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民到大宋名相》 第1章 小童今年二十八 寒风过境,天地一片燎荒。各处破败不堪,唯有草屋十余,人影寥寥,冬日潇潇,又有谁知其中坎坷?悲话诉心肠,人当心志高远,不求功名利禄,惟愿天下太平。 前有几名老农,相互搭伴而归,家中余粮将耗尽,不得已才外出采草、树根以作食。若是运气好,抓几只野味,倒也能让家人开怀,品一次肉骨熟香。 路旁树木萎靡,落叶不存,地面多有被抛开的痕迹。 该是树根早已被人挖过,旁边的野草都低了几寸。 往前行没多久,听得几声闷响,本以为是何等猛兽行进时发出的声响。老农们围上前,却发现前方十米外的土坑里,有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孩儿。 那娃子儿长得精巧,白白的面容,黝黑的头发,不像是他们临安府的娃子。 跟个贵家公子似的,就是不知抹了谁家的胭脂。 身上的衣服残破,花花绿绿的很是古怪,比他们的粗布衣倒是要好上不少。 “那小娃子......还活着?” 几人上前,将那小孩儿从土坑中抬了出来。 估摸着有个八九岁的样子,气息微弱,面色惨白,看样子已经是游离之际,性命堪忧。 “这娃子......怕是活不了啦......” “胡言!” 其中一人,将小孩背在背上,带回家中,打算去请当地的药医给把把脉。 若是能救,那边救活,若是不能,那便随便找一处地方,葬了去。 回到家中,安顿好自家老妻先行照料,老农马不停蹄向山中赶去。 山中住着一位药医,周围几个村子,都靠这位药医治病。 平日里关系也都不错,来回山路两个时辰,老农一进门,看到药医,就把他往外拉。 “方家老大,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药箱子都没带,难不成你让我空着手给别人看病?” 凡是家中有病有灾的贫苦汉子,性格都比较直爽,甚至有个别性子急的会把药师扛在肩上跑。 所以老农拉着药医离开药庐,老药医并没有反抗。 这药医是一位白髥老者,平日里大多待在山里,种植药草。 而救了孩童的这位老农,乃是太平村的方家老大,年岁已有五十有余,身形枯瘦。 “杨神仙,今日回家路上,看见一个娃子昏迷不醒,我将他带回了家中,您给瞧瞧,看还能不能救活。”途中,老农将此事告知药医。 药医叹了口气,开口道:“方老大,那娃子是何身份你都不知,就敢带回家中,不怕官府知道了,给你关进大牢里去?” 老农道:“自是怕嘞,可不能不救啊!若这娃子就这么死了,咱这良心不也坏啦?” 药医微微点头,若是让他瞧见了,也会去救,只不过没有方家老大这么莽撞罢了。 “杨神仙,您倒是走快啊!” “慢些...慢些...让我喘口气......” 所谓的杨神仙,可不是白髥老者的本名,而是治病救人久了,被人尊称为神仙。 而且白髥老者年岁已有六旬,已是迟暮之时。 如此被人称呼,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一路小跑,赶至方家,家中老妻早已等待多时。 杨神仙诊脉后,迟疑道:“古怪,古怪,这娃子没有病!” 方老大不信,“那他为何会昏倒在路边?” 杨神仙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想必是逃难来的,和家人走散了吧?” 方老大面色有些疑虑,似乎私下有什么打算。 既然没病,那就不能对症下药,只能喂些水和野菜粥,等着这个娃子自己清醒。 临走前,杨神仙嘱咐道:“若是三日未曾醒来,便不要再多费功夫,趁早埋了吧。” 方老大家中并不富裕,多一个人口,多一张嘴。 若是养的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事端。 方老大无奈,只得点头认下,心中却在祈祷,这个陌生娃子快点苏醒。 第二日,那娃子还真就醒了过来,只不过神色中多有伤感。 想必是因为家人造了祸,思念父母所致。 却不知,此刻的那名娃子,心中悲伤乃是因自身而起。 本名方晨,寓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向往美好之意。 二十一世纪的太原人氏,一个即将上市公司的运营部总监,谁能猜到他只是简单睡了一觉,就睡到了古代? 目前还猜不出是何年月,但是看眼前这对老夫妇便可得知,绝不是什么富庶的年代,甚至贫困的有些超出方晨意料。 “昨晚我还在和刚来公司不久的小美,讨论人体构造学,怎么今天一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方晨苦恼的坐在床头,难道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莫非小美是他前女友派来的? 专门报仇雪恨? 毕竟,他和前女友三分三和,最后到了结婚一步时,方晨又反悔了,使得最后两者老死不相往来。 可这也不应该啊,他观察了足足两个月,才敢将最恶的魔爪伸向小美! 毕竟刚大学步入社会的妹子,就好像春天绽放的花朵,本是正艳时,静待他人摘。 一时间,他竟像是入魔了一般,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娃子,你这是咋了?” 被声音唤醒,正抬头看向方老大对自己关心的目光,方晨心中一暖。 “没事,老伯,这里是何处啊?” 见方晨终于开口,方老大脸上露出喜色,“你这娃子,可终于醒过来了。” 说着话,来到方晨身边,双手将他抱起。 方晨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小到连他都分不清,到底今年几岁。 方老大抱着方晨,走出房门,对不远处正在井口打水的老妻喊道:“娃子醒了!” 老妻无名,家父姓柳,后嫁与方老大,改称方柳氏。 方柳氏赶忙跑了过来,从方老大手中抢过方晨,埋怨道:“你一个大老粗,要是伤着娃子怎么办?” 方晨脸色通红,被人当做小孩子看待,还真有些无法适应。 “哎哟,你看这娃子长得,可真白......” 本想夸一夸这个孩子,好拉近双方关系,没想到话到嘴边竟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方晨这具“小”身体的外貌,完全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普通”! 除了白嫩之外,再无其他特点,远看绝对是一个老实孩子的标准容貌。 质朴、纯真,就好像方晨小时候一样,不对,是一模一样。 借着不远处水缸里的水面倒影,方晨十分确定,这具小身体,和自己原来小时候有八成相似。 千万别小看这幅面容,在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方晨就是靠着这么一副面容,一步一步获得别人的信任,从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方晨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上天赐给我一副普通的面容,就是要让我去做不普通的事!” 可是现在...... 方晨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他也会有今天! 第2章 多个爹娘怎么办 “娃子,你饿不?” 方柳氏似乎十分喜欢方晨,死死将他拉在手中,不愿松开。 而村中其余人,也都得知了方晨苏醒的消息,专门给方家送了一些口粮过来。 方老大并未久留那些人,因为担心方晨畏惧生人,便让他们留下粮食就走。 村中其他人不曾在意方老大赶人的态度,只不过言语中,对于方晨这个“外来户”十分关心。 好不容易清静了,方晨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方柳氏道:“这里是太平村。” “太平村?” 方柳氏笑了笑,随后起身去给方晨热粥。 说是粥,实际上并没多少米,喝下去勉强果腹。 方老大走进屋子,坐在方晨身边,笑问道:“娃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爷娘?” 方晨摇了摇头,记是记得,问题是回不去,有什么用呢? 一想到此处,方晨心中难免有些瘀结,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家中的老父母又该如何是好? “娃子,若是不嫌弃,以后我和你大娘养你。” 方老大眼中多有喜色,似乎方晨是个孤儿,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方晨不解问道:“老伯,为何家中只见您和大娘?” 方老大叹气道:“世道不好,我家三个娃子都从军去了,死在了北边,一个没能回来。” “啊?” “前些日子去县里,听人说岳大将军打赢了金军,要夺回东京。” 方晨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此刻若是再不懂,只怕他的历史老师,非得气得一同穿越过来教训他不可。 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南宋! 岳大将军?还能有谁? 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岳飞吗? 小心眼皇帝赵构,千古第一奸臣秦桧,宋朝中兴之时,同样也是衰败的开始。 这是宋朝最强力的一代主战群臣,有岳飞、张浚、韩世忠、杨再兴、刘光世、李纲(不是唐朝那位)、吴玠...... 数不胜数的能臣干将,最后却硬生生被赵构玩成了守国之奴,何其悲哀也? 方晨依稀记着,当初讲这门课时,他们那位高中历史老师,直恨得牙痒痒,直言赵构眼界狭隘,真真正正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娃子?娃子?” 见方晨发愣,方老大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会病还没好,怎么说话说一半就愣住了? 方晨摇了摇头,看向方老大道:“我没事。” “娃子不要多想了,以后我和你大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方老大将方晨搂在怀中,自认为给了方晨一个温暖的拥抱。 实际上方老大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后,好有人替他送终。 家中共有三名子嗣,皆是男儿身,可惜都死在了战争中。 汴京沦陷,开封失守,北宋就此终究,真正受到苦难的永远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 方晨不知自己是否该答应,平白给自己认个爹,不考虑能行吗? 此时,大娘方柳氏端着一碗绿油油的菜粥,放在方晨面前。 “娃子饿了吧?” 方晨确实有点饿,可是粥里散发出来的怪味,让他实在没有咽下去的勇气。 连忙摇头道:“我不饿,我能出门四处看看吗?” 方老大拒绝,“不成,万一被人牙子看见怎么办?” 别看是个小村子,虽然质朴,可并不代表村中就没有坏人。 方晨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咽下了那一碗味道极其复杂的绿菜粥,他发誓这辈子他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野菜粥。 腹中翻滚拨动,“咕咕”声不断作响。 方柳氏笑道:“你这娃子,饿了也不说,大娘再去给你多乘一碗。” 方晨拼命摇头,捂着嘴生怕不小心吐出来。 真不是他肚饿才发出的声响,而是这粥实在太难喝了,他的胃表示抗议。 吃了一场堪称刑罚的“晚饭”,方晨昏昏沉沉睡倒。 夜中,被尿意憋醒,起身想要去屋外如厕,当他看到夜空中朦胧的月色时,忍不住长叹一口。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氛围,还有陌生的人,自己竟然连自保都无法做到。 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瘦弱无力,看了看自己的身板,还不及方老大一半高。 “我这身体到底是几岁?” 仔细回想,宋代十五岁行冠礼寓意成人,可他怎么看都不到十岁的样子,难道是才刚开始发育不成? 坐在地上,双臂背在身后,仰望着天空,眼角流下泪水。 “爸,妈,你们还好吗?”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冷风吹过,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做到御寒,屋内屋外都是一个温度,也就被窝里还算暖和。 有限的温暖,远不如刺骨的寒风更能让他保持清醒。 可以帮助他保持冷静,仔细思考接下来的他,到底该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 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了? 这种哲学问题,方晨一向不太喜欢。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去考虑,因为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昨天还在放纵享乐,今天突然一无所有,要是不好好冷静一下,非得发疯不可。 “我的一百八十平大豪宅,才刚装修好......” “还剩六个月房贷,不交钱是不是就把房子也给收回去了......” “还有我那款新到手的bmw8系敞蓬轿跑......” “还有......”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方晨彻底放空了思想,动都懒得动一下,因为他......冻僵了...... 好在方老大起夜发现他不在床上,出门找寻,将他抱回屋中,才避免他被冻死在屋外。 第二日,方老大和方柳氏哪也没去,就这么守在方晨身边,生怕他再次犯糊涂。 而方晨感冒了,不是特别严重,昏昏沉沉过了好几日才恢复过来。 这几日,方家夫妇对他的关心和照料,让他心中不自觉生出几分温情。 等到病情好转,方老大便迫不及待请来村中众人,想要在他们的见证下,收方晨为子嗣。 方晨自是有些不愿,可他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马不吃草强按头,行过礼后,自是爷娘在上儿在下。 莫名其妙多个爹娘,方晨实在是欲哭无泪。 看到二老喜极而泣,村中旁人相互恭贺,方晨站在当场好似冰窟一般。 “我就...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儿子......” 第3章 太平村中不太平 被迫成为别人的儿子,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虽然方老大强人所难,奈何本性不怀,对方晨也是关爱到了极致。 或者说,在整个太平村里,方晨都是一个宝贝疙瘩。 宋历靖康元年,金军兵临城下,徽宗赵佶和钦宗赵恒被掳,康王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正式建立南宋政权。 为保河山,不复靖康之难,宋军由岳飞、韩世忠等中兴之将领军,多次抗金夺城。 中原丢失,兵源大减,宋军值得从各地征兵,个州府县役皆不可少。 光是太平村,就有数十名少壮报名参军。 而金军在大宋境内烧杀抢掠,更是使得本就贫苦的大宋百姓,多番遭难,生不如死。 开封府东京城更是被金人死死抓在手中,更名为汴京,改金国陪都。 大宋人口锐减三成,还不算战乱流民饿死街头,似太平村这等“小地方”,少壮多数征兵,而老幼留守。 说是天下大乱尚未平定,一点都不为过。 太平村的妇人们并不算多,也就几十人。 方老大家的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刚成亲不久外,另外两个儿子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就惨死在了对抗金人的战场上。 可惜啊,大儿媳有一日外出,被歹人掳走,不知卖到了何处。 而村中其他妇人虽多,却少有精壮,为了求活,只能跑到县城中,给大户人家做工。 若是运气好的,当个小妾,运气不好的则被卖到勾栏之中。 这也就使得,太平村彻底没有了年轻人的存在,整整三年没有新生命诞生。 最后几个嫩娃子,被留在村中的老人们当做宝贝,谁也不得伤害半分。 方晨出现之前,等同于给了方老大一个全新的希望,也让太平村多了几分生机。 方老大想要延续方家血脉,可他这一支早已断绝,只能另寻他法。 碰巧方晨出现,方老大将他收做义子,留在身边,日后也好孝养百年。 村中几十户,听上去该是人多,实际上却少之又少。 一户一人,或是两人,如今正是荒年灾乱之时,少不得因饥饿再死一部分。 “娃子,水,喝水......” 隔壁家的老张头,侧脸一道刀疤,看上去很是瞎人。 村东头的六婶,拎着一小袋黍米;还有数不清的老人,围在方老大家门口,将方晨团团围住,示好、交善...... 方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说他恨吧,人家救了他的命。 可若说是不恨,哪里有强按着自己,磕头认爹娘? 确实都是好人家,可惜战乱和荒年,让他们失去了至亲,更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的他们,更像是一具具傀儡,为了活着而活着,心中唯一的挂念,也只是想给太平村留个“根儿”! “出去!都出去!看给娃吓成什么样了?” 方老大急不可耐,再次将众人赶出门。 旁人虽有不喜,却不好表现。 毕竟这个娃子,是人家方老大带回来的,要是能抢走认在自家门下就好了。 人群散去,方晨呆呆地跪在原地,尚未从刚才的认亲仪式中缓过神儿来。 方柳氏上前将方晨一把抱住,泪流满面地开口道:“娃子,你是我的娃子!” 言语中的那股子韧劲,仿佛是在告诉方晨,今后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方晨,不会让方晨受到半点伤害。 方老大蹲在门口,眼中泪花涌动,多有叹气。 若不是没了办法,谁又愿意将别人家的娃子抢来? 方晨想要挣脱怀抱,却又怕伤着方柳氏,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一对老夫妇,对于子嗣的思念和执念。 可他真的做不到,张口对两个不熟悉的人喊爹和娘。 “败家娘们儿,快放开!娃儿病刚好,你这要是没个轻重,又给伤着了怎么办?” 闻声,方柳氏赶忙放开方晨,仔细观察方晨的脸色,生怕方晨显现出不适之感。 方晨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向方老大,“大爷,你这么做值得吗?” 方老大没有想到,小娃子会如此问他,心中多有愧疚,可依旧还是硬下心肠,点头道:“值得!” 方晨又问:“我不应,你也要认?” 方老大拍了拍方晨的肩膀,“今后,你姓方!我保你饿不死!” 正是一个“廉价”的承诺。 饿不死? 可在这个年代,饿不死才是活下去的最好办法。 屋内陷入沉默,方柳氏默默起身走出房间,想办法去给方晨做点吃的。 方老大则一直守在方晨身边,害怕他跑掉。 满怀警惕的目光,让方晨十分不适应。 “我可以留下,但我不会叫你爹,也不会叫她娘。”方晨终究还是服软了,因为他很清楚,目前的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方老大起初有些迷茫,随后看到方晨乖乖回到床上,这才意识到方晨话中的含义。 “好嘞!好嘞!娃子你愿意留下,管我叫啥都行!” 如今整个村子都知道,他方家多了个娃子,还是一个男娃子。 方晨就算是想跑,都没地跑。 房门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 方老大赶忙迎上去,“九叔,您老慢点。” 被称作九叔的这位老爷子,是太平村中的族老,古时候小型村落,大多都是同姓之人,而且都有些沾亲带故。 方九爷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方晨,对方老大问道:“这娃子可有名头?” 方老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方九爷道:“定下名字,也好入族谱。” 方老大自不会拒绝,赶忙道:“请九叔给娃儿想个名字。” 方九爷满意地点头,来到方晨身边,伸手想要摸一摸方晨的脑袋。 方晨下意识避开,冷声道:“我有名字,轮不到你来操心。” 方九爷明显有些不太适应,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娃娃,哪个会和方晨一样。 从方晨眼中读出了十分强烈的戒心后,方九爷后退两步,道:“娃子改个姓也好,名头就不改了。” 方晨冷哼了一声,“本姓方,单名一个晨字,我爷娘起得,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方?” 没想到竟会是本家,如此也好,省得旁人犯愁。 毕竟强收为子这件事,本就不太厚道,若不是为了延续血脉,又有谁愿意做这种缺损阴德的事情。 “若如此,我可唤你小晨?” 本想再套些近乎,结果方晨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再多理旁人。 方九爷面色有些难看,不好多做计较,跟方老大比了个眼色,两人离开房间。 方柳氏紧跟着走了进来,坐在方晨床边,还真是轮流守备,生怕方晨逃出房去。 第4章 这个娃儿不简单 方晨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离开房间去聊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聊天内容绝对与自己有关。 世人皆有私心,或许在方老大将自己捡回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动了坏心思。 方晨感觉自己就好像新闻里,被人卖到村子里的小孩子一样,没有个三两年功夫,只怕很难走出房间。 甚至有更邪恶的想法,如果对方打算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等到成年后,随便给自己找一门媳妇,然后强迫自己成为一个造孩机器,又该如何是好。 莫说他人恶,人心最难测。 方晨不了解这个时代,更不了解眼前这些看似“淳朴”的太坪村村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或许才能让方晨保持冷静,思考脱身之法。 可让方晨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进一步的发展,会让他猝不及防。 重新回到房里的方老大,手中拎着一只野兔。 “娃儿长身体,少不得肉,你快去给炖了。” 方柳氏赶忙接过,前去忙碌。 喝了好几天的野菜粥,方晨终于开荤,兔肉虽不多,但足以让一人果腹。 方老大和方柳氏二人根本不曾动筷子,似乎有意将兔肉全部让给方晨。 方晨哪里会客气,他都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等到一整只兔子都进了方晨的肚子后,方老大和方柳氏相视一笑。 “娃儿,多吃些!明天我进山瞧瞧,给你再抓两只。” 方晨无言,他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无法理解方老大的做法,更不能接受这个村子的古怪规矩,莫名其妙给别人当儿子,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等到夜间,方晨一个人躺在床上,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爸,妈,这件事别说我了,只怕你们也接受不了吧?”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 接下来几日,方晨发现,二人待自己更好了。 什么野兔、山鸡,每日就会出现在饭桌上,虽然方晨猜不到野物的价值几何,可是看到方老大和方柳氏碗里永恒不变的野菜粥后,怎能不明白? 二人这是真打算把自己当亲儿子养啊? 虽然少有笑脸,可眼中的冰冷减少了许多。 偶尔会对二人点头,或是摇头表达自己的想法。 两位老者更加高兴,每日清晨,方老大就会出门找食抓野物,临近天黑才归家。 虽然脸上多有喜色,可眉宇间的愁容无法抹去。 而方柳氏这边,不知从哪淘来了几件破衣裳,拆成小块,用针线重新缝补,给方晨添新衣。 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那件新衣的外表,或许就是“百纳衣”,无数个方块补丁组成,偶尔还能看到一丝血迹,没有夜灯的日子里,方柳氏硬生生用了三天时间,将衣服缝好。 手指头多有小洞,都是针脚扎出来的。 方柳氏没喊过一声疼痛,即便是被扎了之后,也不过皱着眉头将手指含在嘴中,片刻后继续缝补新衣。 方晨看着眼酸,回想当年,他家里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小时候顽皮,疯玩把衣服弄破了,他的妈妈就会给他缝补。 两者身影逐渐融合,倒也让方晨冰冷的内心,微微融化。 面对方柳氏时,嘴角不自然多出了一点笑意。 而因为这件事,方柳氏高兴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方老大归家后,忍不住多番炫耀。 眼瞅着一场大雪从天而降,村中传出哀嚎惨叫。 “六子家的房屋,给雪压塌了,小丫头没能熬下来......” 晚间吃饭时,方老大对方柳氏道。 气氛略显沉默,二人目光大多放在方晨身上。 方晨倒是也猜出一些端疑,方老大口中的六子,他见过。 一个四十多岁的糟汉子,前一段时间方晨被迫认亲时,就是他按着方晨的脑袋望地上磕。 而那个小丫头,是村中为数不多的小娃娃之一。 算上方晨,村里一共才六七个小娃儿。 谁也想不到,仅仅因为一场大雪,一个嫩娃子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方柳氏叹了口气,“六子他还好吗?” 方老大摇了摇头,“人已经疯了,白天跑进山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方柳氏咬了咬牙,对方老大道:“照顾好咱家娃儿,不能死!” 方老大点头,眼中多有坚定之色。 “明日我早些出门,争取多找些野菜回来。下了雪,山里的野物只怕都躲起来,不好抓了。” “能抓就抓,不能亏了咱家娃儿,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留下照顾娃儿!” 沉默了许久的方晨抬头道:“带上我去。” “什么?”二人同时一愣。 方晨又道:“我能找到冬眠的动物。” “不行!” 方柳氏十分强硬,根本不给方晨多言的机会。 方晨道:“我不会跑。” “那也不行!” “村子里还有多少人?”方晨转头将目光看向方老大。 方老大迟疑了一下,“该有二十户吧。” 一户两三人,甚至一户一人,算下也不过四五十人。 没有存粮,怎么可能熬过这个冬天? “娃儿,不能走!” 方柳氏拉着方晨,眼神中满是抗拒,直接否决了方晨的提议。 方老大对此也不在意,而是拍了拍方晨的肩膀,随后起身收拾“餐桌”。 那可怜的餐桌,其实就是一块大石头,边上摆着几个烂木头当椅凳。 没有蜡烛,房间里摆着两处小火堆照明。 方晨不死心,又对方老大喊了一句,“我能让所有人都活过这个冬天。” 再想开口已是不能,方柳氏强行给他拉倒床边,指着床头,示意让他睡觉。 或许方柳氏觉着,自家娃儿只有睡着了,才不会疯言疯语。 而门外的方老大停住了脚,因为他听到了方晨最后一句呼喊。 他真的能吗? 其实方晨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不过是依靠这几日方老大带回来的消息,推断出这个村子目前的一些情况。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整个村落并没有多少田地。 赶上灾年,家中根本没有余粮,若是抗不过去,只能变成流民,四处乞讨求生。 正赶上大雪降临,简易(木石结构)民居根本无法抵挡厚雪,只怕大雪过后,还会有多处民居被压塌。到时又不知会死多少人。 方晨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雀鸟。 更何况,方老大家的这间屋子,并不坚固,四处透风,呼吸都带着白雾。 若是屋顶的雪越积越厚,只怕也得被压倒。 他不能离开房间半步,立于危房之下,迟早会被倒塌的房屋压成肉酱。 若不自救,何以求生? 第5章 娃儿想要提条件 有时候,没有生路的人,只能抓住那仅存的希望之火。 在方晨告诉方老大,自己能救其他人的第二天。 村老方九爷找上门来,毫不客气,拉着方晨就问。 “娃儿,你能救村子?能帮我们度过寒冬?” 方晨点头,方九爷大喜。 可方晨却又摇头,使得方九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救是可以救,但是我有条件!” 场面一下就僵住了,方柳氏的脸色极不自然,若非紧咬着嘴唇,只怕早就哭出了声响。 方九爷叹了口气,“你不愿意留下来?” “留下来可以,但我不能对不起我爹娘。” 方晨给出的解释很简单,对他而言,虽然身处异世,可妈生爹养了二十多年,亲情怎能说丢就丢? 他可不愿意随便来一个人,就认对方当爹。 方柳氏掩面离开屋子,方九爷轻咳两声,将屋外的方老大唤了进来。 进门后,方老大眼中含泪,对方晨道:“娃儿,我能养你。” 方晨苦笑,起身对着方老大拜身,“谢过老伯救命之恩,可爹娘在上,儿不能不孝,改换家门之事休要再提。” 方老大捏紧了拳头,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却让人感觉无比脆弱。 “罢了!这就是命!” 方九爷一旁长叹,随后安慰方老大,“这娃子,你留不下。” 方老大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实在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方晨又道:“若是不介意,我可唤你做大伯,虽不及亲爹娘,却也是亲人。” 看着两位老人心如死灰,方晨于心难忍。 对方之所以会如此厚待自己,主要还是想着留下血脉,不让血脉就此断绝。 那个已经疯掉的六子,不就是因为唯一的后代死在雪中,大悲之下神经错乱,跑进山里再没有回来吗? 人心都是肉长得,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方晨可以感觉出来,这两位老者是真的关爱自己。 所以,方晨给了方老大一个全新的选择。如果方老大能够接受,或许方晨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不用再担心某一日,被方老大和方柳氏再按在地上磕头,喊爹喊娘。 方老大摇头,快步离开屋子,不知要去做些什么。 方九爷见状也不好阻拦,转向方晨,“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丝怒意。 方晨点头,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起身示意方九爷和自己一同离开这个困了自己将近半个月的破屋子。 来到屋外,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入眼尽是一片白茫茫。 “多带些人,上山!” 方九爷点头,唤了七八个汉子,与方晨一同步入山林之中。 大雪过境,世间都一切都被银装覆盖,放眼望去,除了些许刺痛的感觉外,没有任何生机。 作为一名观看过《动物世界》全集,而且不止十遍的后世人,方晨对于某些动物的打窝习惯和冬眠居住场所并不陌生。 虽然大雪掩盖了生物的一切痕迹,却也让给人类留下了一线生机。 总有些不冬眠的动物,在雪后离开窝,外出采食。 而这些动物大多都如兔子、田鼠,大型野物,还在更深处的山林之中。 方九爷告诉方晨,这片林子里有山霸王,一只九丈高的巨熊。 虽然其中有些许夸大的成分,但是也进一步证明了山林中野生动物种类丰富,让方晨在紧张的同时,不由松下一口气。 真若是一处野生动物稀少的山林,他还真无法保证让一个村子的人,度过冬日危机。 前行数十步,看到路边一处雪堆格外引人注目,雪堆旁边有一洞口。 