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之明末争霸》 第一章 穿越?穿越了! 张亦隆从晕天转地的眩晕中缓过来的时候,那片恍若实质的白雾已经消失了,真是来的快去的快,快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一股带着大草原特有芬芳的气味飘入了鼻腔,看来还是身在草原啊。这让张亦隆稍稍放下心来,但在隐约之间,一种不安感伴随着这股芬芳进入了脑海。可惜的是,现在的张亦隆还无法理解这种不安,他要到一天以后才明白。 不过,身在草原上的安心感和这有可能是幻觉带来的轻松感也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钟。当张亦隆的手指摸到身边冰凉的步枪时,马上就否定了幻觉一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无比真实。 张亦隆保持着俯卧姿势不变,伸手把步枪缓缓的拿到手中,熟悉的触感告诉他,没错,就是那支从派出所枪柜里“抢来”的狩猎步枪。张亦隆对这支狩猎步枪不算陌生,当兵时在林区护林员手中见过不只一次,学名峨眉em-331式7.62毫米狩猎步枪,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罕见的专门研发用于打猎的步枪,虽然用张亦隆军人的眼光来看,该枪最大的问题就是来源于它发射的是国产56式7.62毫米步枪弹,作为苏联m43式7.62毫米中间步枪弹的国产版本,它的弹壳长度只有39毫米,初速也不过735米秒,直接导致了其表尺射程仅为400米!一支猎枪!射程只有400米?!够用吗?如果em-331发射的是威力更大的国产53式7.62毫米步枪弹,靠着它54毫米弹壳内装的火药量,足以把初速提高到820米秒,起码能保证一枪把熊放倒! 现在这支也只配用来打打狼什么的,毕竟它只是一支拉一发打一下的栓动步枪,想到这里,张亦隆不由得叹了口气,当时的枪柜里要是有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该多好啊。 不过也没不应该有更多的抱怨了,在一个边远派出所,在出警时能有一支发射步枪弹的猎枪和21发子弹安静的在枪柜里等着自己,就应该知足惜福了。 张亦隆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没有这支狩猎步枪,那么自己在村委会门口遭遇那名端着单管猎枪的罪犯时,自己还能不能先敌开火,一枪毙敌还真是个未知数。 轻轻拉开枪栓,眼光一扫,枪膛内的黄头绿壳的56式步枪弹给了自己坚定的信心,一枪在手,天下我有! 心定下来,张亦隆的眼睛开始向四周扫视了起来,周边还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地形没什么大的起伏,只不过眼前的草原,绿的有些让人不安,到底是哪儿不对呢?不等想出结论,张亦隆的目光就扫到了仰面朝天躺在二米开外的一个胖子,一个穿着制式黑色警服的胖子。 “小于!”张亦隆快速匍匐了过去,是他带着这个体重超过200斤的片警来执行抓捕任务的,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到时候没法和派出所领导和他的家长交待。 当然,此时的张亦隆还意识不到,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都不需要为向这些人交待什么而感到烦恼了。 “小于,小于”张亦隆快速的把于硕上下检查了一下,头部、身体、四肢,没有血迹、没有骨折,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口吐白沫啥的,看来应该是没事? 就在张亦隆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家伙做个人工呼吸时,这个200多斤的胖子发出一声沉重的吐气声,然后开始连声喊疼疼,在地上扭动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伸手按着肚子,“我说张哥,你刚才踹我那脚是不是打算杀人灭口啊…”话说到这里,于硕就楞住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去,这是哪儿啊?” “不知道,手机没信号。”张亦隆拿出自己的粗粮牌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我的为华手机也没信号。”胖子艰难的从挎包里拿出手机,一样没信号。 “站起来,我们先找到小胡。” “哦,你的手枪还在我包里呢。”于硕刚想把挎包里的54式手枪递给张亦隆,就被张亦隆严厉的制止了,“你先拿着,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见于硕已经把手枪拿在手里,张亦隆也就不再理他了,压低声音叫了几声:“小胡!胡新明!” “我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草洼里传来,不一会儿,一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沾满草屑的07式夏季作训服从草洼里爬了再来。 看到胡新明也没事,张亦隆这才彻底放下来心,不管怎么说,自己把二人带出来就有义务把他俩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只是张亦隆还想不到,这条回家之路的艰难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最夸张的想象。 三人会合后,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有异常了。那道奇异的白雾袭来时,三十米外有三名蒙古边防军人持枪与他们对峙,现在三十米外躺三个人? “呕……”胡新民一看清三十米外有什么,马上就转身呕吐了起来。 “这……”勉强算是见多识广的于硕也脸色发白,双手颤抖。 只有张亦隆没啥反应,虽然三十米外的这三个人,严格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人或是完整的尸体,只是三具半截的尸体。而且,是三具极其诡异的尸体。 张亦隆叫上于硕快步走了过去,尸体没什么好怕的,半截尸体就更不可怕了。 越是靠近尸体,于硕就越紧张,他好歹是军队退伍后当的警察,虽说当的是炮兵,也没打过仗,但胆量还是有些的,只是眼前这三具尸体实在是让人觉得脊背发凉,一股股凉意从脚背板直冲头顶。 张亦隆此时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作为从警多年的刑警,尸体见的不算少了,分尸、碎尸也都见识过了。但眼前这三具尸体还是让他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眼前三具尸体的穿着打扮和白雾袭来时三名蒙古边防军完全一样,只不过尸体的状况诡异到吓人的程度。 三具尸体中的两具是呈俯卧姿势,从双腿的位置来看,张亦隆判断他俩是在奔跑时被后方袭来的某种利刃一刀两断的,至于说是什么样的刀能把身高超过165公分的成年男性切成两断,张亦隆根本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除了无名的巨刃以外,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尸体断面整齐到让人无法理解!仿佛被切断的不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只是一根根牙签! 张亦隆的目光从这两具尸体上扫过,被巨刃切断的不仅仅是尸体,还有他俩手中的akm自动步枪,一支也被从后上方斜切断,另一支被切断的位置更加靠后。 三具尸体中只有位于右侧的那具呈仰卧状,张亦隆稍一回忆就认出了他是三名蒙古边防军中个子最矮,也是岁数最小的那个可能是因为个子比较矮小的缘故,他的胸部还保留了大半,被切掉的只有头部、肩部和小半个胸部,到是他手中那支折叠托的akms自动步枪是三支中最完整的,只有导气管、准星、准星座下方的枪管消失不见了。 对!消失不见了!这就是张亦隆看完这三具尸体后感觉最为诡异的地方,这三具尸体上被切断的人体组织、钢盔、军服、枪械、背包,所有的的东西,只要是被那把神秘巨刃切断的,上半部分就全部消失了不见了。、 而且……没有血迹!一点都没有! 张亦隆从警以来,见过的杀人和伤害案件现场都过百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现场,倒地的三具尸体没有一点血迹喷溅出来,一滴都没有! 正常情况下别说人体被切成两段了,就是被尺寸较小的蒙古刀刺中,也会在现场留下大量的血迹,就算现在是在草原上,血腥味会很快消散,但是血迹呢?至少应该有一千毫升以上的血量喷溅出来啊?怎么没有一点血迹? 现场没有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没有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发出讨厌“嗡嗡”声的昆虫,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地上的三具尸体。 正常情况??张亦隆不由得摇头苦笑,从那片白雾袭来开始,哪一点正常了? 在张亦隆打量这三具尸体时,于硕也凑了过来,他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一些血腥场面的,但今天诡异的场面还是把他吓的不轻,他全身的肥肉都因紧张和恐惧而轻轻颤抖着。 不过好在于硕最终控制住了转身就跑的本能,人类的好奇心在这一刻压倒了最原始的恐惧。 于硕突然就理解了好莱坞电影中那些作死的角色,他们在危险真正来临前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好奇心压倒一切,直到……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54式手枪冰凉的握把。 当然,好奇心也不是没一点好处,于硕在这三具尸体上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虽然这一共同点差点让他直接呕吐出来! “张哥,你看……”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于硕强忍着呕吐,指着尸体的断面,“那是什么?” 张亦隆蹲下身,在距尸体一米开外,仔细观察着于硕指着的位置,“不知道,我感觉像是某种胶质物,我从来没见过。” 在尸体的断面上,凝结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胶状物,近乎于透明,正是因为有了这层薄薄的胶层物,尸体内的部血液被密封住了。 这简直是医学解剖最理解的道具啊,张亦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你都没见过啊。”于硕多看了几眼,还是扭过了头。 “是啊,一会儿我们绝对不要碰触这些东西。” “一会儿??我们还要碰这些……” 张亦隆没有回应直接于硕的问话,用手往周边一划,“我们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看样子是草原。”于硕不明白张亦隆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草原上应该没有不通手机信号的地方吧?”张亦隆举起自己已经关机的手机。 “听说是全覆盖了,除了沙漠深处。”作为片警,这是起码的常识,于硕看到张亦隆的手机关了机,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跟着迅速关了机。 “我的手机没信号,你的也没有。从外观上来看,我和你的手机都没进水,应该也没坏,只是没有信号,对吧?”张亦隆说着,从腰内侧的皮套内抽出那柄自己师傅赠送的国产53式侦察匕首,向居中的尸体走去。 “对啊,那……”于硕瞬间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内蒙古自治区境内,只要不是山沟里或是大漠深处,最起码会有2g手机信号覆盖。但是现在,什么信号都没有,2g没有,就更别提什么3g、4g和5g了。而且就手机基站的网络覆盖范围,就算是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只要靠近中国边境,一样能接收到手机信号,那么在这里,在一个没有手机信号的草原意味着什么,那就再清楚不过了。 死命把呕吐的不适感压下去,于硕站了起来,“张哥,我帮你。” 第二章 小胡的惊人之语 “小心一点,绝对不要碰那些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对了,你有刀没有?”张亦隆最先检查的并不是尸体,而是那支被切断的akm自动步枪。 “没有,我的那把警刀用了几次就坏了,新的还没领回来呢。”于硕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来回翻了半天,确实没带。 “这个给你。”张亦隆从那名蒙古军人腰带上解下来一个塑料刀鞘,连同里面的刺刀一起扔给了于硕。 “这是?”于硕伸手一抽,寒芒一闪,是把保养的非常好的多功能刺刀。于硕一抽出来就认出来了,这是苏联给akm自动步枪配套的多功能刺刀,它不仅可以当刺刀,还能当匕首,在与刀鞘配合时还可以切断铁丝网,刀背的锯齿更是可以方便的锯开一些细小的木制品。如果于硕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装备部队的多功能刺刀,想想自己在部队时用的还是单一功能的81式刺刀,于硕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抓紧时间,他们身上的所有的东西都收集起来。”此时的张亦隆已经转入了工作状态,黑着脸使劲瞪了于硕一眼。 “好,好”于硕快速的扫了一眼三具尸体,选了那具最完整的尸体,蹲下肥胖的身体,费力的用刺刀挑开尸体身上的只剩下一半的胸挂式弹匣袋。 张亦隆看了一会儿,觉得于硕没啥问题,这才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尸体上,作为三人中接触尸体最多的人,挑的自然也是最惨的那具。 这是一具尸体应该是三名蒙古边防军人中身高最高的那个,应该还是个士官吧?张亦隆回忆了一下,从他倒地的姿势来看,在白雾袭来时,他不仅想逃,还想跳着躲避什么?结果就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一刀两断,整个人被从腰带上方齐腰斩断,由于上半身已经消失不见,所以张亦隆也无法判断他在中刀时的表情,不过,应该没什么痛苦,毕竟能把一支akm自动步枪的金属部分干脆利索的切断,这可不是一般的锋利啊。 感叹归感叹,手上的活儿一点没停,先是小心翼翼的解开腰带,慢慢抽出来,扔在一边,然后是那支只剩下枪托、一半的机匣、握把、弹匣前部的结构已经彻底消失了的akm。接着开始检查军服下的二个口袋,军裤的口袋,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张亦隆根本顾不上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下一个才是大目标,这三名蒙古边防军人都背着一个着名的苏制麻袋包,这种大开口的背包因极其能装而闻名,也因背负极其不舒服而招来不少骂声,对于这个皮实耐用到令人发指的东西,张亦隆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陌生。 由于害怕接触那些果冻状的物质,张亦隆选择直接用53式侦察匕首从背包底部划开道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先拿出来。 锋利的53式侦察匕首果然没让人失望,轻松的就在麻袋包的底部开了个大口子,张亦隆慢慢的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按照苏军条令规定,放入背包内的物品是有顺序的,最上层的个人卫生用品、然后是备用包脚布、饭盒及杂物,最下面是战斗口粮。如果这名蒙古边防军士官能严格遵守规定,那么最先出现的应该是罐头。 果然,张亦隆的手指头触碰到了坚硬的铁制圆盒,熟悉的手感让已经有些饥肠辘辘的刑警感到了些许安慰。 随着张亦隆的动作,三个圆罐头、两个方形大纸盒子滚了出来,然后是一个套着棉布护套的钢制大饭盒,轻轻一摇,里面好像还装了东西。再往上一翻,包括备用包脚布在内的几件备用衣服就滚了出来,考虑到离那种神秘的果冻状物质实际上太近了,张亦隆明智的放弃了继教翻找的冲动,看着地上这一堆东西,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一直在开小差的家伙。 “小胡!胡新明!你吐够了没有?快点过来!”张亦隆对着那个还蹲在十米开外狂呕的年轻人怒吼道!这家伙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背了个堪称巨大的国产01式寒区军用背囊,而且这个背囊居然大半是空的,对于现在的三人小组来说,简直是最具前瞻性的好事了。 “张哥,稍等一下!”胡新明回头只看了一眼就又吐了起来,最后还是张亦隆自己走过去把那个01式寒区背囊拎了过来。 把地上的物品杂乱的塞进背囊后,张亦隆转头看向于硕那边,却发现那个家伙比自己更早完事,现在正在费力的在麻袋包里翻找着什么。 “你干什么?”张亦隆没好气的走过去,轻轻的踢了他屁股一脚。 于硕从包里翻出个绿色的塑料小袋,嘿嘿一笑,刚要撕开,手就被张亦隆一巴掌打开了。 “张哥,我找点吃的,午饭都消化完了。”于硕说着还要动手撕。 “等会儿再吃吧,回头把手消毒一下。万一把那种像果冻的东西吃进去,这里没人救你。”听了张亦隆有些冰冷的语气,于硕想了一下,把饼干放下了。 把背囊扔给于硕,张亦隆走向最后一具尸体,“你帮我拎一下,我尽量快一点。” 最后一具尸体的毁坏程度介于前二者之间,神秘巨刃是从他的胸部上方横扫而过,和他的战友一样,被切断的部分完全消失不见了,略有不同的只是他手中的akm自动步枪是自弹匣之前被切断的,乐观的说,那就至少还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弹匣和里面子弹留了下来,悲观的说,就是三支akm自动步枪没一支能用的。 看着张亦隆飞快的在尸体上搜索,蹲在旁边的于硕不由得问出了一个问题,“张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转业后当的刑警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嘴上说着,张亦隆手上一刻不停的忙乎着,尸体口袋中的物品,腰带上挂着的防毒面具包、多用途斗篷、工兵铲、水壶包、手雷包、刺刀鞘被他飞快的解下来并进行了简单的分类。 “你这手法,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刑警出身的啊。”于硕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想到之前白雾袭来时,张亦隆对着他肚子毫不留情的一记侧踹,要不是自己肚子上还那么几十斤肥肉,这一脚挨上,起码也是个内脏挫伤了。虽然从这地上三个倒霉蛋的情况来看,那一脚绝对是救命脚,但疼还是真疼啊。 “你是炮兵吧?你们不用学这个,我是陆军侦察专业出身的,从敌人身上快速获取情报是基础。”张亦隆轻轻吐了口气,今天这运气还不错,这具尸体的麻袋包除了背带消失以外,其他部分基本完好,现在没时间打开包检查里面有什么东西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于,过来帮我一把。” “张哥,你要干什么???”看到张亦隆正准确要做的事,于硕吃惊的跳了起来,不仅往后跳开了一步,还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背后某个重要部位。 张亦隆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着这个使劲想用手捂着屁股却又因肚子太大而非常吃力的家伙,不由得骂出了声:“我能干什么??他娘的!我需要这三具尸体的裤子和皮靴,你这是什么表情??对了,是我们需要,不是我!” 于硕听到这话才稍稍放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放回了正常位置,但还是没有靠过去,“我们需要这些破烂?” 于硕这话说的没一点错误,由于经济长期陷入困顿,蒙古边防军的待遇一直不算好,虽说号称全军换装了新式数码迷彩服,但这三名蒙古边防军身上穿着还是90年代末就已经装备部队的通用三色荒漠迷彩服,裤子虽说算不上破烂,但也磨损的比较严重了,到是皮靴勉强还能说上个半新不旧。 “快点过来帮我,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由于要避免接触到那些果冻状的奇异物质,张亦隆想要一个人把裤子剥下来确实非常费劲,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耐心。 看到张亦隆已经略显狰狞的脸,于硕略一犹豫还是过来帮忙了。 剥裤子还好说,那三双皮靴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美妙,就连张亦隆也只不敢把它们放进背囊里,只好因陋就简的把其中一条裤子的裤脚打了二个死结,做成一个简易口袋,这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等把裤子和皮靴收拾好后,张亦隆看了看三具尸体和周边,确定再没有遗漏的东西了,这才长出口气,把已经变得十分沉重的01式寒区背囊背到自己肩上,又拎起那几个残破的麻袋包。看的旁边的于硕目瞪口呆,刚要伸手接一下,就被张亦隆的话震惊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张亦隆的话简单直接,“你把小胡背上,咱们快走!” “我背小胡?”于硕刚想要反驳什么,就看到了张亦隆那冷冰如刀剑的目光,马上就挤出了个极其勉强的笑脸,麻溜的跑去把已经吐的快要休克的胡新民背了起来,亏的他那一身200多斤的肥肉,还能有如此灵活的身手,也算是让张亦隆大开眼界了。 简单的辨别了一下方向,张亦隆选择了往南走,他背包持枪在前开路,于硕背着胡新明,右手拿着54式手枪,左手拎着被胡新民抛在一旁的12号单管猎枪,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三人沉默的走着,没人说话,就连一向话痨的于硕也因为没有走出刚才那一幕恐怖且诡异景象,一肚子问题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一直走出了差不多二公里,张亦隆找了个块略显干燥的草地,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说了二个字:“休息”,然后就瘫坐在地上,只不过仍紧握着那支狩猎步枪。 于硕呻吟了一声,“太好了!”直接就把肩头的胡新明扔在了地上,自己往侧后方一倒,直接躺着不动了。 胡新明被摔的痛叫一声,“哎呦!我的骨头!”。刚要抱怨几句,就被射向他的四道目光瞪的把话咽了回去。 好半天,胡新明这才克服了这种难言的尴尬,爬起来靠向张亦隆,“张哥,刚才是我失态了,我……” 张亦隆摆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我不想回忆那个场面了,谁也没见过,不能怪你,毕竟你只是个民兵。” “我不是民兵,我是预备役士官……”自知理亏的胡新明也没敢大声抗议,停顿了一下换了个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办?” “吃饭,休息,准备过夜。”张亦隆的答案让于硕精神一振,他好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从平躺瞬间弹起来,直扑那三个残破的麻袋包中最完整的那个。 张亦隆赶紧伸手拉住他,“等一下!急什么啊。先洗手,再吃东西,这是连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 “这儿也没法洗手啊。”于硕说着就要把手往警服裤子上擦。 无奈的叹了口气,张亦隆爬起来,从01背囊里翻出一个蒙军配发的黄绿色军用水壶,打开闻了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旁边的于硕一脸懵。 “把手伸过来。” 于硕老实的把手伸了过去。张亦隆用水壶盖接了一点壶内液体,倒在他手上。 一股冲鼻的酒精味让于硕精神为之一振,“这是酒精?” “小胡,你也过来洗下手,这不是酒精,这是俄罗斯生命之水-伏特加。” “蒙古边防军的水壶里怎么会有酒?”胡新明赶紧凑过来,接了点酒精,快速的擦起手上。 “帮我一下,”张亦隆把水壶递给于硕,让他帮着倒一点出来,自己也需要消毒,“要是水壶里没点伏特加,那就不是蒙古边防军了。” 匆匆把双手互搓了几下,于硕就冲过去翻开麻袋包,飞快的从里面拿出了心仪已久的绿色塑料小袋,双手一较力,刷的撕开,里面果然有四块硬梆梆的饼干,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嚼了几下。 “这饼干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啊?”勉强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于硕的抱怨就已经冲口而出了。 张亦隆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毛子的军用饼干就是这样,你得配上果酱或是咸奶油才行。你在旁边找找,有个软乎乎的绿色小袋,里面是果酱。” 于硕欢呼一声,再次扑向麻袋包。 张亦隆不再理这个无可救药的吃货了,他开始准备一顿正式的晚餐,考虑到今天碰到的所有的诡异情况,明天自己能不能活着还真是一个不好说的问题,所以张亦隆决定,恢复自己对于生活的信心,要先从一顿像样的晚餐开始! 安排胡新明从几个蒙军水壶里找出有水的,虽然说这帮家伙们嗜酒如命,但在正常巡逻时是不可能不带水的,毕竟在酒之外,他们还热爱俄式红茶和奶茶,这些都是需要热水的。 剩下的活儿就只能由张亦隆自己开始干了,抄起一把从蒙古边防军身上收集来的军锹,这是一把仿制自苏联二战前b-1935式的带钝尖的方头短锹,锹把末端有突起,可以有效防滑,对于张亦隆要挖掘的简易无烟灶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刚挖了两下,张亦隆就改了主意,现在只有三个人,食品也只有罐头,挖简易无烟灶简直就是职业病大爆发的典型表现,在克制住抽自己一耳光的冲动后,张亦隆快速的铲出了一小块空地,打开一个钢制简易加热炉,扔进去二块固体燃料后,摸出身上的打火机,点火!把一个空的饭盒架在火上,扭头对旁边发呆的胡新明怒吼了一声:“水呢?!” 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旁边的胡新明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把手中的水壶递过去,直到被张亦隆的怒吼惊醒过来,这才把手中的二个水壶扔了过去。 这时候,已经三块饼干下肚的于硕也靠了过来,费力的蹲在旁边,“张哥,你这是干什么?” “泡红茶,我们体力消耗不小了,先来杯红茶暖暖胃,恢复下体力。你把那个棕色的小袋递给我,还那几个白色的小条。” “这是什么?”按着张亦隆的指示,于硕把这些东西递过去,看着张亦隆把棕色小袋里的一个小包扔在煮开的水里。 “这是红茶茶包。”张亦隆扬了扬手中的几包白色小条,“这是糖包。” “糖包?!”于硕欢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从张亦隆手中抢过三条。 看着于硕那随着动作而颤动不已的肚皮,张亦隆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这种糖包是毛子当年援助给蒙古军队的,真的很甜,苏军标准是一个茶包配两条糖,你抓三条干什么?不怕甜死啊?” 于硕并不理会这种没啥份量的吐糟,只是盯着那个已经变红,发出阵阵茶香的饭盒。 “于哥,你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不擦一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胡新明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友好的提示了一句。 看到茶汤已经变红了,张亦隆抽出腰间的多功能钳子,用上面的开罐刀飞快的把一个足足3斤重的铁皮罐头打开,一股浓浓的羊肉香味飘了出来。 “我天,这是什么?”要不是看到罐头盒里还凝固着没化开的羊油,于硕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抓的冲动了。 张亦隆完全没有理会这家伙的兴趣,用钳子把烫手的饭盒撤离炉火,“这是蒙军巡逻口粮中的主菜,手把羊肉。茶好了,你们的杯子呢?” 胡新明默不作声的递过来一个打开的78式饭盒,这让张亦隆再次大开眼界,这种多功能水壶兼饭盒虽然也是正规的军用品,但使用范围很窄,只有空降兵部队装备过,而眼前这位胡新明可是陆军预备役士官,他是怎么入手的这个好东西呢? 不等张亦隆问出心中的疑问,旁边的于硕就叫了起来,“我去,我没杯子!我……”。好在于硕在这一瞬间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己刚才翻麻袋包时的见着的一个不锈钢杯子,翻找出来后,往前一递。 张亦隆把茶水分成三份,把大号的手把肉罐头放在火上继续加热,拿起自己那份糖条,往茶水里倒了一半,剩下半条送给了已经往茶水里倒了两条糖的于硕。 三个人沉默的喝着醇厚的红茶,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点往西而去。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只能是个概数,三人醒来后,手表就全部停止了工作,三部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没有蜂窝移动网络,手机时间就无法校准,所以和没有是一样的。 随着红茶茶汤下肚,张亦隆感觉到全身都慢慢暖和起来,那种自醒来就一直若有若无的冰寒感正在从自己身体内快速消退,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一位同样爱喝红茶的名将,一位在太空战中创造下无数奇迹,最终却莫名其妙的死于暗杀的名将,也许这就是作者的任性吧,可以把任何角色写死,不管这些人在书里活的多么精彩或是无奈。 在这难得的安静中,一直说话不多的胡新明却突然语出惊人:“我们不会是穿越了吧?” 他身边的两人闻言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第三章 穿越实锤 胡新明头都没转,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你们想想,不说那三具莫名其妙的尸体,你们现在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于硕把一块涂了大片果酱的饼干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哪一个不奇怪?” “我是说,我们的手机都没信号,对吧?” 旁边的二个家伙一起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胡新明拿出他那台已经关机了的水果手机,“但是,我刚才在于哥背上时,还做了一件额外的事。我搜索了一下gps卫星,想知道答案吗?” 不等身边的人回答,胡新明就扔出了爆炸性的结论:“答案是零颗,手机没有搜索到一颗gps定位导航卫星!一颗都没有!你们告诉我,在这个名字叫地球的球体上,还有哪里是一颗gps卫星都搜索不到的?!” “你的手机是不是摔坏了?”于硕有些吃力的咽下饼干后,用干涩的声音勉强想找出这一结论中的些许漏洞。 “我的手机是有可能摔坏了,你们俩的呢?要不要试试?”胡新明人在这里,声音却好像飘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试试就试试!”于硕在身边的麻袋包上擦了下手,就要从警用挎包里找手机。 张亦隆沉默的伸手制止了他,“别试了,小胡不可能连自己手机是不是好的都不清楚,咱们听听他说什么。” 胡新明没有再说话,过了足足一分钟,灵魂仿佛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才接着说道:“除了手机找不到gps导航定位卫星,我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异口同声的问题。 “张哥在宝伦嘎查喊上我一起抓捕那二个逃犯的时候,是几号?” 于硕对于这个问题非常自信,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9月26号啊,我记得很清楚,我就是那天从分局接的张哥。” 胡新明用力在身前划了出个大圆,“那你看一下,现在!我们的身边是九月份草原吗?” 沉默,他身边的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对于季节变化特征明显的草原,张亦隆和于硕都不陌生,只不过相比之下,更多的生活在首府的张亦隆不如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了几年的于硕,所以于硕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天,现在的草原是初春!最晚不过三月底四月初!那五个月去哪儿了!” 张亦隆看了看不远处的花花草草,于硕说的没错,虽然他对于这些花草的名字大多陌生,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花草和不远处小树林的盎然生机,这绝不是已经进入枯草期的九月应该有的景象! 对于于硕的问题,没人回答,无论是于硕自己还是他身边的两人都不可能给出答案。 “嗤啦”一声,张亦隆率先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沉默,伸手撕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堆看着和干油条一样的食物。 于硕被张亦隆这破坏气氛的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哥,你这是干什么?” 张亦隆拿出一根像是干油条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已经冒泡的手把肉罐头里,让它充分吸收羊肉汤汁,“干什么?吃饭啊,我们在这里瞪着天,就能找到丢失五个月的秘密了?先吃饱了,我们再想办法,再说了太阳快要落山了,不抓紧吃饭一会准备摸黑吃吗?” 说完,就把已经吸饱了汤汁的干油条放入嘴中,开心的大嚼起来。 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张亦隆,于硕也把难解的问题扔到了九霄云外,伸手抓过一根,学着张亦隆泡在羊肉汤里,“这是什么吃的?蒙古人也吃油条?” “这不是油条,这是干面包,或者叫面包干也行,是从苏联人那边学来的。这东西直接吃,没啥味道,泡这个手把肉汤是最好吃的。”说着,就递了一根给胡新明,小胡略一犹豫接了过来,也一样泡在汤里。 “烫,烫!香!真香!”于硕用塑料叉子把一根吸满羊汤的干面包扔进嘴里,不由得赞叹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提什么消失的五个月,提什么穿越,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美食所吸引,汤泡干面包,奶酪条配油炸果条,肉多骨头少的手把羊肉,被这三个饿狼一样的家伙一扫而空,直到张亦隆重新在水上开始煮红茶,于硕才把一根啃的光滑无比的羊骨头扔进了旁边的小土坑里,满足的长叹一声“爽!” 虽说是不折不扣的吃货,但好歹于硕也是正规炮兵退伍的,知道在野外吃完后的食物残渣要及时掩埋,否则很容易引来野生动物,那就麻烦了。 胡新明觉得自己之前干活太少,就主动担负给收拾餐具和空罐头盒、包装袋之类垃圾的任务,张亦隆只是嘱咐了一句:“所有能回收利用的东西都别扔。” 这话引起了正往红茶里猛放糖粉的于硕的注意,他想了想,还是把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张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我们穿越了?” “啊?”被这话吓到的张亦隆差点把手上的饭盒扔了,“我哪有那么英明神武?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小胡的什么穿越说呢?” 于硕指着扔得远处的裤子包,“那你怎么把那三个蒙古军人剥的那么干净,连裤子和皮靴都剥下来了,我差点以为你连那三人的内裤都不放过呢。” 张亦隆直接把手上的塑料叉朝着于硕的脑袋飞了过去,怒吼道:“我要那三条破内裤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嘛。”于硕以胖子不应有敏捷躲开塑料叉子,“你要是不知道我们穿越了,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张亦隆这次没有任何犹豫,起身走向被扔在一旁的01背囊,只扔下一句:“我记得曾经有朋友告诉过我,在野外,2g基站的理论覆盖范围超过120公里,我们三人的手机都接收不到任何信号,往小了说,我们离最近的基站至少有一百公里以上,没有足够的补给,我们怎么走?” 已经把餐具收拾好的胡新明这时也反应过来,“你当时只是想着怎么找到有基站的地方?” 三名蒙古边防军身上都带了一件多功能斗篷,在必要时,这种斗篷是配合树枝可以搭建一个简易帐篷。现在天气还好,虽说春天的草原晚上会很冷,但靠着高热量的晚餐和这个简易帐篷,凑合几晚是没问题的。 张亦隆当时只是把三件斗篷一股脑塞进背囊里,现在要搭帐篷了,只能一件件抽出来检查,检查过三件斗篷后,张亦隆叹了口气,有一件损坏小半,自己当时很小心的用侦察匕首把沾了果冻状斗篷都切掉了,虽然已经很注意了,可剩下的仍是一件残次品,最多只能铺在地上当个褥子了。 手上忙着,嘴里也没闲着,张亦隆知道于硕的问题是必须回答的,现在三人中不能出现任何的怀疑,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提高生存概率,所以回答的十分坦诚:“我当时想着只有一个问题,假定我们离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有一百公里以上,那么我们至少就要考走三天以上,我们出来抓捕时,根本就没想到要走这么远,没吃没喝没住,这三天怎么办?那三名蒙古兵是唯一的物资来源。即使不说我们要走多远,我们三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如何活下去?我不知道应该走哪个方向,南下只是一个大概方向,能不能碰到人,多久能碰到人,我不知道。万一我们在路上碰到意外情况怎么办?我只能把手边当时所有的东西都收集起来,我不希望真到了碰到意外的时候,我会有早知道就应该带上什么东西的遗憾。” 一口气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张亦隆也轻出了口气,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还是不相信我们穿越了。” 胡新明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于硕刚要躺下来就被张亦隆喊了起来,扔了一柄苏制b1935军锹过来,“吃饱了就干点活儿,我要搭个简易帐篷,你去砍几棵树枝回来。小心点。” “好吧。”于硕接过军锹,检查了一下警用挎包,张亦隆的那支54式手枪和二个备用弹匣还好好的放在里面,这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小片树林。 这个所谓小树林是真的小,一共也只有十来棵参差不齐的小树,最粗也不过于硕的手腕精细。挑了一棵看起来最粗的小树,于硕往掌心吐了口吐沫,闷吼一声,身形旋起,靠着自己280多斤的体重旋转产生的动能,挥起军锹,狠狠砍向小树。 “咔嚓”一声脆响,小碗精细的树杆被锋利的军锹砍成两段,于硕看了看整齐的断口,连说“好刃口,不错不错。” 转身又找了差不多粗细的一棵,照方抓药,又是一声“咔嚓”的脆响,锹过树断。 用军锹快速把树枝清理一下,于硕就扛着两棵小树乐呵呵的回到二人身边。 在于硕砍树时,张亦隆和胡新明也没闲着,一个挖了个简易防烟灶,用来晚上生火取暖,不管是穿越了还是浪荡到了无人区,晚上睡觉没人值夜是完完不行的,别说有没有人害人之类的,就说三人全睡熟了,来一只孤狼就够大家喝一壶了。另一人则用军锹平整了块土地,只等树杆一到就能搭帐篷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三人忙的都没空再说什么,张亦隆负责把树杆砍成大小合适的几截,再用一把akm多功能刺刀把树杆的一头削尖,于硕负责用军锹把削尖的树杆拍进地里,形成稳固的支点,再把一根树杆横绑在钉牢的杆子之间,架子就算完成了。 幸好胡新明在01背囊里塞了一捆足有十几米长的伞绳,让搭建帐篷的工作量减轻了一半,把二件完好的多功能斗篷往横杆上一搭,用二个麻袋包、一个挎包和01背囊把四个角压好,一个简易帐篷就算完事了。 胡新明则是从小树里找来了一堆树杆,费国了半天劲,最后靠着切下来一点固体燃料这才把这些还潮湿的树枝点燃,篝火一起,就把初春的凉意驱散了,只是这个烟确实有点大了。 借着天边的晚霞余光和篝火的火光,张亦隆把于硕和胡新明叫到身边,拿起手边那支峨嵋em-331型狩猎步枪,开始教两人怎么使用,毕竟这是现在三人组中唯一的远程火器。 “你俩都是当兵出身的,基础都有,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拉机柄,往上一抬,后拉,上弹,往前推拉机柄到位,子弹就入膛待机了,操作非常简单。”说着,张亦隆右手飞快的来回推拉枪机,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弹匣的三发子弹弹了出来。 看到身边二人点头示意,张亦隆拉开枪机,重新把子弹压回弹匣里,“弹匣容量是5发,只能手动装弹,一次一发,虽说这是双排弹匣,装弹比较省事,但相比你们用过的现代枪械,它还是太慢了,所以必须要精确瞄准,一发毙敌!” 于硕一伸手,“我试一下。” “好”把关了保险的狩猎步枪递给于硕后,张亦隆从一个蒙军麻袋包里倒出一个挎包式弹匣包,张亦隆认为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之一,在2019年的今天,居然还有蒙古边防军装备着这种早就应该淘汰的ak专用的挎包式弹匣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好运气。 这个土灰色的弹匣包里装着四个akm自动步枪用的钢制弹匣,三满一空,看起来在与他们几人遭遇前,这些蒙古边防军是与人或是什么东西交过火?不然很难解释这种带着空弹匣巡逻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在一个蒙古边防军身上就弄到了90发子弹,张亦隆已经不能要求更好的运气了。现在三人手中只有这么一支射程过百的武器,子弹要是再少了,真碰到匹孤狼什么的,难道要三人用军锹去和狼肉搏??真当自己是传说的兰博了? 等于硕和胡新明把狩猎步枪来回操作了几回后,张亦隆把二十发子弹递了过去,“我们晚上四小时一班,谁值班谁拿枪,别乱开枪,子弹有限,但碰到意外情况也不能犹豫!” 于硕把枪机拉的哗哗响,“这枪是好,就是这射速太慢了,一分钟20发?” 张亦隆从于硕那里把自己的挎包要过来,检查下里面的手枪和弹匣,确认无误后,扔下一句:“这枪就是个闩动步枪,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你们谁值第一班和最后一班?我体力还行,我值中间的。”就钻进帐篷里。 于硕和胡新明对视一眼,看着于硕没有把手上的狩猎步枪交出来的意思,就知趣的跟在张亦隆身后钻进了帐篷。 初春时节,虫鸣声声,一个胖子抱着支远超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狩猎步枪,挥舞着一条牛皮腰带驱赶着飞舞的蚊虫,心中想着自己真的穿越了吗?穿越到什么时候了?自己会不会变成富甲一方的巨富,会不会妻妾成群,会不会名动天下? 只是他和帐篷里已经鼾声震天的两人都不会想到,有些答案的到来会比他们的想像要快的多,要猛烈的多。 第四章 这就是鸿门宴 就在三个倒霉蛋级别的穿越者开心的享受美食,暂时把所有烦恼抛在脑后的时候,离他们不过一百余里就有一片蒙古包,相比那个简陋到一个夸张程度的帐篷,这些蒙古包堪称豪华!特别是居中的三座大包,包外覆盖的是细毡,外罩则是精美的刺绣,一尊怒目金刚栩栩如生,如此面积的刺绣在草原上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主人权力的最好证明。 大包之外是一片繁忙景象,一头头肥羊被快速的宰杀,分解,带血水的大块羊肉被扔入并排的十口大铁锅中,仅仅是这十口打制精良的大铁锅中的任何一口都能让一个蒙古小贵族用十匹好马来换。 一个身高足有1米9的壮汉,赤裸的上身满是虬结的肌肉,腰上扎着一条巴掌宽的的牛皮腰带,带扣镀金,挂在腰间的弯柄马刀装饰精美,吞口包金,这些就足以标示出主人的非同一般的身份。此时他手持一柄短叉,正在认真检查着铁锅中翻滚的手把羊肉,用短叉叉起一块,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声对着在铁锅旁忙碌的男女喊道:“记着,水一翻花,肉就能出锅了!煮老的肉没有滋味,谁敢给给大人们端上去,我亲自抽他十鞭子!” “是。”没人敢有一点意见,阿斯嘎大人的十鞭子可是会抽死人的。 哈斯嗄从几口大锅里精心挑选出十几块上块的羊肉,直接叉起放在大木盘上,“好了,快送进去!” “是”二名身着天蓝色蒙古袍的漂亮姑娘端起木盘,飞快的送进了居中的大包内,这些鲜美的带骨肉块将依次送到各位大人的桌上。 此时的大包内,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对于宾主双主来说,今天鲜美的手把羊肉、喷香的烤牛腰和牛脸都算不上最好的食物,真正让大家口水直流的是摆在包门旁的十几个酒坛子,里面装的是从汉地高价买来的烈酒!这些好酒可不是味道酸涩的马奶酒能比的。听说这样的一坛美酒在哪儿都能换到一个漂亮姑娘! 坐右侧是大包的主人也是今天盛宴的主人,蒙古土默特部左翼小台吉达阳。他举起手中银碗,旁边的侍女赶紧给杯中注入美酒,等到酒碗斟满,这才对着坐在对面的客人举杯示意,“敬乌哈图汗!” 对面的年轻人也微笑着举起了斟满美酒的银碗,“敬达阳汗。” 宾主双方一饮而尽。 坐在小台吉达阳对面的是应绍卜部的小台吉乌哈图,实际上无论是宾客还是主人,都没有汗位,这个“汗”字只不过是个尊称,没人当真。但抛开这个虚名,双方真正的代表的则是各自父辈。 乌哈图比达阳年轻一岁,只有22岁,相比壮硕如牛的达阳,身材修条的他显得有些文气,这次他肩负着父亲交待的重要任务,说服达阳和他的父亲,双方联合出兵剿灭那个肥到流油的太平堡。 哪怕土默特部不出兵也行,只要能借道,他自己带个千把精骑就能把那只肥羊宰杀干净!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放在包门旁的那些美酒。这些美酒就是通过那个太平堡一坛坛的运到草原上,然后再以天价卖给蒙古各部。那真是天价啊,邻近太平堡的部落还好,无论是土默特部还是鄂尔多斯部,一坛美酒也就是换几匹好马,但到了自己部落那边,这样一坛美酒就可以换一个长相不错的姑娘! 想到自己可以从太平堡弄到几百坛甚至上千坛这样的美酒,还有更加值钱的绸缎、茶叶、各种药材、铁器等等,只要这些东西到手,应绍卜部就可以重振昔日雄风,摆脱察哈尔部对自己部落的压榨。 乌哈图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些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全被达阳看在眼中。达阳,未来的土默特部中兴之汗,新一代草原霸主,此时一边大口灌下美酒,一边用心打量着乌哈图脸上轻微的表情,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达阳可不是那种只知道挥舞马刀砍人,弯弓射大雕的蛮汉,草原上的权贵之间几百年来的权谋与算计,并不比那些中原王朝少一星半点,达阳能活着成为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凭的可不全是打打杀杀。 放下喝光的银杯,达阳举手击掌,十几个正是青春年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仿佛春风般旋入包内,一展舞姿! 仿佛柳条般轻柔的身姿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乌哈图也从自己的思绪中退出来,暗暗咽了下口水,他身边不缺年轻貌美的姑娘,但是仅仅是出来谈笔买卖,就带着十几名舞姬,这达阳的捧场可真不小,土默特部是真有钱啊。 坐在他下首的部属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身前的各色美食,一边痛饮美酒,一边死死盯着舞姬曼妙的身姿,还要时不时擦一下流出的口水。 伴随着悠扬的马头琴声,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句,这才是草原豪杰该过的日子。 乌哈图勉强把视线收回来,自己今天的是有要事在身,美色虽好却不能耽误正事。再说了,只要应绍卜部能够崛起于草原,这样的美女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达阳汗,我这次来找您是想想问问太平堡……”乌哈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达阳佯装一楞,“太平堡?太平堡怎么了?” 一说到太平堡,乌哈图的声调就高了一些:“太平堡的汉人赚了我们草原豪杰多少血汗线,这都多少年了?也到了他们吐点出来的时候了。” 达阳没有理乌哈图的话头,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银杯,“自从伟大的俺答汗与大明那建立''互市''制度,蒙汉双方已经有55年没打仗了,我们用牛羊马匹换取汉地出产的各种物品,不好吗?” 乌哈图见达阳没有上套,不得不继续诱敌深入,他抓起一块刚端上来的还带眘血津的手把肉,边用蒙古刀割肉扔入口中大嚼,边提醒达阳话中的错误:“达阳大哥,不是蒙汉55年没有打仗了,而是土默特部55年没有和明朝打仗了。察哈尔部和明朝可是年年打仗,最近还传信让我们派兵参加呢。” 达阳也拿刀开始割面前热气腾腾的手把肉,再次避开了乌哈图的话题:“乌哈图兄弟,我是土默特部的小台吉,管不了察哈尔部的事,他们要入关抢东西,随他们去,放心,身为蒙古人,我不会把这消息告诉明朝人的。” 二次试探不成,乌哈图并没有失望,对于这个外表粗豪的土默特部小台吉,是有一些传言在草原上流传的,有人曾经说过,他更像是一台壮硕的狐狸而不是蠢笨的熊瞎子。他心里非常清楚,想要用嘴说服在互市贸易中获利极其丰厚的土默特部首领是不可能的,一切还是要用刀箭来说话。 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乌哈图开始了第三次试探:“达阳大哥,我们并不是要破坏与大明的互市,我说的是如何对付那个太平堡。明朝官家可从来没有承认过那些人。” “但是,太平堡里居住的是实实在在的汉人,你把他们杀的人头滚滚,到时候朝朝和我们要凶手,难道说……”达阳说着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乌哈图的脖子,让后者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面对达阳阴狠的目光,乌哈图内心有了一丝畏缩,他眼睛向四周一扫,说了句:“这个……”。 达阳点点头,让身边的侍女给自己再斟了一碗美酒后,挥手让蒙古里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乌哈图和自己,“咱们蒙古人都是直性子,你就直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 就在乌哈图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计划时,在蒙古包外三里多地,一群黑巾蒙面,外蒙黑袍,内穿软皮甲的精装武士正在静静的等待着时机,为了拂晓时的突袭,他们不敢有一星半点的火光,所有人都在默默嚼着由风干牛肉条或是奶酪,没人说话,就连他们身边的马匹也进行了精心的伪装,保证这些马匹整晚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们是真正的暗夜猎杀者,是明军夜不收的死敌,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卡伦额真! 乌哈图真正的依靠正是他们,这确实是一场鸿门宴,只不过这一次是刘邦要杀项羽了! 第五章 算计 已经被乌哈图和他的父汗内定为必杀之人的达阳,对此却一无所知,他一边慢慢品着味道浓烈的美酒,一边听着乌哈图说着自己的计划。 整个计划实际上没什么复杂的,乌哈图也知道,真把太平堡杀的人头滚滚,大明朝廷追究不追究还在其次,关键是以后再也不会有客商敢私自把货物运到塞外了。靠着互市换来的那点东西,土默特部还好说,自己这样亲察哈尔的部落到时候只会更惨。所以他的计划核心就是伪装成马匪,袭击太平堡,杀几个人,抢点东西,重点是让要这帮汉人商贾们掏出更多的钱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为了更好的拉拢土默特部,他提出要在太平堡设立一个由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和应绍卜部共管的税监衙门,对于所有经过太平堡中转的货物加收一笔保护税金,这样客商就可以凭票在三个部落范围内自由活动,一旦货物因马匪抢劫受损,就由税监负责赔偿,事后再由三部落共同出兵诛杀闯祸的马匪。 按乌哈图的估计,只要这个税监衙门成立起来,一年每个部落至少能额外增加一成以上的收入,甚至有可能是二成。当然,在草原上,不能换算成白银,就是换算了也没一点意义。但是可以换成实打实的实力,比如说多几千件锁子甲,多几万把锋利的马刀,多十几万匹好马,不管哪个部落得了这些实惠,都有了在草原上争霸的底蕴。更诱人的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么年年都会有这些新增的收入,达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诱人。 诱人归诱人,达阳还是指出了这一计划中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太平堡里的汉人商贾可不全是那些小商小贩,在他们的背后有着朝廷中要员的利益,有边军将领的利益,你从他们身上割肉?真不怕把明军招惹来?” “怕?笑话。”在烈酒的刺激下,乌哈图的情绪高涨了起来,“怕什么?就凭现在的边军,他们敢出塞搜套?要来早就来了,现在的明朝皇帝是崇祯吧?自他上台以来,我听探子说,中原各地流民造反成千上万,辽东的女真把明军杀的人头滚滚,他哪里还有空管在塞外几千汉人的死活?我真的不信崇祯皇帝能派出几万明军出塞搜套!” 达阳把手中的银碗重重往矮脚桌上一放,冷笑了一声:“你是不信,你也可以不怕,明朝军队要想打你们应绍卜部,要么从我们土默特部过,要么就得从察哈尔部过。可要打我们只要出塞就可以了,你可能忘了成化九年,明将王越只率四千余骑兵就大破了癿加思兰的红盐池老营,虽说此后再没明军敢深入塞外,但我们坐着就能把买卖做了,为什么非要去招惹大明朝廷?” 看着乌哈图有些不服气的表情,达阳接着说道:“就算是你的探子得到的情报都是对的,崇祯皇帝,哦,不对!我们应该叫他大明思宗皇帝,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但是大明国力犹在,军力犹存,别的不说,你们应绍卜部这几年参与察哈尔部的劫掠,也不是每次都能获利丰厚的吧?”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让一向被人称为“草原之狐”的乌哈图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但面对着土默特部最凶悍的台吉,他也不敢把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他讪笑着回了句:“可我们也不是真的要把太平堡上上下下全都砍了,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把那些交给什么镖局的钱,交给我们,大明思宗皇帝还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到底,我们也没动那些商贾的核心利益,我们收的税也不会比那些镖局收的更高,还会更加安全。” “安全?”达阳瞬间就抓住了乌哈图话中的关键所在,“太平堡所在的地方是他们汉人说的三不管,你怎么保证商队的安全?” 按那些汉人商贾的说法,太平堡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区,大明官府管不到塞外草原,鄂尔多斯部不敢说河套地区是他们能管的,土默特部也不敢说能全面控制河套地区,这就是给了那些汉人商贾能够生存且赚钱的最大依仗。简单的说,无论是鄂尔多斯部还是土默特部要是公然出兵太平堡,那么必然会引起另一方的强烈反应,毕竟现在的太平堡已经是塞外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谁真正全面掌控了太平堡,就相当于掌握了周边三四个部落的钱袋子。 既然是钱袋子,自然不会少了想打它主意的人,在太平堡周边六十里内还好,有武装的堡丁和大商家的护院,但出了这个范围就不好说了。在太平堡周边活跃的马匪至少就有六七支,人数最少的也有一百多人马,最大的一股号称有三百人马,曾经抢劫过一支上百人的大商队,引得鄂尔多斯部派出五百骑兵在草原上追逐了十多天都没找到人影。 达阳对于其中一股马匪有些兴趣,听说首领是一个江姓女子,擅使长剑和套马索,曾经剑斩过数名鄂尔多斯部的勇士,手下有一百多人马。 达阳想像不出来,一个女人怎么管束那些桀骜不驯、杀人如喝水的马匪,他曾经派探子寻找这股飘忽不定的马匪,但没一点结果。现在乌哈图说的这么肯定,难道这些马匪和应绍卜部有什么关系? 达阳不会想到,就在一天以后,他就能亲眼见到这个着名的女马匪头子了。 乌哈图不愧绰号“草原之狐”,他也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言多有失,马上把话拉了回来,“达阳大哥,如果真的能在太平堡建立税监衙门,我们三部就要抽调人马扫荡周边马匪了。” 达阳双眼一眯,他已经从这话中听出一点玄机,举起银碗:“这事以后再议,来,先干了这一杯。” “好,好。” 等两人干了碗中烈酒,达阳这才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乌哈图兄弟,你这想法是不错,我不敢说父汗一定会同意,但至少他能听进去。问题是……”说到这里,从那双眯缝的双眼中射出两道阴狠的视线,“你打算怎么说服鄂尔多斯部?” 两人讨论到这里,才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如果这个税监衙门真的那么好设立,自己的土默特部早就和鄂尔多斯部一起在太平堡建一个了,还需要你应绍卜部过来当搅屎棍?二个部落瓜分利益不比三个更合算? 那么为什么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无法共同在太平堡建一个类似的衙门?原因很简单,除了无力真正清除周边马匪以外,这个衙门到底是谁做主?怎么保证不会在收税的时候偏向亲自己部落的商队并借机打压亲另一方部落的商队?有了纠纷怎么处理?这样问题别说是达阳了,就是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两位汗王多次讨论也没个结果,每次都要吵的面红耳赤,有几次甚至都要拔刀相向了。 利益要是那么好分配,还要弯刀与利箭干什么? 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个问题乌哈图还真有所准备,提出了一整套方案,例如税监衙门可以设一正二副的官员,主官每年由三部落轮流派出等等。把达阳都听楞了,没想到这个“草原之狐”还真下过功夫。 可惜的是在酒精的负面作用下。达阳还是忽略了这个方案中潜藏的一些关键问题,这也不奇怪,毕竟在达阳心中,权谋永远是在排在刀箭之后的。 在绝对的力量而前,什么权谋都是渣渣! 而且他也没从这套方案中听出明显的圈套,特别是没听出乌哈图和应绍卜部有算计土默特部的意思,这让他放心不少。 而这正是乌哈图整套计划中最核心的算计,自从乌哈图提出要拜访达阳开始,算计的目标就只有一个,达阳。 在乌哈图看来,这个小台吉达阳实在是个大麻烦,精于战阵搏杀也就算了,骑射砍杀本就是蒙古勇士的基本功。但在勇武之外,达阳还有着狡诈之名,草原上传说他能从别人的话中准确的找出问题所在,并能快速的做出艰难的决定。所以他才能在23岁就掌握了土默特部近半的兵马。 这次只要能成功袭杀此人,再嫁祸给察哈尔部或是鄂尔多斯,那么必然引发土默特部和上述两部的大规模拼杀,应绍卜部就有了机会。虽然只是机会,但总比现在这种连一杯羹都分不到要好的多,好太多了。应绍卜部太需要这些利益了,不能再被察哈尔部骑在头上拉屎了,否则早晚就是个被吞并的下场。 达阳必须死!必须! 第六章 袭杀之前 等乌哈图把税监衙门未来的利益分配和争端解决机制说完后,达阳陷入了沉思,这是他见到乌哈图以后第一次真正认真思考了他所说的内容。 乌哈图则平静的慢慢喝着酒,酒是真好,听达阳说,这种叫二锅头的酒虽然是酒贩子们私自酿造的,但酿造工艺却是从大明的京师-北京学来的,比起平时喝到的那些劣酒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下次一定让那帮马匪给自己进贡几坛。 达阳想了足足一刻钟,也没能从中找到明显的漏洞,他不得不承认,乌哈图的计划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所以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乌哈图兄弟,你的想法很好,我会尽快和父汗商量出一个结果,你看如何?” “谢谢达阳大哥,那我就不久留了,我要马上赶到鄂尔多斯部去。”乌哈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后就要往蒙古包外走。 达阳赶紧站起身来拉住他,“天都黑了,你还要赶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汗交待?” 乌哈图大笑了起来,“达阳大哥,不说我带了五十精骑,就说这里,”他用手划出一个大圈,“这是土默特部的地盘,会有什么事?你放心,我走慢一点,边骑边睡,没事的。” 见他说的坚决,达阳也不好强行留客,“那你等一下”拉开包门,冲外边喊了一声“阿斯嘎!” “大人!”正在火边用小刀割手把羊肉的壮汉扔下肉块,飞快的跑到包门边。 达阳给这个自己最信任的百户长下达了明确的命令:“你派五十人保护着乌哈图兄弟,一直送到鄂尔多斯部的边境上,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就不要活着回来见我了。” 阿斯嘎躬身施礼:“大人,我亲自挑选,立刻就办!” 乌哈图也招呼自己的手下赶紧起来,穿甲备马,准备上路。这让一些应绍卜的侍卫多少有些小小的不高兴,他们本来期待着如果乌哈图留宿在这里,自己说不定也有机会可以一亲这些土默特部漂亮姑娘的芳泽,没想到乌哈图却要连夜赶路。 阿斯嘎赶到侍卫集中居住的左侧蒙古包,从300精骑中快速挑出50人。作为达阳的心腹爱将,他当然明白这条命令真实的意思,保护乌哈图一行人不出意外是真,监视他们是否与土默特部内的其他人暗中勾结也是真,所以挑选出来的这50骑兵不仅要能骑擅射,还要聪慧过人。 好在这次达阳从土默特部中带出来都是自己的亲卫,精锐中的精锐,从中挑50人并不是难事,命令他们穿甲备马后,阿斯嘎把领头的叫到身边,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领着他们来到大包前。 此时乌哈图带来的人马已经着甲完毕,两方人马一照面,在火光的映射下,两个部落的实力高下可谓一眼便知。 得益于“互市”的丰厚收益,达阳麾下的50名亲卫全部着皮面铁网甲,即内穿铁制锁子甲,外罩一件漆皮甲,不算裙甲的重量就达到了12斤,手里拎着的也是铁制的笠盔,就连腿上的皮裙甲也钉了铁甲片。 而乌哈图的亲卫穿的只是钉了铁片的皮甲,头上戴的是镶了甲钉的皮盔,牛皮制的裙甲上更是连个铁钉都没有。 阿斯嘎有绝对的自信,自己能在肉搏战中轻松干翻五个以上的应绍卜部亲卫,自己手中这把精钢打造的马刀切开那些钉了铁片的皮甲不会比切开块手把羊肉更费力。就算自己不出手,50对50,自己的手下也有足够的把握在一柱香内把对方全部砍翻在地。 很明显,乌哈图的部属们也看到了这种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差距,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射出了或羡慕、或妒忌、或贪婪的目光,只有乌哈图有些见识,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对于应绍卜部众人的反应,达阳还是很满意的,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侍女们抬来了6个酒坛,两个一对挂在应绍卜部骑士的马背上,“乌哈图兄弟,这点好酒送给你们路上喝吧。” 乌哈图翻身上马,在马上再次躬身行礼:“谢达阳大哥!”马鞭轻抽,骏马率先冲入黑暗中,应绍卜部众人也纷纷上马,略显混乱的跟了上去,到是土默特部的50名精骑,迅速排成两列,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看到自己的亲卫训练有素,达阳哈哈大笑重重一拍阿斯嘎壮实的后背,“好样的!回去了我赏个姑娘给你缝衣服。” 阿斯嘎憨笑着没有说话,眼睛却飘向了一群舞姬中的某个姑娘,那姑娘对他也投来了充满深情的目光。 只是达阳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已经叫上几个心腹走向了大包旁一个更加精致的小蒙古包,这才是他平时议事的地方。 能跟着他进这个蒙古包的实际没几个人,除了达阳以外,还有千户长胡德尔金、管理金钱的乐木吉管家和一个汉人谋士。 这个来自中原的自称有“秀才”功名的男人有着一个极怪的名字:杨大乖。按此人自己的说法,他来自远离大草原的一个叫湖北的地方,说话口音很怪,就是达阳这种听得懂汉话的,听起来也感觉十分别扭。只是此人学识确实出众,自五年前来到土默特部后,出谋划策可谓尽心尽力,甚至有人按着水浒传里的说法,叫他智多星。只不过…… “哟,没想到达阳大人这么有心啊。”身材瘦长,肤色白净的杨大乖一开口,达阳脸上的肉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没错,这家伙哪儿都好,就是这个说话实在是太像娘们了!有时候达阳都要怀疑,只要给这个家伙换身女装,就没人能认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当然,杨大乖这么大惊小怪到也不是毫无理由,小蒙古包内摆放的饮食同样比大包里的要精致许多,除了传统的各色蒙古美食以外,还摆上了两盘极其罕见的汉地美食,一盘是是沙葱炒鸡蛋,另一盘则是尖椒炒鸡蛋,而且这两盘都摆放在了杨大乖面前的矮脚桌上,一看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达阳示意他只管吃,尽量少说话。 杨大乖也不客气,下筷如飞,尖椒在他口中被咬的咯吱作响,不一会儿,半盘尖椒炒鸡蛋就被他吃了一半,这才满足的呼出口气,“真是过瘾了,谢谢达阳大人哟。” 达阳脸上的肉再次抽搐了一下,他无视了这句让人肉麻的感谢,把乌哈图刚才说的方案和盘托出,他没有任何隐瞒,因为能进这个小蒙古包里的人,都是他真正的心腹。 别看进蒙古包的是四人,但对这个问题能发表意见的实际上只有一个半人,杨大乖是一个,管家乐木吉只能算半个,毕竟这里不单单是钱财之事,是如何权衡三个部落和一个有钱却没兵的太平堡之间的利益。 杨大乖已经放下了筷子,端起了奶茶碗,他不喜欢喝酒,以他的地位,也没几个人敢逼他喝酒,他平时更喜欢喝奶茶或是干脆不加奶的砖茶,这让和他关系不错的胡德尔金感到十分奇怪。 一边听着达阳的话,一边脑筋飞快的运转,有时候杨大乖都在感叹,在这草原上讨生活真是不易,费的脑子一点不比自己在大明官场上少。 等到达阳说完了,杨大乖也考虑的差不多了,他放下了茶碗,轻轻比了个兰花指,就这一下,在座的三个蒙古汉子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达阳大人,乌哈图的计划没什么问题,只要他能说服鄂尔多斯部,那么确实是可行的。但是这个计划中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哦?”达阳放下了银碗,看着这个年轻瘦弱的中原汉人。 “按乌哈图的说法,这个税监衙门成立后,收益增加最大的是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应绍卜部不仅要出兵出人,实际收益还是三家中最小的。因为他们要负责保证商队在抵达察哈尔部之前的安全。我们都知道,自从大明和我们互市以来,察哈尔部就一直心存不满,暗中扶持了多支马匪来干扰互市。以应绍卜部的实力,乌哈图怎么保证商队抵达察哈尔部之前不被马匪劫掠?”说到这里,杨大乖再一次祭出了兰花指,再次成功的吸引了在座三人的注意力,“按乌哈图的说法,商队在哪个部落范围内被劫,哪个部落要负责赔偿,那他们应绍卜部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本就不多的利润中的大部分上贡给察哈尔部。那他们图什么?” 此话一出,在座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没有利益的生意不会有人做的,应绍卜部这么折腾,最终的收益却如此之小,确实要问一个为什么了? 在座的四人和蒙古包正在收拾宴席的人都不会想到,只要再过不到二个小时,这个为什么就有答案了。 三里外,黑袍人的首领目视着应绍卡骑队的离开,和乌哈图计划的一样,他自己离开的很准时,而且还额外带走了土默特部一部分亲卫,看来这个“草原之狐”确实有些道行,现在双方还能合作一把,以后此人应该也在必杀之列。 轻轻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外,今天这活并不轻松,营地内少说还有一二百土默特部的勇士,自己手下不过七十骑,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也不能蛮干,刀箭无眼,就算是后金最精锐的卡伦额真和红白摆牙喇兵又如何?挨上一下照样归天! 好在乌哈图安排的不错,里应外合,他打了个手势,七十骑中的三十人脱离大队,慢慢向着营地北缘摸去,那里是营地圈羊的地方,也是唯一的弱点! 剩下的五十骑将由他亲自带领,袭杀达阳,为自己的主子控制这片草原立下首功!想到这里,久经战阵的他不由得浑身轻颤,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杀! 第七章 不准说满语(上)! 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一丝冷笑爬上了顿巴希的脸上,他是一名卡伦额真,平日他掌管着后金一百精锐的卡伦兵,以他的能力来说,带七十骑执行这样的猎杀任务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但是给他派遣任务的正黄旗的牛录额真文山大人,这使得他绝对不敢忽视这一命令的权威性。与命令一起到来的,还有5名白摆牙喇兵和10名红白摆牙喇兵,要知道一个牛录之内,也不过只有数十名红白摆牙喇兵,这次竟然能出动了三成,可见文山大人对于此次任务的重视,这些专精肉搏战的勇士也是今夜唯一穿了铁网甲衣的,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内穿牛皮软甲。这是因为他们今天的任务虽然简单却要冒极高的风险,那就是在乱战中直接砍杀达阳。 只有达阳的头颅才能换来那笔诱人的赏金和加官进爵的封赏!为了尽可能的多拿一点赏金,顿巴希将原计划中的正面55骑佯攻,背后15勇士突袭,改成了40骑正面突击,30勇士背后偷袭。万一自己派出的卡伦兵在混战中割下了达阳的人头,那么自己的功劳就不会被这些红白摆牙喇兵全都抢去了。 至于说这么做会不会导致突袭的失败,顿巴希根本不做此想,敌明我暗,敌弱我强,外有强攻,内有接应,这要是还不能把达阳的脑袋割下来,自己就真的没脸活在世上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话,它一定听到了顿巴希的誓言,所以在不久之后就帮着这个不算幸运的家伙实现了这句誓言。 天越来越黑了,已经快要到拂晓了,顿巴希没有计时工具,只能靠着估计,好在这是卡伦额真的必备功夫,看天计时,没什么难的。 拂晓前的黑暗是突袭行动最好的掩护,也是营地内劳累了整晚的人警惕心最差的时候,更加关键的是,此时乌哈图一行人已经离开足够远的距离了,不需要再担心那些土默特骑兵从背后的袭杀。 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顿巴希确认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尽量压低声音再次重复了这次任务中最重要的一道命令:“不许说满语!” 身边的卡伦兵都沉默的点头示意,一股临战的紧张气氛悄然降临,毕竟接下来就要与敌人刀箭相向了,战场上刀箭无眼,谁敢保证自己是刀枪不入的? 既然是突袭,之前的伪装就没有意义了,顿巴希示意手下快速把包着战马蹄子的软皮解开,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说来也是辛苦,自从他们一行人进入察哈尔部以后,乌哈图就秘密派出多批奴隶为他们引路和提供给养,力图避开察哈尔部众。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和行踪,这些奴隶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只要一段的领路任务完成或是给养送到,马上就会被这些后金精锐迅速灭口。最后一名领路奴隶的尸体就埋在距自己身后不到五里的地方。 也别说这些不值一提的奴隶了,就是路上遇到的放牧或是转场的察哈尔部部众,只要对方不过二十人,他就会让手下展开围杀,一方面是不能暴露行踪,另一方面则是要及时补充奶食、鲜肉和马奶酒,还有必不可少的女人,反正最后也就是一刀的事。顺便还能练练手上的马刀和弓箭。 包括顿巴希本人在内,所有的后金精骑在进入察哈尔部之前,就把自己惯用的武器全部留下了,现在他手上的马刀、蒙古大弓、梅针箭、标枪和长枪全部都是乌哈图提供的,不用这些察哈尔部的人头试试效果怎么行? 一边快速的整理着身上和马鞍旁的武器,顿巴希一边感叹着乌哈图这人确实有股子狠劲,能千里迢迢的把自己一行人送到这里来,还提供了全套马匹和装备,每一名卡伦兵都得到了全套牛皮软甲、皮盔、一把上好的马刀、一把蒙古大弓、五十支梅针箭、五支重鈚箭、3~5支短标枪或是一柄长枪。那些红白摆牙喇兵则每人多带了一面小圆盾或是用一柄蒙古重剑换下了轻便的马刀。 看起来乌哈图真是铁了心要杀这个达阳了,想到这里,翻身上马的顿巴希对这个土默特部的小台吉有了一丝好奇,能让一个部落首领掏出如此家底来袭杀,还悬出重赏,这个到底对应绍卜部构成了多大威胁? 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在脑后,马上就要开始博命厮杀了!胡思乱想是自取死路。左右扫视了一下,看到的都是面罩后露出的坚定和贪婪的眼神! 顿巴希一夹马腹,低吼一声:“记住!不准说满语!”,其后率先一马当先冲出! 在他身后是个个争先的40精骑!漆黑的夜幕中,仿佛是黑衣死神袭来! 三里多地而已!一柱香之内就能杀到! 骤然炸响的马蹄声一下就把阿斯嘎从美酒的醇香和美人的体香中惊醒过来! 他根本就不需要看到什么,从这密集的马蹄声中就能判断出来着不善!他大吼着:“敌袭!” 尽管阿斯嘎发出了警告,但还是太晚了,在乌哈图离开后,营地里亲卫们的警惕心在美女、美酒和美食的诱惑下已经没剩下多少了。300亲卫中的大部分已经在营地各处解甲休息了,喝酒吃肉,调笑那些如穿花蝴蝶般来来往往的侍女,就连阿斯嘎也把营地的宿卫任务交给了还在营地边上的十几名手下,自己抱着个酒坛子跑到舞姬那边想和心仪的姑娘说上几句话。 现在敌袭骤至!阿斯嘎手边除了柄马刀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武器,这也难怪,他现在待的蒙古包是舞姬居住的,这里怎么可能有长枪或是弓箭? 阿斯嘎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顺手抄起一张硬木矮脚桌,身为蒙古勇士,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必然是从营地外射来的致命羽箭,敌暗我明,自己手上又没盾牌,只能靠这个矮脚桌勉强应付一下了。 对着惊慌失色的舞姬们扔下一句“你们赶紧进包里躲好!”后,这个土默特部第一勇士,冲向了蒙古大包旁的小包,在他身后是十几名精赤着上身,马刀已经出鞘的亲卫! 营地外,卡伦兵中骑术最好的十余人已经人立于奔马之上,引弓搭箭,蒙古复合弓赋予了箭镞强大的动能,加上射出的又是质轻且平头的梅针箭,别说营地里的这些蒙古人没几个穿甲的,就是穿了铁网甲,也是照样一箭一个! 马至营地外一百五十步!立于马背上的卡伦兵们手指一松,梅针箭疾速射出! 营地内正在火堆照耀下的蒙古汉子们应弦而倒!甚至没几个人发出惨呼! 在袭击开始前,顿巴希特别下令,只准射杀营地内的蒙古男人,不能在那些女人身上浪费有限的时间和体力,违令者斩! 身材高大的阿斯嘎自然也是羽箭的重点目标,好在他左手中挥舞的矮脚桌勉强挡下了二箭,却仍有一支梅针箭狠狠的洞穿了左肩头!阿斯嘎闷哼一声,右手把马刀往地下一插,抓住箭杆一折而断!现在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知道这种梅针箭擅破甲,杀伤力却不大,自己还能战! 一百步!所有的卡伦兵都在飞快的射出羽箭!蒙古人处于火光照耀下,很难发现从暗夜中飞射而来的箭镞,少数几个持弓箭反击的,也只能是对着黑暗盲射!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顿巴希也是站在马背上的勇士之一,他已经射杀了三名蒙古壮汉,射中阿斯嘁的那一支也是他射出的,可惜没能射中那家伙的胸膛,让他多少有点遗憾。但是没关系,他们至少要骑射三轮,这才第一轮! 40骑在接近营地五十步外就开始快速分成两队,从营地两侧快速掠过,马上骑士侧身拉弓放箭,收割着敢于暴露在火光下的蒙古人一条条生命! 第八章 不准说满语!(中) 在不算密集却精准异常的箭镞之下,营地内的蒙古勇士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是很快他们就在阿斯嘎的怒吼声中清醒了过来:“他们没几个人!慌什么!举盾!列阵!灭火!” 营地中的亲卫都是和他相处多年的战士,阿斯嘎的每一道命令都得到了迅速响应,好在不是所有的亲卫都和阿斯嘎一样擅离职守,有不少人虽然也在喝酒吃肉,但兵器就放在手边,所以很快就有人举着圆盾靠扰了过来,也有人举着矮脚桌奋不顾身的去扑灭火堆! 就这时,第二轮羽箭射到了!和第一轮骑射一样,暴露在火光中的蒙古汉子一个又一个的被射倒在地,有人中箭后翻倒在火堆中,火焰瞬间包围了他,极度的痛苦让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号,带着满身火焰在营地内胡乱奔逃,引燃了多个蒙古包,直到一名亲卫用手中的长枪终结了他的痛苦。 阿斯嘎无心去管营地中的混乱,他边怒喝着聚拢亲卫,守卫住身后的蒙古小包,边在心中策划着反击,通过两轮骑射,他已经判断出来袭的敌人数量不多,但是极其彪悍,别看每次射入营地中的羽箭不多,但是箭箭精准,几无落空! 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了千户长胡德尔金低沉的声音:“阿斯嘎!怎么回事?” 阿斯嘎没敢回头,专心用矮脚桌抵挡着从黑暗中射来的羽箭,用惯有的简短语句回答了一句:“敌袭!50人以内!” “50人以内?”胡德尔金闻言微微吸了口气冷气,仅仅50人不到就把一个拥有200余亲卫的台吉营地搞成这个样子?这帮该死的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在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之时,包内四人除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大乖以外,全都抽刀在手,胡德尔金刚要拉开包门出去看看,就被达阳喝止了。胡德尔金是达阳今天带来的唯一一名千户长,在情况不明时一旦受伤或是阵亡,整个营地的亲卫就有可能因失去指挥而崩溃。 幸亏达阳叫住了胡德尔金,就在他的手还没接触到包门时,三支羽箭就已经射穿了木制包门,只差四指就要射到胡德尔金身上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也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慌乱中往后一跃,差一点就踏入背后的灶火中。 好在射来的是穿甲能力稍逊的梅针箭,要是穿甲能力更强的长鈚箭,恐怕胡德尔金就要成为土默特部历史上第一个被隔门射死的千户长了。 达阳没有理会略显狼狈的胡德尔金,他闪身来到包门附近,借着灶火的光亮,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专门用于射人的梅针箭,看来门口站着的二名亲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很快,透过蒙古包的鲜血证明了达阳的猜测。 “谁也不要出去!阿斯嘎会处理的!”达阳低喝了一声,重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一碗酒慢慢品了起来。 在镇静的表面之下,达阳的脑子在飞速的运转着。梅针箭是专门用来射人的箭镞,因其用铁较少且工艺简单很受蒙古各部欢迎,梅针箭对于无甲和穿着皮甲、锁子甲的人效果很好,别看箭镞是平头的,靠着强大的弓力射出的梅针箭可以轻易穿透皮甲和锁子甲后的人体!从这一点来看,袭击者应该是蒙古部落,不可能是土默特部,也不可能是鄂尔多斯部,也不可能是应绍卜部,乌哈图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那么是察哈尔部的?那么他们是怎么深入到土默特部境内的? 就在此时,包外传来了阿斯嘎的呼喝声和人群杂乱的脚步声,看来阿斯嘎已经初步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胡德尔金这一次学乖了,他也拎起一张矮脚桌临时客串盾牌,再次拉开包门冲了出去。 包外已经聚焦了七十多名亲卫,其中半数人手中拿着圆盾,胡德尔金的出现使得阿斯嘎觉得反击的时候到了!毕竟这种被动挨射的窘境已经把这名土默特部第一勇士憋的快要吐血了。 “大人,你在这里指挥!”阿斯嘎叫上身边的十余名亲卫举起圆盾和矮脚桌冲向了已经准备开始第三轮骑射的敌骑! 阿斯嘎的反击让顿巴希和他的手下都有些吃惊,整齐的马队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阿斯嘎要的就是这个瞬间,他狂吼一声,声若炸雷!手中的矮脚桌被他象流星锤般用力掷出,准确的击中了一名正准备侧身射箭的黑袍骑兵! “咔嚓”一声轻脆的骨碎声,硬木制成的矮脚桌将那名倒霉的黑袍骑兵的胸骨直接击碎,他连哼没哼一声就从马上一头栽倒! “好样的!阿斯嘎大人!”周边的土默特部亲卫发出一阵欢呼声!更加勇猛的冲向那些不敢见人的家伙! “该死的!”顿巴希暗骂一声,不得不发出一声呼哨,这些蒙古人的冲锋实际上风险极高,他们手中的圆盾只能勉强护住脑袋和胸部,想要在暗夜中追上奔驰的马队更是痴心妄想,但打头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勇猛了,不尽快把他消灭了,自己手下的伤亡可就大了。 随着顿巴希的呼哨,卡伦兵们收起了弓箭,抽出了马鞍旁的短标枪,五十步内,这种带有圆头钉状枪尖和三刃尾标的短标枪可以轻易贯穿那些蒙古人手上的圆盾!这种叫三尾掷枪的短标枪在蒙古人手中使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那个伟大的蒙古帝国时代,当年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骑兵着名的三板斧战术中,近距离投掷标枪就是其重要的破阵手段,只不过现在这种标枪却射向了成吉思汗的后代同胞! 相对来说,后金的卡伦兵很少使用这种武器,为了保证实战效果,顿巴希一路上没少费心费力组织练习,他经常把路上掳来的蒙古男女或是乌哈图派来的奴隶当作目标让手下练习,五十步内,只要能在马上投中四处逃窜中的蒙古人,他就会赏银一两,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银子是乌哈图给的,没必要替他节省。 经过这一路上的练习,卡伦兵基本上已经熟悉了这种带尾刃短标枪的使用方法,在顿巴希又一声呼哨中,十余支短标枪齐齐掷出! 劲射而至的短标枪瞬间就贯穿了木制圆盾、持臂的手臂和蒙古勇士的胸膛,将他们钉死在地上! 但也有身手敏捷的蒙古亲卫用手格开了飞行速度远不及箭镞的标枪,这让顿巴希都有些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个身高最高,体壮如牛的蒙古人,竟然伸手从空中接住了两根短标枪,反手掷出,两名卡伦兵应声坠马! 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手接标枪还能反掷毙敌?!这还是人吗?马上的顿巴希已经从稍有吃惊变成了大吃一惊! 经此大变,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卡伦兵组成的骑队也有出现了明显的慌乱,本来在暗夜中组队骑射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既要稳定控马,又要引弓射箭,现在居然还要防备蒙古人反击?! 反观土默特亲卫们在阿斯嘎神勇表现的刺激下,士气更盛!三十步内,有标枪的掷标枪,没标枪的抽出腰间的布鲁棒子狠狠抛出!这种硬杂木制成的投掷器,威力虽然不算大,但只要能打中敌人就行了,就算打不死人,身体软弱部位挨上一下起码也是个骨折的下场。 “人带少了!”顿巴希暗骂了自己一句,应该按乌哈图的建议,把所有的卡伦兵留在自己身边的,这样就算是分成两队,每队也有近30骑,集中一队人马就可以把这个最勇猛的蒙古壮汉射成马蜂窝。但是现在自己身边这一队人马只有20骑,短短数息之间就已经有三人阵亡,整个骑队都开始陷入混乱。 蒙古亲卫的反击更加剧了这种混乱,他们投掷出了杂乱武器,居然又将位于队尾的二名卡伦兵打落马下,虽然一人迅速起身,但马上就陷入了蒙古亲卫猛乱的围攻中,不等顿巴希调转马头去救援,就被乱刀砍成了数段。 无奈之下,顿巴希发出了事行约定好的三声短呼哨,这意味着他身边的所有卡伦兵都要转入持枪冲击,这样必然会导致己方伤亡增加,但是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消灭这些冲到近前的蒙古人,还能把更多的蒙古亲卫吸引过来,给红白摆牙喇兵的突袭创造最好的机会! 所有的卡伦兵都发出一声响应的呼喝,摘下马鞍旁的欺胡大长标枪,三四骑排成一队,迅疾的发起了持枪冲击! 阿斯嘎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和其他蒙古人不同,在骑射之外,尤精近身肉搏,这还要感谢那个娘娘腔的杨大乖,杨大乖手上有一本密不示人的宝书,他从里面挑出了一些刀法和枪法想要传授给众人,可惜除了阿斯嘎等少数几人,其他亲卫都没兴趣学习。 阿斯嘎举起自己手上的大号马刀,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身前门户大开,马刀斜向上方,仿佛在对着奔腾而来的骑兵说着:来扎我啊!来啊! 如果杨大乖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是一副黄泥糊脸的表情,堂堂大明《单刀法选》中的朝天刀势,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欠揍的样子? 在阿斯嘎身边是一群圆盾马刀战士,作为蒙古勇士中的精锐,他们当然知道以这样的装备对抗持长枪冲击的骑兵是九死一生!但是,没有一人后退,甚至没人脸上出现惊恐或是犹豫表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牺牲不是毫无价值的,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到同袍上马列队,等待这帮蒙面家伙的下场必然是死亡! 第九章 不准说满语!(下) 双方混战瞬间爆发!排成三列整齐马队的卡伦兵们用手中长达丈余的欺胡大长标枪,将挡在马前的蒙古汉子一一洞穿。这种在坚实的木杆上装有三角形枪刃,杆尾还带有花瓣形刀刃的长标枪不仅可以用于投掷,还可以像今天这样当做骑枪使用。 沉重的长标枪瞬间就洞穿了蒙古汉子手上的圆盾,将这种木制蒙牛皮的小盾和持臂的手臂钉在了一起,持枪的卡伦兵再一用力,枪尖就透体而出!就在他想要用力抽枪再刺时,异变突生!被标枪贯穿身体的蒙古汉子忽的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的往前一扑,将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枪杆之上。 枪杆受压,持枪的卡伦兵身子自然一晃,不等他恢复平衡,另一名蒙古亲卫已经欺身而近,怒吼声中一柄锋利的马刀同样贯入了这名卡伦兵柔软的腹部,以命换命! 阿斯嘎没有理会身边亲卫们的奋战,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持枪冲向自己的蒙面敌人!心中默算着双方的距离,就在敌人手中的标枪刺出的瞬间,手中马刀往右一推,格开敌枪尖,探左臂闪电般的抓住对方未及收回的枪杆,用力往怀中一带! “下来吧你!”伴随着阿斯嘎闷雷般的怒喝,那名高坐马上的卡伦兵被枪杆传来的巨力直接扯下马来,不等他手脚并用爬起来,阿斯嘎手中马刀一闪,一颗带血的人头就飞上了半空。 面纱后顿巴希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自己亲率的这支骑队,不算自己和身边3骑和已经死了的3骑,剩下的14骑一次冲击就把那个蒙古壮汉身边的蒙古亲卫杀了近半,但也付出了六人坠马阵亡的代价。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帮蒙古人太拼命了,一个个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要不是另一个卡伦兵骑队看情况不对从侧翼包抄而至,射出十余箭,撂倒了三四人,情况只会坏。 更让顿巴希惊惧的则是,按计划从营地后发起偷袭的红白摆牙喇兵们却没有一点动静,现在全营地里的蒙古亲卫正在逐步恢复组织,反抗越来越有威胁了,有的找到了弓箭,努力对着黑暗中奔驰的骑队放箭,有的找到了马匹,不管有没有鞍具就飞身上马,只要没被箭射下马去,就要在黑暗中拦下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 特别是在阿斯嘎神勇表现的鼓舞下,越来越多的蒙古亲卫聚拢过来,成为了挡在顿巴希和蒙古小包之间的铜墙铁壁。 顿巴希没有再犹豫下去,如果任务完不成,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要是变成别人的奴隶,那更是生不如死! 摘下马鞍旁的欺胡大长标枪,顿巴希决定要会会这个壮硕的蒙古汉子,只要能把他击杀了,就能瓦解这帮该死蒙古人的士气,就有了直取蒙古包内达阳人头的可能性,汉人有句话说的很好,富贵险中求! 顿巴希低喝一声,率先持枪冲出,身边三骑各自抽枪在手,组成一个堪称完美的四骑冲击小队,直奔阿斯嘎杀来。 阿斯嘎夺下一支丈余长的欺胡大长标枪后,胆气更壮,把手中马刀插在地上,顺势摆出一个上平枪的架势,准备迎战那个明显是头目的家伙。 以步制骑有多难,阿斯嘎心里非常清楚,他平时没少指导手下的蒙古勇士练习乘马冲击,别说对手手上持了一支丈余长的长标枪,就是只拿了一柄三尺长的马刀,自己想要在步下战胜他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乘马的人不仅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所持长标枪势大力沉,更加关键的是,马在短距离内的冲击速度远超人的双脚,闪避的时机极难掌握,躲晚了没用,躲早了就会把更加致命的部位暴露给敌人,等候自己的同样是死亡。 阿斯嘎就曾经多次让手下精锐骑马冲杀过来,自己尝试着躲闪或是反击,十次中也不过成功个六七次。现在对方冲来的不仅仅是敌人中战力最强的头目,而且持的也不再是包了软皮的木棍,而是带着三角利刃的长标枪。 但是阿斯嘎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且不说自己身为土默特部第一勇士,自信有足够的把握和对面的头目以命换命,就算是自己战死又如何?身后不远处,哈德尔金正在呼喝着亲卫们用最快的速度备马,蒙古汉子只要上了马,拿了弓箭,那就是天下无敌! 这位名动蒙古三部的勇士,轻吐出一口浊气,忽略了左肩的伤口传来的撕裂疼痛,双脚扎下一个稳如泰山的马步,手中的欺胡大长标枪纹丝不动,上平枪式,意在引诱敌方头目伸枪直刺自己的胸口,能不能防守反击成功在此一举。 顿巴希没有看出这枪势有什么特别的,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想,对他来说,什么单打独斗都是笑话,他要的是战场上的胜利,所以他已经悄然示意身边的三骑,在自己长标枪刺出前,身边三骑就要同时把各自手中的长标枪掷出,不求伤敌,只求干扰他的躲闪和反击,给自己一击必杀创造机会,至于说身边这三名卡伦兵在失去长标枪后会不会陷入蒙古人的围杀,那就不是他这现在需要担心的了。 袭杀达阳是军令,完不成军令,自己要掉脑袋,身边这三个家伙也一样! 短距离全力冲刺中的战马,就算只有四匹也能发出让人类心神震颤的蹄声!四杆枪尖反射着慑人心魄的寒光!仿佛死神手中的利刃!正准备大肆收割生命! 阿斯嘎心神沉静,耳中听着疾风般的马蹄声,估算着对方长标枪刺出的距离! 四十步了!阿斯嘎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仿佛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手的长标枪只要有机会刺出,不管是人是马,都能一击毙命! 就在阿斯嘎全神贯注的准备与顿巴希决一死战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从草丛中窜出,手中的寒光一闪,直袭阿斯嘎最为着力的右脚脚踝。 阿斯嘎本能的感觉到致命危险的到来,但已经没有机会躲闪或是格挡了,他怒吼一声,手中的欺胡大长标枪用力往后一挑,杆尾花瓣型的刀刃将那条瘦小的身影带着一道血线挑入黑暗中。 阿斯嘎根本来不及关心是谁偷袭了自己,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的力气都从右脚脚踝处疯狂流失,如果不是他用力把长标枪的尾端插入地面,早就瘫软在地了。自己的脚筋被割断了!从小宰羊牛马无数的阿斯嘎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三十步外那四骑眼神中的狂喜。 看来,今天就是今天了,阿斯嘎没有悲痛,没有后悔,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去想那个可爱的姑娘,他心中唯一燃起的信念就只有一个:以命换命!以及支撑这个信念的满腔怒火! 三十步外的顿巴希双眼放光,他没看清是什么人袭击那名休壮如牛的蒙古勇士,他只看到了对方软倒的右腿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内应?看来是乌哈图的内应出手了!他轻喝一声,身边三骑齐齐掷出了手中的长标枪! 阿斯嘎听到了标枪破空的风声,但已经完全无力躲闪了,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抬眼看一下飞来的标枪和标枪主人满是狞笑的眼神。现在他只想着一件事,也只能做这一件事了,把所剩不多的气力、精神、怒火和祈祷全部集中到右手上,探向身旁马刀的刀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他能感觉到标枪贯穿身体传来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无力感,他知道,生命正在加速离开这具躯体!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在心中无声的狂吼着,右手坚定的伸向刀柄…… 握住了!熟悉的握感仿佛向阿斯嘎传递了新的力量,这是达阳大人亲自赠送的马刀,而达阳大人就在自己身后的蒙古包里。 右臂用力挥出,心爱的马刀旋转着疾飞而去!阿斯嘎所有的力气、精神也全部随之而去,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他一直在向长生天祈祷,一定要掷中敌人,一定要保护达阳大人的安全,一定要让部落的兄弟姐妹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能正是这融入了他全部生命的祈祷,使得达阳最终与那三个来自未来的家伙相遇,相知,使得本来应该被卷入历史车轮中的土默特部重获新生! 可惜,阿斯嘎没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三支丈余长的长标枪全部贯穿了阿斯嘎的身体,瞬间就把这个一米九高的壮汉钉死在大地之上。 顿巴希差一点就要用满语高声欢呼!这人一死,今天的任务就算成功了一半!他刚要控马转向绕过阿斯嘎的尸体,已经没必要再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力气和时间了。 突然间,一抹雪亮的刀光从阿斯嘎身边的大地飞旋而起!这道带着蒙古勇士全部心神和生命力的一击,飞旋着直削顿巴希的胸口!那抹刀光仿佛是从地狱中伸出的魔神利爪,让人极难躲避也无法抵挡! “啊!”惊慌之下的顿巴希彻底忘了自己下过的严令,一句满语惊呼脱口而出!身子全力后缩,力图躲开这道带着死亡气息和无尽愤怒的刀光! 刀光从顿巴希的胸口一掠而过,将他身边的一名卡伦兵的脑袋直接砍飞,直到此时,顿巴希才看到这是一柄被那人用力掷出的大号马刀!紧接着,一股热流就从胸前涌出,同时传来的钻心疼痛,让顿巴希意识到仅仅刀光掠过,自己就已经受伤了?!自己身上的软牛皮甲怎么和纸糊的一样?真是一把好刀!就是不知道有没机会把它弄到手? 来不及检查伤口,顿巴希控马绕过那具已经气绝身亡却仍站立不倒的壮汉,再次纵马冲向那个最显眼的小蒙古包。 内应来了,真正的袭杀才刚刚开始! 第十章 同一片天空下的生与死 顿巴希想的没一点错,就在阿斯嘎战死的同时,来自营地后方,真正的袭杀开始了!阿斯嘎的战死给了土默特部众心理上沉重的一击,他身边的蒙古亲卫瞬间就陷入了狂怒之中,嘶吼着冲向了顿巴希一伙,甚至有人把自己当成武器冲向对方的马匹。已经在小蒙古包前列阵完毕的亲卫们也出现了阵形松动的情况。 胡德尔金刚要下令重组阵形,一旦自己身边的亲卫全部冲上去,那么蒙古包里的达阳大人怎么办?就在他命令还没出口时,一声惨呼营地后方传来:“敌……”,话没说完就被什么人或是东西打断了,紧接着一颗带血的头颅划过夜空,落在了离胡德尔金不到十步的地方。 尽管死者的脸因惊恐和愤怒而表情扭曲,但胡德尔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安排的专门负责守卫蒙古包后方的五名亲卫之一。他曾经对他们下令,不管营地内出什么事,他们五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违令者杀!现在其中一人的头颅飞到这里,其他人是什么下场就不用想了。 敌人也没给胡德尔金更多的思考时间,身着黑袍,面罩黑纱的人影从暗夜中仿佛幽灵般的冲了上来,没有呼喝,没有喊杀,有的只是眼睛中闪烁着的嗜血的光芒! 胡德尔金狠狠的把手中一直拎着没空放下的矮脚桌用力掷向这些鬼魅般的敌人,高喊一声:“敌袭!跟我来!”就率先冲了过去,在他身后是八十多名满腔怒火的蒙古亲卫。 不就是拼刀子嘛,蒙古汉子怕过谁? 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神灵,如果他正好此刻从天上经过这里,就会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同在一片蓝天下百余里外的蒙古土默特部临时台吉营地内,混战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刀剑齐出,箭镞和标枪乱飞,真正意义上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就连几座蒙古包着火了都没人去管,也没人敢去管,一切都要等这场血腥的袭杀结束再说。 但在三名倒霉蛋级穿越者这边,穿越后的第一个晚上却是宁静而安详的,由于身处的位置更加靠北,而且在他们三人和那片诡异白雾出现时,无论是乌哈图还是顿巴希的人马都早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所以三人这才在白天碰到一个人一匹马,甚至没能看到草原上新鲜的蹄印。 在简单的吃完晚饭后,精神上极度紧张后总算有所放松的张亦隆赶紧钻进帐篷睡觉去了,三小时后就是他的班次了,胡新民因为今天呕吐的太厉害,在和于硕聊了几句后也钻进了帐篷,只把一个胖子扔在了帐篷外面。 怀里抱着那支em-331狩猎步枪,于硕多少有了些安全感,不管胡新明说的是不是真的,这片草原都让他有些心悸。他到是不怕狼,别说是草原上的孤狼了,就是一个小狼群,在这支射程可达400米的狩猎步枪面前,也就是一砣会动的肉, 于硕看过某本吹捧狼小说,他很想知道草原上的老牧民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吹捧牧民痛恨至极的狼,会不会用鞭子教他怎么作人? 记得自己刚从警的时候就听师傅说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为了保护牲畜生产和牧民的生命安全,内蒙还有不少盟市的公安局要抽调警力组织打狼队深入草原猎杀狼群。在人类枪弹的持续教育下,草原上狼群总算学会了和人类如何和平共处的方法,那就是远离人类聚居区。 自己在草原上见过狼,狼离得人起码有五百米,看得出来狼对于人类步枪的射程已经有了清晰且明确的认知。所以就算真如小胡所说,现在自己穿越到了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草原上,这个位面上的狼就算是不知道步枪的厉害,但只要挨上一发,死上一只,那么剩下的狼马上就会离得远远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草原上的狼比人聪明多了,捕猎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是为了送命。 真正可怕还是人,于硕对此有着深刻的认知,他是从治安警转岗到片警的,在与罪犯斗争的经验上确实不及身为刑警的张亦隆,但也不是毫无经验。事实上老所长很喜欢于硕,把他调到片警岗也是因为他的能力够强,派出所里需要这样有独当一面的片警,不仅能深入各个嘎查和游牧点,在关键时候还能提枪上阵抓捕罪犯。 想到这里,于硕就不由得一声长叹,昨天自己的表现远远谈不上合格,手上没武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想想此刻正在帐篷里熟睡的张亦隆,人家那种面对持枪罪犯时的镇定让于硕很是汗颜。 以后碰到类似的事一定不能再畏缩了!暗自发誓的于硕此时还不知道,几个小时后,就是他兑现誓言的时刻了。 对于这片陌生的草原,于硕最担心的还是真如小胡所说穿越了,那么穿越到什么年代了呢?会碰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很明显的一点是,这应该是一个工业不发达的时代,手机没信号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从白雾中脱身后,整整一个白天,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工业时间的气息。 没有工业就意味着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没有网剧。于硕几乎要呻吟出声了,真要困顿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难道天天去听京剧? 不对!京剧是清代中后期才有的,要是自己穿越到唐宋元明四个朝代,漫漫长夜如何度过?难怪古代夫妻会生那么多孩子…… 伸手擦了下不知不觉流出的口水,于硕把已经飞到天边的思绪拉回来,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仨人已经穿越了,也许只是被那片恐怖的白雾带到了一个远离文明的外蒙草原深处,只要走几天就能碰到人,哪怕碰到外蒙牧民也行。至于说到时候怎么解释自己一行人出现在这里,到时候再说吧。 那时候好歹自己也算是外国友人了吧,就算得不到优待也不会有什么苦头吃。此外,背囊里那三支半截的akm自动步枪完全可以证明自己一行人的清白。 可……真要是穿越到了古代,也不错啊!于硕忽的有些兴奋了,如果到了以胖为美的唐代,凭自己这一身肥膘肉,还不得吸引来众多美女的热情目光? 要是到了宋代也行啊,凭着自己怀中这杆狩猎步枪,不说能保住在大宋江山吧,起码也能混个一品大员了吧?到那时候,自己家里肯定有一堆风情万种的…… 再次擦了擦流出的口水,于硕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一杆步枪是不可能改变历史的,别说这是支拉一下打一发的栓动步枪,就是那三支akm自动步枪不坏,也有弹药打光的那一天。 万一穿越到明朝可就麻烦了,对平民不友好也就算了,看教科书里说,张家口外边就已经不归大明管了,是蒙古各个部落的天下,自己就三人一杆枪,会不会被一帮蒙古人围着射成漏勺啊?万一被活捉了,难道还要去当奴隶?? 不行!坚决不行!大不了最后来个同归于尽,于硕的眼睛瞟向了一条被扔的稍远一点的蒙军腰带,张哥说过,他把收集到的手雷临时串到那条腰带上了,一共是七颗,型号说了,自己没记住。但手榴弹就是手榴弹,必要的时候,当光荣弹用用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想到自己还没有媳妇,真要这么死了也太憋屈了,于硕就不由得再叹了口气。要是不死,又回不去,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来个三妻四妾什么的? 千万不要穿越到晚清或是民国啊,那时候已经有现代化步枪了,加上身逢乱世,会死的不明不白且一钱不值的。 “啊!”从帐篷里传出来的一声惊叫把于硕吓得蹦了起来!手中的步枪瞬间指向了帐篷方向,只是手指吃哆嗦了半天也没把保险打开。 “对不起,我做噩梦了!”张亦隆一脸苦笑的钻出帐篷,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边从于硕手中接过步枪,“我来守夜吧,你睡吧” 于硕长呼出口气,刚才那一声确实是把他吓的不轻,“现在几点了,要不你再睡会吧?” 三人中只有于硕和张亦隆带了手表,结果穿越后二块表显示的时间差了七个多小时,所以现在只能大概估算时间,不过于硕的感觉来看,应该不到三个小时。 张亦隆把于硕赶向帐篷,“没事,我睡不着了。” 此时被张亦隆那一声惊叫吓醒的胡新明也钻出了帐篷,手里还拎着那支单筒猎枪,一脸茫然的看着张亦隆,“张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你们都去睡觉吧。”把二个一脸蒙圈的家伙赶进帐篷,顺便把装着54手枪的挎包扔给于硕,身处陌生草原,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可以被打死,但是不能蠢死,这是张亦隆的人生信条之一。 但会不会被噩梦吓死?张亦隆真的不确定了。 第十一章 噩梦之后是还是噩梦(上) 看着于胡二人进了帐篷,张亦隆这才松了口气,手里重新握紧了这支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的em-331狩猎步枪,但这一次能不能成功把噩梦驱离他却没有一点把握。 一丝苦笑爬上了脸庞,张亦隆是真没想到,都有可能穿越到某个不知名朝代了,这困扰自己半年的噩梦竟然还在? 张亦隆都可以把这噩梦如数家珍的叙述一遍了,而且每次噩梦都不带变样的,这才是最让人感觉崩溃的地方,好像你每次都知道前面就是悬崖,却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冲向悬崖的脚步。 更何况噩梦的内容远远比坠入悬崖更为可怕。 噩梦每次都是从一次莫名其妙的抓捕开始的,张亦隆每次入梦都只记得自己在紧追一道黑影,然后那道身影会在一个街角一闪而逝。当张亦隆紧追过街角后,却面对了已经等在原地的黑影和一支指向自己胸膛的黑洞洞枪口。 然后就是毫无悬念的高潮和结局,张亦隆在拼尽全力躲闪的同时,手中的64式手枪准确的把一发子弹射入了黑影的心脏部位,同时,黑影手中的枪也会把一颗子弹打入张亦隆的胸膛。 没有中弹后的痛苦和无力感,只有无尽的空虚,然后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最让人痛苦的就是每一次噩梦中都知道那道黑影就在街角后等着自己,自己却根本控制不住前冲的脚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自己在现实中都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但那是梦境,而且张亦隆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因为现实中犯错误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自从她出事后,半年来张亦隆几乎每天都会受到同一个噩梦的困扰,虽然没有影响到日常工作,但确实对他的心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且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最终对张亦隆产生了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结果,可以说没有半年前种下的种子,就不会有日后崛起于草原,争霸天下的那个政权。 当然,此时此刻的张亦隆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这片天下也还没意识到一颗霸主之芽正在这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心中悄然生长着…… 后世史家一直奇怪一个问题,在他们看来,张亦隆和达阳能结成盟友很正常,毕竟双方算是各取所需,那么在太平堡和土默特部都从草原崛起之后,他们却没有像史书上那些同处一地的枭雄那样互相杀的人头滚滚,一绝胜负,而是一直能和平共处。这个问题不仅困扰了后世史家许多年,更让不少人扼腕叹息没能看到草原上最强步骑之间对决!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两个当事人也很难说清楚,毕竟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和复杂的人心。但如果说到双方结盟的起源,两位当事人却有着同一个答案,那就是噩梦之后还是噩梦。 张亦隆是从噩梦中醒来,却在几个小时后发现身处明末乱世,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堪称无法之地的茫茫大草原上,可以说再次陷入了噩梦,直到他与达阳相遇,这才有了从噩梦中脱身的可能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达阳在营地遇袭脱险后,却因为自身性格的缺陷导致再次陷入危机,差点被砍下头颅让人拿去换了赏金,要不是恰好碰到了张亦隆一行人,那达阳的噩梦也就成真了。 这二个枭雄互相将对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这也许就是他们终其一生都能保持友谊的最大纽带,没人敢随意斩断这种纽带,毕竟这种潜藏着命运之力的纽带万一断裂是什么后果,没人知道,枭雄也不例外。 此时的张亦隆还没感受到这种纽带的牵绊,他除了分神警戒周边以外,还不得不把一半的心神用于安抚自己狂躁的内心。虽然表面上保持了足够的镇定,但实际上胡新明的穿越一说对张亦隆造成的精神压力一点都不比于硕小。 人是社会动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牵绊,张亦隆也不例外,他不敢想像自己失踪后家人是什么反应,领导会是什么反应。现在相关的调查肯定已经启动了,但是,能调查出什么来?那三名蒙古边防军消失的上半身会不会留在21世纪,会不会引起新一轮关于时空和外星人的大讨论? 应该不会吧,张亦隆努力放松着自己,且不说出事的地点本身就是一处偏僻的草场,很难被无关人员围观,自己在追捕前又留下了足够的信息,只要不出意外,几个小时后旗公安分局的增援力量就能顺着线索赶到了。 剩下的事,就不是他这个已经被扔到天晓得什么朝代的人需要考虑的了,大不了麻烦上级请出大杀器-走进科学,也就到头了。 可我们怎么办呢?张亦隆扫视着漆黑的夜幕,此时正是全天最黑的时候,除了星光,周围没一点人造光亮。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前侦察排长,张亦隆知道在这时候,人眼是能发现20公里以内的烛火或是灯光,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也许胡新明说的是对的,自己一行人还真是穿越到了,而且穿越到了古代。 不管穿越到什么朝代,都不是好事,这是张亦隆最基本的一个判断。原因很简单,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统治史上,除了元清两代,就没有对草原实施过长期有效控制的,也就是说,除了这二个朝代以外,穿越到草原就意味着进入了一个无法之地或者说,法外之地。 但穿越到了元或清就好了?张亦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元代对于汉人并不友好,除非自己运气好到正好碰上了处于创业期的铁木真,否则不变成权贵的奴隶就要烧高香了。 到了清代也差不多,自己三人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除非运气好到穿越到清末,自己可以靠着懂点俄语,于硕靠着懂英语玩个挟洋自重,否则恐怕就只能靠着手上这杆步枪当个马匪了。 想到这里,张亦隆就不由得想要骂娘,那三个蒙古边防军,死的时候就不能摆出个正确姿势??三支akm自动步枪啊,没一支能用的!没一支! 唯一有点希望的就是那支被斜切掉一截枪管和导气装置的akms折叠托自动步枪了,理论上它是可以当成一支栓动步枪使用的,但事实上,不到万不得已张亦隆绝对不敢让任何人使用这支枪,包括他自己。 这支akms折叠托自动步枪缺失的不只是导气装置,还少了带准星的一截枪管,张亦隆估计至少短了四分之一。天知道这样的枪管还能不能承受子弹发射时的膛压,万一承受不了那后果是不敢想像的。而且少了一截枪管和准星后的这支akms,其有效射程不会比胡新明手中的那支单管猎枪更远,也就是说,三人中真正能在远距离杀伤目标的只有手中这支拉一下打一发的em-331狩猎步枪了。 在脑中快速清点了一下三人的武器,一支狩猎步枪,一支54式手枪,一支12号单管撅把式猎枪、一支半残的akms自动步枪,7颗苏制手榴弹,张亦隆估计是rgd-5型手榴弹,但没有时间仔细辨认,三柄akm多功能刺刀,一柄53式侦察匕首。这基本上就是三人现有的致命武器了。 这样的火力,只要对方人数不超过二十人且不被近距离伏击,张亦隆有把握击杀任何敢于对他们出手的人马,但如果敌人数量较多,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有可能出现因队伍中一人或是数人中弹而全队崩溃,但也有可能出现其他人恐惧或是在重赏的刺激下蜂拥而上的情况,毕竟这支em-331式狩猎步枪是标准的手拉机,最大射速也不会超过25发分,如果多支齐射还有望能达到一定吓阻效果,可现在只有一支。 剩下的武器,只能在30米以内发扬火力,如果敌人是步军,那么情况还好,要是马队,不考虑于硕的射击技术,就算他百发百发,那支54式手枪在打光弹匣前也只能打倒二到三匹战马,至于说小胡手上那边单管撅把式猎枪,能打出二发就谢天谢地了。这还没说敌人的马队要是装备了弓箭或是标准,在十几米外照样能把自己三人射成烤串! 想到这里,张亦隆不由得就哆嗦了一下,暗自告诫自己,真要是碰到敌人从正面杀过来,不要节省子弹,200米外就要开枪,直接射击敌人的躯干!不对,射人先射马,要先把马打倒。 张亦隆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树旗子这种事要少干,因为树了就要兑现,几个小时后,他就要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兑现一下此时此刻树自己心理上的这面射人先射马之旗了。 就在张亦隆想东想西,在心里给自己乱树旗子的时候,他未来最好的盟友-达阳,却面临着生死抉择,要不要冲出蒙古包去玩命? 这一切还要从胡德尔金率领大部分聚集起来的亲卫冲向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营地后方的黑袍人开始说起,双方刚一接战,胡德尔金就感觉到情况不对了,对方虽然只有二十人左右,但是个个勇猛异常,极其擅长近身肉搏,手中的蒙古马刀或是重剑挥舞如同旋风一般。 最先冲上去的蒙古亲卫竟然没有几人是他们的三合之敌,几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就连胡德尔金本人,在二名黑袍人的夹击下步步后退,要不是他本身就擅长肉搏,曾经得到一位回回老刀客的亲传,手中马刀舞的风雨不透,此时恐怕身上已经多了好几个血窟窿了。 “快,快,长枪!长枪!”又惊又怒的胡德尔金一边抵抗着对方疯狂的砍杀,一边呼喝着让其他亲卫赶紧拿长枪过来支援。 在蒙古亲卫和穿黑抱的红摆牙喇兵陷入狂乱肉搏战的掩护下,5个最精悍的白摆牙喇兵和5名卡伦兵悄悄摸到了小蒙古包后方,其中二个身材最为壮实的,手里各拎着一柄磨的飞快的短斧,他俩的任务就是破开蒙古包的架木,为其他人打开通道,以便进入蒙古包内斩杀达阳。 根据内应的介绍,在小蒙古包内议事时,达阳身边最多也就是三四人,现在那个穿甲的千户长出来后,包内最多也就三人,其中还有一个娘娘腔的汉人,真正能打的只有达阳一人。 领头的白摆牙喇兵甚至猜测达阳会用柜子把包门堵住,防止外面人的冲进来,这样一来,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包内的达阳出不去,包外的蒙古亲卫们也无法及时进来支援,大事可成! 随着他一个手势,二名白摆牙喇斧兵快步走到蒙古包外,挥起利斧,直劈向檀木制成的架木! 达阳的第一场噩梦,开始了。 第十二章 噩梦之后还是噩梦(下) 由于蒙古包外的搏杀声震天动地,蒙古包内的三人最初都没有注意到利斧劈砍架木的声音,直到一声架木断裂的脆响传入了杨大乖耳中,他才惊觉情况不对,发出了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有人在劈蒙古包!” 达阳面色一沉,看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在达阳身边的乐木吉管家快走一步就要去拉开蒙古包的包门,好把守在门外的亲卫叫进来。 达阳伸手制止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骨子里蒙古汉子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他到要看看是谁这么执着的要砍下自己的脑袋。 乐木吉跟随达阳多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主人是什么想法了,所以只能默默的准备着应对最恶劣的情况。 随着架木断裂声越来越清晰,包内三人都意识到马上就要直面最凶险的近身肉搏了。 “嗤”的一声轻响,一柄锋利的蒙古重剑穿透了厚重的围毡,往下一划,三层围毡就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一个手持圆盾的矮壮汉子钻过口子就要踏入蒙古包内。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入蒙古包的瞬间,乐木吉率先出手了,左手的铜勺从奶茶锅舀了勺滚烫的奶茶,从上往下狠狠浇在袭击者的头脸上。 “啊!”90多度的奶茶直接浇到脸上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再精悍的战士也会发出如此痛苦的惨嚎声! 惨叫连连的壮汉扔下马刀和圆盾,双手捂脸想要后退,乐木吉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右手的斜柄弯刃马刀已经狠狠的捅穿了皮甲和钢网甲后的肉体,一刀直接穿心而过! 躲在乐木吉身后的杨大乖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捅死他的,反正他已经瞎了,就让他多叫几声好了,何必多费力气。” 乐木吉没理这个毒舌的家伙,因为壮汉的身体刚一软倒下来,一支三尾刃短标枪就从外面飞射进来,幸亏因为投掷距离较近,这支标枪飞的不快,乐木吉才有空抽刀将它格挡出去。但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体因为格挡动作而出现了一个空档,另一个敌人马上抓住了这一空档,手中的三尾短标枪被用来当成长枪直刺乐木吉的胸膛。 乐木吉大惊失色,无论是想挡还是躲都来不及,眼看就要被这一枪来个透心凉了。就在他准备闭眼等死时,达阳出手了! 手中的斜柄弯刃马刀划出优美的弧线,轻松就把那支刺出一半的标枪磕开,右脚踏前一步,手腕一翻,顺势就割开了那人的胸膛,虽然那人靠着皮甲和内穿的铁网甲没有落个大开膛的下场,但也受伤不轻,脚步踉跄着退了出去。 接连二人进攻受挫,这让守在外边的白摆牙喇兵们陷入了狂怒和惊惧之中,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蒙古包内的人会如此难缠,时间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一旦营地内的蒙古亲卫们克服了最初的恐惧和愤怒形成了有组织的反击,依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 白摆牙喇兵的头目迅速调整战术,先是一轮短标枪攒射,不求伤人,只求退敌,然后是一名身材最矮小却也是最敏捷的白摆牙喇兵手挥刀花护住全身,直冲而入,结果毫无悬念,先是被乐木吉一刀砍中脚踝,接着就被达阳一刀斩首。 但就在这短短几息内,两名持斧的白摆牙喇兵已经把蒙古包上的洞扩大到了足以挤入两三个人的程度。 白摆牙喇兵的首领低沉的欢呼一声,手中重剑向前一指,手下最勇猛的白摆牙喇兵就疯狂的挤入了蒙古包内。 达阳知道这个蒙古包是守不住了,乐木吉当年确实是勇猛的战士,但现在他已经年过四十,勉力支撑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了。 至于说杨大乖,这个汉人有个好脑子,好像也会些什么技击之术,自己也曾经受到他的指导,确实有用,但想到他那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胳膊,指望他和这些凶悍的敌人近身肉搏纯属是做梦。 在狭小的蒙古包内,靠自己一人同时打二个敌人都会比较吃力,打三人就是真的在找死了。 “走!”达阳一推身边的乐木吉,老管家马上反应过来,飞快的扑向包门,一把推开,持刀站在门外。 身边的杨大乖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他宽大的双袖中滑出二个黑筒,双手黑筒对着冲入的黑袍人一晃,筒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机簧声,二百余支钢针激射而出!这是杨大乖的保命手段之一,这种针筒射程不过十余步,威力也不算大,但对于缺乏头盔保护的敌人却有着致命的威胁。 率先挤入蒙古包内的三名白摆牙喇兵虽然手持圆盾,却不得不把双眼露出来以观察周边的情况,以免和之前的同袍一样被人砍了脑袋。 杨大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二百余支钢针直射这三人的双眼,机簧发射的声音很小,在周边狂野的搏杀声掩盖下,只有达阳和杨大乖自己才能听到。 “啊!”三人齐齐发出恐怖的惨嚎声,扔下刀盾,双手捂眼,满地滚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身后的白摆牙喇兵们都不由得稍一退缩。 利用这难得的空隙,达阳拉着杨大乖冲出了蒙古包,乐木吉重重的把蒙古包门关上,顺手把战死在蒙古包旁的一名亲卫手中的马刀捡起来,当成门栓卡在蒙古包门上。这样虽然只能阻挡一时,却也给了达阳重整队伍的时间。 冲出蒙古包外的达阳并没有急着下达任何命令,对他来说,先搞清楚营地内的战况才是最重要的。眯起双眼,迅速扫视了一下营地内,情况比他想像的要乐观的多。 此时营地内大致可以划分为三处战场,营地边缘,已经上马的蒙古亲卫正在追逐一队十余骑的敌人,虽然说蒙古亲卫们因为事发突然,基本上没有完整的着甲备马,但只要上了马,手中的刀箭就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在达阳看来,不用去管他们,胜负毫无悬念。 营地中间,一队蒙古亲卫们正在与另一队骑马的黑袍人厮杀,双方都杀红了眼,暂时也看不出胜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肯定是人数占优的蒙古亲卫能胜出。 真正的麻烦在于自己身边,胡德尔金率领着人数占优的亲卫却在与一群凶悍黑袍人的近身肉搏中丝毫占不到便宜,从这些黑袍人所处的位置来看,突入蒙古包的也是他们。 看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杀招啊,既然如此,就让自己会会他们吧。达阳扔下一句“照顾好大乖兄弟。”就拎着马刀加入了战团。 达阳的加入瞬间就扭转了战局,这也是乌哈图整个计划中最大的漏洞,他虽然早就知道土默特部的小台吉达阳骁勇善战,但却没有想到达阳才是这个营地中肉搏战能力最强的,单就近身肉搏能力来说,就是已经战死的阿斯嘎也不是达阳的对手。 达阳发出一声爆喝,震的对手心神一紧,趁此机会,达阳手中斜柄曲刃马刀点开对手的重剑,欺身而进,一个直刺,正中那人的咽喉,不等对方有所反应,达阳就已经抽刀转身,又一记斜劈把一名黑袍人的右臂砍下! 这就是达阳的战斗风格,不追求华丽好看,只求以最小的动作,最精准的斩刺,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对手最大的伤害,这才是杨大乖传授的长剑术之精华,阿斯嘎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短短三息之内,达阳就刺杀一人,重伤二人,极大的提升了身边蒙古亲卫的士气,就连肩头受伤的胡德尔金也重新振奋精神,组织蒙古亲卫们手持长枪从旁助战。 战局瞬息的逆转超过了袭击者想像,特别是一向以肉搏战自傲的红白摆牙喇兵们的信心产生了动摇。负责指挥的白摆牙嘛兵头目刚想要再组织一次冲杀,看能不能在乱军中阵斩这个太过扎手的台吉,但看到聚焦过来的蒙古亲卫已经接近百人,几十支长枪一阵乱戳,就又有二名红摆牙喇兵倒地阵亡,就知道大势已去,好在自己还有后手,不是没有机会。 他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哨,所有的袭击者都迅速从营地内撤出,落马的人都被同袍迅速拉上战马,受伤不能动弹的就只能靠着自己了断了。 而他们这些红白摆牙喇兵则迅速掷出手中的马刀或是圆盾,闪入黑暗中,在营地后方,一直有三名卡伦兵牵着从内应那里弄来的三十匹战马在等着他们。 瞬间营地就安静了下来,这让所有蒙古人都楞在当场,只能听到越行越远的马蹄声。 已经上马的蒙古亲卫由于没有得到追击的命令,也不敢擅自离开营地。 胡德尔金怒骂连连,不顾流血的肩头,命令亲卫们赶紧把马匹牵来,不能让这些袭击者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离开。 达阳刚要阻止他,就听到了一声女人悲痛至极的哀嚎! 不等达阳问话,一直守在小蒙古包前的乐木吉快步走来,泪水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不受控制的流淌着,“主人,阿斯嘎战死了。” 达阳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你说什么?” 乐木吉已经哭的快要说不出话,“主人,阿斯嘎战死了!他……” “这帮天杀的!”达阳爆发出一声惊人的怒吼,从身边一名蒙古亲卫手中抢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根本不考虑这匹马还没来得及备好鞍具,一马当先就冲入已经开始微微放亮的暗夜中,在他身后是十三骑同样怒火中烧的蒙古亲卫。 胡德尔金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伸手要拉,却什么都没拉住。转身对着身边牵着马的亲卫大喊:“快,快!给我马。” 等他忍着伤痛,翻身上马再集合起十余名亲卫冲出营地时,达阳等人已经彻底的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处于狂怒状态的达阳不会想到,自己刚从一个噩梦中走出却在不久后再次踏入另一个更加致命的噩梦。 第十三章 伏击 曾经有圣贤说过,人在盛怒之下很难做出理智的决定。此时的达阳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他不仅骣骑着战马就冲出了营地,也没有携带任何远射武器,手中只有一柄斜柄弯刃马刀。虽说以他的刀法和骑术,只要回旋空间够大,就算应付两三个红白摆牙喇兵的围攻也不在话下,可一旦对方离开三十步之外对着他射箭或是掷标枪,达阳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实际上是风险极高的追击,但达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阿斯嘎的战死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做梦也没想到在土默特部境内,自己竟然会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阿斯嘎不仅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也不仅仅是他未来争夺土默特部汗位的重要助力,更是达阳从小一起玩大的玩伴,不是安答却胜似安答! 现在阿斯嘎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些连脸都不敢露的懦夫手中,这让达阳无论如也不能接受,这些天杀的懦夫必须死,背后指使这些人对自己发动袭击的主谋也必须得死!自己一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更何况,在自己营地内遇袭,如果不能把袭击者全部杀死。自己就会成为土默特部的笑柄,别说以后争夺汗位了,能不能保住目前的地位都是问题。 好在达阳在盛怒之下还保留了一丝理智,他准确的判断出了杀死阿斯嘎的是营地中央那一小队骑兵,所以纵马出营地后,凝神细听,果然让他发现了其中一支骑队的蹄声数量较多,应该就是那伙人。 他二话不说,拔转马头,直向正北方向追去,他身后紧跟着十三骑蒙古亲卫。 只不过达阳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忙中出错,选中的目标不是顿巴希的那支人数最少的,而是那支主要在营地边缘负责提供火力支援的骑队。这对于极度擅长草原追踪的达阳来说,实在是急中生错,犯了不应该犯的错误。 这支由卡伦兵组成的二十人骑队,按照顿巴希的命令,负责清扫营地边缘的蒙古亲卫,然后在顿巴希冲阵时继续射杀敢于结阵的蒙古人。但在三轮骑射后,顿巴希却用呼哨命令他们持枪冲阵,这让已经绕到营地侧后的骑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等他们重新回转到指定位置时,顿巴希直属的骑队已经展开了持枪冲击,结果却遭到了阿斯嘎的迎头痛击,迫使顿巴希亲自投入战斗,虽然在内应的帮助下成功的击杀了阿斯嘎,却陷入了与蒙古亲卫的缠斗之中,无暇再指挥这支还处于营地边缘的骑队。 结果这支骑队既没有及时加入营地中央的混战,也没有冲杀到小蒙古包附近,而是停留在营地边缘等待顿巴希的命令,直到数息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应该加入营地中央的混战,结果却被一小群找到战马的蒙古亲卫拦住,双方陷入了一场短暂且无序的混战,可以说在整场袭杀中,他们是最没用的一支。 但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他们恰恰是最有用的那支,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异之处。 等到白摆牙喇兵头目发出撤退信号时,只损失了二人一马的这支骑队又是第一个撤离营地,在得到白摆牙喇兵头目明确的命令后,他们逃向了正北方,只不过由于他们的战马体力消耗太大,逃跑的速度并不快,结果就被达阳盯上了。 这18骑跑出十余里地后,刚要放慢速度,就听到身后传来奔雷般的蹄声,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骇,这帮蒙古人是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更加要命的是所有人的远射武器都在刚才的袭杀中用光了,18人中只有3人手里拿的是欺胡大长标枪,剩下的人手里不是马刀就是重剑。但他们实在不想返身和这帮疯了的蒙古人拼刀子了,刚才营地中央和小蒙古包边血腥的肉搏战确实让他们有些心惊胆战,这也是他们借口没有得到命令迟迟不加入战斗的最大原因。 就在他们犹豫着是分散奔逃还是继续结伙北遁时,达阳已经如一股狂风般杀入人群中,手中的弯刃马刀瞬间就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先是一记劈斩砍断了一人的胳膊,紧接着一个镫里藏身闪开一支斜刺而来的欺胡大长标枪,待那人枪势一老,达阳迅疾翻身上马,左手夺枪,右手直接一刀挑开那人的脖子,转身掷出长标枪,远处一匹正在逃跑的战马惨嘶一声应声而倒,马上骑士就地一滚,刚一起身,达阳一人一马已经杀到眼前,刀光一闪,人头飞起! 短短五息,达阳就已经连杀两人重伤一人!其他卡伦兵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再也没有人想要用这个恶魔般家伙的脑袋去换赏金和美女了,他们想的只有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惜,晚了!就在达阳冲入人群中大开杀戒的时候,13骑蒙古亲卫已经按照古老的围猎传统展开了围杀。 双方瞬间陷入了疯狂的砍杀,只是一方铁了心要跑,另一方则是铁了心要杀,士气差别就已经注定双方的结局。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18骑卡伦兵全部被杀,13骑蒙古亲卫也损失近半,就连达阳也在混战中胁间中了一刀,只是由于身上穿的是镶了铁片的软皮甲,这才只是个皮肉伤。 达阳看了满地的尸体,感觉不太对劲,“谁带了点火的东西?” “我有……”一个受伤倒地的蒙古亲卫从怀里费力的掏出个火绒盒子。旁边一个亲卫赶紧从里面取出一块暗燃的火绒,扯过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包在马刀上临时做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火把,吹燃火绒把火把点着后递给了达阳。 达阳举着火把,迅速的把地上的尸体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追错了人了。虽然刚才只扫了几眼,但很明显在营地中央与阿斯嘎手下蒙古亲卫肉搏的敌人不在这些尸体中,那人的身材虽然没有阿斯嘎那么高大,但在一众袭击者中还是属于比较显眼的。 略一沉思,达阳就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些袭击者肯定是分散撤离的,他们事先肯定约定好了撤退地点,刚才应该留个活口的。 暗骂了一声自己后,达阳把火把扔给身边的亲卫,“轻伤的留下,把伤员和尸体带回营地,告诉胡德尔金,我们会向东北方追击。” 一名肋部中枪的亲卫稍一欠身:“是的,台吉大人,我们会的。” 达阳刚要上马,一名亲卫牵过来一匹备好了鞍具的战马,并将手中的角弓和一个撒袋递了过来,达阳伸手接过来,里面有六支梅针箭,他并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高呼一声:“跟我来!” 十三骑亲卫中受伤最轻和没伤的四骑紧随其后。 至于说自己能不能及时追上这些袭击者,达阳觉得无所谓,自己离开后,乐木吉肯定以台吉管家和土默特部笔帖式的名义调集周边部族的人马,天一亮,起码会有上千的蒙古骑兵聚集于此,等待这些袭击者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说为什么追向东北方,原因就更简单了,这是他们唯一能逃的方向。达阳选择与乌哈图会面的地点是在土默特部辖境内,虽然算是和应绍卜部接壤,但也已经算是深入土默特部境内数百里了,这些人除了逃向东北或是正北方,也没其他地方可逃。 既然向正北方逃跑的一股已经被消灭了,那么剩下的只有可能逃向东北方。 达阳不知道的是,东北方正是那三个倒霉蛋穿越者所在的方向。 只不过,达阳没有想到的,自己算来算去,还是被乌哈图算计了一把。 就在达阳追击逃跑的卡伦兵时,顿巴希率领所剩不多的人马和红白摆牙喇兵们会合在一起,策马向东北方狂奔。 顿巴希一边用马刀轻抽着战马,一边极力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火,自己率队冲杀,在营地中央吸引蒙古亲卫,结果差点就逃不出来,要不是那个蒙古壮汉的死让那些聚集起来的蒙古亲卫丧失了理智,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形,自己和身边这几个卡伦兵根本逃不出来。 结果损失这么大,没能拿下达阳的人头,却听到了撤退的呼哨,这让他十分恼怒,他当然看不到小蒙古包附近的肉搏战战况。但对于他来说,只要撤退,就意味着这次任务的失败,就意味着自己的脑袋保不住了。 好在这次下达撤退命令不是他,而是带队的白摆牙喇千总衔拔什库-呼塔布,就算回去,自己也不是没有辩解之词。 尽管如此,自己这次带出来的55骑已经损失大半了,刚出营地,呼塔布还命令损失最小的卡伦兵骑队向正北方跑,剩下的人马则转向东北方。 顿巴希刚要反驳,就被呼塔布低沉的一句:“这是文山大人的命令!”给堵了回去。 现在跟在顿巴希身后的卡伦兵只有区区20骑,而且几乎个个带伤,虽然还能骑马飞奔,但战力已经大为下降了。回去如何向文山大人交待??就算能留下自己的脑袋,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看到旁边同样策马飞奔的呼塔布,顿巴希又感觉有些宽慰了。这次袭杀,号称最精锐的红白摆牙喇兵损失同样惨重,红摆牙喇兵剩下6人,白摆牙喇兵剩下3人,这还要加上呼塔布自己。 与其这样逃回去受罚还不如就在蒙古营地内战死呢。按理说,作为金军中最精锐的白摆牙喇兵应该不会畏死才对。 这一问题的答案一直到狂奔出五十余里后,顿巴希才得到答案,那就是,剩下的所有人马要再次伏击达阳,这次要么是砍下达阳的人头去换取荣华富贵,要么就是所有人战死在草原之上! 顿巴希的下巴差点砸在马背上,“伏击??在哪儿?” 呼塔布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扯下面罩从怀里摸出一根风干牛肉条放到嘴里大嚼着,一直到咽下肚后才说道:“那个人说过,达阳一定会亲自追出来,我让那队卡伦兵向北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给我们腾出时间来准备伏击,地点我之前就已经选好了,我们曾经路过那里,再往前五十里,到了你就知道了。” 顿巴希也掏出干奶酪条塞到嘴里,示意手下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赶紧吃点东西,拼命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体力消耗极大。 休息了片刻后,袭击者们再次纵马疾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呼塔布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选定的伏击地点离三名倒霉蛋级穿越者只有不到二里地。 命运之轮开始向着未知开始缓缓偏转了。 第十四章 有人?有人!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问,但顿巴希没有问出来,呼塔布的命令对他来说确实奇怪但也不太奇怪,毕竟他们此行接受的是军令,完不成军令在金军中是什么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与其回去被人砍了脑袋,财产和家人被别人瓜分一空,还不如在这里战死,家人好歹还能有笔抚恤钱可拿,做人也能继续抬着头。 人马略一休息,就按着呼塔布指出的方向继续疾驰,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战了,不需要爱惜马力了,尽早赶到伏击地点才能更加从容的布置。 他们越来越靠近穿越者极其简陋的营地了。 穿越者这边,胡新明已经出来替换下了张亦隆,张亦隆却没有回到帐篷里,一方面是害怕再次陷入噩梦后再惊扰到大家,另一方面和一个接近250斤的大胖子挤在一个狭小的帐篷内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 本来张亦隆还想着和小胡聊几句,打发一下时间,此外也需要了解一下这个认识才一天多的新战友,真如小胡所说如果穿越到了古代,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确实也需要更深的了解。 可惜疲劳最终还是战胜了张亦隆坚强的意志,胡新明从背囊里抽出一件07式雨衣扔过去,张亦隆都没兴趣问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就直接穿在身上靠着背囊睡着了。 胡新明看着这二个十分陌生的战友,感觉却是一种莫名的亲切。这种感觉极其奇怪,在昨天之前,他只见过于硕二次,都是公事公办。他是来嘎查扶贫的驻村干部,于硕则是片警,双方都太忙了,没空聊几句闲话。 至于张亦隆,更是没见过一面,只知道他是市里来的刑警。 可能三人都有着同样的从军经历吧,虽然说张哥是军官,自己和于硕是义务兵,但都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嘛。 胡新明坚定的相信他们一行人是穿越了,虽然说不知道穿越到了什么时代或者说是什么位面,但肯定已经不在21世纪的中国了。 从部队退伍后到分配到市卫生局之间,胡新明有过一段不算短暂的空闲时间,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阅读了大量的书。在他看来,今天从白雾脱身后的所有诡异如果套用网络小说最常见的桥段,那就是穿越了,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至于说是穿越到了古代中国,中世纪欧洲还是异世界,就只能等等看了。 总不能穿越到一个只有他们三个是人类的世界吧?? 胡新明把这个最不可能的念头甩出脑外,现在考虑这些都没什么用,关键是如何在这片大草原上活下来,至于说其他的问题,只要碰到人就能得到答案。只不过他看了看怀中这支显得十分古董的狩猎步枪,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还是胆子太小了,早知道会有今天,那次保障预备役人员军事训练时,自己就把那支扔在仓库角落里的56式半自动步枪拆了带回家,反正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警察出来抓自己。 再说了,真要那样,身边这二个正儿八经的警察还会感谢自己。就算是穿越到抗战,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起码也能顶得住三支日本的三八大盖了吧,就算不能象神剧那样大杀四方,起码保命无忧。 可是现在手里这支还是拉一下打一发,自己身边的那支虎头牌单管撅把猎枪就更惨了,不仅打一发装一发,打出去的霰弹号称有效射程50米,但据张哥说,就是制式霰弹,能打出20米就谢天谢地了。 这东西最有用的地方还是在狭窄的空间内,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它不一定比弓箭更好用,更何况,自从张哥把它交给自己手上以来,自己一枪还没开过呢。回想起自己两年的从军生涯,除了演习和打靶以外,也只有一次实弹射击体验,那还是向着几个醉酒后擅闯警戒线的年轻人前方警告性开了一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想到这里,胡新明就开始怀念那支伴随了自己整个从军生涯的81-1式自动步枪,作为守备部队是不受待见的一员,他在整个从军生涯中都没见过新式的95式自动步枪,也没打过,挺可惜的。听说在自己退役那一年,部队换装了03式自动步枪,那枪后来他在市里武警手上见过,感觉像是缩小版的81-1式,当时还想着有机会摸摸打打,现在看来没戏了。 胡新明放任自己的思绪四处飘飞,现在已经是拂晓时分了,天开始蒙蒙亮了,周边各种野生动物也开始发出不同的鸣叫声,最危险的黑夜已经过去了。 只是胡新明没有想到,穿越后第一场生死大考就要发生在这个看似平安无事的白天。 除了担心自己一行三人能不能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胡新明更加担心自己的父母,父母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自己这一出人间蒸发,对他们的打击可不轻。 只不过,现在担心这些也只是担心一下而已,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方,担心何用?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现状吧。 胡新明对于自己昨天的表现非常不满意,按说自己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好歹也是一名经过两年正规训练的退伍兵,如果不是当时那三具尸体实在太过诡异,相信自己也不会吐的昏天黑地,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胡新明不知道的是,在这个草原上,树了旗子就会实现,仅仅二个小时后,他就要在你死我活之间做出抉择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胡新明这才注意到自己神游万里之时,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他正要拿走手边的树枝扔进火中。 “别动!”张亦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低声制止了胡新明的动作。同时右手竖在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左手轻轻按在地上片刻后,张亦隆面沉似水的对着胡新明说道:“你没注意到地面的震动吗?” 胡新明脸红了一下,他刚才确实神游万里,没有注意到什么地面震动,现在确实可以感觉到地面正在微微的震动着,“这是?” 张亦隆伸手要过em-331狩猎步枪,“你赶紧把于硕叫起来吧,有人或是动物来了,数量还不少。” 胡新明赶紧跑到帐篷里,把睡成死猪的于硕叫了起来。等胖子一脸不满意的爬出帐篷,张亦隆就把那支半残的akms折叠托自动步枪扔给他,“我们赶紧把营地收拾一下,万一情况不对,就得跑路了。” 好在三人昨天晚上太累了,大多东西都没打开,收拾起来很快。张亦隆看着二个麻袋包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好的背包却因为被那把神秘巨刃切断了背带而无法背负,现在也没时间修理背带,只能全部塞到背囊里,想了想,把自己的07式作训包扔给了于硕,“里面有足够两天的水和食品,万一跑散了,也能坚持到我们找到你。”又对正在检查单管猎枪和子弹的胡新明说道:“小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要么跟着小于,要么跟着我。” 胡新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营地收拾的差不多了,张亦隆开始着手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分发弹药。 把那半张蒙军的多功能斗篷铺在地上,再把集中在那个半截麻袋包中的弹药全部倒出来,一个弹匣挎包卡在自己腰带上,只是把其中的四个弹匣全部倒出来,其中三个装满实弹的扔给于硕,由他装在自己腰上的弹匣挎包里。 自己身上这个空了的弹匣挎包装的则是散装子弹,手上的em-331狩猎步枪没有配备快速装弹器,只能一发一发把子弹压入固定弹匣内,用不着弹匣。 这些散装子弹来源于那个半截的胸挂式弹匣袋,神秘巨刃不仅切走了那名蒙军士兵胸部以上的组织,还把他穿戴在身上的胸挂式弹匣包切的只剩下一半,里面的6个akm钢制弹匣全部只剩下一半,张亦隆费了半天劲也只从中挑选出77发完好的子弹,现在这些子弹全部静静躺在张亦隆腰间的弹匣挎包中。 尽管没什么用,胡新明也拿了二个完好的akm弹匣,毕竟就怕事有万一。 除了那支半残的akms自动步枪以外,于硕还把张亦隆的警用挎包背在身上,里面装了一支54式手枪和3个弹匣,之所以不给胡新明是因为小胡没有手枪使用经验。于硕虽然没用过老掉牙的54,但用过64和92,用个54应该问题不大,万变不离其宗。 等到张亦隆检查到七个手雷包时,笑容才第一次爬上他的脸颊,七个手雷包没一个是空的。之前随手打开了一个,发现里面是颗上下两半咬合在一起的卵形手榴弹,张亦隆一眼就认出这是苏制rgd-5型手榴弹,这种诞生于1954年的手榴弹曾经广泛装备华约各国,蒙古军队也不例外。 现在重新检查7个手雷包里,居然装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手榴弹,三颗是rgd-5型,另外4颗却是更加老式的苏制f-1式手榴弹。别看这种外号柠檬手榴弹的家伙问世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却是新中国成立后仿制的较早型手榴弹,张亦隆本人就多次投掷过这种型号为防-1式的手榴弹。 看到柠檬手榴弹,蹲在一旁的胡新明也来了兴趣,他伸手拿过一个,笑呵呵的说道:“哟,防-1式啊,这可是好东西啊。” 张亦隆头也不回的检查着其他手榴弹,“你认识?” 胡新明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榴弹放回手雷包里,再把手雷包挂在自己腰带上,“我们仓库里有不少呢,都是野战部队淘汰下来,说是我们是蹲工事里的,用不着新的,只需要把这个往外扔就行了。” 胡新明会用柠檬手榴弹,这真是意外之喜,剩下的事就好办。7颗手榴弹中的3颗rgd-5型,于硕要了一颗,剩下的2颗张亦隆自己留着了,4颗柠檬手榴弹则由于硕和胡新明增分了,于硕多要一颗的理由是自己身壮力不亏,扔得远。 瓜分完热兵器,张亦隆刚要把一柄akm多功能刺刀扔给胡新明,就见小胡从07背囊的左侧包里翻出柄装在军绿色刀鞘的刺刀挂在腰间。 张亦隆习惯的双眼一睐,刚要说话就被胡新明一句话堵了回去。“我知道私藏武器是犯罪,等我们回到21世纪,我和你去自首。” 想了下现在的处境,张亦隆苦笑了一下,挥手示意自己只是警察的职业病发作了,希望小胡不要介意。 于硕到是没啥反应,自己就一片警,在场的唯一刑警都不说啥,自己还能如何? 看了眼极远处扬起的烟尘,张亦隆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句,“距离太远了,看不清啊,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 听到这话,胡新明边说“忘了,忘了,怪我”,再次跑到01背囊前,从右侧的侧包里翻出个防水袋,抛到了张亦隆手中。 这回轮到张亦隆的下巴差点砸在自己的脚背上了,防水袋里装着一个黑色的望远镜,虽然只是一个单筒望远镜,相当于把一个双筒望远镜从中正切为二半,这只是其中的一半,但这确实是一个军用望远镜,而且还有着制式型号,国产17式军用单兵望远镜。 这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8倍军用望远镜,张亦隆在军校学习时曾经用过它,当时因为有其他更好的观测工具,所以对这个小不点没什么兴趣。 可是现在,这个8倍镜简直可以用金不换来形容。 没有多说什么,张亦隆就把望远镜凑到了眼前。老实说,17式军用单兵望远镜只有8倍,不可能有多远的观测距离,但比起人眼来还是好太多了。 出现在张亦隆眼中的一群小黑点,越来越清晰了,虽然还不能肯定对方准确的身份,但张亦隆已经非常肯定,对方是人,而且是骑在马上的人! 骑在马上的人?!看来确实是穿越到古代无疑了,只是距离实在太远,看不清来人的服饰和发型,判断不出是哪个朝代。 看了一会儿,张亦隆把望远镜扔回给胡新明,长叹一声:“小胡,你个乌鸦嘴,还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旁边正蹲在树丛后摆弄半残akms的于硕差点吃惊的跳起来。 “没什么,你自己看吧”,胡新明沉默的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片刻后,于硕也陷入了沉默。 真的是人!真的是人! 第十五章 伏杀!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亦隆慢慢爬到背囊旁边,扯过二件蒙军多功能斗篷,一件披在自己身上,另一件扔给了于硕,这种蒙军多功能斗篷是标准的老式通用三色荒漠迷彩,正好适合初春的草原。自己原来穿的深灰色夹克和于硕身上黑色警服实在太过扎眼,人家又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自己想当箭靶不成? 只要把这个多功能斗篷往身上一披,基本上就能在这草原上隐身了。 至于说胡新明,这个聪明的家伙,从嘎查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07式数码荒漠迷彩作训服,让张于二人不得不服。 剩下的半截斗篷罩在了01寒区背囊上,堪称完美。 