非常的笨拙又很危险,不像现代工艺可以控制温度,可以直接观察到反应釜内的情形。 “再加一成火力!” 归一又在下达口令。 “好!给我封盖冷却!” 归一大声的吼叫着,工匠们手脚麻利的回应着。 李智云紧抿嘴角,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士卒在冲锋。 而归一声音和表情上的变化,却给了他信心。因为李智云前两次,都没有走到最后的冷却这一步就失败了。 “好了!减火力一成!” 归一眼看着大铁釜密闭起来,铁管道开始冒出气雾,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师父。 “师父,现在是不是等等就行了。” 清平看着徒儿脸上漾开的一丝轻松,含笑点点头,“等等就等等,徒儿来师父这里,我们一起等。” “好呢!徒儿来了。” 两师徒的这种唱和,工匠们也常见,而李智云倒是第一次。归一在垣曲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刻板而忧郁的少年,默然无语,心思沉沉。 在这一刻,归一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样子,有些顽皮又有些率真。 “他一直都在心痛自己的师父。不过,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 李智云自语道,他在此刻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归一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他话的高惠通没有搭话,只是叹息了一声。 “出来啦!出来啦!” 守候在冷凝管前一个工匠惊喜的高叫。 众人都喧哗了起来。 “是成了吗?” “归一大师可能这下成了。” “哎哟,终于成了。” 李智云疾步过去看,在土陶制的冷凝管里开始滴出了液体,还有一股浓烈的酸味。 成了! 李智云朝归一竖起大拇指,赞赏的点点头,“大药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次终于成了……” 众工匠都欢呼起来,人群里欢腾一片。大家都知道汉王一锤定音,意味着大家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终于在十五天后,垣曲的工场内获得了硫酸。 这就意味着李智云离最后的成品越来越近。 趁着人群的欢腾,李智云在人前表现出了对归一的赞赏后,他拉过马三宝离开了工场。 “你是不是给清平提过,要给他修一处道场的事?” “当然,汉王吩咐属下后,属下就给清平聊过两次。也是试探试探他的口风。” “他怎么说?” “道长不愿意去,他说他跟汉王约好的,是汉王定了天下时,汉王才给他修一处道场,现在他不愿意。” “他还真记得那么清楚,当年的话,虽然不是戏言,但有些意思也变了。这天下,已经被父皇定夺了。” 马三宝看出李智云心里有话,“汉王是不是担心归一?” 李智云点点头,“归一今儿很成功,把问题给我解决了。可他又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属下也发现了,他是想向汉王显露出他对清平的依赖。他故意高声大叫,把清平道长摆出来,无外乎就是想说他师父脑子没问题,师父还可以在工场。” “说到底,他舍不得师父离开他。” “那怎么办?”马三宝无奈的问李智云。 “师徒二人如此,还真不是本王给他娶个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我们往后再看看,再想想其他办法,暂时也不提给清平修道场的事。” “汉王怕归一急了?” “嗯,他刚把事情做好,得多成几次,掌握了关键的东西后,我们再来提这件事。” 李智云现在只能无可奈何的把清平道长请出工场的事先放一放。 而工场内制出硫酸后,也很快就制出了硝酸。制出硝酸的反应也得益于归一,他对如何蒸馏冷却有了新的认知。 而最后他们一共得到了大约两升的硝酸。 兴奋了一天后,夜幕降临,李智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行营。 高惠通早早的就伺候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李智云刚躺下没多久,眼睛刚闭上,就听到有侍卫在门口跟高惠通说话。 应该是有什么事要禀报,而高惠通想让自己好好休息,让侍卫先等一会。 李智云心里有事是睡不着的,他翻身而起。 “究竟什么事?” 高惠通推门而入,脸上不情愿的样子,说道:“何潘仁从洛阳发来了驰报。” “赶快拿来我看看。” 高惠通把驰报递给李智云,李智云打开后一看。 原来,突厥的颉利可汗大军已经攻下了太原,北方的几个郡已经被突厥人全部占领。 李世民、屈突通和李孝基、李神通、李秀林的诸路兵马,全都败退至了临汾郡的霍邑城。 而李世民给洛阳的李智云发了一封信函,他希望李智云去霍邑城阻击突厥人。 “这么凶险?” 李智云看着驰报,双眉紧蹙。他心里很难相信,这次突厥人来势如此猛烈,居然几路人马都抵挡不住。 李智云又看何潘仁转送过来的李世民的信函。 李世民在信函里说道,颉利可汗此次一路势如破竹,除了前期的十五万大军之外,后面又从马邑增派了二十万大军。 而之所以唐军节节败退,皆因为,唐军几次都试图与突厥人寻机决战,试图倚仗霹雳炮彻底的把颉利可汗打回大漠去。 而结果,事与愿违。突厥人并不畏惧霹雳炮。 霹雳炮也不仅震慑不住突厥人,还被突厥人掌握了如何避开霹雳炮的冲杀窍门。 “搞笑,也不知是谁指挥的,靠霹雳炮怎么能跟突厥人斗?” 李智云有个预感,唐军的节节败退,皆可能是因为李世民在指挥整个战役。 在这群人里,李世民是绝对的领军人。 “我们要去霍邑吗?” 李智云摇摇头,若有所思。 “不去。我们倒是要回洛阳去才是真的。明天……明天我们先回洛阳。” “可是秀林姐在霍邑……” “放心,只要她不在娘子关,我就放心了。” “真的?”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担忧李秀林的样子,笑道:“那还能怎样?她在霍邑城好好的就行了,如果他们守不住霍邑就会再往南跑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在逃,我二哥两个二叔都在逃。” “何况,也不是她让我去霍邑。这也不是去救她,是去跟突厥人打仗,我当然是听父皇怎么说。父皇没喊我动,我是不会去的。” 李智云把信函扔回给高惠通,重新躺下,然后闭上眼睛挥挥手。 “我要睡觉了。明儿……明儿去工场,我……我还有事,然后,回洛阳……” 李智云说着说着,语焉不详的渐渐闭了嘴。 高惠通只得轻手轻脚的闭门,然后出去了。 可李智云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有快马来了。 “有洛阳驰报……” “谁的?”高惠通急问。 “何统领转来的,是三公主的信函。” 高惠通接过信函,一把推开了门,哐当一声,风风火火的就又进了李智云的卧房。 李智云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惺忪着疲倦的睡眼,干涩着嗓音问道。 “咋回事?不让本王睡觉了!” “汉王,是秀林姐的信,秀林姐的信。” 李智云无奈的立起身,又接过信来。 李秀林在信里说,她希望李智云能够前往霍邑,如果借助雀鼠谷地形,还有可能阻止突厥人围困霍邑。 若是晚了,霍邑的唐军将不得不退守到河东郡城。 李智云浮光掠影看了几眼,没有把信看完的样子。就把信一扔,“哎!退路都想好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惠通却急了,“汉王,这可是秀林姐的求援信。” 第240章 有居心方为人 “我知道是我姐!”李智云半眯着惺忪的眼,沉声诘问。 又突然高了两度:“我刚才已经给你说了,我姐不是要我去救她,她是要我去跟突厥人干。我能随便跑去跟突厥人干吗?没有圣谕,我能离开洛阳吗?离开洛阳打突厥人就是抗旨,违抗父皇旨意。” 李智云一副无力支撑睡意的样子,“我要睡觉啦。谁再来信函,都别打扰我……要是再打扰我……”李智云强撑精神勉强呲了呲牙,露出软弱的狰狞样。 “可你连信都没看完,怎么知道秀林姐到底说的是啥。” 高惠通是真急眼了,柳眉倒竖,眼神恨不得把李智云从床上拉起身。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要睡觉。如果不出去……乱棍打出去。” 李智云颓然倒下身后,一翻身,就面朝里睡去了。 高惠通咬咬下唇,无力叹息一声,自己只好拿着信函出门。 站在门口,她心犹不甘,又觉得李智云说的也有道理。 “可…秀林姐要真有什么事呢?他连信都没看完,就说不去了,什么意思嘛?” “不管了…”她直接展开了手里的信。 信往下看,高惠通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李秀林在信里并不是真的在向李智云求援。她和柴绍的确已先败退到了霍邑,她只是提到了李世民希望李智云出兵。但她的言辞平淡,没有急迫的表达出她自己的意思。 她可能是已经预估到李智云不会理睬李世民的请求,并不会率兵前往救援霍邑,所以,她在信的结尾格外提醒了李智云一句,在洛阳自己个要小心一点。 这句话一语双关,有并不急需要他派兵的意思。你来不来都无所谓,最好是呆在洛阳,另一层意思,又有让李智云提防的意味。 唐军此次败得很惨,几乎所有的主力都跟突厥人交了手,全都无一胜算。这是很罕见的,就算是突厥人兵力强悍,唐军几路主力都无法抵挡突厥人攻势,有点不可思议。 此时,室内面朝里躺在床榻的李智云其实并没有睡。 接二连三的信报,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可是主将,他心里当然装着北方突厥的事。突厥人的消息一直在漫天飞,都是些不好的传闻。 表面上,李智云是不去关注它们的,但是突厥人侵入如此之快,还是令人担忧。 不说李家的江山如何,中土老百姓在战火里少不了遭殃。 他微眯双眼,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思索。 先是李世民的来信求援,再然后是李秀林的信。 而李秀林这封信的内容他只瞟了几眼,就觉得这封信很特别。并不是说,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只是她有些地方的意思表达是很隐晦的,春秋笔法的痕迹。 所以,他随手就把这封信扔了,他已经明白了李秀林的心意。 这封信一定是李世民让李秀林写的。 李世民写信给李智云,又特意让李秀林也写一封信给李智云,其意思不外乎就是借李秀林跟李智云的亲密关系,让李智云出兵霍邑。 表面上就是这么回事,李世民急需李智云出兵,怕自己请不动而让李秀林催促。 但实际上,李智云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啥李秀林要这样给自己写信。难道霍邑城是不能去吗?还是说为什么。 李智云给高惠通说,没有圣上的旨意,自己不能出兵。这当然只是一个气话。 如果唐军被外地入侵,任何武装力量都应该有责任御敌,这是最基本的担当。就算你抗旨,也不会多大的问题。 李智云只是故意放大了这个抗旨的涵义。 而李秀林却要隐晦的让李智云不急着去霍邑,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李世民让我赶快去,秀林姐让我别急……” “一个让我去,一个让我别去……” 李智云念叨着这两句话,念叨了若干遍后,他决定,明儿要回洛阳。 他准备听李秀林的话。 第二日一大早,李智云起床梳洗,高惠通一边伺候着也没再提李秀林的事。 “你是不是看了秀林姐给本王的信了?” 高惠通不得不点点头,没吭声。 “给本王的信你也敢看,你现在胆子是不是越来越见长了。本王都还没看完的信,你都敢偷偷摸摸的看?” 高惠通面上倒是一点没有觉得难为情或是冒犯到了李智云,只是嘟哝道:“我……是怕秀林姐真有什么事,不然我也不会看。” “下不为例啊。” 高惠通点点头,对李智云的宽容和假模式样的严厉也习惯了。 “秀林姐都说的什么。” “你当真没看完信?” “我都睁不开眼了,我看什么信!” “她说唐军几路主力都在霍邑城,突厥人正准备从雀鼠谷围困唐军。秀林姐的那意思好像是说,要汉王待机而动,最好是守住洛阳。” “就这?” “嗯,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那她是要我去霍邑,还是不去霍邑啊?” 高惠通皱起了眉头,这问题有点不好回答。“秀林姐的意思……我猜应该是让汉王留在洛阳。” “你猜?你在瞎猜吧。这封信呢?” “喏,在这。”高惠通把信从卧房的一个案几上拿过来。 “烧了它,也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另外传令云步枪手们准备开拔,再把秦将军和程将军、马长史给我找来,我要在客堂等他们。” 李智云吩咐完后,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了。 今儿他除了要赶回洛阳,还要先在垣曲处理几件事才能走。 高惠通忙吩咐侍卫去传令叫人,自己在房内将李秀林的信函烧掉了。 李智云在行营的客堂落座没多一会,秦叔宝、程咬金和马三宝很快就来了。 马三宝行色匆匆的样子,他是提前知道了昨晚有洛阳的驰报,知道可能有什么大事。 秦叔宝和程咬金虽然不知道霍邑的情形,但一大早听说了李智云的云步枪队准备开拔,就知道可能有事发生。 两人都是身披甲胄,一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模样赶来。 李智云目光熙和的瞄了秦叔宝和程咬金好几眼,笑道:“两位将军是第一次穿乌云铁骑的明光铠,看上去很精神啊。这横刀也是新配的吧?” 秦叔宝点头,眼里透出谦恭:“宝甲和横刀,都得谢汉王的赏赐。” “张师傅忙着弄火器,明光铠也很费功夫,所以他有一段时间都没再弄甲胄了。但两位将军既是我汉王的属下,乌云铁骑的主将,当然必须要配称心的甲胄和兵器。所以,我让他们从洛阳那边带了几套过来。两位将军惯使的兵器,也让张师傅重新给打造过,不过你们的兵器,只是自己习惯了使,士卒们也习惯了认你们手里的兵器。若是以后上战场,你们都还得用火器,习惯用火器。” 秦叔宝和程咬金都连声称喏。 “本王准备先回洛阳一段时间……”李智云也不啰嗦,直入主题。 “垣曲就交给三位了。三位可能也有所耳闻,突厥人现在已经进犯到了临汾郡,极可能再继续南下。垣曲虽然偏安一隅,但指不定突厥人就会到了城下,所以,长史和两位将军要做好城防。” “以我们现在留在垣曲的火器,突厥人想要攻下垣曲是很费劲的。只是三位切不可轻敌,也不可妄动。如无本王命令,不得出城与敌决战。把工场保护好,把工匠们给本王保护好。” 三人忙起身躬身领命。 三人都纷纷道:“汉王放心,属下一定不会丢失垣曲,任何情形下都会与垣曲共存亡。” “垣曲没有云步枪,而云六步枪也在打造中,诸位要好生部署城防。” 张鸦六此时正把原来生产的云步枪全部改造成“云六步枪”,所以,垣曲是没有步枪火器的。但是,垣曲的小霹雳炮即有近百门,还有各种飞雷,任何力量想要靠近垣曲都困难,更别说攻下。 现在,只有李智云从洛阳带来的云步枪手有壹仟枝云步枪。 若是垣曲真的被围困,李智云一旦得到消息,就一定会从洛阳赶来的。 “此事拜托三位了!”李智云一抱拳,郑重的托付,也是军令。 在离开垣曲前,李智云还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他一直想做,也很期待。 就是垣曲已经生产出了硝酸和甘油,他想要验证一下,这两者耍起流氓来,会是如何的厉害法。 当李智云带领众人又来到归一的新工场时,归一和清平都在。归一正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他也需要再次成功来验证自己的提炼方式成功有几何。 看着归一专注的样子,李智云没有打扰他。 他看清平在一边,笑模笑样又慈爱的盯着归一,就走过去问候道:“大药师好兴致啊。” 清平颔首,指着归一道:“汉王当年可知,贫道为何要把这个徒儿带在身边吗?” “你们师徒情深,本王的理解是情同父子。而名师也出了一位高徒,可喜可贺。” “嗯,”归一没有回应李智云的说法,而是说道:“其实,归一有贫道的影子,他跟贫道结缘,皆因为贫道从他身上看到自己。” “本王倒不觉得,归一跟道长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除了你们师徒俩都甚有悟性外,性情也大相径庭。”李智云摇摇头,他盯着清平的眼睛,清平的眼睛里有些迷朦。而且他那张青灰的脸再次提示着,这已经是一个深受毒物侵蚀的躯体。 “归一很依赖你,比普通的父子还依赖,这对他不好。” 李智云直言不讳的告诉清平,他希望在清平还清醒的时候,要明白一个道理。清平在拖累归一,让归一无法真正的独立。 “我们相依为命十多年,从他还是个婴孩开始,他就跟着我,当然很依赖。”清平的话里透着浓浓的亲情的回忆。 “可归一始终要自己飞,你不能让他再依赖你了。” 清平赫然回头看着李智云,眼中有些不解。 “汉王是在嫌弃贫道了吗?” “不!我不是嫌弃道长……” “前几日,马长史说要给贫道修道场,今日汉王又说归一不得依赖贫道,你这话里话外,就是在嫌弃贫道。” 清平愠怒的看着李智云,李智云两眼沉静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长,本王一向非常的尊敬你,从扈县到长安,到现在,本王都把你视为我此生所遇的贵人之一。本王并不嫌弃你,只是过往,你我以君臣相称,少有交心的时候。对归一,本王也是作为最有出息的人来对待,让他有多高就飞多高。” “只是……道长也要认可,你的身体大不如前。归一的悟性今非昔比,他翅膀长硬了是好事。他在工场内能如此挥洒,得益于道长,也得益于他自己的悟性。但是归一有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吗?” 清平眨巴着浑浊的双眼,别过头去。 “他离不开我,他要是离开我就会慌乱,会毫无头绪。我知道我徒儿这毛病,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我在,他就啥毛病都没有了,还能神思如泉涌。” 李智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徒然,要是靠交流能改变清平,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站起身,脸上多了一种森冷的气息。 他朝归一招了招手。归一本来也一直注意到了他跟师父之间,似乎在争执什么,就立马跑了过来。 “汉王!” “辛苦了,本王还没好好奖赏你,回头一定得给你个称心的奖赏。” “小道心里不求别的奖赏。”归一可能认为李智云还想说给他婚配的事。 “汉王是跟我师父说我还俗的事?” 李智云摇摇头,“我在跟你师父说,你该如何高飞的事……这事我们以后再说。我准备回洛阳,所以临走时我想要看看咱们搞的这两样东西,究竟有不有威力,能有多大的威力。” “汉王是说现在就要试吗?” “嗯,现在就试,由本王亲自来试。” 归一摇摇头:“不,这肯定是由小道来试,汉王是决计不应该做这种事。” “你对这玩意的威力没什么概念,我还算有一点,我会比你更小心一些。” 李智云其实也没任何经验。但他心里知道,绝不是把硝酸和甘油简单一兑,就能兑出一个恐怖妖魔。 有可能在兑的过程中就爆炸掉了。 第241章 人非金石 李智云旁边的高惠通等人也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马三宝急道:“汉王不能干这事,此事如此危险,不如挑一两个胆大的工匠来干。” 秦叔宝和程咬金虽是第一次到这个工场,他们对火器还是有认知的,听说李智云要亲自试验这种比飞雷还厉害的东西,也是瞠目结舌。 “汉王是统帅,自己亲入险境,岂不是让我等无地自容。属下们若眼睁睁看统帅冒险,不如自绝算了。” “对!汉王不能去,汉王说出这种话已令我等羞惭了,这岂不是骂我等空有一腔赤心。” “我们从士卒或是工匠里各挑一两个胆大的……” 李智云摇摇头,制止了大家不明究里的表白:“这事不能让他们来干。让他们来干,我还不放心。主事者不能直观的得到成功或是失败的经验,就等于没干。而且工匠们心里没概念,失败的可能性高。唯只有我跟主事的归一来。而归一已经掌握到了工场内一些流程精妙的地方,他得留下,他不能去。” 众人见李智云执意要自己来,听了他说的理由,又不知该怎么来劝解。都大眼瞪小眼的干着急,嘴里也直嚷嚷,汉王不能亲自动手,若是亲自动手不如把这事搁下。 “大家放心,如果我把剂量控制小一些,也并不是一定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就算有点事,再做好防护,还是可避免的。” 李智云此时内心真实的想法,就是勾兑硝化甘油这事,必须自己来。因为自己掌握了这个核心技术,就会减少很多担忧,所以,冒险也得自己冒这个险。 他心里并不是一点不害怕,只是这跟上战场一样,不能生畏惧心。 李智云走到一间小房子跟前,这房间就是专门用来最后制作硝化甘油的。里面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 他对围拢来的众人说道:“大家都退后,在外面听动静就行了……都别紧张,最多也就是把我脸弄花一点,一点事不会有的。”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因为无法规劝,大家都面露忧色。尤其是高惠通的关切之情最甚。她一直没有劝解,因为她知道李智云执拗起来没办法劝。 “不会伤到我命根子的,放心……里面防护的东西都有,能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本王会全须全尾的出来,还要开枝散叶,哈哈哈!” 李智云想让凝重的气氛少几分,乐呵呵的最后打招呼。 试制硝化甘油的房间里,李智云让人弄了一些防护设施在里面。 这些防护设施,除了一个大的石臼用来放置爆炸物外,还有一些厚重的麻布衣袍穿在身上,可以提高个人保护,外加用藤条编的防护头盔,厚的手套、水桶等等这些东西。 本法土一点,但是想得还是很周到。 在他转身之际时,突然归一走上前。他走到李智云的跟前,眼神里有种狠意,很少见到他如此。 “汉王,还是我来吧,你要是出了事,我归一就是罪人了。” 李智云摇摇头,“你是宝贝疙瘩,我得留下你。你要是有兴趣,在我试制的时候,可以让你在一边观看。不过,你得站在离我稍远的地方。” “不,汉王要是没了,这些东西做出来是没有意义的。”归一突然爆发了一样,把现场紧张的情绪瞬间一下提了起来,好多人都感觉心都到了嗓子眼。 因为归一认真发狠的样子,他们也少见。 “我并不是毫无一点经验,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跟我第一次冲入敌军战阵一样,本王明明知道冲进去可能是九死一生,但是本王还是得冲,不然,士卒们如何敢跟我一起上,如何让乌云铁骑气冲霄汉,横扫万里。” 归一对李智云的激昂之说,摇摇头,“小道怕汉王低估了这东西的威力。我能预估到它的威力,可能就是一两滴就能引起爆燃……”归一的眉峰间充满了惊惧。 其他人听到此,如幡然醒悟,又闹哄哄起来。 李智云忙制止道:“大家都先听本王的,归一也只是猜测,而本王才是真正了解这款药料的人。至于能有多危险,本王只是心里有事,所以,不容再争吵。大家都稍退后……” “还是我来!” 一声断喝,清平道人站了出来。他拖着一条看上去已经跛掉的病腿,走到李智云和归一两人跟前。 “你们俩都别争了,还是我来。这种事贫道做得多了。就是没有炼黑火药以前,我也藏在丹房里遇到这种爆燃的事。哪一次我不是眼明手快躲过了。” 他突然间伸手把将李智云和归一往旁边一推,然后就冲进了屋子。 李智云和归一大惊,忙赶紧冲了进去。 冲进去时,就见清平道人已经抓起了盛装甘油和硝酸的陶瓶,准备要开始往一个陶盆里勾兑。 李智云大惊,大喝一声:“道长先别胡来,你的份量太多……” 清平此时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根本没有理会李智云的话,就要准备开始往陶盆里倒。 “道长!”李智云急了,嘶声道:“若是道长执意要这么做,也请按我说的份量来,穿好保护的衣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归一央告道:“师父,师父,你……先把东西放下我们再说。” 清平嘿嘿一笑,两只手各执一壶,灰白的脸上得意洋洋的。 “汉王是觉得贫道不怎么中用了,我倒是要让汉王看看,贫道还中不中用。贫道还要给乌云铁骑造黑火药,造更厉害的东西……还要造出仙丹来。” 李智云此时反而平静了,他不急着刺激清平。他指着房屋内衣架上挂的防护用品,说:“道长,你要做没关系。我们三人一起来做,本王许你一起做。只是,你、我和归一都得穿上防护服,不然,你会把我和归一炸死在这儿的。” 清平摇摇头:“贫道什么时候用过那些玩意,要穿你们穿,我不会穿那些东西……” 李智云觉得清平有点疯癫了,他已经不能听进去什么话。李智云原本想让他在穿防护服时,就把他一举拿下,可清平手抓两个陶壶就不愿意松手。 “道长,那我和归一先穿,在没穿好之前,你可别动,行不行?” 清平不耐烦的点点头,“你俩都太胆小了,成不了事,赶快……” 李智云朝归一示意,两人于是都从衣架上取了防护用的衣袍,把自己裹起来,李智云还朝自己和归一的衣袍上各浇了一桶水。 清平不耐烦的等待着,见两人差不多了,就说:“你们看好了……” 说着话,手上已经就开始动作。 “慢!道长!” 李智云大叫一声,“你得一份甘油配四份硝酸的来,而且每一注,仅能一滴即可,倒在陶盆内就行了……” 清平对李智云的指点有些嗤之以鼻,微摇摇头,“你们不懂……” 说着,他已经倒了一滴甘油在陶盆内,又倒了四滴硝酸在甘油上。 清平少有的没有冒失,看来炼丹师的谨慎他还是有的。 …… 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平静,归一和清平都有点讶然。 归一一脸的懵:“难道是……” 清平:“要不就是分量不够……” 说着,他就要往陶盆里再加料。 李智云急道:“道长且慢,这药料的确是有些问题,需要重新再来一批料。归一,你领道长先出去重新拿药料来。” 归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猛醒后,忙上前对清平道:“师父,这药料可能被工匠们弄错了,得重新来过。” “怎么会错呢?”清平咕噜道,不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陶壶。 归一忙扶着他从房间走了出去。 李智云一把把门关上,拴上门闩,才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陶盆看着里面已经兑好的一点东西,就像是刚濡湿了盆底的雨滴,自语道:“要是什么都给你们讲了,岂不是把风险交到别人手里。” 清平倒的甘油和硝酸并不是真的不合格,配伍也应该没问题,关键是,这两者还需要一样催化物。 就是还得加两份浓硫酸进去,才能获得硝化甘油。 这个秘密,李智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归一。 李智云把陶盆放进石臼里,然后拿起另一个装了浓硫酸的陶壶,然后缓慢的倒了两滴硫酸。 没有爆炸,李智云长吁一口气。 陶盆内得到的东西才能成为硝化甘油。 还算稳定,没有爆炸。 但是这东西究竟爆不爆炸,现在就得试一试才知道了。因为三者的浓度是不是达到了,配比是不是准确,得最后爆了才知道。 李智云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引爆这几滴硝化甘油。 如果说这个分量正常爆炸的话,可能会把石臼炸裂,甚至炸烂。究竟它的威力如何,李智云是没有任何经验的。 “震荡、加热……” 他念叨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火捻子搁在了陶盆的旁边,然后快速的往房间角落的一个掩体墙后躲过去。 他没有冲出房间,他需要观察这个过程。 只见石臼内一股轻烟冒起,他忙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 这声响动过后,小房间的木门被一股气囊炸裂,围观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给惊住了。 在一股烟雾中,李智云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脱去自己身上的那些保护用的衣袍。 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满身烟尘,头脸上都是尘土,众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也是又惊又喜。 “汉王!” “汉王!” …… 众人纷纷涌上前。 程咬金十分的激动,他冲上前连声道:“汉王真乃真英雄,令我等万分汗颜。如此凶险的事,都要亲力亲为。程某在这乱世中见过若干豪杰,能令人称颂的也不少,而真正让属下心服口服,又五体投地的,唯只有汉王了。” 程咬金是个实诚人,少说这种肉麻的话,此时说出来也是发自肺腑。 “咬金说得不错,我等在汉王面前只能称自惭形秽……” 有些事,只能自己来,冒险也得自己来。 李智云除去了身上的所有衣袍和头盔,对众人抱拳说道:“本王还是得谢诸位,此药能成,全靠大家。各位工匠,本王都有赏。” 现场欢腾一片。 此时归一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倒是一点喜色都没有。 他小声问道:“汉王是不是加大了剂量,若是加了剂量,那此药威力跟黑火药也差不太多啊。” 李智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清平说道:“你师父太危险了,他要是在工场内,说不定会把整个工场都炸掉的。你以后可得看紧了他,若是把这工场炸掉了事小,炸死那么多工匠,还炸死了你和师父,你对不起任何一个人,知道不!” 归一刚才看到清平刚才略显疯癫的一幕,心里也仍有余悸,李智云此时给他提出这事,他也觉得师父留在工场真的有问题。 “小道遵汉王的旨意,我……我会想办法的。” “马长史,你来……”李智云招呼马三宝过来。 “这工场内的甘油,硝酸和硫酸,这三种东西都给本王妥善保管起来,确保万无一失。每一天有多少量,就给本王登记好,不得马虎。” 马三宝赶紧答应。 “还有,大家也都看到这东西的威力了。所以,以后任何人在工场内胡乱作为,不按规矩来,一律责罚。这事归一心软他做不了,就交给你了。” 马三宝瞟了一眼旁边略显尴尬的归一,点着头:“请汉王放心,属下一定尽心。” “本王说的是任何人。工场不能没有规矩,无规矩则不成方圆。若是有任何人出格,一律给本王关押起来,等本王来处置。” 吩咐完,李智云对归一道:“你是大药师,两处工场都在你的手里,你的责任不轻。只是,不要让本王失望。” 说毕,李智云就让归一独自去整理自己内心那些无法安定下来的小心思。 人总是要成长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明白自己要担多少责任。 第242章 李渊的心事 突厥人以锐不可当之势,越过古长城,铁蹄踏过杀胡口,一路兵锋,奔袭到了临汾郡。 长安的李渊和裴寂等人,都没想到战况会如此的不堪。 大唐几路人马居然都无法阻挡突厥人。 不仅丢城失地,几路人马还一路溃退,甚至有的退到了黄河岸边。 “颉利可汗这头野狼,真不是东西……”李渊将手里的驰报扬手丢给裴寂,一副气忿难平的样子。 他的样子,像是在抱怨颉利可汗不见好就收。言下之意,该和谈就和谈,不能不按套路出牌。 “始毕可汗狼头独大的时候还有个胃口,而这家伙的胃口却大得无边了。一个胡人,跑到黄河边来能干嘛?他们住得习惯红墙碧瓦的屋子吗?闻得惯没有青草的地方吗?离了马粪,他们还能活!” “突厥人,通常往南边走不了多远,最多也就到太原郡就不会再往前了。倒不如,我们给他们一个台阶,缓和兵事,派人去跟颉利可汗讲和。让他们至少退出太原郡。” 裴寂从旁提示着讲和的思路。 因为这次好像真不一样了,突厥人有点狠。 “讲和?”李渊扫了一眼武德殿里这几位。除了裴寂外,李建成、唐俭都没附和。 他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后,没人看得出他内心里究竟是讲和还是不讲和。 话听起来好像是的,但是他又对提出讲和这个提议非常讶异,不置可否。 “陛下不能讲和。” 唐俭站出来,语气笃定的说道,“搁在以前,我们可以好好考虑跟突厥人讲和。反正也不是大唐的江山,群雄割据,互为牵制,突厥人也是时好时坏。中土各方还偶尔给他一点甜头尝,他也习惯了把中土的一些藩王,当成自己的属臣。而大唐开国,天下一统,没有了突厥人在中土的爪牙,也就没有了属国。颉利可汗两番增加兵马,意图明显。不外乎就是要我大唐对他俯首称臣。陛下若现在与突厥人议和,也正中其下怀不说。还会助长颉利可汗的嚣张气焰。” 唐俭说得有点激动起来,“前几年,陛下与突厥人多有交集,打也打过,和也和过。那是始毕可汗那头老狼。而颉利可汗跟他兄长比,若是论凶残暴戾,颉利可汗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若是跟他讲和,无疑就是让大唐向刚登基的他示弱。他一定会借机侮辱我大唐,要女人要钱粮。还从此将大唐视为其藩属国,令大唐仰其鼻息。” 李渊边听着边点头,但是他没有立即表态附和唐俭。他等唐俭说完,又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裴寂和李建成。 裴寂道:“长史说得有道理。只是现在二郎他们驰报不断,突厥人攻势甚猛,议和也不一定是真的议和。跟突厥人议和,我中土从未真心诚意过。不过都是戏耍突厥人的。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根本手段和目的。突厥人的内心,一定期望我们跟他们议和。毕竟劳师远征,他们各部族也是三心二意,难以捏在一起。时间稍久,突厥人各部族就会各自闹哄哄的。陛下和我在太原留守任上,跟他们打的交道可不少。始毕可汗也好,颉利可汗也罢,他们这个汗王其实都当不长久,突厥人分裂是迟早的事。” 李渊问他:“丞相还是坚持议和。” “此为缓兵之计,待突厥人退出太原郡,我们再想办法把杀胡口外的马邑等郡,一并收回。” 李建成在一边道:“只怕突厥人不会如此容易被我们摆弄。他们若不狮子大开口,定不会退出太原郡。况且,大唐开国就与其议和,这有损大唐国威。” 他突站出来,对李渊禀告道:“二郎他们虽然败退下来,我和元吉愿领兵出征,收复失地,请父皇恩准。” 李渊看着李建成意气风发的样子,赞许的点点头,但是并未一口就答应他,或是说点什么勉励的话。 听完自己两位近臣和太子的立场和理由,李渊就在武德殿开始溜达绕起圈来。 他只要绕圈,裴寂等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李渊伟岸的身影,走来走去,如走马川花一样,晃得人直眼晕。 过了良久,李渊终于站住了脚。 他伸手指着李建成,“大郎,此次你要担重任了。朕命你为河东道大总管,领二十万精兵,将太原和马邑等地给朕夺回来。” 他眉宇劲肃,盯着李建成就像是在传递一种伟力。 李建成非常激动,“儿臣领命。” “你此去,召集离石郡、龙泉郡等地官兵,先攻西河郡,再直取太原,断突厥人往南下的退路。二郎他们有你的援军呼应,一定会鼓足士气进行反击。突厥人若是不退,定不可能。” 李渊实际上是在给李建成这个河东道大总管,直接进行部署。 他是希望李建成此次扫北,能一战打出太子的威信。 他也是把这关键一战,看得很重。 李建成豁然也明白了老爹的良苦用心一般,稽首领命,并信誓旦旦一定收服大唐所有失地。 自上次攻打洛阳失利,李建成心里一直铆足哦一股劲,总想着自己这个太子要有所建树才行。 这一次,父皇让自己去驰援李世民他们,讨伐最强硬的突厥人,也是一番苦心。 此事若成,意义重大,不言而明。 待李建成和唐俭走后,李渊望着武德殿外,那一轮落日的瑰丽红光,遍洒在禁苑殿宇之上。余晖尽染,令人心生些许的惆怅。 “丞相今日,扮演了一位议和的角色,也是委屈你了。” 李渊笑指裴寂,裴寂含笑点头。 “陛下圣明,太子能有此胆识,臣也觉甚为欣慰。” “大郎这个人,有时就是得激他一下。他跟二郎不太一样,除了少一些锋芒之外,还过于老成持重。他倒不是少胆识,而是少气魄。” “太子是有七巧心的人,他比二郎更懂圣意。” 李渊捻须放眼远望,“但愿他此次能给朕长点脸。他要是打败了突厥人,又把二郎他们一干人等都解救出来,也就算了不枉我费了这么一番小心思了。” 看裴寂点着头,李渊眉头还有点微皱。 “丞相,你说……朕心里还一直有点不踏实,还有点担忧的事,自己也说不出来。你帮朕理一理如何?” 裴寂小心问道:“陛下心里若是不踏实的事,是不是跟汉王有关。” 李渊若有所思,然后才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朕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智云令朕不踏实啊,确也如此。” “为臣愿闻其详。”裴寂一副愿意亲近无虞的样子。 “王世充投降后,他被二郎送到了长安,这事一直搅扰得朕心里不舒畅。” 裴寂心里一惊,他可能没想到李渊还有在心里埋了如此久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心事。 不过也是,今非昔比。裴寂现在连叔德都不敢叫了,再叫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忤逆之举。 他试探问道:“陛下意思是王世充有过献言?” 李渊点点头,眼神略显忧伤,是那种可怜自己的忧伤。 “王世充的话朕本来不该信的……” 李渊的表情略显痛苦,好似王世充还在折磨他一样。 裴寂没继续问,他静等李渊把心事说出来。 “二郎的为人,倒是无懈可击。他不能不把王世充从洛阳押解到长安。原本,我给二郎的旨意,他可以直接处决掉王世充,不论王世充是否会投降,都比不留他。” 裴寂好像听出点名堂了。他回想起,王世充被押到长安后,投入诏狱就没了下文,更窦建德他们不太一样。原来王世充这条命落下来,背后还有如此多令人想象不到的机巧在里面。 “王世充这个人,很狡猾,也装得很有骨气的样子。就算沦为朕的阶下囚,他也是一副令人厌恶的嘴脸,朕是不喜欢他。” 看李渊咬牙切齿和不屑的样子,裴寂想象得出,李渊应该是曾经很低调的见过王世充。或者说,是王世充曾经要求密会过李渊。不然呢,李渊怎么会去见一个败寇。 而一个亡国之君或是叫逆臣,要见皇帝,皇帝还答应见了他,这里面就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了。 裴寂还是沓拉着眉眼,嘴角下垂,静心静气的继续听李渊往下讲。 “朕打算再留他一段时间,暂不会处置他,把他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发臭了发霉了再说。” 李渊扫了裴寂一眼,“丞相知道王世充在刑部大牢里吧。” 裴寂摇摇头:“微臣不知道,也没听李安说起过。” 他觉得李渊这样问他,就是在提示他,不要去过问王世充的事。 裴寂心里有点按耐不住了,王世充这家伙到底给李渊说了些啥?让李渊压在心里难受不说,还憋了这么久才跟自己吐露出来,挺令人震惊的。 不过好像,自己刚才说了句跟汉王时候有关时,才引出了皇上这些话的。 李渊在说出实话前,应该是觉得可以给自己讲,才会如此开口的。不然,他可能会继续憋在心里。 幸好,自己最近跟汉王没有什么交集,也走得不算近。要不然,自己也听不到皇上现在说的这些话。 “微臣虽有些愚钝,但不知王世充有何事令陛下如此不宁?” “丞相啊,你觉得智云这孩子,天性是不是纯良。” 裴寂忙点点头,“那还用说,汉王虽然偶有桀骜不驯之处,但天性纯良,对陛下对臣僚赤心可鉴。” 他要四平八稳的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听到接下来李渊告诉他心里究竟是什么秘密。 李渊不会责怪他这种没有原则的立场。 皇子们的是与非,还轮不到丞相来品评。 大唐的皇子可能是互为氐惆,但到不到得了生死以决,裴寂现在也想不到。 李渊也想不到。 “陛下对皇子们甚为宽厚,就算有点毛病,他们自己个也都会各自矫正。” “但愿如此……”李渊的眉头紧蹙,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过了一会,裴寂不开腔,李渊又自语一样说道:“朕是不愿意相信王世充的,只是又不得不信。” “陛下的话很重。” “王世充给朕说,智云这孩子曾经私底下与他的侄子有过交集。” 裴寂心里一惊,“陛下说的交集是指……” “王世充那个侄儿,就是被智云杀了的那个王仁则。智云曾经与他私交甚笃。” “这种话,微臣可以十二万分的肯定,完全是王世充的胡言乱语。” “朕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 李渊那宽大的脑门,突然间阴云密布,两眼圆睁,眼眸里闪烁起杀意。 这时候的李渊,裴寂是熟悉的。 李渊这个人要是不认亲起来,可比杨广更薄情。杨广篡位那些把式,在裴寂看来,李渊一样都不会少。 他这副模样就是准备生吞活剥自己的亲儿子的架势。 “王世充说了一桩事,朕也不得不重新思考。” “究竟是何事?”裴寂也好奇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发紧,一阵一阵的隐痛。 “王世充为保全洛阳,曾经与李智云有个君子协定。王世充让李智云灭朱桀,占据河东郡,但是不取洛阳。” “不可能!不可能!”裴寂大摇其头,也摆其手,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神情。 “王世充说到此时,朕也不信。” “就是啊,臣都不会信,何况陛下是圣明之人。汉王没有攻打洛阳,是因为他的黑火药不足……”裴寂说到此,他的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个理由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令人觉出牵强的意味。 难不成李智云当时,真的不想打洛阳? 他连洛阳城都没看一眼,就渡河走掉了,的确是令人深感蹊跷。 “大郎兵败新函谷关时,大郎给朕也有一个驰报。他怀疑,李智云将只有他能炼制的黑火药配方给过王仁则,而王仁则照此配方造出黑火药,才致使大郎数万人兵败,攻打洛阳功败垂成。” “太子兵败,听说是因为王仁则请到了高人。” 裴寂这一次再没有刚才那么肯定了,他心里也在开始动摇起来。 “而到这个时候,朕依然不会怀疑我儿的。李智云毕竟不会做那么糊涂的事,非要与大哥二哥争名夺利,或是沽名钓誉。他是在体恤他的士卒,不愿他的士卒死伤一人。” 裴寂认真看着李渊,李渊继续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 “朕是不愿相信,也不忍相信王世充的话是真心话。但是,大军兵临洛阳,王世充投降之际,二郎又印证了一件事……” 第243章 第三封信 夜幕开始降临,寂静的武德殿廊庑外。 李渊目光如炬,又略显疲惫。而裴寂却忧心忡忡,内心略显焦灼。 “陛下心里一定难过了很久?” 李渊点点头,面庞上略显苍老的皱纹和花白的鬓发,此时格外的醒目。 “怎么不难过?都是朕的子嗣。” 裴寂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能过问太多。做了皇帝的李渊,已经不是原来的李渊。他的子嗣也不是原来的大郎二郎或是四郎五郎。 假如这几个郎,要是真的有一天要上演宫廷内斗,你死我活起来,他这个丞相恐怕也难保性命无虞。 依裴寂的判断,李渊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个子女终有一日会大打出手。而李建成这个太子也根本镇不住任何一个。 “丞相可知道朕起兵之时,朕最犹豫的是什么吗?” “陛下犹豫的应该是……会失利?” 李渊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朕真正犹豫不决的不是起事会失利。以大业十三年的情形,连他娘的一个校尉都能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我李渊会担心起事不成功?不是的。看来丞相也不太了解我啊。” 裴寂心里禁不住腹诽,你事后来说当年情,不就是故弄玄虚嘛。 “当年,朕最担忧的是开国后,唐国是在朕的手里被人夺了,还是在第几代被人夺了?” “陛下有这种担忧也正常,毕竟没有万代江山,谁也保不准能传上几代。只是江山社稷乃男人的权欲巅峰,当年的刘项不也因看到始皇帝出巡时的仪仗,发出一句感慨,大丈夫当如此也,而成就了自己的霸业。至于江山传上几代,恐怕他们谁在一开始都不曾想过。而真正想过的始皇帝,却二世而亡。” “丞相不相信朕的话。” “微臣不是不信,而是陛下的深谋远虑,臣确实难以理会得到。” “说起来,连朕现在回想起来,也像是中了邪一样,怎么会如此优柔寡断,小肚鸡肠,完全像是个妇人所为。” 裴寂以为李渊在生气,忙说道:“微臣只是……” “朕不是责怪你。朕在当时是真的担忧,为何?因为朕在起事之前收到了一封信函。” 李渊提到这封信函,眼里就有了一种神圣的光,目光远眺天际的北极星。 “这封信函非常的神妙,可以说是朕这一生遇到的最神妙的事。朕自小,除了骑射功夫外,也读经史子集,在八柱国之后人中。朕虽不说学富五车,也还算用过功夫之人。使朕明圣贤之言,晓百家之理。而这一封信,却让朕如在黑夜里遇到了明灯……” 裴寂呆呆的看着此时的李渊,暗夜星火的说法,很令人震惊了。 “它不光揭示了朕过往的种种事迹,还……说出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不堪一面。”李渊收回目光,对呆愣的裴寂说道:“其实,朕曾经还以为,这封信说不定是丞相写给朕的,丞相跟朕在玩什么文字游戏。” 裴寂呆愣的样子骗不了人,李渊也早就把裴寂是这个写信人排除在外了。 “后来,朕往下看信才知道。此信也许就跟那句谶纬之言一样,乃是天运的昭示。” 裴寂听到此大概明白了一点:李渊曾经在太原起事之前收到了一个跟谶纬之言一样的书信。这书信可能预示了很多的事,而且都已经预测准确。不然,李渊为何一提到这封书信,就如此的不一样。 他的脸上有虔诚,还有忧伤,甚至还有一些恐怖。 这可是一个人最内心的感受,是不会轻易示人的,尤其是一国之君。哪怕是在近臣面前,也不能把人性的底板给露出来。 “这封信,说朕若在太原起事,定会夺得天下……它还说了很多细节……” 李渊说到此,就不愿继续往下说了。 “朕是既相信,又怀疑,终究还是把它烧掉了。” “陛下的担忧,是否也被预示过?”裴寂禁不住问道。 李渊勉强一笑,点点头。 “信里提到了朕这几个子嗣的事,朕不想它能成为真的。” 裴寂似有所悟,“难怪,陛下在刚到长安时,就与臣商议,要弄一个皇子之局。” 李渊点点头,“这个局现在依旧还在,朕要重新把这个局再好好弄一弄。” 裴寂胸口又开始发紧和隐痛,李渊的话令他意外,听李渊现在这么说,那意思就是,李渊除了算计着他的几个儿子外,还把他也算计在内。 因为,裴寂自始至终其实都不知道这个局究竟是什么。 他小心求证,“陛下这个局,是不是为了迎合那封书信呢?” 李渊不置可否,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朕总不能被一封书信所困,再怎么说我也是真命天子不是。” 暗夜里,裴寂在心里叹了一句。 …… 李渊提到的那封书信,也的确就是李智云所写的第三封信。只不过,李渊是不可能给裴寂说那封信究竟写的什么。李智云当初写的时候,也不可能直言,李渊应该如何看重他这个庶子。 那封信,只是李智云为了续命,也为了让李渊在登基后,也给自己一条路走而写的。 书写那封信时,李智云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关中起事成功,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完全没有造过火器的情形下,还造出了火器,并且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这种几乎一家独大的地步。 