方晨还没开口,队伍中的太平村村民便激动道:“族老,这是野兔打窝,窝里肯定有兔子!” 方九爷点头,随后几人上前掏兔窝,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还真给他们抓出来两只。 猎物到手,所有人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可是在这一窝野兔后,众人再无收货。 方九爷疑虑地看向方晨,“娃儿,你在骗我?” 方晨赶忙摇头,之前可是应下,保一村人度过冬日,方才为他换得自由之身。 他可不希望,自己又被关回到那个随时会倒塌的房屋里去。 眼睛一转,方晨顿时有了主意“附近可有河流?” 方九爷“哼”了一声,开口道:“河面结冰,破冰不易,你这娃儿怕不是在消遣我!” 方晨乐了,有河就好说,这样一来,问题可就好解决了。 让他雪天找野物,哪里比得上冬日打渔来的方便。 “快快引路,我有办法了!” 方九爷眼中多有狐疑,可是又不甘心带着两只兔子回村,只得暂且应下了方晨的无理要求。 下了山林,横行十里有余,还真看见一条溪流,算不上宽广,却也有十米。 方晨心中,祈求上苍,莫要诓骗他,若是河中无鱼,他只怕这辈子都完了。 诓骗一个老头子,尤其是在人家还是村老的情况下,方晨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可有火把?” “无。” “那便寻几根柴火,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看着方晨自信满满,方九爷心中顾虑打消了不少,真以为方晨有办法。 实际上方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心中胆怯,脸上却不好表现,万一被人发现,下场定是惨烈极了。 钻木取火,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后世无数“教学”视频的熏陶下,方晨对此还真有几分经验。 随手施为,燃起几根火把,眼看着日头过半。 方九爷笑问道:“娃儿,你想靠这几根火把,化去河中冰水不成?” 方晨摇头,指了指手中柴刀,又指了指周围的村民们。 “挖!” “什么?” “火把是照明用的,各位叔伯,若想要吃鱼,请按小子的办法来做!” 众人互相对视,最后将目光对焦在方九爷身上。 方九爷并未开口,反而一直在审视方晨。 许久不曾发言,方晨心中的警惕心已经到达了极点,后脚跟微微抬起,时刻准备逃跑。 好在人群中,走出一人,解除了这场危机。 “娃儿,我信你,你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来人正是尾随了众人一路的方老大,此刻他竟然会力挺方晨,这是方晨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方九爷叹气,随后摆手,示意众人一起,先听这娃儿的,在河面挖个洞。 方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眼中对于方老大多出几分感谢。 六个老爷们一起动手,柴刀锤头齐上阵,不消半个时辰,还真给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冰冻。 看到冰冻下浑浊不清的河水,方晨示意众人稍作休息,又让人去岸边找几块略大的石头。 “娃儿,这是要做什么?” “让鱼儿先飞一会儿!” 第6章 河中鱼儿家中煮 本以为娃儿是要钓鱼,可谁都没想到,等了片刻以至于冰洞快要冻上时,方晨才动手,用石头狠狠向冰洞里砸,寒冷的冰水四溅,冰气袭人。 随后方晨快速脱下衣物,不顾天气寒冷,光着上身,用不知从来寻来的一大根树枝将上衣绑好,深入冰洞之中,疯狂搅动。 这种行为,更是给旁人吓了一跳。 废了好一番功夫,方晨咬牙将手中简陋的渔网往下一捞,随后高高抬起。 众人目光顿时就亮了。 “鱼!” “真的有鱼!” 虽是河边人,平常也会食鱼,可冬日捕鱼之法,并未流传,故而太平村对冬日捕鱼之事,少有接触,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 当真的有鱼被方晨捞出来后,所有人的瞳孔中,都多出了一丝希望。 方九爷喊道:“动手!” 三五个汉子,上前接过方晨手中的工作,将方晨替换下来。 方晨此刻嘴角发紫,明显是冻坏了。 汉子们赶忙脱下两件衣裳,披在方晨身上,免得方晨冻死在原地。 方老大弯腰拾起,三大两小,一共五条被方晨“打捞”上来的河鱼,嘴角敲起眼中多有喜色。 走到方晨面前,抱着他道:“好娃儿,我知道你能行!” 方晨冻得说不出去,缩在方老大怀中取暖。 方九爷对此十分满意,方晨已经“身先士卒”,做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冬日河面捕鱼之法,实在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若是能流传下去,他们太平村,以后哪怕再寒冷的冬日,也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鱼汤。 等到方晨缓过劲,河面上已经由原来的一个冰洞变成了三个,七八个汉子围在周围,好不热闹。 一个负责用石头砸冰水中的鱼,另外一个负责用简陋“渔网”搅动河水,最后一人负责拾取。 方晨眼瞅着身边的小鱼,从开始的三五条,逐渐变多,最后甚至聚成了一个小堆。 眼见众人还未有停止的意思,方晨只好开口道:“各位叔伯,暂且停手,莫要再打渔了。” 犹豫方晨刚才的所做所为,颇有让人信服的本事,众人故而尽皆停手,围拢上来,想要知道娃儿又说什么。 “鱼已经不少,既然无法一网打尽,倒不如有需要时再来此处获鱼,不如就此归村,各位意下如何?” 方九爷笑道:“依你,娃儿本事大,我们自然听你的!” 说完让方老大将方晨抱起,收拾好今日的“鱼货”,返回太平村。 “放下我...放下我......” 方晨吓坏了,他这是做什么?反悔了? 方老大笑道:“你这娃子,两腿打摆子,你当我们看不见?莫要再逞强了,先回家再说!” 路途并不算近,甚至有些遥远,方晨晃晃悠悠趴在方老大身上,神智都有些模糊。 等到方老大感觉不对时,方晨已经昏在他怀中。 “坏了!九叔,娃儿给冻病了!” 方九爷跺脚道:“还不快让人去找杨神仙?这娃儿对村子有功,可不能病死!” 说完后,心中还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这娃儿莽撞,若是真给冻死了,他方九爷于心何忍。 方晨也没有想到,他刚离开那个“可怕”的牢笼,还没有一天时间,就又重新住了进去。 今日收获属实不错,村中二十户,每户都有一条大鱼,剩下那些,则送到了方老大家中,由方老大暂时保管。 光是半日功夫,就打上来数十条大鱼,若非方晨,太平村哪里会有这般光景? 杨神仙再次被请来,给方晨喝了一些驱寒的药汁,煮了几碗姜汤。 等到夜中方晨退烧,杨神仙将方老大拉出房间,好一顿斥责,言语中对于方老大多有不满。 太平村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杨神仙多有耳闻,依他来看,方老大等人都是错上加错。 无辜小童,最后竟被逼到如此地步,罪过也! 方老大面红耳赤,面对杨神仙的指责,不敢还口。 他也明白,强行将人家收入门下,实在是有损阴德,造孽啊! 方晨一直到后半夜,才缓缓清醒。 口中满是苦姜味,让他想吐。 “我这是怎么了......” 床边上的方柳氏看了过来,激动道:“娃儿醒了!” 这一嗓子,还真让方晨变得更清醒了一些,方老大、杨神仙,甚至候在屋外的方九爷等人都冲进了屋子,一个个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方晨多有茫然,随后低声问道:“鱼!鱼呢?” 众人这才安心,好在没有因为发烧,烧坏脑子。 方九爷忙安抚道:“鱼带回来了,娃儿你好好养病,明日让我带人去打渔就成。” 方晨倒也没拒绝,身上使不出力气,昏昏沉沉很是难忍。 杨神仙坐在床边,笑看着方晨道:“娃儿,病还没好,你可得好生养病才行。” 没见过杨神仙,方晨眼中多有好奇,“你是谁?” 杨神仙道:“医者。” “是你救了我?” “嗯,两次!” “没钱!不认爹!” “......” 如今身无分文,方晨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对方,别又冒出一个认儿子的,他这个小心脏承受不了。 杨神仙古怪的目光,立刻放在了身后的方老大和方九爷身上。 随后笑着摇头,“寻我治病不要钱,更无需担心我会如方家老大一般,老夫自有医德在身。” 方晨再次昏睡,许是累坏了,呼噜声渐渐响起。 杨神仙沉下面容,“这娃儿不属于太平村!” 方老大打了个寒颤,方九爷点头,“自该如此,今后不再将他锁在屋内。” “不够!” 方九爷道:“杨神仙,您想说什么?” 杨神仙哼了一声,“为老不尊,真当老夫不知今日有何事发生?古稀之龄,不干人事,让一娃娃替尔等捕鱼,正不怕丢了祖宗的脸面?” 方九爷被说的脸红,不知该如何还嘴。 “这娃儿本就不欠尔等,你却携恩求报,日后何人还敢来你太平村?名声毁了,村子也就存不下了。” 方九爷急道:“一干罪责,老头子全部担下,还请杨神仙嘴下留情,不要外传。” 杨神仙回头看向方晨,手放在方晨额头上,叹气道:“九爷,你当真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方九爷指了指方老大,又指了指屋外,“村中都是老家伙,看不见几个娃子了,若是没了娃子,太平村又该怎么办?” “别人的娃子,与你太平村何干?祖上的规矩都忘干净不成?” “可是......” “九爷,你家五子被人牙子拐走后,你发的誓,你忘了不成?” 方九爷哭了,他曾有六个孩子,老大和老三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老二从军无归,老四嫁去吴县,老五被人牙子拐走,仅剩的老六,如今也在外地军中,不知是生是死。 当初老五被拐走后,方九爷曾发誓,今生今世与人牙子势不两立。 可是如此,方九爷变成了曾经他最厌恶的存在,抢掠他人娃儿,与人牙子有何不同? 方九爷面子都被杨神仙扫了去,自不好在留在此处,匆匆离去面色多有羞愧之意。 第7章 前事翻篇谋后事 七日才康复下床,在此期间一直由杨神仙照看,旁人不得插手。 方晨与杨神仙也因此熟识起来,从他口中得知,因为捕鱼一事,自己在村中已经传出了名声。 尤其是被方老大收养,认作子嗣一事。 方晨对此多有苦恼,心道:那个方九爷不厚道,说好了替他解决问题的。 杨神仙与方晨相处久了,惊奇发现这娃子与常人有所不同,聪慧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故而,杨神仙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方晨收在身边。 “娃子,可愿随我学医修道?今后悬壶救世,成为一代名医?” 方晨默然,心想:怎么一来到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馋他的身子,他又不是唐僧。 一个认爹也就罢了,又跑出来一个认师父的? 真当方晨他不懂吗?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这不又是一个爹吗? 故而,方晨不愿应下,杨神仙也不气馁,反而在方老大家不远处,立了一处草棚,打算用时间来感化方晨。 到底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医,人家一开口,太平村村民二话不说,帮着建房。 别看冬日里房屋不好盖,可耐不住人多力量大。 一人一根粗木,叮呤咣啷七八日,便建成了一座简易小屋。 自从村子里的人,可以冬日在河中捕鱼后,方九爷就跟消失了一样,一直未曾出现在方晨面前。 方晨目前依旧留在方老大家中,老夫妇二人视若亲子,恨不得捧在怀里,无时无刻都在溺爱方晨。 这种“享受”,方晨是既苦恼,又头痛。 好不容易寻着一日空闲,方晨打算和方老大摊牌。 “老伯,我......” “娃儿,不用说了。我和你大娘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强求。” “如此甚好,方晨拜谢二位。”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如今冬日正寒,娃儿你又并非临安府中人,不如先留在家中,等到来年开春,再行离去可好?” 听上去像是在和方晨商量,言语中带着一丝渴求。 方晨点头,心中放下担子,只要不认他当儿子就行,其他条件都可以答应。 见方晨同意,方老大面露笑意,招呼方柳氏给方晨端上一大碗鱼汤,飘香四溢。 虽然没什么调味品,可鱼汤鲜甜依旧让方晨爱不释手。 吃饱喝足,方晨问道:“大伯,如今村子如今可好?” 提起这事,方老大笑得手舞足蹈,“好得很,各家各户每天都能分上一条鱼,再配点野菜汤,足以撑过冬日,还真是多亏了娃儿。” 方晨不敢居功,忙解释道:“不敢,我不过是想了个办法而已。” “说什么呢?让老夫也听听。” 杨神仙挤进屋子,毫不客气坐在方晨床边,时刻防备着方老大。 好似两人之间,莫名有些敌意? 方晨搞不清楚状况,就连方老大也是如此,却不知杨神仙之所以会防备方老大,就是害怕方老大把娃子给毁了。 一户老农,家中未有余粮,贫苦出身,真要是把这娃儿收做义子,怕是要毁了娃儿的一生。 倒不如随他行医,行天下吃天下,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身医术傍身,也不怕以后吃不上饱饭。 “娃儿可是醒了?” 推门又进来一人,是方九爷,这可倒好,人都齐全了。 “九爷,来的正好,你是不是还欠娃儿一件事?”杨神仙开口道。 方九爷面色一僵,神情多有犹豫,不曾开口。 方老大搭话道:“杨神仙,您老少说两句吧。” 杨神仙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十分看不惯方九爷。 方九爷叹了口气,来到方晨面前,弓着身子就要跪拜。 给方晨吓坏了,“您这是做什么?老跪小,天不容,您快起来。” 方九爷道:“娃儿,爷爷我错了。” 方晨思考了半天,确定这家伙真不是占自己的便宜,方才开口道:“九爷您这是什么话?” 方九爷低着头,不敢看方晨充满童真的双眼,叹气道:“该是我等贪心,你本非太平村人,强留与此实有不该。” 方晨苦笑道:“各家自有困难事,方晨理解,只望九爷今后莫要再勉强方晨。” “不敢了,不敢了。” 方九爷摇头,而旁边的杨神仙十分满意。 倘若方九爷今日再不出面,他无论如何都会将方晨带离太平村,并且从此以后,再不为太平村中人治病看医。 虽是一件糊涂事,却也代表着一群人的心中善恶。 若抢掠他人孩童,当做自家子嗣,与强盗何异? 民风一日不纯,便一世不纯,恶名压肩头,这太平村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唉,娃儿,先前答应你的条件,不算数!” “嗯?” 咋就不算数了? 方晨顿时就蒙了,这老家伙该不会还惦记着自己吧? 方九爷继续道:“村中各户都受了你的恩情,自当有所回报。日后若娃儿你若是缺衣少食,尽管开口,老头子我给你撑腰!至于认亲之事,再也不提,更不会外传。” 如此一来,方晨彻底放心。 而边上的杨神仙冷哼了一声,“你这老儿,莫非还想将娃儿强留在村中?” 方九爷挑眉道:“有何不可?虽非亲眷,这娃儿却也是我家老大从地里捡来了,总该有些情分才对。” “老匹夫!” “你......老头儿我不与你计较!” 两老头争吵,方晨愣神。 云里雾里,真让他搞不清楚,如今的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方柳氏一旁掩泪,护在方晨身边,低声道:“娃儿,今后还管我叫大娘,留在家中,让大娘好好照顾你。” 好吧,你这么说方晨就懂了。 看样子,是真的不必担心脑袋上多出一对爹娘了。 方晨赶忙道:“多谢大娘,方晨怕是还要叨唠您一段时间。” “好!家中随你住,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听到方晨的回答,方柳氏赶忙擦去泪水,免得方晨看到不喜。 边上的方老大赶忙起身,“我去取条鱼来,晚上给娃儿炖了吃。” 方九爷急忙道:“去我家里,挑最大的,娃儿要长身体。” “好。” 杨神仙不满地啐了方九爷一口,方九爷也不恼,颇有些津津自喜。 望着屋内几名年老高龄之人,方晨心中却有些不大好受,说到底都是眼泪。 若非太平村情况不佳,老无所依,又岂会发生这样的荒唐事? 好在事情告一段落,如今方晨最要发愁的事情,是如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第8章 天寒地冻求无风 不多时,方老大抱着一条三斤重的大鱼跑回家中,招呼方柳氏准备做饭。 杨神仙和方九爷的拌嘴一直未曾结束,言语间多有提及方晨,似乎两个人都希望把方晨留在身边。 杨神仙心有爱才,如此机灵聪慧的娃子,实在是学医的最佳人选。 而方九爷这边,则更希望将方晨留在村中,即便不能给旁人过继子嗣,却依旧可以视作下一代的领头人培养,好在自己百年之后,太平村有所依仗。 “娃儿跟了我,吃喝不愁还能学门手艺填饱肚子。” “等我死后,他就是我太平村族老!” “老匹夫安敢如此!娃儿若是留下,被你毁了,你于心何忍!” “老药疯子,找打!” 两人越吵越是厉害,方晨根本无法相信,这两个人吵架的原因,竟会是因为自己。 在他们嘴中,一个想让自己当“村长”,一个想让自己当“医生”。 他自己都没想好未来要做什么,怎么就有别人替他做主了? 还没等方晨制止他们的争吵,两人将目光已经放在了方晨身上。 “娃儿,你愿从医,还是愿留在太平村?” 方晨尴尬地挠了挠后脑,思考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这两位,迫切想要从方晨口中得到答案,神色有些紧张。 “饭来了,先吃饭吧。” 好在方柳氏出现解局,不然方晨很有可能一次性得罪两个不好惹的老头儿。 饭时无言,寝时无语。 刚吃饱肚子,方晨就爬上床睡觉去了,他可不希望继续陪着两个老头儿吵架。 等到了第二日,方九爷拉着方晨来到村里。 看到村子专门空出来一间房用以放鱼时,方晨眼睛都瞪圆了。 “这么多......” 满满一屋子河鱼,倒也不怕把河里的鱼打干净了。 方九爷似乎十分满意方晨的反应,颇有骄傲地开口道:“在娃儿你病倒的这些个日子里,村里大户小户全部都在捕鱼,光凭着这些鱼,就能让整个村子度过冬日!娃儿你立大功了!” 方晨下意识点头,随后赶忙问道:“食物解决了,可是御寒问题难道不解决吗?” 每晚睡觉,屋子里寒风嗖嗖,这还不算是最冷的事情。 虽然有衣有被,始终还是会感觉到冷。 方九爷诧异,“娃儿,你懂御寒之法?” 方晨点头,随后方九爷对着旁边一位老汉吼道:“去把村里其他人都喊过来。” 五十多人,呜泱成群,站在方晨面前,包括杨神仙。 方九爷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后开口道:“娃儿有办法御寒,你们都听着。若是哪家不听,冻着了,别来找娃儿的麻烦!” 一是给方晨树立威信,二是替方晨省去麻烦。 虽有办法,却未必管用,听了可以尝试,不听也不能追责,这就是方九爷显露出来的态度。 方晨被方九爷拉上高台,对于这种高台讲话的方式,他并不陌生。 再怎么说,也曾是一名资深“大早会”主持,对于领导讲话真可谓是熟悉到了极点。 “九爷你就放心吧。” “娃儿,你说就行,你六叔保证听你的!” “谁不知道娃儿教给咱捕鱼之法,若非娃儿,咱们早就饿死了......” “娃儿,快讲吧......” 村中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担心方晨畏惧这种场面,起哄说了几句,用以缓解气氛。 方晨莞尔一笑,眼前这种朴素的老人,还真是有趣。 对于面前这种“大场面”,方晨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作为一名运营管理部总监,员工内部会议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尤其是拥有五百次大早会经验的他,当初四五千人的早会不也主持的有模有样吗? “各位叔叔婶婶,小子方晨有礼了。” 先鞠躬,谁让他是在场年纪最小的呢? 见状,其余人顿时正色起来,不再有之前那般玩味之色。 方晨继续道:“冬风送寒,雪飘万里,在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里......” 下意识开了头,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中,多有古怪。 方晨一拍脑门,说顺嘴了,这哪里有阖家团聚? “咳咳,冬风送寒......” “娃子,不怕!” “娃子,不怕!” “娃子,不怕!” 连着两次说错,四周的村民们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给出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某一刻,方晨突然有些双眼湿润。 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方晨轻笑着摇头,或许自己真的紧张了。 “这天,冷吗?” “大家想不想在夜里睡觉的时候,不再感觉那刺骨的寒风?” “想不想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必担心房屋被雪压塌?安安稳稳睡觉,舒舒服服起床?” 当然想了,在场众人眼中多了炽热,更多了向往。 方晨看到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我说你们做,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安排人取来一架梯子,爬上房顶。 又叫人打来几桶井水,伸手进去,还能感觉到些许的冰碴子。 方晨眼中更加自信,“倒!” “什么?” 众人无不诧异,房顶上倒水,等水结了冰,岂不是会更加的寒冷? 刚想提出疑问,一旁方九爷吼道:“听娃子的,倒!” 几桶子井水泼下,不消片刻便结成了厚冰。 方晨又让人把屋子四周,都用水冻上冰。 根据冰屋的规则,只要用冰构造一个密不通风的内部环境,便可以确保在此环境中保持恒温。 再加上房屋原本的内壁,可以成为一个很好地隔热层,免去外层冰块因为直接接触屋内热气融化的风险。 当整个屋外都被冰层环绕后,方晨挥手示意旁人停下来,快步进入屋子内。 感受了片刻,没有透风的内屋,果不其然少去几分刺骨感。 但是室内温度依旧没有提升,方晨又让在屋内升起几盆柴火,感受到屋内温度升高,方晨又赶忙离开屋子,到屋外检查冻冰有没有融化的痕迹。 不知该说方晨好运,还是他的办法真的可行,屋内确实暖和了不少。 众人见状,四散开来,给自家泼冰造简易“冰屋”去了。 杨神仙一旁渍渍称奇,笑道:“娃儿,你是北方人吧?” 方晨下意识点了点头,他的故乡,还真就在北方。 “我可以护送你回去,只要你......” “老药夫,休想拐走娃儿!” 见杨神仙又开始蛊惑方晨,方九爷一旁大急。 杨神仙冷哼,“老匹夫,这事你管不了,要娃儿自己做主才是。” 第9章 县中来了一主簿 少去了寒风作祟,冬日虽冷,却不难度过。 比不得之前,破旧房屋,处处透漏着寒风,即便是在屋内,也能感受到来自冬天的“问候”。 偷得浮生半日闲,方晨坐在一处小院中,享受着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日光浴。 说来也是难得,大雪过后,初见晴日,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带起丝丝乏意。 若非四周依旧寒冷,怕是方晨定会给自己做一个躺椅,好好睡上一觉不可。 “娃儿,快起来,县衙派人来送粮了!” 送粮? 还有这种好事? 早先怎么没听过,宋代官员有扶贫工作一说? 赶忙起身,跟在方老大身后,兜兜转转来到村口。 此时村口除了所有村民外,还站在十几名一身衙役打扮的官差。 一个师爷模样的家伙,开口询问:“此村保正何在?” 方九爷伴在对方身边,回答道:“回大人,保正两月前已经死了。” “死了?为何?” “染了风寒,医治无效而亡。” “某姓陈,乃县中主簿,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太平村方九。” “原是方九爷当面,陈某早有耳闻,如今太平村暂无保正,可否请九爷暂代?” 方九爷点头,“主簿大人开口,老头子责无旁贷。” 陈主簿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示意身旁的衙役,将马车推到面前。 “知县钱大人,念及冬日凌寒,太平村贫苦,特命我等护送陈粮到此,还请方保正清点人数,上前领取。” “这......”方九爷面露难色。 陈主簿不解道:“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 人家好心好意来给自己送粮,总不能推卸吧? 方九爷迟疑了片刻后,诚实道:“回禀陈主簿,太平村不缺粮!” “哦?方保正可知,若敢欺瞒,我便有权将你擒下县狱!” 方九爷连连摇头,“自不敢欺瞒主簿大人,太平村确实不缺粮。” “细细讲来,若能有续粮之法,我保你重赏!” “是!娃儿你且上前来!” 方九爷点头应下,随后挥手示意躲在人群中的方晨。 陈主簿多有好奇,“莫非太平村之所以不缺粮,与这孩童有关?” 方九爷笑道:“正是,娃儿你快些上前。” 一边回应着陈主簿,另一边又示意方晨脚步快些。 方晨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九爷,你喊我做什么?捕鱼的法子,我不是都交给你了?” 对于官差,方晨心中带着一丝戒备。 古代社会里,官差的出现都不会代表什么好事,尤其是穷山恶水的破旧县衙,不强征收税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给他人送粮? 方九爷略显无奈,给陈主簿介绍道:“这娃儿叫方晨,聪明的很,前些日子想出一个法子,好叫人在冬日河面上捕鱼,这才使得我太平村免去饥荒之苦。” “哦?上前来,让我好生看看。” 陈主簿听后,大感惊奇,冬日河上捕鱼,还是一个孩童想出来的办法? 方晨犹豫地看了一眼陈主簿身后那些五大三粗的衙役,似乎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上前,任由陈主簿将手放在自己脑门上。 看着方晨那一副“呆萌”模样,眉宇间的朴素,让陈主簿十分喜爱,甚至想与多聊几句。 “倒是个老实娃儿,只是你那冬日捕鱼之法,可否与我说道说道?” 方晨赶忙摇头,“办法给了九爷,自然要经过九爷同意才可。” “哦?那本主簿能否去瞧瞧,这一段时间,你们的收货如何?” “当然可以,主簿这边请!” 本以为上来露个相,方晨就可以走了,可陈主簿竟然下意识牵紧了他手,哪怕他用力都未能挣脱。 “劳烦方保正,为我身后这些弟兄,添几碗茶水可好?” “要得,要得,方老大,快快上前招呼各位官爷!” 安排好衙役,陈主簿跟着方九爷,来到村中那一处摆放鱼货的房间之中。 房门打开,顿时惊住了陈主簿。 一只手紧抓着方晨,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指着面前那堆满整个房间的鱼货,忍不住惊叹道:“这...这就是你们从河里抓上来的?” 方九爷笑道:“这几日,家家户户都能分上一条鱼,美得很!” 陈主簿摇了摇头,“当心竭泽而渔,河中鱼儿若是给打捞尽了,今后如何再行捕鱼之事?” “主簿教训的事,老头子记下了。” 陈主簿目光难以从那满屋子大鱼前移开,忍不住咧嘴道:“不知,这些鱼能否卖我一些?” “主簿这是什么话,都送给你,我们回头再去河里捕捞。” 陈主簿连连摆手,“使不得,保正有所不知,县中虽有粮,可大多都是陈粮,少见荤腥,我是想从你这带几条回去,好叫钱大人也吃上几条。” “县大人?” 方九爷赶忙走出门,对外喊道:“来几个能动弹的,给咱们县大人带些鱼回去!” 村中顿时跑过来十余名汉子,上前搭手。 “多谢!多谢!” 陈主簿身上钱财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完全比不上这些鱼的价值。 可陈主簿依旧全部交出,放在方九爷手中。 “钱大人说过,欠百姓钱财者,不当为人子,陈某虽贫,却还有碎银几两,但请保正收下才是。” 方九爷推脱不要,陈主簿却已是不管,将目光放在了方晨身上。 “这是娃儿你想出的主意?” 方晨点头,随后好奇问道:“主薄大人口中的钱大人,可是本县知县?” 陈主簿笑着点头,随后又问道:“娃儿,你并非太平村人吧?” 边上的方九爷赶忙道:“主簿大人,娃儿自然是太平村人!” “我可不信,保正莫非当陈某无知不成?” “不敢...不敢......” 方晨开口道:“有什么不妥吗?我确实不是村中人。” “从何而来?” “不知,我被方老大捡回家中,前事都已淡忘。” 陈主簿便不再多问,前几年兵灾国难,无家可归者不计其数,如方晨这等孤儿幼童更是数不胜数。 “没想到今日送粮而来,却是满载而归,怕不得钱大人要数落陈某了。” 陈主簿叹气苦笑,眼中却格外清明,看着眼前这些百姓,一个个笑容满面,十分感慨。 “若村村都能如此,吴县何以被记为下等县,非上等县不可!” 方晨不解“主簿,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感慨而已,娃儿今日可愿陪我到处逛逛?” “我可以说不吗?” “哈哈,当然不行!” 第10章 本县官吏很特别 村子并不算多,零落的民居散在各处,炭火味四处飘散,挥之不去。 陈主簿却心劲十足,各家各户都要转上一圈。 连带着方晨,也不能逃脱,被他抓在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许久之后,方晨实在有些疲乏,“主簿,看一户与看十户有什么区别吗?” 在方晨眼中,所有民户都没什么区别,贫穷、破落、四处透风,若是换到后世,只怕连集装箱都不如。 可陈主簿对此却十分满意,“你不懂,不懂啊!” 陈主播兴致高昂,不时便会大笑几声。 方晨很怀疑,这位主蒲年纪轻轻,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难道患上了精神疾病? 好不容易到了午时,方九爷过来请陈主簿吃饭,这才使得二人停下闲逛的步伐。 聚在村东头,无论是村民,还是随主簿而来的衙役们,都围坐在几处大锅前。 锅中煮有鱼汤,数条大鱼投入锅中,熬得雪白浓稠,让人食欲大开。 陈主簿捧着一大碗鱼汤,并未着急张口吞咽,而是将碗中鱼肉尽数挑给方晨。 “主簿,我吃不下这些。” “没事,你要长身体,多吃些才好。” 不由方晨拒绝,陈主簿碗中的鱼肉,尽数“挑”给方晨,这才停手。 美滋滋喝了一口鱼汤,陈主簿笑道:“人间极乐,非此莫属!” 方晨心中又多了几分好奇,面前这位主簿,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身居主簿一职,相当于后世的县级领导。 为人书生气十足,却不见傲骨外露,与人交谈,和善如风。面对平民百姓,不显官威,甚至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客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吏? 看不出半点官员的模样,说是小吏,却也不见小吏那般奸诈嘴脸。 喝完了鱼汤,陈主簿随地坐下,面对方晨眼中的好奇,轻笑道:“娃儿可是奇怪,我这主簿为何行事如此古怪?” 方晨点头,“你和我想象中的官吏,截然不同。” 陈主簿听后哈哈大笑,笑声十分爽朗。 “莫非我是那奸诈嘴脸,搜刮民利,专为利己的官员,方才能如你所想?” 方晨尴尬一笑,颇有一种被人拆穿的感觉。 陈主簿继续道:“大宋难,百姓难,官家更难。我等有志之士自当报效于国,腹中学识尽用于民。唯有百姓安,方才能天下安。” 这一刻,方晨愣住了。 “陈主簿......你是哪一年穿来的?” “什么?” “额,没事......” 他还以为碰到“同行”了,如此先进的思想,广阔的胸襟,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竟是小小一主簿? 看到陈主簿,方晨总感觉看见一位“大公无私”的有志先烈一样。 陈主簿摸了摸方晨的小脑袋,看着四周正在品味“大餐”的百姓与压抑,叹气道:“若非钱大人,陈某早就饿死在家中,更别提能有今日这般。” “知县大人?主簿多有提及,莫非这位钱大人有何超乎常人之处?” “哈哈,你这娃儿,当真有趣!若是想听,我便与你说道一番。” “洗耳倾听。” “听你言语,可曾读过书?” “少有,家父曾有教导,奈何小儿顽劣,少有熟记。” 