事后,于硕曾经问过张亦隆,他就不怕这些人发现趴在地上的三个倒霉蛋级穿越者? 张亦隆斜了他一眼,甩出一句:“领先了将近四百年的科技成果,连几个后金人的眼睛都骗不过?那人类科学白进步了。” 把于硕差点给噎死。 就在三人忙乎的时候,呼塔布和顿巴希也没闲着,一路狂奔,最终找到了呼塔布选定的伏击地点,离于硕昨天去伐木的小树林很近。 如果不是昨夜的厮杀和凌晨的狂奔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这些原本机警的卡伦兵们是能发现那片小树木中新鲜砍伐痕迹的。那样他们就会仔细搜索周边地区,三名穿越者就不得不提前和他们发生“亲密”接触了。 只不过,今天他们太累了,得到休息的命令后,所有人都滚鞍下马,吃肉干嚼奶酪喝奶酒,战马也需要赶紧休息一下吃点草,虽然说是不爱惜马力,可真要是砍下了达阳的脑袋,还得骑着战马这些回应绍卜部才能拿到赏金。 休息了不到一刻钟,呼塔布就把所有人叫起来,重新分配武器并分派任务。 这一幕看得张亦隆头皮发麻,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是精锐啊!” 在8倍镜的观察下,这些距离800米外的人马仿佛只在100米开外,虽然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但看得出他们应该是远道而来,人马都跑得蒸气腾腾。 尽管如此,在领头人的命令之下,这些人还是迅速排成了不算整齐的队列,各自交出武器,由领头人重新分配。 接过8倍镜的于硕轻声叹了口气:“弓箭?!长枪?”他直到这时才确定自己真的穿越到古代了。 胡新明在旁边补充一句:“他们梳着金钱鼠尾辫子,他们是清兵?” 张亦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大家不要多说话,自己压低声音说道:“小胡,一会儿万一有事,我先开火,你和于硕一组,他在50米左右开火,你在20米。记住,射人先射马!” 二人同时点头。 呼塔布不会想到这片草地上居然还有外人在,他也没空去仔细的检查周边环境,追兵很快就要到了。 他的伏击计划简易粗暴,受伤较重的6名卡伦兵充当诱饵,他们要在原地生火,用烟气吸引追兵,剩下的9名红白摆牙喇兵埋伏在诱饵东侧,他们是伏击的主力,每人都有一张角弓和三十支梅针箭,会在最近距离上射杀咬上诱饵的猎物。 顿巴希带着剩下的14名卡伦兵埋伏在诱饵西侧,他们中10人持弓,每人分到了十支箭,剩下4人只能拿着欺胡大长标枪,他们的任务是先放箭,把追兵赶向红白近摆牙喇埋伏的方向,最终形成围杀之势。 安排完了以后,呼塔布把顿巴希叫到一边,悄声说道:“乌哈图说过,达阳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咱们的夜袭如果没有杀死他,就要及时撤退,他一定会只率少量精锐出来追赶我们,这样我们就能再次伏杀他,这次咱们以众击寡,必然能砍下他的脑袋。” 顿巴希点点头,对于乌哈图的算计,他还是比较信服的。再说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如果从穿越者隐蔽的位置来看,顿巴希一伙人是背对着他们,而呼塔布一伙则埋伏在他们的对面。 张亦隆用17式军用单兵望远镜简单的估算了一下,背对自己的那伙人大概在600米开外,用手中这支em-331狩猎步枪射击的话,多少有些勉强,但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些人手中的弓箭射程应该不会超过70米,只要这帮家伙不上马,那威胁就不大。但如果他们上马了,情况就不好说了。 在呼塔布的安排下,6名受伤的卡伦兵开始席地而坐,拢了拢地上的枯草,用身上带的小刀和火石引燃枯草,掏出肉干、奶酪和马奶酒,大吃大喝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一顿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餐了。 看到这些人的伏击布置,张亦隆暗自点头,这些人可以啊,在如此简单的时间内就能布置出这样一个比较理想的伏击阵地来,看来确实是古代精锐。 张亦隆不认为他们是清兵,原因很简单,衣服不像。 现在天越来越亮了,这些人都把身上的黑袍和黑色面纱摘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软皮甲,甚至有几个人好像还穿了锁子甲。这和书上记载的清兵形容有明显的区别,别说是和清中后期的清兵完全不一样,就是和清初时也完全不同。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有几人身上穿是蒙元中后期出现的皮网甲,现在有可能是元代晚期或是明初? 但很快张亦隆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些人头上的金钱鼠尾辫子明确的指出他们是金人,无论元末还是明初,金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大草原上,那时候他们应该还生活在山区林地,那么结合上述特点,自己三人穿越到的时代有可能明代中后期,甚至有可能是明末。 至于说为什么不可能是清初?清初蒙古草原上还有需要金兵伏击的人?开什么玩笑,都能组建蒙古八旗了,还需要清兵化装伏击? 对于这些人摆下的这个简陋至极的伏击阵地,穿越三人组都没啥好奇的,毕竟都是受过解放军正规军事训练的转业军官或是退伍兵。说老实话,在同样的时候内,无论三人中的哪一个都能对这个伏击阵地加以优化,可以形成效果更好的三面围杀,而不是现在的左右夹击。 真正让三人在意的只有一个问题,他们要伏击谁? 从这帮家伙的狼狈和人马都跑得大汗淋漓来看,他们应该是被人追杀的一方,那么现在要伏击的自然就是追杀的一方了。 不管怎么说,在被追杀的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还能想着设伏反杀,看来真是一支极其精悍的古代军队了。除了军队,其他的武装组织不会有哪些的组织纪律。 伏身在不远处的于硕用眼神询问张亦隆怎么办? 张亦隆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暂时先做壁上观,看看再说。 作为21世纪的中国人,特别是生活在民族团结和谐的内蒙古自治区,三人都没有什么大汉族主义情结。反正在21世纪的中国,无论是汉族、蒙族还是满族都是中国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无分彼此。 虽说这种民族观点不适合于已经穿越到古代的今天,但三人也没有先入为主的认定哪一方就一定是邪恶的。要不要帮谁?先看能不能活下来再说吧。至少在穿越三人组看来,民族不是一个决定性因素。 远处传来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天边扬起的烟尘已经清晰可见了,看来是追兵到了。 看着还坐在地上吃吃喝喝的6个人,张亦隆轻轻摇了摇头,演技太差了。这时候就应该惊慌起身,然后到处抓乱跑的战马,这样才能拖延时间,让敌人更加大意。 现在追兵已经出现在天边了,这几个人还在这里坐着吃喝,摆明了就是告诉别人,来砍我啊,我是诱饵。 张亦隆很好奇,会有人上当吗? 答案是有的,尤其是人在热血冲脑的状态下。 达阳此时就是典型的热血冲脑状态,见到那些袭击者席地而坐,还在大吃大喝?!达阳就觉得血贯瞳仁了,不用他们的脑袋来祭刀,自己对得起阿嘎?对得起自己台吉的头衔?对得起这片广袤的大草原? 眼见那些家伙开始慌乱的四处找马,达阳不禁仰天长啸,想跑?做梦吧! 达阳长啸一声,引弓搭箭,在70步外就一箭射出,正中一名慌忙上马的袭击者! “好箭法!”于硕低声赞叹了一句,他是参加过草原那达幕大会的,会上也有骑射比赛,箭靶距离骑射手不过25米,现在这位马上精壮的汉子居然在80米开外就能一箭射中人体,说他是神射手没一点问题啊。 张亦隆的双眼却再次眯了起来,伏兵没有一点动静,看来还是距离不够近啊,莫不是说这些人要伏击的就是这个神箭手? 达阳确实是神射手,至少在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中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射手了,从70步开外,达阳就连发了六箭,射中对方4人1马,近乎百发百中。可惜的是,他腰侧的撒袋里只有这6支箭了,好在对方只剩下2人,正好抓个活口问问其他人的动向。 其他人?!这个想法如炸雷般在达阳的脑中轰然爆响!其他人不可能逃的更远,这6个人更不可能不去追赶大队而留在这里。 中计了!达阳刚要勒马转向,二十步外的草地上猛的站起10余人,他们飞快的拉弓搭箭,羽箭呼啸着直奔达阳而来! 同一瞬间!达阳消失在马背之上,座下的战马连中数箭,发出一声痛苦悲鸣后就要倒地。 卡伦兵们都有些惊讶,人呢? 一道身影忽的从马腹下窜出,手中雪亮刀光一闪,直扑犹在愣神中的卡伦兵们! 达阳此生何时怕过近身搏杀?! 张亦隆看得差点叫出声,马上这汉子躲的太漂亮了!在对方拉弓搭箭的瞬间,一个漂亮的镫里藏身,躲开了所有从西侧射来的箭镞,接着又借力从马腹下窜出,再次成功躲开了另一侧射来的箭镞,两次用战马当掩体,不仅自己没受伤,还成功的扑入了尚在犹豫中的东侧伏兵群中! 应变之灵活,骑术之高明,让张亦隆不由得生出一丝英雄惜英雄之感。 同时张亦隆再次感叹,伏击者今天犯的错误有点多啊。 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没有分配火力,全部弓箭都指向了这个骑马的汉子,可见确实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一定要将这人射成刺猬。但问题是就没人想想,万一射不死怎么办? 现在就出现了这种窘境,那个汉子利用战马当掩体,成功的躲开了两波箭雨,反而持刀扑入人群中大杀四方!另一侧的敌人却因为敌我混杂而不放继续放箭。 等对方领头人反应过来,抽刀准备加入战团时,跟在那汉子身后的四名蒙古亲卫已经及时赶到了战场! 这四人不愧是阿斯嘎亲手训练出来的亲卫,瞬间就判断出达阳身陷危局,二名没有受伤的亲卫纵马直冲正在与达阳厮杀的袭击者,另二名受伤较轻的则马上拉弓搭箭,射向正要从另一侧草地中冲出的袭击者,直接将二名红摆牙喇兵的脑袋射穿了! 呼塔布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犯大错,幸亏手下还没全部把弓箭扔下,他挥刀大吼着:“快把那二个骑马的射下来!” 说话之间,一枝梅针箭就已激射至眼前,呼塔布拼尽全力扭身一躲,避开了腹部要害,大腿却没躲开,梅针箭直接洞穿了软皮甲后钉入了大腿外侧。 呼塔布忍着巨痛,以刀拄地稳住身形,左手捏住箭杆,闷哼一声,直接掰断。现在还不是包扎伤口的时候,达阳就在眼前,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达阳确实已经身陷险境,随他而来的四名亲卫中,二名骑射的在每人射出三四箭后就被白摆牙喇兵们射落马下,虽然他们造成了红白摆牙喇兵三死二伤的战绩,可剩下的4名红白摆牙喇兵还是在呼塔布的呼喝下投入了围攻达阳的战团。 达阳利用袭击者短暂的犹豫,挥刀扑入人群,转眼间就劈倒了二人,但很快就被四名持长标枪的袭击者拦住,要不是二名蒙古亲卫及时纵马杀到,砍倒了二名长标枪手,身陷重围的达阳很可能没和穿越三人组碰面就要命丧当场了。 尽管如此,二名亲卫却不敢来回纵马冲杀,只能跳下马来和达阳并肩作战,现在是三名蒙古勇士和18名袭击者陷入了一场最狂野的肉搏战。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三名穿越者眼前。 交战的双方不知不觉间就离着三名穿越者隐藏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第十六章 我是警察! 尽管要被六倍的敌围杀,但达阳脸上没一点惧色,身陷危局的他反而迅速冷静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安然脱身的机会了,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力战到底,要么等到胡德尔金等人前来救援,要么就战死此地。在此之前,他一定会努力让对手付出更多的鲜血和生命。 完全冷静下来的达阳就好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每次出刀都力求动作最小,给对手造成最大的伤害,甚至是不求杀敌,只求伤敌。身边的二名蒙古亲卫也全力掩护着他的身侧。 但是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很快右侧的蒙古亲卫就被一枝欺胡大长标枪刺中小腿,吃疼之下步伐稍有杂乱,就被一名白摆牙喇兵趁隙而入,一柄蒙古重剑直接刺入他的心口,就在白摆牙喇兵想要抽剑而退时,垂死的蒙古汉子却一声不吭,右手死死攥住剑刃,左手往前死命一探,双指竟然插入了白摆牙喇兵双眼之中! 白摆牙喇兵确实凶悍,受此重创之下,还不忘用力转动手中重剑,在那蒙古汉子心口绞动了几下,这才双手捂眼,惨叫着就地翻滚。 失去一人后的达阳形势更加恶劣,左侧的蒙古亲卫虽然奋力搏杀,但不一会儿就被几名卡伦兵围住,乱刀砍成数段,虽然死前掷出手中的马刀,与一名卡伦兵成功换命,但对于达阳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18人围杀还是14人围杀,对达阳来说,都是一样的。 通过8倍镜旁观这场血腥肉搏战的穿越三人组都有些目瞪口呆,就连号称见过不少死人的张亦隆都觉得毛骨悚然。尽管看过不少书,但亲眼所见还是让张亦隆感叹,古人生存着实不易啊。相比之下,之前处理过的混混街头斗殴还真是如小孩过家家一般。 失去所有掩护后的达阳果断变换战术,那个娘娘腔的杨大乖曾经说过,一旦单人陷入围杀,原地厮杀是取死之道,一定要寻机逃跑,利用敌人体能的差异,形成对自己有利的单打独斗局面,这样不仅能杀死敌方体能最好的,也能有效的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达阳猛的向前虚踏一步,唬的对面袭击者稍一愣神,然后拔腿就跑。 正在一旁包扎伤口的呼塔布一见达阳要跑,马上大喊着:“赶紧追!别让他跑了!” 所有人立刻发足狂奔。 达阳一边跑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耳中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判断敌人离自己有多远。 他没注意到,自己奔跑的方向正是穿越三人组隐蔽的方向,命运在他不知不觉间对他露出一丝微笑。 敌人近了!达阳右脚用力踏地,以此为轴,身形迅疾一转,手中马刀顺势斩出,他只能大概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所以这一刀只求伤敌。 刀光一闪,追的最近的一名白摆牙喇兵躲闪不及,直接被这一刀劈斩在胸口之上。达阳用的可不是普通的蒙古马刀,而一柄由太平堡名匠耗时近一年打造的精钢宝刀,切开铁制锁子甲不比切开一块木板更加费力。 只这一刀,就切开了这名白摆牙喇兵的皮网甲和发达的胸肌,创口直达胸骨! 达阳也不看一刀的效果,转身继续狂奔。 又一名袭击者追了上来,达阳这次左旋转身,刀斜下斩,直取那人小腹要害,那名袭击者已经有所防备,手中重剑护住了胸前,却没想到这一刀如此下流,下腹直接被豁开个大口子,内脏流了一地。 短短三百步内,达阳已经两次转身出刀,重伤一人,杀死一人,这让其他袭击者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眼看达阳就要钻入小树林中,顿巴希猛的醒悟了过来,自己一伙是有弓箭的,追什么追啊?射死他不就行了! 顿巴希停步大叫着:“谁有弓箭,快射他!” 身后跑来二名气喘吁吁的卡伦兵,摘下角弓,抽出梅针箭,稍一凝视,对准正在狂奔的达阳就要放箭! 达阳听到身后没了脚步声,略一偏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就被冻结了一般凝固了,40步开外,二张角弓和二支梅针箭正对着自己! 本身就是神箭手的达阳知道,在这种情况上,对手是绝对不会射偏的,无论是想躲还是想格挡都是不可能的,对方甚至不用考虑射死自己,只要自己受伤了,等待着的就是必然的死亡。 达阳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马刀,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就让它来得更有价值吧。 狞笑同时爬上了呼塔布和顿巴希的脸上,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即,一句大吼从达阳身前传来:“我是警察!别动!把武器放下!” 达阳惊呆了!他不知道这个一身奇怪黑色衣服的胖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的汉话听得懂,但是理解不了,警察是什么? 以呼塔布和顿巴希为首的袭击者也惊呆了!这个黑衣胖子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他说的是汉话,但是没人听得懂。 张亦隆和胡新明也惊呆了!他俩做梦也想不到,于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突然吼出这句看似没错,但实际上错到太阳系的警告! 于硕自己也惊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起来,为什么会吼出这话? 多年以后,面对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于硕都解释不了当年那惊人的一跃和堪称流芳百世的吼声。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刚才的厮杀和呼喝仿制瞬间远去。微风吹过草原,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名的宁静和不知所措之中。 打破宁静的是一张角弓,一名卡伦兵维持不住拉弓的姿势,手指一松,“啪”的一声轻响,一支梅针箭照着黑衣胖子的胸口激射而去! 这个不知名的卡伦兵差一点就创造了历史,如果这一箭射中的话,那么就不会有后来名震天下的威远军炮营,更不会有名动中原的一代炮霸! 可惜的是,这一箭没射中。因为胡新明的反应比这箭更快,弓弦一响,胡新明浑身一震,马上反应过来,直接一脚踹在于硕右膝后方。 于硕“哎呀”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右侧倒去,那支梅针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左肩头飞了过去。 弓弦响声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所有人的开关! 另一名卡伦兵手中的弓箭刚瞄准已经跪地的黑衣胖子,就被早有准备的张亦隆一枪放倒! 甩开斗篷的张亦隆单膝跪地,左手托握住em-331狩猎步枪的下护木,左肘略过左膝盖,枪、左小臂、左小腿呈同一垂直面上,右手握住小握把,大臂自然下垂,上身稍向前倾,双手正直向后用力,枪托确实抵肩,自然贴腮。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眼睛、照门、准星三点呈一线,快速指向下一个正在大呼小叫的家伙,手指轻扣板机。 伴随着“叭”的一声清脆枪声,一枚国产56式7.62毫米步枪弹弹头以735米秒的初速飞出枪管,准确命中了顿巴希的胸口。 重达8.05克的被甲钢芯弹头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和纸片没任何区别的软皮甲,穿过肌肉、击碎胸骨,贯穿肺部然后后从顿巴希的背部射出! 顿巴希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柄烧红的长矛从胸口直捅而入,然后透体而出!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的生命力使他都没力气去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自己,死亡的黑幕就彻底掩盖了他。 在生命最后一刻,顿巴希非常后悔自己在袭杀前发下的誓言,没想到这么快要兑现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亦隆根本没有理睬那个中弹的家伙,100米之内被56式步枪弹打中躯干部位的人不可能生存下来的,就算他中弹的地方是三甲医院的急诊室门口,结果也是一样,必死无疑。 轻移左脚和右膝,张亦隆保持跪射姿势不变,右手快速推拉枪机,新一发枪弹立刻上膛,再次瞄准,击发! 又一名要持刀前冲的白摆牙喇兵腹部中弹,惨叫着缓缓倒地。 他的惨叫着彻底让袭击者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他们不是没见过明军的火器,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奇的火器,一缕轻烟,一声脆响,就仿佛冥府判官的大笔一勾,一条人命就没了?!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害怕这种死的不明不白的情况,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他们是魔鬼!跑啊!” 所有人,包括呼塔布在内,掉头就跑,各自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战马,什么军令,什么砍头,都无所谓了,只要离这些魔鬼远一点! 只是这些魔鬼还不想放过他们。 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于硕,一边嘴里低声骂着什么,一边打开akms自动步枪的金属折叠托,同样是跪射姿势,胖子发挥出了自己特有的优势,靠着体重稳稳的据枪瞄准,只是失去了准星后的akms只能来个二点一线了。 “叭”,枪响,人倒。 就算是没有准星又如何?于硕毕竟是受过中国人民解放军最严格军事训练的退伍兵,而且他是炮兵出身,当兵时用的就是这种制式型号为56-1式冲锋枪的武器。 百米之内,指哪打哪儿还是有把握。 张亦隆也毫不客气的把弹匣内剩余的三发子弹全部打了出去!这才伸手按住于硕的胳膊,“好了,别浪费子弹了。” 一轮射击后,除了还呆立原地的达阳以外,能跑的只有6人了,于硕一共开了五枪,打倒4个,也算是一流射手了。 此时的6人已经跑出了百米以外,对于张亦隆来说,他们已经不值得浪费子弹了,现在这些子弹可是打一发少一发啊。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算是神经强悍如钢铁的达阳也呆立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第十七章 马匪?女的! 达阳也只敢问这一句,因为对面三人中的小个子,手中乌黑的铳口正对着自己的胸膛。达阳不喜欢什么火器,蒙古勇士还是更喜欢弓箭和马刀,但作为土默特部的小台吉,他当然知道明军惯用的火铳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更何况,他刚才亲眼见识过了这三人手中自己从没见过的火器是如何犀利的消灭了那些追杀自己的金人。 杀人如宰羊! 张亦隆却没理会达阳,他的目光一直追踪着那三个已经跑出百米开外的金兵,张亦隆不在平这几个人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他们采用伏击而不是更有把握的正面袭杀,就说明脚下这片土地目前还不在后金的控制范围内。就算他们跑回去,说碰到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用奇怪的火器杀死了剩下的人,会不会有人信都是问题。 现在张亦隆只希望他们快点离开,越远越好,别看自己三人刚才威风八面,杀人不眨眼,可一旦子弹耗尽,那谁杀谁可就不好说了。 想在这里补充弹药纯属是幻想,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呼塔布也想要尽快逃离这些魔鬼,作为白摆牙喇兵的戈什哈,他不仅在战场上见识过明军的各种火器,自己身上甚至还有明军三眼铳打出的伤痕,但那些火器都不能和这些魔鬼手中的相提并论。 当时,呼塔布坐在远处包扎伤口,他能看到的只有魔鬼手中的神秘火器火光一闪,就有一个自己人倒下,特别是顿巴希,那个仿佛是精铁打造的汉子,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呼塔布甚至没看清是什么样弹丸穿透了顿巴希的身体,太可怕了! 顾不上大腿处穿来的钻心疼痛,呼塔布拼命扑向一匹战马,这九匹战马都是由那个土默特部内应准备的,除了比他们骑来的马匹有更好的体力以外,其中的三匹马背上还膡特殊的“礼物”。 刚才为了保证伏击达阳成功后能快速逃跑,他们把九匹战马都用暗桩拴住,谁知道万无一失的伏击,最后还出现了意外。 现在他只求这九匹战马中最好的三匹不要再出任何意外了。、 幸运的是,九匹战马虽然因为枪声有些躁动,却没能挣脱拴马暗桩。 呼塔布二话不说,解开一匹带着特殊“礼物”的战马,飞身上马,朝着东北方一路狂奔而去! 在他身后紧跟的是最后幸存的2名红摆牙喇兵,所有的白摆牙喇兵已经全部战死了。 三名卡伦兵的反应速度稍慢了一点,顿巴希的死给他们带来的冲击使他们在转身逃跑时,忘了去骑被栓住的战马,而是选择了追逐那几匹被枪声惊跑的马匹,直到天边再次出现扬尘,他们才反应过来,重新扑向被栓住的战马。 但此时,呼塔布三人已经跑的快没影了,三名最后的卡伦兵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一人选择跟着呼塔布,另二人却选择了向正北方逃跑。 张亦隆接过于硕递来的望远镜,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来的至少是一百骑以上,现在暂时还看不出来服装,但应该是和眼前这个蒙古汉子是一伙的。 张亦隆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纯正的普通话问了出来:“你懂汉语吗?” 达阳同样犹豫一下,他听得懂,却无法理解汉语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糊的回答:“我听得懂汉话。”说的却是山西口音。 呼塔布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天边的烟尘,他当然知道那是来增援达阳的土默特部骑兵,好在自己胯下这匹战马是内应精心挑选过的,又没怎么耗费马力,就算是那些土默特部骑兵紧追自己,想要在天黑之前赶上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天黑了,自己就有了一丝生机。至于说以后怎么办,现在的呼塔布根本顾不上去想。 回大金是不可能了,回去也是挨一刀,还不如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战死好了。大汗不会亏待英勇战死者的家属,至于说自己,呼塔布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就和这马鞍后的“礼物”。 身后的二个家伙,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如果不是,没关系,呼塔布自信只要找到机会,杀掉那二个红摆牙喇兵并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逃命,呼塔布完全陷入了疯狂之中,不惜马力的疯狂奔驰了大半个白天,直到身后再也没有追兵的一点影子,身下的战马也开始因为过度疲劳而开始打晃时,他才放慢了速度,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 很快,一条闪着银光的小溪就出现在不远处,呼塔布召呼一声,二名部下赶紧跟了上来。 三人三马来到小溪边上,呼塔布滚鞍下马,一头扎进清凉的小溪中痛饮起来,直喝到甘甜的溪水都要从嗓子里溢出来,这才抬起头来。 喝饱了水,肚子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呼塔布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牛皮袋里只剩下一条干奶酪,把干奶酪扔进嘴里嚼着,呼塔布走到战马旁,把神秘“礼物”从马鞍后放下来,扔在一边。 又在鞍袋里翻找了一通,那个内应确实很得力,看来在他身上,乌哈图没少下功夫。鞍袋里不仅放着风干牛肉,装着马奶酒的水袋,烙好的烙饼,足够一个人三天吃喝的了。可惜就是没有武器,不过呼塔布也无所谓,自己腰间有马刀,唯一可惜的就是慌乱之间没带上弓箭,不然靠着射猎也可以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最后呼塔布走到被粗布包着的“礼物”前,抽出小刀割开捆着粗布包裹的羊皮绳。随着呼塔布略显粗鲁的动作,一个被包在粗布包中的少女露了出来,长时间被布堵着嘴,加上在马背上近一天疯狂的奔驰,少女已经昏死过去了。 呼塔布伸手摸了一下,还有气,从溪水里舀出水来直接泼在少女脸上。 受到凉水刺激的少女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那张狞笑的脸庞,想要惊叫却因为嘴被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呼塔布用小刀轻轻刮着少女娇嫩的面庞,心中却在感叹,可惜这少女只是土默特部普通的侍女而不是那些舞姬,不然随便找个蒙古部落就能换来一大笔钱,足够自己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了。 不过嘛,毕竟是伺候台吉的侍女,这少女的容貌已经算得上中人之姿了,只能留着当自己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呼塔布用略显生硬的蒙语说道:“你老实一点,给你点水和吃的,别乱吼乱叫,小心我刮花你的脸蛋!” 见到少女点点头,呼塔布这才把她嘴里的布条取出来,给她喂了一碗清水。 身边二名部下也各自从马背上取下同样的“礼物”,只不过其中一名少女在嘴中布条取出后放声呼救。 呼塔布三人一起放声大笑,其中一个红摆牙喇兵更是笑的差点掉进溪水里,“在这草原上,你就是喊破天去也没人来救你。” “是吗?你怎么这么肯定?”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结结实实把三人吓了一跳。 三人齐齐抽刀在手,扭头看去。 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一匹健壮的蒙古矮马上端坐着一名蓝衣骑士,曲线玲玲的身形和面纱后如晨星般明亮的双眸让人可以清晰的判断出她的性别。 呼塔布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是个娘们啊,怎么?看中哥哥这健壮的身材了?来来,过来一起……” 女骑士脸上没一点怒容,反而笑眯起了眼睛,“我就喜欢胆大的男人,你们的心肝吃起来才最有味道!” 一名红摆牙喇兵拉过战马,翻身而上,高呼一声,“让我来!这娘们归大人,马我要了!” 女骑士仿佛看不见那匹正在冲向自己的战马和马上舞刀的男人,一双秋水长眸盯着呼塔布,一丝浅笑爬上了她清秀的面容,这家伙应该很值钱啊。 被当成空气的红摆牙喇兵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污辱,爆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战马加速冲上小山包。 眼见着就要够着马刀劈斩的距离了,这名红摆牙喇兵却出现了瞬间的犹豫,真要把这个漂亮娘们一刀劈了,回去怎么和呼塔布大人交待啊?想到这里,他手腕一翻,刀刃变刀背,想着敲晕了抓回去多好。 就在同一瞬间,一道宛如秋水的匹练剑光突然在他眼前乍起! 不等他稍有反应,就觉得自己仿佛变得身轻如燕,一飞冲天! 只是低头看去,一具无头尸体正从奔驰的战马上栽倒。 “咦?那具尸体看着很眼熟啊。”这是飞上半空的人头最后的想法。 呼塔布吃惊的差点把手上的马刀扔了,自己那名精通肉搏的部下刚冲到那女子身前,挥刀斩出,却被那女子在马上轻松闪开,同时一道在夕阳下都亮的耀眼的剑光在那女子手中亮起! 只一剑,人头就飞上半空!这是何等惊人剑术,何等惊人的宝剑?! 小山包上的女骑士轻轻一甩长剑,好像是怕刚才那人的鲜血污了自己的好剑。左手向呼塔布勾了勾,示意他自己来。 呼塔布毫不犹豫的纵身扑向一旁正低头吃草的战马,他不想和这个女恶魔肉搏,别说现在自己打了一夜,跑了大半天,只喝了一肚子水,就是吃饱喝足,呼塔布也没把握在马上战胜她。 那一剑,已把他的心胆都吓得稀碎了。 他身边的另一名红摆牙喇兵也是同样的动作。 小山包上的女骑士皱了下眉,这二个看着挺精壮的男子怎么也是这样?真是中看不中用嘛。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从小山包上直冲而下。 呼塔布见她手上只有长剑,心下稍安,等她冲到近前,自己早就上马狂奔了。 只可惜,他此生的好运气已经在之前找马时全部用光了。 女骑士左手在鞍袋中一探,抽出一物,手腕一旋,直甩而去。 呼塔布眼前一花,感觉好像有东西飞过来,刚要想躲,一枚系着软索的飞钩就击中了他右肩,飞钩头部如打磨锋利的船锚直接穿透了呼塔布身上的软皮甲和锁子甲,钉入肩头足有三寸深。 呼塔布惨叫一声,手中马刀落地,不等他用手拔出飞钩,那道剑光就如秋水长汯般在自己眼前亮起! “原来剑光是这么好看啊。”带着此生最后的感叹,呼塔布的人头飞上了半空。 女骑士轻拔战马,避开无头尸身喷溅出的鲜血。 最后那名红摆牙喇兵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不顾一股暖流顺腿流出,爬上战马直冲小山包。 等那女恶魔拔转马头,自己已经越过小山包一跑了之了,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在他越过小山包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小山包后整整齐齐排列了一百多人马,所有人马都悄无声息的看着这一人一马前来送死。 不等这名红摆牙喇兵做出什么反应,队列最前的一名骑士,轻夹马腹,往前一纵,手中长柄眉尖刀轻挥而出,红摆牙喇兵的上半身就斜飞出去,半截尸体也栽倒马下。 身后几人轻声一句:“二当家的好刀法!” 那人微笑转头,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小山包那侧的女骑士根本没去管剩下那人的死活,因为没必要,山包后是自己一百多手下,要是让这么个蠢货跑了,那他们就都没活着的必要了。 翻身下马后,挥剑斩断捆着少女们的细绳,微笑着说道:“没事了,你们安全了。” 呼救的少女痴痴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是长生天派来救我们的吗?” 女骑士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长生天派来的?不是,我是马匪,女马匪!” 第十八章 我是讲规矩的女马匪 三名少女被这阵银铃般的笑声彻底笑懵,她们不明白,当马匪是件值得这么高兴的事吗? 但是,很快她们就发现了,当女马匪可能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统领一支由上百名精壮汉子组成的马匪队伍就真的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看到三名少女呆萌可爱的样子,清秀的女骑士,不对,是女马匪好半天才止住笑声,“你们三个就没听过这附近草原上活动着一支女人当家的马匪?” 三名少女中最镇定那个的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叫声来:“我听台吉大人他们说过,叫什么一丈红,必须有?” 老实说,她之所以能记住,就是因为这个绰号实在是太奇怪了,想忘记都难,而且这个绰号用的是汉话而不是蒙语。她记得当时杨大乖大人还专门纠正了达阳台吉的发音。 “没错,就是我!”女马匪收剑归鞘,看了看两具无头尸体,“你们三个能站起来吗?” 面对着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现实中砍人如宰羊的女马匪,尽管三名少女已经吓得筋酥骨软,但还是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一丈红正要把她们叫到身边问几个问题,突然双眼一眯,远处又有一匹战马奔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拔转马头就跑,她眉头微皱,轻轻打了个呼哨。 一匹健马驮着一名矮壮的蒙古马匪就从小山包上直冲而下。 一丈红用手一指远处那人马,用纯正的蒙语说了句:“抓回来,要活的!” 马上的蒙古汉子二话不说,双腿狠夹马腹,手中的马刀轻抽马臀,健马轻嘶一声,电射而去。 这时小山包上又跑下来三骑,马上全是清一色穿青衣戴面纱的年轻女子,她们快速的把二匹无主的战马带开,就在溪水边开始就地生火。另有四名少年则把二具无头尸体拖到一边,剥了个净光,还有一名少年用篮子把二颗人头装好,放在一旁。 等一丈红身边的篝火点起来,一百多人马这才绕过小山包过来汇合,把三名少女吓得抱成一团,如果不是看到一直带着微笑的一丈红和那三名忙着生火煮奶茶的年轻姑娘,她们三个恐怕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每一个蒙古姑娘都知道,落到这些马匪手中是什么下场。 一丈红看她们实在太紧张了,微笑着主动招呼她们坐在火边,此时,一只肥羊已经被洗剥干净架在了木制烤架上,火舌舔着羊肉,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先让她们三人每人喝了二碗奶茶,又扔给她们每人一个装满了马奶酒的牛皮水袋后,一丈红这才挥手示意手下各自找地方起伙做饭。 别看是一百多人马的马匪,却没有太多的嘈杂之声,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各自忙碌着,有二十骑分散向四周去探查敌情,有十几个少年把所有的战马都牵到溪水下游开始卸鞍、饮马、刷洗马匹,下马的马匪们则十几人一伙围坐在刚点燃的篝火旁开始喝酒聊天,等着火上的烤羊熟了就要大快朵颐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马匪,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队啊,这是当时三个少女共同的想法。毕竟她们三人虽是普通牧民家庭出身,却没少见阿斯嘎大人训练亲卫的场景,在三名少女看来,那些彪悍的亲卫们并不比眼前这些马匪更有规矩。 先了热呼呼的奶茶,又喝下了几口酸甜可口的马奶酒,少女们逐渐镇定下来,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帮奇怪的马匪,一丈红直到此时才开始问她们是从哪个部落来的?抓她们的金人是哪儿来的?要去哪儿?部落里还有没有家人? 一堆问题砸的三名少女又有些迷糊,最后还是由三人中最镇定的那个名叫乌仁娜的姑娘回答了一丈红的提问。 听着她的回答,一丈红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按乌仁娜的说法,她们三人是土默特部小台吉达阳的侍女,之前在远方一个营地里迎接来自应绍卜部的贵宾,贵宾好像叫乌哈图。在乌哈图离开后,她们几个就在营地后方收拾吃剩的东西,突然就听到有密集的马蹄声,还有阿斯嘎大人高声叫着敌袭,然后就被人从脑后敲晕了,直到刚才被人从粗布包里放出来,至于说谁袭击了营地,达阳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她们就完全不知道了。 这些信息太少了。一丈红示意她们继续喝酒,还扔了三把小刀给她们,方便她们一会儿吃烤羊肉,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知道土默特部的小台吉达阳,也知道乌哈图是应绍卜部的小台吉,是附近草原上有名的“草原之狐”。问题是,这二个家伙碰面的内容是什么?乌哈图不远千里跑到土默特部境内,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谈,但乌仁娜只是一般的侍女,她是不可能知道会谈内容的。 作为马匪大当家的,一丈红必须清楚的了解草原周边部落的动向,一旦这几个部落真要形成对马匪的围杀之势,自己就要马上率部远遁了,钱财虽好,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她开始后悔没尽早在土默特部上层安排几个眼线了,看来此事要抓紧了。 至于说后面的营地遇袭,肯定是这些金人发动的,这些人应该不是普通的金人,而是金军中的精锐。 这就更加奇怪了。据她手下的探报,那个所谓的大金朝廷远在辽东,怎么敢派精锐深入到土默特部境内袭击达阳?他们是怎么通过察哈尔部和应绍卜部的?谁给他们提供了人吃马喂的东西?谁给他们带路绕过草原上的两部的哨探? 她感觉有些头疼,现在只希望刚才那个拔马就跑的家伙能说出点什么了。 正想着,马蹄声传来,蒙古汉子已经把那个逃跑的家伙抓了回来。一丈红抬头一看,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吓得对面三名少女又要抱成一团。 原来是那名粗心的蒙古汉子是用套马索把那个从马上套下来,却没有及时把人绑起来放在马上带回来,而是就这么用套马索拖着跑了回来,自己空出的左手牵着那匹战马,此时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见到一丈红冷冰的眼神后,全身一颤,不敢再笑了。 一丈红站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向那个还不知道闯下大祸的莽汉,只扔下句:“二当家的,去看看。” 旁边火堆旁早就跳起来一个与阿斯嘎身高不相上下的壮汉,就是他刚才轻轻一刀就把那个逃跑的红摆牙喇兵砍成了两截! 壮汉快步走到那个被套马索拖回来的家伙身上,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这才对一丈红摇了摇头,“死了,死透了。是勒死的。” 一丈红的脸色更加难看,右手往旁边一伸,早有心腹女护卫从她的鞍袋里取出一卷盘成圆形的牛皮长鞭,递到她手上。 一丈红用鞭子一指那个早就滚鞍下马,此时已是体若筛糠的蒙古汉子,“规矩你懂的吧?” 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麻利的解开上衣,露出肌肉虬结的脊背,低头不语。 一丈红手腕一抖,牛皮长鞭瞬间甩出,“啪!”正抽中那汉子脊背,鞭已到,声才响,鞭速竟是超过了音速! 牛皮长鞭带起一串血线,篝火旁的三个少女这才明白,什么叫:一丈红,必须有!原来是每一鞭下去,都必须见红啊!当然,此时三少女不知道,这只是一丈红绰号来源的一半。 三鞭过后,那个蒙古汉子已经趴在地上,虽然疼的浑身打颤的快要昏死过去了,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一丈红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牛皮长鞭扔还给护卫,自有人去清洗和保养。扭头对身边比她足足高出二个头的壮汉说道:“二当家的,赏他壶酒,再教他一遍规矩,告诉他事不过三,过三就要掉脑袋!” “好嘞!大当家的放心。”尽管身高马大,但二当家对于一丈红有着明显的敬畏,听令后挥手让手下过来把这个快要昏死过去的家伙架到一旁去上药,等他伤好了,自己还要再教训他一顿,确实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了。不然下次再惹大当家的生气,就不是三鞭的事了,要是牵怒到自己头上就更加不妙了。 一丈红重新走回篝火旁,笑吟吟的坐下,手腕一翻,亮出柄锋利的解腕尖刀,把已经烤的七八分熟的羊腿切下来,扔到三名少女面前的木盘里,笑着说道:“看到了吧,我可是很讲规矩的马匪,嗯,女马匪!” 第十九章 我们是好人 几乎就在一丈红亲手教育手下要讲规矩的同时,达阳也在为自己的生存做着努力。 不需要回头,他就能从大地的震动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马嘶声中判断出应该胡德尔金带着援兵赶来了,听声音,至少在百骑开外,但那又如何? 眼前这三个衣着奇怪的家伙只要动动手指,自己就要去见长生天了,别说还远在天际线上的胡德尔金,就是他在百步之外,自己都照样会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他努力挤出这二天来最真诚的微笑,用略显生硬的汉话说道:“三位……大哥,我是好人的,真的。” 张亦隆保持端着em-331狩猎步枪的姿势没变,右手拉开枪机,然后从腰间的弹匣挎包里依次抓出五颗子弹,飞快的压进固定弹匣内。旁边的于硕相信张哥此时一定非常想念桥夹装弹带来的快感! 装好子弹,恢复战斗力后的张亦隆这才撇了一眼这个穿着打扮堪称华丽的蒙古人,“你是不是好人,咱们另说,背后那些人马是你的?” 达阳见矮个子手中的铳口对着自己晃了晃,赶紧用更加真诚的语气说道:“是我的部下,他们是来救我的。呃……你们救了我,更是我的恩人。” 听到恩人两个字,于硕马上两眼放光:“看远处那些人马,你这官儿不小啊?” 也真是亏得达阳平时与杨大乖没少聊天,知道这个汉话里的官是什么意思,他马上回答道:“我是土默特部的小台吉,算是大官了。” 于硕更加兴奋了,刚要继续问下去,旁边的胡新明就冷冷的说了一句:“于哥,你先看着点他,我把弹壳收一下。” 于硕愣了一下,手中的akms折叠托自动步枪马上指向了达阳,ak就是好,30发弹匣只消耗了5发,还不到换弹匣的时候。 尽管按照胡新明的话做了,但于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小胡,你捡弹壳干什么?” 胡新明一边在草地上费力的寻找着只有39毫米长的弹壳,一边没好气的说:“那你觉得我们在这个时代去哪儿找子弹呢?” 于硕再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是穿越三人组中最后一个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在古代了。 好一会儿,于硕才反驳了一句:“我们找不到弹药补给,那你捡弹壳有什么用?” 这次回答他的是张亦隆:“你是炮兵出身可能不太懂这个,步枪弹是可以复装的,当年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和新四军都大量使用了复装子弹。” 于硕看了看眼前这个身穿精致皮网甲,却一脸真诚笑容的蒙古汉子,猜测着现在应该是哪个朝代,他对于古代军人的盔甲之类的没啥了解,但看得出来,应该是宋元或是之后的朝代了,所以他反问了一句:“那可是上世纪40年代,就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复装子弹?” 张亦隆已经有些轻微的不耐烦了,他只说了一句:“复装子弹最难的就是用制造弹壳和底火,其他的都好办,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于硕小声咕噜了一句:“现在还有正事?” 张亦隆没理这个思维还停留在现代社会的家伙,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土默特部的小台吉?” 达阳连连点头,他已经预感到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刻快到了。实际上,也由不得达阳这么想,自从朱元璋派大将徐达、常遇春等率军横扫北方,将元帝国赶加草原之后,明蒙双方就陷入了二百多年的死斗。 大明强则大军扫北,深入草原,杀得蒙古人哀鸿遍野,狼狈北遁数千里,蒙古强则入关劫掠,不仅曾经兵锋直至明帝国首都北京城下,更在土木堡创下俘虏大明皇帝的辉煌战绩,可以说自明帝国创建以来,明蒙双方就没有停止过互相杀戮。 也就是一代天才俺答汗与明帝国达成了互市通贡之后,这才让双方稍微有时间放下刀剑,开始想着做点生意。 眼前这三个奇装异服的人,虽然有着极短的头发和奇怪的头盔,但毫无疑问是汉人。而且有可能是那些深入蒙古草原的最危险的汉人之一,即伪装成马匪的明朝边军,真正无法无天的暴徒。 早在明蒙互市开通以前,就有汉人商队为了巨额利润从隐秘小道出塞做生意,一般来说他们都会用重金收买大明边军,好让他们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边军将领出资参与此类生意的。 但事事有例外,也有一些买卖人不愿和边军打交道,他们有着更加隐秘的出塞通道,携带了获利更多的铁器等,能从草原上换回沙金、貂皮、人参等更加价值的货物。这些商队丰厚的收益自然吸引了一些边军将领的注意。这些将领有时会从自己麾下挑选最精锐的家丁或是夜不收,十几个人或是几十人假扮马匪,深入到草原腹地,专门伏杀那些从蒙古部落完成交易的返程商队,这是他们和真正的草原马匪最大的区别。 真正的草原马匪是不会去劫掠那些返程的商队,因为这些人带的毛皮、沙金、马匹和牛羊等货物在草原上并不值钱,就是抢到手收益也不大。 但要是劫掠了一支从关内入塞的商队,这些人携带着可以在草原各部卖出高价的铁锅、布匹、绸缎、瓷器、衣饰等等,如果运气够好,抢劫成功一次就够一支马匪在草原上幸福生活半年的了。 更为关键的是,除了那些伪装成马匪的明军边兵,真正的草原马匪基本上不会使用火器,并不是说这些马匪不知道火器的好处,而是在于不管好用不好用,在这草原上去你让马匪去哪儿找火药? 而这些假马匪却极其擅长使用什么三眼铳啊,鸟铳之类的火器,更加可怕的是,他们通常都不会留下活口,毕竟真要是在大明境内被受害人认出来,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真正的草原马匪一般是求财为主,杀人立威是有,但杀尽整支商队却极为罕见。 看了这三人刚才的举动,百步之内几乎没一个活口,达阳基本上就认定了他们的身份。 所以他才强调自己蒙古土默特部小台吉的身份,一方面是告诉这三个假马匪,自己不会跑到明朝去告发他们,另一方面是希望他们明白,救了一个小台吉会有多大的好处,别轻易把自己这个活好处变成死人。 张亦隆虽然不知道这些草原上的内幕,却也听出了达阳的弦外之音,不过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这个问题事关他们三人的现在和未来。 想了一下,张亦隆还是决定直接抛出问题,不绕任何弯子,毕竟这个问题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误解,他也不确定眼前这个蒙古台吉的汉语程度,所以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你是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吧,那你应该知道现在是大明哪个皇帝在位?” 达阳回答的同样干脆利索:“现在明朝的皇帝,好像叫朱由……” 张亦隆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想要呻吟出声来:“朱由检?年号是崇祯?” 达阳连连称是,然后瞬间就因为吃惊而张大了嘴,这些人不是明军边兵假扮的马匪!不然,他们不可能连自己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自己有救了! 于硕听到这个答案,浑身的肥肉一颤,差点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是穿越了最为混乱的明末?这个心理重击甚至让他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手中的akms自动步枪也出现轻微的晃动。 胡新明到是没啥太大的反应,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是三人中最早认清了已经穿越到古代这一事实的,所以就算听到了这个答案,也没什么心理冲击,只是心中长叹一声,看来短时间内是回家无望了,就继续默默的在地上把一枚枚散落的弹壳收集起来。 达阳看着对准自己胸膛却有些晃动的铳口和那个持铳胖子苍白的脸色,声音有些干涩的对着明显是三人中头目的张亦隆说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先让这位兄弟把火铳放下,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此时的达阳在心中无限感激着之前和杨大乖学来了这些平日听着酸掉牙的话。 张亦隆在心中长叹一声,这个答案对他的冲击力并不比对于硕逊色多少,只不过由于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加上生性沉稳,所以没表现的那么明显。他看了眼达阳一直握在手中却一动不动的马刀,“你把刀收起来吧,你说过你是好人,那么正好,我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达阳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在腹诽,好人?刚才杀人如宰羊的你们是不是好人真的不好说啊,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他,也只能相信眼前这三人确实是好人!真正的好人! 如果他们不是好人,自己真的就死定了! 第二十章 好人见好人! 张亦隆没空理睬达阳的心理活动,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你知道现在是崇祯几年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如果历史轨迹不发生大变化的话,那么崇祯皇帝上台后不久,草原就要迎来二场决定草原诸部命运的大战,只要知道了现在是崇祯几年,基本上就能确定草原各部的大体形势。 这个问题把达阳问住了,他不是不关心明朝那边的事物,事实上他之所以任用杨大乖为笔贴式,就是为了更好的掌握明廷的动向,只是最近听说明廷那边有了剧变,一些原有的眼线都失去了作用。 而且现在是初春,从口内出发的商队还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太平堡,在此之前他了解的实际上是去年明廷的消息。面对仍指着自己黑洞洞的铳口,达阳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今年从口内出发的商队还没到,我没有最新的消息,听线报说,去年大明刚换了皇帝。” 张亦隆示意于硕把枪放下,让眼前这个土默特部小台吉放松下来,这才问了第三个问题:“既然你今年没收到最新的线报,又是去年换的皇帝,那你怎么知道现在大明的年号是崇祯?” 达阳见对方收起了火铳,这才稍感放松。对于这个问题到是不难回答:“说起来也巧,十五六天前,我手下笔贴士安排在明军边堡的眼线传回来一条消息,特别短,就是说新皇帝叫朱由检,改元崇祯,其他的就没了。” 张亦隆看了眼远处已经奔驰而近的人马,招手让达阳靠近一点,现在隔着二十多步,双方这么大喊大叫的问答实在是太累人了。 现在不用担心这家伙会暴起伤人,一方面等他抽刀出鞘,于硕的射出的子弹早就在他身上开洞了,自己对于近身格斗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不怕这个土默特部的小台吉搞什么小动作。更关键的是,这人也没理由对自己三人下手,毕竟自己刚刚救了他,就张亦隆了解的蒙古草原民俗来说,没有足够的理由,恩将仇报可是大忌。 达阳顺从的走近了一些,心中仍十分忐忑,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要抓自己当人质。 张亦隆用下颌指了指越来越近的骑兵,“你先让你的人停下来休息,我们之间有些事情要先说清楚,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 此时的达阳除了对方说什么信什么以外,也实在没更好的办法,至于说对方的态度好不好,生死事大,其他都是小事了。 他转身对着已经驰近百步以内的胡德尔金下达了简短的命令,“所有人原地等待,不许乱动!” 张亦隆看了眼于硕,他知道于硕是懂蒙语的,于硕也回了个确定的眼神,看来眼前这个蒙古小台吉没有说谎。 胡德尔金远远望见了凌乱的战场和看起来有些紧张的达阳,还有那三个奇装异服的汉人,刚想要靠过去看看情况,却被达阳的命令制止了,他只得下令身后的百余骑全部下马原地待命。 张亦隆用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转业军官的专业眼光打量了一下这支百余人马的骑队,很明显,来的应该是这位小台吉最精锐的亲兵卫队或是类似的部队,从这支精锐身上就能大概看出土默特部骑兵部队的素质,并进一步推测出其作战能力。 看了几眼,张亦隆就在心中叹气,果然明末时代的蒙古骑兵早已经没有了成吉思汗时代的风采和剽悍善战。当然,如果以现代军人的眼光去看这样一支骑队是没有一点意义的,所以张亦隆只看了一点,那就是纪律性。 不得不说,这些蒙古精锐骑兵的纪律性相当一般,虽然有来自台吉的明确命令,但下马的蒙古骑兵还是有不少人好奇的左看右看,有人甚至胆大到想要去捡拾那些伏击者掉落的兵器或是马匹,那个明显是指挥官的中年人却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这就解释了史书中为什么右翼蒙古万户先是被左翼的林丹汗打得满地找牙,若干年后又被后金彻底消灭,变成了大清麾下的蒙古八旗。这种纪律散漫的部队,入塞劫掠可能还行,一旦与组织性与纪律怀更强的军队正面作战就会一溃千里。 等等!张亦隆在心里叫了一声,按这个土默特部小台吉的说法,大明朝廷是去年换了皇帝,那么按照传统,换皇帝的当年是不换年号的,下一年过了农历新年,也就是大年初一才会换上新年号,也就是说,今年应该是崇祯元年。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达阳,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历史书上说的是崇祯元年,林丹汗就要大举西征了,然后在什么不哈会战中击败了土默特部、应绍卜部等部落联军,宣告了右翼蒙古诸部的失败。 但是看眼前这家伙和他身后的骑队,不像是刚吃了败仗或是准备应付一场大战的样子,虽然说根据草原上战争传统,大会战通常会发生在秋天,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但是,起码也应该准备一下吧? 达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这人的神情,却猜不出对方面无表情下的真正想法,只是闪动的双眼表示着此人脑中正在进行着快速的思考。 张亦隆最终没有再问出新的问题,就这几个也够眼前三人好好消化一下了。犹豫了一下,关上狩猎步枪的保险,用一个标准的收枪动作恢复成肩枪姿势,这才双手抱拳:“在下张亦隆,这是我兄弟于硕和胡新明,我们……我们是来自极北部落诺罗斯的……汉人。”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给自己编一个合理的出身是不可能的,张亦隆知道自己三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发型都不是典型的明朝汉人,长相也不可能是蒙古人或是金人,所以自己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来源:更北方的俄罗斯。 于硕和胡新明稍一迟疑也跟着把枪背好,抱拳行礼。 达阳点点头,他听杨大乖说起过,在大明的西北方,有一个由梳着短发,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统治的国家,叫什么斯。问题是,杨大乖同时说过这些人的肤色发白,眼睛发蓝或是发绿,而眼前这三人从长相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汉人。 不过无所谓了,达阳赶紧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抛在脑后,救命恩人施礼在前,自己再无动于衷,摆明了是要找死啊。 达阳回了一个蒙古式的鞠躬礼,重新介绍了自己:“我是土默特部小台吉达阳,感谢三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张亦隆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提出一些的要求,解决一下三人的燃眉之急,比如说先有个落脚地。 张亦隆往达阳身后看了看,“台吉大人,可以麻烦你的人马打扫一下战场吗?” 达阳连连否认这一称呼:“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叫台吉大人这不是在骂我吗?这样吧,我听我的笔贴式给我说过什么三国演义啊,水浒传啊,咱们就认个异姓兄弟吧,我们蒙古人把这个叫安答!” 说完又对着胡德尔金下了命令,让他们先把跑散的战马收拢起来,至于地上的武器之类的,又不会长脚跑了。 听到安答一说,张亦隆脸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不自觉的想到了成吉思汗的安答-札木合,自己可不想最后落个什么无血而死的下场! 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三人身在这明末草原上,有个右翼三万户之一的土默特部小台吉当安答,以后就算不能在这草原上横着走,起码也能混个衣食无忧了吧?就算是几个月后万一林丹汗率领大军杀过来会有麻烦,这个问题也可以留在日后再说,现在先抱住这条大腿才是正事! 想到这里,张亦隆赶紧收拾起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伸手重重一拍达阳的肩膀,开心的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以后就要靠着达阳大哥在草原上吃香喝辣的了!” 达阳现在心中已经无数次感谢杨大乖平日里让他都有些厌烦的说教,不然他怎么知道汉话里的吃香喝辣是什么意思?这要是会错意了,还是会被一铳打死吧? 想到这里,达阳不由得往旁边瞥了一眼,三人中个子最小,身材略显瘦弱的那个年轻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看得达阳浑身不自在,难道此人对男人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想到这里达阳浑身的肌肉颤抖了一下,看来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和这人结成安答了。 尽管脑子里出现了奇怪的念头,但达阳还是迅速的回应了张亦隆的好意,“不敢,不敢,我们结成安答是最好的,这样我就可以好好报答三位大哥的救命之恩了。” 只有和他们三人成了安答,自己才能真正安全,不知道为什么达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这样的直觉。 多年以后,达阳才知道,直到他们成为安答前,自己实际上一直是个徘徊在死亡线边缘之上的可怜人! 自己最敬重的张亦隆张大哥,当时一边和他微笑着聊天,右手却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取出个土黄色的小东西在手里把玩着。 达阳当时只看了一眼这个明显是铁制的外形好像是某种奇异果实的小玩意儿,误以为这是汉人中所谓的武夫经常把玩的那种铁蛋丸,只不过张大哥手中的这个形状比较奇怪而已。 等到日后达阳知道这个土黄色的铁蛋丸能在瞬间杀死18尺范围内的所有人时,他手上的酒碗直接掉在地上。 那时坐在对面的张亦隆却在微笑中举起了装满二锅头的酒碗,“别这么一副吃惊的表情,毕竟我们当时刚刚认识,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于硕和胡新明也同样微笑着举碗示意,达阳对此哭笑不得。 也许,这才是好人与好人见面时应该有的态度,毕竟在明末乱世中,天真的好人是活不长久的。 第二十一章 准备回营地 好在此时此刻的达阳还不知道张亦隆手中的把玩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要命玩意儿,所以还能堆出一脸笑容邀请张亦隆一行三人到自己的临时营地去暂住几天,聪慧如他自然看出了三人现在是露宿野外的窘境,只不过他不敢问个为什么。 从自己安全的角度考虑,达阳也不想在这片草地上露宿,还是回到自己的营地更加安全,而且乐木吉也肯定调集了周边部族的人马,现在的营地肯定是最安全的。 对于达阳的提议,张亦隆三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继续留在草原上当然可以,但是逃跑的金人会不会回来报复,谁也不能肯定。诚如张亦隆先前所说,他们收集到的子弟是极其有限的,而且他们只有三个人,继续露宿野外实在是太危险了。 于硕和胡新明拒绝了达阳派亲兵帮着收拾营地的提议,自己动手迅速把营地东西收拢了一下,一会儿肯定有马可骑,至少也会有马帮着驮行李,所以不需要过多考虑背负问题,直接一股脑塞过去就是了。 张亦隆则是礼节性的陪着达阳聊了几句,却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达阳手下的蒙古亲兵把已经跑散的战马基本上都找了回来,却分成了两队,忍了一会儿,张亦隆还是问了出来:“达阳兄弟,你手下为什么要把这些马分开?” 达阳用很真诚的态度回答道:“这是因为这边马的主人是三位大哥射杀的,按草原上的传统,无论是马匹还是武器、财物都是三位大哥的,剩下的那几匹马的主人是我杀的,所以分成另外一队,回了营地我会赠送给三位大哥。” 张亦隆瞬间有了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自己和于硕当场射杀九人,这就有九匹马了,加上达阳会把其他的马匹也赠送给自己,这一下子就有了十几匹马了!要是按现代一匹蒙古马三万起步的话,这相当于一下子手上有五十万啊! 而且听达阳这意思,这些马还是战马?!那应该比一般的牧民的马更值钱吧?可惜的是,张亦隆对马真是没什么了解,完全是书本上的一些死知识,见于胡二人把营地收拾完了,就把他们二个叫过来,他俩生活在半农半牧区,应该比自己更了解蒙古马,三人由达阳陪着一起去看看这些健壮的蒙古矮马。 相对来说,无论是在嘎查里扶贫的胡新明还是平时就要深入牧区的于硕,对于马都不陌生,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比起两眼一摸黑的张亦隆来说还是好了太多,两人看着远处的马群,双眼都开始放光了,真是好马啊。 达阳一看这二人的眼神就知道碰到行家了,这就好办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恩人没爱好啊,爱马好办啊,堂堂土默特部一年光马就能收个几万匹,从中挑几十上百匹好马来送给恩人,还是小事一桩。 而且达阳还自信算是有识人之明,这三位别看穿着打扮都特别怪异,但却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镇定。别的不说,看着自己和那些金人杀的人头滚滚,这三位还能一脸镇定的跳出来大喊,还能用火铳像宰羊一样把金人一个个射杀,就这胆识和杀伐之果断,放眼整个右翼诸部都是超一流人才啊。 达阳当然不敢想着要把这三位奇人异士招到自己麾下,但真要是结成安答,说不定以后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多年以后的达阳一直在感叹,自己当年的直觉真是太准了,在那一天中,长生天一定是特别照顾自己,除了冒失的追杀逃跑的金人这一点错误以外,自己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简直是如有神助! 达阳一边向三人介绍着战马的情况,一边引着他们走向马群,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其中有几匹是自己部落里的好马,估计是金人逃跑时抢的,但是为什么这几匹好马都装好了全套的鞍具? 张亦隆对马没啥兴趣,一直在暗中观察达阳的神态,这个土默特部小台吉脸色的变化自然瞒不过他:“这些马有什么问题?” 达阳迟疑的摇了摇头,“马没问题,但是这几匹马是我部落里挑选出来的战马,之前一直是在我营地里放牧。” 张亦隆就更加好奇了:“是那些伏击你的人从你的营地抢走的马?” “对,”达阳指着离他们四人最近的一匹,“但是你看,这些马的鞍具是全的,这就不对了,宴会之前所有战马的鞍具就应该已经全部卸下了,后来打的那么激烈,他们是不可能有时间备鞍的。” “哦?”张亦隆也发现了这其中确实存在着某种解释不了的现象。他的职业病开始有爆发的苗头了。 于硕和胡新明没有理会后面二个人的小声嘀咕,二人兴奋的快步走向这些虽然略显矮小却健壮英俊的战马。 就在二人离马群还有十余步时,异变突生! 一名中弹倒地的卡伦兵突然暴起!手中雪亮的短刀直刺那个用火铳把自己打成重伤的胖子!这个该死的胖子必须为自己的轻敌大意付出代价! 于硕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胸部中了一发苏制m43式步枪弹后还能暴起伤人! 为了表示诚意,于硕和其他二人一样,恢复成了标准的肩枪势将,还关闭了保险,众所周知,想要快速打开akm的保险是极其困难的。但再困难也不能等死,于硕用一个胖子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闪身后退,没有去费力摘枪,而是右手在腰侧飞快一抹,一柄同样闪着寒光的akm多功能刺刀就已握在手中。 虽然说没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但于硕作为曾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员,该有的军事素质还是有的,就算手中只有这柄全长278毫米的刺刀,却也要体现出刺刀见红的解放军优良传统,一定要让对方为他的愚蠢的行为付出生命代价!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于硕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刀战却没有发生。 “嘭”身边传来一声略显沉闷的枪响,22粒直径6毫米的铅弹丸全部射入了卡伦兵的胸膛,粉碎了他的肌肉、胸骨和内脏,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制止他的前扑之势,矮壮的身躯仿佛被抽离了灵魂般软倒在地。、 于硕吃惊的扭头看着身边的胡新明,小胡眼神坚定,但脸色苍白,手中的虎头牌单管猎枪的枪口飘过一缕轻烟。 没有理会于硕惊讶的眼神,胡新明的手指轻微颤抖着从腰侧的皮制弹药袋里摸出一枚12号霰弹,然后将枪管向下回转到位,退壳挺将空弹壳弹出,被他接在手中,同时手指间的新弹被迅速的装入枪膛内,枪管向上回转,这支虎头牌单管猎枪就完成了退壳和装弹。 虽然动作还不够利索,但全程小胡都没有看手上的动作,而是继续机警的扫视着四处。 于硕顾不上说什么感激的话,迅速把肩上的akms自动步枪摘下来和小胡并肩站在一起,警惕的看着四处散落的尸体。 张亦隆和达阳一个摘枪一个抽刀,同时快步赶到。被枪声惊动的胡德尔金也率着十几个亲兵赶了过来,一边抽刀警戒,一边安抚着有些惊慌的战马。 看着翻倒在不远处的尸体,达阳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一方面是后悔没有让胡德尔金及时把尸体检查一遍,让恩人差点受伤。另一方面则是一种暗自的幸运,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定三人手中的火器绝对要比自己见过的明军各种火器要犀利无数倍,所以压根就没有一点要动手偷袭之类的想法。现在看来,自己当时还真是明智啊,这一铳,就把一条壮汉直接放翻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自己当时要是敢乱动一下,现在的下场不会比这个金人更好。 张亦隆见于胖子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尽管三人都带了急救包之类的东西,但真要是在古代受伤的话,救治是个非常大的问题,毕竟三人都不是学医的,这里也不具备抢救大出血伤员的条件。 达阳气急败坏的把胡德尔金叫过来,让他马上派人检查所有尸体,割下首级。胡德尔金领命而去,一时间草原上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张亦隆重新把枪背好,叫过来于硕,压低声音问道:“你挎包里不是有手枪吗?怎么不用?你还想和后金人近距离拼刀子??” 于硕伸手重拍了一下额头,力道之大,差点打出火星来:“哎呦,我忘了!张哥。平时出警时都是全套装备,枪放枪套里,这次和你出来时这不没枪可领嘛,就把那些东西都扔背包里了,我都忘了挎包里还有你的手枪呢。” 张亦隆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大家现在还处于穿越后的心理冲击期,别看一个个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都是翻江倒海的。这时候出任何错误都是可以理解的。 到是小胡这次的表现让张于二人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反应迅速,开枪果断,射击精准,都没怎么瞄准就一枪命中了,小子心理素质可以啊。 小胡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重新把猎枪背好,挤出一丝笑容:“我之前没分到卫生局的时候,去过几次射击俱乐部,那里有打飞碟的项目,就是用这个。” 于硕双手竖起大拇指,就几次打飞碟的经历就有如此表现还是很人佩服的。 张亦隆则轻拍了一下胡新明的肩头,从警多年的他知道人在实战中开枪射杀有生目标后会有较为沉重的心理负担,有时候甚至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只是在这个明末大草原之上,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心理医生的。 至于说自己,张亦隆自认为没有安慰男人的本事,所以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勉强算是安慰人的话:“小胡,尽快适应吧,我们现在已经不在那个熟悉的社会了,和平可能真的离我们远去了,我们都要适应这个充满铁与血的时代了。” 胡新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旁边的达阳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反正也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回头找杨大乖问问,看看见多识广的他有啥看法。 第二十二章 人和马 见张亦隆在安慰胡新明,作为被救之人,于硕自然更不好置身事外,他赶紧压下狂跳的心脏,调动脸上全部的笑肌,用最真诚的笑容对胡新明说道:“小胡兄弟这一枪漂亮啊,咱们兄弟之间就不多什么感谢话了!说起来啊,今天你都救我两回了。” 说到这里,于硕伸出两根胖如胡萝卜的手指比划了一下:“你今天救了哥哥两次!放心,以后只要你需要帮忙,哥哥我一定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于硕做梦也想不到,他今天立起的旗子日后会成为自已给自己挖的最大的坑,没有之一,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就算事隔多年,于硕还是会时不时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当下的于硕还是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他看了眼正在各处忙着字面意义上收割人头的蒙古亲兵们,对达阳说道:“达阳……兄弟,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回你的营地去?” 达阳连连点头,确实是自己疏忽了,虽然这三位恩人杀伐之果决让他这个堪称刀头舔血的蒙古汉子也感到惊讶和一丝丝恐惧,但实在没必要让人家参观如此血腥的场景。招手把胡德尔金叫过来,让他马上安排牵几匹最好的战马过来。 马一牵过来,张亦隆就觉得头大了好几圈。 想当年在北京公大培训时,自己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们内蒙人上下班是骑马吗?还是坐马车?” 这当然是一个善意的玩笑,问题是作为一个标准的生活在城市里的内蒙青年,张亦隆除在牧区景点骑过走马以外,就再也没骑过什么马。 至于说什么叫走马?就是在牧区景点骑马时,马前会有牧民牵着走,真正意义上的走马! 可现在牵到眼前的却是一匹健壮结实毛色油黑到发亮的战马,可能是看出了张亦隆的犹豫,那马的眼神甚至有些挑衅。 自从穿越以来,张亦隆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明确的不友好!他不得不扭头对达阳说道:“我不太会骑马,能不能给我换一匹老实一些的?” 达阳一脸惊讶,不会骑马??那这位张大哥是走着从北方过来的吗?那得走多久啊?之前看到三人没马,还猜测是因为三位大哥的马死在半路了,看这意思不像是马死了,而是真的没马。这几千里走下来的,可真是豪杰了! 但问题是,自己的马也好,胡德尔金带来的亲兵们骑的马也罢,就算是金人骑的那几匹也全部都是战马,按说调教过的战马应该都挺老实的啊,想着达阳就瞥了一眼身边的黑马。 可能是感受到了达阳眼中询问的意思,黑马迅疾换上了一副温顺至极的眼神,它可不想变成马肉! 达阳没有被这畜生的表象所欺骗,毕竟是从小就和马打交道的蒙古汉子,几眼就看出了这家伙是个想欺生的家伙,好吧,一会儿有你受的。 放开黑马,让它在原地啃草,达阳自己走到马群中挑了好一会儿,牵出一匹银鬃栗色骏马,一边向张亦隆走来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张亦隆给于硕个眼神,于硕用心听了一下,小声回答道:“他在说,这匹马是他自己骑的备用马之一,放牧的人是怎么看管的,居然也能被偷了,而且还备了他常用的一副鞍具,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张亦隆同样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他的营地里有内鬼。” 于硕刚要问什么,见达阳牵马走近了,也就不再问了。 达阳把马缰绳递给张亦隆,“这马是我的备用马之一,母马,脾气不算太好,但是调教的好,听得懂人话,特别聪明,你放心骑,我再安排人给你牵着,保证没问题。” 张亦隆第一眼看到这马的感觉就是,真漂亮啊!银色鬃毛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是美人的一头银色秀发,浑身的栗色毛发闪着油光!肌肉健美,周身线条流畅,可以说一眼就相中了。 不过相中归相中,张亦隆还是有些畏惧。 见到张亦隆不敢上前,身旁的胡新明轻笑了一声,他走到银鬃马面前,伸手轻抚着马的鼻梁,然后是马的耳朵,眼睛,动作轻柔,仿佛情人的抚摸。很快,银鬃马放松了下来,轻快的打了个响鼻。 胡新明示意张亦隆过来,学着他的动作开始尝试和这匹漂亮的骏马建立良好的关系。 张亦隆一边抚摸着银鬃马一边感叹,这撸马就是爽啊! 达阳则把那匹想欺生的黑马带到了于硕面前。 黑马一见体重超过250斤的于硕就差点四条腿一软跪在地上,这是想把它累死啊?!它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向达阳。 达阳冷笑一声,轻轻一拍黑马的额头,意思很明白,要么驮这位大人,要么回头把你炖了吃马肉! 不等黑马表达更多的意思,于硕哈哈大笑着上前一把按住黑马额头,轻轻一把从额头撸到马颈,连声称赞:“好马,真是好马,够结实!够劲儿!” 说是轻轻一撸,于硕的手劲也让黑马浑身一颤,它瞬间就认清了现实,自己除了老实驮这位大人以外,没有别的出路,做马就要认命! 另一边,胡新明想要扶张亦隆上马,可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粗细和张亦隆明显超过180斤的体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让达阳叫一个亲兵过来帮忙。 达阳到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蒙古汉子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能骑善射会摔跤,哪个不需要强壮的体格和如牛般的力气?在草原上,像杨大乖那样的小身板是没人稀罕的,正所谓身大力不亏,没个好身板在草原上混不出名堂的。 要不是看他火铳用得过于麻利,达阳可能都要在心中小小的鄙视一下胡新明的体格了。 叫过来一名亲兵,让他跪下来给张亦隆当上马石。 张亦隆微一皱眉,伸手把亲兵扶起来,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把自己扶上马。 亲兵有些茫然的看向达阳,达阳无奈的笑了下:“你把这位大人扶上马,不用跪下了。” 亲兵感激涕零的伸手把张亦隆扶上战马,直到这位值得尊敬的大人双脚插入马镫,在马鞍上坐稳了身形,胡新明这才牵着缰绳,在前面慢慢走,好让张亦隆适应马的步伐。 张亦隆差点气笑了,“小胡,我也好歹也是内蒙人,骑过几次走马,你不用在前面牵着了。” 胡新明点了点头,把缰绳扔还给张亦隆,“张哥,你别夹马腹,让马慢慢走,我去弄匹马来。” 正说着,不远处的于硕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低吼一声,左手抓住鞍头,左脚插入左马镫,右手抓住后鞍桥,右脚用力点地,双臂一较劲,漂亮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复,黑马箭射而出!。 旁边一直好奇围观的蒙古亲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大概都没想到这个胖子能如此灵活,上马之利落丝毫不输给他们这些草原骑手。 恐怕只有张亦隆、胡新明和达阳三人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于硕飞身上马的瞬间,黑马的四条腿齐齐轻微一颤,看得三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胡新明压低声音对张亦隆说了句:“幸好一匹蒙古马的普遍驮载量能达到100公斤以上,幸好啊。” 张亦隆也用同样大小的声音回了句:“话是这么说,但是看来超出的那30公斤,黑马驮着也不轻松啊。” 胡新明没再往下说,因为达阳已经又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只不过额头上有一点淡黄色。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白马满眼的幸运,刚才那匹瞎抖机灵的黑马是什么后果,这些战马可都是看在眼里了。 胡新明的上马动作很标准,没太多的花哨,一如他的为人处事。 达阳自己的战马被射死了,胡德尔金就从马群里挑了匹最好的枣红马牵了过来。翻身上马后,达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回营地了。 这就交给马旁待命的胡德尔金好了,达阳用马鞭划了个圈:“给你留下30骑,够了吗?把首级和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全部带去!” “是!大人!”胡德尔金躬身行礼后,快步走向亲兵们,挑出80骑让其跟随达阳回营地。 张亦隆三人都刻意的避开了正在下达命令的达阳,胡新明自己骑马在前,手里牵着张亦隆的马缰绳,“一会儿估计他们要先小跑一会儿,怕咱们跟不上。我不知道这时代的蒙古人的马速是多少。我看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法军资料,他们规定行军时只许用常步和速步,前者是100米分钟,后者是220米分钟。我估计蒙古人也不会跑太快,跑快了伤马,而且也没必要。” 张亦隆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一个退伍兵能有这样的知识储备。 骑马走在前面的胡新明自然看不到张亦隆吃惊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一会儿跑起来的时候,你要放松一些就能跟上马奔跑的节奏,千万别刻意想着自己调节,那样不仅你累,马也累。” 张亦隆连声说好。 走了没几步,于硕就欢呼着冲了过来,“这马真不错!有劲!以前去牧区时一直想弄匹好马骑骑,结果一问价值,五万起步!现在白得一匹,刚才那点惊吓,值了!” 张亦隆和胡新明没理他,只是用同情眼光注视着眼神呆滞的黑马,就跑了这么儿一会儿,马身上就已经是微微见汗了。 片刻后,达阳带着80骑亲兵快速赶了上来,蒙古骑兵在此时才展出出了马上帝国军人独特地风彩! 80骑亲兵在小跑中就快速形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将四位重要人物围在中间,最外侧的轻骑则手持弓箭驰出百步以外,以为警戒,内侧亲兵全部手按马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人马间隔整齐划一,既不过于分散,又便于每个人使用武器。尽管经过了一夜搏杀和奔驰追逐,每个人都是一脸倦容,但仍显得士气高昂,杀气冲天! 张亦隆压低声音:“这还是蒙古骑兵已经衰落的明末,这要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铁骑,真能横扫天下!” 于硕在旁补充一句:“成吉思汗不愧是世界征服者之一,他麾下的蒙古铁骑一定更加令人神往。” 胡新明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逃过达阳的眼眼。 张于二人的简短对话已经让达阳极度吃惊了,这三个奇装异服的汉人不仅知道成吉思汗,还称呼他为世界征服者?!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在自己报出是土默特部小台吉后,好像三人就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趣。 这说明了他们对于草原上各部落的情况并不陌生,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样的汉人。 刚才那个姓胡的年轻人脸上为什么会有瞬间疑惑的表情? 看来真的需要请教一下杨大乖了,只是不知道这三人见到杨大乖时会是什么表情? 达阳开始期待起这有趣的画面。 第二十三章 营地里有公公! 压抑下心中无限的期待,达阳开始认真的观察起这三个看起来非常奇怪的汉人,这所以到现在才有空观察是因为刚才那个叫张亦隆的始终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让达阳有如芒在背之感。 现在张亦隆正在小心翼翼的骑马,顾不上注意自己了,达阳这才略松一口气。 看了好一会儿,达阳还是没能从三人身上看出些什么来,除了怪异就是怪异。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观察的时间够长,一定能发现点什么。 可惜啊,张亦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注意到达阳观察的目光后,张亦隆丢给于硕一个眼神,三人中要说骑术最好的就是这胖子了,而且他还懂蒙语。 于硕微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黑马就乖乖的快步跟上了达阳的战马。 “达阳兄弟,你这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官威不小啊。”于硕左右看着,周边的蒙古亲兵离着这位台吉大人都在三十步开外。 达阳丝毫不敢轻视这个看似憨厚的胖子,赶紧辩解了一句:“平时也不是这样,这不昨天刚刚被金人袭击了,所以他们都比较……紧张。” 于硕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我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咱们回的是一个临时营地?” 达阳就把自己为了和应绍卜部小台吉乌哈图会面,只带了几百人出来临时搭建了个营地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但没有过多的说双方会面的内容。 于硕只是面带微笑的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胖子敏锐的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名称:太平堡。 于硕对于古代史没什么兴趣,对明末乱世的了解只限于教科书和一些小说评书之类的东西,但也明白在正常情况下塞外不可能有堡这种地名,而且听得出,这个太平堡还很受这两部台吉的重视。 更关键的是一个词:汉人。 塞外有还有汉人的聚居地?于硕把这个疑问压回心头。 说完了与乌哈图的会面,达阳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事实上他并不擅长与人聊天,他更喜欢单刀直入的讨论和下达命令,但身边这个怪异汉人却始终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事实上达阳的预感没一点错。 于硕始终面带微笑,却早把挎包里的54式手枪插在腰带上,警察嘛,防人之心不可有。小台吉怎么啦?穿着漂亮铠甲怎么啦?敢有异动,于硕保证不等他马刀出销,自己就能在他身上开三个以上的洞! 达阳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却看到了另外一个,那就是于硕挂在腰侧的akm多功能刺刀。 “于大哥,你们就只带了这么短的刀?”达阳从二人收拾营地时就注意到了,这三人没带长枪、标枪、弓箭、盾牌,甚至没带一口防身用的腰刀或是短剑,这就非常奇怪了。 按杨大乖的说法,就算是明军中的鸟铳手,也会带一口腰刀用于防身。就算这三位手中怪异火铳确实犀利,但也不能只靠这么短的刀防身吧。 找到话题后的达阳倍感轻松,笑道:“于大哥,我看你们三位都没带防身用的刀剑吧?你喜欢用刀用剑还是别的?我送你一口,你先将就一下?” 于硕愣了一下,刚想说现在谁还用刀剑啊,就反应了过来,现在是明末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伸手在腰间一抹,雪亮的akm多功能刺刀就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他这么突然一下亮出刀子,达阳没啥反应,却把周边的亲兵们吓了一跳,好几个人的手已经摸到了刀剑柄上,甚至有人抽出了撒袋内的梅针箭。 达阳示意众人不要激动,看了眼这口同样奇异的短刀,轻叹了口气:“于大哥,这刀确实是好刀,但是它太短了,这种六七寸的短刀吃个手把肉还行。防身起码也要有我腰间这口刀的长度。”说着用力一拍腰间的斜柄弯刃刀马。 于硕点点头,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不过,他不太喜欢刀剑,因为不会用,无论是当年参军还是后来从警,也就学了个近身格斗和警棍使用,也没人教他怎么用刀剑啊。 正发愁间,于硕眼神忽的一亮,他在一名蒙古亲兵的腰间看到了一个很有眼缘的兵器,用手一指:“达阳兄弟,刀剑就算了,我还是更喜欢那个。” 达阳顺着于硕的手指看去,原来是一名亲卫斜插于腰侧的一柄铜瓜锤,遂示意那名亲兵过来,要过那柄瓜锤递给于硕,“这叫蒜头锤,也叫瓜锤,有时候我们也叫它夏西帕尔瓜锤。” 于硕接过这柄瓜锤,这才注意到这是一柄铜首铁柄的战锤,通长大概有60多厘米,铜锤头为瓜形,铁柄还缠了棉布。在手上掂了几下,大概有二斤出头。顺手一挥,就带出了呼呼的风声。 看得旁边的达阳和亲卫直乍舌,这位于大哥好臂力啊。 于硕把瓜锤在手上耍了几下,轻叹一声就递回给了达阳,看来自己单身二十多年,这臂力练的还是不错的嘛。 达阳以为他不太满意,刚要说什么。 于硕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这锤子不错!够份量!就是这个外形啊,我不太喜欢,锤头要是能做成六棱或是八棱的,那就更好了。” 达阳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们回营地后,我让太平堡里的匠人给你打造柄好的。” 于硕不动声色的问了句:“太平堡里有好的匠人?” 达阳回答的很痛快:“有,特别一个姓氏很怪的人,手艺好的不得了!我这口马刀就是他打造的,你看看?” “好啊!”于硕刚才就注意到达阳手中那口看着就非常锋利的华丽马刀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害人之心,达阳解下马刀连着刀鞘一起递给了于硕。 于硕虽然没用过马刀,可好歹也见过类似的刀具,“刷”的一声抽出马刀,一道寒光从刀鞘中闪出!确实是一口吹毛利刃!就算是不懂古代刀剑的于硕也不得不承认,这刀是真好,刀光甚至有些耀眼! 把马刀还给达阳后,于硕这才问道:“你说他的姓氏很怪?” 达阳点头道:“我听杨大乖说过,此人是南人,姓易。” “易?”于硕马上就想到了那个出现在百家讲坛上的同姓教授。 “对,这个姓氏很怪,所以我就记住了。” “那此人的手艺很好?”于硕对于别人的姓氏没啥兴趣,姓易也好,姓难也罢,不关他的事。 达阳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此人擅长打造各种兵器,不过嘛,开价很高!比太平堡别的工匠要贵出十成,而且还要看什么心情,看不顺眼的人就是给钱都不给打造!” 于硕低声感叹一句:“原来明代也有如此格色的匠人啊。” 达阳以为他在担心,马上给出保证:“不过,我们土默特部在太平堡能说得上话,我又给得起钱,别说是一柄瓜锤了,就是几百口刀剑,他也一定会打造的,放心吧。”说到这里,达阳看了眼落在稍后方的胡新明和张亦隆,“不知道那两位大哥喜欢用什么防身?” 于硕心里说我哪儿知道啊,我总不能问张哥抓捕时用什么刀剑防身吧?这话却也不能和达阳直说,只能敷衍了一句:“这个咱们到营地时再详细说吧。” 达阳点头称是,回头看了看张亦隆在胡新明的指导下,已经可以跟上大队的速度了,就对于硕说道:“于大哥,你问问张大哥能跟上吗?要是能跟上,我们就快点骑,最好天黑前回营地。” 于硕刚想抬腕看表,却想到现在这手表根本就是摆设,只好打消了念想,扭头对张亦隆喊叫:“张哥,我们打算骑快点,你能跟上吗?” 回答他的却是胡新明,“没问题,骑快点吧,到了营地好休息。” “好嘞!”于硕手中的马鞭轻抽马股,双腿一夹,黑马立刻会意,放开四蹄,飞奔而出! 达阳让30名骑兵留在张亦隆和胡新明身边,自己率50骑紧随于硕身后,两队人马相隔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不会出什么事的。 区区百余里的路程,就算放慢了速度,一行人于天黑之前也已经赶到了营地。 在大队到达之前,已有亲兵提前赶回营地报信,管家乐木吉、笔贴式杨大乖率众多亲兵都接了出来。 见到达阳归来,老管家乐木吉老泪纵横,一边伸手擦眼泪一边快步跑过来,伸手接过缰绳,连声说道:“大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达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忠实老仆的后背:“我没事,不过,也有些凶险,要是没有这三位大哥救我,说不定我就真的要去见长生天了。” 乐木吉这才注意到站在达阳身后不远处的三个奇装异服的年轻汉人,紧走几步上前就躬身行礼,“感谢三位大人救了达阳台吉!” 张亦隆赶紧伸手扶起老人,“这位老大爷太客气了。” “老大爷?”略懂汉话的乐木吉对这个称呼有些吃不准,不得不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站在几步外的杨大乖。 杨大乖早就注意到达阳背后的三人,本来还想诂继续暗中观察一下,没想到乐木吉这一眼让他不得不提前出场了。 杨大乖用乐木吉能听懂的话给他解释道:“这位大人说的是老大爷,意思是说您岁数大了,是长辈。” 乐木吉连声说着不敢,不敢:“您是台吉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主人”。 只有达阳注意到了在杨大乖开口解释后,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果然让自己猜中了。按下心中的笑意,达阳拉起了还要行礼的老管家,让他赶紧去准备酒宴,连番厮杀和一路奔驰,大家都饿坏了。 乐木吉连声说好,快步离去。 张亦隆、于硕和胡新明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汉人的口音没问题,听得出来有北京腔,但是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是怎么回事?? 于硕咽了口口水,用声音压到只有三人能听到的程度:“这位不会是太监吧?” 胡新明也是一头冷汗,他都不敢用手去擦:“蒙古部落怎么会有太监?” 不等张亦隆开口制止,杨大乖就用尖厉的声音回答道:“咱家可不是太监!咱家可没那么大的出息。” 张亦隆赶紧双手抱拳:“这位公公,是我兄弟失礼了!我们来自极北的部落,不懂中原风俗,望公公见谅!” 听到这话,杨大乖这才脸色稍好了一些,“不知者不怪嘛,再说了,您们三位可是救了我家台吉大人,也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咱家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同样躬身行礼。 张于胡三人一起抱拳还礼,却没一人敢伸手搀扶。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好达阳反应及时,他哈哈大笑着拉起杨大乖:“不用客气了,这三位以后就是我的安答了,我们有什么话,进包里再说吧。” 杨大乖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嗓音轻柔的说:“那咱家就陪着大人一起进包。” 达阳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张于胡三人则是齐齐觉得胯下一凉! 这位达阳口中的智囊和笔贴式居然位公公?! 第二十四章 酒宴上的试探 由于小蒙古包已经在袭击中破损,还没来得及修理,所以乐木吉就把酒宴安排到了最大的蒙古包里,五人刚一进包,达阳就把要主位让给张于胡三人,三人多少都懂得些许蒙古族礼节,自然不会同意。 双方谦让了好一会儿,这才按蒙古族礼仪分宾主落座。 乐木吉高呼一声,十几名年轻侍女就把各色奶食和面食摆了上来,营地虽然遇袭,损失惨重。但达阳毕竟是右翼三万户之一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带到营地的牛羊马匹和各种食材再办一次酒宴还是有富裕的。 于硕看着摆满了矮脚桌的各色美食,咽了下口水,突然用纯正的蒙语对一个站在门口的亲兵说了句:“你把我们的包拿进来。” 亲兵下意识的就去拿放在蒙古包外的行李,达阳却一脸惊恐的看着于硕,这家伙会蒙古话?!那他这一路上为什么一直隐藏不露?这三人的心机也太深沉了吧?幸亏自己一路上没有当他们的面用蒙古话下达什么不可告人的命令,否则恐怕现在的自己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坐在达阳身边的杨大乖也是脸色微变,三个自称来自极北部落的汉人中怎么会有能说这么纯正蒙古话的人?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难道是外喀尔喀部? 不对!他们的服饰和头发都不对,自己在京师时是见过外喀尔喀部的使者,无论是服饰还是发型都与土默特部相差无几。说起来这三人除了长相和肤色像汉人以外,其他特征还真像是来自更北方的叫俄罗斯的国家。 于硕没有理会其他人,又叫住一个端菜进来的侍女:“服……哦,不对,姑娘,你去和煮手把肉的人说,我们三人吃的肉要多煮一会儿。” 见那姑娘点头表示明白了,于硕这才转头对有些目瞪口呆的张亦隆说道:“张哥,你可能不知道,老一辈的牧民吃手把肉只要水一翻花,羊肉就出锅了,你吃的下?” 张亦隆只好摇了摇头,“那肉能吃吗?” 于硕伸手接过亲兵送上的行李,放在自己身后,“我们只是吃不习惯,老一辈的牧民吃的很开心,人家觉得那样的手把肉才有滋味,肉煮老了就没滋味了。”说着抓起桌上的奶制品和炒米放在银碗里,示意旁边的侍女给自己倒上一碗奶茶,在身边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喝了一大口,“舒服啊,你俩赶紧喝也一碗,暖和一下。” 胡新明无声的笑了笑,他是在嘎查里扶贫一年有余的干部了,已经非常习惯蒙古族的饮食了,他一样把几种奶食和炒米放入银碗中,侍女不待吩咐,已经给他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小胡不像于硕那样牛饮,而是慢慢品了起来,确实好喝。 三人中只有张亦隆比较外行,好在有身边这二个家伙的示范,张亦隆才没露怯。等到奶茶下肚后,全身慢慢暖和起来,张亦隆轻轻吐出口气,自穿越以来的一直积蓄在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这才有所缓解,一直紧崩的脑子也略有放松。 见三人开始喝奶茶,达阳也是暗中舒了口气,他刚才一直担心三位恩公吃不惯蒙古饮食,他举起银碗向着三位恩人敬茶,同时把身边的杨大乖和乐木吉介绍给对方。 听到对面这位公公就是土默特部的着名智囊杨大乖,穿越三人组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位能在蒙古草原上混出名堂的公公?!这可不是一般宦官能办到的。 张亦隆马上就联想到了一个现在应该已经死了的明代着名太监,他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此人恐怕是魏忠贤一党!” 于胡二人轻微点头。 达阳向杨大乖介绍穿越三人组时却有些犹豫,主要是这一路上,穿越三人组基本上没有多少自我介绍。 见此场景,张亦隆把一路上编的差不多的谎话做为标准答案说了出来,他们兄弟三人是极北部诺罗斯部的贵族,外出打猎时被一股怪风吹到了这里,身边的奴仆,三人马匹和马车都不见了。 老实说,张亦隆压根就没指望着这套编出来的谎话能真正骗过有见识的人,说到底只是用来骗骗没啥见识的蒙古各部,只是没想到达阳口中的智囊会是公公?这个公公如果真是从京师逃出来的,那么他的见识就应该明显是最高的,想骗过他恐怕并不容易。 果然,杨大乖微微一笑,笑的对面三人齐齐一哆嗦,“三位,恕我多问一句,不知道三位所在的诺罗斯部落离一个叫俄罗斯的小国有多远?” 张亦隆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有所预料,同样微笑着回答:“诺罗斯部离俄罗斯很近,所以我们的服饰和发型受到俄罗斯的影响很深。” 杨大乖眼中闪烁着幽光,很明显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么诺罗斯部是俄罗斯的藩属吗?” 张亦隆在心中感叹着,真是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啊,但自己已是无路可退,只能继续编下去:“诺罗斯部与俄罗斯国并不是藩属关系,据传,诺罗斯部原是金帐汗国一部,不过现在已不可考了。” 杨大乖继续抛出问题:“三位的汉话说的真不错。” “诺罗斯部是一个小部落,有蒙古人,俄罗斯人、汉人,钦察人等组成,”为了避免杨大乖继续追问下去,张亦隆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部落擅长制造火器,甚至远销到俄罗斯国。” 杨大乖还要再问下去,达阳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毕竟穿越三人组救了自己是无可争驳的事实,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确实是太失礼了。 乐木吉也马上示意侍女们把手把羊送进来,香喷喷的羊肉迅速化解了蒙古包内的紧张气氛。 于硕从自己的警用装备包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玻璃罐,放在桌上,又让侍女拿来三个木盘,自己麻利的拧开罐子,用勺子从里面舀出点东西放在木盘上。 张亦隆和胡新明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个家伙,罐子里装的是韭花酱,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在警用装备包里装这个干什么? 于硕重新把罐子拧好,给张胡二人一人一个盘子,“蒙古人的手把肉是不放任何调料的,他们觉得奶茶里有盐就够了,但我们吃不惯。” 胡新明用小刀挑了点韭花酱尝了尝,直接竖起大姆指:“于哥这酱地道啊!” 于硕嘿嘿一笑,这可是他不传之密。 杨大乖突然说了句:“这是韭花酱吗?能给我尝一些吗?” 于硕明白这位公公的想法,“这确实是韭花酱,不过可能和公公吃过的不太一样。”说着就把自己的木盘让侍女送到杨大乖矮脚桌上。 杨大乖也没客气,割下一块还带着血丝的手把肉,沾了点韭花酱,扔进自己嘴里,用心品尝着。 张亦隆凑近于硕,“你这韭花酱行不行啊?对面这位公公说不定是宫里的太监,见识过大世面的。” 于硕冷笑一声:“张哥,你这就不懂了,千万别小看人类食品工业的进步,单就味道来说,秒杀!” 在吃的方面,于硕有绝对的自信! 果然,杨大乖品了好一会儿,感叹了一句:“确实是美味,我在京师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韭花酱!” 张亦隆笑着抛出一个问题:“尚膳监做的不好吃吗?” 杨大乖对此也是早有预料,回应的十分得体:“尚膳监做的味道确实一般,不过于兄弟这韭花酱味道确实独特,比九千岁家中做出的还好。” 于硕和胡新明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九千岁?!果然这人就是魏忠贤一党啊! 张亦隆压下心中的震惊,虽然刚才已经有所预料,但看到一个活着的九千岁的心腹之一!还是让张亦隆震惊到差点说不出话来,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要是让对面这个家伙写本关于魏忠贤的书,肯定是第一手资料啊。 心中叹息一声,可惜啊,只能想想了,能不能回到现代社会还是未知数。 在互相抛出一堆问题后,杨大乖和张亦隆决定看在手把肉的面子上暂时休战。 吃过第二轮手把肉后,张亦隆和胡新明已经开始喝奶茶消食了,只有于硕还在下刀如飞,仅就切割手把肉的刀法而言,在场的四个汉人中只有他能和达阳和乐木吉相提并论了。 想到那个老管家,张亦隆突然注意到乐木吉已经离开蒙古包有十多分钟了,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理念,张亦隆正想着借口上厕所出去看看,楞刚走到包门口就听到了外边隐约传来的女子哭泣声和乐木吉的怒斥声。 张亦隆回头扔给于硕和胡新明一个眼神,胖子反应迅速,手中的小刀往手把肉上一插,抓过桌上的粗布擦了下手,就把腰间的54式手枪扔给张亦隆,自己则伸手按住放在身边的akms折叠托自动步枪。 胡新明默默的把手放在了猎枪上。 杨大乖见状,双手飞速缩回袖中,握住了针筒! 只有达阳一脸震惊的看着瞬间就剑拔弩张的四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四位,这是干什么?” 张亦隆右手接住手枪,这才用左手拉开包门,让包外的声音传进来,冷着脸说:“这是怎么回事?” 包门一开,女子的哭泣声和乐木吉的怒斥声就更加明显了。 达阳听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乐木吉在训斥舞姬。” 张亦隆眉毛一挑:“哦?”了一声。 达阳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十分信任自己,遂作了个请的手势。 张亦隆最先跨出包外,守卫在包门外的二名亲兵赶紧行礼,张亦隆现在没空理会他俩,眼睛快速的四下一扫,营地内一切正常,在营地内巡弋的四五十名亲兵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看来有可能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达阳一出蒙古包就让一名亲兵去把乐木吉和舞姬全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乐木吉就气哼哼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条牛皮鞭子,在他身后是十几个打扮着花枝招展的蒙古姑娘,只是其中一人的衣服明显没有穿,只是半披在身上。 达阳压下心中的怒火,用尽量温和态度问老管家:“怎么回事?” 乐木吉注意到了弥散在五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这种诡异的气氛和自己有关。他赶紧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大人,我只是想让舞姬们给各位大人助兴,可是她一直在哭,影响了所有舞姬。” 顺着乐木吉的手指,五人看到了那个衣衫不整的姑娘,乐木吉狠声说道:“她们是大人的奴仆,怎么能违背主人的命令?我只是教训一下她。” 达阳狠狠的瞪了乐木吉一眼,这点小事也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不等他说出什么,身旁的张亦隆却抢先了一步,“达阳兄弟,为什么我们不听一下那姑娘想说什么?” 达阳只好扭着性子,点手把那个姑娘叫过来。 姑娘一见是达阳叫自己,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走近几步,跪下行礼:“大人!” 达阳没好气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跳舞?” 那姑娘抬起俏丽的脸庞,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大人,阿斯嘎大人战死了,在他还没有下葬的时候,我实在是跳不起来。” 达阳“哦”了一声,他之前听阿斯嘎说过,自己喜欢一名舞姬,希望用战功来为她赎身,并娶她。看来应该就是眼前这女子。 在达阳看来,乐木吉的举动是有些多余了,自己刚刚逃出一次几乎成功的袭杀,又碰到了这三个怪人,酒宴上又是一番针尖对麦芒的试探,现在达阳已经感觉到心神疲惫,哪有心情看什么舞姬跳舞。 不过,他作为主人,不能擅自为客人作主,正要问下身边三位安答的意见。于硕就开口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就不要勉强姑娘们跳舞了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他是用纯正蒙语说的,而且语气不是在征求达阳的意见,而是在下命令。 乐木吉有些惊讶的看着达阳,这个胖子这是喧宾夺主啊?! 达阳对乐木吉,也对着那姑娘,认真的说道:“于大哥是我的安答,在这里他说的就是我的命令!” 第二十五章 公公好手段! 达阳这话确实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之前无论是张亦隆还是于硕或是胡新明都没把达阳所谓的安答当回事。 乐木吉和那姑娘齐齐一愣,但很快都反应了过来,一起躬身行礼:“遵命!大人!” 于硕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反正达阳已经给了面子,不接就是自己不对了。“乐木吉管家,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以后别为难那姑娘。” 乐木吉心中一动,躬身更低,“是,大人!一切遵照您的命令!” 达阳刚要让大家回包里谈点正事,远处却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不等达阳发问,一名亲兵从营地外快步跑过来,兴奋的说道:“回禀大人!胡德尔金大人回来了!还抓了一个活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特别是杨大乖,他眼中闪过的寒芒让穿越三人组同时感到脊背发麻! 达阳哈哈大笑着,这是今天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有了活口,他就能抓住乌哈图的小辫子,不怕这条“草原之狐”不服软,而且有些疑问也只能是由这样的活口才能回答。 不一会儿,胡德尔金就就带着几十名亲兵押着一个被绑成棕子般的大金卡伦兵走了过来,胡德尔金上前一步,兴奋的说着:“大人,我抓到个活的!” 原来胡德尔金在看到袭击者分散逃跑后,就马上将手下一百余骑兵分散成三队,10骑去追逃向北方的二人,30骑去抓往东北跑的四骑,自己率领剩下的亲兵来救援达阳。这也是他的一点私心,自己负责的营地遇袭,死伤过百,这要是再不立点功,就算是达阳不怪罪自己,汗王那里也不会有好果子给自己吃。 幸亏分兵及时,追向北方的十骑杀了一人,活捉了一人。虽然追向东北方的30骑还没回来,但胡德尔金已经觉得可以交差了,能抓到一个活口确实需要足够的运气。在留下标记后,胡德尔金就赶紧押着唯一的活口回来了,毕竟夜长梦多,这人要是在见到达阳大人前死在自己手上,那就真是白费力气了。 达阳走到那名卡伦兵面前,接过胡德尔金递过来的马鞭,用鞭捎抬起那人的下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毫无疑问,确实是金人。而且达阳几乎可以确定,这人不是伦兵就是红白摆牙喇兵一类的精锐,也肯定是乌哈图招来的。 但这一切都需要这人亲口承认。 卡伦兵用阴鸷的眼神看着这个足够幸运的土默特部小台吉,要是这人的运气再差一点,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要到手了。 一丝狞笑爬上了达阳的脸,“把这位好汉吊起来,赏他五十鞭!” 面对着随时可能加身的酷刑,卡伦兵的脸上没一点表情,五十鞭子而已,算得了什么? “哟,达阳大人,不用那么暴力!把这位好汉交给我吧。”杨大乖这一开口,穿越三人组就齐齐小退了半步。 卡伦兵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说话不男不女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善茬,等待着自己的恐怕不是鞭子那么多简单的刑具了。 达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很明显,他是知道杨大乖想干什么的,而且多少有些反感。 只不过想到这些人两次要杀自己,自己需要同情这些家伙吗? 当然是不需要的。 杨大乖见达阳没意见,伸手叫一个亲兵过来,“你去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那亲兵脸色一白,马上点头离去。 穿越三人组敏锐的注意到了,周边的亲兵都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看来这些人对于杨大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很清楚,这让穿越三人组更加好奇了。 不一会儿,亲兵就把一个牛皮制成的小袋拿了过来,杨大乖接在手中,脸上闪现出一种兴奋到几乎失控的光彩,简直就好像小孩见到了最心爱的糖果一样。 张亦隆有种不好的预感。 “刷”一声轻响,杨大乖抖开了牛皮袋,里面从长到短从大到小整齐排列着上百根大小不一的钢针!最长的足有三十厘米,而最短犹若牛毛!这些钢针在营地篝火的照耀下闪闪幽幽的寒光。 张亦隆和于硕俱是脸色一变,双双往后大退一步,原地只留下一脸不解的胡新明。小胡反应慢了几秒,但还是很快就大致猜到了这些钢针的用途,赶紧往后退到张于二人身边。 杨大乖根本不理会周边这些人怪异的神态,用最真诚的笑容对着那名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凄惨命运的卡伦兵说道:“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只不过擅长于开发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说,让男人明白有些东西是有用的,而有些东西实际上是没用的。” 说话间,杨大乖的眼神把那个卡伦兵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是一个雕刻大师在认真的看着一块泥坯。尤其是他的眼光扫过卡伦兵的某个部位时,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瞬间觉得有股凉风从两腿间刮过! 杨大乖满意的点点头,用尖厉的嗓音吩咐着亲兵:“真不错!我就喜欢壮实的汉子!把他衣服解开!” 亲兵为难的看向达阳。 达阳无奈的咳嗽了一声,示意杨大乖控制下情绪。 杨大乖也醒悟了过来,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遂对达阳躬身行礼,然后让亲兵把那个卡伦兵押到一个空闲的蒙古包里。 达阳苦笑着把穿越三人组让进蒙古包里,乐木吉则让侍女进来重新换了新奶茶。 达阳看了看有些凉了的手把肉,有些忧心的问了句:“三位大哥吃饱了没有?”眼睛却看向于硕。 于硕刚想要说自己还能再来点,被身边的胡新明轻打了一手肘,赶紧笑着说:“吃饱了,咱们喝奶茶吧。” 达阳长呼出口气,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声混杂了极端痛苦和无尽绝望的凄厉哀嚎声从包外传来,包内五人都算是见识识广,但听到这一声包含了男性最绝望的惨叫声还是齐齐哆嗦了一下。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这位杨公公果然是东厂高手! 胡新明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刚才杨大乖手中那一套钢针的真正用途,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达阳:“达阳兄弟,这位杨公公不会把那个金人给切了吧?” 达阳苦笑着给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答案:“相信我,他要是直接切了,就不会有这么夸张的动静了,对于那个倒霉金人来说,真切了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胡新明更加好奇了,“此话怎讲?” 达阳长叹一声,看来应该是见识过那幅凄惨画面了,“切了只是一刀之痛,杨先生手中的那套钢针,能让人体验无数次切了之痛,你想想,一刻钟内被切个几十次。” 胡新明感觉到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遍全身,低声骂着:“我这是好奇害死猫啊。” 于硕伸手拍了拍小胡后背,感谢他刚才制止了自己继续吃手把肉的,否则现在是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达阳示意众人重新坐下喝茶,“杨先生遇到类似事情会比较……兴奋,所以刚才应该是忘了把那人的嘴堵住,现在应该听不到声音了。” 其余四人俱是长舒口气,毕竟这时不时来这么一声惨叫,还怎么讨论正事? 达阳把乐木吉叫过来,非常严肃对他说:“你出去传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五尺之内,违令者立斩!一会儿杨先生那边有结果了,你带他进来,明白了?” 乐木吉明白这是要谈正事了,马上回答道:“大人放心!我会亲自负责的!” 等乐木吉离开后,达阳亲自走到包门边听了一下,确定门口的亲兵也离开了,这才重新给穿越三人组每人倒了一碗奶茶,这才坐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抛出一个重磅话题:“我知道你们三人不是来自什么诺罗斯部,但是,我也不想追究你们的来历。” 于硕刚要说什么,就被张亦隆制止了。 达阳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饮尽,这才接着说道:“我不怕三位大哥对我起杀心,我的命是三位救的,什么时候想拿走都行。我只是希望三位能真正把我当成你们的安答。按蒙古人的传统,我应该分一半家产给你们,甚至是我的权力。但是我不能把权力分给你们,我只是土默特部的小台吉,我还有父汗,我要对我的部众负责。所以我就想问三位一件事,你们想要什么?” 见三人沉默不语,达阳接着说道:“土默特部虽然只是右翼三万户之一,但也有十余万部众,几百万牛羊马匹,我可以给每位恩公拔一千户部民,让他们供养三位恩公。说句自大的话,别说让三位恩公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就是三十位,也供养的起。” 说到这里,达阳眼中闪烁起锐利如刀的光芒,此时的他才真正显露出一位蒙古部落年轻台吉应有的锋芒,“但是我不觉得三位恩公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听听三位恩公的想法。或者说,三位恩公到草原上到底意欲何为?” 穿越三人组互相看了一眼,于硕身子略微后倾,表示这种麻烦事交给张哥你负责了。胡新明笑着端起了奶茶,小口品着,也是同一种无声的表态。 张亦隆点点头,看来自己只能赶上鸭子上架了。不过,谈判要有谈判的技巧,张亦隆也要抛出同样重量的话题,否则就要被达阳牵着鼻子走了。 “达阳兄弟,我相信你有能力让我们三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这点我毫不怀疑。都不用一人一千户部民,三人共享一千户就足够让我们过上吃喝不愁,天天醉生梦死的生活了。有一点,达阳兄弟,你可能猜错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确实想过这样的生活。” 说到这里,张亦隆在心中哀叹一声,一千户部民,也就是说有三四千多人天天就想着供应自己三人吃喝用度,这种咸鱼翻身的待遇简直就是走上巅峰的人生赢家才会有的啊!自己甚至都不用担心这一千户部民会辞职会跳槽,统统没有的事。这些人天天只会想着如何让自己和二位兄弟过得幸福快乐!什么是神仙日子,这就是! 张亦隆从未感觉到离人生梦想的距离如此之近! 可惜啊,现在是明末乱世,如果是俺答封贡时代,张亦隆不介意当条幸福的咸鱼。毕竟自己最大的理想就是不用上班就能日进斗金。 伸手示意达阳不要打断自己,张亦隆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种日子是过不了几天的。我这么说不是担心达阳兄弟供养不起我们三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明白一个蒙古部落台吉的财力和权势。形象点说,如果你是一棵大树,我们当然可以在树下乘凉,但如果这棵树快要倒了呢?” 达阳双眉紧皱,“你是说,我们土默特部有危机?还是说我这个台吉的位置不稳?” 张亦隆给出非常肯定的答案:“你们土默特部可以说危在旦夕!” 达阳脸色剧变,刚要追问下去,乐木吉就在门外喊了一句:“大人,杨先生的事办完了,我们进来了。”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抬腕看表,不到十五分钟?这位杨公公就从一个精壮汉子身上问出了需要的口供? 这位杨公公真是好手段! 第二十六章 危机与机遇 包门一开,乐木吉和杨大乖走入蒙古包内,杨大乖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两片因情绪过于亢奋而产生的红晕,可见这短短的十五分钟给他带来了多么高涨的兴奋感。 看到他这表情,除了达阳和乐木吉见怪不怪以外,穿越三人组不约而同的都轻微的往后退缩了一下。 杨大乖连喝了几口乐木吉递过来的奶茶,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眼达阳,达阳微一点头,杨大乖这才微笑着把口供内容说了一遍。 这名卡伦兵知道的东西不多,他们一行多少人,来自大金的什么旗,怎么进入察哈尔部的领地,又是怎么在乌哈图派来奴隶的引路上穿过应绍卜部,又是如何潜伏到营地附近的。 达阳听完之后问了个问题:“这人没说营地里有没有他们的内应?” 杨大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说是听带队的卡伦额真顿巴希说过,我们营地内是有内应的。不过,他不知道是谁,因为他一直跟在卡伦额真身边,内应负责接应的是潜入营地后方的红白摆牙喇兵们。” 说到这里,杨大乖扭头对着张亦隆妩媚一笑:“那个卡伦额真就是被张先生一铳击毙的,听达阳大哥说,那真是神来一击。” 张亦隆被这笑容吓得浑身一抖,连说不敢当, 达阳早就见怪不怪了,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无法预料这个决定的后果,虽然他无比确定这个决定本身是正确的。但这个决定赌上的不仅是他的身家性命,还有土默特部的未来! 达阳注视着对面张亦隆的双眼:“张大哥,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让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没必要再相互试探了,今天在坐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们。”说完,达阳让乐木吉去把胡德尔金叫过来。 等胡德尔金坐定后,达阳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刚才说我们土默特部危在旦夕?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同一时间,张亦隆也在犹豫要不要把大部分或是一部分历史真相说出来,因为这些历史真相才是穿越者最大的资本。自从知道自己穿越到明朝以后,张亦隆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相比古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第一肯定是知识,三人都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学习到的知识在古代是处于绝对劣势地位,而且三人还有手机,就没有了互联网,但手机里多少总会存了些资料和书籍,这都是最大的依靠,没有之一。 当然,此时的张亦隆还想不到,坐在他身边安静喝着奶茶的胡新明在这方面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第二项优势是什么?是对历史走向的熟悉。且不说自己这样的历史爱好者,就算是以于硕的脑子,经过完整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后,对于明末乱世的历史走向都会有一个相对精确的了解。对比完全处于历史迷雾中的古人,这是穿越三人组最大的优势,同样没有之一。 换句话说,同样处于历史选择路口时,古人是迷茫的,他们不知道选择哪条路是对的,等到发现选择错了,已经没有回头余地了。但穿越者知道选择的后果,理论上只要历史不出现大的偏差,穿越者是可以趋利避害的。 但趋利避害真是好的选择吗?张亦隆不敢确认这一点。 更何况要做到趋利避害真的那么简单吗?当然不容易! 就以现在穿越三人组的处境来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就要被迫卷入一场十余万人马的大会战之中,更要命的是,自己现在还处于历史上战败的一方。 张亦隆一直在搜索记忆,却没有找到达阳这个名字,估计这位小台吉在历史上是被林丹汗的军队所杀,或者是在数年后与皇太极的战斗中被杀。总之,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一个土默特部的台吉尚且如此,自己三人又能如何?带着一千部民逃亡吗?那不是送羊入狼口是什么?反抗?靠着三长一短四支枪和几百发子弹,最终不是被砍成n段就是被射成刺猬。再说了,后金或是说清军会在未来数年内横扫整个蒙古草原,自己躲到哪儿去?难不成真的要逃到俄罗斯去? 入寒?不说现在自己三人这样子在明朝辖境内一露面就有可能被抓起来审问,就算是能混入明境,又能如何?清军会入关劫掠,大顺军要攻城掠地,大明军要杀良冒功,躲过得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张亦隆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仰天长叹的冲动,原来古人所云的: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真是至理名言啊! 在抛开继续当咸鱼和穿越回现代这二个明显不靠谱的选项后,实际上张亦隆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选择,不对,应该叫抉择! 既然没有顺风破浪的可能,那么就只有逆风飞扬了! 那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让达阳这个土默特部小台吉渡过眼前的危机。 在达阳抛出问题之时,张亦隆高速运转的脑袋已经做出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改变一生的决定在,让于硕帮自己要了块浸过冷水的手巾,贴在由于快速思考而微微发热的额头上之后,张亦隆也抛出了他心中的抉择:“我说的是危在旦夕就是指林丹汗近期必然的入侵。” 对面四人全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除了达阳,其余三人都在心中下意识的将对面穿越三人组当成了最危险的敌对谍子! 胡德尔金的手慢慢的摸向了放在身边的马刀刀柄,杨大乖双手重新缩回袖中,乐木吉也按住了腰间马刀的刀柄。 坐张亦隆右侧的于硕则默默的从前者的腰带上拔出了54式手枪,左手快速在套筒上一滑,听到了熟悉的子弹上膛的脆响声。 胡新明不仅把手放在了单管猎枪的扳机上,还在长长的猎枪摆在了矮脚桌上,枪口直指对面四人。 张亦隆没有理会身边的剑拔弩张,他直视着达阳:“这一战,你们必败无疑,除非我们帮你,才有一点胜算。” 达阳狠狠瞪了一眼摸刀的胡德尔金,后者赶紧把手缩回来。达阳就差骂出口了,等你抽刀出来,对面的火铳早就把我们四人打死两回了。 见气氛有所缓解,达阳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必败无疑?这点我不怀疑,左翼三万户是蒙古正统,兵强马壮,就算集结右翼三万户所有兵力都不一定抵挡的住。但是,三位恩公,就凭你们三人?能为我们带来胜算?哪怕只有一点?” 杨大乖看到胡新明对着自己的铳口,表情也有些变化,他听达阳提过几句,这人手上的火铳竟然不需要火绳就可以直接射击,犀利程度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从三人进营地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确实发现三人手中没有火绳,也没有暗藏火种,这实在让他非常惊讶。 现在这铳口对着自己,也没见对面这人手中出现火绳,看来确实是不需要用火绳引火。所以他也放弃了对抗的念头,双手出袖,端起奶茶慢饮一口,这才问道:“张……张先生,你说的是胜算指的是你们手上的火铳吗?” 张亦隆苦笑了一下,同样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我们三人真的是被怪风卷来的,这点上我没必要欺骗你们,达阳大哥可以证明,我们三人既没有马匹也没有马车,光凭双脚怎么可能走上万里地。” 这回轮到杨大乖惊奇了,“那就凭三位身上携弹的子药和火铳如何对抗林丹汗的大军?” 张亦隆这回笑出了声,“杨公公,你好歹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别说我们三人了,就是三百人也很难对抗林丹汗的十万大军。”话虽如此,但作为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军官,张亦隆心中非常明白。自己手中真要是有一个受过现代化军事训练且后勤补给有保证的解放军步兵营,还真没把林丹汗所谓的十万大军放在眼中。 可惜啊,现在这里只有三人四枪。 胡德尔金是场中土默特部四人中理论上的军事主官,所以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那张先生该如何为我们赢得一点胜算呢?” 这次回答他的却是重新把猎枪放回身侧的胡新明,“您是千户长吧?那我有个疑问一直想问。” “胡先生请问。”胡德尔金是亲眼见过此人铳毙金人的,对这个身材略显瘦弱的年轻人没有一丝轻视之心。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注意到你们骑兵的一个问题,或者说是特点吧。”胡新明边往自己的奶茶碗里放奶豆腐边说着:“保护我们回营的有80多骑吧,所有人都是带了弓箭、马刀、铁锏、战锤等兵器,却没有长枪之类的武器,为什么?” 胡德尔金一脸惊诧:“为什么要带长枪?我们蒙古骑兵擅长的是骑射,只要有弓箭就行了。” 胡新明点点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年成吉思汗可不是靠着骑射打天下的。准确的说,是不全靠骑射。” 达阳伸手制止了胡德尔金的反驳,他理解了胡新明话里的意思,无奈的说道:“当年是当年,那支铁甲重骑兵已经随着成吉思汗远去了。现在别说我们土默特部了,就是富有的察哈尔部,也凑不起那样一支重甲骑兵。你看”达阳一指身边的胡德尔金,“他身上穿的皮网甲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对面穿越三人众一起点头,只不过于硕只是跟风,他并不擅长这些东西。 胡新明略一思考,就发现自己被达阳的话给带偏了,不得不重新指出自己问的重点不是重甲而是长枪。 这次连达阳也陷入了犹豫之中,对这个问题,确实是他没有想过的。 解答这一问题的是胡新明身边的张亦隆,“小胡,这个问题你问达阳兄弟是没答案的,自从大明横扫中原将北元赶回咱们脚下这片草原后,蒙古骑兵就始终在退化。这种退化就是从一支正规的多兵种作战集群退化回最早期的游牧部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一支冲击型骑兵是没意义的,代价也太过高昂。” 犹豫了一下,张亦隆还是说出了有些得罪对面四人的另一个答案:“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蒙古骑兵的纪律性已经下降到很难组织起伤亡较大的持枪冲击了。” 张亦隆的话,对面四人只听懂了一大半,但核心意思是明确的,那就是现在的蒙古骑兵已经不再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队了。 达阳虽然想反驳,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证据。 杨大乖则轻轻点头,对面这三个家伙不简单啊,这么快就抓到了蒙古骑兵的弱点,所以他在心中更加好奇,这三人到底是来自何方? 到是胡德尔金的最先反应过来,毕竟在他看来,蒙古人本来就是靠骑射吃饭的,这有什么可说的?“张先生,我们蒙古骑兵不再擅长使用长枪,又有什么问题呢?” 张亦隆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不是长枪,而是你们蒙古骑兵现在缺乏纪律性,乘胜追击还行,一旦遭遇失利就会全军溃散!所以林丹汗率蒙古左翼大军打过来的时候,只要战场上稍有失利,你们就会全军崩溃!一战而败!” 达阳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我们能怎么办?就算我能在一年内训练出一支万余人的精锐骑兵,面对林丹汗十万之众,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对!”张亦隆微笑着给出了真正的答案:“所以你需要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兵,这支步兵部队能在战场上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你的骑兵稍有失利,就可以撤入步兵后方休整,换马,然后在步兵击退对方骑兵后,你的骑兵再趁势发起攻击。林丹汗手正步的蒙古左翼骑兵,和你们是一样的缺点,没有多少纪律性可言。” 达阳瞬间就明白了张亦隆的弦外之音,“你是说,你们手上有一支这样的步兵?” “不!是我们能训练出一支这样的步兵,并把他们带上战场!” 张亦隆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第二十七章 草原隆中对(上) 于硕和胡新明都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张亦隆,什么训练步兵什么改变必败之局,这家伙没和自己二人说过一句啊,张亦隆丢给他们一人一个眼色,让他们稍安勿躁。 对面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达阳,“训练一支步卒?张先生不是在说笑吧?” 张亦隆摇了摇头:“我没说笑,训练一支能够配合你们蒙古骑兵作战的步兵,哦,应该叫步卒。这才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让你们挡住林丹汗进攻的唯一机会。” 达阳沉声问道:“需要多少人?” 张亦隆对此早有腹稿,回答的毫不犹豫:“五千最好,三千保底!” 全场又陷入沉默。 张亦隆却没管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下去:“要办成此事,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说着他竖起一根根手指:“第一,需要至少三五千壮丁。第二,需要大量的钱粮。第三,需要至少五千匹马。” 达阳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就这三项?” 张亦隆冷笑一声,“达阳兄弟,你觉得这三项很好办吗?以你们土默特部的实力,出几千匹的马应该没什么问题,凑出几千件兵器也不是难事。可是你们能出足够的粮草吗?从训练开始,每个步兵或者说步卒,都得吃饱,还得供应肉食或是奶食,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达阳看了眼乐木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达阳就明白乐木说是在说,土默特部是有这样的能力,虽然确实有些吃力,特别是粮食。又扭头看向胡德尔金,后者却微微摇头。这下达阳皱起了眉头,看来第一项条件就达不到了,从土默特部中抽调三五千壮丁不仅会严重影响部落的生产,还会干扰正在进行的紧张备战。 重新给自己倒了杯奶茶的胡新明给达阳小小的补了一刀:“我没有任何看不起你们草原勇士的意思,但是你们不行,纪律性太差。而且不习惯下马步战。强行训练他们步战,事倍功半。” 这下达阳彻底糊涂了,他重新看向张亦隆,说的天花乱坠,没人可用? 到是身边的杨大乖明白了,他发出一声妩媚的笑声:“如果咱家没猜错的话,张先生是在打太平堡的主意吧?” 张亦隆点点头,“杨公公高见。” 杨大乖觉得自己抓到了这位张先生的一点脉络,毕竟要论见识,他比身边这三个蒙古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略一沉吟,接着说道:“张先生是想从太平堡招惹三五千汉人当步卒,学咱大明当年的戚少保?” 戚少保,就是大明一代名将戚继光,他当年就是靠招惹义乌的矿工组建了名震天下的戚家军,虽然此时戚家军已经演变为浙军,但仍是大明强兵之一,只是此时的大明已无戚家军。 张亦隆有些佩服这位杨公公的见识:“大体上差不多吧,毕竟戚少保的戚家军需要对付的是步战为主的倭寇,我们要对付是骑射为主的蒙古骑兵,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 “戚少保在北方抵御蒙古时用的可是车营,不知道张先生是何意?”杨大乖有些好奇了,这位难道不知道当年戚继光在北方抵御蒙古时,花费了多少银钱? 张亦隆苦笑着摇头:“戚少保的车营之类的战车,所耗巨大,不是你们土默特部能负担的,我需要的就是五千步卒,配有战马的步卒,这样才能跟得上你们蒙古骑兵的运动速度,双方才能谈得上配合。” 胡德尔金更感好奇:“只要五千步卒?又不需要战车,那张先生将何以抵御蒙古骑兵的骑射?” “用火器。”一直保持沉默的于硕总算抓到了张亦隆说法中的关键点。 “你们能制造出那么犀利的火器?”达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是见识过三人手中火铳威力的,真要是有五千杆那样的火铳,别说抵御林丹汗了,就是一统蒙古诸部都不是难事。 张亦隆再次摇头苦笑:“我们手上的火铳,在草原上是制造不出来的。不过,达阳兄弟,我们暂时先放下这些细节,既然我说了只要五千步卒就能有一点胜算,我自有办法。我现在需要的确定的是,你作为土默特部的台吉,有没有决心与林丹汗一战?相信不相信我们能助你一臂之力?” 达阳直视着眼前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能相信他吗?能把自己和整个土默特部的命运押到这个汉人身上吗?就算他救了自己,就真的能拯救自己的部落吗?一连串的疑问在达阳脑中快速掠过。 他必须做出抉择! “我,相信你!”达阳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他曾经听杨大乖说过,人在溺水时会抓住任何东西,包括一根稻草!也许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也许正是长生天把他送到自己眼前的,让他和他的兄弟拯救自己和土默特部! “好!”张亦隆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意料之中而已。接着他还要继续让这些人震惊一下:“这五千步卒只是起步,我们先要抵御住林丹汗的进攻,但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一幅明末北方的乱世画卷在张亦隆的讲述中缓缓展开。 林丹汗之所以西迁是因为他抵御不住大金的压力,明廷组织的由蒙古察哈尔部、关外明军和朝鲜组成的三方围剿之势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金军各个击破。不管金军先向谁动手,察哈尔部都逃不过这一刀。 在这种压力之五,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一定会再次西迁,而且用兵规模会一次比一次更大,在张亦隆估计之下,林丹汗的西迁之战至少要打两次,甚至有可能是三次。 如果两次西迁之战均告失败,不管林丹汗是什么结局,土默特部都要面临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那就是大金。 与擅长骑射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不同,金军的组织程度更高,其重甲步卒的步战能力之强无出其右者,重甲铁骑更加擅长冲阵。可以说,金军比蒙古诸部的骑兵更像那支征服世界的成吉思汗大军! 没有数万训练有素的步骑精锐,想要抵御金军的西征是绝无可能的。 张亦隆没有提及到那时,皇太极应该会按改元为清,也没提到清军西征时还会调征已经臣服于它的其他蒙古部落。 听到这里,眼前几人俱是脸色惨白,就是于硕和胡新明也没觉得这未来有何光明可言,动辄就是几万人马的大战,这是他们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 好在张亦隆还是给出了一点光明。 如果能击退金军的西征,那么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大战了,大金政权必然会退让一步,与土默特部等右翼三万户签订和约,自己专心消化原察哈尔部的领地和部民,甚至会抽兵攻打外喀尔喀蒙古各部,或是东征朝鲜。 总之蒙金之间有可能会出现数年的和平。 但是,当金军直接控制全部关外土地并征服外喀尔喀和朝鲜之后,如果他们想要入主中原就一定还要继续攻打土默特部等右翼三万户,否则当他们长驱直入中原时,就有被右翼三万户从侧翼切断退路,全军覆没的可能性。 为了应对那场决定双方最终命运的大战,在之前的休战时间内右翼三万户就要全力备战,否则还是会被消灭。 张亦隆特别提了一句,这期间蒙古右翼三万户要确立以土默特部为核心的坚强联盟,否则不足以抵御金军,听得对面达阳眼睛一亮! 一直说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张亦隆这才接过胡新明递过来的奶茶,连喝了几大口,这才缓缓呼出口气,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静待对面土默特部四人的反应。 令穿越三人组没想到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达阳,而是杨大乖。 他发出一声冷笑,兰花指遥遥一点张亦隆,“如果咱家没听错,无论是那五千步卒还是以后你所说的数万精锐,都不是土默特部的兵马,而是你的,对吗?” 张亦隆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事实上,这才是重点,张亦隆要的是一支由穿越三人组掌控的军队,而不是一支归属土默特部的部队。 胡德尔金一听就火了,合着对面这三个汉人是想着用土默特部的钱财牛羊和马匹组建一支他们自己的军队?他低声怒喝道:“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张亦隆笑了起来,“你们能得到什么?第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连林丹汗的第一次西迁都挡不住。第二,我们没有兴趣与你们争夺草原,在这里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终我一生不会夺占土默特部的草场和部民。第三,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抵御不了大金的西征,没有土默特部的配合,我们一样抵御不住金军西征,大家都会死。但如果我们打退了林丹汗和金军的进攻,就会有新的草场、部民,就能继续壮大我们的力量,我们就好像同骑一匹战马,谁也离不开谁。” 达阳听完后,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那你们如何养活那五千步卒,又怎么招募和训练数万精锐?又能从哪儿弄到足够的人丁和兵器?想必张先生是知道的,蒙古草原上可是极度缺乏铁器的。” 张亦隆把手中银碗放在矮脚桌上,指着它对达阳说道:“我说的这些还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它们变成现实,但是,我觉得你们提到的太平堡,会是一个机会。” 杨大乖皱眉看向达阳,太平堡的存在是右翼三万户不公开的秘密,特别是其真正的内涵和底蕴,就是在坐的土默特部四人中,也只有达阳和自己有所了解,乐木吉都只是一知半解。 对面这家伙是怎么知道太平堡有足够的钱粮和人丁支撑起一支大军的? 张亦隆自然不会给出答案,毕竟这种从对方只言片语中总结和归纳信息的能力不是说说就能明白,要经过解放军侦察兵专业系统的训练并与刑事侦察工作实践相结合才能小成,离真正的大成还远的很。但对付眼前这四人是绰绰有余了。 达阳也是一脸疑惑,他也不知道张亦隆为什么这么肯定太平堡就能满足张亦隆那堪称苛刻的条件。不过,他还是同意先把这些细节问题抛开,切入主题:“张大哥,如你所说,我们双方合力一旦击退了林丹汗和金军的进犯,那么我们的势力是不是就可以扩张到察哈尔部?甚至是外喀尔喀部?” 张亦隆先点头后摇头,“在我们合力控制察哈尔部的领地后,我觉得要么从宣大入中原,要么就继续兵进辽东,不必与外喀尔喀部争夺那些苦寒之地。” 对面四人再次一脸惊异,特别是杨大乖,脸色阴晴不变,变化异常精彩! 张亦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真到了那个时候,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农民起义军会把大明的中原搅成一团乱麻,然后中原和北方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自己不提兵一支杀入中原,难道要坐视清军捡现成的? 此时此刻,张亦隆才感觉到了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感,自己的目光可以看穿未来数年数十年的历史走向,这种爽快感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而且张亦隆相信,就是对面见识最多的杨大乖此时此刻也意识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要知道,今年是崇祯元年,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还没起义呢。 突然,杨大乖发出一阵尖厉的狂笑:“张先生,你是说将来有望大军入关?好!好!就冲你这志向,咱家一定支持你!最好能兵进京师!” 张亦隆眯眼而笑,看来这位杨公公对崇祯皇帝的怨气不小啊。 杨大乖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自从我离开京师以来,我就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我到要看看离开九千岁的大明还能支持几年?我到要看看那些清流帮助着皇帝能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子!” 他双眼中闪烁着如火山喷发般的烈焰,“张先生,你这套说辞虽然在我看来还有些虚高,但真的要是能实现,哪怕只实现一半,就足以载入史册了!就咱家来看,不比当诸葛孔明的隆中对逊色!咱家佩服!” 张亦隆举起银碗,“杨公公过奖了!” 最难的一关看来是顺利通过了。 第二十八章 草原隆中对(下) 事实证明,张亦隆想多了。 在兴奋过后,杨大乖迅速恢复了冷静,作为土默特部小台吉的智囊,他的任务不只是为自己和九千岁向崇祯和清流复仇,他还要保证土默特部能在这个草原隆中对里获得最大的利益! 脸上重新换上职业化的微笑:“张先生,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是意思是你们要控制太平堡,然后组建属于你们自己的军队,然后帮助我们土默特部渡过难关。作为交换,我们土默特部不仅要帮助你们组建这支军队,还要提供维持作战的粮饷。对吧?” 张亦隆点点头,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杨大乖的情绪变化。 “那我们土默特部的收益除了能继续在草原上活下去以外,主要是二点,”杨大乖比出一个兰花指,看得周边所有人一阵恶寒,“一是能够统一蒙古右翼三万户,二是能占有察哈尔部的一部分土地和部民,我没听错吧?” 张亦隆再次微笑点头,心头却有一万只神兽奔驰而过,对面这家伙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张亦隆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土默特部付出的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特别是在创业初期,土默特部就好像现代的天使轮投资人一样,要投入一大笔钱,但投资的这家公司能不能最终成功上市圈钱,还是未知数。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看来这古人也不好忽悠啊。特别是这位杨公公,不愧是跟着九千岁混过的!厉害! “那你们三位如何保证我们土默特部付出的钱粮不会打了水漂?达阳大人和我都相信你们三位的人品,但是你们真的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组建起一支能上战场的步卒?而且就靠着三五千步卒就能扭转我们的劣势?”在抛出一连串问题后,杨大乖瞥见身边达阳的脸色有些难看,就把话题往回拉了一下:“张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达阳大人不是小气的人,只是现在土默特部确实处于备战状态,希望你能明白。” 张亦隆把自己面前的矮脚桌清理了一下,吃手把肉的小刀对着三个装奶食的木碟,“假定这把刀是林丹汗,这三个木盘是右翼三万户,那么想挡住这把刀就需要三万户联合起来,那么谁来当这个三万户之主呢?如果是现在的土默特部为主导,鄂尔多斯部恐怕不会同意,但如果我们率三五千步卒加入你们并展现出强大的战力,土默特部成为右翼三万户的首领就顺理成章了。只要打退了林丹汗的进攻,我们就可以顺势提出维持和发展这支军队的钱粮由右翼三万户分担。简单的说,就是你们雇佣我们帮你们打仗。” 杨大乖仍不打算退让半步,“可随着你们人数的增加,需要的土地自然也要增加,还是要和右翼三万户抢夺草场,对吧?” “对,”张亦隆伸手指着小刀,“但我们四方可以共分察哈尔的领地,然后我们用自己那份交换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的草场。” 杨大乖扭着看向达阳:“达阳大人,看来张先生是想在草原上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小朝廷。这事如何处置,你是台吉,你决定吧。” 达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亦隆,张亦隆点点头,“虽然杨公公说的不算全对,但也差不多,要想组建一支能打的军队,首先就要有一套支撑它的东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达阳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毕竟这相当于在右翼三万户的腹地出现一个以汉人为主体的政权,而且这个政权还拥有极强的作战能力,会不会出现杨大乖所说的“引狼入室”? 看着达阳陷入沉思,于硕伸手捅了捅了张亦隆,压低声音说:“你确定要搞的这么大?” 张亦隆这次真的叹气叹出了声:“你以为我想啊?无论是土默特部还是鄂尔多斯部,他们这些草原部落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提供足够的粮食和马料,要想训练一支数量足够且能战的步兵,我们需要的是土地和能种地的农民,而且这里也没法制造火器。” 胡新明看着对面土默特部四人,小声说道:“于哥,你看对面四人,就算是一部的台吉,身上也没穿啥重铠,我在营地里也没见到有披甲的战马,估计他们的兵器自给率不会太高。” 于硕回忆了一下,从自己和这帮蒙古骑兵遭遇以来,确实感觉他们缺乏足够的防护,想到这里也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连足够的钢铁都没有,自己设想的火器部队更是空中楼阁。 看来还真是要玩把大的啊。 思考了足足一刻钟后,达阳这才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张大哥,我想问一下,如果将来你们真的发展起来,拥有了足以媲美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实力,难道不会像《三国演义》里的刘备与孙权一样,面对强敌时还能合作,强敌一退就要自相残杀?” 面对这个直白的问题,张亦隆也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表面看不难回答,实则是最难的,没有之一! 