有些事可以预设,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预估。有些事,自己也不能在书信里一目了然的说出来,而有些事,自己则必须一语中的。 李智云给了李渊几个模糊的概念,也让李渊从不相信这封信所指的内容,到相信这封信,再到抗拒这封信。 所以,天机始终超出人力的范畴,历史系的穿越者也并不是超凡入圣之人。 …… 李智云并不知道李渊的重重心事,也不知道李渊的皇子之局2.0版本到底是如何的。 他只是在心里思虑另一件事,自己拒绝李世民后,李世民会不会再次给自己写信求援。 果然,在回到洛阳不久,李世民就派人再次送信求援。 虽然李世民这一次在信里言辞恳切,甚至提到了在李玄霸的墓冢前,两兄弟相约要“一起骑马打仗”,提到了浅水原之战时,五弟为其解围……暖心的话不少。言外之意,他李世民并未忘记他这个五弟。他李世民还需要他,两人一起进退,可令天下无忧。 李智云几乎没有作任何犹豫就拒绝了,而且是写信拒绝。 他第一次收到李世民求援信时并未给李世民回信,是不想收到李世民的第二封信。但现在李世民的第二封信来了,自己给他回信有两个考量。 一是明言拒绝,自己没有父命不会离开洛阳,离开洛阳就意味着自己抗旨不遵。若是有父命,他一定会北上阻击。这只是借口或由头。 另外,李智云在信里言辞冷淡,摆明了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智云之所以有如此明确的态度,他是被李秀林提醒后想到了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一种很凶险的东西在靠近自己。而这种凶险来自两个人,一个是李渊,一个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在受降王世充后,就将王世充很快押解到了长安。这其中暗含的事,李世民避而不谈,没有把自己这个盟友放在眼里。 刘黑闼进攻太原郡,李秀林在苇泽关被围困时,李世民的玄甲军比李孝基的动作还慢,这是比较反常的。 而这一次,突厥人虽然凶猛,接连克李神通和李秀林等人,李世民也同样不敌的情形下,李秀林却让自己不要去应援,这让李智云疑窦丛生。 李秀林没有明言,但是李智云敏锐的感觉到了,北上阻击突厥人有比表面还多的玄机在里面。 李世民自从洛阳被破后就变了。 当然,窦建德和王世充一除,天下初定,李建成被封为了太子,心境变化最大的人除了李建成就是李世民了。 李世民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到突然反复,要跟自己重修旧好,这其中有一样一定是假的,那就是重修旧好。 李智云觉得自己对李世民的嘴脸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他是不会轻易再答应李世民什么。 “汉王,齐王到了城外。” 侍卫们打断了李智云的遐思。 “谁?”李智云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守备来报,齐王带了一千多人马,已经入城了……此时可能已经快到行营外了。”侍卫急匆匆的样子,好像城防守备也慌了手脚一样。 洛阳的城防守备,多数还是原来王世充的兵马,现在由何潘仁跟董景程在领军。 “哦!” 李智云讶然中已经回转过来,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让侍卫先下去。然后,他拿起笔继续练自己的书法。 站在他身边的高惠通却有点不自然起来。 “汉王不去迎齐王?” “需要迎他吗?” “你不去……他可能又闹什么脾气,说不定他还在皇上面前说你什么怪话。” “他在我面前如果有脾气,那就让他发出来看看好了。你是不是怕他?” 高惠通摇摇头,脸色微红。 “你都拿刀比划过他,你是不好怕他的。不过,我也不会。” 李智云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四个大字:如汤沃雪。 “怎么样?这字是不是越写越好了。” 高惠通有点心不在焉,她心里还是不想见到李元吉。不管怎么说,此人在禁苑内的所作所为,除了令人不齿的暴戾之行外。他对栗妃和杨侑可以说,极尽羞辱。 高惠通以前并不怕他,但现在提起他,她就会觉得令自己恶心,不想见到他。 “汉王!” “他来就来,他来也是求我来了,难不成还怎样?你要是见他不痛快,你就避一避……”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门口的侍卫急声叫道:“齐王驾到……齐王!”显见,侍卫们没有拦得住,还来不及禀报。 “五弟呢?五弟!” 随着几声呱噪又爆裂的喊叫,李元吉虎虎生风大步迈进了李智云的客堂内。 一股浓重的腥气也随之被他带入客堂内。 门口就站了一位身高八尺的壮汉,跟两年前相比,李元吉可是壮硕了不少。难怪,那声调的调门也高,只是人还是那么粗鄙。 “五弟!” 李元吉往客堂的内室扫了一眼,正好看到李智云在案几前,低头端详自己手里写的字,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李智云听他的喊叫,虽然叫得亲热,但是以往那种骄横之气仍在,只是坏小孩长成了一个坏蛋。 “五弟,怎么?在写字。” 李元吉少有的没有在李智云面前,一开口就是叱骂。还带一点假惺惺的亲热感,好像他已经长大成人,懂得兄恭弟友、 “有事?”李智云断定他不是带着什么圣旨来的,要不然,李元吉的嘴脸绝不是这样。 “额,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五弟了?瞧你说的。五弟还记仇呢?我都没记仇……对了,你这位小娘子……哦,不,应该是你的刀人,嘿嘿,也是越长越水灵了。你拿刀比划我的事,本王早就忘了,你也不用怕我。” 他拿眼睃看着高惠通,上下打量,把高惠通弄得脸色绯红。 “你有事说事,是不是找我要黑火药?” 李元吉嘿嘿一笑,“五弟就是聪明,难怪长安城内,朝廷内外都说,五弟是得了什么神仙真传。不是我找你要黑火药,我是替太子来取的。” “大哥?他准备去阻击突厥人?” “对!大哥此次领兵救援二哥他们,少不得还要五弟帮这个忙。大哥说了,若是此次五弟多给他黑火药,他灭了突厥人后,一定记下五弟这份情谊。” “黑火药,我这儿也不多啊。上次给了一些给李孝恭,二哥也要了一些,送了点给神通叔。说起来,洛阳城和显州一带,还得要镇守防变。你说,我给大哥多少合适?” 李元吉有点装不下去了,他冷笑一声,“五弟看来是没怎么弄清楚状况。” 第244章 谁最怕决裂 “什么状况?” 看着李元吉那张长满小红疙瘩的脸上,横肉暗含着凶光,李智云将“如汤沃雪”放下,淡定如初的看着他。 “我是有大哥的军令在身,今日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到底给我多少黑火药。” 看来,李元吉来洛阳要黑火药,李建成是反复给他叮嘱过,让他不要跟李智云两人闹别扭。毕竟是求人,不是拿粮草,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那我给你痛快的吧,两百斤黑火药,自己想要就领走,多的没有。” 李元吉对黑火药多少其实没什么概念。 “两百斤?足够大哥用的?” “看怎么用,要是没事听个响声,当然没什么用。” 李元吉小眼睛转了转,“两百斤……两百斤看来不够,突厥人有几十万人,你给两百斤太小气了。最少给我四百斤。” “大哥就两门炮,两百斤已经足够他用了。” “不行,你给我四百斤,不然我一斤都不要。” 李智云心想,你这是什么操作,难道还想讹我? “请便!” 李元吉冷笑一声,一撩身披的大氅,扇起一股腥膻味,“我给大哥说,你一斤黑火药都不愿意给大哥,还把我大骂一顿,撵出了洛阳城。” 李智云还以冷笑。 “那看谁的快马更快了。我只要一封书信传给长安,说你故意跑到洛阳来,在这儿跟我找茬,自己贻误了军机。我看最后父皇那儿会怎么追究这份责任。” 李元吉作势要走,他是心里不爽。但是一听到李智云提起李渊追责,他心里就发虚了。 自从他兵败刘武周,从太原逃回长安后,就被李渊嫌弃在角落里了。 这次还是李建成领军,李建成好不容易说服了李渊,才让他出来领军打仗,算是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他还真的不敢去挑战李渊会听信于谁。 他站住脚,脸上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少了几分戾气,“五弟你太狠了,你是不给我这个四哥一点机会啊。其实,别看你南征北战的很讨喜的样子,在长安禁苑内,连你母亲都被父皇冷落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李智云第一次听到这个万贵妃被冷落的事,他心里微微一怔。 李元吉为了讨回刚才的失利,他继续奚落道:“万宣道,你舅舅,他跟我熟,这你知道吧。我的话不会假的,你在父皇面前其实没那么重要。别看前段时间,好像你是大唐最厉害的角色,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跟哥前段时间一样,现在冷落在一旁。知道为什么吗?” 李智云没回应,只看着他。 “父皇这个人你不了解。他不是谁多厉害,就喜欢谁。他只爱建成大哥一人,除了建成大哥,我们其他几个在他那里,也就充其量算是建成大哥的陪衬。哈哈哈!” “还是好生呆在洛阳,青城宫里还不错的。其实,你比四哥还强点,还有这么个地方可以造,能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只不过,过段时间恐怕这洛阳你也呆不住了,长安也不会让你回了……” “话说完了就请便了,不送!” “你别恼羞成怒嘛,”李元吉幸灾乐祸的样子,笑道:“其实,你那支乌云什么骑,那是真不错。你前年奉送给我的那枝马槊,哇……简直好使得不得了。我常与部下玩耍,他们就是十个人一起也敌不过我一枝马槊……” “嘿嘿!我前两日给建成大哥有过一个小建言,说来你听听?”李元吉不等李智云开口,直接恶心人的说道:“太子的晋阳之师人马少了一些,五弟的乌云嘛骑,应该扩充进大哥的晋阳之师里。大哥说,等此次出征归来,他就会给父皇建言,把乌云嘛骑并入。到时,老弟你就悠闲了,在垣曲做你的大汉王,你的乌云嘛骑,就归我或者建成大哥的了。不过你放心,你的人马在我手里一定会得到重用。那么好的兵器和甲胄,本王也是真心的喜爱。哈哈哈!” 说着,李元吉一抱拳,“跟五弟相谈甚欢啊,四哥这就告辞了。我在城外等你的黑火药。” 跨出门,就听到他一路得意的大笑,扬声而去。 这厮哪一次都不忘要恶心一下李智云,李智云从小被他欺负惯了,令他从不在李智云面前真心想要收敛一下。 “汉王,这……真要是如此,我们怎么办?”高惠通有些沉不住气了,着急的问李智云。 李智云拿起案几上的笔,把纸捋平,笑笑:“李元吉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别听。他就是专门恶心人的。” “我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可能也许是真话,不像是说着玩的……” “比如呢?” “他想要乌云铁骑。” “他想要就给他,恐怕他自己都知道是在白日做梦。”李智云专注的写着自己的字,眼神镇定自若。 “别说是他,就是李建成或是谁,包括父皇,要把乌云铁骑从我手里夺走,那就是在跟我要命。你说我会怎么办?” 高惠通看着李智云眼眸移开,杀伐之气渐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智云指了指刚写好的几个字,墨汁饱满,力透纸背。 “就这四个字,玉石俱焚。” 李智云把饱蘸墨汁的笔在纸上一挥,一道凄厉的笔画划过四个字。 “我早说过,乌云铁骑就是我的命,谁来要乌云铁骑谁就是要我的命,逼我跟谁翻脸。” 李智云不是不相信李元吉的话,他只是不全信。而李元吉说道李建成想要吞并自己的乌云铁骑,这件事他是宁肯信其有。 就算李元吉不说出来,李智云也能够想得到,李渊或是李建成、李世民,他们谁有此念头都不奇怪。 只不过,他们不好明的跟自己要,或是平白无故的夺去自己的兵权。而且,他们也很清楚,乌云铁骑如果被人夺走,等于跟李智云彻底的决裂。 但谁也说不好,在真正决裂之前,他们还会尝试着试探自己,看看自己的反应。 ……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是一个月。 李孝恭已经攻克了萧铣的江夏,梁国被灭,黄河两岸、长江南北,均也纳入大唐的版图,而唯只有突厥人,在河东一带与唐军对峙。 李建成率兵试图切断突厥人南下的退路,的确也大大的缓解了霍邑城唐军的压力。 突厥人重新调整部署,放弃了霍邑城,转而围攻还未得手的李建成。 李建成的大军一开始进展顺利,大军逼近贾胡堡,但没想到却中了突厥人的圈套,被突厥人险些围歼在贾胡堡。 李建成不得已,扔下了霹雳炮落荒而逃,从雀鼠谷径直也逃往了霍邑城。 突厥人一路追杀,将李建成也赶入了霍邑城。霍邑城内,一时间唐军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万之众。 突厥人并不急于攻下霍邑,而是继续南下,攻克了临汾郡城,彻底把霍邑的唐军围困住。 李智云也得到了唐军兵败的消息,只是,他还在每天练自己的字,自我欣赏中。 霍邑城现在如此热闹,自己作壁上观,也是难得的机会。 只是好景不长,他闲适的心境还没过两天,就得到了垣曲的驰报。 突厥人两万人马开始进攻垣曲。 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也非常诡异。 突厥人连河东郡城都不取,却要走入一个小盆地里先取垣曲。意图还是有点明显,突厥人好像就是冲着垣曲的火器而来的。 要不然,就是另一个解释。他们以为自己在垣曲,突厥人想把李渊的四个儿子全都围困在三晋之地。 李智云也懒得猜测,当即让何潘仁和董景程留守洛阳,自己亲率乌云铁骑的六千人马准备去垣曲解围。 在马三宝的信里,突厥人似乎知道垣曲有大杀器,只是围而不攻,既像是围困又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李智云的大军第二日就赶到了垣曲外,远远的就发现突厥人并不是围而不攻,而是在挖地道。 “突厥人知道垣曲有火器,所以他们不敢强攻。打地洞这一手,还真是少见。” “他们怎么知道垣曲有火器?” “突厥人应该已经知道火器都是从我手里出来的,他们以为我在垣曲吧。所以,他们连河东郡城都没攻取,就先来垣曲。” “看来他们也是吃过火器的亏,不然不至于用这么笨的办法。” “他们不止是吃了亏,还长了见识。手里说不定还有缴获的霹雳炮。不过,他们要是能用霹雳炮,可找不到黑火药了。” “不知道马长史他们,知不知道突厥人挖地道这一手。”高惠通有些担忧的说道。 “现在应该知道了,秦叔宝和程咬金以前可是什么都干过的人,有他们在,我还是要放心一些。” 李智云在山岗上,遥看着突厥营寨,查看着整个地形。 “传我的令,奇袭突厥人。”李智云一挥手,让轻骑兵和重甲骑兵全都到前面。 又吩咐高惠通,“你指挥云步枪手,占据地势较高的地方,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汉王准备跟突厥人硬拼?”高惠通很讶异,她从未见李智云出战时,不用云步枪手的时候。 “我们是突袭,首要的事是不让突厥人骑上自己战马的。步枪手们列阵对敌,没有机会。只要有这东西,突厥人会从骑兵变成步兵,从步兵变成尸身。” 李智云手一扬,他的手里拿着一颗飞雷。 在最前列的那些轻骑兵们,好些士卒手里也都有一颗飞雷。 “出发!” 在他一声令下,没有鼓声,马蹄声轰然而起,轻骑兵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顿时,乌云铁骑的轻骑兵在前,重甲骑兵在后,如水银泻地般向洼地的突厥大营奔泻而去。 在地动山摇的铁蹄声里,突厥人此时还在放松的晒着中土的艳阳,嘴里哼(ˉ(∞)ˉ)唧着草原的小调。把一口马奶酒灌进喉咙里,目光迷离的遥望北方,心中渴望着回到梦中的荒漠之中。 等他们回过神来,看到两三千匹战马奔袭而来时,突厥人几乎不沾水的那张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唐军,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他们要在马上与自己一决胜负? 突厥人想想都好笑。 他们慵懒的开始起身,起身后还伸了一个懒腰,就叽叽歪歪的招呼着,往自己的马棚走去。 眼看着这些乌青铠甲的唐军逼近营寨,突厥人也不再嬉笑,而是取下了马背的弓箭,炫耀式的翻身上马…… 而隔着不算低矮的寨墙,就见空中一股股轻烟划过,然后有什么东西落入到寨墙里面。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 李智云的轻骑兵们围着寨墙,往里面扔飞雷,然后扔完飞雷就回身往重甲骑兵背后去。 在接连的爆炸里,突厥人的战马不像乌云铁骑的战马,已经完全习惯了爆炸声。 它们受惊后的力量也十分的恐怖,那些在马背上的,或是没有骑上马的,此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炸懵了。 好多突厥人和战马都被炸得开膛破肚、血肉横飞,嘶鸣和悲鸣声此起彼伏。 营寨的战马也彻底的失去了控制,瞪着血红的双眼,不知方向的胡乱奔踏。在惊惧中,到处踩踏企图要拉住他们的士卒。 而李智云一马当先,一枪挑开营寨门口的刺马枪。 重甲骑兵如奔雷压顶,冲入了突厥人的大营里。 突厥人几时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双脚沾地时,呆傻凝滞,已经连北都找不到了。 李智云的重甲骑兵,有马槊,有陌刀,冲入敌军人群里,一阵劈杀。 轻骑兵们也尾随而来,把第一轮冲击后剩余的残余之敌,劈倒在地。 此时,垣曲城头的秦叔宝等人,已经看到了汉王在奇袭,于是打开城门,冲杀而出。 之前,李智云一直告诫他们不得擅自出城迎战,早把两员骁将憋屈坏了。此时如下山之虎,啸声入云。 瓦岗旧部,乌云铁骑的新军。自从到了垣曲,也就没打过仗了,此刻,正是士气如虹之时。 …… 突厥人在一片混乱中,营寨内,逃无可逃,死伤大半。逃出营寨的,则被秦叔宝等人斩杀殆尽。 第245章 归一的归属感 一场酣战,垣曲外尸横遍野,尽数都是突厥的精骑。 秦叔宝钦佩万分的说道:“汉王一来,突厥人真是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乌云铁骑的轻重骑兵,战阵岿然,犹如一块巨大的铁板。杀敌于气势之下,与我辈以前横冲直撞的冲杀,迥然有别。属下真是万分佩服。” 程咬金也附和道:“刚士卒们点算了战果,杀敌近两万人,有几百人逃脱。俘获战马三千匹多匹,大多数都逃进附近的乡野和山里了,末将派人正去笼络回来……” 李智云摆摆手:“不用太耽搁,能追回多少是多少。也让附近的老百姓检点好东西。只要我们在垣曲,这方圆的百姓也没谁敢来欺负。” 程咬金啧啧连声,“汉王真是大气……” “不是我大气,是战马太多,我们粮草也不够,让老百姓养着也好。” 众人哈哈大笑。 “乌云铁骑的伤亡如何?” 程咬金还没有收住笑意,有些豪气的说道:“就末将手下的士卒有伤亡,约有一百多人。汉王从洛阳带过来的士卒,几乎没有伤亡的。” 秦叔宝接话道:“这真是个奇迹,我们乌云铁骑仅凭手里的冷兵器,都能如此屠戮突厥人,我们真可以称为神兵了。” 李智云语气有些冰冷,“垣曲的乌云铁骑若是有伤亡,你们二位一定得检讨。” 程咬金和秦叔宝瞬间面容僵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乌云铁骑不是不容许有伤亡,但是一定得是最小的伤亡代价,否则,我们空有火器,当代最先进的火器,又有何意义。自己的士卒一定得保护好。本王这次不会责怪两位,只是提醒两位将军,对士卒的日常训练一定得抓紧。” 秦叔宝和程咬金才反应过来,李智云对士卒的伤亡如此看重,不是戏言,也不是借题发挥。 原本,他俩还认为杀敌两万,自损两百,已经令人惊喜了。而就这,李智云都是不满意的。 李智云并不是鸡蛋里挑骨头,这一点秦叔宝和程咬金还是理解得到。 不过李智云如此看重士卒性命,两位一时在脑子里还真没转过弯来。只是嘴上应诺着,一定要下来好好训练士卒,一边心里还是嘀咕着:领兵打仗,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智云其实有点借题发挥。 他敲打秦叔宝和程咬金是真的。其实,自损两百,杀敌两万,已经非常不错了。要知道,垣曲冲出来的乌云铁骑——瓦岗旧部,没有重甲骑兵,好多还没有李智云这边士卒的甲胄和兵器。 因为张鸦六对冷兵器渐渐的打造得少了,甲胄更是几乎没有再打造过。 因为打造这些东西太费时,一副明光铠的耗时,可能张鸦六现在已经可以造出五枝步枪了。 张鸦六现在全力的在打造云六步枪。李智云上次离开垣曲时给了他一个期限,就是尽可能在一个月之内,造出壹仟枝云六步枪,二十万发米尼弹。 李智云这一次就正好来验收这些东西。 而张鸦六也真的日夜赶造,把云六步枪和尼米弹全都造了出来,很令李智云惊喜。 李智云让自己的步枪手,全都装备上了新式的后膛枪——云六步枪。将手里的这壹仟枝前膛枪——云步枪,全都给了秦叔宝和程咬金。 李智云扫除了垣曲的突厥人后,并没有急着撤会洛阳。 因为突厥人这次的进攻,可以说是大举来犯。极可能是他们在中土如此大规模的入侵中,首次遭到如此惨烈的重创。 颉利可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极可能还会反扑而来。 李智云让乌云铁骑的士卒尽可能快速的掌握云六步枪的射击要领,并操演改进后的小霹雳炮…… 而他自己则亲自调制了略又十余升的硝化甘油,并用硅土作为稳定剂,将硝化甘油全都制成了相对稳定的炸药。 在制作硝化甘油的过程里,归一原本想要参与进来,李智云拒绝了他的请求。他的理由是,自己相对熟练。而归一还很生疏,配制药料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将会湮灭肉身。 虽然归一也摆脱了对清平的依赖,变得成熟了一些,但他的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忧郁。只是他脸上的青春痘也格外的醒目起来。 清平道人被马三宝弄到道观去静养起来了,而归一在空闲时也会去道观看望自己的师父。 归一那副忧郁的神情总是让李智云不太放心,也总是提醒李智云,这少年人会不会像硝化甘油一样,要是震荡起来,也有点后果严重。 因为归一跟他师父不一样,他变成闷葫芦后,几乎不与人开怀畅谈。被他视为父亲的清平,又不能如愿以偿的在自己的身边。平时,人们都是看他一张苦哈哈的脸,也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跟清平和张鸦六都不一样。 清平和张鸦六当年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李智云,从不太认可到认可李智云,再到死心塌地的追随李智云。 归一缺少这种归属感,这是李智云的认为。 他问马三宝:“胡云生是不是最近都没来垣曲了?” “前段时间一直隔三差五的送矿石来,最近因为突厥人占了临汾郡和周边,胡云生才没再送矿石了。估计,过一段时间我就联系他,让他继续把矿石送过来。” 李智云点点头,“胡云生下次来的时候,让他把他闺女也一起带来。如果本王不再垣曲,你就给胡云生下聘礼……” 马三宝瞪着眼:“汉王准备娶他的姑娘?” 李智云没好气的道:“长史是不是已经好久没被本王修理了,有些想念本王耳提面命的日子。” 马三宝瞟了一眼旁边的高惠通,“汉王你说下聘礼,可不是我说的……” “本王让你替归一下聘礼。” “归一?”马三宝诧异皱眉,“他师父不在了,他也是个榆木疙瘩。他要还俗,恐怕他都得他师父点头才行。” 马三宝说的也的确是这样,李智云之前也没想到这一点。 “那长史就想办法,反正,你得给归一娶个老婆。就算不是胡金枝,也得找个他喜欢的。我不信,他也长成男人样子了,会对女人不动心。” 高惠通一边说道:“胡金枝当然最合适,长史就给归一说,胡金枝心里已经许他,只要他点头就行。” 李智云眼神略复杂的看了一眼高惠通,“我原本也想的是让归一娶胡金枝。胡云生我总是要给他些好处的,也顺便把归一的终身大事一并解决了。只是,现在归一若是不动心,长史一定要找个令他动心的女人。男人嘛,就算不是登徒子,也绝对不是柳下惠。” 高惠通噘嘴道:“我才说了,胡金枝她愿意,长史你去给归一说,若不行我帮你一起去说。” 李智云心想,胡金枝也不是我李智云的女人,你在着急干啥。 “随便,你们两人给我搞定这事。” 马三宝左右看看两人脸色,嘴里只好答应。 “还有,胡云生的黄铁矿石要持续的送货。最近突厥人进犯临汾郡,暂时停了倒不妨。只是长史也该派人去翼城看看胡云生他一家如何,若是翼城不安全,把他一家先接到垣曲来也可以。” “突厥人此次大兵压境垣曲,有点突然。属下还没来得及顾及其他。我这就派人去翼城。” 看着马三宝离去的背影,李智云心里在默算着。归一若是炼制的硫酸和硝酸足够多的话,以后自己是不是要尝试无烟火药。 当然,这是后话、 而眼目下,李智云还在想突厥人此次突袭垣曲的事。 他又召集马三宝、秦叔宝和程咬金来商议此事。 “突厥人突袭垣曲,诸位如何看啊?” 秦叔宝直言:“末将觉突厥人已知道垣曲有黑火药,所以他们是冲着黑火药而来的。所以,突厥人没有强攻,而是想要挖掘地道。” 程咬金也点头,“突厥人不会平白无故派重兵来此,若只是想要取垣曲,他们也不会攻城时如此谨慎。” ‘如此说来,垣曲有黑火药的事,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连突厥人都知道了。我估计,可能是神通叔兵败后,他手底下的士卒透露给了突厥人。’ 马三宝附和点头:“汉王说得是。垣曲这个地方,只有李神通来呆过。” “此事先不管他,但是突厥人吃了大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极可能还会纠集人马再次进犯垣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突厥人要来也无妨,让他们有来无回就是。”程咬金豪爽的笑道。 李智云摇摇头:“突厥人若是再来垣曲,一定不是几万人马,恐怕垣曲的动静就闹得太大了。所以,本王想把战场摆在垣曲之外,另外找个地方剿杀突厥人。” 李智云站起身,走到沙盘跟前,众人都一起凝神静静聆听。 “突厥人占据着临汾郡,如果它们从临汾郡而来,必然要经过临汾郡城南面的东陉山。而在东陉山有个太平关,此处关隘应该已经落入突厥人之手。只是此处关隘并无甚险可守,只不过关隘的地形应该有利于伏击。太平关是突厥人从临汾往垣曲而来的一条必经之路,所以,我准备在太平关附近伺机歼灭突厥人。” 秦叔宝点着头:“汉王对三晋之地比较熟悉,我跟咬金都不太熟,不好斟酌地形是否有利。只是,突厥人若是来个三五万人倒还罢了,若是十多万人马从此处经过,肯定无法伏击,打起来还多有不利。” 秦叔宝的建言很重要,因为的确是这样。数万人你尚可伏击,战术上包围扎口袋,包饺子。 而十几万人马,行进起来都连绵二十余里。你打头就会被身子和尾巴缠住,打身子被头尾反包围,打尾巴被头反咬。 你就算手里的火器再厉害,也没有办法一次伏击十几万人马。 蛇吞象的事,在现实中是非常困难的事,最后象总是好好的,而蛇倒是被踩得稀烂。 李智云点点头,“秦将军是假定临汾郡城有突厥人十多万人马,但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多。他们占据了临汾以北的七八个郡,唐军这一路都没有投降。突厥人必须留人马驻守这些郡城,所以应该分散了数万人。而在贾胡堡和围困霍邑城的人马,他们不会少于十万人,否则根本无法围困霍邑城。所以,在临汾郡城的人马,我猜,应该只有七八万人左右。就算他们倾巢而出,放弃霍邑城唐军的退路,全都来取垣曲,七八万之众,本王还是有把握全歼了他。” 程咬金笑道:“老秦跟我一样,一向是谨慎惯了,一听说七八万人马,或是十几万人马,总觉得真刀真枪的干十分费力。可汉王不一样,汉王出手,就两万人马一个多时辰就解决了。” 他又涎着脸对李智云道:“说实话,我跟老秦都觉着洛阳来的乌云铁骑,那马槊和陌刀,简直太利索了。一刀一个,一枪一个,还不带卷刃的。要是我们也有那玩意,说不定真的也能干个七万八万人马的。” “两位将军放心,本王以后自有安排。目前乌云铁骑的配属是最合理的,重甲骑兵一千人,不多不少。过多了就会行动迟缓,太少又难以冲击开数万人的战阵。而有了重甲骑兵的冲击,后续两当甲的轻骑兵则可以厮杀那些被分割的敌军。垣曲的乌云铁骑,新配了壹仟枝云步枪,有三段击的威力,也就少一些两当甲的配置。此次,两位将军一位留守垣曲,一位跟本王一起剿杀突厥人,二位看如何?” 听说两人只能有一个可以跟李智云去太平关,秦叔宝就急道:“咬金兄弟留个几千人在垣曲,我领以前步枪手随汉王去太平关。” 程咬金一听,“秦兄都不谦让的?你这么建言可不对。你比兄弟我稳重沉得住气,垣曲肯定你留下来更妥当,太平关由兄弟我去。” 李智云心里暗笑,原本,这种事怎么可能征求属下的意见,他也是故意逗乐一下。 第246章 拜托长史 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还差点当着李智云的面闹了起来,李智云按捺住内心的好笑,不仅没有出面制止,一锤定音,反而是推波助澜,嫌事情不够大。 “留守垣曲的将军,当然是跟马三宝很合得来的将军。你们一文一武,守着垣曲,我就不担心了。不知两位谁跟马长史更合得来啊?” 秦叔宝和程咬金看着一本正经的李智云,当时争得面红耳赤的,也没发现汉王在戏耍他们。只是被李智云问话的题面迷住了,不知道自己该说是跟马长史关系好呢,还是更好? 程咬金说:“若是论合得来,我们都合得来,但是……但是秦兄他更喜欢马长史。马长史……我没别的意思……秦兄喜欢你是个事实。” 马三宝憋住笑,摆手示意,自己一点不介意。 秦叔宝听这话,面上一热,但不能反驳说自己不喜欢马三宝,也抢着说:“长史你不知道,咬金兄弟曾经对你是说不出口的喜爱,他喜爱你到……就连你的走路的姿势……他都要模仿……” “秦兄更甚,他还时常希望长史能跟他多说说话……” …… 李智云心肝脾肺肾都快要吐了。 他咳咳两声,强制镇定下来。 “好了!本王是看出来了。两位跟马长史都合得来,既然如此,那两位也不要争了,直接猜拳,赢者就跟本王去打仗。” 秦叔宝和程咬金相看一眼,秦叔宝大叫一声:“咬金兄弟对不住了!” 程咬金眼一瞪,“放马过来!” 两人一拳就定出了胜负。程咬金狂笑几声,拍怕秦叔宝算是安慰了。 “秦兄承让了。我就跟汉王一起杀突厥狗去了,你就好好的守好我们的家。哈哈哈!” 秦叔宝沮丧低头,只恨自己手气太差。 李智云说道:“秦将军也别气馁,以后有机会跟本王出去作战。你在守在垣曲也是大功一件……” 正说着,有侍卫来报。 “唐长史到!” “谁?” 唐俭?应该是他。 李智云急问。但他人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廊庑下,就见唐俭已经急匆匆的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持白钺的侍从。 圣旨来了。 唐俭看到李智云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就朝李智云直招手。 “早知你在垣曲,我就不去兜那么大一个圈子了。我可是从洛阳赶过来的……这一路,真是!” “长史辛苦了,赶快请进。” 李智云热情招呼着,让开路,请唐俭到大堂内。 唐俭对李智云身边的几位晃了几眼,觉得秦叔宝和程咬金面生。但看两人又都穿着明光铠,知道两人身份不低。 他随口就指了指两位,“这两位是汉王新近得的勇士?” 李智云不想欺瞒他,笑道:“他们是以前瓦岗的将领,这位是秦叔宝,这位是程咬金……两位也来见过唐长史。” 秦叔宝和程咬金忙客套施礼。 他们两人不认识唐俭,但也分得清这个长史可不是汉王府的长史,持白钺的可是长安来的长史。 唐俭对此二人自然是耳熟能详,瓦岗军中的骁将,居然会在这里。 “这二位,二位……以前在王世充手下呆过?” 秦叔宝和程咬金点点头,郑重回复道:“瓦岗兵败,我二人和其他瓦岗弟兄被王世充所俘。而汉王取洛阳时,我二人就早想好要降汉王了,所以,就……” 唐俭点着头,嘴里哦哦的应着。 李智云知道唐俭对洛阳战况的事后战报,他应该是了解最仔细的一个人。洛阳攻克后,李世民和李智云都分别写了战报给长安,而此二人没有下落,则必然令唐俭好奇。 “两位将军原本要解甲归田,后来被我留下了。就在垣曲这地方,替本王看护好这食邑之地。” 李智云解释两句,算是暗示唐俭,要唐俭不要过分追究。此二人现在是自己的家臣,身家也早已经清白了。 唐俭盯了李智云一眼,清清嗓子,招手让侍卫取出圣旨。 “陛下有旨,汉王接旨听诏。” 于是唐俭一板一眼的就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这一次,李渊不得不启用李智云北上去阻击突厥人了。只是,李渊没有封李智云什么大总管,只是封了一个骠骑将军的虚衔。令他号令洛阳和显州兵马,北上驰援。 唐俭把圣旨递给李智云,输了口气,眼眉间才放松下来。 李智云请唐俭上座,示意人上茶。他要跟唐俭这儿聊几句,顺便也打听下长安的近况。 “汉王着即发令吧,我在洛阳兜这么一圈,已经耽搁了些时日了。” 唐俭一屁股坐下来,他略显肥胖的身躯,已经被汗濡湿了一大片衣袍。他喘着气,接过茶盏就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辛苦长史了,我也是听说突厥人打到了垣曲,所以才从洛阳赶过来的。” 唐俭点点头,“我还没进城,才到黄河边就听说了。难怪,我一到垣曲,就闻到这城外浓浓的血腥气,还看到百姓们家里还有不少的战马。看那架势,突厥人来了不少吧。” “也不多,一万多人。突厥人发狠了,我也想不到大哥和二哥他们都顶不住,连垣曲这么小的地方都冲来了。” “一万多人来攻打垣曲?颉利可汗也是疯了。他为啥要打垣曲?” “谁知道,长史不是说他疯了吗!” “对了,你父皇这次对你……怎么说呢,很是期待。突厥人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了陛下。” “我听说,我母亲最近在长安日子不好过啊?长史是否知道此事啊?” 李智云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唐俭也如实说道:“万贵妃也不是日子不好过,只是受你一点牵连,陛下对她有些冷落而已。日子还是在过,陛下的嫔妃们日子也都好着呢。” 言外之意,万贵妃也没什么事。 “这事,老臣自然已经替你想到。这次来宣旨,临行前臣就给陛下建言了。既然要智云这孩子心无旁骛,无后顾之虞的杀突厥人,陛下就不该冷落万贵妃。” 李智云心里一热,忙施礼答谢:“有劳长史了。总算是在长安,有个替我说话的人,十分感谢长史。” “陛下说了,若是此次你平了突厥人,他一定记下你的功劳,回头陛下重赏你……” 李智云嘿嘿一笑,“我已经领旨,重不重赏都不重要。” “皇上赏你,你可不要错失了机会。赏你总是好事嘛,你还推脱干什么!” “长史是朝中最公道的老臣,本王愿意听你的一些开导和劝解。” “看来汉王是早已经意识到了,陛下对汉王前阵子颇有微词。就是汉王取洛阳时,该取不取,致使后来太子兵败,引起了陛下和太子的不快。” 李智云点点头。 而他心里清楚,李渊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还因为李渊有意要压高踩低。自己只要让他和李建成感觉到了威胁,李渊过一阵一样会继续打压他,让他远离长安的政治中心。 现在李渊是不得已,才想到用自己这个“夜壶”。不急的时候,依旧还是现在这样。 有些令人不满的就是,李渊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河东诸郡的职衔,一个骠骑将军,仅仅只是救火的。 李智云重重的吁了口气。 他不想再跟以前一样,他需要的不是偏安一隅,他也不愿意被李渊像过去一样打发来打发去。 “幸好这次是长史来宣旨。” 唐俭看着笑盈盈的李智云,察觉汉王的目光里有别样的锋芒。他有话要说? “汉王这话……” “我的意思,长史来了最好。其他人来,我想带话给父皇,还怕他们中途吞了我的话,把意思表达不清楚。” “汉王有什么话?”唐俭皱眉,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他预感到李智云的话可能很不一般。 “长史回长安后,请代我回复父皇……”李智云边整理着自己襟带,边郑重其事的说着。 “我会即刻起兵北上。虽然父皇没有给我更多的职衔,河东道诸郡的官兵也不听我调度,会使我北上还有诸多的不便。但突厥人总是要赶出去的。若是顺利,河东道诸郡都会尽数被我收复。到时,让我回不回长安都无所谓了。只是,河东道诸郡,请父皇交由我和三公主来主事就行。” 唐俭默然张嘴,一时瞠目结舌。李智云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跟李秀林一起把河东道的数郡,都划为他能节制的地盘了。 他这个王,就从名不副实、只是爵位的王变成了真正的诸侯王。 如果依照当时的府兵制,这些地盘的府卫、镇戍都归了他,军民也给他。河东道诸郡跟中央政府之间,虽是隶属关系,但是诸侯王的权利在方国内则是最高的…… 唐俭不敢往下想,他脸色骤变,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 “臣……没太明白汉王话里的意思。” 李智云笑道:“长史不要紧张,你也别想多了。我意思很简单,若是本王平定了河东的突厥人,这些地盘以后就由本王替父皇守着。突厥人赶跑后要是再来,父皇就不用担心了。” 唐俭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汉王刚才说的是……是河东道诸郡都归你和三公主节制,是这意思吗?” “不管是个啥,你是长史,专门研究朝廷的这些个官制什么的。你可以说以后这儿叫都护府,也可以叫都督府,长史尽可发挥你的想象力,反正大体意思如此……” “汉王!”唐俭双眉紧蹙,可以说叫愁眉苦脸的发自肺腑的喊了一声。 “你……你这可是跟陛下,要……要陛下给你封个诸侯王出来啊。你知不知道这在陛下听来,叫什么?” “叫什么?难不成叫大逆不道?” “既然汉王知道这说法如此惊骇,为何又有此想法呢?你要知道,自汉代设立的三公九卿后,数百年来,已经没有诸侯王了。晋朝的“八王之乱”,更是连同姓王的分封都少之又少了。汉王这么开口,不合大唐的体统,也不合数朝以来的变革。陛下若是开了此口,那是不是晋王、秦王、齐王他们也得重新分一块地盘?” “他们现在都在霍邑城里,分不分得到这些地盘,谁都不好说。” 唐俭看着李智云冷漠的样子,直摇头。 “汉王,臣恐怕不会向皇上禀告你说的这些话。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汉王跟皇上有何……”唐俭说不下去了,痛心疾首的样子,显见内心是真的痛苦。 “长史现在回长安,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记着我的话。瞅准时机,你就告诉父皇,我想这种时机会有的。” 唐俭摇摇头,李智云的话已经让他如芒在背,半响都做不出声。回长安见李渊,说出来,保不准就是惊天动地的事;不说出来,自己就有欺君之罪。 李智云拍了拍唐俭,“有劳长史了。此事长史慢慢斟酌一二,不必苦恼。本王军情紧急,也不留你,就此别过后,长史一路慢行。” 唐俭回过神来,知道多说无用,就起身告辞。 本来急匆匆而来,一身热汗,现在是悻悻然而归,一身冷汗。 李智云把唐俭送到府邸外后,就留步了。 看着唐俭远去,李智云回身扫了一眼自己周围的几位。几位刚才也听到了李智云的一席话,但是,此刻面色都有些肃然。 大家都明白李智云这话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暴,不过,在刚开始那一霎的惊诧后,他们几位都很快的镇定下来了。 不外乎,大不了,就是要跟朝廷分开干而已。 大家都是造反起家的,心理上不会有任何的恐惧和害怕。 “诸位都很淡定嘛。” 李智云戏谑一笑,往回走。 马三宝急忙小心谨慎的趋前,问道:“汉王刚才跟唐长史说的话,莫不是真的要准备要……要起事了?” “起什么事?我若是起事,还会提前跟父皇打招呼?你脑瓜子聪明一世的人,怎么也糊涂一时了。” 马三宝诺诺的应着,还是不明白的看着李智云。 “我是是正儿八经的跟父皇讨封赏,我起什么事。大汉朝不就有西域都护府嘛,我要是解救出大哥二哥他们,你们说说,给我一个都护府又怎地?” 秦叔宝和程咬金异口同声:“就是,汉王多弄几个郡来,又能守住北方突厥人,皇上应该会允诺的。” 马三宝急眉愁眼的:“可汉王刚才跟长史说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跟长史是怎么说,他不一定会原话照搬着告诉父皇。他会替我想办法把这些话圆过来的。” “可汉王的话太惊骇了,长史能理解得到?” “长史当然理解得到。长安就这么一个还能帮我说话的人,不说重一点,长史还以为我是闹着玩的。” “汉王就不怕皇上误解。” “误解了……就更好。” 第247章 风雨之噩兆 翌日。 李智云率领八千乌云铁骑离开了垣曲,向太平关进发。 八千士卒中,重甲骑兵一千人,轻骑兵四千人,一千云六步枪手,一千云步枪手,神臂弓营一千人拖拽了新式的霹雳炮一百门。 这种新式霹雳炮长近八尺,口径五寸,有防护钢板,和铁轱辘,机动性和对炮手的防护都大大增强。依然是母子铳结构,黑火药快速发射。可以发射攻城用弹丸,也可以发射一种类似飞雷的破片弹。 杀伤力比小霹雳炮更强,射程更远,整个威力上了一个档次。 李智云称其为“云炮”。 乌云铁骑浩浩荡荡就向太平关进发。这一路,沿途经过的几个府县都没有发现突厥人,甚至都没有突厥人占领过这些地方。 非常的奇怪。 显见,李智云他们的猜测是对的,突厥人只是盯上了垣曲,他们攻打垣曲别有用心。 沿途的唐军也早溃逃向南去了,只有一些官吏和老百姓躲在附近,并未走远。 这些人见又是大队的唐军向北,而且听说是汉王李智云,纷纷从藏身之处出来迎候。 因为李智云在河东道一带,打杀过刘武周,还讨伐过王世充等人,他们都知道汉王的军队威名远播。 唐军已经连续在前方战了好几拨,都失利告终。老百姓都认为,这一下终于来了个顶事管用的。 李智云也没急着离开,而是每个府县都逗留一阵。安抚地方的官吏和百姓,让他们都尽管回到家园。并告诫老百姓,尽可放心的回家过日子,前方的突厥人交给乌云铁骑。不日,这些突厥人就会被赶出关外。 老百姓们听李智云这么说,又见乌云铁骑整肃非常,那些神兵利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里顿时敞亮了。 如拨云见日,终于盼来了救星一般,这消息传得比乌云铁骑行军还快。沿途的百姓纷纷守在官道,箪食壶浆,在路边迎送乌云铁骑。 没走两日,大军在经过翼城附近时,意外的碰上了胡云生一家人。 胡云生带着老婆儿女都在路边等候,一看李智云到了,都俯身下拜。 李智云翻身下马。胡云生虽然只是个平头百姓,但是李智云跟他做生意,人家也帮了李智云的大忙。 李智云看这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胡云生更是满面红光。他老婆也十分高兴,口中一直叫着恩人汉王。他的连两个儿子,都比较憨厚,跟自己的老爹差不多。 而胡金枝见李智云走过来,还略微羞涩,低头只是偶尔瞄上一眼。 “胡老汉一家人看来没受到什么惊扰啊。” 李智云下马准备闲聊两句,也安慰两句,然后就要继续动身赶路。 “托汉王的福,前几日马长史派了人来,本来说要接我们去垣曲。可我想到既然突厥人走了,就再挖些矿,一起送过去。而且……”胡云生说道这儿,嘿嘿一乐。 “马长史派人来给金枝下了聘礼,说是汉王的大药师,嘿嘿,看上了我们金枝。” 他老婆在一边也高兴的说道:“我们金枝真是好福气,还要汉王亲自做媒。这桩喜事,是我们胡家几辈子人修来的善德,才有这么好的姻缘……” 李智云怕他们一直叨叨这些事,忙扶住她。 “此事既然是大好事,你们一家就准备准备,准备好就尽快去垣曲成亲。若是有需要王府方面提供啥帮助或是财物,尽管给马长史提,不用见外,本王也吩咐过马长史。你们的夫婿,大药师这个人脸皮薄,你们有事最好先找马长史。” 胡云生感动得又要往下跪。 李智云让他先起身。他走到胡金枝面前,胡金枝下意识的往后躲,目光羞涩得不敢抬头,脸上也一片绯红。 “金枝妹子看来还算满意?” 胡金枝没说话,只是红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嫁给本王的大药师,本王是当作妹子出嫁来看待的。所以,这场婚事,虽说我有兵事在身,不能参加。但是嫁妆是由我王府替你置办……” 胡云生一听,哎哟一声就扑倒在地,他老婆和两个儿子也都忙跪下。还没说话,就已经泪水涟涟。 李智云也是真心感谢胡云生,因为早一日发现黄铁矿石,就早一日多给了李智云一份胆气。李智云把这场交集看成是一种缘分。 他愿意抬高胡云生一家,自然对他女儿的婚事规格就比较看重。他也希望此事能两全其美,把归一留在身边,让归一真心的觉出他李智云的好来。 李智云让这一家人起身,然后告辞就继续北上。 大军于是继续前行。 “汉王回头看看这家人……” 高惠通在一边语带醋意的说着。 李智云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胡云生一家人的确还眼巴巴的站在路边眺望目送。 “看出什么了?” 李智云摇摇头,“看出什么?” “胡老汉一家是眼巴巴的看着你,希望你一生都被菩萨天神所保佑,巴不得你长生不老,永世为王,福寿绵长……但是,有个人的眼神却不一样。” “瞎说!” “你都没问我是谁,就反驳我瞎说,说明汉王心里明镜似的。怪不得你要在人面前,当面点醒她,你是把她当成妹子嫁出去了。” “就你聪明,是吧?” “不是我聪明,傻瓜都能看出来。这姑娘眼里就只有汉王这个人,你把她的心给勾走了。” “你说点正经的话。什么小姑娘勾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汉王你别看这小姑娘,小模样有时挺文弱不堪的,还有点小性子。但我看这种小姑娘贼准。” “你从她那个年纪过来的,当然贼准。” “信不信由你,这小姑娘你以后可得留心,不要让她伤到了。” 李智云白了高惠通一眼,“你说话不光酸溜溜的,还老气横秋的。好像你已经超凡脱俗,懂得了不少男女之情。” 高惠通一眼白回去。 “我反正提醒你了,你是王,你说了算。我也不是拦着她不准她嫁人,我只是觉出她比表面看起来,心思多得多。” “你们古代女人……你们女人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我不相信还有叛逆的女子。那我倒要开开眼。” 沉默片刻。 “汉王喜欢叛逆的女子?”高惠通幽幽的口气,令李智云想笑。 “本王喜欢的女子太多了,什么风格都喜欢。谁叫我是王呢?” 李智云挥鞭抽在青骢马背上,青骢马轻嘶两声,像是在嘲笑高惠通。 …… 大军快到太平关时,李智云让探马前探一百里,然后把周边的情形侦查清楚后再回报。他则带领大军远离官道,然后找一个背靠山坡的地方扎营。 李智云对太平关是熟悉的,周边的地形和地理状况他都清楚。他之所以派探马前探,因为,李智云这一路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突厥人好像在折了两万人后,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他们是打算就此作罢?还是在重新等什么时机再次对垣曲发起攻击?甚或,突厥人是不是已经意识到李智云到了垣曲,原有的战法必须要改变。 这些因素都可能影响到这次伏击成功与否。 突厥人能一路打到临汾郡,不只是兵强马壮,锐不可当。还不能小视突厥人的用兵,他们在用兵上也是很讲究的。 李智云就地扎营,然后就重新把太平关的地形地貌,重塑了一个战役模型。自己与程咬金一起,不断的推演。 到了黄昏时分,李智云将手里的石子投掷在模型里,焦躁的站起身往四周观察。 派出去的十个探马,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不正常……” 李智云看着暮色开始降临,静谧的山峦间,似乎更加的阒无人迹。