陈主簿略显不满,“日后自当饱读圣贤,不负汝父之心!” 方晨无奈,这一刻的陈主簿,颇有些严师之像。 “方晨记下了。” 陈主簿这才放过方晨,继续道:“钱大人,他可不是读书人。” “啊?不是读书人?难道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吗?” 方晨对于宋史稍有了解,若非读书人,想要得取官位,十分不易。 知县这个位置,看上去是在最底层,实际则不然。 根据宋朝史书记载,可以很明显发现。 科举选拔出的人才,都会在第一时间下放到各县之中,任命知县一职,三年期满方才调回京中。 知县之位,更像是用来积累“政绩”的历练之所。 这位钱大人,并非读书人出身,却能身居知县,颇为蹊跷? 陈主簿继续摇头,“说来可笑,钱大人是商贾出身?” “商贾?不是说商人低贱,何以为官?”方晨更加吃惊,古代对于商人,有一种近乎本源上的排斥,怎可能让一商人为官? 对此,陈主簿并未着急,而是耐心给方晨解释,“钱大人出身商贾,纳粟为官,任知县已有三年。” “捐官?” “确实如此,但你千万不要小瞧了钱大人,本县贫苦,在旁人眼中可是避之不及的霉头。钱大人到任后,却多番鼓励我等读书人,以私财相助,使得我等众学子免去求学无路之苦,凡县学子弟无不称其为先生。” 方晨更加诧异,古怪的主簿,更古怪的知县,这还是他熟识的宋代吗? 若是宋朝各地官员皆如这般,金人是怎么攻占开封府的?开挂了? “钱大人常言,百姓者,乃无源之水,若不善加引导,怕有覆水之患。可惜,如此大才,却因其出身,始终不得升迁,实乃大宋之失,我等读书人之过也!” 略显失态的陈主簿,终于让方晨看到了几分宋朝读书人的样子。 宋朝的读书人,好以家国论文章,言谈举止颇有夸张。 似这般“大宋之失”,不正是“他们”经常说的话吗? 方晨问道:“主簿是说,知县大人因为商贾捐官得来的官位,很难会有升迁的机会?” 陈主簿默然点头,方晨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认识的大宋啊! 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穿越错地方了,来到了一个平行且古怪的大宋。 “这些年走出吴县的秀才、童生,何其多也,可又有谁?愿意为钱大人美言两句?终究还是当了忘恩负义的小人,有辱斯文!” “主簿?” “失言了,唉......” 陈主簿摇头苦笑,不知为何,今日竟会在一小童面前失态,陈主簿只当是心中瘀结积压太久的缘故。 方晨一旁给他取了些水,看着他喝下。 “娃儿,你可愿随我一同返回吴县?” 闲谈结束,看了看天时,是时候上路了。 陈主簿对方晨发出了邀请,方晨却摇头道:“我在县中并无旧识、亲朋,难道去县中要饭不成?” 陈主簿听后笑道:“你这娃儿,我带你回县里,难道还会让你露宿街头?” “我还这么小,你不要骗我。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卖给什么人当儿子?” 方晨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让陈主簿有些束手无策。 明明是好心将他带去县中,入县学,日后取个童生之名,怎得感觉和要卖了他一样? 还有!把他卖给别人当儿子? 圣贤书吃到狗肚子里了? 陈主簿颇为无奈,他看上去很像是那种伤风败俗的奸诈小人吗? 第11章 路有骸骨无人知 “开春后,我还会再来,今日就此别过,各位莫要相送。” “主簿慢走!” 驱赶着马车队,陈主簿一行人缓缓离去。 方晨本来也能蹭上车队前往县中,可他并没有答应,陈主簿身为读书人,自不好做出强人所难之事。 不过方晨朴素的外表,一直让陈主簿十分喜爱。 若非身上还有公务在身,定要留在太平村中,好好教导一番。 如此良才,不读书怕是要毁了! 满载而来,满载而归。 途中衙役们还在讨论太平村的变化,尤其是惊叹方晨一小童,就能想出如此妙法,冬日捕鱼实在有趣。 “这太平村也不知走了哪门子运道,竟然能捡回一个如此聪慧的娃儿......” “若这是我家娃儿,定要给他送去县学去,日后肯定能当上秀才!” “秀才?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可听说了这读书人里,最厉害的该是状元公才对!” “状元?何其难也?我大宋疆域几宽?治下百姓几何?能当上秀才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我说,这娃儿兴许真能考个状元!” “若真能出个状元,也该是我等吴县人的福分......” “......” 虽有些啰嗦,却代表着他们这些底层“执法者”,对于读书人的向往。 重文轻武的大宋,何其悲哀也? 即便是在外征战的诸位将军,也都被文官统辖。 若是碰到懂行了倒还罢了,若是碰到不懂军伍的文官上司,武将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如今虽然世道安稳了不少,可刚刚稳固的南宋朝廷,统治力远没有北宋时那般强硬。 各地义军凸起,大多数还未曾归降朝廷,倘若处置不当,这些都将变为匪患,甚至很有可能形成规模,以图推翻朝政。 乱世出英豪,宋高宗赵构手下的能臣强将不在少数,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仅凭着一个皇帝的名头,宋高宗又如何能够安安稳稳坐在那张龙椅上? 方晨的历史老师曾讲过,如果宋高宗真的能够励精图治,重整山河,那么南宋很有可能重演汉唐之威,不负北宋之耻。 送粮车队来之前,心情略显沉重,大雪既大灾,可当他们看到太平村的“盛况”后,反倒轻松了不少。 车队前行,路旁满是积雪,可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污点”。 白茫茫的雪海中,特殊的深色衣物,格外扎眼。 “主簿,前面好像有个人!” “快去看看!” 走上前,却已经是晚了。 他们看到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打扮略显贫苦,一身粗布衣显露在外,整个人被埋在了雪中,没有半点动静。 三五个衙役,费了好大劲将他翻身,想要检验对方身份。 翻过身后,众人叹气。 面色白润,四肢纤痩,不难看出是一位读书人。 翻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半点能表明他身份的物品。 陈主簿叹气道:“路有骸骨无人知,何以安民?” 衙役道:“主簿,这人该是外县来的,并非本县中人,想必逃难至此已是身乏力竭,回天乏力。” 陈主簿点头,挥手让人挖坑,将这具无名男尸就地掩埋。 虽不能将他的尸身送归家中,却也要避免他曝尸荒野,尽一尽他人本分。 立木碑时犯了难,无名无姓无身份,只能添一句“无名氏”。 对着小墓三拜,陈主簿道:“继续上路吧。” 刚才喧嚣热闹的车队氛围一扫而空,压抑、悲痛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不是每一处村落,都如太平村那般,安稳康健。 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不动如山。 尸身在前,难免兔死狗烹。因为他们的身份,都一样! 都是!民! 可惜......可惜哟...... 当然这一切,都和方晨没有半点瓜葛。 此刻的他,正在被方九爷“教训”! “娃儿,你为何不同陈主簿一同前往吴县?” “你难道就不想考个童生,光耀门楣?” “娃儿......” 方晨半天也不回应,自顾自地站在一旁低头看蚂蚁,最后给方九爷气个够呛,当即就是一脑瓜。 “哎哟!” 这一下,打的方晨生疼。 “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你怎么还手劲这么大?” 方九爷怒气更甚,“败家娃子,白白浪费了大好前程!” 方晨心中清楚,这位老爷子是在为自己考虑,打从一开始,他就在想办法将自己介绍给陈主簿。 不读书的人,在大宋是没有出息的。 虽然方晨想不明白,方九爷之前不是一直都想将他留在村子里吗? “老匹夫安敢如此!” 远处杨神仙走上前呵斥道,“你竟然敢动手打娃儿!” 方九爷顿时一愣,难道他打不得? 随后杨神仙蹲在方晨眼前,笑道:“娃儿,你看着老匹夫,对你多有打骂,不如随老夫行医布道,也算逍遥快活?” 方九爷忙解释道:“我这也是为娃儿好!” “好个屁!娃儿如今还不足十岁之龄,你让他一人独身前往县中,万一出个好歹,你到时可对得起娃儿的在天之灵?” 方晨:...... 这位杨老爷子,说话就是霸气,直接连在天之灵都讲出来了,方晨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九爷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光想着替方晨谋个好前程,却忘记了方晨如今身无搏鸡之力。 “老药夫,难道同你行医,比得上科举?” 杨神仙瞬间哑语,险些忘了这件事,光想着借此机会,离间老匹夫和娃儿。 “若是考上倒还罢了,若是考不上呢?” “你个老药夫......” 方晨听着头大,忙道:“二位老爷子,别吵了行吗?” “哼!”“哼!” 形同神顾,互相对视,谁也不愿显露心绪。 方晨继续道:“未来的路,让小儿自行选择可好?” 虽不愿,二老却只能点头应下,似方晨这等“神童”,还真不好强迫他。 方九爷回想起刚才自己打了方晨一下,脸上满是愧疚,“娃儿,可疼乎?” 方晨笑着摇头,“不疼,老爷子刚才也是为我考虑,怎会疼?” 第12章 吴县知县钱有为 暂且留在太平村,方晨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方九爷和杨神仙两位老者,将自己看得很重,如亲孙一般,自不必担心他们会害自己。再加上方老大和方柳氏,方晨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各家各户,只要抓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送上一份。 前些日子,抓上来一条十斤重的大鱼,当晚就成了方晨的盘中餐。 借此机会,方晨也在思考,他是否要融入这个时代,去参加科举。 可他不清楚的是,远在村外五十里的吴县中,陈主簿将他给“出卖”了。 吴县县衙,陈主簿正在向知县钱有为复命。 “大人,这次送粮,默实在是大开眼界。” 陈主簿面前,是一位身着锦衣、腰挎玉如意,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在品茶。 “陈默,快坐下,喝杯茶。” 主簿陈默也不见外,与钱有为对坐,拿起面前茶杯一口灌下。 “唉,我这十银一两的好茶,给你喝真是浪费!” 看到陈默粗鲁喝茶的模样,钱有为忍不住吐槽,可随后又给陈默添了一杯。 陈默笑道:“大人何必拿默说笑,不如让默先与你讲讲太平村?” “也好,正事要紧。” 钱有为正起身子,脸上再无说笑之意。 陈默见惯了钱有为办正事时的模样,也不见外,而是将此番前往太平村送粮之事,全部吿与对方。 钱有为听后,十分诧异,“陈默,你小子当真不是在诓骗我?” “当然不敢,大人岂不知陈某为人?” “粮食,你又拉回来了?” “太平村保正方九爷不收,只能拉回。” “糊涂!” 没想到辛辛苦苦跑了一整日,换来的却是一句斥责。 陈某不解,忙问道:“为何糊涂?” 钱有为站起身背着手,神情有些着急,“你当真是糊涂!” “还请大人赐教!” “大雪既大灾,便是过了冬,光凭河中小鱼能撑到秋收之时吗?太平村少壮皆从军,本有百户人,如今却光剩下一些个老幼,务农尚且不利,何谈养家?即为本县治下,自当保其不受饥荒之苦,如今粮食送回,当记你一过,办事不利!” 陈默无言以对,思考了许久,只能点头应下。 “是默之过,还请大人息怒,过几日默再带人去送粮!” “免了!” “大人?” “我亲自去!” 钱有为在怀中搜寻了半天,掏出一袋银子,放到陈默手中。 “此番县衙里的兄弟们都吃了苦,待会你分给他们,就当辛苦钱了。” “使不得!如此小事,怎能让大人破费?” 陈默大急,似这等“犒赏”之事,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钱有为心善,多有接济县衙,无论官吏,只要用心办事,绝对少不了钱财。 可谁不清楚,钱大人这是拆东墙补西墙,虽是商贾出身,也禁不住家财耗尽的一天。 钱有为摇头道:“这点小钱,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你刚才说的娃儿,是个什么情况?” 陈默心知,劝不了钱大人,只能暂且收下钱财,待会分给众人。 “回禀大人,太平村捕鱼之法,是一个六七岁的娃儿所授!” “此言当真?” “确实,而且这娃儿极其聪慧。本是逃难至此,昏厥在道上,被太平村方家大佬所救,故而为了报恩,方才献出此法。” 钱有为思索一番后,问道:“为何不将这娃儿带回,也好送去县学中多加培养。” 陈默如实道:“娃儿不愿。” 钱有为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就认死理,该是没有好好说话,把娃儿吓着了,方才不敢与你同行。” 陈默无心辩解,心中却在猜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娃儿吓着了。 “如此也好,过几日本县亲去,正好把那娃儿带回,养在县中,叫他好生读书。” 陈默道:“大人英明。” “少拍马屁,下去吧。” “大人,还有一事......” “讲!” “太平村方保正临行前,送了几条大鱼,让默转交给您,说是献给大人您。” “胡闹,留在村中不好吗?我钱有为,看上去像是贪嘴的人?” “那......默拿去分给他人?”陈默对于钱有为十分了解,便接茬继续问道。 “哼,想得美,百姓一片心意,岂能随随便便交予他人,还不快拿来,我带回家中细细品味!”钱有为顿时就急了,别人送他的东西,无论好坏他都可以拒绝,可治下百姓所赠,他是万万拒绝不了的。 “是!” 足有半车大鱼,一个个体型健壮,钱有为眼中的笑意根本无法遮挡。 “哈哈,好,甚好,全部拉到我家中,今晚我就要炖鱼吃!” “来人啊,通知吴道理,本县今晚家中开宴,鱼宴!” 这吴道理,乃是县中武职,从九品县尉,仅在钱有为之下,莫看文武之分,二人关系却是交好。 陈默在后面喊道:“大人,晚上给默留一副碗筷!” 钱有为哼了一声,并未拒绝。脸上还存有笑意,想必内心十分得意。 真到了晚上,吴道理被邀请至钱有为府上,立刻被眼前的鱼宴所吸引。 “钱大人,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请我吃鱼?” “此乃太平村百姓赠予本官。请你到此,是因为鱼货太多,我吃不下,让你替我分担一二。” 吴道理面色一黑,顿时就明白了。 宴无好宴,这家伙是打算请自己过来显摆的! “钱大人,吴大人,陈默来了。”陈默紧跟着进门,看到吴道理黑脸,顿时就乐了。 吴道理拉着陈默问道:“这当真是百姓所赠?” 陈默点头,随后将太平村的事,简单说了一番。 吴道理听后,连连叹气,“早知如此,此行就该有本官代你前去,也好见识一下,冬日捕鱼之法!” 钱有为坐在主位,笑道:“过几日,我还会再去太平村,到时你可与我同行。” 吴道理点头,随后坐下来大快朵颐,连连夸赞,冬日之鱼,果真美味非凡! 钱有为瞧见吴道理那副夸张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人作伴居家中,杯酒交谈客尽欢。 本该冬日寒难耐,一桌鱼宴暖人心。 第13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 冬风凛凛,村中一片热潮。 方晨神情清爽,路过各家各户。 “娃儿,今日家中抓了只野兔,待会记着过来拿。” “好的六婶。” “娃儿,今个刚挖的树根,你要不要带点?” “不用了,四叔您老留着就好。” “娃儿......” 村中人淳朴,待方晨极其友善。 刚走没多久,身后就多了几根小尾巴。 三男两女,围在方晨身边,一口一个哥哥。 这是村中仅存的几个小娃子,村里人宝贝的很,若非如今对于方晨十分信任,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走出家门,跟在方晨身后。 这其中有个女娃儿,和方晨十分投缘。 小名果儿,按照太平村的规矩,在她成人之后,该是被唤做方果。 “果儿,想哥哥没?” 小丫头才四岁,正是萌懂可爱之时,方晨将她抱起,笑着与她嬉闹。 “想,想了。” 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空地上,方晨示意几个娃子围着自己坐下,而他怀中抱着最小的果儿。 “今天咱们继续讲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 如今村中,都在忙碌,莫看是冬日,却比春分时还要热闹。 归根结底,源于方晨。 一个冬日捕鱼之法,还真让村民们,找到了一条谋生之路。 昨夜方九爷他们商量,打算趁着这几日未曾下雪,拉几车鱼到县里卖,赚些银两分给众人。 大伙兴致高涨,踊跃报名捕鱼,恨不得一夜就将河中鱼儿打捞干净,尽快送去县中换钱。 而以方晨为代表的这些个小家伙,也就成了无人看管的状态。 故而只能将此重任,暂且交给方晨,由他代为照看。 对此,方晨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他在村中本就没什么事做,闲来无趣,给几个小娃娃讲故事,也费不了多少口水。 再说,现如今他吃喝都是靠着村中百姓,帮忙照顾幼子,也算是别样的报恩了。 “这回书说道,孙悟空与二郎神斗法,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天宫中,太上老君抛下金刚琢,顿时打了悟空一个措手不及,翻身倒地......” 小童们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方晨怀中的小果儿,那一双灵动的大眼,一直放在方晨脸上,写满了崇拜。 “悟空,悟空!” 讲到孙悟空被困八卦炉,小丫头顿时就急了,揪着方晨耳垂,好似方晨就是那种无比可恶的太上老君一样。 方晨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丫头自知犯错,赶忙松开方晨,一双大眼顿时就起了水雾。 方晨无奈,连连安慰,示意自己没事。 旁边的娃儿们,则在一旁哄笑,惹得果儿羞红了脸。 “稍作休息,待会再给你们讲。” 一讲就是大半个时辰,方晨有些口渴,打算寻些水喝。 “哥,带我们去河边玩吧?” “就是,我听说阿爷他们都在河边呢!” 方晨连忙拦住出言的两个小儿,“莫要捣乱,他们有事要忙,你们乖乖待在我身边。” 让另外一个娃儿,去给自己打了一些井水,冬日水寒,需将井水含在口中,待水温不再冰冷,才能咽下。 本打算继续讲故事,可旁边另外一个丫头的举动,却吸引了方晨的主意。 “二丫,你在做什么?” 她是果儿的二姐,两女本来还有一个大姐,可惜前年就夭折了。 二丫此刻蹲在地上,双手刨土,好像挖出了什么宝贝。 听到方晨问话,二丫回头道:“哥哥,这里有好玩的!” “好玩的?什么好玩的?” 方晨放下果儿,走到二丫跟前,向土中望去,顿时就愣住了。 “蛇!” “二丫,快退开,别让蛇给咬了!” 二丫却是纹丝不动,直接出手将蛇从洞中抓出,笑着回头道:“哥哥别怕,它已经睡着了。” 方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作为一名合格的现代人而言,蛇这种危险物种,他一向是避而远之。 果儿就在边上,看到那条蛇后,不仅不怕,还小跑两步来到姐姐面前。 小口一张,直接咬了上去。 “果儿......” 方晨吞下口水,想不到果儿胆子这么大,活蛇都敢下口。 忍不住想起,他曾经看到的一个笑话,如果被蛇咬了怎么办? 当然是咬回去,让它知道人心难测! “哥哥,不怕!” 小丫头咬完蛇,还将它抓起,狠狠摔打在地。 看样子,小丫头看出方晨心中畏惧此蛇,用最简单的方式,给方晨做心理疏导。 方晨赶忙将小丫头抱起,本打算让二丫将蛇放了,万一是濒危物种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古代好像没有动物保护法。 这蛇正好在冬眠,不如...... “大壮,生火!” 架起火堆,直接将蛇整个扔进火堆里。 不多时,肉香飘散而出。 方晨将已经熟透的蛇头剥下,埋进土中。 看着几小大块朵颐,方晨忍不住对几人教导道:“今后不可莽撞,且不说此蛇是否有毒,若非冬日蛇类冬眠,你们被蛇咬了,那可如何是好?” 几小连连点头,至于是否真的听进心里,方晨不得而知。 “哥哥,吃。” 小丫头揪着一大块蛇肉,放在方晨嘴边,有意讨好。 方晨宠溺地摸了摸果儿的脑袋,随后张嘴将肉咽下。 说实话,不好吃! 别看武侠小说里,蛇肉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可对于方晨而言,肉老而柴,寡而无味才是最真实写照。 方晨艰难将蛇肉咽下,看到其他人还想给他分肉,忙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等到一整条蛇,被五小分吃干净,日头临近傍晚,天色渐黑。 方晨将几小送回家中,本打算自己也回家睡觉,可没走多远,就看到方九爷带着一帮大老爷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靠近一些后,方晨听到一部分他们的对话。 “明...我和四......去县里卖......” 声音有些模糊,方晨继续上前,此时旁人已经注意到他。 方九爷忙示意其他人散去,自己笑看着方晨道:“娃儿,今日可玩开心了?” 方晨点头,并且问道:“九爷,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方九爷道:“我打算明天带上老四,去县里卖鱼。” “明日就去?” “如今村中死鱼太多,若非冬日易存,只怕早就臭了。早去早回,明日一早出发,傍晚便能归来。” 第14章 钱乃性命之保证 方晨迟疑了片刻后,开口问道:“九爷,一鱼换银几两?” 方九爷哈哈大笑,“娃儿,莫要说笑,一条死鱼怎可能换得了银子,最多换几文铜钱而已。” “若是活鱼呢?” “那倒是多换些,难道娃儿你有办法让鱼出水不死?” 方晨叹了口气,虽然他有办法,可是硬件条件不达成,他有什么办法? 若是村中有辆大皮卡,一切不都可以解决了吗? “莫要担心,明日我多带些鱼去。” 看到方晨兴致不佳,方九爷知道,方晨不满足鱼的价钱。 奈何世道本就如此,吴县地处偏僻,并非富庶之所,若是能到临安府卖鱼,一条鱼少说也得五文! 方九爷劝方晨归家,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 方晨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急忙开口道:“九爷,我们如果做成熏鱼干,送去富饶之地,想必赚的钱,远比这些死鱼要多!” “啥?” “熏鱼干!” 方九爷懵了,“没有日头,如何晒干?” 方晨继续道:“架起火堆,熏干即可!” “可行否?” “试试不就知道了?” 方九爷点头,忙道:“娃儿你说,需要怎么做?” “首先,我们要找一个没人的屋子!” 在室外肯定不行,一阵冷风刮过,鱼还没烤熟,就直接变成冻鱼了。 因为方晨一句话,村中里大半老爷们聚拢起来,觉也不睡了,围在方晨身边。 “莫要吵,让娃儿来安排。” 方九爷对于方晨信任无比,直接给予方晨最大的权力。 方晨笑着点头,“我需要三位叔伯,今晚守夜。” “我来!” “我来!” 人群立刻闪出几人。 方晨继续道:“村中可有茶叶?” “有!”方九爷点头,村中并无茶叶,可其他人有茶叶,凭着方九爷这张老脸,要来一些茶叶并不算什么难事。 这个有茶叶的人,除了杨神仙,再无第二人。 “我去为你取来!” 方九爷出门,直奔杨神仙的草庐。 “四叔,麻烦让其他人先回去睡吧,熏鱼干要不了这么多人。” “行,都听完娃儿的,回去睡,老八和老九留下。” 取来两条大鱼,请四叔将鱼劈开,掏空内脏。用树枝串好,然后用绳子挂在空中固定。 “娃儿,茶叶取来了。” 方九爷身后,杨神仙也跟着挤了进来。 “真是娃儿要茶,你这老匹夫还真没骗我?” “哼!” “九爷,您和扬爷先坐,待会我再给您二位细讲,四叔麻烦您架口锅,准备煮茶。” “煮茶?” “嗯,九爷拿来的茶叶都是蒸青,煮了待会当酱汁用。” “行,听娃儿的!” “可还有盐?多取一些来!” “有,我回家取!” 方晨一旁安排,其他人跟着指示照做。 熬了整整一宿,房间中仍旧是热火朝天。 “娃儿,剩下的事交给叔,你去休息吧。等到熏鱼干制好,叔再把你喊醒。” 方四叔开口劝方晨,方晨本想拒绝,奈何头重脚轻,实在太困了。 “四叔,按我之前说的,千万记着叫醒我。” “放心吧!” 哆哆嗦嗦走出房门,吐出一口雾气,鸡鸣声在耳旁响起,方晨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等到再次睁眼,已是天黑,三两下将衣物穿好,翻身下床。 “四叔,熏鱼干制成了吗?” 人还没到,方晨就急着呼喊起来。 “快些让让,让娃儿进来!” 此时屋子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方晨一时根本无法走进那间熏鱼的屋子里。 听到方晨的声音,屋内方九爷急忙吆喝,让旁人让出道路。 好不容易挤到跟前,方九爷手里拎着两条鱼干,放到方晨面前。 “我让老四回去睡了,这是他们熬了一宿做出来的,娃儿你快看看。” 方晨接过鱼干,撕下一片放入嘴中。 淡淡的茶香,独特的烟熏风味,就是味道偏重,加盐略多,方晨十分满意。 这种熏鱼方法并不算难,实际上跟烤鱼没有太大区别。 先用烤鱼的方式,将鱼烤熟,作料为茶水和盐,缩水三成之后。 随后吊在空中,下方布置好火堆,多添些碎茶叶到火堆中,慢慢熏烤即可。 整整烤了十八个时辰,方才做出成品。 方晨笑道:“就是这个味道。” 方九爷也跟着吃了一点,“味道确实不错,可太费盐了,如何定价?” 方晨道:“一条三十文!” “万万不可!” 方九爷赶忙制止方晨,“三十文足以买三斗陈粮!旁人如何会买?” 方晨笑道:“九爷放心便是,此事交予我可好?” 方九爷不解,“难道娃儿你当真有法子?” 方晨点头,“过几日我与你同去吴县,定能将熏鱼尽数卖出” “娃儿,此事你可以做主,但是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九爷您说。” “定价不可超过五文!” “为何?”方晨想不明白,明明可以卖出高价,为何要底价出售? 冬日熏鱼干,那可是他们太平村独一份,哪怕卖百文一条,方晨也觉着没什么问题。 毕竟,垄断,才是暴利! “娃儿,五文已是天价,若是再高,何人能吃得起?” 方晨辩解道:“九爷,难道您以为,这鱼干,真的是卖给百姓吃的吗?” “娃儿?” “非小富之家不可食!” 方九爷生气了,“娃儿,你这是造孽啊!” 方晨想不通,“九爷您这是何意?难道多卖些铜钱不好吗?” “这鱼,如何能值三十文?” “九爷可曾想过,河中鱼儿打尽,太平村上下靠什么度日?” 方晨可不觉得,仅凭一条河,就能让所有人撑过半年时间。 方九爷哑语,一旁其他人却是纷纷开口。 “九叔,这几日打上来的鱼越来越少了。” “九叔,娃儿说的没错,若是河中没了鱼,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九叔,听娃儿的,多换些钱,也好能多买些粮。” “九叔......” 方九爷微微摇头,他心中很清楚,一条鱼干绝对不值三十文,甚至连五文不值,如果让他来卖,可能最多卖到两文。 可是眼下,重要的并非是这鱼干能值多少钱,而是他太平村几十口人的生路! “罢了,娃儿你来做主。” 方九爷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屋子,这一刻他好像老去了十来岁。 方晨看到方九爷那副伤感的神情,难免有些心痛。 可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念,作为一名合格的未来人世,方晨秉承着商人独有的价值观。 钱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没有钱,寸步难行;有了钱,权力、美女,手到擒来,即便是得了重病,也能花重金起死回生。 用一句话来形容最为恰当,那就是:钱乃性命之保证,生活之所托。 可方晨忘记了,他所处的世界,早已改变! 第15章 想要贩鱼制茶熏 想要包装一件产品,首先要确定一个可以吸引眼球的“爆点”! 就像小说中的爽点,货物也需要卖点。 一个人卖苹果,嘴上吆喝着新鲜苹果五元一斤。 另一个人卖苹果,皮薄肉厚,进口苹果,只要十元,通通只要十元! 你猜谁卖的最多? 撕下一条鱼干,扔出嘴中,方晨细细品味,想要从中发现亮点。 商品的价值可以夸大,却不能说谎,以莫须有的效用,哄骗他人。 这是当初一位前辈教会方晨的道理,也是那位前辈终其一生恪守的为商之道。 浓重的烟熏风味,配合着茶香,入口虽微咸,却是冬日里难得的美味。 与其叫做烟熏鱼,倒不如叫茶熏鱼更为贴切。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条最为关键的广告词,好叫太平村的茶熏鱼,声名远传! 甄选优质鱼种,历经七七四十九日......不行,他可不想成为炼丹师。 好鱼出好水,好水养好鱼,太平村牌茶熏鱼,富含七十二种矿物质.....这广告好像有点太前卫了。 爱生活,爱熏鱼?不行! 想要皮肤好,天天吃熏鱼?扯淡呢? 嗨!你的熏鱼!不!这是你的熏鱼......想想画面都不寒而栗,再说宋代也没有电视啊! 脑中数以千计的优先广告标语,似乎都与方晨所在的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看样子,他只能出邪招了! 你还在为夜不得眠而感到心力憔悴吗? 你还在为熬夜苦读而感到身乏力竭吗? 你还在等什么? 失眠者的福音,读书人的补药! 想要高中榜首,想要一步登科? 快来品味茶熏鱼吧! ...... 对于这个时代的古人而言,暂时还未曾接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尤其是读书人,只要和科举沾边的事情,保证一件不落,都要参与一番。 如此一来,推广词有了,销量也不用发愁。 至于是不是骗人? 谁吃饱了不瞌睡? 再加上一些心理暗示,只要有一人不失眠,方晨就不算骗人! 他可没说熏鱼包治百病,一条提神醒脑,两条坚挺不倒,三条长生不老之类的可怕标语。 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渠道! 凭着太平村这点老弱病残,根本不可能有太好的渠道供给,方晨只能自己想办法。 “大伯,县中可有知名的商贾?” “倒是有一位,不过听说前些日子搬去临安府了。” “还有吗?” “知县大人!” “啊?” “知县钱大人!” 方晨忍不住咧嘴,和官员做买卖,也不怕自己被卖了? “算了,先多做些茶熏鱼,等过几日化雪后,大伯你与我同去一趟临安府吧!” 方老大惊讶道:“娃儿,此去临安府少说也得走上两日,为何不去县中售卖,一日可归。” 方晨摇头道:“吴县太小了,赚不了多少钱。” 方老大自然没办法再提出异议,既然娃儿说了,就按娃儿说的做。 村中一群粗汉,哪个能比得过娃儿聪慧? 正是因为比不过,他们才会让方晨来定主意,不是吗? “娃儿,村子来人了,九叔让我来唤你。” “什么人呀?” “县衙来的,不是之前那个陈主簿,看着有些面生。” “我去去就回,各位叔伯继续做鱼。” 来到村口,浩浩荡荡一行人,足有二三十个,方晨看着直皱眉。 难道因为太平村捕鱼之事,招惹了什么官吏不成? 千万别是贪官污吏,若是黑了心,将太平村中鱼货全部吞下,岂不是断绝了太平村的活路? “娃儿,快上前来!” 远远地瞧见方九爷,跟一个中年人相谈甚欢,忍不住心中打鼓。 一身锦衣华贵,想必来人身份颇为不凡。 再回想起之前陈主簿说过的知县钱大人曾是商贾出身,眼前之人的身份脱口而出! 既然是知县到访,方晨的顾虑免去大半。 之前陈主簿给方晨的印象和不错,从陈主簿口中,方晨对于钱大人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虽是商贾身,心有千千民,为官不贪也就算了,还经常善财。 只不过,他来做什么? 为鱼而来?不愧是商贾出身,眼光很独特啊! 看来是想第一时间赶到太平村,将鱼货打包卖去他处,大赚特赚。 方晨小跑着来到方九爷身旁,余光打量着钱大人。 而钱有为也在打量着方晨,眼神中多有考量。 “你便是献出捕鱼之法的方晨?” “方晨见过知县大人!” 对方竟然会指名点姓询问自己,这让方晨十分困惑。 难不成,对方并非因鱼而来? 钱有为笑着点头,“知礼懂礼,不错!” 随后钱有为将目光放在方九爷身上,“陈主簿前来办事不利,本县只得亲自出马,惊扰了老丈,还望老丈恕罪。” 