这可以说是世界性难题,在面对共同敌人时,合作双方自然能互相依靠,并肩作战,但强敌一退,到了争夺利益时,就要刀兵相见了。远的不说,就拿可预见的未来来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攻灭南明,可以说没有吴三桂就没有后世定都北京的大清国。有此大功的吴三桂也混到了位极人臣的异姓藩王,一度号令整个江南,结果最终还是在康熙年间和大清刀兵相见。 张亦隆自知没有化解这一世界性难题的能力,但自信可以缓解矛盾的爆发,所以他最终给出的答案是:“我们志在乱世求生,未来如有余力,最有可能的是领兵南下入关。绝不与右翼三万户争夺草场、部民,我以生命起誓!” 空话说完了,就要开始说点实质了,在张亦隆看来,盟友一定要有利益上的合作,要有互补性,最好是有极强的互补性,这样在未来撕破脸前双方才会有更多的顾虑,撕破脸的可能性就会越小。 所以张亦隆开始说利益和互补了,利益好说,简单粗暴,打败察哈尔部和大金,大家分草场、分牧群、分部众。说到互补性,就要复杂的多。 张亦隆提了三个互补性,一是军事上的步骑互补,出于节约时间和成本的考虑,双方各自分别侧重发展步兵和骑兵,作战时要相互配合,至于说具体怎么配合,再议。二是经济互补,双方一种田一游牧,种田的为游牧的提供粮食和饲料,游牧的为种田的提供各种牲畜和肉奶食。三是手工业合作,种田的要为游牧的提供各种手工业制成品,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武器、鞍具、衣饰等,游牧的则为要种田的提供包括但不限于毛皮、食盐、矿石等各种原材料。 最后张亦隆总结了一句:“当年刘备和孙权的联盟之所以最终破裂,就是因为他们们只有共同的敌人,没有共同的利益也没有可以互补的地方。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互补性强,只要用心维护,盟友关系会维持一直维持下去!” 当然,张亦隆的这些提议都只是一个大方向,具体的合作方式还要等待未来双方确定要如此合作后才能再商议,现在讨论细节纯属是浪费时间。 至于说商业上的互补,不用张亦隆强调什么,继续维持现在的模式就行了。 尽管只是一些大方向上的提议,还是把对面的土默特部四人给震住了。特别是第二条的经济互补,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乐木吉试探的问:“就我所知,汉人种地,收成也不高,种出的粮食除了自己吃,哪里还有多余的用来当饲料?” 张亦隆神秘的一笑,只是可惜手里没把羽毛扇,否则就可以扮演一下诸葛孔明了,“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管家自然就知道了。” 达阳左右看了看,胡德尔金和乐木吉都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可问了,只有杨大乖不理会达阳的注视,盯着张亦隆问出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张先生,如果咱家没看错的话,你是汉人吧?那么你怎么会想着引兵南下入关呢?不管怎么说,大明还是汉人政权。” “谁说我引兵南下入关时,中原还是大明的天下?” 杨大乖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的放声大笑,尖厉的笑声差点穿透蒙古包顶,他扭头对达阳说道:“达阳大人,以咱家的愚见,这三位大人真是最好的盟友,只要他们能说到做到。” 达阳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没有正面回答:“按《三国演义》里的说法,诸葛孔明刚一出山也要火烧博望坡、再烧新野,这才让赢得了刘备全军的信任,所以达阳兄弟,要不你我先定一个小目标?” 身边的于硕听到小目标三个字,不由得低笑了一声:“一个亿可不是小数目。” “什么小目标?”对面土默特部四人都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让太平堡为土默特部的备战做点贡献。”在于硕和胡新民看来,此时的张亦隆的笑容特别像一只狡猾到极点的狐狸,一只看着猎物落入自己所设陷井中得意洋洋的胖狐狸。 第二十九章 刑警本色 对面的土默特部四人对于这个答案更加好奇,“让太平堡为我们的备战做点贡献?”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帮你个小忙吧。”张亦隆站起身来,示意达阳和他一起出蒙古包。 “什么忙?” 张亦隆冷冷一笑:“我帮你找出那个应绍卜部的内应,不然,我们讨论的越多,我心里越是没底儿。” 杨大乖闻言眼前一亮! 几个人出了蒙古包,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营地里各处都点起了篝火,亲兵和奴仆们忙着分批吃饭,营地里没一点欢声笑语。这一次胡德尔金不敢有任何大意,营地外围始终有30名以上的着甲蒙古亲兵在持弓箭巡逻。 达阳让乐木吉把一行人带到营地左侧的空地上,所有战死的土默特部亲兵和仆从的尸体都停放在这里。 乐木吉命人把点起十几支松油火把,火光照耀下,这些战死者的尸体显得愈加恐怖,张亦隆问胡德尔金,“你说达阳兄弟的亲兵队长战死了?” 由于胡德尔金基本上不懂汉语,所以于硕就担负起了翻译之职。 胡德尔金把众人领到一具高大壮硕的尸体旁,“这是阿斯嘎,是土默特部第一勇士,他的战死是最大的意外。也是我们最大的损失!” “在他战死之时,身边有别人吗?” “有。” “我问的是现在还有没有?”张亦隆已经蹲下身开始检查起尸体来,很明显,这名壮实的蒙古汉子的致命伤是被多支长枪类的武器贯穿胸部,但之前杨大乖从那名卡伦兵口中获得的口供能够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个名叫阿斯嘎的蒙古勇士之所以战死,就是因为有人从背后偷袭了他,让他在关键时刻丧失了战斗力。 点手叫过来几个亲兵,让他们把阿斯嘎的尸体翻过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身旁的于硕有些吃力的蹲下身来,压低声音:“张哥,你不是刑警吗?这可是法医的活儿啊?” 张亦隆检查的很仔细,听到这话,苦笑着说:“咱们中国刑警哪有那么多技术人员提供支持?很多事情还得靠自己做,这也没办法的事。” 当检查到尸体的右脚踝时,张亦隆双眼精光一闪,让身边的亲兵把火把递给自己,在火光的照耀下,指着一处伤口对于硕说道:“你看,应该是这个了。” 于硕费力的凑近了看了看,点点头,“应该是这个了,这下刀真狠啊。” 张亦隆抽出腰间的53式侦察匕首,轻轻往里一探,啧啧称奇:“别看这刀口不长,却伤到了跟腱,下刀之人不仅心黑手狠,而且对于人体解剖或是类似的东西有足够的了解。” 于硕眼中同样闪过一缕光华,“下手之人应该是惯于宰羊或是杀牛的。” “你看这伤口像是什么刀割出来的?” “嗯,应该是一把短小但极其锋利的小刀,”捏着自己双下巴的于硕努力想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我觉得特别像是我们吃手把肉时用的小刀,只是更锋利一些。” 两人正在讨论,二名亲兵扶着一个身上缠了不少布条的蒙古汉子走了过来,胡德尔金说,“他是当时在阿斯嘎身边亲兵中唯一活下来的。他应该看到了阿斯嘎战死的全过程。” 张亦隆让他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对其中一个细节反复询问了二次,这让人把他扶回去。 与于硕对视一眼后,张亦隆对达阳说道:“达阳兄弟,你营地里有多少放牧或是宰羊的仆从?” 达阳摇摇头,这种事他一个台吉怎么知道,示意身边的乐木吉出来回答。 乐木吉身为管家,自然对此一清二楚,“回张大人,男奴仆一共37人,死了12人,伤了18人。女的……” 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你去把受伤的男奴仆都叫过来,我要验伤。如果受伤太重,动不了的就算了,不过你一定要保证他是真的受了重伤。” 乐木吉点点头,马上带了十几句亲兵赶到营地后方。不一会儿,连搀带架的就把能动的伤员带了过来,于硕举着火把,眼在张亦隆身边帮他照亮,不远处胡新明则拎着猎枪防止有人暴起行凶。 检查到第四个奴仆时,张亦隆停了下来,问了一个与伤势不相干的问题:“你身上带了小刀没有?给我看看。” 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瘦弱男人听完于硕的翻译后,低声下气的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的小刀在混乱中丢了。” 张亦隆哦了一声,继续往后检查了过去,直到把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张亦隆这才把乐木吉叫过来,让他取一柄欺胡大长标枪过来。 当张亦隆注视着标枪枪尾的花瓣形刀刃时,于硕注意到受伤的奴仆中有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把长标枪还给乐木吉后,张亦隆指着第四个奴仆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人是负责营地后边放牧或是宰羊的吧?和他一起干活儿的奴仆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对不对?” 乐木吉吃惊的张大了嘴:“张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不等他话音落地,那个佝偻汉子突的往前窜出,左手从右袖中抽出一把解腕尖刀,直冲二十余步外的张亦隆而去。 从刚才就一直暗中观察着此人的于硕冷笑一声,劈手从身边蒙古亲兵手中夺过一支松油火把,身形一旋,手中由硬木制成的火把脱手飞出,狠狠的砸在佝偻奴仆的右膝之上! 这一下虽然没有将他的膝盖打碎,却也让他吃疼失足,不等此人稳住身形,周边的亲兵早就一拥而上,将此人一顿拳打腿踢,再用细羊毛绳绑了个结结实实。 见众人把他控制住了,胡新明这才松开已经扣住板机的手指。 达阳冷冷的看着此人,对杨大乖说道:“杨先生,这人交给你了。” 杨大乖狞笑一声,让亲兵把此人带到空蒙古包内。 达阳看着亲兵们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人拖入关押卡伦兵的蒙古包内,这才把众人重新招呼进大蒙古包内。 落座后,达阳长久沉默,好一会儿才狠声说道:“自我任台吉以来,对奴仆和下人从来都是厚待,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牲!我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平复了一下情绪,达阳这才问张亦隆是如何找出内应的。 张亦隆自然不会告诉这个土默特部的小台吉,自己是靠着刑侦专业知识和多年从警经验找出内应的,只挑选了一些能说的东西。 首先是检查阿斯嘎的尸体,发现他是因为脚筋被人用锋利小刀割断才导致无法躲避金人标枪才战死的,能用这种小刀袭击他的人只能是营地内的内应,如果是金人,只会用刀剑直接从后心等要害处下手。 其次是通过询问唯一幸存的与阿斯嘎并肩作战过的蒙古亲兵,确定当时确实是有人从草丛中潜入到阿斯嘎身后偷袭了他,结合其脚踝处的伤口,就可以判断出行凶之人是一个身材瘦小且手持锋利小刀的人。而且此人在袭击成功后被阿斯嘎用欺胡大长标枪的花瓣形尾刃所伤,估计其伤口正是在右手腕内侧。 其他奴仆的就算是手臂受伤也多在外侧,只有此人受伤之处在手腕内侧。而且此人用于吃手把肉的小刀丢失了,但张亦隆注意到他腰侧的刀鞘还在,这就很不正常了。金人来袭,就算是奴仆们想要帮着作战,也不会用这寸把长的小刀。 之前达阳也说过,金人袭击时,正是亲兵们吃饭时,还没到奴仆们用饭的时候,那么这柄小刀就只能是在割伤阿斯嘎跟腱后被打飞了。 最后结合卡伦兵的口供,内应待在营地后方等着红白摆牙喇兵们,那就只有在营地后方活动的负责宰羊或是放牧的奴仆符合这点了,内应想要为红白摆牙喇兵们备好马匹和鞍具就一定要把和自己一起干活的奴仆灭口。 谁身上能同时具备这三个条件,那么他就必然是内应。更何况这家伙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想着要与张亦隆拼个同归于尽,结果早早就被于硕发现其异常之处,不等他冲到近前就被胖子掷出的火把所伤。 听完张亦隆的分析后,达阳对于这位能文能武,观察细致入微的安答有了更深的认识。很明显,对方显摆这一手就是给自己一行人看的,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一行人,对方自从进入营地后,眼睛、脑子、甚至是手都一直没闲着,一直在听,在看,在记。作为一个外人,能在数百人的营地中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找出了隐藏极深的应绍卜部内应,这本身对达阳就是一种提醒:不要和我们玩心眼儿,你玩不过的。 当然,就算他们不帮忙,想找出这名内应也不是特别困难,毕竟杨大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但就论速度来说,仍远远不及张亦隆。 别说张亦隆了,就是那个看似行动略显笨拙的于硕大哥,不仅同样瞬间抓住了奴仆的异常反应,还在周边亲兵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达阳自己也不见得就能做到这一点。 达阳第一次觉得,也许张大哥说的他们三人能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步卒并不是吹牛?也不是在自抬身价,而是真的能成? 张亦隆光明正大的盯着达阳,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露这一手就是要告诉眼前这个土默特部台吉,论脑子,论处事经验,论遇事的反应速度,我们三个不敢说比你强,但至少不会比你逊色。 展现实力也是合作之前的必要步骤,更何况一会儿张亦隆还要拉着于硕和胡新明秘密议事,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让外人听到的。所以不仅这个应绍卜部的内应要除掉,还要给杨大乖一个明确的信号,自己三人对于监视、窃听等特务手段绝不外行,别想着对自己三人动什么歪脑筋。 说老实话,张亦隆对于杨大乖本身没啥特别的反感,但对于他出身于东厂这一点确实让人无法放心,面对一个狗特务,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蒙古包里再次的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等待着杨大乖带着内应的口供回来。 果然,还没等众人喝完第二碗奶茶,杨大乖就笑呵呵的回来了,与那个卡伦兵相比,这个内应知道的东西更少。但也不是毫无价值,至少他供出了隐藏在土默特部内部的几个被乌哈图收买了的贵族,还有一支由应绍卜部资助的马匪和其隐藏在太平堡内的眼线。 张亦隆眼前一亮!顺着这条脉络,未来可以在太平堡内掘到第一桶金!说到底,土默特部的支持是非常重要,但自己手中有钱更加重要! 既然对付不法之徒是自己的专长,那么就先从收拾这些马匪和他们的暗桩开始吧。就算已经穿越到了明末乱世,刑警依然要有刑警本色! 第三十章 营地风波 达阳听完杨大乖的汇报后,没有什么犹豫,让乐木吉天一亮就把这个吃里爬外的内应处决。 于硕听的一愣,刚想要说什么,忽的想到此时此刻已经身在明末乱世,自己的命运都不一定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有闲心去管一个内奸是否会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苦笑着摇摇头对身边的张亦隆说道:“张哥,这乱世之下,人命真是不值钱啊。” 张亦隆耸耸肩,于胖胖还是历史书读的少。乱世之下,别说一条人命了,就是几万条人命,也不过是史书上的一行字而已。没人在意那些死的人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或是父亲,他们都有怎么样的故事,有多强的求生欲望,有多少希望,说没就没了,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或许,自己作为穿越者,有义务帮一些不应该早死的人活的更久一点。 安排完了处置内奸的事,达阳感觉到有些疲倦了,他点手叫乐木吉过来让他安排三个最好的包给三位安答,乐木吉会意一笑,躬身施礼后离开了。 达阳有些歉意的对穿越三人组说:“三位,我想今天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天色也已经很晚了,咱们各自休息吧,明天上午我们拔营回土默特部,路上至少要走两天,有足够的时间讨论合作的细节。” 张亦隆也感到一阵阵困倦袭上全身,今天一整天全靠着穿越后的紧张感和连番恶战的刺激感支撑着,现在确实已经接近极限了,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达阳的提议。 不过,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还是没有丝毫的放松,所以张亦隆示意于硕和胡新明先到自己住的蒙古包里集合,顺便让亲兵把三人的行李全部送到包里去。 对于张亦隆这种明显防范性极强的举动,达阳毫不在意,这才正常。连点基本的防备都没有,就不配成为他达阳的盟友。 所以达阳当着张亦隆三人的面下令,伺候三人的奴仆,没有三人的命令不允许靠近蒙古包三尺之内,违令者斩。 既然达阳兄弟都这么客气了,张亦隆就不客气了,他让于硕传话,先烧三锅热水,自己三人要洗澡,顺便让他们准备三套干净的衣服。 就算知道在明代想洗个澡不是啥容易事,但对于一个土默特部的台吉来说,张亦隆不认为有啥难办的。和达阳这样的人相处,太过客气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想要移风易俗,就先要入乡随俗。 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张亦隆能控制的。 趁着奴仆们烧水的时候,穿越三人组在张亦隆的蒙古包里开了个短会,内容只有一条,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洗澡还是睡觉,心中那根弦都要崩着点,现在三人真正能依赖的也只有犀利的火器了,万一达阳失心疯了要杀人夺器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此于胡二人都没任何意见,把背囊和各自背包里的武器弹药重新进行了简单的分配,于硕把张亦隆的挎包和里面的54式手枪还了过来。 张亦隆接过挎包,正要说什么。于硕一笑,举起已经把枪托折叠起来的akms,“这枪可以在枪托折叠时射击,我用不着手枪了,你那支狩猎步枪太长了,在室内用起来不方便。” 张亦隆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 于硕和胡新明离开后,张亦隆这才把自己扔在松软的羊毛毡垫上,相比昨天晚上的简易帐篷,今天的住宿条件简直就是五星酒店! 身体的放松不代表头脑的放松,张亦隆闭上眼睛,用心听着蒙古包的各种声音,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这才让思绪转到自己提出的那个组建精锐步兵的方案上。 张亦隆自己都明白,这是一个极其仓促的方案,在到达营地之前,这个方案都没有出现在张亦隆的脑海之中,但这并不是一个完全依赖大话和空想的方案。在长期阅读各种军事书籍和历史资料时,张亦隆就始终在思考几个问题,其中一个就是什么样的步兵队伍能击败同时代的骑兵,从汉到唐再到宋明清,都想过。而且设想过多种方案。 这种设想不涉及政治层面,只是套用同时代的中原军事力量,试图在可能的范围内做到不败,小胜直到大胜。之所以设想时要用同时代的军事力量,是因为那种用几百年后科技进步的军事力量来设想,除了爽就没别的意义了。 张亦隆无比肯定一点,就以他转业时的解放军实力,只要一个轻型合成步兵营穿越回到中国任意一个封建朝代,就算这个步兵营不携带任何车辆和车载武器,也不携带额外的加强火器,只靠着编制内的人员和装备就能战场上以百敌十万,就算是面对着1894年入侵中国的日本陆军也是一样。 简单的说,在携带的弹药基数消耗完之前,这支军队放眼世界,无敌。 但现在穿越到明末的只有他们三人,除了自己手边的这支54式手枪勉强算是半自动武器,其余的三支长枪都只能拉一下打一发,这种火力强度,自保有余,想在战场上取胜,基本上是妄想。 更惨的是,穿越到了明末乱世也就罢了,还跑到了一个工业程度近乎于零蛋的草原部落中,别说补充弹药了,能不能在这个地方武装一支拥有火器的步兵部队都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所以张亦隆特别好奇之前酒宴上,于硕说是用火器,他想的是用什么火器? 那么该组建一支什么样的步兵部队才能在抵御住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骑兵,张亦隆虽然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是还要和于胡二人讨论下细节。 刚想到这里,有人轻敲包门,张亦隆说了声进来吧。 包门一开,四个女孩走了进来,第一个在包门附近迅速铺开了一张毡垫,又铺上了一张熟牛皮和一张羊皮,她身后的三个女孩抬着一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的木桶走了进来,桶里是大半桶热水。 三个女孩放下木桶后,躬身施礼后就转身出去了,走在最后的一个还顺手把包门带上了。 张亦隆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那个笑吟吟却有些脸红的高个子女孩和她手中的抱着的一叠新衣服,瞬间就了然了。 然后在脑海中就是一番天人交战:一个穿着明代衣饰的小人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人家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另一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小人则严肃的说道:“你是警察!是军转干部!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明代小人讥笑一声:“什么都不做才叫禽兽不如吧?做了只是禽兽而已。” 警服小人大怒,跳起来就骂:“禽兽和禽兽不如有什么区别?” 张亦隆苦笑着摇摇头,把脑海中显化为小人的二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这才对着姑娘说道:“我不习惯别人伺候我洗澡,我自己来吧,你把衣服放下就行了。” 刚想说一切都要自己来,却看到姑娘手上托着的是一套蒙古袍,张亦隆就改了口:“我洗好了,换衣服的时候叫你进来。” 姑娘没有犹豫和争辩,看来之前已经得到达阳的明确命令了。所以躬身行礼,说了句:“那我在包外等您叫我。”转身就出去了。 张亦隆这才惊觉对方不仅听得懂自己说的汉语,回答时用的也是汉语,虽然不算太流利,但字正腔圆。难道说,张亦隆双眼眯了起来,这女孩是杨大乖调教出来的? 不过想归想,张亦隆手上可一下没停,眼前这桶热水实在是太诱人了。飞快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装有手枪挎包放在触手可及之处,53式侦察匕首直接出鞘,就明晃晃的插在木桶边缘。 “舒服啊~”浸泡在热水中的张亦隆舒服的不由呻吟出声,自从到派出所后,这三天过得实在是太过刺激,抓捕、毙匪、追捕、穿越、杀人,救人,张亦隆已经不敢想像未来还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自己。 热水舒缓着疲惫身心,张亦隆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要舒服的睡着了。 就在张亦隆似睡非睡之时,一声“啊!”的惨叫从包外传来! 是胡新明的声音?! 张亦隆瞬间清醒过来,从木桶中一跃而起,右手从挎包里掏枪的同时,左手抓过一条细羊毛毯往腰上一围,反手握刀,拉开包门就要冲出去。 刚出包门,就看到乐木吉和达阳一脸惊讶的赶了过来,乐木吉手上还拎着把出鞘的马刀。张亦隆双眼一瞪,刚要举枪瞄准,就见达阳一旁边边摆手,示意自己和乐木吉没有恶意。 乐木吉马上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把马刀还了鞘。 张亦隆这才暗松了口气,实际上刚才就是吓唬人的,自己手中的54式手枪根本就没有上膛,真要是乐木吉冲过来,自己只有先掷出左手的侦察匕首了。 扭头看向旁边的蒙古包,一个姑娘手里捧着一叠衣服惊慌失措的站在胡新明的蒙古包门前,看着围过来的众人,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同样只围了条毯子的于硕拎着还没打开枪托的akms跑了过来,浑身的杀气仿佛肉眼可见。 乐木吉脸色铁青,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伸手就腰带上解下马鞭,得罪了台吉的贵客,可不是挨几鞭子就能了事的。 “我没事,我没事。”幸好此时,胡新明的声音从包里传出来,“张哥,于哥,我没事,刚才有一点误会。” 张亦隆给于硕个眼神,后者微一点头,转身进了胡新明的包里查看情况。 之前给张亦隆送衣服的女孩明显是这些奴仆的头儿,她见乐木吉已经抽出了马鞭,赶紧跑过来,扶起已经软倒的姑娘,飞快的问了几句。 后者一脸茫然的回答了问题,可惜张亦隆听不懂蒙语,也不知道她俩一问一答说了什么,只看到乐木吉铁青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手中的马鞭也插回了腰带上。 好在达阳提供了及时翻译:“伺候胡大哥的姑娘刚才送衣服进去,结果正在脱衣服的胡大哥见了她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叫了起。姑娘吓的赶紧退了出来,就这么点事。” 张亦隆一脸无奈,这也叫事?小胡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了,没事了,打扰各位了!”这时于硕从包里出来,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由于要用力忍着不要让自己狂笑出声,他浑身的肥肉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张亦隆也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同样压抑下自己狂笑的冲动:“真没事了?” “对不住了,达阳兄弟!”于硕一边向达阳和乐木吉抱了抱拳,表示歉意,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对张亦隆说:“小胡刚把自己脱光了,那姑娘就推门进来送衣服。小胡被吓了一跳!” 张亦隆一脸无奈:“不就是给姑娘看光了嘛,至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于硕吸了口气,再次压下心中想要狂笑的冲动:“年轻人嘛,经见的少。” 达阳虽然听不到张于二人的对话,但也看得出来是场误会,挥手让陆续赶来的亲兵们退去,又问了还需要什么? 张亦隆和于硕一起摇头,都说没啥需要了,已经足够好了。 此时凉风一吹,张于二人这才发现自己两人都是**状态,赶紧与达阳告罪一声,快速钻回了各自的蒙古包。 刚把自己重新泡在热水里,张亦隆就听到了有人以轻敲包门,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句:“进来吧。” 一高一矮二个姑娘低头走了进来,双双跪在地上,个子高些的是之前伺候张亦隆的,矮一些的则是把胡新明吓个半死的那个。 张亦隆也不好从水桶里起身,只好保持姿势不变,问了句:“有事?” 高个姑娘没有抬头,依然保持了低头,“大人,这是我妹妹,刚才她不小心惊吓到了您的朋友,她实在是不敢再过去了,您看能不能由她伺候您,我去伺候您的朋友。不然,管家大人要生气的。” 张亦隆没想到是这点事,现在自己这状态,也实在太尴尬了,赶紧说了句:“你们想换就换吧,另外和乐木吉管家说一声,这事不怪她,一场误会。” “谢谢大人!”高个子姑娘眼中带泪,再次施礼后,转身离开了。 看到她俩出了包门,张亦隆也舒了口气。不由得摇头苦笑,这都什么事啊。小胡这反应未免也太剧烈了,脑中忽的跳出一个名词:直男,难道说小胡是传说中直男? 好在此后再没什么别的动静,直泡到水有些凉了,张亦隆这才用自带的洗漱用品洗了个战斗澡。擦干身体后,刚把内衣穿好,就听见了微微的敲门声。 打开包门,矮个姑娘见张亦隆已经穿好了内衣,马上躬身施礼后招呼了三个姑娘进来把水桶抬了出去,自己则麻利的把水桶附近的地面收拾干净。 向张亦隆告罪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奶茶走了进来,不等张亦隆说什么,就开始在铺床。 张亦隆完全被惊呆了,直到姑娘铺完床,垂头跪坐在一边给自己倒茶时,才算反应过来:“那个姑娘,你回去睡觉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姑娘吃惊的抬起眼睛,看了张亦隆一眼,重新垂下头,轻声的说:“大人是不是更喜欢我姐姐?” 张亦隆就知道她误会了,但是又没法和一个明代的蒙古姑娘解释自己的立场,无奈之下只能说:“你去和乐木吉管家说,我个人习惯了一个睡觉,不需要女人伺候,你明一早过来帮我穿袍子就行了。记住了,你要和乐木吉说,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部落的习俗而已,让他不要处罚你。” 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施礼后离开。 张亦隆钻进被窝里时还在想着,小胡肯定是不会留那个姑娘在包里的,所以说是部落习俗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于硕那个胖子会不会心动了,刚才匆忙间没注意是哪个姑娘去伺候的他。 第三十一章 于硕和小胡的新玩意儿 张亦隆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一直困扰他的噩梦破天荒没有出现,一沉睡到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伸手抓住枕边的54式手枪,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张亦隆恢复了全部理智,“进来吧。” “大人!”门一开,矮个儿女孩领着二个姑娘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自己手中还拿了个梳子,可一看到张亦隆的头发,女孩就有点慌张了。 “把水放下,没你们事了。”挥手让她们出去,张亦隆快速的洗漱完毕,再次感叹了一句,不管在什么年代,这权贵就是有特权啊。别的不说,想在这燃料贫乏的草原上烧出锅热水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洗漱完后,张亦隆尝试把蒙古袍穿在身上,可怎么也弄不好腰带,不得已只能把矮个子姑娘叫了进来。 看着这位拿着绸缎腰带不知所措的大人,矮个儿姑娘差点笑出声来:“大人,我来吧,不知你是要用绸腰带还是要牛皮腰带?” 张亦隆看了看姑娘捧来的一条镶有金饰的牛皮腰带和拿在自己手中的绸缎腰带,前者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不太实用,牛皮腰带比较宽,无论是自己的54式手枪还是蒙军的手雷包都挂不上去。 看来还得靠自己从蒙军尸体上收集来的那三条人造革外腰带将就一下,毕竟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自己对达阳也不是百分百放心。 示意自己要用那条棕色腰带,姑娘有些惊讶,但还是帮着张亦隆把蒙古袍的前襟整理好,系上腰带。 达阳给张亦隆送来的是一套深蓝色的蒙古夹袍,正适应初春时节,不过扎上棕色的人造革腰带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矮个儿姑娘也没胆子去笑话一位台吉的安答。 张亦隆没空理会这点违和感,在把手枪、手雷包和侦察匕首分别挂好后,这才神清气爽的走出蒙古包,由着姑娘们进去收拾床铺和打开穹顶通风换气,张亦隆再一次开始打量起这座临时营地,昨天回来时,天色已晚,就没太在意这座由几十顶蒙古包。现在来看,确实有点意思,营地中间是昨天饮宴的大蒙古包,装饰华丽,确实配得上达阳台吉的身份。 大包旁边是个小蒙古包,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更加精致,只是上面有着明显的战斗痕迹,看来这就是昨天达阳所说的遇袭之处。除了这两顶以外,还有六顶精致的蒙古包分列在营地两侧,自己身边这三座明显是给客人用的,那么对面的三座就是管家,杨大乖和胡德尔金居住的了。 想到那个阴阳怪气的杨公公,张亦隆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其余的蒙古包大多是亲兵或是奴仆居住的,不仅粗糙还显得破旧,看来书上说的没错,此时代的蒙古手工业确实不行。 营地内炊烟袅袅,已经有奴仆在宰羊煮手把肉了。 “大人,喝碗奶茶暖暖身子吧。”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个装满奶茶的银碗。 张亦隆接碗的同时扭头一看,是昨天伺候自己的那个高个子姑娘,顺口就问出了问题:“这么早就宰羊煮肉?” “回大人的话,至多二个时辰后,就要开拔了,路上不会停歇,直到傍晚才能扎营,所以现在吃的东西要顶一天呢。”这姑娘明显受到礼仪方面的训练,并不因为张亦隆问出这种明显是常识的问题而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张亦隆点点头,无意间看了这姑娘一眼,从步态来看,昨天晚上姑娘肯定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小胡真是老实的好孩子啊。 感叹归感叹,张亦隆没浪费时间在闲逛上,新换了衣服最应该做的就是要适应一下,在脑海中把自己会的拳术快速过了一遍,挑中了一套最适合在此时此地练习的-16动擒敌拳。 在心中默念“擒敌拳-预备!”身体自然左转成格斗势,然后是直拳横踢、抱腿顶摔、勾摆连击,一直到第16动肘膝连击结束。 额头微微风汗,被春风一吹,真是神清气爽。可惜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时间太短了。旁边一个胖子就连声冷笑道:“这不是传说中一无用处的擒敌拳嘛,张哥这是打算在草原上推广一下了?” 张亦隆没回头就知道肯定是于硕这家伙在说风凉话,懒得和他计较。 见张亦隆比划完了,高个子姑娘快步走过来,送上块热手巾,然后躬身施礼:“管家吩咐过了,三位大人的早饭要开在哪个包里?还是三位大人各自用饭?” “都开在我包里吧,小胡还没起来?”张亦隆看了眼正在对着羊肉锅流口水的于硕。 “张哥,我起来了。”同样换了一身蒙古袍的胡新明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回答了张亦隆的问题。 “小胡”于硕一把勒住小胡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的身边:“老实交待,昨天晚上有没有让这位漂亮姑娘给你暖被窝啊?” 胡新明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手肘狠击在于胖子的肋间,让后者连声呼疼后放开了手,“我可是解放军预备役士官,怎么能乱搞男女关系?” 于硕呵呵一笑:“小胡,你不会还是那个……” “好了,别闹了。”张亦隆见胡新明真要生气,赶紧制止了于硕无聊的调戏。把二人都拉到自己的蒙古包里后,很快侍女们就把各种特色美食送了进来。 于硕二话不说,抓起一块热腾腾的手把肉,手中小刀下刀如飞,一块块羊肉飞快的被他送入嘴里,边吃边感叹着:“还是这现杀的羊肉好吃啊,香,真香!” 张亦隆看吃的都上齐了,挥手让侍女们都退到包外,这才压低声音对二人说:“昨天晚上都没啥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对你们的隐私没兴趣,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吧?” 于硕连连点头,表示没事。 胡新明脸有些红,但也点头表示太平无事。 “那就好,边吃边聊。”张亦隆这才放心的开始从一根肥美的肋条上切肉下来,刚吃了几口就发现缺点味道,“于硕,你把韭花酱拿出来,这么吃没啥味道嘛。” 于硕嘿嘿一笑,“我说张哥,你要好好体验一下正宗的蒙餐了,我一共也没带多少韭花酱,咱们留着晚上吃吧,早上你就试试奶茶就手把肉吧。” 对此张亦隆到是没啥意见,事实上这么吃确实能品出羊肉特有的鲜香味,就着放了盐的奶茶确实有着独特的风味,只可惜没能看到更多的主食,桌上唯一能称得上主食的就只有炒米。 看到炒米,张亦隆瞬间想起了昨天自己那个仓促的方案,把声音压的更低,问对面正吃的满嘴流油的于硕:“你昨天说用火器?你确定能在草原上实现?” 于硕看了眼包门,门外的侍女都离得比较远,看得出来乐木吉应该对她们强调过不要轻易靠近自己三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挺懂事。张哥,我大概猜出了你的想法,我虽然对古代战争没啥了解,可我知道一点,你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让一支步兵拥有对抗蒙古骑兵骑射的能力,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火器。” 说这里于硕用手中吃的溜光的肋条制止了张亦隆的问话,继续说道:“我不敢说这里能制造出多好的火器,但毕竟这是明末,明军应该已经大量装备火器了吧。我记得历史书上写了什么鸟铳、红衣大炮之类的。” 张亦隆和胡新明一起点头。 “好,既然明军大量装备了火器,那么就一定会制备和储存数量足够的火药,就算我们在草原上制造不出来,也可以让达阳想办法从内地弄些回来,说到底,这支步兵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帮着土默特部作战,他作为土默特部的台吉,不出力怎么行?” 张亦隆和胡新明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胖子还挺有见识。 于硕白了二个人一眼,继续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是炮兵出身,当初学过一点火炮史,我大概知道明代的火炮是什么情况,在草原上是不可能直接制造出那种火炮的。就算制造出来几门也没意义,那种发射实心弹的加农炮,如果没有足够的数量是不可能挡住蒙古骑兵的冲击。” 张亦隆举出一根棒骨,在盘子上敲了几下,想把里面美味的骨髓敲出来,“那你是想用鸟铳,就是那种火绳枪。” “我不是小白,我好歹看过大明劫的。那东西更没用!”于硕用沾满羊油的手指在自己面前的矮脚桌上画了几下,“我想如果我们能制造出这种东西,数量不用太多,几十个就有希望改变历史!” 说完了他又“哦”了一声,又在旁边画下几道,“还得有这个东西,两者结合,我相信,至少我们的胜率能达到八成。” 张亦隆和胡新明都伸长脖子,看着于硕用羊油在桌面上画出的二个东西,虽然画的极其简陋,但二人还是准确的识别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于硕这个提法确实极其新颖,可以说绝对的出人意料。如果说对于两个受过现代化军事训练人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话,那么对于明末的蒙古骑兵来说确实是会起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但是,这种东西只要用过一两次,敌人就会有所警觉了吧。”最先指出问题所在的是张亦隆。 “警觉了又如何?”于硕双眼闪着异样的光彩,“你昨天说过,这次是林丹汗主动发起进攻,我们只要配合土默特部的骑兵守住阵形就行了,察哈尔部的骑兵敢靠近就轰他们!他们远离了就让土默特部的骑兵出击。不然要他们干什么?” “可是明末最多也就是黑火药,这威力怕是不够啊。”胡新明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没办法,现在就这条件,如果运气好,我们能搞出点强化黑药来。运气不好就只能老实用黑火药。如张哥所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对于这个问题,于硕也表示了无奈。 胡新明想了想,自己用手指在矮脚桌上又写了二个字:“那我们还得再加上这个!”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低呼出声:“钢弩?!” 胡新明点点头:“我说的是用现代技术制造的钢弩,也就是说是用钢板的弹性作为发射动力的现代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弩的有效射程大概在100米左右,使用脚踏装填,弩架类似枪托,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都比古代的手持弩要强的多。” “用钢板作为动力的现代弩?”张亦隆指了指脚下,“这片草原上能制造出来?” 胡新明笑了起来,抬下巴指了指于硕,示意他来回答。 于硕把一盘已经被他吃光的手把肉推远一点,给自己倒了碗奶茶,边喝边想边回答:“我明白小胡的意思了,他是说如果我们连钢弩都制造不出来,那么我设想的那个东西就更没戏了,所以,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一定要造出它们!”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二章 狮子大开口! 听了于硕和胡新明的话,张亦隆也用手指在自己的桌子上写下了:太平堡。于胡二人都一起点头,看来现在要面对穿越后的第一个挑战了,如何从太平堡掘到第一桶金,或是干脆控制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张亦隆轻声对二位战友说道:“看来是时候和达阳谈一下这个神秘的太平堡了。” 于硕用蒙语叫了一声姑娘,高个子姑娘快步走进包里,躬身问道:“大人们有何吩咐?” 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美妙曲线,于硕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伸手摸一下的冲动:“姑娘,给我们再上三盘手把肉,然后你去问一下乐木吉管家,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达阳台吉?” “是的大人。”姑娘顺从的转身离开。 这姑娘办事能力很高,一看就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张亦隆现在基本上确定至少她应该是杨大乖训练出来的,看来自己昨天晚上保持警惕是对的。 在手把肉送进来的同时,姑娘也带来了达阳的回话,他正在安排营地开拔,一会儿就会和杨大乖大人一起过来。之所以没有一早过来,是因为昨天亲兵损失惨重,今天天不亮就已经派人去最近的鄂托克调兵了,到现在骑兵还没到。达阳大人有些不太高兴,正在催促胡德尔金大人继续派人去传令。 于硕原本想问现在营地里还有多少亲兵,转念一想,别说这姑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以她的聪慧程度也不会说,毕竟现在穿越三人还是名符其实的外人。 结果这姑娘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情,特意转身对他说道:“于大人,达阳大人说了,现在营地里只有一百多亲兵还大多带伤,而且还要加紧打造一辆马车,只能让三位大人多等等了。” 听到马车,于胡两人一起看向张亦隆,看来是给这个不擅长骑马的家伙准备的了,不然真要骑一整天的马,他俩还好说,张亦隆的屁股保证会被颠开花! 张亦隆装做没看到二人调侃的眼神,专心用小刀从肋条上切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达阳和杨大乖来的时候刚刚好,穿越三人刚吃手把肉,正在喝泡了炒米的奶茶。达阳伸手制止了要起身的三人,“咱们兄弟就不用客套了,生分了。”说着示意跟在身后的侍女送上三本册子。 张亦隆一看这册子就知道不一般,这三本册子不是用普通的草纸写就的,而是用上好的宣纸装订而成的,可惜的是以张亦隆的学识看不出这宣纸到底有多好。不过联想到对面杨公公的身份,搞不好这宣纸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穿越三人组赶紧把手重新洗了洗,这才拿起册子,翻开一看,三人的眼神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册子上写着三个字:太平堡。 快速翻看了几页,张亦隆就把册子合上了,这种竖版书看着不是一般的头疼,尤其是里面的数据用的还不是阿拉伯数字,想要快速理出头绪是不可能的。 “达阳大人,这册子是关于太平堡的情报?”作为受过侦察专业训练的前军官,张亦隆自然知道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的份量。 “哟,张大哥还真是内行啊。没错,这本就是太平堡的基本情况。”回答张亦隆的是杨大乖,看来这本小册子是他一手编纂的。 张亦隆想了想,看了眼身边的胡新明,后者微不可察微微点了下头。 张亦隆心中有数了,他直接抛出了问题:“我看这个有些吃力,能不能让我们多看一会儿?” “在我们开始拆营地前,您会有一刻钟时间。”杨大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挑衅的意味很浓:就一刻钟,又不给你们提供纸笔,就看你们三人用脑子能记下多少。 张亦隆差点就要仰天狂笑了,杨公公是真不知道几百年后的科技已经发展了何等程度。 心里有了底气,张亦隆就敢在谈判中狮子大开口了,“达阳兄弟,既然我们有了成为盟友的打算,我就开门见山了,不和你客气了。” 达阳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旁边的侍女送上了两碗奶茶。 张亦隆装作没注意到这个一直跪坐在杨大乖身后的侍女,“达阳兄弟,要想在短时间内训练一支能上战场上的步卒,需要很多条件,我先大概说一下。” “我估计需要3000口腰刀或是短剑,2000支的长枪,2000面盾牌,3000套布甲,五百件铁网甲,3000顶铁盔。足够制造2000张弩的原材料,每张弩还要配一百支矢。足够三千人用的锅灶帐篷之类的东西,达阳兄弟自然是懂的。” 就算达阳身为土默特部的小台吉,听到这些东西也是眼皮直跳。 张亦隆假装没看到达阳的表情,继续说道:“还需要3000到5000匹战马,要备齐鞍具,配套的旗帜、鼓号这些东西就不用我说了吧,还有三千人九个月的粮饷和赏格。对了,还需要火药,五百斤吧,至少!” 顿了顿,张亦隆让达阳消化一下前面的话,再补了最后一刀:“这还只是按三千人步卒算的,要是五千步卒,还得再往上加。此外,步卒的待遇不能太低了,例如月饷起码也要有个二三两银子,米面至少三斗,肉也要有个二三十斤!每月!” 达阳好一会儿没吭声,他到不是被这些东西给吓住了,组建一支军队需要多少物资,他还是心里有数的,张亦隆要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但难办的事也不少,例如五百斤火药和粮食。 最大的问题是要在几个月内就准备好如此数量的物资,特别是在右翼三万户备战时还要额外备足草原上本就极度缺乏的铁器和布匹,确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好在胡新明给出了一个让达阳感觉轻松些的建议:“不用准备那么多腰刀或是短剑,草原上本就缺铁,换成同等数量的战斧吧,估计只需要不到一半的铁就行了。” 张亦隆有此奇怪,“去哪儿找现成的战斧?” 胡新明指着小册子中的一页:“太平堡里有铁匠,我看这里面记载的铁匠还会打造兵器,就是不知道产量有多高。” 达阳看向杨大乖,后者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我们找太平堡的铁匠一般都是给贵族打造兵器,达阳大人的腰刀就是太平堡铁匠打造的。我们不知道他们全力打造兵器的产量是多少,但估计打造战斧一类的武器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杨大乖补充了一句:“但是要有足够的铁。” 张亦隆微笑不语,这点小事是难不倒穿越者的。 于硕则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太平堡里的铁匠会不会打造火器?” “会,那个姓易的铁匠来自南方,擅长打造鸟铳,我托他打造过几支三眼铳,比发给边军的三眼铳要好的多。”这次杨大乖的回答非常肯定。 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看来有戏! 达阳在脑海中把张亦隆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感觉还有些东西没说清楚,例如钢弩是什么?蒙古骑兵只用角弓,那么就需要新造了,太平堡能造弩吗? 当他抛出这个问题时,杨大乖都陷入了沉默,张亦隆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二人,难道太平堡就没有制造弓箭的工匠? 看出张亦隆的怀疑,杨大乖解释了一下:“太平堡是有专门制造角弓和箭镞的工匠,产量还不小。我们土默特部每年都要从那里购买十万支以上的梅针箭和几千张角弓,但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钢弩是什么武器,也不知道工匠能不能制造它。” 这下张亦隆就更奇怪了,“大明军队不用弩吗?” 杨大乖一摇头:“有了火铳和大将军炮,谁还用弩啊?” 穿越三人组感觉到了一丝来自杨大乖的鄙视。 率先提出钢弩的胡新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可是在这草原上,去哪儿找火器和火药呢?” “那也可以用弓嘛,”杨大乖一脸你们三人果然是外邦蛮子的表情,“就我所知,角弓和弩的射距差不多吧,三位为什么放着现成的弓箭不用,非要新造弩呢?2000张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说花钱多少,耗时少说也要二三个月吧?” 胡新明被杨大乖的问题问楞了,他当初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努力回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小胡决定最后反击一把:“可是训练弓箭手不需要时间吗?同等时间下,弩手更容易训练吧。” 这一次杨大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鄙视的表情了,撇了下嘴:“但这是草原啊,找会射箭的人很难吗?就算是从口内入塞的汉人,在这里生活几年后多少也学会了开弓放箭。当然,就射术来说,别说和蒙古骑兵比了,就是和边军比也不行,但好歹是会拉弓搭箭的,从中挑选二三千射术稍好的人,应该不难吧?” 这下穿越三人组彻底哑口无言了,别说胡新明了,就是对古代兵器和战争算是比较了解的张亦隆都无话反驳。 真是不能轻视古人的智慧啊,这大概是穿越三人组此时的心声吧。 眼看着气氛尴尬到一个极点,达阳及时出来解围了,“这样吧,如果三位实在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弓箭手,我可以从部众中抽调一千名,呃,算是暂时借给你们的。” 达阳说到这个,张亦隆马上顺坡下驴:“那我提前谢谢达阳兄弟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能从太平堡招到足够的人手,我就不会和你借这些人,不能影响土默特部的备战嘛。” 包内尴尬的气氛这才有所缓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硕总算把那本小册子看完了,合上册子后,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我看这上面说,太平堡现有户口八千户!人口过万,你们土默特部怎么就没想着要从那边招兵呢?” 这一次达阳直接把疑惑写在了脸上:“招兵?先不说那些汉人大多数是来堡内种地和经商的,就算是我们招募了他们,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他们都跟不上蒙古骑兵。杨先生刚来的时候,确实想过要组建一支神机营,但和你们想的一样,即使通过边堡偷运进来少量火器和火药,根本不够用。” 杨大乖补充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三位说是要用火器,到底要用什么样的火器呢?想在短时间内打制二千支鸟铳几乎是不可能的,打制几千支三眼铳的时间都不够,而且草原上短时间内也找不到那么多铁。现在右翼三万户确实是在备战,为了收集用于制造兵器和铠甲的铁,已经让每一户上交二斤铁,据乐木吉说,有的部民都把唯一的铁锅交出来了,只能用砂锅或是皮锅煮肉熬奶茶了。” 说完了困难,杨大乖还是把话往回圆了圆,“到是你们要的五百斤火药,虽然说难办,但不是办不到。” 杨大乖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穿越三人组提出的要求不能影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铁。 张亦隆听了非常不以为然,右手用力按在矮脚桌上:“缺铁这事,我们自己有办法解决,我现在就想确定一下,达阳兄弟,你能帮助我们掌控太平堡吗?” 第三十三章 太平堡 “能!只要不是土默特部直接出兵太平堡就行。但是,我需要知道,三位控制下的太平堡对我们土默特部会有什么好处?”达阳斩钉截铁的回答给了穿越三人组空前的信心。 与此同时一个疑问却浮上穿越三人组的心头,为什么土默特部不出兵直接控制太平堡呢?对于达阳的疑问,三人早有腹稿,只等适当时机抛出就是了。 幸好,达阳很快就给出答案:“太平堡是草原上最大的一个板申,它正好位于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之间,曾经是俺答汗直属的板申之一,后来随着互市的开通,不得不根据明廷的命令废除了它。但在达延汗时代,草原上的汉人还是聚焦在了那里,最后形成一个无主的板申,等到右翼三万户确立时,太平堡提供的粮食和商业利益已经让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欲罢不能了。谁能控制了太平堡,谁就能卡住另一个部落的脖子,那么选择只有二个,要么是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为了太平堡厮杀一场,要么就由着它自生自灭,收获的粮食和从关内私运进来的物品,公平的贩卖给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至于说怎么选,就不用我说了吧。” 张亦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这就是草原上的费沙自治领啊!” 于硕没听明白,回头问了一句:“张哥,你说什么?”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张亦隆的眼睛放出了异样的神采,真是想不到啊,穿越到明末乱世居然还能在草原上找到一个类似费沙自治领的存在,这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往事?”于硕一听是往事也就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达阳没有注意到张亦隆的自言自语,继续说着:“现在的太平堡供应了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七成的粮食和八成的日用杂物,”说着指着张亦隆矮脚桌上的小刀说道:“小到吃手把肉的小刀,大到这蒙古包,几乎包括了我们需要的所有东西。虽然产量不算大,但是胜在种类齐全。而且太平堡也是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内地客商通过各种渠道把货物运到太平堡,交由那边熟识的商铺,然后就马上返回。” 说到这里,达阳无奈的笑了起来,“这方面还是让杨先生来说吧,他比较熟。” 杨大乖接过话头:“实际上达阳大人刚才说的很清楚了,除了能供应粮食和物品以外,太平堡最重要的就是它起到了物资集散地的作用。内地的商队只要把货物运送到太平堡就可以了,直接结算后就可以返回口内,这样既避免了商队在草原上到处找牧群时可能遭遇的危险,又加快了货物的流转速度。” 这回轮到胡新明用同样轻微的声音说道:“这不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套路嘛。” 这回于硕听到了,但当着达阳的面也不好问什么。 张亦隆没听到胡新明嘀咕什么,他只注意到杨大乖话里的意思,“那杨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些货物到达太平堡后就由当地的商队送到鄂尔多斯或是土默特部?那么是不是每个部落都有对应的商队?” 杨大乖点点头,“现在太平堡实际上控制在四大姓手中,山西王家和吴家专门供给我们土默特部,山东陈家和辽东马家负责供给察哈尔部。不过近年来辽东马家的情况不是很好,马家的势力已经退到山海关一带,听说有可能要把口外的生意转给北直隶的一个家族。” 说到这里,杨大乖冷笑一声:“只不过,生意能不能转出去就不是姓马的说了算的。” “如果我没猜错,不只是从口内运来的货物,就是太平堡的各种出产也是由四大姓线统一购买后再转卖到你们手上的?”张亦隆再一次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没错!”这回接话的是达阳,可能是情绪激动进而牵动了肋间的伤势,他脸庞抽搐了一下,“之前乌哈图找我,就是想由我们三个部落以税监衙门的名义共同接管太平堡,把四大姓挤出去。” 在犹豫一天后,达阳决定要把乌哈图的想法和盘托出,虽然乌哈图只是想用这个想法把自己钓出来,然后稳住,给大金兵的袭杀提供一次绝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达阳不由得暗骂一声,他娘的,他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乌哈图的方案确实有可取之处。在达阳看来,现在的四大姓已经彻底堕落成了只会吸取太平堡利益的寄生虫,就好像草原上那些烦人的小咬一样,对于牛羊马匹没一点好处。 就拿眼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来说,四大姓控制下的太平堡虽然表态愿意提供物资支援,但却开出了一个让三万户汗王都感到压力很大的价格,而且还要提前支付至少五成的定金! 根据杨大乖安插在太平堡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四大姓对于右翼三万户能不能抵挡住林丹汗的进攻没一点信心,他们已经准备把存放在太平堡中的大量财物偷运回口内,这必然会导致太平堡的生产陷入混乱。进而影响右翼三万户的备战工作,这点从到现在都没有一支运送粮食的商队抵达土默特部就能看出一二了。 在达阳讲述乌哈图的计划时,穿越三人组都放下了手中的小册子,专心听着并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 要说体会世道人心之复杂,活在21世纪的穿越三人组的经验远远超过达阳和杨大乖。别看杨大乖是出身素称人心险恶的内廷,但毕竟仍是身处一个流动性不大的熟人社会。而穿越三人组却曾经身处一个以频繁接触陌生人和信息大爆炸为特征21世纪,对于人心险恶有着更加深切的认知。 更何况,不提胡新明,张亦隆是见识过的坏人数量远超普通人一辈子所见的刑警,于硕也曾经是一个合格的治安警,都可以说天天和各种坏人打交道。 在安静的听完达阳的讲述后,穿越三人组快速对视了一下,张亦隆作为代表被推举了出来:“达阳兄弟,我长话短说,乌哈图这个章程本质上就是不可行的。因为税监衙门由右翼三万户轮流派人主持的结果必然是党同伐异,只要是自己主持的那一年就会拼命打押供给另外二个部的商队,借此将更多的物资供给自己所属的万户,到了下一年换人后必然会加以报复。不出三年,太平堡的商队就会被全部逼走。” 说到这里,张亦隆直视着达阳:“我这么说不是要说你们蒙古人不讲诚信,恰恰相反,蒙古人重信守诺的名声一直流传到了我们那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主政税监衙门的蒙古贵族会如此行事,从各自万户的角度来说,是对的!但这样做却会迅速消耗太平堡的元气,并让这个商业集散地变成一滩死水!做对的事,并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就是这个道理。” 达阳和杨大乖的表情都不太正常了。杨大乖虽然也提过此事,但达阳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觉得蒙古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人心。蒙古人确实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但结果仍是最糟糕的。 看到对面二人的表情变化,张亦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些蒙古人还是太憨厚了,没有细究过人心之险恶,更不懂好心办坏事的道理:“而且这个税监衙门的功能也太单一了,只是简单的收点钱,太低级了。你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给右翼三万户提供强力支援的盟友!不仅仅是粮食,各种物资,还有我说的军队,我们控制之下的太平堡会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一个坚强后盾!” 达阳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权衡利弊,毕竟这个所谓的后盾,本质就是一个政权,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腹地,出现一个不受三万户控制的政权,这绝不是一件能轻易答应的事。 杨大乖没有达阳那么重的负担,他对穿越三人组为什么自信能比设想中的税监衙门干的更好。 当他抛出这个问题后,穿越三人组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稍带些许鄙夷的笑容,于硕嘿嘿笑着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控制下的太平堡将作为一个完善的整体来支援右翼三万户,太平堡的所有物资、人力都将只用于一个目标,那就是抵御住林丹汗的进攻。然后在保证继续为右翼三万户提供各种支持的前提下,太平堡会继续壮大自己的力量,迎接金军未来可能的西征。 于硕握了下自己比沙包还大的拳头,“这就是整体的力量,我举个例子,现在的右翼三万户是要备战吧?如果我们控制了太平堡,绝大多数物资就会支持你们三万户的备战,最起码太平堡内的铁能大量供应给你们。原来是打造铁锅的,现在能打把马刀,枪头,或者是甲片,这不比一个只懂得收钱的税监要有用的多?” 张亦隆则抛出了对达阳最有诱惑的一个提议,“如果我们控制了太平堡,那么组建新式步卒所需要的物资和粮饷就不再需要由你们右翼三万户全部负担了。” 翻看小册子时间最长的胡新明给出一个大致的估算,如果穿越三人组控制了太平堡,那么右翼三万户负担组建新式步卒的成本将下降三成到五成。 下降三到五成?!达阳和杨大乖的眼睛同时放出惊喜的神光! 看到成功的引起了达阳的兴趣,张亦隆这才说出了这次早间谈判的重点:“土默特部要全力支持我们三人控制太平堡,作为交换条件,我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也会全力支持土默特部成为右翼三万户之主,大家共同抵抗林丹汗的西迁!” “除了不能直接派兵以外,我可以保证,父汗和我会全力支持你们控制太平堡!你们需要什么?”再三犹豫,达阳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和土默特部的命运全部押在这三个神秘人身上。事实上,达阳和他的父汗都明白,右翼三万户是不可能依赖自身抵挡住林丹汗的进攻。现在的备战只是一种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哪怕这三人真的只能带来一线胜算,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一缕神秘的微笑爬上张亦隆的脸庞,“在问我们需要什么之前,我先问一个问题。” “请讲。” “你们土默特部控制了几支马匪?规模有多大?” 达阳和杨大乖的脸色瞬间铁青!土默特部的核心机密之一,对面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十四章 胆大的马匪 幸好张亦隆及时说出了后面的话,否则杨大乖就要想着私下建议达阳把对面这三人杀掉了事了。 张亦隆假装没看出来杨大乖冲天的杀气,示意达阳不要激动,先听他说完:“我没兴趣知道准确的数量,我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如果达阳兄弟不方便说的话,那我直接说任务吧。” 张亦隆的手指在矮脚桌面上一划,“我需要土默特部掌控的马匪切断太平堡通往内地的道路,许进不许出!口外的货物能运进来,但太平堡内四大姓的财物是不能带走的!” 于硕补充道:“这些有钱人,你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只会一点点小钱来打发你们,而且四大姓控制太平堡应该不少年了吧,如果这些人全部带着财物撤回口内,太平堡内的秩序恐怕就要瞬间崩溃了,那些没有能力跑回口内的人,在堡内开始抢劫、纵火怎么办?抢劫的人与想要保护自己家产的人动刀动枪怎么办?我不觉得太平堡里还有衙门?” 这也正是达阳和杨大乖最担心的,之前杨大乖也提过类似的想法,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真要逼的四大姓临时结盟,弄出一个七八百人的大商队硬闯回口内,别说土默特部掌控的二股马匪不敢拦,就是口内的明朝边军也不敢轻易阻拦。 现在如果对面这三人在内下手,自己在外堵截,确实是有机会把太平堡的四大姓逼的和土默特部在内的右翼三万户站在一起,仅次一点就能提高右翼三万户对抗林丹汗的胜算。 只不过想到掌握在土默特部手中的那两支人马不过百的马匪,达阳就想摇头叹气,包括父汗博硕克图汗在内的蒙古贵族大多不喜欢马匪,对于自己提议的暗中支持马匪一事也就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自己只是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虽然算是权力最大兵力最多的台吉,但仍无法左右整个土默特部,这就导致了依附其的两支马匪,始终形成不了什么气候。 就在达阳唉声叹气之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亲兵,慌里慌张的跪地禀报道:“达阳大人!胡德尔金大人派去追击袭击贼人的一名亲兵回来了,他说袭击的贼人已经被一股路过的马匪所杀,现在马匪正在前来要赏金的路上!” “什么?!”达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马匪敢来向一部台吉要赏金?这是要反天啊? “吹号,集结人马!”达阳扔下一句话就起身快步出了蒙古包。 杨大乖示意身后的侍女给穿越三人组准备铠甲和头盔,然后也跟着达阳出了蒙古包。 凄厉的号角声在营地内响起,亲兵们纷纷开始披甲备马。 穿越三人组也走出了蒙古包。 营地内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息,但在穿越三人组看来,还加杂了一些凝重的氛围,因为集结的亲兵中有不少人身上还缠着渗着血污的布条,可见此时的营地战力确实下降严重。 达阳和杨大乖正在不远处问着一个跪在地上的亲兵,那人应该就是昨天胡德尔金派出去追击大金兵而一夜未离的那30骑中的一员。 张亦隆看了身边的于胡二人,两人均轻微摇头表示距离太远了,听不清楚。 这时候高个子姑娘领着六个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捧来了两套皮网甲和一套软皮甲,还有两顶铁盔,对着张亦隆三人躬身施礼,“三位大人,这是达阳大人让送来的铠甲。我们伺候三位大人穿吧。” 张亦隆本想拒绝,怕穿着这东西不方便据枪射击,但看到营地内的那些伤员,还是决定不要冒险,还没在这明末乱世创下一片基业,真被哪个不知名的马贼一箭射死了,那也太倒霉了。 捧给张亦隆的这套皮网甲看着眼熟,应该和昨天胡德尔金身上穿的那件差不多,前开襟,有二个钩扣系着,内层是锁子甲,前胸加强两大块镶有银花片饰的漆皮,既美观又提高了防护力,后背则也同样加强有一块漆皮,只是没有银饰。 高个子姑娘亲自帮张亦隆穿上铁网甲,又把腰带解下来重新系好。张亦隆看着深棕色的皮网甲,这次到是和蒙军的人造革腰带很是搭配了。 为了方便射击,张亦隆没有要披膊,有皮网甲自带的甲袖就足够了。 再套上一条软皮甲制成的腿裙,头上戴上沉重的铁盔,就算完事了。 活动一下手脚,张亦隆感觉还不错,基本上不影响据枪瞄准。 这时候旁边传来了于硕声音,高个子姑娘脸色一变,马上跑了过去,连声说着什么。 由于两人的对话全是用蒙语,张亦隆根本听不懂,只好问已经穿戴好的胡新明,“小胡,你于哥说啥了?” 胡新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狂笑了,他努力压下就要笑得满地打滚的冲动:“于哥说为什么给他的是皮甲,那个姑娘说,营地里没有于哥能穿的皮网甲,阿斯嘎大人穿的那套损毁太严重了,再说也不能把战死者的铠甲给贵客穿。” 张亦隆看了一眼快要被于硕撑爆的软皮甲,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狂笑的冲动,挥手让女孩们出去,现在不是笑话自己的时候。 把子弹大部分都带在身上后上,三人出了蒙古包,已经有亲兵把昨天三人骑乘的马匹拉了过来,那匹黑马看到于硕走向自己,四条马腿就开始微微发抖了。 胡新明看了眼张亦隆,“张哥,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我可能就顾不上你了,你骑马行吗?” 张亦隆让亲兵把自己扶上那匹银鬃栗色马,听到小胡这话,也只能叹口气:“我没事,你到时注意你自己的安全就行了,马匪是来要赏金的,又不是来打劫的。” 这时扶张亦隆上马的亲兵在马旁抱拳行礼道:“张大人,我们奉杨大人的命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保护好大人的,请务必放心。” 张亦隆听这口音不像是蒙古人,这才注意到扶自己上马的亲兵虽然穿着蒙古式的皮网甲,但却是一张中原汉人的面孔。 “你是?” 那人再次抱拳行礼:“在下周洪新,是跟着杨大人一起来的。” “那就麻烦周兄弟了。”张亦隆嘴上说的客气,心中却是一惊,跟着杨大乖来的?那此人恐怕是出身东厂了!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周洪新也翻身上马,他和身边的十五名亲兵就这么跟在穿越三人组身后十步。 张亦隆也只能认为这是保护,不然现在自己就要抽出手枪开打了。 相比穿越三人组慢腾腾的动作,营地内蒙古骑兵的着甲和集合速度要快的多,达阳此时也已经披甲上马,他留下了受伤较重的亲兵守营,自己亲率百余骑出营迎接马匪。 达阳本来还想着让穿越三人组留在更安全的营地中,但看到三人已经骑马赶到,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出营三里后,百余骑蒙古亲兵排成两列,达阳和穿越三人组位于阵中。 等待着马匪们的到来。 张亦隆压下用望远镜观察远方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把底牌全亮出来的时候,他更多的心思放在到了观察身边那15名汉人亲兵上。 这15人和其他蒙古亲兵的盔甲和头盔完全相同,不看面容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但能从他们手中的武器轻易将他们和蒙古亲兵区别开来。这15人此时全部手持弓箭,但马鞍旁均插着一支汉族血统的长骑枪,这种骑枪刃部较长,枪尾加有绳环,和蒙古骑兵惯用的长标枪完全不同。 张亦隆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胡新明说道:“东厂还有如此彪悍善战的骑兵?” 胡新明一摇头,“不知道啊,书里说的东厂更像是你们警察,没听说还有野战部队啊?” “那就有意思了。”张亦隆觉得这个杨公公还是挺有意思的,身为东厂高手,自己跑路时竟然还能有着如何彪悍的骑兵跟随在其身后,真是个神秘人物。 于硕离得二人较远,没注意到他俩在交头接耳,他更关心刚到手的新玩具,在离开营地前,达阳让亲兵给他送来了一柄铜首铁柄战锤。除了锤头不是棱形的以外,于硕对这柄战锤没啥别的意见,挺趁手的。 看着于硕轻松就把手中的战锤挥的呼呼作响,就连张亦隆和胡新明都不由得乍舌,这家伙还真是身大力不亏啊。 胡新明突然笑了起来,“张哥,你玩不玩坦克世界啊?” “玩过,但是玩的不好,怎么了?”张亦隆不知道胡新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完全不符合现在所处时代的游戏。 胡新明嘿嘿一笑:“你说如果于哥披上双层重甲或是欧洲那种板甲,再给他一柄大号战锤,跃马冲入敌阵时像不像坦克世界里的重坦?” 张亦隆摸着刚长些许新胡茬的下巴,微笑着说:“光有战锤可不行,我觉得给他弄个大号三眼铳,冲到敌人阵前,先来一个三铳齐射,然后挥舞着沉重的三眼铳杀入敌阵,势如破竹,那才叫重坦!” 胡新明想像着那幅画面,差点笑出了声。 于硕感受到了身旁不远处这两个家伙不友好的眼神和笑声,扭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被他挥出花儿的战锤,张胡二人赶紧表示,什么问题都没有。 相比穿越三人组的轻松,达阳沉稳的表情之下却有些许焦躁,现在营地里的骑兵太少了,如果对方来的真是上百人的马匪,又铁了心要袭杀自己,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现在只能希望身边这三位安答和他们手中犀利的火器了。 远方尘土飞扬,马匪来了。 第三十五章 女马匪的到来 最先进入视野的却不是马匪,而是被胡德尔金派去追击逃跑大金兵的30骑蒙古亲兵,在他们身后200步之外才是马匪本队。 这让达阳稍稍松了口气,这30骑的归来不仅增强了己方的战斗力,也表明马匪确实是来领赏金的,而不是想要发动一场突袭。 见到达阳,30骑亲兵马上加速,这引起了达阳身边亲兵的紧张。 达阳举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他认出了来的确实是自己的亲兵,而不是伪装的袭击者。 在离达阳三十步外,30骑齐齐下马,快步走到达阳马前,跪地行礼,打头的百户长用尽可能简短的话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于硕则为张亦隆提供了翻译服务。 事情很简单,逃跑的金兵撞上了正在休息的马匪,然后就被杀了,等到30骑追到时,人已经死了,马匪还解救出了被掳走的三名侍女。为首的女马匪提出了要用金兵的脑袋和三名侍女换取赏金。 百户长不敢答应,只好带着马匪来到营地。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穿越三人组,达阳几乎就要抽刀把这个蠢货砍死了。 不知道怎么办就把马匪带到台吉的营地?? 拼命才压抑下心中怒火的达阳示意百户长先率人归队,这才重新望向已经距自己不过一百五十步的马匪。 穿越三人组也收起了笑容,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支百余人的马队。 与身边着装整齐的蒙古骑兵相比,这些马匪没有统一的服装,有穿汉人短衣的,有穿蒙古袍的,也有穿上身是夹袄,下身却是蒙古长裤的,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的桀骜不逊和凶狠狰狞。 唯一特殊的就是位于马匪中间的一名身材略显矮小的年轻女子,她所处的位置表明了她是这支强悍马匪的头目,曲线玲珑的身材则鲜明的标示出她的性别。 对于曾经身处女人能顶半边天的穿越三人组来说,女性马匪首领带来的震惊只能维持一会儿,但真正见到了这支马匪,三人都有些暗暗吃惊。 让穿越三人组惊讶的是这支马匪惊人的纪律性,一百多骑,虽然列队并不算整齐,但都沉默无声,没有交头接耳,没人乱说乱动。 相比之下,身边的蒙古亲兵们始终有细不可闻的耳语声,应该是讨论对面的女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看到对方首领,达阳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名字,他扭头对张亦隆道:“张大哥,这人绰号一丈红,必须有!有传言说她姓江,她手下有一百多人马,是附近一带很有名的马匪。” “哦,女马匪头子?!”这确实颠覆了穿越三人组对明代社会女性地位的认知。 “而且她和我们土默特部也没什么关系,谈不上好或是坏,只能说互不理睬吧。”达阳不太理解穿越三人组露出的惊讶表情。 此时,一匹战马从马匪中中驰出,马上是一名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壮汉,他肩扛着一柄雪亮的眉尖刀,高声叫着:“达阳台吉!我们大当家的请你出来说话。” 身为土默特部台吉和蒙古勇士的荣耀让达阳不能有丝毫犹豫和退缩,他纵马前出,“我就是达阳,有请大当家的!”。 穿越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也同时策马前出,达阳是三人能在明末乱世生存下去的基础之一,这条大腿可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见这边来了四骑,对面也同样驰出四骑,除了之前的壮汉和女首领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同样身材苗条的蒙面女孩和一个肩扛着一支三眼铳的少年骑马跟在首领身后。 双方相距二十步时停了下来。 对面女首领面罩黑纱,看不清长相,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年轻姑娘,这让穿越三人组更加好奇,这么年轻的女孩是怎么掌控那一群桀骜不逊的马匪? “达阳台吉,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女首领用银铃般的声音说出了开场白。 “一丈红,必须有!”达阳学着汉人江湖上的礼节,双手抱拳。 “达阳大人真是聪明,”一丈红发出了一声娇笑,同样双手抱拳回礼,同时表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咱们就不多费话了。我这里有三颗金人的脑袋,听说他们袭击了尊贵的达阳台吉,所以我杀死了他们。而且还救回了三名被掳走的姑娘,听说是您的侍女。我想,靠着这三颗脑袋和三名姑娘,我可以从达阳大人那里要到些赏金吧?” “能,当然可以!”达阳当然不能拒绝这一符合蒙古传统的要求,“按规矩,一颗人头我会付给你一匹好马和十头羊,至于说那三名姑娘,请一丈红开个价好了。” “哟,达阳大人果然大方,名不虚传嘛”一丈红虽然话语温柔,但眼神却依然凌厉,在扫过达阳后,看向了达阳身边那三个明显是汉人的家伙,“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姑娘换十匹马,如何?” 这让达阳有些为难了,他不是舍不得那三十匹,而是现在正在备战中,三十匹战马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见达阳面露难色,一丈红娇笑一声,冷冷的说道:“果然在你们这些男人眼中,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还不如十匹马!” 达阳摇了摇头,“一丈红,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姑娘不值十匹马,只是现在整个右翼三万户都在备战,三十匹战马确实不多,但作为台吉,我要为所有的部众考虑。” “哼!那你就不想想如果你不换,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到马匪手里是什么后果吗?”一丈红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明显的怒意! 看到达阳对于谈判这种事明显外行,张亦隆忍不住轻夹马腹,银鬃栗色马往前走出一步,抱拳行礼后,张亦隆道:“这位首领,我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达阳台吉不太擅长谈判一事,还是我来吧。” “你?”一丈红的眉毛一挑,没听说土默特部里有地位如此高的汉人啊?那个杨大乖虽然地位很高,却是个公公,眼前这人明显是个正常男人。 张亦隆没理会一丈红眼中的挑衅,耐心的道:“一个姑娘十匹马确实不多,但现在整个右翼三万户全部都在备战,战马是非常紧缺的。这样吧,我给你个建议,三个姑娘三十匹好马,我们先给你十匹,剩下的二十匹,我们到秋天时再给,或者折算成等价的其他物资,你看如何?” “秋天?”一丈红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林丹汗的左翼三万户最迟秋天就要打过来了,到时候你们土默特部能不能存在还是个问题,我找谁去要剩下的二十匹好马?” “如果首领不相信的话,那么可以不可以换成等价的其他东西?或者说,首领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张亦隆的话看来是说中了一丈红的心事,她收起了讥笑,认真的说道:“这三个姑娘中,有二个决定跟着我,我希望达阳大人不要为难她们的家人。如果有可能,还要把她们的家人送到我这边。” “她们是自愿留下的?”张亦隆看向一丈红背后的马匪,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自愿吧。 “放心,在我这里,没有姑娘的同意,哪个男人敢伸出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我就会亲手切下它。”一丈红话里的深意让对面四人都感觉到胯下一凉! “那我可以答应你。” “你说了算?”听到张亦隆的回答,一丈红有些怀疑的看向达阳。 达阳用最郑重的语气回应了她的怀疑:“他是我的安答,他说出的就是我的决定!” “好吧,看在达阳台吉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不能达过分了,选择回到你那边的姑娘,我只要五匹好马就行了。” “没问题!” “好,那我谢谢达阳台吉和您的安答了。”一丈红再次双手抱拳,就要拔马转身。 “请等一下。”张亦隆叫住了她。 “嗯?”一丈红的右手伸向了腰侧的剑鞘,“这位我还不知道姓名的安答,还有事?” “我叫张亦隆,我确实有事,而且还是好事。”无视了一丈红故意表示出的敌意,张亦隆此时此刻正在心中感叹着,原来这世界上真有无巧不成书啊。 “好事?”一丈红看向对面四人,什么好事会找上一支马匪?自己和土默特部此前没什么交情,说好听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你也知道林丹汗快要进攻消息,相信你也明白,光凭右翼三万户的实力确实很难战胜林丹汗,所以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一丈红要发出的讥笑,“当然,我没有指望你手下这一百多人马能在战场上有什么作用,我需要的是别的帮助。” 一丈红露在面纱外的双眉微皱了起来,“别的帮助?” “对,听说太平堡的四大姓正准备带着财物逃回口内,我需要你们帮着截杀这些外逃的有钱人。我提议,你根据我们给出的情报,抢劫成功一次,我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如果抢劫不成功,但把外逃的有钱人赶回太平堡,我同样会付三成分帐给你。但如何他们逃回了口内,那我们不会出一个铜钱。” 一丈红迅速抓到了问题的核心:“你们想要掌控太平堡?” “没错,所以不能允许四大姓把太平堡的财富全部带走,更不能允许他们离开后必然会出现的混乱和屠杀!”张亦隆的回答斩钉截铁。 一丈红讥笑道:“那有什么区别?太平堡落入你们土默特部手中就有好日子过了?我看未必,你们还是会像吸血的小咬一样把太平堡吸个精光!对于那些无力逃回口内的人来说,早死晚死而已!” “不,一丈红,不是我们土默特部要控制太平堡。”达阳平静的反驳了一丈红的讥笑:“是我的安答,就是我身边的这三位。他们三人会控制太平堡。他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不会是土默特部的附庸,更不是右翼三万户的,他们掌控下的太平堡是完全独立自主的!” 就算蒙了面纱,一丈红还是露出了极为吃惊的表情:“就凭他们三个人?” 张亦隆接下了这个达阳无法回答的问题:“那是我们的事了,一丈红,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同意我的提议?” “那你好歹也要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实力吧?”一丈红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三人能控制人口上万的太平堡,就算是有了土默特部的暗中支持又如何?这些年来,鄂尔多斯部也一直想暗中掌握太平堡,照样被搞得灰头土脸,一事无成。 张亦隆略一犹豫,拒绝了一丈红的要求,“我们有什么实力,等我们到了太平堡,你自然会知道。我现在只是想问一下大当家的,对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一丈红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表面来看,这个叫张亦隆的安答提出的提议不错,对于自己来说,抢谁不是抢,抢那些从太平堡逃离的四大姓,收获大名声也不会坏。 唯一的麻烦就是四大姓肯定会把堡丁和自己控制的镖局镖师带上,硬抢可能会有人马损失。这位安答对此也有预料,提出了那个只要把人赶回去就能分三成。 但细究之下,一丈红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自己原本的打算是不想参合进这场蒙古人的内战之中,十几万人的大战,自己这百多人马,说没就没了。 所以一丈红没有直接回答行或是不行,只是说道:“真要是按你的说法,我们就要深入到太平堡以北,这……” 张亦隆瞬间就想明白了一丈红话里的意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因为屁股已经有些生疼了:“大当家,你们是想着往北走,避开战祸吧?先不说一场十余万人的大战,你们能不能避得开。就算是避开了又如何?林丹汗控制了太平堡,归化城和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全部地盘,你们一支百余人的马匪?能活几天?” 第三十六章 大明时代的女权斗士 一丈红脸色一变,右手抚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身后的壮汉见状也悄悄的变换了一下手中眉尖刀的位置,更加方便出刀。 蒙面女孩明显是身藏暗器,此时双手已经全部缩回袖中,最尴尬的就是扛着三眼铳的少年,他手中的三眼铳是要用火绳点燃的,之前根本没想着要动手,现在只能手忙脚乱的从腰间的火绒盒中取火,准备点燃火绳。 达阳同样脸色一变,右中直接握住了腰间马刀的弯柄,马刀悄悄出鞘一分有余。 于硕冷笑着把玩着手中的战锤,眼睛直视那个肩扛长柄刀的壮汉,敢动,我就一飞锤砸过去。 胡新明默默的把猎枪枪口对准那个眼神坚毅的蒙面少女,想着一会儿就要把22粒6毫米铅弹打进这张可能很漂亮的脸蛋,就觉得真是太可惜了,浪费资源啊。 只有张亦隆没有多余的动作,插在腰带上的手枪套已经打开,里面的54式手枪也已经上膛,只要抬手就能把眼前这位大当家的放躺下。 但这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有害。 想要在这明末乱世立足,为那些不该早死之人续上一柱香火,这支纪律严明的马匪是必不可少的棋子。 所以张亦隆拿出了此时此刻最大的诚意:“大当家的,你的想法实际上很好猜,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势之下,你区区百人又能避往何方呢?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为自己真正赢得一线生机?” 一丈红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个男人,自己手抚剑柄只是一种谈判手段,动手?不说杀了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的达阳是什么后果,就是真杀了,能有什么好处?去应绍卜部还是察哈尔部领赏?做梦!只要自己敢去,包括自己在内所有马匪的脑袋都只会是人家的战利品。 损人而不利己之事,做了就是蠢人。 但一丈红还是不相信只凭眼前这三人就能控制太平堡,上万人口,四大姓经营三十多年的各种势力,就这三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我就算相信你们三个人能控制太平堡,那也不过是给右翼三万户更多的物资,能有多大的帮助?”一丈红从心里就不相信眼前这三个年轻人能成什么事。 “那是我们的事了,大当家的。”张亦隆不可能现在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马匪首领,“如果我们双方合作,随着合作次数的增加,你我之间的信任也会慢慢增多,现在我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你信吗?还是不信。那么我们就说点实际的吧。除了抢劫外逃的四大姓和其他有钱人以外,我还需要你们在太平堡里的一个坐地户,便于我们双方联系。当然,如果大当家的能借给我们一些力量就更好了。” “力量?” “大当家的,咱们都不算是蠢人,明人不说暗话,作为一支马匪的首领,你在商业重镇的太平堡会没有伏几支暗线?会没有一些地上或是地下的力量?不可能吧。大当家的,如你所见,我们确实只有三个人,要想控制太平堡确实需要借助各方的力量,也包括您的。” 一丈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三个控制下的太平堡,和四大姓又有什么区别?” 张亦隆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没有之一。好在这个问题对于张亦隆这个生活在21世纪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来说,没一点难度:“我们控制下的太平堡,不敢会是什么世外桃源,只能说每一个人都能活出一个真正的自己。大当家的可能不太理解这话,那我就换个简单的说法,太平堡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活得像一个人,或者说,活成一个人。” 不仅是一丈红沉默了,就连达阳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从背后看着这个认识不过一天的安答。 在这个世道,能让一个人活的像一个人,已经是非常难了,活成一个人那就更难了,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眼看着大战在即,别说普通人了,就是达阳自己身为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都不敢说自己能在大战中活下来。 “哈哈哈”一丈红忽的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花枝招展,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一丈红相信你!明天我就会率所有的手下前往太平堡以北,拦截四大姓及其他富商的北归。等你们到了太平堡后,就用这个和我们联系。”说着,向身边的蒙面少女一招手,少女就从腰上解下一块小巧的玉佩,递给张亦隆。 张亦隆接过玉佩,入手温润,就算对玉石一窍不通之人,也能感觉出这是一块好玉。 “你拿这块玉佩到太平堡东街的振远镖局,找一位姓龙的镖师,他平时穿着一身道服,他是我们的坐地户,你要是在太平堡里需要帮助也可以找他,不过他只是一个镖师,能做的事不会太多。”一丈红看着张亦隆把玉佩放进身侧的一个奇怪包里这才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分帐的细节?” 接下来的一刻钟,张亦隆和一丈红就抢劫有钱人后如何分帐,金银之间如何折算,金银之外的财物如何折算,如果只是把富商们赶回太平堡,如何折算收益,如马匪有伤亡如何抚恤等等都一一谈妥。 别说一丈红身后的三人了,就是穿越三人组中的于胡二人和达阳也被这场快速而交锋激烈的谈判所震惊了。 达阳实在忍不住转身问同样一脸惊讶表情的于硕:“于大哥,你们真不是极北的马匪?张大哥这……” 于硕伸手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说看来张哥这几年当警察没少从那些坏人身上学东西,但这话又没法和达阳说,只能味着良心说道:“张哥在我们那里一直负责和马匪之类的人打交道,见得多了,多少学了一点皮毛。” 达阳感叹一句:“学点皮毛都这么厉害了?你们那边的马匪看来不好对付啊。” 于硕只能点头称是。 谈得差不多了,一丈红让蒙面少女回到本队。 不一会儿就马匪本队里,就有一个姑娘牵着三匹战马走了过来,每匹战马的马鞍旁都挂着一颗人头,从其头后的金钱鼠尾辫子上就能看出确实是前天袭击达阳的金兵。 那姑娘走到达阳跟前,跪下施礼,达阳认出这是被掳走的三名侍女之一,示意她直接回营地就行了,顺口说了句:“你让乐木吉过来一下。” 侍女再次行礼后才翻身上马,牵着二匹战马向营地奔去。 一丈红指着那三匹战马,“达阳台吉,马和人头都归你了,我们的赏金怎么说?” “我的管家乐木吉马上就到,我会安排他处理好的。不只是我们说好的赏金,大当家的,作为你与我的安答达成合作的谢礼,我会再送你十匹马和一百头肥羊。” 双方默契的略过了那些金兵身上的衣甲和兵器的归属问题。 一丈红刚要拔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在马上对着达阳一抱拳:“达阳台吉,我有个不请之请,还望你能同意?” “大当家的请讲无妨。”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男多女少,能不能请达阳台吉高抬贵手,让我从你营地的侍女里挑几个?” 达阳眉头一皱:“挑?” 一丈红掩嘴娇笑着:“怪我没说清楚,不是我挑,我去营地里去劝几句,要是有姑娘乐意跟着我,希望达阳台吉能够高抬贵手。作为交换,第一次抢劫成功的分帐,我可以让出一成。” 这回轮到达阳吃惊了,按刚才张亦隆的估算,抢劫成功一次,折算成白银,起码会有千两以上的收益,这让出一成就意味着马匪要损失一百两以上。 一百两白银,按杨大乖的说法,别说在物价腾贵的口外了,就是在口内,都能雇佣两个一流杀手了,或者是请伙强盗下山灭一个中等人家。 达阳到是很想听听这位女首领会如何动员自己的侍女们自愿去参加马匪,所以痛快的同意了一丈红的提议,只是强调了二点,一是舞姬不能离开,她们是达阳的私人财产,这个没得谈。二是最多不能超过五名。 一丈红痛快的答应了。 这时乐木吉也已经骑马赶到,达阳向他交待了要给马匪的马匹和肥羊后,还让他把所有侍女都叫到营地边上,乐木吉虽然一脸疑惑却也没多问什么,转身驰回了营地。 达阳做了个手势,示意一丈红到营地边和侍女们见面,一丈红停马不动,只是看了眼对面保持列队的蒙古骑兵。 达阳恍然大悟,高喊一声,亲兵们拔马回营。 一丈红也挥手示意马匪再后退三百步。 胡新明眯眼而笑,想不到这位女首领居然只用手势就能指挥这些马匪,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去当马匪头子了呢?这要是让她训练一支骑兵,那得多厉害啊。 看到身边这小子眼神不太对劲,张亦隆打趣了一句:“怎么了,看上大当家的了?” 胡新明目不斜视,没有理会张亦隆的调笑,反而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达阳要是让她训练骑兵,起码能让蒙古骑兵的战斗力提高30%!” 张亦隆被噎的无话可说。 于硕闻言用手轻拍头上的铁盔,对这个直男已经无话可说了。 达阳和一丈红在前,穿越三人组和一丈红的三名手下在后,八骑缓慢的走到营地边缘时,三十七名侍女已经全部出营,姑娘们略显惊慌的看着停在十步外的八骑,完全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有几个大胆的姑娘注意到了八骑中有两名蒙面的是和她们一样年轻的姑娘,这更让她们一头雾水了,因为据她们所知,在草原上蒙面的女性不是镖师就是马匪,不能说没一个好人,但也都不是什么善类。 一丈红轻夹马腹,胯下白马踏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 “姑娘们,我是一丈红,必须有!草原上有名的马匪。”一丈红刚一开口,侍女们就齐齐变色,要不要有达阳在,有些姑娘恐怕就要掉头就跑了。 一丈红没有理会这些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她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和你们说一件事。现在你们有机会脱离这种伺候人的生活,和我一样,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侍女们面面相觑,大多数姑娘没有理解一丈红话中的意思。只有三四名大胆心细的,听出了一丈红的弦外之音。 “大当家的,你是说要我们去当马匪?”一个胆子最大最泼辣的姑娘抬着望着这个恶名远播的女马匪头子。 一丈红点点头,清脆的嗓音从面纱后飘出:“当马匪确实有很高的风险,但也有着更为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能保证跟着我会过于多么舒服的日子。但我可以保证只要加入我们,就是我的姐妹,都能得到自己的那一份。” “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嫁给你的手下啊?”说话的还是那个最胆大的姑娘,她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之光。 “嫁不嫁给他们,我说了不算,只有你们自己做主。”一丈红右手拇指往后一指:“在我这里,嫁人这事,只有姑娘自己能做主,只要男人没成家,你愿意,男人也不反对,那就嫁了。要是你不同意,就是我这个大当家的,也不能强迫你嫁人。” 此话一出,侍女们瞬间就炸锅了,交头接耳声不绝,这是她们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听到,嫁人还能由自己做主? 于硕伸手捅了捅张亦隆:“喂!这位大当家的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啊?原来这明代也有女权?” 张亦隆刚要说话,就听到那个胆大的侍女又问了一句:“那如何你的手下不听话怎么办?” 一丈红给出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会教你们怎么用马刀和鞭子,如果哪个男人敢强迫你,你就用刀砍,砍不过他,可以来找我,我亲自出手。” 张亦隆连连啧舌:“这哪是女权主义者啊,这明明是女权斗士嘛!” 如果说连曾经生活在女性能顶大半边天的21世纪中国的穿越三人组都觉得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的话。达阳、乐木吉和杨大乖三人已经是脸色铁青,特别是极端大男子主义的乐木吉,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 眼看乐木吉就要拔刀砍人了,达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令他后退。 现在达阳已经非常清楚了,张亦隆应该已经看出土默特部控制的马匪无力完成他的计划。如果一丈红的这支马匪的加入能让他们的计划离成功更近一步,那么达阳是不会在乎这些侍女的。 说到天,一丈红也只能在她的马匪里搞这套,在土默特部,还是男人说了算! 第三十七章 少东家 就在达阳一干人等惊叹于一丈红堪称骇世惊俗的说法时,今年第一支从太平堡出发的商队正在紧张的装载着各种货物。 “快点!天已经亮了!”一名中年汉子把手中的牛皮马鞭甩的啪啪响,天越来越亮,他的心里也越来越焦急了。 在他的催促下,二十几条壮实的汉子飞快的把一个个沉重的麻包整齐的码放在一辆辆马拉大车上,微凉的春风之下,汉子们周身热气腾腾,个个汗流浃背。 这些麻包里装的是要贩运到土默特部的粮食,有小米、面粉和高梁。 一辆双套马拉大车能装一千斤粮食,虽然看似比驼队拉的多,但实际上一辆马拉大车就需要一个车把式,而一个驼工至少能管二十峰骆驼,算起来还是陀队更划算,只不过现在土默特部开出了高价,这些货物必须限时运到,这支由山西王家掌控的商队不得不采用了这种成本更高但运量更大的方式。 一个年轻人身穿厚夹袄仍被冻的双手笼袖,一边跺脚取暖,一边对着那个甩马鞍的汉子说道:“牛师傅,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牛姓汉子抬眼一看,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少东家!天这么冷,您出来干什么啊?赶紧回屋暖和暖和,粮食快要装完了,等易铁匠那边把刀箭送来,咱们就能走了。” “没事,屋子里也不暖和。”年轻人在屋檐下轻轻跺脚,真冷啊!他是第一次来塞外这座传说中太平堡。作为王家庶子,本来他是没机会到这里来的,只不过嫡长兄身体不好,经受不住这北方的寒风,他这个庶子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牛姓汉子嘴上说话客气,实际上心里却在冷笑,这是吴掌柜给这位少东家的一个下马威,想来太平堡查帐,那么容易啊? 双手笼袖的年轻人叫王晓东,山西王家三房庶子,这一次表面上他是奉父命来这里盯着王家的各个商号撤回口内,实则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三个月前,一名安插在货栈内的眼线送出一封密信,言说货栈掌柜暗中动手脚,私吞了上万两白银。 上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字,这让王家家主十分震怒,原本想让三房嫡子亲自调查此事,但其身体不好,临时又抽调不出别的人手,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王晓东这个并不被人看好的庶子。 对于家族内的这些明争暗斗,王晓东心知肚明却也无力改变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庶子。 就以这次塞外之行来说吧,大哥的身体确实不算好,但却没有坏到不能出塞的程度,只不过是他听说这次蒙古诸部内战在即,不想亲身犯险而已。 事实上也不只是大哥不想出塞,家中的那些护院武师也没几人愿意出来,最后跟着王晓东出塞的只有七名习武不过三四年的年轻徒弟。家中十余名习武超过二十年的护院师傅居然没有一人跟着自己,这也让这个年轻人感叹了一句世态炎凉。 没想到来到太平堡后,货栈掌柜吴为处处阴里暗里的给自己下绊子,调查私吞一事可以说毫无进展,就连那名安插在货栈内的眼线也在他到来前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此,吴为的解释是,此人偷马私自逃回口内了。 王晓东对这种明显是睁眼说瞎话的解释自是无可奈何。更加恶劣的是,前天晚上,居然有三支弩矢射入自己居住的正屋卧室,虽然没有射中正在炕上睡觉的自己,却也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天亮后,王晓东召集随他一起出塞的七名护院武师,让他们看了这三支弩矢,七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有最擅长使用暗器的杨成安说了句,这是手弩射出的箭矢,射不远,也就20~30步而已,在20步内可以轻易射入人体。也就说,这三支弩矢是从货栈院里或是墙头射进来的,这意味着货栈本身已经不安全了。 在他的建议下,王晓东提出要陪着第一支商队前往土默特部,这样一方面可以暂时避开危险的太平堡,另一方面是可以去土默特部看看实际情况,说不定还能从土默特部找出些许线索。 对于王晓东的要求,吴为自然不能拒绝,只能继续暗中使绊子,这两天以来就一直借口城中缺煤炭,每天晚上只烧炕二个时辰,把王晓东和随行的护院武师冻的够呛。 好在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王晓东可以暂时甩开吴为的种种恶心人的小动作,安心的看一下这片草原和世居其上的蒙古人。 只不过,此时的王晓东对于人心险恶还是没有深刻的认识。在吴为看来,离开太平堡的王晓东就是一只即将被摆上饭桌的肥羊,只有把他除掉才能有自己光明的未来。要知道,吴为私吞的不是上万两白银,而是整整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七两砂金! 这是五年来土默特部从太平堡王家货栈购买各种物资总价中的二成! 五年来,吴为已经陆续将这些砂金提纯,溶铸成金条。为了秘密做成此事,吴为每年都要从口内秘密招来金银匠人,让他们秘密溶金铸金条,然后给他们一笔重赏,送其返回口内,只不过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回到了家乡,自有人帮吴为了理此事。 只要能把这些金条运回口内,自己就能摇身一变,从货栈掌柜瞬间变身为达官显贵。 就算用钱换不来实职,起码也能买个监生,光辉门楣不说,凭这几千两黄金,混个富家翁是没一点问题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把这些黄金安全的运回口内,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吴为不怕查帐,帐面已经做得非常清亮,为此他不得不杀了和自己共事多年的帐房先生。一想到这里,吴为就想要借酒浇愁,这赚钱确实太难了。 吴为最害怕是王晓东亲自押着货栈的财物回到山西,这样一来,他怎么取出藏在其中黄金?万一等他稍后回到山西时,藏金已经被王家人发现,那自己这五年不是白忙活了?! 绝对不行!别说来的只是王家三房的一个庶子,就是嫡子来了,吴为照杀不误!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待了八年,吴为已经是一天都不想待了。眼看着察哈尔部就要大举西征,别说一个小小的太平堡了,就是土默特部也是说没就没了。 自己辛苦赚钱可不是为了和这些野蛮人同归于尽的。 吴为从自己住的小二楼窗户后注视着正在装货的商队和房檐下来回转悠王晓东,想着一个月后王家得到知这位庶子横死草原上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王家家主肯定会勃然大怒,然后派最得力的手下赶赴太平堡,那又如何?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和那些可爱的金条一起回到了口内。 不回山西了,到时候派人把家眷接出来,一起买舟南下,自己从七岁开始学做生意,十几年风吹雨打,吃了多少苦?也该买几匹“扬州瘦马”好好享受一下了。 听说,南方对商人要比北方更好些,南方也没北方这么多战乱。 想到这里,不由得舔了下嘴唇,自从这个少东家来了,他都不敢去自己的外宅那里过夜了,这人真真是该死了! 此时的王晓东确实没想到自己已经极其招人恨了,他刚披上一件狐皮一裹圆的皮袍子,这才感觉暖和了不少。 身边负责照顾他的是此行护院武师中岁数最小的沈天宝,就是他把皮袍子披到少东家身上,此时的他还在不停的抱怨着:“少东家,你也不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这要是冻坏了,我们几个回去怎么和师傅,老爷交待啊?” 王晓东歉意的说:“我刚才见你睡的沉,就没叫醒你,没想到这塞外的早上这么冷啊。” 沈天宝的脸一红,虽说昨天是他守最苦的中夜,但睡在同一炕上的少东家起来自己都不知道,确实丢人现眼。这要是让师傅知道了,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好在王晓东及时转换了话题,“天宝,你这几天观察的怎么了?” 之前他让岁数最小的沈天宝没事就在货栈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天宝岁数不大,江湖阅历还是有些的,他神色不变,只是压低了声音,“少东家,这几天确实有些可疑人出现在货栈附近,有几个是练家子,剩下的也是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啥东西。不过堡里的其他人对这些好像视而不见。” 王晓东苦笑一声,“太平堡,太平堡,好一个太平堡。我估计他们白天也不敢在堡内公然动手吧?” “少东家放心,白天堡内有武甲头和堡丁巡逻,别说公然动刀枪杀人了,就是携刀带枪的,也得把刀用布条缠上,枪尖也得套上布套,虽然说没啥用吧,但看着还是能让人安心的。” 王晓东刚要问什么,就见货栈大门外又驶来了二辆双套马车,马车上全是整齐划一的木板箱子,这些箱子上还用粗皮条进行了加固,看来里面装载的东西十分沉重。 赶车的年轻人把车停稳,刚一跳下马车就对着牛姓中年汉子喊道:“快点叫人过来搬,我一会儿还得出城运木炭呢!” 语气很是不客气,牛姓壮汉却一改之前对手下人的嚣张,换上一张笑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庆兄弟啊,来来,喝口酒暖暖身子。”说着就从夹袍衣襟里取出个磨得铮亮的铜制小酒壶,就要递过去。 那个被称呼为二庆的年轻人一摆手,“牛哥太客气了!酒就不用了,我一会儿还得出城拉炭,回头让师傅闻到酒味,又得挨揍了。” “那行,等你忙完了,牛哥请你喝酒。”牛姓汉子一边收回酒壶,一边让手下赶紧把木箱子都搬到自己家的大车上。 沈天宝低声说道:“那个叫二庆的,姓张,是堡里易家铁匠铺子里的徒弟,听说是三徒弟,很受易师傅的喜欢。” 王晓东愣了一下:“易师傅?就是那个擅长打造各种兵器的铁匠?” 沈天宝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提铁匠二字:“就是他,易师傅最讨厌别人叫他铁匠,他说自己是手艺人,不是什么匠人。” 王晓东赶紧压低声音:“这个易师傅手艺如何?” 沈天宝用力一点头:“我去铺子里看过,挂在外边的那几口腰刀确实相当不错,比咱们山西铁匠打造出来的,要好太多了。” 王晓东点点头:“等我这趟回来,给你们买上几口。” 身边的沈天宝连声称谢。毕竟一口上好的腰刀可不便宜。 第三十八章 坏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另一名护院武师从厢房中走出,正好听到了王晓东这话,仗着自己一路陪着少东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少东家,那我这不用腰刀的怎么办?” 王晓东一笑,“等我们回来,我们就去易家铁匠铺子里好好转转,只要是你们看中的,一人挑一样。” “谢少东家!”几名在院中活动筋骨的武师一起抱拳致谢。 等天大亮时,各人的早饭就送了过来。按规矩,掌柜、东家和帐房先生吃小灶,护院武师、工头吃中灶,其他伙计吃大灶。 现在的货栈里只有掌柜吴为和王晓东这个少东家能吃上小灶,帐房刘先生去年冬天得急症死了,新的帐房先生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到。 伙计把热气腾腾的薄皮大馅的捎卖端了上来。吴为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一个捎卖夹到王晓东面前的吃碟里,“尝尝这个,这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在此处茶馆出现的,羊肉大葱馅的。” 说完,自己夹了一个放在盘子里,倒上一点正宗的山西老陈醋,然后再往嘴里一放,一边被烫的直吸溜一边连声说好吃。 “这是?”王晓东也学着吴为一样沾了沾醋,然后轻轻夹起来一咬,薄如宣纸的捎卖皮里面是鲜香浓厚的羊肉拌大葱馅,大葱有效的去除了羊肉中的膻味和油腻,入口留香,一股羊肉特有的鲜香直冲脑际。 “好吃!太好吃了!古之圣贤造字时鲜字里有羊,确实大有道理!”王晓东连声称赞,下筷如飞。 岁数不大的吴为给身边这个更年轻的少东家倒了碗奶茶,关心的说:“小心烫嘴,别吃太快了,这捎卖吃多了容易腻,来,喝碗奶茶解解腻。” “好,谢谢吴兄!”王晓东连吃了五个捎卖,确实感觉到一点油腻,接过奶茶,喝下一碗后,马上感觉到通体舒坦。“这奶茶和捎卖真是绝配啊。” “这是最近两年刚刚流行来开的,只在茶馆里卖,早上吃盘捎卖,走一白天都不觉得饿!”吴为又给王晓东倒了碗奶茶。 王晓东忍不住又吃了一个捎卖,这才心满意足的品起了奶茶,刚喝了几口,就想起一个问题:“吴兄,这次商队去土默特送粮食,货栈这边不派人保护?” 吴为哈哈一笑:“我们这点人手哪儿够啊,每次商队出发都会有专门的镖师保护,咱们一直雇佣振远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这次也不例外。” 正说话着,门口传来雨点般的马蹄声,听声音起码来了十几匹健马。 吴为往外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振远镖局的镖师到了。” 说话间,十几条精壮汉子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院中。 吴为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各位镖爷们辛苦了!” 打头的汉子身穿着灰布短衣,外罩一件羊皮夹祆,腰上扎着一条一巴掌宽的牛皮板带,背着一把厚背雁翅刀,他双手抱拳:“吴掌柜!我们没来晚吧?” “没有,没有,快进屋吧。吃早饭没有?没有就一起吃点?”吴成见进来的是不是熟悉的龙姓镖师,虽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把众人迎进了正屋。 背刀汉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刚一坐定就说道:“我们吃过饭了。龙大哥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没法跟镖,所以这次让我跟着去,吴掌柜有啥需要特别交待的?” 吴为连连摆手,“我没啥要交待的,我介绍一下,”说着一指坐在自己身边的王晓东,“这是我们王家少东家,王晓东。” 又一指背刀汉子:“这是振远镖局宋忠,宋镖师。” 王晓东连忙起身,双手抱拳:“这一路上还要有劳宋镖师照顾了。” 宋忠哈哈大笑:“少东家客气了,放心吧,有我宋忠,这一趟保证没事!”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宋忠就带人去检查货物了。 王晓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吴为。 吴为一笑:“本来这趟镖是由振远镖局龙大镖师保的,不知道怎么就换成了宋镖师。不过也无所谓了,宋镖师的身手也十分了得,在振远镖局中排第五呢。” 王晓东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说,这姓宋的身手如何不好说,这名字是真不吉利。 宋忠,送终嘛。 宋忠自然不知道这王家少东家在想什么,反正他本人是大字不识一个字的粗人,反正老镖头让自己来,自己就来,安全把货送到,人带回来了就行了。 他和四名镖师,十二名趟子手把运货的大车和马匹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对着吴为一拱手,“吴掌柜的,那我们起镖了!” 吴为双手抱拳,“辛苦各位镖师了!” 王晓东和自己带来的七名护院武师也都已经上马,按规矩,他们位于整个镖队的中间。 掌车的大车把式听到“起镖了!”一甩手中牛皮鞭,啪啪啪三响! 商队开始缓缓起程。 走在最前头的是振远镖局的年轻趟子手,举着红黑相间的远字镖旗,肩上扛着一支三眼铳,这是旗手。 商队的第一辆马车驶出太平堡堡门时,旗手马上依次点燃手上的三眼铳,对天连放三铳!这是提醒潜伏在堡内的各路眼线,这趟镖是振远镖局保的。 王晓东听着响亮的铳声,对着身边的护院武师罗兴贵说道:“罗兄,这里的镖局很神气啊。” 罗兴贵点点,“少东家,别看只有四个镖师和十二个趟子手,但看着个个精神头干足,身手都不错。” 罗兴贵是出塞的七名护院武师中岁数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出师的武师,自然而然,他就成了七人中的领头人。 商队缓缓出堡,向着北方驶去。 吴为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小二楼上,从阳台上注视着殿后的趟子手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对着身边站着一个精瘦汉子说道:“你马上派人跟着少东家,等到他离开堡子六十里回来报我。” 精瘦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就转身下楼了。 吴为向着院里一招手,一个胖子快步跑上楼来,躬身施礼:“东家,有事?” 吴为压低声音:“那个死丫头招了没有?” 胖子面现难色:“回东家,没招,这都打了两天了,死活就是不天口。” 吴为冷冷一笑:“车德原,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一年花一百五十两银子养活你们兄弟,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一个姑娘的嘴都撬不开,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你要想清楚了,这太平堡里,干这行的不是只有你们兄弟。” 那个叫车德原的胖子浑身肥肉一颤,再次低头施礼:“东家放心,我这就亲自去,今天保证让那个丫头开口,不然,东家就扣了我们的工钱。” “去吧。” 看着车德原风风火火的从后门跑出院子,吴为长叹一声:“这什么世道啊,想当个坏人都这么难?” 第三十九章 学着点!这才叫坏人 听到远处传来响亮的三眼铳鸣放声,吴为知道这是商队出堡了。正常情况下,王晓东这位王家庶子是不会再有回到太平堡的机会了。 可是一想到雇佣那些明军边兵花费的银子数量,吴为就想要骂人,三百两雪花白银啊!整整三百两!这要是放在口内,能买多少个黄花大闺女! 那个该死的伙计,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王家暗藏的眼线?不然早就把他活埋在沙漠里了。 真是灯下黑啊!关键不是这家伙写给王家的那封密信,而是这家伙的妹妹无意间从自己外宅那里偷到的字条。 这个字条要是落到王家人手里,别说自己死无藏身之地,就是自己在山西的一家老小都得死。 王家只要传个话,自有绿林朋友帮着王家把自己全家老小杀个尽光。 人算不如天算啊。吴为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口错银鎏金双龙八宝方纹镡柳叶腰刀,陷入了沉思。 王家上下知道吴为会点武艺的人不少,可是没有一人知道吴为是劈挂刀陈家的嫡传,是一众徒弟中天资最好的那个,更不知道他就是北直隶陈家悬赏三千两白银的逆徒-吴畏。 逆徒?吴为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逆徒,不就是强行和师姐睡了一觉嘛,多大点事。自己又不是不认帐,只是没想到师傅居然那么生气,还要想拿刀卸下自己一条腿。 想到这里,吴为不自觉的一阵冷笑,那条腿是那么好卸的?是个男人就得提刀自卫嘛,所以吴为,不对,当时应该叫吴畏反手抽刀砍下了师傅的一条胳膊,又一路杀出了师门,身上沾了三条师兄弟的性命。 不过吴为还是放过了那个拿刀的手还在颤抖的师姐,好歹春宵一刻,自己下不了手。 为了避开追杀,吴为不仅改了名字,还弃用了一直趁手的厚背雁翅刀,换成了刀刃更窄,刀尖更锐的柳叶腰刀,又跑到这塞外苦寒之地,应该不会有人再找到自己了吧。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吴为还是不愿意去北直隶冒险,谁知道陈家会不会再出一个刀法天才,何必呢?自己这次顺利把黄金弄到手,还是下江南吧,离他们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把那个纸条弄回来!想到这里,吴为就恨得牙根痒痒,他确实没想到那个出身妓女的外宅居然还敢暗自翻动他的衣袋,自己也确实是大意了,居然过了三天才想起来自己手写的这个纸条。 那个该死的女人还想着用纸条敲自己的竹杠,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想的是挺好,就是自己没有足够硬的骨头,在被自己掰断五根手指后就什么都招了。幸亏她招的早,自己派去的人虽然没抓到那个伙计,却也抓到了他想要偷跑的妹妹。 看在外宅招的还算及时的份上,自己就没把她活着喂狼,只是让车德原的兄弟把她勒死后埋在了城外无人处。 本来自己想要亲自问问那个丫头她哥哥的去向,结果王晓东这个该死的庶子放着自己安排好的客栈不住,非要住到货栈里!他住进来,自己就只能在这里陪着,因为按王家等一众晋商订立的规矩,掌柜是必须要在商号内住宿,不能在外过夜,也不能有外宅。 吴为自己当然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货栈现在这三十几号伙计都是老实憨厚的本分人,自己天黑后就从后窗越房而走,一般伙伴根本发现不了。至于车德原和他的那几个兄弟,都是自己私雇的护院,说白了就是自己雇佣的打手。 不过,他们几个恐怕也不知道,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砍翻他们几个也就是几息的事。 现在王晓东一行已经离开了,这家货栈现在又重新归到自己手里了,有些事情就一定要做了。 略一犹豫,吴为还是从墙上摘下柳叶腰刀挂在腰侧,自己是太平堡内商会要员之一,佩刀上街就不用缠什么布条了。 今天必须得知道那个伙计的下落,如果车德原他们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出手了。 吴为刚下楼,一直在侧厅内喝茶的二名护院武师就站了起来,他们是车德原的兄弟,每班二人,二个时辰一轮班,只要白天,吴为离开货栈时,他俩就要跟在身后保护。 见吴为要出门,车把式老于早就把罩了暖帘的马拉轿车牵了过来。 “去柳家木行。”吴成扔下一句话就钻进了轿厢内,厢内铺着厚羊毛垫子,还生着木炭小暖炉,加上外面罩着毛毡制成的暖罩,自然丝毫不惧风寒,把腰刀摆放在一个顺手的位置上后,吴为舒服的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眼。 “驾!”老于等两位护院都坐在车辕后,这才轻喝一声,说是马拉轿车,但实际上平时拉车的是一匹健壮的青骡,这骡子走的快且稳,深受吴成的喜爱。 这次在柳家木行订购的车辕是运金计划成功的关键,自己必须亲自盯着,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就在吴为坐轿车出门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夹袄,蹲在街角啃着冻馒头的年轻人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辆罩着红白暖罩的轿车。他知道整个货栈里只有吴为出行时才会动用这辆造价不菲的轿车。 挂着响铃的青骡拉着轿车轻快的转过了街角,年轻人把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怀里,快步跟了上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吴的,你以为跑到塞外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街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们没人注意到他,毕竟太平堡有上千户居民,又是商队集散地,天天往来之人成百上千,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人。 吴为也没注意到,他现在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着自己预谋以久的计划,数千两黄金不是什么小数目,想要把它们顺利的运回口内更是难如登天。 再难也要登天!不然自己这样出身贫寒的孩子怎么能出人头第? 前方传来一阵阵铜锣声,是太平堡内商会武甲头带着堡丁出来巡逻了,一想到自己每年还要出一千两银子养这帮废物,吴为就想骂人,要是自己当了这武甲头,这五百堡丁中起码要淘汰一半。 这些人别说和边军相比了,就是和那些镖局的趟子手也没法比,好歹趟子手还天天打打拳,耍耍刀枪呢,这些堡丁除了出来巡街以外,根本不会去碰那些的钢叉和长枪,真是可笑。 用手中的马鞭挑开车帘一角往外一看,确实是武甲头王雷带队巡街。在吴为看来,这个王雷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手下那三十余家丁也称得上是能打。不然商会也不会把武甲头的位置给他坐了。 穿破烂夹袄的年轻人始终跟在轿车后一百步开外。好在这辆轿车暖罩显眼,不怕跟丢了。 听见远处传来铜锣声,年轻人马上闪身避入小巷内,他不想和这些堡丁起任何冲突。他自信可以轻易击败这些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壮丁,却会暴露自己的武艺根脚,万一惊动了姓吴的,那就前功尽弃了。 坐在枣红马上的王雷看似双眼微眯,似睡非睡,实际上街道上的一人一马一物都尽入眼底。今冬以来,关于蒙古右左翼部将要大战的风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太平堡都人心浮动,各大姓实际上都在准备将浮财运回口内,只不过都在悄悄进行着,就怕消息走漏后整个太平堡陷入混乱之中。 王雷想到这里就不由得一阵冷笑,自己早在一年前就要求商会多拔些钱粮,这样不仅可以多招募三百堡丁,现有堡丁的训练也能得到加强。可是商会的这些有钱大爷们,个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直到今年春节一过,这才惊觉堡丁人数太少,又久不训练。根本不用自己提出要求,就痛快的拔了二千两白银和五千石粮食。 可笑!现在是春种时节,自己去哪儿招募足够的人手?现在就是居住在城外的散居蒙古人都让人雇着去种地了,哪有多余的人手? 唯今之计,也只能是多备些马匹,自己每天督促堡丁多加操练,就这还不敢打骂过多,就怕这些堡丁要是再跑了,那就真没人手了。 就在王雷神游万里之时,他的队伍与吴为乘坐的轿车擦肩而过。 王雷当然认识这是复成公货栈掌柜吴为的轿车,他对于此人可说没一点好感,总觉得在那张笑脸之下有些不对劲的东西。不过,自己只是个商会武甲头,只要吴为不在堡内乱来,自己也管不着人家。 此时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双方就会有一场生死大战。 正是他俩之间的大战拉开了太平堡崭新的一页。 车德原快走从复成公货栈后门跑出后,迅速的看了下没人注意自己,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鸡鸣巷,这里有一家不起眼的福字号马料行。说是马料行,平日却大门紧闭,少有马车和人员进出。 在太平堡内,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外之地,就算马料行是个马匪窝户也没人管,只要商会里四大姓不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 用特殊的手法敲了敲门后,小角门一开,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探头出来往车德原身后看了一眼,“老大,没人。” 车德原快步走到正屋,早有手下搬开地中央的八仙桌,地面上出现一个铁盖,车德原探臂抓住铁盖上的环了,轻轻一较劲,就把铁盖拉了起来,下面是一个砖砌的楼梯,仅能容一人通行。 “掌柜的发火了,我们得干点正事了,老四你去烧锅开水,我一会儿要用。”车德原一边往下走,一边对着跟在身手二人说道,“老五,新打的钳子取回来没有?” 贼眉鼠眼的汉子就是他口中的老五,“老大,取回来了,还没用呢。” 车福原狞笑一声:“那就让先让那个死丫头尝尝滋味,听说这新钳子拔指甲更痛快。学着点,像丁公公那样的人才能叫坏人,咱们只能算是无赖。” 第四十章 重甲步卒 张亦隆现在还想不到等自己到太平堡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云波诡谲、杀机四伏的局面,他现在正在和于硕站在蒙古包门前闲聊。一丈红已经心满意足的走了,最终跟着她一直离开的有三名侍女,乐木吉虽然很不高兴,但在达阳的示意下却没有多说什么,姑娘们自己的东西全部由她们带走,达阳又额外给了五十头肥羊、三只菜牛和五口马刀。 达阳客气,一丈红就不客气了,一并笑纳,不过也没白收好处,除了原有的条件以外,还笑对张亦隆说道:“等张先生到了太平堡,我会派出几个年轻人去给张先生打个下手,如何?” 张亦隆微笑点头,这是好事。 现在整个营地都在忙碌着收拾东西,拆蒙古包,再装上牛车。胡德尔金带着三百骑蒙古骑兵赶了过来,被达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整个营地里,只有穿越三人组最闲,杨大乖还要继续从那二个活口身上问点东西,反正他俩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手段可以多上点。 走之前,杨大乖让高个侍女手捧一个小自鸣钟站在蒙古包前,告诉穿越三人组,那本关于太平堡的小册子,他们只能再看一刻钟,只要时间一到,就得交给那个高个子侍女。 张亦隆看了眼胡新明,后者微一点头。张亦隆也就对着杨大乖一抱拳,表示绝不超时。 由于这个明显是杨大乖训练出来的高个子姑娘既懂汉语也懂蒙语,有她站在附近,无论是说蒙语还是汉语都不安全,所以张亦隆和于硕就开始用英语聊天,反正词汇量不够就用汉语,那姑娘听见几个词也没啥用。 于硕看着营地里忙碌的蒙古人,问出了心中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真觉得一支三五千人的步卒就能改变战局?” 张亦隆微不可察的点下头:“能,哪怕只是经过短时间训练的步卒,只要装备好,后勤能跟上,就能在战场上击败上万的蒙古骑兵。” 于硕略有惊讶:“这么夸张?” “我那天没好意思和达阳直说,现在的蒙古骑兵早就不是那支成吉思汗时代征服世界的那支军队了,朱元璋把他们逐出中原后,他们就已经开始逐步退化了。到了明末,已经谈不上是一支具有高度组织性的军队了。”张亦隆看着那些正在营地周边巡逻的蒙古骑兵,“你注意看,就算是达阳的亲兵,实际上也不能说是一支完全脱离生产的专业军队。” “嗯,看出来了,”于硕摸着自己的双下巴:“这些亲兵还要担负一些平常牧民的工作,这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的训练和战备。” 张亦隆肯定了于硕的看法:“没错,土默特部是这样的,察哈尔部也差不多。我看过一个说法,那就是这一时期的蒙古骑兵的典型战术是少数精锐带着一大群武装牧民出来劫掠,这种战术也催生出了九边明军的家丁制度。小胡已经注意到达阳的亲兵基本上都不再装备长骑枪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基本上放弃了骑兵冲击战术。” 于硕看了眼站立在二十米开外的几个亲兵,他们是达阳派来保护他们几人的,他们和营地内的其他蒙古亲兵一样,腰侧都挂着一张复合角弓,“你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弓骑兵?只会骑射?” 张亦隆再一次肯定了于硕的看法:“说他们只会骑射是不对的,但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已经习惯了来去如风的骑射战术,特别是当他们中的大多数骑兵实际上就是武装牧兵时,这种情况就会更加严重。历史上的林丹汗西迁动员了十万骑兵,也有说是八万骑兵的,这些人中必定大部分是武装牧兵。” 张亦隆接下来给于硕做了一个简单的科普:那就是这一时期的蒙古骑兵之间的战争就是典型轻弓骑兵之间的战斗,加上双方披甲率都不高,也缺乏优秀的步兵部队配合,所以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人数占优的一方就能轻易取胜。 这也就是林丹汗为什么要动员近乎所有年轻男性参加西迁,只要形成足够的兵力优势就能击败同样是轻弓骑兵为主力的右翼三万户联军。 但这种战术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遭遇披甲率较高的近战冲击型骑兵就可能瞬间被打崩,自从林丹汗反抗后金以来,败多胜少的原因正在于此。少量精锐的后金重骑兵就能冲乱蒙古骑兵的阵形,之后就是趁势掩杀了。 由于没有足够数量的优秀步兵,蒙古骑兵一旦阵形崩溃就很难在战场上重新集结,只能被后金骑兵不断追杀。 听完张亦隆的科普,于硕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说,只要我们能训练出一支防护较好的重装步兵,那么就能成为战场中坚力量,这样即使是右翼蒙古三万户的骑兵被林丹汗击败,他们也能在步卒方阵后方重新整队,然后等步座击退林丹汗骑兵后再趁势掩杀?” “对,”张亦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所以步卒方阵能不能击退林丹汗的骑兵就要看你设计的那东西能不能成功了。” 虽然两人说的是英语,但考虑到自己要问的问题事关穿越三人组的未来,他还是再次压低了声音:“你是想用白云鄂博的铁矿石?” “不然呢?”张亦隆反问道:“你看这些胡德尔金今天带来的这些蒙古骑兵,他们应该算是土默特部正规骑兵了吧,你看看他们的披甲率,连一半都没有。就是披甲的也不过是一件牛皮甲,这种防护在对射中只要对方人数占优,那是铁定完蛋啊。” 于硕还是有些担心,“我对矿石什么的都是纯外行,真的能行?” 张亦隆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话:“我对这些也是外行,但只要有了铁矿石,肯定有办法炼成钢,不然达阳的马刀,他身上铁网甲上面的甲片是哪儿来的?总不能也是穿越来的吧?也就是产量不行。我们要是能把产量提上去,很多问题就能解决了。” 于硕点点头,“反正我设计的那东西,不需要钢材,熟铁就行了,实在不行,生铁也能将就。关键是要有足够的火药。” “炼钢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人身后传来的英语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胡新明从蒙古里出来了。 小胡把手中的册子递给高个子姑娘,让她还给杨大乖。 见那姑娘走远了,胡新明这才接着用英语说:“我手里有关于炼钢的资料,回头我们整理一下,应该有用,产量起码应该比现在靠着铁匠手打要高的多。至于说火药,现在只能靠各处搜集和买了,等打退了林丹汗的进攻,我们就得自己建火药厂了。” 于硕眼睛一亮:“草原上能建火药厂?” 胡新明给了个非常肯定的答案:“只要我们穿越的确实是地球上的内蒙古大草原,那么我就有办法建个火药厂,无论是硫磺还是硝石都不需要从外面弄进来。对了,张哥,你刚才说土默特部的骑兵披甲率不行,你难道是想弄一支重甲步兵?” “为什么不弄?我们真的要训练一支步兵,肯定是要下血本的,不能刚上战场就损失过半。而且初战伤亡太大,士气会崩的,所以一定要尽可能提高他们的防护水平,起码要在三十步外抵挡的住蒙古骑兵的弓箭。” 胡新明点手叫过来一个站在远处的亲兵,让他取支箭给自己。 那名蒙古亲兵一脸蒙圈,但还是顺从的从撒袋里取出一支梅针箭递了过来。 胡新明接箭在手,把箭头展示给身边两人:“你们看,这是蒙古人常用的箭矢,他们叫梅针箭。” “平头的啊?”于硕拿箭在手,这和他从各种影视剧中看到的古人用箭矢完全不同,不是什么三棱形,也不是什么锥形,而是没锋刃的平头? 张亦隆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箭矢的实物,想了一会儿就马上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这种梅针箭在清代是标准的军用箭矢,号称能射穿皮甲和锁子甲,小于,你应该见过类似的设计。” “我见过?”于硕仔细看了看箭尖端的平头部位,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哈哈,我想起了,确实见过。这个设计和我用过的56-1式自动步枪的三棱刺刀头部是一个意思麻。” “对,”张亦隆接过梅针箭,用手掂了一下:“本身上这种设计和三棱刺刀的尖端是平头是一个意思,都是靠着动能强行撕开肌体,造成更大的杀伤效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蒙古复合角弓在近距离上发射时的动能也是相当惊人的。” “那我就懂了,”于硕嘿嘿一笑:“要想提高对这种特化设计箭矢的防护能力,就不能像蒙古人现在这样穿皮甲或是皮网甲,而应该用鳞甲或是板甲。” 张亦隆点点头,自己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想要实现这种想法就需要先炼出钢来,否则用生铁冷锻工艺的话,产量太低,时间也太长。 胡新明的思维拓展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他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算防护问题解决了,或者说改善了,那么攻击力不足的问题怎么办?我没在营地里见到步射用的弓箭。” 于硕同样点手把远方的一个蒙古亲兵叫过来,问了他几句,然后扭头对张亦隆说道:“他们说是有步射用弓的,只不过很少有人用就是了。” 张亦隆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很少有人用?” 于硕把问题转述了过去,得到答案后对张亦隆说:“他说是因为平时用不上,后来也就没人带了,与其多带张用不上的弓,还不如多带几支箭呢。” 对于这个答案,张亦隆和胡新明都觉得太有道理了,自己竟无言以对。 于硕把蒙古亲兵打发走了,他也好奇的望向张亦隆:“昨天那位杨公公说用弩不太现实,我虽然觉得用现代钢材制造出来的弩肯定要比明军用过的要好,但我也觉得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用钢材制造火枪更合算。” 胡新明叹了口气:“制造火枪的问题不在于钢材,而在于火药和火绳,或是燧石,也就是说光有钢材是不行的。我之所以说想用钢弩,就是因为只要解决了弹簧钢的问题,钢弩的性能就有保证。昨天晚上我好好想了想,与其折腾弹簧钢,还真不如去给每个步兵配个钢板护胸。”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重甲步卒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如何在短时间内提高其攻击力就变成了一个难题。 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最大的敌人实际上是时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制造出火绳枪甚至是燧发枪都不难,但想要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就快速提升一支三五千人步卒的战斗力,选择范围就小多了。 于硕悠悠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们难不成要去制造长弓?” 第四十一章 草原长弓兵 “长弓?”张亦隆和胡新明几乎同时的转头看向于硕。 于硕耸耸肩,“我们在说英语嘛,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名鼎鼎的英国长弓兵了,他们在那个……阿什么战役中不是打败了法国重甲骑兵吗?” 胡新明点头道:“阿金库尔战役中的英国长弓兵确实非常出彩,但是,我们去哪儿找制造长弓的材料呢?这里没有紫杉木啊。” 张亦隆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乐木吉快步走过来,这才打住了话头。 乐木吉对着三人躬身行礼,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能不能让侍女把三位安答的行李收拾一下,把蒙古包拆了? 三人的行李早就自己打包好了,里面有太多东西不能让侍女们看到了,所以三人没多说什么,示意乐木吉拆就是了。 不一会儿,高个子姑娘带着几个蒙古亲兵就拉来了一辆马车,一看这车,穿越三人组都有些傻眼了。 这种木制的马拉大车三人只是影视院中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实物,张亦隆看了几眼就直摇头。开什么玩笑,这车连个顶棚都没有,又用的是铁圈套的木头轮子,张亦隆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去想,也知道这东西没有避震器什么的,自己坐上去还不得把腰颠断了? 所以张亦隆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了高个子姑娘要自己坐马车的提议,坚持要求骑马。 于硕笑着示意高个子姑娘把大车拉走,正好让身边的这位张大哥好好锻炼一下骑术,以后总不能和诸葛孔明一样,让人弄辆马车把他拉上战场吧。 胡新明则拍着张亦隆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看这意思和牧民转场差不多,不会走的很快,你就是骑马也一定能跟上的。” 张亦隆脸色铁青着没说话。 不管穿越三人组有什么想法,半个时辰后,整个营地都被装上了牛车,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整队出发。 胡德尔金这次算是尽了十二分心力,借来的300蒙古骑兵中抽出100骑前出一里地警戒,又派了50骑在背后一里外殿后,剩下的全部由他亲自掌握,一副随时准备与人厮杀的架势。 达阳邀请穿越三人组和自己并肩骑行,不远处还有一辆精巧的马拉轿车,很明显,那是杨大乖的座车,因为周洪新等汉人骑兵就跟随在轿车外。 张亦隆看了几眼那辆车窗上挂着红黑色暖帘的马拉轿车,不是羡慕,只是好奇,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成为土默特部十二部台吉之一的智囊。此人的阴狠在营地整队出发前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先是在他的命令下,被俘的金兵被直接砍下脑袋,尸体扔在营地外喂狼,脑袋则作为战利品带走。 然后是那名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内应,被与阿斯嘎关系最好的四名亲卫和那名深爱他的姑娘用马拖到了远离营地的地方,五马分尸!尸体照样喂狼。 这就是大草原的好处,杀人后最麻烦的处理尸体都可以直接交给大自然。 可能是感受到了张亦隆有些不善的注视,轿车里传出来一个银制小酒壶,说是送张大人的。 周洪新笑着把酒壶送了过来。 这回轮到张亦隆有些哭笑不得了,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幸亏于硕及时过来解围,伸手要过小酒壶,揭开木盖,用力一嗅,连连点头:“这味道像是二锅头!好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仰头喝了一小口,“不错,不错。” 重新盖好木盖,于硕大声对轿车中的杨大乖说道:“杨公……先生,这酒我先收下了,等我喝完了,就把酒壶还你。” “哟,于先生不需要这么客气,这酒就是我用来待客的,酒壶也一并送与于先生,只是希望于先生将来不要贱卖了此物,好歹也是咱家从宫里带出来的。” “好嘞!”不管轿车里的杨大乖看不看得见,于硕对着那个方向一拱手就算表示过感谢了。 这一幕让达阳和他身边那些懂汉话的蒙古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出发以来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 张亦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盘算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心中的一些想法和达阳分享一下,毕竟现在自己三人真正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个土默特部台吉了。 所以张亦隆直接提出达阳能不能拔给自己一些步射用的长弓,借也行卖也行,只不过要等着自己一行人去了太平堡,站稳脚跟后再付钱。 达阳听完连连摇头,土默特部确实有一些步射用的长弓,只不过许久没人使用了,这些长弓还能不能正常用,谁也不知道,这个得等回去后才能知道答案。 要知道弓箭一旦长时间没有进行必要的保养,实际上已经算是废品了,特别是弓弦一物,最易损坏,就算是草原上不缺制作弓弦所必要的牛筋和牛角,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起码能用的弓绝不是件容易事。 张亦隆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又问了个问题,如果新造长弓行不行。 达阳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太平堡里要是有足够的木头,制造几千张长弓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是木头质量不好就很难了。 达阳和张亦隆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说千道万,时间太紧了。 说到长弓,达阳就有些好奇了,现在蒙古骑兵虽然很少用步射长弓,但他听老人说过,之前不是没人想过要用步射长弓去克制蒙古骑兵的骑射,但成功的没几个。现在身边这位安答怎么如此自信。 张亦隆就把之前和于硕、胡新明讨论的一部分结果告诉了达阳。 达阳有些不太高兴,他直率的说:“可我手下这些亲兵,只要我一声令下,别说是用欺胡大长标枪了,就是只用马刀也敢冲阵。” 张亦隆点点头,只用一个问题就让达阳陷入了沉默:“那你手上有多少这样的亲兵?一千?三千还是五千?” 达阳双手放开缰绳,环抱于胸前,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一个习惯。作为蒙古汉子,他能在马上睡觉,只用双腿控马简直就是小儿科。 张亦隆没有打扰他,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用心体会如何骑乘胯下这匹漂亮的银鬃栗色骏马,特别是要一点点适合马背上的自然起伏。用小胡之前的话说,就是要放松,跟着马的运动,不要自己乱动,不然一天下来,屁股和大腿磨开花是难免的。 达阳足足想了二刻钟以上,这才缓缓的说:“张大哥,你是说,我们蒙古骑兵的真正问题是军队太少?” 张亦隆点头,没错,这就是问题。动员十万骑兵又如何,里面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连一万人都没有,绝大多数就是能射箭的牧民。 自己只要手中有一支三五千人的职业军队,再配合达阳手中的少量精锐轻弓骑兵,压制林丹汗的数万大军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自己到时候还会有于硕设计的新式武器。 面对达阳询问的眼神,张亦隆隐去了于硕的设计,只说自己设想中的三五千步卒中会有一定数量的火器,但攻击主力目前只能是步射长弓。与达阳从老一辈人那里了解的步弓手不同,张亦隆设想的步弓手除了长弓以外,还会配有重甲,真正意义上的钢铠甲而不是皮甲或是铁网衣,再辅助以长枪和战斧,不仅可以在对射中压制任何一支蒙古轻弓骑兵,还能扛住少量精锐重骑兵的冲击。 到时候,只要敌军的骑兵冲击被打退,达阳就会派出自己最精锐的亲兵上前砍杀,一旦敌军重新集结,达阳就要把骑兵撤回到步卒方阵之后,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张亦隆用手中的马鞭向周边一指:“达阳兄弟,接下来你要好好训练你的亲兵,一是让他们重新练习使用长骑枪作战,这点我看杨公公身边的那个周洪新还行,能让他教教。二是重点训练对于你命令的服从性。”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步骑配合就要求骑兵必须服从你的命令,无论是进攻、追击还是撤退,都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我给你个建议吧,时间不等人,要严刑峻法,必要时借人头树军威!” 此话一出,不仅是达阳有些吃惊,在达阳身边能听懂汉语的十余亲兵都觉得脖子后面凉叟叟的! 轿车里的杨大乖闻言则轻轻点头,看来这个神秘的张大哥还是个知兵的将才。 第四十二章 天降巨富 听到张亦隆这话,达阳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作为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他处置过的各种罪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至于说在战场上亲手砍下逃跑士兵的脑袋,更是家常便饭。就他本人来说,确实已经认识到了现在蒙古骑兵存在的一些问题,只不过他的权力决定了只能从自己的亲兵着手加以改进,效果虽然仍不能令他感到满意,但确实帮助他在这一年中提升一些影响力。 他现在好奇的是,当身边这位信心满满的张大哥听到自己训练的亲兵数量时会有什么反应,“张大哥,你觉得加上你训练好的步卒,不到一万人的兵马真的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吗?” 张亦隆脑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按最乐观的估计,自己会训练五千步卒,达阳说是不到一万人,那么他实际上手上训练出来的亲兵也就三四千人,确实比自己预期的数量要少不少,自己原本预期达阳手上能有可战之兵五六千骑兵。 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看来还是要紧钱吃饭啊。 把心中的失望收回来,张亦隆平静的说道:“三四千骑兵确实是不多,如果没有我训练出来的新式步卒的配合,这点人马确实对战局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我们双方配合好了,至少可以在战场上稳定战线。” “稳定战线之后呢?”达阳还是不敢想像,如果林丹汗的骑兵把右翼三万户的骑兵逐出战场后,集中全部精锐围攻还停留在战场上的步骑方阵,那么结果仍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是让左翼三万户付出更大的代价,但右翼三万户的失败仍是无法避免的。 张亦隆看向天边飘过的白云,心情十分复杂,这个问题穿越三人组也讨论过,没有结果。最坏的结果自然是步卒方阵被数万骑兵围攻,战线崩溃,全员战死。最好的结果,步卒方阵能多次击退左翼三万户骑兵的进攻,但在携带的火药、箭矢、粮食、饮水等消耗殆尽后,照样是一个战线崩溃,全军覆没的下场,横竖都是个死字。 真正能解决这个问题不在于穿越三人组,而在于右翼三万户能不能在战场外重新集合起来,利用步卒方阵拖住左翼三万户主力的有利时机,重返战场,从侧后方一举击溃左翼三万户。 这是唯一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缓缓的对着身边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安答说道:“稳定战线之后,就要看你的了,达阳兄弟,你要及时重新整顿逃散的右翼三万户各部骑兵,把他们组织起来重新投入战斗,利用我们拖住林丹汗主力的时机,一举击溃他们!否则,你们都跑了,我们也就只剩下死战到底一条路了。” 达阳一脸苦笑:“张大哥,我只是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就算我是兵力最多,势力最大的台吉,我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指挥右翼三万户,就是让我指挥整个土默特部也不太可能。” “那你就需要好好努力了,”张亦隆悠悠的说了一句:“自大明将你们蒙古从中原驱逐到长城以外后,你们蒙古各部自己杀自己的时间远比去大明劫掠的时间更长,知道为什么吗?” 达阳仰天一叹:“因为既无强力之主,大家又各怀心思。就算是有雄主可以一统草原各部,却没能压制自己的私心。自己掌权时拼命为自己所属的部落收取利益,压榨其他部落。只要自己一死,被压榨的各部就会开始反抗,甚至他自己的儿子们之间也会爆发战争。” 张亦隆明智的保持了沉默,这当然不是问题全部的答案,这个复杂的问题,别说达阳想不明白,就是张亦隆也只能从书上的记载中略知一二。 如果史料不出大的偏差,终清一代对于蒙古各部的分化瓦解可以说是手段尽出,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通过军事、经济、联姻、宗教等多种手段,这才把蒙古各部牢牢绑在大清的战车上。 这种绑定之牢固是历代中原王朝所不能想像的,直到大清灭亡多年后,蒙古各部仍没有真正认同民国政府。 对于这种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任务,张亦隆没有一点兴趣。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命,而保命的核心则是增强达阳在土默特部中的影响力,使得后者可以用更多的资源来扶持自己,完成对太平堡的控制。 可以说这是一个良性互动的过程,只要双方都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在可预见的未来,这种同盟关系都能持续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达阳这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张大哥,就算我做不了草原上的霸主,但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后面的话,达阳没有说出口。 成为土默特部之主吗?没问题。张亦隆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眼神。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右翼三万户确实也需要推举一个共同的主帅了,不然林丹汗大军一到,你们就要被各个击破了。” 达阳苦笑的摇头:“这种决定只能由我的父汗做出,我只是一个小台吉。” 这话当然是说给周围这些亲兵听的,张亦隆发出的信号,达阳已经明确的接收到了。如有可能,张亦隆三人将助达阳登上右翼三万户之主。 就算短时间内达不到这个要求,也要让达阳掌握更多的兵马,这样才能保证在战场上不会出现蒙古骑兵扔下步卒方阵的窘境。 这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容易。 