又似乎,有什么东西集结在周围,在等待暗夜的来临。 程咬金浓眉紧皱,他是很警醒的将军。 “汉王觉探马出了岔子。” “这个时辰,我派的十个探马,至少应该回来一半了,而现在一个都没回来。若没有天气变化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要不,我再派几十人出去找找看,等他们把周围的情形再侦查一遍。” “嗯,你派些精干的人出去找找。另外,要大军全体警戒,在探马们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可卸甲卸鞍。惠通,让神臂弓营的云炮,全都给我摆好防御阵型,防止有人夜里偷营……” 看着两人离开,李智云抬头看着天空暗沉下来,似乎还有大团大团的云团压下来了。 “要是李淳风在就好了……” 他自语着,看着草皮刮起的风,一种从未在战场出现过的担忧浮然而出。 如果碰上了一个坏天气,乌云铁骑的战力会下降至少四成。如果现在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被突厥人包围了,那又会怎样? 突厥人知道火器厉害,也一定知道火器的弱点。他们是不是在等待坏天气来对付乌云铁骑? 李智云脑子里开始了最坏情形一旦出现后的打算。 他是主帅,不能不考虑这么多。 而且,探马意外没回来,差不多就是突发事件。按他的估计,这个时候派出后备的探马后,自己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应对下一步这么应对最坏的情形。 乌云铁骑是一支火器为主要战力的军队。如果一旦遇上大雨,所有火器将都不可能使用。乌云铁骑就只有伍仟人的轻重骑兵为主力。 再如果,乌云铁骑将面对黑夜里的厮杀,在无照明的情形下,重甲骑兵的战力又会大打折扣,其战力几乎发挥不出来。 整个乌云铁骑在黑夜里,如果遇上数万突厥人来偷营,并用火攻你,那情形将惨不忍睹。 因为乌云铁骑是临时离开官道扎营,没有寨墙,没有营垒,经不起大队骑兵的冲击…… 李智云变得有些焦灼起来,他对身边的侍卫说道:“跟高统领说,让所有的云炮和枪手们都在防御阵型上加上帐篷,注意防雨防风……” 侍卫赶紧应声跑开了。 李智云又看了看天色,因为如果突厥人要来,也多半就是在等天色暗下来后才行动,现在,自己还有时间,可以做点更能保全队伍的事。 现在开拔撤走肯定不是办法,乌云铁骑会在风雨里被突厥人杀得找不到北的。 他瞄了一下四周整个地形,还好,自己没有选择进入密林躲藏起来,如果是那样,极可能被火围攻。到时也是一塌糊涂,会被围得逃无可逃。 而现在乌云铁骑是背山扎营,面前三个方向则是平地和小的丘陵地带。 如果突厥人要偷袭,一定是从这些土丘背后冒出来。 此时,突厥人的探子,说不定就在附近什么地方窥视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风雨不大,所有的枪炮和飞雷,一定可以让突厥人够受的。但是……若是风雨很大呢?” 李智云不容再想,他挥手让亲随把他随身携带的“硅土炸药”拿出来。 “只有赌一把了……” 这些硝化甘油已经用硅土稳定后,不再那么的危险,但是现在引爆它们又是一个问题。如果有风雨来临,把它们埋在外面是无法引爆的。 你不能希冀与突厥人的马蹄踩爆它们。如果是在风雨天里,引爆它们最可靠的只能是燃烧的火。而燃烧的火,在风雨中是不可能的事。 李智云有点沮丧,可惜没有雷汞,如果有雷汞就好了。雷汞不怕水,它可以引爆硅土炸药。 李智云的蹙眉沉思的样子,让他身后的亲随已经感受到了主帅,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他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士卒,知道主帅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担忧的是什么。 看着李智云拿出“硅土炸药”后,双眉不展的样子。几个亲随都互看一眼,然后,几人走到李智云的跟前。 几人突然同时跪下,叫了一声:“汉王!” 李智云茫然回转身,看着几名亲随。此时,风也刮了起来,甚至能够感受到丝丝的凉意。这预示着附近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汉王,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即可,不用发愁。” 李智云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几人,错愕不已。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我等追随汉王两年多了,当然知道汉王想的是什么。这东西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汉王的。” “交给你们?”李智云明白了几名亲随的意思,他们要自己来引爆这些炸药。 “你们知道这么一块硅土炸药的威力吗?就算你扔出去再远,都能把你炸得连渣都不剩。” 第248章 惊惧 李智云最后不得不向几名亲随侍卫妥协。 因为这可能是最有效的方式,由他们现在就在埋伏点埋伏下来,发现势头不对就引爆炸药。这样可以避免,风雨夜里无法引爆的问题。 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李智云如果不妥协,就没有时间来挽救整支乌云铁骑。 现在夜幕低垂,风声更紧,焦灼的程咬金在向自己张望着。 他挨个拍了拍几名亲随侍卫的肩膀,目光凝重难视。 “我李智云还从未像今日一样,必须要靠死士来打仗……” “汉王,我们一直都是您的死士!” “对!我们就是死士!” …… 李智云感激的点点头,“如果这一场仗真的要死士,也不一定就该你们上。本王手下的死士众多……” 一名侍卫道:“汉王,我们追随你两年多来,出生入死了数十次之多,亲眼所见汉王是如何面对生死的。也许其他士卒也可以做这个死士,但是他们不一定能够成功的点燃炸药。这次担纲死士非我们几人莫属。” “对!非我等莫属!” 李智云频频的点头,“有劳几位弟兄们了。本王有你们在身边甚感欣慰。诸位弟兄也清楚,只要炸药炸响,你们就可能回不来了……但愿,今晚老天爷开恩,没有风雨。” 说到此,他坚定的抬起下颏,后退一步,身躯一振,双手一抱拳:“拜托诸位弟兄了,尔等尽可放心的去了!保重!” 侍卫们齐刷刷的跪下,稽首拜过。 “属下领命!” 眼瞅着,几名侍卫,一人拿了两份硅土炸药,披着大氅就往暮色里钻了进去。须臾间,几人就不见了身影。 程咬金一手提着横刀走了过来。 看他耷拉着一张脸,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情形不是太妙。 “怎么样?” “刚派出去的二十多名探马,全都没有回来。哎!汉王派的也没有回来,照此看,外面周围全都是他们的人。” “既然该来的都来了,拼死一搏好了。” 李智云回头问高惠通:“怎么样?云炮和步枪手们?” 高惠通有些低沉的点点头,“全都拉了防雨的低矮帐篷,炮的防御阵型也摆好了。步枪手们也都就位了……” 她阴郁的看了看黑咕隆咚的暗夜里,远山处闪动的闪电。 “最担心的就是……如果有人偷袭过来,先用火箭烧了帐篷。” 程咬金摆摆头,“不可能,我已经派了哨马,在各处五百步外警戒。有任何人靠近都不可能悄无声息。” 李智云对高惠通说道:“你稍显消沉了。若是没有风雨,敌人不是我们的对手;若是都在风雨里,他们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狭路相逢勇者胜,乌云铁骑放下火器跟人拼杀也不是一两次了。都振作起来,静待敌人送上门来送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此一役……本王觉得责任在我。我太大意了。” 李智云叹了口气,他没有一开始对自己内心就涌现的不好预感,以足够的重视。 认为突厥人大不了也如以往一样,手到擒来尔。 从垣曲到太平关,这一路都太平静,不寻常也不应该。自己应该想到,突厥人一定是在酝酿什么行动。 而李智云疏忽了突厥人也有狡诈的一面。行军布营,不够谨慎,使大军进入险境而不自知。 李智云提起马槊,牵着自己的青骢马退到防御阵型里。 初夏时节,酝酿了许久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大雨一下来,则如瓢泼一般,倾泻如注。 一时间,暮色苍茫里风雨大作。 天地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这种鬼天气,别说是防御艰难,就是攻击方也很困难。 风雨声里,乌云铁骑严阵以待,寒甲铁衣,枪刺幽刀,跃动着不动如山动如惊雷的气势。 而在离此两里地之外,六万黑压压的突厥人早已集结多时。 他们呈扇形排列,除了骑兵外,还有不少的步卒。 在暴风雨里,这些突厥狼兵眼中闪动着凶光,手提突厥刀。 雨水浇透了他们的皮袍子,大多数士卒都裸露出强健的肌肉,杀气腾腾的凝视着黑夜。 大军正中间的狼头纛大旗下,是颉利可汗的儿子叠罗子。 他二十出头,头戴狼头毡帽,眼神阴郁。 叠罗子是个外表温和,而内心坚定的狼部落少主。 此刻,他能镇定自若的围剿李智云,将乌云铁骑在这个坏天气里包围起来,已显见出他用兵的老道。 突厥人在垣曲吃了大亏,叠罗子不得不重新审视垣曲的对手,也不得不改变了战法。 他相信,任何一支军队都有其薄弱的地方,叠罗子很清楚乌云铁骑战力超强,但是他们也不是神兵天将。 只是这种暗夜和风雨大作里作战,对突厥人来说其实也很生疏。尤其是人多嘈杂里,号令难以统一,只能依靠士卒个个彪悍的战力。 箭已在弦,不能不发。 叠罗子冷静低声道:“传令,进攻!” 狼头给士卒们下达了进攻命令。 早已按耐不住的狼头兵们,合着风雨声,则纵马奔出。 在风雨声的掩护下,马队的声音虽然不是惊天动地的响,但是群马奔腾,还是将那种大地被敲击的声音传得很远。 …… “突厥人来了!” “突厥人来了!” …… 四面八方的哨马开始往回奔驰,大叫警示。 由于风雨太大,乌云铁骑防御阵型的帐篷里,有差不多一半的步枪手们,都只能先让云炮在前方,而步枪手们则拥挤在一起。 他们都在等待中军的第一炮,第一炮一旦炸响,则可以伺机射出火箭,借助火光,或许只能听马蹄声音,借助旁边攻击的火光来判断敌军的远近,自行进行攻击。 因为暗夜里,无法清楚敌军多寡,攻击也有一定的盲目性。 轰隆! 中军的第一炮炸响。 火光中,就见在哨马的身后,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如排山倒海一样的骑兵冲击而来。在火光闪过后,最前面的骑兵应声而倒,带破片的飞雷弹,一下子就轰掉了数人数马…… 一时间,数十炮轰鸣炸响。 黑夜被火光撕开,泛红的光,一闪一闪,映照得可以看清楚突厥人那狰狞的面孔。 借着火光,步枪手们砰砰砰,齐射而出。 躲过了火炮的突厥骑兵,还未冲到防御阵地前就被射杀栽倒在地。那些突厥马,从未听过如此惊天动地的火炮齐鸣,惊慌失措下,四处狂奔。 突厥人也试图在短距离里用弓箭射杀,只可惜,风雨中,雕翎箭也失去了准头。 一拨又一拨的突厥人涌出,枪炮声响彻天地间。 但是,一些侥幸冲过火器血洗地带的突厥士卒,冲入了乌云铁骑的防御阵营后,他们在被陌刀砍杀之前,挥刀劈开了那些帐篷,风雨声一下子淹没了帐篷内的火器,直接就将一个帐篷的一门火炮和十多名步枪手手里的步枪全报销了。 这些云炮和步枪遇水即哑火。 士卒们只能拔刀相向。 其他防御位置则要不时的增援这种防御缺口。 而突厥人似乎没有任何后退或是怯战之举,一如既往的往前扑。 他们也发现了什么是有效的攻击,就如狼群一直在寻机围猎猎物。反应奇快,专挑枪炮声少的地方冲击。 一时间,乌云铁骑的防御阵营里,枪炮声开始低落了一些。 李智云攥紧了手里的马槊,他身后的青骢马一个劲的刨地嘶鸣。 所有人都预感到,白刃厮杀是避免不了的。 就在这时,在不断冲击的突厥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隆隆!轰隆隆! 那种爆炸的冲击波,直接盖过了乌云铁骑防御阵地发出的枪炮声。一阵风雨被冲击波冲击得横刮而过,啸声惊人。 在两响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停歇,突厥人的阵营里,再次响起巨响。 整整十余声巨响之后,天地都几乎被炸得声息全无。 几乎所有人都被炸懵了。乌云铁骑的士卒,虽然知道那是汉王新式炸药的威力,但也是第一次如此近的体验。 而突厥人,则在黑夜里被炸得完全找不到北,只觉得血雨纷纷而下,自己置身于地狱一样。 四周似乎还有恐怖的巨响,随时会再次爆发。 突厥人第一次胆怯了,惊慌失措,惶然四顾。 叠罗子抹去脸上沾满鲜血的雨水,牙关紧咬。 他没想到,垣曲的乌云铁骑再次令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上一次,两万人马被灭,这一次,难道自己的六万人马也要遭此厄运。 此时,进不能进,退不可退,突厥人陷入了两难之中。 此时,风雨声也意外的小了一些,天空中乌云渐散,有微弱的月光。 叠罗子看了看自己的周围,手下人告诉他,他手上还有三四万人马。 近前的狼兵们虽然脸上惊惧不宁,但都没有被完全瓦解掉战力。士气受挫只是一时,突厥狼兵的凶悍本性,只要激发起来,仍可一战。 “杀!给我杀!” 叠罗子下令,突厥狼兵继续冲击乌云铁骑。 他是在孤注一掷,不论胜败。此刻,进无所进退无所退时,唯有与敌同归于尽,是最好的方式。 叠罗子并不清楚前面的战况,他只是凭枪炮声来判断,乌云铁骑受到冲击后,枪炮声减弱,他是知道的。 这原本是好兆头。只是后来巨响声起,一下子浇灭了他满腔的热望。现在,巨响声响过了俄顷,好像又喘息了过来。 突厥骑兵继续前冲,只是,前方炸出的巨大的弹坑,和四处都是人马尸身,也阻碍了冲击的速度。 突厥人的士气并不如之前那么昂扬,他们只是在机械的往前,迈过尸身冲向死亡。 枪炮声再次响起。 而枪炮声也再次激起了突厥人的嗜血之性。 人马翻滚、栽倒,冲入防御阵营,砍劈之下,枪炮声减少。 乌云铁骑的防御被突破的口子越来越多。 突厥人又开始蜂拥而上,冲入防御阵营的突厥人也越来越多。 形势一下子又重新逆转。 李智云眼看着这情形,重甲骑兵必须要出击清理战场了。 既使是幽光下,重甲骑兵的优势也是明显的。 他提起马槊,翻身上马,高惠通和程咬金见状,也提枪上马。 “擂鼓!” 中军内,一时鼓声擂动。 李智云率领身后的一千重甲骑兵冲入雨幕之中。 “杀啊!” “杀啊!” 士卒的喊杀声冲天而起,雨水溅落,铁蹄如风。乌云铁骑的杀戮之气也势不可挡。 一场风雨血战真正才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场真正的冷兵器较量,都没有怯战的一方。而乌云铁骑在数量上虽然占据弱势,但是重甲、马槊、陌刀对阵突厥人的突厥刀,则有明显的优势。 突厥人没有了骑射的优势,也只能硬着头皮的与乌云铁骑比试兵器。 而顷刻间,突厥人就一触即亡,在翻飞的马槊和陌刀之下,纷纷倒毙。 …… 约经过数个时辰的鏖战,几番进退。直到天际发白,风停雨住,人马均已疲惫不堪之时。 整个战场才在战马偶尔发出的悲鸣声里静谧下来。 李智云和高惠通、程咬金都如血人一般伫立在高处,眼看着整个战场里尸横遍野,满目都是疮痍。 “报汉王,士卒们俘获了突厥可汗的将帅。” “先留他一条狗命吧。”李智云有些疲倦的挥挥手。这是一个厉害的对手,超出了以往自己遇到的任何一个。 李智云不想就这么结果了他。 “真过瘾啊!”程咬金感慨道,他的眼眸里还有兴奋的余情。 “士卒们伤亡多少?” 李智云声音有些伤感,他知道此战的惨烈,士卒死伤的数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 因为他已经隐约看到了战场上的情形。 有人回禀道:“士卒战死的约五百人……” 李智云脸色阴沉,“给我数清楚,我要准确的数字。还有,记得把本王身边那几个找不到尸身的侍卫也算上。另,死亡将士一律厚葬一处,除甲胄外,兵器一律不得下葬。” 第249章 你不会斩我 李智云看着被摁住肩膀,双膝跪地的叠罗子。 叠罗子身材并不高大,略显瘦弱。高鼻凹眼,下颌线条分明,蓝灰的眼珠子,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桀骜不驯神色。 李智云抬手,让侍卫不要摁住他,侍卫们这才放开了大手。 叠罗子本来也没有作什么无谓的反抗,在周围都是高大甲士面前,他还显得有些弱鸡。 被放开后,他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对李智云投来感激的一瞥。 李智云心里一丝好奇闪过,叠罗子跟他想象的突厥人完全不一样。暴戾、凶悍又粗鲁,嗜血、不知廉耻等等。 叠罗子外表不强悍,身上还有一点儒雅的气质。 “叠罗子在突厥语里面是什么意思?” “暴雨。” 叠罗子回答很爽快,没有缄默不语矜持的做一个俘虏,而他看上去倒是一个喜欢沉默不爱说话的人。 “你的中土语言说得不错。” “以前,我跟父亲到马邑、太原呆过一阵子,后来还请了一个先生教授我中土的经史。” “嗯”李智云点点头,“难怪用兵讲究,还挺善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叠罗子有点沮丧,摇摇头,“汉王胜在手里有新黑火药,新的火器,若是我们两方在一块平原上对决,汉王不一定能赢得了这场战事。” 李智云轻嗤一声,“历史没有假如。如果非要说假如,我乌云铁骑只凭手里的冷兵器跟谁打仗,恐怕我也不会只有不足一万人马。我一定会有至少十万精锐。” “不过,你很有见识。还知道什么黑火药、火器这些名称,还知道黑火药和火器的弱点,这些你是从唐军俘虏那里听说的吗?” “这我不能告诉你。” “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从唐军俘虏那儿知道的?” “我知道黑火药和火器的许多特征,但是,这一次汉王好像又有了新的黑火药。” 李智云知道他说的是硅土炸药,他理解成了新式黑火药。 “超出了你的预期?” “是的,若果不是这样,胜负难料。” 李智云看着叠罗子自信满满的样子,“你好像对这次偷袭很有把握,结果如此,还非常的不服气。” “胜负已分……服不服气都如此。” 叠罗子虽然有点城府,但终究还是年轻,并不会随时都能掩饰自己的内心于无形。他一想到,几万人马俱灭,情绪又低落下来。 “但你们大唐,终究会败的。” 李智云一直专注的看着他,听他这么说,对他这句话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说说看。” 叠罗子这一次保持了沉默,没有说下去。 “突厥人中,像你这么打仗懂得分寸的不多,要是唐军内部没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也不懂怎么跟乌云铁骑打交道。是不是?” 叠罗子眼里有一丝不宁闪过。 李智云轻笑,道:“你是阶下囚,本王也不是闲得无聊跟你聊天。你如果对我没什么价值,我不管你是不是颉利可汗的儿子,一样会斩了你。所以,你要跟本王聊天,得知道你想聊什么。” “你不会斩我的。” “呵!这么肯定!你是认为自己值你老爹手里的几千匹战马?还是什么?本王可不稀罕那些东西,我要的是突厥人退出中土,永不来犯。还有,是谁在跟突厥人通风报信,私下联络。” 叠罗子轻摇头:“我要是说出是谁跟汗王私下联络,你也不会相信,更不会放了我,所以,我为什么要说。而且,你既然都问到这个问题了,你就不会斩我。因为我已经对你来讲,就是有用的。” 李智云心里倒吸一口冷气,他的预感看来是对的。 “你很聪明,学会了故弄玄虚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我不是故弄玄虚,”叠罗子略显真诚的样子看着李智云。 “我们突厥人,绝大多数都不知中土人士讲礼仪。但是都喜欢直来直去,好恶直接了当。故弄玄虚,往往是你们中土人最爱的把戏。” “好一个直接了当,那说说看,你认为我不会相信的那个人会是谁?” “他是你二哥秦王李世民。” 咳咳咳! 李智云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爆咳起来。 大帐内的高惠通和程咬金等人,都瞪大了眼,惊得外焦里嫩。 “你说谁?算了,不用说了,一派胡言……” 李智云挥挥手,让侍卫把叠罗子押解下去。 大帐内的李智云、高惠通、程咬金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大家连互相看一眼的样子都做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 李智云开口:“你们都当他是胡说的,谁也别在外面去重复这句话。知道吗?” 程咬金点点头:“那是自然,这厮就是在挑拨离间……” 李智云抬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讲。 “本王自有斟酌,不用讲了。” “那好,末将先告退了。” “令大军三个时辰后,休整完毕就开拔。” …… 乌云铁骑埋葬了士卒,休整一番后就往临汾郡城开拔。 而临汾郡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因为,叠罗子此次围歼乌云铁骑,也是孤注一掷,根本没有想过一座城池的得失。 乌云铁骑进入城内,就见城内到处都是帐篷,突厥人还真的是住不惯青砖碧瓦的地方。 李智云下令在临汾郡城内继续休整,毕竟还有许多的伤病士卒。 而且,他需要一点时间给自己好好整理一下,后面的仗还打不打?该怎么打?这些问题。 这一路上,他也一直在思索叠罗子爆出的惊人大秘密。那简直不是一句话,是一个惊天的大雷。 叠罗子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有那句“你不会砍我”的话,一直萦绕不散。 秦王李世民!私通突厥人! 李智云在问讯叠罗子之前,他原本心内就存有疑问。 他也预感到了,突厥人此次奇袭垣曲,目的如此明确,应该是别有玄机。 叠罗子在太平关外差点围歼了乌云铁骑,好像背后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叠罗子、突厥人针对李智云的事,招招都是在破黑火药和火器这两大优势。 李智云一开始只是预感,没有明确的想法。但是叠罗子这么一说,就彻底的证实了李智云心内的疑问,甚至包括之前,对李世民的疑惑。 李世民真的会私底下与突厥人勾结吗? 为什么又不可能呢! 李渊当年为了应付隋炀帝杨广,不也在太原、马邑跟始毕可汗暗通款曲。一会打,一会和,甚至自己起事的时候还能得到始毕可汗的良马资助。 但这样做,李世民是要彻底的跟大唐决裂,跟李渊和李建成摊牌了吗? 这没法说得清楚。 历史上,凭借手里的实力,割据一方,分庭抗礼的事太多了。李世民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是个雄心勃勃的人,怎么又不可能! 但,李智云觉得李世民更大的可能性是,他首先是在利用突厥人来针对自己。他想要消灭自己,或者说让乌云铁骑被消灭掉。 乌云铁骑会成为他将来称霸的最大障碍。 不止如此,他有很多理由这样做。 “汉王真的信那个突厥王子的话?” 高惠通看到李智云沉吟不语,当然知道他在思考的是什么。 “你认为呢?” 李智云希望有个人能说点什么不一样的看法,交谈总是能避免自己进入一个思考死角。 “我说不好,只能凭感觉说。” “说你的感觉。” “我认为叠罗子说的不是真话,他是故意欲擒故纵,离间汉王和秦王之间的关系。” “他可不止是在离间某个关系,他这番话,能直接搅乱大唐。” “所以啊,就更不可信了。秦王为何要反了自己的父皇呢?大唐不也是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吗?” “的确,按你的想法,叠罗子的话是不会有人信的。但他就是要这么说。会不会有万一呢?” “除非汉王能够让叠罗子,证明他的话是真实可信的。所以,答案还是在叠罗子身上。” “这家伙其实蛮坦然的……好,我就再会会他。” “汉王,你这才落脚,不用那么急吧?你这么急,叠罗子反而会认为你急于想知道这件事。他就有更大的把握来掌控你了。” 呃,高惠通跟李智云这么久,果然见识涨了不少。 “听你的,我冷落他两天。反正,大军在临汾也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另外,我还得给长安发一封信函……” 高惠通惊问道:“汉王是准备把这事禀明皇上吗?” “连你都不信的事,我怎么可能直接向父皇禀报。这种事,不明不白,说不清道不明,如捕风捉影一般,我说出来只能是自找没趣。说不定还落一个什么罪名。我是想给唐长史写一封信,再给父皇呈上一份今时的战况。” “皇上会答应吗?”高惠通知道李智云是想提示唐俭,要为其讨功的事。 “我早说过,他不答应也好……可以让我死心。” 乌云铁骑在临汾驻扎下来,李智云也没有立即再次审问叠罗子。 而这接下来的两日,李智云都还一直没缓过劲来。 他仍然在质疑和肯定中摇摆,他也难以接受叠罗子的说法,但又极容易在思虑一番后,又接受其说法。 “只有当面质问,不能折磨自己……” 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他决定跟叠罗子来一次正面交谈。 一日的清晨,阳光正好,和风晓畅。 叠罗子被请到了临汾郡府官邸的后花园内。 李智云给了叠罗子必要的尊严,没有让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享尽败军之将的侮辱。但是,李智云也没有待他如上宾一般,给他体面。而仍然让他像个囚徒一样,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住在囚牢里。 他不想让叠罗子觉得,自己多么的需要他。 叠罗子到了后花园,李智云已经坐在一个凉亭内,身后侍立着那位美艳的女将。 李智云的面前,设了一张茶案,摆了一些瓜果和茶水。 凉亭在一池碧水上,周围茂草繁花。就差一张琴,一弯月,一袭风,就足见气氛的风雅。 看上去,气氛是闲适和轻松的。 “给王子搬凳子,你们就退下吧。” 侍卫们恭敬的给叠罗子搬来一张凳子,然后就退到了花园水池的边上。 叠罗子落座,看上去他略显苍白,两只眼睛周围有些暗沉,眉宇间有些晦暗。 “睡得不好?” “嗯,进了中土,就没怎么睡好觉。” 两人都先开始聊点轻松的话题,又都似乎心知肚明,接下来可能会聊到什么。 “你们突厥人很难适应中土的生活吧?” “也不光是我们突厥人,靠水而居,纵马草原戈壁的游牧者,其实没多少人适应在中土长久的生活。” “那你们为何会想到进犯中土。做个劫掠的小偷不就得了,还大动干戈,试图鲸吞中土广袤的土地。” “中土太软弱,又太富庶,有大漠草原没有的东西。人都是贪婪的,更何况你们李家,不也是鲜卑人。八柱国之后,几乎都有鲜卑的血统。你们只是因为塞北荒寒,跟中土打交道时间更久,北魏时孝文帝推行了汉化,才在中土扎下了根。我们突厥人,是柔然的炼铁奴隶,在北方部族中兴起的时间,不能跟你们比……” “王子知道得不少,只是其中有些说法有失偏颇。” “比如呢?” “突厥人自称柔然的炼铁奴隶,其实你们的血统里,又何尝不是有柔然人的血统。而柔然人就是鲜卑的一个部族,鲜卑是北匈奴演变而来的,而匈奴在周朝时就已经以其名开始在北方活动。若干年来,称谓上大家都可以追溯,而血统上,其实都早已跟黄河两岸的中土人士融合。胡汉融合,说的就是这上千年来的事,而不止是这几百年的事。这几百年,应该叫胡汉大融合。” “当然,你们突厥人的确是不习惯中土。以后也最好连小偷都不要做,不然,你们部族都会被灭。” “中土人只要有礼制在,就会成为北方部族觊觎的羔羊。就算没有了我们突厥人,还有其他人会想要欺凌你们。” “你认为礼制是一种桎梏?” “是的,你们讲究天圆地方,敬天道灭人欲;讲究顺应自然,道法自然。跟信奉弯弓射雕的大漠部族比较,你们的仁慈就是懦弱。” 李智云没想到,叠罗子还跟他探讨起了一个生存竞争的话题。 第250章 一场交易 两人一席话,虽说不上相谈甚欢,但是足以改变一些李智云对叠罗子的印象。 叠罗子受中土文化影响比较深,而且,此人谦逊有礼,有点中土士人风骨。他还能站在外夷的角度来看大唐,常常还能提供些新颖的见解。 “汉王是我认为自秦汉以来,最神奇的人物。败在你手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多不堪之事。” 这种彩虹屁一样的话,在李智云听来一点都不肉麻。 叠罗子他是很真诚的察觉到了,李智云有着中土历代先贤诸圣都不具备的一种特殊禀赋。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感受,因为这种禀赋跟儒释道法,甚至兵法家等等,这些可以传承的文化都不一样。李智云在军事上具有能碾压任何军队的能力,就像是一种天赋。 “近几日,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非常想从汉王这里得到答案……当然这是一种奢望。对一个败军之将而言,说出这种话,不过是在汉王面前徒增笑料而已。”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李智云很轻松的应承道。 “这是件神奇的事。本王遇到了一位神仙,他叫宋应星,他给了我一本天书,叫《天工开物》……” 叠罗子摇摇头,眼眸里含笑否认着李智云的说法。 “不可能,汉王这是戏言。” 李智云有点奇怪,自己每次这么说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半信半疑,甚至李渊都一样。还没有人当面跟他说不可能,而且是一开口就说不可能的。 “你认为我在说谎。” “是的。” “何以见得。” “这世上说自己遇到神仙的人太多了,可没一个能真正改变世间万物的,都是假托说教,以诓世人。奉天承运、受命于天,只是皇帝们的无稽之谈,史官的慧生牙后。” “你不信奉神灵。” “神灵不可信,只可敬。” “不信又怎么言敬?” “敬神灵,其实就是敬自己。若自己不存,神灵又何往!” “你的说法有意思,有点道家的味。” “但汉王打破了我以往的许多识见……” “你很苦恼?没办法,你这苦恼本王也没法跟你消解。”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个交易?”叠罗子的直率真是令人惊讶,他是一点不怕被拒绝。 “什么交易?” “汉王告诉我,你为何有这种禀赋;那我就告诉你,秦王与我父亲之间的默契有什么可以证明。” 李智云瞪着叠罗子,俄顷间,一时无语。 这小子绕了一圈,甚至兜了一大圈,最终还是抖出来了一个不做赔本买卖的小计谋。 他清楚自己为何召见他。不过,也不难猜。 毕竟那么大的事,自己能不好奇吗? 关键是,兜这么一圈后,自己好像还不好对他下手使点凶狠的手段了。 条件诱人,交易者又不令人生厌,这笔交易看来是要达成了。 “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李智云手指指点着叠罗子,“你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说吧,反正,我是阶下囚,也不存在什么欺瞒的本钱。” 李智云提醒着自己,这小子的话看来得小心一些了。 “秦王是攻陷洛阳之后,与我父亲秘密联络的。他送了很多王世充的金银珠宝给我父亲。秦王的意思,他希望我父亲出兵伐唐,先占三郡……” “你父亲就真的愿意听他的话?” “刘黑闼本已起兵,我父亲也是顺水推舟。更何况,突厥各部族对我父亲登基后还不是那么畏服,父亲需要立威之战。” “也就说,你父亲一开始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是的,占据马邑、楼烦诸郡后,秦王又派密使联络我父亲。他希望大军继续南下,再占三郡。” 李智云想起来,好像确有其事。颉利可汗中途突然增兵,看来不是无缘无故,也不是早有准备,而是临时之举。 “我父亲虽然不知道秦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秦王答应给好处,大军南下是顺势而为,秦王之前并未有异动。所以我父亲即挥师南下。” “然后呢?” “秦王虽然开始一直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在占据临汾后,他的密使第三次跑来见我父亲和我之后,终于让我们明白了,秦王其实是要汉王的命。” “他让你们攻取垣曲,还提供了我乌云铁骑的诸多密事,诸如火器怕水等等,是这样吗?” “是的。只是我并不是太相信他,并没有贸然以重兵去攻打垣曲。若是……” “若是你八万人马都围攻垣曲,也许会是另一番作为了?你挺会想啊。” “现在,我不敢这么想了。我觉得汉王在兵事上可称无敌天下。也明白了,秦王为何如此忌惮汉王。” 叠罗子简短说完,李智云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似有满腔的淤积之气,此时得到了纾解。 叠罗子这番话的整个逻辑是成立的,跟之前自己的疑惑,跟突厥人整个行动的路线,不寻常之处等等都吻合。 如此来看,李世民一开始让突厥人南下,是逼着想要自己出来与突厥人对决,他认为他了解乌云铁骑火器弱点,要灭乌云铁骑是完全可能的。而自己没有驰援霍邑,突厥人也是围而不攻霍邑,那是双方有某种默契。而后来,他仍想要借突厥人之手灭了整个乌云铁骑,于是又让叠罗子来攻打垣曲。 李世民不是为了现在就跟谁摊牌,他是想要除掉自己这个对他而言最大的障碍。 他难道就不怕跟突厥人合作,引狼入室? 李世民一定不会那么傻的。他一定认为自己可以取代乌云铁骑,他的玄甲军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军队。 就算突厥人占了整个河东道,他也无所谓,只要突厥人灭了自己,他依然可以称霸天下,最终赶走突厥人。 李世民的自信,来源就是一个。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黑火药的配方。至于火炮,他手里已经有了,他可以让自己的工匠照猫画虎的试制出来,这并不算难。 李世民这是已经等不急了。 他攻下洛阳,起心动念之时,其实李智云已经正被边缘化。他并不是多么的跟自己这个庶子过不去,他只是要铲除障碍而已。 李渊立李建成为太子,看来真的刺激到了雄心勃勃的李世民。 李智云对帝王家这些毫无人性的操作,本来有一点思想准备。但真的遇到自己头上时,还是令他很震惊,三观碎了一地。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愿身不复生王家。” …… 这都不是说说,而是真实的苦难。 “可王子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在一边的高惠通看李智云默然不语,就问叠罗子。 “这证据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看着高惠通的茫然,叠罗子多少显得有点小得意。 “其实,这东西一直在这府邸内。这府邸内还有一封秦王让密使送来的密函。” “这府邸?” “嗯,前一阵我在临汾城内时,秦王派了密使来,送了一封信函。我应该是把它放在了……放在了书房内一个匣子里。” 高惠通详细的询问了叠罗子后,然后自己就往府邸内书房找书信去了。 李智云的内心有点黯然,但是在叠罗子看来,李智云却很强大。 “汉王似乎还不太相信我的话?” 李智云不置可否,“一会看了书信就知道了。” “嗯,书信是骗不了人的。” 过了一会,叠罗子内心还是有点奇怪,不禁问道:“汉王好像对听到此事,并不是那么惊异。秦王毕竟是你二哥,他如此对你,你却好像无动于衷一样。” “你也是帝王家的孩子,有啥不可理喻的?” 叠罗子怔了一下,他点点头,“倒真是如此。” 这时候,高惠通从亭外回来了。 看她两手空空,李智云和叠罗子都有点诧异。 “回禀汉王,在书房没有找到那份信函。” “额,不可能啊。我去太平关走得急,但这点还是记得很清楚。难不成……难不成是这府邸的管家仆从们私底下把信函取走了。” 叠罗子有点急了。 高惠通道:“我们入城时,这府邸早就没人了,宅子里什么东西还都好好的,不可能它自己凭空消失。如果不是王子记错了,就是王子的话……” “好了!”李智云抬手让高惠通不必再追问了。 “这封信函你就当是被人拿走了,马上派人再查查。查得到就查,查不到就算了。” 李智云内心对这封信函的存在是不怀疑的。 至于信函丢失,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如果是捏在自己手里,李智云也没打算怎么着。 他要对付李世民,并不一定依赖那份信函。 “可……可,怎么会找不到呢?”叠罗子很沮丧。 “你还有其他的证据吗?如果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本王一样跟你做这个交易。若是没有,那本王也没法跟你往下说了。” 叠罗子一看交易也做不成了,这下自己亏大发了。 “看来是没有,那就不好意思。本王就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无偿的告诉你了。” 李智云耸耸肩,叠罗子此时也无话可说。 “本王就当是一出戏了。也多谢你一大早来陪本王聊天……请吧。” 李智云一摆头,有侍卫匆匆过来,就把叠罗子押解了下去。 看叠罗子走后,李智云盯着高惠通看。 “怎么啦?”高惠通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花了吗?” “真没有信函?” 高惠通反应过来,哎一声,“真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 “没找到就算了。不过,叠罗子的话我相信了。” “汉王……”高惠通犹疑道:“若是你上了叠罗子的当呢?” “我还是相信自己有这个辨识人的能力的。”李智云很自信的说道。 “那,接下来汉王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我们就等长安的消息吧。我总不能因为二哥想要灭我,就跟长安反了吧。” “但我感觉,汉王心里面好像反了长安也无所谓。” “嗯,是的。反了也无所谓,只是,我若是反了,必会大动干戈,会苦了战祸连年的老百姓。除非他们逼我。” 高惠通轻叹一声。 …… 李智云在临汾全歼突厥的事,很快传到了长安。 唐俭也收到了李智云的信函。 看了信,唐俭一拍大腿,“这小子,原来说的时机就是这时机。看来,我得马上进宫去见皇上了。” 唐俭心里一直悬着李智云拜托他的事。 因为开不开口,那些话灌进了他的耳朵眼,就成了他的累赘和烦恼。 他总不能一了百了的,直接了当把李智云的话一股脑的给李渊讲。真要是讲了,大唐的天下必乱。 李智云什么人?就是李氏父子加在一起,再加上李孝恭他们,双方打一仗,都不一定占得到便宜。那还不天下大乱,四分五裂。 唐俭心想,但愿这小子就真的只是想要称个诸侯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唐俭急匆匆赶到武德殿,在殿外就遇上了准备出宫宣他的黄门侍郎。 唐俭进了武德殿,就见李渊和裴寂都在,李渊的脸上洋溢着喜庆之色。 看到唐俭,李渊急道:“长史快来,朕准备去叫你呢。智云在临汾传来了捷报,大捷啊。一举拿下颉利可汗的八万人马,还俘获了他的儿子。” “给陛下道贺了。” “这次不仅智云有功,你这个长史也有大功劳。” 唐俭装糊涂假谦虚,躬身问道:“陛下的话,臣一时反应不过来……” “当日,你就奏请让智云的乌云铁骑北上抗击突厥人,还愿意亲自去洛阳宣旨,这难道不也算是一功劳。” 裴寂一旁也说道:“长史对汉王颇为相知,关键时刻,让汉王出马一举扭转了战局。” 唐俭觉得裴寂这话怎么有点别扭呢,但他也懒得去计较。他这个人就是如此,不拘于这些细微之处的练达。 但唐俭对李渊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得意之处。 当时,自己不过是替李渊说出了想说而未说的话而已。唐军沦陷霍邑,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和李秀林、李神通、李孝基等人,几乎大唐李氏大半能打仗的,都被突厥人所困了。那个时候还讲什么曲里拐弯的事。 不是李智云去霍邑就是李孝恭去。 无疑,李智云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 第251章 安北都护府 “微臣进言些微。全靠陛下圣明,汉王神勇。汉王渡过黄河,不动如山动若雷霆,一杀就是数万人马。突厥人这次应该被打老实了。臣估计,汉王会很快将颉利可汗赶出马邑去……” “朕有点想法想听听两位的。” 李渊打断唐俭的话,唐俭只得停住话头,讶异的看着他。 “朕准备让智云解围霍邑后,让大郎领兵驱逐颉利可汗。此是为了重塑太子的威信,减轻智云的辛劳。” 唐俭呆了呆,他没想到李渊现在这么不讲究了,开始如此露骨的偏袒太子。 “汉王锋芒正盛,恐怕这样不是很合适吧?” 唐俭先委婉的提示了一句,他想知道李渊在这事上,是不是已经心里有了决定。 裴寂道:“此次大郎二郎都兵败霍邑,的确是令太子声威受损。其他人倒还罢了,而太子若是兵败后不能在突厥人面前重新树威,将有损大唐的国威。臣认为陛下深谋远虑。此举只是……咳咳咳,此举还需汉王有胸怀才是。” 唐俭心里骂一句,裴老儿真会说话,我就是太直了。 唐俭不知道,裴寂并不是跟他站在一起的。 裴寂知道李渊对李智云心有所忧,不信任李智云。他只是提醒李渊,这么做别逼急了李智云。 “看来,两位都觉在智云势头上,朕不该临时换帅。” “不能。”唐俭口风利落。 “换,还是不……换啊?”裴寂墙头草飞。 李渊想要李建成领军,虽说是临时起意的念头,但是他内心还是想要压李智云一头,不想让他冒出来。 因为太平关一役后,凭李智云的实力,他完全可能直接把颉利可汗打发回大漠。 那有点可惜了,可惜了自己的大郎,又一次屈居庶子之下。 大郎的储君之位若是有动摇,不是小事。甚至还可能直接动摇他这个帝位。所以说,储君之位也是国之根本。 而现状就是这个太子有点弱。其实原本也不是多弱,但是一跟自己那个强悍的庶子比较,就弱得有点狠。 “那两位……两位觉得,大郎这威信还要不要了!他还是河东道大总管啊。” “要!” “当然得要!” 唐俭和裴寂急声附合。 “那两位有何高见?” 裴寂和唐俭互看一眼,心想,我俩还是太天真了。既然陛下非得要我们答应,又何必假惺惺的问我们呢。 稍顷。 “臣认为,太子若是领军,陛下得重赏汉王才行。” 李渊看着准备洋洋洒洒说话的唐俭,脸上不动声色,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此次河东道告急,全靠汉王力挽狂澜,虽说现在军情还在瞬息万变,但陛下心里也明白。颉利可汗数日即折了八万人马,已经元气大伤,与汉王无法一战。汉王旌旗刀锋所指,必出关塞,颉利可汗大败之势已定“。 “此时若是树太子重威,倒也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太子领军,汉王冲阵,自然是声威大震。但陛下不得不考虑,事将为,赏罚之数必先明之。虽都是皇子,效命于陛下,若是缺失了公平,必然留下遗患。陛下临阵换帅,若是罔顾汉王的一番努力,必然令汉王心中不悦。” “所以,臣认为,陛下应当先封赏汉王,以仁心厚德宽慰他。使汉王不至于因此事,而心生龌龊。” 李渊看着唐俭,他的眼眸里有些浑浊,但又有内敛的光稍纵即逝。 “长史的话似乎还没说完,汉王打胜仗,朕难道会不封赏他吗?” 唐俭知道自己心太急,在李渊面前没有掩饰得住急切的心情。 “臣是认为应该重赏。” “如何个重赏法呢?” “臣认为,其实封赏对几位皇子来讲,不过食邑爵位,已不是最重要的。让皇子担重责,守护一方疆土,重用其才即是重赏。” “说说看。” “西汉时期,为统辖外族,守境守土,在西域之地设立了西域都护府。臣建议,我大唐也应借鉴这一制夷的手段,在河东道一带设立安北都护府。” “如何设立法?” “从河东道抵御外侮的长远来看,设立安北都护府,让汉王任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总督河东道的马邑郡、楼烦郡、雁门郡、榆林郡等地。既是封赏汉王,又是重用汉王让其守土担责。若是有汉王在北方,自然关外就是铜壁铁墙,可保中土不受突厥、室韦等外夷的侵犯。”” 李渊听了这番话,双眉微蹙,沉默了下来。 裴寂看了唐俭一眼,一副惊骇的表情被自己生生又给压了下去。 而唐俭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这话出口总算没有让李渊暴怒到不可接受。 李渊坐下后,脸色微僵,良久过后才说道:“长史的意思是把河东诸郡都给汉王,才能安抚得住他。” “微臣认为,这不止是安抚他,也是鞭策他。毕竟,他……他麾下士卒如此神勇,不用到该用的地方,恐怕也不合适。” 唐俭的暗示,不外乎也是在戳李渊的担忧。李渊的确也担忧李智云过于强大,一旦超出自己的控制,就会成为心病。 但是李渊另外还有一层担忧,他并不十分的放心李智云。 他看向裴寂,裴寂眨巴着眼睛,忙向前一步道:“臣认为,长史的这番建言有合适的地方。汉王与太子合力驱逐了突厥人,太子重塑声威,汉王留守关塞,这可成顺理成章的事。长史说要设立安北都护府,总督若干郡,专心对付北方诸夷,倒也无大碍。主要是秦王和齐王,又如何想这件事呢?” 唐俭继续解释道:“设立都护府,不外乎便于让几个郡的军政能够统一调度,边塞防御更加有力。而并不是设立诸侯方国。都护府除了总督军政外,其下设的各郡守、都尉、都护府官吏等,都还由长安来任命。大都护府,也不是不可控制。” 裴寂追问:“那秦王和齐王呢?” “大唐东有高句丽,西又室韦等外夷,若有必要,秦王和齐王也可为大唐开疆拓土,攻城掠地,再设两大都护府,也不是不可。” 李渊听了唐俭的解释,他却突然开窍了一样。 他禁不住频频点点头,赞赏道:“长史的想法听起来倒是不错,也想得周到。如此,让皇子们多在外夷身上使劲,不要只把眼光盯着彼此,倒是一个好策略。大唐边塞,兵祸连绵,皇子们守境守土,重用即是重赏。朕看长史的建言好,丞相下来照此弄个详细的规划出来。” 裴寂和唐俭看李渊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言,大家都暗自吁了口气。 “总算,把这小子的话给他兑现了。” 唐俭心里在暗想。 李渊指点着裴寂道:“给朕拟旨,仍命大郎这个河东道大总管领军,收服河东诸郡失地。另外,将楼烦郡、雁门郡、马邑郡、榆林郡四地,划为安北都护府,由智云担任大都护……” 李渊的一番说辞,唐俭听了又心塞了。 李智云要的是河东道诸郡,而李渊只给他苦寒之地的四郡,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四个郡,说白了就是边塞上跟突厥人犬牙交错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安宁的,也不富庶,不知道李智云听到后会怎么想。 陛下真是狡黠如狐。 他是不是已经看出了,我跟汉王有什么交涉呢? 唐俭正遐想,李渊又指着他道:“长史又得劳你跑一趟去宣旨了。朕看,你每次去汉王那儿,汉王都挺听话的。” “汉王是忠君言,臣不过始终是臣。” “朕放心你去,你去了跟汉王多聊聊。让他明白朕的一番苦心。以后突厥人交给了他,安北都护府那可就是大唐的北方大门了,他这个王,要为父皇守好北大门。跟突厥人打交道,其实除了朕以外,就数秦王最熟络。不过,朕过去是跟突厥人明里暗里都有交道。你是老臣,要替朕敲打汉王,可不能护着他。要他不要跟当年朕一样。朕当年是对付不了突厥人,才跟他们玩两面手法。” “突厥人此次太平关损失惨重,恐怕汉王已被突厥人视为大敌。” 李渊点点头,“辛苦长史了,你此去也安抚一下二郎和元吉他俩。替朕在他们面前,多说些暖心的话。皇子们也不容易,劳师远征,守土有责。” 一番话后,唐俭就退了出来。 看着唐俭离开,李渊对裴寂道:“丞相今日话不多啊。” 裴寂略微有些尴尬,一笑道:“长史思虑深沉,为臣一时真没反应过来。” “唐长史好像是早有此想法了。” “什么想法?”裴寂的确有些恍惚,他现在没跟上李渊的思路。 李渊白了他一眼,“安北都护府。” “哦,对对对!陛下这么一提醒,为臣倒是想起来了。长史一番话,经过思虑,直接了当。若不是事前想过,还真不太可能说得出来。” “长史跟智云走得很近?” 李渊的声音低沉,犹有不满。 