方九爷连连赔笑道:“哪敢,县大人到来,是我们太平村的福分。” 钱有为示意不远处的衙役,将马车赶到面前。 “冬日好过,春耕难撑。如今太平村虽有冬日捕鱼之法,可过了冬日忙于春耕,粮食必定不够。本县身为一县之主,责无旁贷,自当为尔等铺好后路。这些粮食,虽不多,却足以让众人饱腹,还望老丈收下。” “使不得,县大人如此待民,老头子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一共五车,五十担粮食,老丈尽管收下,若是不够,查人到县中禀报,本县自会再派人送来。” “大人......” 方九爷神情激动,跪地就要磕头。 钱有为并未阻拦,民跪官,何有不妥? 若是拦下,反倒让方九爷心中忐忑,坦然受下便是,更何况依他钱有为的所作所为,值得对方一跪。 “村中其他人呢?” 站在村口,钱有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忍不住好奇问道。 方九爷如实答道:“娃儿昨夜想出个办法,将鱼熏烤成干,打算过几日拉到县中贩卖。” “哦?又是你的主意?” 钱有为再次将目光放在方晨身上,方晨点头道:“小民想为太平村谋一条生路。” “你会做生意?” “略懂。” “那你可知,士农工商,商最低贱?” “胡扯!无商不成国,低买高卖皆可称商,若无商,何以南买北粮,北买南物?盐、铁、粮、衣非商不可!” 钱有为哈哈大笑,一把将方晨拉到身边,随手就给了方晨一巴掌。 “你打我作甚?” 方晨急了,平白挨了一巴掌,哪里能忍? “娃儿,不敢冲动!”方九爷急忙拦住方晨,隐隐将方晨护在身后。 第16章 低商既是治大国 “你这娃儿,可知今日这番话传扬出去,整个太平村都会因你遭殃?” 钱有为笑够了,冷起脸对着方晨喝道。 方晨不明,“传扬出去又如何?” “哼!因言获罪你竟不知?此乃动摇国本之言,若是他人知晓,定你个谋逆之罪,死不足惜!” 方晨傻住了,因言获罪是什么鬼? 当惯了自由世界里的键盘侠,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乱说话可能会被判死刑,换做谁能受得了? 若是把宋代的法律挪到后世,可能一天之内会使得国家人数锐减一成,甚至两成以上。 口无遮拦的后世人,实在太多了。 “娃儿还小,县大人恕罪。” 方九爷一旁替方晨开脱。 钱有为虽然对方晨冷脸,但是对于方九爷还是十分尊敬。 “老丈说笑了,本县又岂是胡作乱为之辈,不给这小家伙一点教训,日后少不得要多吃些苦头。” “县大人说的极是,娃儿,还不快快谢过县大人?” 方九爷给了方晨一个眼神,示意方晨道谢。 方晨心里那个憋屈啊,挨了打,还得跟人家道谢,自己咋就那么贱? 这他娘的,就是古代啊! “大人,方晨知错了。” 形势比人强,道个歉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有为丝毫不在意方晨内心真实的想法,“带我去瞧瞧,你那熏鱼有什么名堂。” 肯定的语气,不给方晨反悔的可能,再加上方九爷就在边上,方晨不得不听。 “大人,这边请!” 前方引路,方晨心中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一句话,挨了一巴掌,怎么想怎么委屈,可他奈何不了钱大人。 村中因为之前下雪,土路有些泥泞,坑坑洼洼的,方晨专门往小坑中引路。 钱有为稍不注意,就会崴脚,也算是变相的报复一下对方。 而钱有为还真想不到这方面,只当是村中土路本该如此。 来到熏鱼所在的房子外,三人闻到一股很浓重的烟熏味。 方晨将门打开,一股浓烟散出。 屋内有不少人正在忙碌,钱有为轻轻点头,似乎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氛围。 “这是县大人,快快过来行礼。” 方九爷扯开嗓子吆喝道。 屋内旁人听后,赶忙上前。 钱有为迎笑而上,面对村民,十分和善,颇有一种领导下乡考察的感觉。 而依照宋代的规矩来看,钱有为本就是在下“村”考察。 作为县领导,面对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经验丰富的不得了。 不一会,就让众村民感激涕零,直言钱有为是天大的好官。 对此,钱有为也不出声反驳,而是颇有一种自鸣得意的感觉。 方晨从他眼中看到了希冀,这家伙似乎注重名声,十分喜欢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 “诸位辛苦,钱某此来,也是想见识一下村中的熏鱼,不知.....” 话音刚落,就有人将茶熏鱼献上,“大人,请!” 撕下一缕放入口中,钱有为鼻音发出了惊叹声。 “不错,味道当真不错!” “大人见笑了,娃儿胡闹而已。”方九爷一旁笑道。 钱有为却是摇头,“这可不是胡闹,这小子说的没错,他真给太平村寻了一条生路。” “大人?” “此鱼若是送去吴县,本县敢保证,一条不低于十文!鱼中有茶香,想必熏烤时添了茶叶,虽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却也叫鱼肉多出一丝特别,就凭者这一丝特别,不怕熏鱼卖不出去!” 不愧是商贾出身,眼界比方九爷高出太多了。 只不过与方晨的预估,还是差出太多。 方九爷苦笑道:“一条死鱼,怎能值十文,依老头子看,最多两文罢了。” “老丈切不可低估熏鱼之法,此活计若是可行,可抵得上百担精粮,一条鱼十文也不过是本县猜测,若是送去临安府,怕不得三十文都有可能。” “三十文?娃儿也说三十文,看来老头子确实是老了。” 听到方九爷此言,钱有为再次将目光放在方晨身上,“小子,你打算卖到三十文?” 方晨点头,对于钱有为还有些戒备,所以说话时慢慢移动步伐,想离对方远一点。 “小子确实有这番想法,大人见笑了。” “仔细说说,若是能让本县满意,这些熏鱼本县全要了!” 越看心中越喜欢,这娃儿机灵的很,肯定是个读书的料。 钱有为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将方晨带回到县中,好好培养一番,日后指引对方踏入仕途。 至于之前失言之举,钱有为并不认为是缺点,若是直言不讳的胆量都没有,那还是老老实实当百姓吧,仕途可不是光靠脑子就能走好的。 方晨脸上多有苦涩,他是真不愿意面对这个“仇人”。 至于为什么结仇? 他的脸现在还疼呢! “回禀大人,此鱼若是能送去临安府,一条三十文属实不假。可若是再加上几个条件,一条鱼百文也不是问题。” “仔细讲来。” “是!物以稀为贵,凭着太平村这点人,七日最多也就能做百余条熏鱼,这是其一;其二,茶熏鱼风味独特,大人你都赞不绝口,更不提旁人;其三,读书人附好风雅,若是寻个由头,给茶熏鱼按上不食无以读书的名头,定会使得茶熏鱼名声大振,到时还会愁没人买吗?” 钱有为笑道:“若是让你从商,日后定为一方豪强!” “大人说笑了。” “不,本县说的是实话。” “那就多谢大人指点,小子今后必.....” “不准!” “嗯?大人?” “小子,你的路,不在商!” 钱有为拉着方晨,将他带出屋子,示意众人不要跟上。 “你是外地逃难来的,有些事我不会过问,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一个灵醒的娃子走上不归路。” 方晨不解,“何为不归路?” “商!商便是不归路!” “大人说笑了,为何从商便是不归路?” 钱有为苦笑摇头道:“若商路好行,本县又何苦弃商从仕,最后导致自己再无升迁之望?” 方晨皱起眉头,在思考钱有为话中含义,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反驳。 钱有为继续道:“可曾读书识字?” 方晨摇头,“我读的并非四书五经,字识得不多,略懂而已。” “家中可有秀才?” “算是有吧......”他家老爷子曾经也干过公务员。 “既是书香门第出身,何苦走上邪路?” 方晨越来越糊涂了,一个商贾出身的县官,竟然会说从商是邪路? 钱有为语重心长道:“低商,既是治大国!” 第17章 商贾无情只好利 方晨眼中实在不敢相信,钱有为会说出这番话。 在他的世界里,一名成功商人,才是所有人追逐的目标。 古代与后世的文化碰撞,又岂能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大人怕是在说笑,在小子看来,低商无异于自断臂膀,弃重利而不用!” 钱有为难免有些好奇,方晨年岁不大,怎么会如此丰厚的学识。 “如此,你倒也说说,为何低商便是断臂?” 方晨清了清喉咙,打算给面前这位“土老帽”好好上一课。 “自古以来,皆有重农抑商之策,究其原因,商人逐利,不好劳作,长此以往,不利于帝皇统治而已!对此,知县大人有何高见?” “继续。”钱有为神情淡然,似乎方晨口中的商贾,与他无关。 “大国小民,我炎黄血脉因黄河而生,育长江而行。地处中原,农事便利,自给自足,无需如同游牧人一般,患衣食之忧。帝皇登位,惟愿千年不变,好叫皇家天族千年不朽,又岂会在意商贾?” 钱有为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出声打断方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前有秦国吕不韦奇货可居,后者自可引以为戒,却不知商本并不差于农本。大人可知,吕不韦之前,何人为商?” “讲!” “智者范蠡,助越王勾践一战灭吴之功臣,弃政从商,累十九年三致金,财聚巨万,可当得起第一商贾?” “自可!” “孔子门徒子贡,儒学奠基者,说齐、存鲁、霸越、亡吴,非他倾力而为,儒学何以流传至今?可当得起第二商贾?” “善!”提起圣人子弟,钱有为也不敢妄下决断。 “三则白圭,李悝向他求学,《史记》称其为天下言治生祖,此人如何?” “当得起先贤二字!” 方晨就此打住,按照十大商贾排名,第四名就是吕不韦,他刚说了吕不韦的坏话,不好再提及吕不韦名讳。 钱有为听得兴起,忙问道:“为何不见第四人?” 方晨叹了口气,“四为吕不韦,而吕不韦之后,再无第五人!” “为何?” “重农抑商!” 是啊,真正的原因,就在于重农抑商。 抑来抑去,也没见国家农事兴盛,反倒是当初一个个鄙夷商贾的世家门第,暗中发展商事,谋定千年基业。 钱有为心中不喜,他感觉方晨在卖关子,因为他觉得应该还有第四、第五、甚至第六人。 可惜方晨的眼界实在太高,前者三人,皆为先贤,后千年无人可比拟。 “大宋有住税、过税,二十取一;、又添经制钱、总制钱、月桩钱、版帐钱等诸多杂税。重农抑商,白白浪费了大好基业!” “胡言,我朝立国之税,也是你一小儿可以妄谈的?” 正说得兴起,方晨哪还会让钱有为将自己打断,给对方丢去一个白眼,打算好好给他上一课。 “大人可知招商引资?可知引商入瓮?可知农工之本,以商为桥?可知贸易联合协会?可知一个大商,能养多少百姓?能让多少人不必靠天老爷赏饭吃?......” 一颗颗深水炸弹,毫不犹豫扔到钱有为面前。 方晨心中冷笑:凭着一千多年的先进理念,怎么可能搞不定你? 钱有为站在原地,用了好长时间才将方晨所言尽数消化,只不过最后这一段,在他耳中好似天书,根本无法理解透彻,甚至还有几分好奇。 “何为招商引资?何为引商入瓮?为何农工之本,以商为桥......” 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多到方晨就算站在原地给他讲上三天三夜,也未必可以完全讲完。 “大人,已是响午,该吃饭了。” “不吃!你若不讲个清楚,本县拿你下狱!” 好奇心被完全勾动,钱有为哪还有心情去吃东西? 恨不得将方晨脑中那些“新颖”的学识,全部蚕食干净。 方晨根本不在意钱有为的想法,反而笑问道:“大人,可还低商乎?” 钱有为沉默,方晨之所以长篇大论,也不过是想反驳他先前之言而已。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实在太有冲击力了,似乎有一条全新的康庄大道摆在自己面前,如果自己能够完全吃透,日后定能著书立说,被后世定为先贤。 看到方晨脸上得意之色,钱有为忍不住摇头苦笑,“你这小子,倒也算有几分见解,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忘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天下!如今的天下,是大宋的天下,倘若你口中之言为实,儒家定会视你若仇敌,除之而后快,单凭你一人之身,何以对抗天下万万书生?” 完蛋了,光顾着自己爽,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做韬光隐晦,什么叫做大势不可违。 宋代真正做主的,是儒家!是儒学! 董圣一言,百家消散,不添新学,儒道养国。 养出君子千万,小人万万,养出虚与委蛇,丧权辱国。 渭水之盟、澶渊之盟、海上之盟(靖康之耻)...... 儒家最后更是被人曲解,利己之言脱口而出,忠国之臣再难善终,帝皇权术忠奸难辨,皇天后土百姓难安。 年少时,谁不曾挥斥方遒,身化演义,复兴百家,扬炎黄之血? 年少时,谁不曾入夜不眠,指点江山,激昂文语,叹华夏不易? 时过境迁,回头望去,却已是人面兽心,热血难存,忠骨难寻。 弘扬传统文化,却不知真正的传统为何物? 孝顺成了妈宝,深情成了舔狗,爱国成了愤青,气节风骨何在? 手机面前阴暗,他人背后狂笑。 忠孝仁义礼智信,当真成了笑话? 叹回首,飞将扬起匈奴帐,冠军封狼居胥山,烈侯一战定漠北,武悼挂起杀胡令,定远侯隐北邙山,圣人可汗仍存?天可汗健在? 精忠报国莫须有,万里长城中山王。十尺高墓神人逝,武襄善战悲郁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鸳鸯阵前诛敌倭,虎门销烟立骸骨。 若非一纸摘不下,何须山河埋忠骨,国报残躯如灯灭,只愿后世再无忧! 一时之思,浮想联翩,心中感叹,先烈英勇,护我炎黄威名不朽! 方晨意兴阑珊,再无与钱有为交谈的兴趣,神色低沉,满是寒霜。 第18章 家人无忧国安稳 “小子?” 方晨神色难看,钱有为还以为是自己将对方吓住了,毕竟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若是传扬出去,都得身首异处。 拍了拍方晨的脑袋,“本县自不会害你,你既是本县治下子民,当与本县之子无异,先前不过本县考校之语,绝不会吿与第三者,不然本县也无法护你安危。” “谢过大人。” “免礼,本县有些饿了,还不快带路?” 见方晨神色黯然,钱有为也就熄灭了在交谈下去的心思。 虽然好奇方晨口中妙语,却也知道什么叫做凡事不可强求。 方晨收拢起混乱的思绪,乖乖走在头前,可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 “怎得?小子你忘了什么?” 方晨道:“走反了。” 钱有为哭笑不得,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期许。 这小子虽然轻狂,却有些真本事。 年龄小,见识却不小,单凭着刚才一番言论,足以立足于世。 可惜,商路难行,越是大商,越是危险。 险因士起,险因士悲! 天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士族。 士农工商,不容更改。 商贾,是一条已经被堵死的路,一条无数人扣首千万遍,却始终打不开的死结,是钱有为后悔了半辈子的选择,更是无数人弃之如履,看之如疾的存在。 “小子,随我回县城,好好读书吧。” “小子......” “小子?” 说了几遍,发现方晨根本不曾回应自己,钱有为快走两步超过方晨。 停住步伐的下一秒,方晨就撞了上去。 “大人?” “小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方晨道:“想家人了。” 钱有为面色顿时缓和,说到底,这小子也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娃子。 眼界再宽?见识再远? 又能如何? 无根浮萍,缺衣少食,活下来已是不易,岂能贪图更多? 或许这小子心中,之所以重商,也是因为对朝廷失望了吧? 中午,太平村准备了一顿全鱼宴,都是新鲜从河里捞出来的活鱼烹饪而成。 方晨却有点难以下咽,如鲠在喉。 脑海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询问着自己。 “还记得当初,你说过的话吗?” “还记得当初历史课上,你和同学最想做什么吗?” “还记得......” “够了!” 方晨怒而起身,抱着头快步跑离,给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钱有为赶忙起身,向方晨追去。 跑出村落,脚下碎石未曾注意,一脚绊倒,手臂磕出青紫色,方晨掩面而泣。 “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只想要好好活下去......” “小子,呼呼.....” 后面追来的钱有为喘着粗气,神色有些紧张。 走上前将方晨抱在怀中,看到方晨手腕处被石子擦伤流出的鲜血,心中多有痛意。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念之间。 或许我们已经淡忘,或许我们选择遗忘。 但谁也不可否认的是,前路骸骨铺满路,留待后人稳步行。 我们都曾感叹前人不易,也都曾向往前人气节。 当方晨得知自己穿越的第一刻,或许也想过为国为民,立万世之基,复汉唐之名。 这些回忆被勾起的那一刻,又有谁不会扪心自问,又有谁不会落泪无声? 忠国,敬国,爱国无错! 利民,助民,百姓为先! 可他怕了,他已经养成了自私自利的习惯,怎会去考虑国家大事? 依稀记着,曾经他做键盘侠,鄙夷那些空打着爱国旗号的“有志青年”,或许就是因为曾经与他们一样,未来才希望他们能与自己一样。 一个人的错是错,一群人的错,还是错吗? 贪婪、欲望早已将我们侵蚀的一干二净;情怀、梦想也变成了他人嘲笑的可悲之语;到底是社会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社会? 方晨不是圣人,也做不了圣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去当圣母,因为圣母最后都会被供在祠堂里。 他想要的,无外乎家人无忧国安稳。 无外乎,平平淡淡,健健康康...... 无外乎,活......下去! 他不敢去面对曾经的自己,更不愿掀起许久之前的记忆,因为他害怕负担。 梦想是一种奢望,未来遥不可及,谁又能把握当下? 领先一个时代是潮流,领先十个世纪却是一座能压死人的大山。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早已不再懵懂,更不希望岁月带来的圆滑重新变成热血年少,因为他害怕了。 他怕做不好,更怕做不到,他怕的实在太多。 他更希望的,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山野村夫度余生。 “大人,我错了。” “何错之有?忧国忧民,虽是小儿身,心有凌云志,当为人子!” “我怕我做不到,我怕我......” 抬头看,却是钱有为慈善的目光,方晨神色慌张,不敢再与钱有为对视。 “小子,吃过饭,跟我走吧。” “去哪?” “吴县!” “为何?” “读书!” “能不读吗?” “不能!君子报之以国!” “大人,我想当小人。” “有我在,你当不成小人。” “......” “大人,我决定了。” “什么?” “以后我要装傻。” “聪明,但是很蠢。” “我不蠢。” “不,我说你很蠢!” 方晨被钱有为抱回村中,看到村中众人关怀的目光时,方晨心中愧疚更甚。 明明他可以做到更好,可他却不敢去做。 “这小子想家人了。” 钱有为笑着替方晨解围,旁人见后脸上多有宽容之色。 方九爷走到方晨面前,“娃儿,太平村都是你的家人。” 那一刻,方晨双眸有些湿润。 不可否认,太平村众人对他真的很好。 方老大和方柳氏夫妇,有意将他收做子嗣。在他想办法拒绝之后,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将方晨照顾的更好。 村中他人,更是将方晨看作小辈,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向方晨释放善意。 方九爷虽然偶尔很执拗,但在方晨的问题上,一直处于退让的一方。 甚至因为方晨,甘愿去打破自己的固有思维。 一条熏鱼,其实真的不值两文钱。 还有四叔、六婶、杨神仙...... “让他跟我走吧,他的未来不在这里。”钱有为继续道。 方九爷面色一僵,随后强忍着伤感,跟钱有为点头。 方老大和方柳氏跑回了屋子,不多时又跑回来,手上拿着几件新衣新鞋。 “娃儿,这是你大娘这几日给你新织的衣裳,冬日寒冷,千万不能冻着自己。” 人群挤出一个小丫头,哭着跑到方晨面前。 “哥哥!” 方晨赶忙从钱有为怀中跳下,接住小丫头,强撑着笑容道:“果儿,莫哭,哥在呢!” 第19章 泪是珍宝亦是情 “哥哥,这是给你的。” 果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人,小刀雕刻而成,可惜方晨实在辨认不出,这木人到底是何身份。 “果儿,这是我吗?” “这是果儿,哥哥要是想果儿了,就看看果儿。” 方晨摸了摸果儿的小脑袋,扭头对钱有为道:“大人,熏鱼可值三十文?” “值!本县会全部吃下。” “如此,方晨代太平村百姓,谢过大人恩德。” “免礼,早早打点妥当,随我上路吧。” 方晨点头,随后笑看着方九爷,“九爷您说得对,那破鱼真不值两文。” 方九爷化啼为笑,连着点头。 “大人,走吧。” 熏鱼被钱有为全部带走,只留下了一大袋钱币,足有千条熏鱼的定金。 今后太平村所产的茶熏鱼,都会被钱有为用三十文一条的价格收下,随后安排人带去他处贩卖。 至于获利几何,再不是方晨需要考虑的内容。 方九爷拿着一袋钱币,跟着方晨身后,脸色极其复杂。 “娃儿,这些钱你带着吧。” “九爷,我跟大人回县里,难道县大人还会亏待了我?” “读书不易,纸墨笔砚都要花钱,村子的事不用你担心。” 方九爷话落后,其余人纷纷开口道。 “娃儿,带上吧。” “快带上吧。” “若是想家了,回来看看。” 方晨本打算再推辞一番,奈何身旁钱有为也开口劝他。 “既然是百姓所赠,你带上便是。” “县大人?” “几日后,本县还要派人到太平村收鱼。” 方晨明白了,钱有为的意思是,钱这件事不用他担心,过几日他会再送一些到村里来。 便与方九爷道谢,接过钱币背在背上,与钱有为一同,坐上了前往吴县的马车。 车帘闭合,方晨脸庞滑落泪水。 钱有为笑道:“小子,真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能让这么多百姓关心你。” 方晨摇头,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只不过为太平村铺了一条生路而已。 哪怕来年再有灾患,凭着冬日捕鱼之法,太平村也不必担心灾患饥饿之患。 “大人,你说我还会回来吗?” “若非衣锦还乡,那便是众老迎馆。” “懂了。” “不,你还不懂。” “大人,你再这么文绉绉的,观众会不高兴的!” “......” 出村没走多久,车队暂停,方晨被叫下马车,与钱有为一同向不远处的荒坟祭拜。 “大人,这是何人的墓?” “无名之辈,客死他乡。上次陈主簿归返时所见,为他立坟。”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拜?” “因为,他是民。” “我不懂。”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再行开拔,临近暮色时,终于到达吴县。 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残破,可也称不上繁华。 千家灯火,路旁笑语,好似一片桃源。 方晨不禁点头,如此看来,钱大人确实可以称得上造福一方的好官。 车驾不停,赶至县衙,钱有为遣散衙役,亲自驾马车归家。 “小子,本县有一子,名为钱谦,年岁与你相仿,日后可相互亲近。” “方晨记下了。” 府外家眷相迎,一位大妇,三名小妾,子嗣独有钱谦一人。 钱有为让方晨下车,笑着为众人介绍道:“此子方晨,今后暂居家中。” 方晨跟着行礼,钱家大妇上前,拉着方晨道:“却是个好孩子,唤我姨娘即可。” 第一次见面,哪里能看出好坏,这只能算客套之词。 不过,这位钱夫人眼中,并没有什么恶意,想必也不会是小肚鸡肠之人。 “谦儿,上前见过你兄长!” 莫看钱有为对方晨和善有礼,对待自己儿子时,却格外严厉。 父子形似八成,不过钱谦却有些文弱。 “见过兄长。” “当不得公子之称,唤方晨本名即可。” “自是当得,家父有言,谦不可不尊。” 钱有为满意点头,示意众人入府,当晚备宴,算是为迎接方晨而准备。 方晨的房间就安排在钱谦隔壁,钱府着实不小,依照后世来看,少说也得有三、四百平,丫鬟佣人都算上,家中十余人。 夜中方晨躺在床上,听到隔壁传来的读书声,忍不住起身。 来到隔壁敲门,见房门打开,钱有为和钱谦都在屋内。 钱有为笑道:“可是吵着你了?” 钱谦赶忙致歉,“兄长勿怪,今日家父归来,考校谦之功课。” 方晨摇头,示意钱谦继续,自己坐在一旁。 钱有为继续道:“趁着还未歇息,待会你再与我讲讲,你先前口中招商引资为何意。” 方晨点头,些许小事罢了。 钱谦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本以为是父亲外头捡来的可怜人,看样子颇有几分真本事。 口中背诵论语,不时会被钱有为叫停,询问言中真意。 钱谦不急不慌,对答如流,看样子没少下功夫。 很多论语的注解,即便是方晨都搞不清楚。 “不错,戒骄戒躁,用心读书。”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钱谦退开,目光却放在方晨身上。 方晨站起身,笑问道:“他在这里,没事吗?” 钱有为点头,“他总有长大的一天。” 方晨再无顾虑,开口道:“先前与大人所讲招商引资,乃是一地官员,为保当地就业,也就是百姓活计,所想出的增税之法。” “哦?仔细讲来。” “民生经济,以民为本,百姓春耕秋种,看似一年忙碌,实际上却依旧在温饱线徘徊......” “何为温饱线?” “天老爷赏饭,人命天定。” “难道不对?” “四季轮换为天定,天灾难避祈风雨。大人可曾想过,管控天时地利?” 钱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道这位兄长,怎得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 钱有为满意点头,继续问道:“自是想过,奈何人力微弱,天地广阔,旁人尚且不知天有几高,如何掌控天时地利?” “沃土可造,风雪可抵,庄稼可会难收?” 钱有为顿时站起了身子,“你有办法?” 方晨摇头,“不敢有。” 有,但是不敢说,所以不敢有。 钱有为心知刚才自己着急,连忙遮掩神色,重新坐下。 “即便如此,与你口中招商引资,有何牵扯?” 第20章 以商养工税养国 “大人,方才小子口中之言,实现起来困难无比,消耗钱财更是无数,敢问大人,朝廷可会拨款?” “若真如你所言,当拨!” “大人,你确定吗?” “这......” “所谓招商引资,无外乎以商养工,以税养国罢了。” 钱有为皱起眉头,“你是说,工?” “工可有不妥之处?” “地位差距,不如民!” “大人可知,百姓之中,工者不靠天老爷赏饭吃?” “知!” “为何工者不务农工,依旧可以温饱无忧?” “手艺在身,何须担忧?” “农事,不算手艺吗?” “这......” 仅仅一小段对话,钱有为接连被方晨难住两次,一旁的钱谦都有些难以置信。 “兄长,莫非农工雷同?” 钱谦比钱有为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方晨笑着点头,“工农一家,工不离农,农不离工。农养工,工辅农,方才为治民之道。” “细讲!”钱有为面露精光,没想到招商引资还没搞懂,方晨又为他带来一个惊喜。 “斧、锄、镰、犁,大人还不明白吗?” 钱有为一拍桌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善,小子言之有理!农事为本,工事为辅,若需利农先利工。” “还有一言,大人需谨记,大国重工!” “大国......重工?” “那商?” “大人莫非忘了,工器何以推及全国各地?” “非商不可!本县懂了。” “大人,你不懂。” 钱有为笑了,“臭小子,竟敢嘲笑本县?” “大人,难道你打算以亲自出手助工者,造利农之器否?” “何解?” “商人逐利,工器何尝不是重利?借商之手,喂工农之口,岂不美哉?” “妙!” 方晨话中含义,是想让钱有为明白,重利之事,商贾追求。他其实不用耗费心力,完全可以将此事交付给商贾,由他们相助,辅工造器,辅工利农。 再看一旁,钱谦不知何时取来纸笔,将二人对话抄录,不敢漏下一丝一毫。 钱有为给了钱谦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后对方晨道:“早些歇息,明日与本县一同去县衙。” “是。” “等等!”钱谦一旁出声,“兄长,谦还有一言。” “公子请讲。” “兄长言论之中,为何不见儒?” 方晨笑道:“因为,我不是读书人。” 笑着离开,留下一脸呆滞的钱谦,“兄长,不是读书人?” 钱有为轻咳两声,拍了拍钱谦的肩膀,“以后会是,眼下还不是。” “那兄长先前言论,岂不......” 或许是想说,不借助先贤之言论,何以求证? 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全部听懂了,虽然不及钱有为那般透彻,却也是全知全解,明白方晨所言无虚。 这一夜,三人都睡得不安稳。 方晨在想太平村的百姓,钱有为在考虑工农商之间的关系,钱谦更像是一只受尽打击的小狮子,缩在被窝之中,难以入眠。 翌日,方晨早早起来,钱谦早已候在门外。 “兄长昨晚可还睡得安生?” “甚好,劳烦公子费心。” 面对钱谦彬彬有礼的问话,方晨生出少许好感。 “家父早已离开,走之前已做好安排,待兄长吃过之后,再做府中马车赶去县衙。” “多谢。” 来到大堂,钱夫人正在安排人上菜。 “小公子昨夜休息如何?” “劳烦夫人挂心,方晨睡得不错。” “甚好,家中杂食,勿要挑剔。” “夫人说笑了,丰盛至极,方晨心中感激不尽。” 钱夫人听到下人说,昨夜三人在钱谦房中聊了许久,今日钱谦对待方晨时,十分尊敬。想必这个孩子,来历不凡,见识更是不凡。 有心交善,便笑道:“昨日便与你说了,唤我姨娘就好。” “方晨逾越了,不知姨娘与公子可曾进食?” “兄长若是不弃,唤我一声谦弟即可。”钱谦专门给方晨拉开座位,请方晨落座。 方晨抱手恭礼,以示谢意。 “方晨独身一人,受县大人照料,搬入府中,日后还请姨娘和谦弟多多关照。” 钱夫人笑眯着眼,心中很喜欢方晨这种懂礼的孩子。 再加上方晨面容太具备迷惑性,一看就是老实娃儿,所以言语中更加亲善。 “那我便唤你小晨,快快吃过,郎君还在县衙等你,莫要让他等太久。” “多谢。” 一碗清粥,三口小菜,方晨吃的很快,但看上去并不粗鲁。 填饱肚子,方晨跟二人致歉告退,乘坐府中马车,赶赴县衙。 钱夫人十分好奇地询问钱谦,“郎君昨夜可是教导你二人功课?” 钱谦摇头,“兄长为谦儿上了一课。” “哦?谦儿认为你这兄长日后如何?” “不可猜,不可说。” “与我也不可说?” “母亲体谅。” “也罢,日后我会好好照看他。” “如此,父亲也可心安。” 马车慢行,透过车帘,方晨对于吴县,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千户不及,说大不大。 家门不闭,四处都可见欢笑之声,冬日微寒,街中仍有小童一旁戏耍,看上去全无忧虑。 “公子,到了。”马夫对着马车内喊道。 方晨跳下车,对着马夫还礼,“劳烦大叔了。” 马夫笑着摇头,随后驾车归返。 方晨看着眼前县衙,心中生出一丝期待。 后世的县衙,大多成了旅游景点,虽是威武,缺少了一份庄重。 县衙外有衙役驻守,见过方晨,自然不会阻拦,谈笑间为方晨放行,言语中还多有交好。 方晨与几人打完招呼,大步迈入其中。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陈主簿!” “嗯,随我来吧。” 今日的陈默,似乎有心事一样,并没有之前与方晨谋面时那般如沐春风。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屋子外。 “大人在中谈事,你进去后不可莽撞。” “是。” 打开屋门,里面不仅有钱有为一人,还有一个陌生面孔。 “大人,如今这般,如何是好?” 那人神色急促,好似碰到了什么急事。 方晨又看向钱有为,发现钱有为脸色十分难看。 陈默道:“大人,方晨到了。” 