既要求张亦隆组建新式步卒的工要快,更要求组建完成就要有一定的战斗力,不然仅凭达阳的个人努力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张亦隆指着达阳身边的一名亲兵说道:“达阳兄弟,我不能帮你训练骑兵,老实说,我没这个本事。但是我可以给你帮点小忙。” “哦?” “如果我们能顺利控制太平堡,那么我就想办法优先给你供应一批铁甲片。也许是钢甲片。这也是我昨天说的,先拿出点好处,这样才有合作的诚意。”张亦隆自然不敢把话说死了,毕竟自己没有实地去勘查,不敢保证自己在21世纪去过的那几个矿场的位置不发生变化。 但只要它们的位置不发生大的变化,那么自己就有把握在短时间为新式步卒和达阳的亲兵提供一批质量过得去,价格还便宜的钢片。 想到了钢,就想到了铁,念头就快速转向了矿石。收回念头,张亦隆转头问不远处的胡新明,“小胡,太平堡没高炉吧?” “高炉?”胡新明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张亦隆问的是太平堡有没有炼铁用的高炉,他一摇头:“那本小册子上没有。” 张亦隆点点头,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蒙古各部并没有发现那些铁矿,太平堡只是铁匠,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将生铁加工成熟铁、钢和钢铁制品,而不是用铁矿石炼铁。想想也说得通,想比口内运入铁矿石再提炼,直接偷运生铁不是要方便的多吗?这样成本也更低。 达阳投入询问的视线,张亦隆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句,想要得到足够的铁或是钢,初期需要投入一定数量的钱,不知道达阳能借多少?等甲片制成后,可以用甲片来偿还借款。 达阳再次双臂环胸,“现在各项开支增加很大,特别是杨先生那边,搜索察哈尔部的情报花费不少。加上太平堡那边现在都要求用金银或是牛马羊来直接交易,而不是之前等到秋天来再收羊。我这边估计能借你二千两金沙。不要利息,你们到时候用甲片、马刀或是箭矢偿还就行了。” 说到这里,达阳猛的一拍自己的脑袋,“除了这二千两沙金以外,你们三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能再给三位恩公三千匹马,一万五千只羊、六百头牛和六十峰骆驼,还有五百户部民。如果不是要备战,这点东西我都拿不出手。” 这瞬间到来的惊人财富差距把穿越三人组从马上惊的掉下来,就算是在商品经济极度不发达的草原上,这也是一笔让三感觉被天下掉下的金馅饼砸中的眩晕感。 于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有些怀疑的语气说道:“一次给我们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影响到你?” 达阳一笑,“当然不会了,我自己就有一千户部民,分你们一半而已,没什么影响。至于说马匹,我得先说清楚,那不全是战马,就是普通的马,里面能当战马用的,差不多有四五百匹吧。不过,三位安答,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三位不是急需,就先不要把这些部民和马匹、牛羊带走,一方面太平堡不会允许这么多人过去,另一方面五百部民实际上也没多少人,你们自立门户的话,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张亦隆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自己刚才还一直担心炼铁炼钢的钱从哪儿来,现在别说是有那二千两金沙了,就算没有,靠着这些牛羊马匹换来的钱财也能让自己在太平堡立足了,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着达阳双手抱拳:“既然认了达阳兄弟是安答,那我们就不客气,这样吧,这些部民、牛羊马匹我们都不动,先托达阳兄弟照管着,我们先到太平堡去看看,要是一切顺利,我们再把其中的一部分用于生产甲片、兵器之类的开销。你看如何?” 达阳点头称是,毕竟现在是初春,无论是牛羊还是马匹,这个时候出手都会很吃亏,要是能等到夏天或是秋天再卖,价格会提高不少。 穿越三人组现在都被巨大的幸福感笼罩着,真没想到,天降巨富这种事也能发生在他们三人身上。 只不过,几天后,他们就知道,有时候想像和现实之间是着巨大鸿沟的。 第四十三章 天降巨富得接住 幸亏三人多少还是有点见识的,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 天降巨富是好事,但能不能接得住,能不能让这笔巨额的财富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拆迁户一夜暴富,然后一二年内就迅速返贫的例子,三人都见过。 所以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三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好在之前已经否决了当个富家翁这一选项,不然估计现在就要自己人先争论起来了。 既然决定了要从太平堡起家,现在手上又有了这笔巨额财富,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穿越三人组都有些钱是英雄胆之感。 张亦隆压低声音对着身边两人道:“二位有什么想法?” 于硕感叹了一句:“达阳兄弟就是豪爽,出手大方!我没啥想法,就是想看看那一万五千头羊是什么感觉,那得多壮观啊,就算我一天吃一只,一年也不过才吃三百多只,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说着,忍不住用手擦了一下口水。 “没出息,”胡新明连连摇头,“我到是对那四五百匹战马有点兴趣,我们不能全是步兵,多少得配点骑兵,五百匹战马能组建一个骑兵营了,我就是没想好是给他们装备骑炮还是更简单的玩意儿。” “更简单的玩意儿?”这二天相处下来,张亦隆了解到身边这个小胡有时候确实有着灵光乍现的时候。 胡新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右手做了个投掷动作。 张亦隆和于硕的眼睛都是一亮,于硕问了句:“那东西能造出来?” 胡新明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现在还不好说,但制造难度不会比你的那个更大。” 于硕再次摸着长出些许胡茬的双下巴,“那这样看来,我们之前提出的火药数量有些少了。” 达阳现在已经习惯了三人之间用这种自己听不懂的词交流,看得出来,自己还没有真正获得三人的信任,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也好,杨大乖也罢,真的就完全相信了这三人吗? 当然不是,真要那么天真,他也当不了土默特部十二台吉。 只不过,昨天半夜里,自己召集杨大乖、胡德尔金、乐木吉一起议事时,除了胡德尔金表示反对外,杨大乖和乐木吉都认为应该相信这三人。 特别是杨大乖,他给出的意见简单粗暴到了一个让达阳有些陌生的程度:“我们都知道,林丹汗西迁的话,右翼三万户必败无疑,可以说没一点胜算。现在有人出来说,他们能提高一点胜算,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就算不把那些东西给他们,最终不也是要落到林丹汗手里?咱家可以,至少这三人手中的火器犀利程度就远远超过了咱家见识的过的所有火器,就算如他们所说,制造不出这样的火器,但只要制造出比明军现有的火器更有威力的,我们就有希望在战场上击败林丹汗。” 说完这一段话,当时的杨大乖脸色有些激动的潮红,可见确实是发自肺腑。 听完这段话,无论是达阳、胡德尔金还是乐木吉都沉默不语,难听的实话也是实话,而实话是最难反驳的。 现在听到于硕说到火药,达阳这才插了进来:“关于火药的事,我问过杨先生了,他只说,五百斤火药能保证,再多就要看运气了,他在明朝边军确实有些关系,也有一定的把握能弄到些火药,只不过数量就不敢保证了。” 张亦隆轻夹马腹,现在已经有些适应这种上上下下的颠簸,只可惜,屁股明显没怎么适应,已经开始有些疼了,这个问题还是让于硕来回答比较好。 对于火药数量一事,500斤只能说是保底,毕竟现在的火药还是爆炸力极差的黑火药,就算在密闭容器内引爆,威力也就那样。除非自己将来能制造出真正的猛炸药,例如硝铵或是硝化甘油,否则需要的黑火药数量不会少,可想制造出猛炸药就需要有一个化学工业体系,哪怕是极其初级的也得有,而现在三人手中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论骑术,于硕比张亦隆要好出太多了,他一夹马腹,苦命的黑马听话的往旁边轻快的走了两步,这样离达阳近些好说话:“达阳兄弟,火药的事,你们尽力就是了,500斤火药确实不多,只能说是勉强够用。我们也看知道在这草原上,火药肯定不便宜,需要想尽办法从边军手中或是口内花爆匠手里弄,所以只要保证500斤,多出来的按规矩,我们会付钱。” 正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乐木吉高喝了一声,整个队伍停下来,于硕对着张亦隆裂嘴一笑,“到了喝茶时间了。” 张亦隆这才知道,原来一个时辰就要停下来喝奶茶。 相对与营地时喝茶的排场,现在只是最简单却也是最纯粹的蒙古奶茶,就是生火煮茶而已。 达阳、杨大乖和穿越三人组围在一起,高个子姑娘负责为他们煮茶,只见姑娘把一块砖茶放在一块绸布上,用茶针挑下一大块茶叶,放入木罐中快速捣碎,倒入已经翻花的水锅中,等茶汤变色,就用铜漏勺捞出茶渣,再倒入牛奶、盐、炒米,最后用铜勺盛在银碗中一一奉给五人,绸布上还放着一个木匣,里面是奶白色的酸奶油。 于硕伸出小刀挑了些许奶油放在自己的奶茶碗中,轻轻搅拌,然后示意张亦隆也来点。 张亦隆直接摇头,自己对这种酸奶油实在是没啥兴趣,现在这碗奶茶就很好了。 杨大乖看了看三人的表情,发现三人都神色自若,全然不似伪装,这才确信三人确实是极北部落的权贵子弟。 原因很简单,刚才姑娘用茶针从砖茶上挑下来的茶叶可真不少了,也就是财大气粗的达阳不在乎,一般的牧民家里,要是敢用这么大一块茶叶煮一锅奶茶,父母能气得用马鞭抽人,太败家了! 胡新明注意到了杨大乖的表情,随口问了句:“杨公……先生有事?” 杨大乖一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又觉得这样太过做作,又补充了一句:“三位想好了用什么身份去太平堡么?” 穿越三人组瞬间傻眼,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想过。 见被自己猜中了,杨大乖呵呵一笑:“三位安答,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根据右翼三万户的约定,各部的官员、兵丁不得擅自进入太平堡二百里以内。即使进入太平堡,随行的护卫和笔贴式也不得超过五人,也就是说,一次一个部落只能去六人且最长不能超过一个月。” 这下三人更傻眼了,之前想着让达阳给个身份就行了,根本没想到还要伪装。 杨大乖把奶茶喝完,又让高个子姑娘添了一碗,一边品茶一边继续打击穿越三人组:“我没有看不起三位安答的意思,但是三位无论是想要伪装成马贩、粮贩还是羊贩都比较困难,更别说皮毛商人了。勉强说三位是猎户的话,地位太低了。就算是有达阳大人的介绍,到了太平堡也很难迅速和四大姓搭上关系。不知三位安答有什么好的章程?” 三人齐齐沉默,事实再次证明,千万不可小看古人的智慧,人家斗天斗地斗自己人,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智慧确实不可小看。 一直到喝茶时间结束,众人各自上马上车时,张亦隆对着杨大乖双手抱拳:“我们兄弟确实没有想到,烦请杨先生帮我们想个章程。” 杨大乖妩媚一笑:“既然是张大哥拜托,那咱家就用心想想。” 见他那一笑,别说穿越三人组了,就是达阳不由得浑身一颤。 队伍重新上路,坐在牛车上的姑娘们开始唱起了蒙古民歌,乐木吉刚要喝斥,就被于硕伸手制止了,又不是行军打仗,姑娘们想唱就唱呗。 张亦隆则注意到,直属达阳的亲兵听到姑娘们的歌声,只是相视一笑,队形并没有变化。而胡德尔金借来的骑兵却有了些许的骚动,可能是骑兵们在互相说着哪个姑娘更好看,唱歌更好听。 走出一箭之地后,于硕这才捡起了之前的话题:“达阳兄弟,就你对太平堡四大姓的了解,他们能出多少钱帮助右翼三万户备战?” 达阳沉思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杨大乖乘坐的轿车,这才道:“我们之前估算过,如果四大姓不把财物运回口内的话,大概能拿出白银四万两,黄金一千两,各种粮食五万石,足够一万人使用的刀剑和弓矢。” “五万石粮食?”穿越三人组齐齐倒吸口冷气,要知道一石差不多是一百二十斤,一万石就是一百二十万斤,就算折合成公斤也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差不多,”达阳用下巴指了一下杨大乖的轿车:“按杨先生的估算,还要再加三万石。当然,这里面还包括了可以当粮食吃的豆子之类的东西。” 张亦隆更加好奇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达阳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马鞭,冷笑了好几声,这才道:“说到底还是四大姓太贪心了,听杨先生说,去年秋天口内的粮食收成不错,粮价很低,所以四大姓就联手收购了不少粮食,加上太平堡附近的粮食收成也不错,所以到今春太平堡就存了不少粮食。本来按着四大姓和右翼三万户的章程,这些粮食早就该运到鄂尔多斯部和我们土默特部了,但他们听到了林丹汗西迁的风声,就扣下粮食不运,开始和我们谈涨钱的事。如果我记得没错,第一支运粮和武器的商队应该就在这几天出发了,等我们回到我的部落里,他们也应该到了。” 于硕从一个牛皮口袋里抓出一根风干牛肉条,送进嘴里大嚼着,他当治安警时没少和各类奸商打交道,他基本上可以猜到四大姓会怎么做。 达阳的话很快证实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按我们双方签订的章程,他们要在初冬和初春分两次把右翼三万户购买的粮食、铁器等运送到各部,然后等到秋高羊肥马壮时才来收取等价的牛羊或是马匹,也有用皮毛、人参之类的东西交换的。总之从来没有春天就收钱的。” 说着,手中的马鞭向后方一指,“除了这些我们特别喂养用于供养贵族和贵宾的牛羊,绝大多数牛羊在经过一个冬天后都会掉膘,所以在与四大姓进行粮食交换时就特别吃亏。” 穿越三人组没有细问交换比例,但能看得出应该是重量和数量相结合,这样一来用春天的瘦羊进行交换无疑是非常吃亏的,毕竟粮食的重量不会因为季节变化而出现大的变化,但一只羊在不同的季节,其重量可能相差二十斤以上。 一只羊差二十斤不算特别多,那么一万头羊呢? 达阳苦笑着道:“对于我们正在备战的右翼三万户来说,这些粮食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是战马需要饲料来迅速长膘,二是要为秋天的大战提前储存粮食,还要把粮食提前加工好,总不能让战士们背着生糜子米上战场吧?” 胡新明突然插话问了一句:“难道你们右翼三万户就不能拖一拖吗?我觉得四大姓应该没有足够长期储存粮食的地方吧?到了他们因为储存不当而出现损失的时候,你们右翼三万户不正好砍价吗?” 这个问题达阳没有回答,相反是张亦隆给出了正确答案:“那样没用,四大姓收粮时价格很低,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要把其中的一小部分高价卖出,剩下的就是纯利了。如果和右翼三万户的谈判谈崩了,那么四大姓干脆把粮食一烧,带着浮财逃回口内就行了。毕竟现在的右翼三万户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三部的汗王能形成合力,不买四大姓的高价粮,各部的台吉和各级贵族还是会悄悄的买,普通牧民也会悄悄的用牛羊马匹去换,因为右翼三万户并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这就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光提出问题,却提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实际上更加有害。” 达阳赞许的点头,这三位安答确实够聪明,所以他学着张亦隆的口气:“那张大哥能不能给个解决的章程?” “能,”张亦隆好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有钱人怕什么?他们不怕损失财物,千金散尽复还复来嘛,只要不把老本亏出去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所以不能只让他们损失些钱财,他们怕死。说到底,还是你们右翼三万户没有形成合力,不然,只要派兵切断太平堡退往口内的道路,四大姓敢烧粮食就直接杀得他们人头滚滚。四大姓肯定会主动降价,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 达阳眼神一亮,现在他开始真正相信眼前这三位天降的安答确实有可能控制太平堡,起码这位张大哥就抓住了太平堡四大姓真正的命门所在。 张亦隆淡淡的说出了更让达阳吃惊的话:“如果能按我的章程行事,那么四大姓就会心甘情愿的拿出钱、粮食和武器来武装我们训练的步卒,所以我们会用这支靠着他们的钱粮武装起来的步卒和他们讲一个道理,人生而为人,不是给四大姓当牛做马的,我们是要做人的。” 达阳开始觉得自己投到这三位安答身上的每一只羊,每一匹马都能在未来换回巨大的收益。 达阳想得没错,而且收益之大让多年以后的他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第四十四章 杀戮之日(上) 多年以后,一个大隐于山西汾州府知州衙门中充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听着街上传来的阵阵喊杀声,知道府城已破,他却没有更多的想法。小厮拿来的一套布衣被他扔在一边,只是专注的提笔写完了最后一封家信。 把信封好后,中年人把贴身小厮叫进来,给了他一包散碎银子,让他把这封家信和一个小木匣送回自己家乡。 小厮跪地泣而不去,中年人大怒,抽出壁上短剑,欲刺小厮。 小厮这才掩面泣去。 见小厮离去后,中年人这才长叹一声,横剑自刎! 二十余天后,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来到了已是家道中落的山西平阳府吴家,吴家由大房少东家吴继祖出面接待了此人,少年呈上一封书信和一个小木匣内,吴继祖拆信阅后,大惊失色,竟扔下少年直奔后堂,不多时后堂传来妇人的哭声。 半个时辰后,吴继祖始从后堂出,留少年用饭并赠银十两,少年始去。 十日后,吴家正式为失踪多年的家主吴忠信发丧,吴继祖承家主之位。 吴忠信,就是在汾州知府衙门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他本是太平堡四大姓吴家家主,在杀戮之日后亲赴太平堡负责善后,结果却被义子赵焓所惑,企图借机吞并王家财产,引发了太平堡四大姓之间的激烈内斗,最终失败逃回口内。 为逃避仇家追杀,隐身于官府之内,始终未敢与家族联系,但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善终。 但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太平堡的杀戮之日却是一个可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有杀戮之日,四大姓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关系,穿越三人组想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恐怕还要多费些时日,想从四大姓中找到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恐怕也不会是水到渠成,更不会给穿越三人组介入太平堡事务创造出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以说,无论是杀戮之日的始作俑者和被牵连者都不会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复仇,竟能将历史车轮偏转出一个巨大的角度。 此时此刻,杀戮之日的绝对主角,复成公货栈掌柜吴为乘坐的马拉轿车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柳氏木行。 柳氏木行是太平堡最大的木材商,没有之一,一家就负担了太平堡一半以上的木材供应。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生意可以说做得风生水起,四大姓囤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总不能就那么露天放着吧。再简陋也得建个粮仓,想建粮仓就得用木头,那就得找柳氏木行。 好在柳氏木行没有趁机涨价,还是按原来的价格售卖木材。即使如此,据小道消息说,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利润暴涨了近五成! 轿车刚停好,吴为就挑开车帘跳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向柳氏木行,两名护院紧跟在他身后。 “哟!吴掌柜来了!贵客啊。”吴为的轿车还没到门口,就有柳氏木行的伙计把消息传了进去,掌柜熊向文赶紧从帐房里迎了出来。 吴为吴大掌柜订购了足足五百根车辕,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吴为赶紧走了两步,对着熊向文一打拱,“熊掌柜,天气这么冷,您就别出来了。” “那怎么行?吴掌柜可是鄙号的贵客,来,进来喝茶。”熊向文还了一拱后,马上拉着吴为,快步走进帐房。 吴为在走向柜台时,有些惊讶,自己二十多天不来,柜台后普换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帐房先生。 那年轻人正在飞快打得算盘,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抬起头来憨厚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吴为也没问什么,柳氏木行换个帐房先生,自己个外人能说什么? 熊向文把吴为让进帐房后,马上就有小伙计送进热茶,熊向文笑着道:“吴掌柜,您得尝尝这茶叶,这可是从福建运好的好茶,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是吗?那我可一定要尝尝,”吴为看着眼前这碗碧绿如春水的茶汤,有点意思。 在两名掌柜谈买卖的时候,吴为带来的二名护院和轿车把式也被让进了门房,这里有供他们喝的茶水和瓜子,以供他们消遣时间。 穿破烂夹祆的年轻人没敢过于靠近柳氏木行,他必须小心谨慎,吴为在太平堡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的势力不会少,稍不小心,自己这7个月来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直到看着吴为被柳氏木行的掌柜迎进了帐房里,年轻人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他穿街过巷,一旦进入无人的小巷就开始发足狂奔,只有到了人多的街道上这才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当他来到位于太平堡西侧平民区的一幢平淡无奇的二层小楼时,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稳定一下自己的呼吸,年轻人在小门上敲出了属于自己的暗记,三长两短。 门上的一个小窗口打开又快速关闭,紧接着院门就被轻轻拉开了,破旧的木门在被打开时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显然门轴经过了精心的润滑,这就避免了夜间人员出入时产生引人注意的噪声。 年轻人进门后,木门被再次紧闭,门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二名年轻人这才放松下来,其中一人对着进来的年轻人露齿一笑,顺手把自己手中的火绳放回了腰间的铁盒中,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支截短木杆的三眼铳。 年轻人顾不上和他俩寒暄,快步走入正房,房间内已经坐了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神态却出奇的一致,焦急中带着明显的希冀。 年轻人用简短的语言汇报了自己跟踪吴为的情况,房内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居中位置上的一位老人,老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快速的在脑中进行着计算,包括眼前这十几人在内的几十号人的生死都将由他的决定而发生改变。 “我们干吧。”直到一锅旱烟抽完,老人这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屋内众人都不再说话,各自返回自己的屋子,收拾需要的家伙什儿,准备干活儿了。 穿破烂夹祆的年轻人刚要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被老人叫住了,老人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和包袱递给他,“后院有马,你现在立即收拾东西,换身衣服,骑马出城,从密道返回口内,告诉他们,不管我们这边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动手了。” 年轻人明显一愣,接过信和沉甸甸的包袱后,不由得问了一句:“老当家的,你……。” 老人收起了旱烟杆,挥手示意他快走,不要犹豫。旁边已经有汉子把老人惯用的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腰刀递了过来。 年轻人见老人接刀在手,知事已不可改,这才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开。 半刻钟后,屋内所有人都分批出门,各自分散而去。 吴为在柳氏木行里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因为他不仅要看准备好的用于制造车辕的槐木,还要看已经制做好的带有暗格的车辕。 这种车辕是由太平堡着名的制车铺子“信义坊”制成的,每根车辕上开有四个暗格,暗格外有木盖,盖上还有加固和掩饰用的铁片,乍看之下就是一根经过加固的普通车辕,就算是把铁片撬开,只要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木盖下是有暗格的。 每个暗格内都可以放入两根十两重的金条或是体积差不多的珍宝,这样一来,一辆大车就能藏下一百六十两黄金,这样他私吞的那一万多余两黄金,只需要不到一百大辆就能装下,自己堂堂一个口外货栈大掌柜,亲自运货回口内,没有一二百辆大车跟着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看好了,价格也最终谈妥了,吴为把盖上自己名章的价单留在了柳氏木行,约好了下午就让柳氏木行的伙计去货栈取钱,这次吴为特别大方,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提前付了全款。 临出门时,吴为又看了那个对着自己憨厚一笑的新帐房先生,凭着二十多年的习武经验,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太一样。所以在吴为出门时,与熊掌柜的寒暄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是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有些兴高采烈,柳氏木行不仅招待了茶水、瓜子,后来又送来了三盘烤蒙古包子,这可是纯羊肉馅的大肉包! 赶车的老把式表示自己岁数大了,吃不惯这么油腻的吃食。 两名护院一听就更高兴了,他们早上吃的是中灶,和吴为、王晓东吃的小灶不同,中灶的早饭就是一碗面条,浇的是羊肉豆腐卤。说是羊肉,可实际上就是头天晚上做手把肉时剩下的肉汤,里面别说是肉丁了,连肉沫都没多少。 而且一人就一碗,够不够吃就它了。 练武之人本来就饭量大,一碗面条能顶多少长时间?这半天一过,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这三盘24个烤蒙古包子可以说是天降甘霖,见老把式不吃,二人连筷子都省了,直接用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就着热茶,连吃带喝,吃得满嘴流油。 这二位差点美出鼻涕泡来。 等到临出门时,又有柳氏木行的伙计给三人一人塞了一小串铜钱, 钱不多,二人用手一掂,估计也就百十个铜钱。不过,这钱是不要白不要,凑在一起,够两人下馆喝壶劣酒了。 可以说,从柳氏木行出来时的四人,心情都不错。 老把式走在最前面,吴成走在中间,背后是两名护院,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就在老把式快走到轿车旁时,异变突生! 老把式手中的硬木马鞭毫无征兆的往下用力一戳,正好挡住了一柄从轿车下飞快砍出的腰刀! “嘡!”的一声脆响,锋利的牛尾腰刀竟然没把鞭杆砍断,反而是激出了一溜火星! 原来老把式手中的马鞭杆子,看似是硬木制成,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老把式冷哼一声,手中的鞭杆向外一拨,就把那口牛尾腰刀带了出去,脚下往前一步,手中鞭杆化为枪招,用力往前再一戳,正中藏身于轿车下汉子的咽喉,中着立毙! 就在老把式遇袭的同时,以柳氏木行门前为中心,十几条人影从各个方向杀出,各挥手中兵器,直扑吴为! 第四十五章 杀戮之日(中) “保护东家!”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没有丝毫犹豫,分别抽出雁翎刀和铁锏,冲过来护住了吴为的后方。 没等他俩有更多的反应,猛烈的攻击就开始了。 很明显,袭击者预估吴为遇袭后会退回更有利于防守的柳氏木行,这不仅是人之常情,而且有着足够的理由。 因为柳氏木行不是一家普通的木行,它不仅和太平堡中其他的商行一样,雇佣了专业护院武师,而且从掌柜熊向文到普通伙计都算是练家子,特别是掌柜熊向文,按有心人说法,他的身手在太平堡内可以排在50名以内。 吴为遭遇袭击时最有可能就是迅速退回柳氏木行内,根据这一判断,策划袭击的人把最精锐的战力集中到了柳氏木行两侧,一旦轿车下的刀手发动,主力就会切断吴为的退路。 就算是吴为身手了得,在前有袭击后有围攻的情况下,也会陷入短暂的惊慌失措,袭击者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身手也算不错,特别是使用铁锏的壮汉,是车德原一众兄弟中身手数一数二的,除非碰到真正的一流高手,不然还是很有些战斗力的。 问题就在于,他今天碰到的就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当他挥舞铁锏连接磕开二口腰刀之时,一名银发老翁健步如飞,欺身而近,手中的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腰刀往外一挂,就把壮汉手中的铁锏带向外侧,不等他变招收锏,老翁手腕翻转,刀光一闪,沉重硕大的厚背雁翅腰刀在他手中仿佛轻灵的没有重量一般,直接就给壮汉来了个干净利索的大开膛! 壮汉惨叫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周围的人却不再理会他了。 “老五!”使用雁翎腰刀的壮汉痛叫一声,心神失守,袭击者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三个年轻人齐齐向大踏一步,手中的短矛一起刺向壮汉要害。 壮汉马上挥刀格挡,拼尽全力却只格开了刺向胸口和咽喉的两支短矛,第三支短矛却结结实实的贯入他的右大腿,力道之大,直接戳断了大腿骨。 使腰刀的壮汉惨号一声,撒手扔刀,试图捂住伤口,结果被一名贴身而过的年轻人用短剑直接贯穿了心脏。 不过五息,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武师就已经惨死当场。按说吴为应该已经身陷重围,就算是困兽犹斗也是死路一条。 可惜,这只是袭击者的一厢情愿。 吴为见到轿车下发动袭击的刀手后,没有丝毫犹疑,抽出腰间那口心爱的错银鎏金双龙八宝方纹镡柳叶腰刀,头都不回的直接冲向右侧的小巷。 这是袭击者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按照银发老翁的安排,小巷内有三名年轻人负责拦截前来救援吴为的援兵,因为这条小巷比较狭窄,援兵不可能一次通过太多,所以只安排了二男一女三人防守,而且这三人在袭击者中也只能算是二流人物。 现在看着吴为发足狂奔而至,三人都略显惊慌,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好在其中一个高个青年反应较快,手中的牛尾腰刀迅疾劈出,只要能阻止吴为片刻,后面的自己人就能赶到了。 “劈挂刀?果然,只是火候差了太多。”吴为轻声自言自语着,高个青年一出手,他就认出是劈挂刀的招式,一刀分阴阳,只是火候欠了点。别说现在的自己了,就是当年叛出师门之时,吴为也不会把这样的身手放在眼中。 这招的要点是力出七分,为阳,留三分为阴,这样才能在对手格挡或是闪避时变招,现在这个高个青年一刀劈出,力出十分,哪有变招的余地? 吴为不想用手中的柳叶腰刀格挡,手中刀往前虚点一下,脚下错开半步,刀身贴住对手牛尾腰刀,用力往外一绞,高个青年的身形就带的向前踏了半步,不等他有所反应,吴为手中的柳叶腰刀已经顺势一个横抹,直接切开了高个青年的咽喉。 牛尾腰刀落地,高个青年伸手捂住不断喷涌出鲜血的伤口,脑中却想着原来师傅一直说自己用力过大是致命错误是真的,可惜没机会改正了。 高个青年尸体倒地之时,吴为已经欺身来到第二个手持农民剑的少年身前,手中柳叶刀尖直刺少年心口,少年手中短剑用力往外一格,不料吴为这一刺还是虚招,等少年剑招用老,他才变剑为砍,用力一记劈斩,仗着刀沉力大,直接把少年连人带剑砍倒在一旁。 等少年捂着血流如注的肩头从地上爬起来,吴为早已经跃过他,冲到了最后一名少女面前。 事发突然,少女反应慢了一拍,眼见着二名同伙被吴为砍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清叱一声,手中的精钢战剑直点吴为面门,她用的一口明军制式战剑,远比之前少年所用农民剑更长也更沉重,显见她才是三人中武艺最高之人。 不过吴为还是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了一点问题,少女武艺虽精却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这就是机会! 右脚用力踏地,跨前一步,左脚跟步,手中柳叶刀自上而下用力劈下,正是劈挂刀中着名的劈刀式。 少女没想到吴为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再次出现了瞬间的犹豫,手中的战剑没有继续刺出,而是划圆而上。 刀剑相击!擦出一溜火星!刀剑俱是受损严重! 吴为手中的柳叶刀不仅比姑娘用的战剑更沉,而且是自上而下,势大力猛,再加上吴为190多斤的体重,压得姑娘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吴为期望的机会,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柄精钢打造的攮子剑就出现在手中,不等姑娘有所反应,就已经捅入了姑娘肋间! 吴为甚至连攮子剑都没抽,任由姑娘软倒在地,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字:跑! 只要离开这个预设好的围杀之局,自己就是胜利者。 因为这可是太平堡,不仅自己有暗中护院保护,还有着堡丁和四大姓的私兵。 果然,就在吴为把持剑少年砍倒在地之时,柳氏木行的伙计已经摘下墙上的铜锣用力敲打起来! 马上周边的铺子的锣声就响成了一片,堡中央的钟鼓楼上的值更人听到警锣响起,也赶紧敲钟示警! 只要钟声一响,守门的堡丁就要关闭堡门。各个大姓的护院家丁也会各自守好门户,堡丁和商会中轮值的家丁由武甲头率领在堡中缉拿凶犯。 银发老翁见吴为没有退入柳氏木行,反而冲入小巷,知道是自己预判错了,马上提刀在后追赶,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人俱是此次伏击中的好手。 只可惜,他再次忙中出错,如果他不是追入巷中,而是在柳氏木行前居中指挥各人快速撤离,这次伏击虽然杀不死吴为,却也不会损失惨重,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程度。 事实上,从吴为冲入小巷,三招解决拦路三人后,伏击就已经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了。 听到警锣声的堡丁会迅速赶到,就算伏击者全是武林高手,面对着穿皮甲持长叉、长枪和弓箭的堡丁也没什么胜算,更何况,堡内还有每天在商会中轮值的四大姓护院武师,短时间内就能聚集起数百人马。 那时候想跑就难如登天了。 银发老翁不是没想到这种情况,在他追入小巷中前,就已经示意留下五人处理善后。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柳氏木行中虽然有护院,伙计也多习武,但只要事发地不是木行内,他们通常是不管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但银发老翁没想到的是,他忽略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高手,车把式老于头。 留下的五个年轻人刚要走轿车底下看看自己同伴的生死,顺便把这个还敢动手的老头收拾了。 可没走几步就齐齐楞住了。 老于头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马鞭杆用力一戳,精铁打造的马鞭杆直接破开坚硬的冻土,就那么竖直的插在地上,就这一手就把五个年轻人震住了。 老于头不急不缓的走到轿车前,伸手从车辕下抽出一杆一丈五尺长的点钢长枪,转身对着五个已经楞在当场的年轻人说道:“过来受死。” 年轻人天生就是不信邪,就算老车把式手上有点力气又如何?拿杆长枪就天下无敌了? 五人低喝一声,一起提刀冲了过去,五个打一个,就算一寸长一寸强又如何? 老于头看出了这五人的想法,他没有多说什么,手中长枪摆了一个中平枪,眼见五人一起杀到,双脚用力,忽的往前一跃,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 五人没想到老车把式面对围攻还敢主动攻击,居中一人眼见长枪刺到,手中雁翅刀用力往外一嗑,只要把这长枪嗑开,自己揉身而进,一刀就能把老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没想到老于头的枪势极沉,他这一磕,非但没嗑出去,自己持刀的手臂反而被震的发麻,不等他再变招,老于头的长枪已经没入了他的咽喉! 抽枪转身,枪当棍使,一枪杆抽在另一人小腿上,那人当即惨叫倒地。 长枪再次变招,划出半圆,磕飞第三人手中雁翅刀,枪尖顺势在他左脸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转眼间就已经杀一人伤二人,剩下的二人见势头不好,转身就跑。 老于头跟步追出,又一枪戳中一人后心,立毙! “这是正宗的杨家枪法,起码下了四五十年的苦功。”已经提铁鞭在手的熊向文对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看来这又是一位隐世高手了。” 他身边的年轻人精壮干练,手中却提了一根精钢盘龙棍,看着足足有十几斤,正是那个让吴为多看了好几眼的新任帐房先生。他对于老于头的评价却不高:“枪法虽熟,可惜气力不继了,应该是年轻时受过重伤。也就是那五个笨蛋没见识,只要能和他缠斗百招,老头就要气喘了。” 此时已经把长枪收回轿车的老于头听到了这话,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回轿车上,掏出旱烟抽了起来。 因为那个年轻人说的一点没错,别说百招开外了,就是再打三十回合,老于头就要吐血了,毕竟当年伤的太重,想要恢复巅峰是万万不可能了。 至于跑了那人,无所谓了,自有堡丁或是吴为的护院了理,他甚至都没管地上那二个正在呻吟的伤员。 一人小腿被他打断,另一人的不仅脸上开了道大口了,左眼也被枪尖划中,现在只能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哀嚎。 和老于头想的一样,还不到半柱香,脸色铁青的王雷就带着三十名骑马堡丁赶到,他看着满场的死尸和伤号,皱着眉头问老于头:“这是怎么回事?” 老于头一改往日的低三下四,抬头冷笑:“王大老爷,我就是一车把式,一会儿您问我们掌柜的吧,他从那儿跑了。”用烟杆一指旁边的小巷。 这时,地上受伤的二人见大批堡丁赶到,知道已经没有生还希望了,不等王雷派人过来,就一起从怀中掏出匕首和短刀,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王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翻身下马后,接过手下家丁递来的鎏金錾龙装仿倭刀,对着手下家丁头吕方中说道:“你带十人留在这里,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老爷!”吕方中知道这么大的事,不是他们堡丁能处理的,一切要等商会的会长到了再说了。 交待后,王雷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于头,他自然看出得一身杀气冲天的老于头不是普通的车把式,只不过吴为身为王家货栈掌柜,自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和他发生冲突。 为了保险起见,他对着已经站在柳氏木行门口的熊向文和那个年轻帐房先生一拱手。 熊向文眯眼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一把手,不让其他人进入这血腥的现场。 王雷这才率人冲入小巷之中。 在他眼前,将是一幅地狱场景。 第四十六章 杀戮之日(下) 王雷刚进小巷,就是一具倒卧的尸体,王雷手中的倭刀出鞘,在尸体的后颈上一戳,确定是死了。 再往前几步是两滩血迹,看起来是有人受伤后逃跑了。 王雷没有兴趣追捕受伤的人,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先找商会成员-复成公货栈的掌柜吴为,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对商会有个交待。 前行几十步,又是一具尸体,半个脑袋被砍了下来,鲜血喷溅了一墙。 也就是跟在王雷身后的这些堡丁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不然早就瘫软在地了。 王雷眼神冷冽,看不出来啊,这位复成公掌柜身手不错啊,在柳氏木行门前,王雷就发现了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的尸体。 那么逃入小巷中的就只有这位年轻掌柜一个人了。 就一个人一口刀就已经杀二人伤二人了,王雷自信不仅做到,还能做得更漂亮。 但问题在于,王雷出身于世袭武官之家。简单的说,就是砍人如吃饭一样平常。自王雷记事起,他就开始接受包括技击在内的职业军官训练,所以今天的王雷才能自信的说,放眼太平堡,自己绝对能排入前十之列。 但这个复成公的掌柜,居然也有这样的身手? 有点意思。 越往前走,厮杀的痕迹越多。 又是一具尸体,胸膛上插着一把八宝方纹镡柳叶腰刀! 王雷眼中精光暴闪,他当然认得这口长二尺四寸的腰刀。伸手从尸体上拔出后,放在眼前细看,方形刀镡正面纹饰为错银八宝,背面是二龙戏珠,确实是吴为经常佩带在腰间的那口腰刀,只不过,此时的刀刃已经严重损毁,如果不重新打造,基本上就是一把废刀。 从这把刀刃的损毁程度就可以看出之前的战况的激烈程度。 尸体手上没有武器,王雷猜测是吴为拿走了。 这掌柜的身手可以啊! 把这口柳叶腰刀扔给身后的家丁,就算是吴掌柜的死了,好歹也是个陪葬品或是纪念品。 此时的王雷也已经明白吴为的逃入小巷的原因,这条小巷最多只能容纳下三人同行,如果想要挥舞武器,那就只够一人出手。也就是说,不管多少人追杀进来,吴为每次都只需要对付一人而已,而且这些伏击者明显没有携带弓箭一类的远程武器。 想到这里,王雷不由一阵冷笑,这些江湖武夫,只会拿刀砍人,拿枪戳人,却不知道弓箭的妙用。要是自己布置伏杀,先用10名弓箭手或是十名鸟铳手来一轮齐射,就算那个吴为武艺再翻一番,照样被射成筛子! 从这里开始,激战的痕迹越来越多,喷溅到地上、墙上的血迹,新鲜的断手,沉重的血腥味已经让王雷身后的家丁有些想吐。 王雷却毫无反应,他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点血腥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他注意到的是地面有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不多,但很有连贯性,显示受伤的人一直在持续奔跑、博杀。 难道是吴成受伤了? 实际上王雷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从巷外的脚印来看,追入小巷中的伏击者可能超过了十个。 十打一,吴为身手再好,想要一点伤都不受就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但从血迹来看,这伤也太轻了,难道吴为还在身上内穿了一件软甲之类的东西? 这个掌柜身上秘密越来越多了。 再往前三十余步就是小巷的尽头了,这是一条死胡同,前面是一户人家的高墙,一个年轻人手持短矛站在墙下,矛尖和一部分矛身居然没入了夯实的土墙中,显见这年轻人出矛之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可惜,他刺中的仍只是一堵墙,鲜血不停的从他肋间的伤口涌出,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 王雷一眼可知,这人没救了。 另一个年轻人瘫坐在墙角,手中短矛矛杆被人硬生生从中砍断。这一刀是如此凶悍,不仅砍断了矛杆,还把年轻人的脑袋削去了一半! 王雷甚至可以想像,使刀之人一记力劈华山,持矛年轻人仓促之下举矛迎击,却被连人带矛砍死在此。 可吴为和那些袭击者呢? 看着眼前的实际并不高的高墙,王雷点点头,伸手在家丁点了几个,“你们几个跟我来,剩下的人从巷子外边绕。” 自己是按军队去训练的这三十名家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具备徒手翻越这堵丈余高墙的能力,找梯子是来不及了。 至于说王雷自己,这丈余高的墙自然难不住。 稍往后退几步,脚下发力,在土墙上连踏三步,左手一搭,人就已经跨坐墙头,翻身跳入院中后,王雷就是一皱眉,院中有两具尸体。 这是一座太平堡最常见的四合小院,一个汉子倒卧在正屋门口,致命伤在胸口,应该是被枪矛一类的武器所杀。一个妇人尸横于正屋台阶下,后心处有剑伤。 快速的检查了一下尸体,王雷暗骂一句,提刀就从已经被人破开的院门冲了出去,他身后跟着的是四名家丁。 出了院子,就是相对宽敞的街道了。 此时街道上已经没了,警锣响起,行人就要就近躲避,各家商号也要紧守各自门户,这是太平堡商会订下的规矩。 王雷在这里见到了吴为,此时的吴为已经被人扶着靠坐在街道旁的一个栓马柱上,左手下垂,有鲜血顺着手指滴哒而下,名贵的皮袍就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却是一件编织细密的铁网甲,只是这件名贵的铁网甲的左肩部被砍出了一道大口子。他右手还提着一把刀刃几乎崩毁的圆镡雁翅腰刀。 吴为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却对着王雷嘿嘿一笑:“王甲头,王老爷,你来的有点晚了啊。” 王雷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吴为身上,他注意到的是站在王雷身边的六个年轻人,全部穿着太平堡商号伙计常见的灰布夹袄,但从布料、灰布颜色、裁剪和袖标来看却不是出自同一家商号,更不是复成公货栈的伙计。 这六人神情冷漠,二人身上带伤却毫不在意,每人手中都提刀拿剑,站在吴为身边一人更是拎着一条重量超过八斤的虎尾三节棍。 地上有一具尸体,从吴为的表情来看,死的应该是那些伏击者。 快速把周边情况扫视了一遍,王雷直视吴为的双眼:“吴大掌柜,咱们都是聪明人,就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那些袭击你的人呢?还有被你抓走的人,也请吴掌柜交给我。” 地上有着明显的交战痕迹,尽管已经被匆匆打扫过了,但事实上,还是非常明显的,明显到王雷都能看到其中有人被拖走时形成的特有条形拖痕。 更何况,王雷根本不相信吴为只有身边这六个年轻人,这六人看着身手不错,气度沉稳,但绝对谈不上是什么一流高手。也就是站在吴为身边的,手提虎尾三节棍的年轻人算是准一流高手,毕竟江湖上能用这种奇门兵器实战的,不是高手就是蠢货。 按王雷的估计,在这里接应吴为的,起码得有十人以上,而且其中必然会有一名以上的一流高手,不然吴为不会如此轻松的脱身。 吴为同样直视着王雷,他心中确实没把这个太平堡的武甲头放在眼里,但考虑到他毕竟代表的是商会,自己现在还不到和商会直接翻脸的程度。事闹大了,商会再派人把少东家叫回来,那就是大麻烦了。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实话实说:“他们往东跑了,四个人,打头的是一个白头发老头,很厉害。” 然后扭头给身边站着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返身跑入不远处的小巷,不一会儿,一辆独轮小车被几个年轻人推了出来,车上装着的一人已经被绑成棕子,连嘴都塞住了。 王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吴掌柜不介意我派人进去看看吧。” 吴为一笑,没说话。 王雷一偏头,身边的两名家丁马上快步走向小巷,吴为的人没有阻拦。 王雷心中一叹,看来里面的人已经被运走了。 很快两名家丁就空手而归。 傻子才会相信吴为会把所有被俘的袭击者交给商会。天晓得这些人为什么会袭击吴为,到底是针对王家在内的太平堡四大姓还是仅仅针对吴为个人,现在除了吴为以外恐怕没人说得清。 但好歹交了一人,自己对商会就算有了交待。剩下的事就让商会会长去头疼吧,毕竟吴为背后是太平堡四大姓中的山西王家,自己不过是一个武甲头,没必要过多的参与其中。 只是此时的王雷还想不到,他今天这个要人的举动,却拉开了四大姓貌合神离的虚伪面纱,几乎引发了四大姓之间的内战。 “你俩过来。”王雷把跟在自己身边的两名家丁叫过来,“你们二个带五十人,把这人押回商会,交给马会长,然后赶到钟鼓楼等我命令。” 二人抱拳行礼后,转身快步跑向已经集结在街道远处的二百余堡丁。 此时已有堡丁将王雷的马牵了过来,王雷翻身上马,对着吴为一抱拳:“吴掌柜不需要我派堡丁护送您回商号了吧?” 吴为一笑,轻轻摇头示意不用了。 这一举动看着轻松,实际上却让吴为疼的差点跳起来骂娘。杀千刀的老东西,下刀真狠。 看着王雷带着五十骑马堡丁直奔东方而去,吴为第一次希望这个武甲头更能干一些,把那个老家伙和他带来的人全部解决掉。 他当然认得那个使厚背雁翅刀的银发老翁,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口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刀,那可是劈挂刀陈家的传家宝之一!整个陈家,能使这口腰刀的不过三人而已,老刀陈森就是其中之一。 吴为确实没想到已经年过六十的陈森能亲自带人跑到这苦寒的塞外草原来杀自己,要不是自己习惯了每天出门都内穿一件铁网甲,就刚才那凶猛一刀,能把自己砍成两半!实际上,虽然穿了铁网衣,可吴为此时的伤势还是不轻,不仅铁网衣被砍开了个大口子,肩膀上也皮开肉绽,就是骨头都有可能被那沉重一刀伤及。 现在自己坐在这里,就是要等着追魂剑魏老六等人的消息,不等到陈森的下落,他连睡觉都不安心。 再说了,王雷猜的一点错都没有,他此时身边的这些人中确实没一个一流高手,魏老六不回来,吴为确实也不敢离开。 刚才一直在拼命搏杀,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后怕,现在想来,自己今天能逃出生天,六成是靠自己的本事,四成靠的是则是运气。陈家擅长用刀,不喜用暗器,也素看不起使用暗器之人。如果今天伏击自己的人中有一二人会使飞刀之类的暗器,那么自己就绝对无法逃出生天。身上的铁网衣只能护住上半身,却保护不了双腿和要害。 更让吴为感到奇怪的是,伏击自己的陈家人只有陈森一个一流高手,剩下的人不过是准一流或是二流,特别是与自己交手的那几个年轻人,离准一流水准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按说陈家人能远赴塞外来伏杀自己,就算不把家中精锐全部派出,起码也要有五个以上的一流高手坐镇才行。试想如果自己冲入小巷内时,有一名陈家一流高手在,那么自己绝不逃不出生天,这也是吴为苦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掌柜的,我送您回去养伤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把吴为从沉思中唤醒。 吴为抬头一看,是车把式老于,这才感觉到浑身压力为之一松。 老于头自然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流高手,就算是陈森重新杀回来,面对老于头也只能说打个平手。 身边的年轻人把吴为扶上轿车,老于头驾车,十二名年轻人各提刀枪在后跟随。 一路上行人纷纷让路,又止不住要多看几眼。 轿车中吴为无声的苦笑,自己一向低调,现在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要是影响到了自己偷运金条回内地的计划,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太平堡东侧是匠人聚集之地,平时这里人来人往,各种打制器物的声音和刺牌的烟气让大多数人不愿在此久留。现在这里却异常安静,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无法关闭门户的,也有壮实的伙计手持各种能充当兵器的家伙什在门口守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街角的一幢小院,一刻钟,一伙人手持武器风一般的跑进小院,一路上不仅撞开了街上的行人,还在地上洒下了大片的血迹。 这伙人跑过去后不久,又有一伙人紧随其后冲到小院跟前,其中一人刚要翻墙进院,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从墙头滚落。 其他人马上开始用刀剑破门,没想到木门异常结实,这十余人砍了好一会才也没能把门破开。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爆雷般的马蹄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声。 堡丁到了。 站在门外已经急出一头汗的魏老六长叹一声,自己这次要辜负东家的期望了。手中长剑一挥,众人扶起受伤的人,快速退入不远的小巷中。 东家多次说过,尽量不要让商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等王雷率堡丁赶到时,魏老六一伙已经遁走了。 此处自有商会的眼线将王雷等人引到小院前,王雷看着结实的木门,冷冷一笑,挥手示意堡丁准备破门! 第四十七章 大义与小节 王雷手下的堡丁是按明军士兵的要求训练的,虽然还远远达不到王雷的要求,但至少对于破门这事确实比吴为手下的江湖高手更加擅长。 他们很快就从旁边的匠户那里推来了一辆大车,车后跟着一个笑容猥琐的中年人,他满脸堆笑的对王雷道:“王老爷,这车您随便用,用坏不用赔的。” 王雷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商会会给钱的,你躲远点,小心伤了你。” 笑容猥琐的中年人讪笑着退了几步,但仍没有走远。 王雷也没空理他,手中倭刀一挥,十名身强体壮的堡丁大吼着推起大车,猛冲向小院大门! “嘭!”一声巨响,即使经过加固的木门也经不起一辆十人推动的马拉大车的冲击,在车辕折断的同时,木门也被撞成了碎片。 就在木门破碎的同时,十名手持弓箭的堡丁就向院中射出十支梅针箭,紧接着二十名手持圆盾和腰刀的短兵手跃入院中,在他们身后是手持一丈四尺长枪或是长叉的长兵手,三十人一进院就列出了一个半圆形的步阵。 看着这个整齐的阵形,王雷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他本意是想训练出一支能摆出戚家军鸳鸯阵的精锐,可惜接手的这支堡丁素质太差,自己的练兵计划又受到四大姓的干扰和牵制,历时一年有余,也不过练出这么个四不像的鸳鸯阵。 不过,王雷脸上浮起一抹冷笑,这种阵形对付蒙古人可能是白给,但对付一般的江湖人是足够了。 和他想的一样,木门破碎的瞬间,就有三人持刀从正屋内跃出。 可惜没等他们呼喝出声,十支梅针箭就已射到眼前。 习惯于江湖搏杀的武夫对于这种战阵杀法可以说毫无防备,从正屋中跃出的三人既没有穿着任何护甲,手上也只有一口单刀。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二人当场身中数箭而亡,另一人运气略好,只被一支箭射中了肩头。 此人到是悍勇,用力掰断箭杆后继续挥刀前冲,迎接的他是从不同角度刺来的18个铁枪头和2个铁叉尖。 仅仅几息后,身中数枪的他就浴血倒地。 就在此时,又一人从屋内窜出,身形狡捷,贴地飞掠,手中雁翅刀直砍前排短兵手的大腿。 这些堡丁虽然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但实战经验太少,乍见一人滚出,刀光闪现之时都有些惊慌,有的举盾下击,有的抽身就退,一人腿部中刀,惨叫倒地,结果阵形大乱。 使雁翅刀的大汉见状更喜,狂吼一声扑入短兵手中队形中,他手中的厚背雁翅刀沉重且锋利,用力一刀能将木制圆盾砍开,更能将堡丁手中的枪杆砍断。 转眼前就被他砍倒了三人。 王雷脸上没一点表情,只是喊了声,“散!” 前排的堡丁闻令马下向四面散开,使雁翅刀的大汉一见站在门口的王雷像是像是个领头的,狞笑一声:“可敢与你家爷爷一战么?”说着就大步流星直奔王雷而来。 王雷根本就没看他,两支戚氏快枪就从他身侧伸出,铳手同样狞笑着用冒着青烟的火绳点燃了火门中的黑火药,一楼青烟从火门中窜出,紧接着就是两声响亮的铳声!枪膛内5钱重的火药推动着4钱重的铅弹从枪口喷射而出! 手舞厚背雁翅腰刀的壮汉前冲的身形猛的一顿,两颗铅弹毫无阻滞的贯入他的胸膛,击碎厚实的胸肌、胸骨、肺部和心脏后,从后背穿出。 壮汉身形缓缓倒地,在失去意识前,他手中的厚背雁翅刀用力插入大地之中,让他的身形保持着拄刀而跪的姿势。 王雷举手制止了另两名戚氏快枪手的射击,火药是很宝贵的,不值得浪费到一个濒死者的身上。 四名长兵手快步进前,四支长枪的锋刃刺入了宁死不屈者的身体中。 王雷提刀从他身边走过时,缓缓的说道:“大兄弟,时代变了。” 尸体缓缓倒地。 “那把刀给我留着。”扔下一句话后,王雷在六名短兵手的保护下走入正屋。 正屋中满是冲鼻的血腥味,屋角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屋中坐着一个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的少年。 手持圆盾的短兵手把王雷围在中间,避免这位武甲头被暗箭所伤。 王雷盯着少年被白布包着的右腕,少年右手不见了,尽管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白布,但还是快要被鲜血浸透了,看来他就是小巷中那只断手的主人了。 可惜了,这么英俊的少年。王雷摇了摇头,这么重的伤在太平堡基本上是没救了。就算勉强救回来,也会死于商会的酷刑之下。 王雷示意堡丁进屋搜查,尽管指望不上能找到什么,但起码的样子还是做做看的。 少年用左手从桌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王甲头,你不用想着抓我去邀功了。” 王雷眯眼一笑:“你服毒了?” 少年微笑着点头:“不然我现在早就痛的满地打滚了。还怎么坐在这里和王甲头聊天。” “你们为什么要袭击吴为?”王雷问这话只是例行公事,不指望会得到答案。 “为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少年又喝了一口茶水,却被呛的连连咳嗽,脸上泛起了一片病态的潮红。 王雷从旁边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六名短兵手依然围在他身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那我问一句,小巷尽头墙后的那家人,他们欠你们什么钱了?杀你们什么人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怎么知道人不是吴为杀的?” 王雷冷笑连连:“小子,我没把你当白痴,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吴为的腰刀遗失在巷中,肯定是他杀人夺刀了。小院内的夫妇一个被枪扎死,一个后心中剑,请问,吴为从哪儿变出来的长枪和长剑?肯定是你们在小院中说了什么,正好被出屋查看的夫妇听到,所以你们才杀人灭口,对不对?” 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想不到王甲头除了能带兵打仗还有当捕快的本事。”顿了顿,可能是腹中的毒药开始发作,他的面庞开始有些扭曲,“王甲头,你要知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这次都死了多少人,谁还会在乎一对夫妇?” “啪!”王雷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直接把这张硬木茶几拍成了两半,“放屁!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湖有江湖的道义,江湖有江湖的规律,你们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滥杀无辜,就凭这点,落在我手里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少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股紫黑色的血沫从他口中喷出,摆了摆手,“王甲头,我一个将死之人了,你和我说不着,你们快离开吧,地坑里摆了三十罐羊油,现在应该快要烧着了。” 王雷一下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一名堡丁从后院疯跑了过来,“大人,后院着火了!” 王雷怒喝一声:“你们这帮蠢货!”劈手夺过身边短兵手的腰刀,飞掷而出,将少年正缓缓软倒的尸体钉在椅子上。 “我们走,赶紧敲锣,让大家救火!”王雷看着后院正屋已经窜出屋顶的烈焰,不由得骂自己大意了。 不用敲锣,周边看热门的匠户们就发现了小院起火了。 “走水啦!快救火啊!”众人从看热闹的瞬间就变成了被人看的热闹。周围的房子都是木结构的,又有不少易燃物,这要是让火势扩大了,把整个太平堡东侧化为灰烬都是有可能的。 众家掌柜伙计马上提着水桶、短斧,扛着沙袋、长钩、梯子,赶来救火。 几个大匠行的伙计还推来了好几辆唧筒车。 王雷叹了口气,看这火势,自己是走不成了。 凤来仪是太平堡东边最大的酒楼之一,三层木结构的酒楼就是在整个太平堡内也是数一数二高大的建筑物了。 听到三长一短的火警锣声,正在据床高卧的女掌柜喵小小从绣床上一跃而起,差一点就要穿着个主腰就要冲出闺房了,好在她在最后一刻想到了这点,身形一旋,伸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交领姜黄夹祆和一条柳绿马面裙,三下五除二的穿好后又套了一件貂皮对襟短袄,连钩扣都没扣好就冲了出来。 她一边快步小跑一边大吼着:“都聋了吗?听不到附近有走水吗?赶紧准备救火啊!” 凤来仪的伙计听到掌柜的怒吼声,赶紧扔下手中的活计,聚拢到酒楼后院。 喵小小一把抓着一大堂官的耳朵,用力一拧,把个七尺汉子疼的直接跪在地上,“老娘要你们这帮饭桶有什么用?听不见这附近走水了吗?还不赶紧滚出来准备救火?” 大堂官吴东成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是辩解道:“朱爷已经带了十个兄弟和一辆唧筒车过去了,他让我们都先忙自己的,等他的信。” “小朱已经过去了?”听到自己店里最得力的领座人已经去了,喵小小这才悄悄平息了下怒火,想了片刻,“老吴,你再带十个兄弟,准备好扒房的工具,万一火烧到了后院附近,就给我扒!所有损失我来处理,懂了?” 吴东成揉着都被拧红的耳朵,点了十个精干的伙计,带着长钩、长杆、短斧和梯子爬到自家院子的后墙上。 只不过有人看到这些伙计手中的扒房工具恐怕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例如长钩头部除了铁钩外还装了一个好像是枪尖的东西,长杆头部干脆就是个枪尖,短斧斧刃闪着耀眼的寒光。 把吴东成派出去后,喵小小看着院中其他伙计,又是一声怒吼:“赶紧滚回去干活!中午不开张了?” 伙计们马上做鸟兽散。 想来想去,喵小小还是觉得不放心,就自己走到前厅一楼,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正在擦桌子的伙计赶紧给掌柜的泡上一壶好茶。谁都知道这时候的掌柜正在气头上,得罪不得,找打不是? 喵小小当然是化名,她的真名现在在长沙府六扇门里还能值五百两白银!而且上面还特别注明了死活不论!估计再过个一年半载,知府大人还得再加个百八十两。这还是官赏,要是加上城内几个大户人家的私赏,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漂亮姑娘起码能得个七八百两银子。 好在在这太平堡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人们只知道她是带着重金来塞外开酒楼的,烧一手好菜,与四大姓相处的都不错,却也没有明确依附哪一家,这本身就是本事。 只有酒楼里的兄弟们才知道,喵小小不仅烧的一手好菜,还耍的一手好剑,别说不会武功的糙汉了,就是一般的练家子也轻易靠近不了她。更何况,她还会使用火器,这就非常吓人了。 大堂官吴东成,北直隶悍匪,背着十几条人命跑到太平堡,照样被喵小小驯的服服帖帖。 至于说领座儿的朱爷,更是当年名震塞外黑旋风朱家唯一的后人,现在照样老老实实在酒楼里打工。 想到这里,喵小小就眯眼一笑,只要不烧到她的酒楼,她不会去管外面是不是洪水滔天。 第四十八章 救人还是不救 一碗茶还没喝完,喵小小就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了,正要派伙计出去打听一下消息,一个矮壮的黑胖子就如旋风般的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喵小小对面的椅子上,抓起茶壶就往嘴里倒,然后就被烫的直翻白眼。 喵小小冷冷的说了句:“你要敢把茶水吐出来,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在凤来仪的二楼,知道这茶叶多少钱一两么?” 矮胖子好不容易才把滚烫的茶水咽下去,召唤伙计给掌柜的重新沏一壶,看到喵小小眼睛一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一壶茶钱记我帐上。” 喵小小一直等到新茶沏好,这才问道:“外边怎么样了?” 矮壮的黑胖子就是凤来仪酒楼的领座儿-朱大常,什么是领座儿?就是客人进了门,领座儿就要负责把客人安排到适合的座位上,根据客人地位高低安排座次,然后给客人介绍本店特色酒菜,既要让请客的主人有面子,又不能让主人多花冤枉钱,真正做到主悦宾欢。 更关键的是,不管是后厨大师傅还是跑堂伙计,只要出了纰漏,就得由领座儿的出来打圆场,甚至要给客人下跪,挨客人的拳脚。 只不过,没人敢在凤来仪玩横的,朱大常的斧子在太平堡能排进前五十。试想,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能把一柄宣花短斧舞出朵花儿来,谁还敢在凤来仪玩横的? 当然,朱大常也是讲究人,领座该讲的规矩都会讲,而且讲的极好,虽然没有给客人下跪,但是道歉打拱的事,还是会做的。 领座这活儿不好干,可干好了就是一座酒楼的半个门面,俗话说的好,坐官入了阁,酒楼领了座,可见能当这领座的,必须是八面玲珑的机灵鬼。当然,拿分红时,领座的和大厨都能拿大份。 朱大常这话儿就干的极好,所以喵小小也就没把他那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放在心上,不然,朱大常的三条腿早就变成两条了。 太平堡内不缺骟牲口的好手,自己的老乡兼好友鼠爷就是个中高手,真正的一流高手,一刀齐根! 朱大常简单的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下,有人袭杀吴为,不成,逃到了这边郝老九的房子里,王甲头带人围攻,听说杀了四人,然后里面就起火了。 这火着的很猛,就朱大常来看,肯定是添了油,不过好在王甲头指挥得当,扒了五间房子,现在没啥大事了。 最后朱大常笑着说道:“我就是怕掌柜的担心,这才提前跑回来报个信,十个兄弟和那辆唧筒车还在那边忙活着呢。” 喵小小听完,又让朱大常把几处细节重复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做得不错,那壶茶算赏你了。” 朱大常赶紧让帐房先生把刚才那笔欠帐销了。 喵小小对这场风波没啥兴趣,她当然认识吴为,复成公掌柜嘛,一个看似满脸笑容,实则性格阴鸷的年轻人,没少照顾凤来仪的生意,可以说是一掷千金。 只是没想到这位吴掌柜还是个身手了得的一流高手啊,不仅一人一刀就破了十余人的围杀之局,连杀对方多人,更悄悄隐藏了一股势力在各家商号内,这就有意思了。严格来说,这是很犯忌讳的事,可见当时吴为也真是急眼了。 想到这里,喵小小问朱大常,“咱们这边没有吴为埋下的人吧?” 朱大常憨厚一笑,“有过,半年前走了,听说在草地上迷路了,最后喂狼了。” “听说?”喵小小秀眉一挑,“听谁说的?” “我。” 喵小小就没再问什么,朱大常办事还是很可靠的。 既然火也灭了,也没她什么事了,自有朱大常和吴东成他们去料理生意,老娘还是回去睡个美容觉比较好。 刚要起身,一个把守后门的伙计仿佛火烧了屁股一般冲进大堂,看到朱大常在,脸上一喜,马上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朱大常脸色马上变得极其凝重,挥手让他先回去。这才把声音压到只有他和喵小小听到的程度:“喵爷,后院伙计在料房里发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姑娘。” 喵小小有二个称呼,酒楼内的伙计和熟客可以叫掌柜的,也可以叫小小姑娘。但只有极少数真正的自己人才能叫喵爷,对于朱大常来说,叫喵爷就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喵小小双眼中精光一闪:“身负重伤的姑娘?难道说……” 朱大常一点头,“我刚才悄悄问过堡丁中的眼线,伏击吴为的人,至少逃了三个受伤的。堡丁打听到的消息是有一个是女的,受了重伤。商会肯定会悬出重赏……” 喵小小用足以杀人的眼神看着这名心腹,“怎么?你还想着要商会的赏金?要不要你再跑趟长沙府啊?” 朱大常浑身肥肉一哆嗦,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要是不改肯定要倒霉,马上就把话头转了过来,“咱们谁能看得起商会那几个破钱?我就是说有这么回事。” “大常啊,”喵小小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跟着我时间最长的领座了,要珍惜,知道不?挖坑是个麻烦事,懂不?” 朱大常冷汗直流,掌柜的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是改有二心,就挖坑把自己活埋了,就和之前的几个领座一样,人间蒸发。 他嘴唇发抖的表忠心:“喵爷!我对您的忠心可签日月啊。您要三思而行啊。” 喵小小挥手让这个恶心的家伙滚远点,自己快步走向后院料房。 朱大常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这掌柜的万一真对自己有了怀疑,自己保证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料房,理论上是酒楼堆放各种调料的房间,但在凤来仪酒楼这边,料房里不只是放调料,通常还会放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例如几支三眼铳啊,几个装满火药的牛角啊,一袋子铅子什么的。 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重伤的姑娘?喵小小越发对这个神秘的姑娘感兴趣了。 料房门口站着刚才来禀报的伙计,见了喵小小和朱大常过来,赶紧侧身让开道。 喵小小随口问了一句:“这事没别人知道吧?” “回喵爷,没人知道,就我一人看到了,您放心。”伙计一边回答一边警惕的向四周看着。 “好,回头你找帐房先生要赏钱去。”说完,喵小小就推开料房门,走了进去。 料房里弥漫着各种调料混合后形成的奇异香味,喵小小越发觉得这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就连一向以嗅觉灵敏自傲的自己也没闻出血腥味。 一直走到料房深处,喵小小和朱大常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姑娘斜躺在一个装满菜椒的麻包上。 黑暗中姑娘的脸白的吓人,但真正引起喵小小注意的是那柄深深插入她肋间的攘子剑! 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喵小小快步走过去,蹲在清秀姑娘身边,胸前诱人的曲线直接把没扣好的钩扣崩开了。 尽管很不合时宜,但站在不远处的朱大常和料房伙计还是一起暗暗咽了下口水。 喵小小直接打赏了一个滚字,二人立刻抱头鼠窜。 飞快的检查了一下眼前这姑娘的伤势,喵小小不由得一声长叹,能挺着逃到凤来仪已经算是奇迹了,自己虽然擅长医术却不擅长治疗刀枪伤,而且放眼整个太平堡也只有一人能够施以援手,可是现在这个肯定已经被商会严密监视起来了。 清秀姑娘任由眼前这个艳光逼人的女掌柜检查自己的伤势,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喵小小检查完后,姑娘这才艰难的说了句:“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本来是想跑的更远一些的。” 喵小小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自己也坐在一个调料包上,伸手从贴身衣袋里掏出小药瓶,“都是江湖儿女,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伤的太重。我不敢施救,不动的话,还能坚持个一时三刻,这是瓶云南白药,能管多大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现在商会肯定把堡内几个大夫都看起来了,特别是擅长治疗刀枪伤的神医。”说着就要拔出瓶塞。 “掌柜的,不用了,我这伤势,吃什么药都没用了,别浪费了。”清秀姑娘自然知道这一小瓶云南白药在这塞外草原是什么价。 “大常啊,送碗温水进来!”喵小小没有理会姑娘的反对,对着料房门轻喝了一声。 “好嘞。”不一会儿,朱大常就端了碗温水送进来,不敢多停留一息半刻,放下水碗转身就走。 喵小小直接拔出瓶塞,把小半瓶云南白药倒入温水中,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水中搅拌着,“姑娘,你现在待在凤来仪,就得听我的,浪费不浪费我说了算。再说了,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赶紧喝了,你不喝才是浪费。” 姑娘见药粉已经化开,自己不喝确实是浪费银子,这才苦笑着让喵小小帮着喂了下去。 过了片刻,姑娘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缓了一些。 喵小小这才松了口气,人是暂时没事了,可自己和凤来仪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太平堡确实是个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但也不是毫无秩序。由四大姓控制的商会就是太平堡事实上的内阁,商会中重要商号的东家和掌柜就好像是朝廷中的大员,是能随便袭杀的? 吴为掌管的复成公货栈是山西王家在太平堡最大的商号,在王家人不在太平堡时,吴为就是山西王家的代理人。这样显贵的身份使得他的遇袭变成了对整个太平堡商会的公然挑衅。 现在不只是王雷率领的堡丁已经全部出动展开地毯式搜查,包括吴为在内的四大姓也会派出自己的护院和各自的私兵全力缉拿受袭击者,说是掘地三尺也不过分。 自己的这座凤来仪酒楼当然有办法能把这个姑娘藏起来,毕竟在太平堡里谁家没点小秘密? 问题是,值得吗?万一自己私藏这姑娘的事暴露了,凤来仪百十号人恐怕没几个人能活下来,所以喵小小现在需要一个让自己值得付出这种代价的理由。 她看着脸色有所好转的姑娘,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问一点,你们为什么要杀吴为?” 第四十九章 不讲规矩魏老六 可能是因为人之将死,清秀姑娘选择了如实相告:“我是受雇于北直隶劈挂刀陈家,吴为是陈家奸师姐伤师傅的逆徒。不说江湖道义。仅是陈家出的那五十两黄金订金就让我无法拒绝。师娘重病需要辽参配药,师父带着武功更好的师妹去张家口购药一直未归。师娘病情越来越重,我必须拿到这五十两黄金,师娘才能活到师父购药归来。” 喵小小看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这五十两黄金是要用你的命来换的?” 姑娘无声的笑了,“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女,没有师父一家,我会是什么下场,小小姑娘应该也能想像。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赚到这五十两黄金。” 喵小小双眼轻眯,一缕淡淡的杀气从她身上飘出:“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我们潜伏在太平堡中已经二十天了,堡内各个势力的大致情况都了解过了,不只是小小姑娘你,刚才进来的那个黑胖子是旋风斧朱大常吧?”清秀姑娘多说了几句,牵动了伤势,脸庞有些许扭曲,“让我把话说完,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喵小小对着门又叫了一声:“大常啊,水!” 朱大常麻溜的送了碗温水进来,然后又麻溜的出去了。 喵小小再次伸手入怀,掏出一颗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小红丸,扔进温水里,等它慢慢化开后,给清秀姑娘灌下去:“今天晚上我看能不能把堡里的神医请来,我医术虽好,却不擅长治疗红伤,你能不能支持到那个时间,看命吧。” 清秀姑娘一脸震惊的看着喵小小,她好歹也是江湖儿女,自然知道那一粒小红丸的价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说着:“我们一共十七人,到达太平堡后,由一个姓李的负责把我们带到太平堡西侧的一幢房子里,一直住到今天。” “你们是用什么名义进入的太平堡?”喵小小敏锐的抓到了问题的关键,自年后传来蒙古左右翼可能开战的消息后,商会就严令堡丁检查入堡的人员和物资,生怕混入蒙古左翼的谍子,凡是生面子的人要想进入太平堡都需要找相应的铺保。 “我们扮做镖师和趟子手分几批进来的,我是跟着东兴记酒庄的人一起进的堡,也是他们出的铺保。不过,我当时化成男装,堡丁不一定认得出来。”清秀姑娘的脸色看起来又恢复了一些,说话也更加连贯了:“据我所知,陈家这次算是下了血本,派出的不只是我们这一队,还有一队是由陈家本家的地趟刀陈博带队,听说俱是高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等到他们。最后只能由我们这十七人去袭杀吴为。说来可笑,除了带队的老刀陈森以外,我们中竟没有一个一流高手。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是被人利用了,只不过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利用你们?”喵小小有些吃惊了,从这姑娘之前的话中可知,袭杀吴为就是单纯的江湖恩怨,与吴为现在的身份和太平堡的情势都没有关系,这怎么一下子跳到被人利用这个话题上了? “因为我怀疑实际上出钱雇佣我们的是太平堡商会的马东仁。”清秀姑娘这话一出,喵小小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不比身边姑娘的脸色好一点。 马东仁,太平堡四大姓中辽东马家家主,现任太平堡商会会长。 虽说现在辽东马家是四大姓中势力最弱的一个,但想要灭了自己的凤来仪不会比吃一顿手把肉更麻烦。 平静了一下心情,喵小小这才问道:“你怎么会怀疑是马东仁雇佣了你们?” “七天前,我晚上腹疼睡不着,又不便起来,就假意蒙着头睡。后半夜听到院中有声音,我潜至窗前。听到有人对陈森说,马先生已经等不及了,姓吴的随时可能逃出太平堡,如果再不动手,马先生答应的千两黄金就不给了。陈森提出要再付三成,那人说堂堂太平堡商会会长怎么会拿不出区区三百两黄金,让陈森第二天听他的信。”姑娘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喵小小,打住了话头。 喵小小自然知道她是觉得自己惹不起辽东马家的家主,是惹不起,但能躲得起,喵小小努力挤出微笑:“你接着说,我还不至于被个马东仁这三个字吓死。” 是没吓死,只是吓个半死而已。 “第二天下午,陈森就让他最亲信的弟子回了口内,说是要问一下陈博那一队人的行踪,但我知道,他是让弟子把黄金送回了口内。” “三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他是怎么运出去的?”虽然知道太平堡的各种检查都形同虚设,但想要把三百两黄金偷运出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此后的陈森显得很是焦躁,但直到今天动手,我们还是没等到陈博那一队人,所以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只是不甘心!”说到这里,姑娘双眼充满了血丝,“我竟然连吴为一招都接不住!清风剑派的脸面都让我给丢光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把你藏在什么地方比较好,下午我让大常去把堡内最好的妇科圣手请来。”喵小小安抚了一下情绪突的变得激动起来的姑娘。 “妇科?!”姑娘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喵小小站起身来,见姑娘涨红了脸,不由得掩嘴娇笑:“放心,那家伙说是妇科圣手,实则是堡内最好的红伤大夫,只是他这人脾气比较怪,不是特别熟的人坚持不承认自己会看红伤。正巧我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如果商会看得不死,让他来给你看看。” 出了料房,朱大常一脸贱笑的凑了过来:“喵爷,怎么说?” 喵小小把凤来仪能藏人的地方通通想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一个,低声吩咐朱大常:“把她藏在二楼夹层里,一定要多垫羊毛毡,千万不能让血滴下来。店外的痕迹处理了没?” “喵爷,我办事您还不放心?”朱大常就差把胸脯拍的啪啪啪响了。 喵小小布置完了就慢慢走向大厅,商会的堡丁和四大姓的私兵肯定要来搜查,只有自己能在前面拖延一点时间了。 这还得感谢那场走水,不然堡丁早就冲到后院开始翻箱倒柜了。 刚在大厅里坐下,让伙计重新泡上壶好茶,麻烦就上门了。 不过,当喵小小看到走进凤来仪大厅的众人时,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惊异。 不是王雷手下堡丁,不是辽东马家的首席护院武师夏候介,而是六安居酱菜园的掌柜-魏老六。 只不过此时的魏老六从头到脚没一点像酱菜园掌柜的地方,他内穿着紧身夹祆,外罩了一件牛皮软甲,手里提着一口足有三尺一寸有余的错银龙纹圆镡长剑,剑已出鞘,寒光闪闪。在他身后是六名穿灰色夹袍各提刀剑的年轻人。 “哟,这不是六安居的魏掌柜吗?”喵小小娇笑一声,扭身而起,一边款款走向魏老六,一边上下打量着他,“魏掌柜,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要拆了我的凤来仪?” 魏老六看了一眼这个走起路来风情万种,艳光四射的绝色女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小小姑娘,见谅,我是奉东家之命过来看看。” “哟,魏掌柜,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就是没有东家的命令,您也能随时来看看啊。”喵小小轻扭腰肢,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位进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就这一扭,魏老六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这位妩媚的女掌柜了。 “好好,咱们坐下聊。”魏老六都觉得自己再不找个椅子坐下,就要骨软倒地了。 让伙计给魏老六上过茶后,喵小小这才单手托腮,把上半身倾向桌面,柔声问道:“我看魏掌柜这杀气腾腾的,是奉了哪位东家之命啊?” 魏老六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的眼睛从桌子上移到喵小小脸上,实在是太壮观了,就算是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境的魏老六都差点控制不住了。 努力收敛心情后,魏老六干笑了几声:“小小姑娘,我已经不是六安居的掌柜了,现在我是复成公货栈的首席护院。我的东家就是吴为,吴掌柜。” “哎哟,看不出来魏掌柜还是高手啊。”喵小小一脸崇拜,只不过这种崇拜没一点真诚就是了。毕竟魏老六是提着口出鞘长剑进的凤来仪。 魏老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干笑了几声:“小小姑娘,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我也只是看看,魏老哥别误会。”随着一个冷淡的声音,朱大常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一现身,魏老六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因为朱大常右手拎着那柄赖以成名的短柄宣花斧,左侧则拿着一块比儿臂粗的磨刀石。 在魏老六等人的注视下,朱大常抓过来一条长凳,把磨刀石放上一放,旁边有伙计赶紧端了碗水过来。 一碗水直接泼到磨刀石上,朱大常手中的短柄宣花斧舞出个斧花后就开始在磨刀石上认真的磨起斧子来。 单手就能把一柄8斤重的短柄宣花斧耍出花儿来?不说别的,就这臂力,魏老六就自愧不如,自己手上这口错银龙纹圆镡长剑在剑中算是长且重的了,重达一斤八两,可真要与朱大常手上这柄短柄宣花斧碰上,不是断就是飞。 当然,魏老六真不信自己的剑就能磕到朱大常的斧子上,剑走轻灵,自己七岁学剑,现在已年过五旬,行走江湖四十余年,剑下又不是没斩杀过这种擅使重兵器的家伙。 “哎,魏师父,您别介意,我家大常是个粗人,不太懂规矩。”喵小小又换了个姿势,诱人的曲线更加突出。 站在魏老六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股鲜红的鼻血喷射而出,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哎呀,这位兄弟这是怎么了?最近火气这么大啊?快来个伙计,给这位兄弟沏碗下火茶。”喵小小好像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躲,点手把远处的伙计叫了过来。 魏老六老脸一红,低喝一声,“没出息的东西,滚出去!” 那个年轻人捂着鼻子,狼狈的跑了出去,凤来仪的伙计们给了他一个哄堂大笑。 等到伙计们止住笑,喵小小雪白的小手往前一伸,“拿来。” 魏老六自然知道喵小小要的是什么,他一摇头:“小小姑娘,你是知道的,我只复成公的护院武师,没有虎牌给你。” “那我只能让魏师父看看大厅了,您随便看,我绝不阻拦。”喵小小一脸真诚的笑容,只是眼睛深处闪烁着冷漠。 “这……”魏老六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毕竟能在鱼龙混杂,堪称无法之地的太平堡开酒楼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是普通人。 更何况凤来仪也不是一家普通的酒楼,不然自己不会坐在这里。 “魏师父,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商会的规矩,我也不敢违抗,您说是不是?”喵小小始终在保持着微笑,但话里的态度却越来越强硬。 魏老六收起了所有戏谑的表情,手中长剑轻轻点着硬木地板,“小小姑娘,我现在坐在这里就说明商会的规矩可能不那么管用了。你是知道的,我在成为复成公首席护院之前,是六安居酱菜园的掌柜。六安居是哪家的产业不用我说了吧?” 喵小小漂亮的双眼笑眯成月牙,只是眼睛深处早就没了一点笑意,:“我知道啊,六安居是山东陈家的产业。所以魏师父就是小隐于市的高手喽,只不过这种隐身于别家商号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坏了商会订下的规矩。这么说来,魏师父的意思是你不想讲规矩了?” 第五十章 不讲规矩的代价 魏老六发出一声尖厉的冷笑,没有回答喵小小的话,只是继续用手中的长剑轻点着地板。 喵小小同样收起了笑容,魏老六每一次轻轻一点,锋利的剑尖就会轻松没入硬木制成的地板一分有余!眼前这个干瘦老头的臂力可以啊。 只不过想凭这个就吓住喵小小却也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就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让魏老六在凤来仪不讲规矩。 喵小小换了个坐势,身体舒缓的靠在椅子上,尽展诱人的身材,“魏师父看来是打算玩硬的了?” 魏老六嘿嘿一笑,还是没说话,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语,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足够的漂亮,他今天进门都懒得多说一句。 见魏老六没说话,一直在磨斧子的朱大常抬起头来,看来这老小子是不想好好说话了啊? 出身塞外惯匪之家的朱大常也就是来了凤来仪后才算收敛了一点自己火爆的脾气,要是放在几年前,就眼前这老小子的态度,早就挥着宣花斧砍过去了,哪里需要和他费话这么多? 他当然看得出这个六安居酱菜园前掌柜身手不错,自己的斧子在对付更加灵活的长剑时也会比较吃力。但是俗话说的好,拳怕少壮,自己年方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耗也能把这老小子耗死。 喵小小也没急着表态,只是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最先耐心的还是魏老六,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往下一顿,剑身竟悄无声息的没入地板达三寸!“小小姑娘,我是粗人,咱们就别绕弯子了,今天我一定要看看凤来仪,不管你乐不乐意。” 听到这话,朱大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老小子是要反天啊? 喵小小没有理会朱大常,只是认真的盯着魏老六:“魏师父,你想清楚了?一定要看?” “一定!” “好吧,”喵小小站起身来,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老吴,你带着魏师父到处看看。我去看看昨天的帐。大常啊,你跟我来。” 说着轻扭腰肢,飘进了一旁的帐房。 大堂官吴东成满脸堆笑的跑了过来,客气的说:“魏掌柜,哦,不对,是魏师父,咱们里面看看?” 说话很客气,但吴东成手里提着的一柄闪着寒光的月牙护手钩却清晰的表达出他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 魏老六连看都没看吴东成手中这柄月牙护手钩,这种奇门兵器用好了可以说非常厉害,可要是用不好,还不如一口单刀的威胁大。眼前这个大堂官也就三十出头,就算他从娘胎里出来就练,也就三十年而已,对自己没多大威胁。 吴东成在前带路,魏老六在后跟随,除了他带来的六名手下以外,还有五名手提刀剑的凤来仪伙计也一起跟着。 凤来仪从来就不是一间单纯的酒楼,能在这里面当伙计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毕竟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不是白拿的。 跟着喵小小进了帐房后,朱大常一提手中的短柄宣花斧:“喵爷,就这么让他进去了?” 喵小小眼中闪出一丝寒光,“别急,看看再说。魏老六敢公开进来说不管什么商会的规矩,怕是有所依靠。我还不想和山西王家直接翻脸。” 帐房先生赶紧起身,搬过来一张太师椅让喵小小坐下,又沏上一杯茶水,这才重新回到桌前打着算盘。 喵小小感觉喝到嘴里的茶水没一点滋味,她不是担心那个姑娘会被魏老六发现,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凤来仪是什么地方,除非魏老六能把这酒楼拆了,否则是别想找到人。 她担心的是要变天了。魏老六敢公然说商会的规矩不管用了,自然是有山西王家和吴为给他撑腰,不然一个武夫敢在太平堡里这么说,肯定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问题是,这种公然违抗商会规矩的行为背后是吴为或是王家要与商会公开对抗?还是说只是因为吴为的遇袭而做出的临时决定?毕竟吴为身后是四大姓中的王家,只要王家事后出来给予商会中其他三姓一定的补偿,那么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喵小小冷笑了几声,自己的凤来仪是太平堡中消息最灵通的,没有之一。 四大姓中的山西王家,自八年前老族长因病离开太平堡后就一直再没有如其他三姓一样由族长或是嫡子直接控制口外的生意,而是指派了一个子侄辈来这里充当代表,却没有给予其必要的权限,这就是造成了其他三大姓在商会议事时都不把此人的话当回事,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人在得到老族长许可之前,是做不出任何决定的。 只有每年这人从山西探亲返回后,商会里的三大姓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因为此时的他带来的是王家老族长的意见。 实际上喵小小连这人叫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是一个有些书卷气的年轻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五年前,此人返回山西后就再也没有重返太平堡,王家也没有再派人来太平堡主事,而是把生意全部委托给了吴为,此后吴为每两年就回山西给王家报帐一次,然后在家住三个月就会回到太平堡。 根据凤来仪搜集到的情报,王家之所以做出这种诡异的决策是因为现任族长王天柯一向身体不好,一年中竟有三四个月要卧床休养。王天柯的两个儿子和日常主持王家各项事务的叔叔王天勉经常发生冲突,导致谁也不敢远离王家大院,就怕万一王天柯病亡时,自己不在身边就要被架空或是流放了。 至于说为什么要把王家最重要的口外生意交给吴为一个外人,听说是因为吴为每两年就给王天勉的儿子送上一份重礼,辽参十斤,上好貂皮一百张,羔羊皮五百张,白银五百两。这还不算王天勉儿子在复成公货栈内占的一成干股每年上万两白银的分红。 每次喵小小看到这份情报都要恨得咬牙切齿,这帮该死的有钱人! 只可惜王天勉就想不到一点,那就是吴为每两年就能给他上贡这样一份重礼,吴为自己又该从王家的生意上捞了多少钱呢? 喵小小虽然也不知道吴为每年私吞多少钱,但她知道这种私吞的金额一定极其惊人,因为自三年前开始,先是复成公的帐房先生,然后是司帐、执事、伙计,失踪或是横死之人多达十五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吴为在杀人灭口。喵小小只是好奇,王家就一直没想着要派人来查查帐? 现在来看,如果那个身负重伤的姑娘没骗自己,那么事实的真相就已经算是揭开一半了。吴为不仅私吞了王家大笔金钱,还打算把这些钱带回口内。 马东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吴为藏有巨款,又查出了他底细,这才不惜花费上千两黄金引北直隶壁挂刀陈家来太平堡暗杀吴为。如果成功了,马东仁就会以商会会长的身份暂时接管包括复成公货栈在内的王家产业,就算他一点歪脑筋不动,老实等着王家派人来善后,也能把吴为私吞的巨款悄无声息的弄到自己手中。如果暗杀不成功,就算那些刺客指认他是主凶,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天底下哪有跪在堂下的平民却能告倒坐于堂上之官的道理? 而且喵小小绝对相信,马东仁肯定有办法从吴为那里把自己花出去的千两黄金弄回来的,例如用自己手上吴为私吞黄金的证据来敲吴为的竹杠。 吴为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不惜破坏商会订下的规矩,启用了自己事先潜伏在别家商号中的高手,例如魏老六来保护自己。 喵小小甚至可以想像,就在陈森带人袭杀吴为时,马东仁派出的人可能就在旁边等待机会,只不过马会长没想到吴为的身手那么好,自己派出的人马始终没找到机会,在看到吴为叫来了魏老六等高手,自然也就选择溜之大吉了。 所以现在魏老六敢公然说商会的规矩不管用了,就是利用马东仁暂时不好与吴为翻脸的时机,争取最快抓到袭杀吴为的刺客,把脏水泼向马东仁。 看来吴为确实是想着要尽快离开太平堡了。 想通了这些脉络,喵小小也自然也就有了选择,你吴为黑够了钱打算一走了之,问过我喵小小同意了吗?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朱大常看着柳眉倒竖起来的喵小小,兴奋感一下涌上心头,看掌柜的这意思是要砍人了? 喵小小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品着茶,一身杀气缓缓收敛。旁边的朱大常不由自主的就小退了一步,此时的喵小小才是最可怕的。 半个时辰不到,魏老六一行把整个凤来仪转了一遍,除了喵小小的绣楼没上以外,可以说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魏老六也没啥可说的,只要盯住城内几个红伤大夫,看他们有没有走进凤来仪就行了。 喵小小带着朱大常站在帐房门口,微笑着看向魏老六。 魏老六赶紧一拱手,“小小姑娘,多有冒犯,回头我东家自会补偿一二。”说完扭头就要走。 “等一下,补偿什么的就算了,没必要。”喵小小轻踏莲步,婷婷款款的走向魏老六,可以说是一步三摇,“只不过,魏师父……不留下点什么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 魏老六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了一点笑容:“小小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魏师父一看就是绝顶高手,不留下一招半式的,就这么出了凤来仪的门,说不过去嘛,”喵小小在魏老六10步开外站定,娇笑连连:“不过我也不能耽误魏师父办正事,这样吧,就三招,如何?” 魏老六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挑,“我再让一招,四招,哪位过来?”说着眼睛就看向了吴东成和站在喵小小身后的朱大常。 “我来吧。”没想到的接话的却是喵小小。 不等话音落地,喵小小身形就开始快速旋起!裙摆甩开仿佛一朵盛开的鲜花。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因为就在身形旋起的瞬间,二口柳叶飞刀已经电射而出,直奔魏老六的胸口。 “来得好!”魏老六到底是老江湖,虽有惊异,手中长剑却没一点迟疑,“唰唰”二剑点出,轻松就把二口飞刀击飞。 一击得手的魏老六却脸色大变,因为这两口飞刀看似声势惊人,实则却是个幌子。在它的掩护下,三枚枣核镖已经悄然飞到自己身前,直指自己腰间要害。 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魏老六在侧身闪躲的同时,手中长剑划出一个大圆,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变刺为圆,魏老六确实不愧一流高手之名。 “丁当”声连响三次,长剑总算及时把三枚枣核镖磕飞了出去。 剧烈的变招让魏老六略微有些气喘,他手中长剑直指喵小小,“还有两招。” 身形已经不再旋飞的喵小小已经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一脸鄙夷的看着魏老六:“魏师父,人要服老,岁数大了就要及时进补,不然身上多了点东西都不知道,多丢人啊。” 魏老六闻言一愣,此时才感觉到左大腿根处有一点刺疼,低头一看,一枚半寸的袖箭不知何时已经钉入了自己的大腿根部! 看到魏老六中箭的部位,朱大常叹息了一声:“掌柜的,你这袖箭还是偏了一点,要是再正一点……” 喵小小掩嘴娇笑:“我说大常啊,人要知足,魏师父是绝顶高手,我能打到就不错了。” 魏老六感觉到伤口处隐隐传来一阵阵麻痒,马上意识到这枝袖箭可能带毒!他铁青着脸对着喵小小一拱手,“今天多有得罪,我改日必定登门道歉!就不打扰小小姑娘作生意了,先行告退。” 改日登门是真,只是不是来道歉的,而是砸场子的。 “哟,魏师父,您这话说的太生分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开的是店,迎的是客,来的都是财神爷嘛!欢迎魏师父常来坐坐。”喵小小抛给魏老六一个媚眼,“等下次魏师父光临凤来仪,我请魏师父吃我家秘制的炖大骨,算是小女子的赔罪了。” 炖大骨一样是真的,只不过炖的是谁的骨头可就两说了。 魏老六冷哼一声,匆匆带人离去,他现在必须马上找人帮自己解毒! 见魏老六一行出了门,朱大常这才拎着短柄宣花斧凑了过来,“喵爷,你这是?” “这叫不守规矩的代价,要是让姓魏的就这么走了,以后凤来仪在太平堡就别混了,还开什么店?”喵小小冷笑着对着魏老六的背景说道:“我还是看在王家的份上,没用三才箭呢。” 第五十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很快,中箭的魏老六就被手下用马拉轿车送回了复成公货栈,因为这里此刻云集了太平堡内最好的几位红伤大夫。 当三位红伤大夫剪开魏老头的左腿裤管后惊讶的发现,仅仅是过了一刻钟,魏老六的左腿已经肿大了一圈有余。 老大夫夏良洪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实际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的袖箭取了出来,“当”的一声扔在手边的铁盘里,然后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魏老六的伤口和渗出的黄色脓水。 “你中的是毒箭,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烈性毒药。顶多也就是让你的腿麻木几天。”夏良洪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的二名同仁。 二人也一起点头。 魏老六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腿,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夏先生,我的腿都肿成这样了,而且没一点感觉,你还说不是烈性毒药?” 夏良洪看了他一眼,“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吧,怎么中箭后都没想着扎住经脉?要真是烈性毒药,等你回来早就毒气攻心了。” 魏老六无言以对,自己当时确实是一门心思想着那个绝色的女掌柜了。 “来,”夏良洪把魏老六的几个手下叫过来,自己先用一条牛皮带扎住魏老六的大腿根,然后让这几个壮汉轮流下手把魏老六腿上的脓水挤出来,一直挤出鲜血,这才罢手。 撒上药粉,再用白布把伤口包好,夏良洪扔下一句:“没事了,十日之内卧床静养。”转身就走了。 吴为的手下受伤的人不在少数,比魏老六伤重的也有几个,只不过现在是他的地位最高,所以只能先救他。 魏老六本来还想问问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但看到脚步匆匆的夏良洪,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在心中狂骂着风来仪的女掌柜。 现在东家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这一受伤,人手就更缺了。 得到手下禀告的吴为确实是气的半死,他躺在羊毛软榻上,气的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现在复成公明面上最能打的就三个人,自己,老于头和魏老六。 自己就不用说了,经夏良洪的检查,实际伤势比看起来严重,骨头没断,只是裂了。虽然用不着静养三个月,但至少眼下这十天半个月左手是完全指望不上了。这样一来,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想要与人搏命厮杀却纯属是去送人头。 老于头身手足可称一流,但多年以前老于头就说过,只是为了报当年吴为的救命之恩,替他卖命一次,然后就再无关系。现在要不是看到吴为受伤的份上,老于头早就收拾行李走人了。 现在最能打的魏老六又受伤了,这就逼的吴为不得不兵行险着了。 人手不是没有,而是不能随便动用。 太平堡虽然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却有着自己特殊的运行秩序和规矩,自己之前让魏老六等十余人潜伏在别家商号内已经算是非常犯忌讳的了,事后需要自己给予这几家商号足够的补偿。 现在还要动用自己更加隐蔽的力量,只会更加犯忌。特别是自己要启用的是潜伏在成武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而成武镖局背后是山西吴家,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和吴家半公开的对抗了。 犹豫了足足半个时辰,吴为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定,必须启用这股隐蔽的力量了。 就算自己不和商会公开对抗,恐怕商会中的某些人或是势力也不会放过自己,这次袭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被陈家人追杀这个不奇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而已。 奇怪的是,这十余人是怎么进入的太平堡,自己居然没一点消息,事先没一点防备。好歹吴为自己也是太平堡商会四大姓中王家的议事代表,在太平堡诸多事务中是有着足够的发言权。 如果没有同为四大姓的商会要人帮助,这些人是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太平堡,潜伏多天后对自己实施袭杀? 太平堡自年后已经进入了外松内紧的状态,对于生面孔的人进堡盘查极严!但这些人还是悄悄进来了,而且是各携刀枪兵器。 这还是在太平堡内,如果未来自己要把一万余两黄金运回口内的时候,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会不会出更大的狠招? 吴为认为肯定会的。 尽管他有足够的自信确定在太平堡内没人知道他到底私吞了多少金银,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就能做到天衣无缝,肯定会有人知道自己私吞了属于王家的钱财,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具体的数额。 那么会不会有人已经猜测到了那是一笔巨款?很有可能,吴为这样告诉自己,毕竟持续时间长达五年,期间有意无意卷入此事的各色人等多达百人以上。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将其中关键的几十人灭口了,但确实不可能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了。 其他三大姓中肯定已经有人知道了自己私吞金银并企图偷运回内地的计划,躺在软榻上的吴为恨恨的想着,这次伏击只不过是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加恶劣的举动,自己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把这些威胁解决掉。 他不在乎杀多少人,或者死多少人,只要能让自己带着这些黄金离开太平堡,安然回到口内,那么一切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自己五年的心血不能就此付之东流!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到自己光明的前途! 就在这一天,依仗着王家在太平堡的影响力和自己多年的布局,吴为做出了一个最符合他利益的的决定,那就是启用自己潜伏在各个商号中的人手,全力找出是谁悄悄把陈家人带进了太平堡。 不把这个威胁解决掉,吴为连觉都睡不好,更何谈进行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运金大计? 既然在最危急的时刻已经启用了包括六安居掌柜魏老六在内的一批高手保护自己,那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当然,吴为也不是疯子,凭自己一已之力对抗整个商会明显是在作死,所以他一方面派出魏老六一行人到太平堡西侧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逃脱的那个负伤少女,吴为还真就不信了,她挨了自己足以致命一剑后还跑上天不成? 另一方面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赶赴山东陈家所在东山别馆,找到代表族长在此主事的陈家长房嫡子陈树煦,以让出自己在复成公货栈二厘身股为代价,换取陈树煦在商会议事时支持自己,由吴为自己处理这起袭杀事件,而不是按商会的旧例由武甲头负责出面调查。 吴为和陈树煦很熟,他知道这个人虽有大智善于经商却贪图小利,复成公货栈掌柜二厘的身股可不是个小数字,要知道,吴为作为掌柜,也不过拥有二分身股,一分身股不过十厘而已。 以去年为例,二分身股就能分红一万多两白银,就算年份不好的时候,也会有六七千两出头的分红。一年能白得二厘身股的银钱,吴为相信陈树煦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更何况吴为提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毕竟在太平堡历史上,还没有四大姓的族长或是议事代表被袭击的先例。 虽然根据四大姓当年共同订立的协议,堡内的治安和守卫是由武甲头负责,但事实上历任武甲头掌握的堡内武装只有六七成,无论是包括四大姓在内的众多商号护院还是四大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都不归武甲头管辖,他们只在太平堡遇到围攻之类的极端情况时才会临时由武甲头指挥。 幸运的是,在太平堡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件。 那么吴为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身为商会议事代表,却在太平堡内公然遭遇伏击,这种同样罕见的情况就应该成为一次特例。 吴为不相信王雷,他不相信商会中的任何人! 至于说找出这个幕后黑手后如何?到时候再说,如果对方势力大,吴为不在乎破财消灾,毕竟现在破的只是王家的财,消的却是自己的灾。 要是对方势力不够或是胃口太大,吴为不介意与对方火并一场,自己能掌握的力量又不只限于这个小小的太平堡。真要是有人想要杀人劫财,吴为就有把握让他人财两空! 让丫环把自己扶起来后,吴为把执事牛五叫了过来,递给他一块玉牌,“你拿这个玉牌去成武镖局,找丁镖头,就说我有一个暗镖让他保。” 牛五不敢多问什么,拿了玉牌转身就走。 吴为缓缓的靠在羊毛毡枕上,开始闭目养神,心中在默念着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二章 小小姑娘 崇祯元年三月二十日,吴为在柳氏木行门口遇袭,血战始得脱。 同日,太平堡商会宣布全堡封堡三天,禁止任何人进出!同时全堡实施宵禁,这也是太平堡建立以来的第二次。 封堡令和宵禁令在午时发布,一队队堡丁一边在堡内各处巡逻,一边由队伍中的一名书办高声宣读着上述命令,保证堡内所有人都能明白无误的理解这二道本就简单的命令。 街道两侧众多商号很快就开始挂门板关店,封堡令一出,也就相当于切断了太平堡对外商贸的血脉流动,所有的货栈、牲畜行]、皮毛店在三天内都不会有任何生意,只有关门了事。 只有客栈、酒楼和匠户们不受封堡令的影响,但宵禁令对他们的影响就是致命的了。要知道在这个堪称法外之地的太平堡,从来就没有什么夜禁,越是夜色之中,太平堡就越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现在天黑就要宵禁,酒楼和那些能让人流连忘返的灯红酒绿之处自然也就没了生意,就算是凤来仪也是一样。 喵小小一边无聊的翻着帐本,一边望向街道,她在等人,等一个堡内传奇,妇科圣手。 午时之前,喵小小就派了吴东成去请堡中最好的妇科大夫,神医孙捷。 这人是那个身负重伤姑娘唯一的机会。 整个太平堡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孙捷除了是一流的妇科大夫以外,还是堡内排名第二的红伤大夫,仅就其医术而言,只比夏良洪略逊一筹。 只不过此人生性惫懒,很怕麻烦,又喜欢天天在家里和妻妾们厮混,不是真正的熟人是请不动他的。 好在喵小小是他在太平堡内少数真正的熟人,而且还是能出得起堪称天价诊金的那种熟人。 平时用骡车去接神医也不过就是一时三刻的事,现在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吴东成还是没有回来,这让喵小小有些心急。 那姑娘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自己连着给她服下了三剂止血药,勉强止住了出血,人却陷入了沉睡之中。 说来也难,喵小小与这个姑娘非亲非故,却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 可能是这个姑娘的身世与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重合吧,喵小小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把这么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藏在凤来仪,确实有些自私了。 纤手一点,不远处的朱大常就快步走了过来,“喵爷,有事?” “大常啊,”喵小小的眼睛看向门外的街道,却仿佛没有什么焦点,恐怕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想看到什么,“我今天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朱大常楞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喵小小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救个人嘛,喵爷,你想多了。” 喵小小用尖尖的下巴指着门外来回巡逻的堡丁和时不时就传入耳中的封堡令和宵禁令,声音压得很低:“救这个人意味着我们可能要与整个太平堡商会为敌,你想过那样的结果没有?” 朱大常嘿嘿一笑,一脸的无所谓:“那又如何?喵爷,不说那些打下手的,就拿我们这些伙计来说,谁背后没点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这座凤来仪,我们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好说呢。既然享受了好日子,也就要有付出同等代价的准备。别人不好说,我和老吴这些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皱一下。” 说是说,朱大常的眼睛还是瞟向了喵小小纤细的手指,“就是连喵爷的手都没摸到过,这要是死了,真是……” 喵小小眯眼一笑,手指转动间,闪过一丝寒芒,“来,别客气,手给你摸。” 朱大常讪笑了几声,脚下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没等朱大常想出如何应答合适,楼外就传来了熟悉的骡马挂脖铃声,朱大常扔下句:“肯定是老吴请先生回来了,我去接。” 确实是吴东成用骡拉轿车接回了堡内着名妇科圣手孙捷。朱大常快步走了过去,把孙大夫扶下轿车,连声说着:“孙先生,辛苦了,辛苦了。” 孙捷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身高五尺以上,略显瘦弱,穿了件光面羊皮夹袍,脸上总是一副很冷淡的表情。由着朱大常把自己扶下轿车,正了正衣冠,这才迈着方步走入凤来仪。 朱大常则从轿厢内提出孙大夫的药箱,跟在身后。 一进凤来仪的大厅,孙捷就是一愣,吴东成说是请自己来给喵小小看病,结果现在这位美艳的女掌柜正站在柜台后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喵小小丢给他一个眼色,自己转身往后走去。 孙捷眼神一亮,马上跟了过去。 喵小小带着他一直来到了自己的绣楼上,此时已有伙计把那个重伤的姑娘抬到了绣楼上。 看着软床上这个身上还插着把攮子剑的姑娘,孙捷的眉头马上就拧成了一团,他快步走到姑娘跟前,飞快的给她检查起了伤势。 见孙捷正要解开姑娘的衣襟,喵小小赶紧把朱大常等人赶了出去,让他们烧锅热水。 孙捷检查的很快,刚一检查完就伸手要过药箱,从里面取出几根银针,飞快的扎入姑娘的几处要穴。 沉睡中的姑娘呼吸瞬间平缓了几分。 孙捷示意喵小小到外面说,两人走到闺房的外间。 喵小小用焦急的眼神看向孙捷。 这个一向有着神医之称的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伤的太重了,剑尖已经伤及内脏,肯定是没救了。不过幸好你及时帮她止了血,我一会儿给她个续金丹,能让她有力气交待个后事。” 喵小小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感到有些心痛:“真的没办法了?” 孙捷再次摇头:“如果她当时刚受伤就送到我那里,我有二成把握,现在过了起码半天,神仙没救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喵小小点点头,转身进了闺房,旋即走出,手中多了一根五两重的小金条,“我知道你那续金丹不便宜,你来我这里更是要冒很大的风险,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孙捷确实没客气,伸手接过金条,“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新收的那个通房丫头这几天正缠着我要个戒子呢。” 喵小小眼神古怪的看着他,“据我所知,你这个堡内最好的妇科大夫不缺钱吧?” 孙捷笑呵呵的把金条收入药箱的夹层之中,“这个你就不懂了,又不能只给新收的打戒指,要雨露均沾,不然哪有家宅和睦嘛。” 喵小小点点头,这家伙现在就已经有了一妻二妾,听这话的意思最近还新收了个通房丫头?这算起来他一次就要打四只以上的金戒指,确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把金条收好后,孙捷从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倒出两颗朱红色的丹药,让喵小小帮着把姑娘的嘴撬开,把药丸灌了进去。 片刻后,姑娘长咬出口后转醒了过来,孙捷冷淡的对她说道:“我给你用了最好的止疼药,你大概有二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赶紧说吧。”然后扭头对喵小小说:“我在楼下等你,有事叫我。” 姑娘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喵小小,喵小小轻轻托起她的头,把她抱在自己怀中,让她躺的更舒服一点,“他就是我说过的妇科圣手,太平堡内最好的红伤大夫,他已经给你看过了,对不起。” 姑娘笑了笑,“没事的,还能有二刻钟,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们素昧平生,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现在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小小姑娘,麻烦你用心记一下。” 喵小小认真的点点头。 接下来的二刻钟,姑娘不仅说了自己的身世和师承,还特别交待了日后肯定会有人来口外寻她,就把一张自己贴身藏好的绢布交给对方,上面是自己用师门秘语写下的遗书。 喵小小有些不太确定这话的意思,“我怎么知道是谁来寻你?” “我师门里没什么人了,师傅岁数大了,又要照顾师娘,能来寻我的只有我师妹沐之秋了,她是云南沐氏后人。” 喵小小惊讶到:“是黔宁王的后人?” “没错,我怀中暗藏有一个香珠挂饰,是她送我的,师门里无人知晓,你日后挂于腰间,她看到了自然就会来找你。”姑娘此时心神已经消耗殆尽,声音越来越低,“我怀中尚有剑术通记一册,就赠予小小姑娘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报答了。” 喵小小一直抱着这个苦命的姑娘,直接她停止了呼吸。 按她的遗言,喵小小把香珠挂饰和绢布遗书收好,想了想,又把那柄攮子剑从尸体上取下,最后取出那本薄薄的犹带有姑娘体温的剑术通记,放入自己贴身的暗袋中,这才转身下楼。 孙捷在一楼喝茶,看到喵小小下楼后,没再说什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包递过去,“这个可以掩盖尸体的味道,我估计封堡也就三天的事,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处理尸体吧。” 喵小小沉默的接过药包。 孙捷知她现在心情不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抱拳后就要离开,刚走出几步,忽的想起一事,转身对喵小小说道:“万一有事需要高手助你一臂之力,你去柳氏木行,找帐房先生柳万科,他实际上是柳家嫡长子,本身的功夫也算一流,他欠我一份人情,你去找他,一定会帮你。” 喵小小点点头,缓缓的施了个万福。 趁着天色尚早,吴东成赶紧用骡拉轿车把孙捷送回家中。 天刚擦黑,太平堡内所有的大小商号和住户都紧闭门户,堡丁们开始提灯在堡内巡逻,除非得到商会的特别许可,否则任何违反宵禁的人都要被抓回商会关入地牢,等待马会长发落。 所幸一夜平安无事,直到第二天天亮后,商会发出火牌,邀请商会议事会的九名议事人在官厅开会,包括受伤的吴为也不能例外。 说是邀请,实际上发出了火牌,形同强制,这也是马东仁接任会长以来第一次发出火牌。 为了保护吴为,马东仁指示武甲头王雷派出足足一百名堡丁,他们和复成公货栈的护院武师们一起负责护送吴为安全抵达商会官厅。 由于吴为声称自己受伤较重,行走不便,商会特例允许他坐着软床出席会议。 当吴为躺在马车轿车中由上百人严密保护着走过太平堡街道时,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这明显就是马东仁给自己挖的坑,在自己运金大计接近尾声时,却突的成为了太平堡全堡的焦点和核心,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吴为本来想着借口受伤,先避开第一天的议事,以免自己成为议事的焦点。毕竟自己昨天启用潜伏于各个商号内的高手确实是一件非常犯忌讳的事,自己一旦出现在商会议事厅就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靠着这些年来建立的人脉和昨天新收买的陈树煦,吴为完全可以保证自己今天不出现,商会议事也不会出现对自己不利的结果。 但现在马东仁以商会会长的名义下了召集令,那么就算是吴为伤的更重,只要他的神志是清醒的,就会被抬到商会议事厅。 这让吴为不得不开始考虑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自己遇袭与马东仁这位商会会长有着某种联系。 但现在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自己手下抓到了两名袭击者,其中一名被王雷要走,剩下的一人已经被送到了车福原那里,但拷问仍然没有结果。 不管吴为愿意与否,他现在都只能被人抬着进入官厅,去面对面色不善的八名同仁。 和他想的一样,在软床被抬进官厅后,迎接他的是道道如刀剑般的冷峻目光,只有陈树煦和属于王家的二个商号掌柜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吴掌柜,实在不好意思,事情太大了,我不得不把你请来议事。”坐在上首的马东仁一脸假笑的对着吴为拱了拱手。 “没事。”吴为示意车福原把自己扶到椅子上,同样用一脸假笑回应了马东仁。 官厅内暗流涌动。 第五十三章 百户级枪骑兵 与太平堡的云谲波诡相比,穿越三人组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自一丈红离开营地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在经过了一天完全无所事事后,穿越三人组都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眼看着秋天林丹汗的大军就要到了,时间这么浪费实在太可惜了。 但现在身处蒙古部落中又没办法训练步卒,穿越三人组讨论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向达阳提出能不能先看看蒙古骑兵的战法,毕竟之前的了解都是纸面上的,万一后世写书的人不靠谱那就麻烦了。 达阳答应的很痛快,既然要合作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他把胡德尔金叫过来,先是调了一百名骑兵演练了一次如何进攻。 为了提高这些临时借调来的骑兵的士气,达阳当众宣布,只要自己身边的三名安答说个好字,每人就赏羊一头!三箭齐中者,赏马一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只是一次演练,又不是真的去战场玩命,所以可以说是人人奋勇争先,光是从这300骑兵中挑出100人就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 进攻在一处平坦的草原上展开,达阳带着穿越三人组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已经集结好的100骑兵。 随着号角声吹响,100名悍勇的蒙古勇士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声,100骑兵排列成两队,呼啸着直奔三百步外立下的几十个木桩冲去。这些木桩上钉着三四张毛毡,每个毛毡大小和人的躯干差不多,马马虎虎能当个靶子用。 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张亦隆对着身边的两位战友感叹道:“这才区区100骑,如果是1000骑或是5000骑,那些没经历过实战的步卒恐怕连阵形都维持不住。” 于硕一边在手中摆弄着一柄铜首铁柄战锤,一边点头:“所以在真正与林丹汗厮杀之前,一定得让他们练练手。只有杀了敌人,见了血,才能面对着占有绝对优势的蒙古骑兵保持必要的士气。” 胡新明没有说话,他举着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蒙古骑兵们的动作。 蒙古骑兵的队形保持的非常好,所有人都专注着不远处的目标,紧握着手中的顽羊角弓,直到战马距木桩五十余步时,从撒袋中抽出梅针箭,左手持弓,右手控弦,搭箭于弓身右侧,身形随着战马的奔驰而起伏,手中的弓箭却稳稳的指向前方。 三十步!第一排的蒙古骑兵齐齐发出一声大喝,拇指一松,弓弦震动的“嗡嗡”声仿若蜂鸣,五十支梅针箭呼啸射出! 箭刚一射出,骑兵就各夹马腹的,控马向左右散开,为第二列骑兵腾出战场,第一列骑兵则一边围绕着木桩飞旋,一边继续抽箭开弓。 由于只是演练,每人只能各射三箭。尽管如此,箭镞破空声和命中木桩的啪啪声还是让穿越三人组脸色大变,尤其是拿着17式望远镜观察命中率的胡新明脸色更加难看,他粗略算了一下,每名蒙古骑兵至少射中了一箭,至少有三成骑兵射中了二箭! 胡新明扭头看向于硕,“于哥,你的新玩具的最大射程至少要达到100步!不然……” 不然,就算给他们穿戴了更好的盔甲,也会有人在这种密集的箭雨下中箭受伤或是死亡,万一其他人因身边战友受伤或是死亡而士气低落,步卒阵形就有可能因箭雨覆盖而崩溃,一旦阵形崩溃,再精锐的步兵也会变成骑兵的餐桌上的菜。 张亦隆看着已经射完箭,正在整队的蒙古骑兵,感叹一声,“我现在理解为什么岳飞要组建自己的骑兵了,只有步骑配合,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看来我们不能光有步卒,还要有自己的骑兵。” 于硕轻挥手中的战锤,发出呼呼的风声:“我们不仅要有自己的骑兵,还必须得是重甲冲击型骑兵。” 身边二人同时看向他,于硕用手中的战锤指着远处已经完成整队的蒙古骑兵,“你们看,从射完箭到他们整队好,大概需要五分钟,这还是只是100骑。如果是1000骑呢,他们至少就要花十几分钟来重整队形。这时候他们是没法射箭的,只要我们能有一支重甲骑兵型骑兵,就能在他们整队之时驱散他们,等他们在远处整队好了,再冲过来,我们的步卒就有了新一次攻击机会。” 胡新明有些不解的说,“为什么整队,他们难道就不会一直围着步卒方阵放箭?” 这次回答的是达阳:“胡大哥,那样是不行的,每个骑兵和战马的速度都是不同的,列阵冲击时还能保持队形。一旦打起来,他们要么放慢速度保持队形,要么就要提高速度却无法保持队形,加上还会有人被步卒射倒,一般射个三五箭就要撤下来整队了。” 说到这里,达阳看向张亦隆,“不过这并算是什么缺点,因为蒙古骑兵数量足够,可以多队轮流冲击,不停放箭,步卒方阵最终肯定是要崩溃的。除非他们装备了大将军炮和战车,那样就比较麻烦了。” 张亦隆一摇头,“组建那样的步卒耗时太久,成本也高了。我想的是让步卒骑马,临战时下马作战,不然步卒根本跟不上你们蒙古骑兵的行军速度,就算是装备了战车,那些车辆也是用来装载大炮的,不是装人的。” 看着远处胡德尔金正在统计每人射中的箭数并当场发下赏赐,达阳问了一句,“三位安答还要想看什么?” 于硕指着达阳身后的亲兵说道:“让他们演练一下如何用马刀等兵器冲击,我心里就有数了。” “好!”达阳把新任的亲兵头叫过来,让他挑出30骑示范一下如何用马刀、战斧、战锤等近战兵器冲击步卒方阵。 只派这么点人马真不是达阳小气,而是经历了伏击后,达阳带来的亲兵大多带伤,挑出全须全尾的30骑已属不易。 很快,30骑就在山坡下列阵完毕,号角声一起,同时放开前冲,不过与射箭时稍有不同,这次骑兵奔驰的速度明显加快,手中马刀高举,刀身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夹杂其间的几柄战斧和战锤反而显得更有杀气。 穿越三人组仔细看着这30骑呼啸着穿过那些中箭的木桩,手中的兵器狠狠的劈斩或是砸向那些不会反抗的木头,断木四处横飞,有如被砍下的人体。 于硕点点头,达阳的亲兵确实达到了冲击骑兵的要求,只不过数量太少了。而那些在远处围观的别部蒙古骑兵对于如此悍勇的冲杀也感受到了震憾。于硕注意到有些骑兵脸上出现了惊慌的表情,可见这些所谓的骑兵恐怕平时很少训练近身肉搏。 张亦隆没有多看达阳的亲兵,而转头看向一直守护在杨大乖身边的周洪新等人。 杨大乖注意到张亦隆的视线,问了句:“张先生有何指教?” 张亦隆笑着点手示意周洪新过来,周洪新看向杨大乖,后者微一点头。周洪新这才策马来到张亦隆身前,抱拳施礼:“不知张大人有何吩咐?” 张亦隆摆了摆手,“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张先生就行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如果达阳的亲兵不用弓箭,你们双方各许肉搏,你能打几个?” 此话一出,达阳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这话里话外是说自己的亲兵在一对一时肯定打不过周洪新这几人了。 这当然是真的,早在穿越三人组出现之前,杨大乖就曾经让周洪新等19人与两倍数量的蒙古亲兵演练一场马上肉搏战,结果周洪新等人相当轻松就击败了比自己多两倍的蒙古亲兵,达阳一直把蒙古亲兵的人数增加到80骑,双方这才算是打成平手。也就是说,周洪新等人在马上可以以一敌四。 只可惜这几年下来,杨大乖的19名汉人亲兵先后亡了四人,现在只剩下15人了。 听到张亦隆单刀直入的问题,周洪新出现了瞬间的犹豫,再一次看向杨大乖。 杨大乖都气笑了,“哎,张先生是达阳台吉的安答,他问什么,你据实回答就是了,不用事事问我。” 周洪新这才老实的回答道:“只要对方不放箭,我们差不多能打四个。” 张亦隆用下巴一指插在鞍旁的长骑枪,“用枪?” 周洪新没想到这位张姓安答如此专业,不由得点头称是。 张亦隆双手抱拳,“谢谢周老弟了。” 周洪新也抱拳回礼,刚要回到杨大乖身边,忽的想到一个问题,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张先生是想要训练一支使用长枪的骑兵?” 张亦隆点头不语。 周洪新更加犹豫了,这次他沉默了好几息,好像是需要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才道:“可是张先生知道训练一名合格的长枪骑兵要多长时间吗?” 张亦隆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要的只是能使长枪的骑兵,又不是周大人这样能干的百户,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听闻此言,不仅是周洪新脸色大变,就是不远处的杨大乖也一脸惊异。 第五十四章 大明百户 张亦隆却没理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只是看着周洪新一人:“周大人,我想请您表演一下骑枪术,可以吗?” 周洪新脸上的惊讶表情被他迅速收起,很明显,这人有着非常好的自控力,“我已经辞官多年了,自然不是什么大人。既然张大人想看,我等自然尽力。” 说着,周洪新对着杨大乖身后的十四名亲兵比了个手势,其中四人马上策马赶到他身边。 他没有否认张亦隆口中的百户称谓,看来此人还真曾经是明军百户。 达阳则让乐木吉把五条毛毡挂在远处树枝上,勉强能当个靶子。达阳指着毛毡:“周兄弟,只要你们能刺中毛毡,而毛毡不落地,我就一人赏羊二头。” 然后达阳转头看向张亦隆,“当然,这羊得由张大哥出。” 张亦隆微笑点头。自己三人现在好歹也是坐拥一万五千头羊,就算五人全部刺中,也不过区区十头羊而已,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想这里,张亦隆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有钱人的感觉这么爽啊。 周洪新等五人在马上对着达阳行了一礼,这才一起转向挂着毛毡的树枝。 五匹战马开始缓缓加速,慢跑,快跑,五支长达一丈二三尺的长骑枪被他们夹持在腋下,枪身平举,柳叶型的枪尖微微颤动。 五马整齐的从树枝旁掠过,五支长骑枪闪电般的刺出,缩回,再刺出,再收回! 五条毛毡只要微微飘动,确实没有被枪尖带下来。 一息之间就能刺出二枪?!还能枪枪命中?! 穿越三人组脸色齐齐大变,这就是大明百户的实力?! 可有着这样实力的百户怎么会跑到这塞外草原给一位公公当亲兵。 想到这里,穿越三人组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正面带微笑的杨大乖,这位杨公公到底是什么来头。 待五人驰回,已有亲兵去检查所挂毛毡,并把毛毡带回禀报达阳,每条毛毡上都有一二个枪洞。 达阳哈哈大笑,下令五人去乐木吉处领羊,也可以等回到部落后自取。 于硕让亲兵取过一条毛毡,检查了片刻后对身边二位战友道:“这位周大人,骑术枪法俱是一流,在奔驰的战马上能刺中随风飘动的毛毡,刺击有力,收枪迅捷!难怪敢自夸以一敌四。” 张亦隆看向他手中的战锤,“你行不行?” 于硕回瞪了一眼:“都是大老爷们,什么行不行的?伤感情啊。我就算一打四差点意思,一挑二还是有把握的。” 张亦隆嘿嘿一笑,不再理他,策马走到杨大乖处,“杨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坐在轿车上车辕上的杨大乖一笑:“哟,张先生,你是达阳大人的安答,我是达阳大人的下属,什么求不求的,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张亦隆到也真没客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求说来简单,就是让周洪新帮着自己训练20名枪骑兵,要求不高,达到能夹枪冲锋就行了。如果能达到刺中毛毡一枪而毡不掉那就更好了。 杨大乖有些奇怪的问道:“这要求确实不高,只不过,张先生,区区20骑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不少了,”张亦隆看向远方的草原,“这20骑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帮助我们在太平堡站稳脚跟的。当然,如果能比20骑再多点,那就更好了。” “帮你们三位在太平堡站稳脚跟?”对于张亦隆的答案,杨大乖非但没有明白,反而更加糊涂了。 “太平堡是财富之源,但是商业太过发达,而且恐怕已经被各方势力渗透的不像样了,真正想干点事情很容易被各方侦知,所以我想着要在太平堡外再建一堡,专门用于练兵,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一支能够快速机动的骑兵。但在我们真正掌控整个太平堡之前,我们又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20骑是个比较理想的数字。” 当然,张亦隆没有把话说全,在他的计划中,20枪骑兵只是快反部队的一部分,至少还要配合20弓骑兵或是火枪骑兵,这样就能稳压太平堡的堡丁或是四大姓的护院武师一头,保证让他们生不出非分之心。 杨大乖把周洪新叫了过来,问他训练20骑需要多长时间。 周洪新估算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张亦隆有些吃惊的时间,两个月。 二个月就够了?张亦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周洪新。 周洪新很明显是误会张亦隆的意思了,他解释道:“张先生,两个月时间确实是长了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可能不太了解,想在草原上找会骑马的人很容易,之所以需要两个月是要训练他们能整齐的列队冲锋,而且还要让他们习惯使用长枪,时间不太再少了。” 他这么一说,张亦隆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问他需要什么。 周洪新对于这个问题早就胸有成竹,提出了一个详细的章程,除了人、马、枪这三项以外,还重点提了要求,那就是达阳得同意让他在整个大成部内挑人。当然,他不会跑到达阳的亲兵中去募兵。 张亦隆听到需要在整个大成部内招募时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达阳是大成部的台吉,而大成部又是土默特十二部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区区20骑兵需要从上万人马中招募? 周洪新看出了张亦隆的吃惊,无奈的道:“张先生有所不知,”说到这里,他特别压低了声音:“蒙古人喜欢骑射,素来不喜欢近身肉搏,尤其是讨论排成一队挺枪冲杀,之前我们不是没想过要大量训练枪骑兵,只是根本招不到足够的人手。也就是您只要20骑,我勉强还能凑出来,您要是要100骑,我就直接拒绝了。” 张亦隆就更加奇怪了,“喜欢骑射和讨厌长枪,这二者有什么关联之处?” 周洪新还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现在的蒙古人喜欢轻骑劫掠,弓箭和标枪更好用一些,您想啊,弓箭在三四十步外就能射出,标枪也能抛出一二十步。不仅自己省事省力,战功还大。可要是拿着长枪冲杀,既费力费时,又容易和被劫掠者同归于尽,得不偿失啊。” 张亦隆点头表示明白,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周洪新说是招募个二三十人问题不大,也算是勉强达到自己的要求了。剩下的事就要先到太平堡看看再说了,如果顺利能开矿炼铁,那就直接上火枪骑兵,要是不顺利,那就先从达阳这里借点蒙古骑兵也能凑合一下。 一直在旁听二人对话的杨大乖这时插了进来:“张先生,我提个小小的要求。” “您说。” “如果未来三位先生真的能顺利控制太平堡,也能顺利的组建起符合三位标准的军队,那么我希望到时候三位能允许我派周洪新等人去招募些汉人充当枪骑兵吗?”杨大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个条件,“到时候训练出来的枪骑兵,我们双方平分就是了。” “好。”张亦隆答应的很痛快,先不提平分枪骑兵的收益,就是这个要求本身也要等到自己三人掌控太平堡之后,对于未来才需要付出的成本,张亦隆自然无所谓。 不过张亦隆现在已经非常肯定,周洪新肯定不是出身锦衣卫,他必然出身一支擅长野战的明军,而且这支明军还擅长骑兵作战,实际上这个范围就已经缩小很多了。考虑到现在是崇祯元年,那么周洪新的出身很可能是蓟辽精骑或是宣大劲旅,问题是这样的出身怎么会和东厂的太监参合在一起? 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张亦隆抱拳谢过杨大乖后,转身回到于胡二人身边,一边向简单介绍了一下百户是多大的官。 大明的军制是卫所制,京师以外全国各地分设卫所,一般每个卫所约辖有兵5600人,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每千户所辖兵1112人,每个千户所下又有10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辖兵112人,百户之下是二总旗,各有50人,总旗之下是10小旗,每旗10人。 百户所的长官就是百户,分百户和试百户两级,前者正六品,后者从六品。别看这个品秩不算低,比七品县太爷还要高一品,但由于明代重文轻武,实际上百户只能算是明军中的中下层干部。 不过看周洪新年不过三十,辞官前就已经是百户之职了,可见其很有可能是出身军人世家。 当然,此时的张亦隆只是单纯的照本宣科,他还没了解到明末军制会败坏到何种程度,各个卫所此时早就没有纸面上那么多人马了。 于硕感叹了一句:“不说这正六品是多大的官,就说这带兵人数,相当于一个连长了,妥妥的上尉啊。” 胡新明也点头,“此人应该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而且待人接物极为老练,这样的人才怎么就变成了公公的跟班了?” 当然,这句话的声音小到只有穿越三人组能听到。 张亦隆微笑着没说话,他心中一直在感叹,这样能打能练兵的人才,大明却留不住,只能任其流落草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五十五章 骑兵战! 老实说,周洪新露的这一手确实是把穿越三人组给震住了。 于硕看着周洪新的背影,不自觉的感叹道:“只要给这家伙2000枪骑兵,他就能冲垮一支上万人的蒙古骑兵。” “没错,”达阳意外的表达了同样的看法,“只不过想挑出2000枪骑兵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张亦隆和胡新明同时点头,这不仅是因为训练枪骑兵本身就比较复杂,更因为现在他们身处的是塞外草原,就算是强大的右翼三万户事实上也很难维持一支数量庞大的专业化军队。 这当然不是说草原经济就维持不了一支专业化军队,而是在失去了农垦文明提供的粮食、铁器等物资之后,只靠游牧经济是很难支撑起一支数量庞大的专业军队,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是非常大的。 而且就算是勉强维持起一支专业化军队,其作战能力会呈现断崖式的下降。这里有一个很好的例子,那就是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正是通过不断从金朝劫夺各种物资和匠人才变得越来越强大,毫不夸张的说,正因为有了农垦文明提供的物资才使得蒙古骑兵拥有了一支令世界惊惧的重甲骑兵。 到了元末,被大明北伐军赶回草原的蒙古各部却因为物资的匮乏迅速的退化回了轻弓骑兵,到了明末更是变成了少数精锐带着一大堆武装牧民出来打家劫舍,离专业化军队是越来越远了。 关于此事,穿越三人组私下讨论过不只一次,找出了不少理由,例如没有足够的物资武装一支脱产的军队,再例如蒙古骑兵已经不习惯正面列阵作战,再再例如于硕就发现蒙古军中缺粮,从三人到营地一直到今天,饮食待遇和达阳一样的,餐餐奶制品花样翻新,手把肉顿顿有,昨天还宰了头牛,炖一大锅喷香的牛肉。但是,主食却只有一种,炒米,也就是炒熟的糜子米,古称为黍,在穿越三人组所处的时代,它被称为黄小米。 没有大米,没有面食,主食不仅单一,而且数量还不多。 当然,作为达阳的安答,穿越三人组吃多少都行,但在张亦隆和于硕职业化的观察之下,营地内大多数人每天得到的炒米都是定量的。特别是那些仆役,每人每天早上只能分到一碗炒米。张亦隆大概估算了一下,也就三四两的样子,这就是他们或是她们一天的主食了,而这些人要负担整个营地最繁重的劳役。 接着就是蒙古亲兵和胡德尔金借来的别部骑兵,他们每人每天能分到差不多六七两炒米,如果晚上要巡夜警戒的话,还能再加个二三两。 对于这点主食够不够吃的问题,张亦隆和于硕还有过一次小小的争议,于硕认为差不多够吃了,因为这是在草原,不是极度缺乏奶食和肉食的中原地区,所以主食吃的少一点也没什么,热量可以靠着奶茶、酸奶油和少量奶豆腐来补充。而且就算是最底层的仆役,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羊下水或是羊蹄一类的肉食。 至于说蒙古骑兵就更不用提了,每天晚餐时,六人分食一羊,用于硕的话说,那就是你都抱着一条羊腿在啃了,还要什么主食啊? 但张亦隆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这种饮食模式只能适合现在这样带着营地缓慢行军,真要是转入战时,是很难带着一大群牛羊行军和作战的,所以还是得回到旧有模式,那就是带着现成的风干肉、奶酪和炒米行军打仗,一路上还得不停的狩猎和劫掠,这样才能保证部队在交战前不会因为饥饿而崩溃。 这种作战模式就决定了蒙古各部只能在秋高马肥时发动大规模战争,而且还会带上大量的牧民来保证后勤供应。形象点说,那就是需要带着一个移动的后勤基地作战,这和当年那支靠着有限补给就横纵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在张亦隆看来,要想切实提高土默特部骑兵的作战能力,每人每天至少要保证一斤主食,肉食则变为以干肉为主,辅以奶酪和奶茶,这样不仅可以极大提高土默特部骑兵的持续作战能力,扩大作战范围,还可以在除冬季以外的其他三个季节集结足够的兵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达到以少击众的目的。 听完张亦隆这套理论,于硕差点把嘴里的奶茶喷出来,他用手中的小刀轻敲着自己面前的矮脚桌,“我说张哥,你算过没有,一名蒙古骑兵一天要一斤主食,一万骑兵一天就要一万斤,我算一下啊,折合下来是83石,看着不多,可这才是一天,再乘个30,那就是将近2500石。整个土默特部能动员三四万骑兵,这一个月下来,你去哪儿找那么粮食去?” 张亦隆一边慢喝着奶荼一边从一大块奶酪上切一点下来扔进奶茶碗中,尽管已经穿越到草原上多天了,但他对于奶酪之类的奶制品还是兴趣不大,“我也没想着让所有的蒙古骑兵都享受这待遇,这应该是一支脱产或是半脱产的职业军队,兵贵精而不贵多,有个一二万人马就差不多了。” 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三人讨论的达阳这时问了一个问题,这样一支军队能干什么? “打乱敌人的战争准备,提前把他们拖入战争,必要时抓住机会突击敌方主帅。”张亦隆一脸真诚的笑容。 “这不就是当年李大人在辽东的战术吗?”杨大乖奇怪的看向张亦隆,这家伙不是号称来自极北嘛,怎么对大明的事那么熟悉。 感觉到了身边两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张亦隆就顺着杨大乖的话稍加解释。所谓的李大人就是去世没几年的辽东前总兵宁远伯李成梁,他在镇守辽东时,就频繁采用精骑主动出击的“捣巢”战术,多次击败蒙古土蛮汗和建州女真部,终其一生可以说是压的辽东蒙古和女真各部喘不过气来。 不只是他本人,他在大儿子李如松在抗倭援朝作战时也玩出了三千精骑直捣汉城的战术,虽然在碧蹄馆大战中未能击败占据绝对优势日军,但仅就双方伤亡来看,李如松毫无疑问是胜利者。 说到李如松,于硕想了一事,这人不是因为轻骑出击遭遇蒙古大军围攻而阵亡了吗? 杨大乖点头称是,李如松于万历二十六年战死于抚顺是当年震惊朝野的大事,距现在不过三十年,他当然知道。 张亦隆放下茶碗,表情认真的给在座的四人分析了一下,李如松之所以战死,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过于轻敌冒进,说白还是性格问题,李如松一贯骄横,前一年刚刚升任辽东总兵官,急于立战功给皇帝看看。 实际上以他当时辽东总兵的身份和实力,完全可以不用如此亲身冒险,就算是要率精骑深入捣巢,起码也要进行必要的侦察,同时还要给自己留个后手。这点上他在朝鲜就做得很好,自己率三千精骑直捣汉城时,还留了杨元率2000骑在后方作为支援。 所以在张亦隆看来,精骑捣巢战术不是不能用,只是不能浪。事先要侦察敌军的动向,自己出击时仍要保持高度警惕,还要留有足够的预备队,一旦战局不利就要果断撤退。 更关键的是,要组建一支能在骑兵战中击败敌军的精锐骑兵! 对于这一点,张亦隆给出一个提议,那就是强化土默特部骑兵的近战能力,如果蒙古骑兵不习惯合作长骑枪,那么就要让他们习惯用马刀去砍杀!用战锤去砸碎敌人的脑袋。 从现在开始,就要在土默特部的骑兵中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而自己三人会在到达太平堡后马上着手为骑兵打制更好的盔甲。 在张亦隆看来,蒙古各部现在主流的铁网甲无论是对弓箭防护力还是对刀剑的防护力都是不够的,传统的铁札甲是更好的选择。 听到张亦隆的话,杨大乖都笑出了声,“我说张大哥,你知道打造一副铁札甲要多少铁料吗?就太平堡贮备的那点铁料,打个几百上千副铁网甲还将就,要是打铁札甲,能不能凑出二百副都是问题。” 张亦隆再次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个就不用杨先生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说实在的,张亦隆没好意思和在座的达阳和杨大乖吹嘘,自己心中想的可不是什么铁札甲,而是防护能力更强但重量更轻的钢扎甲,甚至是小个子皇帝的最爱-胸甲。只不过这种好东西要是真能制造出来,那也不会给蒙古骑兵用,好东西还得自己留着用。 虽然一直说着要组建一支能克制蒙古骑兵的新式步卒,但实际上,张亦隆心中明白,正如同后世军事家所言,只有坦克能克制敌军的坦克,也只有自己的骑兵能真正克制敌军的骑兵。 只不过林丹汗不会留给自己组建一支强悍骑兵的时候,这个任务现在只能交给达阳了,自己三人要专心组建一支以新式火器为火力核心,以重甲为特点的新式步卒,而且这支步卒一定要具备可以和蒙古骑兵比肩的机动力。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自己三人抵达太平堡才能开始,这让穿越三人组对于太平堡的期待越来越高了。 第五十六章 习战 期望值高是好事,但万事万物都得从脚踏实地开始。在经历了三天清闲的营地生活后,穿越三人组正式开始了明末乱世的适应性学习。 说是学习,但就其强度和内容而言,更准确的说法恐怕应该是改造。从身体到心灵的改造。 经历了三天共同的营地生活和草原行军后,杨大乖直截了当的指出了三位安答现在的状态去了太平堡恐怕就是送死,出于对盟友的负责精神,三位安答需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强化自己在草原上的生存能力。 当张亦隆问出什么是在草原上的生存能力时,杨大乖伸出两根纤细如少女的手指,说出了答案:“骑射。” 骑马与射箭,这是两项在草原上生活所必需的技能,而穿越三人组在这方面存在着明显的短板。例如张亦隆的骑术只相当于蒙古十二三岁的少年,甚至还不如一些天赋好的。于硕骑术不错,但是却不会开弓放箭,也不会使用任何投射兵器,这样万一被扔到草原上会活活饿死。胡新明除了不会使用投射武器以外,还有着体重较轻的缺点,在马上与敌人近身厮杀时就会陷入九死一生的窘境。 针对三人的缺点,杨大乖给出了针对性的建议,张亦隆就不用了,老实从骑马开始学起,同时要学习如何在马上开弓放箭。 于硕不想学骑射,他的肚子确实也妨碍了其在马上使用弓箭时的灵活性,那么杨大乖给出的选择就是要么标枪,要么学习扔布鲁棒子。最后于硕作出了成年人就有的选择,都学。 胡新明除了学习骑射以外,杨大乖建议他学习周洪新的骑枪术,这种骑枪虽然略显沉重,在刺击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用好了也无须与敌人进行近身肉搏。 