裴寂宽慰李渊道:“唐长史为人宽厚,他跟皇子们少有亲疏之别。” 李渊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这个说法。 因为李渊还是知道唐俭为人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常常要跟唐俭商议一些机要之事。 甚至某种程度上,李渊觉得唐俭比裴寂还有用。 裴寂代表的是李渊的过去,而唐俭可能才是未来。 翌日,唐俭即刻奉旨出京,往河东道而去。 数日之后,唐俭一行快马紧赶到了临汾郡城。 李智云听说唐俭到了,心知有些事是有了结果。 两人一见面,李智云一看唐俭的脸色,心里就好笑。 唐俭一面的肃然看着自己,几乎不带一丝的笑意。他严肃起来,李智云就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 “长史……” 话还未说完。 “汉王领旨!”唐俭板着脸,不搭话,直接就拉开腔调要宣旨。 李智云即跪下接旨。 唐俭把圣旨宣读完毕,然后交给李智云。 李智云起身,他还在琢磨李渊的新颁旨意。 唐俭看了看他的脸色,开口道:“接了旨,就即刻挥师北上。我还以为,你都早已经进了霍邑城了。这都过去近一个月了,你不会是在临汾等皇上的旨意吧?” 李智云淡笑道:“长史猜对了,我正是在等父皇的旨意。安北都护府?如果我没猜错,长史在父皇面前,那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差点把老臣的头都想秃了。” “长史辛苦了。” “实话说,汉王满意与否,对臣来讲都不重要。” “长史也觉出我不满意了。” “安北都护府下辖四个郡,已经是破天荒的例子,虽然不是诸侯国,也是一方大员。皇上还得考虑秦王和齐王,还得顾虑汉王会不会借此跟突厥人走得近与否,你说,汉王你就算不满意,老臣还能为你做到哪一步?” “父皇对我戒心如此之重,又要满足你的提议,他老人家一定也是深谋远虑了一番。” “当然,陛下得顾及江山社稷,还要顾及汉王的感受,你说他难不难?” 李智云点点头,“总之,这事我不怨长史。你也尽心了。安北都护府的四个郡,虽说都是些边塞之地,如被发配边疆一般,但还算是给我一个体面的地方了。” 唐俭没听懂李智云说的发配边疆什么意思。发配一般是宋代以后才有的事,以前都叫流、徒几千里。 “老臣还是要说汉王几句。”唐俭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李智云回应他尽管说。 “霍邑城为何不攻打了?是突厥人太厉害了?” “突厥人在贾胡堡一带究竟多少人,我得弄清楚。毕竟太平关一战,乌云铁骑也减员不少。而且最近天气不好,我也心绪不宁,就没有发兵。” “你这最后一个理由是什么道理?” “以后,唐长史就明白了。” 唐俭见李智云不想多言,就不再提。 “只是,臣还得到霍邑城去给太子宣旨,你准备什么时候给霍邑解围啊?” “既然如此,你就先放心的在这呆几天。” “呆几天也好,陛下还有事要臣跟你交代。” “父皇您还有何话对大哥讲的?” 唐俭也不想隐瞒,这事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就直言道:“封你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你就得让太子来领军……” 第252章 饿死的节奏 “眼目下还在打仗,太子是河东道大总管。收复河东道的失地,乌云铁骑得统归太子麾下……” “难怪!”李智云感叹一声,颔首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拍了拍唐俭的肩膀:“长史真是辛苦,我也不为难你……” “你进了霍邑城,给大哥宣完旨,也麻烦你告诉他一声。乌云铁骑虽然受他节制,冲在前面打突厥人可以,没一点问题。但是乌云铁骑这支队伍的伤亡评估必须本王自己来做,超过了乌云铁骑承受的范围,本王是不会听任何人的令。明白吗?” 这话很直白,几个词略微不是那么好懂,但唐俭已经囫囵听了个明白。他顿时在脸上就露出了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讶异神情。 “汉王,这种话我要怎么给太子讲?你不是把老臣往墙角逼吗?” “长史没问题。”李智云像是在给自己打包票一样。 “凭借长史老臣的身份,狐假虎威……嗯,老谋深算的脑瓜子,你可以唬得住任何人。太子怎么啦?父皇那儿,你不是也替本王摆平了嘛。” “可汉王不能这么坑老臣啊……” “我可没坑你。当初我们说好的,河东道诸郡归我和我三姐李秀林。现在你只兑现了四个郡给我,我三姐的呢?长史好人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就算我三姐没啥想法,但长史总是欠我的啊。” 唐俭摇摇头,“好吧,老臣给太子说。不过……要老臣说这些话也可以。汉王能不能给老臣说句实话,究竟你心里是咋想的?怎么突然间……汉王又是要封地,又不愿意跟大郎之间有交集了呢?” 李智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你在长安应该比我清楚啊,你在父皇身边,也知道他是有意冷落我。冷落了我,还不能允许我使点小性子?” “冷落你?这个倒是事实。可太子呢,你跟太子之间不会有什么间隙吧?” “你怀疑我盯上他的太子之位啦?” “不!老臣就是问问,我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事发生。那对大唐可就是重创啊,我唐俭忠心为谁?还不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 “你想当和事佬?” “我不当和事佬,”唐俭把脖子一梗,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也是少见。 “老臣就是不想看到兄弟阋墙。多少朝代以来,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臣僚谋逆,把中土弄得是四分五裂。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大臣和老百姓。我看不得这些个。” “好了,好了!本王也不是无事生非之人。长史的信任还在,你放心,您老先去歇息。” 李智云把唐俭请了出去,让人先把唐俭安排在府邸里住下。 他走后,李智云感叹道:“长史做人真是难啊。” 高惠通一边道:“汉王把长史都逼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不管啦,本王只有逼他。” 李智云之所以要逼迫唐俭,因为唐俭是唯一在长安和他之间,以及他与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能起到桥梁作用的一个人。 这种人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是大家分道扬镳,在某些时候也是需要这种人来调和或者缓冲。 过了两日,乌云铁骑休整和补给得差不多了,李智云就与程咬金等将校商议,准备着即往霍邑城。 这件事始终要做,有些人始终要面对。 就他所知,突厥人在霍邑城外兵马不少,但是突厥人并没有把霍邑城围得很死。 主要是因为临汾方向被李智云突破后,突厥人震动太大,气焰被灭,再不敢冒进,也不敢攻城。 霍邑城内也是奇怪,也不与临汾方向联系,只是干等着。 “看来霍邑城内粮草充足啊……” 唐俭在马背上,远远的看到霍邑城的城郭,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乌云铁骑这一路,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突厥人的抵抗,李智云也很奇怪。 因为天气大好,乌云铁骑休整后士气高昂,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也来了。这一路,士卒们待机而动,也做好了打遭遇战的准备。 只是探马往复,都没有发现突厥人的踪影。 偶有发现一些突厥人留下的驻扎痕迹,看情形,突厥人走得匆忙,可以说是闻风而逃。 “长史知道城内有多少人马?” 唐俭侧目看着李智云冷漠远眺的目光,“不好说,要是我猜……应该还有数万人吧?” “应该有近二十万人。” “二十万?” “他们不是粮草充足,他们懒得动,就等着乌云铁骑来救他们。一个个都是嫡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命。” 李智云没好气的口吻,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气。 在他看来,要不是因为霍邑城内有李秀林、李神通和李孝基他们在,他真没打算现在来给霍邑城解围。 唐俭没有说话,心里也在嘀咕:二十万唐军?就这么缩在一个小城里,也真不像是大唐皇子们该有的作风。 “走吧,我们进去会会,你就知道城里多少人了。” 李智云一夹马背,纵马就往霍邑城而去。 霍邑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什么人畜的屎尿味,还有死尸味道一股脑的充斥到城门口,熏得人都快站不住了。 唐俭看着搓了两个纸团塞进鼻孔的李智云,板正身子挺立马背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 他掩着口鼻,皱眉道:“看来……还真是人不少……” “长史,你看看,都没人来迎候你这个钦命使臣。” 往里走,就见城墙上下都是李神通和李孝基的士卒,到处也堆满了防御用的物料。 士卒们看上去也是无精打采的,面呈菜色。马匹也瘦得两眼贼大,还紧张兮兮的,一副警惕着被人吃了的样子。 城里看来粮草也是差不多了,人马都饿得不行了。 街道到处都是污秽物横流,士卒随处躺卧。 “还真是……都没有来迎候我们。” 唐俭也奇怪,他看着街道四处,了无生气的样子。 连李智云都奇怪起来,禁不住嘀咕:“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俭紧张起来,“不会吧?” “谁知道呢?不给我面子,还能不给长史你面子。是不是?” 两人迟疑着,正不知该往什么地方走。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喊声,有人在喊长史、汉王,才把唐俭和李智云从懵逼状态里唤醒过来。 他俩循声看去,才看到从城墙上走下来两人。 两人都身着甲胄,前面的是李孝基,后面跟着的是尉迟恭。 到了近前,两人又施礼。 唐俭和李智云翻身下马还礼。 李孝基面色有些憔悴,一看就是操劳过度。 “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李孝基一副盼到了星星月亮太阳的样子,眼眸里流露出真诚。 唐俭安慰道:“霍邑城被围困,圣上心里很担忧你们。此次,也全靠汉王驱逐了突厥人,才给霍邑城解了围。” “我们也早发现突厥人开始撤离,就想到可能是汉王来了。”李孝基对李智云感激的一笑。 李智云也就不必谦虚的解释,为什么乌云铁骑一来,突厥人就要跑。而唐俭说是他解围霍邑城这里面的关系了。 他指着城墙和街道,问道:“我怎么没看见有炮?” 李孝基和尉迟恭都尴尬的相视一眼,“炮都丢了,只有秦王还有几门炮,但也没有药。” “我看突厥人并不多,你们为何不突围呢?” 李孝基脸色微红,伸手作恭请的手势。 “此事说来话长,要不……我们先到我的大营去?” 唐俭没看到一个皇子,心里有点担心,忙问道:“太子和二郎他们呢?” “他们都在……长史和汉王先去我大营,我一会叫人去通知他们。” 听说皇子们都在,唐俭才点点头,“那好,我们就先去将军那儿落脚。” 李智云回头对程咬金说道:“乌云铁骑就在城外扎营好了,城内呆不住人。我们也不要添乱了。” 程咬金应声而去。 一行人就往城内走,李孝基一直领着到了一座寺庙里。找了一处干净的大殿,把唐俭和李智云安顿好。他唤侍卫来去请李建成他们。 这一路走来,在城里也没有看到一个老百姓的身影,进了寺庙也没看到出家人的影子。 “人都跑了吧?” 李孝基点点头:“老百姓早躲得远远的了。” “城里粮草不行了吧?” “早不行了,为了那点粮草,几路人马还差点互相争了起来。” 唐俭和李智云都露出讶异的表情,其实李智云心里并没那么惊讶,他是故意的。 李孝基忙说道:“长史和汉王来了,是不是我先派人马去运点粮草来……” 唐俭摇摇头道:“那倒不急,永丰仓应该已经有人马出来了,大家再撑两天就到了。” 他想了想,趁李建成和李世民他们还没来,就先问李孝基道:“太子和秦王他们……在城里是因何事闹得不愉快了。” 李孝基是个老实人,说道:“这城里,太子一来后就乱套了。” “三公主和神通兄,我们败退到霍邑城后,没多久秦王的兵马就撤下来了。突厥人厉害,没了霹雳炮我们也不敢动……” “是秦王让你们固守霍邑城的吧?”李智云冷不丁提示道。 李孝基点点头:“嗯,三公主本来说要突围,秦王说给汉王写信让汉王来解围即可,几番争执,结果汉王那时……汉王……”李孝基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李智云没有出兵的事,他略显难为情的嗫嚅不清。 “本王那时镇守洛阳,皇命不可违。” 李孝基很理解的点点头,“是的,汉王也有重任。只是时间耽搁后,三公主也不想往外突围了,大家就准备死守霍邑。反正,再没脸把霍邑也给丢了,都想的是与霍邑共存亡。” “不到一个月,结果太子和齐王兵败的消息传来,他们也退到了霍邑城……” “他们都来挤这一个地方?” “这个我说不好,太子也许是觉得霍邑城还有救,大家可以齐心协力的反击。” “最后还是没有反击。” 李孝基脸又红了。 “没有,一次都没有。太子和齐王的人马一来,城里都为了粮草的事闹起来了。皇子们都互不相让,就差没有在城里打起来。” 李智云点点头:“孝基叔不容易啊,他们吵闹也连累到你了。” “粮草不够,突围无望,都作壁上观。”李孝基说起来,他语气变得都有点激动。 “城里谁都不听谁的,太子和齐王的人是一拨,秦王是一拨,神通叔和三公主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局面……真是没想到啊。” 这种局面史无记载,也难以想象。 在一个困局里,互相掣肘,兄弟反目,内耗严重。幸亏唐军人多,突厥人没有大胆攻城。 但是突厥人围困至死的策略也是有效的,要是没有李智云解围,霍邑城的唐军可能在未来十天内减员一半以上。 “城里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唐俭脸色难看至极。 “约二十万人马。” 唐俭冷笑一声,“都在等着饿死也不出去?” “饿死肯定也是太子和齐王、我们的人马先饿死,秦王的玄甲军还能支撑不少时候呢。” “……” 唐俭无语的看着李孝基。 “秦王的人马是不愿意把粮草拿出来的……没办法!”李孝基深叹一声,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正说到此,侍卫来报,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来了。 唐俭和李孝基忙起身走到殿门口去相迎,李智云没有动,他就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 李建成和李元吉看到唐俭,还是非常的高兴,寒暄时明显是有点喜不自胜。 因为,终于是扒开了乌云见日头,好歹这场危机是化解了。 李建成迈步进殿,看到李智云鲜衣亮甲、略显倨傲的坐着没动。他脸上略抽搐一下,强装出笑脸说道:“果然是五弟来了。” “嗯……”李智云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唐俭说道:“长史你们先聊着,我去门口看看三公主……” 说着,他与李建成和李元吉目光没有交集的就走出了大殿。 第253章 凛然李世民 走出寺庙殿堂的门,穿过几处院落,李智云站到离大门最近的空旷地方。 眼见几缕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撒在地上,斑驳跳跃。 周围是静谧的寺院环境,而李智云的心绪并不平静。 他不与李建成和李元吉交集,不是为了躲开李建成和李元吉,他是为了出门来拦另一个人,就是李世民。 在临汾时,李智云觉得自己要是到了霍邑,一旦看见李世民可能会失控。 李世民企图借突厥颉利可汗之手,灭掉自己一手创立的乌云铁骑,此一计谋恶毒而阴险。 于人伦情理,李世民都太不可理喻。 只能说李世民已经疯掉了。 撕下脸皮的人是李世民,李智云笃定会奉陪到底,并不留余力的与他硬碰硬。 李世民玩了几手阴招,招招都不留情。而李智云就想给他来一招明的。 以李智云对自己的了解,他无法做到静水流深的跟李世民智斗,或是隐忍不发。起码,现在他做不到。 毕竟李世民这几乎就是彻底决裂的做法。 以李智云对李世民的认知,李世民除了是历史上贞观之治的一代明君之外,此人有勇有谋,果决善断,堪称一个实力和魅力都超凡之人。 李渊起事时,众多拥护者里,李世民对其影响最深,太原起事他起了关键性作用;大唐的建立,他也是居功至伟。半壁江山都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在大唐的军队中,他的威信最高、势力最强,大唐的将领中拥趸众多。 李渊除了封他秦王、天策府上将、十二卫大将军外,李世民还历任过太尉、司徒、尚书令等职。到最后,李渊已经封无可封,李世民已经拥有除了皇帝和太子外最高的爵位和职位。 但李世民此人的心机颇重。按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的史料来看,他与李建成、李元吉的争斗几乎从未停歇过。 这其中,皆因为李世民太强悍,而李建成作为嫡长子稍显弱势。有心和无意之间,两人中又多了一个李元吉,自然会使强弱兄弟间,储君和权臣间,难以和为贵。 这场长达数年的争斗,最后渐渐演变成互相在李渊面前口头攻击和暗地里的陷害,直至置之死地的血腥杀戮,斩草除根的决绝。 兄弟阋墙,李世民的心路历程从一开始的不忍到不得已,再到释怀,最后在老年阶段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所有这一切,也暴露出李世民其实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他不愿意屈从于任何力量,包括亲情的羁绊,他只忠于自己的勃勃野心。 “趋利避害本是人性,无可厚非。”李智云曾经开解过自己,重新审视李世民。 李智云脑子里李世民的形象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来自史料的片段记载,不完整、又面具化的一个人。 但现实中李世民身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狡诈和凶残。 李智云此刻仍是相信叠罗子所说的话。 他认定了,李世民就是第一个站出来跟自己要决裂的人。 历史上,李世民就是“目为挟突厥以自重之人”,他与突厥人走得非常的近,极为熟悉突厥大可汗和小可汗们之间的关系。这甚至要追溯到还未太原起兵之时,李世民就在与突厥人打交道了。 李智云在艳阳里站了一会,略显焦躁。不光李世民没出现,连李秀林也没有出现。 他踩着落叶,聆听着落叶破碎的声音, 忽然,就看见大门口出现了李世民的身影。 李世民身着玄甲军的甲胄,带着佩刀,身后跟着李靖和房玄龄两人,带着十几名侍卫,雄赳赳的样子就来了。 单单只是看这阵仗,李世民显然是有所防备的。 他一进门后,也看到了站在大殿台阶下伫立不动的李智云。他脸上泛起一个热切的微笑,像是看到了久违的兄弟,自己是那个极有胸怀的二哥。 “五弟!五弟!” 在他的高声呼叫里,李智云却是一副嗔目按剑的姿势,眉宇间杀气凝结。 房玄龄看这架势,他急朝身后的十多名侍卫挥了挥手,侍卫们就停下了脚步,像是提前已经有过交代,侍卫们直接就站在了门口,没有跟上李世民他们三人。 房玄龄是怕李智云误会? 李世民对李智云的姿势不予解读,视而不见,笑容不改,老远就双手一揖,说道:“还是我五弟厉害啊!能救霍邑城的人,也就只有我五弟了。” 他大步流星,话音一落,人也走到了李智云的跟前。 李智云的冷漠也不是装的,但是愤懑的情绪在这一刻却出现了犹疑。在一张热情的笑脸面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能拔剑相向。 自己不是很忿恨此人吗? 没有由头?无从提及? 反正,反应迟滞的李智云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对李世民不止是冷漠,是极度的不满。那张脸把情绪表现得清清楚楚。 李靖和房玄龄也从后面跟上,一揖后,称呼汉王。 李智云未理睬两人,他盯着李世民略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有个人你一定认识,他叫叠罗子。他在太平关就被我俘获了,此人说是跟你交情不浅。” 李世民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的惊讶表情出来,他接话答道:“我听说了,太平关一役就是此人的主帅。他可是颉利可汗的儿子,突厥王朝的大王子。五弟俘获了他,可喜可贺啊!” 听李世民这口气,叠罗子除了身份特殊,跟他也没啥关系。 “你不认识他?” “我认识他啊,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他。我们不止战场相见过,私底下也相识多年。” 李世民的一口承认,让李智云心里还诧异了一下。 “叠罗子在太原逗留时,还是我常陪他,以尽地主之谊。此人对中土的经史子集,风物人情非常感兴趣,人又谦逊好学,他在突厥人中可以说是个中土通……” 李世民说起叠罗子,侃侃而谈起来,还提了几句叠罗子的往日趣事。 “不知五弟给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还真想再会会叠罗子。” 李世民的一番说辞,其实让李智云堆积起的愤懑已经要爆发了。 “你想见他?” 李世民对李智云隐忍而透着狠劲的口气,杀意毕现的眼神,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五弟这是……” “我看你不止是想见他,你可能还想杀了他灭口吧。” “此话怎么讲……”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智云锵一声就拔出了横刀,只见寒光一闪,刀锋自上而下,他一刀就斜劈在李世民的脖颈。 刀锋在离李世民脖颈细微的距离停住了。 院落里,一股小旋风吹起,几多落叶翻飞起来,旋即而落下。 所有人,心里忽悠一下。 在李世民和李智云跟前的高惠通、李靖和房玄龄,甚至包括寺庙门口站的唐军士卒,李世民的侍卫全都被这一刀给惊住了。 李智云和李世民却都没有动。 眼波转动,李世民嘴角微翘,仍挂着笑意。 “五弟这是干啥?” 一边的李靖和房玄龄急了眼,连声叫道:“汉王!汉王!” “都别动!” 李智云朝握紧横刀的李靖和那些准备冲上来的侍卫们低喝一声。他现在只要手腕一抖,就可让李世民立即毙命。 他这一声直接就震慑住了李靖和侍卫们。汉王的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世民抬手示意大家都听李智云的,先别动。 “你为何要害我?”李智云看着被刀胁迫的李世民,他脸上面不改色,还极为镇定。 “我害你?”李世民蹙眉露出讶异之色。 “五弟只怕……只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还没学会误会,都是人家在误会我。” “五弟,你先别激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我估摸是你中了奸人之计……二哥敢给你保证,二哥绝无害你之心。你可以想想,二哥几时不是把五弟重情重义挂在嘴上的。” 房玄龄也一边急道:“汉王一定是中了什么奸计。切莫一时冲动,令人悔之晚也。” 李靖也大急,道:“是啊!汉王千万别冲动。”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灭乌云铁骑,这其中肯定也有你们一份功劳。” 李世民示意两位先别说话,他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这样子其实很迷惑人,好像他跟此事毫不相关,并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人。 不过,李智云他自认已经看清了李世民,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 刀架脖子上,不改颜色,李家的几兄弟中李世民绝对是第一个顶得住的。 李世民一生,数次处于危险境地,都能化险为夷。除了被人搭救外,还归因为他有极强的心理素质。 “五弟定是有什么误会,”李世民言辞很恳切,“二哥因何想要灭乌云铁骑?太莫名其妙了。五弟如只是执意一言,不听劝解,只怕真的是中了奸计,还落得亲者痛仇者快。” “对了……是不是叠罗子故意说了些什么离间之言?” “你终于提起他了。” “五弟你中了他的计谋了。” 房玄龄一边也道:“汉王可知,交战中惯常用的就是离间计……” 李智云断喝一声:“闭嘴!” 正在此时,从李智云身后传来一声:“汉王使不得!” 是唐俭出来了。 李智云不用回头就知道,寺庙内的所有人:李建成、李元吉和李孝基、尉迟恭等都出来了。 唐俭看到这场景,比任何人都激动,他疾步走到李智云跟前,伸手就去夺刀,嘴里还叫道:“汉王!汉王!万事皆可商量。” 他是又急又恼,毕竟是两个皇子之间拔刀相向。 而此两人,任何一个都足以令整个大唐抖三抖。 李智云把刀背一抬,刀背将李世民的下颌抬起,他低声喝道:“长史别动!” 唐俭在手抓住李智云胳膊的那一刻,他盯着李智云的眼睛时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吓得停下了手。 “汉王……”他低语一声。 “五弟因何事与二弟如此啊?”李建成站在大殿廊庑的台阶上问道。 听起来,他的声音里也是有几分担忧和着急。 “定是五弟向二哥讨说法……”旁边的李元吉冷言了一句。 “五弟若是为霍邑城粮草的事,大可先把刀放下……” 李智云一手拿刀,一手抓着李世民的肩膀,将李世民转了半圈,他们两人转到向西的位置,这样就可以面对众人了。 “诸位来了也好,此人可下诏狱。” 唐俭和李建成等人不明究里,只是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该下诏狱。 “五弟慢慢说,不着急,二哥也不会跑。” 李世民面对众人后,反而一副犯而不校的样子,语气轻松。 “秦王为灭我乌云铁骑,勾结突厥人,令突厥人派重兵围剿垣曲,又在太平关一带设伏,致使乌云铁骑死伤惨重。所有这一切,皆是此人所为。” 李智云简短的把这两件事一提,众人面面相觑,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 李世民冷面说道:“五弟如此说我,二哥姑且不论真假,也不追究是否诬陷于我。现在我在你手里,你但可以一刀劈了我。如何!” 李世民的凛然之说,无形中让李智云看起来成了荒唐的那一个。 “我知道,大家一定是觉得这令人难以置信,包括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自己的二哥会害自己。但诸位回想一下,从刘黑闼起兵到突厥人南下,这一时期里,一向勇猛无敌的玄甲军,到底干什么去了?霍邑城内,二十万唐军,为何会不愿意突围?” 李智云的质问,没有人回应,因为没一个人在认可他。 他们眼神里都在等李智云拿出那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李智云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是非常冲动和被动的。因为他不可能真的一刀斩了李世民。 这一番较量,表面上李世民在吃亏,而李世民却又很轻松的化解掉了李智云的攻击。甚至,可能在某一刻李智云都可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叠罗子的奸计。 但李智云内心并不摇摆,他根本不相信李世民的话。 “诸位要的证据就在我的手里。颉利可汗的儿子,突厥世子叠罗子就是我的证人。趁唐长史在此,此事,应交由父皇来定夺。但此人必须现在就拿下押往长安。否则,大唐驱逐突厥人收复失地之举,可能将被此人所破坏。” 第254章 谁动我死给你看 “叠罗子乃是敌国的世子,他的话如何能信?他的话若是可以信,无疑于听信于敌国的妄言。” 房玄龄第一个站出来指出李智云的指控有漏洞,而且说这个漏洞是巨大的漏洞,不容争辩。 房玄龄跟李世民在一起后,也是忠心耿耿,往日与李智云的君臣之义也烟消云散。 “通敌之举,本来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除了当事者外,外人当然都是听说来的。不过,幸好我手里有一个当事人,现在是两个当事人都在。就算难以找到其他旁证,也不能认为是空穴来风。这种事只要审一审证人和当事者,自然就会清楚,绝不会雁过无影。” 李智云驳斥房玄龄也是滴水不漏,紧咬不放。 “汉王中了敌国之计……你这样会后悔的……”房玄龄急赤白脸的。 他看李智云根本就不会松口,也不会放手,有点护主心切,又不知道还能怎么辩白。 “房记室先闭嘴,这儿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太子和唐长史、孝基叔他们都在,究竟如何处置秦王,请几位来定夺好了。” 李智云的目光扫过唐俭和李建成,那两人如芒在背,都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锐利的锋芒。 “五弟看来是真的想要把二哥抓起来押到长安了……” 李世民语气镇定,又略带不屑的说道。 “若本王被谁动了一下,我相信玄甲军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会答应的,无论是谁。” 李世民的话透出满满的威胁。他目光所及之处,一众人都感受到他咬牙切齿的寒意。 霍邑城里有玄甲军六万多人,而且,这些人还都是吃饱了饭,要是控制霍邑城不在话下。 两个角力者,在一柄横刀之下,开始了新一轮较量。 李元吉不失时机的站出来,有点嫌事不大的样子,说道:“二哥和五弟的话都有道理,又都不可信,我看,不如把二位都送回长安……” 李建成忙拦住他往下说。 真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啥话都敢说。 “此事事关重大。五弟……也别激动,二弟也暂时委屈一下,先容我和唐长史、孝基叔商议一番后,再来决断。” 李建成说着,忙伸手要去拉唐俭。 唐俭此时脸憋得有些发红,他安抚了一下李建成的手,似有难以平复的激动。 “臣从长安出发时,陛下还提醒臣到了霍邑,一定要对皇子们温言慰问,说些暖心的话……哎!” 他有些羞惭的一顿足,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打得脸上五个手指印。 把李智云也都弄得愣了一下。 唐俭突然伸手指着李孝基,说道:“我以钦命使臣的身份,令将军先叫士卒把本寺庙围起来,大门紧闭落闩,严禁任何人出入。若是有人把此事捅到外面去,立斩不赦!” 唐俭在此刻,他一番心里挣扎后,他冷静了下来。他要先控制住局面再说。 李孝基一抱拳,与尉迟恭一起转身而去。 他两人匆匆走到门口,门外就传来了李神通的声音。 “何事这么匆忙啊?” 李神通边说着便走进寺院内,他的身后还跟着李秀林和柴绍两人。 李秀林两夫妇一现身,就看到了李智云那一柄刀架在李世民的脖子上,顿时吓得忙疾步进来。 还没走拢,她就低声疑问道:“五弟,这是咋啦!” 李神通的反应弧虽然慢一拍,但是他看真切后,走上前去就准备推李智云的手肘。 李智云没有拿眼瞪他,因为李秀林也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五弟,把刀先放下!” 看着脸色苍白,又略显病容的李秀林,李智云不情愿的把刀放了下来。 李世民借此机会闪躲开,他的身形躲开了李智云后,就只见他和李靖的动作都很快,两人唰的拔出了佩刀。 门口他带的侍卫十余人跃步就往里冲。 见此情形,尉迟恭拔出刀来,大吼一声,“谁动!爷今儿砍谁!” 那些侍卫都是李世民的死士,根本不在乎你砍谁,吓唬谁呢! 侍卫们直接就冲到了院子里,把一众人围了起来。 高惠通拔刀背靠向了李智云。 侍卫们没敢动手,因为李世民和李靖都没动手。此时,若只要李世民一句话,他们肯定是毫不留情,指谁杀谁。 唐俭一看如此,脸色大惊,他忙站到李世民的刀锋前,说道:“秦王先别动手,听臣说两句……” 李世民拨剑示意道:“长史不用多说了。本王怎么容许被谁绑缚去长安!笑话!就算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本王也是站着到父皇跟前争辩,还轮不到何人视我如草芥蚍蜉一样,装在囚笼里被羞辱……” 而就在这时,寺院大门传来甲片嚓嚓的声音,很快冲进来一队甲士,约有二百多人。 李孝基和尉迟恭领头,两人指挥甲士关门落闩,又将寺院内李世民的侍卫们包围了起来。 这些甲士都是李孝基的亲随。他们满弓搭箭,杀气腾腾,指向那些持刀的侍卫。 尉迟恭手持长马槊,如黑铁塔一样,呵斥李世民的侍卫把刀放下。 那些侍卫也不听他的,反而做出一副拼死一搏的样子。 唐俭见这局面是越来越失控,剑拔弩张之际,随时都可能血溅当场。 他一时心急,伸手夺过一个侍卫的刀,反手就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瞠目高声叫道:“今儿谁要是敢动一下,老臣就先死在这儿……” 李神通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喝道:“长史不要糊涂,千万使不得!” 李秀林走到李世民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秦王若是放下刀,我叫五弟也放下刀……” 李世民目光扫了一圈,当看到尉迟恭的长马槊时,他隐忍了一下。 他收刀入鞘,然后指着尉迟恭,令道:“打开门!” 尉迟恭不敢做主,他看向其他人。 李建成说道:“二弟现在不能走……” 唐俭也丢下手里的刀:“秦王不能一走了之。” 李世民回身瞪着唐俭,“我不走,难道要等人来收拾我吗?要么开门,要么今日这院子的人都别走,分出个生死再说。” 李智云揶揄道:“早看出你的用心了。你也真该提防着点。连到孝基叔这儿来,自己都得带那么多侍卫。还有那位傻大个……对就是你,三原人李靖。不要忘了,太公望对你其实已经很失望了。” 李靖把头一低。 李神通一旁道:“因何事闹得如此难堪!二位皇子若是为霍邑城的粮草一事,大可不必如此……” 但是没有人跟他解释,究竟是什么事。现在也不是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而是如何平息这场不可平息的风波。 房玄龄突然冷声说道:“秦王出来时,我已经吩咐了将士。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秦王不能顺利返回到大营……那他们将来此要人。” 李智云哈哈冷笑道:“看到没有,秦王早就提防着自己人了。” 房玄龄:“这并非秦王的吩咐,是我擅做的主张。” 李神通大为不满,厉声喝道:“此人是把我等都看成啥了?就算粮草上大家伙不能彼此周济,但也不可如此防备吧?” 李元吉对李神通叫道:“神通叔,不是粮草的事。是五弟说二哥与突厥人私通,暗地里要灭五弟的人马。” “真的?这……这……”李神通听了这话,一时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房玄龄:“此事明明就是汉王中了突厥人的奸计,他一时气愤不平,迷了心窍,想要拿住秦王后押解到长安……” 李秀林站到李智云跟前,小声说道:“五弟,听姐的话,这事到此为止。” 看着李秀林苍白的脸,听着她温柔的话语,这一刻李智云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唐俭见气氛略微缓和,知道房玄龄说的可能是真话。现在事情还没到失控的一步,再闹下去可能真会彻底的失控了。 他说道:“那请先放秦王离开,但老臣有一句话……” 李世民示意他说。 “秦王从这离开后,请速速领兵先退回到临汾,如何?” 李世民轻笑道:“长史放心。本王行得正站得端,不会跟人一般见识。就算是跟五弟之间有误会,我也不会拿其他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唐俭于是示意李孝基,叫人开门。 因为刚才喊关门的是他,他也是现在唯一能拿主意的人,李孝基不得不听他的,于是一摆头叫尉迟恭让开放人。 李智云看着李世民一转身后,领着房玄龄和李靖就走了,他并未动也没再说一句话。 侍卫们也全都退了出去。 李世民一走,寺院内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作壁上观的李元吉有些恼怒的说道:“长史不该放走秦王,若是他一会领兵过来咋办?” 唐俭没好气的说道:“放心,秦王还没糊涂到那一步。你们任一个皇子,都还没到那一步。真到了那一步,秦王也不会就带十几个侍卫来了。” 李建成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虽说是二弟和五弟之间的纠葛,不过二弟好像也迁怒于我等人。万事还是谨慎小心一些为好,要不,各自回营提防着?” 唐俭点点头:“听太子爷的,若是放心不下,先各自回营。等秦王的人马撤出去了,我们再商议下一步的事。” 李建成和李元吉连声称是,两人于是快步就走了。 而其他人都没动,站在院子里,萧索的气氛有点压抑。 唐俭拍了拍李智云:“你该回营。” 李智云笑笑,“长史不已经说了,此时,还没有哪一个皇子会真的糊涂到那一步,非要兵戎相见。” “可今儿,你就差一点逼死老臣了。” “你不会死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唐俭无奈的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汉王既然要找秦王发难,又为何不把乌云铁骑带进城内呢?” 李秀林也急问道:“乌云铁骑没有入城吗?” “没有。不过放心,秦王不会怎么着的。我嚷嚷着要抓的是通敌的叛贼,不是反他。他要是想杀我,就是跟大唐过不去。” 李神通一边说道:“你们两兄弟以前不是好好的,怎么闹得如此不可开交了。” 唐俭对李孝基说道:“将军派人去玄甲军营那边没有?” “派人盯上了,若是玄甲军有动静会立马回报。” “其实,我也不相信秦王会做什么糊涂事……” 李智云摇摇头:“那长史相不相信,秦王会如此害我?” 唐俭摇摇头,没说话。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汉王在临汾时,为何不予我讲此事?” “我是怕吓着你了。” “你这不,还是差点吓死老臣了。” 李秀林说道:“我们都别站在这儿说话,先进里面去。” 李智云看她脸色一直很难看,像是在大病中一样,而且她来得也很晚,于是问道:“姐是生病了?” 柴绍一边点点头:“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也不见好转。” “看上去可病得不轻,你这样拖下去可不行……”李智云有点焦急道,他想起如意还在洛阳的,要不然如意说不定能看好李秀林的病。 “我有个神医,要不我把人从洛阳叫来……” 他回身吩咐高惠通,立即派快马回洛阳去接如意。另外,让高惠通告诉程咬金,乌云铁骑的人做好戒备,不可大意。 “真不让他们进城?” “不用。” 李智云摆头让高惠通赶快去。 高惠通心里牵挂得紧,走几步又说道:“要不,我带一千人先入城?” 李智云扬扬头,让她随意。 他今儿唱这一出,还真的笃定了李世民不敢怎么着。 李智云之所以要在霍邑城跟李世民撕破脸,主要还是因为李世民的手段太恶劣。仇已经结下了,没有缓和的余地。 用雷霆手段,当作众人的面撕李世民,他是要分散李渊的疑心。 李世民同突厥的事,最容易相信的人,就是李渊。 就算李智云手里只有叠罗子,没有什么书信,但是李渊从此一定会对李世民另眼看待。 李建成和李元吉这些人的感受对李智云来讲,一点不重要。 这个裂痕非常的惊悚,李渊一定会苦恼不已。因为李世民和李智云都不是善茬,他不得不玩平衡之术。 第255章 心态变了 回到里面的大殿内,一众人都变得很沉默。 李秀林问李智云:“乌云铁骑在太平关附近死伤了多少?” “死伤总计一千人左右。” “这么多?” 不止是李秀林,包括李孝基和李神通他们都很惊讶。 他们都知道乌云铁骑南征北战,大的鏖战也有十余场,每一场死伤都不过百。这可是神一样存在的军队,与六万突厥人比起来,原本不算啥,但是李智云的神情告诉所有人,这是自己不可接受的伤亡数字。 “智云的话看来有道理。”李孝基突然开口说道。 李孝基今儿一直没说什么话。他一般很少带着观点说话,此时他一张嘴,所有人都盯着他。 “其实,我一直也觉得玄甲军不太对劲……刘黑闼进攻苇泽关时,秦王的玄甲军行军迟滞,攻伐不力。我心里早就有疑虑,总觉得这跟秦王以前的作风不一样啊。智云今儿这么一说,我琢磨还真是……” “二哥要收复失地,玄甲军的行动缓一步也说得过去。”李秀林一边替李世民辩白着,只是她神情黯然。 “三公主你也别委屈了自己个”李神通摆着手,有点激愤的样子。 “说实话……秦王进了霍邑城,我们一开始还真以为有点希望了。几路人马合在一起,统归秦王指挥,一起反攻。可人家秦王就是推三堵四,而且秦王的人一进城就直接控制了城里所有的粮草,说是可能有持久之战,粮草必须统一配给。还说要等汉王来霍邑,大家静候一段时间,突围太冒险了。结果汉王没来,他后来给我们的叫啥粮草?弄得士卒们都差不多吃树皮了……” 李秀林忙阻止李神通继续往下说:“神通叔!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二哥也有他的难处。” 李神通对这种偏袒之言直摇头,叹息一声,“我看你们从太原退下来,他把霍邑的粮草也没多分一点给你们。你们看看玄甲军士卒的精神头,再看看我李神通和你三公主的士卒啥样!” 柴绍说道:“二哥确实有不当之处,可是,五弟怎么也不来霍邑呢?如果你早一步来,临汾不被突厥人切断,霍邑城内的粮草还是可以靠永丰仓运过来的。” 李智云冷嗤一声,“这就是人家的算盘,等着突厥人把南边的粮草之道也断了,然后逼我出来,再好收拾我。” 柴绍摇头,满脸的不相信这个阴谋论。 “我很难相信,二哥会如此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不好处的,他自己最清楚。兴许他认为他手里已经可以自己炼制黑火药了,所以我的乌云铁骑就碍了他玄甲军的眼。” 李秀林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能自己制造黑火药了?“ “我猜的。难道……他真的找到配方了?” 李秀林在李智云的反问下,躲闪着眼神,掩饰着自己刚才露出的惊讶。 李神通道:“难怪……我好像也听说了。秦王麾下的长孙顺德是秦王炮营的,我曾经与他交谈时,他自得的流露过那么一两句话。说是,秦王的霹雳炮再造好了,可不比汉王的差。当时,我只当是说笑,也没在意。” “是的,二哥的确是找到了配方。”李秀林突然开口说道,“他俘获了洛阳王世充的一个道人,那道人找到了机巧之处,道人就帮二哥炼制出了黑火药的配方。” 李神通奇道:“他既然有配方,还不跟突厥人干?他真的是在引狼入室?” “他不是引狼入室,他是假借突厥人之手要灭我。” 李神通瞪大了眼,“他真这么不顾兄弟情谊?以前你可没少袒护他,给他那么多炮,还救过他。” 李秀林突然在一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柴绍忙安慰自己的夫人。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的崩溃,他心里清楚,李秀林其实大抵是已经知道了李世民的心思。她心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其他几人看这情形,脸色黯然,也都明白李智云说的事八九不离十。 大家都在心里重新做一番心理建设。 毕竟是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虽然没有人逼他们选边站,但总还是在自己的道义天平上,自己总得要权衡,可不是凭意气用事的时候。 李智云对李神通和李孝基其实都有恩惠,二人也明显更偏向于李智云。只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就表态,高呼口号支持李智云。 唐俭道:“这么大的事,最后还得靠长安的陛下来圣断。诸位也别在多猜疑了,大敌当前,这样搞会让突厥人笑话。” 正说着,有李孝基的侍卫回来报,说玄甲军已经开始往城外撤离。 “真走了?” 柴绍安抚住李秀林后,诧异的问道。 “柴二哥觉得走了可惜?” 李智云不动声色的样子,让柴绍眼神慌乱的一闪,说话都磕绊了一下。 “没……没有……二哥离开了霍邑城也好,免得兄弟之间把误会弄得越发的深沉。” “柴二哥你觉得是误会?” 柴绍对李智云的逼问,有些闪躲。 “我们是旁人,包括三公主都希望你们只是兄弟间的误会。真要是弄成仇怨,那是谁都不愿意见的事。” 柴绍的回答在情理之中,还透出一些关切。但在李智云听来却不是这样,他的意识里对柴绍开始产生一种警觉。 唐俭伸手示意大家平心静气,“大家都别争执这事。既然秦王已按我说的,退到了临汾,那就是息事宁人之举。老臣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说着他盯了李智云一眼,那意思,就是汉王你可收敛点吧。你不要再害老臣了,我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长史别看我,好像是我故意在找茬。”李智云洒脱的一撇嘴,还带着笑。 霍邑城这一出大戏,随着玄甲军撤出霍邑城,至此算是暂告了一个段落。 一众人也各自回营。 而李智云则跟着李秀林去了她的营区。 这一路上,李秀林一直都在咳喘,而且苍白的脸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她推说自己见不得风,今儿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受不住。 柴绍心痛的责备道:“其实,你就是信不过我,我又不是不能代你来见五弟。”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也是很久没见五弟了。” 李智云皱眉问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好像病得很急,真要见不得风,你好好休息,叫人喊我过来就是了。” “她听说你来了,可就等不及了……”柴绍一边责备道。 “五弟来了……我就怕五弟要造次。果然还是晚了一步。” “你知道我会找他的茬?” “我对你还不了解吗?” “你是早就知道他跟突厥人之间有勾搭了?而且,你不光是知道他勾搭突厥人,还知道他的企图和险恶用心?”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李秀林有些虚弱的说着话,但显然她是不想再往下说,眼皮耷拉着,蹙眉难受的样子。 眼看就到了李秀林的临时府邸。 李秀林的临时府邸就在一大户人家的院落里,但是也没有占据别人多少地方,只占了一两个小别院。 柴绍赶紧先招呼人来把李秀林弄去其中一个厢房内歇息。 李智云叹了口气,站在外面有些焦虑站着。 “姐这样子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在太原时就不太好……” “那么久了?就不知道是怎样个病情?” “几个郎中都说不上来,而且,还不见好转,好像还病入膏肓了一样。” 李智云不满的太息一声。 柴绍说道:“五弟要不……先在这屋坐一会。” “不啦,我等等。” 高惠通道:“我进去看看。” 李智云示意她去看看。