钱有为示意另外一人稍安勿躁,对方晨道:“今日县衙有要事,我本打算让你跟在身边学习政事,可眼下却是不行,你且留在衙中看书,我有事与陈主簿、吴县尉外出。” 那个陌生人,就是曾经被钱有为宴请的县尉吴道理。 两人还曾说笑,一同前去太平村,只是不知何事,吴道理并未出现在送粮队伍中。 第21章 悬案临头官难保(新年快乐) 方晨从命,乖乖来到一处偏房,房中配有一处书架,与后世动不动千百本书籍的个人书房截然不同,简约无比,书籍只有寥寥十余本。 随手拿起一本,入手绵化,竟是绸缎缝制的外皮。 打开书页,内中更是惊讶,雕版印刷在宋仁宗时期就已经被发明,面前的珍本,文字却依旧由手抄而成。 想必这些书的主人,爱极了这些书籍,方才会如此重视吧? 《论语》、《诗经》、《大学》、《中庸》...... 每一本书,都是手抄而成,锦绣做封皮,下足了功夫。 书页上更是一层不染,边角略有磨损,想必时常翻看。 方晨将书放下,心中略有沉重。 心中竟会生出一丝,不敢触碰的感觉。 如此贵重的他人心爱之物,方晨害怕玷污了它。 回想起自己读书时,学校下发的书本,在他眼中,还不如一根辣条更重要。 房门被推开,陈主簿神色严肃地走进屋子里,“方晨,你安心留在这里读书。” “主簿可是要外出?” 陈主簿道:“县衙有要事,不好多言,此间书籍皆为我亲手抄录,你可识字?” “少许,未曾认全。” “等我回来后,教你读书,左手旁第四本《千字文》,你先看着。” 神色匆忙,眉宇间带着一丝慌乱,方晨看着好奇,忍不住问道:“陈主簿,县衙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主簿摇头道:“不该你知,若是真好奇,你可去问钱大人。” 方晨点头,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陈主簿很有原则,不愿变通。 “既然如此,主簿安心,小子会乖乖待在房中看书。” “甚好。” 扭头离开,连房门都不曾关闭。 看样子,发生了一件大事啊。 方晨起身,将房门闭合,重新坐回到原位,按照陈主簿先前之前,取出《千字文》。 脑海中仍有旧忆留存,后世的千字文背过不下百遍,两相比较,却也让方晨识得不少繁体字。 只不过某些地方,还存有疑惑。 古人好书法,越是好字,识别起来越是麻烦。 不同于后世的正楷、软黑,方晨看起来有些吃力。 一本书读完,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紧跟着再次翻到第一页,重新阅读。 宋代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方晨想要消磨时间,只能依靠手中书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以前从未感觉过,读书能让人心情平静,更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沉浸在读书之中。 一时有些手痒,方晨将余光放在桌上的纸墨笔砚上面。 “要不,试试?” 没学过书法,可电视里也见过许多次,像摸像样的拿起毛笔,刚一动笔,方晨就呆住了。 “这玩意,是不是还得添水?磨墨?” 担心自己胡闹,毁了一尘不染的桌案,只能放弃,心中想着将炭笔搞出来,不然以后他写东西太麻烦。 门外有些嘈杂,方晨起身想去看看。 房门突然被打开,钱有为出现。 “小晨,随我返家。” “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见钱有为面色难看至极,想必事发突然,只怕连他也无法承受。 两人走出县衙,上了马车,钱有为突然道:“我欲安排府上全部离开吴县,你也一起,远离临安府。” “大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军粮丢了,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县便会丢掉乌沙帽,打入死牢。” “军粮?” 方晨多有吃惊,小小一吴县,竟能与军粮扯上联系? “岳将军不日便会到吴县补给军粮,随后挥师北伐,攻夺商州。如今军粮缺失,责罚下来,本县难逃一死。” “岳将军?等等,大人你能说清楚点吗?” 钱有为叹了口气,让马夫停车,拉着方晨下车后,走到一处无人之所后,缓缓道出实情。 “京中下旨,临安府筹备大军粮草,整整六十车,用以劳军。” “与吴县有何联系?” “岳将军将在半月后,退军至吴县北境修整,到时会由本县负责,将军粮押送至军中。” “岳将军,是岳飞吗?” 钱有为点头,神色有些黯然,“可惜,军粮丢了,六十车军粮数量巨大,本县无法在半月之内全部凑齐,唉......” 方晨又问了一句,“大人,军粮何人押送?” “经由临安府护送,至吴县后,转交县尉吴道理看管,入夜消失一空,踪迹难寻。” 如此说来,县尉吴道理怀疑颇重。 “大人,那县尉大人......” “吴道理与我乃是旧识,绝不会犯下如此恶行,他本就出自军伍,对岳将军更是慕名许久,岂会肆意妄为,破坏岳将军北伐之事?” 方晨见状,不好再怀疑吴道理,“大人,既然还有半月之久,不如让小子试一试?” “你作何打算?” “两手准备,一则暗中收粮,六十车虽多却也不是毫无办法。二则调查军粮失窃,找出幕后黑手,交予岳将军赔罪。” 钱有为沉吟片刻,“需做三手准备,大军到达三日之前,若备不齐军粮,你与谦儿一同离开吴县,外出逃命去吧!” “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带我去之前军粮丢失之地。” “你当真要查?” “尽力一试!”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突然就被迫踏上逃生之路,方晨可不愿意。 “随我来。” 吴县城外三里,一处偏僻农庄之中,有衙役十数人,围在院落之外,面如斗败之鸡。 钱有为带着方晨到此,吴道理迎了上来。 “大人,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他想试试。” “什么!大人,你糊涂啊,如今之计,大人当早些安顿家小才是,此子若将此事外传,又该如何是好?” 怎么刚来就有人给他上眼药? 方晨忍不住冷嘲一句,“吴大人,你是不是不想让钱大人查?” 吴道理多看了方晨一眼,钱有为却并未在意,反而拍了拍方晨的后脑。 “小子,快跟县尉大人道歉。” 方晨摇头,“钱大人,我被你带到吴县,受你饭食之恩,自不会四处胡言。不过,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吴道理脸色多变,随后竟是郎笑出声,“你这娃儿,可是在怀疑吴某?” “县尉大人监管不利,难道不该被怀疑吗?” “方晨!”钱有为一旁呵斥道。 吴道理却是摆手,“言之有理,既然你小子想胡闹,那就得闹出点真动静来!” 没等方晨多想,吴道理对着四周喝道:“来人!” “大人,何人?”衙役上前。 吴道理指着自己,“将我擒下,关押起来,若不能解除监守自盗的嫌疑,不允释放!” 第22章 背后有人好办事 吴道理点头,随后装作阴沉,起身喝道。 “什么!大人,你糊涂啊,如今之计,大人当早些安顿家小才是,此子若将此事外传,又该如何是好?” 怎么刚来就有人给他上眼药? 方晨忍不住冷嘲一句,“吴大人,你是不是不想让钱大人查?” 吴道理多看了方晨一眼,钱有为却并未在意,反而拍了拍方晨的后脑。 “小子,快跟县尉大人道歉。” 方晨摇头,“钱大人,我被你带到吴县,受你饭食之恩,自不会四处胡言。不过,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吴道理脸色多变,随后竟是冷笑出声,“你这娃儿,可是在怀疑吴某?” “县尉大人监管不利,难道不该被怀疑吗?” “方晨!”钱有为一旁呵斥道。 吴道理却是摆手,“言之有理,既然你小子想胡闹,那就得闹出点真动静来!” 没等方晨多想,吴道理对着四周喝道:“来人!” “大人,何事?”衙役上前。 吴道理指着自己,“将我擒下,关押起来,若不能摆脱嫌疑,绝不释放!” “慢着!”钱有为神情肃然,“道理兄,为何要如此?” 吴道理却是摇头,暗中给了方晨一个眼神,随后吆喝道:“动手啊!你们这群兔崽子,等什么呢?” 方晨会心一笑,怪不得钱有为会信任对方。 钱有为一旁看出端疑,不在多言,衙役们自不好决断,只能暂且听令。 将吴道理收押后,方晨仔细观察了一番“案发现场”。 杂乱无章的脚印,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除此之外,最让人头痛的关键一点,在于运送军粮的马车也一同消失了踪迹。 “大人,那些车夫何在?” “都已被收入监牢之中,有专人看管。” 六十车粮,押送军粮的车夫少说也得有百余人,除此之外,朝廷竟然没有派任何一名官员同行,甚至连兵马都不见踪迹。 摆明了,这就是栽赃嫁祸,钱有为此难真可谓冤枉无比。 如今朝中主政者,宋高宗赵构,十足的保守派。 可赵构之下,朝堂尽是激进派,抗金风气十足。 如秦桧、汪伯彦、黄潜善等众多主降派的大臣,根本抵挡不住激进派的政策,抗金乃民心所向。 如今南宋境内,岳飞、张俊、韩世忠、刘光世四位中兴之将,正在四处起战,夺回前朝故土。 宋高宗心中抵触,对他而言,皇位来路不正,本就有所顾虑。 若是真让他们将金人打退,迎回先帝,他这皇位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如今岳飞名声正盛,之前刚收服襄阳六郡,气势难以压制。 紧随其后,岳飞又要挥师北伐。 前些日子刚传回军情,商州已围,岳飞信中有意继续北上,抢回商州、虢州等地。 国本初定,宋高宗威信不足,不能强行下令让岳飞收兵。 只能放纵一下“主和派”的那些个大佬,让他动动手脚。 很不凑巧的是,钱有为就成了某位大人物手中,用来坑岳飞的棋子。 用完之后,生死并不重要。 “大人,还请派出快马,将此事书信告知岳将军。” “为何?”钱有为不明,按理说这件事应该死死压住才对。 方晨道:“大人尽管安排,小子保大人性命无忧。” “胡闹,此事若是吿与岳将军,只怕要不了三日,本县便会满家抄斩。” “大人!” 方晨见钱有为不答应,只好作罢,又道:“那大人能否予我一间牢房,我要提审嫌犯。” “嫌犯何人?” “衙役、县尉、车夫,一个不能少!” “吴县尉莫要关的太久了,不然有些事你不好去做。” “谢大人,小子明白。” 钱有为离去,按照两人先前对策,一明一暗,他去做准备,收集县中粮食。陈主簿被安排到了方晨身边,免得方晨不知轻重,再惹出麻烦。 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一副有谋之士的模样,陈主簿面色多有愁容。 “方晨,这趟苦水,你为何要参与进来?” 方晨道:“主簿,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你真有办法查出幕后之人?” 方晨点头,陈主簿咬了咬牙,“也罢,陈某便与你一同胡闹,看能不能搅出个天翻地覆!” “主簿放心,小子必会全力以赴,保得吴县上下平安!” 百十人的车夫,都被关押在监牢之中,而负责护卫的吴县尉,以及县中衙役一共七十六人,这要是一一排查,怕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方晨可不打算一个一个抓来询问,他有更好的办法,去查案。 背后的黑手,见不得光,方晨也不能轻易掀翻棋盘。那是最迫不得已的打算,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推出一个背锅侠,让他替钱有为去死。 另一边,岳飞那里,必须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才行。 史书记载,绍兴四年收复襄阳六郡,随后一直到绍兴九年,挥军北上,攻取商州、虢州等地。 如今才不过绍兴六年,想必这其中必有很多牵扯,方才使得岳飞攻取商州、虢州等地的时间,足足推后了三年之久。 想必,与军粮失踪,军队得不到补给有关。 小心眼的赵构,肯定暗地里使绊子,托岳大将军后退了! 他娘的,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越想越气,如今吴县一干官员牵扯其中,若是解决不好,只怕钱有为等人落难不说,整个吴县都要跟着遭殃。 更别提吴县境内的太平村了,就凭着钱有为对待太平村时的一举一动,方晨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把。 良官好欺,恶官难近。 吴县知县,还是继续让钱有为当最好。 虽不知钱有为,为何会如此看重自己。 对方晨而言,对方如今与自己的亲善关系,必须要好好维持。 甚至于,在此事过后,方晨力保钱有为有功,日后也能在钱有为的庇护下混的风生水起。 “陈主簿,可敢与我审问嫌犯?” “自然,小子,你直说便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主簿,咱们这......这样......然后再......这样.......” 第23章 疑点重重有叛徒 将心中部分想法告诉陈主簿,对方二话不说,飞奔离开。 方晨再看四周跟在身旁的衙役,眼中多有戒备之意。 今日过后,知县钱有为命以孩童查案的消息,必会传遍吴县,到时“某些”人的防备之心必会降至低谷,等着看钱有为的笑话。 至于方晨能不能真的抓出幕后真凶,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即便是真的抓出来,钱有为未必可以得到伸冤的机会,甚至很有可能离死更近一步。 方晨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朝堂里,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一次小碰撞而已。 可钱有为他们这些底层官员,哪里会知道? 他们眼中,无比圣明的赵构赵大官家,实际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一心保得皇帝位,可让江山可杀臣。 所以,此事对于方晨而言,当真是麻烦无比。 若是没有完全的准备,盲目出击,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让人给他取来一个小本子,随后又找了一小块石炭。 捏在手中,十分别扭,方晨又让旁边的衙役大哥,替他将炭块劈成长条状,勉强能用。 “如此一来,也算是可以先罗列出工作目标,指定工作计划了。” 工作目标:接触吴县危机,召回失窃军粮 危险评估:不成功,钱有为必死无疑 利弊分析:钱有为死,自己受到牵连;钱有为活,今后在吴县可以为所欲为 工作计划:找回军粮,为钱有为脱罪 合上本子,发现一旁衙役多有好奇,“方晨,你识字?” 方晨点头,笑道:“虎子哥,带我去找陈主簿。” 路上,方晨将之前看到的院落,在脑海中构成图画,并标出几个可以转移粮草的可疑之处。 六十车粮草肯定不会在少数,更不可能弄虚造假。 军粮所过之处,各县官员必须当面清点,不能有半点遗漏。 若是出了差池,谁也无法逃脱罪责。 而且如此数量巨大的军粮,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从院子里消失一空呢? 带着疑问,方晨来到牢狱之外,陈主簿早早等候。 “安排好了,小晨,你说怎么做?” 方晨抬头看了陈主簿一眼,从一开始的娃儿,到后来的小子,以至于现在的小晨,看样子陈主簿看自己越来越顺眼了。 “主簿,先和我见一见县尉大人可好?” “当然。” 两人结伴,屏退衙役,来到一处密不透光的房间。 而吴县尉不知何时,就已被关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点燃烛火,方晨道:“县尉大人,小子得罪了。” 吴道理道:“小子,莫说吃苦,即便是打断本县双腿,也是改得!此事,本就是我之错,连累到钱大人,吴某心中多有愧疚啊!” “大人放心,小子既然敢开口,必然有办法护得吴县上下安危。” 吴道理点头,随地坐下,性格有些大大咧咧。 方晨跟陈主簿走到近前,低声问道:“县尉大人,你看押军粮之处,可有几人知晓?” 吴道理回忆片刻后答道:“除了钱大人和陈主簿外,也就是本县尉手下衙役。” 问题的关键在于,区区衙役,又是如何联系到外人的? “军粮丢失时,大人可在那处庭院之中?” “并未,只在院外驻守,任何人没有钱大人手书,皆不可进入庭院。” “那庭院中,何人驻守?” “我手下亲信,一共六人。” 陈主簿赶忙将六人姓名记下,方晨对他道:“主簿,劳烦您走一趟,查一查这六位家中,近日来可有得到大笔金银钱财,又或是大手大脚之辈。” 陈主簿微微眯眼,猜出了方晨的想法,满意点头,“小晨放心,我这就去办。” 方晨坐下,对吴道理道:“县尉大人,小子还有一事请教。” “你这小子,说话何必客气,叫我吴叔就好。” “行,吴叔,我想问,县中有几家大户?” 吴道理毫不迟疑,开口道:“县中大户六家,其中三家来自临安府,余下三家,都是本县豪绅。” “三家来自临安府?” 吴道理赶忙道:“其中一家,小晨你绝不可轻扰。” “为何?” “因为那户人家,来头太大了。” 方晨急忙道:“吴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些失踪的粮食,就藏在那几家大户之中。” 吴道理却是摇头,“绝无可能!” 没想到吴道理拒绝的如此果断,方晨不解,“难道这其中还有缘由不成?” 吴道理沉吟片刻后道:“丢失军粮那日晌午,我曾检查过,六十车军粮一车不少,可入夜之后,军粮消失踪迹,好似鬼魅作案,实在让我措手不及。” “鬼魅?只怕人心有鬼才对!” 身为唯物主义的信仰者,方晨才不信鬼魅之言。 脑中开始计算,从吴县尉午时检查过军粮,一直到入夜进行日常第二次检查,少说也得有四五个时辰的空缺。 那也就是说,贼人就是在四五个时辰之内,搬空了整个庭院? “吴叔,你那六个亲信,也在狱中?” 吴道理摇头道:“找不见人,和那些军粮一样,都失踪了。” 假设,吴道理的亲信中出现了叛徒,而且不止一位,故此才能在不惊动院外“守军”的前提下,将军粮全部转移。 只不过这些“叛徒”却没有考虑到,事成之后,他们还能不能保命的问题。 愚昧啊!些许钱财便听命对方,最后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叛徒都被灭口了。 难怪此事发生后,钱有为和吴道理等人,根本查不出线索。 “吴叔稍等。” 方晨取出怀中小本子,在上面涂涂改改,一刻钟后借着烛火,吴道理终于看出了方晨在本上所画内容。 “这是......” “这就是先前丢失军粮的那处院落,吴叔,你先前守在院外何处?” “北门!” 方晨用炭笔,在北门处勾画一个小圈。 整个院落设计颇为有趣,前门位北,后门位南。 “后门可有安排人看守?” “有!” “军粮失踪后,后门看守可还活命?” “自然还活着!” “那就怪了......” 第24章 高层博弈底层苦 贼人并未突破后门离开,也就是说对方一定是将粮食藏在了庭院之中。 甚至在吴道理带人进院探查之时,那些贼人也同样躲在院落里! 方晨脑海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猜想,从事情被发现,一直到现在,会不会那些贼人依旧在偷运军粮。 如果是几个人作案,暗中打通一条地道,将军粮偷偷藏在地道之中,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四个多时辰的作案时间,足够让他们将所有军粮运送到地道里掩藏起来,至于全部带出庭院,少说也得百余人忙活两个时辰以上才行。 而庭院内突然出现百余人,院外的吴道理等人怎么可能不发现异常? 些许声响传出,就足以打乱全部计划。 “吴叔,你可查过,庭院中是否有地道存在?” 吴道理摇头,“这倒是没有,小晨你是怀疑?” 方晨点头,吴道理陷入沉思,随后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粮食会被人藏在地道之中!” “吴叔,你不应出面,此事还是让我来办吧。” 吴道理急道:“小晨,难不成你怕我办不好?” 方晨苦笑着给吴道理解释,“吴叔莫急,此事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吴道理有些生气,“今日你必须给我讲个清楚不可!” 方晨指了指头顶,“这事跟上面有关。” “上面?朝堂之上?” “不错!” 吴道理顿时眼睛就直了,双手紧扣着方晨的双臂,“难道有人想阻止岳将军北伐?” 方晨疼的龇牙咧嘴,吴道理不愧是军伍出身,手劲当真不是一般的小。 吴道理没察觉到方晨的异常,继续迫切询问,“小晨,这只是你的胡言乱语对不对?” “吴叔,断...断了......” 感觉到自己双腿离开地面,方晨再也压制不住疼痛,呼喊起来。 房门被推开,陈主簿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小晨,我查到了......吴县尉,你要杀了小晨不成?” 赶忙上前拦住吴道理,这才让方晨逃过一劫。 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方晨感觉到手臂隐隐有脱臼的感觉。 陈主簿看着心疼,忙道:“县尉,因何莽撞至此?” 吴道理尴尬挠头,可眼中仍带有疑虑。 “小晨,你之前所言,当真?” “何事当真?”陈主簿问道。 方晨长出一口气,看着面前两位复杂的目光,神情中带有怜悯。 “吴叔,你可知天底下,最不希望岳飞北伐的是谁?” “谁?” “当今天......右相!” “你是说杜相?” 本来打算说当今天子主和,甚至为保权力不失,割地乞和。 可方晨不敢直言,万一被某个愤青听去,给自己千刀万剐了怎么办? 即便是说了一个右相,依旧让在场二人大受打击。 “小晨,你是如何得知此事?”陈主簿并不愿相信此事,眼中带有厉色。 吴道理更是恨声道:“金人占我前朝故土,戮我大宋百姓,当朝右相岂会是投递叛国之人?” 方晨长出一口气,心道:“我确实没说实话,因为我怕我说了实话,你俩会把我生生吞吃了。” “小晨?”面对陈主簿眼中疑虑之色,方晨真不知该如何解答。 确实,依照他这个年纪来说,口出之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人听后不禁背脊发寒。 这哪里还想是一个六七岁小娃子可以说出的惊世之语,即便是一个成年人,也未必能有方晨想的这般深远。 无奈之下,方晨只好开口胡扯,“此乃家父之言,家父对杜充十分了解,此人畏金如虎,为官更是祸害一方,若非讨得官家欢心,善使权衡之法,也不能坐到如今这般官位。” “汝之家父?小晨,你究竟是何来路?” 为了圆一个谎,只能用无数个谎言去补充。 “实不相瞒,小子自太原而来。” “太原?” 二人同时皱眉,隐隐猜到了什么。 一书说不尽,天下多英杰。 如今南宋虽强,依旧比不得北宋那般声势显赫,虽有中兴四将在世,却少了种家将和折家将。 种家将一门刚烈,北宋逆境之时,仍不放弃,两万兵马支援太原,一门忠烈最后尽数报国。 三代人,三代血,尽数撒在对抗外敌的战争之中。 靖康元年,种师中奉命驰援太原,护卫东京,先后夺回寿阳、榆次,与金军战至筋疲力竭,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当时的宋人眼中,种家将代表着军中最强公信力。 除此之外,还有宋朝铁壁之称的折家,如果说种家毁在了金人的猛攻之下,那么折家就是毁在了自己人手中。 折家数代忠良,抗衡西夏,却屡屡被朝中所避,良将尚需明君识,折家整整守护了大宋疆域两百年。在金人南下时,折家已无力抵抗之时,这一代的折家当家人选择了投降。 虽然他们办了一件蠢事,可谁也无法否认他们之前的功绩。 若非折家,西夏早已鲸吞北宋半壁之土。 为什么种家颇受官家信任,而折家却千防万防。 出身不同,种家乃是从文转武,家中有大儒先祖。 而折家世代为武,粗鄙之人,怎会得到一个喜文厌恶之国的看重? 如今种家军彻底消失在了历史之中,方晨故意借太原之名,为得就是给自己找一个稳妥出身,也避免日后旁人心中戒备。 此言一出,吴道理和陈主簿二人对视许久,幽幽叹气。 吴道理起身拍了拍方晨的肩膀,“小晨,为何你?” 方晨装作伤感的面容,低声道:“方晨之名乃是家母所赐。” 方晨因此傍上了种家的大名,虽然他很清楚,他不过是用来哄骗二人的谎言。 可古代人,少有冒名顶替之事,名声对他们何其重要。 再加上种家军的彻底消失,旁人根本无法佐证方晨之言。 借种家军之名,方晨也好解释,自己为何眼界惊人,为何如此早慧。 有谁能证明,刘皇叔真的就是中山靖王之后? 只不过,时代需要,当时的百姓需要而已。 吴道理起身拜礼,方晨赶忙闪避。 “吴叔,小子担不起。” 吴道理双目通红,“你若担不起,何人能担起?” 第25章 谎言过后是责任 “小晨,汝父可曾为你取表字?”陈主簿问道。 方晨想了想,似乎他爷爷还真为取过表字,“千里”,方千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方晨的家人,都希望他能脚踏实地,不要行差错步走上歧途。 “有,千里!” 回想起当初,方晨还曾问过爸爸,爷爷给他取的表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晨爸:儿啊,称之为字,以表其德。你可要记着,今后行事,当以字为先,做我方家千里驹! 年幼的方晨不懂,大了之后才发现,所谓的表字,乃是借以彰显他人德行的名称。直言名讳,有所莽撞,故而称其字,既有亲善之意,又尊古礼而行,免去生疏,更不会让他人厌恶。 可古人也想不到,在无数年后,表字烟消云散,除了少部分炎黄人还会坚持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习惯姓名相称。 “即然如此,今后我便唤你千里。既然是忠良之后,自当以先人之志为己任,千里你且记下,万不可堕了前人之名!” “陈主簿说得对,小晨......哦不,千里啊,你可得用心读书,好好考取功名,重立种.....” 说到一半,见方晨神情黯然,吴道理赶忙闭嘴。 却不知,方晨之所以伤感,还是因“千里”二字而起。 他,想家了。 为了转移话题,陈主簿赶忙道:“千里,我查过了,那六名衙役家中,有三名得了钱财,交给家里婆娘看管,而且并非小数,足有百银之多!” 方晨赶忙回神,重新在脑海中勾画本次军粮丢失的事间结构图。 能查到这一步,未必能够交差。 方晨心中的打算,是给即将到来的岳飞一个交代。 否则,即便是找回了军粮,钱有为等人也会被追责。 至于将功补过? 那也得分人,钱有为最大的问题,就是出身,此事一出,朝中人替他背书,即便是找回了军粮,也免不了丢官受难,入狱成囚。 必须找一个替死鬼出来受死,不仅要给岳飞一个交代,更要堵住朝廷的嘴。 “陈主簿,还要劳烦您带人,跟我去一趟庭院。” “千里,可是又查出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军粮暂时还没完全转移出庭院。” “什么?” 陈主簿大惊,一旁的吴道理急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方晨摇头,“吴叔,待我走后,你必须留在这里。” “为何?” “掩人耳目!如今尚且不知,县中是否有对方眼线,若是打草惊蛇,我怕对方下狠手毁军粮!” 吴道理问道:“千里啊,倘若对方真的在庭院中挖有地道,你和陈主簿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碍事,多带些人就好,反正我年岁小,胡闹也不会让人怀疑。” 多带些人,还真没少带。 方晨几乎把整个县衙掏空了,三十余人全部跟在身边,再加上吴县尉手下百余人。 浩浩荡荡一行人赶至庭院,二话不说破门而入,陈主簿一手长剑一手书籍,“搜!” 方晨将目光转至院外,不知为何,他感觉到有他人窥视。 “给小爷拿张桌椅来!” 为了能让暗处之人听清楚,方晨喊得极为大声。 一旁陈主簿听到后低声问道:“千里,你怀疑周围......” “快点!不知道小爷是受县大人所托,到此查案的吗?” 为了掩人耳目,方晨将一名纨绔演的淋漓尽致,甚至还走上前踢了陈主簿两脚。 陈主簿忙装作献媚之色,“还不快去,给方公子找来一张椅子。” 随后陪在方晨身边,而身体不自觉的挡在方晨面前,担心有人突然杀出,伤到方晨。 “陈叔,你太紧张了。” 看陈主簿站的笔直,方晨忍不住低声给他提醒。 陈主簿身子一僵,擦了擦额头冷汗,没想到这小子装纨绔,竟然如此之像。 方晨看似目不转视,余光却在不断打量着四周。 那古怪地窥视之感,到底从何而来? 院中有几口大缸,缸中未曾积水,甚至还有灰土迹象,一看就是长久不曾使用。 除此之外,四处都是平地,荒草不显,毕竟还在冬日。 方晨将目光放在那些个土缸上,很快发现了端疑。 四处大缸,十分巧合地分布在院中四周,正好可以观察到院中所有景象。 方晨装作无趣的样子,从椅上跳下,来到一处大纲旁边。 “这里面会不会藏着军粮?” 暗中突然传出微弱地异响,若非方晨注意力全在缸上,旁人还真不好发现。 方晨心中一紧,明面上不好显露,只能对着不远处陈主簿喊道:“你还在看什么呢?还不快抱起本公子,让本公子看看缸中?” 陈主簿收到信号,谄笑道:“小公子,你这不是说笑嘛?这么大点缸,怎么可能藏得下六十车的军粮?” 看似是在反驳方晨先前之言,可身体却来到方晨身边,将方晨高高抱起。 “小公子,你可看清了,这缸里真就什么都没有。” “哼!本公子就是看看......” 方晨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时院中衙役已经搜查结束,围拢上来。 “主簿,兄弟们已经搜过很多遍了,一粒粮食都没发现!” 陈主簿转头躬身,对方晨笑道:“公子你看,军粮真就不翼而飞了,要不你回去跟县大人说一声,别再让兄弟们跟着受累了。” 方晨走到那名衙役身边,狠狠踢了对方两脚。 “你这废物,连军粮都找不回,要你有何用?” 陈主簿本打算阻止,打人却是有些过分。 可眼尖的他发现,方晨似乎有意无意,都在向大缸靠近。 衙役知道方晨来路,不敢还手,脸上多有委屈,甚至还有些怒意。 吴县尉被关,就是因为这个小子先前胡言乱语所致,如今又胡乱斥责自己,实在可恶至极。 “往左!”“往左!” 声从何来,衙役低头,去发现方晨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衙役有些疑惑,便将目光放在身边陈主簿脸上。 陈主簿也听到了方晨的嘀咕,上前配合方晨,“小公子,息怒啊!” 暗中用手推了衙役一把,正好将他推倒大缸身边,方晨一脚没踢中人,恰好踢在了缸上。 大缸传出闷响,“啊!疼!”伴随着一声惨叫,方晨坐在地上,顿时开始嚎啕大哭。 一群人慌乱无比,陈主簿将方晨抱起,听到方晨暗中低声“速走!” 第26章 缸之下别有洞天 陈主簿不敢多耽搁,赶忙抱着方晨离开,出了庭院,方晨哭声依旧未曾停止,甚至更大声了。 衙役们一个个只感觉头皮发麻,因为他们发现,原先还眼泪不止的方晨,竟然一脸严肃地坐在地上干嚎。这场面,充满了诡异感。 “主簿,这是......” “不该问的,不要问。” 陈主簿瞪了问话之人一言,贴在方晨身边问道:“难道那缸有问题?” “让人围住这里,不能放走一只鸽子,时刻注意院中情况,免得对方焚粮。” 陈主簿目光一直放在方晨脚踝处,方晨刚才那一脚,真的下足了功夫。 因为年纪尚小,力气不足,为了能听到缸传来的回响,方晨咬牙狠狠踢了上去。 缸有闷响,可位置不对。 方晨踢得是缸底,明明缸底不该有如此闷响传出才对。 而且,打击声并未在缸中回荡,好像被什么遮挡了一样。 如果所料无错,这缸只怕有上下两层! 一层以见人,一层以藏人。 四口缸,难道预示着四条地道不成? “千里,我先带你去医治一番。” “我没事......嘶...”脸色发白,额头冷汗。 掀起裤腿,脚面呈现淤青色,轻轻一碰,方晨连番皱眉。 “既然查出了密道所在,千里为何要让我们撤出来?” 将周围衙役散开,身旁无人后,陈主簿对方晨问道。 方晨道:“虽知入口,却不知出口,贼人不可能在军粮送到之前就藏在地下,一定与外界有所关联!” “所以,千里你想......” “陈叔,你知道什么叫瓮中捉鳖吗?” “有何想法,讲来!” “先去找钱大人。” 此时,钱有为就在家中,张罗着取出钱财,四处买粮。 听到下人讲,陈主簿和方晨到了,赶忙走出来。 “小晨,你这是怎么了?” 方晨趴在陈主簿肩头,脸色发白。 “钱大人,小子无事。” 钱有为疑虑地目光扫视陈主簿,难不成又出事了? 陈主簿赶忙道:“大人,千里有勇有谋,现已查明,庭院之中别有洞天,六十车军粮并非消失,而是被藏在了地下!” “地下?” “地下!” 见陈主簿如此肯定,钱有为顿时就有了信心,“如此说来,本县还有生机!” 随后又好奇地问道:“千里是何人?” 陈主簿笑道:“方晨既是千里,大人莫非不知?” 钱有为无奈摇头,与方晨接触时间尚短,虽然他十分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子,可毕竟二人结识不过两日。 “如此说来,军粮就在庭院地下,从未丢失!” 