但考虑到事有万一,杨大乖还是让三人各选了一件近战兵器。 于硕毫无悬念的选择了战锤, 张亦隆在马刀和战斧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了更易学习的马刀,不过对战斧也没放弃,胡新明则答应等到了太平堡就给他设计一柄独特的战斧,到时候再决定最终的马上兵器,反正这二者在使用上也有共同之处。 胡新明出人意料的选择了长剑,不过不是蒙古骑兵惯用的中型重剑,而是更适合刺击的长战剑,看得出来,胡新明对这柄剑并不十分满意,自称到了太平堡要重新设计。 兵器选好了,剩下的就是重复千百遍的练习了,对于军旅出身的穿越三人组来说,这到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其中的艰辛还是让三人叫苦不迭。首先是张亦隆,每天必须骑马三个时辰以上,屁股开花都是小事了,哪一天不从马上跌下来个五六回就不算完。幸亏张亦隆是侦察兵出身,底子打得好,会摔,摔的浑身青紫却也没有真正的伤筋动骨。只是这个屁股上每天上药就不得不麻烦那名高个子侍女了。 除了骑马,还要学习射箭,先从最基础的步射开始,由于达阳此行没有携带步射用的长弓,只能先用较短小的顽羊角弓练习。 一开始张亦隆没把这个练习射箭当回事,不就是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加搭箭吗?但真的上手练习了,就头大了。 光一个搭箭的动作就换了三次,第一次试射时张亦隆是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箭尾,结果没想到尺寸不大的顽羊角弓,开弓所需要的拉力却不是一般的大,结果没等张亦隆做好准备,手指就捏不住箭了,“嗖”的一声,一支无头的梅针箭就飞上了半空,吓得不远处的蒙古人如鸟兽散。 一旁目瞪口呆的达阳苦笑着走了过来,递给张亦隆一个铜板指,然后给这位张大哥示范了什么是正宗的“蒙古式射法”,他用戴着扳指的拇指勾住弓弦,食指和中指压着拇指,双臂一较劲,弓弦被他拉成一个锐角,拇指一松,“嗖”,一支无头梅针箭就准确的命中了40步外的草扎箭靶。 别看达阳表演的毫无难度,抡到张亦隆自己练习就问题百出了,不是拇指勾不住弓弦就是食指和中指压不住,逼的达阳不得不派了10名亲兵举着盾牌站在箭靶后方,防止流矢伤到别人。 于硕刚开始还在笑话张亦隆,等到他自己开始练习马上投标枪和布鲁棒子,马上就傻眼了。在地上扔标枪不算啥难事,但想在奔驰的战马上把标枪准确的掷向目标那就另外一回事了,腿、腰、臂、腕要同时发力才行,投掷几十次以后就是腰酸背疼腿抽筋了。问题是,练习完投标枪,还不算完事,还要再练习投掷布鲁棒子。 所谓的布鲁棒子是蒙古人常用的小型投掷器,材质多样,有木制的,也有金属制的,形制也多种多样,因人而异。教于硕使用布鲁棒子的是乐木吉,老管家可以说是个中高手,他曾经为穿越三人组演示过一次,掷出的布鲁棒子凌空打中了一只从草地上振翅飞起的小鸟! 乐木吉认为于硕身壮力大,木制的布鲁棒子不太适合他,就把自己年轻时用过的一根铜制布鲁棒子借给于硕用,这根布鲁棒子直柄曲头,看着像没刃的镰刀,也有些像曲棍球的球棍,这根布鲁棒子还在头部内灌了铅。据乐木吉说,这根布鲁棒子只要打中了,别说兔子和野鸡了,就是野狼的头颅都能被它直接砸开花。 于硕对于这根沉重到令人发指的布鲁棒子非常满意,认为其手感绝对一流,就是练习的过程有些痛苦,想要掌握这种异形投掷器的手感,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当于硕在晚餐时感叹要不是自己的右手苦练过十几年,现在恐怕连小餐刀都拿不稳了的时候,张亦隆和胡新明同时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到是胡新明让大家都眼前一亮,他第一次从周洪新手中接过那支长一丈二尺的骑枪时,就显得毫不陌生。在手中掂了掂以后,右手后左手前双手持枪,全身以右脚为轴,身体半面向右转,左脚向前迈出一步,脚尖对正前方,双脚间距稍宽于肩,双腿微屈,上身微向前倾,长枪斜向上方。 可能是感觉到姿势不太舒服,胡新明又把双手稍稍变换了一下握住枪杆的位置,气沉丹田,这才猛的大喊一声“杀!”,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双手的推力结合在一起,使他的向前向前,左脚顺势向前踢出一大步,身枪合一向前猛刺而出! 枪尖破空之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除了张亦隆以外,没人想得到这个微形不高略显瘦弱的年轻人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周洪新也收起了略带轻视的表情,换了一副凝重的神色。周洪新本人就是用枪高手,他最知道这一枪真正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出枪速度快,而是把快、准、狠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准头略差一点,但对于一个明显是第一次接触长枪的新手来说,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天才二字了。 胡新明也发现了这次出枪准头差了点意思,凝神沉思了片刻,又看向一旁面带微笑的张亦隆。胡新明知道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张亦隆能看出这次出枪的根脚所在,于硕都不行,因为他是炮兵。 张亦隆自然也明白,所以双方比划了个长度。 胡新明点点头,再次摆出同一姿势,但这一次双手的位置再次改变,长枪略微往下压了压。 又是一声“杀!” 又是一记凶猛的刺击,手中的长枪迅疾刺出,枪尖划出一道略微带弧的直线,准确点中了充当枪靶的木板,本就不够结实的木板被这势大力猛的一枪直接打成了碎片。 张亦隆点头微笑,竖起了大拇指。确实没看出来,这个认识没几天的预备役士官居然有着如此深厚的刺枪术功底。 不过想想也正常,胡新明是什么出身?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步兵。 这是一支打赢天下无敌手的步兵,这是一支曾经在冰天雪地的极端恶劣环境中,靠着世界一流的轻步兵战术,就把当时世界最强大的美军从中朝边境打回到了三七线,最终让不可一世的美国人老老实实坐在了谈判桌前。 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的看家本领是什么?步兵五大技术:刺杀、射击、投弹、爆破和土工作业!一支靠着刺刀见红精神打赢过美军、苏军、印军和越军的步兵,培训出如胡新明这样优秀的士官,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知道,小胡现在展示的刺枪术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无数次的肉搏战中总结出来的杰作!可以说每个动作都已经简化到了极致,更能充分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真正的人枪合一不过如此! 接下来的一分钟,可以说是小胡的个人表演时间,左转,刺击!右转,刺击!后转,刺击!最后用一个精彩的垫步突刺结束。 足足有三息时间,周围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直到达阳长呼出口气,大赞了声:“胡大哥!好枪法!” 杨大乖则看向了周洪新,周洪新轻轻摇头。 杨大乖是在无声的询问,一对一有把握吗? 周洪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位胡安答展现出的枪法,有着惊人的杀气和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不是江湖上用来斗枪的枪法,而是真正能上战场的枪法,一枪点出,立分生死。周洪新相信,就算是穿了铁网甲,身上要害被这一枪点中,非死即重伤! 一时间,周洪新竟然有些技痒,要不要和这位胡安答比划两下? 第五十七章 斗枪 于硕一边鼓掌一边看向张亦隆,用汉语问道:“的单兵刺杀?” 张亦隆点点头:“解放军步兵五大技术就是这么牛气!就问你服不服?” 只不过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 于硕咧嘴一笑,他曾经听老兵说过,六十年代的解放军步兵进行刺杀表演,可以做到用56式半自动步枪的三棱刺刀刺穿挂在树枝上的纸条,他当时还以为是老兵在吹牛,今天看到小胡的精彩表演,于硕第一次发现原来传说是真的。也就是小胡对手上这支长枪还不够熟练,要是真让他练熟了,刺个纸条和玩儿一样。 胡新明长呼出口气后把长骑枪还给了周洪新,这玩意儿和自己惯用的56式半自动步枪和81-1式自动步枪还是有很大区别,这支长骑枪比较轻,却更长,要想控制它准确的刺击确实有些难度,不过难不住经过专业刺杀训练的自己,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胡新明自信可以在步战中击败包括周洪新在内的用枪高手。 至于说能不能在马上击败他们就另说了,毕竟就算是穿越三人组中骑术最好的胡新明和这些天天和马打交道的蒙古人比起来,也只是个弟弟。就算和周洪新这样的汉人亲兵相比,也相差甚远。 只要看看周洪新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罗圈腿,穿越三人组就能知道这家伙每天需要骑马多长时间了。 接枪在手的周洪新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对着正要走开的胡新明道:“胡先生,我想请你指导一下我的枪法。” 胡新明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周洪新,指导你的枪法?开什么玩笑,自己虽不懂什么武学,但从周洪新展示出的精湛骑枪术来看,此人的枪法造诣极深,非自己这样的外行可比。 周洪新双手抱拳在胸,诚恳的说道:“胡先生,我六岁起学枪,自认为到现在也算是学有所成,可是刚才见胡先生之枪法,却深感自己距人枪合一之境还有着不小的距离,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胡新明看向张亦隆,张亦隆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成年人了,自己决定。毕竟这是周洪新以武人的身份在发出邀战,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说三道四的。 胡新明看了看眼前这个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比自己大出一圈有余的家伙,在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不远处的那个张大哥真是太鸡贼了,如果自己猜测的不差,那家伙的刺杀技术不比自己逊色多少,而且他有着更好的身体条件,由他来和周洪新对抗才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胡新明并不惧怕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先不说这只是一次无关生死的比试,就算是生死之战又如何?自己身上背负的可是解放军步兵刺刀见红精神的威名,怎么能让一个明末武夫就把自己吓住了。 “指点谈不上,咱们俩比划一下是可以的。”胡新明同样双手抱拳。 “那胡先生稍等一下。”周洪新把自己的一个手下叫过来,让他去准备二支比试用的长枪。 这时候,一个谁也没想到声音出现了,“我开个局,”于硕一脸坏笑,“一头羊而已。” 达阳、胡德尔金和乐木吉明显对开局这个词没什么概念,齐齐望向杨大乖。 杨大乖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对着于硕点头道:“那我押周洪新胜。” 土默特部三人马上就明白了,都随声附和道:“那我们也押周洪新胜。” 于硕扭头看向张亦隆,张亦隆一耸肩,自己还能怎么选,只能选押小胡赢。 于硕自己则又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吃惊的话:“我赌他俩会是平手。” 此时,周洪新的手下已经拿来了二支用牛皮包了杆头的长枪,这是一种专门用于练习枪术的长枪,也叫槌枪,只不过军用和民间练习用的槌枪是在枪头处安一木球,现在周洪新手下拿来的槌枪只是用牛皮包了毛毡装于枪头上,没有那么专业的木球。 胡新明和周洪新都接枪在手,各自后撤数步,站定,两枪遥遥相对。 胡新明还是刚才的起手式,只是这次他据枪的姿势更低了。 周洪新则摆出上平枪式,此式又称指南针式,攻中有守,擅破其他枪式,特别适合对付从高往下的刺击。 胡新明对此可以说完全无知,既然对手已经摆出了架势,那么就来吧。 随着一声“杀”,胡新明手中的长枪往前突刺而去,没有什么花样,没有多余的动作,从脚到腕,一力贯通,手中长枪如游龙般直击周洪新的面门。 “来得好!”周洪新同样是一声低喝,手中的长枪向前点出,目标却是胡新明持枪的左手,这样一来,不等小胡的长枪击中自己的面门,自己就能把他的长枪打脱手。 胡新明这一枪本就是试探,没想着一枪就能分出胜负,所以出枪之时就已经留了四分力,见周洪新持枪欲击自己左手,马上就变招。 左手持枪后拉,右手向前稍向下推枪,以枪身格挡,同时以左脚跟为轴,右脚掌用力一蹬,身体快速向左旋转90度,正好躲过来枪,反手紧接着又是一个突刺! 周洪新虽已经料到了小胡的行动速度会很快,但没想到真到了实战之时比刚才表演时还能更快,心中惊讶,手中枪势再变,身形往下一伏,右腿屈膝,左腿用力蹬地,右手高左手低,手中长枪直刺小胡的下盘,正是苍龙摆尾式! 小胡见是枪刺下盘,自然而然就摆出了防下刺的姿势,左手稍向前用力推枪,右手则用四指和手腕同时向上带动枪杆,以双手合力,使枪杆快速抽向周洪新刺来的长枪。 周洪新确实没料到还有种防御技法,微一分神,手中长枪就被小胡的枪杆抽了个正着,别看二人的身高和体重都有不小的差距,但小胡是双手合力,又是横向抽击,一下就把周洪新的长枪磕了出去。 趁着周洪新中门大开的好时机,胡新明马上来了个垫步突刺,长枪直刺周洪新胸膛。 如果今天站在胡新明对面的不是周洪新,而是他手下的随便一人,此时胜负已分,毕竟小胡这一枪,无论是气势还是速度,都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弃枪认输了。 但周洪新不是,他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有着异于常人的神经,又浸染枪术二十余年。 所以尽管已失先机,但还是迅捷起身,双脚一错,手中枪势不变,仍是右手高左手低,用枪杆中段猛的往外一弹。 “当”的一声轻响,周洪新险之又险的将小胡的长枪格了出去,自己赶紧滑步后撤。 小胡也因这次垫步突刺没有留力,长枪被格开后自己空门大开而赶紧后撤了一大步。 仅仅三息之间,双方就已经交手了三招,真如电光火石一般,围观众人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只有张亦隆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于硕。 张亦隆看得出来,这场斗枪肯定会以和局结束。小胡的身高和体重远不及周洪新,只能靠着先声夺人,在三五招内拿下后者,否则转入持久战后,就会因体力不足而渐落下风。现在来看,周洪新明显拥有更为丰富的实战经验,小胡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他是几乎不可能的。 但是周洪新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小胡更不可能,一方面是小胡根本不会被他的各种虚招所诱,此次比试对于小胡来说,几乎没有输的可能性,靠着扎实的刺杀功底,无论周洪新的长枪是从上中下哪路刺来,小胡都能以简洁的防突刺格档出去。可以说,在小胡体力耗尽前,周洪新几乎破不开他的防御。 另一方面,之前小胡的二次精准迅捷的刺击也让周洪新不敢轻易全力出枪,他根本摸不清小胡枪法中的虚实变化,所以出枪只敢用七八分力度,这怎么可能破开小胡的防御? 只不过,于硕这家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他是解放军炮兵出身,刺杀肉搏应该不是他的长项啊? 于硕没有理会张亦隆询问的目光,他只是看着场中进入到互相试探阶段的二人,自己平白得到四只羊,虽然不多,但这是白来的啊。 果然,双方双各试探了一枪后,同时收枪抱拳行礼。 于硕哈哈大笑着:“平手!一会儿记得给羊啊。” 区区几只羊,土默特部三人中没有人当回事。只是他们和张亦隆一样,都惊讶于这位于安答准确的预测,看不出来啊,难道此人也是高手? 于硕走过去伸手一拍有些许气喘的胡新明,语重心长的说道:“小胡,你这体力还要加强阿,今天哥哥请客,让他们给咱们弄个烤羊,改善一下。” 胡新明把槌枪扔给周洪新的手下,又对着周洪新抱拳感谢,他确实没想到对面这人的反应会如此之快,看不出来啊,居然还是个灵活的胖子,自己有些轻敌了。 不过听到于硕说是要烤羊,胡新明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千万别让他们用牛粪烤羊啊。” 于硕嘿嘿一笑,“哥哥我一会儿亲自带人去砍松树,再配上我秘藏的调料,放心吧,你给咱们仨露面了,哥哥不能让你白辛苦嘛。” 相比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人,周洪新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真要论起来,是自己输了。 对面这位胡安答在之前已经练过一套了,多少也算是消耗了些体力,自己以全盛状态还没能破开他的防御,确实是让周洪新有些气馁。 第五十八章 烤羊与刀剑错 于硕今天明显心情非常好,他说到做到,叫了七八名亲兵和十余个奴仆,驾了两辆牛车就去远处的松林砍松木去了。 乐木吉对于这位于安答能烤出什么样的羊来也非常好奇,还有秘藏的调料?在听到于硕的吩咐后,也派了几个得力的奴仆去掏羊,一定要按于安答说的,挑肥羊。不过羊选好了,先不能杀,要等于硕回来。 蒙古人杀羊亦称掏羊,以杀羊不见血为上,杀羊时只用手伸入其胸腔内,将大动脉勾断,羊即断气。然后就杀羊人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羊皮剥下,然后就清理内脏,将各种脏器取出待用,最后一步是把小刀把羊按羊节剔开方便煮肉。 只不过今天于硕说是要烤羊,剔羊这步就算了,但却多了一个制作烤架的任务,实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由于营地里没有现成的烤架,张亦隆最后是找了四根长标枪杆子临时客串了一下,虽然之前没试过,但好歹从各种视频中没少看,大概也能凑合用一下。 半个时辰后,于硕坐着牛车,牛车上驮着大捆的松木回来了。 当看到张亦隆用来当烤架的四根长标枪杆后,于硕吃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行吗?” 张亦隆已经用苏制军锹快速的挖出了一个标准的军灶坑,只是为了烤全羊没挖烟道,听到于硕的惊讶,就用下巴指着正在搭蒙古包的营地,“你自己去找个铁制烤架出来?” 于硕没去看营地,只是看着这四根不算粗的木杆,心中盘算了一番,也只能凑合将就了,他扭头对身边站的一个仆役说道:“你去和乐木吉管家说,让他可以杀羊了。” 说完又把和自己一起去砍松木的亲兵们叫了过来,从中挑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出来,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把松木砍成大小合适的木块。 只见于硕拎起一把磨得飞快的斧子,轻喝一声,手起斧落,干净利索的把一块松木劈成了比砖头大一些的木块。 张亦隆连连点头,可以啊,这手露的不错,除了要有足够的力气以外,还要对斧子有着熟练的掌控能力,可见于硕平时应该也用过斧子,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一连劈出六块样品来,于硕掏出硕大的绵布手巾擦了擦汗,指着松木块说,“看到没有,就劈成这样。” 他说的是蒙语,那几个亲兵自然听得懂,只是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于硕以为他没说清楚,正要重复一遍,张亦隆伸手拍了拍他,问了句,“你是不是让他们照着你的样子砍啊?” 于硕点点头。 然后张亦隆就从身后变魔术一般的取出了一样东西,一样让于硕吃惊的差点钻进已经挖好的灶坑里的东西,锯子。 张亦隆把锯子递给一脸震惊的于硕,“我说小于,你不会以为现在连锯子都没有吧?” “我……”于硕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现在明白那些蒙古亲兵为什么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了。能用锯子,为什么非要用斧子砍呢? 于硕把锯子扔给亲兵们让他们赶紧把松木按自己要求的尺寸锯出来,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坑边,盯着张亦隆,“你小子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张亦隆一脸的真诚,“我也没想到你要用斧子砍出松木块啊,你去林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乐木吉要到锯子了呢。” 于硕明知道是眼前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但这次自己出的洋相实在是不宜继续多说,不然一会儿全营地的人就都知道了。 可惜,张亦隆没打算放过他,又在他的伤口处狠狠撒了把盐,“放心吧,一会儿这些亲兵就能把这事告诉那些姑娘们,然后全营地就知道了。” 看到于硕脸色一黑,张亦隆赶紧补了一句:“不过,我都想好怎么帮你圆这事了,就说你是要给蒙古亲兵展示一下你精湛的用斧技能。” 于硕长出了口气,打算把这事翻页了,“说起来,你选了腰刀当短兵器,你之前学过?” 张亦隆扫了眼四周,附近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是什么出身你不知道?解放军陆军的侦察兵怎么可能学习用腰刀呢?我是没得选,好歹当年在军校的时候,选修过武警的警棍盾牌术,当时用的警棍是768防暴警棍,差不多有半米长,我看他们用的腰刀一般也就是七八十厘米长,多少算是有些相通之处吧。不过……” “不过?” “不过,警棍盾牌术中的警棍术以攻击为主,简单实用,我估计问题不大。但是防御时基本上就全靠盾牌了,我试过他们用的那种圆盾,重量沉就不说了,锻炼一下还是能克服的,但是天天带着个圆盾出门就太奇怪了。” “嗯,让我想想。”于硕一边盯着亲兵们快速锯开松木,一边在脑中快速的思考着着。 当他的眼光扫过手中的利斧时,一个想法跃入脑海中,“张哥,你可以试试把圆盾换成斧子。” “斧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张亦隆看着他手中的圆刃斧。 “当然不是这个了,”于硕轻轻的在手中旋转着圆刃斧,“我在达阳身边的亲兵中见有过有人在腰带上插了六把飞斧,就是那小号的宣花斧,我看那个尺寸,应该是用来投掷的。” “你是说要我用飞斧?”张亦隆就更奇怪了,自己缺的是防御,不是远射兵器。 “不是让你用飞斧,我是想,你能不能用个类似飞斧的东西来当格档武器。”于硕好像想到了什么,举手示意张亦隆不要说话,反而用手一指眼前的灶坑。 张亦隆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帮着把已经锯好的松木块摆在灶坑中。这可是是个技术活儿,既要保证摆放整齐,火力充足,也不能堆放过密,使空气不能充分流通,燃烧不完全,毕竟于硕要的是烤羊,不是烟熏羊排。 等张亦隆把几十块松木整齐码好后,于硕已经想明白了某事,点手叫过来个亲兵让他取火过来,还有就是把收拾干净的羊送过来。 利用这短暂的时间,于硕把刚才自己思考结果告诉了张亦隆,“你最近抽空试验一下,一是我说的用飞斧当左手武器,好处是必要时可以掷出伤敌,缺点是左手用起来可能不那么灵活。” 张亦隆点头,自己担心也正是这个,毕竟自己不是左撇子,左手能不能很好的使用飞斧确实是个问题。 于硕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给出了第二个选项:“刚才我想起了我看过的一部片子,好像是西班牙和其他国家合拍的,片名叫《佣兵传奇》,说得是活跃于十七世纪欧洲的佣兵们的故事,里面有着非常精彩的剑斗镜头。影片中的佣兵多是右手持长剑主攻,左手持短剑用于防御。我后来还专门查过,当时欧洲确实流行这种名叫侧环的格档匕首。你可以试试右手腰刀左手短剑这种方式。” 张亦隆非常认真的听着,于硕说的这部电影自己也看过,只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看来需要好好回忆一下了。 不过现在暂时还没这个时候,随着火种和收拾干净的羊送过来,于硕承诺的烤羊开始了。 于硕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调料还在蒙古包里,赶紧跑回去拿,只留下十几名亲兵和仆役帮着张亦隆把两只肥羊串在四根长标枪枪杆上之后,斜插在灶坑上方,然后把燃烧的牛粪放在松木块之间,又扔了几把干枝过去,剩下的就事就可以交给于硕了。 这种不中不洋的烤法实在是无奈之举,张亦隆只能希望这种斜插的烧烤方式可以保证让木制的标枪杆子不被火焰烧断。 火刚烧起来,于硕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高个子的侍女,她手上则端了一个木盆,盆里是大把的食盐。 放下盐盆后,高个子侍女又跑回营地给二人送来了奶茶和炒米,这才跪坐在一边伺候着。 现在照顾火的任务交给了于硕,张亦隆则盘膝坐在一旁,一边从侧后方欣赏着姑娘浑圆之处,一边在脑海中想着刚才于硕的建议,右腰刀左短剑么? 脑海中,一个小小的张亦隆一手持直柄曲刃腰刀,一手持一柄精悍短小的利剑,右手腰刀从警棍盾牌术中的左右劈击开始,再到侧挂平斩、上架下戳、垫步前戳、上撩下砍、右挂下扫。一招招的过,反复思考着自己左手中短剑应该如何防御。 这种思维模拟一直持续了几十,上百遍,张亦隆不停的在脑海中变换着左手剑,力图与右手腰刀形成良好的配合。 片刻之后,张亦隆脑海中出现了第二个小人,面目模糊,却手持一口长剑,直刺自己面门。 小小张亦隆等到对方剑至身前,左手短剑猛的往外一带,剑身贴剑身,以横力破对方直刺之力,只需要三分力就能将敌方刺来之剑带向一旁,对方中门大开。 这就是机会,张亦隆右手腰刀狠狠一记右劈击斩出。 一刀两断! 第五十九章 中西合壁烤全羊 这种脑海中的模拟交战,张亦隆从进军校的时候就已经不只一次用过了,效果好坏参半,好处是可以快速完成学习,并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无数次的模拟战。缺点就是,很多模拟战需要得到实战检验,否则就是空中楼阁。再一个就是容易在训练和执行任务时走神,所以早在军校时就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越苦越好。 可惜穿越到了明末,别说是在这塞外草原上,就是在京师,也找不着咖啡,所以张亦隆带来的那点冻干咖啡,现在根本就不敢拿出来。 好在天天有奶茶和砖茶,勉强也能凑合着提提神。 等到羊肉特有的鲜香味传入鼻腔中,张亦隆已经在脑海中与自己模拟交战了数百次,效果还不错。但问题不是没有,主要是张亦隆对于明末的技击之术的了解完全停留在纸面上,想在脑海中模拟出来如何防御基本上就是纸上谈兵。 长叹一声,看来以后还是得实战啊,起码也要找个耍刀的高手比划一下。 等张亦隆从走神状态恢复后才发现,于硕已经忙乎半天了,一头大汗啊,正抓着一把盐撒向两只正在往下滴油的烤全羊。 “我得送你个新的绰号了,”看到于硕撒盐的姿势,张亦隆差点笑出声来,“你可以当个草原撒盐哥了。” “去,去”于硕现在真是名符其实的忙的一头大汗,根本没空理会张亦隆的调侃,毕竟他一个人要照料两只烤全羊,确实是非常辛苦。 张亦隆环视了一圈,没发现刚才坐在不远处的姑娘,只好问了一句,“那个姑娘呢?” “说是回去端奶茶了,我估计是被你吓跑了。”说着于硕又是一狠狠一把盐撒出去。 张亦隆一头雾水,“被我吓跑了?” 于硕连头都没回,直接扔过来一句:“你一直盯着人家姑娘背后的某个部位看,看了快了小半个时辰了,人家姑娘的脸都红的快滴血了。” “我……”张亦隆这下哑口无言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当时正在脑海中模拟着生死搏杀,能看到什么啊? 再说了,穿着个长蒙古袍,又能看到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高个子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走了过来,一边倒茶,一边问于硕需要帮什么忙。 可张亦隆总觉得这姑娘时不时在用眼角的余光看自己,可当自己看向她时,却只看到了一张略带微红的俏丽侧脸。 于硕和姑娘要了块新的棉布手巾擦了擦汗,又让她去弄盆干净的清水过来,自己要用冷手巾盖在脑袋上降温。 张亦隆有意没看姑娘的背影,只是换了个姿势,蹲在于硕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一把把的撒盐,不由得问了句:“你不怕把我们咸死啊?” 于硕直接说了句:“闭嘴,你一会儿吃就行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真是让张亦隆大开眼界,高个子姑娘一会儿一趟的用木盆给于硕端来清水,给他不停的换冰好的毛巾,后来可能是觉得这一趟趟的太烦了,就让二个仆役直接拎了二个水桶过来,直接往里面泡了三四条毛巾。 于硕则顶着松木块燃烧发出的热量和烟气,来回翻转着烤羊,还要不停的给木杆上淋点水,时不时还要撒上把盐,可以说是忙到飞起。 看了好一会儿,张亦隆总算看出点门道来了。别看于硕撒的盐挺多,但大多数盐实际上都滑落到火里了,看于硕那么忙,张亦隆也就没多问。不过看得出来,还是有不少盐粒混合着羊油从羊身上滑过。 难道说,这家伙是用这种办法代替了腌制和刷盐这二个环节? 这也行?? 这也敢叫烤全羊? 于硕根本没空理会张亦隆的惊讶,他抽出小餐刀,从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羊身上切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嚼着。 旁边的张亦隆和高个子侍女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于硕眯眼细品,片刻后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个大号的塑料罐,用自带的刷子开始小心却快速的把罐中的调料粉末刷到烤全羊身上。 微风徐徐,一股带着孜然独有香气的烧烤味也随风飘过,今天确实是一个适合烧烤的好日子。 等到于硕把一只烤全羊都刷上调料后,他让高个子姑娘去请达阳等人过来。 不等高个子姑娘起身,达阳爽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于大哥,你这好手艺啊,香味都飘到营地里了,我们都坐不住了。” 杨大乖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这是用了安息茴香?” “安息茴香就是孜然,”张亦隆知道于硕肯定不知道安息茴香指的就是孜然,扭头对杨大乖笑着说:“杨先生的鼻子真好,这里面确实有安息茴香。” 杨大乖更加好奇了,他认真的看着于硕刷着烤全羊,直到他把另一只也刷好,这才要过装调料的罐子,用小餐刀挑出一点,闻了闻后又放入嘴里尝了尝,一脸惊讶的看向于硕:“于大哥,你这调料里有什么香料?怎么这么鲜?” 于硕嘿嘿一笑,“杨先生,这可就是我家乡的不传之秘。” 杨大乖有些失望的把塑料罐还给了于硕,也正是因为这种失望情绪,使得一向谨慎的他没有注意到手中这个容器奇妙的触感。 于硕这么说也有自己的苦衷,他该怎么解释这种神秘香料中真正的精髓大多是化工合成的结果呢?又该怎么解释味精? 如果于硕没记错的话,中国自产味精时连大清都完蛋超过十年了。 不过怎么说,两只烤至金黄,飘出诱人香气的全羊已经呈现在几人面前,四根临时客串的长标枪杆子也很给面子,居然没被烧断,毕竟这种烤全羊方式,无论是张亦隆还是于硕之前都没尝试过。 于硕指挥仆役们把烤好的两只全羊剔开关节,分成几大块,这才邀请所有人入席。没有桌子,大家就席地而坐,每人面前都摆上一张矮脚桌,每个人都可以挑选自己最中意的部位,由仆役切好后送上来。 达阳、胡德尔金和乐吉木毫无悬念的选择了羊腿,一个个下刀如飞,吃的满嘴流油,连声称赞。特别是达阳,他完全想不到,这样烤出来的羊肉居然如此鲜美。 之所以出现如此场面,于硕烤的全羊味道确实鲜美,特别是粗盐和羊油混合之后顺着羊身流动所带来的奇异鲜味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但小胡的贡献却也不可忽视,很明显,小胡之前就吃过不只一次烤全羊,在他看来烤全羊确实好吃,只是其味道很难渗入到羊肉深层,所以在于硕烤全羊时,他则把蒙古人惯吃的粗盐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金属盐罐磨成了细末,再加上一点于硕的烧烤料,制作出了简单版的沾料,现在烤好的羊肉沾着干料吃,可以说每一丝羊肉的鲜味都能发挥到极致。 穿越三人组没有选择肉多的羊腿,而是选择了烤的更加入味的羊背和肋条。老实说,这天天两顿手把肉,三人多少都有些吃腻了,就算是最爱吃肉的于硕和张亦隆都想着要换换口味了。只不过,现在三人的身份还是客人,就算是营地里上至达阳下到最普通的仆役,都把穿越三人组当成了达阳的安答,但三人还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土默特十二部之一大成部台吉的安答。 于硕把一条瘦肉从肋条上削下来,沾着干料扔进嘴里,边嚼边说:“小胡,你可以啊,这种西式盐罐你都带着,厉害了厉害了。” 胡新明笑着回了句:“我习惯在背囊里扔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自己都是昨天整理背囊时才注意到居然还带了这东西。”说到这里,指着放在不远处已经剩下个底儿的盐盆说道:“到是于哥你能想到用这种粗盐烤全羊,我是服气的。” 张亦隆也看向盐盆,脸色却有些凝重。 于硕和胡新明互相吹捧了几句,也注意到了张亦隆的表情,“怎么了?张哥,有什么问题?” 张亦隆点点头,用下巴指向盐盆:“从这盐来看,草原上手工业退步的可真厉害。” 于胡二人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张亦隆的意思,达阳作为土默特十二部之一大成部的台吉,营地里携带的却是这种未经加工的大粒盐。 胡新明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他压低声音:“我们吃的精盐是现代化工业发展后才出现的吧,就算是崇祯皇帝,现在吃的恐怕也是这种盐吧。” 张亦隆一摇头:“我当然说的不是精盐,我是说,好歹他们也应该把这种粗盐加工一下吧,比如说像小胡你做的那样,磨细一点。就算是他们多是在奶茶里加盐,大粒小粒没区别,但这也太……” “张大哥说的是对的,”杨大乖的饭量明显不及三个蒙古人,特别是在吃肉这一点上,所以他是对面四人中最早放下小餐刀的一个。 不过虽然他是最早放下小餐刀的,可也已经把一条羊前腿吃进去大半了。 他刚才就注意到对面三人的谈话,虽然没能全部听到,但顺着三人的目光也大概能听明白了三人对话中的意思,所以他把话题接了过去:“草原上的工业确实退步很严重,在俺答封项之前,草原上的手工业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发展期。” 在杨大乖的讲述之下,穿越三人组这才了解到,一代雄主俺答汗在位之时,很重视蒙古各部手工业的发展,他注意从内地逃民中挑选出工匠,给他们设立专门的板申,严令禁止蒙古贵族侵害这些工匠的利益,并经常给予赏赐。 在他的支持之下,草原上出现了多个专门的手工业板申,别说是制造兵器刀箭一类了,甚至可以铸造佛寺用的铁钟,可见其技艺之高。 但随着俺答封贡和开通互市,大量中原的手工制品涌入草原,迅速就把脆弱的草原手工业打得溃不成军。此后随着俺答汗的去世,蒙古各部又一次陷入了内部争斗,在这种情况之下,几个手工业板申迅速就衰败了,现在也就是太平堡还保留了一些手工业。 第六十章 白莲教 最后,杨大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些板申已经衰败了,但实际上还是有人居住,只不过其产量已经远远不及当年,更多的是为了同住一个板申的农民打造些农具之类的。 张亦隆笑眯起双眼,“杨先生对草原可真熟悉。能不能再给我介绍一下其他板申的情况?” 杨大乖自然清楚张亦隆想要什么情报,他细品着高个子侍女为他特意磨制的奶茶,想了好一会儿才对穿越三人组说:“张先生,我大概猜得到你是想从这些板申中招兵,想法是不错。但是,很难。” “哦?” “在归化城附近的各个板申中,少说也有七八万汉族百姓,但是这些人既不愿意帮着蒙古右翼打仗,也不愿意接受蒙古右翼的管辖,只愿意按租交粮。”杨大乖看着对面三人,“当年通贡互市后,历任宣大总督每年都要发免死牌,让口外的汉人回去,可惜一共也就回去三千多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回去。” 张亦隆眼睛一亮,不算太平堡,这里竟然有七八万汉人?这确实是意外之喜啊。 可惜,杨大乖马上就泼了一瓢凉水过来,“别高兴的太早了,从这些人中招募士兵是非常危险的。” 于硕把一根削的干干净净的肋条扔到远处等着吃骨头的狗群中,却引来了牧羊犬们愤怒的眼神,好歹也给我们剩下点肉渣啊? 于硕没理会这些忠诚牧羊犬们的愤怒,他更关心杨大乖话里话外的意思,“杨先生,招兵是非常危险的?有什么危险?” “这要从这些板申住民的来源说起。”杨大乖再次给穿越三人组进行了一次详细的科普。 根据杨大乖的讲述,这些散居在八个板申中的汉人居户来源有三,一是自动投来的,以宣府、大同和偏关三镇的兵士和军屯屯户为主,这些人目前是八个板申中人数排第一的,由于其大多接受过较为专业的军事训练,所以他们不仅是农民,还是各个板申中主要的军事力量。二是因犯罪等原因从口内逃亡到草原的人,除了杀人、大逆、造妖书妖言、犟盗等罪犯以外,主力是白莲教众,虽然他们人数排第二,但比较团结,是各个板申中比较难打交道的群体。三是被掳来的人丁,多是山西雁门关以南的百姓,由于他们的归乡意愿更强,所以是人数最少的,但他们也是文化水平最高的,其中有不少是儒生,是数个板申的主事人。 穿越三人组听完后,各自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于硕才说道:“我知道那些逃到口外的兵士、军户中有不少人是多年老兵,不好对付,但这算不上非常危险吧?” 这时已经吃完了整根羊后腿的达阳及时给出了正确答案,“是那些白莲教众,他们才是最危险的。” “可没有你们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庇护,他们在这草原上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啊,”胡新明快速在脑海中检索着关于白莲教的一些记载,特别是明中期以后,白莲教众开始与蒙古上层的合作,很快就有了收获。 “当年隆庆和议时,俺答汗不是已经把白莲教头目赵全送到回了大明吗?赵全好像还被千刀万剐了。”胡新明看向杨大乖,这事他应该比较清楚。 杨大乖点头笑道:“赵全确实已经被送回了大明,也确实是被处以磔刑,但问题是,俺答汗没有及时把白莲教教众一并送回大明,结果现在就是这些人全部转入了地下活动,就算是右翼三万户也很难掌握他们的规模,我们目前只知道他们的头目叫何仲德,剩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亦隆这时才恍然大悟,“杨先生是说,如果我们在这些板申中招兵,那么就有很有可能把这些白莲教众招进去,然后他们就会在我们的军队中发展自己的组织?” “对,”达阳语气极其冰冷,“右翼三万户之所以没从这些板申中招兵,除了确实很困难和招来没大用以外,也有怕他们获得大量兵器,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会干什么?攻破边墙去大明境内造反?或者是把向右翼蒙古复仇?只有长生天知道。” “那太平堡为什么就不怕白莲教?”于硕干过治安警,自然知道在一个社区内如果出现一个成规模的邪教组织会是什么后果。 “太平堡是一个商贾发达的板申,又有四大姓组成的商会,白莲教就算有渗透也形成不了气候。更何况,太平堡四大姓中有二姓就是山西过来的,他们对于山西白莲教这一支有着一定的了解。再说了,太平堡的武力只有武甲头手上的500堡丁,剩下的全部控制在四大姓和几个大商号手上,是典型的外松内紧。真要有人私下频繁联系,很快就会被发现,然后自然就被清理了。”杨大乖微笑着说道:“事实上,白莲教在几年前曾经大举向太平堡派过人,结果前后损失了一百多骨干,还被当时的商会会长顺藤摸瓜,找出了一个重要头目,直接在草原上活着喂了狼。自此以后,白莲教基本上就不敢打太平堡的主意了。” 张亦隆别有深意的看向杨大乖,此事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重要头目喂了狼就能让白莲教上下心生怯意?那就是把造反当饭吃的白莲教了,能让白莲教上下都感觉到恐惧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血腥的屠杀。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那么事实的真相就应该是太平堡和土默特部联手对敢把手伸到太平堡的白莲教众进行了血腥的报复性屠杀。肯定会杀的人头滚滚,甚至有可能把某个板申杀的十室九空,只有这样才能让白莲教上层认识到渗透太平堡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故而自愿放弃。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杨大乖为什么说从板申中招兵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军中混入了白莲教众,又让他们掌握了这支军队,那么不仅自己三人的脑袋必然要搬家,就是达阳、杨大乖等人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亦隆甚至可以猜得出,当年太平堡抓到白莲教徒后,肯定是由杨大乖负责拷问,在他那堪称变态的拷问手段之下,白莲教徒必然会供出上线和同伙,然后就由达阳亲自率领土默特部精锐骑兵,如旋风般扫荡了几个白莲教众居多数的板申。 没错,这就解释得通了。 既然有这样的风险,张亦隆只好暂时放弃了从板申中招兵的想法,等到自己手中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后再考虑从各个板申中招兵会是一个更加明智的选择。 “杨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我们暂时是不会在几个板申招兵了,那么对于我们的兵源,我想听听您的建议?” 现在的杨大乖已经算得上是盟友了,所以张亦隆问出的问题也就更加简单直接。 杨大乖好像对这个早就有了答案,他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银碗,“确实是有个建议。” “在下洗耳恭听。” “去年秋末,从口外逃来三百多户山东人,他们到达太平堡后,始终没有进堡,也没有依附四大姓中的任何一家,特别是没有依附山东陈家。”杨大乖伸出一根堪比姑娘的纤细手指,“张先生,你猜是为什么?” 第六十一章 柳大户 张亦隆差点把自己手中的银碗扔过去,自己到这边才几天,连太平堡的堡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自己能猜出个鬼来? 杨大乖自知失言,歉意的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三百多户人组成很杂,其中的核心是登州卫的五十多军户,剩下的大多是普通农民。” “五十多军户?”对于明代军制有所了解的张亦隆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一个卫所就有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又下辖五个百户所,理论上一个百户所会管辖一百军户,这才跑了五十多户,影响不大。 “嘿嘿,张先生,你别小看这五十多军户,他们从登州卫逃出来后,一路上不仅裹挟了二百多农户和他们一起逃跑,还攻破了多个地主的寨堡,甚至差点伏杀了一个敢于出城追击他们的知县,就这么一路从山东杀到了塞外。”杨大乖扔出的话让穿越三人组都震惊了,杀出来? 从山东杀到塞外?有这战斗力为什么要逃到塞外?更关键的是,虽然说五十多军户不算什么大规模的兵变,但是他们一路上裹挟了二百多农户,又差点杀了知县,那怎么说也应该在史书下留下点记载吧? 可张亦隆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类似的记载。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看的书不够多,毕竟自己不是什么专业的明史专家,顶天就是个历史爱好者而已。 扭头看了看于硕和胡新明,二人齐齐摇头,看来是都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自己三人的穿越引发了某种历史偏移? 杨大乖似乎很享受这种让对面三人震惊的感觉,继续对三人说道:“说实话,我们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毕竟山东离塞外千里之遥,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一路穿城过寨,除了和几支民壮有过冲突以外,就只在北直隶遭遇过一次明军,好像损失也不大。” 这番话让穿越三人组更加惊讶了,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和完善道路交通网的情况下,能把这千余人大体完整的从山东带到塞外草原上,这领头之人堪称将才啊。 张亦隆扪心自问,就算自己,也不敢说能把这千余人从山东带到塞外,毕竟这三百多户中只有五十多户是军户,剩下的都是正经八百的农民。既然是以户为单位,那么就有可能不只有青壮年男性,还会有妇女,老人和孩子,拖家带口不说,一路上还要攻堡拔寨,确实太难了。 杨大乖本来还想再卖个关子,但看到对面三人脸色不善,尤其是于硕,一副你要要是再敢卖关子,我就敢用银碗砸你的表情,这才换了个严肃认真的神情道:“他们之所以到达太平堡后,没有依附四大姓中的任何一家,特别是没有依附山东陈家就是因为带领他们从山东一路逃到塞外的人,到达太平堡外后很快就离奇病死了。“ “离奇病死了?”张亦隆和于硕迅速的对视了一眼,身为21世纪的警察,他俩瞬间就抓到了杨大乖话中的重点。 “对,一夜之间,带领他们一路逃到太平堡的两家军户,包括一名总旗在内,九口人全都死了。堡内几名大夫没人能说出是这些人怎么死的,只能说可能是急症病死的。堡内也没有仵作,最后也就当成是病死了。”杨大乖说到这里一连声的冷笑,“当然,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里面是有问题的,所以这三百多户就没有进太平堡,而是选择在距堡二十里外自己建了一片窝棚居住。” “然后呢?”张亦隆脸色变得铁青,确实没想到这个太平堡真是无法无天到了一个如此夸张的程度。 “然后?自然就是拒绝了商会将他们拆分后安居的要求,商会号称要出动堡丁把他们赶到一百里以外。当时正是初冬,真要是把这三百多户人驱赶到距太平堡一百里地的草原上,一个冬天加一个春荒下来,这些人起码得死个六七成。这些人自然不愿意离开,而且他们是一路杀到口外的,虽然领头人死了,可人心没散,也不缺武器,双方一度僵持起来。”杨大乖在讲述这段不久前发生的故事时,神情却很凝重,看得出来,他对于太平堡商会也着很大的意见,“最后之所以没有打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太平堡新任武甲头王雷不愿意指挥堡丁驱赶这些逃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堡内有人出面给这些人提供了担保。” “担保?”穿越三人组齐声发出了疑问。 “是铺保,也就是用商铺来担保这三百多户不会对太平堡构成任何威胁,如果因他们出现的任何损失,商铺都有连带赔偿责任。” 听到杨大乖的回答,穿越三人组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了一个问题:“谁这么有钱啊?” 敢为三百多户,一千余人担保,首先第一条就是要有钱,非常有钱。而且这钱还不能是什么房产地契,而是必须要有足够的真金白银,总不能这三百多户逃民万一闯了什么祸,这家商铺的东家还要先说一句,容我把这地契卖了再赔吧? “那家商铺的东家姓柳。” “柳?”胡新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事不会和太平堡中那个柳氏木行有关系吧?” “胡大哥的记性真好,咱家佩服,”杨大乖确实没想到胡新明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吃惊的看向这个一向话不多的胡姓安答。他当初只让这三人看了一刻钟的太平堡情报,这人居然就能记得如此清晰。“没错,给这些逃民做铺保的就是柳氏木行。不过呢,据我所知,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去年刚到太平堡的柳氏木行东家之子,柳万科。” 看到杨大乖的惊讶,张亦隆和于硕却都微笑不语,就算杨大乖是诸葛孔明复生,也猜不到这个世界上会会有能拍照的智能手机,自然也想不到当初给的一刻钟实在是富余的过分了。 胡新明没有理会身边这二个家伙,他更关心能从杨大乖的话里套出多少情报,毕竟他现在说的这些,并没有写在那本小册子上,“看来杨先生上次给我们看的东西有些过时了啊,如果我没记错,上面写着柳氏木行虽然是太平堡最大的木行,其日常可供周转之财却也不过万金,这样的底蕴怎么敢给上千人提供铺保?” “还不是因为蒙古右翼要备战,急需大量的木料,”杨大乖无奈的摇着头,“制造兵器、蒙古包、大车,哪项不需要木料?加上四大姓还要多建粮仓,入冬前柳万科亲自押着数千根上好的木料回到太平堡,就凭这些木料,太平堡商会就得给这个年轻人三分薄面。” “三分?”正在喝着二锅头的达阳冷笑着说,“可不只是三分薄面了,没有柳氏木行的木料,太平堡的商会就交不出蒙古右翼三万户需要的那些箭矢和粮食,太平堡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所以现在的柳氏木行在太平堡商会里,我看起码得有五分上的面子。” 穿越三人组快速的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个柳万科,柳大户已经成为了自已一行人抵达太平堡后首批要拜访的要人之一了。 于硕原本还想问一下柳氏木行为什么要庇护这些山东逃民,这明显是在和太平堡的商会对着干,尤其是和山东陈家对着干,总得需要个理由吧。 不过很快于硕就放弃了这一想法,这种问题在这里问,既获得不了准确的答案,对于自己三人未来掌控太平堡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到是张亦隆好奇的问一句,这三百多户逃民没进太平堡,后来以何为生? 对面四人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穿越三人组再次互相对视,看来现在真是乱世,三百多户,上千人丁如何度过苦寒的冬季和足以把人饿疯的春荒,眼前这四位权贵却无人关心,更指望不上他们过问了。 好在杨大乖最后还是补充了几句:“既然柳家肯为他们提供铺保,相信也不会坐视他们冻饿而死,等过几日从太平堡出发的粮队到达后,我们就能得到太平堡最新的消息了。如果太平堡的局势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三位安答,你们到了太平堡后,应该可以从他们中间招兵。” 张亦隆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三百多户,一千余人,能从山东一路逃到塞外的,肯定是以青壮为主,保守估计也能从中招个三五百人,有这三五百人打底,自己组建新式步卒的速度就可以更快了。 更关键的是,这几百人对于太平堡商会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用来夺取太平堡的控制自然会更加卖力。 想到这里,张亦隆举起手中的银碗,笑道:“谢谢杨先生的建议,我就以茶酒,敬你。” 杨大乖也举起茶碗回敬。 这一顿烤全羊可以说吃的宾主尽欢,达阳和胡德尔金还喝了不少烈性的二锅头,胡德尔金走路时脚步都不是那么稳健了,到是达阳,别看喝了将近一斤酒,脚步却没有一点踉跄。 乐木吉毕竟身为管家,要负责营地的一切事务,还要兼管宿卫,所以他今天只喝了二碗而已。 杨大乖则照例没有喝酒,和穿越三人组一样,只喝奶茶。 看着达阳和胡德尔金走回各自的帐篷,乐木吉也告辞检查宿卫,穿越三人组正想要与杨大乖拱手告别,却被杨大乖拉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等高个侍女上过清茶后,杨大乖开诚布公的说道:“既然咱们双方已经是盟友了,那么有些事情就可以放在台面上说了。” 穿越三人组安静看着这位土默特万户大成部的智囊。 “如果我们能从各个板申中为你们提供一定数量的人丁,你们三位安答最快可以在什么时间组建出一支能战之军?”杨大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闪烁的寒芒,一股难以掩盖的杀气悄然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第六十二章 杨公公的小九九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杨大乖,穿越三人组却没有一点反应,相反,三人分别给予了这位智囊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吓。 首先是张亦隆,“杨先生,你们在这些板申中没少安插人手吧?我估计起码得有个万把人?” 然后是于硕补了一刀:“不对,张哥,不应该是他们,而应该是他,”说着,看向了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的杨大乖了,“杨先生肯定利用各种机会把自己人安插在各个板申中,这样万一土默特部有变,杨先生也好有个退路。” 胡新明也笑了起来,眼前这位杨先生还是轻敌了。都说明末时局大变,人心大异,开玩笑,和堪称地球村的21世纪比比?之前在吃烤全羊时,穿越三人组就已经意识到杨大乖话里存在着一个明显的漏洞,在土默特部辖境内有七八万汉人百姓,形成了多个自发的板申,那么土默特部就坐视不理,真的只是按年收取租粮? 脚丫子上吊,哄鬼。 就算因为各种原因的限制,土默特部没法直接在这些板申中建立行政机构,也一定会在其中安插足够的人手和眼线。别的不说,如果不知道每个板申的粮食产量,征粮数量从何而来?总不能年年拍脑袋吧?就算不能精确的统计,起码也会有一个大概的数量,没人统计,何来数量? 胡新明好歹也在农村待过,作为驻村扶贫干部天天和农牧民吃住在一起,之所以当时没有直接点破,只是给杨大乖留点面子。现在这位杨先生居然还想要用这事来与三人谈条件,这就过分了。 不过看在今天的茶水味道很好的份上,胡新明还是给杨大乖留了些许面子,淡淡的说道:“杨先生,我们知道土默特部有办法暗中控制这几个板申,或者说部分控制。我们也能猜到杨先生在这些板申中一直有所布置,所以咱们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们能在多长时间内组建一支能战的步卒?这取决于两个。” 胡新明伸出一根手指:“一是土默特部能提供多少帮助,这个问题又可以分为二个细节,一是物,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之前达阳台吉已经答应了,他会尽力说服汗王为我们提供帮助。二就是人,凭我们三人想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足可上战场的步卒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支能上战场的军队,除了兵以外,还要有官。如果只有我们三人,我们就只能先训练一二百人,然后再逐步扩大,从百到千,训练三五千步卒差不多就要七八个月了。可这样一支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军队第一次上战场就要面对数万甚至是十万的蒙古骑兵,行吗?” 这个问题是不需要在座四人给出答案的。 胡新明坚起第二根手指:“除了土默特部的帮助以外,还要看我们需要多久才能掌控太平堡,或者说掌握一部分太平堡。我们先假定需要二个月吧,就算我们三人分工,没有九个月也是不行的。杨先生,林丹汗会给你我九个月吗?” 最后胡新明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杨先生应该掌握了一支特别的力量,那就是逃到塞外草原的明军军官,人数不多,但肯定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总旗、小旗,甚至会有百户一类的中级军官。这些人对土默特部来说,是典型的鸡肋,但对于自己三人未来要组建的新式步卒来说,却可能是真正的骨干。 胡新明的话如把把利剑,将杨大乖的气势一点点的打压下去。 在杨大乖看来,所谓的盟友,除了互利互惠之外,自然也要有所防范和控制,达阳不擅长做这种事,那么就只有自己来做了。 今天之所以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想要告诉对面自信满满的三人,没有土默特部和他杨大乖的帮助,他们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组建出一支能战之军。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就要借助土默特部在各个板申中的力量,而这种借助自然不能是白给的。 今天之前,达阳、杨大乖、胡德尔金和乐木吉有过多次讨论,四人都认为,这三位奇怪的汉人安答是有很大的可能控制太平堡,或者说控制住一部分太平堡,这对于土默特部的备战自然会有巨大的帮助,但还是不够。 单独靠蒙古右翼三万户是不可能击败林丹汗的进攻,这不仅仅是因为兵力差距,还在于右翼三万户凝聚不起的人心,别说已经离心离德的应绍卜部了,就是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真的能组建一支同心协力的联军吗?连达阳都不敢做如此之想,那么如果这三位汉族安答真的能组建一支能战的步卒,哪怕只有三千人,也许真的就是土默特部的一线生机,甚至不是赢机。 特别是在胡新明在斗枪中与周洪新战平之后,给予杨大乖的心理震憾远在达阳等三人之上,只有他知道周洪新的根脚。别看他只是一名百户,但就其枪术之精,战阵搏杀经验之丰富,放眼北方明军无出其右者。可在斗枪结束后,他对于胡新明的枪术却称赞有加,称其为真正战阵之枪术,能在极短时间内就训练出一支沙场无敌的长枪军,只要辅以足够的远射之兵或是火器,确实可以击败数量占优的蒙古骑兵。 当然,这话只是他俩之间的私下之言,绝不会传到达阳耳中,但杨大乖相信,同样上过战场的达阳也能看出胡新明这套枪术之中凶悍和滔天杀气。 杨大乖还记得那个胖胖的于安答说过,他们有比明军更犀利的火器制造技术,之前在闲聊中,于硕都曾经明确的表达过对明军现有火器的鄙视之情,什么三眼铳、鸟铳、大将军炮都入不了这位于安答的法眼,这就意味着他们曾经见过性能更好的火器,甚至还会制造。 那位脸上笑嘻嘻,眼中却不时闪过冷芒的张安答却也提过,他有办法制造铁甲,这么说来一支精于枪术,拥有火器和铁甲的步卒,真要出现在草原上,会不会对土默特部构成致命威胁呢? 达阳不知道,所以他直接问过杨大乖,杨大乖也没有答案。毕竟他们认识这三位安答时间太短,他们救下达阳更多的是某种巧合。 所以,讨论来讨论去,杨大乖提出,干脆豪赌一把,赌上土默特部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力支持三人组建他们口中的步卒。 这第一步就是启用潜藏在各个板申中的势力,动员军户和农民参军,不就是三五千人吗?真不是什么难事。 更加关键的是,确如胡新明所说,杨大乖手中还掌握着另一股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和他一起逃到塞外的中低级军官,确实人数不多,但都是经历过正规训练的。也确如胡新明所说,这些人对土默特部来说,是鸡肋。 要想发挥这些人的作用,先要有一支类似于明军的正规军,可整个蒙古右翼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更何况,蒙古贵族信不过他们,这些明军军官也不愿指挥蒙古骑兵入关劫掠自己的同胞,所以尽管杨大乖在土默特部混的风生水起,但这些人仍然只能在各个板申老实当农民或是小地主。 有了这些人作为骨干,可以大大缩短组建新军的时间,加上新军中会有大量从各个板申动员来的汉人,自己必然会将一些棋子潜藏其中,那么这样一支新军对于土默特部构成的威胁就会小很多。 更何况眼前这三位得到如此助力后,应该会更加亲近土默特部,对自己更应该感恩戴德,杨大乖甚至想着能不能利用这三位汉人安答和新军让自己在蒙古各部的地位进一步上升? 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九九被对面三人一眼看穿,现在这蒙古包内的气氛可说十分尴尬。 好在张亦隆及时出面化解了这份尴尬,“杨先生,如你所说,咱们确实应该把问题摆在台面上说,既然是盟友,”张亦隆特意在盟友二字上用了重音,“那我也给你和达阳台吉一个保证,只要征兵顺利,又有足够的军官,五六个月,我就让这支新军达到上阵厮杀的水平,至多再有一个月的实战,七个月足够了。” “七个月太长了!”杨大乖连连摇头,现在都快四月了,林丹汗很有可能在秋高马肥时就要西征,真正留给蒙古右翼的时间,不过五六个月而已。 第六十三章 巴岳特部 “想缩短时间?”这回换到张亦隆冷笑了起来,“等我们看到那些板申中的百姓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是空中楼阁,不过有一点,我到是能提出来,就是不知道杨先生能不能答应一事了?” 杨大乖此时已经气势全无,压箱底的绝招都快被对方猜完了,还能如何?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不就是要借周洪新帮你们训练骑兵吗?我同意,不只是他还能再借你三人,不能再多了。” “我会尽力保证他们四人全须全尾。”张亦隆深感和聪明人谈判就是省心省力。 “而且时间只有四个月,不能再长了。”杨大乖对于眼前这三人的得寸进尺感到有些头疼了。 “好说,四个月也差不多了。”这次回答的是胡新明,按三人私下的分工,出身于预备役士官的胡新明未来会负责新军的招兵和训练。 话谈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大乖拱手送客,穿越三人组各自回包睡觉。只不过有个高个姑娘在某人包外站了好半天,却始终没有等到召唤。 此后的十天,可以说是穿越三人组来到明末草原后最忙碌的四天,而且还是各有忙碌,张亦隆是上午骑马,下午射箭,晚饭后基本上只能铺在蒙古包里和二位战友商量着组建新军的细节。 于硕不用练骑马了,但是需要练习如何在马上掷出标枪,至于说掷布鲁棒子,没有别的窍门,唯有苦练,于硕一直在感叹,幸亏自己有着十几年苦练的基本功,不然这右手腕早就得废了。 胡新明也不轻松,周洪新专门指点他骑枪术,这个不难,难的是周洪新说他力量还是不够,持续作战能力太差,必须得多吃肉,起码一天三斤起步。这可苦了本就饭量不大的小胡。如果说张亦隆是因为屁股和大腿疼的趴在地上,那么小胡就是被撑的躲在蒙古包里,只有于硕可以坐着嘲笑这二个家伙。 不过有一点,穿越三人组是有同感的,这走的太慢了吧?十天,三人估算下来,也就走了四百里地,折算成公里,二百多一点。也就是说,十天了,都没能从包头走到呼和浩特。 不过作为客人,也实在没啥可抱怨的,走得慢也是有原因的。除了一个时辰就要停下来喝茶休息以外,更主要的是每天都有客人来访。 作为大成部的台吉,达阳遇袭不算是小事,达阳也没想瞒着,也瞒不住,因为按例,在他的营地里,每天都会有当地牧民前来应差,三天一换,这些人回去之后自然就会把这消息传出去。更何况,胡德尔金还向驻牧于此地的辛爱黄台吉部借调了三百骑兵。 虽然说该部台吉现在居于归化城不在此地,可是该有的迎来送往还是要有,所以每天都会有辛爱黄台吉部的贵族给达阳送来各种礼物,由于基本下听不懂蒙语,所以张亦隆就没有参加类似的迎来送往,于硕和胡新明参加了两次后也就没兴趣了,因为双方谈的就是那么几句。 “牲畜好吗?”,“很好。” “部民好吗?”,“很好。” “大人这次受惊了”,“没事,没事。” 全是没营养的对话。 直到出了辛爱黄台吉部的驻牧地之后,情况才有了改变,不过却不是向着好的地方改变。 一进入巴岳特部的驻牧地,穿越三人组就发现不太对劲了,来营地应差的牧民衣着破旧,牵来的牛羊瘦弱无力,把个乐木吉看得直皱眉头,最后挥手让他们把这些牛羊赶回去,算是免了他们一半的差役。 看到穿越三人组的表情,已经在草原上生活了多年的杨大乖一脸的见怪不怪,“巴岳特部的台吉想来是为了战备征调了太多的物资。” 于硕看着几个帮着宰羊的年轻女人身上的蒙古袍都都不能说是破旧,而应该说是破烂了,上面有着肉眼可见的补丁。他眉头皱成个川字,“你是说是因为台吉把好的牛羊都征走了?” 杨大乖顺着他的眼睛看了过去,看来这位于安答还有些怜惜穷人之心?点手把高个侍女叫过来,让她送几件衣服给那几个眼看就要衣不蔽体的可怜人。然后才问说道:“说千道万还是太平堡商会的错,他们出售给土默特部的所有战备物资全部要收现钱,没金银就要给牛羊,而且牛羊还不能太过瘦弱,要符合一定的标准。巴岳特部的驻牧地没有金矿,所以台吉只能从牧民那里征调牛羊。” “可剩下的这些牛羊,如果在秋天之前就已经病死或是饿死,那牧民可……”于硕没有再说下去,新中国成立之前,失去牧群的牧民要么饿死要么就得去给王公贵族们当奴隶。 “那只能是到秋天再说了,你我现在都没什么办法,土默特部的备战是必须要按时完成的。”杨大乖毕竟是宫廷出身,对于所谓的民间饥苦实际上没什么同情心。 于硕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张亦隆一个眼神拦下了。 现在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更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本。 三日后,巴岳特部的松木儿台吉率一百骑兵前来拜见刚扎下营地的达阳台吉,双方一对比,可以说贫富差距异常明显。 松木儿台吉本人的穿着打扮到是符合他的身份,只是他的亲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与穿着铁网甲的大成部亲兵相比,巴岳特部的亲兵只有皮甲和皮盔,角弓和刀剑也上基本上没有装饰,马鞍和普通的牧民也没什么区别,可以说除了松木儿台吉本人以外,整支队伍都可以用一个字“穷”来形容。 由于不懂蒙语,张亦隆在整场宴会中大多保持沉默,由更擅长于社交的于硕代替穿越三人组发言,胡新明则负责悄然记录这两名台吉交谈中的有用情报。 宴会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已经喝的醉醺醺的松木儿台吉由他的亲兵搀扶着上马后,喧闹的宴会才算是正式结束。 达阳站在蒙古包前,目送着远方骑队的离开,一脸的凝重。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除了张亦隆。 不过在胡新明悄然把刚才宴会中两位台吉的对话告诉张亦隆后,他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了,毕竟事关土默特部的备战大计。 很明显,松木儿台吉和他统领的巴岳特部很难按时完成备战任务,即使他们需要准备的物资数量是土默特十二部中最少的,这一方面是因为该部的驻牧地多荒原,去年又受了旱灾,牲畜死亡较多,今春想要从牧民中征调数量足够的牲畜是完全不可能的。就算是太平堡商会允许欠债,到了秋天能不能还得起都是大问题。 在刚才的酒宴上,松木儿台吉直言,现在的巴岳特部首要的是度过春荒,其他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至于说如何度过春荒,只能靠向着其他部借债了。 在这种压力之下,松木儿台吉现在只征招了2000骑兵,而且从今天跟随松木儿台吉一起出现的亲兵情况来看,这所谓的2000骑兵只可能是武装的牧民,绝不可能是脱产的骑兵。这与土默特部要求其在夏天之前集结五千骑兵的要求相去甚远。 达阳始终没有说话,直到远处的火把光亮消失了,这才点手把胡德尔金和乐木吉叫过来,给他俩下了命令。 即日起,扎营后侍女们不许踏出营地一步,违令者斩。 打水和捡牛羊粪的活儿全部交给前来应差的巴岳特部牧民,但这些牧民不许踏入营地,只许住在营地外,而且不需要他们提供牛羊。 扎营后,任何人离开营地,至少要有五名以上的武装亲兵保护。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喜欢在营地外溜达的张亦隆和胡新明,重点说道:“两位安答也不能例外,而且我希望在巴岳特部境内,两位安答还是少出营为好。” 张亦隆和胡新明快速对视一眼后同时点头表示同意。 下达完这些命令后,达阳转身走向自己的蒙古包,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沉重。 别说是胡德尔金和乐木吉了,就是杨大乖也对这几条命令感觉摸不着头脑,他把周洪新叫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周洪新明显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命令,认真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能是离开营地前,松木儿台吉的那些亲兵看向那些姑娘的眼神不太对。” “眼神?” 周洪新点头道:“对,大人,就是眼神,我觉得那是一种要吃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掩饰。” 杨大乖又把那个高个子姑娘叫了过来,说来奇怪,穿越三人组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这个一直伺候他们三人的姑娘叫乌云娜,蒙古语中的意思是聪慧,确实是个人如其名的姑娘。 杨大乖又问了乌云娜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和周洪新类似的答案。 不过,这个聪慧的姑娘说的更加直白:“那是一种让人感觉没穿衣服的眼神,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起码有十几个人是那样的眼神。” 杨大乖示意乌云娜和周洪新各自忙去,等二人走远了才对着穿越三人组说:“我以前听说巴岳特部的部众因贫而时有劫掠其他部的传言,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三位安答,还是要多加小心。” 就是因为杨大乖这句话,从第二天开始,穿越三人组每天都要穿着软皮甲出门,本来按着达阳的意思是一人一件铁网甲,但三人都拒绝了,穿着太不舒服了不说,像张亦隆这种时不时就有可能从奔驰的战马上摔下来的人,穿着铁网甲只会增加风险。 最终达阳也就妥协了,毕竟这是巴岳特部,他不信还真有人敢袭击另一部的台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于硕和胡新明各戴了一顶铁盔,出于同样的理由,张亦隆戴的是皮盔。 平安无事的度过两天后,马队已经接近了巴岳特部的西边界,据胡德尔金说,只要再走一天就可以离开巴岳特部的驻牧地了。 这让马队上下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今天上午照例是训练时间,张亦隆由杨大乖手下的十名亲兵陪着在马队不远处练习骑术,经过近十天的训练和无数次的坠马,现在的张亦隆在控马上已经达到了一个蒙古族十三四岁少年的水平,至于说骑射中的射字,只能说勉强能在马上拉弓放箭,至于能射到什么,只有长生天知道了。 好在除了骑射以外,张亦隆在和周洪新学习骑枪术时的表现要好于胡新明,对于这个结果,于硕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就你比小胡多出六七十斤的体重,表现再不好就可以找个树枝去上吊了。 这也是达阳敢放心让这位张安答在马队远处练习骑术的原因,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张亦隆练习骑术是不带长骑枪的,一名亲兵会额外携带一支欺胡大长标枪以防万一。 春风吹拂之下,今天张亦隆的感觉很好,胯下的战马也格外听话,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上下起伏着,甚至让张亦隆出现了一丝飘飘欲仙之感。 原来骑马是这么爽的一件事啊。 可就在张亦隆决定拔马往回骑之时,他突然停下了,轻勒马缰,扭头看向身边的汉人亲兵,“你们闻到什么了没有?” 几个人都摇头,只有一个小个子亲兵点了下头:“好像是有血腥味。” 张亦隆点点头,身为21世纪的刑警,对这种气味太熟悉了,这是血腥味,而且还是人血。 “你们回去一个人给达阳台吉报信,我们去那边看看,”张亦隆用力嗅了嗅,手指向西北方向,不等亲兵们说什么,双腿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这十名亲兵都是跟着杨大乖逃到草原的低级军官,反应很快,队尾一人马上拔马转身直向大队冲去,剩下九人则紧随张亦隆身后,顺手就把鞍前的长骑枪抽了出来。 十骑驰出一里多地后,血腥味更加浓厚, 越过一个小山包后,一副堪称地狱的场景展现在十人面前。 第六十四章 杀无赦 前面不远处散落着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身为职业刑警,张亦隆快速的扫过现场,这些人应该只是普通的牧民或是农民,因为有些人的穿着打扮与蒙古牧民有明显的区别。 至于死因,再明显不过了,虐杀。 男的大多被砍断四肢而亡,女的则全部是衣衫不整,典型的先奸后杀,至于老人和小孩,身首异处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 张亦隆冷笑着把背着的峨眉em-311狩猎步枪取了下来,今天真是好运气啊,之前怕坠马时伤了自己,这支心爱的狩猎步枪都是交给于硕保管,今天感觉已经能比较熟练的控马了,这才从他那边要过来。谁知道刚要过来就要派上用场了。 握枪在手,张亦隆觉得自己离天下无敌已经不远了,扭头对身边九骑说道:“一会儿碰到行凶之人,他们要是下马受缚就不说了,要是敢反抗,杀无赦!” 旁边九骑一起点头,眼前这位手举奇怪火器的张大人可是达阳台吉的安答,杀人?还真是小事一桩。 侧耳听了听,远方隐隐传来了哭喊声,“那边,跟我来。”张亦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九骑紧跟在后。 又跑了一里地后,哭喊声更加清晰了。十匹战马跃过一片低矮的灌木后,哭喊声的来源就出现在十人面前。 二名浑身浴血的少年,一人拿着一根只有不到四尺的木棒,棒头已经被削掉了,但少年仍是死死抓住它,仿佛溺水之人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另一人则拿着一把长不过二尺有余的短刀,刀上犹有血迹。 在他俩人中间,是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脸上却没有过多的惊恐,反而有一种出奇的平静。 在这三名少男少女的外边是十余骑正在疯狂呼喝和狂笑的蒙古骑兵。他们看着地上这三人,仿制看着三只待宰的羔羊。 这些人太过兴奋,都没有注意到张亦隆等人的出现。 跟在张亦隆身边的一名亲兵看了眼那些人的打扮,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们是巴岳特部的骑兵。” 张亦隆看了看远在七八十步外的那伙蒙古骑兵,对身边这名汉名叫董一振的年轻人说道:“有什么办法提醒他们一下,这里还有外人?” 董一振嘿嘿一笑,“有啊,张大人,我来。”说着,他就摘下顽羊角弓,从撒袋中抽出一支形状特殊的箭矢,箭头上开有二个小孔。 张亦隆扫了一眼,鸣嘀箭?这就是传说中鸣嘀箭啊,之前还没真注意过还有这东西。 董一振双臂较劲,弓开锐角,对准半空就是一箭。 鸣嘀射出时,空气从两个哨孔快速穿过,发出一种刺耳的啸叫声,不仅能引起对面那十余骑的注意,也能把达阳等人吸引过来,一举两得。 果然,鸣嘀声让那些正处于疯狂兴奋中的骑兵都清醒了一些,他们纷纷停马,转头看向这边。 其中一人忽的拍马直冲而来,手中马刀还带着斑斑血迹,他边冲边狞笑着:“又有肥羊送上门了?盔甲不错啊,是老子的了。” 张亦隆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蒙语,董一振在旁负责翻译,直到这人冲到五十步开外时,董一振才问了一句:“大人,杀不杀?” “杀啊,不杀留着过年啊?”张亦隆觉得就一骑而已,用不着浪费宝贵的子弹。 董一振果然没让张亦隆失望,飞快的从撒袋中抽出一支梅针箭,“张大人,您瞧好吧。”说话之间,弓开箭出! 对面的蒙古骑兵确实凶悍,眼见对方拉弓搭箭,却也不躲不闪,只是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手中马刀看准射来的箭矢,一挥而出。 刀光闪过,梅针箭的尾羽被一刀砍断! “哈哈……”那蒙古骑兵正要纵声大笑,却突然如被针扎漏气的气球一般软倒,从马上一头栽下,抽搐了二下就不动了。 “嗯?”张亦隆看向董一振。 “嘿嘿,这是杨督……大人创出的射术,专门针对这种擅长刀用砍箭矢的蒙古骑兵,只要他们敢用刀砍中尾羽,斜飞的箭矢就会正中他们的胸膛。”董一振笑的很像一只小狐狸,这和他憨厚的面相有着让人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巴岳特部的骑兵很明显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们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的同伴是怎么死的,但有一点他们是明白的,那就是必须把这些人杀了报仇! 众骑兵齐齐怒喝着,纷纷伸手摘下角弓,纵马冲来。 张亦隆面无表情,心无波澜,打开狩猎步枪的保险,右手快速推拉枪机,子弹上膛,“我会在百步之内开火,射击三次,剩下的几个,你们能对付吗?” 周边九人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开火,什么叫射击,但大概知道是这位张安答要使用他手中这支传说中犀利火器了,不由得都提起精神来,一起点头:“区区几骑,不在话下。” 这话当然是有底气的,当年他们初到土默特部时,就能在马上斗枪中以一敌四,现在不过是九对十二,怕什么?更何况,听说这位张安答手中的火器有那一击即倒之威? 张亦隆没再多说什么,翻身下马,呈跪姿射击姿势,同时对身边九人说道:“注意控马!”说完就专心瞄准着冲向自己的巴岳特部十二骑。 选择目标是很重要的,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找到这十二骑中的领头人才能保证最大的震憾效果。好在蒙古人在这方面比较纯朴,冲杀在前的通常就是头领,特别是这种小股游骑。 张亦隆通过缺口照门和准星将一名冲在最前的巴岳特部骑兵套在其中,不管他是不是头目,击毙他都可以有效震憾其后的十一人。 调整呼呼,右手食指轻轻扣动板机,“啪!”一声清脆的枪声。 一枚被甲钢芯弹以735米秒的初速飞出枪口,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弹道后准确命中了那名巴岳特骑兵的胸口,直接穿透了和纸皮没任何区别的牛皮甲,击碎胸骨后形成的碎骨直接切断了数根大动脉,钢心弹头则毫不客气的在他的背部开了个大洞。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尸体就从马背上滑下。 张亦隆继续挑选着敌人,同时右手再次快速推拉枪机,随着他熟练的动作,一枚还带着硝烟的弹壳从弹膛内抛出,另一枚新弹则从弹匣内被推入弹膛内。 “啪!”第二具尸体坠于马下,尸身右脚仍插在马镫中,战马拖着尸体继续狂奔。 “啪!”这一次一发7.62毫米被甲钢芯弹是从战马的额头射入,又从马脑后直穿而出,再次射入马背上骑兵的胸膛,照样将其胸腔捣成了一团血色浆糊,人马俱倒。 三枪三人一马! 剩下的九名巴岳特骑兵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惊惧万分的互相对视着,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犀利的火器,甚至都没听说过,发即中,中者即死,谁还敢继续往前冲锋? 别说这些没见识的巴岳特骑兵了,就是见识过起码十余种火器的九名汉人亲兵也是一脸震惊,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愣着干什么啊?去把他们杀了啊,有赏!”张亦隆不想继续浪费子弹了,对面现在是九个军心动摇的游骑,这要是再拿不下就不是能以一敌多的枪骑兵了。而且张亦隆还想留二颗子弹自卫呢。 “得令!”董一振最先反应过来,有赏啊!他第一个纵马冲出,不等对面的巴岳特骑兵反应过来,就已经冲至40步内,董一振手中顽羊角弓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弦动矢飞,对面一名巴岳特骑兵应弦即倒! 在他身后,八名汉人亲兵都发出一声欢呼,每人各射出一箭,然后就是摘枪冲击,眨眼间,九名巴岳特骑兵就已经横尸当场。 张亦隆翻身上马,绕过地上的尸体,任由汉人亲兵把跑散的战马收拢在一起,缓缓走到那三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少男少女面前。 手持带血短刀的少年明显岁数要大一点,尽管手中的短刀因为恐惧在不停的颤抖,但全力对着这个高坐于战马之上的人怒喝道:“来啊,信不信小爷一刀捅死你。” 张亦隆听不懂他那半生不熟的蒙语,从面相就能看出对面这三名少男少女全是汉人,所以直接用汉话说道:“我听不懂蒙古话,你们会说汉话吗?” 听到熟悉的汉话,三名少男少女俱是一愣,到是中间的少女反应最快,她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给这位救命恩人施了一个万福,“小女子吴淑娟拜见恩公。” 说着又捅了身边二个呆子一下,那二名少年这才反应过来,齐齐躬身行礼。 张亦隆看了看少年手中连刀头都没有短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手上那也叫刀?去,到那边自己挑把刀去。” 那边就是躺着十二具尸体的血腥战场,此时三名汉人亲兵正在检查尸体,回收箭矢并在要害上补一刀,只是由于这些人是巴岳特部的骑兵,所以才没有割取他们的首级。 “我也能去吗?”另一名少年扔下手中的木棒,一脸期待看向张亦隆。 “去吧,”张亦隆没有回头,对着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董一振说道:“让他们挑二件趁手的兵器。” “是,大人。”董一振不敢离开张亦隆身边,只是把命令传了过去。 那名叫吴淑娟的少女听到眼前这人被称为“大人”,顿时眼前一亮,双眸中闪耀出如星芒般的希冀之光。 “扑通”一声,少女双膝跪地,对着张亦隆“邦邦邦”就是三个响头。 这下把张亦隆和董一振都弄迷糊了,张亦隆想都没想就伸手把少女拉了起来,“你先别这样,有话可以直说。” 少女明亮的双眸看向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这是她人生的希望所在,所以她用最简短却异常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张亦隆和董一振都感到惊讶的内容:“这位大人,我们是苏木沁的百姓,我们一共二十多户,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我姐姐被他们抓走了,大人!您救救我姐姐吧。” 可能是怕眼前这位大人不愿意做救人这样的亏本买卖,少女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大人,只要能救回我的姐姐,我们愿意终身为奴!” 张亦隆目瞪口呆,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女又进一步给出了更加诱人的条件,“我姐姐是几个板申中有名的美女,我也是他们所说的美人胚子,大人,不管你能不能救出我的姐姐,我都愿意终身为奴。” 张亦隆扭头看向董一振,一脸的哭笑不得。 董一振马上就明白了这位张安答的意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大人,她确实是美人胚子,也三四年后绝对是大美人。” “我……”张亦隆差点抽出腰刀把身边这个不靠谱的亲兵砍跑,自己是那个意思吗?就是那个意思,能明说吗? 第六十五章 明末熊孩子 张亦隆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董一振被张亦隆瞪的略微往后一缩,嘿嘿一笑,不敢再说什么了。 张亦隆无奈的对着眼前这个机灵过头的小女孩说道:“那些事以后再说,我问你,抓走你姐姐的那伙人,有多少人?从哪儿跑了?” “200多人,往东北方向跑了。”小女孩说的毫不犹豫。 张亦隆和董一振顿时哑口无言,这小女孩看着挺机灵啊,这是不识数吗?0 好一会儿张亦隆才苦笑着看向小女孩,“抢走你姐姐的有二百多人,我们才10个个,你……” 小女孩明亮的双眸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这位大人,我只是乞求你去救回我的姐姐,又不是要你们杀光他们。” “有区别吗?” “有啊,你可以和他们谈条件啊,你应该是一位很有权势的大人吧?”小女孩眼中的光华和脸上二个浅浅的酒窝让张亦隆隐隐有窒息之感,这要是再过个三五年,真会要人命啊。 面对这种让人几乎无法反驳的大实话,张亦隆不由得哈哈大笑,“董老弟,分给他们三人一匹马,我们去看看。” 这时二个去挑兵器的少年也快步走了回去,董一振给了他们一匹马,板申出身的孩子,就算骑射不如蒙古族同龄孩子,却也比张亦隆要熟练多了。 张亦隆自然不会真的被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所谓的姿色所吸引,也不会蠢到真以为自己十骑能对抗二百骑兵,之所以敢去看看是因为脚下传来的震动和耳边隐隐的如雷马蹄声,从身边这几个面色平静的汉人亲兵就能看出来,来的人马肯定是达阳一行,不然这些出身大明的低级军官不会如此淡定。 上马前,张亦隆特意看了一眼已经飞快爬上马背的少女,这小丫头不会也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了吧? 小女孩的好像感觉到了张亦隆的视线,扭过头来,灿烂一笑。 懂了。张亦隆在心中暗暗苦笑,自己是不是救错人了? 实际上根本不用张亦隆等人去找什么凶手,这边又是鸣嘀又是枪声,早就引起了周围人马的注意。 张亦隆等人刚刚上马,东北方向就传来接连不断的号角声,弥天烟尘中,二百骑兵从远方疾驰而至。 张亦隆看对对面排出的参差不齐的横队,对身边的董一振笑道:“蒙古人这种不管多少人都要排成横队的骑法,还是挺能唬人的。” “是啊,”董一振已经从撒袋中抽出一支梅针箭,“骑兵对阵时还好,要是步卒列阵,面对这种横队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容易军心动摇,咱朱朝大明军队在北方多用战车也是想着让步卒们更好的安心作战。” “战车?”张亦隆自然知道明代的战车是什么东西。 为了对抗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北方明军大量使用了各种战车,可以说是自汉代以来中原军队中使用战车最多的军队,没有之一。 除了用得频繁以外,明军战车的种类也极其繁多,特别是装备了各种火器的战车达到十几种以上,就连一代战神戚继光不仅创制了战车,还组建了专业的战车营,俞大猷也创制出了大同镇兵车战法。 根据张亦隆看到的资料,“俞龙戚虎”在北方都曾经使用战车击败过蒙古骑兵,但那毕竟是张居正在位的时代了,自张居正被清算后,明代军备可说一落千丈,所以张亦隆也很好奇,到了明末时战车在战场上还用吗? 想到这里,张亦隆问身边的董一振,“那战车有用吗?” 董一振看了张亦隆提在手中的狩猎步枪,“大人,这可不好说,要是有您手中这样的火器,那自然有大用,但要是就咱们大明那些炮军炮、三眼铳什么的,用处不大。” “嗯?我听说,当年戚少保和俞大帅都曾用战车击败过蒙古人啊。”难道是资料记载有误?张亦隆虽然知道史料和真实的历史是有一定的差距,可是总不能差距这么大吧。 “你说戚少保和俞大帅时的事啊。”董一振的目光没有离开对面正在快速展开的骑队,“他们在的时候,战车自然好用。可是自从他们二位故去以后就另说了,你拿大同镇来说吧,我听周大人说,仓里的火药都结成板了,开元弓都无弦可用了。士卒都快饿死了,哪有精神推着战车到处跑啊。” “很有道理。”张亦隆连连点头,一边又向弹匣内压入了三发子弹。怕是不怕,不说达阳带人马很快就能到,就算的没有援兵,就凭自己手中这支狩猎步枪也能让这二百多骑兵在百步外止步。 毕竟这是真实世界,不是游戏,只要自己能在百步外击杀五骑以上,特别是击杀领头之人后,剩下的自然不敢继续过来送死。 所以张亦隆嘴里在和董一振说话,眼睛却在飞快的寻找着这二百余骑中的领头人,能在巴岳特部驻牧地内公然杀人,这个领头人必然是巴岳特部的贵族。虽然说到现在张亦隆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台吉以下还有些什么官,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肯定不会是巴岳特部的台吉在这里。 既然不是台吉那就无所谓了。自己的安答可是土默特部十二台吉之一,而且是权势最大的台吉之一,有这样的靠山,张亦隆才敢答应救人一事,不然,面对200余敌骑,跑是能跑,但想救人就是痴人说梦了。 很快,张亦隆就注意到了在对方骑队中一个很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此人衣着华丽,手提一柄雪亮的马刀,胯下的战马也显得比旁人的更加高大一些。 更关键的是,此人不管处于骑队什么位置,都有三骑紧随其后,而且在他来回奔驰时,巴岳特部的骑兵们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生怕触怒了他。 看来这人就是这二百骑兵的头目了,不过,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不是岁数太小了? 董一振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大人,对面正在纵马来回跑的小崽子不会是巴岳特部某个台吉的儿子吧?” 张亦隆看向一旁马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眼中射中出愤怒的目光:“就是他带人杀了我们的亲人,还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果然,看来还真是明末乱世之熊孩子啊。 此时,对面骑队已经全部展开,居中跃出一马,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已经被董一振等人牵到一旁的战马,厉声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杀巴岳特部的勇士?不想活了吗?” 张亦隆虽然听不懂,但是能看得出来,之所以他们没敢冲杀过来,一方面是因为董一振和自己身上都穿着蒙古制式铁甲网,表明了不是普通的牧民。另一方面,在十对十二的劣势之下,能在他们赶回来之前就干净利索的战斗,毫无疑问给了这些人极大的震慑。 董一振向张亦隆投来询问的目光,现在是这位张安答作主的时候了。 “亮明身份,不然还怎么谈判啊。” 得到张亦隆的命令后,董一振同样跃马前出:“我们是土默特万户大成鄂托克达阳台吉的亲兵,奉台吉之命前来查探,这些人抢先向我们举刀砍杀,我们不得已才把他们杀了。” 张亦隆差点就要给这位董老弟拍手叫好了,这锅甩的太漂亮了,那十二个倒霉蛋已经全死了,死透了,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对证。现在自己这一方说什么,对方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大成鄂托克达阳台吉的名头显然把对方吓一跳,那人扭头看向那个满面戾气的少年,少年的目光则盯向了同骑在一匹马上的少男少女,他没有理会自己手下的问话,反而对着董一振喊了几句。 董一振扭头对张亦隆说,“那位说他是巴岳特部松木儿台吉第六子哈纳汉,那三人是他的逃奴,让我们给他们送过去!” 听得懂蒙语的三名少男少女气的涨红了脸,尤其是少女双眼中怒火简直可以烧死人,她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张亦隆伸手制止了。 张亦隆沉声告诉董一振,“告诉他,我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让他过来行礼。” 董一振微一点头,把话传了过去。 对面所有人,包括那个一脸我爹是台吉,你们赶紧跪下来叩头认罪的的少年全都大吃一惊。 按草原上的规矩,台吉的安答,也就是异姓兄弟,无论是对内对外,其权势与台吉本人是高度类似的。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叫哈纳汉的少年愿意不愿意,他都应该过来行子侄礼才对。 张亦隆冷冷的看着对面一脸仿佛吃了热翔却不敢声张的少年,小子,论玩弄权势,你还差的远,你也不过是一个明末版的我爸是李刚。 同样被这话震惊到的还有身边的少男少女,尤其是少女,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大人是大成鄂托克台吉的安答?! 少年暴躁的纵马来回奔驰了两圈,忽的转头命令身后的骑兵“杀了他们,他们是假的!” 董一振立即张弓搭箭,张亦隆虽然只听懂了开头一句,也知道这是对方要翻脸动手的意思,手立即摸向了板机,小崽子,现在大家不过一百七八十米,老子照样可以一枪崩了你! 可那些巴岳特部的骑兵却出现了瞬间的犹豫,大家互相对视着,犹豫着。你说他们是假的就是假的了?对方要真是大成鄂托克台吉的安答,杀了他,就算你能活,我们这些人可都得被五马分尸啊! 哈纳汉见无人听令,更加暴怒,他抽刀就要向一名手下砍去。 就在此时,张亦隆等人身后射来二支鸣嘀箭,紧接着就是一阵悠长的号角声,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一百大成鄂托克亲兵护卫着达阳、胡德尔金、杨大乖、于硕和胡新明从山包后杀出! 达阳面如冰霜,手中马鞭一指对面的少年,“混帐东西!不认识我了?!” 第六十六章 好人难当 哈纳汉见到达阳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手中的马刀不由自主的就掉落在地上,不等他的命令,身后的巴岳特部骑兵全部滚鞍下马,俯地叩头,他们中大部分人虽然不认识达阳,却认识达阳身后的竖起的那杆大纛,那象征着大成鄂托克台吉的权威! 挥刀砍向一位权势滔天的台吉??嫌自己命长么?就算自己不怕死,就不怕被灭门吗? 见身边亲兵全部跪下叩头,哈纳汉也只能滚鞍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达阳马前,俯身施礼,“哈纳汉见过达阳叔叔。” 达阳没有下马,也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对着回到自己身边的张亦隆说道:“他是松木儿台吉的幼子,几年没见,居然变成这样了。” 张亦隆差点说出熊孩子这个专有名词,略一思索,还是点手把那三名少男少女叫过来,告诉他们,这是土默特部十二鄂托克中大成鄂托克的台吉,达阳大人。 三人赶紧下马,跪地叩头。 达阳看向张亦隆,张亦隆就把刚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向一辆巴岳特骑兵队阵后的十余辆马拉大车,“我估计,如果这个小女孩的姐姐还活着,应该就在那几辆大车上。” 达阳一挥马鞭,胡德尔金马上带着30骑冲了过去。 所有的巴岳特部骑兵没一人抬头。只有哈纳汉一脸桀骜的抬起头来,嘴唇微动,刚要说什么。 “啪”达阳手中的马鞭忽的狠狠抽在他脸上,“我让你起身了吗?什么时候草原上的人这么没规矩了?” 少年黝黑的脸上马上现出一道血痕,他却没躲没闪,也没继续弯腰施礼,就是那么死死盯着达阳。 达阳脸上浮出一线狞笑,“这小马驹还是欠调教啊。”说完就不再理他了。 张亦隆笑了笑,把背着的狩猎步枪扔给于硕,自己则翻身下马,站在跪地的少男少女身边。 很快,胡德尔金带着30骑兵把那十余辆大车赶了过来,同时还抓到了十几个赶车的巴岳特部骑兵,打头一辆大车的车辕上还坐着一名周身包着细绒毯的绝色少女,很明显,她就只是包了一条细绒毯而已。 哦,张亦隆了然的看向哈纳汉,难道这小子刚才疯了一样暴跳如雷,原因是自己撹了人家的好事啊,真是罪过,罪过啊。 少女见到达阳,赶紧跳下车来,快步走到马前,下跪叩头,却没有说话。 达阳看了一眼少女的脸庞和在细绒毯中若隐若现的大好身段,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都懒得去解释什么了。 “起来吧,”达阳让姑娘站起来,“你们是哪个板申的?” “苏木沁”少女的嗓音很是清脆,虽然身处此地,却也不见她有多少畏惧。 “苏木沁?”达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苏木沁板申是土默川上少有手工业板申,至少曾经是。现在虽然说无论是板申的规模还是人数都大不如前,可也是归化城附近的几个大板申之一,怎么跑到五六百里之外的巴岳特鄂克托附近来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 达阳用马鞭指了一下那些大车,“这车里是你们的东西?” “回禀台吉大人,”少女再次躬身施礼,“这些只是一部分,还有十五辆大车被他们赶走了。” “既然是你们的,你能说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吗?”达阳有些怀疑,三十辆大车?这规模不算小了,那怎么也不请个护卫什么的? “这辆里面装的是黄豆、这三辆装的是粗布,这二辆装的是高梁米……”看来这姑娘确实是很清楚每辆车上都装了什么,这十四辆大车上装的全是粮食、布匹和木制的家用物品。 达阳点点头,又摇摇头,再一次扭头看向张亦隆,“张大哥,你怎么看?” 张亦隆差点来一句,我又不是元芳。 忍住了吐糟的冲动,张亦隆还是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应该只是他们贩运的货物中的一部分,自然不是最值钱的,我猜,被赶走的那十五辆大车上应该装的是兵器吧?” 少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达阳和张亦隆同时微笑点头,这姑娘还是挺懂事的。 张亦隆明白达阳问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考验一下自己仨人能否在草原纷乱的形势中迅速做出判断吗?这事还能难倒一个当过刑警的21世纪五好青年? 能跑五六百里贩运货物,又不肯雇佣护卫或是镖师,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运的货物中有见不得光的值钱东西。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好歹哈纳汉也是土默特部十二鄂托克台吉之子,又不是穷疯了,如果真的就只有几十车粮食、粗布和木制器具,值得一位台吉之子调动二百多骑兵来抢了抢了东西还杀人灭口?当然不值得。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这些倒霉的板申之民,运来的东西确实值钱,值钱到能让一个台吉之子杀人劫财的,现在就只有兵器和好马了。听杨大乖说过,苏木沁板申是个手工业板申,自然不会有好马,那么答案就只有兵器这一项了。 说起来,也是眼前这熊孩子运气不好,正好碰到了自己一行人,不然最多二三天,草原上的狼群就会把尸体啃得一干二净,就算苏木沁板申的人找到了,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人是遭遇了狼群袭击还是被人给劫杀了。就算知道是巴岳特部的人下的手,死无对证,又能如何?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达阳也就没有兴趣再理会哈纳汉了,说天道地,他是松木儿台吉的儿子,自己难不成还真杀了他?手中的马鞭指向眼前这个看着十分妨眼的少年,“哈纳汉,我现在没空处置你,二个月后诸台吉会在归化城会盟,到时候,我自然会和你父亲说说此事。” 哈纳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达阳这一手可以说是诛心之举,在诸台吉会盟时公开向松木儿台吉提出此事,必然会导致松木儿台吉颜面扫地,不仅回来后会狠狠用鞭子抽自己一顿,甚至有可能因此导致未来不会将台吉之位传给自己。毕竟是自己这个幼子让他在诸台吉之间丢了脸面,传位给自己只会让整个巴岳特部更加丢人现眼。 达阳冷笑一声,屁大点儿的小崽子之前还想和自己玩心眼,想用挑衅自己换来一顿鞭子就把这事揭过去?做梦。 就在达阳想要拔马时,一直跪在不远的持刀少年突然抬头对着达阳哭喊道:“大人,那我们的亲人就白死了?一百多人就这么白死了?他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少年的哭喊。 动手的是围着细绒毯的少女,她不顾身上的绒毯快要滑脱,又给了少年一记响亮的耳光。 双颊红肿的少年被打傻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挨打。 少女再次对着达阳叩头,“台吉大人,他岁数还小,冒犯大人之罪就请处罚我吧。” 达阳对眼前少女的懂事程度略感惊讶,“你知道冒犯台吉是什么罪过吗?” “我听家父说过,三十鞭子。” “嗯,明白就好。”达阳说着看向张亦隆,嘿嘿一笑:“张大哥,这人是你的家奴,按规矩是你来,不过,要是你不舍得,我可以代劳。” 张亦隆伸手捂住额头,头疼啊。 可就在张亦隆想着如何回答达阳这道难题之时,熊孩子再次出马帮了一把。 哈纳汉被这少年的话刺激的双眼通红,杀你们几个贱民怎么了?还要挑索达阳杀了自己?真是该死啊! 哈纳汉慢慢伸出右手,悄悄的从左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猛的向那个被吓呆的少年冲去,杀个贱民,不过赔偿几匹马而已,自己要是当着达阳的面杀了这个贱民,达阳恐怕也不会在诸台吉会盟时说出这件让他感觉到羞耻的事。 算盘打得很精明,哈纳汉也把自己安排的很明白,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没有想到一个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企图。 张亦隆对于这类熊孩子实在是太了解了,他们出身有钱或是有权家庭,从小闯下的任何祸事都会收其父母出面解决,而父母总是以孩子岁数小为借口不对其进行教育。这种情况在21世纪还好说,毕竟最后社会的毒打会让这些熊孩子改过自新。 就是没有社会的毒打,也会有政法机关的铁拳和法律的利剑,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犯了错要付出什么代价。 可现在是明末,经过与达阳这些天的相处,张亦隆已经非常清楚的认识到,权力在这片草原上意味着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生杀予夺,普通牧民在这些人眼中就真的只是蝼蚁而已。 达阳只是略好而已,至少还知道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其他人就另说另论了,例如今天这位松木儿台吉之子哈纳汉,他从心里不把那些板申之民当成人,张亦隆从刚才就注意到他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狠戾之光。 相信这个小王八蛋也明白一点,那就是他真的在达阳面前杀了这几个板申之民,达阳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了,顶多替他父亲抽他几鞭子而已,甚至都不会抽的多重。毕竟都知道林丹汗西迁在即,就为了几个板申之民,达阳也不会和整个巴岳特部为敌。 张亦隆一直在冷眼旁边他的眼神,猜测着他的想法,并做出了最好的预判,他有可能要暴起杀人。 所以张亦隆才把狩猎步枪扔给于硕,自己站在了这四个幸存者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很可惜,哈纳汉从心里就看不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安答。 哈纳汉伸手从袖中抽出短剑,跨步向前,短剑对着跪地少年的脖子直刺而去。 阳光下,锋利的剑芒反射出一抹炫丽的光华。 第六十七章 恶人也难当 张亦隆动了,侧身滑步向前,左手闪电般伸出,抓住哈纳汉持剑的右臂,自己的右手猛的抓拿他持剑之手背,用力上举向外板旋,巨大的疼痛让哈纳汉惨叫出声,不等他变招,张亦隆右脚上一步后绊其腿,趁着哈纳汉后仰倒地之时,再次双手发力直接猛力折其右肘! 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哈纳汉一声痛苦的惨叫,他的右肘直接被张亦隆折断,短剑无力的滑落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哈纳汉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哀嚎,远处的巴岳特部骑兵中有几个刚要走身,胡德尔金刷的抽出马刀,对着他们遥遥一点,就没人再敢动一下了。因为随着胡德尔金的动作,十张搭好梅针箭的顽羊角弓就已经对准了敢于站起来的人。 敢动就死! 张亦隆面无表情的走到他的身边,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脚尖轻轻一点,正是肝部,更加剧烈的疼痛让这个一直拿鼻孔看人的少年直翻白眼。 “张大哥……”马上的达阳提醒了一句,哈纳汉确实不能死。 张亦隆点点头,后退两步,从地上捡起那柄短剑。这是一柄做工非常精良的短剑,长度不过50厘米,换算下来也就是一尺五寸左右,剑身厚重,圆尖,剑身上有着清晰的锻打纹路和夹钢线,木制剑柄为六棱形,剑格很有特点,是错银的双龙抱日。 简单一句话,漂亮且实用。 把这口剑在手上掂了掂,这剑还挺沉,大概有个一斤七八两重?在手上挥舞了一下,确实手感很好! 不过有剑没鞘是不行的,张亦隆没有理会地上已经快要疼的休克过去的哈纳汉,只是俯身从他左袖中摸出一个朴实无华的全铁制剑鞘,把短剑还鞘后,张亦隆转身面对着达阳露出奇怪的笑容。 达阳心中一叹,这位张大哥还真狠啊。 此时的张亦隆背对着哈纳汉,可以说完全不设防的状态,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哈纳汉这种没脑子的蠢货更是拒绝不了。 实际上从张亦隆捡剑时起,他就在积聚全身的力量,一定要让这个如恶狼般的家伙付出代价,就算是没有了短剑,哪个蒙古人身上没把锋利的餐刀?哈纳汉强提一口气,左手飞快的在腰间一抹,腰带上的象牙柄餐刀就已经滑入手中,他曾经在那些贱民身上试过,只要捅的位置没错,就能让眼前这家伙一刀毙命! 至于说杀了大成鄂托克台吉的安答是什么后果,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怒火和右肘传来的剧痛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 就在张亦隆面对达阳露出微笑之时,地上的哈纳汉弹身而起,左手刀光一闪,锋利的餐刀直指张亦隆的后心! 跪在不远处的少男少女们刚要出声示警,张亦隆就已经一个左滑步闪开半个身子,空着的右手像铁钳一般握住哈纳汉持刀的左腕,右脚用力蹬地后一个精准的右侧踹踢中了哈纳汉的左小腿。 “卡察”一声轻响,侧面受到重击的小腿骨直接折断,这一次哈纳汉干脆都没叫出声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主子!”一名哈纳汉的亲兵不顾一切的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冲过来。 “嗡”的一声弓弦轻响,一支梅针箭准确的从面门贯穿了他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地上,胡德尔金一字一顿的说道:“动就死!” 达阳看向眼前这位明显就是故意诱人上当的张大哥,无奈的问道:“死了?” 张亦隆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一边从哈纳汉手上拿走明显很值钱的象牙小餐刀和插在熊孩子腰带上的象牙刀鞘,一边回答着达阳的问话:“当然没死了,小腿断了而已,人只是疼晕了,没事。好好治治和原来一样。” 达阳哭笑不得,只好让胡德尔金叫过来几个哈纳汉的亲兵,让他们赶紧弄辆车把受伤的哈纳汉送去看大夫。 结果这几人跑回山包后不一会就赶了辆双马拉的草上飞出来,看来这原本就是哈纳汉的轿子,现在用来抬他是正合适。 达阳留下了30名巴岳特骑兵,其余的则让他们护送着哈纳汉去找大夫,被张亦隆和和董一振等人杀死的巴岳特骑兵和战死者的战马、兵器也全部让他们带走。 至于说留下的30名巴岳特骑兵自然是让他们把被杀的板申之民的尸体火化,不然还怎么继续前进? 直到把所有尸体全部火化并分装入牛皮袋后,临时套了件蒙古袍的姑娘一边流泪一边用木炭做笔在牛皮袋上写下一个个名字,不远处,三名少男少女早就哭成了泪人。 达阳和穿越三人组早就离开了,这些事情交给老管家乐木吉处理就行了。 由于要处理尸体和一些善后问题,今天的扎营时间提前到了中午。在把4个少男少女交给乌云娜照顾后,达阳拉着穿越三人组来到了自己刚搭好的小蒙古包里,杨大乖已经坐在里面喝茶了。 见四人进来,杨大乖亲自给张亦隆敬了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没想到张大哥还是手下留情了,我还以为你要抽剑砍下那小子的人头呢。” “我可不敢,那可是一部台吉的儿子啊。”张亦隆的解释让包里众人都笑出了声,不敢?当场打断哈纳汉右手和左腿,这叫不敢? 等大家都开始喝茶,达阳这才认真的问道:“张大哥,你为什么会对哈纳汉下这种重手?” 张亦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了一句:“哈纳汉杀了一百多苏木沁板申的百姓,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达阳点点头:“私运兵器现在是死罪,哈纳汉杀他们只是错,不是罪,就算是我父汗也只能让松木儿台吉赔钱了事。而且这事一旦闹大了,苏木沁板申中要掉脑袋的人可不只这一百多人,你要清楚。” “想清楚?”张亦隆放下茶碗,“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把那四个小家伙杀了灭口?” “不然呢?”达阳的态度很认真:“如果松木儿台吉告到我父汗那里,他们四人就要去归化城受审,与其让他们生不如死,最后还是不免一死,还不如现在给他们个痛快。起码那个漂亮姑娘就能少受很多罪。” 穿越三人组都沉默了,达阳说的确实是实话。 于硕刚要反驳,就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这样吧,我一会儿先问问那个姑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前,我没法做出决定。既然你认了我是你的安答,我也一定不会做出损害你和大成鄂托克利益的事,相信我。” 达阳只说了一句,好。 包内五人自此就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乌云娜进来说已经把那三个少男少女安排到一个包里,由人看守着,另外一个姑娘被她单独安排在另一个包里,问要怎么办。 张亦隆站了起来,“带我过去。” 乌云娜把张亦隆带到不远处的一个蒙古包里,就在张亦隆要拉开门的时候,乌云娜忽然躬身施礼,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恳求张大人,如果真要那样做,请一定给她个痛快。” 张亦隆没有答应什么,只是伸手轻拍了一下姑娘的后背。 蒙古包内,已经换了一身蓝色蒙古袍的姑娘坐在白色毛毡上就好像大地上出现了一眼清澈的甘泉,让人见之忘忧。 只不过姑娘的手脚都被细羊绳捆了个结实,实在是大煞风景。 见张亦隆进来,姑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张亦隆解开绑着她的羊毛绳,又倒了碗奶茶给她,看着她喝下去,这才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姑娘点头,漂亮的双眸直视着眼前的救命恩人,“能不能放过我妹妹他们三个,他们还太小。” “很难,”张亦隆不打算欺骗眼前这个聪慧的姑娘,“但是有机会,前提是你要做点什么。” 姑娘惨然一笑,“现在还是白天……”说着伸手就要解开蒙古袍的衣襟。 张亦隆伸手捂住脑袋,自己就这么长得像是饥不择食的色狼? 摆了摆手,示意姑娘你想错了,张亦隆都差点把之前要问的问题给气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姑娘,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你要做点什么是希望你把知道的东西都要告诉我。丑话说在前,尽管救了你们,可我也不介意把你们送给达阳大人拷问一番,我在是大成台吉的安答,肯定要最先考虑大成部或是大成鄂托克的利益,我相信你是懂的。” 姑娘换了个姿势,从坐变成跪,看来是懂了。 张亦隆的问题很简单,却很直接,一是私运的兵器有多少,二是这些兵器的来源,三是为什么私贩兵器还要携老带幼,四是何人做的中保? 姑娘的回答也很干脆,私运的兵器一共是十五大车,主要是箭矢,此外还有五百张角弓,一千口马刀,三百口重剑和四百杆长短标枪。 这些兵器的来源主要是苏木沁板申打造的,也有少部分是用粮食和鸡猪去周边几个板申换来的。 至于说为什么会携老带幼,姑娘长叹一声,“给我们做中保的是太平堡商会粮行的副头沈绍光,他派人跟着我们一起来的。价钱也是他帮我们谈好的。具体的情况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贩运之后,我们这一百多人就会从大同镇那边的秘道入口。” “你们是山西人?” “不全是,还有北直隶人和山东人,我是山西人。至于说我们回了口内怎么办,只有到了口内才知道。” 张亦隆伸手抬起姑娘漂亮的脸庞,眼神冷冰的看向她:“你想清楚了再说。我虽然不太喜欢把个姑娘折磨的死去活来,可如果不是我亲自动手的话,到也无所谓。” 姑娘勇敢的看向眼前这个不知道该说是好人还是恶人的恩公:“张大人,我现在生死全在你掌握之中,没必要骗你,我只是跟着未婚夫一起来的,很多事情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一个妇道人家。” “那商队的领头人是谁?” “是苏木沁板申副首常允义。” “他人呢?” “死了。” 收回捏住姑娘俏脸的手,张亦隆心中哀叹,手感这么好,应该再捏一会儿的,太可惜了。 看来自己还真当不了什么恶人,不然现在就是白天又如何…… 第六十八章 苏木沁的秘密 “乌云娜,去把达阳大人他们请过来。”吩咐完了以后,张亦隆对着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一字一顿的说道:“给你提个醒,一会儿把你们从苏木沁开始准备兵器的情况实话实说,一直说到我出现以前,不许有隐瞒,说出全部的实情。否则我就把你交给达阳大人身边的一位高手,这位杨大人听说是从京城出来的,好像是在东厂当过大官的。” 听到东厂二字,姑娘全身颤抖了一下,她头垂的更低,身为曾经的大明子民,自然知道东厂是什么概念,也知道落入东厂手中是什么后果。 张亦隆满意的点点头,想不到杨大乖的威名还真管用啊。 不一会儿,达阳、杨大乖和于胡二人就一起走了进来。 张亦隆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示意姑娘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姑娘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三个少男少女获得新生的唯一机会,至于说她自己,生死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不交给那位一直对着自己阴笑的杨大人就好了。 姑娘早就注意到了那是一位公公,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东厂的公公。 她用清脆的口音开始了也许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讲述。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太平堡商会中粮行副头沈绍光来到了苏木沁,找到了板申首领,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在沈绍光走后,苏木沁板申就开始全力打制兵器,其数量远远超过了大成鄂托克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数量,就连过年都没有怎么休息。一直到打制完成,板申首领任尚礼就派副首常允义带三十辆大车前往巴岳特部,准确的说是前往巴岳特鄂托克。 苏木沁板申百姓可以自愿参加,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旦收到约定的砂金后,他们就要从大同镇上的秘道返回口内,并发誓一年内不能再返回苏木沁板申。 代价大自然要有诱人的条件,除了可以提前预支板申一年的工钱以外,每个自愿参加贩运的家庭还能依据出丁的数量,获得5到20两不等的砂金。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就这里等待着巴岳特部前来取走货物,结果来的是却是一个暴戾至极的少年和200余骑兵。 结果毫无悬念,所有的人都死了,坚决抵抗的死了,跪下投降的死了,苦苦哀求的也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相貌,肯定也早就被杀了。至于说那三名少男少女,混乱之中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逃生的。 张亦隆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沈绍光还派了人跟着你们一起来的吗?那人呢?” “他是第一个被射死的,就是那个哈纳汉亲手射杀的。”姑娘给出一个毫不让人意外的答案。 杀人灭口?!做得够狠的啊,于硕看向张亦隆,张亦隆点点头,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达阳把玩着手中的木制奶茶碗,看了眼姑娘,“没了?” “没了,我知道的全说了。”姑娘重新垂下了头。 “嗯,”达阳把视线投向了张亦隆,“张大哥,这四人是你的家奴,按草原上规矩,我必须先征得你的同意,才能审问他们,你同意吗?” “我同意。” 姑娘一下子抬起已经毫无血色的俏脸,吃惊的看着面前这几人。 达阳没有看她,只是继续问道:“审问过程中,他们会受伤,会变成废人,甚至会死,你也同意。” “我同意,不过按规矩,你得赔偿。”张亦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旁边的于硕和胡新明则是一脸震惊。 张亦隆举手示意他俩现在不要发表意见,静观其变。 达阳这时才把视线转向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姑娘,“你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而且隐藏了最重要的内容,我身为大成鄂托克的台吉,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说完,达阳又扭头看向杨大乖,“剩下的就拜托杨先生了。” 杨大乖点点头,“放心吧,一切有我。” 把包外的乌云娜叫进来,让她去把那三个少男少女绑起来,抽点时间给那二个小男孩洗个澡,说到这里,杨大乖露出兴奋的笑容,“张大哥,我早就相中那二个小子了,这样吧,你开个价,把他俩送我吧,我身边缺二个小跟班。” 不等张亦隆说什么,于硕伸手做了切割的动作,“是不是还要?” 杨大乖点点头,“当然得切了。跟在我身边,留着也没用,徒生烦恼,切了清静。” 于硕一把抓住张亦隆的胳膊,“喂,老张,你可不能答应啊。这太残忍了。” 杨大乖起身走到姑娘身边,抓起她一只手,边看边说:“于大哥这就不懂了,等我问完了,就是不切,也不一定有用了,留着顶多就是个念想,何必呢?” 姑娘已经完全被这些对话的内容吓傻了,任由杨大乖拿起自己的左手来回翻看着,“嗯,看来不是左撇子,这就好办了。张大哥,这姑娘以后还得给你干活,我就不上拶子了,先试试针扎指尖吧。不对,之前这丫头好像还说冒犯达阳大人的那30鞭子记在她身上。可是,30鞭子抽下去,这人的后背就血肉一片了,会影响张大人晚上的兴致,这样吧,我折算一下,十针抵一鞭,扎你十指三百下就行了。” “我真的都说了。”姑娘死死盯着那个一脸无所谓的张亦隆,“张大人,你不能自食其言啊。” “嗯?懂得还挺多嘛,”张亦隆用木勺子一下下的敲着矮脚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姑娘,我没有自食其言,我提醒你一句,就一句,苏木沁打制了这么多兵器,铁从哪儿来?” 姑娘闻言如遭雷殛,浑身一抖,瘫软在毛毡上。 杨大乖又拿起姑娘的右手,“张大哥,放心,我保证不会耽误你晚上办正事。” 张亦隆对着杨大乖拱拱手,“杨先生,我再劝劝她,事不过三。” 杨大乖嘿嘿一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碗奶茶,“张大哥,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看中那二个小子了,你收了这对姐妹花也就差不多了,要那二个小子干什么?难不成张大人喜欢**?” “噗”张亦隆直接把刚喝进嘴里的奶茶喷了出来,呛的连声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指着杨大乖道:“杨先生,莫要污我清白!” 于硕和胡新明已经笑得抱着肚子打滚,就连达阳也是极力在压制自己的笑意。 杨大乖却不像是在说笑,他反而很认真的对张亦隆说道:“张大哥,我是认真的,我确实缺二个能干的亲随,你开个价好了,我绝不还价。” 不等张亦隆说什么,终于反应过来的姑娘扑倒在张亦隆面前,用力在地上叩起响头:“张大人,求您千万不要答应,都是我的错,大人不管是要杀要剐都由我一人承担。” 杨大乖冷冷一笑,“千刀万剐?小妮子,你恐怕对这个剐字没什么认识的吧?要不咱们赌一把,我这里有十根钢针,”说着右手在袖中一抹就亮出了十根闪着慑人寒光的细小钢针,“我把这十根钢针扎到你指甲里,只要你一声不叫,我就可以暂时放过那二个小子,等达阳大人的裁决,如何?” 穿越三人组看到杨大乖居然能在身上妥善的藏下这十支足有30厘米长的钢针,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这位杨公公就不怕把自己扎着啊? 姑娘看着这十根稍一晃动就闪出寒芒的钢针,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丁点的血色,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已经咬出了鲜血。 杨大乖双眼上下打量着姑娘,“当然,你要是觉得手指不行的话,我可以换个地试试。” 只要被杨大乖目光扫过,姑娘就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好了,杨先生,”看到姑娘已经咬到嘴唇出血,张亦隆还是心软了,“姑娘,我最后和你说几句,这几句还是看在你那个聪慧伶俐的妹妹份上和你说的,所以你要想清楚。” 姑娘木然的点点头。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苏木沁附近有铁矿,这个铁矿规模不大,平时的产量也不高,但足以保证你们能在没有外来铁料的情况下能打制出上千口腰刀,而且应该还有些库存吧。这应该是你们苏木沁板申最大的秘密了。达阳大人和我都听出了你说的话里刻意隐瞒了这一点,所以达阳大人要对你动刑,也是你自找。”张亦隆此话一出,就连杨大乖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只有达阳在微笑点头。 “第二个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即使你今天扛住了所有的酷刑,也不管其他人的死活,死死守住这个秘密,达阳大人和我也不在乎,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其他人。但你和他们仨人会死得没一点意义,因为只要达阳大人和我率精骑连夜赶到苏木沁,把核心人员控制起来一一拷问,自然会有人招供。我相信不是所有人的骨头都那么硬的。” 杨大乖哈哈大笑:“张大哥此话深得我心,骨头软硬,我这钢针一试便知。要不我用那二个小子先练练手?” 姑娘仿佛没有听到杨大乖话中的威胁,只是痴痴的看着张亦隆:“张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苦苦逼问于我?” “因为我只是猜到了个大概,很多具体情况还要靠你说出来,这样不仅省事省力,还免去了我们在苏木沁直接动手可能引发的民变,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姑娘低头不语。 杨大乖嘿嘿一笑,“来人,把那二个小子带进来,我先用他们练练手。” 已经有蒙古亲兵把三名毫不知情的少男少女带到了蒙古包外,听到杨大乖的命令,马上就把那二名少年拎了进来,可能是因为留一个少女在外边觉得麻烦,所以把那个叫吴淑娟的少女也拎了进来,让她一并跪下。 第六十九章 信任危机(上) 吴淑娟被细羊绳绑了个结结实实,她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进营地时还一切都好,吃饭洗澡换衣,只是蒙古包门口有人守着不许外出,不一会儿就有蒙古亲兵进来把他们三人绑了个结结实实,面对着明晃晃的钢刀,三人都没有丝毫反抗的想法。 真正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被带到这个蒙古包外后,周边的蒙古亲兵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三只待宰的羔羊,这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别说现在他们三人手无寸铁,又被绑了个结实,就是放开他们的手脚,在这些健壮的蒙古亲兵面前,也是死路一条。 问题是这些蒙古亲兵看他们的眼神中包含的不只是怜悯那么简单,还潜藏着某种期待,仿佛他们都在等着看一出精彩的好戏,所以这个聪慧的姑娘紧闭双目,全力偷听着周围蒙古兵的对话。 很快,她就听到了几句足以让她心胆俱裂的对话。 “你说那二个小子是先被杨大人切了还是先让杨大人用针给他俩活络一下?” “那要看张大人的意思了,要是把这二个小子卖给杨大人,那杨大人肯定是一刀切了事,要是不卖的话,杨大人也只能用针过过瘾了。” “那你说这个小丫头,杨大人会怎么办?” “你跟着台吉大人的时间还短,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杨大人对人的了解那真是了解到骨子里了,对付这种黄毛小丫头都不用别的,就两招就够了。” “你见过啊?” “见过啊,之前有个侍女被别的台吉收买,充当内应,被杨大人识破后,当着所有侍女的面,先是用钢针钉入那名侍女的指甲缝,见她不招就又把钢针烧红了扎入她双指之间的嫩肉之中,当时侍女叫得那叫一个惨啊。能把草原上的狼吓跑。” “那最后招了没有?” “招了,我亲眼看着,就扎进去两根就全招了。不过,在我看来,还不如不招呢。” “为何啊?” “等她招完了,杨大人就和台吉大人把她要到自己营帐中,说是试验什么新的刑具,接下来半个月,我们都离杨大人那几个蒙古包远远的,因为里面传出的声音实在是太碜人了。” “然后呢?” “哪儿还会有什么然后?” 吴淑娟已经快要被这对话吓傻了,直到被一名壮硕的蒙古亲兵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进蒙古包里,她才稍微反应过来一点。 蒙古包充斥着诡异的氛围,几位大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那个奇怪的杨大人一脸兴奋的表情,姐姐则低垂着头,双手死死的抓着蒙古袍。 当那个杨大人用十分期待的眼神扫过二名少年时,吴淑娟甚至可以听到身边两名同伴牙齿打架的声音,他们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如果不是咬紧牙关,估计就要哭出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要杀我们,那就别救我们啊,少女在心中哭喊着。不行,就算是死,我也要问个明白,她不想做个糊涂鬼。 就在那个奇怪的杨大人刚要起身之时,少女忽的抬起头,明亮的双眸直视着张亦隆,“主人,我的命是您救的,从那时起,我就您的家奴了,要死要活都在您的一句话。我只求一件事,告诉我为什么?” “知道自己是家奴,还敢和主人这么说话,这丫头片子欠调教啊,”杨大乖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岁数小,伤口恢复就快,张大哥,我让人先给她来上20鞭,让她长长记性如何?” 说着,杨大乖一招手,两名蒙古亲兵就要进来把吴淑娟拖出去,少女没有做无谓的反抗,只是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恩公。 “等一下,”张亦隆制止了蒙古亲兵的动作,“既然是我的家奴,那我说了才算。我不介意这种冒犯,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给你个答案。” 张亦隆用手中的木勺指向低垂着头的姑娘,“作为救命恩人,我对你们姐妹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要求她能把你们这次私贩兵器之事说个明白。这事关乎到整个蒙古右翼的备战,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是我也保护不了你们,你们还是会被送到归化城,等待你们的只有受尽酷刑后被处死这一条路。你听懂了?” “是的,主人。” “好,”对于这个少女的聪慧,张亦隆还是很惊讶的,他继续说道:“我给了她三次机会,说出最重要的细节,我都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可她就是不肯多说一字。于公于私,我该不该处罚她?” “应该的,主人。” “很好,这就是原因,至于说你们三个,确实无辜,但如果你姐姐一心求死,宁可牺牲你们三人也不愿多说一字,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只能保证一点,给你个痛快。” 少女看了眼姐姐和身边已经吓瘫的二名少年,轻叹一口气:“既然是这样,主人,我无话可说,一切听凭你的安排。”说完,闭目等死。 看着她一副引颈就戮的表情,胡新明打破了进包以来的沉默,“张哥,我说几句。” 张亦隆轻轻点了下头。 “你叫常淑娟是吧,”胡新明同样叹了口气:“不要以为我们都是铁石心肠的魔鬼,真要是那样,张哥完全没必要冒险救你们。可为什么救了你们之后,却还会搞成现在这样,就在于你姐姐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死命保守苏木沁板申的秘密,最终是保护了板申里的百姓还是害了他们。你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姑娘,我问问你,是你们一个板申里的百姓重要,还是蒙古右翼三万户所有人的性命重要?” “这位大人,自然是三万户所有人的性命重要。”听到有人问话,常淑娟睁开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苏木沁板申什么时候重要到会影响右翼三万户所有人的性命了? “那你就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了吧,为了让更多的右翼三万户百姓活下来,我们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本心和良知的事,所以我在这里给你,给你的朋友说句对不住了,大势之下,确实人如蝼蚁,我们也一样。” 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鼓起最后的勇气,拼命挤出一丝微笑,“感谢大人给我解惑,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苏木沁板申有什么秘密会影响到右翼三万户所有人的性命,但既然这位大人说了,我唯有相信。”说着,她挣扎着向张亦隆叩了头,“我只下辈子再报答主人的救命之恩了。”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流出,滑落在毛毡上。 张亦隆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也许今天的举动确如胡新明所说,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和良知,所以在潜意识中,始终在为今天的决定找着各种借口。但借口有用吗?没有。 果然是欺人易,自欺难啊。 张亦隆长叹一声,对着达阳和杨大乖一抱拳:“两位,我改主意了,就不用审问他们了,先把他们押起来吧,等出了巴岳特部之后,给他们个痛快就是了。” 达阳点头示意,你是主人,你说了算。 杨大乖直视着张亦隆,“张大人,你要想清楚了,这位姑娘身上可有不少秘密,就这么杀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把他们交给你或是归化城,那样的决定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既然我是他们的主人,那么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大势之下,我保护不了弱小,却也实在是对他们下不了手。”张亦隆已经是一脸苦笑。 “好吧,”杨大乖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张大哥,这世道,好人难当,恶人也不容易做,你要注意了。” “杨先生,我受教了。”张亦隆对着杨大乖的背景,躬身施礼。 很快,达阳、于硕和胡新明都离开了,张亦隆把乌云娜叫进来,让她安排人手把这四人看管起来,等到出了巴岳特部后,再行处置。 乌云娜郑重的跪下给张亦隆叩了个头,“感谢张大人。” 张亦隆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这话像是在骂人,自己要把眼前这四名还在花季的少男少女杀了灭口,这怎么还要感谢自己? 乌云娜抬起头上,已经是满眼热泪:“张大人,您能够给他们个痛快,他们就应该感恩了,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吓傻了,不知道如何表达,等他们缓过来,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等一下,”张亦隆重新坐下,示意乌云娜也坐下,“你这话,我还是不太明白,能说清楚点吗?” 没想到回答张亦隆的却是常淑娟,她用清脆的嗓音回答道:“主人,乌云娜姐姐的意思是,您能让我们在死前不受更多的折腾,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恩惠了,我们不能要求更多的东西了。” “可我已经决定不再审问你们了,还能如何?” “如果换成别的大人,”这次是乌云娜帮张亦隆解开了疑问,“那二个小男孩不说了,这二个姑娘要么会留给自己享用,要么赏给得力手下,要么就干脆出高价让那些手下争抢,总之不会就这么让她俩平安无事的。” 张亦隆伸手把她扶起来,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只是吩咐她照顾好四人。 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后,让侍女给自己斟了一碗奶茶后,张亦隆就让她离开了。 他在等人。 很快,就有人上门了。 达阳推开蒙古包门走了进来,关好门后,一屁股坐在张亦隆对面,面带微笑:“张安答,我的张大哥,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想不到达阳兄弟这么快就识破了?”张亦隆亲自给他倒了碗奶茶,递过去。 “我哪有这本事,是杨先生说的,他还没进蒙古包就和我说,张先生肯定不舍得对那个漂亮姑娘用刑,他只要配合你演好这一出戏。”达阳满眼的笑意,“我还没想到张大哥居然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我只是觉得,既然救了她们,当了回好人,就没理由再去当一回恶人。”张亦隆没有理会达阳话中的调侃。 “不对吧,张大哥,”达阳忽的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与共的盟友,您还是要和我继续兜圈子吗?” “没有,我确实不舍得,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想着能不能不用酷刑就让那个姑娘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现在的张亦隆对达阳和杨大乖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 达阳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杨大乖又猜中了,“那我想听听张大哥这么做的理由。” 张亦隆用手中的缴获自哈纳汉的象牙小餐刀一下下的点着奶酪,“说起来也是我们的运气,这姑娘居然知道被哈纳汉劫走的十五辆大车上兵器的数量,那我就能估计出她或是她的亲人应该是类似笔贴式一样的人,所以她肯定知道打制这些兵器的铁料来源于何处,这是我最感兴趣的。” “那为什么不让杨大乖帮忙呢?以他的本事,顶多也就一个时辰的事。”达阳又调侃了一句,“说到底,还是张大哥不舍得,对不对,怕影响了晚上的兴致?” 张亦隆连连摆手,“这种玩笑开不得的,我当然相信杨先生的手段,也知道用时不会太长,但我会想得更长远一些,让那姑娘自己说出来,有助于我们控制苏木沁板申。”张亦隆在说出“我们”二字时特别用了加重了语气。 达阳收起了戏谑表情,认真说道:“张大哥的意思是要先控制苏木沁板申?” “对,”张亦隆看向蒙古包一侧,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达阳知道这是他陷入沉思后的独有反应:“哈纳汉这小崽子到是教我一个好道理,那就是人多确实是有用的,如果当时你们不在的话,我肯定是把那三个小家伙带上马就跑,留下来就是找死。所以我们仨人要是就这么去了太平堡,就算能拿下太平堡的控制权,也会消耗较长的时间。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直接出兵控制苏木沁,给我一二月时光,我就能从中挑选出百余人马跟我们一起去太平堡,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要顺利的多。而且,苏木沁板申中居然有人能找到铁矿,这太重要了。” “说到这个,”达阳双眼中射出了足以洞穿人心的凝视,“张大哥是第一次到右翼三万户来吧?那你知道苏木沁附近有铁矿呢?” 张亦隆自然不会告诉这位令人敬畏的大成鄂托克台吉,自己手中有一本《呼和浩特地区矿产资源调查报告》。只能用人畜无害的微笑告诉他,自己曾经在部落里看到一本记载了这一带地形的手抄本,据称是故元遗书,自己就是从这本没有封面的手抄本上看到了归化城附近有铁矿的记载,这才大胆猜测的。 达阳当然不信这种明显是哄鬼的鬼话,故元遗书?那怎么没有一本留在本是故元之地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为什么数代人以来,所有的铁料都需要从口内用重金购得或是劫掠而来,如果真的有铁矿,何需如此费劲。 张亦隆自然知道达阳不信自己这套漏洞百出的鬼话,但自己就是真说了实话,他还是不信。所以只好面带微笑的看着达阳,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达阳足足沉默了一刻钟,“张大哥,我能相信你吗?” 张亦隆笑了,这才是实话:“我相信你不会在我们背后捅刀子,你也要相信我们会是合格的盟友,大势之下,我们双方全力合作都不一定能扛得过去,如果我们双方再互相猜忌,那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第七十章 信任危机(下) “可是张大哥明显是隐瞒了什么?”达阳直白的说道:“这是盟友该做的事?” 果然来了。 张亦隆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同样直视着:“达阳兄弟,我确实是从一本故元书上看到的,而且书中的记载非常粗略,我现在并不清楚铁矿的准确位置,不然我还费力和那个姑娘玩什么心眼?苏木沁板申附近有铁矿,可这个附近到底有多远,我并不清楚。” “那你怎么知道铁矿的规模不大,产量不高?”达阳进一步逼问着。 “猜的啊,你看,”张亦隆用手中的象牙餐刀点在奶酪上,“如果这个铁矿规模大,产量高,那你们一定会发现,苏木沁板申也会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的财富,那他们就不用冒险跑到巴岳特部这里来私贩兵器了,光明正大的把铁料卖给右翼三万户或是太平堡,不是更好吗?” “就算是产量小,也可以卖给我们嘛,就是高价也可以。”达阳有些不以为然。 “你是一部台吉,你根本理解不了底层民众的想法,”张亦隆懒得解释更多,只说了一句:“真要让你们知道了,高价买?你们难道不会直接派兵把矿占了?到时候苏木沁板申上上下下能得到什么?” 达阳哑口无言。 更让他惊讶的是张亦隆下面的话:“咱们简单粗暴一点吧,你能拔给我多少人马?” “你要去苏木沁板申?” “不是我,是我们,要么你和我们去,要么就派胡德尔金或是杨大乖。” “我去吧。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四天内必须抵达苏木沁板申。”达阳看了看张亦隆的双腿,“你行不行啊?” 张亦隆苦笑着捏着已经没有多少赘肉的大腿,“不行也得行啊,你打算调多少人?” “我只带50骑,同时明天一早我就会传令从留守大成鄂托克的亲兵中抽调三百人,和我们在苏木沁会合。” “来得及吗?” “张大哥,我派出的传信兵可是一人三马,马歇人不歇的。”达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传信兵能比我们提前二天到,然后三百马队再用一天赶到苏木沁附近等着和我们会合。” “那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张亦隆不由得有些担心,蒙古军队不是现代军队,别看只有三百人马,但是扎下营地也是一大片,不怕被苏木沁板申的人发现? “不会,”达阳一笑,看来眼前这位张大哥确实是很少在塞外草原上生活,“草原上经常有这种几百骑来回奔驰的事情,没人觉得奇怪,有些是为了给台吉们打猎,有的是为了练兵,有的是为了牧马,只要不上千骑,没人在意。” “好,那达阳兄弟打算如何处置苏木沁板申的上层呢?”张亦隆眯眼而笑,不管未来怎么说,现在的苏木沁板申还是在土默特万户的统治下,如何处置是达阳的事。 “如果没有你们,我会把他们全杀了。”达阳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毕竟私贩兵器在战时可是死罪。当然了,考虑到他们贩运的对象是另一个鄂托克,也许我只会把板申首领杀了,再换一个听话的。” “问题是,我们出现了。”张亦隆回避了这个让人头疼的话题。 “是啊,所以我想,你们要不要接手苏木沁板申?”说这话时,达阳正在低头喝奶茶,所以看不出他的眼神。 张亦隆自然也无法判断这是达阳抛出了另一次试探,还是他真心实意的想让穿越三人组控制一个汉人为主的板申。 略一犹豫,张亦隆就给出了答案:“我们不会接手苏木沁板申,如果未来我们能顺利控制太平堡,正式组建新军,到那时候我们再来讨论这些板申的问题。现在我们只需要从苏木沁板申中招兵300就行了。” “只要300?”达阳有些奇怪,“苏木沁板申是个中等板申,有上千户,百姓接近万人,你只要300人?” “太平堡的武甲头有堡丁五百,各家的护院和私兵也不千人。只要他们形成不了合力,我们的300新军就能联合四大姓中的某一二个姓氏快速控制太平堡。”张亦隆没有给达阳反驳自己意见的机会,“至于说为什么是300人而不是500人,我更多考虑是要有一支精兵,而且我们的训练时间越短越好。” “你估计多久?”达阳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同龄人,训练一支能战的军队,就算是在草原上也不是一件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任务,把一个牧民训练成一名合格的骑兵,没有一年的时间是办不到的。那么眼前这位张大哥要用多长时间把一个农民或是铁匠训练成战士呢? “长则三月,短则月余。” “什么?!”达阳惊叫了一声,“张大哥,你不是在说笑吧?” “当然不是,我是很认真的。”接着张亦隆就说出早就和于硕、胡新明商量过的计划,首先,这300人要以土默特部大成鄂托克或者说土默特万户大成部的名义征召,然后交由穿越三人组指挥,对外暂时不要提三人的安答身份。在三人暂居苏木沁板申练兵时会临时充任板申首领,最长以三月为限,三月后由达阳指派或是由板申选出新首领后由达阳任命。 同时大成鄂托克要负责为这支小规模的新军提供奶食和肉食,标准暂定为每百人每月150只羊,奶酪等奶食每百人每月50斤,粮食则由苏木沁板申就地筹集,但要从应缴土默特部的总数中扣除。 其次是大成鄂托克要出500匹战马,但不需要全是好马,只要普通训练好的战马即可,同时,还要再出百余头牛用于拉车或是与苏木沁板申的百姓交换各种物资。 最后则是饷银,要想让农民老实在军队中训练和作战,丰厚的饷银是必不可少的,张亦隆以每人每月需银五两的标准,希望从大成鄂托克借用半年的饷银,加上其他杂项费用开支,总计需银一万五六千两。 说到这里,张亦隆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小数字,算我们借的,等我们到了太平堡后偿还,如果在苏木沁附近的那个铁矿能多开采些铁料,到时候我们先用铁料来偿还一部分。” 达阳有些后悔没把杨大乖或是乐木吉一起带过来,这两人比较擅长处理这些庶务,自己对这些比较头疼,对于牛羊马匹这些,他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一万多两银子,达阳没有当面同意,只是说明天一早一定会给出个章程。 说到这里,也没啥可继续说的了,达阳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开始,我们就不能扎营了。” 张亦隆点了点,起身把达阳送出蒙古包外。 “那四人还要拜托达阳兄弟照顾。”临别时,张亦隆不忘嘱咐一声。 达阳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 送走达阳后,于硕和胡新明紧接着就来了,很明显,这两人是看着达阳离开后才来的。 三人一起进入蒙古包后,久久无言。 张亦隆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是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全力赶路,四天内抵达苏木沁板申,由达阳派兵控制板申后,就地征兵,然后就在苏木沁板申完成初步训练后赶赴太平堡。 两人都没什么意见,至于说怎么征兵,怎么训练,之前大家私下都反复讨论过,不然,张亦隆与达阳的谈判也不会那么有条理。 于硕边喝着奶茶边看向张胡二人,“咱们可是要真的开始在一个汉人为主的城镇生活了,二位就没啥想说的?“” 胡新明投来疑问的目光,“我没什么想说的,一切随机应变就是了。咱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现在我们只能先靠着达阳狐假虎威,等我们控制了太平堡后才能真正有自己势力。现在不就是一个板申嘛,而且张哥也承诺了,也就三个月。” “怎么训练明朝的人,我们可都没有经验啊,很多我们在解放军中学来的知识和经验不一定有用,你这个主抓训练的就没点想法?” 胡新明耸耸肩,“我现在能有什么想法?到了苏木沁再说呗。再说了,于哥你是炮兵出身,对于训练步兵这套可能不太熟悉,我可是预备役士官,年年和民兵打交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行。”胡新明从怀中掏出手机,“这里面有着宝贵的经验,想当年,咱们的革命先辈训练的一样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照样在朝鲜把美帝国主义打得满地找牙,怕什么?” 张亦隆有些担心的看向胡新明,“你的手机电量还能支持多久?” “我出门一般带二个2万充电宝,现在开了飞行模式,很省电,你们二个不是也有充电宝吗?足够我把手机里的各种资料抄录出来的了。”胡新明对此到是毫不担心。 说起来三人中最辛苦的就是胡新明了,三人中他每天的训练任务是轻的,所以他每天下午和晚上都会抽出几个小时,从手机中储存的电子书中抄录各种资料,这真的是纯手工劳动,于硕和张亦隆每天训练量太大,三人聚在一个蒙古包里抄东西又实在太过惹人注意,只能暂时辛苦小胡一人了。 于硕转头看向张亦隆:“张哥,如果我没猜错,苏木沁板申就是现在的苏木沁村吧?那地方有铁矿?” 张亦隆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苏木沁村附近是没有,但是如果你把这个附近的范围放大一些,是有的。” “真有啊?”胡新明也有些吃惊。 “你们二个平时老待在四子王旗,对市区及近效的情况不了解,回民区有个大毛胡同铁矿,我估计苏木沁的铁料来源就是那里。”张亦隆在桌子大概比划了一下这二者的位置。 “这也不近啊。”于硕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他们还真愿意跑这么远?” “很正常啊,现在的草原上,铁料不比黄金便宜多少。换成我,我也愿意跑一趟。”张亦隆到是理解这些人的苦衷,有就不错了,谁会觉得中途远近是问题? “那铁矿怎么样?”胡新明更关心铁矿本身。 “不清楚,我是刑警,又不是专门搞地质或是冶金的,能知道那里有个铁矿就不错了。听说矿体比较好开采,难度不高,之前还有人因为争矿动过刀枪,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那里有个铁矿。”张亦隆向后仰倒,让自己靠坐在舒适的软毡上,“听说是个小型铁矿,我估计,就咱们那点用量,足够了。” “那就好,那我们也先回去了,”说到这里,于硕再次看向张亦隆,“张哥,你晚上要节制一下啊,明天可是要骑一天马的。” “节制?”张亦隆一下没明白于硕这话的意思。 “你今天不是刚收了二个漂亮家奴嘛。别累着!”此时的于硕笑得贼兮兮的。 张亦隆直接打赏了他一个滚字。 胡新明认真的说:“于哥,我看张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张亦隆顿时有些头大,赶紧把这二个家伙赶了出去。说实在的,对于未来如何安置那四个少男少女,张亦隆完全没想法,也确实顾不上去想。 晚餐时的气氛多少有些紧张,原因是杨大乖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先行抄没苏木沁板申首领和副首领的家产,充当新军的军饷和杂项开支,不足剖分由大成鄂克托部负责供给,不用偿还。 穿越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对这个建议都有些些惊讶,这个建议从理论上来说没任何问题,背叛大成鄂托克,就这一条罪名,把板申首领和副首领直接抄没家产是没任何问题的。根据杨大乖的说法,如无意外,仅从这二家抄没出来的家产就可值白银八千两以上,保证300新军的初期开支是足够了。 真正的问题在于,一个板申的首领和副首领通常是整个板申中声望最高的两人,把他俩抄家,穿越三人组又该如何在板申内立足和训练新兵呢?难道要全程依赖武力实施高压统治? 武力从何而来?自然是要靠达阳派来,如此一来,这支蒙古骑兵自然会肩负起监视穿越三人组的任务,同时,在这种高压之下,穿越三人组也很难在板申内收买民心。有效的减少了未来板申内百姓投奔穿越三人组的可能性。 不得不承认,杨大乖这个建议确实阴险,而且说明此人对于穿越三人组和大成鄂托克之间的盟友关系有了不同的认识。 穿越三人组脑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一次信任危机。 第七十一章 富贵险中求 大明崇祯元年,三月二十七日夜。 苏木沁板申。 板申首领胡守常的院门被人砸的篷篷响。 “谁啊?这大半夜的。”负责应门的是老家人王十五,他一边披衣起来,一边向着院门走去。 “是我,快开门,冻死我了!”门外传来一个中年人不耐烦的声音。 “哟,是郑副领啊,马上来,马上来。”王十五一边开门,一边换上了一副笑脸。 “胡大哥睡下没有?”塞上的冷风吹的身穿皮夹袍的郑富贵有些发抖。 “没呢,还在书房里算帐呢,您快进来吧。”等郑富贵进来后,王十五赶紧把院门关上。 郑富贵是苏木沁板申的副首领,自然不用通报,他自己大步走向书房,伸手掀开棉布门帘,推门而入,“胡大哥,我进来了啊。” “富贵啊,快进来。”年过五十的胡守常放下手中的帐本,没有起身,只是示意一边的丫鬟给郑富贵送上一碗热奶茶。 “今天这天真冷啊。”郑富贵一边吸溜着奶茶,一边感叹着。 “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胡守常有些奇怪,现在已经过了亥时,板申里的百姓应该已经都睡下了。 “胡大哥,先给我弄点吃的,我从午时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郑富贵又让丫鬟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利用这机会狠狠的盯了一眼丫鬟苗条的腰肢,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好用的丫鬟。 胡守常吩咐道:“小红,你去让厨房把火捅开,给你富贵叔做点羊肉汤面。” “还是胡大哥体贴兄弟。”看着丫鬟小红出去后,郑富贵放下茶碗,“胡大哥,这商队都去了七八天了吧,没一点消息。” “哦?”胡守常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去太平堡了?” “没有,今天我去了归化城,在那里和沈先生的一个眼线碰了面,他们的人也没回来。真是急死我了!”郑富贵嘴上的急,实际上心里却没那么着急,带队的副首领常允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就是整个板申里一人之下万人以上的唯一副首领了。再推选新的副首领,起码也要半年后。 “我算算啊。”胡守常闭目心算,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按说昨天小常就应该回来了,就算是有所耽误,今天也是应该到了,沈先生那边的人应该比他回来的更早。难道说,商队出事了?” “不应该啊,沈先生做的中保,一向很可靠啊。”郑富贵压下心中的兴奋,附和着胡守常的说法。 “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派几个人以买马和牛的名义去趟巴岳特部,别靠太近了,打听一下。”说着,胡守常提笔写了个路引,递给郑富贵。 