高惠通以前也只能治治创伤之类的,她是不想李智云太担心。 过了一会,高惠通从厢房里掀帘子露头出来,说道:“秀林姐好一点了,她让你进来。” 李智云忙伸手探住帘子就进了屋。 只见李秀林躺卧在床榻上,神色稍微有点缓和,但是仍旧还是那么虚弱。可能是有点轻微脱水,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看到李智云后,示意让他到床榻边。 “怎么样?” “不碍事,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你看你……真就这么突然?”李智云很疑惑的看着李秀林,他在质疑李秀林怎么会平白无故就会生这么重的病。 李秀林点点头,“也不是很突然,一开始就是觉得有些乏力,也没在意。再然后,就有些头脑昏沉,人就精神萎靡……” 李智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安慰说道:“你撑几日,等如意姑娘来了,一定会手到擒来。” 李秀林笑道:“怎么叫个手到擒来?” “她一般都是施针灸,我还没见她用过药。所以叫手到擒来。” “好一个手到擒来,但愿吧……” “那你就安心养病,其他的事你就一概让柴二哥来管,好不好?” 李秀林点点头:“好,我听五弟的。不过你也要听姐一句话。” 李智云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就别说了,我的事或是其他事,都不如你现在休养重要。等你好了,我们再说。那个时候你不想说也不行,我还非逼你说不可。” 李智云不等她说下去,就起身告辞。 “我这就走啦,你好好休息……” 李秀林点点头,眨眨眼,莞尔一笑。 从李秀林的营区出来,高惠通说道:“汉王以后是不是有什么举动之前,也给奴婢说一声。” 听她这口气,李智云侧目看她,高惠通果然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什么时候还自称奴婢了?有些事不也就是突然一时撞上了,我又不是带系统的穿越者,能控制好多事情。” “我听不懂你说的啥。可今儿的事根本就不是撞上了,明明就是汉王事前就想好了的。我跟你这么久,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那你知道我信任你吗?” “当然,难道你不信任我?” “既然你知道我信任你,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告不告诉你其实都一样,因为我信任你可以在任何情形下,都会站在我的身后。我的身后就交给你了,你不要嫌弃。” “可你今儿是跟秦王过不去!” “秦王怎么啦?他也不是三头六臂。难道你对秦王还有什么感触?” 李智云故意揶揄她。因为高惠通其实应该是跟李世民有交集的,历史上高惠通是李世民的刀人,而不是李智云的刀人。 “汉王别瞎说?”高惠通还红了脸,好像误解了什么。 “回营吧,我们就等着看太子有什么吩咐咯。” “你这么一闹,我相信太子他们都不敢对你指手画脚了。” “我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跟我李智云叫板,我都不会选择隐忍和不计较。” “汉王你变了。”高惠通看着李智云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他的眼睛里有星星闪动。 “变了吗?” “嗯!” “其实,我也觉得我自己变了……” 看着苍茫的暮色渐起,听着马蹄声叩击着石板路的声音,到处是唐军士卒,都在哄闹着分饭食,或是造饭…… 可能是李世民撤走后,把他霸占的一些粮草都留下了。 李智云觉得自己之所以心态有了变化,好像也跟两件事有关。一个是李建成封太子后,李渊态度的转变,令他心态有了变化;另外,他现在手里有了硝化甘油,而且云六步枪制造顺利,这多少让自己有点膨胀了。 假设在太平关一役,没有硝化甘油炸药,可能乌云铁骑损失会非常惨重。炸药的出现,有着颠覆性的作用。 它是乌云铁骑杀伤力的倍增器。而且,他可以笃定李世民或者任何一个人都造不出来。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归一可以造出三样东西,但就是把归一自己炸死,他也完成不了硝化甘油最后成为炸药。 云六步枪的出世,也是一大惊喜。其杀伤力比云步枪强了很多。 这两样武器在太平关首次亮相,虽然是在大暴风雨里,但都经过了磨砺,算是取得了成功。 乌云铁骑的实力在急剧的增长,李智云心里隐秘角落里的野心也在膨胀。 自古道:人不轻狂妄少年。 第256章 他已够狠 “大哥,五弟这么一闹我倒挺开心的。” “你开心什么?”李建成脸色沉郁,并不像李元吉那么沉不住气。 “当然开心了!他两闹掰了才好。父皇一定会深究此事,不管是谁被问罪,总得有一个从此远离长安,说不定父皇一生气还要治一个人的大罪,砍谁的头。” 李建成摇摇头:“可不能这么想啊!” “那要怎么想;” “五弟和二弟都是很有心计的。我总觉得整件事有些荒谬……” “大哥你是多虑了。” 李元吉不以为然,他心目中大哥就是喜欢前思后想,没那么果决。 “你说,二弟真的会跟突厥人勾搭在一起?” 李元吉摇摇头,“不会…” “你咋那么肯定?” “二哥要是跟突厥人暗中联络,可不是灭那个庶子那么简单的事。那他岂不是要反了!他凭什么要反!难不成父皇对不住他?” 李建成轻摇摇头,“也许他就是觉着父皇对不住他。” 李元吉的小眼睛转动了几下,“大哥的意思……” “嗯,就那个意思。他其实不满的是我。” “也……真还是哈!他从不把大哥和我放在眼里,现在几年下来,手里积攒得也兵多将广了,野心也出来了。” “他这么做,也不知道五弟手里还有啥真凭实据?” 李元吉的样子,他对李建成关注的点,脑子有点跟不上。 “大哥是在担心五弟?” 李建成未置可否,思索着说道:“五弟现在手里有叠罗子,但好像除了叠罗子之外,也没啥其他把柄了……仅凭叠罗子的一面之词,父皇应该不会治二弟的罪……” “大哥是担心二哥被治罪?” 李建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有时,他心里焦急糟心,也跟这个四弟不靠谱有关。他现在多希望四弟换成五弟。 他心里想,如果五弟也能对自己忠诚就好了。 “哎!你看看我这脑子……大哥是希望父皇治二哥的罪,担心五弟手里告状的把柄少了吧。我这脑子真是猪脑子……我看,我们要不也帮帮五弟。” 李建成摆摆手:“什么都别做。这两人都不是善茬,我们搞不好会弄得费力不讨好。现在,我们什么都别做,等着看父皇如何圣断此事就行了。” 李元吉点点头,很钦佩大哥的样子。 “唐长史来宣了父皇的旨意,大哥这个河东道大总管领兵北征,这是今儿我觉得高兴的另一件事。” 李建成也不觉微笑道:“父皇如此看重我,我心里还是诚惶诚恐的。” “你是储君,怎么叫看重你?大哥是储君,当然应该是大唐军队的主帅。只是霍邑城内,现在几路人马都在,父皇这么一宣旨,连我心里都觉得踏实。” 当然,最踏实的还是李建成。 他点点头:“责任重大啊。” 李元吉小眼睛一转,“讨伐突厥人也是大哥的一个好机会,大哥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怎么讲?” “大哥是明白人。各路人马都归你节制了,难道大哥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大哥抓住这个机会就让那些不服帖的,这次全都整服帖咯。不然,大哥树威的机会放过了,那些不服的始终还是不服,以后说不定更加不服。” “具体点说来听听。” “比如孝基叔和神通叔,这两人其实就该吓唬吓唬。他们手底下也有不少的人马,就是常年征战在外,跟三姐和五弟他们走得很近。心里面对大哥的缺少敬畏之心,以后若是大哥登基了,我要是来接掌天下兵马,这些恐怕就是尾大不掉的那一部分……” “你还想得挺远的。”李建成约略苦笑道。 别看李元吉他有时冒失,他有时的想法还是出人意料之外。这些意料之外的想法,往往还不可小觑。 “此二人,现在必须要让他们对大哥有畏惧心。” 李建成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一说法。 “然后呢?其他人呢?” “接下来就是三姐了,她当年可是跟五弟一起起事的。五弟什么事也都帮她、偏向她。我估计,以后但凡五弟要有啥事,三姐一定是站在五弟一边的。大哥对她不能不防,不可对她掉以轻心。” 李建成是第一次听李元吉如此评价李秀林,这一瞬间他心里有点恼怒。 兄弟之间不和,他从未想过要把李秀林拉扯进来。他恼怒李元吉此刻突然提到了李秀林。 再怎么说,有啥不快也是他们四个兄弟之间的事,只要把利益摆平就行。拉扯进了李秀林,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此事就完全变了味,变成了家族间的大内斗,有点不分礼教伦理。 但他没有当即发火,是因为李元吉的话有道理。 李秀林虽是柴家的女人,可她领兵上万,还深得父皇的信赖倚重,不单纯只是个女人。 李建成内心有点烦躁,“嗯……往下说。” 李元吉也看不出李建成内心的波澜,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二哥了。大哥此次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李建成蹙眉疑问:“不放过是什么意思?” “大哥绝不能心慈手软。二哥是个硬茬,大哥放心,我肯定是与你合力将他一举拿下。” “他现在还被五弟盯着,他的人马谁要是想动,恐怕也得父皇点头才行……” 李元吉有些怒其不争的再次提醒道:“你先别管他跟你突厥人的事能不能洗白。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先把他的人马给吞了,若是吞不了,也得把玄甲军给弄得七零八落的。总之,玄甲军的名头要消失。二哥没了玄甲军,他屁都不是。” 李建成摇摇头:“二郎可不是吃素的。他什么都想得到,也做得出来。” “正因如此,大哥才要找机会除掉了他的人马。” 李建成不同意李元吉的想法,“你只看到了二郎很强,没看到五弟更强……” 一提到李智云,李建成还叹息了一声。 “五弟才是荤的素的全都通吃……” 李元吉不屑道:“大哥又太多虑了。其实,我还看不起那个庶子……” 李建成摆摆头,看着他。 李元吉道:“庶子的乌云铁骑的确强,可庶子有个最大的弱点。” “什么弱点?”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够狠。” “他一口气能杀数万人,还不够狠?” “人杀得多不能说就叫够狠,够狠的人是什么人都不放过,那才算是够狠。庶子太在意他那些士卒,好像他那些士卒的命才矜贵,跟他自己的命一样。” “所以,五弟才最可怕啊。” 李元吉摇摇头,“这种弱点其实是致命的,放在我身上是没那玩意的。我若是要有乌云铁骑的士卒和装备,我才是谁都不……” 李元吉打住了没往下说,因为往下说就太露骨了。 李建成说道:“五弟在我心目中才是最强的。二郎和五弟他们都很强。而且这两强间既然有了裂痕……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我该把五弟拉过来。” 李元吉拨浪鼓一样的摇头,“大哥千万别迁就庶子,你只要给他脸,他一定会巴结不赢。” “我没那么乐观。以前我还有个机会拉拢他,可是……哎机会错失了啊。”李建成说的是,他第一次给李智云坦诚那封信件乃是窦氏所写的事。 “我犹豫了,觉得自己对不住母亲……” 李建成叹口气:“现在,五弟可更不一般了……” “大哥别顾忌他,你就把他的乌云铁骑弄来使唤,我看他难道敢抗命。” “你今儿也看到了,他能跟二郎反目,就能跟我反目。有他不敢翻脸的人吗?我看可能也就只有父皇了。唐长史还特地给我说,父皇让我领兵其实是给了五弟一个条件的。你说我能调得动他?我都还得看他的脸色。” 李建成提起这一茬,心里是又有一股怨气,又觉得有点无可奈何。 李元吉听他这么说,他说不出话来。 “那怎么办?” “想办法,拉拢五弟,先把二郎孤立起来。以后的事在慢慢的看。” 李建成说出了自己的完整想法。 “反正,我一切都听大哥的。” …… 唐军在霍邑休整,等待永丰仓来的粮草。 李智云也担忧着李秀林的病情,而且,他寄希望如意能够快马赶过来。 唐俭原本是想回长安的,因为李智云和李世民之间闹得凶,李建成又极力挽留他,他想了想就留在了霍邑。 因为李智云认为押解叠罗子去长安,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所以,李智云和李世民之争,中间这个证人无法押解到长安。唐俭就只能给李渊写了一个奏报,如实的把这边的情形向陛下汇报了。 至于结果,大家几乎都认为,这件事很可能会被搁置。在突厥人没有被赶出去之前,李世民和李智云谁都不太可能被处罚。 既使李世民涉嫌的罪名如此惊悚,李智云如此的不顾大局要穷追猛打兄长。而最难受的一定是李渊。 唐俭很实诚的说,陛下在最难受的情形下,也没有出过昏招,大家大可放心等着。 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没闲着,一直提醒大家要做好防御,怕万一李世民会卷土重来云云。俨然,霍邑城的大家伙,应该同仇敌忾的防着李世民。 在临汾的玄甲军也的确是没任何动静,就老实呆着,听候发落的样子。 而李世民此时则如坐针毡。 他撤到临汾后,就把最亲近的幕僚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叫到自己的跟前,好好的商议一番前途命运的事。 “谁都想不到,六万突厥精锐,居然没有在一个雨夜拿下汉王的八千人马。” 李世民刚听到这消息时是很沮丧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很清楚乌云铁骑的火器的局限性。几乎是借天下最强的骑兵来对付乌云铁骑了,居然还是惨败到连渣都不剩。 死的是突厥人,但是伤得最深的却好像是李世民。 房玄龄也直摇头,“汉王太强了!太强了!” 长孙无忌板着脸,不动声色的说道:“此事二郎就不该听房长史的。我是不建议你招惹汉王,只能联合他。” 李世民摆手:“不关房长史的事,都是我在拿主意。现在我们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说说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房玄龄沉默着不说话,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李世民笑道:“长史不要小气,无忌是有啥说啥的人。他不是真的怪你,他是生我的气。” 房玄龄:“无忌先生可能有高见,我想先听听他的高见再说。” 长孙无忌沉吟道:“汉王这次的动作,你们是不是看懂了?” 李世民思考着摇摇头。 “我也觉得汉王的举动有点不可思议。一般情形下,他没有充足的证据,就这么意气用事的闹腾,多少给人感觉很轻率。可汉王是个轻率的人吗?” 李世民摇摇头,“不好说……不过房先生比较了解他。” 房玄龄也不再故作矜持,他捻须说道:“其实,我跟汉王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给人的感觉很奇特……这种奇特的东西在他身上,怎么说呢。有一种说法叫六壬气。” “什么六壬气?”长孙无忌有点奇怪。 李世民接过来答道:“六壬气乃是一种道行术数,据称有六壬气的人,可以预测未来。” 房玄龄笑道:“还是秦王书读得多有见识。” 长孙无忌瞪着眼,把胡须都吹了起来。 这什么话? 李世民哈哈笑道:“长史还会说笑。你还是继续说五弟。” “他这个人有时很单纯,你看着他的举止,一点不讲究,可心眼还不少。另外,他这人有时看着又很神秘,发呆一阵过后,总是有惊人之举。” “嗯,我就觉得很陌生。跟我以前认识的五弟一点都不一样。” “我之所以劝秦王速速把汉王的乌云铁骑除掉,就因为汉王会越来越强。你今日看着他弄出霹雳炮,明日他就弄出云步枪,再过几日,他就弄出什么飞砂雷。总之,他的法宝是一天比一天多。秦王若是要图谋大业,汉王是绝对的绊脚石。” “长史当初的说法和现在的说法,本王都认可。本王绝不会怪你,是因你而失利。” 第257章 房玄龄的存在感 房玄龄道:“属下投奔秦王,不只是念及秦王的恩惠,更因属下一直仰慕秦王的智勇无朋。当初,我在长安时,若不是汉王执意留我,我连他的营门都不会进。” 长孙无忌揶揄道:“长史说得好像自己当初十分的痛苦,在乌云铁骑就如身在曹营一般。” “不管你信不信,属下就是不太喜欢汉王身上一样东西。” 李世民奇道:“什么东西?” “汉王,他几乎不看书。” 李世民笑道:“长史是读书人,连自己投靠的明主,要求也不低。” “吾闻读书人,惜气胜惜金。累累如贯珠,其声和且平……属下是读书人,有些读书人的坏毛病。不管好不好,毛病来了就是难自持。” “汉王一本书都不读?我记得他小时候是很酷爱读书的,而且骑射也了得。” 房玄龄失望的摇摇头:“他平素从不读书。属下有时跟他闲聊,连他说的话有时都听不懂。听起来十分的玄乎……说什么若干年后,中土能出现不用马拉的车,出现会飞的铁疙瘩……你们说他玄不玄乎?自己好歹是皇子,除了打打杀杀之外,是不是该读读圣贤之书、经史子集。闲时,是不是该纵论天下,谈经论道。或是如何治国理政?” “可汉王不谈论这些。他总是信口开河,谈论什么跑的、飞的、还有什么千里传音、千里传图……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对治国理政毫无裨益。醉心于一些奇巧淫技,而不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毫无修养。” 长孙无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世民和房玄龄都看着有些欢乐的长孙无忌,不明白他高兴的是个啥。 “我终于明白了长史说的为啥不喜欢汉王了。” 又是“哈哈哈……”一阵大笑。 长孙无忌的笑固然有点夸张,不过,他还是把其余两人笑得面面相觑。 “长史之所以要离开汉王……哈哈哈……不是什么汉王不读书。我看是长史觉得自己在汉王麾下,毫无作用。哈哈哈!” 长孙无忌的话让房玄龄的老脸瞬间就白了。 李世民一愣,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不过,他肯定顾及着房玄龄的面子,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笑,抿嘴摇头否定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房长史在汉王麾下,以读书人自居,想着以学识见解博得汉王的赏识。可惜,汉王醉心于自己的奇巧淫技,根本就不听你说的什么圣贤之书,圣贤之道。哈哈哈!房长史是在汉王手底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离开了汉王吧。” 房玄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吹胡子瞪眼的说不出话来。 长孙无忌的话一针见血,说得确实没错。房玄龄在李智云手下时,也得到了李智云的尊重和重用。只是,房玄龄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他是自认有辅相之材,所以才毛遂自荐要投秦王门下。可惜,在李智云手里连个谋臣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李智云动不动就是干仗,以少胜多的干,讲究的都是自己心里那一套,别人也根本走不进他的内心。其他人也忽悠不了他,他还常常忽悠房玄龄。 也的确把一个孤高的读书人弄苦恼了。 找不到存在感的房玄龄,只能自认倒霉,才动了弃暗投明的心思,重新奔向李世民的怀抱。 李世民看房玄龄难堪的样子,忙劝慰道:“五弟年少,经的事也不多。凭着一股子气做事,走不了多远。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长史是本王求之不得的人才。你一到本王麾下,可不就如鱼得水了。” 长孙无忌掩嘴不再笑话了,点头说道:“长史莫怪,我只是说笑。汉王确实如你所说,不懂圣贤之道也就难得天下人信服。” 房玄龄被李世民温言劝慰后,心里稍安了一下。只是,一时苦口难言,心绪也大受影响。 李世民问道:“五弟最神秘的地方,我也找人查过,确实太玄乎了。他说的什么宋应星老仙人,什么《天工开物》,听起来就是托词。可又找不到他为何能熟稔那些奇巧淫技的蛛丝马迹,难道他是真的有神助?” 房玄龄摇摇头,“我以往在他身边还真看不出来。他经常写写画画的,画好了就那么让人去鼓捣。我倒觉得,秦王大可不必太在意他这些玩意。” 李世民不解,“为何不必在意?” “属下认为,汉王搞的这些东西,秦王终究都会弄出来。比如黑火药,秦王不也弄出来了吗?这些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秦王不能忽视很重要的一点……” “长史请说。” “汉王的脑子里总是有东西,秦王可以跟着做。但是,秦王始终只是跟着做,而汉王总是他先有。” 李世民一拍自己的脑门,点点头,“长史这话有道理。我再怎么动脑筋找人弄,也是邯郸学步,比汉王迟好几步。” “此次突厥人没能把乌云铁骑灭掉,也是提示我们可能此路不通。”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灼灼发光的眼眸,“长史的意思是……” “我在汉王身边时。汉王视若自己性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清平道长,一个是张鸦六铸剑师。此二人可以说是汉王身边最得力的两人。不论是黑火药还是云步枪都是出自他们之手。所以,取乌云铁骑的万人性命,不如取此两人的性命。” 长孙无忌一拍大腿,兴奋的对房玄龄赞道:“长史这话有道理,真正的妙计啊。釜底抽薪。把乌云铁骑火器的匠师都给请过来,或是杀了,恐怕比灭乌云铁骑更管用。” 李世民也笑道:“本王就说嘛,房长史的才智高人一筹,我可没看错。” 房玄龄继续绷着,道:“现在汉王在霍邑,听说陛下还封了他一个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他在关塞之地恐怕要呆很久。而垣曲远离安北都护府的四大郡,汉王在垣曲经营了许久,一时半会也不会将那些工场搬迁,所以,这个空档正是一个好时机。” “那好,我着即让人去垣曲,先看看能不能杀了此二人。” 房玄龄摇摇头:“秦王最好别杀此两人。他们都是宝贝,如能够收为己用是最好的。杀了就太可惜了。而且,杀了此二人,汉王一定会疯狂的报复。他会直接把乌云铁骑拉过来,直接跟玄甲军干。那时候,恐怕就是皇上都拉不住。” “嗯,长史的话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办。此事就劳烦长史筹划,你对此两人要了解多一些,知道如何接近他们和拉拢他们。” 房玄龄略微面露难色,但还是没有推辞。 “此二人跟随汉王较久,对汉王可谓忠心。属下领命,还真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接近此二人。” “那辛苦长史了。” 李世民在临汾,于是继续谋划着如何在背后捅李智云的刀子。 而此时的长安禁苑,李渊看着唐俭的奏报则频频点着头。 看完奏报,他把奏报丢给裴寂。 裴寂接过来看后,脸色都变了。 他疑惑的看着神色自如的李渊,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陛下……” 他以为李渊只是故作姿态,只是掩饰着内心的不安,甚至是惶恐。 “丞相被吓住了?” “当然,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两位皇子如此闹腾起来,说大了,可危急江山社稷,往小了说,也让臣僚们无所适从,甚至视为朝廷的笑料。” 李渊点点头,“丞相第一点说对了。” “此事危急了江山社稷?” “不,朕说的是,这事不管它是不是真的。” 裴寂大惊,满脸都是问号,更加搞不明白李渊为何如此镇定。 “朕觉得这样也好,二郎和智云之间闹掰了,天下才太平。” 裴寂眨巴着眼睛,还是不太明白李渊怎么想的。 “陛下是认为,秦王和汉王一闹,则对太子有利。使他两人对太子的威慑力减弱?可,秦王此举要是真的,那就跟谋逆没有区别。陛下难道不关心此事?” 裴寂感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李渊了。 李渊捻须道:“丞相又只说对了一点,就是此事对太子有利。对太子有利,就是对我大唐有利啊,这可是根本。至于谁干了啥,干没干,目前没这个重要。” 裴寂看着李渊目光少有的清澈,还一副胸中充斥着气概的样子,他努力的琢磨着李渊为何会如此淡定。 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叔德吗? 他的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也不像是他已经糊涂了。 …… 霍然间,裴寂像是顿悟了一般。他看着李渊问道:“陛下说的皇子之局,是否就是如此……” 李渊面带莞尔,未置是否。 “丞相的心以后可得跟上朕,朕的想法你是最应该熟知的人。” 裴寂其实一脑门子的浆糊,他只是朦胧间觉得,李渊所谓的皇子之局的后续,就是让皇子们从卖力的打江山到互相掣肘。 “朕现在想起唐长史的建议,还甚为欣喜啊。大唐就得如此,君臣就得如此,皇子们也该如此。” 裴寂此刻谦恭的看着李渊,因为李渊的欣喜之态是由内而外的,不是惺惺作态。 “建了安北都护府,就再建一个安东都护府好了。让二郎去攻取高句丽和靺鞨,如有必要,以后还可以再建一个安西都护府,把室韦和吐蕃,都给朕纳入大唐的疆域里。皇子们少在相互间扯皮,多把精力用在开疆拓土上。” 裴寂连声附和,“陛下英明啊。” “唐长史辛劳啊。这次朕遣他去河东道,看来是对的。虽说二郎和智云闹起来了,不过,长史说一切尚可,朕是相信的。” “陛下真的不计较二郎的事?” “计较当然得计较……”李渊沉声说道:“此事大概就是真的。” “陛下听一面之词就能知道真假?” “丞相在晋阳宫呆过那么久,恐怕跟突厥人打的交道也没有二郎多。” “还真是。”裴寂讪笑着点点头。 “二郎早年间,没少跟突利可汗和叠罗子他们一起玩耍。你也知道二郎喜好结交,他与突厥人的世子和王子们常私下有约,互相你来我往。二郎以前是为了起事做些准备。实话说,二郎劳苦功高,朕不说大家都知道。大唐的根基,跟二郎有莫大关系。” 裴寂点着头。 “二郎曾经对朕说过。突厥人就是中土各路英豪手里的棋子,这枚棋子若用得好,则可以助我大唐。朕起事时也的确用了这枚棋子。” “二郎的心思朕明白,他并不是真的谋逆,或者引狼入室。他只是在用突厥人这粒棋子。” “他跟智云不和,也出乎我的意料,而这个意外确是惊喜。” 裴寂问道:“陛下是准备暂不追究二郎的谋逆?” “嗯,朕暂时不会追究,就像王世充还在诏狱里一样。我暂时是不会追究智云,也暂时不会追究二郎。叠罗子也好,王世充也罢,以后诏狱里有了这些人,朕可以随时再来追究他们。” 裴寂心里觉得李渊真是变了。 也许,当了皇帝的人都会变吧,变得难以捉摸,又难以知道他的路数。 “臣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说说你的担心。” “臣认为长史设立都护府的建议不可谓不好,只是,皇子们若是在都护府逐渐做大,会不会失去了控制。” “唐长史不是有建言吗,都护府可不是皇子们的都护府,不是藩王,不是诸侯王。长安要控制他们,从人财物上都要控制。这个规划不是朕让丞相草拟了吗。” “的确是草拟了,不过其中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臣也一直想请陛下示下。” “什么问题?” “就是各皇子和大总管、大行台手里的士卒,若是不收归朝廷,成为他们手里的自有队伍,恐怕也很难控制住。” “丞相说的这个朕也想到了。天下都是朝廷和朕的兵马,当然不允许谁拥有亲队。大唐开国之初,这些事总是要一步一步的矫正,不能太急。太急了,行军打仗的没有念想。但也不能拖,拖久了就会生变。” “臣建议,等突厥人一走,天下大定后,就得颁布敕令。让朝政都纳入正轨,士卒和朝廷个事务,都得按律令来办。” 第258章 不管谁的人 霍邑城南郊外,碧空如洗下,数骑快马从南向北而来,一路烟尘,火急火燎的样子。 这几个人都身着紧身袍衫,头戴襆头,腰挎横刀。为首的一位,袍衫也难掩其袅娜身姿,细皮嫩肉,眉目如画一般的样子,雌雄难辨。 其余人则黝黑精壮,目光如炬,虽说穿着普通,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数骑进入一个小的峡谷官道,也没多留意什么,更无心欣赏初夏时节山道两边的景致,飞驰着一直往前赶路。 “给我去拦下来问问,都是些什么人?” 在一个林间小径上,李元吉正飞鹰走狗狩猎,听到动静后望了望,就吩咐身边的亲随侍卫。 侍卫们得令后,就纵马而去,准备拦截包抄。 李元吉在霍邑城呆久了,也是觉得烦闷,就出城来在附近狩猎玩。 几个侍卫行动迅速,没几下就拦截下了向南飞奔的数人。 一个侍卫跑回到李元吉的跟前报,“属下们刚拦下的人,说是汉王的士卒。他们不愿意过来,说有要事需赶回霍邑城。” 庶子的人? “确定是汉王的人?” “他们自称是从洛阳来的,看样子的确也像是……” “什么看样子像。待本王去问问。” 李元吉正无聊得紧,霍邑城外也没什么大的猎物,就射了几只野兔。 他驱马到了官道上,看一共有六个人被自己的侍卫围住了。 那几个黑瘦的汉子,一个个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精悍内敛,略显疲倦。装束虽然普通,模样的确不是一般士卒,更像是军中的校尉。而那个目光躲闪的小白脸,则不太像是什么士卒校尉。 见到李元吉后,其中一人主动行礼,躬身叫了一声齐王。 李元吉没开腔,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用马鞭指问道:“你们说自己是汉王的人?” “属下都是汉王麾下的,从洛阳赶回霍邑去、” “有什么凭据证明是汉王的人?” “属下这一路为安全起见,都没有带路引,若是齐王不信,可以看我们的佩刀。” 说着,就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所佩横刀扔给了李元吉。 李元吉一把抓住空中飞来的横刀,嘴角一撇,他唰一声拉出了一截佩刀。 只觉寒光闪过,那乌青泛光的刀身的确是令人心血一振。 好刀啊! 李元吉馋的咽了一下口水,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果然见佩刀的护手位置,镌刻了乌云铁骑四个字。 李元吉冷嗤一声,合上刀鞘,并没打算把刀还给那名汉子。 “就凭四个字就认为是汉王的人?尔等若是细作呢。” 那汉子也不惊惶,沉声道:“我等都是汉王的亲随侍卫,有紧急事回霍邑城内。若是齐王不信,可把我等押解到南郊外的乌云铁骑大营里。” “我没那个功夫。而且我就怀疑你们是冒充汉王的人。因为汉王的人也得懂点礼数,见到本王后居然不下马问候,立在马上行礼是多把自己当回事了。” “回禀齐王。我等有紧急的事务在身,若是冒犯到齐王,请齐王宽恕。” 李元吉也知道,若是遇到军中驰报的信使,他们的规矩是不下马行礼的。 “来人!” 李元吉根本不理他这个说法,直接挥手让亲随们要把人拿下。 几个人一看这情形,那汉子给其中一个成员丢了一个眼色,然后回头道:“那好,我们跟齐王走。” 他这么一说,原本那有几个准备拔刀的汉子,都把手从刀柄上挪开了。 而也就在李元吉的侍从们涌上前时,其中一个汉子,突然猛的一鞭子抽在其余几匹马上,在马的嘶鸣身中,包围圈子一下子就乱了。 那名汉子纵马就逃了出去,然后直接就狂奔向霍邑城方向。 李元吉的亲随赶忙纵马去追。 而其余的侍卫则拔刀抵住剩下的人,并用绳索将几人全都绑缚了起来。 而在绑缚时,其中那个小白脸则挣扎着不肯就范。 有汉子朝侍卫们吼道:“尔等不可动粗!” 看他如此大急的样子,李元吉也奇怪,这小子什么重要人物啊? 他过去一看,小白脸涨红着一张粉嘟嘟的脸,如受惊的小鹿,眉目间还有几分妩媚,露出的肌肤欺霜赛雪。若不是一身袍衫,又戴着纀头,还真像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李元吉吞了口口水,淫邪的目光盯着就挪不开眼睛。 “给本王先带回去,……若是不听话再叫,本王一马槊就能让你老实了。” 李元吉阴恻恻的威胁后,小白脸吓得只有安静了下来。 “老实了就好,给我都先弄回大营去,本王要好好审一审。”李元吉此时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盯着小白脸就如盯上了猎物一样,两眼放光。 此次出征河东道,李元吉随军也没把妻妾带在身边,没有女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粉嘟嘟的小白脸,还一脸的娇羞,李元吉是色心渐起。 他心里暗喜,别的猎物没打着,总算是收获到有用的猎物了。 管他是不是汉王的人,也不管是他什么人,自己先受用了再说。 李元吉于是押着这几个人美滋滋的就往霍邑城返回,也不管此事会引来什么后果。 而逃脱的那一位汉子,快马摆脱了李元吉侍卫的追击后,径直就一路狂奔,最后就冲进了乌云铁骑的营寨内。 其他追击的侍卫追拢一看这情形,根本就不敢再追。 “看来还真是汉王的人啊。” 有侍卫担忧而惶恐的说道。 “是啊,齐王抓了乌云铁骑的人可不得了,搞不好要出大事了。”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回去给齐王复命就是。人家是乌云铁骑的人,我们也不敢进去抓人啊。” “不管,我们先回吧。” …… 几名侍卫赶紧就撤。 逃脱的汉子一路气喘吁吁的直奔中军大营,冲进营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李智云的面前。 此时李智云正在跟唐俭弈棋。 “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话还没问完,这名逃回来的侍卫急道:“回禀汉王,属下从洛阳带回来的如意姑娘,被齐王给劫走了……” “什么!” 李智云啪的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棋子,忽一下站起身。 “谁?” “齐王。” “他不知道你们是乌云铁骑的人吗?” 唐俭忙从一边拉住李智云,想让李智云先别冲动。 “回汉王,属下们跟齐王讲过,是从洛阳有要事赶回,还给他看了乌云铁骑的佩刀。” “他就没了你一个人回来?” “不,属下是趁其不备跑回来的,其他人被他的侍卫围住拿下。牛校尉递眼色要大家不要反抗,让我先回来报信。” 唐俭忙说道:“看来是误会。元吉可能不太相信他们说的话,这附近也少不了探子,他是担心……” 李智云冷声道:“不管是不是误会,看来这人只能我亲自上门去要了。” 唐俭怕他弄出事来,忙说道:“等等!等等!汉王不可莽撞。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的事,汉王大可不必把小事弄得不可收拾。老臣是怕了你了……要不,汉王等着,老臣跑一趟城里。” 说着,唐俭赶紧就往外小跑起来。 跑到门口,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还回头叮嘱了一句。 “汉王务必相信老臣,千万别亲自去讨要。这事情老臣若是摆不平……你以后,你以后大可随便支使老臣。” 李智云此时脸色还是很难看,不过,他愿意没动身,他要给唐俭这个机会。 “唐长史,那就有劳了。如意姑娘是我从洛阳请来给三公主看病的。她若是有个好歹……若是被碰了一根毫毛,这事就没完。” 唐俭不敢往下接话,“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眼看唐俭走后,高惠通忙问道:“汉王真的不去找齐王。” “等着吧,这事我谅他李元吉也不敢怎么着。” 李智云大马金刀的重新坐下,虽然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但他还是很自信李元吉不会像在长安禁苑一样,随意为之。 这边的唐俭紧赶慢赶的就往城里赶,直接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大营而去。 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霍邑城府衙,问了一声门口的侍卫。 “齐王回来没有?” 侍卫看是唐长史,忙恭敬的答道:“齐王去南郊狩猎去了,还没有回来。” “南郊狩猎?” 唐长史一想,自己就是从南郊过来的。若是他要往回走,也该回到这处府衙了。 这厮跑哪儿去了呢? 唐俭心里焦急起来。 “太子呢?” “太子在府衙内,长史是否需要通报一声?” “不用了……”唐俭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把马缰绳一扔就往里跑。 直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唐俭他知道李元吉是个会干出荒唐事的人,而且他跟李智云之间闹过一次,这一次若是再闹…… 今时不同往日,李智云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弄不好就能把李元吉给灭了。 灭了?可能还是不可能啊? 反正,你猜不到李智云的怒火会是怎样的。是一把火烧了李元吉,还是烧个半残…… 唐俭不敢往下想,他要赶紧找李建成商议。 跑到内庭后院,有侍从见是唐长史,忙赶紧带路。 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唐俭在一个后院子里找到了李建成。 一进院子唐俭就愣住了,他看到李建成成满手是泥的在玩泥巴。一开始,唐俭都没认出来是谁。 他嗫嚅道:“太子爷……这是……” 此时的李建成,穿一件旧的袍衫,头上随意的扎了个葛巾,袍衫还都掖在腰带上,两手都是稀泥,正埋头在鼓捣一个泥团子。 李建成抬头,脸上还有不少的泥点子,脸上兴味正浓。而看到唐俭后,他略有收敛。 “长史来了……来进来说话。” 说着,他恋恋不舍的扔掉手里的泥团子。 唐俭指着院子里堆的泥巴,还有一些什么切割用的工具,制作泥坯的转盘等等。 李建成干笑一声,“平素,我偶尔会弄个瓶子来玩。” “太子爷自己制?” “当然,不是什么大雅之事,长史也不用过分计较了。” 唐俭此刻没有心思跟他探讨一位储君应该关心啥的重大课题,他心里还急得跟一团火似的。也管不了这种不是急吼吼的事。 “大事不好了。” 李建成搓着手上的泥,看唐俭一脸的焦急,问道:“什么大事不好了?” “齐王把汉王的人给劫走了。” “啥?”李建成虽然也有点惊讶,但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慌乱。这一点,李建成还是有这个修为的。 “齐王在南郊狩猎时,应该是偶遇上了汉王从洛阳请来一个女郎中。这个女郎中是汉王请来给三公主治病的。结果,齐王就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人家给劫走了,说是怀疑这些人是细作。” “唐长史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正好在乌云铁骑的大营里,遇到人家跑回来的侍卫来报。我怕汉王要惹事,赶紧安抚住他,就来找齐王。结果说是齐王还未回来。你看看,这事……” 唐俭说完,急得开始在原地转圈圈。 李建成明白了整件事后,也发觉此事可不能轻视。 “长史认为这是误会?” “先别管是不是误会,我们得先把齐王找到,先把人给汉王放回去。不然呢?太子爷认为会怎样?” 李建成心里陡然一下紧张起来。 李智云要是借题发挥的话,李元吉搞不好就落他手里了。 但这一刻他仍没动,脑子里倒是转动着,思索这件事的各种可能。 假如,这个机会能转化的话,是不是可以借机跟五弟套个近乎呢? 或者,就此把四弟舍了…… 可五弟会给自己一个面子吗? …… “太子爷!太子爷!” 唐俭看李建成在走神,忙招呼道。 李建成回过神来。 “太子爷,赶紧我们去找齐王,老臣担心他要做什么傻事,不然事情一旦不好收拾,就晚了。” 李建成忙叫人,有侍卫进来伺候着,他赶紧洗手更衣。 唐俭一边问道:“太子爷觉得齐王若是不回府,他会去哪儿?” “这可不好说……” 第259章 小树林 李元吉听说自己掳走的人真的是汉王的手下,他一时还有点不知所措。 而看到如意的俏模样他又心痒难耐。 “管他的,反正都是些手下人,得罪庶子也不是这一次了……” 李元吉做事就是这么莽撞。他叫人先不要回霍邑府衙,以免被李智云追过来把到嘴边的猎物给抢回去了。 他要先在城外找个地方就地正法了如意。 先不管好歹,好猎物自己受用了再说。 李元吉和一众侍卫并未进城,他们在城外找了一片小树林。 于是,他叫人全都下马。 他让随从们把李智云的其他几名侍卫看住,自己则准备提溜着如意就往小树林里面走。 李智云的几名侍卫一看这情形,都纷纷喊叫道。 “齐王千万使不得!使不得!” “齐王若是动了她一根汗毛,汉王非与你翻脸不可。” “她乃是从洛阳赶来给三公主治病的郎中,齐王不要铸成大错。” …… 一阵吵嚷声,连跟李元吉一起的亲随们都面面相觑,觉得此事可不能这样弄。 要是不劝解住齐王,搞不好自己要吃大亏。 “齐王,既然是汉王的人,现在还啥事都没有,不如干脆放了他们。” “就是,齐王若是要女人,属下们在周围给你寻就是。” 李元吉冷笑道:“你们少他娘的在这里就只知道叨叨,本王要不要女人你们看不出来吗。跟我那么久,又不是不知道本王的脾性。你们看看,本王现在是小白脸都不放过了。” 说着,他一把揪住如意的袍衫一拉,就把满脸羞愤的如意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在如意倒向他的一瞬间,李元吉就像被电击中一样。 他被突如其来的女人香给一下子吸引住了。 他耸耸鼻子,转动着小眼珠,然后目光落到了如意的脸上。 如意躲闪着他的目光,努力想要挣脱被人抓住时又羞又恼的样子,她越是挣扎,那样子就活脱脱的不像是一个男子。 李元吉狐疑的盯着如意,上下打量,猛的一下就将如意的襆头掀开。 如意绾的黑发,一下子就飞泄开来。 在场的李元吉和他的亲随侍卫都惊呆了,这小白脸还真是一个美娇娥。 李元吉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如意惊吓得脸色煞白,啊啊的叫着,想要左右躲闪。而李元吉一双大手把她控制得死死。 “哈哈哈!原来还是位小娘子。正好给本王解解馋了!” 李元吉两眼放光,二话不说,一把就将如意拦腰抱起。 如意一开始还手脚并用奋力的挣扎,而在李元吉如铁钳一样的大手里,没几下就被他箍得死死的。 如意只能一直不停的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牛校尉心里大急,忙大喊道:“齐王若是想被汉王所杀,你就不要后悔。” 人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只不过这话也太直接了。 李元吉本来想要走进小树林的脚步停下了。他回身望着牛校尉,面颊的肌肉略微抽搐了一下。 “你说什么?” 牛校尉瞪着大眼,几乎是恶狠狠的说道:“汉王会杀了你。” 李元吉轻嗤一声,眼神放出凶光:“不过……他杀不杀我,你是看不见了。来人,给我拖到旁边去砍了。扔在这儿喂狗。” 他的几个亲随侍卫并没有一下扑向牛校尉,而是有些迟疑,磨磨唧唧的样子。几位都觉得李元吉这么弄,恐怕真的是在作死。 “都他娘的想干啥!” 李元吉看着侍卫们的样子,怒不可遏。 “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他这么一说,侍卫们不敢违令。不得不提起被绑缚的牛校尉,推到了一边,拔刀就把牛校尉砍了。 看着牛校尉的尸身栽倒在地,李元吉抱着的如意吓得面色苍白,呜啊乱叫。 李元吉哈哈一阵狂笑,抱着如意就进了小树林。 …… 半个时辰过去,小树林仍然没见李元吉出来。 几个侍卫心里都在犯嘀咕,可又不敢进小树林去,生怕打扰了齐王的兴致。全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又觉时间漫长。 而正在此时,从来路响起了一队马队的蹄声。 齐王们的侍卫忙戒备着,看是什么人来了。 结果没一会,就见李建成和唐俭带着人追到了这地方。 一看到齐王的侍卫们和绑在一边跪着的人,李建成和唐俭当场都愣了。 侍卫们一看太子爷和长史来了,知道这事已经捅出去了,忙往前稽首就拜。 李建成和唐俭在马上,已经看见了路边栽倒在地的尸身。顿时,两人脸上都颜色大变。 李元吉真是什么都能造,连汉王的侍卫都敢杀。 李建成沉声问道:“齐王人呢?” “齐王……在那边……” 李建成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忙问唐俭:“被掳走的是个姑娘?” 唐俭一脸的黑线,点点头对那些侍卫怒吼道:“赶快进去一个人,给我把齐王叫出来。” 侍卫忙冲进小树林,过了片刻功夫后。 “不好啦!不好啦!” 侍卫一个人从树林子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满脸的惊慌。 “咋啦?” “咋啦?” 李建成和唐俭翻身下马,忙跟着侍卫一起往小树林里面跑去。 跑进去没多远,就见李元吉面朝下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他身上还穿戴着甲胄,披着大氅,腰上挂的佩刀还在。 而如意姑娘却踪影全无。 李建成忙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一摸他的脖颈。 “还好……” 李建成松了口气。 李元吉还是温热的,人还有脉象。 “赶快来人,把人先弄回去……” 李建成招呼人来,先把李元吉抬回去。其他侍从忙七手八脚的抬起李元吉,然后就往外走。 看着这情形,唐俭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李建成道:“长史,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汉王的人赶紧放了……” “放人肯定得放人……可是元吉他把汉王的侍卫给砍了……” 唐俭看着李建成吞吞吐吐的样子,皱眉追问道:“太子爷什么意思?不放人?” “人已经砍了,五弟是肯定要找元吉算账的……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几个人都……” “太子爷想干啥?” 唐俭惊问道。李建成居然想干脆把李智云的人全都杀了了事,那能行? “我这不就是跟长史商量来着。”李建成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 唐俭沉着脸说道:“这事闹这么大,太子爷可得小心处置。这几个人眼见着自己人被杀了,把他们放回去,他们的确会告诉汉王,此时此地的情形是如何的。太子爷想来个灭口,把这事推脱出去,就说人不是齐王杀的?你觉得汉王会信吗?” “更何况,原本还有位姑娘。现在人也跑了,很可能已经跑回到了乌云铁骑……” 听到这,李建成也知道自己这念头太草率了。忙伸手制止唐俭继续往下说:“长史我明白了。那你看这事怎么处置最好?” “先把人放了。另外……现在齐王也没醒过来,生死不知,也不知道会有啥事发生。总不能把他现在这个样子扔给汉王,任由他去处置。我看……一会把齐王的几个侍卫全都绑了,押到乌云铁骑的大营去,让汉王来处置。” “走,你跟我一起去乌云铁骑……” …… 乌云铁骑的中军大帐外。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智云看着摆在地上的牛校尉的尸身,用白布裹住,脖颈位置还是离断的样子。 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在他的面前,还跪着七八个齐王的侍卫。 李建成和唐俭在一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智云阴沉着一张脸,目光扫过那些齐王的侍卫,那紧抿的唇线和眸子,冷凛得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寒意。 