陈主簿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钱有为,也使得钱有为忍不住大呼惊奇。 没想到,掩人耳目藏于地下,他钱有为怎么没有想到? 陈主簿将方晨放下,随后拉着钱有为来到一旁,低声道:“大人,你可知千里来自太原?” “太原又怎么了?等等......太原!” 钱有为瞪起双目,十分吃惊。 陈主簿继续道:“若非千里,我等只怕免不了入狱身死的下场,若是此劫可渡,还望大人为千里寻一位名师!” “本县替他寻师?陈默你莫非再打县中那一位的主意?” “知我心者,维大人一人也!” “此事不急,这小子如今心性难定,有心从商不从仕,若是现在送去,难免会惹得那位不喜,毁了小晨今后仕途。” “这倒是个麻烦......”陈主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可没想到,方晨竟然会有心从商? 看二人在一旁嘀嘀咕咕,方晨实在忍不住出声道:“两位大人,我们还有事要做!” “哈哈,是啊!千里你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主簿此时对于方晨,真可谓是信任到了极致。 方晨指了指自己的右脚,陈主簿赶忙上前将他背起。 “将庭院附近的舆图交给我!” “有的,本县这就去取!” 钱有为返身回屋,取来吴县舆图。 将舆图铺展开,方晨脑中重新勾画庭院分布图。 庭院位于一处偏僻之所,四周并没有民居,所以才会被钱有为用以看守军粮。 距离庭院最近的建筑,是更远处山上的一个破庙。 方晨问了陈主簿,才知此破庙,年久失修,已经很多年没人去上香了。 “两地相距三里,不排除从庙宇挖地道,一直通往庭院的可能。” “不对,三里之地,军粮送至吴县也不过三日,对方怎么可能提前得知庭院便是存粮之所?三里距离,几百人从两头挖,那也得要五天以上,才能将地道挖通!” “难道还有什么,是我遗漏的吗?” “之前缸中传出的那一丝异响,肯定是有人在缸下偷窥,见我靠近,心中警惕不小心才发出。” 难道说,这个地道,并非从外打通,而是从内? 先前陈主簿有言,县中三名衙役早已被对方收买。 如果不讲地道两头都堵上,如何能够将军粮尽数找回? 方晨最担心的是,对方见事情败露之后,毁粮! 毁粮的方式实在太多了,下毒、烧火、甚至借河水之利,将军粮倒入水中。 即便是不毁,如果军粮被对方运送到河边,只要来一艘大船就能将军粮尽数拉走。 对了! 河! 方晨下意识抬头道:“陈叔,吴县周围可有尚未结冰的河流?” 陈主簿点头道:“确实有一条,就在庭院后面,大概两里的范围。你先前在太平村所见的小河,也不过是这条大河的分支而已。” “就在庭院两里范围内?” 方晨“砰”一下子站了起来,“找到了!” “千里?什么找到了?” 方晨脸上多有惊喜,“我知道对方怎么进入庭院的了!” 钱有为坐不住身子,忙问道:“你是说,贼人就藏在河边?” “我敢保证!” “既然如此,你留在家中养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啊?” “陈默,你去将吴县尉释放,命他带人去庭院砸碎那几口大缸,若地道内还有贼人,一个也不要放过!本县亲自带人去河边搜寻,找到地道入口后,将其堵住!” “大人放心,陈默这就去。” “唉?我呢?我就不去了吗?”方晨心中诧异无比,自己这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千里,好好修养,动刀子的事,不该让你来办。” 钱有为派人将夫人唤出,命她好生照料方晨,随后快步离去,眼神中带着弑杀之意。 第27章 钱夫人心生怜悯 “小晨,你这是怎么了?” 钱夫人见到方晨这般“惨像”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姨娘,小子没事,只不过路上走得急,崴脚了。” “你看你这孩子,也不知当心一些。” 钱夫人上前,打算将方晨抱回屋中。 方晨面色略红,“姨娘,予我一根木杖就好,不必......” “尽说胡话,莫忘了你可是叫我姨娘。” 钱夫人可没有方晨那般顾忌,只当方晨是小儿,二话不说将他抱起。 看着方晨身体僵硬,四肢一动不动,生怕做出逾越之举。 钱夫人想笑之时,又带有一丝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却早早没了至亲,沦落至此,让人为之惋惜啊。 “柳儿,去后厨,准备些饭菜,待会送到小晨房中。” “姨娘,不必劳烦......” “就听姨娘的!” 抱着方晨,钱夫人走了不过几十步,就感觉到不对。 方晨太轻了,她也曾抱过夜中熟读后瘫睡在书桌上的钱谦,与钱谦一比,方晨的体重实在不值一提。 要清楚,钱谦个头比方晨还矮那么一点。 双手微微用力,便能感觉到衣褥内方晨的骨骼,这哪里像是一个孩子,皮包骨头都快瘦脱相了。 “小晨,你怎么了?” 见方晨额头尽是冷汗,钱夫人忍不住关心道。 方晨强装没事,“姨娘....嘶...我没事......” “可是姨娘抱疼你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说?” 害怕再弄疼方晨,钱夫人用力变轻了一些,不似刚才那般紧贴。 这才让方晨有喘息之机,许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先前吴县尉伤了他双臂,被钱夫人一抱,顿时感觉疼痛无比。 回到房中,钱夫人不顾方晨的阻拦,硬生生把方晨上衣给拔了下来。 “这是哪个天杀之人做的?小晨,你疼吗?” 双臂皆是乌青,看上去十分可怜。 方晨双手抱胸,都快哭了,他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这钱夫人可能还没他大,就这么拔了他的衣服,合适吗? “小晨你乖乖躺好,姨娘待会就来给你上药。” 钱夫人离开取药,方晨躲进被子里,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 忍不住有些担心,不知道钱大人,他们是否能将贼人抓获。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如今剩下的事情,只能看钱有为他自己的本事了。 若军粮寻回,他也能安心留在钱府,混日子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有一整个县衙撑腰,在吴县横行无忌,突然感觉身上的伤痛,变得一文不值了。 嗯,是该先开个小饭店,赚点零花钱呢? 还是找几个女娃娃,养成未来的后宫天团? “小晨,快让姨娘给你上药!” 门被推开,钱夫人十分着急地跑了进来。 手中瓶瓶罐罐,真没少拿,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眼中满是好奇的钱谦。 “兄长,谦来看你了。” 方晨顿时感觉头大,这一刻他变成了动物园的动物,任人观摩。 “娘,你这药是不是拿错了?” 钱夫人刚将药粉倒出,钱谦就忍不住问道。 钱夫人愣神,“不对吗?” 钱谦叹了口气,“娘,那是治痔瘻的药,你真的拿错了。” “痔瘻?是什么病?”方晨问道。 钱谦面色微红,“就是...就是......” 手指一直往身后指,还给方晨比了个形状。 “够了,你别说了,我脑袋疼!” 神他么痔瘻,还不如不问,痔疮药放在手臂上,方晨都有些犯恶心。 钱夫人不懂药,可钱谦懂,有钱谦的帮助,方晨也算是逃过一劫。 不必担心痔疮长在手臂上,但是问题的关键不仅仅是搞错药这一件小事。 好不容易忙活完,擦了擦汗水,钱夫人依着方晨,挤在床上,看样子打算休息一会。 亲生儿子一边看着,亲娘躺在别的男人......咳咳,男孩床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钱谦这个傻孩子,怎么不劝劝他娘? 唉,你咋还出去了? 你能不能回来?你真走了,这事我还能不能解释清楚了? “兄长,吃点东西吧。” 好在钱谦不是真的离开了,只是去为方晨取了些饭食。 “是啊,小晨,快吃点东西。” 钱夫人双眼有湿润的痕迹,看到方晨赤裸着上身,双臂乌青、骨瘦如柴,说不出的伤感。 如果这是自家孩儿,岂能让他承受这般苦难? 唉,小晨要是自己的孩子,一定给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等等,小晨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孩子? 钱夫人一瞬间眼神就变了,像是母狮看向自家的小狮子一样,充满了悯爱。 方晨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后脊骨发凉,和上一次被人捡到太平村时相似,同样的毛骨悚然。 余光扫到钱夫人的目光时,他更加害怕了。 难不成自己无意间觉醒了什么古怪的“体质”不成? 饭菜还是十分可口的,方晨比较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前秦或者汉晋,因为那个时期,烹饪的菜肴实在太简陋了。 白天精力消耗的实在太多,吃饱后没过多久,方晨便睡去了。 钱夫人猛然想起,方晨似乎回家时,腿脚不便。 轻轻将方晨裤腿撩开,朱唇紧咬,面色难看。 “又是哪个天杀的?安敢如此欺负小晨?” 睡梦中的方晨,打了个哆嗦,好像梦到了噩梦。 这一觉,睡得真可谓是昏天黑地,等到方晨清醒,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 屋外漆黑一片,屋内点着烛火,床边留有异香,属于钱夫人。 而钱夫人和钱谦,早已不知去向。 方晨想要起身,却发现脚上缠了厚厚一层锦缎,跟个种子似的,手臂有些痒,想要挠结果发现自己够不见。 “我的天,我这是变成木乃伊了吗?” 脚给缠上了不说,两个细弱的胳膊也给缠成了木乃伊。 “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 冷静下来分析,无外乎钱夫人,或是钱谦。 “难不成是钱谦这小子,见他娘和我亲善,心生妒意?” “......” 军粮丢失一案,仅过了一日,便就此告破。 钱有为带人在河边搜寻,还真找见了几个船工,与对方交谈时,发现对方眼神多有闪躲,钱有为二话不说就将人绑了起来。 另一边,庭院中的四个大缸全被吴道理打破,缸下确实别有洞天,四个大洞,通往更深一层的土地之中。 吴道理身先士卒,冲进洞中,一阵打杀声后,拖着两具尸体,跳出了地洞。 “军粮找见了,速去派人告知钱大人!” 第28章 小人儿正是青春 人犯共计十七人,包括被收买的那三民衙役。 死了十三个,抓了四个。 钱有为和吴道理等人,十分默契地帮他们堵上了嘴,直接压入狱中,不给对方求饶的机会。 忙完天色渐黑,几人商议后,决定连夜将军粮搬出地洞,清点妥当后,登记入册,重新封存起来。 “大人,这次多亏了千里!” 陈主簿和吴道理对于方晨多有称赞,让钱有为连连点头,“所幸本县将他从小村子里带了出来,若没他在,此次你我三人只怕在劫难逃。” 陈主簿继续道:“大人,先前军粮寻回的文书,可曾送出?” 钱有为心有余悸,“尚未送出,此事还需与小晨商议一番才行,难道你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了吗?” “千里有言,此事乃与朝堂上的博弈有关,非我等小官小吏可以参与,军粮寻回的消息,只怕要不了几日就会传出,我恐之后又有贼人来袭!” “谨慎而行,军粮不可有失,本县位卑,却不敢忘国。百战军威,扬我宋名,岂能因一己之私,误大军口粮!” “县大人所言甚是,不如看看千里,他有何打算。” 告别归家,却被钱夫人拦住,不准他去打扰方晨。 “夫人,本县有要事!” “要事?什么要事?难道你这县大人,还要请教一小童,如何做事不成?” 钱夫人可不管,她觉着方晨平日里受足了欺负,好不容易来到钱家,钱有为并没有将他照顾好。 “你可知,今日我给晨儿擦伤,他身上淤青颇多,我倒想问问,今日不过出了一趟门,怎么就成了这般惨状?” 钱有为自知理亏,不敢多言,被钱夫人拉回房间。 见钱夫人要吹灯,忍不住面色一变,“夫人,我想去考校谦儿今日功课。” 钱夫人很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怕老娘吃了你不成?” “不敢,不敢.....”钱有为心虚,面色有些闪躲。 “行了,老娘少吃一顿饿不死,有事要和你商量。” 躺在床上,钱夫人紧紧依偎着钱有为,年过三旬,却是风韵正好。 “郎君!” “嗯,夫人。” “别乱摸,我真有话问你!” “......” “我很喜欢方晨这个孩子,知礼懂礼,就是太过可怜,郎君你觉着呢?” 一提到方晨,钱有为就忍不住点头,“是啊,若非千里,本县怕是要丢官逃命去了。” 钱夫人眉头一跳,看样子县衙确实发生了大事,只不过身为妇人家,这种事她不好多问。 “郎君,我的意思是,我想收晨儿......” “不可!” 钱夫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为何?难道他出身有何不妥?” 钱有为坐起身,唉声叹气,真给钱夫人吓坏了。 “难道...难道这孩子得了不治之症?” 钱有为哭笑不得,解释道:“夫人,小晨从太原而来。” “那又如何?不就是太原吗?他姓方,又不姓王!” “夫人,我说的是种家军!” “你说什么?” 钱夫人不解,“种家军十三年前就消失,晨儿怎么可能与种家军有关?” 钱有为摇头,“无人可以为他佐证,要不是他无意间透露,陈默他们也不会猜到小晨的出身。” “当真?” “就算不是真的,也与种家军脱不了干系,此子聪慧世间罕见,阅历更是不凡,非世家子弟不可。” 钱夫人面色略显不耐,“即便如此,与本夫人收他为子,有何不妥之处?” 钱有为赶忙将钱夫人搂在怀中,低声宽慰道:“若是他今生不入朝堂,做一富家翁倒还罢了,可他的出身,代表着种家军数万怨魂的仇恨!你我若是将他收做义子,便是毁了他的未来!” 十三年前,种师道病逝汴京,种师中奉命救太原之危,孤军深入援军迟迟不显,重重包围之下。 上至种师中,下至百户士卒,力战不降,全军覆没! 种家唯一的传人种洌,最后露面也是在收敛叔父种师道尸骨西归之时,之后再无人见过他。 大儒转武,三代御疆的种家,彻底消失在了大宋。 重病之时,种师道仍在忧心国政,为国献策。 奈何宋钦宗未听种师道之言,七十二岁的种师道郁郁而终,而北宋汴梁最终成为了金人的陪都。 入京的金人将领甚至还找到了种师道之侄种洌,直言种师道若存,京都岂能轻易攻下? 方晨借了种家军的身份,日后唯一的路途,便是为官! 不论文武,会有无数人替他铺路。 他们所希望的,是种家流传下来的精神,永不熄灭! 至于文武之分,更不是问题。有种家为前例,今后方晨从文从武,都没人敢说闲话。 只不过......这小子现在心理问题很严重,不好好读书,偏要行商事。 就好比,一条通天大道,一条看不清前路的羊肠小道。 方晨非要选择后者,钱有为岂能答应? 说方晨是种师中的子嗣,根本不可能,但若说方晨是种师中往下第三代,却十分有可能。 陈默和吴道理猜测,方晨之母,源于种家。 谁让方晨多嘴说了一句,“方晨之名乃家母所赐。” 事实上方晨并没有说假话,但是落在旁人耳中,再加上方晨之前借来的“背景身份”,难免不会多想。 这也就导致了,方晨仅仅开了个头,就立刻有人替他接了根尾巴。 钱夫人的打算落空了,自不会放过钱有为。 第二日起床上,钱有为一直扶着腰,生怕别人瞧不出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样。 而面色红润的钱夫人,早早命人准备了菜粥,去给方晨喂饭。 为什么是喂饭?不是送饭? 方晨表示,很无辜,谁让昨天钱夫人给他绑成了木乃伊,别说走路了,翻身都难。 等到钱有为来看他时,才让他脱离苦海。 “大人,快给小子解开吧,绑成这样,小子夜里如厕都是问题。” 见钱有为毫无动作,甚至还在一旁看热闹,方晨苦笑着开口。 钱有为轻咳两声,随后帮方晨脱下双臂的“锦缎”。 闷了一夜,双臂通红,昨日的淤青消下去不少,只是不知是不是与那治痔瘻的药有关,难道真有奇效? 第29章 粗鄙之中藏道理 一想到,痔疮药抹到自己胳膊上,方晨不寒而栗。 钱有为一旁笑意十足,对方晨道:“吴县尉出手没个轻重,你千万别记恨他,待会去了县衙,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不必了,吴叔就是一时失手而已,实在是性情中人,小子敬仰还来不及,怎敢怪罪?” “你这小子,一口一个吴叔,一口一个陈叔,怎么到了我这,就变成大人了?” 钱有为有些吃味,明明自己和方晨相处最久,怎么就不见这小子对他亲切? 方晨翻了个白眼,“大人,莫要说笑了,军粮可曾找回?” 一提及此事,钱有为脸上的玩笑之色淡去,正襟危坐道:“军粮已找回,本县打算今日书信送去临安府,千里,你有何看法?” “小子以为,此事不急。” “为何?” “军粮放在地上不安全,继续藏在地洞中,反而更好。” 钱有为锁眉道:“你担心贼心不死,还会来偷粮?” “偷?大人你怕是理解错了,小子是怕对方来毁粮!” “咚!” 钱有为起身一脚踢飞了面前的矮椅,“军粮何等重要,谁人如此下作?” 方晨叹了口气,“大人,党争之事,何来对错?” “岳将军复我山河,伐金屡胜,何以如此苛待?” “苛待吗?难道大人忘了折家军?” 钱有为眯眼道:“背祖忘宗之辈,谈之为何?” “大人啊,岂不知折家军真正败在何人手中?大宋尊文妒武,官家尚且如此,上行下效,固守西夏三百年的折家,又受了多少刁难?” “胡言!即便是折家功勋再重,也不该背国叛敌,丢尽祖宗颜面!” 钱有为略显恼怒,厉声喝道。 方晨寸步不让,继续道:“究竟是折家丢了祖宗颜面,还是读书人丢了祖宗颜面?蝼蚁尚知保命,难道折家就该如种家一般,子进孙绝?” “该!因为他是大宋的臣子!” “如你说言,朝中之人皆该尽忠。为何那些读书人出身的文臣,投敌之后,为何不自寻短见,保全祖宗颜面?” “这......” “亡国,当真是武将之错?” “我......” “治国,当真是文臣之能?” “......” “天地昭昭,何人敢言,万里之国寸土不失?万国之民以宋为荣?” 钱有为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今日一小儿,尚且能将他辩的无言以对,日后子孙询问,他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该直说,“那都是武将无能?无法御国守疆?” 他说不出来,大宋文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问题的关键,并非是继续纠结于谁对谁错,而是力求改变大宋。 “所以,你才想从商不入官?” “大人莫非忘记了,小子来自外域?并不算是大宋子民。” 何为外域? 太原对如今的南宋而言,就是外域! 国土八十万里,尽在金人手中,如今的官家赵构,竟然不想复土,只求皇位无忧! 两人相视无言,钱有为叹气,转身离开。 种家军余孤,竟不想再入朝堂,这是何等可悲可叹之事? 方晨看不起大宋,站在上帝视角的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是新生的南宋,也不过瓮中之鳖,迟早成为他人口中珍馐。 后世人的思想中,朝代变更并非不可接受。 别看钱有为一口一个国,实际上他口中的“国”,仅仅是临安府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人”而已。 如果真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何不领义军出外域,杀进金国三万里,复我山河,壮我国威? 至于效忠朝廷?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变成了第二个岳飞。 宋高宗的“莫须有”,简直比杀威棒还要可怕。 造反? 算了吧,岳飞现在还没死,整个南宋善战之将真不在少数。 “我这么做,有错吗?” 方晨趴在床头,神色黯然,先前在太平村时,回想起先烈一代代浴血,为保国门无失信仰不变。心中也曾涌出豪迈,持刀战天下。 可惜,他并不懂行军,更不知兵法,真正去带兵,只会害人害己。 逞英雄,最后肯定是一死了之。 再加上吴县军粮丢失一案,彻底熄灭了方晨心中热火,让他再次生出从商好过走仕途的念头。 钱有为回到县衙,一脸愤怒,旁人见后纷纷避让。 陈主簿上前问道:“大人,如今军粮找回,为何如此惊怒?” 钱有为道:“都是千里那个臭小子,气得!” “敢问大人发生了何事?” 见有人可以倾诉,钱有为便将之前自己与方晨发生争吵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对方。 陈主簿听到后面色古怪,随后更是苦笑道:“想不到,苦读圣贤书三十年,我还不如千里看得透彻!” “陈默?” “大人宽心,默没事,只是没想到千里眼界如此宽远。” “是啊,这小子最让人惊叹的,就是他的眼界。” 二人相对许久,都没有办法,本着坑一个算一个的想法,陈主簿又派人去寻来了吴道理。 “这事不难啊,太简单了吧?” 钱有为和陈主簿面面相窥,吴道理这个莽撞人,难道真有办法? 吴道理笑道:“钱大人,你岂不知,马不吃草强按头?按得次数多了,它不吃也得吃!” “粗鲁!”陈主簿忍不住斥责道。 吴道理却不以为然,继续道:“说,他不愿听,那就推着他往前走总行了吧?真把他推到悬崖边上,你看他跳还是不跳?” 话落后,钱有为和陈默面色略显古怪,明明吴道理说的乱七八糟,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是......不行啊! 钱有为脸上愁容终于展开,笑道:“县尉,你可要小心这小子,回头找你麻烦。” 吴道理拍了拍胸脯,“怕个球,他要是真能给我撂倒,那是他的本事!唉,不对啊,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默道:“县尉大人,这个坏人你当定了!” 这次轮到吴道理不懂了,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三人快速将衙中事物处理妥当,那些偷粮的贼人,分开牢房关押,一人一间,为保安全,还派人时刻监督,不允许他们出事。 与此同时,钱有为书信一封,按照方晨先前所言,派人快马送去军中,交由岳飞大将军亲启。 第30章 钱财真乃身外物 方晨还在钱府上养伤,县衙里所有人都在忙。 钱有为依照方晨之前所言,暂且压下文书,不与临安府报告军粮找回一事。 那座藏粮的庭院,彻底被封锁起来,为了避免丢粮之事再次发生,钱有为三人坐下约定,分三班进行看守,一日一换。 忙碌到中午,钱有为带着吴道理回府吃饭,陈主簿留在庭院里护粮。 到了府上,吴道理一头闯入方晨的房间之中。 “千里,你吴叔我来看你了!” 房间中刚摆好小桌饭菜,方晨正打算开动,突然见到吴道理,忙起身相迎。 “行了,你腿脚不便,就别到处走动了。” 见方晨一扭一拐,还要向自己行礼,说不出的别扭。 吴道理可没那么多礼数,贴在方晨身边落座,对着门外喊来一个小丫鬟,吆喝着让她多去准备些酒菜。 “小子,这次你可是立功了,以后有何打算?” 趁着饭菜未至,吴道理与方晨闲聊。 方晨笑道:“小子打算租个店面,干点营生。” “是何营生?” “一日三餐。” 吴道理挠挠头,“不就是卖饭吗?” 方晨道:“一碗饭二十文,拒不还价!” 吴道理眼睛一瞪,“怎得如此贵?即便是我一月俸禄,也不过偶尔能吃一回,你这是打算讨生活的营生吗?” “当然是了,我跟您保证,绝对物超所值!” “仔细说说,若是合适,我与你搭伙,这些年你叔我还算攒下一些家当。” “吴县境内,随时送!” “嗯?” “小店名字,就叫随时送!” 吴道理不解,“难不成你还要安排人,去送饭不成?” “正解!大宋独一例,外卖门店!” “外卖?又是何意?” “吴叔,如果你躺在府上,困乏无比,想吃佳肴,又不想外出。只要差唤一手下到我店中,支唤一声,小子保证一炷香时间内,饭菜必定送到府上。” “这就是外卖?” “不仅如此,吴县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吴叔千万不要小看了人的惰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越是日久越是难戒。外卖只要点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说的兴起,方晨抬手就给吴道理花了一张大饼,“迟早有一日,随时送遍及整个大宋,大小府县皆有分县,吴叔你可知那代表着什么?” “什么?” “数不尽的银子啊!有了银子,吴叔你就可以娶二房、三房、四房......有了银子,你就可以多买几栋宅子,一月一换......有了银子,你就可以......” 吴道理张大了嘴巴,他敢发誓,这辈子他都没想过,原来人的梦想,如此简单。 这要是真能美梦成真,吴道理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吴叔,我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广告词?” “广告而知,以词引客。 “......” “随时送,送随时,只要张口,饭菜自来!” “......”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珍馐美味,通通只要二十文!” “......” “别累了,跑腿我来;坐享开胃三餐,您来!” “够了!” 吴道理还沉浸在方晨的美好画面中,并未开口。 方晨寻声看去,发现钱有为和钱夫人就站在门口。 钱有为面色难看,死死盯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生死仇敌一样。 而钱夫人,脸上多有笑意,甚至还给方晨比了个手势,夸赞刚才方晨说的不错。 “钱大人,您来了。” 钱有为“嗯”了声,走到吴道理身边,轻咳两声。 吴道理回神,忙问道:“千里啊,你这主意不错,咱爷俩搭伙,过几日就把店面建起来......唉,钱大人,您何时来的?” 钱有为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县尉,莫要忘了正事。” 吴道理点头,脸上多有苦恼,“大人,此事要不换个人来做?” “怎么?” “我想娶二房.....” 钱有为瞬间红了脸,拉起吴道理来到院外,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吴道理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两人絮絮叨叨,聊了好长时间。 而屋子里,钱夫人拉着方晨笑道:“晨儿,你真有法子赚那么多钱?” 方晨笑道:“过几天,我给您准备几道小菜,让您品鉴品鉴。” 钱夫人道:“好孩子,缺钱了告诉姨娘,这种营生咱家不用找人搭伙。” “听姨娘的!” 外面的争吵终于到达尾声,钱有为和吴道理重新走了进来。 吴道理此刻脸色有些凝重,让方晨十分困惑。 “大人,吴叔这是怎么了?” 钱有为并不开口,吴道理叹了口气,“千里啊,你刚才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 “既然如此,本县尉不准!” “嗯?吴叔,您这是何意?” “只要你敢支起店铺,本县尉定会派人前去堵店,让你开不了店!” 方晨懵了,刚才明明聊得听话,眼瞅着双方合作协议就能签署了,怎么突然吴道理就变脸了呢? “吴叔,您没事吧?” 方晨看向钱有为,怎么他们俩出去了一趟,人就变了? 变得难以置信,变得让自己措手不及? 吴道理咬了咬牙,继续道:“你既然来自太原,岂不知身上肩负重任,怎可弃文从商,毁了种家三代之名?” 方晨苦笑道:“大人,这是您的主意?借吴叔之手,堵住小子从商之路?或者让吴叔来唱红脸,你来唱白脸?” “咳咳......”钱有为没想到,方晨轻易看破了他的计策。 倒不是方晨有多聪明,而是这二位配合实在太差了,前后反差更是让人忍不住猜想。 吴道理再也忍不住,对着方晨就是一脚,“哪那么多废话,明明是个读书的料,偏要从什么商?你难道不知,钱大人府上曾因商获罪,险些满门抄斩吗?” 方晨摇头,钱有为转头离去,似乎提到了他不愿提及的事情。 钱夫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钱有为离开。 方晨捂着屁股,吴道理这一脚踢得不知轻重,他感觉又要多出一块淤青。 吴道理为自己添了一杯酒,拉起方晨对他道:“钱大人出自汴梁,家境殷实,可称大商之家。宣和七年,新任开封府尹,见财起意,故意寻了个由头,便将钱大人之父打入牢中。” “为保其父无忧,钱大人多番打点,岂料那府尹胃口巨大,根本无法填饱,耗尽了家财也没能将老父救出牢狱。” 第31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府尹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以老父为囚,迫使钱大人替他做事敛财......” 方晨气愤填膺,忍不住问道:“如此胆大妄为,为何没人管?” 吴道理看向窗外,叹气道:“因为好官,都去从商了。” “那后来呢?” “后来?若非金人攻陷汴京,府尹身死,钱大人这才脱离魔爪。而其父,早已病死在牢狱之中......” 方晨噎语,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将自己和钱大人放在同一位置上,思考换做是他,又该如何应对。 思虑许久,想要有钱、又不必担心宵小,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做官! 难怪之前,钱大人多次劝告自己,前例为先,或许是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暗算。 “吴叔,我若为官,能是好官吗?” 吴道理笑着摇头,“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好坏真的重要吗?”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何其嘲讽? 方晨以前做公司管理,没少和政府沟通,不怕官贪,就怕官无为。 许多所谓的“清廉”官员,只想着混够政绩,然后调任其他城市,根本不管这个城市的发展规划。 这种官,真不知有何作用? 有朝一日坐到高位又能如何? 指望他做出点实事?可他有那方面经验吗? “吴叔,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吴道理起身,出门前嘱咐方晨道:“真要是想不开,书不读也罢,有你吴叔照看着,保你衣食无忧。” 真能如此吗? 再出一次军粮案,吴道理又能保得了谁? 倚在床边,闭目沉思,没多久就进入了空灵的状态之中。 耳边传来低吟,似曾相识。 “我要当科学家!” “我要当医生!” “我要当......” “方晨小朋友,你要当什么?” “老师,我要当大将军!” “哦?为什么呀?” “我要保护同学们!” “......” “爸爸,书上说,我们有五千年的历史呢!” “对啊。” “那为什么小明一家还要出国?难道国外比我们的历史还要长久吗?” “......” “mr.fang,你的英语说得很好!” “谢谢,史密斯先生。” “你是r国人吗?” “......” 曾经的记忆涌上心头,方晨好像是一个看客,冷眼旁观。 直到记忆中那个满是车声、人声、手机铃声的世界彻底消失,方晨仿佛回到了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方老大和方柳氏满眼布满了慈爱,恨不得将自己收做子嗣,养在身边。 太平村中,老者居多,孩童仅有五六人。 一夜大雪,死了一个娃儿,疯了一个七尺高的汉子。 当真是老天爷不给饭吃? 还是世道不公,社会环境所致? 先前在太平村时,忆念先烈,耳中曾多有回音。 其实从那一刻,方晨就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重活一世,何不疯狂一回? 梦演前宋九百年,今朝我掌天下权。 复收山河千千里,笔画九州万万人! 既名千里,自当奔行千里! 这一刻,他似乎明悟了。 他所避讳的,不外乎是朝堂的险恶,和人心的复杂。 对于南宋,本能上他就有所贬低,甚至厌恶。 因为他觉着,南宋不配! 可他又十分清楚,都是一个脑袋一条命,一身赤血一个人。 他比普通的南宋百姓,高贵不到哪去。 小儿提笔演山河,不知身为画中人。 若是继续碌碌无为,时至终老,他可会后悔这一生? 提刀奔赴万里徒,扬天长啸山河处。 既然能够在这个时代挥斥方遒,为何还要归于平庸?当那闲言碎语人? “立个小目标,临安府唱名,汴梁城立身!” 昏昏沉沉睡去,周围温暖,似乎有人在刻意保护他。 迷茫之际,余光看到微弱人影,密密麻麻站在四周。 心中并未有恐惧,反而十分亲切,就好像他们是自己的长辈。 恍然间,他更看到其中一道人影,对着自己拜身。