在草原上一般是用不着这东西的,也没方面的规定,只不过现在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都处于战备状态,随便在草原上乱逛风险太高,有板申首领开出的路引能省去很多麻烦。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板申内的日常事条,丫鬟小红就送上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和一盘腌萝卜。 “胡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郑富贵是真饿了,抄起筷子,吹了下热气就开始把面条往嘴里扒拉。 胡守常是读书人,多少有些看不起吃相粗俗的郑富贵,但这人有把子力气,能骑会射,还能把一口腰刀舞得呼呼生风,确实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这次本来是想着让他带队去的,可惜他婆姨生病了,就没走成,最后还是另一名副首领常允义自告奋勇带队去了。 郑富贵风卷残云般的吃下一大碗羊肉汤面,一盘子腌萝卜也被他一扫而空,直吃的满头大汗。 一旁的丫鬟忍着笑,给他送上热手巾。 郑富贵一边擦汗一边道:“小红姑娘,麻烦给我倒碗清茶。” 丫鬟小红白了他一眼,“今晚没沏清茶,您还来白开水将就一下吧。”说着就给郑富贵倒了碗白开水。 郑富贵对茶本来也没啥想法,就是刚才贪嘴,腌萝卜吃多了,有点口渴。一碗白开水灌下去后,郑富贵舒服的长出了口气,正要起身告辞,却被胡守常叫住了,“对了,昨天我听说有支蒙古骑兵到了咱们板申附近?” 郑富贵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本来是要和您说这事的。昨天来的是大成鄂托克的骑兵,一共三百骑,赶了不少马匹、牛羊,应该是出来放牧的。” “放牧?”胡守常皱起了眉头:“出来放牧的,怎么会有三百骑兵跟着?” “那是您没看到他们的牧群,我今天早上去归化城之前专门到他们营地附近的山包上看过,起码有五六百匹马,二百多头牛和上千只羊,这还不算他们自己骑的马,我觉得派三百骑兵守着也没啥。” “嗯,他们派人和我们要粮草没有?”听到郑富贵这么说,胡守常也就放下心来。 “没有,别说粮草了,连个派差都没。”郑富贵说的很肯定,“再说了,要是派差或是要粮草,哪儿能不让您知道啊。” “那这样,你明天上午辛苦一下,亲自送一千斤粮食过去,再送十坛红薯烧,和他们领头的百户说,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尽量不要给我们派差,如果实在需要的话,粮食可以多送些。” “一千斤粮食啊?是不是太多了。”郑富贵是真不舍得,现在正是春荒,一千斤粮食值不少钱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万一他们派差了,有人跑到营地里乱说怎么办?你脑袋不想要了?”胡守常见丫鬟小红出去提开水,这才压低声音怒喝一声。 “是,那就听胡大哥,我先回去了。”郑富贵脸色一变,马上起身抱拳,告辞而去。 胡守常只是起身把他送到了书房门口。 返回书房坐定后,胡守常却有些心神不宁,翻看了几页帐册,还是集中不了精神。不由得叹气了一声,明天常允义要是还没回来,那可能就真的出事了,要是被马匪运劫杀了还好说,要是被大成鄂托克的人马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爷,好好的叹什么气啊?”丫鬟小红提了壶开水进来,用小泥炉煮好一壶蒙古奶茶,把奶茶放到书桌上后,见四下无人,用身子轻轻一蹭胡守常。 胡守常心弦一动,一把将小红搂进怀里,一边嗅着少女特有的体香,一边伸手轻抚过姑娘的背脊。 “老爷!让大夫人知道了又要用鞭子抽我了!”小红作势欲推,实则已经全身贴进了胡守常怀里。 “怕什么?等夏天了,我就把你正式收了房。”说着胡守常抱起小红就往书房的木榻上走去。 很快,书房的油灯就被人吹熄了。 郑富贵的家离着胡宅有不短的距离,等郑富贵走到自己门时,手脚又有些冻的冰冷了,把门砸开后,直接一头扎进了正房,脱鞋上炕。 郑富贵的妻子王氏身体不好,早就睡下了,给他开门的是义女郑瑛,关好门后又从厨房端来了一壶烫好的红薯烧和一碟切好的疙瘩头咸菜。 “明天一早还有事,不能多喝,就三盅。”郑富贵自言自语道,这种红薯烧是土造烧酒,酒性极烈,着实不好喝,只不过,在这草原上能喝到这个就不错了。 红薯烧就疙瘩头,一会儿功夫就三盅酒下肚了。郑富贵让郑瑛把吃食收拾下去,看着姑娘窈窕的背影,郑富贵暗暗咽了下口水,这妮子今年十六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岁数了。要是按自己的意思,干脆就直接收房得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么水灵的姑娘还能便宜了外人? 只不过王氏性情刚烈,在板申内的婆姨中又有那么点声望,自己旁敲侧击过几次,都被王氏直接骂了回来。 可如果这小妮子自己愿意,那王氏就没话可说了吧。 想到这里,郑富贵笑嘻嘻的对着正在擦桌子的郑瑛说道:“闺女,等过些日子,爹带你去归化城,给你打个金溜子,咱们家好歹也是板申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不能让别人轻看了。” 郑瑛有些吃惊,“爹,你哪儿来的钱打金溜子?” 郑富贵自然不能正面回答,只是学了句戏文中的话:“山人自有妙计”。等常允义回来,他们俩名首领就能各自分得30两砂金,30两啊,打一个金溜子还不是和玩一样,只要这妮子动了心,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只可惜这一美梦还要等到常允义回来才行,也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到今天还没回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入睡前的郑富贵多少有些心绪不宁。 尽管很不情愿,但第二天郑富贵还是起了个大早,赶到板申公所后,一边让伙夫赶紧做饭,一边叫人去找几名自己的亲信过来。 等到五名亲信到了,早饭也做好了,郑富贵请他们每人吃了一碗肉丁哨子面,一边吃面一边吩咐他们马上准备行李,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发,以买耕牛的名义前往巴岳特部打听私贩商队未能及时返回的情况。 为了节省时间,郑富贵让他们直接去管仓那里领取十五天的口粮,每人还将得到二两银子的盘缠和安家费。同时,他还会派人帮着五人把各自地耕种完。 五人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吃完饭后就各自回家准备行装了。看着五人的背影,郑富贵长出口气,看来自己在苏木沁板申这几年还是没白干,总算是培养出了几十名亲信。 郑富贵吃饱喝足,开始让人往大车上装粮食,主要就是糜子米和面粉,本来这一千斤粮食用一辆大车就能装下,但现在是春耕时节,所有健壮的牛马都被用于耕种,剩下几匹瘦弱的老马拉不动千斤大车,无奈之下,只能将粮食分装在两辆大车上。 送礼这种事,用不着太多的人,所以郑富贵只带了七个人就驾车直奔30里外的蒙古骑兵营地。 富贵险中求嘛。 第七十二章 险中无富贵(上) 一路上,郑富贵一行只遭遇了一支出来放牧的蒙古骑兵,对方在得知他们是苏木沁板申的送粮人后,很热情的为他们指了路,这让郑宝贵大感放心,所以压根没注意到为首那名蒙古骑兵眼中的讥笑。 三十里,转眼就到,守卫营门的蒙古骑兵象征性的看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把车停好,好手下赶紧把粮食卸下,郑富贵由一名蒙古兵领着进入了营地中央的一个大蒙古包里。 这一路上,郑富贵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营地里所有的蒙古兵,不管手边正在忙着什么,都用一种看待被宰羔羊的奇怪眼神看着他,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些蒙古骑兵的盔甲明显要好于他见过的那些蒙古兵,个个都是铁盔加铁网甲,而且神情肃穆,身上的杀气仿佛肉眼可见。 不对!郑富贵觉得后脖子一阵阵发凉,刚想要转身,就见领跑的蒙古兵手按腰刀刀柄回头看他一眼,郑富贵就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进了大蒙古包内。 蒙古包内已经有五六人,或站或坐,居中一人正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郑富贵一见此人,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 那个正用冷冰眼神看着他的正是大成鄂托克台吉,达阳。 他怎么来到苏木沁板申附近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达阳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站在蒙古包门边的亲兵微一点头,两名亲兵就大步上前,把郑富贵按倒,用细羊毛绳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还把他身上暗藏的两口短刀全都搜了出来。 郑富贵没有一点反抗,既是不能,更是不敢。 达阳看了坐在身边的穿越三人组,“咱们去苏木沁板申看看。” 穿越三人组齐齐点头。 本来四人还在商量着什么时候兵围板申更好,结果就有哈甲儿气,即蒙古骑兵中的侦骑回报说,板申内有七人驾两辆大车出行,正向营地而来,车上装的似是粮食。达阳当时就哈哈大笑,说是真没想到他们还会自己过来送人头。 既然有人送上门,四人就老实等着就是。 达阳见过郑富贵一次,虽记不住他的名字,却也知道此人是苏木沁板申的副首领。只不过现在没空处理此人,等会儿和苏木沁板申首领一并处置就是了。 郑富贵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他心里非常清楚,土默特万户大成鄂托克的台吉出现在这里,这已经说明一切了,私贩兵器之事一定是被他察知了,不然不会一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绑人。 达阳和穿越三人组同样没理会这个还能再活不到一个时辰的死人,径直出了蒙古包。 外边已经有亲兵牵来了各人的马匹,营地内的三百亲兵都已经集结完成,郑富贵带来的七人早就被绑成棕子扔在一边。 达阳一挥手中的马鞭,“我们走。”率先纵马出营,穿越三人组齐随其后。 为了不让苏木沁板申的人提前发现,骑兵出营时没有吹起号角,也没有亮出象征达阳身份的黑色大纛,只是沉默的奔驰在土默川平原上。 胡新明控马靠近张亦隆,“张哥,你怎么样?” 张亦隆死死咬着牙,“没事,我挺的住。” 说是说,这屁股和大腿的磨伤还是让张亦隆疼的直想骂娘,连续三天的纵马疾驰对于达阳和蒙古亲兵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确实是不小的考验。不说马术刚入门的张亦隆,就是于硕和胡新明也从来没连续骑马奔驰三天的经历,所以每天晚上扎营后,这三位安答都要在各自帐篷里趴上一二个时辰才能勉强入睡。 张亦隆估计自己仨人也就是连续骑马三天,如果再多骑个一二日,估计到了目的地后就要先休息个二三天了。 三十里地,转眼就到,离苏木沁板申还有不到三里地,达阳再次扬起手中的马鞭,现在是亮出身份的时候了。 “鸣……”修长的号角声吹响! “刷!”黑色大纛竖了起来,明白无误的告诉看到它的人,这支骑队是大成鄂托克台吉的直属亲兵。 100骑抢先纵马前出,在距离苏木沁板申不到一里时,100骑变阵双龙出水,分别从左右两边将整个苏木沁板申包围起来,所有在外耕种的百姓都被他们驱赶回板申。 没人敢和这些刀出鞘弓上弦的凶悍蛮子理论。 达阳带着穿越三人组和200亲兵直驱苏木沁板申大门前。 刚得到消息的胡守常带着板申内有头有脸的几十人跪在大门边恭迎达阳台吉。 达阳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前面带路。” “是,大人。”胡守常连头都没敢抬,别看现在初春寒风阵阵,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完全想不到这位大成鄂托克的台吉是怎么来的,之前有消息说他带人去东边勘察边界了,这怎么突然跑到苏木沁来了? 按惯例,如果是达阳到了苏木沁外,那么今天一早就会有人传令自己率全板申的头面人物前去晋见,并奉上贡物,可是,今天不仅没人通知自己,自己派去送粮食的副首领郑富贵也没有跟着回来,这太反常了。 难道是私贩兵器的事败露了? 难道这就是常允义他们没回来的原因? 胡守常一边在前边领路,一边在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对于这种最难情况,自己不是没有准备,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有准备,问题是启动这些准备是需要时间的,现在自己还有时间吗? 胡守常给一直跟在身边的书办使了个眼色,书办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刚移开一步,身后就有一骑赶到,马上的蒙古骑兵冷漠的用手中的长标枪对着书办一点,示意他不要乱跑。 见到这一幕,冷汗瞬间爬满了胡守常的后背,尽管身上穿着细羊皮夹袍,可胡守常还是觉得如坠冰窖,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寒战。 跟在达阳身后的200骑兵在每一个街口都自动留下20或是30骑,不大的苏木沁板申所有主要街口很快就被这些面无表情的凶悍骑兵所控制。 等到了板申公所时,跟在达阳身后的骑兵只剩下70骑。 当然,别说70骑,就是7骑,胡守常也生不起丝毫反抗之意,自己是文弱书生,平时有些打打杀样的事也是由常允义和郑富贵负责,现在这二人全都不在身边,就靠几个会点庄稼把式的庄丁还想反天? 达阳翻身下马后,在公所外留了10名骑兵,剩下的人都跟着他鱼贯而入,从进苏木沁板申开始,达阳就只和胡守常说过一句话,这让整个公所的氛围显得极其紧张和压抑。 胡守常把达阳一行人让到公所正堂落坐,小厮献正宗的蒙古奶茶,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达阳身后的是三名汉人,起先他以为是达阳招来的汉人亲兵,但仔细看了几眼就发现不对了,这三人身上穿着的是和达阳类似的镶银漆皮铁网甲,和那些穿普通铁网甲的蒙古骑兵完全不同。 更关键的,一进公所后,达阳自然居中而坐,而那三个汉人中的一人则直接坐在了达阳身边,另两人也是稍居下首而坐,其余的蒙古骑兵则环立四周。 这三个汉人居然能和大成鄂托克台吉平起平坐?!要不是有三十多年的养气功夫,胡守常差点惊叫出声,这是什么地方?是塞外草原,是蒙古人的地方,三个汉人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地位? 胡守常收敛心神,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刚要率板申内所有头面人物给达阳行礼,耳中却听到达阳一声冷笑和一道冷冰冰的命令,“把他们所有人绑起来!” 不等这些头脸人物有所反应,环立四周的蒙古亲兵就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众人用细羊毛绳绑了起来,少数几个壮年还想反抗,蒙古亲兵毫不客气,直接抡起包子大的拳头,狠狠几拳打下去,也就没人敢反抗了。 见把所有人都绑好了。达阳这才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今天不是来审案的,我也没空听你们的辩解,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明白,我今天就是过来处置这事的。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是要杀人的,但有些人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都腿软的站不住,直接跪坐在地上。 达阳看了眼张亦隆,张亦隆一笑,没说什么。 达阳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一个亲兵端进来一个香炉,炉上插了一支点燃的线香,“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谁主动说出来就只要交五百两白银的罚金,我就放过他。”说到这里,达阳看了眼胡守常,“你是例外。” 所有人都盯着线香,陷入了沉默。 “我,我说,我说,”一个被绑着双臂的中年人挤出人堆,跪在达阳面前,“我是杂货行的行头齐原义,我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他们私自打造兵器,贩往巴岳特鄂托克,这事本来和我们杂货行没关系,但胡首领说,得出钱,所以最后我们杂货行一共出了一百零七两银子。” 达阳点点头:“银子的用在什么地方了?” “回大人,银子有大部分是用来买木炭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齐原义说着连连叩头。 达阳示意他跪到另一边去。 又一个地主挣扎着爬出来,对天发誓,他完全不知道有此事。 达阳挥手让他跪到齐原义身边,但是提醒了他一句,如果发现他在说谎,不仅要抄没他的全部家产,还要砍下他的脑袋。 第七十三章 险中无富贵(中) 那个地主连连叩头,一再发誓,绝无谎言。 一柱香还剩下小半时,皮毛行的行头张茂则也爬了出来,“咚咚咚”连磕响头,“我是皮毛行的行头,张茂则,我知道他们私贩兵器的事,我也劝过,但他们不听,后来我看见到确实获利很厚,就投了一千两白银,还动员皮毛行的同仁凑了一千两,我该死!我该死!” 达阳挥手让他跪到另一边。 在张茂则之后,又三名地主爬了出来,他们都是知情人,也能投入了几百两到上千两白银的资金或是等价的粮食。 达阳也没和他们过多计较。 一柱香燃尽了。 达阳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召图术仑,术仑是他的名字,召图则是他的职务,也就是百户长,术仑是他最信任的召图之一,也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特别是在阿斯嘎战死后,达阳有意让他接任宿卫长一职。 术仑马上明白了达阳的意思,往外边喊了一声:“带进来!” 二名矮壮的蒙古拎进来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年轻人,一见此人,胡守常和几名苏木沁行社头目都是脸色一变,这人就是今早派去打探私贩兵器商队消息的五名亲信之一。 达阳实在懒得和这些人绕什么弯子,单刀直入的问道:“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年轻人梗着脖子,一脸的满不在乎,“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们五人不带金银,还要跑到巴岳特鄂托克去买耕牛,为什么不就近到大成鄂托克买?” “那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跑腿的,头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年轻人摆出一副混不吝的神态,“大人,我真的就是给人跑腿的,信不信由您。” 达阳刚要说什么,就听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张亦隆用平淡的口气问了句:“这位小兄弟,你这跑腿一趟可不便宜啊。” “得了吧,这位大人,”年轻人用抬起下巴看向张亦隆,仿佛他是一个不懂行情的乡下佬,“我就拿了2两安家费,够便宜的了。以前都是给五两的……” 年轻人突然打住了话头,因为他看到了对面那位口音奇怪的大人露出了:你这个蠢货终于露馅了的表情。 瞬间,他就想明白了,牙齿开始打战。 真是去买耕牛需要提前给安家费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磕头求饶时,达阳给了术仑一个手势。 术仑嘿嘿一笑,大步上前,伸手拎起这个不识相的蠢货,直接扔到了院中。 两名蒙古亲兵狞笑着把年轻人拖到公所门外,可能是意识到死亡将至,年轻人终于崩溃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着:“大人,我错了,我招,我招,别……” 不等他喊出更多的话,左边的蒙古亲兵一个绊子就把他放倒在地,就在他倔强的抬起头的瞬间,右边的蒙古亲兵已经悄然抽出重剑,一记凶狠的劈斩,干净利索的砍下了年轻人的脑袋。 当血淋淋的人头装在木盘上被端入板申公所时,有人当场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达阳示意手下把门帘打开,走走味。 另一名蒙古亲兵在香炉上插了一根点燃的新线香,达阳已经懒得再重复一遍,让自己手下的笔写气往前一步,宣读自己的命令。 这个年轻的笔写气,也就是达阳的汉字书手,他向前一步,用纯正的汉语宣读出让在场的苏木沁板申众人更加胆寒的内容:“一柱香内,主要招供的,抄没家产一半,家内出丁一人从征,无丁则出女一人为奴。胡守常除外!” 于硕看向张亦隆,达阳之前没说过还有如此严苛的惩罚啊。 张亦隆微一摇头,示意于硕别多事,苏木沁板申是达阳的地盘,这时候穿越三人组出面干涉是非常不合适的。 这一次一直到线香烧到一半都没人出来。 达阳也不在乎,如果不是为了帮着张大哥等人组建新军,他不介意把这些家伙全杀了再换一批人上来,肯定更加好用,更听话。 眼看线香就要烧完了,六合社的社头韩荣父这才跪爬了出来,挣扎着叩头,没有说话。 达阳挥手让他跪在另一边。 在线香燃尽后,跪在胡守常身边的只有三人了,苏木沁板申最大的地主,金炉社的社头和鲁班社的社头,四人全部低垂着头,既不说话,也不求饶。 达阳也不再理睬四人,让术仑把郑富贵带进来。 郑富贵是平躺在大车上被拉进苏木沁板申的,和他一起被拉进来的还有几人,只是他们不仅被绑得结结实实,眼睛和嘴都被布条蒙上或堵上,整辆大车又被一块粗布盖上,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刚才他听到那个年轻人刚才那几场凄厉的哀嚎,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今天一早派出去打探巴岳特鄂托克消息的五名亲信中的一名。郑富贵甚至听到了剑刃砍断骨头的脆响,心中长叹一声,看来今日是有死无生了。 所以当他被二名蒙古亲兵拖进公所,并解开蒙眼布和堵嘴的烂布条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直视着达阳,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达阳没有浪费时间,给了他二个选择,一是老实交待自己知道的所有私贩兵器的情况,自己虽不免一死,但能留下一半家产,也不会祸及家人。二是什么都不说,自己掉脑袋,家产全抄没,一家人全部为奴。 郑富贵倒也痛快,盘腿往地上一坐,和达阳要了碗酒,说是喝了就说。 达阳让一个蒙古亲兵给他解开绳子,又递给他一个装马奶酒的牛皮袋。 郑富贵连灌了几大口酒,用袖子一擦嘴角,扭头看着低头不语的胡守常,骂了一句,读书人果然没一个好鸟!老子真是瞎了眼才跟着你这么瞎胡闹。 骂完了,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参与和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郑富贵交待的事没有太出乎达阳和张亦隆的意料,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可惜的是,郑富贵也不清楚铁料从何而来。不过,他补充了一个重要细节,那就是跪在胡守常身边的三人中是有人知道铁料来源的。 都说完了之后,郑富贵举起牛皮酒袋对着达阳说道:“大人,我就不给你叩头了,让我把这袋子酒喝完了,行吗?” 达阳让亲兵把郑富贵带到一边,让他把酒喝完。 达阳扭头看向穿越三人组,“三位,抄家吧。” 张亦隆马上起身,抱拳施礼,“是,大人。” 见张亦隆起身,于硕和胡新明也只能跟着起身抱拳。 “那就有劳了。”达阳没有指定谁去抄哪家,这种小事不需要他来指导三位安答。 穿越三人组走出板申公所里,外面已经有40名亲兵列队。 术仑对着三人躬身施礼:“大人让我听从三位大人吩咐。” 术仑的汉话很不流利,所以只能由于硕充当翻译。 听完于硕的翻译,张亦隆一笑,“我去胡守常家,小于去地主家,小胡去金炉社行头,让术仑去鲁班社社头那家。” 于硕把张亦隆的话翻译给术仑,术仑再次躬身施礼,“那三位大人就请各自带一队人去吧。” 张亦隆气笑了,“谁给我们带路啊?” 术仑一指蹲在不远的几个汉子,“杨先生都安排好了。” 听到于硕的翻译,张亦隆不由得哈哈大笑,“杨先生真是太贴心了。那我们走吧。” 张亦隆都不用进行兵力分配,除了自己以外,于硕和胡新明都可以流利的与蒙古亲兵交流,所以蒙古亲兵跟谁都无所谓,但自己就比较麻烦了。幸运的是,在出发之前,考虑到自己征召和组建新军需要基层军官,杨大乖非常大方的派出了三名汉人亲兵帮助自己,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三人都是和自己一同惩治过哈纳汉的战友,关系本就不错。更让穿越三人组欣慰的是,这三人中董一振和岳双元是总旗出身,魏立庆则是小旗,真是雪中送炭。 此时跟在张亦隆身后的10名蒙古亲兵中就有董、岳、魏三人,有了他们,张亦隆也就不用再担心与蒙古亲兵的交流存在什么问题了。 相比需要骑马的另外三队,张亦隆一行人只需要步行,不待张亦隆吩咐,一名蹲在墙角的佝偻汉子就快步走了过来,单膝点地给张亦隆行礼:“大人,小人名叫方布,是杨大人安排的眼线,小人给您带队。” 张亦隆伸手扶给他,“这位兄弟,客气了,一切有劳。” 方布连声说着不敢不敢,快步走在前面,将众人引到胡守常家门前。 董一振悄悄靠近张亦隆,“张大人,这个姓方的,身形佝偻是装出来的,从步态来看,算得上是高手了。” 张亦隆点点头,从方布刚才起身的动作中,张亦隆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看来他不仅是杨大乖安插的眼线,很有可能是当年随着杨大乖一同逃到塞外的军官之一。 来到胡守常家门口,院门已经大开,门槛处还有一滩血迹,院内隐约传出女人的哭声。 张亦隆眼中寒芒一闪,右手抽出雁翎腰刀,左手则拔出缴获自哈纳汉的短剑,大步跨过门槛,董一振生怕这位张大人有个闪失,马上抽刀跟上一步,护在张亦隆身侧,那个佝偻汉子身形瞬间挺直,背脊竟传来一阵骨节爆响声,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铁拐,护住张亦隆的另一侧。 等跨过门槛,张亦隆才发现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门边上躺着一具老年男性尸体,看样子应该是守门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粗大的顶门杠,一支梅针箭贯穿他的身体将其直接钉死在地面上,显现出射击距离很近。 两名蒙古亲兵杀气腾腾的站在院中,各提马刀,见张亦隆等人进来,先是一惊,后马上躬身施礼。 “老董,你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要是没别的事,就让他们去外边守着。”张亦隆已经注意到了在院墙西侧有一个年轻人,正拼命用双手捂着右大腿,一支梅针箭同样贯穿了整条腿。 旁边是一个身形苗条,衣着朴素的年轻姑娘,正在用布条企图帮他止血。 张亦隆把雁翎刀收回刀鞘,只留一口短剑自卫,走到中箭的年轻人身边,示意姑娘离开,自己则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年轻人的伤势。 老实说,伤是真不轻,平头的梅针箭靠着强大的动能直接撕裂开大腿上的肌肉和血管,万幸没有碰到骨头,不然这小子死定了。 即使如此,张亦隆也不敢给他轻易取箭,现在是明末,不是21世纪,一旦出现大出血,照样是有死无生。 张亦隆扭头看了眼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姑娘,“这里有红伤大夫没有?” 姑娘听到汉话明显一愣,稍一反应才说道:“板申里有大夫。” 方布一皱眉,伸腿在姑娘膝窝后一踹:“没礼数的东西,见了我家大人还不跪下回话?” 姑娘双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疼的面目扭曲,却也不敢出声呻吟。 第七十四章 险中无富贵(下) 伸手捂住大腿的年轻人面露戾色,刚要起身,就被指向自己心口的短剑逼的不敢有丝毫异动。 张亦隆手中的短剑轻轻敲打着箭杆,每一下敲击都让年轻人冒出一头大汗,“小子,你还空担心别人?就你这伤,再不治,别说一条腿要废了,命都得没了。” 年轻人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张亦隆示意跪在旁边的姑娘,先用白布把伤口包住,别动箭杆。 至于说要不要请红伤大夫来看,再说。 这时董一振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大人,问清楚了,门外的蒙古兵听到院里有人跑动的声音,过来打算看看,结果那个老门房拎着顶门杠就要打,结果被一箭射死了。这小子想翻墙跑,结果腿上中了一箭。” 张亦隆点点头,达阳亲自调教出来的亲兵确实训练有素,仓促之下仍能两箭两中,蒙古人的射术确实名不虚传。 张亦隆用短剑指向重新在一旁跪好的姑娘,问方布,“这是?” 方布抱拳施礼后,嘿嘿一笑:“这是胡守常最喜欢的丫鬟,叫小红。是胡守常的心腹之人。” 张亦隆再次点头,懂了。手中短剑又一指中箭的年轻人,问这个叫小红的姑娘,“这人是谁?” 姑娘回答的很干脆,“他是家中的仆役。” 张亦隆嘿嘿阴笑几声,“老董,有事麻烦你一下。” 董一振马上跑了过来,“大人,还麻烦我?您太客气了,吩咐就是了。” 张亦隆手中的短剑指向旁边的姑娘,“抽她五鞭子,让她清醒一下。” “好嘞。”董一振伸手把那个目瞪口呆的姑娘直接拎到远处,一脚踹倒,刚要动手,一直站在张亦隆身后的方布嘻笑着对张亦隆道:“大人,看在我在这里吃苦多年的份上,能不能让我来啊?” “随你。”张亦隆对这种细节没什么兴趣,重要的只是结果。 见张亦隆同意,董一振自然也愿意把这脏活交给别人干,说到底,出身于军户的董一振并不喜欢拷问别人,能不沾手是最好的。 可这位身着有些破烂的方布显然和董一振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从董一振手中接过马鞭,毫不犹豫的就狠抽了下去,正中小红的后背。 “啊!”剧烈的疼痛让姑娘满地打滚,方布却不急着抽下第二鞭,只等到姑娘刚从上一鞭的疼痛感中恢复过来,新的一鞭才会狠狠抽下。 张亦隆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你反正是要死的人,就不能爷们一回?自己招了,省得让别人替你受苦。” 年轻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去干什么,这些蒙古亲兵都得到了明确的命令,除非你想翻墙逃跑,否则根本就不会用箭射你,从你中箭的位置来看,你已经爬到一半了吧,墙上还有血迹呢。”张亦隆示意年轻人自己抬头看一下。 “我吓傻了,一心想跑不行吗?”年轻人还是没打算放弃抵抗,但随着第三鞭的抽下,姑娘的惨叫还是带给他极大的心理负担。 “大家都不笨,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无关的废话,我就让手下多抽五鞭。” 年轻人沉默了。 这时第四鞭抽在了姑娘的后背上,这次直接把夹袍打开了花,姑娘已经疼的无力哀嚎,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年轻人的脸庞不停的抽搐着,眼球在疯狂的转动,可见其心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蹲在初春的寒风里,让张亦隆很快就没了耐心,手中短剑再次敲击箭杆,“我们是奉达阳大人的命令来抄胡守常家的,家产抄没,家人罚为奴,你要是想当忠仆,我现在就成全你。” “我家老爷年后曾经吩咐我们,一旦有蒙古兵包围院子,想要进来,就由老王头顶在前面,我马上翻墙,到应东召的铁佛莲花座下取出一个包袱,然后召庙里会给我备一匹马,我要把这个包袱送到太平堡,交给马记粮行里的胡少庆。” “胡少庆?”方布已经抽完了五鞭,把快要昏过去的姑娘如拖死狗一般拖过来,正好听到了这个名字。 “你认识?”张亦隆头都没抬的问道:“这人和胡守常是什么关系?” “大人真是厉害,这都能猜到,胡少庆是胡守常的大儿子,我说这小子自年后怎么就从苏木沁消失了,原来是悄悄跑到太平堡了。” “方布,你负责把这人送到公所去,让达阳大人处置。”张亦隆暂时对胡守常藏在应东召铁佛莲花座下的包袱没兴趣,怎么处置是达阳的事。 方布叫来几个胡家的长工,用门板把受伤的年轻人抬着送到板申公所,自己则提着铁拐在一旁押送,他当然知道这是张亦隆送给他的一桩功劳,心下自然感激。把人送到后,方布马上快步跑了回来,他觉得跟着这位大人应该很有前途。 处理完这点小事,张亦隆就带着10名蒙古亲兵大摇大摆的进了胡宅的客厅。 张亦隆一进这三间客厅就感叹了一句,“这胡首领到还是风雅人啊。” 正中一间客厅中挂了一幅中堂,画的是个正欲御风而去的儒衫仕子,笔力极佳,人物冠带均被风吹走之感,当得起上书的“大风张风”四字。 除了这幅中堂以外,两边还挂了多幅字画,可惜张亦隆这个粗人对明代字画可以说是七窃通了六窃,但匆匆扫过一眼,觉得还是不错的。 居中坐定后,张亦隆让手下亲兵去把宅子里所有人都带来,主人跪在右边,仆役跪在左边。 很快随着哭喊声,内院的主妇、丫鬟、老妈子、长工、仆役等都被带到了客厅前,居然有四五十人之多。看来这胡守常不仅是读书人,还是个很会赚钱的。 张亦隆看了眼跪在右边的六人,四女一男,方布靠近一步,指着为首的妇人说道:“大人,这是胡守常的正妻马氏、她身后是小妾王氏和刘氏,马氏身边的是胡守常的小儿子,那个小姑娘是胡守常的大女儿。” 张亦隆面无表情的对着马氏道:“我是奉大成鄂托克台吉达阳大人的命令来抄家的,你们几个现在先去右边客厅里等着发落,不许乱跑乱动,否则格杀勿论。” 不容马氏说什么,一名蒙古亲兵就过来,手中的马刀一晃,吓得几人再不敢吭声,乖乖的被带到了右边的客厅里,那名蒙古亲兵就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 处理完主人,剩下的就好办了,方布直接从人群里把胡守常的管家胡丁拎了出来,扔在地上。 张亦隆同样懒得这样的吸血鬼废话什么,直接告诉他,自己是来抄家的,如果他配合的好,那么就能放他一马,不然等着他就二个结果,要么当奴隶,要么被砍头。 胡丁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连连叩头,发誓一定会配合。 张亦隆让他马上交出自己那份帐册,同时在蒙古亲兵的监视下把胡宅中的浮财全部集中到客厅里来。 方布从旁走前一步,来到张亦隆身边抱拳施礼,“大人,对于抄家一事,属下还算有些许经验,能否让我协助大人?” 张亦隆点头微笑,说出一句让方布差点就跪地求饶的话:“方大人是锦衣卫出身吧?这抄家自是一把好手,今天就麻烦方大人,我在此处静候佳音。” 方布脸色一变,不敢多说什么,带着6名蒙古亲兵押着胡丁匆匆走向上房。 董一振和另外3名蒙古亲兵作为贴身护卫还守在张亦隆身边,看了眼方布的背影,叹了一句:“张大人,真是好眼光,好见识。” 张亦隆摆摆手,“从他刚才抽丫鬟小红的手法上就能看出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加上他自己又说抄过家,自然是出身于锦衣卫。” 说到这里,张亦隆点手把一直跪在不远处的小红叫到跟前,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小红“邦邦邦”的连叩三个响头,这才敢抬起头来:“大人,我没有眼色,该打。” “聪明,”张亦隆眯眼一笑:“看来胡首领喜欢你也不是没理由的,既然你是聪明人,咱们就说点实在的。首先是胡守常死定了,其次是这里的大多数人要么强征从军要么去当奴隶,最后除了胡守常以外,你们所有人的生死,我说了还是算数的。” 小红眼睛一亮,再次叩头后指着书房说道:“我知道胡守常把重要的书信和帐册藏在什么地方,我带大人去拿。” 张亦隆示意董一振带两名蒙古亲兵跟着小红去书房。 别看客厅外边跪着三十多号人,张亦隆却没一点担心的,这些乌合之众如果没有领头之人,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到半个时辰,各种浮财就从胡宅各个房间里开始向客厅汇聚,时不时就有蒙古兵过来叫起几个长工和仆役去抬大大小小的箱柜。 随着一个个箱子的搬入,张亦隆越来越惊讶于胡守常的财富,光是各种白银就有三千多两,而且看这意思还没搬完?砂金起码也有个一百多两,这还不算各种珠宝首饰。 此外还有上千张各样皮毛,上百匹绸缎布匹。 董一振那边收获也不少,抄出的地契、帐册和书信之外,还有人参、书画、兵器等不少值钱玩意儿,特别是还有几十根完好的人参和捧在董一振手中的一个小盒子。 “张大人,猜猜这是什么?”董一振一脸坏笑。 第七十五章 分化瓦解 张亦隆看了一眼,这个盒子尺寸不大,一尺多长,盒子四周镶银,小巧的锁扣也是银制的,看起来很是名贵。 伸手掂了一下盒子的重量,张亦隆嘿嘿一笑,“这东西你们叫什么?肉松蓉?还是纵蓉?还是地精?我猜应该是叫锁阳吧?” 董一振一脸的震惊,“张大人,这你都能猜出来??这是肉松蓉,而且还是一根价值很高的完整锁阳,确实也有叫它肉松蓉或是地精的,这根都能当贡品了。”说着,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一脸期待的问着张亦隆,“张大人,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张亦隆用下巴指向右侧的客厅,“胡守常有一妻二妾,听方布的意思,还和那个丫鬟小红不清不楚,他应该过年过五十了吧?” 董一振点头,“我看他应该年过五旬了。” 张亦隆不再说话,手指在盒子上敲了敲,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游走于一妻二妾一丫鬟之间,自然需要肉松蓉这种大补之物。 董一振对着张亦隆连连拱手,确实没想到这位张大人岁数不大,见识挺广,只不过有如此见识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一个人待在蒙古包里?不只是张大人,于大人和胡大人也是一样,难不成这三位大人都不喜欢女色?不过董一振没敢把这问题问出来,只能暗藏在心中,不过跟着个有见多识广的大人干活儿总归是好事。 方布确实是抄家好手,仅仅是五间上房就抄了整整一个时辰,搬到客厅的财物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了。随着抄家从上房转到两侧的厢房,更多的东西堆到了客厅里,一些粗布之类的更是堆到了客厅门前。 张亦隆索性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厅前,示意跪在地上的众人起来。 一个年过五十的老汉被众人推了出来,往前几步就要跪下叩头,张亦隆用手中的马鞭虚扶一下,示意他不用下跪,“老人家,不用跪了,有什么事?” 老人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这位大人,我们是胡家的长工,胡家出什么事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张亦隆点点头,“长工和胡家的事没关系,长工都站到一边去,老人家,你看着点,要是有人冒充长工,我唯你是问。” “好好,”老人回头一一指出谁是长工,很快,二十多名长工就站到了一旁。 张亦隆接下来就开始进行分化瓦解工作了,对于胡家的仆役、老妈子和丫鬟,张亦隆就说了一句:“你们在抄家结束前,只要出首,找出胡守常藏觅物品的,可以从中分得一成,如果找到价值在百金以上的物品,不仅此人的收益会提高到二成,还能避免被罚为奴隶。” 十几名仆役、老妈子和丫鬟都没人说话,全部低垂着头。 到是刚才出来说话的年老长工又走前几步,躬身施礼:“大人,如果我们帮你们找出财物,能不能分到一成?” 张亦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反正给的也是胡守常的财产,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长工们开始低声互相说着什么,看来是在讨论要不要和眼前这位大人合作。 就在这时,一个老妈子突然冲了出来,扬手就给老长工狠狠一巴掌,抽得老长工原地转了三圈才倒在地上。 老妈子怒骂着:“主人对你们一向不薄,你们吃主人的,喝主人的,还拿着工钱,竟然……”说着,还要用40码的大脚狠踢老长工。 只是站在张亦隆身边的魏立庆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扬手一马鞭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同样把她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伸手捂着脸躺地哀嚎。 张亦隆示意魏立庆把她拖到院子另一边,先让她明白一下这宅子里现在是谁说了算。 魏立庆直接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老妈子拖到远处,右脚用力踩住,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五鞭下去就把人直接抽晕了过去。 张亦隆点手让一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丫鬟,让她用冷水泼醒那个老妈子,魏立庆抬眼看了下张亦隆,张亦隆示意他继续。 在老妈子的惨叫声中,张亦隆伸手扶起了倒地的老长工,告诉他这一巴掌不白挨,一会儿会给他补偿。 老长工感激的连声道谢,连自己被打落了二枚牙齿都忘得一干二净。 安抚了老长工,张亦隆对着重新沉默的长工们说道:“请大家记着一点,不是胡守常给了你们饭吃,还给你们工钱,那是你们应得的。是你们年年月月的辛苦劳作养活了胡守常一家,他们一家像草原上的蚊虫一样从你们身上吸血,所以你们不用觉得有什么对不起胡家的。” 这时一个壮实的长工从人群中挤出来,“这位大人,我无意冒犯您,如您所言,确实是我们养活了胡守常一家,可没有胡守常,我们也没地可种,如何在这塞外草原上生活呢?” “你说的没错,”张亦隆指着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的老妈子,“可你想过没有,胡家的地也不是他的,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土默特万户的。胡守常只是帮着蒙古土默特万户管理土地并征收粮食,可他却私自贩运兵器,让你们所有人都陷入危险之中。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一名蒙古贵族,那么你觉得他会区别对待仆役和长工吗?” 壮实的长工低下了头,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那个老妈子一年能拿多少钱?”张亦隆问长工们。 “她是老妈子的头儿,一年能拿三十几两银子呢,平时还时不时要我们给她上贡,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七八两。”一个看着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长工边说边对着老妈子的方向狠狠的唾了一口。 一个老妈子头儿一年就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入?尽管知道胡守常家产不少,但区区一个老妈子头儿就能有如此收入还是让张亦隆大吃一惊。 少年长工一脸希冀的看着张亦隆:“大人,你说话算数?” 张亦隆伸手敲了敲自己的漆皮胸甲,“军中无戏言!” “好嘞!”少年长工指着南边说:“出了板申七里就是胡家的菜地,那里有个看菜园的窝棚,我知道胡少庆在那里埋了十几个坛子,应该都是值钱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张亦隆觉得这个少年有点意思。 “那是刚过了年,派我去守菜园子,结果有一天晌午时分,胡少爷带着三个家人过来,还拉了辆大车,车上蒙着布,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胡少爷说是看我看菜园很辛苦,赏了我一小坛红薯烧、三个黑面大馍和一盘子肉丝炒酸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看个菜园子有什么辛苦的,至于赏这么好的吃食吗?我就留了个心眼,红薯烧我只喝了小半坛就假装醉的不省人事了。他们看我醉了,又过来推了推我,见我没反应,这才揭开大车上的布,我看到车里装的是十几个酒坛子。”少年说的很认真。 张亦隆听得也很专注。 “他们在窝棚的西南角挖了几下,里面好像有个木板,他们就把那十几个酒坛子藏在里面了。”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值钱东西呢?” “回大人,因为他们搬的时候很费劲,我猜一定很重。应该不是酒,这里的红薯烧又不贵,真要是好酒,也不能藏在菜园里,您说对不对?” “好,我现在就派人跟你去。”张亦隆叫过岳双元,让他带二名蒙古亲兵、少年长工和另外三名长工一起赶车去菜园里的窝棚看看。 魏立庆把那个老妈像拖死狗一样拖过来,“大人,这娘们怎么处置?” “绑了,一会儿交给达阳大人处置,既然想当忠仆,我就成全她。”说着,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已经被抽昏过去的老妈子头对胡家的仆役、丫鬟们说道:“我怕你们听不懂人话,那我就说的再清楚一点,她会和胡守常一起掉脑袋,懂了?” “扑通,扑通”几个丫鬟已经吓得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张亦隆点手叫过一个还算镇静的丫鬟,让她给自己一行人煮奶茶,看起来这次抄家需要用的时间要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了。 一个时辰后,岳双元就带人回来了,他一脸兴奋:“大人,您想不到吧,那个窝棚下面是个不小的地洞,里面不仅有十七个酒坛子,还放着三十口腰刀、一百个枪头和三千枚铁簇。” “哦?”张亦隆想了想,“那你再去,这次带十名长工,把那个窝棚拆了,我估计还会有东西。” “是大人。”岳双元让长工把酒坛子和各式兵器搬到客厅里,就急匆匆的带人去拆窝棚了。 “大人,要不我们看看坛子里有什么?”少年长工生怕这位大人自食其言,所以特别想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钱财。 “你抱一个过来。”张亦隆也很好奇。 “好嘞,”少年跑去搬来一个酒坛子,看他的样子,确实挺吃力的。 少年长工用力拔出包着红布的酒坛泥封,张亦隆和他同时往里一看。 少年脸色一变,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亦隆奇怪看了看他,“你怎么了?” 坛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就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 一个能装五斤酒的酒坛子里,全是银锭。 “大……大人,你真的能给我一成?”少年激动的快要说不出话了,他保守估计,一个坛子里会有百两以上的白银,十七个酒坛子啊。 “真的啊,不只是这十七个酒坛子,那些腰刀、枪头和铁簇,我都折成银子给你。现在你把那十六个坛子都打开。” 少年长工连滚带爬的跑到十六个酒坛里那里,一个个搬过来,再一个个打开。 十三坛白银,四坛子铜钱。 张亦隆用马鞭轻敲着少年的肩膀,“小子,你今天发财了,一会儿我让书办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达阳这次来苏木沁板申,带了七名书办,专门就是统计抄家的成果。 张亦隆让一名蒙古兵去公所请一位书办过来,不一会儿,一个青衫文士就赶了过来,对着张亦隆作揖行礼,“见过张大人。” “孙先生客气了。”张亦隆指着十七个酒坛子和那些兵器,“麻烦先生统计一下这些钱财和兵器,我好给这位小兄弟兑现承诺。” 孙槐点头示意,他是举人出身,又学过生意,清点这点财物不在话下。 结果很快出来了,十三个酒坛内装的白银一共是2670两,四坛子铜钱暂时无法一一清点,初步估算折银400两,一口腰刀折银一两,一个枪头折银2钱,三千枚铁簇折银10两,总计4130两银子。 张亦隆让孙槐从坛子里取出826两银子,打了个大包让少年长工带回家去,“这是你应得的2成,等铜钱清点完了,要是多出来的,我回头找人给你送过去。” 826两白银,折51斤还多,少年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对于这个大到惊人的包袱,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亦隆一笑,点手把那个挨打的老长工叫过来,问少年长工,“你认识他吗?” “大人,认识,认识,黄大爷住的离我们家不远。”少年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回答的有些迷糊。 张亦隆伸手从坛里摸出一块银锭,起码有五两重,抛给那个黄大爷,“你现在套辆车把他和钱送回家去,不许动什么歪脑袋,不然大人我的刀可是很快的。” 黄姓老人接银在手,马上跪在地上邦邦邦三个响头,自己就挨了一巴掌,就换来了五两银子?刚才真应该让那娘们再打几下的。 叩头完了,赶紧跑到马棚里牵出匹马来,套上辆大车,把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年和银子包扔到车上,一溜烟就跑了。 长工们炸锅了。 仆役、丫鬟和老妈子们也惊呆了,这位大人说话真的算数啊? 800多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亦隆确实没怎么眨眼睛,又不是自己的钱,需要自己心疼吗? 第七十六章 上菜 事实证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片刻之后,长工们一涌而上,都挤过来要出首胡家。 张亦隆确实没想到,800两银子对于一个身处明末乱世的底层民众会有多大吸引力。 见这么多人一涌而上,虽不惊慌,却也感到有些头疼,这么多张嘴一起说,自己什么都听不清。 “退后!想死吗?”幸亏身边的魏立庆一声爆喝,手按腰刀踏前一步,护在张亦隆身前。 旁边的二名蒙古亲兵更是直接抽刀出鞘。 长工们齐齐后退了几步,不敢再鼓噪了。 “没事,”张亦隆站起来,拍了拍魏立庆的肩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这才对长工们说道:“别急,一个个来说,先让年老的来说,你们青壮年等等。” 没人敢提反对意见,毕竟两名蒙古亲兵的腰刀还没收回鞘内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不断有长工过来出首胡家私藏财物的地点,张亦隆就不断派人去核实,去挖掘,有些是空穴来风,徒劳一场。但也有意外收获,例如有个老长工出首胡家在板申内还有一处私宅,结果对那处毫不起眼的私宅进行检查后发现,那是胡守常准备万一板申被攻破时用来潜伏和逃命的私宅,里面贮存的物资可谓少而精,不仅有用于伪装身份的衣物、各种吃食和掺了水的红薯烧,还备了两辆精心维护的大车和四匹健马,足够五六人吃用个十天半月。 私宅中的财物明显都是精心准备的,除了少量用于行贿蒙古人的茶饼、布匹以外,还有大量已经包装妥当的能在口内换来大钱的人参、貂皮等值钱物品,魏槐给出了6000两银子的估价。 听到这个价格,张亦隆有些诧异,毕竟光是那些人参、貂皮应该就能值个上万两白银。 魏槐对这位来历神秘的张安答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他耐心的解释道:“这些财物按草原上现在的价格确实就只值6000两,但如果运到口内或是运到太平堡,那么确实可以卖到上万两白银。” 张亦隆点手把那个老长工叫过来,给他二个选择,一是现在就拿这6000两中的两成,二是等几个月后将这些货物在太平堡卖出后能分到更多的银子。 老长工笑得老脸差点开花,连声说不用麻烦大人了,就按6000两的两成就行了。 不过,这老长工确实比少年长工经验更加老道,他没有全要银子,而是将其中的一部分折算成粮食和布匹等物,然后赶着一辆大车高兴的回家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连番重赏的刺激下,这些长工们绞尽脑汁想着胡家所有的不同寻常之处,只不过没人敢胡编乱造,因为那位言而有信的大人说的很清楚,只要有人敢在这事上欺骗他,就把此人的脑袋挂在板申的土墙上示众。 忙碌一直持续到中午,胡丁一脸谄笑的走过来,躬身施礼:“大人,要不要为您们准备酒饭?” 张亦隆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情还要问自己?不过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当然,张亦隆也没忘记让董一振去伙房盯着,以免给人下毒,所有的菜必须要伙夫和胡丁尝过后才能送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各式菜品就被送到了客厅,这让张亦隆大感意外,这还是塞外的草原? 先是四道凉菜,分别是小葱拌豆腐、凉拌黄瓜、凉拌猪耳朵和酱牛肉,据胡丁说,这四道凉菜中最金贵就是这鲜嫩的小葱和黄瓜。这点张亦隆绝对同意,现在是农历三月底,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可以说都在艰难的度春荒,在胡守常家里却可以吃到新鲜的小葱和黄瓜? 张亦隆感觉到自己下筷子吃的不是菜,而是银子。 四道热菜中的第一道就是韭黄炒蛋,夹起鲜嫩的韭黄送入口中,张亦隆幸福的差一点呻吟出来。 自从穿越到这明末草原以来,天天和达阳一帮蒙古人混在一起,天天吃牛羊肉就算了,问题是蒙古人除了会做半生不熟的手把肉以外,就只剩下烤肉一种做法了。先不说这牛羊粪烤出来的肉有没有异味,只说这调料就单调到只有粗盐一种,十几天吃下来,想不腻都难。 刚吃了两口,客厅的棉门帘就被人刷一下挑开了。 “哟!你这是自私自利的个人小团体主义啊,有好吃的,怎么不叫我?”于硕带着一身吃货的霸气就冲入了客厅,抄起筷子,对着韭黄就下起了毒手。 “慢点慢点,后面还有呢,”张亦隆干脆把韭黄炒鸡蛋推到他那边,“你那边完事了?” “这鸡蛋一看就是正宗的土鸡蛋!香!”于硕吃得满嘴流油,直到半盘韭黄炒鸡蛋下肚,这才有空回答张亦隆的问题:“我那边就是一个铁匠行的行首,算是被胡守常胁迫和利诱进来的。我把政策一交待,他自己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全招了。”说着递给张亦隆一个眼神,铁矿石的来源,搞清楚了。 张亦隆也回了个眼神,干的漂亮! 第二道热菜是口蘑炒肉片,和21世纪不同,明末草原上的肉片是猪五花,一个字:香啊。张亦隆扔进嘴里一片,好一会儿才赞叹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农家猪,香!” 于硕一边飞快的把口蘑扔嘴里一边问:“你这边收获这么大啊?”进客厅的路上,他已经见到字面意义上的小山一般的各式财物。 “还没完事呢。”张亦隆看了眼岳双元,“岳老哥那边还没完事呢,那个菜园子的窝棚下面应该还有宝贝。” 岳双元点头道:“已经挖出二个地洞了,从位置来看,应该还有一个。” “地洞里有什么?”于硕非常好奇。 岳双元刚要说什么,第三道热菜就上来了,油煎豆腐。卤水点成的豆腐,用猪油煎至两面金黄,咬一口真是外焦里嫩!张亦隆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一盘油煎豆腐身上找到幸福感! 见张亦隆和于硕都在专注的抢菜,董、岳、魏三人都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只是都有些奇怪,这两位安答怎么好像饿狼附身了。 第四道热菜是香菇烧菜心,亲自上菜的胡丁说,这菜心是选用大白菜里最嫩的菜心,一颗白菜也只能挑出一个寸把长的菜心出来,所以这一盘香菇烧菜心是真的不便宜。 张亦隆随口问了一句,那些白菜呢? 胡丁手指客厅外,“大人放心,没浪费,哪儿舍得啊,都给他们吃了。” 胡丁说完就跑到伙房去盯着最后一道大菜了。 张亦隆却走到客厅前,刚想从窗户看看外面,却发现面有是一层厚厚的窗户纸,摇头叹息一声,掀开棉门帘,走到院中。 院中是两拔人在吃饭,一拔是长工们,吃得兴高采烈,有说有笑,有人还拿出小瓶的红薯烧,小喝一两口。另一拔则是胡家的仆役、老妈子和丫鬟,吃的悄然无声。 一见张亦隆走出来,长工们马上放下筷子就要过来见礼,张亦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吃,只是点手把其中一个看着精明些的长工叫过来,问道:“给你们吃的是什么?” “回大人,一人一碗豆腐山药蛋烩白菜,每人三个黑面大馍。”长工不明白这位大人问这个干什么?只能据实回答。 “没肉?能吃饱吗?”张亦隆听到黑面时就一皱眉,他本人没吃过黑面,只是听父母说,好像叫三等粉什么的,是面粉加工的副产品,里面含有大量的细碎麸屑,据说口感很差。 长工这次觉得更加奇怪了,“这位大人,按胡家的规矩,春夏秋三季,每三天吃肉一次,上次吃肉是前天。再说了,平时烩菜的都是菜油,今天破天荒的用了猪油,也算是开荤了。”说完嘿嘿一笑,“三个黑面大馍,将就也够了。” 张亦隆点头示意他赶紧回去吃饭,又点手叫过来一个丫鬟,令她去厨房传话,让胡丁给长工和仆役各上一盆肉,什么肉都行,此外黑面大馍要够饱。 丫鬟一脸诧异却还是施礼后跑去厨房。 长工们则用一声欢呼代替了所有的感激。 张亦隆回到客厅,刚坐下,胡丁就带着伙夫端来了一大盆猪肉烩酸菜。 “好家伙,这是现杀猪吧?地道!”于硕夹了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扔进嘴里,被烫的真吸气,却不忘夸奖一句。 “于大人真是有见识,一口就吃出是现杀的猪。”胡丁还是一脸谄笑。 张亦隆假装没有看出在谄笑后的阴狠和极力压抑的愤怒,只是淡淡的问了句:“那些长工和仆役吃上肉了没有?” 胡丁躬身施礼:“回大人,伙房只有现成的牛头,我已经让伙夫切了两盆送过去了。” “好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下午还要忙。”张亦隆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下筷如飞的于硕说了句:“这是条老狐狸啊,张哥,要小心了。” 张亦隆从猪肉烩酸菜中里挑了根粉条放进嘴里,“不仅是条老狐狸,还是条很阴狠的老狐狸,胡家仆役、老妈子和丫鬟到现在也没人出首肯定就是这家伙在背后捣的鬼,那个丫鬟小红,如果我们不保护她,今天晚上肯定要被弄死。” 于硕一点头,“杀了小红,其他人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张亦隆一边从木盆里拿出雪白的白面大馍,胡丁自然不敢这几位大人上黑面馍,端上来的说是叫重罗面制成的大馍,就张亦隆觉得这重罗白面制成的大馍,口感已经非常接近21世纪的精白面了,一边冷笑道:“小于你就放心吧,咱又不是没治过老狐狸。” 于硕会心一笑,继续专注吃饭。 身边这三位汉人亲兵,或者说应该叫未来的亲兵将根本不会知道,眼前这位笑咪咪一脸和善的张安答,曾经是一位让无数恶人心胆俱寒的精悍刑警。相比后世那些真正的老狐狸,胡丁最多也就是一个只敢在窝里横的小狐狸崽。 别的不说,在21世纪,惩治一个恶人,要走法律程序,要应对律师的辩护,还要看法官的素质和心情,可在这里,杀一个类似胡丁的家伙,都不用请求达阳,自己或是张亦隆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于硕在一刻才觉得,原来穿越到明末草原上,还是有点好处的。 第七十七章 选刀与铸炮 午饭后张亦隆的抄家工作因为有了于硕和他带来的15名蒙古亲兵的帮助显得略为轻松,闲暇下来的张亦隆开始在堆积如山的物品中挑挑捡捡。 对于大多数物品来说,张亦隆只能看出个大概价值,例如珍珠很值钱,但具体值多少钱,张亦隆就只能依赖魏槐这样的书办。 但如果只是想从这些物品中挑出一些自己心仪的物件,张亦隆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自己用的话,不需要过度关注其经济价值,只需要搞明白自己现在需要什么就是了。 现在自己最需要什么?自然首先是挑件合手的兵器了。 自从穿越以来,三人就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武器。达阳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只是带了二三百人出来谈判,经历了夜袭等一系列苦战后,手下亲兵的兵器损毁严重,就算是从袭击者手中缴获了一点,也只是杯水车薪。 达阳曾经坦言,当时他手下的亲兵都不能保证每人都有一柄近战武器,所以三位安答只能将就一下。 之前穿越三人组对此没什么意见,想着等到了太平堡再说,毕竟那里是整个土默川和河套地区的手工业手中心,无论从现成的兵器中挑选还是打造订制的兵器都不是难事。 但随着三人开始练习各种技击之术和骑射、骑枪术,这个问题就变得突出起来,于硕还好,借用一名亲兵的圆头战锤,还能凑合。 张亦隆也从达阳那里借用到了一柄弯柄曲刃腰刀,虽然谈不上合手,一样凑合能用,而且前几天从熊孩子哈纳汉那里缴获了一把手感极好的短剑,算是解决了一半问题。 真正麻烦的是胡新明,他想用的是一口长战剑,但蒙古人更习惯使用略短但剑刃更宽阔的蒙古重剑,小胡看中的长战剑更多的是由汉人在用。这两种剑主要的区别在于具体使用方法上,蒙古重剑更注重劈斩,在使用上更类似双刃刀,而汉式长战剑则更注意刺击,也更加灵活。胡新明认为自己臂力不强,汉式长战剑更合用。 当然草原上也不是没有汉式长战剑,胡新明在一丈红的队伍中见到不只一口这种汉式长战剑,并一眼就相中了。后来于硕还笑话他,好歹对方有两名以上的美女,你小子居然只看中了长战剑? 胡新明自然没有理会这种在他看来没有营养的调侃。 现在看着从胡守常家缴获的近百口各式刀剑,张亦隆还真不相信自己从中就挑不出一口合适的腰刀。 至于说剑就让小胡自己来挑吧。 但想要从这近百口刀剑中挑出一口适合自己的,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主要是张亦隆确实没想到明代的腰刀种类如此之多,仅穿越以来,就见过环刀、雁翎刀、曲刃马刀、环首大刀、雁翅腰刀等多种,加上自己从书上看到的倭式腰刀,到底哪种腰刀更适合自己,确实是个问题。 现在悬挂在腰间的腰刀实际上应该叫曲刃马刀,是典型的蒙元式弯刀,刀身狭窄弯曲,刀柄倾斜弧度与刀身弧度相反,十字型护手是其最大的外部识别特征。张亦隆很满意这刀的尺寸和重量,但演练多次后却发现自己不太喜欢这种与刀身弧度相反的刀柄。 蹲在刀剑堆前的张亦隆确实感觉有些头大,选择困难症大爆发,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正好董一振抱着一捆画轴进来,听到张亦隆叹气,放下画轴,走了过来,“大人,您这是?” “我打算挑口合适的腰刀,可这也太多了,不好挑啊。”张亦隆没想着要瞒着董一振,穿越三人组天天在营地和行军时练习骑射等各种技击之术也没想着要瞒着别人。 董一振看了眼张亦隆身侧悬挂的腰刀,“张大人,您觉得这口腰刀如何?” “这口?”张亦隆伸手拍了下腰侧的腰刀,“尺寸和重量都挺好的,我就是不太喜欢刀柄的位置。” “那就好办了。”董一振叫一个侍立在旁的丫鬟搬二个胡床过来,这么蹲着确实不太舒服。 坐好后,董一振先把刀剑分开,既然张亦隆说的是腰刀,那这些剑就可以先放一边了,接着他又挑出了砍刀和雁翅刀,“张大人,这种两种刀的尺寸和重量都高于你现在这口雁翎刀,你应该不会喜欢。” 张亦隆点头表示同意,看来说到冷兵器格斗,还是明代的军人更加专业。 专业人士出马效率就是高,不一会儿,董一振就挑出了二口腰刀,摆在张亦隆面前,“张大人,您试试这两口。” 张亦隆拿起其中一口连鞘腰刀,该刀通长近三尺,涂漆木质刀鞘,镶有不知名的青色宝石,圆形镂空鎏金刀镡,刀柄同样是木质,缠青丝,铁质刀首亦鎏金,有种低调奢华之感。抽刀出鞘,刃长达到了二尺五六寸,阔约一寸二分左右,刀刃闪着耀眼的寒芒,。 “张大人,这刀是平造刀身,雁翎刀形,您看,”董一振指着刀尖处说道:“您看,这刀尖处有起脊反刃,夹钢刀身,您再看看这锻纹,多漂亮。这双血槽,工整利落!能不能感受到一丝杀气?” 张亦隆满意的点着头,口中连声称赞,“何止是一丝杀气,简直是杀气腾腾,好刀,好刀。” 董一振拿起另一口腰刀递给张亦隆,“张大人,你看一下这口刀。” 相比前一口腰刀,董一振现在递过来的腰刀显得要朴实的多,刀鞘为铁质,外贴铜皮错银鎏金,刀柄和方形刀镡同样是铁质错银,细看之下刀镡背面竟然还有饰有龙纹。 抽刀在手,发现这口腰刀与前一口在外形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刀身更加弯曲,刀刃也更窄,刀尖更锐,整个刀身从根部向刀尖部逐渐收窄,刀身上也只有一道血槽,刀柄上曲,同样是夹钢打造,刀刃同样是寒芒四射。 刚一入手觉得此刀比上一口要略沉一些,但挥舞了几下后张亦隆却发现用起来轻灵异常,相比上一口腰刀更适合单手使用。 董一振指了指张亦隆手中的腰刀,“这是戚少保很喜欢的腰刀,我们也叫柳叶刀,比上一口雁翎刀更适合单手使用。” “哦,”张亦隆反复打量着手中的弯刃腰刀,“这就是戚少保在《车步骑营镇解》中所说的腰刀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戚少保编练的马军一营中就有官兵2998名,装备了近一半数量的腰刀,好像是1152口。编练步军一营,官兵2699名,装备腰刀216口,看来戚少保也认为这腰刀更适合马战?” 董一振吃惊的看着这位张大人,没想到他对于戚少保居然熟悉到这种程度,但这位张大人对于其他事情却好像没多少了解,真是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想归想,董一振还是回答了张亦隆的疑问,“在戚少保看来,步战还是要用双手长刀和长枪,腰刀要么用马战,要是用于步战就得搭配藤牌。” 张亦隆把腰刀还鞘,略一回忆,“没错,我记得步军一营有长刀1080口,是那种双手长刀吗?” “张大人,我对您越来越好奇了,”董一振不由自主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您对于戚少保居然如此了解?” 张亦隆一笑,没法实话实说,只能说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们那里有戚少保的着作,据老人说是从朝鲜流传过去的。” “哦,这样啊。”董一振虽然没全信,但也实在不好再追问什么了。记得杨大人说过,这三位安答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谁敢去探究就要有掉脑袋的心理准备,自己活得好好的,对掉脑袋没一点兴趣。 张亦隆指着两口腰刀,“你觉得那口更好些?” 董一振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来,“张大人,这还挑什么啊?二口刀都归您了,这口雁翎刀,刀装漂亮,适合参加个酒宴什么的。那口腰刀更加朴实无华,平时您悬在腰间正合适。此外,我还再给你挑一到二口备用的。” 张亦隆有些奇怪,“我一个人用得了三四口腰刀吗?” “哈哈,”这回董一振真的笑出声来,“张大人,看来你们老家那边确实更注重火器,刀战很少,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以我的经验来说,一场仗打下来,用坏一二口腰刀和玩一样,听杨大人说,三位大人以后要去太平堡,那刀战更是少不了的。虽说一般的刀刃毁损都能由铁匠修复,但事事怕万一,多备几口总是好的。” 看着董一振认真的挑选着腰刀,张亦隆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一支能在草原上击败蒙古骑兵的步卒,你有什么好的章程?” “章程是有,”董一振一边回答张亦隆的问题,一边手上还在不停的挑选着腰刀,“如果时间和银子足够的话,按着戚少保的章程来就是了。不过,我估计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银子,对吧?” “银子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张亦隆指了指不远处那一座小山似的财物堆,“以我和达阳兄弟的关系,我们起码可以分到五成,起码也能弄到手个一万多两银子。但时间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我能想到的章程就只有一个,”董一振把在远处侍立的丫鬟赶到右边客厅,这才说道:“胡大人的枪术确实让我等大开眼界,如果能训练一支长枪军,再加上长弓和一些火器,说不定是能顶住蒙古骑兵的骑射。” 张亦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答案不出意外,但张亦隆还是想听到一个更有建设性的章程,“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火器好一些?” “铸炮。”董一元给出的答案确实出乎张亦隆的意料之外,张亦隆原本以为他要说的是三眼铳或是鸟铳。 “而且要铸的不是那种大将军炮或是佛郎机,应该铸红夷大炮,再配上大车,那样就有很大的机会。”这一次董一振说的非常肯定了。 张亦隆再一次抽出错银龙纹柳叶刀,在手中轻轻挥舞着,随着手腕的动作,房间内仿佛打了一道道电闪,“据我所知,一门合格的红夷大炮起码重几百到上千斤,先不说我们去哪儿能弄到如此多的铁料和火药,就说我们在草原上去哪儿找到会铸炮的工匠?” 董一振压低声音:“张大人,如果你能让杨大人同意把我调到你的麾下,我就告诉你谁会铸炮。” 张亦隆看着眼前这个年过三十的前大明总旗,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八章 杀人夜(上) 董一振好像没察觉到张亦隆的犹豫,自顾自的说道:“不只是我,小岳和老魏都有这个意思,杨大人恐怕也看出来我们三人有心离开他,这才把我们派过来。” 对于杨大乖这个人,张亦隆是高度警惕的,一位能全须全尾逃到塞外草原上的东厂督公,一位能让十余位明军百户、总旗、小旗跟随他跑到这苦寒之地的公公,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现在董一振这话是不是杨大乖的某种试探?还是说,这三位前明军基层军官确实想跳槽了,张亦隆当下还真不好说。 既然不好说,那就只能不说破,张亦隆笑着道:“等我日后见了杨先生,自然要与他提上一提,我们兄弟三人意欲训练新军,确实非常需要董兄这样的人才。” 董一振毕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张亦隆现在就是答应了也是句假话,所以只是点头表示感谢,紧接着又从刀剑堆中挑出两口雁翎腰刀递给张亦隆,“有这四口刀,差不多就能顶一阵了,大人如要更好的刀剑,恐怕还得去太平堡。” 张亦隆把第一口鎏金圆镡腰刀悬于腰间,笑着对董一振拱手道谢,让他自己也挑一把趁手的。。 董一振连说不敢,最后还是被张亦隆劝的从刀剑堆中挑了口牛角柄短刀,将短刀插入马靴后,董一振就出去监督长工的工作了。 实际上,下午已经没多少事情需要做了,胡家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三遍,别说浮财了,连本有字的纸都没放过。 期间张亦隆看到方布忙的一头大汗,确实过意不去,就问他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要在自己权利范围内,都能办到。 方布只说等抄家结束后会提要求,希望到时候张大人不要拒绝。 张亦隆也没多想,只是点头同意。 到了夕阳西下时,董一振、岳双元、魏立庆和方布回到胡宅客厅向张亦隆和于硕汇报抄家的结果,魏槐则在一边给出估价。 尽管眼前就是大堆的财物,但听到魏槐给出的估价时,还是让二人大吃一惊,保守估计,不算胡宅本身、板申内的七家店铺和大量的土地,仅是浮财一项,魏愧就给出了五万九千两的估价。而且魏槐还特别强调了一句,如果能将其中的一部分财物拿到口内或是太平堡去出售的话,还能再多增加一万五千两以上的收入。 区区一个板申首领就有如此家底?张亦隆看向于硕,于硕也是一脸震惊。如果说穿越之前对于银子的购买力没什么概念的话,到了苏木沁板申后,穿越三人组已经完全可以理解这是一笔何等巨款了。 更让张于二人期待的则是负责抄板申内最大地主,郭四端家的胡新明会有什么收获。 毕竟在明代,地主家是有不少余粮的。 就在张亦隆和于硕商量着谁去找达阳时,达阳的一名亲兵却过来传信,说台吉大人请二位大人去公所议事。 考虑到胡宅里还有仆役和胡丁这个条老狐狸,不能不留人,所以张亦隆决定只带岳双元一人,剩下的人全部留守胡宅。 于硕也把带来的亲兵留在了胡宅里,以防万一。 临出门前,张亦隆给董一振下了三道命令,一是让胡丁一人在西厢房待命,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二是长工们都可以回家,每人发一小串铜钱作为饭钱,因为张亦隆已经估计到达阳要发宵禁令了,三是丫鬟小红必须一直待在客厅里,不能离开几人的视线,就算上厕所也要派人保护。 董一振明白其中的利害,表示请张大人和于大人放心。 三人出了胡宅,步行走向不远处的板申公所,于硕靠近张亦隆,压低声音:“好像多了不少蒙古兵啊。” 张亦隆手按鎏金圆镡腰刀,这口新刀已经被他命名为“寒光”,虽然自我感觉略显中二,不过在这塞外草原上,也没人笑话自己。 此时的张亦隆心情相当好,扫了眼街上奔驰而过的蒙古骑兵,“从盔甲样式上来看,还是达阳的亲兵,看来达阳兄弟也没敢轻敌。我估计,他是又从鄂托克里调了几百亲兵。” 这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岳双元走近了一步,“两位大人,情况不太对啊,区区一个几千人的板申,应该不至于让达阳大人动用这么多亲兵啊。”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眼,两人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个词,至于这是不是真相,就要看一会儿达阳要说什么了。 板申公所门前的警戒力量确实也加强了,今天一早还是只有两名蒙古亲兵,现在却增加到八名,一辆大车被放在一旁,在有紧急情况时,还可以临时作为拒马。 守门的台实,即台吉的得用家人,一见张于二位安答走近,马上躬身施礼,“二位大人辛苦了,台吉已经在等您们了。” 张于二人点头示意,快步走入公所内。 达阳的临时营帐设在板申公所的正堂里,门口两名蒙古亲兵对着张于躬身施礼后,掀开棉门帘,请二人入内。 岳双元则被引入旁边的厢房。 正堂内已经烧了一个大火盆,半盆木炭烧的正旺,把初春的寒气挡在了屋外。 达阳一看二人进来,就召唤他们坐到自己身边。 侍立一边的侍女轻快的从火盆上的拎起茶壶,给二位安答倒了二碗奶茶,又送上了热毛巾。 张亦隆注意到这名侍女身穿着绸缎蒙古袍,看来是达阳从自己的鄂托克调来的。 张亦隆到也不客气,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从桌上的抓了把炒米扔到奶茶碗中,一边轻轻吹气一边问:“达阳大人,找我们有事?” 于硕更加不客气,抽出小餐刀从桌上的奶酪盘中切下一大块奶酪扔到奶茶碗中,犹觉得不过瘾,又加入了切好的奶皮子和奶豆腐,最后狠狠扔下一把炒米。 达阳笑了笑,他就是喜欢于安答这种豪爽的性格,相对来说,他觉得张安答却显得有些阴鸷。他自己也端起了奶茶碗,喝了一口:“我刚增调了三百亲兵,加上下午调来的一百亲兵,明天上午这里的兵力就能达到600骑。” “600骑?出什么事了?”于硕放下手中的大号奶茶碗,示意侍女给自己再倒上,“一个苏木沁板申一共也就二千多户人家,不到万人吧,虽说人丁是不少,但这里没有有组织的武装,也没有什么私兵,需要动用600骑兵?” 达阳扬了手中的纸,“这是胡安答一个时辰前送来的,他在郭四端家中发现了大量兵器,三千支已经装好枪头的长枪、二百口制造粗糙的腰刀、五百张角弓、一万三千支梅针箭,五十副网子甲,三百副牛皮甲。”说到这里,达阳冷哼一声:“这些都不算什么,在一个地洞中,还发现了全套旌旗和鼓号,二位安答能猜出是什么旗号吗?” 张亦隆和于硕在路上就已经有所猜测,所以异口同声的说道:“白莲教?” 达阳点点头:“也幸亏张大哥偶然撞破了苏木沁板申私贩兵器一事,我可能到现在也不会知道白莲教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就能制造出如此多的兵器,还能准备出全套的旗鼓。” “所以胡守常他们私贩兵器给巴岳特鄂托克不是为了钱财?”于硕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而是为了换取马匹?” 达阳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不过我已经让传信兵去催促杨先生一行了,只要他到了,很多问题就有了答案。” 张亦隆心算了一下,不算自己那边那边寻获的兵器,光是小胡那边找到的兵器就足以武装一支三千人的武装,看来这次白莲教徒们的决心不小嘛。不过,张亦隆也没觉得他们会成功,长枪对抗蒙古骑兵是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区区五百张角弓,又没有可以掩身的大盾,难不成他们到时候想用门板抵挡蒙古骑兵的弓箭?这要是守个城寨勉强还将就,要是野战还不得被蒙古骑兵射成筛子啊。 想着想着,张亦隆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难不成他们想要占领苏木沁板申后和土默特万户谈判?” 达阳吃惊的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张大哥真神人也!” “噗!”张亦隆直接一口奶茶喷了出来,什么叫真神人也?我怎么就成了神人了? 达阳哈哈大笑,此时的张安答身上的阴鸷之气一扫而空,反而变得有些让人亲近了。 漂亮侍女也忍着笑,送上了热毛巾让张大人擦擦脸,又重新倒了碗新奶茶。 张亦隆好容易压下咳嗽,对着达阳连连摆手,“我说达阳兄弟,你就别说笑了,我哪是什么神人啊?” 达阳一本正经的道:“我没说笑,在胡安答送来这纸条的一个时辰里,我拷问了好几个人,最终才拼凑出他们想要据板申以自立的结论,你只听了个兵器数量就能一语中的,不是神人是什么?” 于硕对此却有些异议,“达阳兄弟,我觉得他们是不是想得太美了,据板申自立?我进来的时候可是注意看了一下,墙高不到一丈,且是土墙,又无垛口,怎么守?” 还没等达阳回答这个问题,张亦隆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关键不是怎么守,而是什么时机自立。如果正好是土默特部在内的右翼三万户集结重兵准备与林丹汗决战时,苏木沁板申在内的数个板申一起造反,那么土默特万户就有可能迫于形势与苏木沁等几个板申达成某种协议,换取更多的自治权限。那时的土默特万户应该很难抽出足够的兵力前来镇压,要是只派个两三千骑兵,确实很难快速攻克板申。我说的对吗?” 达阳举起手中的奶茶碗,由衷的赞了一句,“张大哥,我现在觉得你可能真是长生天派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张亦隆没把这话当真,扭头问了站在不远处的侍女,有没有什么吃食。 侍女说,有现成的蒙古包子,转身就快步走向厨房。 张亦隆让她送点上来,然后对着达阳一笑:“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赶紧吃完晚饭,我们需要开工干活儿了。” 达阳眼中精光一闪,“张大哥的意思是?” 张亦隆抓起一个蒙古包子,却被烫的扔了回去,这才想起旁边的筷子,看来跟着达阳一行人混得久了,自己都快变成游牧民了。可当着达阳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重新用筷子夹起包子。 一口咬下去,喷香的羊肉馅混着野韭菜的清香充斥了整个口腔,这才是蒙古包子最正宗的味道。 连吃下二个蒙古包子,张亦隆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达阳兄弟,咱们是盟友,所以我说话也就不绕弯子了,既然白莲教徒在苏木沁板申已经准备了兵器和旗鼓,那我们就不能坐视,最好是趁着他们没有准备,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 达阳用餐刀挑了个包子边吃边问:“张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诛杀首恶,胁从不问。用最快的速度切断白莲教徒之间的联系,至于说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张亦隆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然,这也不是张亦隆脑补出来的,而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全国大剿匪中得出的宝贵经验,至于以后的事慢慢再说,自然是要建立基层政权。 只不过这话现在不宜当着达阳的面说出来。 达阳看了看张亦隆,“张大哥,你真的这么想?” 张亦隆又夹了个蒙古包子,“我不仅这么想,还要这么做,不然,我们在这里征兵和组建新军的工作根本没法开展。我相信达阳兄弟已经有个名单了吧?” 达阳把两张纸分别递给了张亦隆和于硕,“那就麻烦两位安答了。” 张亦隆低头看了看,上面有七个名字。 于硕那边有五个。 达阳指了指自己,“我这里有十个名字。” 于硕看了看纸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张亦隆,丝毫不避讳达阳就在身边:“张哥,你要想清楚,这要是杀错了……” 张亦隆一笑,“我又没说现在就杀,我们可以先去抓人,让达阳兄弟先发宵禁令,让蒙古骑兵在一刻钟内把街上所有百姓都赶回家中。然后我们按名单抓人,只要他们不反抗,我们就先不杀,好歹也应该先审后杀。但如何有人敢反抗,那就格杀勿论。” 于硕陷入了沉默。 第七十九章 杀人夜(中) 于硕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在这期间,达阳已经下令苏木沁板申宵禁,太阳下山后,板申内所有百姓全部各回各家,如有急事,要有里长出保才能出门,否则格杀勿论。天亮时,禁令解除。 从现在开始,板申内的百姓有三刻钟的时候各自返家,过时照样格杀勿论。 同时达阳还下令,所有的蒙古亲兵安排轮班吃饭,不准饮酒,违令者斩。 看着还在沉默吃着蒙古包子的于硕,达阳表现了足够的理解和宽容,“要不这样吧,于大哥就坐阵公所,抓人杀人的事还是我来吧。”说着伸手就要去拿一直放在于硕桌上的名单。 “没事,我来吧,现在板申里都是你的亲兵,我指挥不动。”没想到于硕伸手按住了名单,给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小于,这事可不能勉强啊。”张亦隆也觉得应该让达阳来做可能会更好。 “我想通了。”于硕把名单叠了叠,放进腰上的挎包里,“张哥说的对,我们要想从苏木沁板申练兵,组建新军,就必须要解决这里的白莲教,总不能事事都依赖达阳兄弟。” 达阳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两人自然看得出来,于硕还是有些勉强。 简单的吃完晚饭后,张亦隆要返回胡宅,把那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后,他就要按名单抓人了,于硕略一犹豫也决定跟着张亦隆一起回胡宅,毕竟之前交由他指挥的蒙古亲兵现在都集中在胡宅里。 在走向胡宅的路上,于硕仍然保持着沉默,这让岳双元有些惊讶,却也没敢问什么。 此时的街道上,一队队蒙古骑兵吹着号角快速奔驰,他们负责把街上的板申百姓赶回家中。板申的里长和保甲长们则负责传达宵禁令,毕竟他们是有连坐责任的。 快走到胡宅时,张亦隆叫住了于硕,盯着他的眼睛说了个道理:“小于,你应该想的到,达阳是在用这事考验我们,考验我们是不是大成鄂托克或是土默特万户的合格盟友,所以我们必须通过这次考验。” 于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用力拍了一下于硕的肩头,张亦隆扔下一句:“如果你我不去,让达阳和他的手下去,那就不是抓人而灭门了。” 达阳呆立当场,好一会才跟上张亦隆一起走进了胡宅大门。 听到所有对话的岳双元有些不知所措,想提醒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就在他犹豫不决时,走在前面的张亦隆叫了他过去,告诉他,等杨大乖到了,自己就会把他们三人调到自己麾下,帮助组建新军。不管杨大乖开什么价,张亦隆都会同意。 扔下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岳双元,张亦隆快步走进了胡宅客厅。 于硕好奇的问了一句:“要是杨大乖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那我们就提议等到击退了林丹汗的进攻后才给出相应的开价。”张亦隆到是一脸无所谓,真击退了林丹汗的进攻,穿越三人组会获得巨大的收益,足以支付杨大乖的开价了。 见张于二人进来,正在吃饭的董一振、魏双立和方布马上站起来。 张亦隆摆了摆手示意他俩继续吃饭。 董一振飞快的把手中的白面馍送下肚后,向张亦隆汇报了他走之前交待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此外,一直被扣留在右边客厅的胡家家眷也得到饮食,董一振问是否放她们回上房休息,张亦隆直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董一振有些奇怪,张亦隆却指着不远处侍立的丫鬟小红,“如果我没猜错,胡丁一直在威胁仆役、老妈子和丫鬟们,他能这么冒险,必然是要隐藏一个很大的秘密,有可能是胡宅的上房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发现的。” 正在吸溜羊肉汤面的方布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要解释什么,张亦隆示意他坐下,“我没有怀疑方兄弟的能力,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方布看了眼小红,“那张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 “没必要,你们继续吃饭。”张亦隆叫上于硕,一起来到右侧厢房,根据自己的命令,天黑后,胡丁就被关押在这里,由两名蒙古亲兵严密看守着。 门口的蒙古亲兵刚是两位安答到来,马上挑起棉门帘,张亦隆和于硕推门而入。 厢房内只有一个不大的小火盆,胡丁被绑了双臂坐在炕上,炕没生火,所以有些冷了。 张亦隆和于硕吃得饱喝得足,又正值身强体壮的岁数,自然不怕这点寒冷,可已经过年五旬的胡丁却被冻的时不时打个寒战。 见张于二位大人进来,胡丁挣扎着要起来跪下叩头,结果被张亦隆一句:“行了,别演戏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镇的不敢乱动了。 胡丁一脸震惊:“两位大人,我一直努力配合大人,怎么就成了演戏呢?” 张亦隆的脸色在小火盆摇晃不定的火光照映下显得异常阴鸷,“胡丁,我给交个实底吧,别看我今年只有二十岁出头,不到你岁数的一半。可我见过的各式各样的坏人数量之多是你无法想像的,所以你就不用再装下去了。” 见胡丁还要辩解,张亦隆左手拇指轻轻推动刀镡,一抹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厢房中亮起,“胡丁,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我不想听你的废话,我现在给你二条路,一是真正和我合作,你还是会死,因为你不仅是胡家的总管,还是苏木沁板申白莲教的重要头目,但如果你能真正和我合作,我能保证你的家人不受牵连,未成年的儿孙也不会被诛杀或是给蒙古人当奴隶,他们还能获得足以维生的财产。二是你继续演戏,你自然得死,我则会搜遍整个右翼三万户,杀绝你胡家一脉,如果我没猜错,在苏木沁或是太平堡还有你的外宅吧?没事,只要我找得到,就一定会杀得干净。” 说完这些狠话,张亦隆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胡丁忽的抬头瞪视着这个奇怪的汉人,一个能指挥台吉亲兵的汉人,“你应该也是读书人出身吧?对无辜的小孩下手,你就不怕天谴吗?!” “啪!”张亦隆迅疾转身,右手马鞭甩出,狠抽在胡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亦隆厉声道:“天谴?怕天谴的应该是你们吧,你们为了一已私利把全板申的百姓置于必死之地,你们都不怕天谴,我怕什么?” “我们只是为了让板申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胡丁不顾脸上流淌的鲜血,同样厉声说道:“让他们摆脱蒙古权贵的压迫,让他们活无生老母的天国中,又有什么错?” “摆脱蒙古权贵的压迫,然后受你们的压迫,对吧?”张亦隆狞笑着:“和我讲这套狗屎理论,你还差的远。对于板申百姓来说,蒙古权贵和你们有区别吗?胡守常只是代蒙古权贵管理苏木沁板申,这才几年就能有十余万两银子的家底,自俺答汗以来哪个蒙古汗王剥削的这么狠?!把蒙古权贵派下来的粮食和差役分配给全板申的百姓,但是你们都不用去应差,也不用交一分粮,对吧?” 胡丁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圣贤有云,劳心者治人。” “呸!”张亦隆狠狠的啐了胡丁一口,“劳心者治人,圣贤说的是君子,你这狗屎一样的东西也配叫君子?” 转身出门前,张亦隆回头笑道:“胡丁,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和我谈什么合作。” 于硕突然觉得现在的张大哥特别可怕,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仿佛肉眼可见。 出了右厢房,张亦隆和于硕又来到左厢房,胡宅所有的仆役、老妈子和丫鬟都关在这里,唯一例外的只有伙房的伙夫及帮厨。 左厢房里同样是一个不大的火盆,四名老妈子缩在炕里,七名丫鬟或坐或靠都在炕沿上,六名仆役则蹲在地上。他们见张亦隆和于硕进来,俱是一惊,老妈子和丫鬟连忙从炕上跳下来,抖衣而立,仆役们也从地上站起来,同样靠墙肃立。 张亦隆从门外叫进来名蒙古亲兵,让把仆役先领到旁边的空仓房里看守起来。 六名男仆役一离开,厢房里的气氛马上就紧张了起来,老妈子和丫鬟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干什么。 张亦隆则没理会她们的眼光,径自走到土炕上坐下,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凡是被他眼神的扫过的,都不由自主的低头回避,有二个胆小的丫鬟要不是身边姐妹扶着,就要瘫软在地了。 “既然各位都这么看不起我,那我也只能对不起各位了,”张亦隆轻抖着手中的马鞭,“男人是很要脸面的,既然各位姐妹不配合,那我也没办法了。明天一早,你们。”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一一点过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你们的家人,全部送去大成鄂托克为奴!” “大……”有个丫鬟刚要说什么,却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了一样,只是双手捂住嘴,任由泪水流下来。 “我觉得为奴还不够啊。”于硕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要不要把那些不满16岁的人,都送给杨先生,他不是说缺贴身的小太监嘛,正好让他挑几个。” “小太监”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懂,但还是没人说话。 张亦隆扭头看了眼于硕,“发现了没有?” 于硕面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点头示意,手中的马鞭一指,“那个穿蓝衣的老妈子,她算一个。” 张亦隆指了另外一侧站的一个岁数大一些的丫鬟,“她应该也算一个。” 于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点头道:“没错,她算一个。” “方布!”张亦隆喊了一声。 “在!”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方布精神抖擞的跨进厢房内。 “穿蓝衣服的那个老妈子和这个穿绿绸衣的丫鬟,拖出门外砍了。”张亦隆淡淡的下令道。 “得令!”方布一挥手,门外早就候着的两名蒙古亲兵狞笑着冲入厢房内,拖起张亦隆指出的二名女子,绸衣丫环没吭一声。 那个蓝衣老妈子面色狰狞的诅咒着:“无生老母会制裁你们的!你们会……啊!” 不等她继续诅咒下去,方布已经狠狠一脚踩碎了她的多根脚趾。 蒙古兵也扯上她身上的一块衣料塞在她嘴里。 张亦隆回头微笑着对她说:“我不怕你的无生老母,让她随便来找我。不过,既然你敢咒我,我怎么着也得表示下感谢。方布!” “在!” “把这位老妈子的家眷都找来,女的立即变为奴隶,男的全部去势,等杨先生到了,就当是我送他的礼物,最后才砍下她的脑袋。” 既然是杀人夜,就先从她俩开始吧。 第八十章 杀人夜(下) 尽管被堵了嘴,蓝衣老妈子还是努力想要诅咒着什么,只是强壮的蒙古亲兵再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相比她的咒骂,绸衣丫鬟始终低垂着头,既不反抗也不求饶,张亦隆也没过多的为难她。 在二人被推出后,厢房内的气氛反而为之一松,于硕甚至看到了有丫鬟长舒了口气。 张亦隆扔下句,“你们能考虑到天亮,好好想想吧。”就转身离开了厢房。 出了厢房,于硕点手把自己手下的蒙古亲兵召集过来,命令他们在院中列队,自己则伸手从一名蒙古亲兵手中接过一面小圆盾,“我给你留下五人帮你守着这宅子,这里面的宝贝太多了,别让人抢了去。” 张亦隆拱手道谢,“你自己也要小心。” 于硕没说话,只是扬了扬左手中的小圆盾。 于硕带人走后,张亦隆也准备按名单去抓人了。 在跟着自己的三人中,董一振性格沉稳,能力最强,自然是由他留守胡宅,除了于硕留下的5名蒙古亲兵以外,张亦隆自己所属的亲兵中也留下5人,虽说人是少了点,但胡宅离着板申公所不远,真要有事,自然会第一时间得到增援。 剩下的5名蒙古亲兵加上岳双元、魏立庆和方布,去抓几个白莲教的小头目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刚出胡宅就碰见外边站着10名全副武装,提着气死风灯的蒙古亲兵,在他们身后还赶着一辆马拉大车。 为首的蒙古亲兵对着张亦隆躬身施礼,哇啦哇啦说了一顿。 岳双元马上把他的话翻译给张亦隆,原来是达阳怕这位张安答深夜去抓人出什么意外,就增派了10名亲兵过来,还特意带来了气死风灯和大车。 听到这里,张亦隆一拍脑袋,自己居然把照明这事忘了,现在可是明末,不会有手电之类的东西。 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翻身上马后,这支10余人的抓捕小队就此出发。 沿路之上,时不时就有蒙古亲兵的马队奔驰而过,惊的看门犬不停的狂叫。 对于张亦隆来说,这反而是好事,否则自己刚一接近目标,就狗叫声大作,多少是个麻烦事。 已经在苏木沁板申中生活数年的方布负责在前引路,岳双元和魏立庆神色警惕的骑行在张亦隆身边,如果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位台吉大人的安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脑袋就别想要了。为此,这二位许久不用盾牌的汉人亲兵破天荒的一人在左臂上挂了面小圆盾。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暗箭难防啊。 名单上第一人,家住苏木沁板申东街,看宅子的外观,起码也是个中产之家,张亦隆就有些好奇了,这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白莲教作死,图什么? 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当看到墙头上某物时,张亦隆差点笑出声来,让魏立庆和方布带二名蒙古亲兵在这里守着,剩下的围住宅子,自己则亲率岳双元和五名蒙古亲兵上来砸门。 夜半时分,篷篷的砸门声传出挺远的,一个老迈的声音传来:“谁啊。这大半夜的。” “台吉亲兵,有请陈先生。”岳双元没好气的说,也就是身边的张安答说不能破门,不然,弄辆大车直接撞开就是了。 忽的,墙外传来几声呼喝,岳双元看向张亦隆,后者微一点头,自己又猜中了。 院门打开了,一个老迈的门房看向外面凶神恶煞的一伙人,“几位大人,这是?” 张亦隆看了看他混浊的眼睛,“给你家主母传句话,陈先生得跟我们回去见台吉大人,让她好好守住门房,不要乱说乱动,否则就要有灭门之祸,记下了?” 老门房赶紧低头行礼,“呃……记下了,大人。” 说话间,魏立庆和方布押着一个只披了件夹袍的中年人从墙边走来,张亦隆看了眼方布,方布一点头,那就没抓错。 把绑成个棕子的中年人扔到大车上,张亦隆回头再看了眼门房,微微一笑,“立庆,把那个老门房一起抓了,要小心,那家伙肯定身藏利器。” 魏立庆二话不说,带着二名蒙古亲兵转身走向院门,伸手招呼老门房:“老头,你过来一下,你家老爷有话要说。” 老门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就在离着魏立庆还有一步之遥时,老门房忽的踏地前冲,一抹寒光从他手中闪现!直刺魏立庆胸膛。 也亏得魏立庆事先得到了张亦隆的提醒,反应极快,后撤半步,左手小圆盾护住胸前要害,右手的雁翎刀往前狠击而出。 老门房没想到魏立庆会有防备,手中的短刀刺中的是坚实的圆盾,自己全力前扑之势则相当于用肉身去撞击对手的雁翎刀,此时再想改变姿势已是万万不能了,拼尽全力也不过避开了要害。 只不过,除了魏立庆以外,还有两口蒙古亲兵的曲刃马刀在旁边等着他,三刀齐下,老门房瞬间倒毙。 魏立庆收回圆盾,看了看扎在上面的短刀,不由得倒吸口冷气,真没想到这老家伙的劲头真不小啊。 老门房的尸体也被扔到大车上,负责赶车的车夫已经吓得脸皮惨白,但面对着凶悍的蒙古亲兵和他们手中沾血的马刀,车夫不敢多说一句。 在赶往下一家的路上,魏立庆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张大人,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老门房有问题?” 张亦隆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魏立庆肃然,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对方是不是有问题,有多大问题,在此前他只在杨大人身上见识过,没想到眼前这位张安答也有这本事。 可能是出师遇险,已经消耗了苏木沁板申内白莲教徒的大部分气运,接下来的抓捕顺利的让张亦隆都觉得有些惊讶,接连四人都是在被窝里被抓的。 不过张亦隆没敢丝毫大意,白莲教在苏木沁板申内发展了几十年,就算是之前被达阳和杨大乖联手屠杀过一次,该有的底蕴肯定还是有的。 白莲教可是近千年的造反专业户,怎么可能就这么老实认栽? 果然,在前往粮行附近抓人时,就发生了意外。 一行人刚转过街角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兵器磕碰声和低沉的喊杀声。 魏立庆马上控马前出,护在张亦隆前方。 “怎么回事?”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双方的呼喝内容,只能从扔在地上的灯笼着起的火光中勉强能看出其中一方是穿着铁网甲的蒙古亲兵。 “立庆,你率5骑前出,剩下人就地警戒!弓上弦!”张亦隆没有抽弓,自己那点射术是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有数,只是默默的抽出了腰刀“寒光”,周边的蒙古亲兵和岳双元全部抽弓搭箭,严阵以待。 “嗡”一声弓弦轻响,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射出! 一匹战马嘶鸣着倒下,尽管骑乘的蒙古亲兵身手敏捷,落地后就地一滚没有受伤,但原本严密的阵形却出现了一丝松动。 隐藏在黑暗中的白莲教徒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随着一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呼喝,几十名手持长枪、腰刀、钉钯的白莲教徒从黑暗中涌出,十几支羽箭也随之射出! 刚才该命令众人下马的!张亦隆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居然忘了射人先射马这个常识! 好在蒙古亲兵们在危急关头展现出极其优异的射术!这也是张亦隆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名振天下的蒙古连珠箭。 只见蒙古亲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左手飞快从撒袋中抽出梅针箭,配合右手一推一拉,弓开锐角,搭箭,略一瞄准,撒放! 全套动作干净利索,而且射击精度极高,张亦隆目光所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应弦即倒! 就算是施放冷箭的白莲教徒隐身于黑暗中,蒙古亲兵也能寻着对方羽箭飞来的轨迹确定对方的位置,然后精准反击。 黑暗中时不时传出中箭者的闷哼和哀嚎。 只不过留在张亦隆身边的蒙古亲兵只有10名蒙古亲兵,无法形成密集的箭雨,尽管射倒了十几个人,还是无法阻止疯狂的白莲教徒过来抢人。 “投枪!下马,列阵!”这是岳双元在发号施令。尽管张亦隆是达阳大人的安答,但毕竟不如他们熟悉蒙古兵的战术,所以张亦隆在出发前就已经交待过了,如遇大股敌袭,就由魏立庆或岳双元指挥。 随着岳双庆的命令,十余支三尾刃短标枪狠掷而出,在白莲教徒中溅起一片血花。 下马的蒙古亲兵迅速结成一个松散的阵形,这让同样翻身下马的张亦隆眉头微皱,看来这些蒙古亲兵确实不习惯结成密集的军阵对敌。 “大人,枪。”身边的方布递给张亦隆一支一丈三尺的长枪,这是出门前张亦隆让他帮着保管的。张亦隆深知自己骑术不精,携带长枪骑马有可能伤到自己或是旁人,所以就交给了岳双元,刚才戒备时岳双元又把长枪交给了唯一没带弓箭的方布。 “那你用什么?”张亦隆接枪在手,心下大定,要说刺枪术,自己可半点不比小胡差,只是没机会出风头而已。 “大人看我的吧!”方布一扬手中的铁拐,用一面小圆盾护住自己胸前要害后就如同旋风般冲入对面的白莲教徒中。 只见他手中的铁拐舞的呼呼作响,只一下就击飞了一口腰刀,紧接着就失去武器的白莲教徒打得脑袋开花。 身形一转,手中圆盾格开一支刺来的长枪,方布向前一跃,手中的铁拐往前一点,持枪的教徒就惨叫着双手撒枪捂脸。 张亦隆这才注意到,原来方布所用的铁拐前面还带有一个尖锐的三角锥,临时可以客串一下短枪。 可能是受到方布勇猛表现的影响,剩下的10名蒙古亲兵没有得到命令就狂吼着加入了战团。 张亦隆目瞪口呆,岳双元在一旁也连连摇头叹气。 现在大车旁边就只剩下张亦隆和岳双元二人了。 “大人,小心了。”岳双元忽的沉声提醒了一句。 不用岳双元提醒,张亦隆就已经看到了七八人从街道阴影中显出身形,相比那些乱哄哄的教徒,这七八人明显要精悍的多,不仅用黑布蒙了脸,手中的腰刀也闪现出阵阵寒光。 张亦隆冷笑一声:“让你看看张大人的本事。”话音没落地,张亦隆就是一个标准的垫步突刺,右脚用力踏地向前一跃,左脚随之向前踢出一大步,脚掌着地的同时,手中的长枪如游龙般刺出。 这一枪完全出乎那七八人的意料之外,在他们看来,留在大车旁的两人就应该并肩而立,等着被他们围攻,这怎么突然跳过来就是一枪。 当先一人慌忙用手中腰刀格挡,却已是慢了一步。 “噗”点钢枪头毫无阻滞的贯入他的胸膛,巨大疼痛使得他全身抽搐成一团,惨嚎一声,腰刀随之落地。 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张亦隆已经收枪撤回。 别说这些白莲教徒了,就是岳双元都是一脸震惊,之前只知道那位胡大人有一手不逊于周洪新周大人的好枪法,没想到身边这位张大人,也精于此道。 张亦隆心如古井,没有丝毫波澜,放倒一人又如何?还不是个以二敌六的局面? 自己虽然一枪建功,却不能有丝毫大意,肉搏战永远是最为凶险的战斗形式,这是当年自己在军校时,教官反复强调的一点。 对面六人要是亡命一搏,悍不畏死的冲上来围杀,自己又要守着大车,不能灵活后退,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好在对方被自己这一枪之威所震慑,脚下都放慢了些许,队形也散的更开了。 “嗡”又一声弓弦轻响,一支梅针箭从右侧贯穿了一名白莲教徒的头颅,那人没吭一声就倒地身亡了。 不等剩下的白莲教徒有所反应,更多的羽箭飞射而至! 转瞬之间,六名白莲教徒就被射倒五人,剩下一人扭头就跑,结果没跑出十步,就有一骑从侧后方快速接近,马上骑士手中长枪往前轻点,直接把那名白莲教徒钉死在地上。 骑士控马转回,正是魏立庆。他刚要翻身下马,张亦隆伸手一指正陷入混战的蒙古亲兵,“去帮他们!” “得令!”魏立庆一个呼哨,指挥着五名蒙古亲兵开始围着混战的人群放箭。 片刻后,除了三人扔刀枪投降后,其余白莲教徒已经被杀的一干二净。 方布兴奋的提拐而回,刚要请功,就见岳双元疾步上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你小子是不是抢功抢疯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以军法治罪!” 方布捂脸退后一步,刚要反骂,却看见不远处倒毙的七具尸体,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惨白,扔下铁拐和盾牌就要向张亦隆叩头请罪。 张亦隆伸手搀住他,见他杀得全身都是血渍,“没事,我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到是你,没受伤吧。” 方布不敢再跪,只得低头抱拳,“回大人,属下没有受伤。没有保护好大人,是属下失职了。” 张亦隆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让他不用在意。扭头看向街道另一侧,那边的战斗也进行到了尾声,蒙古亲兵正在割取战死白莲教徒的首级。 “这蒙古人也有割首记功的习惯?”张亦隆还以为只有明军有这个习惯。 “回大人,蒙古人没这习惯,但达阳大人今天特别下了令,必须割取首级,方便明天指认其家人。”见张亦隆不在意,岳双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狠狠瞪了方布一眼。 张亦隆再一次扫视了一遍这条不到二百步的街道,目力所及,伏尸就已过百,这还不算那些在暗黑中没露面的白莲教弓箭手。 张亦隆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明末实实在在是个乱世,就算是在塞外的草原上,人命也不过如此。 第八十一章 第一笔交易 很快,结束了街道另一侧战斗的蒙古亲兵聚拢了过来,他们是达阳派出的巡逻队,在这里突然受到了一伙狂热教徒的袭击,由于对方事先埋伏在街旁阴影中,所以双方瞬间就陷入了血腥的肉搏,魏立庆带着5骑赶到,绕着肉搏双方就是一顿劲射,瞬间就瓦解了白莲教徒们的士气,然后就是蒙古亲兵的收割人头了。 作为被救的一方,他们按照蒙古习惯虽然不需要过来感谢,但张亦隆是台吉的安答,必要的礼节还是得有,不然,挨鞭子都是轻的。 张亦隆示意这些亲兵继续巡逻,只是从他们那里临时借来了二匹战马,在刚才的混战中,自己这一边有两匹战马中箭受伤了。 双方换马后,巡逻的蒙古亲兵继续就地收割人头,张亦隆一行人则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家。 这次的运气明显不太好,等到他们赶到时,这家已是人去屋空,看来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在草草检查了一遍屋里屋外后,一行人马上转向下一家。 最后一个要抓的,是苏木沁板申白莲教的一个中层头目,好像是什么香主?张亦隆在达阳那边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没太看清楚。、 实际上这人是不是香主对张亦隆来说,根本无所谓,敢抵挡的直接砍死,不抵抗的,就抓去扔给达阳,至于说达阳是要砍头还是要扔给杨大乖做各种非人道的人体试验,就更不关张亦隆的事了。 张亦隆要的只是苏木沁板申三个月到半年的控制权,只要完成初步组建新军的任务就行了。 正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情,所以当张亦隆一行人赶到位于板申南街的一处精致宅院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人坐在一把气死风灯笼的光影下对着杀气腾腾的众人微笑,就连号称镇定的张亦隆都毫不犹豫的抽出“寒光”腰刀,这里不会埋伏着大量白莲教徒吧? 岳双元劈手夺过身边蒙古亲兵的顽羊角弓,搭上一支梅针箭,对着光影下的年轻人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站起来!” 年轻人闻声高举双手站起来示意自己没武器,一脸真诚笑容的看向岳双元,“你们不是要来抓我吗?” 张亦隆没吭声,只是注视着年轻人的双眼。 方布则看向张亦隆,之前自己的冲动已经差点闯祸了,现在他决定要听一下这位张大人的意见。 “这么冷的天,不如我们进屋里去谈谈?”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亦隆这话震住了,就连高举双手的年轻人也是一脸震惊,进屋?谈谈? 他在这些蒙古兵到来之前确实想过要和他们中官大的那人谈谈,但多年来与蒙古士兵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自己不挨几鞭子或是几脚是不可能见到什么大人物的。更何况听说今天到苏木沁板申的是大成鄂托克的达阳台吉,自己想要和这人谈谈,绝非易事。 可眼前这个笑咪咪的汉人军官却说出了要进屋谈谈? 年轻人在今天白天就发现了这次大成鄂托克派到苏木沁板申的军队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其中为首的除了台吉达阳以外,另外三人明显是汉人,这就太奇怪了。 只不过蒙古兵开入苏木沁板申后,很快就控制了板申的头面人物,消息也被封锁了,年轻人只知道眼前这个说话的汉人军官是负责查抄胡守常家,其地位可能仅次于达阳。可自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大成鄂托克内有地位如此高的汉人啊。 可现在这位大人却说进屋谈?年轻人有些措手不及。 现场的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好在年轻人的脑筋反应很快,继续高举双手,“大人想进屋谈,那就请,只不过我这个样子没法开门。” 张亦隆神秘一笑,“你把手放下来吧,现在你是主人,我们是客,客不能欺主嘛。” 年轻人心中都要骂娘了,有你们这样武装到牙齿的客人? 可心里骂归骂,表面文章还是得做,年轻人转身推开根本就没锁的院门,将张亦隆一行人领进院里。 张亦隆示意魏立庆指挥10名蒙古亲兵留在院外警戒,自己只带岳双元、方布和5名蒙古亲兵进入院内。 这到不是张亦隆大意,而是从院门和院墙就能看出这个宅子虽然精致却不大,不可能在里面藏下几十人,如果只有十人左右的袭击者,自己带的这些人也足够应付了,更何况,自己腰间还插着支54式手枪呢,这可是近距离战斗的大杀器。 年轻人同样理解张亦隆的担心,所以双手始终处于肉眼可见的位置,自己带头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不急不缓,在进入客厅后,肃立一旁。 方布手持铁拐和圆盾抢先一步进入客厅,快速将客厅里外扫视了一遍。 客厅内有两架大烛台,上面各有三支牛油大蜡,照得客厅内外通明,几乎没有死角,看来除了这个年轻人,客厅内再没其他人了。 张亦隆一进客厅,就赞叹了一句,“好雅致!” 年轻人的客厅不大,也没有悬挂什么字画,只在挂了一幅中堂,画上是一个戎装男子,手按长剑,目视前方,极有风度,只不过身上穿的盔甲好像不是明代。 客厅里没有摆放多宝架,代之是一排排书架,粗略看去,足有数百本,看来这年轻人是个读书人。 张亦隆大马金刀的居中而坐,岳双元则腰刀出鞘守在客厅后门,二名蒙古亲兵站在张亦隆身后。 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说吧,我的时间很紧,所以咱们就不绕弯子了,这位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 “在下姜玮,”年轻人没有落座,而是抱着施礼,“不知怎么称呼大人。” “我姓张,张亦隆。”简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张亦隆拿出那张名单,就着烛光看了一眼,“姜玮?你是白莲教华木堂香主?” “是,”姜玮没有任何否认,“苏木沁板申内的白莲教可以分为二个堂口,云木堂和华木堂,胡守常是二个堂口的堂主,郭四端是云木堂的香主。” “哦?”张亦隆看了眼肃立在旁的年轻人,岁数不超过二十四五岁,衣着整洁,身着青色儒衫,头戴方巾,如果他自己不说,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会是白莲教在苏木沁板申的重要头目。 “别看都是白莲教,但实际上云木堂信奉的是无生老母,我们华木堂信奉的是弥勒佛。”说到这里,姜玮轻笑一声,“我是不信的,哪个我都不信。” “你一个香主居然不信弥勒佛?”张亦隆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了。 姜玮转头看向那幅中堂,语气坚定的说:“我乃堂堂汉大将军,平襄侯姜维后代,怎么可能信奉邪教?我委身白莲教只不过是想在这苏木沁板申有个立足之地而已。” 张亦隆同样看向那幅中堂,“这是姜伯约的画像?” “是,所以我不可能真心实意的信奉什么弥勒佛。张大人,我只有一个请求,能让我见一下达阳台吉吗?” “能,”张亦隆收回了视线,“不过今夜的达阳会很忙,所以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您是?”姜玮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同样年轻的汉人,听这意思,他有着不逊于达阳的权力,这可能吗? “不瞒你说,我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至少在苏木沁板申之内,我和他的权力是相同的。”张亦隆淡淡的说出这句很有杀伤力的话,不得不说,装一下的感觉还是相当好的。 “安答?”在塞外草原生活多年的姜玮自然知道安答的含义,可是自己在苏木沁生活了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成鄂托克的达阳台吉还有安答。他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守在门边的岳双元。 岳双元瞪了他一眼,“张大人确实是达阳台吉的安答!” 姜玮上前一步,这次不是抱拳行礼,而是作揖:“姜玮肯请张大人放过苏木沁板申中的百姓!” 见他上前一步,张亦隆身后的两名蒙古亲兵马上按刀往前一步,方布更是直接提起了铁拐。 张亦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紧张,“姜先生,这话怎么说?” 姜玮仍保持了作揖的姿势:“张大人,苏木沁板申中的白莲教徒大多数都是信奉弥勒佛的普通百姓,只有少数信奉无生老母的教徒才想着要占据板申以自立,为此我和胡守常多次争吵,甚至差点拔刀相向。” “姜先生,坐下说吧。”张亦隆从姜玮的话中听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略一犹豫,姜玮还是起身后坐在了张亦隆对面的椅子上,“张大人,我知道达阳大人这次率军前来苏木沁板申一定是发现了白莲教徒想要起事。这我不能否认,但大多数白莲教徒都没有想要与台吉大人为敌,他们只是不敢反抗胡守常一伙而已。现在达阳台吉已经率军抓捕了胡守常一伙,剩下的也就没多少能闹事的了,如何……” “等一下,”张亦隆打断了姜玮的话,伸手一指方布,方布软牛皮甲上仍沾着斑斑血迹,细看之下还有些许碎肉,“姜先生,你看我这位手下,他身上的血渍可不是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来的,而是在来你这里之前被上百高呼着什么无生老母的暴徒围攻时染上的,我可不觉得这叫剩下的没多少能闹事的。” “大人,”姜玮躬身施礼:“苏木沁板申有上千户人口,近万百姓,云木堂信众的数量再少,也有近千人,虽然你们已经成功的把白莲教的上层近乎一网打尽,却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切断白莲教青木堂信众之间的联系,他们为了各种目的,聚集百人或是数百人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的意思是,除了这些狂信众以外,其他白莲教徒都只是普通百姓?” “大人请想,这里是塞外草原,法外之地,蒙古贵族例来不喜欢插手板申的行政管理,他们只想着征粮和上交各种手工制品。那么板申首领要如何管理这上万人丁呢?自然就要需要一个宗教,白莲教徒自俺答汗之时就大量从口内逃到草原,板申中的百姓多有信奉,本是常事。”姜玮渐渐的放松下来,开始侃侃而谈,“但这种信奉大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板申内的教徒欺压不得已而为之的,所以达阳大人只要将白莲教上层诛杀,那么就没必要在板申内大开杀戒。” 张亦隆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和他绕圈子,而是直接给出了条件:“那好,我给你一个选择。” “大人请说。” “你身为白莲教华木堂香主,如果能率所有信众加入我,那么我就能保证达阳台吉绝对不会滥杀你们中的任何人。”张亦隆的右手握拳,伸出大姆指指向自己胸膛,“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大人是想让我们当奴隶?”姜玮眯眼而笑,只是眼中的杀机一闪即逝。 “当然不是,”张亦隆冷冷一笑:“我对当奴隶主没一点兴趣,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要在苏木沁板申组建一支三五百人的新军,以这支新军为种子,在一年内扩军到3000或是5000人,保证蒙古右翼三万户能在与林丹汗的交战中不落下风。” “蒙古新军?”姜玮双眼中的精光越来越亮。 “当然不是,我是达阳台吉的安答,所以我训练出来的新军和右翼三万户只是盟友关系,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支属于塞外蒙汉百姓的新军。” “塞外蒙汉百姓的新军?”姜玮很明显没有弄明白这个概念,但他还是抓到了其中的关键:“你是说蒙古右翼三万户会允许在他们的腹地建立一个汉人政权?” “对,只要我们能在他们与林丹汗的战争中展示出足够的实力。”张亦隆给出斩钉截铁的回答。 姜玮开始有些兴奋了,脸上出现了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所导致的潮红,“那我请教张大人,跟着你,我们还需要向蒙古右翼三万户上交粮食和各种手工制品吗?” “当然不用,你们只需要按原有数额交给我就行了,而且还有可能会少交。当然,目前我不能保证这一点,这要看新军组建是否顺利。还要看我在另一个地方的收益如何。不过,眼前就有一条好处,明天一早,达阳台吉就要在苏木沁征兵,如果你能带人投靠我,我可以算你们自愿从征,每名从征的壮丁可以得到20两白银的安家费。” 听到另一个地方、收益和20两银子的安家费,姜玮的眼睛刷的亮了,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机会! 姜玮腾的站起来,一揖到底,“华木堂香主姜玮愿率教众七百户投靠大人!” 岳双元和方布都同时看向张亦隆,这位张安答几句话就获得了七百户!七百户,少说也有个二千人以上,就算一户出丁一名,也有七百壮丁了。 这笔交易实在是太划算了,只不过,这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达阳大人会同意吗?这可是相当于从苏木沁板申中直接切出七百户,起码也是伤筋动骨了。 第八十二章 小胡的高光时刻(上) 张亦隆没理会岳双元和方布的注视,因为他心中有数,达阳肯定会同意的。现在的苏木沁板申对于达阳,或者说对整个土默特万户来说都是鸡肋,与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镇压苏木沁板申中的白莲教起义,还不如暂时将苏木沁板申交给穿越三人组打理。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能照样收到租粮和手工制品,最好的结果则是能得到一支强力新军的支援,所以对达阳来说,这笔交易就没有亏的可能,只有赚多赚少。 张亦隆甚至都能猜到,达阳嘴上不可能说什么,但内心一定十分希望穿越三人组能接手苏木沁板申这个烂摊子,别的不说,只要穿越三人组控制下的苏木沁板申能将私贩给巴岳特鄂托克的兵器转卖给大成鄂托克,达阳就应该暗自高兴吧? 当然,要是能打折,自然会更好。 站起身,扶起长揖不起的年轻人,张亦隆示意带他去见达阳,说归说道归道,苏木沁板申还是达阳的地盘,不打个招呼不妥当。 姜玮却说要去换身衣服,张亦隆自无异议。 看着年轻人进了内室,岳双元和方布都向张亦隆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张亦隆一笑,这家伙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院外的蒙古亲兵又不是瞎子。 换了一身短衣打扮的姜玮从内室出来,又从后院牵了头驴,跟着张亦隆一行往回走。 看着骑驴的年轻人,张亦隆实在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这香主混的不行啊,怎么连个骡子都没有啊?” 姜玮到是一脸无所谓,“我这个香主又不需要下面的信众供养,只靠着帮人写写算算,能有头驴就不错了。” 调侃归调侃,张亦隆没忘了正事,他要求姜玮介绍一下苏木沁板申中白莲教的情况。 在姜玮的讲述中,张亦隆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堂口,实际上是因为这里有两股来源不同的白莲教,来源于北直隶和山西的白莲教徒多信奉弥勒佛,他们只想着逃到塞外,避开明朝的苛政。信奉无生老母的则主要是来源于川鲁二地,初期人数不多,但随着胡守常等人与之勾结,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姜玮无奈的叹口气,他们用的手段堪称简单粗暴到了极致,只要信奉无生老母的,收租粮时减免!派差役时减免!过年过节时直接发钱发肉!短短三年,信奉无生老线的信众就远远超过了信奉弥勒佛的。 对于这个问题,张亦隆也表示理解,人性如此。 在经过还留有尸体的街道战场时,姜玮仰天长叹,“这些愚民只知道胡守常能给他们些许好处,却不知道这些好处是要用性命来还的,可悲可叹可怜!” 张亦隆突然觉得身边这个家伙挺聪明的嘛,这不就是21世纪的金融诈骗的套路嘛,你要高利息,人家却是想着要你的本金。 看来资本家也好,地主也罢,在什么时代都一样啊,劳苦大众身上的三座大山果然是自古以来就有的。 一路上隐约能听到远处厮杀声和惨呼声,但张亦隆没有派人去支援,自己手边就这么点人,能平安回到板申公所就不错了。 等到了板申公所,张亦隆才知道有人真的是运气爆棚,于硕去抓的人,全部老老实实睡在被窝里,而且他一路上几乎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伏击和厮杀,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公所里。 就连达阳都要感叹一句,要不是知道于大哥是第一次来苏木沁板申,自己几乎要认为他是白莲教幕后的主使了。 张亦隆把姜玮领到达阳面前,大概把情况说了一下,达阳看了看眼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张亦隆,“张大哥,七百户不是个小数目,我还需要上报父汗,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吧,在得到父汗的正式命令前,你暂时以明安图的身份暂领这七百户,他们的租粮和产出也全部归你。” 张亦隆没有理由拒绝,而且明安图这个身份也确实有用,比起现在这个暂时还不好公开的达阳的安答身份,明安图,也就是千户长这一身份确实要好用的多。 达阳让张亦隆先回胡宅,于硕则要再辛苦一趟,率30骑驰援胡新明,刚才姜玮特意提醒了一句,郭四端不仅是云木堂的香主,还是云木堂大总管,堂中过半的财物和粮食都囤于其家中,云木堂就算没了主事之人,也肯定会有小头目集合教徒去劫掠财物。 之前跟随胡新明去抄郭四端家的只有20蒙古亲兵,虽然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小胡也成功的安抚了数量众多的长工,但现在板申内多处发生激战,万一巡逻队不能及时增援,小胡还是有风险的。 张亦隆则让方布和魏立庆跟着一起去,他在苏木沁板申生活多年,更熟悉民情,魏立庆战力强悍,是优秀的基层军官,正好辅助于硕。 一回到胡宅,张亦隆就交给姜玮一个任务,把华木堂七百户的户名和丁口数开列出来,每户必须出丁一名,无丁可出的就要出钱粮抵丁,至于说这七百壮丁中的到底能有多少能当战兵,多少只能当长夫,只能到时候看运气了。 没想到姜玮直接从身上抱出个小册子放在张亦隆面前,“这是华木堂所有的户口名单和丁口数。” “哦?”张亦隆兴奋的拿起小册子翻阅起来,边看边问姜玮,姜玮则一一回答了张亦隆提出的问题,例如这家除了壮丁,还能出钱粮多少,那家虽然没有适龄的壮丁,却有一个能力很强的赘婿,就算这个赘婿不能出来当兵,也能让出钱粮若干,听得张亦隆连连点头。 坐在不远处的董一振和岳双元不由得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张大人和这个白莲教的香主居然相处的如此和谐。 他俩明智的没有插嘴,只是安静的喝着香浓的建宁茶,他俩虽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已经习惯了喝蒙古奶茶,却也非常想念口内的清茶。没想到在胡守常家里居然发现了其窖藏有建宁团茶。虽然其品质只是谷雨后的下品,但毕竟是出自例有贡茶的福建建宁,在这塞外草原,可以说是珍贵异常了。 之前张亦隆不在,岳双元没好意思让丫鬟小红泡这种好茶,现在张大人回来了,那就好说了。 喝着清香扑鼻的建宁团茶,董一振和岳双元都有种感觉,也许未来跟着这位张大人混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人幸运,那么就有人倒霉。 此时此刻,倒霉的人就是胡新明。 对于入夜后可能遇到的危险,胡新明是有所准备的,天还没黑,胡新明就从长工中挑出20名身体强壮的朴实农民,每人发长枪一杆,让他们架个梯子在院墙上充当哨兵。自己及带来的20名蒙古亲兵则轮流吃晚饭。 刚入夜,就在郭宅墙外四角吊上装有煤炭的铁盆,5名射术最好的蒙古亲兵每人带箭二百支,上到郭宅屋顶上警戒。 剩下的蒙古亲兵分为三队,各守前院、客厅和后院。 至于那20名临时征来的民兵,胡新明把他们召在跟前,让他们五人为一伍,跟在自己身边,只要听到自己的口令,就一起刺出,刺出一枪后马上后退三步,不用管刺中与否。 为了提高士气,胡新明用出了自古以来的绝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当众宣布,刺死来犯之敌,五人可分银一两,刺伤一人减半,若有受伤或是战死的,每人视伤情轻重可得银十两到五十两不等,战死者得抚恤银二百两!家人终身由胡新明负责供养! 此令一出,20名原本还一脸惊惧的年轻农夫,个个傲傲叫的要杀敌。 胡新明让他们跟着自己练习刺枪术,不讲究什么步法,也不追求持枪姿势,只要把长枪端平,往前刺出就行了,只是要严记一步,刺出一枪后就要一起退三步,不能多也不能少。 胡新明示范多次后就让这20人轮流练习,自己则手持长枪一边指点,只要有人退的不是三步,就要挨他枪杆一下。 胡新明一边绕着这个五人枪阵转,一边反复交待他们:“你们要认真练习,记在脑子里!这样你们才能有命拿到我的赏银!记住一点,如果你们不认真练习,不用心记下这一进三退,以后你们的媳妇就要拿着你们的抚恤改嫁了!那样别人就能睡你的媳妇,花你的钱,还要打你的娃!” 没人敢把这话当玩笑。 练习了半个时辰后,胡新明就让他们全部就地休息,由郭家的仆役送上奶茶和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这让一向对这些仆役点头哈腰的农夫大感意外,就他们所知,明代军户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低的,怎么到了胡大人这边,竟有如此待遇? 胡新明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告诉他们,以后只要跟着自己,就不用再向这些地主的家丁仆役点头哈腰。 约摸刚过酉时,板申内就已经多处传来示警的牛角号声,胡新明示意众人不要紧张,继续休息。 亥时刚过,一直在屋顶上警戒的蒙古亲兵就发出了示警的呼哨。 胡新明提长枪在手,又把那支虎牌单筒猎枪背在身后,这是自己近身战斗时的大杀器,笑着对身边略显紧张的武装农民道:“兄弟们,这叫富贵险中求!跟着我,大家一起赚钱吧!” “听胡大人的!一直赚钱!”朴实的农民们到底是被胡新明悬出的重赏吸引了注意力。 “嗡”的一声弓弦轻响,一支梅针箭从屋顶射出,远处暗黑中传来一声惨叫。 小胡的高光时刻开始了! 第八十三章 小胡的高光时刻(中) 胡新明没有干涉屋顶上蒙古亲兵,之前就有过命令,随意射之。 相处这么多天后,胡新明已经非常了解蒙古骑兵尤其是达阳手下亲兵的射术是何等的恐怖了,就算是自己,如果没有身披重甲,也不会想要靠近这些蒙古亲兵50步以内。 而且胡新明还发现这些蒙古亲兵由于每天都能吃到新鲜肉类,其夜间视力丝毫不逊色于穿越三人组,就是不知道苏木沁板申的百姓中有没有夜盲症的。 想到这里,胡新明扭头问身边一个紧张的有些发抖的农民:“你们晚上能看清吗?” 那个年轻人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能看清,听老人说刚来的时候有晚上看不见的,吃过几顿羊肉就好了。” “哦,”胡新明猛的一拍脑袋,既然他们能看清,外边那些白莲教徒也一定能看清,万一箭矢射进来,自己和蒙古亲兵都身着加强了皮甲的铁网甲,可身边这20个长枪农民却只穿着破旧夹袄,这防护力怎么行? 胡新明马上叫过一个守卫前院的蒙古亲兵,让他带着三个长枪农民去客厅里搬二十件铁网甲过来。 这些铁网甲是郭四端私藏的,与其说是铁网甲,还不如说是铁环制成的坎肩。不过比农民现在穿的夹袄要强出太多了。 铁网甲搬来后,胡新明马上指挥着农民手忙脚乱的穿上,这样一来,虽然头部、双臂和下肢还是没防护,但躯干部总算是有了些许防护,起码不会被一箭穿心。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屋顶上的蒙古亲兵已经射出了至少八箭,箭箭无落空! 只不过区区四五十箭不可能完全压制狂热的教徒,他们一拥而上,不仅是要抢出郭四端等人,还要趁机哄抢粮食和金银。 毕竟现在苏木沁板申内的蒙古兵数量有限,街上往来的巡逻队每队也不过10骑左右,只要趁着黑夜把东西抢回家,就能闷声发大财,难不成蒙古人还能把全板申的百姓都屠了? 胡新明完全不理会墙外中箭者的惨叫声和时不时飞入院中的箭矢,到是两名蒙古亲兵神情紧张的拿着小圆盾护在胡新明左右,这要是在自己二人眼前让流矢胡安答射中了,那自己二人也就不要活着了。 检查了所有长枪农民的铁网甲后,胡新明从蒙古亲兵手中接过长枪,扫了一眼众人,“各位,不管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兄弟,只要你们信任我,我就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我们只需要顶住片刻,援兵就能到。” “我们相信你,胡大人。”有人带头喊了起来,众人齐声咐和起来。 当然,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胡新明的左手举起了一块银锭,一块足有三两重的银锭! “列队!”胡新明用手中的长枪当教鞭,把毫无阵战经验的20名长枪农民以五人一伍分成四组,在胡宅前院排出一个半圆形,两名蒙古亲兵手持刀盾在后押阵,三名蒙古亲兵则手持弓箭守在客厅前的台阶上,胡新明自己则位于半圆形枪阵的中央。 “记住了,平时你们怎么用草叉去叉草,现在就怎么用长枪去叉!”胡新明用自己平静的声音鼓励着这些农民的士气。 胡宅外面的喊杀和“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狂热叫喊声越来越近,落入院中的箭矢也越来越多,见多识广的蒙古亲兵对此毫不在意。但那20名长枪农民就显得有些慌乱了。 胡新明看在眼中,自有办法。他手中长枪指着大门说道:“我已命人将院门封死,白莲教徒没有攻城器械,不能破门而入。”说着,长枪又一指院墙,“郭宅墙高,他们也只能搭梯子翻墙进来,每次至多不过十余人,咱们人多,以人多击人少,自然能大获全胜!” 众人随着他的长枪看向院门,又看向院墙。 就如胡新明所说,郭宅的大门是带有铜钉的硬木门,本就坚实,还插上了一根粗大的门栓,胡新明在入夜前又安排人用五根同样粗大的顶门杠将其顶实,除非白莲教徒用攻城锤多次撞击,否则不可能破门而入。 不过想在屋顶蒙古射手的箭雨下推着攻城锤撞门,完全是自寻死路。更何况,短时间内这些狂热的白莲教徒是不可能弄到攻城锤或是类似的东西,所以他们最有可能就是搭梯子翻墙进来。 不过,郭宅的院墙高达一丈,不借助梯子同样是很难翻越的,而且在翻墙过程中,这些白莲教徒同样会成为屋顶蒙古亲兵的箭靶,就算不被射中,一架梯子最多也只能翻进一人,非常便于自己一方各个击破。 这就给了长枪农民足够的信心。 事实证明,胡新明的估计是正确的。 很快就有梯子搭在了墙上,然而只要有人敢露头,就会被屋顶上的蒙古射手一箭毙命,在数人被射死后,墙外的白莲教徒们的士气马上一落千丈。 就在胡新明稍松一口气之时,后院忽的传来示警的号角声,从号声来看,是有敌人侵入了后院。 屋顶上蒙古射手的注意力同时也被后院发生的意外所吸引,一时间,再没有一支箭射向前院。 墙外的白莲教徒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院墙上同时出现了十架梯子,十名口含短刀的白莲教徒飞快的爬过梯子,跃入院中。 “前进三步!”胡新明手中长枪往前一指,四队枪阵同时往前走了三步,虽然远远谈不上整齐划一,但也没有出现太大的空隙。 面对着长达一丈三四尺的长枪,进来的白莲教徒明显有些犹疑,为了便于爬梯子,他们手中只有二尺出头的短刀,短刀破长枪?纯属是找死啊。 不等这十名白莲教徒有所动作,台阶上的三名蒙古亲兵手中的顽羊角弓就开始发威了,弓弦响处,三名教徒应声而倒! “快去开门!”这时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正好从梯子上露出头来,他立即就给不知所措的七名教徒下了可说最为明智的命令。 只不过,他是用生命来发号施令的,不等话音落地,一支梅针箭就贯穿了他的头颅,把他连人带梯都射倒于墙外。 七名教徒这时也反应过来,只要打开大门,就能把院外的教徒放进来,上百人围攻这几个蒙古人自然是小菜一碟。他们齐发一声喊,扭头疯狂扑向郭宅院门。 台阶上的三名蒙古亲兵也发现了他们的企图,连连发箭,将七人全部射倒。 可如此一来,就没法再阻止白莲教徒攀爬梯子进入院内,片刻之后,院中竟然翻进来十余名白莲教徒,他们全都疯狂的扑向大门,企图打开院门。 “你们原地不要动,只要有人靠近就用枪刺击就行了!”胡新明看到已经有一根顶门杠被这些狂热的教徒搬开,知道不能继续放任不管了,可指望这未经任何战阵的20名长枪农民是没一点可能的,那么一切就要靠自己了。在抛下一句话后,胡新明手持长枪,大步前出! 一边快步向前,一边对着台阶上的蒙古亲兵大声下令:“射墙头!” 胡新明的大声命令马上吸来了院中白莲教徒们的注意力,马上就有四人转身围了上来。 胡新明没有任何犹豫,停步,凝神,双手持枪,一个垫步突刺,手中长枪直点四人中冲的最前之人。 那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对方的距离足有二丈有余,这长枪怎么说到就到了眼前?手中短刀刚想格挡,咽喉就被一个冰凉的钢铁枪尖贯入,硕大的枪尖把他的惨嚎都堵在喉咙中,随着枪尖的撤出,他的生命和鲜血也一并喷涌而出。 一击得手后的胡新明收枪后马上再次出枪,一记凶狠的突刺扎中了另一人的大腿,让后者扔刀抱腿满地打滚。 剩下二人马上就停步不前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手中的长枪怎么会如此犀利,转瞬之间就刺倒二人。 胡新明没给他们更多的机会,再次垫步上前,这次却是虚晃一枪,长枪看似刺向右侧之人,实则双臂较力,长枪划出个弧线,狠抽在左侧之人的脸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其眼球击出眼眶,一声没吭就倒地而亡。 “魔鬼啊!”剩下一人彻底被吓破了胆子,扔刀就跑向大门处,结果被从大门边的同伙一刀劈死。 不过他恐惧的惨嚎吸引了正在企图搬开顶门杠的白莲教徒们的注意力,八人齐齐转头看向胡新明,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手中短刀一指:“他是带头的,上!” 八对一,我就不信砍不死你了! 八对一又如何?胡新明平静的看着冲向自己的这八人,他们都是农民打扮,双目赤红,可手中拿的却只是一口二尺余长的短刀,想要贴近自己肉搏,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 小胡脚下变进为退,连退三步后马上踏前一大步,突刺! 冲的最快的一人,胸口中枪倒地! 小胡再退三步,再次垫步前出,却不是突刺而是一枪杆抽在一人小腿之上,后者立时抱着骨折的小腿惨叫倒地。 又退三步,六人已经散成半圆形围了上来,只是慑于小胡迅如闪电的突刺而不敢轻易进入其一丈三尺范围内。 就在此时,胡新明大喝一声:“前进三步!刺!” 一直原地不动的20名长枪农民闻声而动,之前这位胡大人精湛的枪术已经让他们的士气大为振奋。 在胡大人的枪下,这些平时看着悍勇无畏的狂热教徒竟然没有一招之敌,原来这些家伙们这么弱啊。 带着这样的想法,四组枪阵刺出了他们生平的第一击! 毫无章法,和胡新明想的完全一样。倒也正常,毕竟只是用过草叉的农民而已。 白莲教徒们却发出了阵阵惨叫声,之前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胡新明吸引,都在紧张的防备小胡的突刺,根本没有注意到刺来的20支长枪。 这些长枪确实也刺的高低不等,却意外的带来了不错的效果。白莲教徒手中的短刀虽格挡开了一二个枪尖,却被剩下几个枪尖戳中身体的不同部位。 可以说一击之下,白莲教徒几乎全部挂彩。 “前进一步,刺!”胡新明不给当面之敌任何反应的时间,再次下令。 一击得手的长枪农民士气更加高涨,其中一人吼出了日后让无数敌人为之胆寒的着名战吼:“一两!杀!” 对啊,所有的长枪农民都想到了胡大人的承诺,杀一人银一两! 随着“一两!杀!”的再次响起,长枪枪尖贯入了白莲教徒们的肉体,瞬间就送他们回到了无生老母的怀抱。 四死二重伤。这就是刚跳入院中的白莲教徒看到的血腥场面,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那些手持长枪的农民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块块行走的银锭! 第八十四章 小胡的高光时刻(下) “向前三步!”胡新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有利时机,在他的命令下,20人的长枪方阵再次前进三步,这样一来即方便了小胡在必要时突袭敢于开门的白莲教徒,又进一步压缩了对方活动的空间。 只不过,胡新明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亥时已经过半了,却没有听到援兵到来的马蹄声,后院传来的隐约厮杀声和屋顶上再也射下箭来都表示后院正陷入苦战,现在靠着自己快速突刺形成的士气优势实际上维持不了多久,说到底,身边的这些只是拿着长枪的农民,他们甚至都不是民兵。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咬牙坚持了。 好在郭四端这里别的不多,私藏的兵器是真不少,起码不缺箭矢,现在就看这些悍勇的蒙古亲兵能拉弓射箭多久了。 跳入院中的白莲教徒们面对着如林的枪阵再次陷入了犹疑,他们只是狂热的无生老母信徒,同样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有人领导时勉强还有胆子上去搏杀一番,现在跳入院中的好手非死即重伤,现在根本没人指挥他们。 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想着用二尺短刀去和对方的丈余长枪搏命,死道友也不能死贫道啊。 同样的道理,也没人跑去开门,背对枪阵去开门,没人掩护是不行的,可谁留下掩护?还是死道友不能死贫道啊。 “你们这帮蠢货!快去开门啊……”又一个头目站在梯子上大喊着,可惜他的结果和前几位一样,被蒙古亲兵射出的梅针箭一矢爆头! 院中的白莲教徒没人动,大家都在你看我,我看你。 就在僵持之时,后院忽的传来一阵欢呼声。 胡新明眉头一皱,因为他隐约听到的是,院门开了! 果然,很快厮杀声就从后院转移到了上房。 “你们去后面!”小胡对着守在客厅内的五名蒙古亲兵下令道:“再次吹警号!” “是!”五名蒙古亲兵转身扑向上房。 “后院得手了!大家上啊!”白莲教徒中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欢呼出声! 然后就是一拥而上直扑财物堆积如山的客厅。 在他们与客厅之间,是20名长枪农民,胡新明和5名蒙古亲兵。 胡新明长笑一声:“兄弟们!赚钱的时候到了!刺!” 他身边的20名长枪农民同样齐声欢呼,手中长枪沿着各自不同的轨迹向前猛刺而出! 一寸长一寸强! 蜂拥而上的白莲教徒中冲在前面的多人几乎同时中枪倒地。 “退!”胡新明再次发令,刺一枪退三步。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顶到援兵到来就万事大吉了。 经过了之前的厮杀,农民们的士气和服从性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各人脚步虽乱,却也没有破坏整个阵形。 更何况,说话算话的胡大人还亲自殿后,又一记漂亮的突刺放倒了一个冲的过近的白莲教徒。 胡新明却没有外表看来那么乐观,客厅台阶上的三名蒙古亲兵就是玩了命的拉弓放箭,一次也只能射倒三人,可现在竖在墙头上的梯子已经超过了十架,也就是说,就算这些蒙古亲兵百发百中,一次也有七名白莲教徒跳入院中。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更何况现在自己手边这些只是初经战阵的农民。一旦被围攻,恐怕就要士气崩溃而逃了。 “刺!退!”随着胡新明的口令,20支长枪再次刺出,再次有人中枪倒地,只不过,这一次,只有二人胆大到进入枪阵的刺击范围。 其他只是在一丈外持刀观望。 “离得远就没事了?”胡新明长笑一声,大步向前,垫步出枪,收枪之即,已有一人捂着胸口倒地。 刷,白莲教徒们惊惧之下连退数步。 枪阵已经退了六步,利用对手的惊惧,胡新明再次指挥阵阵退后三步。 已经到了客厅台阶之下,那就不能再退了,也不用再退了。 靠着台阶和两侧的花坛,枪阵暂时不用担心被侧翼包围。 几轮刺击下来,白莲教徒们似乎已经放弃了直接破开枪阵的想法,转而重新扑向大门。 胡新明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白莲教徒打开大门,真要放进来上百人,自己今天可就有死无生了。 既然如此,那只就有放手一博了,反正实在打不过,还有背后的单筒猎枪当成杀手锏。 更何况从之前的战斗经验来看,这些白莲教徒除了狂热以外,确实也没有值得一提的战斗技能和经验,实际上不比身边的长枪农民强多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我一人身先陷阵了。 “你们记住了!原地不动,只要有人靠近就出枪刺击!违令乱动者斩!”扔下这句话后,胡新明,一位来自21世纪的解放军预备役士官手持一杆17世纪的长枪大步走向对面一大群狂热的白莲教徒。 边走小胡边感叹,还是距离太近了,要是再远一点,自己就直接扔个手榴弹过去了,现在这二十几米的距离,四散的破片很容易把自己人伤了。 想不到啊,自己这辈子还有靠肉搏吃饭的一天。 “上啊,砍了他!”正在试图找开大门的白莲教徒们马上分出四五人围了过来。 很明显,他们都是没有看到之前小胡一枪挑四人的新人。 小胡可不管什么新人旧人,在他枪下只有死人。 自从在达阳营地表演了刺枪术后,胡新明和张亦隆就开始着手改进这一传承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刺杀技术。 张胡二人都承认解放军的刺杀技术放眼整个20世纪都可以说是世界一流,却也不能完全适应明末乱世,毕竟在20世纪,刺杀只是解放军步兵五大技术之一,其排名还在土工作业、射击和投弹之后。可在明末草原上,刺枪术却是步兵最重要的技术之一,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如此一来,原有的几式突刺和防突刺就远远不够了,就算不考虑所谓的江湖搏杀,仅在战阵之上,至少像胡新明和张亦隆这样的将领都要有身围多人围杀的心理和身体准备。 只有化简为繁,才能更好的适应明末乱世。 经过这些天的研究和不断演练,胡新明和张亦隆为刺枪术增加了滑步、左右快速横移,抽枪等多个动作,其精髓就是在于要始终处于小范围移动中,不能让敌人轻易形成围杀。 方才胡新明就是用抽枪术直接击毙一名,一击得手后的小胡自然信心大增。 这次不过是四人围杀,有何惧之。 小胡吐气开声,一个“着”字出口。 对面四人俱是一愣,这离得还有二丈有余,着什么? 但见对面持枪之人身形一矮,双足发力,往前一跃,着地瞬间手中长枪就疾刺而出,而且角度极其刁钻,专走下三路。 一人手中短刀往下一挥,却落了个空,不等他有所反应,寸余长的钢制枪头就狠狠的戳在他的右大腿根上, “啊!”大腿骨断裂带来的痛苦让他不由得惨叫出声! 收枪在手的小胡滑步横移,手中的长枪再次刺出,同样角度刁钻,从另一人的举刀的右腋下直入胸腔,立毙! 小胡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身形闪退的同时,手中长枪狠狠抽中了第三人的手腕,不仅把腕骨击碎,更是把那口二尺短刀挑飞上半空。 包括蒙古亲兵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想来《三国演义》中的赵云赵子龙当年在长板坡也不过如此吧。 胡新明没空理会这些惊呆,他的眼中只有敌人! 以一记漂亮的突刺将第四人放倒后,胡新明已经大步来到院门附近。 正在搬顶门杠的白莲教徒看着这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和他手中还在滴血的枪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降者免死!”胡新明忽的暴喝一声,“战者必死!” “当啷”一名白莲教徒手中的短刀落在地上,随之双膝跪地。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院门前的7人全部弃刀投降。 “双手抱头,面朝下趴在地上!快!”小胡手中的长枪一点,众人马上双手抱头,老老实实面朝下趴在地上。 这招是从张亦隆那里学来的,现在哪有空去一个个去捆他们。 现在这种姿势之下,只要他们敢反抗,小胡就有足够的时间在他们身上扎出几个窟窿。 解除了院门处的危机后,剩下就是如何对付墙外的白莲教徒了。 小胡没有任何犹豫,用力把枪插于地上,右手从腰间的手雷包里掏出一颗苏制f-1型防御手榴弹,人称柠檬手雷。右手四指将保险片紧紧压弹体,左手拔出保险销后,一个标准的立姿投弹,用力将手榴弹掷向了东墙外,因为那边架了六架梯子,吵闹声也最大。 这枚产自距今-317年的手榴弹在被小胡掷出后,击针簧就将保险片弹飞,与此同时击针簧作用于击针,击针击发火帽,点燃延期火药。 手榴弹在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后闪着火花飞跃院墙,落入了墙外一群正拥挤在一架梯子附近的白莲教徒中间,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延期火药就已燃尽,引爆雷管,进一步引爆了弹体内60克tnt炸药,剧烈的爆炸瞬间就撕开了带预制破片刻槽的弹体,向四周的人群喷撒出致命的破片雨! “轰”巨大的爆炸声震的院墙上的土不断的掉落,几十块瓦片被从屋顶上震落。 被爆炸冲击波抛起的各种人类残肢直飞上半空!一颗头颅甚至被从院外炸飞到院内!靠近爆炸处的院墙内更是仿佛天降了一小片血雨! 对于这样的结果,胡新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作为预备役士官,胡新明很熟悉这种被解放军命名为防-1式的手榴弹,别看它的全弹质量只有600克,但它的杀伤半径却可以达到6.3米,而且这种老式手榴弹因其弹体破片刻槽设计不合理,有时会形成较大的破片,这些大破片最远可以飞散到200米,这也是为什么胡新明不把手榴弹到院门处的最大理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能少干还是要少干。 他完全可以想像这样一枚手榴弹在密集人群中爆炸是什么后果,只不过这颗手榴弹的战果之大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天亮之后,仅在东墙外就爆炸点就清点到了20具尸体,此后两天内因伤致死的还有19人,加上伤而未死的39人,胡新明一颗手榴弹炸死炸伤就超过了70人!考虑到当夜整个板申因起事而死的白莲教徒不过150余人,胡新明在苏木沁板申获得一个“胡屠”的绰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张亦隆对此笑言:“小胡的高光时刻,为新军召兵做了一次极其成功的免费广告!” 第八十五章 首批铁粉 爆炸声极大的震慑了郭宅附近所有白莲教徒,特别是东墙附近的教徒死伤惨重,他们的哀嚎声更是让所有同伙都心胆俱寒,就连一直厮杀声不断的后院都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几个从西墙跳进来的白莲教徒见到东墙上的血雨后,马上弃刀投降,更有人直接吓尿了裤子。 胡新明重新持枪在手,环顾四周,苏制f-1型防御手榴弹的威力确实没他失望,东墙外立的六架梯子全部被炸倒,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从东墙爬进来了。 现在只要专心防御西墙就行了。 在他目光扫过西墙时,几个跳进来的白莲教徒中有人当然昏了过去,既然那些人弃刀了,小胡也就没再理他们。 此时的小胡表面镇静,实则心跳速度极快,这不是紧张,而是在搏命厮杀之后体能消耗过快的后遗症,之前张亦隆和于硕都说过,他身体内脂肪含量太少,短时间爆发能力没问题,却不耐久战。 好在自己用精湛的枪术和手榴弹震住了场子,不然再来七八人围攻,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不过很快,胡新明脸上就露出了微笑,他通过大地的颤动已经可以感知到远处正有一支骑兵队赶来,此时此刻能在苏木沁板申街道上如此纵马疾驰的就只有达阳手下的亲兵了,小胡甚至猜出了带人前来的肯定是于硕,因为张亦隆的骑术不佳,让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板申街道上疾驰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随着远处阵阵的牛角号声,围攻郭宅的白莲教徒们彻底崩溃了,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喝,所有的人都扔下兵器四散逃入黑暗中,他们甚至放弃了所有不能行动的伤员,任他们自生自灭。 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还有于硕特有的呼喝声,在他的命令下,蒙古亲兵们把郭宅团团围住,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地上那些痛苦呻吟的教徒。 于硕翻身下马,本来想直接翻墙进去,可一看丈余高的院墙,还是放弃了。快步走到大门前,用力锤了几下门,“开门,小胡,是我!” “于哥,后院门开了,你绕一下吧,搬开顶门杠还得要点时间呢。”胡新明已经让长枪农民过来搬顶门杠,只不过由于之前顶的太结实了,很难在短时间内搬开。 “好,好!”于硕马上绕到后门,果然一个平时供仆役出入的小门打开了。 稍一犹豫,于硕还是命令所有的蒙古亲兵都跟着自己进郭宅防守,留在外边没什么意义。 于硕第一个提锤入门,看到的就是一幅激战后的场景。 很明显,开门是一个郭宅中的仆役,他在打开门后就被屋顶上的蒙古亲兵发现,结果自然被一箭穿心。 守卫后院的五名蒙古亲兵应该是得到屋顶上战友传来的警讯,所以快速赶到了后门处,正好与抢着冲入郭宅内的白莲教徒们碰了个正着。很明显,蒙古亲兵又一次展现出惊人的射术,在后院门口处多达八具中箭身亡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不过五名蒙古亲兵是不可能仅凭射术就封堵住院门的,手持长枪和草叉的白莲教徒还是大量涌了进来,双方在后院陷入了狂乱的肉搏。 虽说蒙古亲兵只有五人,但他们可以得到屋顶上战友的箭矢支援,自己又多备有标枪,个个还手持圆盾,在肉搏战中丝毫不落下风,这点同样可以从后院只有白莲教徒的尸体和伤员可以看出来。 但随着郭宅外的白莲教徒越来越多的涌入,五名蒙古亲兵不得不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上房院门处又得到了守卫客厅的五名战友增援后,这才稳住阵脚。 于硕、魏立庆、方布带着30名蒙古亲兵此刻正沿着这条满是激战痕迹的道路从后院走到了上房院门外。 这里已经堆积了至少十五具尸体,还有二十多个倒地呻吟的伤员,几名蒙古亲兵正拎着马刀要给予他们仁慈一刀。 “先别动手,等我的命令!”于硕果断制止了蒙古亲兵对伤员的屠杀,让他们赶紧跟着自己回客厅休息并包扎伤口,天还没亮,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让魏立庆率十名蒙古亲兵守在后门,又派了五人上屋顶,把已经累到半死的五名射手替换下来,让他们喝茶休息。 从上房踏入客厅后,于硕又派方布率10名蒙古亲兵守卫前院,于硕只留下5人作为预备队。 客厅内,奶茶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硝烟味形成了一股怪异的味道,让刚进来的于硕皱了下眉头。 一眼就看到了正瘫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的胡新明,小胡此时正喝着厨房刚送来的奶茶,始终紧绷着神经此时此刻才稍有放松,现在的小胡才感到浑身疼痛,精力和体力已然消耗大半了。 20名长枪农民和5名蒙古亲兵在客厅前的台阶上席地而坐,人人一碗加了奶油、炒米的蒙古奶茶,小胡已经安排厨房的伙夫们开始炸油饼,激战过后的人体正需要补充油盐和炭水化合物。 于硕巡视了一圈,再次严令不许屠杀伤员后,转身坐到小胡身边的太师椅上,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那一声是?” 小胡点点头:“是我扔了一颗,没办法,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真的再进来十几个,我肯定就完蛋了。” 于硕用大姆指往后一指:“你也是运气好,这帮蠢货把所有的长枪兵都集中在后院了,结果在狭窄的后院中施展不开,要是他们换个方式,让拿长枪的翻墙进来,你可就麻烦了。” 小胡没表示异议,自己虽然有信心在一对一或是一对三的格斗中击败同样手持长枪的敌人,但对方如果多到四人以上,那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听着前后院不断传来的呻吟声,于硕感觉有点头疼,“那些受伤的怎么办?” “这里应该有红伤大夫吧,叫几个过来,能救就救,达阳和张哥都需要口供,救不了的就没办法了,反正他们敢来这里,应该也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了。”