李元吉的那些侍卫,此时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人已经杀了。 “给牛校尉准备棺椁,停灵数日。” 李智云紧抿的嘴里,终于说了话。 “这些人,全都砍了,人头祭奠牛校尉。” 侍卫们绝望的低下了头,也没有一个人喊叫。 一大队甲士上来,很果决的把李元吉的侍卫们拖走,牛校尉的尸身也被抬走了。 李智云吩咐完后,自己走进大帐内。 李建成和唐俭忙快步紧跟了进去。 李智云转过身看着唐俭,眼神依然是很凌冽。 “长史说你会处理好此事,现在我的人一死一失踪,你说我怎么相信你。” 唐俭哎哟一声,一脸的愧疚。 “汉王,这事糊涂的人不止是齐王,还有我。为臣给汉王先陪个罪……”说着,唐俭就要稽首下跪。 “你先别赔罪。冤有头债有主,本王也不可能就因长史陪个罪后,我就饶过了谁。” 李建成拉住唐俭,然后陪着笑对李智云道:“五弟,此事为兄其实都有过错。因为四弟常常在我的身边,我有管教之责。我是长兄,对弟弟们都应关爱和管束。四弟他就是我疏于管束,才弄出这么荒唐的事。五弟要是责罚长史,责罚我也可以。” 李建成这个话,换一个人听来确实是非常的给面子。 因为李建成是储君,他主动给李智云认错是一种降尊纡贵的举动,这是莫大的面子。 而且这件事,只是死了一个校尉,并不是如何重大的事件。储君说这种认错的话,多少都要给点面子的。 李智云却摇摇头:“你们两个都不要替李元吉求情。他杀我的人,不只是我杀他几个人就能解气。两位若是袒护他,我也不会领这个情。” “更何况,我从洛阳接过来的如意姑娘,是给三公主治病的。她现在下路不明,生死未卜……” 唐俭忙道:“太子已经派人四处去寻找了,应该能把她找回来。” 李建成见状,也极力安抚:“五弟,现在元吉都还未醒过来,不知道他受了什么重创。他若是醒了,大哥给你保证,一定把让他登门负荆请罪……” 李智云摆手不想听。 唐俭一边叹口气,道:“现在事已至此,齐王生死未卜,一切就等齐王好了我们再说吧。” 李智云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不想再说话。 李建成脸上也难看起来,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在李智云这儿几乎是一文不值,而且,李智云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这让他更是心凉。 好歹,自己现在还在极力的矮下身子跟他说话,都讨不到一点的好脸色,当真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 李建成也吁了一口气,然后就转身跟唐俭一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人都走后,大帐内安静下来。 李智云徒然坐在大椅上,心里觉得有些烦乱。 高惠通走过去,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找如意去了。” “嗯!” 高惠通看着李智云闭目凝重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如意有什么意外……听说,齐王把她弄进小树林时,他还是穿戴得很整齐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你不担心这个担心什么?”高惠通撇撇嘴。 “我担心的是三公主的病情,也担心如意姑娘会自己回到公刘墓去,这一路艰辛,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 高惠通愣了一下,“如意不会回来了?” “我猜她是用针法伤了李元吉,然后逃走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那我派人去公刘墓等她。” 李智云黯然的点点头:“也行……可是三公主的病情可拖不起了。哎!” 前两日,李智云才看过李秀林,李秀林的病情越发的加重了。而好些郎中都没法治李秀林的病情。 李智云原本寄希望于如意,而现在如意却可能已经逃走了。 此时,李建成和唐俭回到府衙的宅子里。 李建成一脸的沮丧,还夹杂着一些怒气,坐在椅子上。 唐俭直拍自己的额头,在屋子里一直不停的走动着。 “长史能不能别晃了,晃得人眼晕。” “太子爷,今儿这事就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还有,元吉怎么样?” “找了医官在看,说是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更不像是疾患……” “那是什么?” “医官说可能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点中穴道?那就是一时半会不会醒,还是就这么残了。” 李建成摇摇头:“不好说。” 唐俭埋头又走了一会,他站住脚对李建成说道:“干脆,赶紧把齐王送回长安去医治,这事尽快办,也别让汉王知道了。” 第260章 都别急 和煦的阳光照在李秀林的脸上。 让她苍白而憔悴的脸上,略微多了一点生气。 李秀林的双眸,也因为阳光的照射和李智云的探望,多了一点神采。 她斜躺在一个床榻上,病容难掩。 李智云心痛的看着她。 他很难想象,李秀林会被疾病如此快的击倒。 “汉王特意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清蒸锦鸡……”一边的高惠通把盛了鸡汤的陶罐交给侍女。 “这地方还有锦鸡?”李秀林有些气短的说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而就算她还有那么点神采,也能看出她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有,我让他们先找一片竹林,再到里面去抓。抓锦鸡,这帮小子还是挺拿手的。以前在司竹山寨时,还没几个锦鸡逃得过他们的魔爪。你要能吃啊,我天天让他们去抓。” 李秀林张口喝了一小口侍女用勺子喂过来的鸡汤,点点头。 “好喝,还是你弄的那个味道……哎!真怀念以前在司竹山寨的日子啊。” “是啊,司竹山寨是姐最初领军的地方。乌云铁骑有今天也离不开你,你是乌云铁骑的缔造者之一。” 李秀林轻轻的摇摇头,“打打杀杀都不是最主要的。我只是怀念那个时候的时光。竹林里,大家伙都是很祥和的。虽说,不能不讲打打杀杀,不过最难得的是气氛祥和。” 李智云听出了李秀林是有所指。 “姐,你要是想回司竹山寨看看,我可以陪你回去。” 李秀林摇摇头:“我经不起折腾,而你还要北上收复失地。五弟……” 李智云看着她撑了撑身子,想要郑重其事说话的样子,忙说道:“你别动,我都听着呢。” “五弟,你一定要听父皇的话。跟几位兄长,好好相处……” 李智云打断道:“姐,这些事你别操心。而且,你说这些暮气沉沉的话干啥,我不允许你交代这些事。” 说毕,李智云也有点沮丧的说道:“如果这次如意姑娘不被李元吉给掠走,姐的病情一定有可能被如意治好的。” 柴绍在一边问道:“这位如意姑娘是……” “她隐居在玄武神山,是一位上古医术的传承者。我跟惠通曾经在高墌一战时,遇到过她。惠通的毒箭伤都是她医治好的。” 柴绍:“那还真是可惜了。她从李元吉手上跑后,为何不来寻五弟呢?” “这里面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她也许一心还是想回她的公刘墓……不过,现在都在派人去找她。” 李秀林道:“姐也想跟你说这事。其实找不找得到如意都不重要,主要是小姑娘能平安。还有,五弟不要再借这件事跟四弟闹了。” 李智云摇摇头:“这事姐别管。” “四弟人已经被她弄成那个样子。要是找到她,父皇知道了这事。恐怕会怪罪如意姑娘的。你再火上浇油,姐是担心父皇又要冷落你。” “我也不怕他冷落我。” “你不能这样想……你怎么能对父皇这样想呢?”李智云的话刺激到了李秀林,她明显是急了,又开始咳喘起来。 侍女和柴绍都忙上前安抚李秀林。 李秀林喘息着说道:“五弟……你这次不能借机找茬了。父皇可是给了你一个安北都护府。而且四弟现在还是昏迷当中……你们若是找到了如意姑娘,也得赶紧让她去把四弟治好咯。另外……” 李智云明白李秀林的心思,他不想让她说下去。 “姐,这些事我跟你说过,你不用管。你安心养你的病好吗?如意不在了,我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五弟……你先别走。”李秀林叫住准备起身的李智云。 “你听姐把话说完。” “好吧,我听你说完。”李智云无奈的又坐下。 “除了跟四弟的事,你跟二哥之间的事,你也不要追究了……” 李智云隐忍着没有点头,也没有立即反驳。 “你听我的,以后就自己呆在安北都护府。那地方虽然荒僻,不过,也没有人来敢惹你……” 说到此,李秀林的眼角突然滚落下一滴泪珠。 她突然黯然神伤的样子,很令李智云感动。 “五弟很辛苦……但是你现在已经让所有人害怕了,他们不会再来惹你的。知道吗?” 对李秀林的温言相劝,李智云点点头,没再反驳或是抵触。 他临走时,还是叮嘱柴绍照顾好自己的姐。 出来后,李智云问高惠通。 “如意姑娘有什么下落没有?” 高惠通有点低落道:“没。士卒们从那个小树林开始四处在找,也问了附近的一些农户,没有发现如意姑娘的踪迹。而且,往关中去的官道和小路,我都派人去追了,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还真是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就像是凭空遁走了一样。” “凭空遁走?不可能。我们找她就像是大海捞针,她只要稍微躲一下就可能躲过找她的人。我估计她如果没有马匹的话,应该走不远。多派些人手,争取找到她。我看秀林姐的病情如此严重,必须找到她。” “嗯……秀林姐今天突然提这些事,我觉得心里酸酸的。” 李智云沉默着没有说话。 “秀林姐都是在为你着想。她担心你,担心你做什么莽撞的事。做出来了,就回不了头。” 李智云听着话缄默不语的样子,而他的脸上,显然却是一副决绝的表情。 “李秀林和万贵妃,是我唯一感受到有亲情的两个人。她们的话,原本我是应该听的。但是,身不由己的事我怎么可能掌控得了。我李智云已经是满口獠牙,如果有人要咬我,我能把自己的獠牙藏起来可以,但不能一直不用它。” 高惠通点点头,“我明白。我当然始终是站在你身边的。” 李智云回眸看着高惠通,她这一句我始终在你身边,听来也让他心动。 “我不敢想象,我要是身边没有你,会怎样?” “没我?不是还有如意姑娘吗。” “……” “很奇怪,刚才你为什么直呼秀林姐和贵妃娘娘,而没有带称谓。” “……去给我先把如意找到。” …… 令人意外的是,没过两天,就有消息传来。 高惠通冲进大帐内,兴奋的叫道:“汉王,如意姑娘回来了。” 正在午寐的李智云听到后翻身而起。 “真的?” “嗯,她就在外面……” 李智云冲出营帐,就只见如意穿着有些脏污的袍衫,正从辕门外走进来。 她脚步迟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孑然寡欢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她自己回来的。 “如意!” 李智云高兴坏了,他忙迎了过去。 如意听到李智云的喊声,她露出一丝笑容,有些从容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大家都在找你。” 李智云急不可耐的问道。看她的样子,她像是躲在了什么地方,身上衣衫也不干净,又有些神情不振,满面的倦容。 “我在一家尼姑庵里呆了几天。” “是吗?为啥不直接来乌云铁骑大营呢?” “我不敢,我怕……我怕他们杀我。”如意的眼神里有着一缕恐惧。 因为她亲眼看到了牛校尉被劈杀在了小树林外,她被惊吓得躲起来也可理解。 “哎!”李智云只得叹息一声。 “我们还以为你回公刘墓了呢。”高惠通一边说道。 如意摇摇头,她看了李智云一眼。 “我暂时是不会回去的。” 李智云打量着她这一身,“什么地方的尼姑庵?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呆在一个能凑合的地方。” “很残破的一个地方,就一个老尼姑在。她一个人连吃的都是化来斋饭。不过,也还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你早该找回乌云铁骑的大营啊……” “那个齐王……”如意提到齐王,眼神就一下子有些躲闪起来。 “齐王,他威胁我说,我就是逃到乌云铁骑,他也能把我要回去……” “你还真信了?” 如意点点头,她眼睑低垂:“我躲在尼姑庵里时,就听到有人在四处搜寻我,他们说找到我后,先要把我弄到齐王那儿去。” 李智云看了看高惠通,高惠通说道:“肯定是太子派出去的人这样说。” “可她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人。结果把她吓得都不敢现身了。” 李智云忙又招呼道:“让惠通给你找干净衣服换上……应该还是饿着的吧?招呼人弄些吃的。” 李智云吩咐高惠通,让高惠通帮如意收拾一下。 李智云在中军大帐内等着,过了一会,如意梳洗一番后,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婷婷袅袅的就进来了。 人一拾掇一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智云让人弄的蒸饼和羊肉汤也弄好了。 他就让开了自己的大案,让如意坐到大案的旁边就这么吃了起来。 可能是在尼姑庵一直没吃饱过,吃的东西也不太好。如意对这两样普通的美食,一看见后也是毫不客气。 两眼放光,嘻嘻呼呼的就吃了起来,根本就不管李智云和高惠通在一边,也不管自己的吃相了。 “慢点,慢点!”李智云用安抚的语气说着,那眼神里多少有些让人觉出他的宠溺来。 高惠通在一边就有点不太乐意了,她沉着脸不说话。 在她看来李智云是有点异常的。 不说别的,中军大帐内的大案,也能让如意随便坐在一边用餐,这已经算是破了大天荒了。 如意喝了几口羊肉汤,长出口气,像是稍有满足样,这才放慢了进食。 “饿坏了吧?” 如意点点头,认真的开始对付手里的蒸饼。 “别噎住了……再喝一口汤……那块羊肉挺不错的。” 李智云的投入,让高惠通一脸的黑线。 “呜!” 如意终于喝下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放下了碗,长出了一口气。 “吃好了,就先歇会……在我的大椅上歇一会。” 如意看了看那张虎皮大椅,摇摇头迟疑道,“不好吧!” “那你就先坐会……一会你就跟我走。” 如意擦了擦自己的油嘴唇,有点警惕的问道:“往哪里走?” “放心,我怎么会把你交给齐王。你想什么呢?你先跟我去给三公主看病,看了病以后,你就可以放心的在营里休息了。” “这么急!”如意的神情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不急……不急,你先歇一会。” 李智云一边应着,一边心里犯起了嘀咕。因为如意的神情好像有了点变化,虽然比较微妙,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高惠通也察觉到了什么,她就说道:“如意姑娘,三公主的病情危急,也十分凶险。汉王是怕耽搁了三公主的病情,你可得听汉王的话。” “我可没说不听汉王的话,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智云朝高惠通道:“让如意姑娘先歇会吧。” 如意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肢,站起身道:“我吃了东西后,就习惯四处遛弯走动,我得走动一会。” 她站起身来,就在大帐内走动起来。 李智云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意思,但又想,还是先迁就一下她。 “那好,我把三公主的病情给你说说看……” “不用说。我一会看了人以后就自然知道了。” 如意负手走了一会,站住脚。 “这大帐太小了,我得到外面走走。” 李智云和高惠通互看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相互都有点疑惑起来。 “那好,那好,我们陪着你在外面走走。” 说着,李智云和高惠通就真的跟着如意一起走出了中军大帐。 如意此时吃了一点东西后,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可能是疲于藏身,现在安定下来后神色也轻松了很多。 “啊,这一路从洛阳到霍邑,再被人追得躲起来,真是把我累坏了。” 李智云说道:“你放心,一会惠通给你安排好住的。你就可以美美的睡一觉了。若是看好了三公主的病,三公主赏了你,本王也要好好的赏你。” 如意站住脚,咧嘴笑着,表情有点天真无邪。 “汉王准备赏我什么?” “赏你什么……赏你自己挑。本王能够给得出的,都可以给。” 李智云说完话,看见如意身后的高惠通在挤眉弄眼的给自己递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自己可不能草率啊。 可人家是要只好三公主的病,草率一下又怎么啦? 如意惊讶的张着嘴,“真的?” “真的。” “汉王可是君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第261章 你被下了毒 “汉王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治好三公主的病再说。” “那我现在就可以先把奖赏提出来吧?”如意俏皮的样子,好像李秀林的病也是手到擒来。 “可以啊,你说出来听听。” 而一边的高惠通,却被李智云的允诺,急得直挤眉毛。 “我……算了,我还是等把三公主的病医治好了后,再来提这件事。” “随便你咯,什么时候提都一样。”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你不再溜一会了?” “不啦,走吧。” …… 如意突然改变了遛弯消食的主意,看来她是挺在意李智云的承诺。 李智云是救人心切,也没计较太多。 路上,高惠通在接近李智云时悄悄的对他说道:“汉王就不怕你的承诺兑现不了?” 李志云不屑道:“还有啥事是比三公主性命重要的?” 李智云这么想,高惠通也无话可说,她只得叹息一声。 而如意显得就比较轻松,她走在前面,一个人独自策马领头,不疾不徐。 到了李秀林的别院,也早有人进去报汉王带人来了。 柴绍掀帘子出来,看到李智云带了一个陌生女子,忙问道:“是如意姑娘?” 李智云点点头,“赶快让如意先进去看看,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柴绍掀起帘子,请如意进屋。 高惠通和如意于是进了屋,柴绍和李智云则在院子里等着。 柴绍问道:“这姑娘看上去有点不俗啊。” “她是隐居之人,自然不俗。” “可年纪轻轻就这么隐居的还真是少见。” “嗯,我们也是偶遇。” “她姓什么?” 李智云察觉柴绍的刨根问底有点不寻常。 “柴二哥问得挺仔细。” “嗯,我总得知道,给我夫人治病的人是个什么人吧。” “她姓姬。” “姬姓?” “柴二哥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姬姓人?她又住在玄武神山,那大抵跟公刘墓有关了。” “她就住在公刘墓的附近。” “这样啊……”柴绍点点头,“若如意姑娘果是世外高人,三公主看来真是有救了。” 柴绍和李秀林很早就到了太原,他们并不知道李智云被西秦兵马追进了公刘墓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如意和高惠通掀帘出来了。 “怎么样?”李智云急切问道。 “如意姑娘你们怎么又出来了?” 如意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伸手一把拉住了李智云,然后说了一句:“有些话我得先跟汉王讲清楚……” “你不会认为我不会兑现承诺吧?” 如意低语道:“汉王能不能移步?” 李智云听出她话里有话,就跟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这一霎,李智云意识到,如意有些话是准备跟自己单独交代。而她把自己拉开,避开了高惠通和柴绍,这有点匪夷所思。 李智云于是故作姿态的说道:“放心,我说一不二。”但跟着如意就走到了一边。 “三公主是中了毒。” 李智云愣了一下,看着如意的神色,他忙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中了人下的毒?” 如意点点头。 “她自己不知道吗?” “她自己应该不知道。而且,她中的毒不是一天两天,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中毒至此的。” 李智云瞟了一眼站在那边,神色狐疑的柴绍。问道:“也就是说,她可能是中了身边人下的毒。” 如意点点头。 李智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引起了柴绍的注意。因为如果是身边人下毒的话,李智云连柴绍都会怀疑。 “那三公主有救吗?” 如意点点头。 李智云松了一口气,“有救就好。那你赶快救她……” “嗯,我知道救她,可是你还得答应给我的承诺。” 李智云看着如意淡定的样子,突然明白了,如意这是在临门一脚时跟自己讲条件。 他本来听说了有人给李秀林投毒时,就心绪不宁,而现在如意再来一个趁火打劫,更是让他大为光火。 他一时火起,不过好在理智还在。 要是他伸手一掌掌掴在如意粉嫩的脸上,后悔的一定是他。 他忍了忍,“说吧,什么条件你才肯救人。” 如意俏皮的弯起嘴角,“你想好了?” “没什么想不想的,你说吧。” “我要嫁给你。” 李智云愣住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死心啊,非得嫁给自己。 他看着如意有点小得意的样子,心里想,如意也是变了。以前提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羞涩,现在就像是在跟自己谈买卖一样随便了。 不过如意的话还是很真诚的,她娇俏的嘴角微弯,眼里带着笑意。 “嫁给我……不是不可以……”李智云要试探如意的底线,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 “可以就行,难道……你也有什么条件?” “嗯,因为你跟我提的可是终身大事。我是皇子,皇子的终身大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不然,没有皇室认可,父皇不认可。那你怎么嫁,我怎么娶?” 如意刚才还有点期盼的心情被李智云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又黯然下来。 “那你就请你父皇答应就是啊。” “既然是桩婚事,要奏请父皇和母妃,这一来一去得多少时间。三公主的病情耽搁不起吧?我总不能现在给你一个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我看不如这样,你另外选一个什么奖赏。” 如意嘴一撅,“不,就这个。其他的我才不稀罕。” “真的不要其他的?” 如意点点头,突然脸又红了:“人家给你提了两次,你就拒绝了我两次……” 看着如意有点心灰意冷的样子,李智云想到李秀林的中毒的事得马上治疗,不能再拖。 “不是我成心的……这样吧,本王现在是弱冠之年,还未成年。若是论婚配,估计难以被父皇认可。本王也不想在未成年时就过早的婚配。我姑且先答应你……” “真的!你答应了。”如意欣喜得两眼放光,喜悦的声音不觉也高了几度,连那边一直在留意他俩的柴绍和高惠通都惊了一下。 “我现在答应你,等我行冠礼时,就娶你。如何?” “好啊。只要你答应就行。” 李智云以为如意不会答应他这个战术性拖延的策略,没想到如意并不在乎什么时间的问题。 “你确定不后悔?” 如意点点头,很笃定的说:“我不后悔,你也不能反悔。若是反悔了,你就是……就是王八蛋!” “这么高级东西我可不配。”李智云戏谑道,“既然我都答应你了,你赶快去给三公主治疗吧。” “那好……” 如意说着就转身往厢房内走。 走了几步,她又停住转过身来。她看了院子里的几人一眼,然后对李智云说道:“那么,以后我就得跟在你的身边了。你不能把我搁在洛阳城,不然我怎么照顾你呢?” 李智云默许着点点头。 高惠通问道:“什么她就要在你身边了?” 李智云示意如意进屋,然后看着如意兴致不错的进屋后,他走到高惠通身边说道:“小姑娘要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大惊小怪的。” “你答应啦?” “我答应啦,不然怎么办?” 高惠通有些无语的看着李智云,如意的奖赏要求,高惠通一猜就明白了,许是她这一路都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所以,高惠通没有觉得这结果多意外。 她只得强压着满腹的莫名酸楚,说道:“嗯,救三公主要紧。” 一旁的柴绍很疑惑的问道:“五弟答应了她什么?”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无法作答,没有理睬他的问话。 “我们等等看吧……” …… 过了半个时辰,如意抹着额头的汗水走了出来。 三人都忙上前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样?” “还好,若是再晚两天就很麻烦了。我给三公主施了针,她已经有了些改善。不过,我还得至少给她再施针三天,才可能彻底的把她治疗好。” “那干脆,就把三公主弄到乌云铁骑去。” 李智云突然说道,他也不是用与柴绍商量的口吻。 柴绍有些诧异道:“这……如意姑娘每天过来不好吗?” 李智云:“就这么定了,如意跑来跑去也不方便。而且我记得我以前在你那个小屋子里,你还得一直守着我,随时看我的身体反应如何。每次来这里也麻烦,干脆就直接弄到乌云铁骑大营去。” 柴绍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如意说道:“嗯,这样最方便。” 李智云这才对柴绍说道:“都是为了治好姐的病,怎么方便怎么安排。惠通赶紧去安排人手和车辆。” 说着,他也不容柴绍再说啥,就开始指挥起怎么把李秀林搬走。 柴绍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秀林被弄上马车,连一个侍女李智云都没要,就这么离开了别院。 到了乌云铁骑,李智云先把李秀林安顿好。 李秀林经过如意的后稷针法施针治疗后,果然精神头好了很多,只是人还是有些虚弱。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心里宽慰了很多。 李秀林躺下后,招手让李智云过去。 李智云走到她的床榻前,李秀林说道:“你得赶快让如意姑娘去四弟那儿,把他给救过来。” 李智云撇撇嘴:“这事如意姑娘愿意去我不拦她,她若是不愿意去,那我也没办法。为了给你治病,我都私底下答应要娶了如意姑娘了。” “真的?”李秀林忍住笑,“你就这么答应人家姑娘的?” “那可不,我为了把你病治好,舍弃了我自己。” “你这什么话。”李秀林嗔怪的笑道。“不过这姑娘模样还是很俊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又有一手好医术。要是嫁给你,也说不定是你的福气。” “嗯,福气,我怎么不服气。” “不过,说正经的。既然你准备娶她了,那就让她去把四弟救过来。再怎么说,四弟的命还是要救的。” “不可能,如意被他吓得够呛。我答应娶她,也没答应现在就娶她。我的话,她完全可能不会听。” “那你把如意姑娘叫来,我跟她说。” 李智云给高惠通递了一个眼色,高惠通于是走出了营帐。 不一会,如意进了营帐。 李秀林招呼着说道:“如意姑娘你来。” 如意乖巧的走了过去。 “我刚才听说……” 李秀林话还没说完,李智云咳咳两声。 李秀林于是笑道:“有件事我还得替人给你道个歉。” 如意扑闪着好看的大眼睛道:“什么事?” “就是齐王惊扰你的事。幸好也没伤着你。不过伤没伤着你,我都得替他给你道歉赔罪。” 如意莞尔一笑:“三公主言重了,你那么娇贵的公主,不用给我赔礼道歉。” “道歉是肯定要有的。而且齐王要是醒过来了,我还得让他亲自来给你跪下,认认真真的道歉。” 如意推脱着笑道:“不不不!不用!” “要的。我们虽然是皇家子嗣,不过做人做事也要讲规矩。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该受到报应和惩罚。何况四弟还惊吓了如意姑娘,让你躲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三公主是不是担心我会不会救昏迷的齐王?” 如意点破了话题,李秀林只得点点头,“我希望如意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先把我四弟弄醒了再说。” 如意微笑着说道:“其实,我只是给他扎了一针,他大约会昏迷几天就会好了。” 李秀林惊道:“真的?” 李智云一边说道:“是的,如意姑娘的针法很厉害的,我曾经也吃过她几针。还差点折在她的手里了。” 李秀林看了看这两人,忍不住笑道:“你们是不打不相识?” “算是。她救过我跟惠通,又差点让我们死在了公刘墓里面。” “你们真是欢喜冤家,说不定有此经历才好嘞。” 李智云说道:“还有件事,我得当面问问你们俩。” “什么事?” “如意姑娘说你是被人下了毒,你知道吗?” 李秀林瞪着眼,不太相信的看向如意。 如意点点头:“是的,你被人下了毒。” 第262章 翻脸如翻书 李秀林惊讶不已。 “我?被谁下了毒?” “我得问问如意。如意你说说看,三公主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你猜测会是怎样被下的毒?何人所为?” 李智云想问的都是怎么判断下毒者身份的问题。 如意沉吟着说道:“它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下毒,才会让三公主看起来是身患重疾,而且,这种中毒,一般的郎中是看不出三公主究竟得了什么病。下毒的方式才?我猜测它应该是混在吃的东西里面,不易令人察觉。三公主的一日餐食里,不知不觉就中了毒。这种毒物使人中毒深后,慢慢的像是病亡而逝。” 李秀林难以置信的看着如意。 “你是说……我身边有人想要我死吗?” 如意点点头:“我确定是的。“ 李智云问如意:“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种毒物,应该可以推测出下毒的人是什么人吧?” 如意摇摇头:“这个不好说,无法推测。只要是经常侍奉在三公主身边的人,都是可疑的。三公主最初被人下毒时,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故而也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中的毒。” 李智云看着李秀林失神的陷入迷思里,没有听他和如意的对话,知道她被这个讯息给懵住了。 他没有立即打断她。 也许,她能回忆起什么来呢。 过了一会,李秀林回过神来,有些迷茫的看着李智云和如意,说道:“原来你们匆匆忙忙把我弄到乌云铁骑来,就已经在怀疑我身边有人想害我了。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身边会有这么一个人。” 李秀林肯定是按惯常的思维来看待自己的身边人。 那些侍女也都是跟了她很多年的,而且李秀林对自己的下人也一向不错,绝不会苛责下人,更不会打骂下人。 所以,她想不出还有谁对自己起了杀心。 “我猜……”李智云按自己的想法说道,“应该不会是你身边的侍女们。” “为什么?” “姑且不论她们有没有理由毒杀你,只依据一点就不太可能,因为她们不可能有这么奇特的毒药。” 如意点点头,李秀林也不觉点点头,认可李智云的这个理由。 “要这么说,那我就真不知道会是谁了?” “除了侍女们,在近一个月之内,还有谁与你最接近?” 李秀林摇摇头:“没有人了。” “不可能……”李智云摆着头,否定了李秀林的说法。 李秀林茫然的看着他,自己又开始努力的回忆。 “能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除了侍女,就没有其他人啦?你不用使劲想就应该想到的。” 李智云的话带有一定的导向性。 李秀林还是摇摇头。 “柴二哥是不是在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李智云的话顿时惊得李秀林和高惠通都愕然而视。 这个猜测简直是太令人震惊又令人难以接受了。 柴绍会毒杀自己的夫人吗? 先不说他们夫妻恩爱,就是柴绍也没有毒杀公主的理由啊。 李秀林看着李智云,眼光冷静了下来。 “你是当真的?” 李智云也认真的回答道:“当然是认真的。我只是怀疑,并未有什么证据。这种怀疑是因为在你身边他是最不容易被怀疑的那一个。” “我宁肯怀疑其他人也不会怀疑他。” 李秀林蹙眉望着李智云:“你为什么想到怀疑起他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我只是怀疑。” 李秀林轻舒一口气,收回了目光,恢复了安然。说道:“你是叫没来由的怀疑。我不会怀疑他的,他是宁肯自己死掉,也不可能让我死掉的人。” 高惠通一旁道:“三公主说得对,若是要怀疑驸马爷,恐怕不如怀疑其他任何一个人。” 李智云耸耸肩,“你们都认为他没问题,我……我没证据也没啥好说的。我只是提出来,提醒一下各位。柴二哥不是不值得怀疑的。” 李秀林摆摆手,过了一会她说道:“其实,我倒怀疑这下毒的事,是不是跟上次我在司竹山寨被人放冷箭有关。都是那一伙的神秘人。” 高惠通说道:“对啊,还真是可以这样想。” 她看了看如意,道:“这事其实如意姑娘倒是可以做个解释。” 如意露出惊诧的表情,“我能做什么解释?” “汉王你来说。”高惠通把话头交给了李智云。 李智云默然的扫了屋内的几人,他自己的脑子也一直在想。 不过,李秀林说的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仍旧可能是那伙人,在暗中偷偷的想要谋害她。 只是手法上可能有了变化,也许是靠收买了谁来作内应。 “如意姑娘不知道那件事……不过,我可以给你看几样东西,看过后你就知道了。” 李智云示意高惠通把那几块青玉拿出来给如意看。 高惠通一直随身携带着那些青玉,就从一个锦囊里把四块玉佩倒了出来,拿到如意眼皮底下。 “这一块玉……”李智云指着青龙玉佩道:“它就是在司竹山寨时一个刺客留下的。此人后来被柴二哥斩了。” “这一块玉……则是在扈县,有人逃遁时遗留的青玉狻猊。” “而这一块则是穷奇青玉,是嫂夫人倪华送给我的。” “这一枚饕鬄青玉,如意姑娘应该很熟悉了。它就是在公刘墓内,从如意姑娘的一个先辈手里拾得的。” 李智云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如意的表情变化和情绪变化。因为这些青玉中,前三块都有了来路,指向的是柴垒。而公刘墓这一块,就需要如意来解释和印证一些李智云心中的猜想了。 此时的如意,神情的确是有些什么变化。不过她不是慌乱或是激动、兴奋、防范或是回避,而是冷漠得跟她以前在公刘墓内一模一样。 瞬间就变了。 “如意姑娘!” 李智云像是在叫一个睡着的人。因为如意半晌都没有反应,她的变化令人莫名其妙。 如意突然轻嗤一声,满脸的冷意,“三公主被人暗算,怎么扯到了我的头上来了。要这么说的话,我需要再救三公主吗?” 李智云忙说道:“我们不是要牵扯到你,是希望你能对这块青玉给一点线索。” “东西是你从公刘墓内偷出来的,为什么要我给你线索!” 如意几乎是厉声责问,一点都不给李智云面子。 而高惠通高声对斥道:“你就是公刘墓的人,你说一点线索又能怎样?” 李秀林一看这不是吵起来了,忙说道:“好啦,你们不要为这件事吵了,都不要提了。” 李智云原本想借这个机会再问问如意,没想到如意口风如此之紧,而且几乎是强烈的反弹,直接翻脸,根本不想提这块玉的事。 “那好,我收回刚才的问话。好吗?”李智云缓和了一下语气,他不想把如意弄到对立起来。 而如意并没有因为他放低身姿而神色和缓。 她突然沉声说道:“你们俩现在先出去!” 李智云和高惠通两人不约而同道:“我俩?” “对!就是你们俩,现在出去。我要给三公主施针,你们在这儿实在是碍眼。” 李智云和高惠通有点不想离开,因为如意这个样子好像不对劲。 明明刚刚在李秀林府邸那边施了针,怎么现在过来又要施针? “你们若是不走,那我就走了。” 如意语带冰冷,眼神睥睨。 李秀林说道:“你们俩要不先在外面等着。” 李智云想了想,如意应该不会对李秀林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如果她需要那么做,她有大把的机会。 “那好,我们先出去。” 于是,李智云和高惠通从营帐内退了出去,就在营帐外面等候着。 两人虽然人已经出来了,而耳朵还留在里面,一刻没放松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李智云听了听也放弃了,如意真要做什么的话,也许不需要什么动静就做了。 “算了……” 他轻叹了一声。 高惠通对他的这个态度却有些不满,“什么算了?汉王就该逼问她。她若是不说,心里就是有鬼。” “我们还得靠她给三公主治病呢。你想怎么弄?” 高惠通只好闭了嘴。她明显是对如意不满,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躲起来的?” 李智云看着发出疑问的高惠通,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躲起来?” “如意,她是不是故意在什么尼姑庵躲起来的。其实她早就可以回到乌云铁骑。她只是为了让你着急,然后答应她的请求后,再给三公主治病的。是不是?” 李智云一怔,稍一寻思,觉得高惠通这个说法还真可能成立。 如意在霍邑城外那么多天,真的只是因为害怕被弄到齐王哪儿吗?高惠通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不会有。 尤其是,今儿如意对自己那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就因为问到了她不愿意回答的事,直接就跟自己怼起来了。 “也许是吧。” 李智云只得承认。 “反正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尤其是你看她在被问到了青玉来历时,根本就没什么诚心待你的样子……” 李智云微点着头,没有说话。 “汉王可得要小心她。” 李智云未置与否,他觉得如意倒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她再怎么,也只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 现在最可怕的问题是,究竟是谁要准备毒杀李秀林。 高惠通又问道:“汉王为什么会怀疑柴将军呢?” 李智云摇摇头:“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不太好的感觉。” “柴将军跟三公主如此恩爱,怎么会呢?我反正很难想象。” “不好想象很正常。” “可你还是认为是,你一定是有什么道理在里面。” “我的道理很简单。所有表面看到听到的,都值得怀疑。我只看合理性和关联性的东西。” 高惠通摇摇头,难以想象李智云头脑在想些什么。 李智云怀疑柴绍不是没来由的。 柴绍是世家子弟,他跟李世民的关系非同一般。原本也应该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而真正让李智云对柴绍另眼相看的一件事,是柴绍在司竹山寨时杀掉那名刺客开始。 柴绍当时以密语跟刺客交谈,谈完后立即就把人杀掉了。那刺客虽然不开口,也是对这些青玉来历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人。他再没什么用,也不至于要直接杀掉。 柴绍杀人的道理是很牵强的。 李智云至此对柴绍心怀芥蒂。 只是过去没有其他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他无法印证自己的疑心。 柴绍极可能心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柴绍一直留给李智云的印象。 李秀林这次被亲近的人下毒,以前司竹山寨那名刺客就说过类似的话。说她三五年后必有一劫。 这话好像真是应验了。 柴绍要将李秀林置于死地,当然是采取这种悄无声息,看起来像是病死的方式。 如果真是他,也绝对不是他个人的原因要毒杀李秀林,背后一定还有人或者是什么组织。 李秀林的背景是大唐公主,是什么人不想放过她,这就令人无从想象了。 …… 终于,如意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应该真的是在给李秀林治疗。 “三公主怎么样?” 如意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正眼瞧一眼李智云,只是说道:“你们进去看看吧……” 而李智云也早就等不及,自己去掀开帘子进了营帐内。高惠通也跟随着进了营帐。 此时李秀林还是躺着,不过,神色看上去还好。 “怎么样?” “如意姑娘又费了一番功夫,让我觉得又舒坦了许多。” 李智云和高惠通看着李秀林的精神头,心里面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她就是给你施针治疗?” “嗯。” “她就没有说,为啥又要再治疗一次?”李智云看李秀林摇摇头,奇道:“如意明明说的是每天都需要治疗,可没说治疗得这么频繁。今儿都给你施针两次了……真是奇怪。” 一边的高惠通道:“会不会……会不会她就是想让三公主尽快的好起来。” “后稷针法再是神针,不也是有讲究的。如意刚才可是对我有些许不满,我虽然不会怀疑她治病的诚心,不过,她的举动还是挺让人费解的。” 李智云看了看四周,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如意也没在,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第263章 三寸不烂之舌 “如意姑娘已经出营了。”营寨大门的校尉回禀李智云。 李智云和高惠通都不约惊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差不多半个时辰前。如意姑娘骑马出营后,自己就往北而去了。” “为什么没有拦阻?” “士卒们听她说,她是要进城去给三公主抓一些药,所以就没有拦阻。” 李智云哎了一声,“早该想到……她现在是一走了之了。” 高惠通急问道:“我去追她。” “不用啦!追她回来干嘛?” “你不是答应要娶她吗?三公主还要治病呢。” “你不是头一次认识她。她执意要走,我们强把她留在身边也没用。她已经给三公主治疗过了,估摸着就是心里打定主意回公刘墓去。” “真不管她啦?” “随她去好了。” “那些青玉玉佩呢?” “她本来也不欠我们的。” 李智云扔下这句话,转身从营门离开。 他说如意不欠他,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如意当年在玄武神山下和公刘墓就不欠谁,她救治了李智云和高惠通。帮助他们逃跑,一直是在善意的对他们,包括进入公刘墓到放出他们俩。 只是因为李智云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东西,得不到而大为光火才将她留在了身边。 而接下来两天,李秀林虽然没有如意再给她施针,但是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看来,如意也没有欠李秀林。 李秀林问道:“如意姑娘真的走啦?” 李智云点点头。 “可惜了,其实都是怪你们俩逼问人家。” 高惠通道:“我们也是想从她那儿知道暗算三公主的人是谁?”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们就非逼问人家。如果知道她不乐意说的事,又何必呢。她如果开口,也不真的就跟这事沾边。” 一边沉吟不语的李智云突然说道:“我觉得,会不会是秦王的人对你不利呢?你不是知道秦王准备借助突厥人对付我吗?你在霍邑给我写信,秦王一定很不满的。” 李秀林脸色也变了,她摇摇头想要回避这种话题。 “此事不再提了。二哥和你都是我的亲人,我是不忍看见兄弟相残。” 李智云看她这个样子跟如意也差不多,如果自己非要扭住这件事不放,李秀林也肯定是拒绝回答。 “那……就这样吧。等你养好了病,在没有找到随时凶手前,就先留在乌云铁骑。” “我怎么离得开?”李秀林奇怪的看着李智云,“我是太原留守,我的将士还在等我。如果是身边有人下毒,我大不了把这些人先换掉。我怎么可能不要我的士卒了。” “你回去了,我就很担心。” “你真正担心的……是你柴二哥吧?” 李智云点点头,承认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前两天来看我了……”李秀林语调平缓说着,“我不相信他会是害我的人……” “如果他要害我,那就是我的命……” 说道这,李秀林的眼角滚落下一颗泪珠。 听到这,李智云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很多事。 他只得无声的退了出去。 …… 在贾胡堡的突厥人突然开始撤退。 这个消息传到了霍邑城,李建成于是准备在霍邑府衙行令。 而这也是他作为河东道大总管,第一次对那么多路人马行令。所以,他谨慎的先与唐俭商议了一番。 “唐长史如何看这次北进?” 唐俭很满意李建成在这个时刻把自己奉为高参。 “突厥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撤离,老臣估计是突厥人内部生变了。” “长史真是神算,一言中的。突厥人此次撤退,我已得到了线报,据说是东突厥王朝内起了争端,颉利可汗无意再南下。而贾胡堡也无险可守,他们想要退回到太原。” “那太子的想法呢?” “我准备号令三军夺取太原城。只是……我这个大总管手底下的人马,而哪一路都不简单啊。长史是知道的,这个河东道大总管不好当。” “太子爷不用谦虚。你统兵多年,交战无数,用兵也是多多益善。尽管鼓行令震,挥师向北,落月度关。” 李建成点点头:“长史说得是。若是没有五弟与二弟之间的纷争,五弟与四弟之间的烦扰,我大可不必介意许多,鼓震中军即可。只是……” 唐俭看李建成一副难言状,说道:“我明白太子爷的意思。这几路人马,现在统归太子爷麾下,太子心里对几个皇子和皇叔都有所顾忌,思虑太多……” 其实唐俭也知道,李神通和李孝基这些人倒还好说,而李世民和李智云就不是谁能支使得动的。 说起来行军打仗,令行禁止,粗暴而简单。但实际上,对多路人马的指挥,也是一种领军艺术。 毕竟令行后,可以阳奉阴违,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军统帅若是得不到麾下将领的支持,也是独木难支。 李建成现在头大的正是这个问题。 唐俭想了想,“老臣有个建议仅供太子斟酌……” 李建成要的就是他的建议,忙说道:“长史尽管说。” “突厥人据守太原,尚有数万人马,而太子麾下现在有近二十万人马。而这二十万人马已经休整多日,士气已经很足。仅此看,突厥人守太原只是做困兽斗。” “老臣建议太子留秦王在临汾,毕竟秦王的事,还未有分晓。汉王又说他会坏了北上收复失地。这话不管对与不对,太子都得按对的来看待……” “长史的意思,第一得安抚好汉王?” “嗯,汉王军力强悍,不能让他留在霍邑。他本是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收复失地他也是责无旁贷。” 