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笔酸目泪,随后人影化为虚无,只留下温暖依旧。 “晨儿?” “晨儿?” 耳旁传来细语声,再睁眼,却是钱夫人在旁。 眼中关切意十足,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姨娘,我不过睡着了,没事的。” “你这孩子,一睡便是三日,当真吓死姨娘了。” 见到方晨出声答话,钱夫人二话不说将他搂在怀中。 而钱夫人身旁,还站着之前负气离开的钱有为。 此刻的钱有为,眼中写满了愧疚。 方晨笑道:“我没事,好得很。” 精力旺盛,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傻孩子,若是真不想苦读当官,那便不当,以后姨娘养着你。” 方晨很庆幸,来到这个时代,他并没有吃过苦,一直都有人在照顾他。 起初的方老大夫妇,如今的钱有为、钱夫人,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 这个时代,人心是淳朴的,是与前世截然不同。 没有利益挂钩,人心都是向善的。 既然打算重活,又何必揪着前世不放? 方晨对钱有为道:“大人,我想好了。” “不读便不读,以后从商小心些,无大碍。”钱有为想都没想,便开口道。 方晨笑着摇头,“我要读书。” “你无事就好,至于读......嗯?你要读书?” “我要当官,当最大的官!” 钱有为眯起了眼,“你莫不是在取笑本县?” “我要在临安府唱名,我要在汴梁城立身!” 钱有为顿时站起了身,“你可知汴梁已失,如今只有金人陪都汴京!” “抢回来!别人不管,我来管,别人不敢做,我来做!只身来到大宋,我可得在史书上留下厚重一笔才行!” “好!这才是我大宋男儿当有风范!本县哪怕捐尽家财,也定会为你寻得名师,助你仕途安稳无忧!” 自是少年锋锐时,语不惊人死不休! 钱夫人看到一大一小入魔般的对话,忍不住摇头苦笑,悄悄退出房间,给他们留出空间。 “敢问大人,书信可送入军中?” 方晨想起军粮案未完,忙开口问道。 钱有为点头,“已派人快马送去,要不了几日岳将军便会得知此事,小晨作何打算?” “此事麻烦,大人需借岳将军之手脱身,不然吴县危矣!” 第32章 军中好汉吴道理 “你是说,军粮案不能告一段落?” “北伐之事不停,军粮案会再次发生,甚至愈演愈烈!” 钱有为叹气道:“朝堂如此,怎会无人制止?” 方晨道:“穷兵黩武,文人借史讽今,武将难以控权,自然是败多胜少。先祖皇帝兴文抑武,本是不愿再演前朝之变,奈何此举封堵了大宋的未来的军武发展,才会造成如今这般局面。” 钱有为十分赞同方晨的观点,只不过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还是少说为妙。 “小晨,今后这种言论,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 “小子知道了。” 对于军粮案一事,方晨充分展现出了自身的谋略,这也让钱有为愈加看重。 “安心养伤,过几日先去县学搏个童生,之后本县自会带你拜师。” “劳烦大人操心。”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日后你若能踏足朝堂,当谨记为民办事,为国分忧!” “大人,小子有一事不明。” “讲来。” “为何大人如此看重小子?” “你是想说,谦儿吧?” 县大人的贵公子,怎么说也是亲骨肉,怎不见钱有为替钱谦谋划? 方晨笑着点头,钱有为解释道:“他与你不同。” “皆为人,有何不同?” “出身不同,商贾三代皆为贱,三代之后可称良。他的未来,仅在一县之地,最多不过一个秀才身,再往上已是奢望。” “小公子可知此事?” 钱有为点头,“这是钱家的必经之路,积蓄三代不再为商,用心苦读。三代之后若家中子嗣考上功名,自可登堂入室。”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需贵人相助,谦儿方可为官。” 方晨明白了,“大人放心,小公子不会白叫我一声兄长。” “希望本县没有看错你。” 钱有为在吴县,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为官从不欺压百姓,对于县中的读书人更是大力支持。 谁家缺衣少食、缺笔少墨,只要让他知晓,第二日就会送到家中。 而吴县出身的读书人,都在钱有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 如主簿陈默,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钱有为因前身是商贾,很多博取功名的读书人在出名后,都会选择与他划清界限。 或许是怕受其连累,又或许是担心受到牵连。 钱有为对此并未失望,反而日复一日相助他人,所求也不过日后钱家受难时,有人能帮他一把。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钱财再多,不及好友三人。 落难时出手相助的朋友,才是至交。 方晨,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在他之外,受钱有为恩惠者,数以百计。 方晨明悟,钱有为心喜,当晚宴请亲朋(陈默和吴道理)。 三人对饮,吴道理拍着桌子喊道:“大人,我这主意不错吧?” 钱有为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三言两语就被小晨蛊惑,险些酿成大错。” 吴道理却不生气,反而得意十足,“不管怎么说,我这计策也算是成功了。你们读书人办不成的事,我老吴做到了,陈默啊,你说呢?” 陈默哭笑不得,忙道:“县尉大人,不愧是人中英杰。” “那是!默啊,我跟你讲,想当初老吴还在军中时,那才叫一个威风......” 酒劲上头,自然免不了吹嘘自身几句,好叫旁人拍手称赞。 可在场三人已算旧友,知根知底,对于吴道理讲过千百遍的个人“经历”早就嗤之以鼻。 没聊几句便没了下文,再看却发现陈默不知何时将座位挪远,有意避开吴道理。 气氛略显诡异,吴道理瞪着眼看了好半天,随后站起身,“你们不愿听,那我去找千里说!” 也不管二人是何反应,直接离席,跑到方晨所在的后院中。 钱有为苦笑,“吴县尉不喝酒时还算彬彬有礼,怎得每次喝完酒,跟变了个人一样?” 陈默附和道:“大人,下次吃酒,还是别请他了。” 虽然嘴上掀起,可每次吃饭,他们都会叫上吴道理。 不因别事,三人相互搭伴已有五年,在这小小的吴县之中,如同亲友,缺了谁都会感觉不完美。 而撒酒疯的吴道理,却被他们忘在了脑后,以至于方晨刚入梦就被人从梦中抓了出来。 “吴叔,您老这是喝了多少?咋就喝成这样了?” 方晨头型乱糟糟,神色有些呆滞,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刚刚还在梦会女仙,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一个满身酒气的糟汉子? 关键是这汉子,还跟他十分亲热,抱着他不断蹭。 身上激起阵阵寒意,该不会吴叔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吧? 方晨下意识双手向下捂,眼中满是戒备。 “千里啊,吴叔跟你讲讲,当年我在军中的故事!” “啊?这么晚了,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你叔我今晚就跟你睡一块了。” 也不管方晨乐不乐意,吴道理挤上床,搂着方晨就要开讲。 浓厚的臭脚丫子味,配合着满身酒气,再加上几日未曾清洗留下的汗臭味,方晨顿时有种深入虎穴的感觉。 “这味道......上头不说,还他娘辣眼睛!” “千里啊,想当初你吴叔我,那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汉,虽然比不上那些考取功名的秀才,却也是风光无两......” 絮絮叨叨,音似钟鸣,彻底剿灭了方晨那一丝困意。 缩在床中间,方晨感觉到来自吴道理的深深恶意,前半夜叙述着前尘往事,后半夜呼噜震天。 一夜下来,方晨心中对于吴道理,认知全部推翻,只有一个念头尚存“军中好汉吴道理”!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用尽全身力气,方晨终于将这位“好汉爷”推下了床。 “唔......千里啊,我怎么睡在你屋里?”跌在地上,吴道理转醒,十分迷茫自己会出现在方晨房间中。 方晨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对方,睡是睡不成了,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睡着,光是房间里这股子刺鼻的味道,就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一瘸一拐下了床,打开门窗,恨不得立刻将屋内的酒臭气吹走。 “吴叔,打个商量,以后您老喝酒了,别来折磨小子可好?我知您是军中好汉,总不能整日欺负一个小孩吧?” 吴道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方晨那般模样,十分有趣,忙问道:“千里啊,叔昨晚跟你耍酒疯了?” 第33章 小将岳云英姿飒 面对吴道理十分“诚恳”的道歉,方晨实在没多少心情,将他赶出房门,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此时,县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身着银甲,身下骏马,腰挎宝刀,眉目清秀却是傲骨天成。 一将当先,后有十余骑奔随,冲进吴县之中。 “知县何在?” 小将来到县衙外,并未下马,而是对着衙外驻守的衙役喝问道。 那衙役见来人气势汹汹,忍住不安,开口道:“敢问将军,寻钱知县有何事?” 小将扬了扬手中马鞭,“叫你们知县出来答话,你还不配!” 衙役左右为难,好在县衙内听到动静的钱有为走了出来。 “本县便是吴县知县钱有为,敢问将军有何贵干?” “你便是钱知县?” “是!” “可有清净处?” 钱有为点头,“有,本县府上可算清净?” “予他一马!”小将吩咐身后赶到的铁骑,分出一匹快马,交给钱有为。 钱有为翻身上马,为小将带路。 “小将军可是来自岳家军?” “正事要紧,钱知县能否快些,本将明日还要赶回大营!” 钱有为惊奇道:“大军已经回撤?” 小将摇头,并未答话,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本县莽撞了,还请小将军体谅。前方便是本县府上,不知小将军有何吩咐?” “戒严!” 身后铁骑飞奔而出,直奔钱府,将钱府包围,其中两骑先行进入府中,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不等钱有为反应,家小多数都被驱赶出来。 除了还在沉睡中的方晨,钱夫人和钱谦都被哄了家门。 “钱知县,请!” 小将跳下马,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有为硬着头皮,给钱夫人道了一句“无事,公务。” 随后快步进入府中,小将随后跟进。 铁骑堵在门外,不允其他人胡乱闯入。 入得大堂,小将脱去盔帽,致歉道:“知县体谅,事关重大,一切小心为主。” “当得,小将军能否证明身份?” “本将岳云。” “可是岳飞将军长子?” “不敢借家父名讳,本将如今军中偏将,知县可直唤本将岳偏将。” “岳偏将,请茶。”二人落座,钱有为给岳云添茶。 “多谢,本将不渴,有件事必须要请教钱知县。” 明明汗流浃背,嘴皮干裂,可小将却非要说自己不渴,似乎有意防备钱有为。 钱有为点头,随后正襟危坐,“将军请讲。” “几日前,钱知县可曾发出一封书信?” “对。” “信至北方,开篇知县可还记着?少说几字,也好叫本将安心。” “然也。吴县知县敬岳飞将军亲启,军粮......可够吗?” “够了!” 小将岳云赶忙点头,见找着了正主,稍显安心。 “还请钱知县见谅,此事不好声张,本将奉军令离营,消息封锁旁人不知。” 钱有为点头道:“事关重大,本县理解。” 岳云解开甲胄,对着钱有为拜身,吓了钱有为一跳。 “少将军这是为何?” 岳云道:“军粮找回,免去我军挨饿之苦,知县受得起此礼。” “少将军严重了,此事与本县密不可分,更是本县应尽之责,丢失后本县若不找回,有何颜面去面对百战之士。” 二人含糊几句,直奔主题。 “知县,军粮如此储存可还妥当?” “自是妥当,少将军安心,大军回撤之时,本县定会亲自送入军中。” “那些抓到的贼人可还留有活口?” “有,尚有几人存活。” “还请知县尽快清理活口,余下的事情,交给我等武人就好。” 钱有为不解,“少将军知道幕后黑手何人?” 岳云点头,“不好告知,怕为知县带来麻烦,大军会在十三日后回撤,到时还要劳烦知县护送军粮。” “少将军放心,本县省得。” “知县千万小心,恐他人贼心不死,军粮不容有失。大军提前三日回撤,还请知县莫要声张。” “如此甚好,军粮在身本县自当责无旁贷,待大军回撤之时,本县定将军粮双手奉上。” “既然如此,本将不做停留,这就告辞。” 岳云起身,钱有为赶忙相送。 刚打开门,迎面撞上一人,与岳云撞了个满怀。 “何人!” 岳云拔刀而出,目光中杀意凛然。 “少将军刀下留人!” 看清来人长相,钱有为大急,出声喊道。 见此人年岁尚小,睡眼朦胧,该是之前在屋内休息,这才没被入府的铁骑发现。 “小晨,你怎么在这?” 钱有为略显无奈,这个时间段,方晨突然跳了出来,这不是让人怀疑吗? 方晨不解道:“大人,我不在这还能在哪?昨夜吴叔喝多了,跑到我房间打了一晚上呼噜,好不容易将他赶走,方才睡下。本打算起来找点食吃的,谁知府中一个人都没有......” “此乃何人?”岳云道。 方晨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两人将目光放在钱有为身上,钱有为苦笑着为岳云介绍道:“此子方晨,军粮案便是他谋划寻回。” 岳云疑惑地看着方晨,“你是说,这小子帮你找回了军粮?” “正是。” 岳云摇头,“本将不信,军粮之事事关重大,既然此子与知县并非亲属,不妨......” 摸向腰间兵刃,钱有为赶忙挡在方晨身前,“少将军万万不可,此事有人为证!” “何人?” “县尉吴道理、主簿陈默,本县敢以人头担保,此子大功。” “大军回撤之事不可轻传,这小子有没有在外偷听,又有谁敢保证?” “这......” 方晨掏了掏耳朵,略显不耐,“这位小将军,如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北边来的吧?失粮案事关重大,朝堂之上更是耐人寻味、依我看你不如回去劝劝你们将军,及早撤军。” 岳云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喂,掏刀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岳云冷笑道:“本将可不是君子,小子既然有钱知县保你,本将自不好当场将你斩杀,为了避免消息外漏,你和本将走一趟吧!” “去哪?” “北边!” 第34章 赶路途中书信至 “使不得,少将军能否饶他一次,此事绝无外传的可能,若少将军不信,随时可以斩了本县。” 钱有为上前阻止,岳云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晨,“小子,你说呢?” 方晨瞪了岳云一眼,“灭口灭到孩子身上,你可真是一位护国卫民的好将军啊!” 岳云并未把方晨言语中的讽刺放在心上,反而冷静开口道:“钱知县言你有谋,当知本将并无虚言,走吧。” 方晨无奈,人家说的也没错,大军回撤的消息,不能散播出去。 “小晨......”钱有为面露为难之色,十分不愿。 方晨见状,只能先安慰钱有为,“大人放心,既然事关重大,小子跟他走一趟也没问题。” 岳云冷清的面色略显缓解,搭着方晨的肩膀,“可会骑马?” “不会。” “那你跟本将同骑,本将就不多扰钱知县了,告辞。” 岳云带着方晨离开了家门,以至于门外的钱夫人见到后,急忙拦上前。 “你是何人?要带晨儿去哪?” 虽有铁骑在旁,钱夫人却丝毫不惧,心中早已把方晨视作晚辈,怎么不顾及他的安危。 “姨娘放心,这是小子旧友,外出叙旧几日便会归来。” 岳云一旁冷声道:“走吧。” 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缉拿的重大逃犯一样,让方晨倍感不适。 没骑过马的他,被岳云单手拎起,扔到了马上,险些坠落。 好不容易抱住马脖子,将身体稳住,岳云翻身上马,“驾!” 一阵摇晃过后,钱府已经消失在眼前。 方晨很没有形象的趴在马背上,除了紧张之外,还有一丝激动。 怪不得古人喜欢骑马,这种感觉还不错,如果马鞍不那么搁屁股的话...... 一路急行,跑出吴县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岳云吩咐人停下马稍作休息。 方晨捂着阵阵发痛的屁股,也跟着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一众铁骑哄笑道:“奶娃子,马都不会骑。” 方晨不以为然,反而怼道:“我年纪小,不会骑马难道有问题吗?” 岳云卸下身上的水袋丢给方晨,“喝吧。” 方晨点头,不予致谢,拧开水袋狠狠灌了一口,随后走到一处石头旁坐下歇息。 铁骑们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些肉干,递给方晨。 “多谢,正巧有些饿了。” 方晨拿过来大口吞咽,只不过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第一口咬上去,差点给他把牙崩掉。 “嘶......真硬啊!” “哈哈,你这娃儿倒是有趣!” 旁人见状,无不轻笑,让本就沉重的队伍氛围,一时间变得轻松了不少。 岳云问道:“真是你找回了军粮?” 方晨反问道:“冒领军功,在军中为何罪?” “死罪!” “那不是我。” “嗯?” “反正说了你也不信。” 岳云觉得方晨很有趣,比他小一半的岁数,可说话方式,跟个小大人一样。 “你叫什么?” “方晨。” “家是哪的?” 方晨并未回答,将最后一口肉干就着水咽下,开始观察四周。 “小子,少将军问你话呢!”一旁将士忍不住提醒道。 方晨翻了个白眼,“咋了?审问人犯呢?这么刨根问底,要不要我把昨晚梦到什么也告诉你?” 与对方素不相识,要说敬重,方晨敬重的也是岳云他爹,岳飞将军。 至于这位将自己“拐走”的岳大少,方晨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惯着对方。 明明十二三岁的模样,却硬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看上去心中别扭至极。 “好啊,那你倒是说出来,让我等解解闷!” 岳云并未置气,反而十分愿意和方晨斗嘴,当是消遣。 “说个屁,昨夜县尉吴道理,跟钱大人他们吃酒,醉了之后跑到我房间,非要跟我讲陈年旧事,闹得我一晚上没睡,去哪给你编造个梦出来?” “哦?看样子你在吴县还颇受关照,知县、县尉都对你如此看重,难道你来历不凡?” “白身一小儿,哪来的不凡?” 两人谈话之间,四周戒备的将士们发现后方有人影闪动。 “少将军,后方有单骑追赶!” 岳云急忙起身,“众军戒备!” 十余人纷纷拔出兵刃,严阵以待。 寻声望去,方晨看清了来人模样,“吴叔?” 岳云皱眉道:“你识得?” “县尉吴道理。” “放他过来!” 挥手示意弓箭勿动,将对方放近,看他要做什么。 “前方可是岳少将军?” 吴道理相隔五十米的距离后,对着方晨等人所在之处喊道。 岳云道:“汝乃何人?” “吴县县尉,吴道理!奉知县钱有为之令,特将一封书信交予少将军。” “既然如此,你过来吧。” 快马加鞭赶来的吴道理,此刻满头大汗,老远看见方晨后,紧张地神色终于缓解。 “千里,你小子无碍就好。” 明明自己累个够呛,却还要关心方晨的安危,让方晨有些鼻子发酸。 “吴县尉?”岳云走到吴道理跟前。 吴道理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属下见过少将军。” “军中人?” “曾任军中千户。” “千户何以沦为县尉?” “富平战败。” “起!” 吴道理掏出书信,呈与岳云,低声道:“还请少将军护千里周全。” “千里?” 岳云看向方晨,“你的表字?” 方晨点头,快步来到吴道理身边,“吴叔,你没事吧?” 手摸到吴道理后背,却发现满是汗水,急忙取水给吴道理饮用。 吴道理制止,对方晨道:“县中还有事,我这就回去。” “吴叔,那你路上慢些。” “放心吧,你小子独身在外,不可莽撞,记着没?” 岳云将书信打开,看了一眼后,神情古怪地望着方晨。 吴道理送完信就离开了,岳云走到方晨身边,“你......” 方晨不解道:“难道钱大人给你的书信,与我有关?” “嗯......没事,上路吧。” 这次,岳云并没有再将方晨丢到马背上,而是命两名将士将方晨抬起,安安稳稳放在马上。 搞得方晨一脸诧异,“钱大人到底跟你说什么?” 岳云轻咳一声,对铁骑们说道:“急行五十里!” 铁骑们也有些面色古怪,平日里少将军带队,没有百里是不可能停下歇息的,怎么这次变成了五十里? “方......小晨啊,路上若是不适,提前与我说。” 第35章 日夜兼程归军营 “不必了,我倒想问你,北边的战事打完了吗?” 岳云面色一僵,“我军多日前就攻入了山阳一带,金人大军攻势凶猛,再加上没有援军,只怕撑不了多时,只能退回大散关。” 方晨吃惊道:“这就不守了?” 岳云无奈,“孤掌难鸣,父将也是没了办法。” “寸土必争,岂能弃之不顾?”按照方晨的思维,打下来的土地哪能有让出去的可能。 岳云并未答话,只当方晨一时气言。 二人同乘一骑,并不拥挤,或许是年岁都还比较小的缘故。 一路奔行,岳云不见疲惫之色,方晨却已是到达了极限,额头尽是汗水。 “驻马,休息一夜!” 铁骑围拢上前,生火煮饭,天色变黑,已是傍晚。 岳云先给马喂了草料,随后安排好放风守备之人,这才停下休息。 而方晨则趴在一处大石头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偏将,距大军所在,还需两日。”有铁骑上前报告路程。 岳云点头,随后对方晨道:“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你了,风餐露宿也不能睡个好觉。” 方晨苦笑道:“其实你做的没错。” 岳云却是摇头,“若早知你身份,我必不会将你带出。” “我身份?”方晨回想起之前自己撒下的弥天大谎,忍不住心中苦笑连连。 如何能想到,就连岳飞之子岳云,都对种家遗孤如此照料。 这个时代的人儿,真是可爱啊! 虽然种家破落了,可顶着种家名头,依旧可以得到数不尽的恩惠。 种家三代的热血,并未白流! 唯一的缺点,那就是今后起,方晨只怕再也脱不下种家的外衣,甚至还要承担起种家的责任。 “你不愿提及?”见方晨不语,岳云以为方晨有何估计。 方晨笑而不语,总不能告诉对方,他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吧? 夜间过得很苦,一群七尺高的汉子,围在两口小锅前面,锅里煮着少许米粒还陪着一些肉干。 除了方晨碗中舀了一大块肉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小块,甚至还有几位压根没忘自己碗中舀肉。 方晨看着心疼,这都是为大宋出生入死的将士,却连肉都只能一点一点吃。 将碗放在岳云面前,“我吃不了,你把肉夹出去,分给其他人吧。” 岳云摇头,“你还小,必须吃下去,不然长不了身体。军中粮草虽不多,足以饱腹无需为他人担忧。” 方晨无奈,见旁人都只盯着自己碗里的肉汤大口吞咽,并无人上前与自己分食,心中不免有些沉重。 岳云道:“若是粮食足够,父将定能打下商州。” 方晨沉吟片刻,“或许我能想想办法。” “你有办法?不是玩笑?” “骗你,你给钱吗?” 岳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来了一次吴县,反倒多了一名小谋士,不错!” “如果你能把那个小字去掉,再把山阳县的具体情况与我说清楚,或许你才能真正确定,你找了一位谋士,而不是一个说大话的小童。” 岳云拍了拍方晨的肩膀,“看来,你寻回军粮一事并未作假!” 方晨无奈摇头,将碗中肉食全部咽下,没什么盐味,甚至可以说腥得很。 收拾营火,马儿刚刚睡下,明早还要赶路,趁着这个时间,大多数铁骑都靠在一处凹石上呼呼大睡。 岳云和方晨在一处草石边对坐。 “此处便是山阳县,地处偏僻,临近不远便是金军营帐......” 以石子为参照物,岳云将目前战场情况粗略告知方晨。 并不怕方晨外传,如今方晨就跟在他们身边,自然是信得过。 方晨根据记忆中陕西山阳县的某些个电视广告,开始思考筹粮之策。 “少将军,不知无粮时,军中以何为食?” “你既是将门出身,唤我一声兄长即可。军中缺粮,要么退兵,要么开战。金军粮草颇多,若能抢得,也能让大军饱食几日。” 方晨摸了摸下巴,脑中快速构建岳飞大军和金军的对战结构图。 依照岳云口述的情况来看,岳飞大军处于劣势。 一共两万人马,而金军足有五万,位于山阳县两侧,呈夹角围攻之势。 山阳县本身四通八达,进可入商州,退可回大散关,东西有蓝田、丹凤等县,十分灵活。 可山阳县虽有地处优势,却是物资匮乏。 连年征战,百姓早已逃之夭夭,如今此处莫说人烟,即便是牲畜都十分罕见。 要想筹集粮草,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见鬼了,我咋就不记得山阳县有什么特产,上过电视的?” 坐在地上,方晨十分发愁,因为目前的情况而言,太过艰巨了。 还是十几日,大军便要回撤,而之所以会回撤,真正原因就是岳家军,断粮了。 难怪朝堂中人会对军粮下手,这是逼迫岳飞打败仗! 山阳县重新送给金人,这不是自寻死路? 若是金人下狠心,破入大散关,那南宋将再次面临北宋之危。 “唯一能想起来和陕西有关的,好像是一只股票!” 什么股票? 矿盐!陕西的矿盐储备,那可是全国第一! 方晨顿时感觉眼前一亮,拉着岳云问道:“山阳县附近可有矿盐?” 岳云皱眉道:“有,不过这玩意儿吃多了会得大脖子病,而且严重者还会丧命,父将下令不允将士们吃矿盐。” “我有办法提纯......就是制作出精盐!” 岳云惊喜道:“当真,若真是如此,我军将士有福了!” 方晨却是摇头,岳云眼界有点低了,“何不运盐回大散关?” “你是说......” 方晨指了指身后,“百姓缺衣少盐,盐价居高不下,何不以盐换物,来回七日,临近府县想必也能凑到几十车军粮。” “好!” 岳云激动之下,拍打方晨肩膀道:“此事若成,你便是我亲兄弟!” “还有,山阳县附近多山林,更有长江分流,野兽应该不少,捕鱼之法我也懂得许多,如此一来,也能为将士们添些肉食,打仗多几分力气。” “你懂捕鱼?” 方晨乐了,“兄长,您就瞧好吧!” “我信你一次,等到山阳地界,你我兵分两路,我带一队人归营报与父将,你带一队人直奔盐矿山!” “我......我不会骑马。” “放心,他们会!” 翌日一早,重新上路,昨夜的对话除了岳云外,其他将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路上对于方晨十分照顾,生怕有个小闪失,伤到方晨。 日夜兼程,足足两日功夫,方晨和岳云等人,终于踏上了山阳县的土地。 第36章 盐矿山中有珍宝 “公子,再往前二十里,就是盐矿山了!” 一行十骑,在土路上急奔,而十骑之中,有一骑最为特别。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在马上,小的那位,此刻趴在马头,一脸生无可恋。 “慢点......慢点......我感觉我有点晕马......” 连着两日快马加鞭,方晨弱小的身体实在无法承受,紧随而来的代价就是,方晨看见马儿就神经紧张。 听说过晕车、晕机、甚至晕奶的,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晕马。 “马上就到了,公子再坚持一下。” 铁骑们虽然心疼,却已经保持着最快的马速,因为矿盐之事,事关重大。 早一天确定可行,便能找一天为大军解决粮草危机。 方晨捂着嘴,生怕下一刻忍不住吐出来。 煎熬了许久,马儿终于停下脚步,方晨跳下马,一阵头晕目眩。 “公子,您还好吧?” 方晨摆了摆手,蹲着身子也不开口,旁人多有担心。 好半天过后,方晨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压下去了。 起身四顾,周围再不是来之前那般郁郁葱葱,反而更像是一片盐海。 仔细观察片刻,方晨得出结论,小型矿盐山,深度尚不得而知。位于山阳县边缘处,与临县相交,储备资源丰富无比。 “铁锅!水!木头!” 方晨赶忙呼唤他人,上前帮忙,自己借来一把短匕,从矿山上挖矿盐。 “公子,都准备好了!” “锅里烧水,把盐矿挖下来,扔进锅里去!” “公子,就这么煮?” “嗯,记着木柴烧完剩下的木炭,收集起来,我有大用!” 煮了一段时间,整个锅里的水都变成了泥浆,浑浊无比。 “可有布袋?” “公子,有!” 拿起布袋,又塞进去一整袋的木炭,把满满一锅的泥浆,全部倒了进去。 用另外一口锅在下面接着,经过木炭过滤,从布袋缝隙流出的泥浆变成了淡黄色的清水。 “再过滤两次,应该就能变成无色。” 手上动作不停,接连用木炭过滤了五次,锅中泥浆彻底变成了透明色 “小火慢煮就好。” 用手指清点盐水,放入口水,咸味直冲味蕾。 刚才煮的盐矿有点多,味道太重了,方晨忍不住皱眉。 小火慢熬,耗时颇多,一群军中汉子围在锅前,生怕有任何闪失。 方晨忍不住笑道:“你们与其等在这,还不如去多挖些盐矿,再煮几锅。” 从白天忙到黑夜,火已经熄灭了,锅中凝结了厚厚一层盐晶。 掰下一小块,方晨放入嘴中,脸瞬间变色。 “公子,难道失败了?” 方晨摇头,好半天才张口道:“太咸了!” 众人哄笑,随后一一上前,掰下一点盐块放入嘴中,即便是咸的发苦,也没吐出,反而津津有味。 以至于后半夜,所有人都在到处找水喝。 尴尬的问题出现了,所有的锅具,都被用来煮盐了,根本没办法烧开水饮用。 接连几日,所有人全情投入熬盐的工作中,日夜不息,直到岳云带人赶到。 “方晨可在?” 岳云驾马在前,身后还有军伍随后,来到这片营地之中,大声喝问。 铁骑道:“方公子昨夜熬了一宿矿盐,今早刚刚睡下。” 岳云惊道:“盐当真制出来了?” “回偏将,已制出!” “好!父将稍后就至,快快收拾一番,随我迎接。” “那...方公子......” “让他休息,制盐有功,他也该好好睡上一觉!” 留守的几名铁骑听后,赶忙装备甲胄,不再如之前制盐时,那般闲散。 而方晨,还沉浸在睡梦中,不知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 梦回前尘,方晨又变成了原来的职场成功人士,面对平日里关系亲密的员工们,突然感觉到莫名的陌生。 习惯了大宋的质朴,再去勾心斗角,方晨有些厌倦。 吃惯了素食、穿惯了布衣,现代生活与他格格不入。 他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嘴巴却好像封死了一般,面对他人不断地恭维,除了苦笑,更多的还是愧疚。 看着浮华生活里,现代年轻人醉生梦死,追求奢华,何其可笑? 终于醒了,睁开眼的那一刻,方晨眼角留下了泪水,代表着曾经的一切,都将随风飘散。 “嗯?” 旁边有人? 方晨赶忙起身,擦去泪水,警戒道:“你是谁?” 陌生的面容,有甲胄在身,年岁应该在四十左右,如果按制式来看,与岳云和铁骑都不同,应该是偏将更高一层的存在。 “方晨?” 中年人出声问道。 方晨点头,“不知将军到访,方晨失礼了。” “你认识我?” “不认为。” “那你为何称我为将军?” 方晨道:“将军您的甲胄与将士们截然不同,即便是少将军岳云,也有所不及。” “还有呢?” “甲胄带伤,呈暗红色,想必不久之前历经血战,血迹未干。将军双手老茧也是常年持兵刃所致,若是再不够,我说我猜的,您满意吗?” 中年人放声大笑,“你很不错。” “将军秒赞了,小子当不起。” “不,你当得起,本将便是岳飞。” “岳将军在上,小子方晨有礼了。” 坦然收下方晨一拜,岳云神情淡然,“种家子弟?” 方晨摇头,“不是。” “不可言?” “......” “那便当你不是,献策有功,念你年岁尚小,不记功,回到临安府,我予你一座府邸。” “谢将军。” 岳飞招手,让方晨走近,“倒是个灵醒娃子,长得不错。” 离近后,岳飞仔细记下方晨面相,随后起身道:“本将今日归营,你有何要求,只管开口,七日内本将要万斤精盐!” “我要人,要锅!” “岳云留下助你,本将再予你千人,可掌控得了?” 方晨点头,“可以。” 岳飞忍不住多看两眼,“太年轻了,若是你今年十五,本将予你武将位!” “将军,小子不做将。” “为何?” “我要在宫门外唱名!” “有胆识,没脑子。”