胡新明点手把一个站在不远处抖成一团的仆役叫了过来,让他现在去请几个红伤大夫过来。 那名年轻的仆役差点哭出来,现在这时候离开郭宅?就算是蒙古巡逻队不杀自己,只要走到小巷里自己也是个死啊。 于硕和胡新明对视了一下,这确实是个问题,最后还是持刀站在门口的方布提出了解决方案,自己在苏木沁板申中生活多年,知道有几个还算不错的红伤大夫,只要能请到一位就行了,自己愿意带5名蒙古亲兵去请。 于硕大手一挥,五什么五,你带10骑去,快去快回。 方布没敢拒绝这位于安答的好意,赶紧叫上10名蒙古骑兵,骑马去请大夫。 此时,炸好的油饼和切成细丝的咸菜送了过来,包括胡新明在内,所有人都吃一样的食物。 席地而地的长枪农民们发现两位大人和他们吃的一样,不由自主的小声交谈了起来。 “诶,你们看,那两位大人和我们吃的一样!”一个年轻农民把夹着咸菜的油饼塞到嘴里。 “是啊,我还以为要给两位大人加个肉菜呢。”另一个年老些的农民狠狠把一勺奶油加在自己的奶茶里,虽说是质量不甚好的黄奶油,但毕竟是油水啊。 “你们说,胡大人能说话算话吗?”一个年轻人看着院中的死尸和呻吟的伤员,这其中可是有他们的战果啊。 “我觉得肯定能说话算数。”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说道:“明天拿了银子,我就让我娘去找隔壁的凤儿提亲!” “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提亲?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胡大人一定说话算数?”20人中年龄最大的霍大纪用筷子敲了下少年的脑袋。 “因为那些蒙古兵听他的啊。”少年不服气的一晃脑袋,“你们看,那些蒙古兵对胡大人多尊敬,蒙古人最看不起言而无信的,能让蒙古兵这么尊敬,肯定没错的。” 20人闻言都看向身边来回走动和轮班吃饭的蒙古兵。少年说的话一点没错,这些蒙古兵对于客厅内的两位大人表现的不只是尊敬,更多的是敬畏。 敬且畏?这些农民无法想像能让这些悍勇的蒙古兵如此敬畏的汉人到底是有多厉害。 胡新明本意是不想理会这些小声的议论,只要天亮了一给钱,所有的怀疑都会消失。可想到马上就要着手在苏木沁板申中招兵,有些事情还是早做比晚做好。 强撑着坐直了身子,胡新明故意用高一些的声音问于硕:“于哥,关于安家费,张哥给出个章程没有?” 于硕眼角扫到了客厅外长枪农民都放下了碗筷,竖起耳朵偷听,马上就明白了小胡的意思,笑着说:“我来之前听张哥说了,自愿从征的,每人20两白银的安家费。” “20两!”客厅外的长枪农民们齐齐倒吸口冷气!20两银子啊,就算是现在是春荒时节,板申内每石磨好的黑面也不过值银1两左右,20两白银就是20石黑面啊! 胖乎乎的少年一跃而起,端着碗筷就冲了进来,连躬身施礼都忘了,直接开口道:“二位大人,从征?从什么征?” 胡新明和于硕都没有理会他的失礼之处,反而看着这个急吼吼的小胖子有些笑意,胡新明认真道:“我们要组建一支新军,凡是自愿从征者,每人可得20两白银,不克扣。” 少年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20两啊,他想的可不是什么黑面白面,他想的是有这20两就完全可以把隔壁水灵灵的凤儿姑娘娶回家了。 “我……”少年刚要说出,算我一个,就被身后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少年扭头一看是霍大纪。 霍大纪对着二位大人抱拳施礼,“二位大人,从征一事,事关生死,有些话,我不得不问,毕竟,”他又一拍胖少年的肩膀,“这小子现在只想着拿了银子娶媳妇,我怕……” 于硕和胡新明齐齐点头,看来古代也有某虫上脑一说啊。 “说吧,”于硕让小胡继续喝茶休息,由他来负责解答。 “大人,所谓新军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仆从军还是?” “是由包括我们兄弟三人组建并独立运转的,与蒙古右翼三万户是盟友,却不是仆从。” “这……他们能同意?”霍大纪有些吃惊了。 “那就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事了,我在这里可以保证,新军绝对不是蒙古人的仆从军,更不是炮灰。”于硕说的斩钉截铁。 虽然听不懂炮灰是什么意思,但绝不是三个字,霍大纪还是明白的,“大人是想仿效朱家大明的军户?” “我们不会仿效军户,所有从征的士卒以五年一期,五年后可以选择回家或是继续从征,继续从征的话,厚给饷银。”于硕说到这里,特意补充了一句:“这一条,还不是十分确定,我现在同样只能说,肯定不是军户,而是募兵。” 霍大纪听到募兵二字,眼睛同样放出光来:“大人,小民斗胆问一句,不知每月官多少饷银?” 于硕伸出四根手指:“步卒每月四两银子,马兵五两以上,至少。”说完后,于硕又补充了一句:“在我们这里,饷银是饷银,士卒吃饭是不用交钱的。” 不等胖少年有什么反应,霍大纪扑通一声跪下,“小民霍大纪,愿从大人征战!” 于硕和胡新明对视一眼,这就有人应征了?自己还没说出更多的福利呢。 扑通,扑通,除了二人,其余十八人全部跪在客厅中,齐声道:“愿从大人征战!” 于硕往旁边一闪,“小胡,这可是你的铁杆粉丝。我不能受他们这一拜。” 胡新明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赶紧起身扶起霍大纪,“既然愿随我兄弟征战,那就是一家人了,大家赶紧起身。” 等这十八人起身站在一旁后,二个不愿从军走过来抱拳施礼,“胡大人,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征战沙场,望大人见谅。” 胡新明摆手示意没事,募兵毕竟是讲个自愿的。 到是于硕说了句实话:“这二位兄弟,我给你俩个建议吧,你们和胡大人并肩作战,自然是得罪了板申内的白莲教徒,日后我们离开,恐怕你们就要有危险了,为保你们一家老小平安,等我们兄弟离开苏木沁板申时,你们二户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二人中年岁大些的问道:“我们本就是胡家的佃户,没有田产,自可跟随大人,不知到时可有耕地?” 于硕神秘一笑:“放心,自会有地给你。” 扑通一声,二人一起下跪,正要叩头,却被于硕扶了起来,“放心,不愿当兵就继续当你们的农户,我不会自食其言。” 听到有地可耕,已经成为胡新明铁杆粉丝的十八人眼中俱是闪过羡慕之光,好在小胡及时补充了一句:“凡是自愿从征者,我们到时自有田地给他们!” 第八十六章 达阳的抉择(上) 有20两安家费,每月至少有四两银子的军饷,在军中吃饭还不花钱,未来还有田地可分?!这种天降富贵的感觉差点让这十八名农民晕倒当场。就算是有些见识的霍大纪都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简直好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胡新明让这些人重新回去吃饭,休息,离天亮还有二个时辰,丝毫不能大意。 初春的夜晚冷风阵阵,于硕又让郭宅的仆役把木炭和火盆送过来让大家取暖。更是赢得了众人的欢呼声。 把这些人安顿好了,胡新明这才把于硕叫到一旁,说出了他的担心。 小胡担心的是,达阳。 在赶来苏木沁板申的路上,穿越三人组已经多次讨论过白莲教对于板申百姓的控制和渗透,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板申并控制了所有上层人物之后,达阳和穿越三人组都有松懈了,认为这些白莲教徒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这也就是他们每人只带了20亲兵就敢来这些上层人物家中抄家。 但入夜后的板申各处爆发的激烈冲突证明了达阳和穿越三人组都低估了这些白莲教徒,特别是数百狂热的白莲教徒悍不畏死的围攻郭宅更是让胡新明和于硕认识到想要在苏木沁板申组建新军,最大的障碍就是这些白莲教徒。 达阳肯定也会这么想,而且达阳会更加的愤怒,这些白莲教徒甚至计划在他与林丹汗进行生死决战之时在背后搞鬼,这绝不是一位蒙古台吉所能容忍的。甚至是他的父王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胡新明和于硕都无需进行任何讨论,屠杀,大屠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大屠杀。 即使不考虑同为汉族的民族感情,这种大屠杀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穿越三人组计划中的新军是一支以塞外汉人为主的新式军队,之所以将新军的兵源定位于汉人,自然不是什么民族歧视,而是无奈。因为蒙古人不善于步战,更不喜欢列阵作战,真要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步卒,完全是事倍功半。 但如果任由达阳等人在板申中大开杀戒,那么作为达阳的盟友,未来还如何在这片充满仇恨的土地上召兵和训练?就算是勉强召来,万一训练出来后在战场上反水了怎么办? 就算不反水,这样一直满含对蒙古人仇恨的军队在战场上怎么可能和蒙古骑兵配合作战?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胡新明越来越担心达阳的态度,毕竟现在穿越三人组并没有真正能影响达阳决策的实力,他真要一意孤行的大开杀戒,穿越三人组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长叹一声后,胡新明开始用英语与于硕交谈:“你说今天晚上这么折腾,明天一早,达阳会不会在苏木沁大开杀戒啊?” “如果没有我们,肯定会的。”之前于硕和张亦隆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为了更好的组建新军,三人一定要劝阻达阳在苏木沁板申的大杀特杀。 “可就算是有我们,那些人恐怕也是个死啊。”胡新明一边吃着喷香的油饼一边用下巴指了指院中无人理睬的伤员。 “不一定,”于硕叫过个仆役,让他传话给厨房,要是有肉,就炸点丸子,按一人三个的标准。 看着仆役离开,于硕接着说道:“张哥的意思是用这些伤员把苏木沁板申白莲教深层的势力钓出来,不然我们以后的招兵和练兵都是麻烦事。” “钓?怎么钓?”胡新明一头雾水。 “张哥没细说,当时我正要赶来这里,张哥只是强调了一句绝对不能滥杀伤员,等他的消息。我估计,他是有办法说服达阳的。”在吃下二个油饼后,这顿夜宵就已经近尾声了,一会儿再来三个肉丸子溜溜缝,正好。 不用于硕和胡新明下令,蒙古亲兵就把那些弃刀投降的白莲教徒一一用绳子绑了,扔在地上,静待两位大人处置。 不到一刻钟,伙夫就端着一盆炸好的羊肉丸子跑了过来,给一人分了三个。 “手艺不错啊,”于硕夹起个羊肉丸子,直接扔进嘴里,却被烫的哇哇叫。、 胡新明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你至于嘛,不就是个肉丸子嘛。之前天天吃羊肉,你还没吃腻啊?” 说归说,胡新明在尝了一个羊肉丸子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想不到明末草原上还能吃到正宗的撒了胡椒粉和盐末的干炸丸子。 就在于硕把最后一个羊肉丸子扔进嘴里的时候,方布带着一个老头和三个年轻男子回来了。据方布说,老人是板申内的专业红伤大夫,之前被达阳叫到公所给受伤的蒙古亲兵治伤,现在刚好没事,就被他叫了过来。 胡新明把老者叫到客厅里,仆役献茶后,胡新明把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拍在桌子上,“老人家,先救我们的人,然后再救那些人,听懂了?” 老中医看了眼白花花的银子,起码得有四五两啊!这位大人真是壕气冲天啊。 刚要伸手去拿,却被胡新明用筷子按住了,“老人家,既然答应了要治,就请一定要上心。” “大人放心,放心!”老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银子扫入药箱内,这才带着三名徒弟开始给受伤的蒙古兵埃个治疗。 蒙古亲兵的损失说起来不值一提,无人战死,只有两人重伤,三人轻伤,全部来源于负责守卫后院和客厅的二队。与胡新明并肩作战的长枪农民和蒙古亲兵可说毫发无伤。 看大家休息的差不多了,于硕让方布带20名长枪农民绕着院子外围转一圈,把伤员抬回来,把丢弃一地的兵器带回来,言明不许离开墙外一丈,违令者斩。 胡新明补充了一句,无论是抬伤员还是拾兵器,都有赏银。 看着方布领着20人欢天喜地的出去捡漏,于硕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想不到,到了这里,我们居然能这么大方。” 胡新明嘿嘿一笑,“反正这钱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花郭家的钱,不心疼。再说了,我们还没动用在达阳兄弟那里存的那笔天降巨富呢。” 于硕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边收益怎么样?我听张哥说,他从胡守常那里可没抄出好东西。” 胡新明指了指堆在客厅两侧如小山般的粮食、布匹和各种物资,“郭四端家里银子不算多,目前搜出来的也就一万多两。但他家里囤积了大量的布匹、粮食、兵器,还有旗鼓什么的,大多数地窖,我只是让人打开看了看,没有全搬出来。我估计起码能武装五千人。” “五千人?”于硕楞了一下,“你告诉达阳时,说的是能武装三千人吧?” “那是粗略清点的结果,后来我派人反复在几个地窖里搜索,又发现了几百个枪头和几百张用于制弓的榆木条,还有一堆能当兵器的草叉之类的东西,凑合一下武装个四五千人没问题。不过,要想把那些榆木条变成角弓,还需要额外配套牛角和牛筋。” “牛角和牛筋在这儿不算什么难事。”提到弓箭,于硕就想来还没着落的火器,就不由得叹了口气:“难不成我们真要靠长弓解决远程输出问题?” “等以后到了太平堡再说吧,杨公公不是说那边的铁匠能打制火器吗?”对于这个问题,胡新明的态度一向是到时候再说,现在发愁没什么用,也没意义。 就在二人闲聊时,两名负责送信的蒙古台实的骑马赶到,见到于胡二人,马上跪地叩头,送上一封密信后就离开了。 于硕有些疑惑的拆开密信,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又把密信递给胡新明,小胡看了一遍后,抬头看向于硕,“这是?” “这肯定是张哥的意思,也罢。不这么干,对达阳那边确实没法交待,你累了半天了,这事我来吧。” 于硕知道胡新明在处理某事时不如自己和张亦隆果断,所以就把这得罪人的苦活儿接了过来。 把正在救治伤员的老中医叫过来,于硕问他有没有让人吃了可以马上振奋精神的药物。 结果老中医误会了于硕的意思,拍着胸脯说,自己秘藏有真正的金枪不倒的好药,两位大人需要的话,自己可以只收成本价。 于硕闻言脸色一黑,轻轻一拍桌子,制止了老家伙的胡说八道,自己年轻力壮,需要什么金枪不倒神药? “我是说,有没有让他们喝下后马上能清醒过来的药!”于硕咬牙切齿的说道,“有还是没有。” 老中医马上认识到自己误会了,讪笑几声后马上说道:“有,有,我有祖传的清明醒神汤,只不过……” “啪!”于硕把一块足有七八两重的银锭拍在桌子上。 “我马上去办!徒弟!快去烧开水!”老中医的眼睛放出了神光!今天这郭宅是来对了。 于硕看着老中医从药箱中拿出包药粉,化入装满温水的盆中,边用脏乎乎的木条搅拌,边对自己笑着说:“大人放心,这药是我家祖传的,最是提神醒脑,就是药性有些烈。” 看到老中医有些欲言又止,于硕好奇的问了句:“药性有些烈?” “嘿嘿,对于身体不太好的人来说,提神之后就是清明了。”老中医神秘一笑。 “哦,”于硕摆摆手,示意无所谓了。 一个时辰后,所有能找到的伤员和弃械投降的俘虏都被抬到了前院,足有七八十人,就算有三个徒弟,老中医仍是忙的满头大汗,又是治伤止痛,又是灌入提神醒脑汤。 幸好投降的白莲教徒不需要喝下提神醒脑汤就已经被院中蒙古亲兵手中雪亮的刀光吓得精神百倍了。 看着寒风中老中医头上的汗珠,于硕感叹了一句:“这银子确实不好赚啊。” (继续跪求月票和推荐票!今日双更!) 第八十七章 达阳的抉择(下) 等到老中医忙乎完了,于硕让仆役把太师椅搬到客厅外的台阶上,自己大马金刀的往上一坐,目光扫过前院所有的俘虏和伤号。 不得不说,这种一言可定别人生死的感觉确实很爽,难怪古人天天想着要做大官,甚至要造反当皇帝。 “咳,”用力清了一下嗓子,于硕对着下面那些充满惊惧、怀疑、绝望等负面情绪的眼睛,说出了密信上的内容:“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到这里,于硕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从有的人眼中看到了生的希望,想到接下来自己要亲手打碎某些希望,确实让人有些许不适。 但该干的活儿还得干,于硕接着说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出首同伙一人,可免一名家人为奴,出首人数多于家人者,每多出首一人赏银二两!不过,事先说好,凡是胡乱出首旁人,构陷无辜,你自己得死,家人全部为奴!我时间有限,以一柱香为限。” 说着,一个仆役端出来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支已经点燃的粗大供香。 “爷爷是无生老母的信徒,出首个鸟!”一个腿上受伤的壮汉怒骂道,“只是爷爷时运不济,才让你们这些蒙古鞑子得手了!” “先说一句,”于硕摘下头上的铁盔,露出自己的面容,“我可是纯正的汉人,算不上什么蒙古鞑子。我之所以和蒙古土默特万户合作,就是为了解救你们这帮蠢货,你还有脸在这里骂人?” “你是汉人?你个该死的汉奸!”大汉还要再骂。 “送这位好汉上路。”于硕懒得和他计较,一挥手,二名蒙古亲兵快步上前,将那一直不住叫骂的壮汉拖到东墙边,一刀了帐! 于硕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院中众人,“如果没有我在这里,就凭你们这帮没经训练,不擅战阵的蠢货,还想着对抗上万的蒙古骑兵?到时候板申被攻破,人人过刀,户户过火,你们这帮蠢货就开心了!” “那是蒙古鞑子压榨我们,我们才不得不反抗的。”有了前车之鉴,现在反驳之声确实小了许多。 “对,蒙古鞑子压榨你们,那没有蒙古鞑子呢?郭四端和胡守常会继续压榨你们,对不对?只不过,那时候你们就会变成他们的狗腿子,帮着他们压榨其他板申百姓,过上比不不足,比下有余的好日子?做梦!”于硕冷笑着示意蒙古亲兵把这位勇敢的伤号拖到东墙砍了。 “我没空和你们废话,记住,这是给你们的机会。你们好好想想,如果我们双方换了位置,你们能给我等这样的机会吗?”于硕在太师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郭家的仆役已经把取暖的火盆放到了他脚边,又送上了一杯刚沏好的清茶。 “大人,”有个被炸断一条腿的汉子勉力抬起身子,“你刚才说出首一人可免家人为奴,那我们呢,出首几人能免我们一死?” 于硕点点头:“总算有个聪明人了,问到点子上了。出首三人,可免你一死,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免你一死,但你到底能不能活下去,看命。” 汉子看向坐在于硕不远处正在喝茶的老中医,老中医则看向于硕,于硕一笑,示意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中医给出一个乐观的答案:“你的伤虽重,但只要好生调养,不会有性命之忧。” 汉子长叹一声:“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 叹毕,就开始说出同伙的名额和在板申内的住址,在白莲教中的地位、家里有几个人等等一并交待了。 坐在于硕身后的书办飞快的一边记下他所有的话,一边快速报出他应得的赏银,除去赎他本人和家人以外,他出首的同伙居然能换来18两银子。 等那汉子说完了,于硕看着他,“我最喜欢聪明人,既然你是第一个出首的,我再送你桩富贵,我额外赠你五两银子为你治伤。” 扭头对老中医说道:“老人家,一定要给他好好治。” 老中医赶紧拱手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治。” 于硕再次看向这个聪明人,“我也要提醒你,不要骗我,不然……” 汉子无法叩头,只能高举双掌合什道:“大人,我既出首同伙,已不容于他们,我哪里敢再欺骗大人,这不是自断生路吗?” “好。”于硕一挥手,二个郭宅仆役走过来,把那汉子抬到旁边厢房里,那里放有火盆,还有老中医的一名徒弟照料。与前院冰冷的地面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不停的有伤员出首同伙,书办一边飞快的写下一个个名字和地址,一边报出他们应得的赏银,于硕让一名郭宅仆役专门在他身边帮着磨墨。 之前于硕就问过胡新明,不担心这些仆役中会混有白莲教徒? 胡新明淡淡的说:“我刚来的时候,郭宅的管家就组织仆役想要伏击我,结果被亲兵们解决了,剩下的仆役家人都在这宅子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尽管于硕觉得这些仆役还不能让人十分放心,但现在人手有限,有些杂务也只能交给他们去干了。 例如在出首过程中,有些重伤员没能坚持到最后,那就只能由仆役将他们抬到墙边,好在这些人在死前大多挣扎着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于硕也承诺会将他们应得的赏银送到其家人处。 当然,也有个别倒霉的,喝下了清明醒神汤手仍没有醒来。 扔下伤员们不管,由着他们各自出首,于硕转身看着台阶下跪着的25名弃械投降的降兵。 “既然你们弃械投降了,那我就免你们一死,”于硕手中的马鞭挨个指点过去,“你们和那些受伤的一样,都有出首同伙的机会。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所有的俘虏都跪直了身体,眼前这二位大人太可怕了,此生都不想与之为敌了,只要能活着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你们个个有手有脚,不想着好好种地干活儿,却跟着白莲教瞎闹。按说,我应该把你们全家都罚为奴隶,但上天同样有好生之德,我这边也确实需要些人手,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举家跟随我们。你们这些男丁暂时先在我军中充任长夫,做些杂务,每月关饷银一两,吃饭和士卒一样,无需付钱。五年后,你们同样可以选择留下或是回家当农户。对了,安家费比自愿从征的要低一等,只有10两。” 这些降兵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年岁稍长的跪爬了几步,叩头后说道:“大人,不知举家跟随大人后,我们以何为业?” “举家跟随我们就是当专业的农户,如果你们家中还有人会手艺,就当专业的匠户,以后自会有田地给你们耕种。”说着于硕用马靴踩了踩地面,“现在我们手上就有现成的田地,只要你们跟随了我们,自有地种。” 这些降兵中有人本就是郭家的长工,闻言惊喜道:“大人说的是郭家的田地?” 于硕点点头,“正是如此,死人要这么多地也没用,不是吗?” 他话中冰冷的杀意,让侍立一旁的郭家仆役俱是浑身一颤。 虽说关饷只有一两,可相比全家变成蒙古人的奴隶,跟着这位大人当农户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很快25名降兵发誓愿与穿越三人组共同征战沙场。 于硕给出这么好的条件,自然有其用意,这些降兵的忠诚度远高于那些伤员,所以伤员出首后的名单,于硕让这些降兵再次过一遍,查漏补缺。 果然,这些降兵在名单中又加入了一些被有意无意遗漏的,还挑出了几个无辜牵连之人。 于硕让书办一一记下,这些事情最后都要交由达阳处理。 天微明时,整个前院只剩下三名伤号,这三人什么都不说,于硕让方布又去问了一遍伤员,也没人认识他们仨人,这就引起了于硕的注意,只不过于硕和胡新明都没兴趣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一夜未眠加上前几天疯狂的骑马行军,让二人都觉得有些扛不住了,就等天亮后把板申事务移交给达阳后,赶紧找地方补一觉。 让新入伍的新军把这三人绑个结实,扔到另一个厢房后并派人看守后,于硕哈欠连天的走回了客厅。 此时天边刚见鱼肚白,离真正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就在于硕想在太师椅上眯一会的时候,远处就传来连绵不断的号角声。于硕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可转头一看,四周的蒙古亲兵却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难道来的是自己人? 于硕和胡新明同时看向守在客厅门口的方布,方布躬身回道:“这是达阳台吉亲兵特有的传信号角,听声音,起码有一千骑!” 一千骑?!于硕和胡新明俱是大吃一惊,按达阳的说法,他掌控下的大成台吉鄂托克,也就是土默特万户十二部中的大成台吉部中属于他的亲兵只一个千户的规模,由胡德尔金任明安图,即千户长。 在赶来苏木沁板申之前,达阳就已经调动了300亲兵,后又增调了100骑,加上他带去和乌哈图谈判的300骑,实际上留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亲兵只400骑了,昨夜听达阳说,白天时已经派人再去调300骑,基本上算是把达阳的亲兵全部调了过来。现在外边又来了千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达阳不仅调动了属于自己的亲兵,还调动了大成台吉鄂托克所属的战兵,这个动静可不算小了。 那边隶立一旁的降兵和从征的新兵脸色都变得惨白,就现在苏木沁板申内群龙无首的状态,要来个屠城,千余蒙古骑兵足够了。 他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于硕和胡新明,如果不是这两位大人给出条明路,就算不被蒙古兵屠杀,也要全家被卖为奴隶。 于硕和胡新明却没有感到一点轻松,兵力越多,达阳的底气就越足,相应的穿越三人组的意见就显得越加不重要。 而且达阳之前明明说的是只调三百亲兵,现在却突然来了千余骑,是不是说明达阳已经对穿越三人组感到不满,想要在苏木沁板申中大开杀戒? 真要这样,穿越三人组可以说毫无办法。 真和达阳翻脸?除非是抱着归于尽的打算,否则是没一点机会的。再说了,就算是利用手中领先数百年的枪械直接射杀达阳,又该如何面对千骑以上的蒙古骑兵?更何况,为了一个苏木沁板申,就与达阳翻脸,于硕和胡新明都没有这样的打算,相信张亦隆也没有。 说到底,苏木沁板申还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管辖之地,穿越三人组确实没有太多的理由加以干涉。 大地的颤抖和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院外的街道上也充斥了人喊马嘶之声。 片刻后,有人敲响了院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位大人,我是术仑,开门啊。” 术仑?于硕和胡新明对视了一下,他俩当然知道术仑是达阳所属亲兵中的一名召图,也就是百户长,和战死的阿斯嘎级别是一样的,但远不如前者受重视。现在阿斯嘎战死了,术仑的地位自然有所提升,这次奔袭苏木沁板申的三百亲兵就是由术仑指挥的。 此前他一直陪在达阳身边,现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传信,需要派一名亲兵百户长吗? 二人都起身站在客厅外,于硕悄悄的把背着的akm自动步枪调到了一个更适合快速出枪的姿势,胡新明也做出类似的动作。至于说新应征的那些人,根本指望不上。 示意蒙古亲兵打开院门,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就看达阳,这位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大人要如何抉择了。是继续与穿越三人组合作,建立坚实的盟友关系,还是要推倒重来? 拭目以待。 第八十八章 议事(上) 院门一开,身材矮壮的术仑就带着几十名蒙古亲兵涌了进来,见到于胡二人站在客厅外的台阶上,马上快步走过来躬身施礼:“二位大人没事就好,我奉达阳大人的命令前来请二位大人去公所议事。” 他身后的蒙古亲兵也一起躬身施礼。 于硕见他和带来的蒙古亲兵没一点剑拔弩张的意思,这才稍稍放心,“台吉大人那边没什么事吧?” “回大人,达阳大人那边没什么事,可能是守备比较严吧,公所和胡宅晚上都没什么事,台吉本来想派人马过来增援,但张大人说不能中了白莲教徒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且他也相信凭着二位大人足以守住这里。” 说着,术仑扫了扫院中的激战痕迹,由衷的说了句:“二位大人确实厉害!” 于硕笑着指了指胡新明:“厉害的不是我,是胡大人,等我到了,那些白莲教徒都跑散了。” 术仑对着胡新明躬身施礼,他听属下说过,这位胡安答别看身形略显瘦弱,却是能在枪斗中战平过周洪新! 胡新明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对了,台吉大人说这里要如何处置吗?” “回胡大人,达阳大人有令,此处一切事务由两位大人自行处置。”术仑的态度一直保持着恭敬。 胡新明看了于硕一看,看来达阳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变化。于硕微一点头,也同意小胡的看法。 既然此处由他俩自行处置,那就好办了。胡新明把新兵和长夫都叫到跟前,让书办给他们每个人分发安家费和赏银,让他们先各自归家,午时到板申公所旁的胡宅集合,为保证他们的安全,还从术仑那里借了几十个腰牌给他们,每人另发腰刀一口用于防身。 留下魏立庆负责郭宅的警戒,于硕、胡新明、术仑和方布在一百蒙古亲兵的保护下,用大车拉着三名死不招供的伤员和从郭宅中搜刮来的各种地契、借据、帐册等文书,骑马回来到了板申公所。 路上于硕问了术仑才知道,一早赶到苏木沁板申的确实是1157名蒙古骑兵,但他们不是奉达阳的命令而来,其中的300骑是达阳下令调来的,剩下的则是胡德尔金下令调来的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战兵。听术仑那意思,胡德尔金恐怕都没有这个胆子,真正下令的是杨大乖。 这让于硕和胡新明对于这位神秘的杨公公有了更深的忌惮。 到了板申公所后,把犯人和文书都交给达阳手下的书办后。二人这才大步流星的走进公所议事堂。 于硕和胡新明踏刚进苏木沁板申公所议事堂时,就看到张亦隆已经坐在那里飞快的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股猪肉特有的香味同时飘入二人鼻孔中。 于硕对着正在喝奶茶的达阳抱了抱拳,转身就扑向张亦隆,“张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自私自立小团体主义,还吃独食?” 张亦隆用筷子一指旁边的二个木桶:“里面是面条和我让厨师做的猪肉臊子,赶紧吃吧。” 于硕和胡新明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大海碗,从木桶中狠捞出一筷子面条,再浇上一大勺猪肉土豆豆腐臊子,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啊。 达阳没吃面,他还是保持着吃蒙古传统早餐的习惯,奶茶就冷手把肉。看着于胡二位安答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流油,连话都没空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看来二位安答还是过不惯游牧生活啊。” 张亦隆已经吃完了一碗,又从木桶里捞了半碗面条出来,边吃边解释:“达阳兄弟,我们还是挺喜欢游牧生活的,只不过啊,恕我直言,你们蒙古人的羊肉做法实在是太单一了。”说到这里,张亦隆就已经开始想念小肥羊、东来顺了。 一直等于硕和胡新明开始吃第二碗面,达阳才开口说正事,“三位安答,我有几件事需要和你们商议一下。” 三人齐齐点头,照样下筷如飞,那意思很明确,你说你的,我们听着就是了。 达阳也没觉得这就是冒犯,反而觉得这是大家相处久了后形成的一种信任,“第一就是如何处置抓到的白莲教徒,你们要在这里招兵和训练,这事我需要听你们的意见。第二就是,苏木沁板申的管理是你们三位来,还是我另派别人?第三就是我们如何分割财物。” 看似简单粗暴的问题,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好回答,张亦隆从来就没有觉得一个能当上一个鄂托克台吉的人会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三个问题既可以说是简单直接,也可以说是暗藏玄机。 略一沉吟,张亦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达阳兄弟,我们三人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苏木沁板申的情况会如何复杂和恶劣,所以也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结论。我现在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对于板申内白莲教徒,我认为中高层可杀,下层一般信众慎杀,人才是草原上最大的生产力,杀人过多不仅会导致其他板申出现逃难潮,也不利于我们日后的合作。至于说苏木沁板申的管理,自然还是达阳兄弟派人来更好,只不过我希望在我们组建新军时能获得更多的帮助。分割财物自然也是谁出力多谁拿多。” 达阳看向还在狼吞虎咽的于硕,于硕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又看向已经放下面碗,拿起茶碗的胡新明。 小胡一笑道:“我还有个有些过分的要求,板申内想要跟着我们的百姓,到时请达阳兄弟划归我们,当然,户不能白划,如何补偿达阳兄弟和大成鄂托克,我们可以再谈。” 这次轮到达阳吃惊了,这可是决定一个板申上万百姓的议事,就这么完事了? 他再次看向张亦隆,“张大哥,如此议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张亦隆轻叹了口气:“达阳兄弟,在我看来,现在讨论苏木沁板申没什么意义,达阳兄弟就算将整个苏木沁板申划给我们兄弟,新军组建完成后,我们还是会先拿下财富和手工业更强的太平堡,到时候还得需要达阳兄弟派人来了理苏木沁板申。何必这么折腾呢?达阳兄弟继续派人管理苏木沁板申,我们兄弟三人专心组建新军,等未来我们帮着蒙古右翼三万户立下些许功业后我们再谈苏木沁板申的未来。” 总算放下面碗的于硕补充一句:“在我看来,至少在达阳兄弟的治下,苏木沁板申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唯一需要改进的就是应该更多的监督胡守常之类的人。” 达阳陷入了沉思,很明显,穿越三人组的回答回避了他提出的一个核心问题,类似苏木沁这样的板申,未来是继续留在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之内,还是到时候连人带地一起划归三位安答麾下? 很明显,张亦隆的回答是要把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再说,这就有问题了,是等着以后新军实力强大后和土默特万户谈判,还是如张亦隆所说的那样,用未来的战功来换?不管选哪个方式,都有新军以势压人的嫌疑。 张亦隆也看出了达阳的犹豫,说老实话,在今天之前,穿越三人组就多次讨论过板申的问题。 所谓的板申就是逃到塞外的汉人百姓半自发的组建起来的聚居地,板申就是百姓二字演化出来的。 土默川上板申最发达的时代是俺答汗在位时,后来随着互市的开通,板申的规模有所缩小,蒙古贵族也不好再公然接收口内逃民。尽管如此,据杨大乖所言,现在散落在归化城周边的板申中仍有汉人百姓五万余人以上,而且由于蒙古人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人口统计,到底汉族百姓有多少,可能根本没人知道准确数字。 一般来说,各个板申的会有所侧重,比如苏木沁板申在俺答汗在位时就是重要的手工业板申,不仅可以打制各种兵器和日用品,甚至可以印刷少量书籍。也因如此,它是受到互市冲击最大,衰败的也最为迅速。 既然穿越三人组决心在草原上组建一支以汉人为主的新军,那么在背后就必然要有一个为其提供支持的政权,而这个政权一定是以汉人为主的。 所以一切都回到了源点,蒙古右翼三万户会允许在自己的中心位置出现一个汉人政权吗?哪怕这个政权管辖的人口一共也不过五六万人。 在板申问题上,实际上穿越三人组是有些争议的,张亦隆希望等到新军有实力后通过谈判或是赎买的形式把各个板申的行政管理权拿过来。于硕则认为在初创时期,除了过度重商的太平堡以外,最好还能控制一二个板申,这样才能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来组建新军。 胡新明也支持于硕的意见,因为他在反复查看杨大乖提供的小册子后发现,太平堡可以为新军提供足够的财力、粮食和工业制成品,却很难提供足够的人力资源。就算是要从太平堡招兵,其成本恐怕也会高的吓人。 胡新明特别指出,在太平堡,一个过了试用期的商号伙计,平常一年的收入就能达到七八十两银子,要是生意好的商号,三年一分红,一名伙计有可能能分到1000两白银。 有这样的收入,谁会去参加年收入不过百两白银的新军,更别提打仗还会死人,在商号中做生意多安稳。 于硕和胡新明都认为,新军未来的兵源就只有从各个板申中征召这一条路可走,如果大幅度提高月饷,会造成严重的财政问题。 太平堡就算是一只金鸡,也不能杀鸡取卵。 继续跪求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 第八十九章 议事(下) 议事堂内的气氛略显尴尬,达阳不开口,张亦隆也不好多说什么,万一画蛇添足,那就不好了。 天天和各种恶人狠人打交道,张亦隆早就总结出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宁可不做,不能多做。 沉默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达阳这才开口道:“张大哥,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你们是不是想要把归化城周边的板申都收到你们自己麾下,就是现在不收,以后也会收。” “对,”张亦隆这次的回答可以说是斩钉截铁,“达阳兄弟,我能理解你的担心,毕竟是在右翼三万户的核心区域。我是这么想的,你先听听有没有道理。” 说着,张亦隆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以这个苏木沁板申为例,在你们手上,每年不过是得些粮食、兵器和皮制品,还有可能出现白莲教暴动。就算你们能快速平定暴乱,难道就不会损兵折将?不消耗宝贵的兵器?更何况,就算镇压了,对你们土默特万户又有什么好处?”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达阳沉默了。 “我本来不想就未来的事做出什么承诺,达阳兄弟。”张亦隆看了眼于硕和胡新明,二人同时微微点头,“因为未来会有很多变化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但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给出一个承诺。如果土默特万户同意将若干个板申交由我们,那么除了原有的上交给土默特万户的各种粮食、手工制品数量保持不变以外,每年还会多交给你们三成,至少!” 达阳心算了一下,诱惑够大。不过,他对于三人能不能达成这个目标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我没有看不起三位安答的意思,自从被你们救了以后,三位安答已经展示出了足以让人惊讶的实力。但是……”达阳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确的,三位安答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指挥作战看来都是一把好手,可这治理百姓到底行不行啊? 穿越三人组都看出了达阳的怀疑,这次出面回答的是胡新明,“达阳兄弟,恕我直言,你们蒙古人对于板申的管理实在是太过粗放了,就算是胡守常和郭四端在我们眼中,管理板申的能力也是不值一提的。他们都能私藏下数量巨大的财物。如果是我们来治理板申,肯定能为你提供更多的物资。” 作为一名驻村的扶贫干部,胡新明对于明末塞外板申的治理水平早就看不下去了,实在是太辣眼睛了,生产效率之低下简直令人发指。有这么好的土地,这么好的百姓,出产却如此可怜,你们这帮蠢货就不怕天谴吗? 达阳确实有些心动了,不过,他毕竟只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还不是土默特万户的汗王。更何况,现在三位安答也确实是实力不够,此时提出将若干个板申划归他们,确实会引发较大的非议。 想到这里,达阳对着张亦隆一拱手,“那我就听张大哥的,苏木沁板申我会让杨先生派人过来管理,三位大哥只管组建新军,我保证会让他们全力配合。其余事项等到日后再议。” 刚说到这里,一名舒冷格,也就是收税官急匆匆走进来,跪地叩头:“台吉大人,板申内的没铺子开门,也没人出门种地。” 达阳脸色一沉,这是要公然对抗他这位台吉? 张亦隆及时伸手示意达阳冷静,又指了一下自己,暗示自己能解决。 达阳示意这名舒冷格先出去,这才转头问道:“张大哥,有事?” 张亦隆没有和达阳绕圈子,他知道这位蒙古台吉的脾气,“之所以没有铺子敢开门,没有人出门种地,就是因为今早来了千余蒙古骑兵,板申中的百姓都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会不会直接屠城。在这种未知的恐惧面前,谁有心思开门做生意和出去种地?” 达阳愣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胡德尔金,调来蒙古骑兵本意就只是防范白莲教徒的暴动,根本没有屠城的打算。 可现在面对涌入苏木沁板申的千余蒙古骑兵,又该如何向板申中的百姓解释呢? 达阳感觉到有些头大了,平常类似的事情都是交由杨大乖负责,可现在杨公公并不在这里,他要到今天入夜时分才能赶到。虽然说一个板申停摆一天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不能尽快恢复板申的正常运作,会不会引发更大的民变,谁也不敢打保票。 想到张亦隆刚才的表示,达阳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这位张大哥。之前不是说能治理好一个板申吗?那就你来:“张大哥,此事交给你们处理如何?” 张亦隆微微一笑,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来自21世纪的穿越三人组?笑话。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是要和达阳解释一下,不然引发误会就不好了。 “达阳兄弟,此事不难,一会儿我回到胡宅,派人通知胡家所有的长工和商号,一刻钟内必须出工和开门,制裁就不必了,凡是开门的商号,赏银一两,凡去种地和照顾牲畜的长工,每人也赏银一两。只要胡家的商号开门,长工出工,其他家在看到没事后,自然也就跟着开门和出工了。”张亦隆在昨夜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可能性,之所以在昨夜表现的很大方且言而有信,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种局面。 “长工一人给一两银子太多了。”于硕补充了一句,“那样会把他们惯坏的,我看赏银一钱就足够了。” “郭家那边,我也会有类似的方法。”胡新明说道:“郭家是板申最大的地主,他家的长工也是最多的,只要郭胡两家动了,其他家自然不敢继续观望了。” “就这么简单?”达阳今天第三次表现出了吃惊的表情。 “达阳兄弟,你瞧好吧。”时不待我,穿越三人组齐齐起身,抱拳施礼后转身出了板申公所,只留下一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达阳台吉。 出了板申公所,张亦隆拉住二位战友,“你们没来之前,我和达阳说好了,暂时把胡宅作为我们的指挥所,你俩办完事后就回到这边找我。” 二人也没多说话,只是对着张亦隆拱手道别。 实际上,张亦隆在达阳面前没有拿出手中的所有的牌,他手上还有姜玮,这个白莲教的香主,完全可以让他手下那七百户立即开门的开门,上工的上工。七百户,占了苏木沁板申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这些人一动起来,其他人是不可能坐的住。 不过,张亦隆也知道不能在达阳面前这么说,毕竟这七百户相当于从达阳身上割下来的肉,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那就不太善了。 一回到胡宅,张亦隆就把姜玮叫了过来,让他帮着起草一个文告,简单明了的告诉所有的胡家的长工和商铺,一刻钟内必须出工和开业,前者可得一钱银子,后者可得一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至于说姜玮的手下,还用什么文告,让他自己派人通知去,同样是一刻钟内必须开门和上工。 姜玮一边在一张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一边笑着说:“张大人,你这些话本来就是很好的文告了。” 张亦隆连连摇头,“还是修饰一下的好,我那话太生硬了。” 姜玮把写好的文告递了过来,张亦隆看了一遍,“不错,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该花多少钱就花,不用事事请示我。” 姜玮点头,起身出门前忽的转身问道:“张大人为何如何信任我?” “你率七百户投靠于我,我当然要给予你充分的信任,”张亦隆抬头看向门口的年轻人,“更何况,达阳大人已经调来了上千蒙古骑兵,就算你们想要起事,也不过是豆腐撞马刀,我为何要自寻烦恼?” 姜玮沉默了片刻,抱拳施礼后离开了。 一直跟在张亦隆身边的方布小声:“大人,要不要我跟着去?” 张亦隆回身拍了拍他:“这种事就交给他吧,反正一会儿他派人骑马到处喊人,我们也能听到,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方布有些吃惊的看向张亦隆。 “坐下说吧。” 方布坐好后,望向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张大人,此人身上的神秘之处完全不逊色于杨督公,别的不说,就是昨夜在郭宅外的那场爆炸,听在场的蒙古亲兵说,那位胡大人只是扔出一物,就把墙外的白莲教徒炸的血肉横飞。出身军人世家的方布从来就没听过如此威力的火器。 听蒙古亲兵私下说,这三位安答都有着极犀利的火器,可以轻松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想到昨夜因为自己急于表现而让这位大人陷于险境,方布又有些忐忑不安。 “你是杨先生的部属吧?有没有兴趣助我组建新军?”张亦隆觉得和这样的部属不需要绕什么弯子, “新军?”方布从昨天起就一直跟着这位张大人,已经无数次听到新军一语了,他早就想这个新军是什么意思了。 “我昨天和姜玮说这事时,你可能没在意。现在我好好和你解释一下。”张亦隆起身走到窗边,初生的太阳照耀将不透明的窗纸映出一片金黄色,“我们兄弟三人要在这塞外草原上组建一支以汉人为主的新式军队,这支军队将完全独立运行,我们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附属,只是他们的盟友。” “呃……”方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人,据属下所知,一支军队要是不想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附庸,那么就需要有自己的地盘,这土默川上可都是蒙古人的地盘,他们肯让出来?” 张亦隆回身重新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沏了杯清茶,“这土默川上并不全是蒙古人的地盘。” 方布脑中灵光乍现,太平堡,严格来说,在这土默川上只有太平堡确实可以说不算是蒙古人的地盘。 新军、太平堡、苏木沁板申,抄家,七百户白莲教徒,方布把这些线索一一串连起来,他已经可以大致猜出这位张大人的计划了。 方布起身,单膝点地,大声道:“大人,如蒙不弃,方某愿效犬马之劳!” 跟着杨督公一样可以吃香喝辣的,可说到底,杨督公只是达阳一人的智囊,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一旦达阳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大成台吉鄂托克换了新台吉后,杨督公还能像今天一样呼风唤雨吗? 恐怕很难。督公大人对此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听周洪新周大人提过几句,督公一直在太平堡暗中收买产业。 可一旦林丹汗西征击败蒙古右翼三万户后,还能允许太平堡这样一个法外之地存在吗? 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答案。 既然如此,将门之后的方布就愿意赌上自己的一生,看看能不能在这明末乱世中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继续跪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九十章 新兵 张亦隆伸手扶起方布,也不和这位出身锦衣卫的总旗官客气,直接交给了他二个任务,一是再审一次郭家仆役、老妈子和丫鬟,要是再不配合就全部打包扔给达阳,是杀还是给蒙古人当奴隶,张亦隆就不管了。二是从今天开始就帮着董一振、岳双元从板申中征召士卒。张亦隆特别嘱咐他,要他留意从这些新士卒中挑选出一些身手敏捷的,不用太多,50人足矣,这些人以后要跟随他们三人先行赶到太平堡,所以要加以特别训练。 说到特别训练,张亦隆看向方布的腰间,“我有个想法,这50人中至少要有30人练习腰刀加拐,右手腰刀主攻,左手铁拐防御,专门针对太平堡内的武林高手。” 方布点点头,“大人放心,我在锦衣卫时曾经专门研习过如何应对武林高手,多少有些经验,我一定尽力而为。” 张亦隆拍了拍的肩膀,“我们到太平堡就是去虎口夺食,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风险肯定很高,所以你的担子实际上比董、岳、魏等人都重。” 方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拳施礼,转身去厢房再审胡家的仆役。 张亦隆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客厅里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特别是一个个装满白银和铜钱的钱箱,在张亦隆眼中,这不是钱,而是士卒、盔甲、马匹和兵器。 在没来苏木沁板申之前,穿越三人组设想过最乐观的情况就是弄到万把两银子,加上收缴的粮食和兵器,训练个三五百人作为新军的种子部队。 现在来看,之前的估计太过保守了。就算是达阳要拿走这些收缴物资中的大部分,剩下的仍然足够组建和维持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当然,这样一支军队可能不太符合穿越三人组之前设想的精兵原则,起码现阶段他们身上的盔甲就远远达不到自己三人的预期。 从目前缴获的盔甲形制和数量来看,三千人中只有约一千人能穿上铁网甲,剩下的一千人大概可以穿一个加强有铁网甲的硬皮甲,最后一千人就只能用硬皮甲凑合一下了。 从兵器角度来看,也达不到穿越三人组的设想,没有火器,没有长弓,只有角木复合弓。这样一来,就算是有步射的优势,也很难在与蒙古骑兵的对射中占到多少便宜。 至于说长枪步卒发动冲锋,在草原这种地形上纯属就是作死。想要对抗蒙古轻弓骑兵,办法只有二个,要么强化步卒的远射能力,要么就是组建一支冲击型重甲骑兵,很明显,从时间来看,前者是更好的选择。 看来只能想办法制造长弓或是火器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张亦隆才发现董一振和岳双元一直站在客厅门口,可能是怕打扰到自己的思考,二人一直没吭声。 见张亦隆看过来,董一振和岳双元这才一起进来抱拳施礼,“大人。” “坐,坐下说。” 天亮之前,达阳把他俩调去帮着弹压板申内的暴乱,天快亮时才回来,张亦隆见他二人一脸疲惫就让他们在上房里休息一会儿。 只是这二人心中有事,又被千余蒙古骑兵的马蹄声惊醒,起来一问才知道张亦隆已经被达阳请去了板申公所,这才重新眯了一会儿。 刚才听亲兵说张大人回来了,这二人赶紧过来见礼。 在董、岳、魏三人中,董一振的岁数最大,资历也最老,所以一向是以他为首。 刚一落座,董一振率先开口,“张大人,你一夜没睡吧?要不你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兄弟,不会有事的。” 说不困是假的,张亦隆现在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水就是想着要提提神,不然,早就眼皮打架了,这不仅是因为熬了一夜,还因为之前的疯狂赶路所消耗的体力和精力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 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张亦隆摆手示意二人先别说话,因为街上传来了“咣咣咣”的铜锣声,锣响之后就是一个大嗓门的汉子高喊道:“各家各户听好了,凡是胡家和郭家的长工一刻钟内出工种地,可得赏银一钱。胡家和郭家之店铺一刻钟开门,可得赏银一两,否则后果自负啊!” 这就是经过姜玮润色后的文告,简单明了。至于说姜玮如何通知七百户白莲教徒,张亦隆暂时还没兴趣。 听到文告的内容没有走样,张亦隆总算松了口气,对董一振笑了笑,“那我去后面睡一会儿,有事叫我。” 董一振和岳双元立即起身抱拳施礼,齐声道:“大人放心!” 到了上房院,张亦隆一时有些犹豫,七间上房啊,这该睡哪儿间?毕竟这不是自己家嘛。 “大人请随我来。”身后传来一个妩媚的女声。 张亦隆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叫小红的丫鬟跟了过来,“跟你?” 小红施了个万福,“董大人说您要休息,上房里有一间是用来接待贵客女眷的,平时没人住,很清静。” “好,你带我去吧。” 实际上也不用小红带路,所谓的女眷客房就在七间上房偏西的一间,收拾的非常干净,陈设的也比较简单,除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以外,就只有一个还算得上是精致的梳妆台。 张亦隆此时根本顾不上看什么房间布置,摘下狩猎步枪扔到床上,一屁股坐上去,柔软的床几乎让他呻吟出声。想来也是可怜,这是穿越后第一次睡真正意义上的床,也是第一次睡没有羊膻味的房子。 “大人,洗把脸再睡吧。”小红端进来盆热水,还泡了个毛巾在里面。 “好,”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擦了把脸,刚要躺下。 “大人,洗洗脚再睡吧。”不等张亦隆反应过来,小红就麻利的帮他脱下马靴,把他的双脚泡入了温暖的热水中。 “我说古代人怎么天天想着当大官或是赚大钱,原来让人服侍这么舒服啊。”张亦隆已经懒得反抗了,顺其自然吧。 最终疲惫彻底击倒了张亦隆,他沉沉睡去。 小红不敢有任何异常举动,取过毛巾轻柔的帮这位张大人擦了脚后,又费力的把他的双腿抱到床上。这才端着水盆出了客房。 门口,岳双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离开,这才指派了一名蒙古亲兵守在门口。 自己未来的富贵都系于张大人身上,绝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张亦隆一觉睡到了接近午时,这才努力说服自己爬了起来,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疼的原因竟然是睡前忘了脱下铁网甲,自己居然穿着锁子甲睡了一觉? 张亦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现在后悔也晚了,匆匆洗漱后,张亦隆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客厅里。 客厅里只有岳双元一人留守,他马上起身给张亦隆沏了碗建宁团茶,“张大人,休息的如何?” 张亦隆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身边一边无奈的说,“实在是太累了,我没脱铁网甲就睡着了,现在全身酸疼的要死。” 岳双元也不敢笑,只好转移话题:“董大哥去公所那边接人了,大人想吃什么,我让伙房准备。” “去公所接人?接什么人?”张亦隆喝了碗团茶,感觉精神了不少。 “胡大人在郭家那边新招了18人,让他们在午时前到公所门前集合,没想到这帮家伙回去和左邻右舍吹嘘了一顿从军的待遇有多好,结果一下子来了一百七八十人。达阳大人让董大哥先去把人领回来。” “一百七八十人?”张亦隆差点把一口茶水喷出去。 岳双元点点头:“董大哥临走前说,把人领回来后先安顿在长工院里,等他们具结作保后再说。不过,胡大人还真是大方,开出的条件别说这些泥腿子了,就是我都觉得很诱人。” “嗯?”张亦隆有些吃惊,胡新明所说的饷银和安家费标准是他们三人私下议定的,参考了清末曾国藩创办湘军时的饷章,虽然知道肯定要高于明军的军饷。可岳双元是总旗出身,算是低级军官,怎么对他也有吸引力? 可能是看出了张亦隆的怀疑,岳双元无奈的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大明朝的历来重文轻武,我当年是总旗,一年所得饷米不过18石,另有饷盐24斤,折算下来得银不到40两,这还是上面不克扣,这点钱只够勉强养家度日。” 张亦隆好半天没说话,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三人算出的饷银,一名普通步卒的纯收入和明军一名总旗差不多,也难道那些人急着投军入伍了。 “那你觉得以这样的饷章,能招来多少壮丁?” “就我对苏木沁等几个板申百姓生活的了解,我估计,您起码可以轻易募得五六千壮丁。” 听到岳双元的回答,张亦隆有些头大了,招兵看来不是问题,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筹饷了。 岳双元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大人,恕标下直言,兵宜精而不宜多,否则空耗军饷。” 张亦隆点头同意,自己三人之前一直说只需要步卒五千,就是想走精兵路线。说到底,现在的塞外草原还是蒙古人的天下,就算如杨大乖所言为实,土默川上的汉人也不过五六万人,经不起几次大战的消耗。 “走,我们去看看新兵。” 张亦隆带着岳双元来到郭宅旁的长工院时,董一振正带着18名新兵忙着给这一百多人分发饭菜,没有现成的伙食标准,董一振又不愿意让这点小事去麻烦正在熟睡的张亦隆,所以自作主张按胡家长工的标准给每名新兵安排饭菜。 正在按刀巡视的董一振见张亦隆和岳双元走过来,马上快步赶来,抱拳施礼,“标下见过张大人。” “不用客气了。”张亦隆没有靠近打扰正在吃饭的新兵,远远看了几眼,别的不说,只这身打扮就五花八门,有穿棉袍的,有穿夹袍的,有穿夹袄的,还有穿着夏衣被冻的直打哆嗦的。 不过一个个端着盛满土豆豆腐烩白菜的大碗,就着黑面馒头,吃得很香,只听这稀里呼噜的吃饭声,张亦隆都以为自己是进了养猪场。 “老董,”论岁数,董一振确实比张亦隆大不小,称个老董也不为过,“这些人,你觉得怎么样?” 董一振竖起大拇指,“好,别的不说,只说身体素质,就比大多数大明边军要强。更别提那些饿得半死不活的军户了。” “哦?”这话就非常出乎张亦隆的意料之外了。以21世纪的标准来看,这些新兵,九成都可说是营养不良,就算其中有些人因久干农活,身上可能有些肌肉,但远远谈不上一个好吧? 董一振没看出张亦隆的惊讶,继续用兴奋的声音说道:“这些人个个身体健壮,手脚利索,只要稍加训练,就会是一支精兵!” “老董,你这么有把握啊?”张亦隆更惊讶了,稍加训练? “回大人,我确有把握,想当年我在宣大当百户时,所谓的宣大劲旅中的新兵还没他们的身体素质好呢。”提到当年之事,董一振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这是为何?” “因为这里吃得好。”董一振指着正在狼吞虎咽的百余新兵,“他们之所以从口内跑到这苦寒的塞外草原,不就是图这里白面便宜,还可以经常吃到羊肉吗?虽说不能每天都吃到白面羊肉,可总归一二个月还是能大吃一顿。可大明的军户,能吃饱就烧高香了,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肉。” “那你觉得在这里招兵难不难?”张亦隆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董一振脸上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笑容:“大人,我就怕您的银子不够。” 怕银子不够?张亦隆看向董一振,看来征召新兵的难度不大嘛。 “大人有所不知,当年戚少保募兵时,每兵给安家费不过三两有余,就能轻易募得上万壮丁。,胡大人直接开出20两银子的安家费,这消息还没传开,要是传开了,恐怕投军之人可轻易过千。”董一振想到这里就想笑。 继续跪求月票! 第九十一章 立营! 过千?一千人光是安家费就需要2万两白银,虽然现在还算不上多大的数目,可还是让张亦隆感觉到一阵阵肉疼! 大意了!大意了啊!当时应该多打听一下行情的,如董一振所说,戚继光当年招募戚家军所给的安家费不过三两有余,就算是自己把安家费翻上三倍,也不过10两左右。如此一来,2万两白银就能招募二千名壮丁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看着董一振强压下的笑容,张亦隆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军中无戏言,现在只能希望达阳在分脏时不要太心黑手狠。 想到这里张亦隆就想要仰天长叹,以后一定记得四字:入乡随俗! 肉疼归肉疼,该办的事还是得办,大不了就找达阳去借,自己三人又不是借了不还的人。 看了几眼养猪场一般的午饭场面,张亦隆把董一振和岳双元叫回了胡宅书房里,以后就是新军的临时指挥部了。 丫鬟小红乖巧的送上清茶后就躲了出去,门口站的卫兵现在还是蒙古亲兵,以后自然会换,但现在还没这个条件。 在经历了安家费事件后,张亦隆改变了直接建立营制的计划,打算先听听董一振和岳双元的看法,毕竟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董、岳二人明军基层军官的出身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 当张亦隆问出董、岳二人对于新军营制有何建议时,二人都放下茶沉思了起来。 乍听之下这问题不难,但作为专业的军官,董、岳二人都知道营制对于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何建立营制就决定了一支军队未来在战场上要如何作战。 想了好一会儿,董一振这才说道:“想必大人也知道,朱家大明军队营制是以卫所为核心,分为京军和外卫。现在京军是以三大营为宿卫,所谓的三大营是五军、神枢和神机营。自世宗爷罢团营,重建新三大营后,距今已过去了五六十年光景,虽号称有兵14万众,实则在我看来,可战之兵也就四五万而已。” 张亦隆点点称是,嘉靖帝因俺答汗兵犯北京这才罢团营、两官厅,恢复了三大营,只是把当年的三千营改为神枢营,这些都是写入史料的。不过从董一振的话中可知,现在这京师三大营也和其他明军一样,因腐败问题导致吃空饷严重,至于说战斗力恐怕就更成问题了。 董一振接着说道:“至于说外卫,自朱家大明立国以来就没啥大的变化,一个卫所有兵5000余人马,卫下有千户所,千户所下更有百户所,百户所下则是总旗和小旗。说是靠军户囤田,时至今日只是个笑话罢了。北方边军还能靠着家丁打些硬仗,现在就不要提了。” “为何?”张亦隆从书上确实看到过明末将领手中的家丁在历次作战中都展现出极其强悍的战斗力,但有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那就是为何如何强悍的家丁既不能消灭流窜各地的农民起义军,也没能压制辽东的金军,好像是一夜之间就退化了。 董一振长叹一声,“神宗爷发了善心,由朝廷拔饷养活各将领的家丁。” “这不是好事吗?”张亦隆更加奇怪了,根据史书记载,明末将领的家丁都是由各将领自已出资养活的,为了保证手下强悍家丁有足够的军饷和口粮,将领甚至不惜进一步克扣普通士卒的口粮。 既然如此,万历皇帝将家丁划为国家经制兵的一种,由朝廷拔给军饷和口粮,这难道不是好事? 董一振苦笑着给出答案:“自从改由朝廷拔饷养活家丁后,家丁就变成了将领眼中待宰的羔羊,哪里还能打仗?” 张亦隆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细想之下,董一振这话确实非常有道理,家丁由将领自己养活时,将领指望着家丁为自己卖命打仗,只怕给钱少了,家丁不效死力,为此宁可不管麾下普通士卒的死活。到了家丁由朝廷发饷时,将领大可以从中克扣一笔,中饱私囊,至于说家丁能不能打仗,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最后董一振给了张亦隆一个结论,在他看来,戚少保的募兵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同样,戚少保昔年以都督同知衔总理、蓟、晶、保、辽四镇练兵事务时创建的步兵营也应该适合当下的局势。 一直保持沉默的岳双元这时也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们北军一向看不起南兵,觉得他们只会发射火器,不愿肉搏,但我也要说一句实话,要真是能达到当年戚少保麾下步兵营的水平,我觉得可以与林丹汗的军队一战。” 张亦隆开始在脑海中快速翻检着记忆。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戚继光创建的步兵营细分为部、司、局、旗、队五级,队为最基本的作战单元,12人为一队,设队长1人;3队为一旗,每旗设旗总1员,一旗为37人;3旗组成一局,每局设百总1人,一局人数为112人;4局为一司,每司设把总1员,全司人数为119人,2司为一部,部设千总1员,一部人数为899人,3部为一营,营设将官1员,中军1员,火器把总1员,一营共有军官和士卒2697人。 在张亦隆看来,戚继光的步兵营在编制上已经非常接近近代陆军了,如果把队替换成班,旗替换成排,局替换成连,司替换成营,营替换成团,基本上就是一个没有编入支援火器的纯步兵团。 这样的编制如果全员列装燧发滑膛枪,再配上几门4磅团炮,完全可以放到拿破仑时代的欧洲战场上去与皇帝的法军一争雌雄。 只可惜,现在别说是燧发滑膛枪了,张亦隆手边连个鸟铳都没有,听小胡那意思,苏木沁板申想起事的白莲教徒根本就没打算大量使用火器,除了几十个信炮以外,就只有三十多支三眼铳。 对于这种老掉牙的火门枪,张亦隆实在是没一点兴趣,要射程没射程,要威力没威力,还不如真当成锤子砸向敌人。 说到底,张亦隆希望董一振和岳双元多提意见,也是因为不知道仅凭步兵用长弓能不能保证在对射中压制蒙古骑兵手中的复合角弓。 想到这里,张亦隆问董一振:“老董,你觉得,如果我们采用和戚少保步兵营一样的营制,只是将其中的火绳枪换为长弓的话,能不能在土默川上击败蒙古骑兵?” 董一振和岳双元对视了一下,长弓?张大人说的应该是步卒用的大弓吧。 董一振心算了片刻,“大人,我觉得只用大弓应该还差点意思。” “哦?” “戚少保创建的步兵营中除了鸟铳之外,还多有火箭,这样才能在与蒙古骑兵的对射中占尽上风。如果只有大弓,恐怕……” 张亦隆嘿嘿一笑,眼前这二位现在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新军的步兵营中也会有火箭,不仅数量更多,而且威力更大! “那就这么办吧,新军暂时先按戚少保的步兵营编练,不知二位熟悉不熟悉戚少保的练兵之法?” 董一振和岳双元齐齐摇头:“大人,我二人俱是北军出身,只是略知一点皮毛。” 张亦隆再次露出神秘的微笑,这就对了,本来也没想着要全套照搬戚继光的练兵方法。 开玩笑,穿越三人组中有二人出身于天下闻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部队,哪里还需要全套照搬古人的训练方法? 第九十二章 姜玮的见面礼 既然这二位明军前军官不熟悉戚少保的练兵之法,穿越三人组就可以放手自己干了。 想这里,张亦隆也没和这二位未来自己的下属客套什么,直接下达了明确的命令,开始招募新军士卒,暂时先集中到胡宅的长工院中,这里应该能容得下三四百人居住和活动,董一振全面负责新兵的安置,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直接从胡宅这里开支即可。 董一振提出,新军士卒必须要有里长具保才能入营,十天后再发给安家费。张亦隆想了想,具保没意见,只是把安家费分成二次,入营十天后发一半,一个月后发一半。既然估计能招募来比计划中更多的新兵,那么本着精兵的原则就要挑一挑了,不能说入了营就是个兵了。 没这道理。 岳双元帮着董一振一起照理营务,同时负责整理军械,计算需要重新打制的兵器种类和数量,还要着手从新兵中挑选出身强体壮、有朴实农夫气者,以备编入亲军。 魏立庆这种擅长搏杀的,以后辅佐小胡搞训练。 至于张亦隆自己,现在就要着手编写营制,说是按戚继光的步兵营制,可他的那套旗局司部之名,看着也太别扭了。而且张亦隆也不想自己的新军和明军有太多的联系,一方面太过于象明军,自然不利于与蒙古右翼三万户相处,另一方面,能逃到塞外的汉人,对于朱家大明恐怕多少都会有些意见,新军太像明军同样不利于招兵和日后的统治。 简单的说,穿越三人组想要的是一支有着自己特色的新式军队,而不是在塞外草原复制一支戚家军。 穿越三人组在讨论如何能在明末的乱世中更好的生存下去这一问题时,是有过不小争议的,既使三人救下了达阳,算是在塞外草原上有了立足之地后,这种争论还是出现了多次。 原因很简单,崇祯元年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宁生活的地方。 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未来是三个选项,投明,投顺和投清。 从现在三人穿越到明末的时间点来看,投蒙古肯定是最蠢的。历史上的崇祯元年,林丹汗就要席卷右翼三万户,但这个无能的汗王却无法在土默川上立足,不过数年就被皇太极击败,逃亡青海并最终死在那里。也就是说投蒙和投清是一个选项。 于硕觉得投清不失为一个好选项,毕竟现在三人算是蒙古权贵之一,就算是不能真正比肩达阳,起码也能混个小台吉,以皇太极厚待蒙古贵族的标准来看,在草原上过几年安生日子还是有可能的,就算是应召从征,出工不出力,保证自己活着下战场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 张亦隆和胡新明也部分认同于硕的意见,抛开民族感情不说,投清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项,毕竟此时的清是上升期,无论是战场幸存率还是升官发财的机会都更大。 但问题在于,穿越三人组穿越的地点不适合投清,如果要投清,先要过二关,一是挺过林丹汗西征带来的战乱关,二是挺过皇太极西征的战乱关。 张亦隆重点指出,林丹汗西征后,占领了原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地盘,虽然只有五六年,但无论是打压原有的蒙古贵族还是压榨蒙人,都可以说是大失人心,在这种情况下,穿越三人组能不能挺到皇太极西征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即使克服一切困难,挺到了皇太极西征,林丹汗肯定要裹挟着部众逃跑,到时候跟着是个死,不跟着也是个死。 连过两关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就算是达阳这样的蒙古贵族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天大的问题,何况是穿越三人组这样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兵荒马乱之下,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新明提过要不要考虑一下投明,把达阳许下的酬金部分兑现为现银,带着银子回到口内,花钱上下打点一番,从基层军官开始往上爬。 张亦隆照样给了否定的答案,就自己三人的文化水平,考八股文是百分百的没戏,那么剩下就是从军一途,就算一场场硬仗打下来,浴血奋战再加上行贿拍马屁,七八年升到总兵,但那又如何?在文官制军的朱家大明,一个总兵,说杀也就杀了。 历史上孙传庭杀贺人龙、袁崇焕杀毛文龙都是一样的,统兵大将,说砍就砍了。 就算侥幸不死在这些脾气暴躁的统军文官手上,就崇祯皇帝这样的老板,照样是个死,不是死在农民军或是清军手中,就是被这位崇祯爷拎回京师问斩。 只有熬到崇祯皇帝上吊,坐拥重兵的大将多少还有靠着凶悍将卒保住自己的脑袋,但问题到了那时候,大势之下,个人又能如何? 而且三人要想从军,只有从明末北军起步,想在崇祯爷眼下玩出军阀,难度太大,基本上没戏。 至于说投顺,至少在崇祯元年是不用想了,真正意义上的九死一生,而且李自成杀起自己人来,更狠。杀罗汝才,杀李岩,照样是个说杀就杀。 一番讨论下来,穿越三人组才真正想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在古代中国会有杀人放火受招安一说,为什么皇朝的末期总会形成军阀。说到底,一切都是人性! 在封建社会,没点自己的势力或是足够强悍的能力,想保住自己的小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明白了这点,在救下达阳后,张亦隆和于硕、胡新明多次私下讨论后决定,既不能投明,更不能投顺,自然也不会考虑投清,唯一的选择就是扶助达阳,进而帮助蒙古右翼三万户抵御林丹汗和金军的进攻,让右翼三万户成为自己的外部屏障,自己在河套地区安心的种地,发展经济,待天下有变时再说。 说到底,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足够的影响力,一切都是空话。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招兵买马吧。 午饭之前,姜玮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359名壮丁。 听到蒙古亲兵的通报,张亦隆快步走出去,没想到这个白莲教的香主办事还真利索啊。 300多人站在胡宅门外,确实壮观。 为了防意外,达阳派术仑带着100蒙古亲兵赶来弹压。 张亦隆也不好拒绝达阳的好意,留下50蒙古亲兵,让术仑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挨个扫过姜玮带来的壮丁,张亦隆有些惊讶,就身体素质来说,这300多人明显要好于暂住在胡家长工院里的那100多壮丁,从所站队列来看,其中有不少人是接受过初级的军事训练的。 张亦隆把姜玮叫到身边,让他派个人把这三百多人先带到长工院去,由董一振安排食宿,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姜玮从队伍中叫出二人,让他俩把人带到长工院去。 看着这些壮丁排着不那么整齐的队列走向长工院,张亦隆很有深意的看了眼姜玮,说道:“姜老弟果然是将门出身,这些壮丁调教的真不错。” 姜玮没有客套,抱拳道:“大人过奖了,这三百多壮丁本就是我挑出来秘密训练的,原来想着万一胡守常要对我下手,好歹手上有点本钱。这三百壮丁算是我的见面礼!” “哦,咱们进去说吧。”张亦隆对这个年轻的白莲教香主是很重视,这人不仅是地主蛇,手上还有人,这太重要了。 二人在书房落座后还没开始说话,方布就带着一个仆役进来,“大人,他们愿意招了。” 仆役看到姜玮在坐,一脸震惊。 姜玮毫不客气的对张亦隆说道:“此人是白莲教在胡家的第三把手,除了胡守常和胡丁以外,就是他了。” 那名仆役“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 “起来吧,”张亦隆示意他起来,“现在招也不晚,我之前说过的话,照样算数。” 那名仆役起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真正对张亦隆来说有用的东西不算多,主要是胡家后院的马房下还有一个地窖,内藏有白莲教徒的名册,不仅是苏木沁板申内的,还有周边几个板申中的首要人物。 张亦隆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诚实,我也不能亏待你,只要名册核实无误,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赏银,随你去那里都行。” 那名仆役苦笑了一下,“大人说笑了,我还能去哪儿,只有跟着大人才有一条活路。” 张亦隆不值可否,只是让方布带着他去取名册。 等他俩出门后,姜玮才说道:“大人,还要留着他?” 在姜玮看来,眼前这位大人应该是取到名册后直接灭口才对,不然等消息泄露后,其他板申的白莲教头目肯定要逃跑的。 张亦隆神秘的笑了笑,“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说了不杀他,军中无戏言。不过,他想要拿到那笔不菲的赏银,还要过一关。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姜玮明智的没有问下去。 张亦隆把话题拉了回来:“之前在门口,你说秘密练兵是为了怕胡守常对你下手?” “是的,大人,”姜玮脸上浮起苦笑:“白莲教徒中也不全是疯子,自然知道以区区一个板申的人力对抗蒙古右翼三万户是自取灭亡,就算是蒙古人当时答应了胡守常他们的条件,事后又撕毁了,我们照样还是个死。虽然说,由于胡守常一伙势力大,敢杀人,没人公开反对,但我还是多次和他争论过,私下有人提醒过我,胡守常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就以练兵之名,挑了三百多人出来。胡守常也不好说什么。” 张亦隆点点头,这个解释没毛病。 “那么,姜老弟,咱们就实话实说吧,以你这三百壮丁为标准,你觉得在苏木沁板申之内,我能募到多少人?” 姜玮很明显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回答的特别干脆,“以这三百壮丁为标准的话,只要大人给的银钱足够,我保证能招募二千人以上!” 二千人啊,不算少了,可还是不够多! 第九十三章 耕战结合 不过姜玮下一句话就让张亦隆觉得非常惊讶了,“不过,我建议您募兵不宜过千。” “不宜过千?你是说要走精兵路线?”张亦隆能想到的答案只有这一个,至于说什么钱粮问题,至少在最近几个月,都不是问题,相信姜玮也了解这一点。 “大人,”姜玮抱了抱拳,“这只是我个人的愚见。大人要是在塞外草原上建功立业,这苏木沁板申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着,姜玮用手指了指北方,“苏木沁板申离归化城太近了。” 张亦隆深以为然,“还有呢?” “要是大人在三十年前来苏木沁板申,这里还能支撑起一支军队,现在是真的不行了,大人要是真想的话,只能去太平堡了。”姜玮的手又指向西边,“太平堡不仅是土默川上经济最发达的板申,同时也是手工业最发达的,苏木沁板申原有的工匠有一大半都跑到太平堡去了。” 张亦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就算你这理由没错,可一千人和两千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苏木沁板申中大多都是农民或是佃户,大人重金招募二千余人,苏木沁板申的春耕必然要受到影响,没有足够的军粮何谈成军?”姜玮说的很实在。 张亦隆一笑,“这事好办,我可以让士卒上午在家耕田,午时回营吃饭,下午和晚上训练,为了保证耕田效率,我还可以无偿借给他们耕牛。再不行,我还可以组织长夫队去帮着耕地。” 姜玮有些目瞪口呆,苦笑着抱拳施礼:“大人英明!” “行了,拍马屁这种事就省了,现在快到饭点了,你留下和我一起吃饭吧。募兵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张亦隆高声叫进来一个侍立在书房外的侍女,让她通知厨房把饭开到这里来。 “大人请看。”姜玮从袖子中抽出一个纸卷递了过来。 张亦隆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募兵告示,写得简洁明了,招募壮丁,安家费银20两,经点验合格者月饷4两,每人一年可得饷粮12石,绝不克扣,按时关饷。 张亦隆看了看,本来还想加上个服役年限和其他福利,想了想还是算了,先按这个标准看看能募来多少壮丁吧。 福利太多恐怕会招来一些游手好闲之人,张亦隆时刻记得无论是戚继光还是曾国藩都十分恐惧自己的部队中混入游手好闲的无赖,张亦隆算不上十分恐惧,毕竟有政治工作这一法宝在手,可能省一事为何还多事? 至于说混入其中的原明军逃兵和军户,胡新明原来也想着一一挑出,可从目前来看,真要全挑出来的话,恐怕会影响募兵的数量。而且这些好歹接受过一些军事训练的人如果能真正的隔入自己的新军,将极大的缩短新军的训练时间。 说到底,张亦隆也好,胡新明也罢,所知的都是如何组织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如何训练他们,如何将他们带上战场并赢得胜利。 但现在是明末的塞外草原,怎么样武装一支17世纪初的军队,如何训练他们并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穿越三人组心中都没有十分的把握。 特别是现在还无法制造出于硕设计的新式火器,一切都只能依赖冷兵器的时候,过度排斥明军逃兵和军户可能并不明智。 更何况,张亦隆在心中还有着一个想法,就算是只依赖着有限的热兵器和成熟的冷兵器,难道就不能在野战中击败蒙古骑兵吗? 要知道现在的蒙古骑兵早就不是那支重骑兵占40%的征服者之师了,现在的蒙古骑兵就是一支少量精锐带领着一大群武装牧民四处劫掠的轻弓骑部队。从历史资料来看,一支训练有效、士气高昂的步卒方阵完全可以击败缺乏冲击型重骑兵的轻弓骑兵,因为步兵弓箭手在使用弓箭与轻弓骑兵对射时是有绝对优势的,步卒对抗轻弓骑兵最大的劣势只在于胜利后无法实施追击。 但现在来看,这不是什么问题,追击任务可以交给达阳统率的蒙古骑兵,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达阳统率的大成台吉鄂托克所部轻骑兵还是值得信任的。只要自己的新军步卒能在战场上为他们提供足够坚强的支撑。 想通了这一问题,张亦隆一边和姜玮吃着午饭,一边商量着下午由姜玮组织人力在全苏木沁板申之内广而告之,争取在这几天就能募到千人以上,方便小胡组织新兵训练。 时间不等人啊,秋高马肥,林丹汗可就要来了。 饭后送走姜玮,张亦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上的铁网甲脱了下来,现在苏木沁板申内已经部署了上千的蒙古骑兵,经过昨夜的厮杀后,狂热的白莲教徒应该不会再冒险发动袭击了。 说实在的,张亦隆也是穿戴过多种防弹衣的人了,就算是内插钢板的“护神”防弹衣都穿过。不得不说,就穿戴舒适性来说,完爆身上这套锁子甲。至于说防护性就更不用提了,现在的张亦隆已经十分想念当年那件一直被自己抱怨的“护神”防弹衣了。 卸下铁网甲后,张亦隆叫来了丫鬟小红,让她去客厅给自己挑一件合身的牛皮甲,自己则在书桌上开始认真的写着新军的营制。 张亦隆可以说一边写一边抱怨,原因很简单,相比用惯的中性笔,现在手上这支毛笔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写几个字就要沾一下墨,还不能沾的多了,不然就要滴到纸上了。 片刻之后,丫鬟小红拿来了三件牛皮制的胸甲,张亦隆挨个试穿了一下,挑一件最合身的穿在身上,然后就接着埋头写营制。 丫鬟小红则在一旁安静的磨墨。 营制还没写完,于硕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连声说口渴。 小红赶紧给他倒了杯清茶。 一边喝了三杯茶水,于硕这才缓过口气来。 “出什么事了?”从于硕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张亦隆也就没急着问。 “说了二个小时的话,能不累吗?”于硕把壮硕的身体挤进太师椅时,那把可怜的太师椅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张亦隆抬眼看到小红欲言又止,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红低下头,“大人,那把椅子……” “椅子怎么了?”于硕一听椅子有问题,马上跳了起来。 “不,”小红的脸色一下变苍白了,“那椅子没问题,只是当年老爷是花了320两银子买来的。” “什么?!320两!”于硕不可置信的看着刚刚被自己坐在屁股下的太师椅,在他看来,这椅子和自己在家具市场看到的实木太师椅没什么区别啊,但是它值320两白银。 “是的,大人,据老爷说,这椅子是紫檀木的。” “真是土财主!用紫檀木做椅子!”说归说,于硕还是重新坐了进去。 “说正事,你俩那边怎么样?” “没问题啊,小胡用的办法和你差不多,不出工不开门的后果自负,开门上工的,给钱。”于硕决定不理屁股下的椅子值多少钱,只要自己坐的舒服就行了。 “然后?” “然后我就带了三百多长工来了,不过,”于硕示意小红再倒杯茶,“不过他们有条件。” “说”张亦隆始终头都不抬的写着营制。 “半天耕地,半天训练,还要我们借给他们耕牛,夏粮收获后用粮食抵帐。”于硕想了想,“我对种地不熟,小胡说他们的要求不过分。” “我也是这个意思,另外你告诉长工们,要是实在耕不完的,我们可以组织人手帮着他们耕地,只收成本价。” “行,那我去办。”于硕刚站起来。 方布就领着那名仆役走了回来,在他俩身后是六名蒙古亲兵,抬着三口看似挺沉重的箱子。 “大人,看看我们的收获。”方布把一个用牛皮袋密封好的文书递了过来。 张亦隆打开牛皮口袋,里面的文书确实是一份名册和一个起事章程。 简单翻了一下,张亦隆把名册和章程递给于硕,又指着那三个箱子问,“那是什么?” “回大人,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啊!”方布示意那名仆役、小红和蒙古亲兵出去,自己打开了三个不大的小箱子。 第一个小箱子里的装的是12颗耀眼的珍珠,个个有七八分大小。 第二个小箱子里是整整一箱子已经铸好的小金条,一共是20根。 第三个小箱子里是六条全须全尾的老山参。 方布指着这三个箱子,“大人,这是东珠,就这12颗东珠,就能值过万两白银!” 张亦隆却看到了珠子下面好像有类似书信的东西。 “方布,那下面好像是封信,你慢点把它拿出来。” 能和珍贵的东珠放在一起的,必然是一封极其重要的信件。 方布揭开东珠下面垫的绒布,果然发现有一封书信,“大人真是好眼力!”说着,就把那封书信递到了张亦隆手上。 第九十四章 密信 张亦隆把信拆开,字数不多,三百余字。 看了两遍之后,张亦隆把信递给于硕,于硕看完后,同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张亦隆站起来,亲自检查了另外二个箱子,和他想的一样,每个箱子里都藏有一封密信。 把另两封密信看完后,张亦隆同样递给了于硕,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信的内容不出奇,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张亦隆犹豫的是要不要把密信交给达阳,这三箱财宝当然要交,毕竟最好大家还要分脏。 可这三封密信,实际上可交可不交,交了有助于坚定达阳砍下胡守常等人的脑袋,不交的话,胡守常也是个死,不会有什么生机。所以如何选择对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张亦隆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方布虽然不知道这三封信的内容,但却看得出是极其重要的,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对面二位大人的决策。 足足想了一刻钟,张亦隆扭头对于硕说:“麻烦你把信和这三个箱子带到达阳那里,那名仆役也一并带去,不过,我先得交待他几句。” 方布起身把三个箱子盖好后,出去把那名仆役叫了进来。 张亦隆看了看他:“我之前的承诺仍然有效,你不仅可以获得自由,还能从我这里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不过,毕竟苏木沁板申是在大成鄂托克的统治下,所以你还是要去见一下达阳台吉。” 那名仆役躬身施礼,“大人,我有胆问一下,我能得到多少赏金?” 张亦隆伸出一根手指:“白银一万两!” 扑通,仆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于硕起身带着方布和六名蒙古亲兵,押着那名被幸福击晕的仆役,抬着三口箱子走了。 丫鬟小红进来继续帮张亦隆磨墨,张亦隆则继续专心的写着营制,这还只是一个初稿,还有大量的细节需要讨论、补充和修订。 下午只有姜玮一人回来禀报,说已经把告示公告出去了,这一二日内估计就有壮丁应募了。 张亦隆点点头,把已经写好的营制递给他,让他先看看。 临近傍晚时,于硕兴高采烈的回来了,“达阳兄弟说晚上一起吃个饭,胡德尔金、杨公公都到了,你那四个小家奴也到了。现在他们都在板申公所里。” “现在就去?”张亦隆放下毛笔,自己从来没想到写字居然会这么累,更何况,自己已经很久都不用笔写字了。 “现在就去吧。”于硕接过小红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口问了一句:“胡家原有的仆役、老妈子和丫鬟们现在在干什么?” 小红躬身回话道:“仆役们还集中在厢房里等着大人的命令,老妈子和丫鬟们也一样。” 于硕点点头:“你一会儿告诉他们,今天不要乱跑乱动,就在厢房里老实待着,明天会有结果的。” 张亦隆一听这话,就知道达阳要在明天大开杀戒了。 张亦隆把写好的营制整理了一下,让留守的蒙古亲兵守好书房,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于硕此时也换下了沉重的铁网甲,换上了一身软牛皮甲,一边费力的穿着牛皮甲,于硕一边抱怨,“张哥,你说要是那三名蒙古边防军穿了防弹衣该多好啊。” 张亦隆呸了他一句:“要是美军就更好了对不对。” 于硕一本正经的说:“对啊,我一直觉得美军那个落选的龙鳞甲就很不错。” 等二人在20名蒙古亲兵的保护下来到板申公所时,院中已经架起了烤全羊的烤架。 一见于硕进来,胡德尔金就哈哈大笑着拉着他去烤羊了。 张亦隆对着正中的达阳和侧坐的杨大乖拱了拱手。 乐木吉赶紧过来把张亦隆引到杨大乖对面坐下,侍立一边的侍女倒了碗奶茶递到张亦隆手边。 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常淑娟的姑娘,她此时穿了一身蒙古袍显得十分苗条,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一分俏丽,一脸紧张的站在一旁。 张亦隆用眼神询问杨大乖,“这是怎么回事?” 杨大乖到是很不客气的举起奶茶碗,“张大人,这四人是你的家奴,我不带来,我哪儿敢私自处置啊。” 张亦隆当着姑娘的面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好先让她在一旁伺候着。 不一会儿,胡新明也赶到了,现在所有人都齐聚一堂,达阳又把在烤架旁忙乎的胡德尔金和于硕叫了回来。 “各位,”达阳没有称呼穿越三人组为安答,也就没称呼自己的下属,“非常感谢大家,让我们干一杯!” 至于说感谢什么,自不用多说。 众人一起举杯,今天喝的可不是马奶酒,而是从胡宅里起获得的口内名酒-竹叶青,据胡宅的仆役所言,这些酒是所谓的大官内法酒,也就是说是由光禄寺按宫内的酿造之法酗出的好酒,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张亦隆举杯尝了尝,有股独特的香味,说不上是酒香还是药香,比烈性的二锅头和酸涩的马奶酒确实要好喝的多。 不过张亦隆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喝酒,意思到了就行了。 一连干了三杯,乐木吉在外面呼喝一声,手把肉、烤全羊、烤全牛都送了上来。 张亦隆有些吃惊,就这么几个人,吃得了吗? 可能是看出了张亦隆的怀疑,达阳笑道:“这些一会儿都会分食下去,千余人马都要吃饭的。” 穿越三人组自然不用和达阳客套什么,张亦隆和胡新明二人分了一个烤羊背,于硕则照例抱着一条烤羊腿开始下刀子。 今天的晚宴可以说是中蒙合壁,既有手把肉、烤全羊这样的蒙古美食,也不缺各种汉家的炒菜和炖菜,其中比较出彩的是一只砂锅口蘑炖大鹅,只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毕竟现在身处一个农业板申,不缺各种食材,厨师为了讨好新主子自然也会十分卖力,可以说拿出了12分的精气神。 一道道蒙汉美食,由仆役和侍女们送上来,再由乐木吉亲自分装到小盘,送到各位大人的矮脚桌上。 杨大乖也抛开了一贯的斯文,一边下筷子如飞,一边感叹着好久没吃到如此正宗的汉家美食了。 一直吃到最后一道羊肉丸子汤送上来时,就连张亦隆都觉得今天吃的不是饱而是有些撑了。 好在还有解腻效果一流的蒙古奶茶,多吃这点肉食不是什么大事。 达阳给乐木吉一个眼色,乐木吉就把所有伺候在一旁的仆役和侍女赶了出去,自己手按马刀守在公所厅门前。 好戏这才开场。 达阳没有和穿越三人组客套,直接拿出三封密信,递给唯一没看过的胡新明,扭着对张亦隆说道:“张大哥,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这三封密信的内容确实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明了。寄信的是辽东大金的重要人物,第一个降金的明军将领,李永芳,收信人则是胡守常。 张亦隆当时就好奇,这李永芳是怎么认识一个塞外白莲教头目的? 按史资料中的记载,李永芳投降大金后确实一直从事着策反明朝辽东将领和社会上层的工作,也卓有成效。但问题是,胡守常只不过是白莲教中的一个不算大的头目,李永芳怎么和他建立起了联系? 这个问题一定要问一问,太有意思了。 三封信间隔时间不长,最后一封是上个月刚寄到的,随着密信而来的是那12颗东珠。 如果按时间顺序来看,礼物也从黄金、老山参升级到了东珠,可以说是下了血本。只是不知道胡守常的回礼是什么。 信中的内容就是让胡守常用这些财物去办三件事,一是收买蒙古右翼三万户里的中层贵族,让他们在未来与金军的作战中不要出力;二是打探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底细,特别是应对林丹汗西迁的准备情况;三是让胡守常动员各个板申内的白莲教徒,在蒙古右翼三万户后方发起暴乱。他在信中承诺,只要白莲教徒与蒙古右翼三万户达成的协议,日后大金军队控制土默川后一样认可。 奇怪的是,胡守常却没有动用这些财物,张亦隆猜测有可能是胡守常觉得大金远在辽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土默川平原上,这些财物完全可以自己先用着。 至于说那三件事,第一件完全可以靠着编造来哄骗大金,第二件本来就是胡守常一直在干的。至于第三件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起事,胡守常不仅广开财路,私贩兵器,粮食,还从教徒那里多征粮食和钱物,他根本就用不着大金的这份重礼。 不得不说,这胡守常的算盘是打得真精啊。 听到达阳的问题,张亦隆一笑:“达阳兄弟,这还用问我吗?苏木沁板申是你的地盘,自然是你说了算。我只是希望不要滥杀,特别是不要滥杀一般的信众。至于那些想在你背后扎刀子的人,我没有一点同情他们的想法。” “好,既然张大哥这么说了,我也承诺一句。”达阳扫了眼在自己左手边的下属,“除了首恶和那些沾有蒙古兵血债的教徒,其余人处置,张大哥有决定权。” 张亦隆拱手表示感谢。 接下来,达阳宣布了两件事,一是明天上午,将胡守常等白莲教首要分子悉数斩杀于板申门外,同时依据名册,在各个板申抓捕首要分子,但不触动中下层白莲教徒;二是由杨大乖亲领苏木沁板申首领一职,为期三个月,并给杨大乖留下300蒙古亲兵。 张亦隆有些奇怪,最应该的难道不是分脏吗? 第九十五章 分脏! 说完这两件事,达阳这才看向张亦隆,“张大哥,我们这次突袭苏木沁板申,收获之巨大让我非常惊讶,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一刀两半!”张亦隆没有什么犹豫,这是穿越三人组讨论的结果,简单粗暴省事省力,“不过,有一点,那就是你我双方所需的物资肯定有所不同,所以到时候我们折价计算就是了。” 达阳看向杨大乖,杨大乖轻轻点头。 达阳笑着从胡新明手中要过那三封密信,“张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三封信对我有多重要?” 张亦隆轻轻摇摇头,他是能猜到,但不一定是正确的。 “这三封密信起码能值万金。”达阳看着张亦隆的眼睛,“这三封信可以让汗王和其他鄂托克的台吉们坚定抵抗林丹汗的决心。林丹汗还没打过来,大金就在布置着从内部破坏我们右翼三万户,那么没了林丹汗之后,情况只怕更加恶劣。” 张亦隆当然知道这里的万金指的是一万两白银而不是一万两黄金。不过,三封信能抵一万两白银,这已经远远超过张亦隆最乐观的估计了。 杨大乖接过达阳的话头,“张大哥,这样吧,我给个章程,您听一下。” 穿越三人组齐齐点头。 杨大乖提出的章程有三个部分组成,一是现银,包括金银铜钱和珠宝等物,全部折价,双方对半分。 杨大乖说到这里时,达阳打断了他:“杨先生,不好意思,我打断你一下。由于张大哥将那三封重要密信交给我,作为回报,那三箱珍宝中我只要那12颗东珠中的6颗,剩下的财物全部归张大哥。” 张亦隆没有拒绝这种好意。 见达阳说完后,杨大乖接着说出分脏的章程。 接下来是兵器和粮食,缴获的兵器给穿越三人组的新军留下足以武装4000人的全套装备,其中长枪3500杆,腰刀及马刀3500口,弓2000张,铁皮铠甲2000领。其余兵器全部交由达阳带回,作为折价,达阳要向新军提供牛羊马等大牲口。 粮食双方对等均分。 三是人丁,按达阳的意思,所有将要被斩杀的白莲教首脑和骨干的家属全部要罚为奴隶,明天给参与此前夜间袭击的教徒一个出首的机会,然后就是全板申的大搜捕,到时,所以因参与袭击而被抓的人和他们的家属也要被罚为奴隶。 据杨大乖初步估计,有将近六百人要被罚为奴隶。 对此穿越三人组虽觉得略有残忍,但要想将这些人赎回平民身份,就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赎金,穿越三人组自然不愿出这笔钱。 再说了,用于硕的话说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用钱去赎回一些明显对我们怀有恶意的人呢? 除了这些注定要全家都被罚为奴隶的人,还有估计二三百人会因其家人参与白莲教的袭击活动而被罚为奴隶,这些人的归属就是达阳要和张亦隆商讨的。 达阳给出二个建议,一是这些奴隶由达阳带走,大成鄂托克用牛羊马驼来折算。 二是张亦隆等人将这些自行留下,但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些人不能和普通板申百姓混居,否则惩罚就失去了意义。 张亦隆和身边的于胡二人简单的交换了一下意见,认为第二个选项更好一些,这些人虽然不能直接编入新军,但却可以作为长夫为新军提供各种后勤保障。 商议到此,分脏基本上可以算是结束了,至于具体的折算问题,将全部交由达阳的书办们负责,由于蒙古人诚实可信的名声远播口内外,所以就算是穿越三人组对这个安排也什么异议。 事实上就三人对于明末物价的了解,即使参与计算也是两眼一摸黑,还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就在杨大乖觉得没什么要讨论的时候,张亦隆开口了:“杨大人,我有个请求。” “请求?”杨大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张亦隆的意思,“张大人是说跟随大人到苏木沁板申的三人吧,没问题,我可以把他们暂借给张大人,一年两年都没问题。” “不,”张亦隆微笑着说道:“我希望杨先生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杨大乖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选择是暂时帮助我们,还是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张亦隆用平静的声音说出了足以震憾在场人心的话语。 杨大乖双眼中射出锐利的目光,“张大人,这要求有些过分吧?” 对此,张亦隆没有否认,“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杨先生,如果只将他们三人,哦,不对,还要再加上方布,借给我们一两年,确实可以解决新军的训练问题。可在这短短一两年内是很难出现优秀的中层军官,靠着从新军中提拔是不行的。” 杨大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需要更多的中层军官来维持战线,这是必不可少的。作为盟友,我请求杨先生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张亦隆诚恳的说道:“说一句得罪达阳兄弟的话,让这些百户、总旗、小旗当亲兵,实在是……” 达阳也笑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大哥,蒙古右翼三万户是不允许由汉人指挥蒙古军队作战的。” 杨大乖则一直保持着沉默,没说话,也没有再看向任何人,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银制奶茶碗。 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杨大乖扭头看向达阳:“大人,你就不怕?” 达阳摇了摇头,“不是不怕,而是怕了没用。” 于硕看了看杨大乖,又看了眼达阳,小声对张亦隆说:“不容易啊,达阳兄弟总算是想明白了。” “嗯?”张亦隆确实没想明白杨大乖和达阳之间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达阳兄弟应该是认识到了,蒙古人管理板申还是糙了些,这次苏木沁板申差点发生大规模暴乱,就是最好的例证。达阳兄弟可能是想着给杨先生更大的权利,甚至让杨先生组建一支卫队之类的军队。之前应该是怕杨先生实力增强后不好控制,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嘛。” 于硕说这话时,实际上声音并不算低,达阳和杨大乖自然也听到了。 达阳苦笑着对杨大乖说道:“看来想瞒过三位安答并不容易啊。” 杨大乖也是一脸苦笑:“于大哥未免太实诚了些。” 张亦隆嘿嘿一笑,于硕这话自然是侧面敲打一下这位未来的苏木沁板申首领,他想在苏木沁板申组建自己的部队没问题,但不要和穿越三人组的新军产生什么冲突。 聪慧如杨大乖自然也听得出这种敲打,他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银制奶茶碗,“作为我确有诚意的表现,张大人的要求我完全同意,除此以外,我在苏木沁板申中的还有九名眼线,其中2人曾经是明军小旗,他们同样可以选择是否跟随你们。” “谢杨先生。”张亦隆举起酒杯。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杨大乖也举起了酒杯。 “祝我们的合作长久!”达阳举起了酒杯。 胡德尔金、乐木吉、于硕和胡新明都举起了酒杯。 喝了杯中酒后,宴会也就散场了。 今夜的杨大乖会非常忙,被抓获的白莲教首脑人物全部要由他这个专家拷问一遍,不仅是要从这些人口中获取更多的情报,还要检验原有情报的真实性。 穿越三人组对于此类活动自然是毫无兴趣,三人与达阳告辞后就离开了板申公所,回到了不远处的胡宅。 刚客厅,穿越三人组就发现了面前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正是张亦隆在巴岳特部救下的那四人。 于硕用手肘轻轻一捅张亦隆,“我和小胡一会儿去郭宅那边,给你留下足够的空间。” 张亦隆没有理他,伸手扶起欲跪地叩头的四人,“你们四个不用留在这里了,今天晚上放你们回家看看,一会儿找书办领10两银子安家费。” 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四人,张亦隆不忘补充了一句:“明天巳时前必须回到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然后挥了挥手让四人离开。 常淑娟别看岁数小,却是最机智的一个,她马上施了个万福:“主人,非常感谢您的慷慨馈赠,可现在板申里已经宵禁了,我们没法回家。” 张亦隆有些无奈的看向于硕,于硕大笑着把二个蒙古亲兵叫进来,让他们把这四人送到各自的家中。 四人施礼后转身离开了。 胡新明从板申公所回来的路上就始终沉默不语,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四人离开,小胡才对着两位战友说道:“我们要尽快训练一支精锐部队。” 张于二人同时转身看向他。 “苏木沁板申的工业能力太差了。”小胡指着仍堆在客厅一角的刀剑说道:“我问过郭家的仆役,他们说,这些精良的刀剑全部来自于太平堡,那几十支三眼铳、手把铳、神枪也全部来源于太平堡。而由这里的金炉社,也是铁匠打造的腰刀,在我看来,和太平堡出产的腰刀质量相差太远了。” “所以?”张亦隆已经猜到小胡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从招募的壮丁中挑选并训练出一支能战的精锐,然后尽快赶到太平堡,只有拿下太平堡,我们才有把握武装出一支真正能克制蒙古骑兵的新式步兵。” 于硕也点头道:“昨天我和金炉社的社头聊过,他也说现在的苏木沁板申虽然能打制刀剑和铁网甲,但是匠人数量太少,产量也不够,我们想要的板甲更是没戏。” 第九十六章 标营 “不好办啊。”张亦隆示意两人落座,让丫鬟小红给三人上茶,反正现在三人全程交流都是用中式英语,不怕她偷听了去。 等两位战友坐下后,张亦隆才接着说道:“想要训练一支精锐本身不是问题,但想要在训练新军的同时再训练一支精锐出来,那就比较麻烦了。小胡,你那边的训练计划做得怎么样了?” “闭门造车而已,行不行还要试试看。”胡新明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对于如何将这些农民训练成合格的战士,胡新明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 “小胡,那你觉得把一个未经战阵的农民训练成你心目中的精锐,大概要多久?”张亦隆同样关心时间问题。 “基础训练起码要一个月,然后在刀枪弓三项中选一个,差不多要二个月吧,就算一边进行训练一边搞实战演练,起码也要三个月。”胡新明说到这里,也是摇头叹息,三个月后就是农历六月了,假定控制太平堡要一个月,那可就是七月了,离历史上林丹汗的西迁之战爆发不过剩下三个月,根本就不够。 “那就兵行险着吧。”张亦隆换回了汉语,让丫鬟小红去把姜玮叫进来,“这个姜玮对苏木沁板申的情况很熟悉,让他出面,找一些有武艺的明军逃兵或是军户,由我亲自训练,半月可成。到时候就由我和小于带着这些人先行赶到太平堡,控制太平堡后,小胡再带着新军赶来和我们会合。” 于硕摇摇头,“是不是太冒险了,姜玮的人全是白莲教徒不说,就算有明军逃兵和军户,既然都跑到口外草原来了,还能跟着我们去太平堡玩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此时张亦隆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政治工作是好,但想在短时间内奏效,张亦隆自问做不到,自己当年是军事主官,不是政委。 于硕看向窗外的黑夜,“要是能从一丈红那里借点人手就好了。” “嗯?和马匪借人?”张亦隆和胡新明都被于硕这话惊着了。 “对啊,”于硕用粗大的手指敲着桌子,“一丈红的马匪,肯定身手好,能当马匪,自然是为了钱财,只要重赏就不会背叛我们。此外,我看一丈红的御下术极其高明,部属也不会轻易反叛。” 张亦隆和胡新明没有接话,这不是21世纪,给一丈红打个电话或是发个微信语音,大当家的就能派人过来,现在完全不知道大当家在什么地方,就算是想联系她,也得到了太平堡才能找到她的眼线。 好一会儿沉默,直到张亦隆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这才无奈的说:“一切只能将就了,等我们拿下太平堡后,再想办法往里面掺砂子吧。” 于硕看向张亦隆,“如果到时实在尾大不掉,那么就只能……”说着,举手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张亦隆和胡新明都没说话,只是眼中都露出了欣然之色。 门帘一挑,姜玮走了进来,对着三人抱拳施礼:“大人。” 张亦隆让他坐下,小红送上一杯茶后退在门边。 张亦隆看着这个年轻的香主,“小姜,既然咱们算的上是盟友,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现在需要一些有武艺会搏杀的人,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有武艺会博杀?”姜玮低头沉吟着:“大人想要的是曾经在朱家大明当过兵或是军房的人?” “对,人数不用太多,但人必须可靠,不仅要有户保,你本人也要出保。当然,这样的人,我们也不会只给那么点军饷。”张亦隆盯着年轻香主的眼睛。 “呃,大人应该是想组建标营吧?”姜玮认真的想了想,“以苏木沁板申的人丁,组建一支500人的标营是比较难的,最多只能找出百余人。” “百余人啊,好,你先开列个名单。”张亦隆痛快的点头,做人要知足。 然后看向于硕和胡新明,“这事比较急,我就独断专行了,两位兄弟见谅。” 于硕和胡新明同时拱手道:“大哥作主就是了。” 张亦隆一边想一边让姜玮用笔记下来:“凡入选标营者,步卒月给饷银10两,不扣建,年给粮米15石,除了正常的肉食供应以外,月给羊2只,听其自用。凡习练二种技艺以上者,每月可多得饷银1两。马军月给饷银15两,本色豆草与新军马军相同。” 说到这里,张亦隆看了看姜玮,后者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张亦隆继续说道:“凡战死者,抚恤加倍!其子女由新军抚养至16岁,经比试后可袭其父职,如不愿从征,可领其父月饷至20岁。如家中有60以上老人者,由新军按月给步卒饷银米粮一半至寿终。军功赏格与新军相同,但同等军功下优先提拔为官。” 张亦隆最后补充了一句:“差点忘了,安家费50两!” 姜玮写完后,放下毛笔,对着张亦隆抱拳道:“大人,您需要不需要一位标统啊。我自幼习武,能骑善射。” 张亦隆笑了起来,“你就是不自荐,我也得把你弄到标营里。” 说笑归说说笑,张亦隆还是正色对姜玮:“姜老弟,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就要同舟共济。不瞒你说,刚才我们赴达阳大人的宴会,会上决定了如何分配从苏木沁板申白莲教徒中搜获的财物,你猜有什么东西是达阳台吉没有拿出来分配的?” 姜玮沉思了片刻就给出了答案:“应该是地契吧。” 穿越三人组同时点头,于硕笑着说道:“张大哥一直说姜老弟特别聪明,我还有所怀疑,现在看来,确实聪慧过人!” 姜玮叹息一声:“三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现在的苏木沁板申是一个农业板申,最大的财富实际上就是已经开垦好的良田,胡守常和郭四端这二人拥有的土地就占了全板申良田的六成,再加上其他被抓之人所占之田,应该超过了七成五。” 胡新明算是穿越三人组中的最了解农村和种植业的,他问道:“这里的田肥吗?” “很是肥沃!”姜玮肯定的说,“口内百姓之所以跑到这塞外苦寒之地讨生活,就是冲着这里能吃到白面羊肉,虽说不能顿顿吃,但此前只要认真种地,温饱是不成问题的,每个月吃几顿羊肉不是难事。” “此前?” “是啊,大人,胡守常为了一已私利,将租粮翻了一倍,还将每名信教的教徒把预备度春荒的粮食捐出三到五成,说是到秋收时抵扣。”说着姜玮看向了院中堆积如山的粮食。 “哦,还有这事?那就不能安排好杨公公原先的章程分配粮食了,至少要把强生下来的度春荒的口粮返还给板申内的百姓,不然到时候没饭吃了,还得救济他们,更麻烦。”张亦隆说着从桌上拿出几本册子递给姜玮,“这里征粮册,你看看里面哪个是春荒口粮。” 姜玮接册在手,略一翻动就找出了征春粮的数量和人名。 张亦隆用个护书把这页夹住,今天晚上杨大乖特别忙,这种事明天再说不迟。 商量的差不多了,胡新明也要走了,在财物分配完毕之前,他要负责看守郭宅,现在那里的一半财富都是穿越三人组的,看守自己的家当自然会更加上心。 于硕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小胡一起去郭宅,张亦隆这里离板申公所非常近,今夜不会有人蠢到袭击重兵驻扎的此地。 胡新明刚走到门口,忽的转身对张亦隆说道:“我还缺口趁手的长剑,你这里有十余口长剑,你和达阳兄弟说一下,让我先挑。” 张亦隆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看我的智商了,蒙古人不喜欢用这种长剑,我昨天就和达阳兄弟说了,这些长剑都留给我们,回头我们多分他们些角弓就是了。” 胡新明不再说话,抱拳告辞。 将于胡二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俩在50名蒙古亲兵的保护下走入夜幕中,张亦隆这才对身边的姜玮说道:“姜老弟,组建标营之事就拜托你了,丑话说在前头,我选人的标准是德才兼备,才为先。你应该清楚,这个标营要跟着我们去夺太平堡,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必有多场恶仗,没点真本事就别来了,我到是不可惜那点银子,只是不想看着人白白送命。” 姜玮抱拳施礼:“大人放心,我一定挑选有本事的人进入标营。” “先以一百人为限,要是人多更好,不过每个标营兵,我都要亲自过目。”张亦隆再次强调了一番。 姜玮郑重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把姜玮送走后,张亦隆这才回到书房,丫鬟小环快步上前,帮着张亦隆卸下身上硬皮甲,“大人,我伺候你洗漱吧?” “不急,我还有事要忙。”张亦隆回到书桌前,抽出一张新纸,一边感叹自已迟早被这种麻烦的写字法逼死,一边开始写标营营制。 张亦隆设想的标营不是明代督抚的标营,在张亦隆看来,明代督抚的标营军种太过单一,战场上保护一下统帅还行。 可自己要带着标营去太平堡,不仅是要保护自己三人的安全,还要在太平堡中大杀四方,至少要杀的所谓的四大姓服气,就算是口服心不服也无所谓,商家重利,好处足够的话,不怕他们乱来。 但前提是,必须要震慑住他们,而标营就是这支用于震慑他们的力量! 张亦隆设想的标营更多的参考了曾剃头的湘军,毕竟张亦隆心目中的新军就算是起步阶段也应该是一支冷热兵器混装的部队,日后更会发展为一支以火器为主的新式军队。 不然如何能傲视明末乱世? 第九十七章 新军第一营 张亦隆设想的标营从营制看来确实很像曾国藩创立的湘军,在张亦隆看来,现阶段的以冷兵器为主的新军,真要直接套用使用现代火器的三三制才是最不现实的。 新军标营的基本战术单元是队,每队设什长1人,正兵12人,长夫1人,共14人;8队为一哨,远射和肉搏各占一半,第1、2队为远射队,现装备弓箭,未来换装火器,第3、4队为肉搏队,原计划全装备长枪,但现在张亦隆则有些犹豫,毕竟要带着标营去太平堡,城镇作战,长枪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还要和董、岳、魏、方等人商议一下,到底是全用长枪还是要杂以短兵。 第5、6队同样是远射队,第7、8队为肉搏队。 每1哨设哨官1人,副哨官1人,护兵5人,长夫1人,合计一哨共120人。 标营强调的是精兵,所以标营下辖3个哨,暂时命名为左中右三哨。 标营设标统一人,副标统二人,另有帮办、医官、书办等数人,原则上不能超过10人。 标统自辖有亲兵哨,营制与左中右三哨略有不同,那就是亲兵哨中的第1、5队将装备4~5门小型火炮,至于说装备什么样的火炮,就要看于硕能不能把他的想法变成现实了。 如果于硕的设想能成为现实,那么标营就将成为一支决定战场胜负的力量,就算是因技术和工艺原因而制造不成,还可以用虎蹲炮将就一下嘛。 当然,要是能成功铸出18磅红夷大炮,也行。虽然那样每队最多只能装备2门,但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红夷大炮都完全可以秒杀虎蹲炮。 说到底,所谓的虎蹲炮不过是为了适应南方水网地形而专门研发出来的轻型火炮,打打霰弹,对付个步行为主的倭寇还行,能不能对付快速冲击的蒙古骑兵,张亦隆也心中没数,之所以是想用虎蹲炮将就一下,纯属是因为这种火炮制造简单、成本低、耗时短。 除了要有小型火炮以外,标营还要优先配备火器,这也是张亦隆看中这些明军逃兵和军户的地方,相比那些从来没摸过火器的农民,他们中肯定有人会使用火器,就算不会用新式的鸟铳,也应该用过三眼铳之类的旧式火门枪。 虽然没和苏木沁板申的金炉社打过交道,但张亦隆相信以他们的实力,打造出三眼铳或是神枪一类的火门枪是完全没问题的。 没有鸟铳,就只能先用这些东西将就凑合一下了。 除了更好的待遇和装备以外,标营与新军诸营最大的区别就是,它将全员装备战马,虽说张亦隆设想的标营仍是一支步军营,但由于要跟着自己三人在战场上高速机动,所以必须是全营骑马,长夫可以驾马车。简单的说,这是一支骑马步兵。 基于这样的考虑,张亦隆才在每队中都设了长夫一人,这名长夫不仅要帮着全队做饭,还要负责战时照料马匹,临时充当马桩子。 之前穿越三人组在私下商议时也想过要把新军步卒全部转化为骑马步兵,这样才能跟得上蒙古骑兵的移动速度,但这样一来,不仅需要达阳提供大量的战马,还需要新军自己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来饲养五千匹战马,穿越三人组不能肯定自己会拥有如此财力和物力。 所以这个宏伟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在抵达苏木沁板申前,三人计划未来新军中会有1000~2000人是骑马步兵,其余步卒仍将步行,但会配备有尽可能多的车辆以提高机动性。 可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新军需要大量的马拉大车,而在整个土默川平原和河套地区,唯一能大量制造马拉大车的就只有太平堡了。 看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太平堡都是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要想将太平堡掌控到穿越三人组手中,那就需要标营,这支新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将是新军最先投入实战的部队,它不仅要成为模范和标杆,还要成为具备最强的实战能力的部队,没有之一。而这一点恰恰是张亦隆最担心的。 理论上来说,标营的士卒将全部来自明军逃兵或是军户,多少都会些技击之术,其中甚至会有一些人能排出整齐的队形,并能听懂旗帜和鼓号的指挥。但这些从军中逃出的老兵对于部队的纪律却有着致命的破坏力,他们不仅会对穿越三人组的命令阳奉阴违,还会私下结伙以便在战场上获取个人最大的利益,却全然不顾这种行为有可能破坏整个军队的组织和纪律。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的戚继光和清末的曾国藩在创立各自军队的初期都极其排斥来自原有军队士卒,就是怕他们将各自新军的风气带坏。 张亦隆也想从老实的农民中挑选出标营士卒,可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如何让这群老兵油子服从命令听指挥,如何让他们遵守军纪,这才是张亦隆和于硕面临的最大考验。 头疼啊。张亦隆伸手揉着太阳穴,时间,时间,说千道万,还是自己三人太倒霉,如果穿越提前一年,那么时间就充裕的多了。 那样自己就能靠着掺沙子的办法把这些老兵油子稀释到新军诸营中,使他们形不成了气候。 可现在没这个条件啊。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先用这些老兵油子将就一下了,自己和于硕一边训练他们,一边将那些实在不服管教的淘汰出去,再从小胡训练的普通步卒那里挑选一些,采用这种反向掺沙子的办法来改善标营的风气。 只是这种方法到底行不行,还是个未知数。 把营制写完,张亦隆把自己放倒在舒适太师椅中,让自己的思绪自由的飞翔着。 靠着480余人能不能快速拿下太平堡?张亦隆自然没有100%的把握。 不过,如果杨大乖提供的那本关于太平堡的小册中的情报不出现大偏差的话,张亦隆自信可以有八成把握,至少。 太平堡的军事力量不值一提,无论是堡丁还是四大家族的私兵,本质上都是类似保镖或是保安的存在,拉到太平堡外与新军野战,就算是自己创建的新军只经过了基础训练和有限的实战演练,照样能轻松击败他们。 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既控制太平堡,又不伤及太平堡的根本命脉,即商业价值和手工业。 这就有点像是在瓷器店里打老鼠了,不得不说是个麻烦事。 更要命的是,穿越三人组对于权谋一事实际上都不擅长,想在四大姓中游刃有余确实有些吃力。 所以当初三人谋划如何夺占太平堡时,于硕就提议,搞什么权谋吗?直接带人过去,不服就砍。反正四大姓控制太平堡这么多年,吸的血和得罪的人都足够多了,既然他们不想和平过渡,那就换新人来管理。 胡新明是不太认同这种意见的,杀人夺权确实是最快的,但后遗症也是最大的。太平堡最有价值的就是其高度发达的商业活动,四大姓控制太平堡这么多年,其爪牙肯定已经遍布整个太平堡,平时还好说,一旦爆发战争,这些人肯定会在后方搞破坏,甚至有可能危及前方战事,所以在胡新明看来,杀人是下策,攻心才是上策,应该尝试着和四大姓建立合作关系。 于硕当场就嘲笑了小胡的天真,四大姓是什么人,商人。商人最重的是什么,钱!穿越三人组到太平堡是干什么来的?是强迫这些商人加入到一场他们压根就不想参与的战争中,中小商人也许还可以从这场蒙古人内战中获利,但对于四大姓这些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巨富来说,参与战争绝对是亏本买卖。 于硕说的斩钉截铁:“商人是宁做杀头的买卖,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所以穿越三人组和四大姓之间是没法合作的。即使双方达成暂时的合作,也会在战事稍有变化时发生意外,到时候三人征战在外,四大姓在太平堡后方搞事,穿越三人组极有可能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面对着于硕的坚持,小胡也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来自21世纪,到底该如何与明末巨商们打交道,自然也是心中无底。 好在小胡是穿越三人组中对太平堡小册子看得最多,最透彻的,他转而指出,四大姓并不是铁板一块,而且四大姓中真正的决策人有些也不在太平堡而在口内,那么是不是可以结合于硕的想法,以雷霆手段将不服的四大姓中的一部分人除掉,团结另一部分,形成一个亲近穿越三人组的太平堡商会。 对于二人的争论,张亦隆始终保持了沉默,直到听到小胡的建议,觉得此计可行。只不过还不够,这才有了要用马匪从外部切断太平堡巨商退路的想法。 至于说这一系统操作之后,能不能保证三人顺利控制太平堡,实际上是一件天晓得的事。 有时候就连张亦隆都要感叹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思绪飘飞了一会儿,丫鬟小红就端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走进来。 张亦隆一边任由她伺候着自己洗脚,一边好似无意的问道:“胡守常在板申多年就没有雇佣什么护院武师?” “回大人,”丫鬟小红清脆的声音问道:“主……胡守常平时是有专门的武师保护的,有六个人,其中身手最好的是赵三良,他有二个徒弟,分别叫邱十一和杨廿四,身手都不错,能挥动大关刀。” 张亦隆一愣,“那这几天怎么没见这三人?” 端着水盆走出去的小红也是一脸惊异,“大人不知道?他们三人跟着商队去了巴岳特部,大人刚才在客厅里还见着他们三人的后辈了。” “什么?!”张亦隆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来。 “那个漂亮的姑娘就是赵三良的女儿赵钰儿,小一点的是她的表妹常淑娟,那二个半大小子是邱十一和杨廿四的儿子,好像是叫邱成和杨为。” 张亦隆紧皱起眉头,自己大意了! 第九十八章 开杀! 那四个小屁孩居然是胡守常护院武师的后代? 这个变数确实很出乎张亦隆的意料,之前救四人时确实没有想太多,在临时营地审问四人时也懒得问他们的姓名,本来按张亦隆的打算,什么家奴啊侍女啊都是不存在的。作为来自21世纪的人民警察,张亦隆想着是把带到苏木沁板申后就交给他们的家人或是亲戚,自己天天带着个家奴或是侍女还怎么上战场? 可现在,这四人未来就是个麻烦事了,放任他们在苏木沁板申内活动,肯定会散布对巴岳特鄂托克的仇恨。 说到底,他们还只是孩子,还不能理解成年人世界的残酷和无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管张亦隆愿意不愿意,巴岳特鄂托克作为土默特万户十二部之一,都只能是新军的盟友,而不可能是敌人。 如果任由这些孩子在板申百姓中扩散仇恨,有可能会使新军以后与蒙古右翼三万户配合作战时出现意外情况。 早知道这四个孩子是这来历,就应该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的。 唉,真是什么都不能大意啊。 张亦隆差点就要仰天长叹一声了。 在要不要派蒙古亲兵去把四个孩子抓回来这一问题上略一犹豫,张亦隆最终还是心软了,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亡羊补牢也没什么意义了。 尽管这样,张亦隆还是把负责夜间值守的岳双元叫了进来,让他吩咐下去,明天天亮时,就派蒙古亲兵把四个孩子和他们在苏木沁板申的家属一并带到这里来。 交待完这些事后,张亦隆直接睡在了书房的床榻上,这几天连续的奔波、搏杀和极度的用脑已经让他这个转业军官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了。 奇怪的是,自从与达阳碰面后,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可能是脑子全部被穿越后各种需要解决的难题占满的缘故。 天亮了,今天天气很好,初春的塞外草原上刮起了带着新生气息的风。 只不过,对于苏木沁板申中的人来说,今天是他们注定此生难忘的一天。 天刚拂晓,一队队蒙古骑兵就从临时驻地驰向板申各个要道,在他们的保护下,一名名书办高声吆喝着板申百姓全部集中到公所前的广场上,在三声长号后,任何擅自留在家中的人都要受罚,有病或是年长年幼之人则由各自里长具保。 接着就是第一声长号。 不管愿意不愿意,板申中的百姓还是走出了各自家门,字面意义上的扶老携幼,上千户,近万人就这么聚集到了公所前的广场上。 很快,不算太大的广场上就可以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这让坐在公所门前一个简易棚中的穿越三人组有些担心,张亦隆扭头问坐在身边的达阳:“达阳兄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怕出事?” “没事,张大哥放心就是了,”达阳用眼神示意张亦隆看向四周,“我在这附近安排了800名亲兵,而且你看这些人都挤在一起,就算是有人想抽个刀剑什么的,也根本没空地。” 张亦隆摇摇头,“我不是怕这个,达阳兄弟,我怕的是有人故意在人群中制造混乱,那样人群就会发生严重的混乱,我们当然是安全的。可出现大量死伤者的苏木沁板申会严重影响你们在这里的统治,我们还要在这里募兵也就变得没一点可能了。” 达阳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了,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可现在人群正在大量涌入广场,再进行分流已经是不可能了。 达阳只能求助自己的智囊,他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杨大乖,“杨先生,你觉得有这危险吗?” 杨大乖对着张亦隆一笑,“张大人果然是行家,这种危险是存在的。不过,达阳大人无需担心什么,我已经派人潜入其中,靠着张大人手上那位姜老弟提供的名单,我已经识别出大部分有可能闹事的人,并看住了他们。” “你的人手够吗?”达阳看向杨大乖。 “经过昨天夜间的袭击后,也没剩下多少人了,我派了十几个人去盯着,应该没事。姜老弟也派了十几个亲信帮着。”说着杨大乖对张亦隆竖起了大拇指,“张大人找来的这个帮手确实得力,办事能力很强,我都要过来了。” 张亦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口中却说道:“杨先生说晚了,姜玮已经被我任命标营的标统了。” 见板申的百姓聚集的差不多了,达阳伸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一个书办走到广场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对着台下近万百姓高声喊道:“胡守常、郭四端、郑富贵等八十七人图谋反叛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卜失图汗王!按律斩!其家人全部为奴,家产充公!” 近万人的广场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唯有风声。 书办吸了口气,继续高喊道:“凡参与近二日袭击的白莲教徒,限今日天黑前出首,具结悔过后既往不究!否则一旦抓获,即行斩杀!家人罚为奴!家产充公!” “凡出首白莲教徒者,赏现银5两!出首白莲教头目者,赏银10两!” “苏木沁板申由杨大乖大人出任首领,各户各安生计,不加租,不加征,不加差!” 书办喊完后,扭头看向达阳,达阳轻轻点点头。 “开刀问斩!”书办拼尽全力喊出了这道充满杀气的命令。 公所大门一开,一个个被剥的只剩下贴身衣服的苏木沁板申头面人物被蒙古亲兵如拎小鸡般拎了出来, 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两名蒙古亲兵一人按住犯人,另一人则举起一口锋利的大号砍刀,手起刀落,人头滚下! 尸体被迅速拖到一旁,另一个犯人被迅速拖过来,手动刀落! 一颗颗带血人头滚入事先挖好的大坑中。 刀加脖颈时,才见风骨刻。 有人开始哀嚎,有人开始求饶,有人吓得大小便失禁,有的直接吓昏了过去,有人则开始破口大骂,有人则始终保持着沉默。 棚内众人都保持着肃然和沉默,就是敌人也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轮到郑富贵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扭着看向棚内众人,特别是看向达阳。 达阳点头道:“放心吧,我是一部台吉,说话算话。” 郑富贵在被按下时,对着棚内叩了一个头。他自然希望达阳能说到做,留一半家产,自己的家人也不会被罚为奴隶。 轮到胡丁时,他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张亦隆:“老子应该早点下手的!” 张亦隆示意蒙古兵先别砍下他的脑袋,淡淡说道:“对,你下手晚了。可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我一早就看出了你不是什么好鸟,自然能比你更早下手。” 胡丁那双死鱼眼一直盯着张亦隆:“姓张的!我在地府等你!咱们有帐下面算!” “不用你等着,我这种好人是要上天堂的。”张亦隆冷笑着示意蒙古兵继续。 看着一颗颗人头滚落,广场中的人群有人开始哭泣,有人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但确实没有什么骚动。一方面是由于周边的蒙古兵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另一方面由于达阳的雷霆手段,苏木沁板申白莲教高层全军覆没,唯一一个漏网的香主姜玮还成了张亦隆的下属,少数死硬分子又在前晚的夜袭中损失惨重,群龙无首之下,也没人敢动。 当然,有人哭,自然也有人笑。 站在公所大门侧面的站着的五百多壮丁个个一脸兴奋。苏木沁板申的这些头面人物掉了脑袋,他们的家产就会充公,充公了自然他们这些人的军饷和口粮就有了保证。之前大家还在议论这几人大人募兵的钱粮从何而来,原来是从胡守常、郭四端他们身上来的啊。 对于苏木沁板申的大多数百姓来说,胡守常、郭四端之流是一群不好不坏的首领,由于每户都要强迫加入白莲教,就是不加入也要额外交一份教租,自然没人说他们的好话。尤其是今年年后还要每户交出三成用于度春荒的存粮,敢不交的就派壮丁上门强征,自然招来骂声一片。 但要是说这些人有多坏,也不尽然,抢男霸女是有,利滚利的高利贷也放,可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穷人到哪儿不是受这些富人的欺负,好歹这些人还没有草菅人命呢。实在春荒没粮了还能从他们那里借些出来,要的利息也算不上多高。 可对于加入新军的这五百余壮丁来说,胡守常之流的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仅他们当兵的粮饷有了保证,看样子还能分到一部分田地,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有益无害的。 至于说从军后要打仗,要死人,这些壮丁中的大部分并不在乎。胡守常他们真要在苏木沁板申造反,那么蒙古大军前来镇压时,要不要打仗,会不会死人? 自然要打,自然会死,而且死的更惨。 现在死的不过是这些平时吃得满嘴流油却还想着将板申内百姓领上死路的富人,真要是造反了,等蒙古兵杀到,死的可就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了,那时候,自己会死,妻子儿女会变成蒙古人的奴隶。 只要是脑袋没被驴踢的人都知道哪个选择更有利。 不过想是这么想,看着一颗颗脑袋被砍下来,堆在大坑中,不少壮丁的腿还是发软的。 有人悄声问道:“不知道这个坑以后会不会填上?” 另一人悄声问:“会填吧,哪有挖坑不填的道理,就算是不填土,也得用脑袋填上!” “你们看,那三位大人能和台吉大人并排坐在一起,看来也是大官啊。”有人注意到了棚子内只有穿越三人组能和达阳、杨大乖并排而坐。 “那是,我听那些蒙古兵私下说,这三位大人权势极大,来头不小呢。” “安静!”站在队伍前的魏双庆听到身后传来的低语声越来越大,不由得扭头低喝一声。 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魏双庆神态狰狞,吓得众人马上闭口不言。 看到这一幕的于硕低声对胡新明说道:“小胡,看来以后要加强训练了。” 小胡冷冷一笑,“这不还没开始训练嘛,放心,纪律是能训练出来的。我保证让他们在一个月内,不会有精力再说这么多闲话。” “你有计划了?”于硕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有了,不过,张大哥刚才说要缩短训练时间,那就只能提高强度了,起码基础的体能训练是不能少的。”小胡看着那些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痛苦的壮丁们,明天就要让他们开始体会下20世纪的科学练兵法。 第九十九章 地契 血腥的杀戮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沉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广场上。 砍下的人头把新挖的大坑几乎填满,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蒙古兵把一具具无头尸体拖到一旁,盖上一块粗灰布。 广场的一角,跪着男女老少上百人,都是这次无头尸体的家属,从此刻起,他们都已是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中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奴隶,除非有人愿意出重金赎他们。 他们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能坚持不昏倒的已经算是非常有骨头的了。 看着已经成功震慑住了板申中的百姓,达阳觉得是时候给点甜头了。 书办又一次站在高台上,高喊道:“所有人注意了!胡守常等人强征的三成度春荒口粮全部发还,由各里长负责领回!如有里长胆敢贪墨,斩!出首贪墨里长之人,赏银5两。” 张亦隆扭头轻声问于硕,“这半文不白的文告是谁写的啊,贪墨?他们听得懂吗?” 于硕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我听说达阳兄弟手下的书办来源复杂,有落魄文人,也有就认识几个字的假冒文人,我估计这文告是好几个人写的,之前那个还不错。” 听到能把多征的口粮发回来,广场上的百姓大多露出了笑容。 “都各回各家吧。” 随着书办的高声叫喊,人群逐渐散去。 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对于整个处决过程的顺利,穿越三人组多少都感觉到了一些意外。 没有兴奋,没有伤心,有的只是冷漠。 在张亦隆的观察之下,对于这些板申头面人物的脑袋被一一砍下,绝大多数板申百姓都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当年鲁迅先生在电影中看到的那些麻木的民众。 细想之下,也许麻木才是对的。砍下了这些头面人物的脑袋又有什么变化呢? 没有。 该交的租粮还得交,该应的差役还得应,该交的手工制品更是一件都不能少。 那么换不换板申首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没有的。 虽然张亦隆也想改变这些百姓的精神面貌,但在现阶段明显是不现实的。在苏木沁板申进行大规模的改革必然会触动达阳和杨大乖等人的利益,会严重影响自己和土默特万户的盟友关系。 说到底,一切还是要有实力为依据,现在的穿越三人组,没有和土默特万户讲条件的实力。 随着达阳一起回到了板申公所,众人落座后,达阳看了一眼穿越三人组,“三位大哥,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苏木沁,大成台吉鄂托克那边还有不少事需要我回去处理,这里的事以后就全权交由杨先生负责了。” 穿越三人组一起点头,达阳毕竟是一个鄂托克的台吉,能在苏木沁板申待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很为难他了。 “达阳兄弟,”张亦隆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地契的事提出来,“我有个很过分的要求,希望你考虑一下。” 达阳和杨大乖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张大哥想说的是地契吧?” 张亦隆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是一件让人省心省力的事。 “这事我和杨先生讨论过,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二点。”达阳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无奈,“一是参加新军的板申百姓,他们原有的土地,不管是自耕还是佃户,土地都保持不变,原有的租粮全部交给你们。二是无地的人,如果参加新军,以一人授田30亩为限,这个全算在我个人名下,算是我感谢三位安答的救命之恩。” 张亦隆略一思忖,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曾经给逃亡汉人授粮田30亩,另授棉田6亩,就已经足以吸引了大量的汉人流民投效。 仅以粮食来论,假定一亩地可收粮食一石左右,那么30亩地一年即可收获30石左右的粮食。按杨大乖的说法,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一般只征三成租粮,那么一丁一年即可收21石左右的粮食,如果还再能抽空养点羊猪鸡一类的家畜,那么确实可以实现吃白面就羊肉的理想。 看得出来,授田数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既不能太少,却也不能太多,毕竟苏木沁板申周边的熟地是有限的,经过这些年来的开垦,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荒地了。这次达阳拿出来的田地实际还是从胡守常等人身上收回来的。 想到这里,张亦隆抱拳施礼,“达阳兄弟,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会尽量控制授田的数量。” 这次接话的是杨大乖,“张大哥千万不要低估了你们开出的高价,现在消息还没传开,只要我们放松管制,周边几个板申会有不少人跑来从征的。” 穿越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说完了地契,达阳站起身来,学汉人抱拳对着穿越三人组说道:“三位安答,时间紧促,我就不与三位客气了。我愿将全部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三位安答身上,希望三位安答不要让我失望。” 张亦隆、于硕和胡新明齐齐站起来,一起抱拳,“达阳兄弟放心!我辈必不辜负此份信任!” 话到这里,实际上也就没什么再说的了,唯有努力二字。 穿越三人组就势告辞,一起回到胡宅。 姜玮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三位大人了。 见了三人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是抱拳施礼,然后送上一本名册。 张亦隆接册在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一边翻看着名册,一边问姜玮,“一共多少人?” “回大人,一共119人,俱是逃军或是军户出身,都有技击之术在身,每个人都有户保,我也为他们做保。”姜玮回答的很认真。 张亦隆把名册递还给姜玮,“把他们集中到郭宅吧,我和达阳大人打过招呼了,郭宅也留给我们,我想把标营暂时安排在那里,由我和于硕亲自调教。” 胡新明伸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一个人负责新军的训练? 张亦隆笑的像一只胖狐狸,“小胡,你能力强嘛,能者多劳。新军训练的事,你抓总就是了,我让董一振、岳双元帮你。” 说完又扭头看向姜玮,“新军募兵的事,小姜,还要依靠你。先以二千人为限,一切按照我们订下的章程办。” 姜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点头。 胡新明听完张亦隆的话,连连摇头叹气,自己一个人训练上千的新兵?这位张大哥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张亦隆收起了玩笑神情,“小胡,你不用担心,标营的训练和新军步兵营的训练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到时候我们都要参与其中。” 说实在的,时至今日,张亦隆都还在犹豫一点,标营的定位到底是什么,是一支能跟随自己深入太平堡去杀人夺权的特种部队,还是按常规训练成一支精确的骑马步兵。 这二者实际上互相矛盾的。 只不过现在想这个没什么意义,等看到那119名挑出来的兵员再说吧。 听到张亦隆这么说,胡新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训练上千新兵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可在这明末草原上,又没什么娱乐可言,直面挑战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 张亦隆的话音刚落,门帘一挑,进来六个人。 董一振、岳双元、魏立庆、方布,还有二个穿越三人组不认识的中年人。 (近期身体不适,万分抱歉。明日恢复双更!继续跪求月票) 第一百章 三人分工 董一振向前一步,单膝点地,躬身施礼道:“张大人,我们奉杨大人命,正式归三位大人节制!” 他身后的五人也一起单膝点地。 张亦隆赶紧示意六人起来,“免礼,大家坐下说话吧。” 董一振等人落坐后,手指最后进来那二人,“大人,这位是吕少威。” 一个看着年过三十年壮实汉子抱拳施礼:“大人,标下是京营小旗出身。” 董一振又一指他身边岁数更大的中年人,“这位是郭绍元。” “大人,”郭绍元的身形略显削瘦,却有着一股独特的精气神,“标下是京师神机营的总旗出身。” 穿越三人组眼睛齐齐一亮,经过这些天来的恶补,就算是历史知识最少的于硕都知道神机营是一支以火器为主的部队,就算是到了明末,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早就不是当年威震草原的那个神机营了,但仍不失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精锐。 董一振自然也看到了穿越三人组中的亮光,微笑着说道:“我和张大人说过,我知道谁会铸炮,说的就是郭绍元,郭兄弟。” “哦?”穿越三人组中对明末火器最为熟悉的张亦隆问道:“不知郭兄弟会铸什么火炮?” 郭绍元回答的特别痛快:“我会铸虎蹲、碗口、大将军、佛郎机、红夷诸炮。” “你会铸红夷大炮?”张亦隆感觉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回大人,我在神机营时学过如何铸红夷大炮,铸好的火炮曾经送到辽东痛击过东虏。”郭绍元知道这是自己改变人生的机会,回答的十分认真。 “好,”张亦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能铸出18磅红夷大炮,这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 “张哥,铸炮的事,咱们先放放。”胡新明要比张亦隆冷静的多,有了会铸炮的人,可没有能铸炮的工匠和铁料也是万万不行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募兵和练兵。 张亦隆点点头,自己是有些高兴过头了。 收敛起笑容,张亦隆简单的分配了任务,董一振暂任新军步兵中军营营官,岳双元、魏立庆分任副营官,吕少威、郭绍元暂为营务帮办,职同副营官。 胡新明负责新军步兵中军营的招募和训练。 姜玮为标营标梳,职同营官,方布为副标统,职同副营官,兼任新军宿卫长。 张亦隆亲自训练标营,于硕则兼管两营营务。 任务分配完了,张亦隆看向于硕,“小于,目前就属你的事最多,最杂,除了吕少威和郭绍元以外,我让方布也去帮你。” 于硕自然没有拒绝,营务确实是一堆麻烦事,大到营房和训练场的建造,小到军装的订制和伙食的管理,麻烦着呢。 好在现在的新军还不到五百人,不然不可想像啊。 张亦隆站起身来,对着客厅内众人抱拳道:“各位兄弟,自今日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一定要同舟共济,为我们自己打下一片全新天地,我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众人一起齐身,抱拳回礼道:“大人放心!我等自当效死力!” 短会开完,各人就开始忙乱起来。 于硕带着方布赶到板申内的成衣社,先要给所有的新兵做一身新衣,这不到五百人不仅是最先应募的,也是经过了董一振和姜玮的挑选,如无大的意外,肯定不会被淘汰出去,每人发一套新的夹衣,不仅是福利,更是为了保证营区内不出现疫病。 胡新明则带着董一振等人回到长工房,已经陆续又有新兵前来应募。 每个应募的新兵,胡新明都要一一过目,毕竟招入新军,一人就要发20两银子的安家费,说不肉疼那是假的。 张亦隆则在姜玮的陪同下,赶到郭宅,119名标营新兵全部集中于此。 张亦隆和姜玮在30名蒙古亲兵的保护下赶到郭宅时,119名应募而来的新兵已经全部集中到了郭宅旁的场院中。 时值午时,根据胡新明昨天下达的命令,郭家的仆役和厨师们为这些前来应征的新兵准备了饭菜。 按穿越三人组讨论的营制,入营的第一顿饭,必须是好饭,这样才能给新兵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所以今天中午送到场院中的是猪肉烩豆腐土豆,每人一大碗,三个黑面大馍,不够还能再拿。 看到新兵们正在吃饭,张亦隆也就没打扰他们,直接拉着姜玮来到了郭宅里。 郭四端等人的脑袋被砍下后,郭宅的仆役和丫鬟们彻底的没了指望,也真正明白了谁才是苏木沁板申的主人,见到张亦隆一行人自然是热情万分,将众人迎进客厅后,马上就开始摆桌子上菜,按张亦隆之前的通知,今天的中午饭比较简单,就是酱牛肉、炒豆芽和牛肉丸子汤,主食是大饼。 张亦隆让他们把酒端下去,一会儿就要和标营的新兵们见面了,满脸通红,酒气熏天,像什么样子。 看到要和张亦隆同桌吃饭,姜玮有些紧张。 张亦隆示意他坐下,没有绕什么弯子直接说道:“这119人是你挑的?” 姜玮点头,“这些人原本是我用来暗中反抗胡守常的班底,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多做交流,台吉大人就天降神兵了。” “边吃边说。”张亦隆用一块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抓起一张大饼,夹起十几片切的很是厚实的酱牛肉,放在大饼中,卷起来就往嘴里送。 姜玮没好意思像张亦隆这么豪放,一边吃着大饼一边说:“本来我想着,等夏天时胡守常和郭四端他们忙于应付土默特万户时,再借口训练壮丁,把他们单独挑出来进行训练。这样一来,到秋天时,我手上就有百余人的可战之兵,就有和胡守常讲理的底气了。” “嗯,那你不怕胡守常他们在你准备好之前就动手?”张亦隆的胃口好像根本不受之前血腥屠戮的影响,一会儿就把一张夹牛肉大饼送下肚,此时已经开始卷第二张大饼了。 “这到是不怕,”姜玮想了想,也学着张亦隆开始大饼卷酱牛肉,“胡守常他们雇来的都是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他们不懂怎么排兵布阵和战阵搏杀。在起事之前把我杀了的话,胡守常他们还怎么据守板申,然后去和台吉大人谈条件?” “哦?你懂排兵布阵和战阵搏杀?”张亦隆一直以为姜玮所谓的他是三国时代姜维后人的说法不太靠谱。现在听他说,会排兵布阵还会战阵搏杀,难道是家传的本事? “大人,我家是世袭军职,我父曾经是固原镇的指挥佥事,只不过因清流污他是阉党,最终被革去军职,冤死狱中了。我从六岁起就在家父的指导下习武和研读兵书,本来想着20岁时还要去京师参加比试。” “是在京师大校场内的比试?”对于明代军官的世袭制度,作为历史爱好者的张亦隆还是有些了解的。 “是的,只可惜准备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机会去京师大校场上试一下。”说到这里姜玮多少有些遗憾。 张亦隆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按明制,武官因故去世的,理当袭替的子弟,只要年满15岁就可袭替,年满20岁就要参加比试。 这个比试级别很高,先要由本卫所保送兵部,兵部再行移军都督府,会同内外官于京师大校场内,集中所有应袭官舍,由锦衣卫看守,给事中总定队数,最后才是在大校场内开始比较。 比试内容不像影视剧中的武举考试那么随意,可以说更接近实战,只比三项:驰马、射箭和使枪。只有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全俸,否则2年后就要重考,这2年只能领半俸,再试不中者就要被充军了。 姜玮自幼就被训练要通过如此高难度的考试,他父亲只是一名四品的指挥佥事,应该没有多少家产让他用作弊之法来通过比试,可见姜玮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而且如果姜玮没有说谎的话,他父亲的指挥佥事是都指挥使手下负责训练和军纪的中层军官,这样的家传对新军的创立可以说是有益无害。 饭后,张亦隆带着姜玮和10名蒙古亲兵来到场院。 “集合!”已经换了一身短衣,外套了一件牛皮甲的姜玮手按腰刀,往前跨出一步,高声喝道。 散坐在场院上的汉子们迅速起身,靠拢了过来。 “列队!10人一队,快点!”别看姜玮身材不算高大魁梧,但说话中气十足,手按腰刀更增加了他的威势。 可以明显看出这些衣着各异的汉子们确实是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 随着姜玮的口令,119人排成了10队。 尽管在张亦隆看来,如果用21世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标准去衡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但现在毕竟是17世纪的明末草原上,能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列,张亦隆已经知足了。 张亦隆一一扫过119人,很好,只有少数人回避了自己锐利的眼神,看来能逃到口外讨生活的都是有些勇气的。 姜玮对着张亦隆抱拳道:“大人,标营119人全数在此,请大人点验。” “各位,”张亦隆往前走了一步,对着这些日后将成为自己部下的汉子们说道:“我叫张亦隆,现任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 此话一出,汉子们瞬间就骚动了起来,一个汉人,居然能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之一土默特万户的明安图?什么时候蒙古人允许汉人当千户长了? “安静!”姜玮再次爆喝一声,队伍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我是蒙古右翼的明安图,但招募你们组建的却不是蒙古人的仆从军,而一支由我和我的两位兄弟共同创立的新军。”张亦隆同样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现在这个明安图的身份只是装装样子。 “什么是新军?”张亦隆一边在队伍前面来回踱步,一边自问自答:“就是完全独立于蒙古军以外的全新军队,这是一支以塞外汉人为基础的新式军队,它既不同于蒙古军,也不是明军。而是一支真正属于所有生活在塞外草原上百姓的军队!” 全场寂然,就连站在张亦隆身后的蒙古亲兵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是达阳特意挑出来暂借给张亦隆的,都能听得懂汉语。 眼前这位张安答是要自立门户?!在土默特万户眼皮底下? “而你们就是这支新军最早的成员之一,更是新军中一等一的绝对主力和精锐!所以我在这里要强调三点:”张亦隆忽的提高了声调:“第一,新军标营不强征从军,所有从征之人必须是自愿的。你们中的任何人,现在想要离开的,都可以自由离去,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第二,新军中军官和士兵是平等的!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不允许欺凌兵士,不能将你们变成仆役,违令者斩!在新军之中,无论是我,还是你们,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战友,我们只是责任不同,但绝无高下贵贱之别!标营中表现优秀的士卒会得到优先任用!” “第三,新军绝不克扣军饷,任何人胆敢喝兵血者,斩!只要有一名兵士没有领到军饷,那么他的上级军官就同样不能拿到军饷!” 最后张亦隆对着眼前的120人,喊出了习惯的那句:“听清楚了吗?” 