李建成点点头。 “三公主的人马就留在霍邑好了,她大病初愈,行动不便。而神通和孝基则和汉王一起北上。” “谁为前锋?” “前锋非汉王莫属。” “我……我只是怕五弟他会拒绝。长史也知道,五弟的脾性变得有点不可捉摸。他若是以伤亡过重为由,拒不领军怎么办?” 李建成担心的核心问题就是这个。 他既想要用李智云,又害怕被李智云拒绝后威信扫地。 唐俭想了想,“这事我先去探个底,然后我们再商议。” 唐俭这么说,李建成当然是满心欢喜。他需要的就是要唐俭去事前打招呼,先给李智云一个心理准备。 做这件事,唐俭是最合适的。 李建成于是谢道:“那自然是最好,辛苦长史了。” 唐俭摆摆手,言下之意,老臣也是赶鸭子上架。他于是告辞往李智云的乌云铁骑而来。 到了李智云的大帐,李智云一看是唐俭,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因为突厥人北撤的事,已经很快就传开了。唐军开拔在即,李建成应该是有具体的部署了。 李建成这个河东道大总管可不好当。 “长史许久没来了,别是不好意思登门了!” 唐俭没有理会李智云的揶揄,笑道:“老臣有啥不好意思的!汉王胸有百川,老臣不过粉身碎骨是为了圣上。” “来,坐。” 李智云不忍拒绝唐俭,也没有必要拒绝唐俭。 “听说李元吉被送回了长安?” “是啊,齐王昏迷不醒,河东地方没有良医,只有送回长安。” “是长史的主意吧?” “老臣为了息事宁人,两边受气,忍气吞声,不外乎希望皇子们各自安好。汉王千万别再笑话我了。” “好好好!长史看来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讲!” “汉王如此爽快最好。颉利可汗北撤,我大军即将挥师向北,老臣来听听汉王有何打算?” “我没撒打算。霍邑城内还有十多万唐军,我乌云铁骑不过数千人而已,要运筹帷幄的的应该是太子,他是大总管。” “太子准备请汉王作前锋,挥师攻打太原。” “我作前锋?哈哈哈!长史只怕是忘了,本王曾经与你说过,乌云铁骑若是有伤亡的事是不会干的。” 唐俭点着头,“老臣当然记得。不过贾胡堡的突厥人已经撤离,汉王做个前锋官其实也不会遇到任何劲敌。太子想让汉王做前锋,还是因为乌云铁骑战力超群,而汉王又是北方的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身负重责,不可不为汉王树立军威。若是将汉王留在霍邑或是临汾,恐怕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只要我自己觉得妥当就行,别人怎么想我也管不了。” “当然不妥当。乌云铁骑是威武之师,甚至天下人皆知其威名。有道是,风骚推上将,威名慑夷狄。突厥人心目中最怕的就是汉王的军队。乌云铁骑若是兵临太原,颉利可汗当亲自领教汉王的威名。他日,颉利可汗在塞外,将不再敢轻举妄动了。汉王的安北都护府则可省却了多少事?” 唐俭的话不无道理,他原本是站在李智云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自然说得也是鞭辟入里。 “可我做前锋,不是便宜了秦王这种人吗?” 唐俭听出了李智云已经松动了,心里是暗舒一口气。 “汉王不可如此想。秦王本来因为被汉王告发,老臣已经将此事上奏圣上。虽说现在长安的旨意还未到,但秦王的兵马和秦王本人,正如汉王所说的,尚不足以信任的。这前锋他是自然做不得。” “你这么说,就是准备留他在临汾了。” “不是留他。是等长安的旨意来后再做决断。秦王的事由圣上裁定,你我说了都不算。” “那神通叔和孝基叔呢,他们为何不可作前锋?” “他们作前锋,说不定会长了突厥人的威风,这仗打起来就不好看了。” 唐俭很直白,意思是那两人都是突厥人的手下败将,不必再去丢人现眼了。 “说来说去,好像就是我最合适。” “是的,太子和老臣都这么认为。而太子是尊重汉王的意思,所以让老臣先行来与汉王商议。” “那好,既然是商议。我就提提我的想法。” “嗯……”唐俭听说李智云要提想法,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毕竟,哪一次他唐俭从李智云这儿都没讨到便宜过。哪一次,都是李智云最后将了他的军。 “乌云铁骑作前锋,攻伐战术,都由我自行决断,后军不可干预。攻下的城池,所有突厥人留下的东西,马匹粮草等等,都由安北都护府所有。” “然后呢?” “没啦,就这。” 唐俭狐疑的看着李智云,他有点不相信李智云就提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如果……”唐俭有些忐忑的说道:“如果汉王再无其他的要求,那我就代太子爷答应你了。” “那好,就辛苦长史给太子说一声了。” 唐俭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高高兴兴的就告辞了李智云回去复命。 李建成听到这么说,心里虽然有点想法,不过,他也自知自己实力不容许他来左右李智云,只能答应下来。 李建成心里有点膈应的是,李智云这个前锋就相当于自成一支,完全不受自己约束。而且,每攻伐下一个地方,都跟李建成没啥关系,连战利品都没有一份。 唐俭看出了李建成此时的心思,说道:“太子爷,这可是老臣好不容易才把汉王劝动的,若是汉王不愿意做这个前锋,其他何人可以撼动突厥人?更何况,太子这个大总管,最大的所得,不就是收复大唐失地吗?汉王收复的失地,不也是太子所收复的?” 李建成听唐俭这么说,心想也的确如此。 再怎么说,父皇让自己领军收复失地,只要把几个郡夺回来,父皇那儿自然就好交差了。而且,领军主帅是自己,自己当然有资格享有战功。 “嗯,长史的话甚为透彻,此次驱除突厥人之功里,长史可以说是一大功臣。我回到长安后,一定要给父皇好好举荐长史,让父皇好好重赏长史。” 李建成投桃报李,拉拢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唐俭,也是早有此心。他还要借机拉拢李神通和李孝基,让这些人都知道我李建成,求贤若渴。跟太子混,才是正途。 第264章 绝望 这一日,李建成升帐行令,鼓震东西,帅旗猎猎。 届时,除了李世民外,其余各路人马都来到他的麾下听令。 只见李建成身着黄金锁子甲,头戴紫金冠,披红色大氅,威风凛凛的坐在了虎皮大椅上。 大帐内,两边分列有文臣武将。 李智云以安北都护府大都护的名义站在头前的位置,余下是李神通、李孝基和李秀林等人,唐俭则立于另一侧。 李建成帐下的武将,还有罗艺、李瑷和韦挺等人,以及李元吉的副将分别站列帐下听令。 事前做了沟通工作,李智云算是给李建成面子的听着,并爽快的领命担任了太原一战的前锋。 其他人等,尤其是李神通他们,一看李智云在太子面前如此听令,心里难免嘀咕两句。想想,这应该是汉王给太子面子了,自己也就跟着沾乌云铁骑的光就是了。 李秀林留守霍邑城,其余人则率领大军尾随向北。 李智云头前开拔,大军穿越雀鼠谷,抵达贾胡堡时,一路上都没有突厥人。 突厥人撤退得干干净净的,像是有序的撤出。 乌云铁骑没有停留,继续北上,穿过灵石,直达介休才停顿下来。 这一路都是坦途,灵石和介休的突厥人也已经撤退,大军行军速度也很快。 推进如此之快,连李智云心里都有点犯起了嘀咕。若不是仗着自己的人马战力旺盛,士气高昂,李智云都想停下来先看看再说。 李智云在介休休整一天,然后准备继续北上,过平遥、太谷后就直抵太原。 这途中无险可守,唯一可能给突厥人机会的就是长途奔袭后,乌云铁骑会疲惫不堪。突厥人可能认为有机会在太谷一带伏击唐军。 这个机会,其实也是乌云铁骑的机会。李智云要让颉利可汗清楚,乌云铁骑的恐怖战力。 乌云铁骑休整两日继续北上。为防止进入突厥人的包围圈,减少伤亡,李智云命令大军行进放缓了一些步伐。 行军中重甲骑兵、轻骑兵分两部分一前一后,中间是机动的云炮,前后还各有步枪手。 大军到了太谷附近凤凰山的一个平川,就看到乌压压的突厥骑兵列阵以待。 这平川的面积很广袤,周边有山脉的丘陵,应该是埋伏有奇兵。 突厥人看来是打算在此削弱一下唐军的士气,或是把那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一下子干倒在地。 探马之前没发现这支人马,显见突厥人是事先有所准备,都是埋伏好的人马突然冒出来的。 “看来,突厥人并不是孬种,也不是遇强则弱。” 李智云睥睨的看着前面乌泱泱的突厥骑兵,还有阵列后滚滚的烟尘,冷语说道。 程咬金很兴奋,“汉王果然是神机妙算,知道这些土鞑子可能等着我们。” “程将军可别轻敌,这些突厥人可是听过霹雳炮响动的,冲杀起来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太平关时是大暴雨,突厥人的弓箭没有发挥出一点威力,而今日可不一样了。” “属下明白。不过突厥人那几把刷子,我也是搞清楚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马术,极善于在马上躲避箭矢,还能飞骑引弓。一般人真还得惧他,而我等可不惧他。” “既然将军不惧他,重甲骑兵就交给将军了。” “末将领命。”程咬金沉声而去。 李智云一挥手,大军进到突厥人阵前五百步左右时停住。 只见乌云铁骑开始变幻阵型。 本来是一路纵队,开始变换成了一个方形的防御阵型。 一百多门云炮以四方形,迅速的在轻骑兵身后摆好,轻骑兵遮挡住了阵列内的云炮和步枪手。重甲骑兵则列阵在两边,准备在适当的时候进行冲击。 李智云在中军位置指挥。他示意将放在站笼里的叠罗子给推了出来。 他要让突厥人看到叠罗子在自己手里,倒不是为了让突厥人忌惮自己,而是为了激怒这些家伙。 突厥人的狼头纛下,并没有颉利可汗的大旗,这支人马虽然不是颉利可汗领军,但也并非寻常骑兵。看上去,很多都是突厥的狼头兵。 不过,对付什么兵都无所谓,在火器面前,乌云铁骑都是连人带马一起虐杀。 兵戎相见,鼓角争鸣。 两边都是急不可耐的等着这一场厮杀,一时间,突厥人从三个方向冲了起来。马蹄声骤然而起,如惊天动地的雷鸣。 铁蹄风尘暗,刀光鬼神惊。 突厥人一泄而来,如洪流奔腾,势不可挡。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乌云铁骑的轻骑兵们在鼓点声里,渐渐的退后,露出了云炮黑唆嗦的炮口。 新式的云炮,射程可达到四百步开外了。而且弹丸也从普通的铁砂转为飞雷,其杀伤力惊人。 眼见着,突厥人的骑兵以奔雷一样袭来。突厥人开始了马上杂耍,把自己藏身在马的一侧,企图躲过任何远程的弓箭。 而且从三个方向而来的突厥人,几乎都忽略了叠罗子被掳在唐军手里的事实。 他们根本不管什么人质的死活,只是简单的冲杀而来。 轰隆隆! 轰隆隆! …… 炮声隆隆,上百门云炮一阵怒吼,早已盖过了骑兵的浩大声势。 突厥骑兵在三百步左右时就被连人带马轰击倒地。 少数零星的骑兵还在往前冲,又是一阵砰砰砰的枪声响起。 没有一人一马能够冲到乌云铁骑的两百步距离内。乌云铁骑的阵列稳如泰山,除了硝烟弥漫之外,士卒们毫发未损。 而乌云铁骑透出的杀气,随硝烟四处散去,笼罩四野,令热血的一方不寒而栗。 杀戮有时就是这么简单而粗暴,。 突厥人在这一刻,生生的看着自己的人马被雷鸣一样的大炮轰死在战阵前,尸横遍野,马的悲鸣声撕心裂肺。 但突厥人并没有退却的意思,还在一往无前的往前冲。 这支人马,原本就是颉利可汗用来冒险的。 颉利可汗也不会相信,连自己儿子叠罗子都没能撼动分毫的乌云铁骑,会被这样一支人马给战胜。 但是突厥人不可能就此放弃自己的尊严。既使是以卵击石,也要拼死一搏。 颉利可汗的线报是,唐军内部也在纷争中,汉王正与秦王和齐王闹得不可开交。 颉利可汗明知可能不敌,还是寄希望此一役能有所斩获。若是遇到李建成或是其他唐军,说不定可以在重创唐军之下,给太原之战带来转机。 而恰恰,此役正是突厥人最不想遇上的乌云铁骑。 二万突厥大军,在两个时辰里,死伤大半,最后不得不开始溃逃。 李智云没有挥师穷追。如果要追击突厥人,只有轻骑兵才能追上,而轻骑兵离开了火器的保护,突厥士卒的骑射则可大显神威。 他不希望自己的轻骑兵去冒这个险。哪怕是死伤人数不多也完全没有必要。 战争除了消灭有生力量,最重要的是让对手明白,自己才是无法战胜的神话。 跟乌云铁骑打一次两次会失败,三次四次仍旧是失败……甚至生出战无数次都会失败的念头。 望着突厥数千骑的撤离,程咬金还意犹未尽。 “末将领兵的重甲骑兵可算是杀过瘾了,就是追不上这班兔崽子。没想到他们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将军的勇猛,可算是让突厥人领教乌云铁骑的冷兵了,想来,他们以后看到程将军,也会胆寒不已。” 程咬金哈哈大笑。 众将士继续北上,于当晚抵达榆次,就地扎营。 突厥人在榆次也设立了保卫太原的第一道防线,不过突厥人在太谷溃逃太快,太原守敌也已经知道,唐军的前锋乃是闻名的汉王。 结果榆次的突厥人在当晚就连夜弃城而去,退到了太原城内。 而当晚子时一过,李智云就亲率十余名士卒潜到了太原城城下。 借着夜色,将十余块硅土炸药分别安放在了太原城的城门旁边。他准备用炸药直接炸开太原城门,给突厥人再来一次惊喜。 翌日,乌云铁骑列阵在太原城下,颉利可汗的太原守将叫阿史那思摩,他是一员猛将,曾经在始毕可汗的手下就是战功赫赫的战将。 眼看着城外整肃的唐军,阿史那思摩很难想象,这支数千的队伍居然就能阻止住勇猛的突厥人。 阿史那思摩也是很务实的将领,他已经在太原城里,布置了众多的防御手段。连突厥人不屑于使用的一些手段,他都采用了。 抛石机,各种滚石擂木,铁汁灰瓶……甚至,他为了防止唐军的霹雳炮,在城门口堆置了大量的木材和石块。 太原守军的箭矢也是准备充足。 “只要唐军不会飞行,不会从天而降,我阿史那思摩就绝不让他们越过我的墙头。” 阿史那思摩从未跟乌云铁骑交手,他也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 他甚至一再的约束其他求战心切的将领,不要冲出城去与唐军对战。 他认为也许保守可能才是克敌之术。毕竟前面所有的失败,都是在跟乌云铁骑的对垒中而败北的。 “也许,他们想要的就是我们不断的进攻,他们也找到了突厥勇士的弱点……” 阿史那思摩谨慎的认为,自己只要守住了太原几个月,颉利可汗一定会派大军来解围。 太原城落入突厥人的手里也有数月之久了,各种粮草十分充足。 之所以收缩而战,也是因为阿史那思摩认为太原城一定可以固守。 而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想象力还是有限。 在辰时,乌云铁骑行进到了三百步开外的距离,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李智云拿过一支云六步枪,举枪瞄准了城门外事前放置的一个引火雷。 砰的一声枪响。 只见那枚引火雷一股硝烟蹿起,然后分成若干股硝烟燃向了不同区域埋的硅土炸药。 阿史那思摩站在城楼上还往下探看着,眼目充满了狐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回身手一挥,下令抛石机做好准备,准备迎击唐军的进攻。 而在他的手高举着的那一刻,凝固在空中的瞬间,轰隆隆的巨响响起。 硅土炸药以惊人的威力直接就将城门楼子,附近几个马面都夷为平地。 一时间烟尘四起,整个坚固的太原城墙,被炸出了一个百米的大豁口。 砖石飞溅到数百步外,连乌云铁骑内都被一阵细密的石子打得劈啪作响。 不过,乌云铁骑的士卒也都早有准备。 这也是乌云铁骑的士卒们,第一次在大白天见识到汉王的炸药,是具有如何惊人的杀伤力。 在爆炸后的一刻钟里,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城门楼子已经消失,除了瓦砾,根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尸身留下。 城内幸存的突厥人,惊愣了片刻也终于明白了。以前那数万突厥人的惨败,究竟是怎样的。 突厥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一种绝望的恐惧。 眼见着,乌云铁骑的阵列开始往城内推进。 在最前面的是乌云铁骑的步枪手。 突厥人在呆愣和迟疑中,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逃跑还是继续战斗。 而当他们从硝烟中看到乌云铁骑的士卒时,胸前都开出了一朵朵的红花。 砰砰砰! …… 枪声大作,纷纷栽倒在地。 乌云铁骑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完成了太原的占领。 而突厥人大部则逃窜向北。 此一役,突厥人把乌云铁骑不到一个时辰收复太原的消息,也很快的带到了下一个郡城。 李智云依旧下令不必追赶。 他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士卒们休整。 然后清点乌云铁骑的弹药情况。 因为在霍邑城时,乌云铁骑有过一次完整的补给。但是在太谷和太原这两战,消耗还是挺大的。 这也是李智云此次北上最关注的一件事。 只是越往北,自己的补给线就越长,这多少还是令他有些担忧。 乌云铁骑的战力,主要就是来自这些火器弹药,如果一旦供给上有问题是非常麻烦的事。 而李智云给远在垣曲的马三宝交代的是,自己北上开始后,弹药的供给,一律由秦叔宝领军押送。 第265章 汉王非豪杰 由于李智云攻伐太原太顺利,北征速度推进得很快。 从垣曲出发的补给马队,则完全跟不上。 秦叔宝押运的第一批弹药运抵太原时,乌云铁骑在太原已经休整了十天。 李建成率领的大队唐军也早已经抵达了榆次,并驻扎在榆次,同时开始派人马收复附近的县城。 当李建成等人看到太原城城墙那个一百多米宽的大豁口时,完全都惊呆了。他们都是用过霹雳炮的人,也不知道李智云现在早已经升级了火器。 “这还是霹雳炮轰出来的?” “汉王的霹雳炮得多雄壮啊,才能把这么厚的城墙给轰塌了。” “是啊,就是天雷也难以做到啊。” “这景象恐怕亘古未有,城墙还能拦得住汉王。” …… 李建成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暗自慨叹,李智云的实力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而且,他的攻伐手段是惊喜不断,没有人能猜到他还会耍出什么花样来。 也难怪,父皇对他心生忌惮了。如果照此下去,任何一位君主都得对他另眼相看。 李建成看着李神通和李孝基等人,眼馋的看着城墙议论纷纷,于是说道:“五弟成了我大唐的定海神针了,我等只能望其项背。” 李建成的谦逊一点问题都没有,其他人也觉得他的话很中肯,都纷纷附和,对李智云又是一番赞扬。 李神通捻须钦佩道:“老夫一直认为,智云乃是天纵奇才啊。哪一次,不是他如有神助一般出现在危急之时,令人心内一振。只要听说汉王来也,我等都是心里大定啊!” 李孝基连连点头,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对李智云钦佩不已。 李建成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些话。 他话锋一转,说道:“五弟也是真的强悍无比,本是大唐之福,只是,哎!” 他这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让李神通和唐俭都不禁问道。 “太子如何叹息啊?” “汉王强悍不是好事嘛?” 李建成面带平和的笑意,好像内心也无什么大的波澜,“的确是好事,是大好事。只是……怎么讲呢。” 李神通不晓得他在卖弄关子,连忙问道:“太子有啥不好讲的,难不成你还畏惧了谁?” 其他人附和,“就是,太子爷尽管说。” “太子乃是仁义之人。” 李建成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五弟太强悍,就显得我等好像废物一样。你们看看,他一人做前锋,一路上所向披靡,突厥人是望风而逃。唯一的一次阻击,还是两个时辰就被打得尸横遍野。等他兵临城下时,太原城即是城破之日。你们说说,哪还有我等的事。” 他一说完,李神通和李孝基都沉默了。唐俭则默不作声,心内在思索李建成的话外之意。 李建成的那些谋臣副将,大多都明白李建成想要表达的潜台词。李建成是在表达不满,不过他不能直接说出来而已。 “我等率领大军来此,只是等着打扫战场,让五弟一人领军顶起了整个北征,我是心内有愧啊。乌云铁骑不过数千人,我等大军十余万人马……哎!再怎么说,五弟虽然强悍,但兵事始终是国之重器,五弟心内得有多担当啊。” 李神通点点头,“太子说得极是。我等还从未想到这一层深意,真是难为了智云。” “神通叔,我等在五弟面前就是废物啊!”李建成一句废物说得痛彻心扉。而这句话还有振聋发瞶之感,不知不觉听的人的都得承认,自己在李智云面前就是废物。 他是直接把所有人与李智云割裂开来了。 几乎没有人反驳他的话,也自然的让人认为,只有李智云才是大唐的巨擘,定海的神针。 而其他人,也不过是沦为了附庸一样的角色。 唐俭看大家脸色都不好,出来打圆场说道:“太子言重了,言重了!太子和太子的部将,还有两位大将军也都不能称为废物。” 而至于其他人在李智云面前的定位,唐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建成看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效果,才笑道:“我是一时心直口快,连带把两位皇叔都一起弄得难堪了。” 李神通直爽一笑,“不碍事,不碍事。太子说得也对,我等本来就不能跟智云比。不过,我们帮着收复一些府县,倒也不在话下。是不是,孝基?” 李孝基点点头,“太子和兄长都说得没错。” 进入太原城内,李建成率众去贺喜了李智云一番。 李智云对这些人也还算热情,不过他心里等着垣曲的补给,也是等得心焦。此时的秦叔宝也还没到太原城。 李建成以大总管的身份,于是在城内摆酒宴,至于犒赏,因为事前已经约好的。 太原城内所有的物质都归于安北都护府,属于李智云的乌云铁骑,自然就没其他人什么事。 李建成这个大总管也就没有可以犒赏的物资。 虽说有点尴尬,不过,其他人也还是心服口服。 一番觥筹交错,众人对李智云又是一番大加赞赏。李建成作为酒宴的主人,他当即宣布众人开怀畅饮,也不必计较任何爵位高低,尽可豪放一饮。 酒酣耳热之际,李建成的部将罗艺,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他借着酒劲端着一碗酒就要敬李智云。 因为在座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将军。罗艺投唐不久,因为家世显赫又能征善战,归唐时封为了燕王,赐姓李氏。他在李建成的麾下任一名虎贲中郎将。 此人善骑射,用兵也是大将之资。他降唐时间不长,所以对李智云还不是那么熟悉了解。 虽然看到太原城那个大缺口,有些震惊,但内心还是半信半疑。 一碗酒敬到李智云跟前,李智云也有礼回应。 罗艺大着舌头道:“都说汉王是天纵奇才,今日见了太原城被破的景象,末将真是开了眼。末将也是纵横捭阖多年,内心臣服,就先敬汉王一碗。” 李智云对罗艺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只是知道此人后来叛唐,还逃奔向突厥人,被李世民给杀了。 不过,那一条历史线路也早就变了,李智云也对罗艺没有另眼相看,而是以一个陌生人待之。 罗艺说完,把酒盏齐眉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李智云也略微示意一下,自己浅尝且止的抿了一小口酒。 他的这一举动,一下子就让罗艺心里大为不满。认为李智云看不起自己。 有时,越是在强悍者面前想要展露自己的不甘,多半是因为此人自尊心过大,自卑心理在作祟。 罗艺认为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燕王,李智云连手里的酒都不愿意干掉,这有点让其心里光火。 罗艺就站在李智云的酒案前不动,笑呤呤的看着李智云。 李建成一直都是边喝酒边在暗中观察着李智云。因为李智云有点心绪不宁的样子,令人迷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五弟这个人应该是有弱点的,也许正如元吉说的,他的弱点就是心不够狠…… 李建成正想着的时候,就看到了罗艺敬酒的一幕。 罗艺站在李智云酒案前不动,其实是相当的不恭敬。但是,李建成视若未见,他想看看李智云是怎么应付的。 李智云打量了一下罗艺,道:“罗将军这是……” “汉王,你手里的酒可没有喝完啦。” “我不善饮酒,见谅了。”李智云平淡的说道,一副与人为善不与人争执的样子。 因为罗艺的话语有点咄咄逼人。 “汉王是威震四方的将帅,怎能如此婆婆妈妈的,这是不给我罗艺面子啊。” 罗艺能有多大的面子?我为啥要给你面子? “那好,我给你面子。” 李智云说毕,端起酒碗又浅尝且止的嘬了一口。 罗艺哈哈哈大笑而去,不置可否。 不过他回去一落座,就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似乎在饮酒这事上,李智云不被自己看得起。 李智云见此,也不想跟这种人深究。 而李建成看到此情此景,他觉得,李智云的确是心怀宽仁,缺少一些暴戾之气。这正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在酒宴上,不知不觉的,李建成就暗示自己的部将韦挺再一次去挑战李智云。 韦挺也是一员虎将。他瞅准李神通和李智云互相致意的机会,就端着酒碗走了过去。 而他这是单膝跪地敬酒。 毕竟他只是一员郎将,也没有罗艺那种燕王的爵位,所以算起来是比李智云低很多。 “末将也敬汉王一碗酒。汉王威震突厥,扬大唐之国威,末将敬佩万分。” 说着,韦挺将酒一饮而尽。 李智云刚跟李神通饮过,一碗酒已经干掉,于是有侍从从旁把酒斟满。 李智云又是浅尝且止。 而韦挺是个粗人,仗着酒意就大声武气的说道:“汉王如此饮酒,太小家子气了。刚才明明跟李大将军都是一饮而尽,而在末将这里,却有些推脱。末将借太子的话,今夜既然是三军面前无论爵位,那汉王就该满饮此杯。” 李智云蹙眉道:“既然无大小,就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爱饮多少就是多少,拘于礼节,反而令人觉得不爽。” 韦挺哈哈一阵大笑,“末将就喜欢汉王这性子,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是神仙也劝不动。” 李智云放下酒碗,也不想啰嗦。 韦挺却并没有走开的意思,而是说道:“在唐军中,人人都说汉王乃是豪杰中的豪杰。不过,末将认为,汉王这个豪杰之名还有欠缺。” 在闹哄哄的明堂内,本来也没人太在意谁在说什么。不过韦挺这话还是被众人听到了。 谁在说李智云不是豪杰? 众人都停下了酒盏看向了李智云的酒案前。 “好!说得好!”而旁边突然还有人站出来附和韦挺。 这人就是一直在一边耿耿于怀的罗艺。 他此时已经是按捺不住了,听韦挺如此放肆的说出这种话,他也想壮韦挺的声威。 李智云看着韦挺,那眼神凌冽而充满疑惑。 他不知道这家伙为啥要这样说来招惹自己。就因为这是一场酒宴,可以随意恣肆的胡言乱语。 韦挺咧嘴笑道:“末将的话,汉王可能不爱听。不过幸好汉王说了一句,今日的酒宴不用讲什么礼节,所以,末将才斗胆在这里说两句汉王的不是。” 唐俭忙给李建成递眼色,那意思就是叫李建成约束好部下,可别弄出什么事来了。 李建成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他其实是最想看李智云是如何发飙的。 李智云轻嗤一声,“韦将军还极善于抓我的言语,那就请说,本王洗耳恭听。” “那好,就恕末将冒昧了……汉王作为皇子,又是唐军中令人钦羡不已的将帅,为何一人独享神器?” 李智云心里暗骂,还真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让人敞开了说话,别人是什么都问得出来。 “怎么,你认为本王的神器未怎样?未有效能,还是未杀死突厥人?” “不不不,末将说的是,汉王神器过去也就是霹雳炮送给了太子、秦王和两位李大将军而已。却从来不送多的弹丸,是不是?” 马德,这厮是什么话都敢问,要是换个人是真不敢问这些事。因为李智云直接就可以连炮弹以后都不给你。 不过现在情形变了,李建成他们的霹雳炮丢了后,现在李智云手里也没有霹雳炮给他们了,他们现在的确是眼巴巴的都在看着自己。 跟韦挺动怒,其实,也是在打其他人的脸。 “汉王说说看,这是为何?” 韦挺见李智云沉默,就不放过他,步步紧逼。 而其他人除了唐俭之外,心里多少也都想要知道答案。也都沉默着不说话,眼睛都落在了李智云的身上。 “你想自己知道为什么?” “末将的确想知道。”韦挺是粗中有细。 “很简单,因为霹雳炮尽数被突厥人所掳,我不能冒险让突厥人知道我乌云铁骑火器的秘密。” 李智云的回答中规中矩,不过也是听来令人有不快的地方。 难道我等有了你手里一样的火器,还会被突厥人所掳走? 第266章 瓦岗残部 李建成厉声喝道:“韦将军不可口无遮拦!汉王的乌云铁骑乃是大唐的中流砥柱,国之磐石。韦将军不可以下犯上,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建成高声大气,似乎是为李智云化解难堪,也就算是呵止了自己的下属。 不过,在座的人疑惑仍旧没解开。 韦挺说得虽然太过直白,不过这个疑问在许多人心里都有。 李神通也好,李孝基也罢,此刻都还眼巴巴的看着李智云。 他们何尝不想李智云能像过去一样爽快,大手一挥,把新式的火器送给大家伙一些。 此时明堂内的这种气氛和一众人的神情,李智云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清清楚楚。 韦挺这一军将得李智云有点猝不及防。 只不过,他也清楚,韦挺和罗艺的背后就是李建成。 李智云也的确没有打算过,将手里的火器或是飞雷等武器再次送给李神通和李孝基他们。 他并不是不放心这两人,他不放心的是这些东西一旦落入旁人之手,就容易被人仿造。 这天下如此之大,谁说只有张鸦六的手艺最高超。 王仁则和刘黑闼就曾经造出过霹雳炮。虽然威力尚弱,但是足以超越冷兵器。而且他们也不过知道火器不过一两年而已。 而李世民则一定在暗中鼓捣着火器,甚至可能已经超越了王仁则和刘黑闼这两人。 李智云有理由让自己谨慎,只是,确实也没啥理由好拒绝李神通和李孝基。 “韦将军其实是想问一句,本王为何不把火器用来武装其他的唐军,是不是?” 李智云平静开口,让几多人都兴奋起来。 “汉王说得是,末将不过是好奇,总觉得大唐的军队若都是跟乌云铁骑一样,那岂不是眼空四海恣纵横。” 李智云微点着头,扫视着众人, 他稳如老狗的样子,让李建成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嗯,好奇心谁都有。也谁都拦不住。今日大家都在尽兴而为,大可不必责怪什么话对或是不对。本王也借点酒兴说说此事。说得对与不对,好与不好,大家可以权当本王的笑谈。” 李神通率先附和道:“智云随意说,我和孝基也不是真在乎。就算有点在乎,若是说开了也无所谓。无论怎么讲,叔父是乐见你威服海内,战功赫赫。” 李孝基:“对!” 这两人也的确野心不多,只是心内好奇想知道。 李建成也道:“五弟若是不好说的话,不说也罢。今日欢宴,不过是尽兴。” 李智云端起一碗酒,然后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后,沉吟着说道:“诸位都知道本王的乌云铁骑,有着天下最好的冷兵器和甲胄,还有无人可及的火器。乌云铁骑靠这些神兵利器,大杀四方,雄震百战。不过,你们觉得这些东西是凭空来的吗?” 看李智云如此认真的发问,其他人还都愣住了,没一个人说“是你宋应星老仙人的功劳”“你是梦中得到提点……”云云。 “其实,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本王的心血。”李智云说得有点动容起来,“你们知道心血是什么?是手捧心血献云寰!热血荐于轩辕台。”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明堂内其他人都沉默下来,安静得只能听到噼啪的灯芯在炸裂。 没有人再议论一句。 此刻的李智云看起来是很动容的。 不过,须臾间,李智云就转换到一个轻松的表情。 “乌云铁骑手里现在这些火器,若是不以本王的心血来论价,单单要是以造价来算,也是十分的昂贵。不能因为本王手下有自己熟练的工匠,就可以说这些东西不名一文。若单是按可比的价钱算,一副明光铠的甲胄,起码得两百金。而单单一尊霹雳炮加上弹药,就得值五十套明光铠……” 李智云这么说,其他人都啧啧连声。 “当然,这还不是物有所值的问题。而是,它们原本就是无价的。本王舍得送的时候,是真心实意送给了诸位。而现在,本王的确手里也没有霹雳炮了。” “如果按韦将军的说法,把大唐的军队都按乌云铁骑这么装备起来,也不知谁有此财力。本王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做得出来。” 罗艺说道:“说来说去,汉王还是不愿意送呗。” 李神通听到此有点义愤不过,怒斥罗艺道:“燕王这么说话好没道理。智云说得已经清清楚楚,他手里的东西就是心血,你何德何能要人家的心血。” 李孝基:“对!” 李建成见此情形下,李神通根本不上自己的套,反而还被李智云打动了。他只好打圆场道:“神通叔不必动气,罗将军的话实属冒犯了五弟。” 李建成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的说道:“今日本是贺五弟的,来!诸将再举向汉王贺一杯……” 众人于是高举酒盏,齐声道贺。 李建成待众人饮酒毕后,说道:“酒兴之下,都不必计较谁的话轻话重了。” 于是,这场宴会总算是挨了过去。 李建成等人又回到榆次去,他又得部署其他唐军收复太原郡的失地。 而李智云则在太原城等候秦叔宝的补给马队。 等到秦叔宝赶到太原时,李智云一看秦叔宝这一行的样子,也是有点惊讶。 秦叔宝率领的马队,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一看就是星夜兼程赶到太原的。 “秦将军一路辛苦了。” “汉王有所不知,末将这一路可不轻松。” 李智云和程咬金都奇道:“遇上了何事?” “我领马队按汉王的交代,沿乌岭山北上,在上党郡的地界还遇上了一伙狡猾的匪盗。” 秦叔宝说的这条路,的确是李智云专门给他交代的。这条路相对荒僻,而行走还算是便当。为的就是避开一些人觊觎马队的物资,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程咬金听到此切了一声,“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玩意呢,不就是几个毛贼吗。难道还拦得住你秦大将军?” 秦叔宝难得跟他斗嘴,自顾跟李智云说道:“这伙匪盗可不简单,他们打的是瓦岗军的旗号,说是李密的部下。约有一千多人,甲胄和兵器整齐,若不是看他们穿得乱七八糟的,确也跟屯卫、府卫这些士卒差不多。” “他们是有备而来,还是意外的拦截?” “看来是有备而来。” “呃……”李智云警醒的看着秦叔宝。 “这伙人自称是李密的部将,他们手里还有一种霹雳炮……” “霹雳炮?” “嗯,比汉王以前的霹雳炮口径略小,但是更细长。与云炮有些相当,只是发射的不是飞雷弹丸,是飞砂铁钉。” 李智云奇道:“我看秦将军带的马队,人马都还安全,未有损失吧?” “没有损失。幸亏我这一路都很小心。知道这种小道峡谷的地方,最容易被匪盗弄些滚石什么的拦截住。” 程咬金笑道:“我就说,秦将军就是盗匪出身,哪有匪盗能玩过秦将军。” 李智云问道:“那秦将军是如何自保下来的。” “这伙人失算在,他们不知道我们手里云步枪的射程。我的马队三百人,两百个云步枪手。而在三百步的距离时,我们就射杀了他们的炮手。” 李智云能想象那种场景,一门炮,的确要想威震住一群人,除非人家不动不躲避。 只要步枪手们在掩护下还手,不了解云步枪威力的只能沦为枪下魂。 “那秦将军是如何知道他们自称瓦岗队伍呢?” “一见我们,他们的一个头目就高声自称瓦岗残部……” “秦将军就没跟他们套个近乎?” 秦叔宝摇摇头,“不是末将不相信他们是瓦岗的旧部。不过,怎么说呢……自我与咬金投了汉王,就有不事二主的打算了。” “你总可以让他们卖个人情吧。” “而关键的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瓦岗的残部。” “为何如此说?” 程咬金一边道:“这还不简单,我跟秦兄都是瓦岗的老人了,要是随便提几个刁钻的问题出来,对方要是答不上,那自然就不是了。” 秦叔宝轻笑道:“我也没问,其实我打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瓦岗的旧部。” 这个回答连程咬金都好奇。 “为何?” “若是瓦岗的残部,末将没有不认识的士卒。若是李密以瓦岗名义招募的山匪,再树瓦岗的旗帜,那也有一个特征是不会改的。” 李智云和程咬金都好奇看着他。 “在瓦岗军中都要树一杆除暴安良的旗帜。” 程咬金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呀,还是秦兄仔细,看我这记性都已经忘了。” “没有这杆旗帜就不是瓦岗军。若真是李密的山匪之众,那也另当别论,不能以瓦岗旧部自称。” 李智云点点头,继续问道:“秦将军断定他们是早有预谋来劫道,那这伙人是如何知道秦将军的线路的?” “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按说……这条线路是走太原不是走霍邑,是完全不一样的线路。士卒们都不知道。知道这条线路的,除了汉王和末将、马长史之外,恐怕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程咬金不服气道:“我也还是知道,只是知道得不那么仔细而已。” 李智云思忖着,“也不是没人知道。有可能一直有人尾随呢?从垣曲一出来就可能被人跟踪,然后在预设地点,可不可能?” 秦叔宝认真的想了想,“有这个可能。毕竟是几百人的马队,可不是小目标。” “也就是说,在垣曲已经可能有人盯上了我乌云铁骑的补给了。” 秦叔宝点点头,面色凝重起来。 “这伙人不仅有一尊改造的霹雳炮,还用起来略显生疏,又自称是瓦岗残部……”李智云的脑子里在寻找着其中透露出的信息。 “末将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李密的残部。” “说说你的理由。” “姑且不说李密是不是活动在上党一带,单是那尊霹雳炮,李密也应该造不出来。就算是他照猫画虎造得出来,可是那些黑火药却是货真价实的。” 李智云双眉紧蹙,他其实也早想到了炮的问题。秦叔宝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这里文章很多。 “那些黑火药是怎样的?” “那些黑火药全都是黑颗粒的……” 程咬金琢磨道:“这么说的话……能造霹雳炮,还知道将霹雳炮改进尺寸,又会炼制颗粒黑火药。这最值得怀疑的可能是垣曲的工匠?” 李智云摇摇头,“不可能,黑火药的颗粒工艺,除了几个人懂之外,其他人都不懂,更不懂配方。这条线索应该如此来理……他们曾经接触过霹雳炮,也接触过黑火药。这一切极可能都是仿制的,而不是出自垣曲工匠之手。” 秦叔宝也点点头:“我也认为不可能出自垣曲工匠之手。在垣曲呆的时间久了,我也知道了汉王手底下的这些工匠是些什么人。” 李智云若有所思,“那就是李世民的可能性最大了。” 秦叔宝和程咬金都惊了一下,他们没问为什么,因为李智云的眼睛里有种笃定的东西。 李智云脸色越来越沉。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突然对秦叔宝说道:“秦将军务必尽快赶回垣曲去。” 秦叔宝一听,忙站起身说道:“末将也想到了这一点……” 程咬金一边还一头雾水,“哪一点?” “这些人若是预谋劫道,也可能趁秦将军押运外出之际,攻取垣曲。” 秦叔宝点点头:“所以,我带着马队昼夜兼程,就是为了尽快把东西送到太原后,立马就回转垣曲。” 李智云点着头:“难道你也想到了这点……我看事不宜迟,就辛苦秦将军了,速速回转垣曲。” “末将这就率部回去。” “垣曲有马长史,原本问题不大。我担心的就是,马长史虽然有些谋略,但带兵打仗还是有点欠缺。若对方真是秦王的人私底下在干这事,那还真得秦将军回去镇住他们。” 秦叔宝于是在太原也没作停留,带着三百士卒就回转垣曲。 第267章 引刀一快 秦叔宝走后,李智云心里还在琢磨这事。 当即,他叫人快马送出一封书信到洛阳,把洛阳的何潘仁和董景程他俩全都调到垣曲,协防垣曲,以免垣曲遭遇不测。 李智云把垣曲交给马三宝和秦叔宝,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尤其是马三宝在垣曲经营的时间长,固守垣曲的防御方面做得也比较到位。 在垣曲,高墙深垒,乌云铁骑现在还有一百门炮和近千枝步枪,还有飞雷若干。 而且,这些火器风雨不惧,全天候可作战,任何来犯之敌在这种实力面前,几乎是无法攻下垣曲的。 除非乌云铁骑攻克了乌云铁骑,否则天下无人可破。 只是,垣曲士卒相对来讲并不太多,三千人左右,抵挡两三万人不在话下,抵挡五六万人的分散进攻,如果对方还有火炮,则稍显吃力。所以,李智云需要洛阳的何潘仁带人进行人员补充。 安排了这件事,李智云负手沉思着。 高惠通一旁说道:“汉王是不是觉得这件事一定是秦王干的?” 李智云点点头,“不是他还能是谁?能造霹雳炮的,不可能是神通叔他们。他们要是能造炮,就不会眼巴巴的看着我了。” 程咬金问道:“会不会真的是山匪呢?或是李密的人马?”他始终还是觉得这事真还有点玄。 李世民真敢如此跟李智云叫版?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历史上不可谓不多。但真要是李世民跟李智云斗起来,还是令外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智云解释道:“李密早就跑到东南沿海一带去了,他还没那个本事在太行山附近躲起来,然后还造出霹雳炮。他但凡有踪影,一定会四处游窜,想要把旧部联络上。” “那……汉王准备怎么办?直接兴师问罪?” 李智云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师出无名。我总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挥师回临汾去把玄甲军给灭了。” “汉王现在就需要的是证据?”程咬金担忧的看着李智云,他是真的意识到了李智云此话的分量。 说不定,李智云嘴上说着无法直接兴师问罪,而转身就可能振臂南下去灭玄甲军。 “嗯。我需要证据。”李智云沉声说道。 他声音里有些迟疑,有些无奈。程咬金是听不出来的,但是高惠通却听得出来。 “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去找证据。”高惠通突然说道。 “怎么找?”李智云一怔,他看着高惠通有深意的嘴角。 “派人去临汾,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蛛丝马迹。” “李世民防备一定很严,这种事进行得很隐秘,恐怕不是那么的好打探……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还可行。” “要不,我去一趟临汾。” 李智云看着高惠通,微皱着眉,说道:“我手下那么多人,为何要你去?” “在垣曲这件事没有消息前,大军不会再向北的,是吧?” “嗯,当然,我得等等看。” “我留在太原也没什么事。这里还有程将军在,倒不如我带几个人去一趟临汾。” “你真的想去?” “嗯,我可以快去快回,比其他人可能得到的东西更可靠。” 李智云没有马上应承,而是踱步思索着,时而也看看高惠通。 高惠通话已出口后,就很热切。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去,而且还有去的理由。 “我是江湖刀人,我比其他士卒更清楚怎样接近秦王的大营。” “而且,我知道汉王究竟想要什么证据。这些证据若是带回来,汉王就可以直接决定是不是要灭了玄甲军。其他士卒,说不定意会不到汉王的所思所想,会让这件棘手的事不好作为。” …… 高惠通一边说,李智云一边徘徊。 但高惠通的劝说最后还是打动了李智云。 “那好,我给你五天时间去一趟临汾,把情况给我摸实了。五天之内没有情况也回来。按你说的,你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证据。对不对?” 高惠通点点头。 “既然知道我需要什么,那你就去吧。”李智云终于松了口。 高惠通诺一声,施礼就准备退下。 “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乔装得……把人弄丑一点,别弄得那么清秀好看。” 对李智云的最后叮嘱,高惠通回眸笑了笑,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高惠通一走,房间也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下来。 程咬金劝慰道:“汉王是不是心理还有些过不去?” 李智云摇摇头,过了一会,他对程咬金说道:“程将军先下去吧,告诫士卒们,随时准备出征就行了。” 程咬金领命也退了下去。 李智云还在沉思这件事,他心里其实有两种声音存在。 刚才高惠通的确是摸准了他的心思。 李智云也正如他说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李世民。 他前后说了两次,自己会灭了李世民的玄甲军。 李世民想要搞釜底抽薪,灭了乌云铁骑,作为礼尚往来,李智云灭他的玄甲军原本是无可厚非。 不过,这种事李世民也只是悄悄的干,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干。他借助突厥人搞李智云,或者是偷袭运输补给马队,都不可能亮明了身份。 其实李世民跟李智云一样都存在这个问题。究竟是明的来,还是暗的来。 这不是敢不敢硬碰硬的问题,而是谁有胆挑战大唐宝座上的李渊。 李世民悄悄做这种事,就是心怀忌惮,还不敢明里撕破脸。 而李智云也大不了把刀拔出来架在李世民的脖子上而已,并不会真的一刀劈了他。他要是真的要竖起大旗灭玄甲军,那就几乎意味着,他是在跟整个大唐作对。 而李智云在这点上,的确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 他自己的两种声音里,这种声音暂时占据了上风。 不管不顾,要灭就灭,率性而为,引刀一快。 他之所以答应高惠通去临汾,就是因为他认为高惠通明白她该给一个什么样的引子给自己。只要这个契机出现,自己真的可能挥师南下去灭了玄甲军。 “但愿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 李智云看着一轮皎月,有点莫名的伤感。 第268章 归一的心智 马三宝按李智云的嘱咐,在胡云生一家到了垣曲后,就马上以贵宾的规格接待,安排住进了上好的院子。 胡云生见马长史如此待自己一家人,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他心里知道,这是汉王有意撮合给自己女儿一门好亲事。 以往他来垣曲送矿石,也不过只是被李智云以礼相待,还没这样被待如上宾,还赠送一套院子给他过,安排些下人伺候他一家子。 两口子心内明白是好事临近,都非常的高兴,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点小性子,自从提起垣曲汉王赐婚后,还有点闷闷不乐的。于是,也经常对胡金枝教导几句,让她顺遂了这门亲事。 汉王亲赐姻缘,胡家对汉王要感恩戴德,不能辜负汉王一番美意。而且,汉王亲赐的姻缘,也一定是个好人家,绝不会有错。 “听说是唐军大营的一个什么大师,在汉王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人……”胡云生和老婆跟女儿聊着这事。 “是啊,汉王是什么人啊。你爹那点事,他一个手指点指点一下就没事了。你这丫头可要给胡家争气,别一副看上去不情不愿的样子。”