岳飞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明明有谋略在身,何必学那迂腐人?” 方晨略显无奈,“家中长者吩咐,从文入武。” 岳飞暗自点头,而后敬佩道:“种家后继有人了。” “将军记错了,小子姓方。” 第37章 天下谁人入我眼 岳飞看过方晨等人辛苦制作出来的精盐,十分满意,又在小型营地中转了一圈,安排人过几日多送些被褥。 “云儿,你留下助他,确保精盐七日可产一万斤。” “父将放心。” 快马离去,营中还有要事,不可久留。 岳云见岳飞走后,好似卸下了肩头的担子。 “小晨,辛苦你了。” 方晨连连摇头,“谈不上辛苦,兄长说笑了。” 望向岳飞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惊叹,这就是岳飞吗? “对了小晨,我记着你说,你会捕鱼?” “是。” “走,今晚开开荤。” 不由分说,拉着方晨就去骑马,至于方晨看到马后恐惧的眼神,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五里之外长江流,冬日寂静无声火。 十骑到河口,下骑拴马,目光全部放在了方晨身上。 “早些细长的木枝,我叫你们做渔笼。” 渔笼不大,木枝编造有些耗时,但方法简单,即便是再笨手笨脚的人,多看几遍也能学会。 撕下几条肉干放入笼中,随后扔进河里,拉住绳头,静待一两个时辰,自有收获。 来来回回将近三个时辰,等他们回到营地后,欢声笑语连绵不绝。 “小晨,没想到捕鱼之法如此简单,若能推扬出去,我大宋百姓定会高扬汝名,为你上香。” 岳云十分高兴,看着面前“辛苦”抓来的活鱼。 去时不过十人,却能捕到二十多条大鱼,一条足以饱腹,做成汤味道更加鲜美。 方晨淡然一笑,“这都是些小技巧,相信许多百姓都懂得,兄长久居军中,自然无从接触。” “来人啊,给父将送去十条。” “偏将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剩下的鱼,一条不落全部进锅,忙活了一整日的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饥肠辘辘。 “香,真香啊!” 鱼汤烧开后,飘出阵阵香味,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 岳云拍腿道:“有肉无酒,可惜了。” 将士们哄笑,有人起哄道:“偏将何不去找岳将军,求几坛酒来,也好让兄弟们吃个痛快。” 岳云满脸笑意,军中禁酒,可不是说求就能求到的,最多算是一句玩笑话。 “多亏了我这位好兄弟,兄弟们今后可得记着,今日能有如此丰盛的鱼宴,方晨,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众人齐声道。 身处其中,方晨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习惯了用面具遮掩人生,第一次发下,解下面具的人声,如此丰富多彩。 “敞开了吃,不够的话,明天我再想办法去抓,保证让各位大哥,顿顿有鱼!” “好!” 岳云站起身,扬了扬手中汤碗,“敬大宋!” “敬官家!” 大快朵颐,每人碗中都有一大块鱼肉,肥妹无比,再配上鲜美的鱼汤,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方晨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自嘲,没想到吃了大半辈子的山珍海味,第一次觉得口中之食,如此丰富多彩。 除了鱼的本味,就只剩下了盐味,没有任何调味品,却必任何佳肴都要可口。 鱼汤就大饼,鱼肉饱肠腹。 吃饱喝足,加足马力继续干活,一万斤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依照目前仅有的几口小锅,撑死了七日最多能制百斤。 等二日岳飞许派的千人兵马赶到,工作速度翻了百倍不止。 “小晨,我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再兴将军!” 岳云十分高兴,来着一位英武魁拔的将领来到方晨面前。 方晨赶忙见礼,“小子见过杨将军。” 杨再兴哈哈大笑,“小功臣多礼了,我手下千人队,你看着使唤就行。” 营帐中还残留一些昨日的鱼汤味,尚未散去,杨再兴鼻子一动,“鱼?” 岳云道:“昨日小晨和我带着几人,去河边抓鱼,收获颇丰。” “哦?”杨再兴十分惊奇。 岳云突然想起昨日派人送出去的鱼,开口问道:“杨叔,我昨日派人送了些去大营,父将没分给你吗?” 杨再兴茫然道:“昨日何时?” “晚些时候,该有辰时了。” “我昨日受命,卯时便已带人出营,想必是错过了。” 方晨还在观察这位抗金名将,突然见杨再兴走到自己面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身形魁梧,方晨在他怀中,就好像是个袖珍娃娃一样。 “昨日吃不着,今日可不能放过,小云,把他借我一用。” 说完话,抱着方晨离开军帐。 岳云在身后喊道:“杨叔,小晨年纪轻,不善马事,你多照看着点。” 杨再兴头也不回,“放心吧,我还能伤了他不成?” 聚了百人队,策马赶至昨夜捕鱼之地。 一路奔波,差点给方晨整吐了。 这位杨将军,还真是够“怜香惜玉”的,死死给他控在马上,生怕他掉下去。 一路磨蹭的方晨屁股,跟着火了一样。 “搞快点!要是捕不上来鱼,本将拿你们当鱼,煮了吃!” 在方晨交代完捕鱼的方法后,雷厉风行的杨再兴,对着手下士卒大声吆喝起来。 士卒们见怪不怪,纷纷甩开膀子,用尽全身力气,编制渔笼。 方晨坐在一处大石上休息,目视远方,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 “杨将军!”“杨将军!” 呼唤了两声,才把杨再兴叫到跟前。 “小子,那么客气作甚,叫我杨叔就行。” 方晨心不在焉,手指着远处,“杨将军,您仔细瞧瞧,那边是不是有人?” “嗯?” 顺着方晨所致,目光向远处望去,杨再兴脸色巨变。 远处一座山峰上,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黑点正在往山下移动,惊起飞鸟无数。 “备战!” 放声嘶吼,全军慌乱,扔下渔笼,开始装备武器。 “他奶奶的,这帮金狗子,何时摸到了这里?” 杨再兴吐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喝骂道。 方晨不解,“杨将军,那是金人?” “还有伪齐的人!”杨再兴脸色凝重道。 何是伪齐,话说金人攻下近半的中原沃土之后,并未就地称王。而是树立了一位新的中原帝王,国号定为齐。是不是听着有点耳熟? 杨再兴就曾是伪齐将领,后被岳飞打败收服。 两军相隔最少还有数里,之所以能察觉到对方,也是因为大军如林,鸟兽受惊四处乱跑所致。 “小晨,安心留在这等着,你杨叔我去去就回。” “杨叔多加小心。” 杨再兴眉目傲气凸显,放声道:“除了岳将军外,天下谁人入我眼?” 第38章 一骑破千杨再兴 “上马,备战!” 手中长枪起,身后百骑随,尘土激昂久难平,胯下惊雷踏乾坤。 百骑怒奔,远处山林中的敌军有所察觉,派出斥候,想要探查。 杨再兴喝道:“战!” “战!” “战!” “战!” 将士们吼声震天,以至于身后的方晨都有些热血涌动,想要上沙场走一遭。 身旁留有十骑,是杨再兴安排留下来保护他的。 方晨对着十人道:“各位大哥,你们也想去吧?” 十骑摇头道:“将军有令,我等必须护你安全。” 方晨笑道:“我就躲在河边,他们那些金人还能冲过来不成?” “这......” 一个个面面相窥,心有战意,却要护卫旁人,自然有些心中难忍。 可一想到方晨的重要性,谁都不敢离开。 再说前方,杨再兴一骑当先,与后军拉开百步之距。 金人斥候刚冲出林子,迎面撞上杨再兴,只听杨再兴嘶吼一句,“受死!” 一个见面瞬杀一人,落马之后再无半分气息。 共有二十骑斥候出林打探,杨再兴策马直追,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人。 马战之术堪称无敌,与他对敌者,少有能撑过三个回合。 眼见不敌,斥候分出五人后撤,想要逃入林中。 杨再兴取下弓箭,抬手便射,只听得几声闷响,五骑纷纷倒地。 后有兵至,一一补刀,不允留活。 山林之外,百骑整军,杨再兴喝道:“杀敌!” 众将士吼道:“扬名!” “战!” 千骑如林,鸟兽溃散,相隔数里的方晨,彻底看不清战场情况。 山林遮挡,也不知此中将士安危如何。 方晨心中着急,林中敌军不知几许,杨再兴凭千骑便敢迎战,是不是太莽撞了? 站在岸边,来回踱步,恨不得凭空生出一双千里眼,好看清林中战况。 “杨叔不会有事吧?” 方晨心中无计,只能询问身旁士卒。 士卒道:“我家将军悍勇无双,区区金贼,何以能敌?” 山林飞鸟盘旋,不曾降落,战事必然焦灼,不显胜负。 远在数里外,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坐在岸边,看着河中渔笼,方晨咬牙道:“与其坐在这等,不如先办正事!” 十名士卒忍不住问道:“小公子欲何为?” “捕鱼!” 之所以到此地,本就是为了捕鱼。 早先发生金军时,杨再兴就已派人回营地求援,按照路程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援兵才能赶到。 百骑兵马说多不多,说少真少,林中若是有千军万马,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得不佩服杨再兴的胆量,百骑闯山林,面对未知敌军,战意十足,不显惧色。 心中五味杂陈,总要找些事做,好让自己减去杂心。 河中渔笼下了近百,打捞上来,鱼货属实不少。 重新扔下渔笼,方晨望了一眼远方的山林,咬牙道:“将士们奋勇杀敌,小子虽没什么本事,却也能让浴血的将士,战后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来人,备锅!” 架起十口锅,炖进百条鱼,四处捡柴燃篝火,静待功臣凯旋来。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望风的士卒突然大喊道:“将军胜了!” 方晨赶忙跳到一处大石上,向远处眺望。 杨再兴依旧一马当先,身后百骑不知何踪,仅剩十余人。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俘之人,跟在身后,剿去兵刃,脱下甲胄,一身白衣如同刑囚。 十人虏百人,方晨不得不叹一句,干得漂亮! 百骑出,十骑归,血战何其惨烈? 却能胜,再虏百人,这便是本事! 身边十骑蠢蠢欲动,方晨道:“去帮忙吧,我这无碍。” 话落,十骑奔出,向杨再兴处行进。 杨再兴一身血色,威风凛凛,好似一尊浴血杀神。 行至跟前,顾不得脸上血迹未干,对着方晨笑道:“小子,本将可还威武?” 方晨笑道:“必然威武!” 胜的是残兵,明明百人随,最后十人归,这便是冷酷无情的战场。 或许下一次见面,剩下的这些老卒,都将变做枯骨。 可是他们眼中的炽热,永不熄灭! “好香啊,你小子果真聪慧,竟然提前给本将备了鱼汤!” “贺将军凯旋!” “哈哈,好!荣归得饮,这锅归本将了!” 百名俘虏,被监管在远处,有先前护卫方晨的那十名铁骑照看,谁敢逃离杀无赦。 一个个面色煞白,胆战心惊,想必先前一战已被杀服,不敢再起刀兵。 而与杨再兴一同归来的十余名铁骑,人人带伤,疲色尽显。 热腾腾的鱼汤端上,让他们紧张的神色终于得到缓解,僵硬地对方晨笑了笑,随后快速喝下。 方晨自己动手,去河中打水,帮将士清洗血迹,看到他们身上惊心动魄的疤痕时,心中多有触动。 或许是因为方晨的原因,这些刚刚赴死的将士们,很快从沙场的战意中缓解过来。 面对方晨展现出的“善意”,一个个面容触动。 杨再兴看了那十骑一眼后,对方晨道:“他们十个,以后归你了。” “啊?”方晨不解,杨再兴何出此言。 “除去军籍,今后留在身边做你护卫。” 方晨急忙摆手,“担不起,各位大哥都是有功之士,跟着我身边浪费了大好前途。” 杨再兴摇头道:“你与其担心此事,不如多分些家财与他们,也好叫我这十个兄弟,日后娶个婆娘,生几窝娃子。” “杨叔......” “莫再推辞,他们都没多说什么,你这小子反倒挑挑拣拣,莫非看不上?” 方晨苦笑,随后对十人拜身道:“小子今后就拜托给诸位大哥了。” 十人中有一领头者,笑道:“我等必护公子安危!” 随后杨再兴又唤来之前护卫方晨的那十名士卒,冷言厉色道:“本将之令,是为何?” 十骑忐忑,“将军,是护公子......” “本将问你,为何?” 十骑低头不语,杨再兴冷声道:“归营后,一人十杖,再有下次给本将滚出军营!” 方晨心中愧疚,赶忙开口,“杨叔,是我让他们去帮您的。” 杨再兴不满道:“本将何时需要人帮?就凭他们十个,连本将一招都接不下,废物!” 至于真正原因,只怕是因为杨再兴归来后,看到方晨在忙前忙后,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乘汤、杳水,而那十人却跑去监管俘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抢功! 第39章 姗姗来迟岳应祥 鱼汤吃下肚,杨再兴一脸满足,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走向远处降卒。 “尔等为金人卖命,犯了死罪。本将给尔等一条生路,可选?” 降卒不敢答话,看向杨再兴时,目中多有惊惧。 杨再兴继续道:“今日起,尔等为我杨再兴手下步卒,奉令行事,若敢阳奉阴违,杀无赦!” 南宋初立,国朝不稳。 各地皆有抗金义军,除此之外更有伪齐在旁。 练一支新军,远没有收一支败军成长的更快。 当初岳飞败杨再兴,岳飞之弟岳翻更是被杨再兴斩于马下,大义当先,岳飞并未因此仇杀杨再兴,而是收归国用,纳为部将。 杨再兴心服口服,更是成为了岳飞手中一把利刃。 对于这些降卒而言,参军只为求活,跟谁混都一样,只要能讨口饭吃。 面对击败他们的杨再兴,怎可能会不满? 将军勇武,部下方才拼命,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方晨见杨再兴收服降卒后,忍不住低声询问身旁士卒,“这些都是伪齐的士卒?” 那士卒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也曾是伪齐降卒。” “啊?” “还望公子日后善待我等。” “原来如此,大哥放心,小子省得。” 降卒,难怪杨再兴会把他们交给自己,因为对他们而言,军中出路实在太难了。 除非本领高强,否则一辈子都是马前卒,迟早会死在战场上。 “大哥如何称呼?” “小人家姓张,族中行十七,公子唤我十七就好。” 十人起身拜方晨,算是认下了情义,今后誓死护卫方晨一人。 杨再兴在一旁瞩目,见礼毕后,对张十七道:“这小子得岳将军看重,背靠苍天大树,你们用心做事,日后也能鸡犬升天。若是敢阳奉阴违,休怪本将无情。” 张十七点头道:“将军放心,我等明白。” 说完后,杨再兴拉着方晨来到一旁,看到方晨眼中困惑笑着给他解释道:“我一生敬佩之人屈指可数,种少保便是其中之一,你万万不可堕了种家门风。” 又是种家,看来岳云告诉了岳飞,岳飞又告诉了杨再兴。 方晨不知该哭该笑,无意间的一个谎言,却叫自己找了一座无比强大的靠山。 “将门虎子,身旁没个护卫可不成,这十人便是本将与岳将军予你的第一份礼,以报你制盐之恩。” “杨叔......您太客气了......” 既然是回礼,方晨也算能安心收下,不必畏首畏尾。 至于能否真正收服这十人,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依照杨再兴所想,方晨只要亮明身份,这十名士卒是绝不敢阳奉阴违的。 只不过,方晨并未做此打算。 “杨叔,将士们的尸骨,可要捡回?” 回想起山林中的战场,近百将士尸首两分,方晨难免有些心中戚戚。 杨再兴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已经葬了。” “葬了?” “带不回家,葬在山林中,就当做落叶归根吧。” 在杨再兴的思想中,山阳县归属大宋,自然是家国之境,安葬无忧。 气氛一时沉默,方晨几次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无力。 “十七,带他去瞧瞧,将门子弟,哪能不见血。” 本以为安心等待援兵到来,谁料杨再兴突然冒出一个幺蛾子。 非要让他亲眼瞧见,那血肉战场的残酷不可。 “杨叔,大可不必!” 张十七站在一旁,脸色犹豫不好开口。 “张十七!你等什么?本将说话不好使了?” 张十七咬了咬牙,直言道:“将军,我等听命于公子,自当以公子为先!” “你他奶奶的,老子还没除你军籍,你现在要听老子的!” “是!” 迫于无法,张十七只好对方晨抱拳,“公子,失礼了。” 不顾方晨反对,将他扛起,仍在马上随后快马离去。 “别啊,我还小,我不想看!十七,你放了我,我再跟杨叔商量商量。” 前半辈子连鱼都没杀过,突然让他去看死人,还是那种血肉模糊的死人,为免有些太过于刺激了吧? 还没真正进入战场,距离山林仍有一段距离,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事实如此。 方晨竟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鼻,腹中翻起阵阵波涛。 真正进入山林后,方晨才发觉,刚才自己闻到的血腥味,绝对真实。 密密麻麻的尸体,足有数百人,从服饰上可以轻易分辨出对方的来历,伪齐军队! 断手、断脚都不算什么大事,最可怕的是死后那一双双满是恐惧的瞳孔。 明明心中恐惧,却依旧要拼命搏杀,谁都想活下去,可活下去真的容易吗? “呕......” 两眼过后,方晨再也压不住反胃,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旁边的张十七好心劝他,“公子也别生气。杨将军是为你好,属下连脑袋开瓢的人都见过,那才叫恶心,白乎乎、血淋淋而且还软绵绵的......” 不说还好,一说更恶心了,方晨指了指不远处,“是不是就那样?” “......”张十七挠了挠头,本打算安慰公子,没想到不远处还真有一位倒霉蛋,脑袋给人开瓢了。 “那公子你还没见过挖出肠子的人呢,我跟你讲.......” 方晨双目瞪圆,恨不得当场问一句:“你还是个人了?” 这家伙,专挑恶心的开口,故意让他反胃。 吐得真可谓是昏天黑地,吐完以后方晨走路都在打颤。 “公子,公子......” “闭嘴,我想静静。” “......” “十七啊......” “公子我在呢。” “拉我一把,我走不动道了......” 被张十七背出了林子,方晨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刮倒。 好不容易回到岸边,杨再兴拉着张十七问道:“这小子可吓哭了?” 张十七摇头,“就是吐的有点惨。” 方晨翻了个白眼,早知道给你做毛线的鱼,给你炖点耗子炜点砒霜,死了一了百了。 远处马蹄声如雷霆,激起尘土无数。 站高望去,杨再兴松下一口气,“小子,援兵到了。” 方晨心中忍不住诽议道:“再不来,我就被你整死了。” “小晨!”“小晨!” 大老远听到岳云在马上呼喊,杨再兴回声道:“岳应祥,你小子再来晚点,就得给他收尸了。” 岳云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第40章 盐入大营将军喜 “小晨,你没事吧?” 马至跟前,一跃而下,快步来到方晨身边,看到他一脸苍白,岳云当真是吓坏了。 在方晨身上摸索许久,查看伤口。 杨再兴笑道:“看给你吓得,有我在,还真能让这小子出事不成?” 岳云面色苍白,“那小晨这是怎么了?” “见过血了。” 岳云眉头跳动,欲言又止,作为一名战场杀将,他自然明白见过血是什么意思。 方晨趴在一名士卒背上,脸色惨然,“杨叔,你那是我让见血吗?那脑浆溅的满地都是,白红相间,实在太恶心了。” “咳咳,杨叔,可有问清这些人是何来路?” 听到方晨的抱怨,岳云脑中也浮现出了画面,着实有些恶心,若是想多了只怕连晚饭都吃不下。 谈起正事,杨再兴再无笑容,一脸正色道:“从凤阳那边派来的斥候营,八百人编制。伪齐打算寻条近路,绕后而攻我军。” 岳云立刻紧张起来,“杨叔,你说会不会......” “安心便是,我已经审问过俘虏,这一斥候营虽是奉令行事,却在山林中迷失了去路,兜兜转转在林子里憋了两日,好不容易找见出路,就被我给灭了,无需担心有后军。” “如此甚好,那我先带小晨回营地休息。” 终于逃离了杨再兴的魔爪,方晨早已没有吐槽的力气,昏昏沉沉趴在马背上。 直到岳云将他唤醒,已经回到了营地。 千骑就在盐矿山脚,忙忙碌碌,却只因为锅中细盐。 每看到一袋白如细雪的精盐被装上马车,都会有人忍不住欢呼。 制盐速度远超方晨预料,千人不歇,分三班倒,每班四个时辰,铁制的大锅都给烧坏十几个。 初上手时略微生疏,再尝试过两遍后,有了经验后,速度更是翻倍不止。 “小晨,照此速度,只怕要不了七日,万斤细盐便能做出。”岳云一旁赞叹道。 所有将士都在忙碌,方晨也有心帮两手,奈何有杨再兴在,根本不允。 只道是“年岁尚小,少做些苦力。” 岳云就没方晨那么好的运气,谁让他比方晨大上不少,彻底成了监工,在营地中跑来跑去。 闲来无事,方晨让人给他做了一个小型的躺椅,没事做的时候就躺在上面当咸鱼。 这可把岳云羡慕坏了,没少旁敲侧击,让方晨给他也做一个。 被扰的心烦,方晨气急道:“我让十七帮我做的,你想要就找他要去。” 岳云满意离开,随后杨再兴也找他定做了一套大型躺椅。 躺了两日,实在觉得无趣,方晨打算去林中打几只野味解馋。 营中突然传出欢呼雀跃的声音,吓得方晨从椅子上跳起,跑出营帐查看。 杨再兴就在账外,笑容满面地拍打着方晨的肩膀。 岳云更是激动道:“小晨,万斤精盐做出来了,待会就送去大营!” “急什么,趁着还有时间,多做一点不好吗?” 岳云摇头,“小晨你不知,大营马上就要断粮了,这些精盐运至大营后,会立刻兵分四路转至关内,用以换粮。” “那大军还回撤吗?” 一旁杨再兴冷笑道:“有粮了,为何回撤?趁势而攻,北上夺回开封!” “对了,小晨,你与我同去大营,父将要见你。” “我?那营地怎么办?” 杨再兴道:“有本将在,你不必担心。” 收拾行装,带上十辆马车,晃晃悠悠向大营前进。 护盐队共有一百一十二人,除了岳云和方晨外,还有之前杨再兴赠予方晨的那十名护卫,以及一个百人队。 制盐营地与大营相距不远,驾马仅需两个时辰,考虑到运送马车不能快行,方晨他们足足走了六个时辰方才赶到。 烟火缭绕的山阳县,此时已是人去楼空,县外一里便能看到数以万级的行军帐篷。 四周有斥候起兵巡守,营前更有精锐小队驻扎,浓重的血腥味无比刺鼻。 方晨闻到血腥味十分不适,忍不住问道:“兄长,难道前几日又交战了不成?” 岳云摇头,“不知,你我先去找父将复命!” 有“少将军”在前,一路关卡畅行无阻,许多士卒面露好奇。 车上押送为何物?粮食? 少将军身旁那个小娃子又是谁?岳将军的私生子? 进入军营后,迎面撞上一名体型壮硕,满脸刀疤的凶汉。 “小云!” 那凶汉走上去,毫不避讳,喊着岳云的名字。 岳云赶忙拉着方晨下马拜见,并为方晨介绍道:“小晨,这是我父部将之一,牛皋!” 岳家军部将之一,大名鼎鼎的宋辅文侯! “见过牛将军。” “免了,你就是方晨?”牛皋冷艳盯着方晨问道。 方晨虽不知牛皋为何如此冷漠,却也只能礼貌回答,“是的,我就是方晨。” 牛皋冷哼道:“祖宗姓氏都给改了,你可真给种家丢脸。” 方晨面色瞬间僵硬,目光看向岳云,心道:“这位爷吃枪药了?说话冒火星?” 岳云忙将牛皋拉到一旁低声道:“牛叔,您这是作甚?” 牛皋心中仍有不满,继续道:“这小子说是种家人,为何遮遮掩掩,依俺看定是有所隐瞒。” 说话声故意放大了一些,好叫方晨听到。 岳云哭笑不得,“我的牛叔啊,您可别添乱了,看到我身后这些马车没?这可都是小晨想办法做出来的盐,整整一万斤呢!” “真做出来了?” “那还能有假!” 牛皋声势难免削弱了些,忍不住又道:“随便冒出个娃子,就说是种家传人,说出来谁信啊?” 岳云苦笑扶头,“叔啊,且不论小晨是不是种家人,光凭人家制盐之功,难道您老说话就不能客气些吗?” 牛皋略显固执,却也知大事为重,不情不愿地来到方晨面前,“俺老牛欠你一个人情。” 方晨道:“不必了,牛将军所言无错,若是随便冒出一人便可自称是种家人,确实会让人怀疑。” 牛皋挑眉,并未再言,反而对岳云道:“将军在主帐等你。” 人情欠的是制盐救粮之功,而对于方晨的种家人身份,牛皋保持怀疑态度。 岳云拉着方晨快步离开,怕多留牛皋又会胡言乱语。 路上,岳云还劝方晨,“牛叔最敬重种家,说话有些直接,小晨你别介意。” 二人离开盐队,有牛皋负责安排,送回关中。 入得主帐,岳飞身居帅位,面前放着山阳县一带舆图,似乎是思考什么。 “末将岳云求见!” 岳飞抬头,见到岳云和方晨后,笑道:“做得不错,此事你二人为首功。” 岳云还未高兴,方晨最先开口,“将军,小子有一事相求。” 岳飞点头,“说吧,本将必全力相助。” “小子恳请岳将军,替小子抹去功劳,将小子这一份制盐之功,分给营地中那千名辛辛苦苦多日未歇的将士们。” 岳云不解,“小晨,你为何要......” “可以!” “父将?”岳云愣住了,怎么小晨刚说完,父将就答应了。 岳飞示意岳云保持安静,笑看着方晨道:“大功与前面不改色,你之所以不要军功,只怕另有打算吧?” 方晨点头,笑看着岳云道:“小子答应了别人,要在临安府唱名。” 第41章 前路不明谁人定 “科举吗?真不打算统军?”岳飞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方晨并未察觉。 听到岳飞问话,方晨笑问道:“即为报效国家,何以文武之分?” 岳飞微微皱眉,“既然如此,我让云儿带千骑送你归返。” 方晨急忙摆手,千人未免太多了,“杨将军已经为小子安排了十名护卫,有他们相送就好,不敢烦劳将士辛苦。” “必须得去,吴县中的军粮,要押回来。” “儿明白了。” 岳飞让方晨先去账外等候,他和岳云有其他事要说。 “云儿,此去吴县,你要拜访一个人。” “父将,可是为了小晨?” “自然。” “儿,义不容辞。” “......” 站在账外,方晨发现许多人都在围观自己。 “哪来的娃娃,莫不成真是岳将军的私生子?”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披头散发,不见上衣,胸口满是刀疤,面容却书生气十足。 “你是何人?”方晨也不畏惧,反而十分好奇来人的身份。 那人笑道:“某家张宪,你小子只怕未曾听过。” 方晨略显惊喜,“怎会不知张将军名讳。” “哟,小子有点意思。”张宪顿时来了兴趣,蹲下身子笑看着方晨,“叫个啥?” “方晨。” “方晨?本将好像在哪听过?” 张宪一拍脑门,“原来是你小子!” 方晨恭恭敬敬拜身道:“小子见过张将军。” “哈哈,当不起小功臣之礼,快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张宪十分新奇,一个小娃子,却能立下惊世大功。若是留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必能成为一代名臣良将。 “不错,你们看这娃子长得,有鼻子有眼!” 本打算好好夸赞,可看了半天才发现,这小子除了面相淳朴,再无任何特点。 话到嘴边又不得不说,最后只能冒出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夸赞。 在方晨童真的目光下,张宪忍不住红脸道:“我是个粗人,不懂文墨。” 一旁将士们哄笑,张宪这是在骗小孩,作为岳飞的左膀右臂,多次被岳飞委以重任,怎可能不通文墨? “小晨......张伯,您怎么也在这?” 岳云走出营帐,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忍不住发问。 张宪笑道:“自然是看看我们这位小功臣。” 岳云点头,随后对方晨道:“今日在营中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吴县。” “劳烦兄长。” 张宪上前拉住岳云,十分好奇地问道:“这娃子不是刚把盐送来,怎么听你这意思,要给他送回关中?” 岳云答:“张伯,这是父将的意思。” “......那你路上小心些,这娃子我看着喜欢,可不能伤着了。” “张伯放心,小侄先行告退。” 说完拉着方晨就跑,岳飞专门给他们二人安排了一处营帐,就在不远处,一进帐岳云就忍不住抱怨“小晨,你可把我害惨了。” 方晨十分诧异,“兄长此言何意?” 岳云苦笑道:“我的功劳也没了。” “啊?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把自己的功劳分给将士,怎会连累到兄长。” 岳云虽然言语多有抱怨,却不见埋怨之色。 “你既然不领功,那便先压下,待到日后你在东华门唱名之时,再行拿出,也好助你搏个锦绣前程。” “兄长......” “这是父将的意思,你不必感动。” “不是......” “放心吧,你兄长我又岂是小气之人?” “不,我是说,东华门唱名请恕小弟做不到,小弟可不想去伪齐当官!” “......” 岳云忍不住一掌拍到方晨脑门上,“胡说八道,迟早有一天,父将能带着我等打回开封府!” “嘿嘿,兄长所言甚是。” 方晨虽然面带笑意,眼中却有几分担忧,岳云的这个愿望,在他临死之前都未达成。 见鬼了!岳飞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构陷“莫须有”来着? 岳飞、岳云、张宪....都是死在了构陷之下,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若是不能救下他们,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岂不是太没用了? 不行,必须好好谋划一番,光凭现在一介白身七岁娃,空口无凭谁能信? 依稀记着,岳飞是在收服洛阳后,被赵构十二道金字令牌催军回师。应该还有几年,足够他站稳脚跟了。 “小晨...小晨,你想什么呢?” “啊?没事,我就是有点饿了。” 岳云眯眼道:“饿了?兄长这就为你找些吃的去。” 岳云离开后不久,帐中进来一个陌生面孔。 想必又是一名岳飞手下部将,方晨起身对他见礼。 不知为何,那人虽然面善,可方晨总觉着,他那看似友善的笑容中透漏着古怪。 “小娃子,便是你想出了制盐之法?” “正是小子,不知将军何人也?” 那人笑道:“董先!” 董先?听着耳熟,似乎...... “小娃子,你可知本将来寻你,所谓何事?” “不知道,难道岳飞将军有何安排不成?” 董先点了点头,笑眯着眼道:“将军传召你,随我来吧。” 方晨正打算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我得等云哥回来才行。” “云哥?” “岳云哥哥呀。” “不必,将军急召,你随我来便可。” 方晨面露天真之色,“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虽然还在笑,董先眼中却已出现不耐之色。 “那我可不可以跟云哥说一声?” “不可以!”声音冷了三分。 方晨心急,岳云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岳云走进营帐中,“董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岳云面露戒备之色,似是对董先十分防备。 董先笑道:“过来瞧瞧军中的小功臣,少将军可有问题?” 岳云眯起眼,冷声问道:“既已看完,董将军何不早些离去?” 董先却是摆手,“既然少将军不愿看到董某,那董某就告辞了。” 方晨忍不住出声问道:“董将军等等我。” “小晨?” 方晨装作孩童样,笑道:“岳将军找我,云哥你等我,一会就回来。” “不必了。”董先笑道:“本将是担心你一人待在帐中,有宵小行不轨之事,这才过来陪你说话,既然少将军已经回来,本将不便多扰。”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董将军,董将军再见!” 一直到董先离开后,方晨才撤去表面的伪装,长出一口气。 身旁岳云冷声问道:“这家伙过来做什么?” 方晨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兄长若是晚来半分,我怕就没有借口,不得不跟他走了。” 岳云暗骂一声“贼患”,随后对方晨解释道:“此人乃是陛下安排到我父麾下,作战虽是勇猛,却贪财好色,寻你该是为了那制盐之法,好做牟利之事。” “兄长,那我该如何应对?” “无需应对,既然他敢跳出来,我自有办法,让他缩回去!” 岳云去找岳飞,将此事报与对方,后来的事情方晨就不知道了。 直至他离开军营,董先再没出现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