胡云生的老婆焦氏,她有点担忧的劝解胡金枝。 胡云生也没觉得女儿不情愿,他只认为女人可能舍不得嫁人。 “金枝好着呢,没你说的什么不情不愿的念头。” 焦氏瞥了自己女儿那样子,她心里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情是怎样的。 “那你问问她,为啥一到垣曲就不开口说话。整日,还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是为啥?” 胡云生安抚女儿道:“金枝是舍不得老爹吧,你爹好着呢。以后我们一家还都指望你了,你两个兄长,以后说不定还能在汉王手底下谋个差事。” 胡金枝还是不开口,不说这桩婚事的任何好歹。 胡云生:“也是,人家马长史都还没提这事,我们在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嗯,有些事等马长史提了再说。” 胡云生起身,端着茶盏自己个出门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焦氏看了女儿几眼,心里却在打鼓。因为知女莫若母,这丫头的心眼怎样她揣摩两下就清楚了。 “金枝,你给娘说老实话,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 胡金枝抬头看着她娘,摇摇头,不说话。 焦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什么。 “娘听你第一次回来说过一回,你是见过那个什么大师的。而你第一次提这事,娘就觉得不对劲,你有些不乐意这人……” 胡金枝只是听着,两个眼睛定定的失神想着什么。 “而每一次,你爹只要来垣曲,你就失魂落魄的,你又想跟你爹到垣曲来。娘要是猜得不错……”焦氏想起自己女儿站在路边痴痴看着汉王离去时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你心里头想念,就该自己掐灭了,知道不?” 焦氏是对自己的女儿说老实话。 别说你个山野丫头高攀得上人家一个皇子不,单是一点,汉王给你介绍姻缘,你还用多念想什么。 胡金枝突然抬头睁大眼,盯着自己的娘,那眼神分明就是不服气。 “为啥要把自己心里的念头掐灭了?” 焦氏对女儿的反应一下子就急了,这女子是不识好歹啊。 “你爹刚才给你说的啥?说我们一家都得靠你这门亲事,你要是不答应,你知道人家汉王还厚待我们一家不?” “我不想嫁人。”胡金枝倔强的回道。 “死女子!”焦氏小声骂道,生怕外面的胡云生听到了。 “这话说出来有什么用?那个女子不嫁人的。娘给你说,你要是不答应这门婚事,你爹非气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胡金枝不说话,脸上却很决绝。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娘都不知咋说你,你是心太大了……反正女人都是这么过来,容不得你那点小心思。” 焦氏又教训了几句,心想,真要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这丫头自己。 她之所以着急,也是怕女儿把事情搞砸了,还怕自己女儿处不来这种事。 …… 果然没两日,马三宝就带着聘礼来胡云生院子里提亲来了。 胡云生一家子除了胡金枝没露面外,对马三宝是千恩万谢。 马三宝也是例行公事一样,把下聘纳吉请期等一干迎亲程序,一下子就跟胡云生商定了。 因为汉王临走时吩咐过,加之马三宝也想快刀斩乱麻,让归一先洞房成亲再还俗,把生米弄成熟饭,使归一无法再修行。 胡云生也是乐得笑呵呵的,巴不得这事越快越好。 于是,两方商定就择吉在两日后迎亲,玉成好事。 马三宝也早就把清平道人弄到城里青云观里去了,归一知道自己师父确实不能呆在工场内,也只好作罢。 马三宝就给归一说活,说汉王希望归一还俗婚配,并正式礼拜为大法师。 归一跟随清平道人多年,但追随李智云后,基本上都是在工场内炼制黑火药等,荒废了修习道家功课。再加之,工场内的工匠们,常常互相插科打诨,说些荤话,让少年人的内心早就古井泛波。 在马三宝连番攻势下,归一根本招架不住,红头涨脑的说不出话来。 马三宝见归一没有反对,就算他默认了这桩婚事。 只是,归一说他要先去青云观看看自己的师父,跟师父述说一番后才行。 马三宝想了想,也没强求他,就答应让他去见见师父。 翌日,归一带着五个侍从就往青云观而去。 青云观在垣曲的南城,道观规模尚可,有数百年的历史。 之前,归一也没来过这地方,马三宝给他说的是,他师父清平道人在此修行炼丹。 归一心里虽然不舍师父,不过经过李智云那次试制硝化甘油的恐吓之后,他也知道师父的脑子有问题。而他过去依赖师父,离不开师父,也只是因为自己视清平为唯一的亲人,形成了依赖。 此时,归一心智也渐渐要成熟起来,分得清一些事物的轻重。不过在自己还俗成亲这事上,他虽然已经动心,但还是想要听听师父的建议。 第269章 师父的心声 归一进到青云观的丹房,站在院子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略显佝偻的背影,正在一座矮小的丹炉前忙碌着。 归一在这瞬间,突然就像是回到了扈县的清凉宫,而师父正催促自己多添加些柴禾,自己总是屁颠颠的跑前跑后的忙碌…… 丹炉内缥缥缈缈的气味,闻起来却不像是“五石散”,但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归一走进院子,就见院内已经被师父堆砌和归置成了不一样的丹房。 院子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些黄铁矿石。 黄铁矿石?也不知道师父是从哪里弄来的。 归一紧走几步走到清平的身后,清平宽厚的肩膀遮挡住了他正在弄的什么东西。 归一一揖,喊了一声师父。 清平一开始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在鼓捣着什么玩意。 “师父!弟子归一来了。” 数声之后,清平才醒悟了一样,他回转身来。 归一见此时的师父,也就是十来天不见,面容仍是那么黑沉,除了两眼炯炯有神外,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弟子归一给师父请安。” “来啦!赶快给师父搭把手……” 清平很自然的招呼道,手一挥就让归一来给自己干活。 归一赶忙答应,就上前看能帮着做点什么。 而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后就吓了一跳。 清平道人正在提炼硫酸铁。 他是想要弄“硅土炸药”? 归一没敢问,他只是帮忙搭把手,帮着把那些烧蚀后的黄铁矿石析出的东西,过滤出来。 一边做,他禁不住还是问道:“师父,你这做的是啥?” “还能是啥?汉王要我做的,还能是啥?” “汉王要你做的?”归一看着清平不苟言笑的认真样,知道师父的脑子应该是有问题。 “赶快……这个时候动作要快……不要把好东西都过滤掉了。我一会还要蒸制……” 清平嘴里不停的吩咐着,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 归一这一刻又有点怀疑,师父时不时真的是在按汉王的吩咐在这里悄悄的炼制“硅土炸药”。 但他没有问,因为清平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直接把他的念头灭了。 “赶快弄,下午的时候汉王就要来看成品了。” 归一愣怔了一下,看着师父认真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 他这一停,清平也停下了手,还奇怪的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师父。” “汉王叫你来看我来了?” 归一看着师父眼睛里闪烁的光,知道汉王在师父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他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汉王让我来的,他说要我来看看你,让你好好养养身体,不要太操劳。” “什么话?我们在司竹山寨的时候,哪一天停歇过。不然,硝石药能炼制得出来?我可是给汉王拍了胸脯的……” “师父!” 归一突然叫住了往下说的清平。 清平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师父,弟子想……要准备成家了。” 清平有些呆愣的看着归一,眼神里忽明忽灭的光闪动着,也不说话。 归一说道:“弟子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如果师父不同意弟子成家,弟子就谨遵师命,绝不再提这件事。” “你要成家啦?” 清平有些小心翼翼问道。 “嗯……” “成家了好啊……” 归一有些吃惊的看着清平,他以为清平是在说胡话。 “成家了好……”清平摸了摸单腿蹲跪在地的归一的脑袋,像是在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从小就跟着师父,师父领你修行悟道,匆匆经年,师父也未能证道成神。师父以前就想过,要是有一天归一能还俗成家,岂不也是一桩好事……” 归一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师父真的这样想过?” “当然,”清平说着回身继续弄他的那些炼制品,“师父把你视为己出,你我情同父子,什么都为你想过。” “师父!” 归一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把抱住师父的腿就哭了起来。 “你别哭……马长史说你现在可是大药师了。你才是真正的大药师了。” 清平就这么短暂的清醒了一刻,然后就答应了归一的婚事。 归一在这一刻,有些没来由的内疚。 “师父,我要跟你一起在这地方炼丹……”可说了这话,归一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又天真的地方。 师父明明就不是在炼丹,他心里刻的还是汉王。 “炼什么丹?汉王就是认为贫道有事无事琢磨炼丹,才不要我了。我得替汉王琢磨,怎么才能把硝石药……叫什么药?”清平费劲的想着,想不起来还使劲的摇头。 “师父,要不我在这儿照顾你,我不成家。” “瞎说,师父其实就盼着你能成家。你走吧!赶快走!别耽搁我弄药。” 清平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但在同意归一成亲这事上,他是一点都没变。 归一最后只得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师父。 走到门口,归一还是转身说道:“师父,归一就是还俗成了亲,也是你的弟子。你不能……不能忘了你的弟子。” 清平充耳未闻一样,根本没有回应他,甚至连身都没转过来。 归一脸上挂着泪痕,有些沮丧的跟侍从们一起从青云观出了门。 这一行人,除了青云观后,就被几个行商小贩给盯上了。 这些行商小贩打扮的汉子,一个个都是很精壮的样子,眼神滴溜溜的很警醒,一般人也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们其实就是房玄龄派到垣曲来的探子和几名杀手。其中领头的是一名校尉,名叫贵河田。 到了垣曲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试图想要接触到工场内的工匠,或是任何一个出入的人,但是都没有实现。 想要一窥垣曲的工场内的场景,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一般。 而房玄龄给他们的交代,也是想不要莽撞的闯入,而要等到情形清楚后,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看着远去的归一和侍从,贵河田招招手把自己的几个手下都聚了过来。 第270章 疯病的人 贵河田等人回到下榻的客栈,聚在一起就商量来垣曲要办的事。 贵河田示意一个弟兄去门口望风,其他人则聚拢坐下,他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喝了下去,开口道:“弟兄们先把分头收集的消息说说看。” 于是,几个乔装成货郎的、卖柴禾的、卖油的……小商小贩模样的玄甲军的校尉和士卒,就把各自在几个地方收集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炼制铁器的工场,一共是三个,全都是高墙大院,密不透风,戒备森严。人的进出,都要看凭证。而且,多数都是只进不出,基本上没有工匠从里面出来。反正……我呆那地方探看了数天,也就看到过一个工匠出门。而出门的工匠随身还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都是快马进出,绝对没有步行的……” “炼制黑火药的工场也一样。早在长安时,我就听说了乌云铁骑的工场管控很严实,外面的人想跟里面的工匠联络,连想都不用想,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是啊,汉王把这些人看得太严了。” 贵河田双眉微蹙,沉吟着说道:“再严,也有他们打盹的时候,大家伙打起精神来。我们可不能辜负了秦王和房长史的厚望。” 有人道:“两个工场,想要跟里面的工匠直接联络,或是想要闯入进去,都是不太可能的。贵大人,我们是不是只有另觅它途?” “我给大家伙交代过,不能只带着眼睛看事,得带着你的脑子想事……今儿,你们觉得,乌云铁骑的大药师归一去青云观是为何?” “这个我知道,侧面我听给工场内送菜的人说过,说是他的师父因为疯癫,在青云观内炼丹修行。” “他的师父叫清平道长。原来是扈县清凉宫的一个炼丹道人。他为啥疯了,你们知道不?” “这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可不行,”贵河田有些愠怒的低声道,“你们得想办法打听清楚。” “不是我们不想打听,那些跟工场有接触的人,什么送菜的,送肉的,送酒的,不管啥玩意的人,他们都不敢跟我们多说两句。我们要是多问一句,恐怕人家就怀疑我们了。” “那也要去把事情搞清楚。因为,清平道长是第一个离开工场的,他以前又是大药师。我们必须要搞清楚……说不定,我们得把他弄回临汾去。” 其他几人都沉声疑问道:“我们弄个疯子回去干啥?” “所以,我们要搞清楚他是不是疯的?是不是真疯?会不会好起来?”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难色。 贵河田知道属下担忧什么,说道:“你们担心人带不走?” 属下们没敢明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贵河田没有立时发怒,而是隐忍着安抚道:“你们先想办法接触到青云观的道人,再想办法接触到清平道长本人后,我们再说吧。” 几个人于是起身告辞准备出去。 “还有……”贵河田把人叫住,“你们也注意盯着马三宝这人,把他的行踪也跟一跟。” 有人应诺着出去了。 众人走后,贵河田独自坐在屋内盘算着。 刚才他第一次提到准备把人带回临汾时,属下都面露难色,自己也差一点动怒。 他知道,其实不能怪手下人。 因为垣曲实在是防备得很严。这么多天,别的情况没摸清楚,他倒是把垣曲的城防和乌云铁骑的驻守点都弄清楚了。 那毕竟是明面上看得见的东西。摸清楚后,他也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能不能真的把人带走。 工场内除了士卒外,城防的士卒也很戒备。可能是乌云铁骑得到了什么消息,城防士卒的巡查格外的密集。要想自己带人出城,明里暗里几乎都不太可能。 而且,令贵河田他们开眼的是,这些士卒很多都背一种新式的长火器在背上。那种火器,据闻,说是可以射杀三百步开外的人,比弓箭还有准头,还更有威力。 起初,贵河田他们不相信,但是看人家背着那玩意不像是闹着玩的,才知道乌云铁骑的厉害之处,是玄甲军难望其项背的。 进出城都要严加盘查,想要从城墙攀爬又有防御严密的士卒,的确是令贵河田他们有些棘手。 不过,贵河田还是想要把清平带回临汾。因为他们要暗杀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唯有清平是最有可能被自己弄到手,然后再弄出城的。 等到晚上,撒出去的属下都回来了。 果然,他们又带回了新的消息。 一个属下道:“好不容易进了青云观了……属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青云观后面的院子有三四名士卒,都绕着清平道长的丹房在巡查。听观里的道人说,他们因为也是才接手到清平,只知道清平道人有点疯癫,整日都在院子里炼制什么药……” 贵河田一听,心里一紧,急问道:“他炼的什么药?” “那些道人说不清楚,反正他们也不是很乐意清平留在观里,不过是看汉王的面子才收留他。” “爷问你究竟什么药?”贵河田急了。 “道人们说不清楚……就不是观里的丹药吧。” “不是丹药?”贵河田琢磨着,心里也活泛起来。 “也就是说,清平现在还能炼药,而且,炼的还不是丹药……” “嗯……” 贵河田眼珠子转着,突然猛的一拍大腿。 “太好了!” 其他属下倒是没他那么惊喜,不过都猜到贵河田想干啥。 “清平看来是我们要的人。我们临来垣曲时,房长史就特意的嘱咐过我,要我最留意这两个人。一个是清平,一个是张鸦六。现在,清平正好从工场落单……虽然可能有点疯病,不过不要紧。说不定把病治好了,也能为秦王所用。” 一个属下提醒道:“贵大人,青云观的几个士卒就算好对付,可是,要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城,恐怕也难。” 有人提示道:“今儿我在工场外的一个茶酒肆里,还听到一件事。” “啥事?” “听人说,归一要娶亲了,马三宝在置办一些婚礼的东西。” 第271章 归一的婚礼 “归一准备成亲?” 贵河田和其他几个属下都愣住了。道士成亲,当然是令人很惊奇的事。 “没错,我开始也不相信……后来我跟踪马三宝派的一些仆从,健妇,丫头们到处转了转,发现他们果然是在采买一些结婚用的物件。” “确定是归一成亲?” “是的,”汇报的属下肯定的点点头,“后来我还跟踪到了成亲的那一家人那里了。” “就是城里的?” “就在汉王府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门外也有士卒守着。我一看,这哪是普通人家,这家人一定不简单。而且,办婚事还要马长史亲自张罗。就确定是归一要成亲了。” 贵河田眨巴着眼睛,还有点没搞明白的样子。 “归一是清平的徒弟,平时也是着道袍吧。今儿我们也看到了……道人怎么会成亲呢?” 有属下提醒道:“道人成亲的也多,还俗成亲的有,不还俗成亲的也有。” “就是,归一是从不出工场的,今日为何到青云观见他师父,搞不好就是说这件事。” 这么一撺掇着联想起来,贵河田也缓缓点头,深以为然。虽然内幕难以一时半会弄清楚,不过归一要成亲这事看来是真的。 “那你们把这家人给我盯紧了,看看是怎样的一家人。” 贵河田眼睛发光,像是又挖到了一个宝藏,着急就安排人先去窥视新发现的人家。 这家人其实就是胡云生一家。 贵河田还舒了一口气,“现在是越来越有想头了。清平在青云观,归一要成亲……呵呵呵,真是天不负有心人。来来来,尔等担心的人怎么运出去的事,其实我也一直再想这件事。我看……我们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大家商议下……” 贵河田与属下们就头碰头的开始商议,下一步如何把清平道长弄到手的事。 …… 归一的婚期择日临近,一大早,马三宝就派人大吹大擂的去迎亲。 本来他是不想太声张,但是汉王交代过的事,好歹也要让大家都觉得体面。而且婚礼就是在垣曲城里,所以马三宝还是准备给归一张罗了一个像样的婚礼。 垣曲的几个工场在这一日,都停了大部分手里的活计。大家都知道归一成亲的事,都说要喝一杯喜酒。 而守城和防御的士卒们倒是没有动,全都在防御营地和城墙上。 秦叔宝走后,垣曲也相对空虚一点,马三宝的警惕性还是很高。说起来,垣曲离突厥人远得很,但是,马三宝也知道太平关乌云铁骑遇袭的事,知道背后有秦王李世民在搞鬼,所以马三宝最近把垣曲看得特别的紧。 这一日,他也禁止一般人随意的出入城门,并提醒几路外围的哨马,注意警示。一旦有什么动静,就赶紧的点起狼烟。 这边厢,归一的婚礼则如期的举办。 归一褪去了一身的道袍,穿上了绯红的长袍,一脸的青春疙瘩豆,鼻尖冒汗,眼神透出些紧张不安,也难掩住自己的小兴奋。 在新近给他装修的院子里,归一看着仆从们忙前忙后,心里忐忑不已。 他从清凉宫出来后,就是在工场内带着,从小到大也没想过有个属于自己的院落,更没想过自己能有什么仆从。 今儿换了一声喜气洋洋的新衣,看着仆从们毕恭毕敬的样子,归一有些恍惚。 而马三宝则在院子里指挥若定,他让人招呼着各个工场的工匠,包括请来的垣曲的一些社会贤达人士。 一个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也是热热闹闹的有上百号人。 那边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就到了胡云生家的门外。 而令人意外的是,本来迎亲之日,应该是门庭大开,喜气洋洋,人气兴旺的。可迎亲的队伍来了后,只见胡云生的院子,关门闭户,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 而且,原来他家有士卒守卫,两个守卫的士卒也不见了影子。 迎亲的人一看这情形,也不管那么多了,忙上前拍门大喊。 良久,门拍得山响,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有人不得不翻越院墙进入院内。 翻进去的人忙打开门即大呼:“不好了,出事了……” 其他人进院子一看,院子里有几人已经倒伏在地,其中还有守门的士卒。 这场景把众人都愣住了。 迎亲的队伍,多是汉王府的官吏士卒,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赶紧叫人去报马三宝。 马三宝此刻正在归一的院子里,笑脸张罗迎宾,俨然是主家的家长,与宾客互致贺词。 迎宾报信的人远远的喊叫道:“长史,不好啦!不好啦!” 马三宝闻讯,看着气喘吁吁而来的报信人,神色惊异,皱眉忙问道:“咋啦?” “不好啦!长史……胡云生家的人都倒在院子里了……出事啦!” 马三宝忙问道:“守卫呢?” “守卫也倒在院子里了?” “胡云生一家子呢?” “全倒在院子里了?” “死啦?” “这不知道,小的一看情形不对就赶紧回来报信来了。” 马三宝一听,忙连连招手,把一名名随身校尉招了过来。 立马吩咐道:“马上叫人,给我四城皆落。再派人城内严加巡查……快!再令守城士卒,全都操枪就位。” “所有在场的工匠,一律护送回工场内……” “令工场内的守卒,严加待命,禁止任何人出入……” 马三宝第一个意识,就是有人准备里应外合在垣曲搞事情。 一时间,原本还是欢天喜地,唢呐声声的院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守卫的士卒迅疾进了院子,招呼大家全都撤离。 归一看着这一突然变故,不知发生了何事。 马三宝走过去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大药师,这婚礼看来要推辞一下了。” “咋啦?” 垣曲在马三宝手里,还从未出过这种一家人倒毙的事,更何况是汉王等贵宾,大药师的丈人一家。 垣曲自马三宝来后,城内治安非常良好,甚至连小偷小摸都几乎绝迹了。这一方百姓,都认为托汉王的福,才有此安乐的景象。 第272章 马三宝也急啦 归一看着马三宝的脸色和满院子突然间涌进来的士卒,宾客们也是被紧急的在疏散,他忙问道:“长史,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突厥人来了?” 马三宝把他胸前系的大红绸花给取下来,塞进他的手里,看着他惊惶的眼神,说道:“不是……是金枝一家出了事了?” “她一家人出了什么事?跑啦!” 归一其实是个单纯的孩子,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并不会把事情往复杂的想,只想最简单的答案。 “不是,她一家人现在生死未知。这事你先别管了,我自然会处理好的。” 马三宝也不再解释,招手让士卒过来把归一架走。 归一听说胡金枝一家生死未知,心里也凉了,知道这亲没法成了,就任凭士卒们把他架离回工场去。 马三宝的动作很快,迅疾就布置把城门封锁了。 他认为此事一定是城外人干的,不管是不是突厥人,或是其他谁,先把城封起来再说。 然后他就赶到了胡云生家去看,看看死伤者的情形。 但他赶到时,就见胡云生一家人已经都从地上爬起来了。 “怎么回事?” 一旁的士卒官吏看他来了,忙给他汇报。 “胡云生一家应该是被人下了药,结果全都栽倒在地了,并无什么大碍。两名侍卫,也都好着呢。就是……” 马三宝也已经看出来了,胡云生和老婆正在抱头哭着。 “胡金枝不见了?” “嗯,就胡金枝被人掳走了。” “怎么掳走的?” “从后门弄走的,因为前门的门闩还上得好好的……” 马三宝有些气恼,他招手让那两名侍卫过来。 那两名侍卫被人麻翻在地,又有保护的主家人被掳走,正羞惭得不行。看到马三宝招手,赶紧就跑了过来。 马三宝上下打量着两人,脸色也很难看。 “说,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一眼,“长史,都是小的们没有留神……” “别说废话,现在人在别人手里,我要把人找回来,你们还说什么废话。赶紧给我把详细的,记得起的都讲出来。” “好好好!” “大人!应该是今儿早上,一大早的时候吧,本来我们俩看着大家伙忙碌,也挺上心的。各司其职嘛,就等着迎亲的一来,在跟着队伍往那边一送,啥事没有……结果,大上午的,这不是有些暑气难耐,主家的婆子,就舀了一大桶雪梨甘露,说是给大家解解暑气……” “胡云生老婆提来大家伙喝的?” “是的,喝了就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的倒了……不过这事主家婆子并不知道那玩意有药力。要不然她也不会喝了。” 马三宝看着那边胡云生老婆还在哭泣,心想这妇人断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害自己的女儿。 他问其他现场的官吏,“你们问了她怎么说?” “她说,那桶甘露是今儿一大早在后门口听人挑着担子在卖,就拿了几文钱去买的。想着一大早,大家伙很忙碌,一会接亲的人也多,就赏大家伙喝一碗甘露水,解解渴而已,哪成想事情搞成这样?” “你们确定是甘露水有问题?” 马三宝这么一问,其他几个官吏还有点被问住了。 马三宝眼睛在院子里梭巡了一圈,就看到那桶甘露水放在一个石桌子上,就走了过去。 果然,是雪梨熬制的甘露水,闻起来还凉滋滋甜丝丝的,有几分诱人。 看着里面放的一个葫芦瓢,马三宝就伸手进桶里,拿起了葫芦瓢。 他舀了一瓢甘露水就端了起来。 其他几人一看都急了,“长史大人可使不得!” “使不得啊,大人!” 都纷纷伸手要来拉马三宝。 “谁踏马说我要喝这玩意了!” 马三宝伸手拂开那些伸过来拦阻的手,然后,自己个端着葫芦瓢就走到了院子门口去张望。 他看到巷子里一只看家狗在不远处,嘬嘴就唤狗过来,把手里的葫芦瓢搁在了地上。 那看家狗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兴冲冲的看着那葫芦瓢的甘露水,可就是不上前来。 马三宝使唤再三,看家狗除了眼神和尾巴充满热情,就是不动身过来。 他有点气恼,骂骂咧咧道:“兴许是这家伙的鼻子太灵,连它知道不能喝这玩意的。” 他愤愤的就把葫芦瓢的甘露水泼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亲手验证,胡云生一家人就是中了这桶甘露水的毒,但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毕竟侍卫们还是很尽责的,他们不会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胡云生老婆给的就不一样了。 马三宝也没去安慰胡云生,他得赶快想办法把胡金枝找回来。因为胡金枝虽然是个小女子,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她可是汉王当妹妹一样要嫁出去的女子。 他走到胡云生老婆焦氏跟前,问道:“夫人还记得卖给你雪梨甘露水的人,长啥样子不?” 焦氏此时满脸泪痕,她点点头:“记得……奴家当然记得。都是很本分的小贩……现在想起来,就是杀千刀的山匪……”说罢又嚎啕大哭,口里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马三宝就是山匪出身,听不得她这样说话,皱眉呵斥道:“你别干嚎了,人现在弄走了还找回来。你还是先把人长啥样给我的人讲一遍,我让他们画像然后贴出去,马上就在城里找人要紧。” 焦氏听说马三宝马上就要抓人,忙抹了一把泪,连连点头。 “还有,你好生讲,不要糊里糊涂的。要是讲不好,你就亲自去城门楼下站着,帮着把人找出来。“ “我听长史大人的,我一定好好讲。” 马三宝吩咐完这边,然后就准备离开胡云生的院子,他还要去询问工场那边和城防怎么样。 这个时候,他就不能再到处跑了,他得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各路把讯息都报给他,而不是满世界的来找他。 出了院门,马三宝翻身上马,就见自己的手下真还找过过来了。 看样子也是快马而来,事情很急迫。 马三宝勒住了马,然后就问道:“究竟啥事这么急?” “大人,不好啦!清平道长也失踪了。” 第273章 如临大敌 “什么?” 马三宝大惊,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刚才,他们刚发现了守卫青云观的士卒,倒在了清平道长的院子里,清平道长踪影全无……” “走!我去看看。” 马三宝一马鞭抽在马背上,心急火燎的就冲了出去。 清平要是丢了,可比胡金枝不见了更令他心惊。 等他赶到青云观时,青云观的主持真人率领一众道人已经在等候他。主持真人一脸的惶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马三宝。 马三宝翻身下马,看主持真人有话说,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马长史,对不住啊,观内没有看好清平道长……” 马三宝不像现在听这些无用的话,他问道:“你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倒在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吗?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消失了?都找过了吗?” 他边问就边往清平长住的院子走去。 主持真人忙解释道:“平素,清平道长喜欢清修,我们观里的道人也很少过来打扰他……这还是长史大人曾经叮嘱过的事呢。” 马三宝一扬手,有些不耐烦,制止他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 “额……一大早,贫道听说清平失踪后,已经派人在观内到处找过了,才发现了一个蹊跷的事。” 马三宝站住脚,才察觉主持真人惊惶之色不减,急问道:“什么蹊跷的事?” “贫道才发现,观内有好些弟子,全都……全都跟清平院子的侍卫一样,被人麻翻在地了。” “你确定是被人麻翻了?” “当然,贫道还是懂一些药理的,看症状就是被人下了药。” 马三宝本来就在联想胡云生家的事,现在清平这事一出后,青云观的主持真人再这么一说,他迅疾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垣曲出大事了! 马三宝还是很镇定,因为之前,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了反应。 现在看来,城内的确又一小股人冲着乌云铁骑来了。这股人一下手就很准,应该是有备而来,而且,一点动静都没看出来,这不像是突厥人干的事。 醒来的侍卫回忆说,他俩也就是喝了观内的水给迷的。显见青云观内有人在偷偷的下药,下药的人再趁人被麻翻后,将清平给掳走了。 这跟弄走胡金枝的方式,如出一辙,显见这伙人是一起的。 马三宝在清平的院子草草问了几句,就赶紧走了。 他策马先去了城墙上。防卫的校尉告诉他,四门皆落,城外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看上去一切如常。 临行,他还是叮嘱了守城校尉几句,“叫士卒们都打起精神,若是城外又来历不明的队伍,立即把炮对准咯。有任何风吹草动,速速来报我。” 校尉们看他神色肃然,知道可能有大事,都井然的应着。 马三宝巡视了几个城门一圈,发现垣曲的百姓,对四门皆落也还算是淡定。 老百姓本来就很信任乌云铁骑,见士卒们如临大敌,以为可能又是有突厥人来了。大家伙都谨遵官兵的禁令,纷纷的躲回自己的家里。 马三宝看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大堂,问那些在城里搜索的校尉,都回答现在暂时没有消息。 马三宝知道士卒们没有像山匪一样,把垣曲城抄个底朝天,所以是翻不出藏起来的外来者的。 “重新再搜。带上里正,坊间主事的胥吏,挨家挨户的进门去搜。凡是陌生来客,一律先给我押到一边细细盘查。若是一遍不行,就再搜一遍,一直给我把人搜到为止。就那么会时间,他们是跑不出城的。” 马三宝有把握,按这伙人动手下药的时间推算,这伙人根本没来得及出城。 看来他们也是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了,看准了就下手,生怕错过了机会。也不管人弄到手后,是不是能把人弄出去。 校尉们都赶紧退了下去,散开去搜人。 马三宝思虑着,自己要不要把现在的情形报给太原的汉王。 “远水接不了近渴啊……” 马三宝有个预感,这伙人敢明目张胆的到垣曲来抢人,一定也敢做出更大的事。 “若是秦王的人呢……” “他会这么干吗?谁又说得清楚呢?”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秦王就在离垣曲不过两日之程外的临汾,秦王要是率大军来攻垣曲,垣曲现在不过二三千人而已。虽然手里枪炮都很厉害,但也架不住被人用人海战术来攻。 更何况,李世民手里搞不好还有火器。 想到此,马三宝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他赶紧抓过一支笔,铺了纸就准备写信给太原。 就在他还没落笔时,就听外面有侍卫来报。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何大总管和董将军来了。” “谁!” 马三宝是又惊又喜,随手将笔一掷,起身就往外走。 刚出门,就见何潘仁和董景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府邸内。 马三宝赶紧迎上去,一抱拳,“哎呀!还真是何大总管和董将军来了,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何潘仁没有客套,直接了当的说道:“汉王有快马驰报,让我和董将军带洛阳的士卒前来垣曲,以防垣曲有什么不测。我等就立马点人马渡黄河,就赶了过来。” 马三宝眉头一皱,“汉王知道垣曲的事?” 何潘仁入城时,他也发现垣曲城内似乎已经全城戒严,有如临大敌之感。而现在马三宝似乎并不知道汉王的动向。 “垣曲发生了什么事?” 马三宝解释道:“清平道长和归一的新娘子,给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给掳走了。我正在全城搜索,也为了防有人偷袭垣曲,所以,才让守城士卒全都给我上城墙去守护着。” “清平道人被人掳走了?”何潘仁当然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人还在城里?” “应该在城里,应该跑不掉了。” “城外有人接应他们吗?” “现在不好说……”马三宝突然想起,“汉王料准了有人会偷袭垣曲?” “汉王怕秦王在后面偷偷的来这么一手,担心垣曲的兵少,所以,把我和董将军调过来。” “我还正准备给汉王急报此事,看来汉王已经料定了秦王有此一出。那我也就放心了。” 何潘仁奇怪道:“你放心什么?” 第274章 城墙上下 “哈哈哈!” 马三宝大笑道:“当然放心汉王的神算。诸位都知道,汉王的先知先觉能力要是发起威来,我等还有什么话说。” 何潘仁也点点头:“汉王绝大多数时候,都能算计到将发生之事。不过,汉王既然把我和董将军都派遣到了垣曲,垣曲必然不止是城里出个乱子这么简单的事。” “何大总管放心,”马三宝信心很足的样子。 “我早已经让士卒们披坚执锐上了城墙,各种火器也都准备停当了,不管是谁来……就算是颉利可汗的人来偷袭,也是有来无回。” “突厥人?不可能是他们,我怀疑……” 何潘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又探马回报的声音。 “报!” 拉长的声调,有些紧张兮兮的。 须臾间,一个探马脸色跑得发白,气喘吁吁的奔到了马三宝的跟前,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马三宝皱眉看着他。 “回长史大人,秦王的大队人马过来了……” 马三宝和何潘仁一惊,不约而同追问道:“来了多少人?” 两人问出口后又都彼此看了一眼,因为两人对秦王的人马来袭,似乎报定了判断无虞的态度。 “约有两千人马,都是玄甲军。” “后面呢?”马三宝继续追问,他不相信就是五千玄甲军。 李世民要是来攻打垣曲,派玄甲军是没什么用的。垣曲城墙上都是火炮,谁跟玄甲军搞列阵对战? “后面的人马不详,我们的人还在候着。” “好,继续盯紧点。” 马三宝一扬手让探马先回去继续侦查。 他回头看着何潘仁和董景程,说道:“大总管怎么看?” 何潘仁摇摇头,“没什么别的看法,先上城墙去看看他们来垣曲想干嘛?” “好,我们走。” 此时在垣曲城西的大道上纵马飞驰而来一路黑色的铁甲骑兵。如黑色巨蟒穿行官道,一路烟尘飞扬,遮天蔽日,十分的壮观。 为首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李靖,他身后还紧跟着双眉不展的房玄龄。 这趟浑水,始于房玄龄,李世民自然少不得要他来善后。 秦王的玄甲军到了垣曲城下,玄甲军也没有列阵,而是由李靖和房玄龄驱马到了城门口。 马三宝看没有李世民,就这两人,虽然自己脸上绷得很紧,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多少有点疑惑。 房玄龄在马上一抱拳,展颜一笑,仰望着城门楼子的马三宝和何潘仁等人,大声说道:“何总管和马长史别来无恙啊!” 马三宝不想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房记室这是……” “马长史先开城门,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有在城墙上下说话的礼数。” 何潘仁接话道:“房记室投靠了秦王,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今日带大军到垣曲来,难道是来要粮草的?” 房玄龄摇摇头,脸上仍是很大度。 “何大总管先开城门,容我和李将军进城与两位一叙,有些话还是私底下说比较好。” 城门楼上的三人互看了几眼,猜不透房玄龄的用意。 “你们说他是啥意思?” 何潘仁摇摇头,“看样子不像是来打架的,不过,他们来这绝不是游山玩水来了。” “嗯,不说明来意,当然不能开门。” 董景程说道:“我看两位对房长史还称呼旧称,多少有点情义面子在里面,说话不好直接拉下脸来。你们看我跟他怎么说话。” 他按剑走到城墙垛子口,手指着房玄龄就骂道:“房乔,你不要模棱两可的站在下面喊叫。有何用意直接了当的说,不要拿话来骗开城门。垣曲的城门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 房玄龄不认得董景程,但听他说话斩钉截铁的,马三宝和何潘仁也没制止,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大总管和长史,我房乔曾经深受汉王恩典,只不过是追随秦王之心在前而已,尔等不能对我如此的不信任。好歹,我们以前也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董景程仍不给他好脸色。 “说点有用的话,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诸位不要误会,我跟李将军不是来找事的。姑且不说我们都是大唐的军队,皇子们的属下。就算是秦王和汉王有些误会还没消除,你们看看我们带的人马也不多,你们城墙上可都是火炮啊。难道你们害怕我们了不成。” 马三宝冷哼道:“房记室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不过,我们倒是又大把的时间跟你这么耗着,反正也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房玄龄指着李靖道:“我与李将军有些话要当面讲,你们看这些人马……这都是李将军的属下,我们是从临汾郡出来的。” 李靖抱拳说道:“诸位,我带领属下来此,是因一点私事,烦请你们开了城门我们进来后再谈。此举,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何潘仁蹙眉道:“听房玄龄的口气,他们是不是私自带兵来垣曲的……” “来投奔我们?” 第275章 回归,不是投靠 “嗖”的一声,李靖一箭将一封书信就射在城门楼子的木柱上。 何潘仁指着还在晃悠的箭羽,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担忧或者是不确定的神色,说道:“马长史真的要看房记室的书信?” “为什么不?没啥大不了的。” 马三宝说这话时,口气有些不屑。当然,他不是针对的何潘仁。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心里悟到了何潘仁的担忧是什么。而他认为,自己是不会被房玄龄的一封书信所摆布。 而何潘仁不这么想。他认为房玄龄这人很有心机,极善于以言辞来打动别人。有时候是防不胜防就着了他的道。 马三宝一把拿过士卒们扯下的书信,然后展开来看。 何潘仁和董景程也都凑过去一起看。 这一看,让三人都大吃一惊。 原来,房玄龄在信中说,他和李靖是来投靠乌云铁骑的。 房玄龄要重新投靠乌云铁骑? 他在信里一开始说叫投靠,后来渐渐的就改口叫回归。就是游子漂泊,风筝断线,孤鸿远去,终有了归期。 房玄龄在书信里,说到自己的回归,也是说得情真意切,侃侃而谈,声情并茂之处甚至是声泪俱下,力透纸背,极具感染力。 当然,他并不是空洞的说自己是因为思归才回归的,他是怀着一种神圣的使命离开,又带着满腔的热望和宿命回来。 他说,他之所以当初离开汉王前往秦王的阵营里,其实是因为他要替汉王办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汉王其实并不知情。但是,这件事就是替汉王做的。 房玄龄的言辞恳切,不容置疑。 他说,他去秦王帐下,就是为了把三原人、韩擒虎的外甥——大名鼎鼎的李靖,给忽悠到汉王的帐下。 看到这,马三宝和何潘仁他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判断房玄龄的举动。 当年李靖被推到十字街口问斩时,房玄龄和汉王一起去观看了用刑。说道汉王对李靖的痛惜之情,马三宝他们还是后来听房玄龄回来说的。 汉王一直心仪李靖,想要收服李靖,这件事就此昭然在马三宝他们的心里。 当时,所有人都在替汉王惋惜,错失了一些帅才。 可是,现在房玄龄却把汉王当年痛失李靖的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他做得不声不响,背着屈辱,费劲了周折。 他说,他在秦王麾下,为了看起来是真心的投靠秦王,还违心的干了许多昧心的事。令自己痛苦万分。 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做这一切是否成功?是否值得?都是令自己倍感煎熬的事。 而值得不值得,唯一的证明,就是某一天他房玄龄带着李靖,一起揽辔回归到乌云铁骑的阵营里。 那是自己多么神往的场景啊! …… “你们怎么看房记室的这伎俩?” 马三宝手里摔叠着那封令人瞠目结舌的书信,把它弄得啪啪作响。 何潘仁有些默然,他是被震惊到了。跟当年,房玄龄离开汉王时一样,令他震惊。 “长史如何看?” 马三宝对何潘仁的回问,有些晒然。 “大总管是信他了?” 何潘仁摇摇头,没有说话。但神色里,说明他内心充满了疑惑。 董景程道:“难道马长史就如此肯定,房玄龄和李靖是来诈降的?” 马三宝点点头:“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他房记室当初走时,可是满面羞惭。去到秦王营帐下,虽然一开始,没干什么针对乌云铁骑的事。可后来的事,却少不了他房记室在秦王耳朵边,吹了些妖风。” 何潘仁在长安呆的时间较长,对汉王李智云在关东一带的事,知之不多。他无法判断房玄龄的话,究竟真假几何。但是,常识告诉他,这件事听马三宝的没错。 马三宝继续说道:“房记室这次是自投罗网了。” 何潘仁看他眼里若有所思,问道:“长史的意思是?” “人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当给我们送的大礼了……”马三宝哈哈一笑,“我们大可来个将计就计。” 说着,马三宝走到城墙边上朝下张望。 房玄龄和李靖此刻仍然还在城墙下面,一动不动的在等着城里的动静。 “房记室,尔和李将军若是要进城也可,不过,你们带的玄甲军是不能进城的……” 房玄龄抢断道:“那可不行,这后面说不定就有秦王的追上来了,他们若是不跟我一起进城,会落入秦王手里的。” 李靖也说道:“马长史太过谨慎小心了,这些人都是我李靖的部属,虽是玄甲军,不过都只听我的话。长史若是信我们,就信得过这些士卒。” 马三宝不为所动,“两位是否诚心来投,尚不可知。若愿意进城,就单人匹马进来,若是不想入城,就请另谋高就。” 房玄龄冷笑一声,道:“马三宝,你这老小子还是如此谨小慎微。不过老夫不跟你计较。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们,你想过自己要担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我和李将军若再次落入秦王手里,汉王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老小子可吃不了得兜着走啊。” 马三宝在城墙上轻嗤一声,“房记室不用威胁我,我守垣曲自然是深得汉王的信任。我办事,汉王自然是放心的。” “那好……”房玄龄一口应道,不想争辩。但是,他似乎并没打算就此离开,而是在与李靖耳语着。 一会,房玄龄朝城墙上喊道:“老小子,我与李将军商议过了。你二人不与你计较。你的怠慢也等汉王回来后我们再做计较,你先放我和李将军进城再说。” “就你二人?” “嗯,救我二人,另外有几十个亲随。” “其他的士卒呢?” 房玄龄无可奈何道:“其他士卒……那也没办法。都托你马长史的福,我只能让他们就地解散,不然,等秦王的人追来了,他们就只有束手被擒了。” 马三宝冷笑着对何潘仁道:“听听他说的话,说得那么凄惨,好像还全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