姜玮反应最快,高声回道:“听清楚了!” 身后众人杂乱的回道:“听清楚了!大人。” “不行!回答必须整齐划一!重来!” “听清楚了!大人!”这次的回答明显整齐多了。 “很好,但还不够好,离我的标准还差的很远。”张亦隆回到队列前,“姜玮说过,你们都是明军的士卒或是军户出身,那么现在你们重新分为三队,擅用枪矛者一队,擅用短兵者一队,擅用弓箭和火器者一队!” 很快,119人分出了三队。 和张亦隆想的一样,擅长枪矛的是最多的,50余人。 擅用短兵的是是少的,只有20余人。 剩下的则是擅用弓箭和火器的。 这时,姜玮走到张亦隆身边,解释道:“大人,就我的了解,他们中所有人几乎都会射箭,只是箭术有高下之分。” 张亦隆点点头,看来在塞外草原上讨生活,不会射箭是绝对不行的。 第一百零一章 开训!(上) 本来按照穿越三人组订下的章程,新兵要从队列开始训练。这当然不是什么形式主义,在明末,要想对抗蒙古骑兵,步卒必须结阵,既然要结阵,不训练队列怎么?再说了,未来新军还想着要走上排队枪毙的光明大道,队列训练更是必不可少的。 只不过对于标营来说,时间恐怕不够从队列训练开始了,所以张亦隆想着是把武艺训练和队列训练结合在一起,这样可以有效的缩短训练时间。 张亦隆让姜玮领着擅用弓箭和长枪的新兵去郭宅里挑选武器,这算是标营士卒的特权之一。 自己则把擅用短兵器的20余人招到身边,“据我所知,朱家大明军中喜用长枪,你们这些擅用短兵器的是刀牌手?” 这20余人的回答结果让张亦隆有些意外,22人中,12人是刀牌手,10人居然是长刀手! 张亦隆打发12个刀牌手去郭宅取兵器,把10名长刀手留了下来。 “你们说是自己是长刀手?明军中好像没有这个兵种吧?” 为首一个身形看似削瘦,实则精干的汉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我们不敢瞒您,一般的明军是没有这个,只不过,我们10人是蓟镇的兵。” “蓟镇?”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张亦隆脑中就蹦出一个名字:戚继光。 本来张亦隆是想问你们是不是戚家军,可想到发生在万历二十三年的“蓟州兵变”距现在也不过三十年而已,所以换了个问法:“你们可是南兵?” 领头的精干汉子再次抱拳,只是这次笑的有些凄惨,“看来大人也知道蓟州兵变之事,我们不是南兵,更不是戚家军。当年王保那厮以戚家军''倡乱''为借口,将他们大半诱杀,其余都遣散回浙江了。自那以后,蓟镇就再无南兵了。我等实是当年戚少保编练的步兵营士卒的后人。” “后人?”张亦隆越发觉得奇怪了,真是什么样奇怪的人都能在这片塞外草原上出现啊。 “当年戚少保在蓟镇编练了7个步兵营、7个骑兵营、7个车营和3个辎重营,曾经打得蒙古骑兵不敢近边墙半步。”说到这里,精干汉子不由得长叹一声:“自戚少保去职后,他创立的步、骑、车、辎等营也被蓟、昌、保、辽等镇瓜分,我等的父辈就留在了蓟镇。我等的父辈还是按戚少保所立营制操练,除了长刀以外,还要习练鸟铳,可到了我们这一辈,蓟镇已无鸟铳兵的了,我们又不愿改练三眼铳,只就好专用长刀了。” 张亦隆更加感到好奇了,专练长刀? “蓟镇的协守副总兵刘大人让我们一百余人专练长刀,战时掩护炮手。几年前,朝廷征调蓟镇兵马北征辽东,我们几十人就携家带口逃到这里来了。” 张亦隆没兴趣询问这些长刀手为什么要逃走,就明末官军的欠饷情形,不逃的才奇怪。 张亦隆现在头疼的是另一件事,“那你们各自的兵器呢?” 仔细搜索记忆后,张亦隆发现无论是在郭宅还是胡家,搜获的俱是单手使用的腰刀,还有少部分弧度更大的曲刃马刀,没有发现一口双手长刀。 精干汉子一脸尴尬,“大人有所不知,到了这里之初,因为实在是手上没钱,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故而……” 张亦隆摆了摆,示意自己明白了,“你叫什么?” 精干汉子这才想起来忘了介绍自己,赶紧抱拳施礼:“大人,我姓刘,名东方。算是蓟镇小旗出身。” “刘东方,好名字。”张亦隆看了看他身后的九人,“这样吧,你是小旗出身,应该识字吧?你现在去郭宅那边,画个图样,写明尺寸和重量,我马上让金炉社去打造。” 刘东方再次抱拳:“大人,想打造一口合用的双手长刀非一日之功,我怕会耽误大人的计划。” “哦,对!”张亦隆一拍脑袋,对啊,现在是明末!自己怎么又忘了,想在21世纪弄把能用来砍人的好刀,也就一两天的事。可在明末草原上,就算是能工巧匠,恐怕耗时也要以月为单位。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听这意思,眼前这位刘东方是有办法解决此事的。 “回大人,”刘东方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在这周边,能弄到现成双手长刀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太平堡。我们当年所卖的长刀听说最后也都流向了那里。” “你是说,从太平堡买刀是最快的?” “是的,大人。” “好,既然这是你的提议,那么我就命你负责此事,所需要的银两,你直接和姜标统去要,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只要能节省时间,现在的张亦隆是不怕花钱的。 “从此地赶往太平堡往返需要十日左右,如果堡中没有大的变故,买刀需要二三日,我估计有十五日差不多了。” 张亦隆挥手示意让他赶紧去办此事,越快越好。 剩下九人暂时没刀可用,那么就跟着弓箭队去练习箭术,新军所有人必须要会至少会使用一件远射兵器,这是硬性要求。 把长刀手打发走,张亦隆把人数最多的长枪队员叫了过来,姜玮也递过来一杆一丈四尺长的点钢枪。 接枪在手,张亦隆才真正感觉自己现在身处明末乱世中了。 姜玮也持枪在手,高喊道:“列阵!” 54名长枪手迅速列出二个27人的长枪阵。 每行5人,共5列,剩余2人则位于最后。 “刺!”姜玮喊出口令,二个长枪阵齐齐喊出一声“刺!” “刺!” “刺!” “停!”张亦隆喝止了姜玮,手持长枪走到两个长枪阵前,“这种小枪阵不行。” 在张亦隆的指挥下,54人排成两列,每列27人,所有长枪手靠的更近。 阵形排好后,张亦隆站在队前,“我观你们刚才所刺之枪,高低上下各有不同,大概是因为你们来自不同的卫所,所习练的枪术也各有不同。但在新军这里,枪术必须统一。” 说着,张亦隆就摆出一个标准的预备用枪式,边动边讲:“身子半面右转,左脚向前踏出一步,脚尖正对前方,两脚距离略宽于肩,双腿微屈,上身略前倾!” “注意!枪尖要与自己的咽喉齐平!左眼与枪尖为一线,目视敌军双眼!” “突刺时,右脚用力蹬地,力量要由右脚直到腰部,再加上腰部的推力,最后与两臂共同用力,将长枪向敌要害猛力推出!左脚向前踢出一大步,右脚则顺势向前滑动!注意!一定要脚跟先着地!” 随着张亦隆的讲解,手中的长枪迅猛的向前刺出! 枪尖带走的风声清晰可闻! 所有长枪兵的脸色都是一变。敢说自己擅长用长枪的就都不是外行,无论是之前他们在军中习练的是沙家杆子,还是杨家枪法,都没有见过如此凌厉的刺击! 被这样的一枪刺中,轻者重伤,重者立毙! 紧接着,张亦隆就在这些标营士卒面前,完整的展示了一套名动天下的解放军刺杀术。 “前进,杀!” “后退!杀!” “左转!杀!” “右转!杀!” “跃步!杀!” 三丈范围内,张亦隆手持长枪,展现出惊人的移动速度和突刺力度。 迅捷、精准、致命、简直就是用长枪布下的结界! 方寸之地,身前无人! 擅入者,死! 这就是整套刺枪术给这些明末士卒带来的极大震憾! 收枪立定,张亦隆看着眼前这些完全一副目瞪口呆的新兵。 “这就是你们今后要习练的刺枪术!这就是你们日后横行天下的本钱!听清楚了吗?”张亦隆用一声怒吼让这些新兵的心神重回现实。 “听清楚了!大人!”这次新兵们的回答要整齐的多。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从站姿开始,张亦隆手把手的教这些长枪手练习着这套300多年后才会出现的刺杀术。 按之前穿越三人组的讨论,新军普通步兵营中的长枪兵只需要练习前进、后退、突刺三个动作,如果时间允许就再加上一个防左刺即可。 这样一来可以有效缩短训练时间,而且对于方阵中的长枪兵来说,这三个动作已经足够了,防左刺更多的是考虑到日后会与清军交战,想要在步战中击败重战的清军步兵,防御动作是必不可少的。 但对于三人直属的标营来说,这三个动作就不够了,一方面是由于标营要随三人前往夺占太平堡,需要单人或是三五人在城镇中作战,自然就需要更加灵活和有效的技击之术,另一方面,作为穿越三人组手中的精锐,标营也要具备在小规模战斗中迅速压制新军步兵营同等兵种的能力。 所以张亦隆不仅会传授步兵营长枪手的四个标准动作,还会再加上跃步突击、防左右侧击二个攻击动作和防右刺、防下刺二个防御动作。 在双方有同等的训练条件和训练时间的前提下,一名标营长枪手起码要具备击败两名新军步兵营长枪手的能力。 这就是穿越三人组对于标营的要求。 第一百零二章 开训(下) 第一天训练,量不能太大,教的也不能太多,不然会消化不良。 所以张亦隆只教了预备用枪式、前进、后退三个动作。重点是先教会姜玮等少数几人,剩下的教练工作更多的还是要由姜玮他们来完成, 按穿越三人组订立的营制,一位标营标统,每月的饷银高达100两!还要再加30两的公费,任其随意支用,这可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巨款! 据张亦隆所知,按明制一个正三品的武官,一年所得岁俸也不过才420石而已。当然,这420石只是理论数字,还要再分为两大部分,分别是本色俸和折色俸,前者会细分为折银俸、折绢俸,后者则要分为折布俸和折钞俸,这么折算下来,一个正三品的指挥同知,卫所的二把手,一年总收入也不过才区区白银103.6两。 当然,张亦隆相信,真正的指挥同知每年到手的钱粮也不会这么少,不然别说向上级行贿了,就是想维持一个体面些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克扣和贪污了。 穿越三人组的新军自然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之前和几位军官谈话时,张亦隆已经重点强调了,厚饷就是要保证军官的廉洁,要是还有人胆敢喝兵血,张亦隆不介意用此人的脖子试试自己的新刀。 可既然拿了这么优厚的军饷,自然也要多干活儿。 好在姜玮学得很快,短短二刻钟就基本上掌握了这三个动作的要领,看来确实是自幼习武,底子打得相当不错。 所以在一个时辰的习练过后,张亦隆就放心的把长枪队的训练交给姜玮,自己则把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刀牌手叫了过来。 对于这些刀牌手如何训练和使用,之前穿越三人组是有很大争论的。 于硕认为,这些刀牌手没啥用处。 在于硕看来,新军步兵营未来必须是一支纯火器的近代化陆军,他们将用钢铁和火焰横扫草原上的一切邪恶。 就算在没有普及火器的建军初期,新军步兵营也是重甲长枪+火器。在这样的体制内,没有刀牌手的位置。 胡新明也持同样的观点,而且这家伙还引经据典,说就是戚继光本人,在到了北方以后,也放弃了原有的鸳鸯阵。在戚继光创立的步兵营中只有杀手队中有两名藤牌手,其余队员全部持长兵并兼习弓箭。 可见就算是戚继光也认为在北方对抗蒙古骑兵时,藤牌手没啥用处。 张亦隆却有不同的意见,一方面在史料中记载的俞大猷车兵操法里面有使用圆牌手滚入蒙古骑兵阵中砍杀的记录,说明刀牌手还是有用的。另一方面,张亦隆更看中刀牌手在城镇作战中的作用,也就是说刀牌手更适合伴随三人去夺下太平堡。 不过,张亦隆也意识到一点,那就是真要带人去夺太平堡,直接拎着盾牌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张亦隆决定尝试一下能不能对这12名刀牌手进行一下改进。 至少在表面上不要那么显眼。 把12名刀牌手叫到眼前,张亦隆没多余的废话,直接让他们每个人都演练一下自己会的。 等这12人一一演练完,张亦隆点点头,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他们会的就是明军最常见的刀盾术,以圆盾护身,用腰刀斩击。 张亦隆回头从一个蒙古亲兵手中过一物,展示给众人,“你们认得这是什么吧?” 张亦隆手中的是一根三尺长的t字形铁拐,用明末的话说应该是卜字形铁拐。 “大人,这是拐吧。”一名刀牌手大着胆子回答道,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拿个铁拐干什么。 “我比划一下,你们就明白了。” 说着,张亦隆把铁拐交到左手,右手则从腰间抽出“寒光”腰刀。摆出一个左拐在前,右刀在后的架势。 众人都是惯用刀牌的内行,一看就明白了,这位张大人是想用拐当盾牌。 “你,用刀砍过来。”张亦隆命令刚才答话那人。 “我?这……”那人略一犹豫,跨前一步,手中的腰刀兜头斩下。 不过,他力度控制的很好,砍落的速度并不快。 张亦隆到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演示而已。 右脚往前成弓步,左手的铁拐紧贴左臂外侧迎向刀锋,在刀拐相交的瞬间,身体快速左转,以腰力将对方砍来之刀带往左侧,右手的腰刀则顺势斩出。 刀光一闪,“寒光”停留在那汉子的面门之上。 持刀汉子一愣,他已经想到了张亦隆是要用铁拐代替盾牌作为格挡工具,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张大人的反击会如此凌厉。 收刀后,张亦隆示意他再砍过来。 这次汉子明显认真了许多,出刀也更快了。 这次张亦隆换了个架势,左脚马步向前,身体右转,左手屈肘铁拐车置于身前,迎向劈砍来的腰刀。 “当”的一声轻响,刀拐相击的瞬间,张亦隆同样是以腰力带动身体,左拐往外一带,右手刀则拦腰横扫而出。 对面那汉子也是机灵,刀拐相击后,马上就往后跳开,避过了张亦隆的反击。 两次试验成功了。可张亦隆还是有些不太满意,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大人,请稍停一下!”身后传来马蹄声,同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扭头一看,是方布,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拉轿车。 方布跳下马,把缰绳扔给身边的蒙古亲兵,冲着张亦隆抱拳施礼:“大人,我奉于大人之命,带成衣社的师傅过来给他们量下衣服尺寸。” 说着,方布看到了张亦隆左手的铁拐,“大人,您这是?” 今天午时,有蒙古亲兵过来把方布的铁拐要走了,说是张大人要用。 没想到是这么个用法。 张亦隆哈哈一笑,“你来就好办了。” 把铁拐扔给方布,让姜玮带着四名成衣社的师傅去给其他人量衣服尺寸。自己则把方布叫到身边,告诉他,自己想试着能不能让刀牌手放弃圆盾,换用铁拐作为格档工具。 方布挠了挠头,铁拐交到左手上,比划了几下,“大人,您稍等一下啊,我想想。”说着就从对面汉子手上要过腰刀,自己走到一边比划去了。 趁着这功夫,张亦隆回到郭宅,写了二个条子,一个是给留守胡宅的岳双元,今天晚上所有新兵全部各自归家,每人发给五斤面、半斤油和二斤肉,明天天亮时必须回长工院集合。 另一个是写给乐木吉的,达阳明天就要走了,穿越三人组现在好歹也算是有点地盘和家产了,不招待一下,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 让蒙古亲兵把二个条子分别送出后,张亦隆又把一个叫刘十五的管家叫进来,郭宅的管家在当初抄家之时死也不肯配合,小胡就让他遂愿了。 临时从仆役中挑了个看着长相还算忠厚的当管家,这人就是刘十五。 问了一下郭宅这边的伙房里有什么存货,刘十五回答的条理很清晰,看来是个明白人。 让他从库房里挑出十几样所需食材送到胡宅后,张亦隆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刘十五,问他郭宅这边怎么没有如胡守常家那么大的长工院? 刘十五答道:“回大人的话,实际上胡守常那边也不需要那么大的长工院,板申的田地都在四周,用不着把长工们集中起来,所以胡守常那边……” 虽然刘十五的话没说全,张亦隆却也明白了,胡守常的长工院说是给长工住的,实际上就是个小兵营嘛。 “这样啊,行了,你去忙把。”把刘十五打发走后,张亦隆叹息一声,“看来连营房都要自己建了,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张亦隆当然不是心疼修建营房的钱,而是在苏木沁板申建房不太合算,日后新军肯定要驻扎到太平堡,那么现在建好的营房就得弃置或是贱卖了。 有点可惜啊。 更何况,建营房也是需要时间的,张亦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本就已经很少的时间了。 直到姜玮进来说,成本社的师傅已经量好尺寸了,方布那边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张亦隆还没想好营房的问题,干脆把这个问题扔给小于好了。 来到场院上,张亦隆没有让方布急着教刀牌手如何使用铁拐,只是下令所有标营新兵各自归家,每人从郭宅里领十斤面、一斤肉和四斤肉,明天天亮时必须到郭宅场院上集合。 交待完后,张亦隆就带着方布赶往胡家长工院,标营这边的工作就扔给了姜玮,他是标统,自然多操心。 快到长工院时就听到了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立正!” “稍息!” “向右转!” “向左转!” “齐步走!” “立定!” 方布一脸震惊的看向张亦隆,他好歹也是锦衣卫出身的,不是没见过练兵的菜鸟,这可是什么练兵之法? 张亦隆哈哈大笑道:“方布兄弟,这就是新军,一切都要从新开始!” 没错,这就是新军,一支融合了20世纪最强轻步兵训练和战术的新式军队,一支注定在这明末乱世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们注定威震天下!横扫八荒! 第一百零三章 新军新气象 等到了长工院一看,不只是岳双元和董一振,就连达阳、杨大乖和胡德尔金也到了。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长工院中小胡的精彩表演。 小胡手持一杆一丈四尺长的鎚枪,正在指挥长工院中五百多新兵做最基本队列训练。 在张亦隆出现之前,胡新明已经把这五百新兵彻底震服了。 因为胡新明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这些活了二三十年的汉子,他们连站和走都不会。 当胡新明对着他们说出,你们今天要从站和走开始学起时,场中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董一振脸色一变,按刀踏前一步就要喝止。 胡新明挥手制止了他,只是让董一振接过自己手中的鎚枪。 然后,胡新明就站在了五百新兵面前。 标准的立正姿势。 两脚尖向外分开60度,双腿挺直,自然挺胸,双肩齐平,两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头正颈直,目视前方。 对于胡大人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姿势,别说五百新兵摸不着头脑了,就是站在胡新明身后的董一振和岳双元也很是不解。 一刻钟过去了,小胡的立正姿势纹丝不动。 两刻钟过去了,小胡的立正姿势犹如钉入大地的铁钉。 董一振和岳双元的脸色变了,五百新兵中的低语声也渐渐消失了。 三刻钟,小胡仍然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 无形的威压弥漫了整个长工院,所有新兵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直了身体,虽然他们的姿势还远远谈不上标准,但戏谑的神情已经从他们的脸上消失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就连董一振和岳双元都站得笔直。 整个长工院里鸦雀无声。 小胡轻呼出一口气,从立正变成了稍息,好久不站军姿了,说不累那是假的。好在底子还在,区区一个小时的军姿不算什么。 一一扫过面前的五百新兵,胡新明清晰的声音贯入每人耳中:“这是站,我再给你们演示一下怎么走。” 胡新明用标准的齐步走,在五百多新兵面前来回走了二百米。 小胡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标准的75厘米,上身始终保持正直,双臂自然摆动,每次摆臂都是同样的高度,每一步都如同刀刻斧凿般整齐划一! 每一个脚印都清晰可见,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心脏上。 二百米走完,小胡从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的董一振手中接过鎚枪时,他看向面前的五百余新兵,“这才叫走路!” 在胡新明的目光之下,没人再敢说自己会站和走了。 见成功的震慑住了这些土包子,胡新明冷冷一笑,用鎚枪从队伍中挑出30个看着比较机灵的年轻人,让他们排成一列,在自己的指挥下,先从立定开始学起。 学会不难,久站才难。 和张亦隆一样,第一天训练量不能太大,所以胡新明只要求他们站一刻钟。 等他们站好后,就再挑30人出来。 一边指导新兵的动作,一边向身后的董一振和岳双元讲解着立定的动作要领,以后兵越来越多,真靠自己一个人还不得累死啊。 董一元和岳双元听得满头大汗,一个所谓的立定就有这么多讲究?这位胡大人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知识? 耗时半个时辰,胡新明这才把500名新兵全部过了一遍。 如果以21世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标准来看,这些新兵的表现实在是辣眼睛。胡新明时不时就要用鎚枪帮他们纠正动作,哪里不对打哪里。 但同时,小胡却也发现了他们身上的一个闪光点,服从性非常之好。与胡新明之前带过的新兵不一样,这些明末塞外的农民已经习惯了服从权威,对于胡新明下达的口令几乎没人提出异议。 胡新明原以为枯燥的立定会引起新兵们的不安,却没想到整整一个小时的训练中,新兵们没有人说怪话,没有抱怨。可以说饱含热情的投入到枯燥的训练中,这让胡新明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训练的新军也许真的具备改变历史的力量! 半个时辰教导,半个时辰练习,仅仅是一个立定,胡新明就消耗了一个时辰。 不过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起码现在当胡新明发出“立定”的口令时,五百新兵已经可以站出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军姿,绝大多数人也能坚持一刻种以上。 胡新明看着差不多了,马上转入下一个科目:齐步走。 穿越三人组认为,想要在明末乱世中生存,新军就要有比明军、金军和蒙古军更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不能完全照搬解放军的训练科目。加上留给穿越三人组创立新军的时间不足一年,在训练科目上必须有所取舍。 胡新明提出,只训练立定、稍息、齐步走、便步走、跑步走和转向这几个动作就已经足够新军们组成一个完整的军阵了,剩下的就要靠自创了。总不能把如何持自动步枪的科目教给这些连火绳枪都没见过的农民吧。 训练新军学习齐步走明显要困难的多,毕竟这些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了,已经形成了各自固有的行走方式。 好在胡新明的要求不高,又不指望带他们去阅兵,只要能走齐就行了,一切都要从实战出发。 为了提高训练速度,小胡这次挑了50人出来,让他们排成一列,从如何迈步,如何摆臂,双脚如何落地开始教起。 小胡手中的鎚枪仿佛灵活的教鞭,每次轻击都能准确的纠正新兵动作不标准的地方,让董一振和岳双元看得暗暗佩服。 一名蒙古亲兵悄悄回到板申公所把达阳、杨大乖和胡德尔金等人叫了出来,想着也让台吉大人开开眼界。 达阳确实是大开眼界,作为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最强大的一支,他自然熟知如何训练蒙古骑兵。 但眼前这种训练方式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一队队的新兵高喊着口号从眼前列队通过,胡新明、董一振和岳双元跑前跑后,不停的纠正着每个人的动作。 这就是张亦隆到过长工院时看到的情形。 见张亦隆到了,达阳伸手招了招,示意张亦隆过去。 他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了。 张亦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达阳面前,抱拳施礼:“达阳大人!” “行了,”达阳一拍张亦隆的肩膀,“咱们就不用演戏了。快和我说说,胡大哥这是在干什么?” 张亦隆一笑,“小胡是在训练新兵的服从性、组织性和纪律性,你看。”、 说着,张亦隆指着一队正在列队从几人眼前走过的新兵说道:“这种行走方式叫齐步走,这种走法可以保持整个队列的整齐和行进速度的统一,日后可以方便的组成长枪方阵。而且齐步走可以有效的提升新兵的精气神,让他们抬头挺胸,具备直视敌人的勇气。” 达阳、杨大乖和胡德尔金一起点头。 张亦隆接着介绍道:“立定训练可以有效的提高新兵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训练新兵服从上官的口令,这样才能在战场上作到无条件服从。想要在蒙古骑兵的箭雨中挺立不动,进而发动反击击退之,这种队列训练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说转向训练,则是为了保证日后步卒方阵可以快速转向,应对不同方向的骑兵袭击。” 听到这里,胡德尔金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这种针对性极强的训练,当然可以说是为了应付未来林丹汗的进攻。可同样也能应用于反抗土默特万户的统治。 作为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明安图,即千户长,胡德尔金自然看得出来,假以时日,这样新兵一定会成长为一支恐怖的作战力量。 当然,他们还缺很多东西,比如说更好的盔甲、更犀利的步射长弓、更精良的火器,但这些东西都是能弄到的,不过就是个花钱多少的问题。 一支军队最难的是要有精气神,要有高昂的士气。 胡德尔金没有亲身经历过蒙古骑兵在嘉靖三十九年的银安堡之战中的惨败,但他从老人口中听说过,当年经过俞大猷训练的大同镇明军在总督李文进的指挥下,只用步骑三千,战车百辆就在安银堡击败了数万入边劫掠的蒙古骑兵,并一直追杀出数百里,杀得蒙古骑兵伏尸百里。 胡德尔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老人口中大同明军高昂的士气,面对着数万蒙古铁骑的冲杀,依靠着车营炽烈的火力,明军步兵喊杀声震天动地,毫无惧色。 就算是有蒙古骑兵能突破明军车营的火网,也会被明军步卒以钩镰刀、龙刀枪等长兵击杀,甚至有明军步卒以圆牌护身,持腰刀滚入蒙古马队中大肆砍杀。 那一次是真的把蒙古骑兵杀得心胆俱寒。 紧接着就是万历元年,戚继光率蓟镇兵马在一年内三次击败入边劫掠的蒙古朵颜部骑兵,甚至俘虏了朵颜部汗王董忽力。三年后,再次击败朵颜部骑兵,再次俘虏了其新任汗王长秃。 靠的是什么? 靠的当然是犀利的火器,靠的是经过俞龙戚虎调教的精锐边军,但更靠着高昂的士气和旺盛的斗志。 此时此地,胡德尔金在这些仅仅训练过半天的新兵身上却看到了同样高昂的斗志和正在稳步提升的士气。 真是见鬼了! 胡德尔金看着正在忙前忙后的胡新明和站在达阳身边满脸微笑的张亦隆,这三位二十多岁的安答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他们创立的新军到底会是一支怎样恐怖的军队? 第一百零四章 为何而战(上) 张亦隆没有注意到胡德尔金表情的变化,他专心的向达阳介绍着这些源自三百年后的训练科目,在他看来,小胡的表现越好,就越能坚定双方的盟友关系。 大战在即,谁不想要一个有实力的盟友呢? 达阳也没注意到胡德尔金的表情,在他看来,林丹汗的西征在即,如果这三位安答真能创立一支能战的步卒,对自己和土默特万户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说以后会不会威胁到蒙古右翼三万户在这里的统治,等到打退林丹汗的西征再说吧。 要是被林丹汗占领了这里,蒙古右翼三万户都不存在了,追究谁能威胁谁,有何意义? 胡新明的队列训练一直持续到天快要擦黑时才告结束。 趁着胡新明用毛巾擦汗的时机,岳双元宣布了今天的福利,每人发给五斤面、半斤油和二斤肉,各自回家。 明天天亮时在长工院集合。 新兵队伍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发的东西不算多,却能让每名新兵回家和家人吃几顿好饭。 岳双元刚要宣布解散,就见一名年过三十的汉子从队列中走出,“大人,在下想问个问题。” 岳双元一瞪眼,“要问问题要先请示上官,不能先出列!” 那汉子一缩脖子,满脸胀红,“大人,在下……” 这时张亦隆忽的开口说道:“想问问题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那人吧。” 说着,张亦隆伸手指向刚才站在汉子身后的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你!出列!” 瘦高的年轻人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但脚下有犹豫,从队列出挤出,抱拳施礼:“张大人,我……” 张亦隆没有看他,对岳双元说道:“先抽他五鞭子。” 然后这才对扭头对年轻人说道:“在我的新军里,士卒是可以问问题的,任何人不会因为问问题而受罚。但如果你想耍小聪明,指使别人出来当出头鸟,那么你就要挨鞭子,懂了?” 年轻人咽了下口水,想要辩解什么,却最终只说出几个字:“大人,我懂了。” 岳双元直接把他拎到一棵树前,让他自己把上衣脱下来,双手抱着树。 “1.2.3.4.5”岳双元一边亲自计数,一边用马鞭狠狠抽了他五鞭子。 每一鞭子抽下,年轻人背上就出现一条血痕。 每一鞭子抽下,年轻人就抽搐一下,却没有发出喊叫和呻吟声。 张亦隆和胡新明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五鞭抽完,岳双元把年轻人拎过来。 年轻人刚要下跪,张亦隆伸手拦住他,“起来说话吧,你叫什么?” 年轻人吸了口冷气,背上挨了五鞭子,说不疼那是哄鬼的,“我姓潘,名忠东,出身大同镇,当过伍长。” 张亦隆点点头,“果然是明军逃伍,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潘忠东没有犹豫,鞭子都挨了,自然要痛快的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他大声问道:“大人!你招募我们,说是要创立一支新军,又肯出那么高的安家费和军饷,真的能保证兑现吗?” 张亦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向胡新明。 胡新明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对着新兵队喊出了一系列名字: “凌定平!” “到!” “薛日修!” “到!” “段本英!” “到!” …… 一连喊出20人的名字后,胡新明让他们出列,转身面对五百新兵。 “告诉他们,我的说话算不算数?” 20人齐身高喊:“胡大人说话算数,前夜我等杀敌,所得赏银未少一分一厘!” “你们报一下每人得银数目。”胡新明对这20人的表现很满意,没白费他昨天晚上集中训话。 再说了,自己也没让他们说谎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20人一一报出自己得到赏银的数目。 根据胡新明当时说出的赏格,五人一组,杀一人可得赏银一两,即每人可分得二钱银子,这20人真正杀死的白莲教徒数量不多,但为了表彰他们的勇气,胡新明把自己所杀之人全部记功于他们20人身上,所以每人都分到了2~4两不等的赏银。 看到眼前这些袍泽已经领到了赏银,潘忠东自然无话可说。 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机灵劲的年轻人,张亦隆没有急着让他回列,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潘忠东愣了一下,他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问题,他有一个更想问的问题。只不过,他不确定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张亦隆看着他的双眼,“我说过,我们的新军士兵是可以问问题的,你不用担心问错什么。” 潘忠东明显是在犹豫,问题确实想问,可自己的脑袋更加值钱。 张亦隆也不想为难一个年轻人,机灵点本身没有错误,只要他能从这次中汲取到足够的经验教训就可以了。 刚想要挥手让潘忠东归队。 潘忠东却忽的单膝点地,抬头看着张亦隆:“大人,您如果能恕我无罪,我就敢问。” “起来吧,没什么问题是你不能问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听到张亦隆的答复,潘忠东站了起来,抱拳施礼:“大人,胡大人和我们说过,您们创立的新军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仆从军,那么您出远高于朱家大明军队的饷银招募我们是要和谁打仗?” 张亦隆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为何而战。 可这问题也确实不好回答。 历史上的新军都是有着明确的目标,例如戚继光创立戚家军时是为了消灭东南沿海的倭寇,曾国藩创立湘军、李鸿章创立淮军都是为了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俞大猷创立大同镇车兵是为了对抗蒙古骑兵的劫掠。 穿越三人组创立的新军首先是要对抗蒙古骑兵,虽然说,要对抗的是准备西征的林丹汗,可蒙古左翼本质上和蒙古右翼一样,都是蒙古人的一个组成部分。 特别是现在达阳就站在张亦隆身后,张亦隆没有忘记这位达阳兄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之一的台吉。 当着他的面说出新军是用来对抗蒙古骑兵的,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张亦隆也不想隐瞒什么,时间有限。很快,这些新兵就要披挂上重甲,手持长枪和弓箭去和蒙古左翼三万户的骑兵去搏杀了。 能骗过一时,骗不过一世。 更何况真要把他们带上战场也不能真的不把敌人的情况告诉他们,一头雾水的走上战场,那不是打仗,是去送死。 想到这里,张亦隆看向胡新明,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事关重大,张亦隆还是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兄弟三人创立新军是为了抵抗未来蒙古左翼三万户的西征。准确的说,是为了击败林丹汗必然到来的西迁。” 整个长工院上安静无声,不是因为张亦隆的话太震憾,而是因为眼前的五百新兵觉得这位大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林丹汗统率下的蒙古左翼三万户要来西征。这在苏木沁板申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蒙古右翼都在备战,苏木沁板申中的百姓也被要求提供更多的粮食和物资。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蒙古左翼三万户在各个方面都要远强于蒙古右翼三万户,双方真要在战场上交锋,蒙古右翼三万户可以说是胜算不大。 也就是说,蒙古右翼三万户要想在战场上击败林丹汗的进攻,就必须动员所有可战之兵,可以说只要能骑马射箭的男人都得上战场。 这也是胡守常等人敢于暗中计划起事反叛的底气所在,如果他们起事的时机掌握的足够好,那么确实有可能只需要面对数百蒙古骑兵的攻击,甚至有可能迫使土默特万户做出一些让步。 当然,张亦隆不认为这些白莲教首领能有如此准确的战场情报和信息传递工具。 说白了,胡守常等人就是在赌,赌自己能抓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这也是张亦隆不介意达阳砍下他们人头的原因,他们是要裹挟了所有苏木沁板申的百姓进行一场只对他们个人有利的豪赌。 既然敢赌,现在赌输了就要认命。 听到张亦隆的回答,潘忠东脑中一片空白,他面对张亦隆时说了谎。他不是什么伍长,而是一名小旗,他也不是什么一般的逃伍,他是在砍死了欺压自己的总旗后才逃到塞外的。。 他讨厌种地,更讨厌去学什么手艺,他自幼习武,学的是就是杀人技,所以这三年多以来,潘忠东一直在苏木沁板申里靠着打零工过日子,没亲人也没成家,好在这三年中,他在苏木沁板申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 为了能糊口,他加入了白莲教,不过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无生老母和弥勒佛。 所以在听到募兵公告后,潘忠东马上就决定从征。 在他看来,就算是当蒙古人的仆从军也无所谓,只要跟着蒙古骑兵进入口内劫掠就行。 事实上,以潘忠东接受的军事教育,他也不认为一支步卒能执行劫掠任务。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听到了胡新明的话:新军不是蒙古人的仆从军,新军和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土默特万户是盟友关系。 潘忠东震惊了,他马上就想到了,这支新军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对抗近在眼前的蒙古左翼三万户的西征。 要用一支尚未创立的新军去抵抗蒙古左翼三万户的数万大军? 眼前这人绝对是疯了,不仅他疯了,那个什么胡大人和站在他俩身后的达阳也疯了。 不,我不能和疯子一起共事。 所以潘忠东问出了今天他最后一个问题:“张大人,之前胡大人说过,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离开,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第一百零五章 为何而战(下) 张亦隆给出了同样的答复:“没错,任何人都可以离开,你也不例外。不过,”说着,他转向了眼前五百新兵:“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想要离开,没问题。不会有人拦着你们。” 说到这里,张亦隆提高了音量:“但我在这里要强调几点。第一,我有绝对的把握在战场上战胜蒙古骑兵。当然,不是只靠我一个人或是几个人,要靠你们大家,你们将是这支新军中首批成员。我可以保证,这将是一支百战百胜的传奇军队,而你们将会是其中最早的成员。” “第二,你们不是给我或是我身后的任何人打仗,你们是在为你们自己的未来作战。不用我说,大家应该都能清楚,自从俺答汗允许汉人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板申以来,大家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对吧?” 这是事实,自然也没人反驳。 “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林丹汗统率下的蒙古左翼三万户占据了这里,你们还能过着今天这样的生活吗?恐怕不能,因为林丹汗的西征是被迫的,他是被辽东的金朝打的屁滚尿流才不得不举部西迁的,所以他一旦占领这里,就会疯狂的压榨你们,榨出你们身上的每一滴血,来提高他对抗金军的胜算。” “所以我们创立新军,就是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你们自己在这一辈子中能真正为自己做点什么。我在这里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你们,就算没有你们,我们兄弟不创立新军,也不会影响我们在草原上的富贵,这点达阳大人可以证明。” 身后达阳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明天继续到这里来,我们兄弟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那就是带领你们打败林丹汗,让大家共享富贵!共享平安!” “第三,你们从征的机会只有一次,离开的,以后就不能再回来了。至于说选择留下来的,想想朱家大明的开国元勋们。” 说完这三点,张亦隆看向潘忠东,潘忠东没再问什么,只是抱拳行礼,转身回到了队列之中。 他需要好好想想。 “还有人要问什么问题吗?没有就可以解散了。”说完,张亦隆就要挥手让大家解散。 “大人,我还有个问题。”队列中一个声音响起。 “出列,问吧。” 一个木讷的中年汉子走出了队列,他自报家门:“我叫刘行友,是昌平镇的一名总旗,我是杀了人才跑到口外的。我想问问两位大人,说是为我自己而战。我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战场上玩命吗?” 张亦隆反问了一句:“那你之前在苏木沁板申是以何为业?” 刘行友抱拳行礼,“回大人,我是胡守常家的佃户,不过那天台吉大人带兵进来时,我就躲在家里没去上工。” “好,既然你是胡家的佃户,我就给你一个为自己打仗的理由。”说着,张亦隆看向达阳,授田一事,还得这位大成台台鄂托克说话。 达阳没有说什么,只是比了个手势,示意张安答不用客气。 “每名新军士卒,可授田30亩,子孙可继,任何人不可侵占,只是不得擅自私下转卖。” 新兵队伍中爆发出一片议论声,30亩!说多是不多,可也不算少了。 这五百新兵中,真正自己有田地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胡郭等家的佃户。事实上,他们是被丰厚的安家银和月饷吸引而来的,在他们看来,就算是百般克扣,一个月4两饷银到手也能有2两以上,足够养家糊口了。 现在听到一名新军士卒可授田30亩,还能由子孙继承?! 什么叫惊喜?什么叫天上掉大饼,这就是了! 刘行友吃惊的看着张亦隆,“张大人,军中无戏言啊。” 张亦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军中无戏言了。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再多说几句。” 看着眼前这五百新兵,张亦隆说出了让他们更加兴奋的事:“你们是最早应募的之人,那么就应该有一些额外的好处。如果你们决定留下来,每人可领到一头耕牛。” 新兵队伍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张亦隆看向刘行友,“我给的理由够不够?” 刘行友嘴唇都有些哆嗦了,忽的一下,他单膝点地:“大人如此厚待,刘行友愿效死力!” “起来吧。”张亦隆面上平静,心中却大感惊异,区区30亩地加一头牛就有这样的效果? 不等张亦隆有更多的反应,眼前的500新兵全部单膝点地,齐声高喊:“大人如此厚待!我等愿效死力!” 这一次就连达阳的脸色也变了,只不过,他迅速的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大家都起来吧,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了,双元,你带大家去领东西。” “是,大人。”身后的岳双元抱拳行礼。 “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张亦隆把正要归队的刘行友叫住了。 “大人。”刘行友有些惊讶,这位张大人不是要秋后算帐了吧。 “达阳大人,”张亦隆没理他,反而转身对着达阳一抱拳,“您也请过来。” 达阳一脸凝重,带着胡德尔金和杨大乖一并走到张亦隆身边。 “刘行友,今天我不问你的根脚,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来自保定镇,更不管你是不是百户出身,我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你刚才说的愿效死力是实话吗?”张亦隆懒得和眼前这个看似木讷,实则机敏的中年人绕什么弯子,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回轮到刘行友的脸色发白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只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大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明军百户?又怎么自己出身保定镇? 达阳看到这一幕直想笑,眼前的张大哥实在是秘密太多了,多到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用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刘行友抱拳道:“大人,我刚才那话是千真成确的,就是我的心里话。” 张亦隆直视着刘行友的双眼,看得后者心里直发毛,不知道这位看似微笑,实则眼神冷漠的大人到底要干什么。 好一会儿,张亦隆才收回眼神,“我信你,不过,区区30亩地真的值得你去玩命吗?他们,”抬起下巴,张亦隆指了指正在集合整队的新兵,“可能不知道沙场的凶险,可你应该经历过沙场上的浴血搏杀吧,值得吗?” 刘行友明显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人,你不是来自大明?” “当然不是,”张亦隆给出让刘行友十分意外的答案。 刘行友哭笑不得:“那就说得通了,大人。按朱家大明的制度,每正军一名,授田12亩,余军减半。一个世袭总旗,所有的职官田也不过一百亩,就算加上养廉田,也不过才150亩。大人给每名兵授田30亩,还要月给饷银4两,您这不是在招兵,而是在招小旗和总旗啊。如此优厚的待遇,我等哪里敢不效死力?” 想了想,刘行友补充了一句:“大人明鉴,我自然知道沙场上的凶险,可诚如大人所言,就算我们只想老老实实的种地,可真要是蒙古左翼侵占了此地,大家想过个平安日子恐怕也是做梦了。既然大人给了我等选择的机会,又给了我们足以为之而战的财富,我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自当是为大人效力死战了。” 张亦隆和胡新明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声音,一人30亩地是不是给多了? 张亦隆飞快的翻捡着自己的记忆,好像刘行友说的是对的,那当初为什么达阳会提到每人授田30亩呢? 达阳看到张胡两位安答同时看向自己时,微笑解释道:“我是听杨先生说的,他说辽东大金就是按这个数目给逃亡汉人授田的。” 旁边的杨大乖补充了一句:“实际上东虏给的还不只是30亩田地,据说虏酋还会多给6亩地用于种棉花。” 张亦隆紧皱起眉头,难怪后金崛起速度会那么快,能在短短数年间就拥有了一支在野战中击败明军的精锐步骑军,原来早就拥有了比大明更好的经济基础。 好在杨大乖说了名稍安人心的话,“不过东虏的虏酋一向喜欢苛待逃亡汉人,数次引发暴动,恐怕还要数年才能真正有所建树。” 可惜的是,杨大乖因为身处塞外草原,无法及时更新情报,所以他并不知道现任的虏酋,也就是金国之主的皇太极是一位极其重视汉人作用的一代雄主,在他的领导下,金国正在蒸蒸日上。 皇太极的眼光已经不再局限于辽东,他正远隔千山万水看向:北京。 好在现在的穿越三人众和草原群雄不需要考虑这个还远在辽东的金国,他们当务之急是先顶住林丹汗的西征。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张亦隆示意刘行友先回队列,有些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这个刘行友身上是有些秘密可以挖掘的。 正当岳双元要将五百新兵分批带到胡宅时,一阵马蹄声从院外传来,于硕兴奋的喊声伴随着马蹄声一并传来:“不用去胡宅了,我把东西拉来了!” 声到,人到,马到,马车也到了。 于硕带着几十辆马拉大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长工院中。 第一百零六章 涮羊肉 马车上是装好的面粉、用坛子装的羊油和已经宰杀好的肥羊。 于硕滚鞍下马,对着众人一抱拳,“东西我都置办好了,就在这里领吧。” 董一振马上安排新兵列队准备过来领东西。 新兵们发出一阵欢呼声。 岳双元刚要制止,张亦隆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毕竟这才是新兵们接受正规军事训练的第一天,不能太过苛求。 看着一张张兴高采烈的脸庞,站在张亦隆身边的达阳笑道:“张大哥,我现在开始相信你们能创立一支新军了,就是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问题不大,二三个月就能完成大部分基本训练,剩下的就是实战演练了。”说到这里,张亦隆看了达阳一眼,“到时候就要拜托达阳兄弟了。” “拜托我?” 张亦隆用下巴指着正在排队领食物的新兵们:“是的,达阳兄弟,等新军步卒的基础训练完成,我希望到时咱们能组织几场大型的实战演练,让这些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体验一下蒙古骑兵名动天下的骑射。” 不等达阳回答,站在达阳身后的胡德尔金就冷冷的说道:“张大人的意思是想让这些新兵体验一下如何击败蒙古骑兵吧?” 达阳自然听得出胡德尔金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得低声怒喝道:“大胆!” 张亦隆赶紧摆手示意达阳不用生气,“胡德尔金大人有些言过其实了,就二三月训练后的新兵是不可能击败蒙古骑兵的,到时候他们能顶住蒙古骑兵的多轮骑射而不崩溃,我就知足了。想要他们击败蒙古骑兵,至少也要五个月以后。” 说到这里,张亦隆还是回头看了眼胡德尔金,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达阳说:“我觉得,达阳大人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组建一支精锐的,专业的冲击型重骑兵,这将在未来的战争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言下之意,胡德尔金,你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算我们想要算计达阳,也要等击败林丹汗以后。 而想要击败林丹汗,除了新军步卒以外,土默特万户也要做出一定的改变,这样才能提高战场上的胜算。 达阳郑重的点点头。 留下董一振、岳双元负责分发食物后,众人一起回到了板申公所。 洗手净面后,侍女们送上奶茶后,于硕先把营务情况说了一下,成衣社那边很痛快,所有的军服、被褥等全部按成本价算,一共需银不过二百余两,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不过,于硕强调了一句,军服中没有包括冬季的皮衣,等到秋天集中宰羊时再行购置。 军器目前完全够用,无需添制,只是箭矢仍需要抓紧赶造。 目前最大的麻烦是没有足够的营房,现在正值春耕时节,板申内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建造营房。 听到这里,达阳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把穿越三人组都笑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笑了好半天,达阳才说道:“三位安答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草原啊,你们想要营房还不简单,搭蒙古包啊。” 杨大乖也在一旁笑得很鸡贼,“就算是他们住不习惯蒙古包,也可以先在地上铺一层木板,然后搭上蒙古包就行了。” 穿越三人组再次相视无语。 当然,这不能怪穿越三人组没见识,自从国家提倡环保以来,内蒙古自治区就在大力推广牧民定居,在三人所处的时代,就是牧区也很少见到真正意义上的蒙古包了。 笑归笑,达阳和杨大乖心中几乎同时升起一个问题,眼前这三位安答连蒙古包都不太清楚,真的是来自什么极北部落吗? 他们的来历太神秘了。 张亦隆无奈的举起奶茶碗,苦笑道:“受教了,我们这就安排人搭建蒙古包。” 达阳指了指正在里里外外忙活的乐木吉,“这事交给他就行了,所需费用也不用三位安答操心,都算我的。” 客套话都不用多说了,在座所有人的都心知肚明,今天张亦隆在郭宅和胡新明在胡宅这边的训练给了达阳足够的信心,让他看到三位安答除了强悍的个人战力以外,还有着极其出色的组织能力。 这自然更加坚定了他支持创立新军的决心。 先不说这支新军未来能不能抵挡的住林丹汗的西征,起码这支军队可以帮助自己提高在土默特万户中的地位。 张亦隆自然也不客气,授田一事已经讲妥就不用再说了,那么耕牛也就一并拜托达阳兄弟了。 不过张亦隆没有得寸进尺,言明一事,耕牛是借,至于说如何还,是用粮食还是用兵器或是金银,到时再议。现在是春耕时节,时间高于一切。 达阳答应的很痛快,顺便告诉穿越三人组一个好消息,一千头耕牛和三千只羊已经从大成台吉鄂托克启程了,这二日间就能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百匹战马和二百匹用于拉车的普通蒙古马也将在近日抵达,说到这里,达阳一脸坏笑,“张大人,你得帮我解决个麻烦。” “哦?” “苏木沁板申中,有四百多人被罚没为奴隶,其中最强壮的一百人我带走了,剩下的就得麻烦张大哥了,我不管你如何处置他们,只不过有一点,在击败林丹汗的西征之前,不允许恢复他们的自由之身,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看着达阳一脸的坏笑,穿越三人组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坑了。 于硕叹了口气,“达阳兄弟的意思是把那些老弱病残都留给我们了?” 杨大乖在旁边笑着给了一个不算扎心的答案:“我统计过,剩下的300多人中,超过60岁的都已经允许他们的家人以工抵销了,再把十岁以下的去掉,能干活儿的有247人呢。” “这不算什么麻烦,正好春耕时节,新兵家里都需要劳力。”张亦隆到是觉得无所谓,自己制订的营制中本就有长夫,现在就把这些人直接充到长夫里就是了。 可惜,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堪称钢铁直男的胡新明,只见小胡放下喝光的奶茶碗,扭头对张亦隆打击道:“张哥,杨先生只说了300人中能干活的有247人,却没说里面有多少是男人,多少是女人。” 张亦隆马上反应过来,对啊,达阳挑走的是精壮,自然是男性或是未婚女性,那么剩下的恐怕就是男少女多的窘境了。 杨大乖微笑不语,既不承认,可也不否认。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明知是坑,却也不得不跳,现在人力紧张。 女的怎么了?统统给我下地干活去! 想到这里,张亦隆换上一副笑脸,“不管怎么说,也要感谢达阳大人的厚爱,现在新军正缺人手,二百多人不是小数目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从那些登记在册的白莲教徒中征夫来应差,只要能把春耕时节过去,人力紧张情况就会好转。 此时,乐木吉已经开始把一个个小的炭炉摆在几人面前的矮脚桌上,每个炭炉上架着一个小铜盆,里面是撒了葱花和姜丝的清水。 达阳看着这个奇怪的物件,问道:“这是何物?” 张亦隆哈哈大笑,“明天达阳兄弟就要启程了,今天这顿必须我们招待,给达阳兄弟介绍一个羊肉的新吃法。小于,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于硕同样大笑着起身,从乌云娜手上接过一个大木盘,上面是几个装满各式调料的木碗,还旁边还叠放着好几个名贵的银边木碗。 只见于硕动作如飞,拿起一个银边木碗,先从一个大木碗里舀出一勺调稀的芝麻酱,再加入一点酱豆腐,一勺他从21世纪带来的韭菜酱,一点香油,然后递给达阳。 达阳看着这碗蘸料,一脸的好奇,“于大哥,这是?” “稍等一下。”于硕一边说一边如行云流水般的把调好蘸料,分别递给在坐众人,等每个人手上都有了以后,于硕拿走木勺,示范了如何用把这些调料搅拌均匀。 众人有样学样。 “送上来!”随着于硕的命令,一盘盘被片的极薄的羊肉片送了进来。 于硕夹起几片羊肉片扔进自己面前的水盆中,水一翻花,肉刚变色,于硕就飞快的捞起来,在银边木碗中快速一蘸,扔进嘴里大嚼着,“就这样吃,肉一变色就要捞出来,不然老了就没滋味了。” 达阳好奇的把羊肉片扔进水盆中,认真盯着,只等肉一变色,马上就捞了出来,学样于硕的样子在银边木碗里蘸了一下,然后扔进嘴里。 羊肉的鲜味、芝麻酱的香味,酱豆腐和韭菜酱共同组成的鲜咸味混杂在一起,如同一颗炸弹在他口爆炸开来。 “香!香!”达阳吃惊的看着穿越三人组,“三位大哥这是什么美食?” 说归说,手上可一下都没停,十余片羊肉扔进水盆里。 张亦隆慢条斯里的把羊肉涮熟,蘸料,扔进嘴里,“达阳兄弟,这叫涮羊肉,怎么样,没吃过吧?” 别说达阳和胡德尔金了,就连杨大乖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除了点头,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于硕夹起一片羊肉,赞叹道:“不得不说,这刀工真是没得说啊。张哥,你从哪儿找来的厨师?” 张亦隆同样夹起一片,确实片的很好,不仅薄,而且匀称,没有忽薄忽厚的情况,回答道:“胡守常家的,听说之前在京师里的什么府里当过差,把人家丫鬟的肚子搞大了,不得不逃到塞外来。我是听姜玮说的,此人刀工一流,我就让他试试。” 第一百零七章 长夫军团(上)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这几人的吃相可以说是毫不夸张。 甚至到了吃肉的速度比厨师切肉速度还快的窘境。 穿越三人组相视苦笑,都自觉的放下筷子,好让对面的几位大人能吃得尽兴。 一连扫荡了足足三斤羊肉片后,达阳这才舒了口气,吃的太爽了。作为一个出生在草原,成长于马背上的蒙古汉子,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鲜美和拥有丰富口感的羊肉,简直是欲罢不能。 不过,他对于随后送上来的白菜、豆腐、土豆和粉条却没任何兴趣,只有杨大乖把这些东西一一扔入锅中涮的很是开心。 于硕看到对面三人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半盘羊肉倒入水盆中,一边涮一边问道:“达阳兄弟,味道如何?” 达阳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好!没说得,我活了二十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于大哥要是能把那些调料给我点就更好了。” 于硕想了想,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正是制作野韭菜花酱的好时候,自己的库存还够,就大方的说道:“其他调料都好说,只有这韭菜花酱是我家传的秘方。不过既然是达阳兄弟想要,我就送你两坛好了。” 达阳笑着抱拳。 旁边的张亦隆没有涮肉,和杨大乖一样,开始涮白菜、豆腐和粉条,同样是一边吃一边说道:“话说前头,达阳兄弟,厨师我可不能借给你。” 达阳摆手示意,“不用不用,切的厚点更好吃,我还觉得今天的肉片的太薄了,肉薄了没嚼劲。” 就连挑剔的胡德尔金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晚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惊喜,一向喜好喝酒的达阳,今天也只喝了五六杯而已。 至于他自己,更是只喝了二杯,现在头脑都很清楚。 听达阳说到片肉,胡德尔金忽的想起一事,正色对张亦隆说道:“张大人,你是不是要派人去太平堡买刀?” 张亦隆愣了一下,自己确实是派了那个叫刘东方的长刀手去太平堡买双手长刀,“胡德尔金大人,我确实是派了人要去太平堡买刀,有什么问题吗?” 胡德尔金神色严肃,“张大哥可能不太清楚,达阳大人是下了严令的,近期土默特万户辖境内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太平堡。” 可能是担心张亦隆多想什么,胡德尔金紧接着补充道:“这主要是为更好的清除各个板申中的白莲教势力,太平堡是各个板申中白莲教势力的集散地,不得不防。” 张亦隆点头表示同意,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让板申里的金炉社打造了,除了耗费些许时日,到也没什么大碍。 达阳对此事并不清楚,他向张亦隆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张亦隆简短的把情况说了一下,有10余名长刀手没有适用的双手长刀,考虑到在苏木沁板申内打造时间较长就想着去太平堡买现成的。 “双手长刀?”达阳摸着下巴,看向身边的杨大乖。 杨大乖伸手沾着酒水在矮脚桌上画个了示意图,“这就是双手长刀,南兵的鸟铳手多喜用此刀。” 达阳仔细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张大哥,这东西不用去太平堡买,我那里就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有几十口吧。” 就连杨大乖都有些惊奇,“您那里有双手长刀?” “对,说起来这些双手长刀在我那里已经放了有十年以上了,原本是父汗给我的礼物。我成年时,父汗送了我不少兵器、铠甲等物,其中就包括了几十口这种双手长刀,这东西不适合在马上用,所以也就一直放在我那里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达阳补充了一句:“张大哥放心,那些刀剑我都会派人定时打理。” 坐在张亦隆身边的于硕笑道:“达阳兄弟还有什么多余的兵器都送过来吧,回头我让张哥一并算帐给你。” 达阳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还真有,大概还有些长枪之类的,我确实是用不着,等我回去就一并给张大哥送来。” 说到兵器了,达阳自然也想到了快要将首批粮食送到土默特万户的太平堡粮队,他顺口就说了一句:“张大哥,这样吧,等太平堡的粮队到了以后,我让他们转送一半的粮食到这里。你们了解一下太平堡真实的情况,及早做好准备。” 穿越三人组一起点头,现阶段穿越三人组对于太平堡的了解还只停留在静态层面,确实需要更多的动态情报。 不过,在听到达阳要将太平堡卖给土默特万户的粮食分一半给自己时,就算穿越三人组中脸皮最厚的张亦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现在是春荒时节,说粮食价格飞涨也毫不过分。 张亦隆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一半的粮食大概价值多少钱?” 达阳看向杨大乖。 杨大乖回答的很干脆:“首批粮食是150石,原先是按一石2两白银计价的。但今年春节后,太平堡商会要求提高粮价,几经商议,暂时增加到一石3两。看那个意思,以后恐怕还要再涨。” 一石3两?穿越三人组面面相觑,这价格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了。 张亦隆看过的资料,明末北方一石小麦的市场售价一般是在2~5两白银之间波动,收购价则在0.8~1两白银之间。 表面看起来,太平堡商会开出的这个价格并不算太离谱,毕竟现在是春荒时节,粮价高些也正常。 但问题在于,口内外是不同的。口外农民是不需要向朝廷交纳各种捐税的,蒙古人只收三成田租。这样算下来,实际上口外的粮价是远低于朱家大明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逃到口外,白面羊肉的说法。 据杨大乖那个小册子的记录,太平堡平时每石粮食的售价一般都不会超过0.5两白银,丰年时还要更低。 现在太平堡商会居然把卖给土默特万户的粮价提高到一石3两,相当于涨了6倍! 说是无良奸商也是毫不过分的。 而且还要再涨价? 这也难怪达阳怨气冲天,台吉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嘛。 不过对于现在的穿越三人组来说,70石粮食也不过才200余两白银,不算什么。 所以张亦隆爽快的说道:“那就按70石粮食算,200多两银子,问题不大。” 杨大乖微笑点头,对于双方来说,这次突袭苏木沁板申可以说是收获极丰,别说是穿越三人组觉得200多两银子不算什么,就是他这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智慧也觉得实在是九牛一毛。 事情谈到这里也就算是谈完了,达阳、杨大乖和胡德尔金还要议事,穿越三人组也要安排明天的训练和征夫事宜,双方就在板申公所门前抱拳道别。 不过,临走时达阳告诉穿越三人组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明天土默特万户就要针对各个板申中的白莲教首要分子进行搜捕,期间所获财物中的三成会归穿越三人组。 张亦隆没觉得这是单纯的好事,所以只问了一句:“这三成财物不好拿啊。” 达阳伸手在张亦隆肩头重重一拍,“哈哈哈,张大哥,我就喜欢和你这么聪明的人打交道。没错!三成财物归你,那些罚没为奴的老幼妇孺也要归你。” 张亦隆长叹一声,“我就知道。” 穿越三人组回到胡宅后,马上就开始讨论这些老幼妇孺该如何处理? 单纯将这些人作为奴隶使用。穿越三人组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一选项,三人都是来自21世纪的中国,对于奴隶制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 但要把这些人直接释放,也不行。一方面是因为达阳明确表态过不能轻易释放他们,穿越三人组在这个问题上必须要尊重盟友的意见。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轻易将这些人释放,会给苏木沁板申中的百姓传递一个错误信号,那就是穿越三人组有意放过白莲教徒,这必然会给日后新军的创立和组建留下巨大的隐患。 把这二个选项去掉后,剩下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让这些人老老实实为新军服务,用苦劳来换取自由。 这个选项看似简单,实则却恰恰相反。这些罚没为奴中的精壮已经被达阳挑走了,剩下的还真就是一些老幼妇孺了。 胡新明提议由这些人组成一支长夫军,专门为新军提供各种后勤保障服务。例如现在正值春耕,新军士兵要专心训练,家里的田地自然就要雇人耕种,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长夫们去给新兵种地。 除此以外,什么建造营地、洗衣做饭都可以让长夫军来。 于硕却给小胡泼了一盆冷水,“这些人中大多是妇女、少年和老人,指望他们种地?” 小胡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自古以来,壮妇都能自成一军,何况是种地呢。再说了,每名新兵都能分到一头耕牛,又不用他们去耕地。” 于硕还是摇头:“我估计啊,能出来耕地的不会超过百人,就算新兵家家有牛,恐怕也不耕过来啊。” “啪”的一声,张亦隆把茶杯放茶几上重重一放,“人不够?明天让那些具结的白莲教徒,每户出丁一人,应差!十天一轮换!凡应差30天的,给银一两!” 于硕和胡新明都吃惊的看向张亦隆。 “我们也要入乡随俗嘛。”张亦隆示意丫鬟小红过来给自己重新倒上热茶,微笑着对身边两位战友说道:“瑶役可以轻,但是不能没有。不然,会把他们惯坏的。” 第一百零八章 长夫军团(中) 张亦隆的话点醒了胡新明和于硕,二人虽然对徭役极其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目前人丁紧张的前提下,这是缓解新军人力不足的唯一可行方案。 不然所有新兵至少每天都要抽出一半以上的时间去耕种自家土地,即使剩下半天用于训练,由于耕地会严重消耗新兵的体能,使得剩下半天的训练效果完全可以用事倍功半来形容。 可如果等到春耕结束,就得等到4月中下旬。对于时间极其紧张的穿越三人组来说,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同样不可接受的就是让新兵放弃春耕,先不说这种做法会不会影响招募新兵,就说这些粮田错过春耕后造成的减产也是穿越三人组不可接受的。毕竟现在这些粮田上产出的粮食中的三成归是穿越三人组的。 塞外草原,粮食就是钱,没人会和钱过意不去。 说到让登记在册的白莲教徒们出来应差,于硕还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这些人自己家的春耕。 最熟悉农村事务的小胡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张哥说的是一户出一丁,十天轮差,不会影响他们自己的耕地。为保险起见,应徭役的人家如果确实缺乏人手,可以从我们手里租耕牛。” 于硕点了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对于现在的穿越三人组来说,不缺耕牛。算上从胡郭等人家中抄获的各种大牲口,再加上达阳从大成台吉鄂托克调来的耕牛,再减去预计招募2000新兵所需的耕牛数,保守估计穿越三人组手上至少还能有七八百头耕牛,这还不包括骡子和驴等牲口。 张亦隆看了看于硕和胡新明,不能再给小胡加担子了,刚才三人回到胡宅时听姜玮提了一句,由于穿越三人组给出的募兵条件太过优厚,明天可能会有数百人前来应募。 这些人都需要小胡一一过目。 自己明天也没空处理长夫的事,明天开始,标营的训练要加速,特别是长刀手和刀拐手,这些人是要跟着穿越三人组到太平堡夺权的。 现在无论是达阳还是穿越三人组都不知道太平堡粮队能带来什么样的情报。 如果一切正常,那么留给穿越三人组的时间是充足的。 可万一呢?万一太平堡的形势有变化,需要穿越三人组提前行动,那么就必须带着训练不足的标营前往。 为防万一,标营的训练必须加速! 同样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在今晚酒宴的最后,张亦隆明确提出,希望达阳在明天一早就派人回大成台吉鄂托克去取回那些双手长刀,至于长矛之类的则可以等到达阳返回后再说。 达阳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承诺一天一夜,长刀就会送到。 既然如此,长夫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于硕了。再说了,现在于硕是负责新军营务,长夫归他管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当张亦隆一脸坏笑的看向于硕时,后者浑身的肥肉直接颤抖了一下。 不等于硕有所反应,张亦隆直接把包袱扔了过去,“现在长夫暂时单独编成一军,由你负责。” 于硕刚要抗议,却看到了张亦隆和胡新明同时射来四道锐利的目光,长叹一声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商议到现在,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张亦隆在50名蒙古骑兵的保护下返回郭宅,近期他都将在这里训练标营。 胡新明和于硕则留宿在胡宅,以后新军步卒和长夫军都要在这里训练。 骑在马上,由着身边的蒙古亲兵护卫在旁,张亦隆的思绪已经飘远。 新军步卒的训练有小胡在抓,作为一个优秀的预备役士官,指导这些新兵蛋子完成基础的体能和队列训练是没一点难度的。真正的麻烦在于穿越三人组都不知道如何排列出一个能上战场的军阵。 毕竟三人接受的军事教育的原则是在强火力下的疏开战斗队形,力求不让敌军一发炮弹毁伤我方多人,杀伤敌人则要依靠旺盛的火力。简单的说就是要靠火力不靠人力。 但现在穿越到了17世纪的明末乱世,再套用这一套就不现实了。 别说现在身处工业极度不发达的塞外草原,就是身处火器最为发达的欧洲,身处能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三十年战争中,也只能靠着人力来换取火力优势。 穿越三人组在无法仿制出后装步枪的前提下,同样只能采用这种人力换火力的模式,这就意味着必须要组成密集的阵形,而这恰恰是三人所不熟悉的。 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董一振等人了。 不过,张亦隆对这几人能不能担起如此重任,心中是没数的。 说到底,杨大乖带到草原上的都是些中下级军官,其中级别最高的就是周洪新了,也不过是员百户。 就算是周洪新在出身上打了埋伏,也不过是六品的所镇抚或是从五品的卫镇抚,根本算不上什么高级军官。 也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没有指挥千人规模以上的作战经验。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当然,穿越三人组也没有这样的经验,不过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参与过千人以上规模的各种演习的经验还是有的。 再说了,没实际经验,可就阅读量来说,穿越三人组可以秒杀99%的明代读书人,更何况是这些平时就不太爱看书的武夫。 “唉!”想到这里,张亦隆就不由得长叹一声,现在哪怕有个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在身边也好啊。 周边的蒙古亲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三位安答大人身上的怪事太多了。 在张亦隆身边的姜玮想要一句,却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到了张亦隆眼中出现的神采。 在瞬间的叹息后,一个名字跳入了张亦隆脑海中,李自成。 这个农民起义军领袖,或者用时人的话说,流寇头目。他不过是驿卒出身,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照样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统率几十万农民军,纵横中原,最终推翻了朱家大明的统治。 一个没啥文化的驿卒能办成的事,三个来自21世纪的军官和士官只会干的更加漂亮! 不就是创立新军吗?不就是打造一支17世纪东亚最强的步兵吗?不就是打造一支世界无敌的炮兵吗? 这有何难,万里长征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古人能做到,现代人只会做得更好! 打开了心结,仿佛是一窃通,百窃通,很多问题张亦隆都想明白了。 扭头对身边的姜玮说道:“小姜,你明天一早去找于大人,帮着他处理下长夫的事。” 姜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大人,长夫有什么事?” 张亦隆的思维已经清晰了许多,很多之前没有想到的问题,现在都想到了,“事情很多啊,比如说你熟悉板申里的情况,要保证具结悔过的白莲教徒每户出丁一人,要出能干活儿的壮丁。再比如那些罚没为奴的人,具体工作要怎么分配,你都要帮着于大人出谋划策。” 姜玮就差一脸问号了,“具体工作?” 张亦隆的回答多少有些无奈,“听达阳大人那意思,那些罚没为奴的人中老幼妇孺不在少数,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去种地。但也不能让他们闲着啊,得让他们干活儿啊。我给你举个例子,有些女的不愿意去种地,也不会做饭,那就让她们做针线活儿,缝铺盖、做鞋,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他们闲着。” 说完张亦隆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早点回郭宅,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姜玮。 崇祯元年,四月初一日。 悠扬的号角声在整个苏木沁板申中回落着,召唤着驻扎在板申内的蒙古骑兵。 张亦隆等三人带着一众下属站在板申公所门前右侧,左侧则是杨大乖率领的周洪新等人,除了杨大乖仍穿着青色儒衫以外,其余所有人都穿戴着蒙古军制式铁网甲,外罩着镶嵌着不同饰物的漆皮甲。 穿越三人组身上的漆皮甲镶嵌着银饰花纹,其余人都是镶嵌铜饰花纹,这也是体现出了穿越三人组超然的地位。 因为达阳身上穿的也不过是镶嵌了金饰的漆皮甲。 本来按达阳的意思,穿越三人组的漆皮甲也要镶嵌金饰花纹,但被张亦隆拒绝了。苏木沁板申中不会少了太平堡眼线,现在过于高调不是什么好事。 所有人都佩刀悬剑,就连杨大乖也在腰间挂了把短剑。 听于硕说,昨天小胡在胡宅客厅里长剑堆里挑了半天,最后挑了口篆文为“渊潭”的长战剑。 用于硕的话说就是,那真是一口好剑,长剑出匣时,室内仿佛打过一道电闪,就连不喜欢用刀剑的于硕都有些心动了。 现在这口“渊潭”就静静悬挂在小胡腰间。 同样是全身披挂的达阳率众将从公所大门走出,对着四周的众人一抱拳,没有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奔驰出板申大门。 在他身后是千余骑精悍的蒙古骑兵。 再后面是上百辆马拉大车,上面装的全是从苏木沁板申中搜获的各种物资。 其后是90名壮丁,他们是达阳从罚没为奴的三百余人中挑选出来的。 每个人都被粗大的绳索捆着双手,神情木讷的跟着马拉大车小跑着。 他们当中,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大也不过三十多岁。 没人知道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他们。 最后则是二辆蒙着车蓬的马拉大车,车中隐约传来了女人哭泣之声。 站在张亦隆身边的于硕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穿越三人组是今天一早才知道原来达阳挑选的一百名精壮中不全是男丁,还有10名年轻姑娘。 看着这些被绑着手脚的姑娘们一个个的像货物一样被扔上大车,于硕当时就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就被身边的张亦隆伸手拉住。 “入乡随俗。” 张亦隆只用四个字就打消了于硕干涉的念头。 以穿越三人组的立场,除非是准备花大价钱赎买,否则是没理由拦下这些姑娘的。更何况,就算是三人能出的钱,达阳能不能同意还是未知之数。 到是当时在场的杨大乖说了句实在话,“这也是看在三位安答的面子上,不然按例,这些罚没为奴之中只要是女的,都会被带走。” 这话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了,达阳已经给了三位安答面子,三位就不要得寸进尺了。 说到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里,穿越三人组的实力还是不够强横,还要看达阳的脸色。 一直看着蒙古马队出了板申大门,于硕忽的用英语问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一年后,能不能把他们要回来?” 张亦隆伸手一拍身边战友的后背,“只要我们够强,只要我们的战斗力够高,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于硕不再说什么,眼神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第一百零九章 长夫军团(下) 为了给长夫们腾出地方,穿越三人组临时在达阳走后,把新军步卒的召募地点改在板申公所门前的广场上,为此专门找了一批棚匠,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搭个能遮风的棚子出来。 于硕则带着姜玮、方布二人带来了长工院里。 尽管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真正看到那些挤入长工院的奴隶们时,于硕还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字面意义上的老幼妇孺俱全啊。 而且由于眼睁睁看着亲人被蒙古兵带走,有可能此生就再也见不着了,就算不敢当众哭出声来,也有不少在偷偷抹眼泪。 于硕同样手持了一杆鎚枪,只不过,今天他不会传授刺杀术,而是把这鎚枪作为长教鞭使用。 姜玮跨前一步,手中的皮鞭快速在空中挥舞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声! “所有人,排成四队!快点!” 在皮鞭的威胁下,这些老幼妇孺勉强排成了一个根本不成样子的四行队列。有些年幼的孩子甚至被这响亮的鞭声吓得哭泣起来,身边的母亲赶紧伸手捂住他们的嘴。 于硕没空搭理这些人的反应,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从昨晚听到张亦隆要他负责长夫以来,他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穿越三人组需要的不是奴隶。 说老实话,现在已经是17世纪的明末了,奴隶制的生产效率有多低下是无需穿越三人组明言的。 达阳可以不在乎,毕竟他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台吉,手下有数千户牧民,上万的人口。 但穿越三人组不能不在乎,时间太紧了,要想压缩时间就要动员所有人的积极性。这其中也包括了长夫们。 对于要服瑶役的长夫们的士气问题,于硕觉得很好解决,好吃好喝,加上给足饷银,足够了。 现在的于硕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一点,一个月三十天,对于只需要出工种地或从事其他劳作的人来说,有人管吃喝,一个月还能拿到手五钱或是一两银子,已经算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麻烦的是眼前这些被罚没为奴的人,如何提振他们的士气,如何将这些有限的人力资源发挥出最大的效能,才是考验他这个暂领长夫之人的地方。 想到这里,于硕就想仰天长叹,要是现在身边有个政委该多好啊,自己当年是军事主官,做思想工作不是很擅长啊。 于硕在在队伍前来回踱步踱了将近一柱香,这才开口对眼前这些目前还是奴隶身份的人们说道:“我姓于,叫于硕。我可以说是你们的家主之一,你们则是我们的奴隶。可我不想这样看待你们,在我眼中,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人,生而平等的人。” “但我不能否认一点,那就是你们是因为家中有人犯了重罪而连累你们成为了奴隶。所以我不能无缘无故的恢复你们的自由之身,那样对板申中的普通百姓是不公平的。他们只想在塞外草原上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有人却想为了自己一已私利把所有人都投入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中。” “我想,这些人没有想过自己一旦失败了会怎么,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当然,现在他们也想不了,脑袋都掉了,还怎么想?这时候肯定有人在心里骂娘,既然已经把那些反叛之人的脑袋都砍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罚没为奴?” 说到这里,于硕手中的鎚枪重重的拄了一下地,发出“彭”的一声闷响,震的所有心中一凛,“因为不这样就不足以警示那些还想着起事的白莲教徒!因为不这样就有可能让板申内所有百姓都跟着他们一起陪葬!” 手中的鎚枪指向众人,“但你们确实有些冤枉,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改变的机会。不管今后你们从事何种劳作,都会得到记分。一年一清算,只要分数够了,我就恢复他的自由之身!分数更高,你们就可以把自己亲人赎回自由之身!”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除去年幼的孩子,这些人在草原上都已经生活了超过二十年,有不少人甚至已经是第二代板申百姓了,罚没为奴这种事,就算没经历过,多少也听说过。 基本上是自被罚没为奴后,就只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个结果了。 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能恢复自由之身。 而且眼前这位年着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说了算数吗? 于硕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就这么想当一辈子的奴隶?那我也无所谓!” 一个有些幼稚的声音在队列中喊出一句:“大人!不,老爷!” 于硕手中的鎚枪往前一指,“出来回话。”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挤开众人走到于硕面前,高声问道:“主人,听说你们在招兵,如果我去当兵,是不是能更快的获得自由?” 这问题把于硕问愣了,奴隶从军?穿越三人组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居然还会有奴隶要从军的? 可现在这个问题又不能不回答,否则穿越三人组的公信力就要崩了。 于硕的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以从军,而且从军后的待遇除了饷银和安家费以外,其余待遇和应募的士兵一样。不过,要自成一军。” 想了想,于硕给出了一个足以撬动历史车轮走向的答案:“如果从军的奴隶表现良好,将优先被提拔为军官。” 少年眼中亮起了星光:“老爷,此话当真?!” 于硕摆了摆手,“不用叫我老爷,我听不惯,你和新军一样叫我大人就行了。既然身为军官,自是军中无戏言!言出法随!既然你大胆问了,我还能给你个承诺,一旦提拔为军官,不仅可以统领长夫军,也可以调入新军中。” 此言一出,别说眼前的奴隶队伍一片哗然,就是站于硕身后的姜玮和方布也是一脸惊诧。 姜玮受限于自己的身份,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方布大着胆子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大人,这样似有不妥……” 于硕头都没回,直接制止了方布下面的话,“张哥既然让我负责长夫,我就说了算,有什么后果我自会承担,与你们无关。” 方布退后一步,不敢再说什么了。 把手中的鎚枪再次重重柱地,于硕点手把少年叫到身前,“你愿意从军吗?” 少年挺起胸膛,用力大声喊道,“我愿意。” “好,还有人愿意从军吗?” 说老实话,于硕都没想着会有人再出来,眼前这些奴隶,虽说是男多女少,但因精壮的男丁已经被达阳抽走,所以剩下的男丁真的就是老的老,小的小。 真的会有人出来应征吗?于硕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按自己之前的说法,只要老老实实种地、劳作就能换取自己和家人的自由,谁还会想着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可现实马上就给了于硕响亮的一巴掌。 80多人挤出了队伍,既有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也有十余岁的少年。 80多双眼睛看向有些吃惊的于硕。 这时姜玮走近于硕,在他耳边说道:“大人,我应该及早提醒你的,你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别说这些奴隶了,就是那些应徭役的人恐怕也会被吸引过来。” 于硕沉默了片刻,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没有理睬姜玮的提醒,反而大步走到这87人面前,大笑道:“好!好!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长夫军团的第一批成员,我将亲自指挥你们!不,准确的说,我会亲自带领你们走上战场!” 说完,于硕转身对身后被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姜玮和方布下达了命令,方布将这87人带到板申公所门前的广场上,交给胡新明,这87人将和新兵一起训练。 剩下的人则由姜玮率领,由于他们的全部家产都被没收,他们已经变成了事实上的无家可归者,所以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搬家。 为了便于管理,姜玮建议将他们全部迁到胡宅附近的空房中,这些空房的主人要么已经在之前的袭击中被斩杀殆尽,要么现在就身处眼前的奴隶队伍之中。 搬家一事,于硕交由最熟悉苏木沁板申的姜玮负责,限二个时辰内必须完成,同时,姜玮还要统计出剩下这些人愿意从事何种劳作。 姜玮抱拳领命,带着五名标营长枪兵去监督这些奴隶搬家。 于硕处理过奴隶一事,就准备返回胡宅着手准备修建营房一事。虽然说苏木沁板申中就能制造蒙古包,但新军需要的数量较大,只能拜托达阳先从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库存中拔出三百顶蒙古包过来,等苏木沁板申制造出足够的蒙古包后才还回去。 除了蒙古包,还有铺设在蒙古包下的木板,也需要于硕制订计划,然后组织长夫去砍伐和切割。 可没等他处理这一堆杂事,胡新明就赶了过来。 小胡很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一见面就说道:“你让那些长夫参加到训练中,会影响新兵们的士气!” 于硕有些奇怪,“他们会影响到新兵的士气?” 胡新明回答的很是干脆,“对,不管我们怎么看待他们。在应募而来的新兵眼中,他们就是奴隶,他们自然不愿和奴隶一起训练,更不能忍受这些奴隶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待遇。” 于硕有些意外,看来人人生而平等这个理念还远远没有深入明末百姓的心中,在他们看来,这些因为犯罪而变成奴隶的人就会低人一等。 略一沉思,于硕给出了一个让胡新明深感意外的答案,“那就让这些人单独训练吧,我会负责的。” 这次换到胡新明大感意外,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穿越三人组之间已经非常了解彼此了。 于硕与两位战友最大的区别就是其出身不同,于硕是炮兵军官,而且还是一个很典型的技术型炮兵军官,据于硕自称还在修械所工作过,号称熟悉解放军军以下的所有火炮。 而小胡和张亦隆都是广义上的步兵出身,张亦隆虽然是侦察兵军官转业,但在他的整个服役期间都是在摩步旅的侦察营中服役,所以对于如何训练步兵,胡张二人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但于硕也行吗? 于硕也看出了小胡的担心,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把那些人给我带过来,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受到正规军事训练的解放军转业军官,完成步兵的基础训练不会有什么难度的。” 胡新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学了明人的习惯,冲着于硕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小胡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正如姜玮和方布所说的,新军给出的募兵条件太过优厚,天刚亮时,就有七百多壮丁涌到广场上要求从征。 片刻后,87名奴隶新兵重新回到了于硕面前。 于硕仍旧手持着鎚枪,严肃的看着眼前众人,高声说道:“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你们也知道为什么那些应募的新兵看不起你们。在我看来,那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你们既然选择了从军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更好的士卒!在战场上谁的表现会更好!” 于硕把声音往下压了压,“可能你们没有听说过,我们兄弟创立新军,募兵是有标准的,其中一条就是超过40岁的不要;小于15岁的也不要。” 奴隶新兵们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超龄或是年龄不够。 于硕手中的鎚枪重重一顿:“但是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是更好的战士!我将亲自训练你们,亲自带你们走上战场,去赢得自由!赢得尊严!回答我,你们愿意吗?” “愿意!大人!”87人异口同声的高喊着! “那就开始吧!” 崇祯元年,四月初一日,新军三大支柱中的长夫军团正式成军,仅比步兵营和标营晚一天。 第一百一十章 板申变兵营 奴隶长夫们的训练和不远处招募来的新兵的训练内容是一样的,现阶段只有两项:队列和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需要一些训练器材,昨天晚上小胡才刚画出图样,让木匠打制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带着这帮人去跑圈又不太安全。 于硕只好和小胡一样,先从立定和齐步走开始教起。 很快,于硕就发现这些长夫新兵的训练热情极其高涨,别看只有87人,口号声震天动地一般,军姿一站就是二刻钟,其中自然有人因为体力或是岁数原因而站立不稳,但没人抱怨,更没人提出要休息片刻。 他们的热情同样感染了于硕,于硕一次挑出十人来教练齐步走。 不过很快,于硕就改变了主意。他希望这支长夫军团在战术和作战使命上不同于需要结阵列队的步兵营,更不同于倾向于特种作战的标营。 既然自己统率长夫军,那么长夫军就应该有自己的特色。 自己有什么特色呢?这个问题早在和达阳相遇之后,于硕就已经想过了,无外乎二点,一是火炮,二是土工作业。 既然如此,齐步走就算了,意义不大。 一挥手中的鎚枪,于硕让长夫新兵停下来,然后亲自示范了便步走。 来回走了二趟,所有长夫新军的眼睛都亮了。这个走法太简单了,比刚才的那个什么齐步走要好学的多。 等到姜玮回来报告搬家任务已经完成时,他吃惊的看着87名岁数差异极大的长夫新兵已经在喊着“一二一”的口号,整齐的走在长工院中。 虽然与板申公所门前广场上的齐步走不可同日而语,但在短短二个时辰内就把这群乌合之众训练到这个程度,让姜玮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了正在用鎚枪纠正众人动作的于硕。 原来这三位大人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啊。 于硕看到姜玮,笑着招手把他叫到身边,让他推荐一个副手,长夫军团的除了军事训练以外,自然还要担负劳役,光靠于硕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 姜玮有些惊讶的看向于硕,“大人,你就不怕我只推荐亲近之人?” 于硕哈哈一笑,一拍姜玮的肩头,让后者差点趴在地上,“小子,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你推荐的人只要是有利于新军,无所谓亲近不亲近。再说了,张哥都那么相信你,我就更不会怀疑你了。” 姜玮自然听得出这话的言外之意,现在的自己已经被绑在新军这辆战车之上了,要么共富贵,要么就是三位大人抛下自己去土默特万户享福。 就算是看在自己脑袋安全的份上,也要推荐一个能干的副手。 姜玮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姜玮就领着一个人回来了。 这是一个年过三十的矮小壮实汉子,面色微黑,神情带着此时代农民特有的木讷,但双眼却闪着灵魂的光辉。 汉子一抱拳,“大人,我姓邝,邝正雄。” 于硕点点头,看了眼姜玮。 姜玮补充了一句,“邝正雄是副香主,平时就是他处理各种杂务。” 于硕没有把长夫军的副手职位给邝正雄,因为在他的眼神中,于硕看到了对于奴隶的蔑视。 既然他擅长处理杂务,做自己的副手到是很合适。 于硕给了邝正雄一个营务帮办的官职,职级同哨官。 既然官位给了,就得干活儿,于硕让他现在就组织没有从军的奴隶们给新军准备午饭。 邝正雄马上抱拳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就听到了身边这位壮硕的大人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足以吓破人胆的话:“邝正雄,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是新军中绝对不允许贪污,敢喝兵血者,斩!二是那些奴隶中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你要是管不住小头,我就砍下你的大头,听懂了吗?” 邝正雄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大人是如何在瞬间看穿自己小心思的? 于硕已经扭头重新指导长夫们的训练,扔下一句,“你可以问问小姜,我们给新军哨官开的月饷有多少,再想想自己的脑袋值多少钱,如果不想干,我们绝不勉强。” 姜玮正色对邝正雄道:“哨官月饷可达9两以上,你要想清楚了。” 邝正雄赶紧收拾起自己那点小心思,重新对着姜玮施礼,“姜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办差,不敢有违军令。” 不等邝正雄走出长工院,于硕就已经从奴隶长夫中挑出了二人,一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另一个却是第一个站出来从军的少年。 中年人叫彭道济,他的弟弟是郑富贵的得力手下,是被郑富贵派到巴岳特鄂托克探听消息的五人之一,现在已经身首两分了。 少年叫罗登甲,他的哥哥参与了三月二十七日夜间的对郭宅劫掠,可惜的是运气太差,还没等到郭宅,就被屋顶上的蒙古亲兵一箭射穿了脑袋。 和他哥哥一起想去郭宅发大财的白莲教徒们根本没管尸体,就那么扔在地上,结果就是第二天天亮后被方布带人来了个顺藤摸瓜。 挑头的二个,一个胆大的死在了郭宅大院里,听小胡说是被他一枪扎死了。另一个胆小的见势不妙逃回了家,可惜还是被方布带着蒙古兵找到,陪着胡守常等人一起掉了脑袋。 最惨的就是罗家这样的,人死了,家人还得被罚没为奴,家产也全部充公。 罗登甲的姐姐就是被达阳挑走的十名少女之一,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听到于硕说可以用军功换自己和家人的自由就第一个站了出来。 于硕已经从姜玮那里听说了这二人的故事,挑中彭道济是因为他参与白莲教只是为了不被其他人欺负,不是什么狂热信徒,对于弟弟的死,更多的是把怨恨归罪于胡守常和郑富贵一伙人身上。 至于说罗登甲,他更加痛恨白莲教徒,毕竟是他们挑唆着自己的哥哥去郭宅抢东西,又在哥哥死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还要连累自己一家人变为奴隶。 于硕毫不怀疑,只要给罗登甲足够的权力,他肯定会把白莲教徒杀的人头滚滚。这样的人是不会背叛穿越三人组的。 尽管如此,于硕还是只给了二人暂领长夫队副队官的职位,除了要帮助于硕完成长夫队的训练以外,还要带领他们从事各项劳役。 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的给于硕行了个叩头礼。 于硕没有拦着二人。 对长夫军的训练一直持续到午饭前一刻钟才宣告结束。 午饭谈不上丰盛,猪肉烩白菜,里面还有豆腐、粉条和土豆,一人三个黑面馍,现在所有人都只能选择蹲在避风的墙角吃饭,连于硕都一样。 姜玮想要让于硕去郭宅里吃饭,于硕摆了摆手,身体力行和身先士卒是解放军的二大优良传统。 既然于硕都蹲在街角吃饭了,姜玮也只能端着碗蹲在一旁,好在分到他手里的是白面馍。 吃完饭后,于硕又走到汤桶旁,给自己盛了一碗鸡蛋汤,说是鸡蛋汤,一桶汤里也只飘着些许蛋花而已。 于硕没在意,现在新军的伙食标准还没正式确定,等张哥把营制章程完善了,自然就好了。 于硕一边喝着可以照见人影的鸡蛋汤,一边给彭道济和罗登甲布置任务,长夫军下午不用训练了,会和奴隶中的全部男丁由姜玮领着在板申东侧的空地上搭建简易的营房和训练场,具体工作由姜玮安排。 说完,于硕看向姜玮叹了口气,这可把小姜给吓坏了,心说自己这一上午没犯啥错误啊,这位于大人怎么唉声叹气的?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于大人,因何事叹气?” 于硕忽的换上一副坏笑的表情,“因为我觉得下面这话不好出口啊。”说是不好出口,可于硕根本就不给姜玮反应的时间,直接说道:“你下午除了要安排应差的役夫们去给新兵们翻下地。” 姜玮一脸呆滞,算上今天一上午应募的新兵,现在集结在板申公所门前的新兵足有一千余人,刚才邝正雄因为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要吃饭,还急得满头大汗,临时跑到板申里的几家饭店里去买现成的烩菜来应急。 上午自己在这里跟着训练,下午要派工修营房、平整土地,还要安排役夫去给新兵种地?眼前这位于大人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于硕把吃完的碗筷扔到木盆里,走向胡宅,扔下一句,“别担心,今天来应募的都不需要帮他们耕地,你只需要负责标营和新兵营的那些就行了。” 姜玮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事实上,于硕还是漏了一点,姜玮还要负责派人耕种那些无主之地。原有耕地的佃户要么是应募从军了,要么就是因为参与白莲教组织的袭击被杀了。 好在还能把活儿派到邝正雄头上,想到这里姜玮不向得嘿嘿笑出了声。 正在指挥妇女们洗碗的邝正雄没来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事实上,现在忙的四脚朝天的远不止穿越三人组和所有新军的军官们,就连杨大乖也忙的上气不接下气。 达阳让这个心腹智囊担任苏木沁板申的首领当然是有深意的。 一是只有杨大乖的脑子能对穿越三人组形成一定的牵制,其他人都不做此想。达阳当然信得过三位安答,也衷心希望他们尽快能组建起一支能战的新军。但是,绝不能把一个近万人口的板申轻易就交到三人手上,自己对整个土默特万户没法交待。 至于说未来包括苏木沁在内的这些板申会不会划归三位安答的新军,达阳认为是有很大可能的。但是,不能白划,要用足够的战功来换,这样整个土默特万户上下才能无话可说。 二是只有杨大乖才能协调好与三位安答的关系。苏木沁板申有限的工业既要为三位安答的新军打造各种兵器和盔甲,也不能耽误应向土默特万户上缴的各种物资,否则自己同样无法对汗王和其他台吉交待。 达阳相信杨大乖一定有办法让整个苏木沁板申变成一座兵营,能源源不断的向土默特万户输送需要的各种物资。 现在达阳做的就是要挖掘苏木沁板申内每一名百姓的最大潜力。 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金炉社马上扩充人手,每个铁匠炉都要实行三班倒,人可换,炉火不能熄! 金炉社差一点就要炸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炉社(上) 苏木沁板申的金炉社规模不算大,只有不到70名老师傅和不足300名学徒,而且这些人手还分散在大大小小的十二家铁匠铺中。 现在突然来了一道命令让金炉社实行三班倒,人可换,炉不能熄。 去哪儿找现成的人手? 命令传到金炉社时,新任社头金十六如同被雷击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负责传令的蒙古亲兵会些汉话,生硬的对着面如土色的金十六说道:“杨大人需要你回话,现在。” 金十六鼓起全部的勇气,这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报杨大人,小人领命就是。” 送走趾高气扬的蒙古亲兵,金十六陷入了完全不知所措的境地。 金十六刚刚年过四十,原来是金炉社的二把手,老的社头因为不肯招出铁料的来源而掉了脑袋。 金十六则要明智的多,他不仅痛快的招出了铁料的来源,还主动带着于硕等人找到了老社头私藏财物的地窖。由于他表现良好,不仅没有受罚,反而被达阳任命为苏木沁板申金炉社的新社头。 只是没想到这个社头会是一碗烫手的热豆腐。 金十六自然不敢违抗这位杨大人的命令,那些悬挂在板申墙上的人头在提醒着他,敢抗命就得死,不仅自己会死,家人也要被罚没为奴。 可金十六也不敢就这么把命令传达下去。 各个铁匠铺的老师傅都是有手艺的人,既然能靠手艺吃饭,脾气多少都是有些的。这种让所有人都累死累活的三班倒会激起几乎所有老师傅的反抗。就算是在蒙古兵的刀箭威压之下,这种反抗不会明着来,但只要这些老师傅手下稍微玩一点花样,打造出的兵器就会问题百出。 到时候,自然是金十六这个社头出来背锅。 照样是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金十六现在想要上吊的心都有了,横竖都是个死啊。 就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师傅,炉子温度差不多了。” 来人正是金十六的嫡传弟子之一,查铁君,也是金十六最信赖的徒弟,甚至连铁君这个名字都是金十六用一壶红薯烧从教书的孔先生那里换来的。 愁归愁,可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不然完成不了供应物资的任务,自己还是个死,早死晚死而已。 查铁君直到金十六起身,这才说道:“师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十六没有瞒着这个最心爱的徒弟,把刚才接到的无法完成的任务说了一遍。 查铁君听完后也是一脸惊讶,只要是个铁匠,不,应该说只要是个铁匠学徒,都知道这道命令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当然,昨天已经亲眼见过人头滚滚的查铁君也知道这个命令同样是无法违抗的。 金十六自然也指望不上这个年仅16岁的嫡传弟子能有什么办法,只好采用一个拖字诀,起码拖过了今天再说。 铁匠铺中炉火正火,穿着皮围裙的查铁君把一块烧红的钢胚夹到了铁砧上,同样穿着皮围裙的金十六手持大铁锤来到铁玷前,狠狠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铁锤就开始当当当的锻打起来。 一时间火星四射,查铁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认真的看着师傅的动作,及时把已经锻打好的熟铁翻面。 这是为腰刀打制刀刃。 一般的腰刀当然不需要金十六来亲自打造,可这把腰刀听说是给某位大人的。金十六只能亲自抡锤。 直到把这块钢胚折叠锻打了几十回,金十六这才把大铁锤交给另一个徒弟,让他接着锻打,有了自己打出的基础,只要不出意外,这必然是一口好刀。 查铁君也把翻钢胚的任务交给了另一名师兄,自己从水桶里捞了块冷毛巾递给金十六。 金十六擦了擦脸,刚才这阵子锻打不仅让他出了一身透汗,也让他有了些想法。 扔下一句,“你们好好干活儿,不可偷懒。”金十六带着查铁君回到铁匠铺后,师徒二人换了衣服,金十六又从床下的铁箱中取出一小包银子,带着查铁君来到了胡宅外。 金十六想找姜玮想想办法,他知道这个白莲教的前任香主不仅脑子很好用,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为板申新主人的心腹,现在金十六只想听听他有什么好办法。 和守在胡宅门口的蒙古兵打听了一下,师徒俩才知道姜玮正在板申东侧督造新的营房,根本没时间接见他们。 就在二人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这不是金社头吗?有事吗?” 金十六抬头一看,正是前几天带人抄了老社头家的那位壮硕的大人。他马上跪地叩头,“大人,救救我等!” 说话的正是于硕,他刚要出门去找杨大乖,问问木材应该由谁砍伐,结果在门口就碰到了金十六师徒。 于硕自然认为金炉社新任的社头,见他俩跪地叩头,赶紧疾走几步,伸手扶起二人,“起来,起来,有话里面说。” 把师徒二人领进胡宅客厅,由丫鬟送上茶水后,于硕这才问二人为何来此。 金十六略一犹豫,还是把情况说了一下,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大人一样是板申之主,就算不如那位阴沉的杨大人,也是能和台吉说得上话的。 毕竟昨天他可是亲眼见到这位大人就坐在达阳台吉身边。 听了金十六的陈述后,于硕陷入了沉思。 杨大乖为什么突然发布了这么不合理的命令?是因为完全不懂冶铁吗?还是说有什么深意? 于硕当然不会惧怕杨大乖,就算他现在是板申首领,但事实上,仅论双方地位的话,自然是身为达阳台吉的安答之一的于硕更高。 说到底,杨大乖只是达阳的智囊,军师,是下属。 可于硕也不想直接和杨大乖发生任何冲突,苏木沁板申是土默特万户的地盘,现在穿越三人组只不过是客军,客不能欺主。 想到这里,于硕问了金十六一个关键问题,“那你觉得如果不采用三班倒的话,如何提高产量?” 金十六在路上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回答的很肯定:“于大人,这要看杨大人需要什么样的东西,如果是一般的刀枪,说老实话,就是再增加人手,产量也提高不了多少。整个苏木沁板申内就那么些化铁炉,产铁量是有数的。” “但如果杨大人想要多些箭镞的话,那么我还是能想想办法的。只不过……” 看到金十六有些犹豫,于硕一笑,“你有话直说就是了,只要你的理由成立,杨大人那边,自有我去帮你们说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炉社(下) 于硕却没空想着自己在一个少年心中种下了何样的种子,最终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参天大树。 现在的于硕正在沉思一事,如何更好的让苏木沁板申的金炉社既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又不会产生不良反应。 于硕看不起杨大乖的命令,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更关键的是,效果不好。对于这些手艺人来说,给予足够的尊重和更好的待遇,才是激发他们潜力的好办法。靠着这种强制的命令,即使短时间内能提高产量也会带来一大堆的后遗症。 特别是未来苏木沁板申有望归穿越三人组管辖,杨大乖这种暗藏玄机的命令让于硕感觉到有些许不快。 公公就是公公,内心阴暗的很啊。 本来按穿越三人组的计划,苏木沁板申只是一个用来募兵和训练的临时营地,三人既不想过多的干涉板申的具体行政事务,也不想过多的从板申中获取物资。 更何况,从白莲教首脑们身上搜刮来的财物确实不少,仅以收缴的兵器来说,就算达阳将其中的大部分带走了,剩下的也足够武装三千人。 经穿越三人组检查后,除了盔甲的情况不是很满意之外,其余的武器都没问题,需要补充的也只有步射长弓一项,而制作步射长弓和金炉社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在于硕看来,金炉社以后只需要按穿越三人组的要求来打制胸甲就行了。 可现在看来,想不干涉也不行了,毕竟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稳定压倒一切!只有苏木沁板申稳定下来,才能更好的募兵和训练。 刚想要出门去找杨大乖,就见门帘一挑,胡新明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小胡刚一落座,丫鬟就送上了热茶。 看着小胡兴高采烈的表情,于硕有些好奇,“怎么了?有什么好事?” 小胡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募兵达到了1000人以上,而且素质都不错,看来再有一两天就能募到2000人以上了。” 于硕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募兵数量的快速增加对他这个营务主管来说是不小的压力,而且现有的兵器数量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满足二三千人的需要,这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还是一个纯的纸面理论。 胡新明也注意到了于硕的表现,随口问了句:“怎么了?于哥,出什么事了?” 于硕把刚才金炉社社头金十六来找自己和杨大乖刚发布的命令。 听完后,胡新明也是一皱眉,“杨大乖这命令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啊。而且这命令也很含糊,没有明确要金炉社的铁匠们日夜轮班打造些什么。”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于硕就让小胡先休息一下,自己去找杨大乖商量一下。 胡新明伸手拦住了他,“别急着和杨大乖谈,我们先到金炉社去看一下,金十六不是说他们化铁炉不够嘛,说不定我们有办法能解决。” 尽管不知道小胡能有什么办法,但于硕也不能拒绝他参观金炉社的要求。 看等两位大人在30名蒙古亲兵的保护下来到金炉社,正在指导徒弟们打造腰刀的金十六难掩惊讶的表情,赶紧解下皮围裙扔给查铁君,自己走出铁匠铺,就要给两位大人叩头。 于硕抢上一步扶住他,“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们是来金炉社看看的,你带路吧。” “是的,大人。”金十六不知道这两位大人要看什么。不过,自己掌控下的金炉社自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金十六在前面引路,带着于硕和胡新明开始参观金炉社。 于硕和胡新明很快就发现,所谓的金炉社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社区或是行会,它更像一个聚落。 据金十六介绍,整个苏木沁板申中的金炉社一共有十四家铁匠铺和三家铜匠铺组成,所有的铜铁匠铺都集中于苏木沁板申的南侧,这里不仅有叮当作响的铺面,还有成片的民宅,几乎所有的铜铁匠师傅都安家于此,所有学徒也居住于此,每十日许回家一次,下午日落前离开,第二天日出前回铺即可。 所谓的铁匠铺中还可以再细分为二类,一种是只管打制各种铁制品,所需铁料从其他铁匠铺中购买,这是金炉社的主流,另一种就是金十六等少数人拥有的铁匠铺,不仅可以打制各种铁制品,自己还拥有化铁炉可以把铁矿石炼成熟铁或是钢胚。 正如金十六所言,苏木沁板申金炉社最大的问题就是化铁炉数量有限。就金十六自有的金家铁铺来说,号称是苏木沁板申内最大的铁匠铺,拥有六座名为甑炉的小型化铁炉。 金十六带于胡两位大人参观时,正赶上一座甑炉出铁水。 只见八名身体强壮的徒弟喊着号子,用四根杠子把一个如圆柱形,上大下小的化铁炉抬起,使之倾斜,炽热的铁水随之流出,分别注入泥模之中。 金十六一脸兴奋的介绍道:“这种甑锅一次能装矿石二千六百斤,二三个时辰就可出铁一炉,一日夜可出生铁七八百斤。” 于硕和胡新明一起点头,不过与金十六兴奋的表情不同,于胡二人脸色都有些许凝重。 等出铁完毕,徒弟们开始重新将矿石装入炉中,准备下一炉。 于硕指着正在泥模中凝固的生铁问道:“这种甑炉出的生铁质量如何?” 金十六一边指挥徒弟把生铁送到另一个甑炉内以便炼制成钢,一边对于硕说道:“我们用的是自己炼的焦,不是一般金炉社用的柴炭,所以炼出来的生铁都是一等一的好铁。” 胡新明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甑炉,“这种化铁炉不算复杂吧?为何不多设几个?” 金十六脸上一红,好在他的脸色早就被炉火熏成黑色,根本看不出脸红与否,他压低声音:“前任社头不许增设,这样炼出的生铁就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胡新明接着问:“那现在为何不增加化铁炉?” 金十六两手一摊,“制造一个甑炉至少需要二十余日到一个月,就算今天开始多建,等到建好了能开炉化铁,起码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不用那么久,我有办法让化铁炉的数量迅速增多。” 胡新明此话一出,别说金十六了,就是于硕也是一脸震惊。] 小胡,你还懂炼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人背 小胡没理这二个一脸震惊的家伙,蹲在地上看着甑炉,“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那种化铁炉能不能用,还要试过才知道。” “哪种?”于硕和金十六异口同声的问道。 胡新明一摆手制止了二人的疑问,“我晚上画个图样,明天金十六你找人做一个试,要是行的话,就多做几个,要是不行就另说。” 金十六激动的差点又要跪下叩头了,不管明天的试验效果如何,这位胡大人肯为他们这些铁匠动脑筋想办法,就已经让他很感动了。 看了几家铁匠铺以后,胡新明和于硕就赶回了胡宅。 胡新明直接进了书房,让丫鬟小红帮着磨墨,自己则在一张白纸上开始画图。 于硕站在一旁,看他画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好奇的问道:“小胡,你真的会设计化铁炉?” 小胡一边画图,一边用英语对于硕说,“我之前在驻村扶贫时,听老民兵们说过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用过一套制造手榴弹的简易工具。” 小胡接着就给于硕介绍了一下他从老民兵那里听到的这套简易工具。 这套工具叫七人背,可以制造地雷、手榴弹,还可以制作农具。据老民兵说,全套设备七个人就能背着走,所以才叫七人背,如果七人操作熟练,配合密切,那么从点火化铁开始,到生产出第一颗手榴弹只需要半个小时。 听到这里,于硕都惊了,他虽然是炮兵出身,可手榴弹是扔过的。细想起来,品类还不少,老式的67式和77式木柄手榴弹,新式的82-3式手榴弹和86式全塑无柄钢珠手榴弹,他都扔过。自然也知道,手榴弹这种武器,看似简单,实则结构复杂,就算是老式的67式木柄手榴弹,其隐藏于弹柄之内的发火装置也是比较复杂的,七个人就能完成生产和组装? 小胡点头说道:“当然了,这种从化铁到制成手榴弹只要半个小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需要提前准备好发火装置。” 于硕就更加好奇了,发火装置是手榴弹最复杂的,也是最核心的装置。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一个合格的手榴弹发火装置包括拉火环,拉火绳、火帽、拉丝簧、固定夹片、固定圈、导火索和雷管等,这些东西全部可以自制完成? 小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然呢?当年全国大办民兵师,步枪不够,机枪很少,但起码也要发给民兵们几颗手榴弹吧,这套设备就是为了给当年的民兵提供一件可用武器而设计的,所以你也不要指望这套设备生产出来的手榴弹或是地雷能有多大威力或是储存多长时间。听老民兵说,七人背生产的手榴弹中装药大多是黑火药,只有少数装填的是硝铵炸药。” 于硕紧皱眉头,“黑火药?不说威力吧,黑火药易受潮啊,这样生产出来的手榴弹恐怕也储存不了几年吧。” 小胡的图样已经快要画完了,开始在旁边写图注,听到于硕的问题,小胡气笑了:“你想啥呢?当年大办民兵师的前提是为了应付马上就要到来的世界大战,那时候的产品还要考虑储存期限?” 于硕伸手一拍脑袋,自己的问题确实太蠢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产量才是王道,以万为单位的基干民兵需要武器,什么威力,什么储存期限都要为这个需求让路。 看着小胡已经画好的图,于硕还是表示出了一定的担心。 而小胡的话则让他差点就心态崩溃,放下毛笔后小胡长吐出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化铁炉能不能用。当年听了老民兵的话后,我专门去查了资料,”说着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确实查到了,我也记下了。问题是,按资料中的说法,七人背所用的化铁炉化的是生铁,能不能化矿石还是未知数,我不是专业搞冶金的,只能试试看了。” 画完图样写完图注,小胡扔下一脸不敢致信的于硕,转身离开了胡宅。 新兵那边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于硕哭笑不得,把小胡画好的图样收好,金十六能担任金炉社的副社头,自家又有化铁炉,他应该是个懂行的,明天把这个图样给他看看就明白了。 刚收拾完图样,于硕一下就跌坐在太师椅上,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七人背吗?他是第一次听说这套装置,确实挺神奇的,可就算是能在明末草原上复制出来,也就只能用来提高金炉社的生铁产量,有些可惜啊。 等等!于硕差一点就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把一直伺候在旁的丫鬟小红吓得差不多就要惊叫出声。 于硕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娘的!自己真是蠢货!当然,小胡也不够聪明! 七人背是干什么的?是用来生产手榴弹和地雷的! 自己怎么就忽视了这一点?! 不说地雷,就说手榴弹。现在可是明末乱世啊,一支装备有现代化手榴弹的军队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五十米内近乎无敌的存在啊! 什么蒙古骑射,什么重装骑兵冲击,在如雨点般投出的手榴弹面前都是渣渣啊。 于硕发出了一阵杠铃般的开心大笑,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丝毫不理会那把价钱三百多两白银的红木太师椅发出的呻吟声。 到是丫鬟小红这次表现的十分镇静。 见怪不怪了。 于硕甚至没有叫蒙古亲兵护送自己就纵马直奔到郭宅。 一路上可以说是鸡飞狗跳,路人纷纷躲避,好在于硕现在身上的蒙古制式皮甲足以让所有的抱怨都变成腹诽。 于硕发现张亦隆不在标营新兵聚集的场院,找到正在组织标营新兵们准备集合吃饭的刘东方,这才知道张亦隆已经回到郭宅里折腾营制去了。 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于大人一路飞奔进郭宅,刘东方也是一脸惊诧,不知道是什么好事把这位大人高兴成这样。 于硕一进郭宅,就有一个少年迎了上来,抱拳行礼,“于大人好,是找我家老爷吗?我带您过去。” 于硕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的少年就是张亦隆在巴岳特鄂托克救下的二男二少中的一个,听张亦隆说过,好像是叫杨为? 想到这个名字,于硕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笑出声来,强忍下心中的狂笑:“你是叫杨为?” 少年到是一脸严肃,“回大人,我家老爷说我原来的名字不好,已经给我改成了杨元标。” 于硕长舒了口气,幸亏张亦隆已经帮他改名了,不然,自己迟早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狂笑的冲动。 杨元标把张亦隆领到郭宅的书房前,就抱搼告辞,转身离去。 另一个好像叫邱成的少年则腰挎一口短剑守在书房门口。 见到于硕过来,邱成抱拳施礼后,帮着挑起门帘,并没有多说什么,可见是个性子沉稳的少年。 书房里,张亦隆正在一盏明亮的牛油大蜡烛下写着什么,旁边站着二个年轻的姑娘。 于硕当然认识这二个姑娘,正在磨墨的岁数稍小的是那个叫常淑娟,守在茶壶旁是那个叫赵钰儿。 于硕感到有些奇怪,张亦隆不是死活不承认这四人的家奴身份嘛,刚才那个杨元标怎么还一口一个我家老爷? 见于硕进来,二个姑娘赶紧各退一步,施了个万福,齐声说道:“于大人好。” 于硕到是没客气,一屁股坐在张亦隆对面,“小赵,给我倒杯茶,然后你们就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们。” 赵钰儿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于硕倒了杯茶后,带着常淑娟离开了书房。 张亦隆放下毛笔,丝毫没有责怪于硕给自己家奴乱下命令的意思,只是安静的等着于硕开口。 于硕喝了口清茶,缓了口气,这才开始说起自己的设想。 那就是用小胡记忆中的七人背,生产符合现代化标准的手榴弹。然后将其引入新军作战体系中,替代部分步射长弓的功能。 在于硕看来,即使未来占据太平堡后可以生产出合格的火绳枪,甚至是燧发枪,但手榴弹在新军中的地位仍是动摇的。毕竟现在身处明末乱世,指望给新军步兵配齐各种步兵伴随火炮是极其不现实的。 而张亦隆一开口就让于硕大吃一惊,“小胡说的这个七人背我知道,是当年黑龙江民兵发明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还见过七人背生产出来的产品呢?” “哦?” “你听说过''一一三''爆炸案吗?” 于硕用力想了想,点头道:“我听说过,在我们穿越到这鬼地方之前,我那时候还是治安警,听说是有人在村治保主任家门口埋了颗地雷,炸死一人炸伤三人。难道说?” “对,就是那个难道说,”张亦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一一三''爆炸案就是我师傅带着我们办的,我们在罪犯家里的地窖里发现了一个制造土地雷的小作坊,实际上就是一套完整的七人背。这还是我师傅告诉我的,不说半成品吧,制成未使用的土地雷就有四颗,后来都送人武部销毁了。” “我只听说是那人在自己家里搞个造地雷的小作坊,原来是七人背啊,”于硕恍然大悟,进而好奇道:“那就奇怪了,他为什么光造地雷,不造手榴弹呢?” 张亦隆耸耸肩,“我去哪儿给你问去啊?那人见我们来抓捕,回屋拿了杆猎枪就要顽抗,结果被我师傅一梭子放倒在地了,送到医院抢救了半天也没救过来。” 于硕一竖大拇指,“老前辈确实强悍。不过,张哥,既然你知道这东西,那么你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穿越版手榴弹 张亦隆没有轻率的给出答案,事关重大。 之前穿越三人组一直都没想着要把手榴弹作为步兵支援火器,这当然不是三人看不起这种解放军着名的步兵武器,而是三人觉得相比制造鸟铳、三眼铳之类的火器,手榴弹太过复杂,而与于硕设想中的火炮相比,手榴弹的射程又太近,是一个比较鸡肋的存在。 可现在随着小胡画出的化铁炉图样,张亦隆也回忆起了七人背的诸多细节,那么有没有可能在苏木沁板申制造出符合标准的手榴弹呢? 这只是问题之一,另一个问题就是于硕问出的,将手榴弹作为新军步卒的伴随支援火器,可行吗? 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 先说射程,作为优秀步兵军官的张亦隆自然知道普通的解放军战士是可以将手榴弹轻松掷出30米开外的,部队中能扔到40米的也不在少数。这一距离实际上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蒙古骑兵的骑射射程。 抛开那些小说中吹捧,就张亦隆穿越后的观察来看,就算是达阳亲自调教出来的蒙古亲兵,骑射时的顽羊角弓的射程也不过才二十余步,换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三十米左右,这已经是蒙古骑兵中最精锐的了。 如果张亦隆判断的不错,一般普通的武装牧民骑射时的射程恐怕不会超过20米,这就意味着步兵站势投弹时是有距离优势的。 再说了,就算是双方射程相近,一颗现代化手榴弹的杀伤半径起码有6米,这就意味着投掷手榴弹的一方实际上的杀伤距离是36~46米。 更何况,就张亦隆所知,所有的蒙军铠甲都不可能抵御住手榴弹破片的杀伤。 就算是文艺复兴时代纵横欧洲的铁罐头们,想抵御现代手榴弹的攻击也是纯属痴人说梦。毕竟除了一般的手榴弹以外,还有种大杀器叫,加重手榴弹。 只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军官,无论是张亦隆还是于硕都深知一点,那就是要想把理论变成实战,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到这里,张亦隆缓缓说道:“首先,小胡只是画了个图样,那套七人背的实物我是见过的,以21世纪的标准来看,可以说是极其简陋,想要复制一套可以说毫不费力,胆大加心细,有小学文化就行了。” “但是,我们现在是在17世纪的明末,更倒霉的是,我们还穿越到了手工业极其不发达的塞外草原。我们来看一下,要想大量制造性能及格的手榴弹,我们还缺什么。” 接着张亦隆举出了制造手榴弹需要什么东西。 首先自然是火药,作为爆炸性火器,就算是装填的是黑火药,一颗及格的手榴弹,内部装药量也要35~40克。这样算一下来,一颗手榴弹光装药就要一两左右。看似不多,但手榴弹是靠量来取胜的,按于硕的设想,一场战斗下来,投出去几千颗手榴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对于黑火药的需求量可就不算低了。 一斤火药只能装16颗手榴弹,一千斤黑火药也只能装填1600颗手榴弹,恐怕不够一次战斗消耗的。 可现在即使算上达阳,穿越三人组手上也不过才几百斤黑火药,而且这些黑火药的质量也就是个堪用而已,就其质量而言还不如21世纪那些乡镇鞭炮厂使用的黑火药。 所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火药来源问题。 张亦隆还着重指出,除了黑火药以外,还要制作雷管和导火索,特别是制造雷管还需要先制造雷汞,在这塞外草原上去哪儿找水银? 除了水银以外,还要想办法制造硝酸,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除了雷汞以外,还要制造拉火管,这就需要制造发火药和摩擦药,这同样需要多种化学原料。 相对来说,导火索制造起来没什么难度。 简单的说,就是这套七人背确实是可以快速生产出及格水准以上的手榴弹,但前提是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提供最基础的资源,哪怕这种工业体系本身还是比较初级,但是得有。 可现在,在这塞外草原上什么都没有。 于硕闻言后也陷入了沉默。 在这塞外草原上建设一套初级工业体系?于硕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够吗? 他扭头看向张亦隆。 很明显,张亦隆担心的也是时间问题。、 秋高马肥,林丹汗就要来了。 恐怕没有时间在林丹汗西征之前建设完成一套完整的初级工业体系了。 “好吧,是我欠考虑了。”于硕叹了口气,一口喝尽已经凉了的茶水,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既然这么麻烦,那我们还是老老实实从步射长弓起步吧。” 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他,“等等,我说了半天,你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于硕摇头,“你说的挺有道理啊,我虽然是炮兵出身,可是手榴弹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你说这些原料确实是短时间内制造不出来的,所以……” 于硕忽的停了下来。 等等,张亦隆那一堆话里确实是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张哥,你说了半天,缺的就是一个制造手榴弹发火装置吧?那我们可不可以绕开这个麻烦,换个发火方式行不行?” 张亦隆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的手指在书桌上划来划去,显示他的大脑正在飞快的思考着这一问题。 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还是于硕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张哥,你说单纯制造导火索和拉火管的话,会不会简单一点?” “导火索是最简单的,拉火管嘛,我还需要查一下资料,如果我记错的话,拉火管要用的发火药和摩擦药,应该不难弄到。” “那,我们干脆就不要用拉火管了行不行?用线香直接点燃导火索,然后扔出去!”于硕此言一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种形同儿戏的投掷方法真的可行吗? 张亦隆闻言索性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 用线香直接点燃导火索,然后像投掷制式手榴弹一样把它投掷出去,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 事实上张亦隆知道,此时此刻在地球的另一边的欧洲,三十年战争正打得热火朝天,在这场战争中,就出现了专业的掷弹兵部队。 这些专门挑选出来的强壮士兵负责在步兵近战和攻坚时投掷出装填了黑火药的圆形铁制手榴弹,这种堪称原始的手榴弹的引爆方式就是插在上面的火绳。 投掷之前,掷弹兵要先吹旺手上的火绳,然后点燃原始手榴弹上的火绳,再将其掷出。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算是最早的时间引信型手榴弹了。 想着想着,另一个名词跳入了张亦隆的脑海中:第一次世界大战。 没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爆发的1914年,交战的欧洲军队就大量使用了简易型手榴弹,除了用空的铁罐头盒装满炸药并插上导火索当手榴弹以外,法军还使用一种更加简陋的手榴弹,那就是在一块木板上绑上一块插上导火索的炸药块,为了提高这种可以说是简陋到极点的手榴弹有更好的杀伤效果,在炸药块外还要再绑上数段钢丝绳。 张亦隆没有想起法军这种简陋手榴弹的实战效果如何,但最起码也能当个进攻手榴弹用用。 穿越三人组如果要是研发手榴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除了装填物是黑火药而不是高能炸药以外,用七人背生产出来的穿越版手榴弹在各项性能上都要远远优于一战中的各种简易手榴弹。 既然如此,就可以大胆一试了。 在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以后,于硕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么说,可以试一试?” “可以,先让金十六他们试试化铁炉,要是行的话,我们就可以看看怎么制造导火索了。” 于硕现在却有些担心了,“可是黑火药数量不足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如你所说,一颗手榴弹就要一两黑火药,要想制造大量的手榴弹,肯定要先解决火药供应问题。” 张亦隆看向窗外,虽然糊着窗纸看不到外面的夜色,但张亦隆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远方的群山,“自力更生吧。我还不信了,这么大的塞外草原,我们还制造不出来点黑火药了!” 解决了主要矛盾后,于硕也脑洞大开,“既然要让步卒投掷手榴弹,那么第一排就不能单纯让长枪兵列阵了,搞不好有飞散的破片把自己人打倒就麻烦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用盾!”于硕倒了点残茶在桌上,用手指画了起来,“我们现在手上的都是小型的圆盾,这种盾更适合在马上使用。可我们的新军是以步兵为主,这种小盾就不太适合了。我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可后来咱们讨论后确定了新军步卒要以长枪兵为主,我就没再提这个问题,毕竟长枪手只要穿戴了重甲就足以免疫蒙古骑兵射来的箭矢了。” 说着,于硕粗壮的手指在桌子上画出一个长方形的盾牌,“现在我们要是想防意外飞散的手榴弹破片,步兵方阵的第一排就要用这种步兵用大盾牌了。这些盾牌手还可以一手一杆三眼铳。” “不过不能是现在这种火门枪式样的三眼铳,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太渣了,要换成类似五雷神机那样的重型火绳枪,这样即使是有少数蒙古骑兵能突破手榴弹雨,也会被密集的铅弹雨直接放倒!” 张亦隆都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不是转的太快了? 于硕根本不理张亦隆的惊讶表情,继续用茶水在茶几上画着,“为了解决战场上运送大型步兵用盾牌和重型三管火绳枪的问题,每个步兵队都要配备数辆马拉大车,这样就能保证把所有装备及时送上战场。” 惊讶之余,张亦隆有些感叹,这位看着大大咧咧的片警看来是真的想要在明末乱世中留下自己独特的印记。 于硕说了半天,见张亦隆没啥反应,好奇的问道:“你觉得不可行?” “不!”张亦隆给出了极其肯定的答案:“你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非常高!我马上就按你的想法修改营制。不过,具体行不行,还要实战演练来检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胡式化铁炉 当然,于硕和张亦隆在讨论这些核心机密时全程用的都是英语,只是在表述不清时才换回中文。即使有人偷听也保证一无所获。 事后证明,这不是杞人忧天。 讨论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剩下就是看小胡的化铁炉能不能顺利出铁了。张亦隆把于硕留下一起吃晚饭。 晚饭还没上桌,不速之客就到了。 杨元标一脸见鬼了的表情进来通报,说是杨大人到了。 现在苏木沁板申内,只有一个杨大人,杨大乖。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下,马上起身出屋相迎。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杨大乖带着周洪新等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杨先生好!”张亦隆和于硕同时抱拳施礼。 杨大乖连连摆手,“二位大人就不要和我客套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宾主双方进屋落坐,赵钰儿和常淑娟跟着进来给各人送上热茶。 张亦隆没有问杨大乖的来意,等着这位军师自己开口就行了。 杨大乖确实也没客气,直接就把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第一件事是来商量一下金炉社产量的分配问题,土默特万户的备战需要大量的箭矢,制造箭矢首先就要大量制造箭镞,所以杨大乖希望穿越三人组尽量将金炉社有限的产量让出一些。 第二件事就是协商一下春耕的问题。由于新军募兵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就连杨大乖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农民扔下耕地不种跑去应募,短短二天,就已经出现上百亩田地无人耕地的窘境。 说到这里,杨大乖一脸苦笑,“如果不是要备战,这点荒地还不值得我跑来麻烦二位。可今年情况不同,达阳大人已经决定要组建一支专业化的重装骑兵部队,这就需要足够的粮食补给,苏木沁板申也要上缴更多的粮食。” 最后一件事却是周洪新提出的,那就是希望三位安答同意他在苏木沁板申中招募并训练一支百人规模的轻装枪骑兵。 对于上述三个要求,前二个由于硕做出答复,金炉社的产量问题,于硕承诺如果明天小胡的化铁炉试验成功,新增的产能将全部用于铸造箭镞,现有的产量则要分出一部分开始锻造板甲,以便新军步卒尽快实现重甲化。 至于说田无人耕种的问题,于硕也做出了保证,明天起,由具结悔过的白莲教组成的役夫们会承担起种地任务。 至于说周洪新提出的组建轻装枪骑兵的想法,张亦隆对它进行了修正,一是人数要增加到三百以上;二是不能是轻装而应该是重装枪骑兵,要能在肉搏战中击败蒙古骑兵;最后则是这支重装枪骑兵的指挥权一分而二,也就是未来一半归杨大乖,一半归穿越三人组。 杨大乖对于前二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在听到胡新明居然能发明出新式化铁炉后,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惊讶。 周洪新对于第三个问题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以蒙古马的驮载能力未免能载着重装骑兵发起冲击。 张亦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怀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等新式胸甲锻造成功,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怀疑了。 谢绝了张亦隆一起吃晚饭的提议,杨大乖带着周洪新等人匆匆返回板申公所,临走前特意说了一句,明天小胡的化铁炉试验时,他一定要参观。 张亦隆和于硕自然不能拒绝。 崇祯元年,四月初二日 天刚亮,于硕、胡新明就带着10名蒙古亲兵赶到了金家铁匠铺,差点把刚开门的学徒吓个半死。 金十六刚洗了把脸就听到徒弟说二位大人到了,匆忙擦了把脸就迎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胡新明直接把自己画好的化铁炉图样递给金十六。 金十六一边看图样,一边在脑海中构建着这个化铁炉。 这位胡大人设计的化铁炉比现在他们用的甑炉要小的多,只有一尺高,上大下小,侧面开风口,化铁炉下方则是用于接铁水的铁勺。 使用时则是先在炉底放炭,然后是一层铁粉一层炭,放三层,每层可放铁粉4~5斤,一炉可装铁粉15斤左右,虽然远远比不上甑炉,但胜在出铁快。 看图注,上写如用木炭,则只要一刻钟即可出铁,如用焦,则时间更省。 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更让金十六惊讶的则是这种化铁炉用人之少,一人装炉兼鼓风,一人出铁,仅需2人?? 把图样和图注反复看了几遍后,金十六面现犹疑之色。 胡新明一笑,“金社头,你有话就直说,这种炉子我只是见过图样,没见过实物,所以有话请讲。” 金十六指着化铁炉的图样说道:“大人,在小人看来,这炉子确实是好。只是按大人这图样,这化铁炉还是略小了。” “哦?”胡新明和于硕同时发出一声疑问。 “大人请看,”金十六指着小胡画出的图样和图注,“大人写明,一炉装铁砂15~20斤,按十斤铁砂出铁三斤计,一炉可出铁6斤。一个时辰就可出铁20斤,确实是略少了些。” 胡新明和于硕都没说话,这时候需要听取的就是金十六这样行家里手的意见。 “既然是下方取铁,那么我们何不把化铁炉再做大一些呢?”金十六也是边想边说,“胡大人这种化铁炉比甑炉好的地方就是不用从上方倾倒铁水,而是从下方用铁勺接铁水,这样就可以把化铁炉做大一些,这样一次可以多出些铁水。” 胡新明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了,七人背的特点是轻便易携,可由七人背负着到处走,这就要求其化铁炉不能太大了。 可现在是在苏木沁板申内的铁匠铺中生产,不需要过多考虑便携性,自然可以把化铁炉做大一些以提高产量。 看来古人所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确实是对的。 金十六没有看到胡新明脸上丰富的表情,而是专心在研究图样,“胡大人的化铁炉的高和宽都可以加大一些。例如高度可以增加到五尺,宽也可以增加到三尺,如此一来,每炉的装砂量可以提高到百斤以上,这样一炉即可出铁水30斤。” 胡新明和于硕对视了一下,专家就是专家,看来这个金十六确实有些本事。 胡新明直接拍板,“金社头,这样好了,化铁炉的试制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算一下需要花多少钱,我让于大人直接拔给你。” 现在的于硕已经成为了新军的后勤和营务总管,花钱这种事自然要找他。 金十六连连摆手,“胡大人,您太客气了,试制一个化铁炉花不了多少钱,我先垫着吧,我现在就找人开始试做。如果没有大的问题,明天就能开炉化铁了。” 于硕和胡新明再次对视一眼,这么快? 金十六的手在图样上抚过,轻柔的好像是抚过美女娇嫩的肌肤,“胡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份图样和图注对于一个铁匠的价值有多大。只要按着这个图样和图注去做,两三个学徒的铁水产量就可以比得过一个有着十年经验的老看炉师,只要试制成功,金炉社的铁水产量起码能翻一倍以上,就有希望完成杨大人的命令了。” “好,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胡新明对于这个图样倒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真正核心的机密都在自己的手机里,还在自己三人抄写出来的文稿中,根本不怕被这些明人偷去。 金十六看着已经起身要走的两位大人,如此重要的手稿就这么给自己了?难道就不派几个人来监工? 脑中一片空白的金十六甚至忘了起身送行。 一名跟随在两位安答身边的蒙古亲兵见金十六一脸痴相,没有起身的意思,手按腰刀就要出身喝斥,被于硕伸手制止了。 穿越三人组对这些虚礼都没什么兴趣。 直到看着二位大人带着凶神恶煞般的蒙古兵离开后,查铁君这才摇了摇还处于迷茫的金十六,“师傅,二位大人已经走了。” “啊?!”金十六猛然惊醒,伸手狠狠拍了下查铁君的脑袋,“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不等查铁君回答,金十六就奔出了铁匠铺。 此时,于胡二人早就骑马走远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金十六茫然的看向身边的嫡传弟子,“那二位大人走时态度如何?” 查铁君回想了一下,“走的时候挺高兴的,有个蒙古兵想要喝骂师傅,还被那个胖胖的大人制止了。” 金十六长叹一声,返身回到铺内,把所有的徒弟都招呼了过来,自己绝对不能辜负这种难得的信任。 不过,金十六没有把那张图样展示在徒弟面前,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可不防。 先让徒弟们准备一个高五六尺的薄铁板,卷成台锥状,并在上面开好长孔。 又令徒弟数人去买个缸回来,却不告诉徒弟这缸有何用,这可是不传之秘。 看着乖们各自忙碌后,金十六让查铁君给自己倒了杯粗茶后,就让这个最喜欢的徒弟去和粘土了。 作为从业二十余年的老铁匠,金十六一眼就看出了胡大人那份图样中有价值的地方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用来做炉衬的材料中居然要掺入6成的碎缸粒! 这是金十六之前没有听说过的,自从他学艺以来,化铁炉的炉衬不外乎就是二种,要么是粘土,要么就是石砌加粘土。 无论是哪种炉衬都经不住铁水长时间反复冲刷,这就需要经常停炉修理,不仅耗时更加耗钱。 虽然金十六没有问胡大人为什么要在炉衬中掺入6成的碎缸粒,但他凭着二十余年铁匠生涯锻炼出来敏锐直觉,意识到这才是胡式化铁炉的精华所在。 如果自己所猜不差,那么这种掺了碎缸粒的炉衬能极大的提高化铁炉的寿命,间接提高铁水产量。 更多的产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在苏木沁板申的地位更稳,更意味着自己离富贵二字就会更近。 想到这里,金十六决定一会儿亲自制作炉衬,还要自己糊,绝不能假手徒弟。 就是查铁君也不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炉铸箭(上) 十几名徒弟耗时一个时辰才把一个符合金十六要求的薄铁板卷成个圆柱形,并在上面开出五排长孔,以便挂炉料。 利用这段时间,金十六让徒弟们把六个中号水缸搬到自己屋中,然后就打发徒弟们各自忙碌去了。 为了避免砸缸时产生的声音被徒弟们听到,金十六在水缸下铺了一条褥子,又用自己的被子包住铁锤,这才狠狠一锤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后,一个中号水缸被砸成了几瓣。然后金十六继续用被子包裹着的铁锤将碎成几瓣的水缸砸成碎粒。 一个胡式化铁炉的炉衬中水缸碎粒的占比要达到六成,所以区区一个中号水缸根本不够,金十六一连砸了三个水缸,累得满头大汗。 本来这点体力活儿根本累不着这个壮实的铁匠,但想要把三个中号水缸砸成碎粒又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还是把金十六累得够呛。 金十六在屋里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查铁君在屋外说,已经按金十六的要求把要和的粘土和水准备好了。 金十六一边喝着低劣的粗茶,一边想着怎么把粘土和碎缸粒和在一起,“你把粘土和水在门口就行了,然后你去帮师兄们弄炉体吧,做好了告诉我一声。” 查铁君把六个装满粘土的木盆和三个桶水放在金十六的屋门前就离开了。 金十六没有急于把粘土和碎缸粒和在一起,而是先拿了个小盆搞起了试验。 胡大人画的图样中只是说炉衬是四成粘土和六成碎缸粒,但到底能不能行,还得先试一下。 在小盆中和了一下,金十六就发现了问题,自己之前砸的缸粒还不够碎。 二话不说,抡起包了被子的铁锤又是一顿狠砸! 等到查铁君在屋门口说,炉体已经围好的时,金十六已把粘土和碎缸粒加水和好了,由徒弟们提着和好的炉衬来到炉体前。 金十六二话不说,在略显凛冽的春风中脱了个赤膊,亲手抓起和好的炉衬,用力砸在炉壁之上。 炉衬贴在炉体上的“啪啪……”声连续响起。 众徒弟看着师傅如飞花般的将炉衬一一砸牢在炉体之上,不由得为之连连喝彩。 转瞬之间,金十六就把一个五尺余高的炉体内都砸上了炉衬,还砌出了一个炉腮,这是为了保护进风口。在砌炉腮时,金十六还在感叹那位胡大人的细致,竟然连此处的炉衬需要的是二成粘土加八成碎缸粒都写在图注上了。 炉体砌好后,就用木架悬空架好,等风干。 然后,金十六又开始砌炉底,这也是胡式化铁炉的精华之一。炉底相当于盛放铁水的勺子,即要有一定的深度,还要便于取出,更要有一定的保温性,这样才能保证在接满铁水前不会凝固。 要诀就在炉底的衬料上。 金十六一边在铁制炉底上铺着四层的衬料,一边感叹,可惜这种多层衬料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大半,所以金十六也就没有把炉底拿到自己屋内去砌。 好在自己还留了二手。 炉底最下层是一层煤核,上铺一层混入三成粘土的焦炭粉,这是金十六留的第一手。 再上面是一层和炉衬相同的耐火料,这是金十六留的第二手。 最上面则是一层煤粉水做的涂层。 砌好后,同样是放于通风处晾干。 接下来就是一个字,砸! 金十六坐着喝茶,徒弟们则轮番上阵,开始砸矿石。 这是徒弟们每天必须要干的体力活儿,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好在铺子里有存了不少的铁炭,不需要去买了,只等一会儿炉干矿碎就可以开始装炉了。 看着不远处正在风干的化铁炉,金十六觉得它有点小了。 应该做得再大些的,这样一炉就能出更多的铁水了。 作为一个在苏木沁板申生活了近十年的铁匠,金十六太知道这些铁水的价值了。虽不能说一两生铁一两银吧,可比口内的生铁价格要高多了。 如果金十六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此时口内一千斤生铁的售价就已经达到了十余两白银,口外生铁的价格自然更高。 如今包括土默特万户在内的蒙古右翼都在整军备战,需要大量的生铁用于制造兵器,直接就把生铁的价格生生的翻了一倍有余,这也是为什么老社头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和胡守常等人合作向其他鄂托克私贩兵器的最大理由。 当初胡守常对着自己和老社头说出那句,一千斤生铁,我出25两白银时,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只不过,金十六当时就留了个心眼,没有当着胡守常的面表态。后来老社头公然拿走10两新增利润中的大半时,他也没吭声。 不然,现在自己的脑袋恐怕也已经挂在板申墙上了。 亲眼看着老社头被蒙古兵用大刀砍下脑袋,让金十六深刻的认识到,人不能和势力斗,在人家的屋檐下就得低着头。 只是不知道现在一斤生铁定价多少。 自从老社头掉脑袋后,金十六自然不敢主动去和那个阴鸷的杨大人提及此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位杨大乖,杨大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公公。 而且金十六是听说过这位隐藏于达阳台吉身后的公公军师之威名的。 就算是现在他只是苏木沁板申的首领,可真想要杀自己,不会比捏死一只蚊子更费力。 金十六收回思绪,看着徒弟们把矿石砸的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各自开始忙乎今天一早安排下的活计。 胡大人设计的化铁炉要等到下午才能风干,到时候还要看有没裂纹需要糊一下。想到这里,金十六第二次感叹了胡大人的细致入微,连用于糊裂纹的炉料需要用四成粘土加六成焦炭粉合成都写得明明白白,真乃神人也。 说老实话,金十六觉得胡大人设计的化铁炉肯定能用,顺利出铁没什么问题。 真正考验这个新式化铁炉的是能不能快速出铁,是不是真如胡大人所言,一个化铁炉只需要二三名生手就能顺利出铁水,会不会出现粘炉渣等情况。 特别是那个用来接铁水的炉底能不能承受住铁水,会不会出现座炉? 一切都要实践来检验。 在此之前,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于胡两位大人虽然答应了会与杨大人协商金炉社增产一事,可现在协商的结果还没出来,昨天那道严令自然还是有效的。 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在眼前这个新式化铁炉身上了,只要它能试验成功,增产就是小事一桩,而且大幅度增产后的收益自已应该也有一份。 虽然收益的大头自然要归那位胡大人,还要上交一部分给杨大人,可剩下的也足够自己丰衣足食了。 只不过,现在的金十六不会想到,即使剩下的部分也会是一个让人疯狂的数字。 胡式化铁炉炉衬的风干速度比金十六预想的要慢一些,直到接近酉时才基本干透。 此前金十六已经把胡新明写在图样的图注反复看了多遍,化铁的全部过程已经刻入脑中,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图样收入床下的铁箱中,并挂了二把黄铜大锁! 点手叫过查铁君,让他马上去请于胡二位大人过来观看化铁过程,两位大人不到,他是不敢把炉底和炉体结合在一起的。 查铁君不敢有丝毫犹豫,发足狂奔到胡宅。 他在胡宅边上的长工院里找到了正在训练步卒齐步走的胡新明。 由于跑的实在太过用力,他缓了好几口气才对着眼前微笑的胡大人说道:“大人,我师傅说,您设计的化铁炉已经可以开炉化铁了,让我请您过去看看,师傅说,您不到场,他是不敢动一下的。” 胡新明点点头,看来化铁炉炉衬需要风干的时间比书上写的要长一些,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个化铁炉的体积变大的缘故。 查铁君说完,躬身施礼后转身就要走。 胡新明叫住了他,“你还有事?” “回大人,我还要去通知于大人。” 胡新明哈哈大笑,“傻小子,我这里有现成的骑兵,还用得着你那两条腿,你老实跟着我就行了。” 说完,胡新明点手叫过来站在长工院旁的三名蒙古亲兵,让他们马上去通知张亦隆、于硕和杨大乖,到金家铁匠铺去观看新式化铁炉的首次试验。 分派出骑兵后,胡新明这才让人牵过自己的白马,刚翻身上马,一直站在一旁的董一振机灵的说道:“大人,我陪您去吧,这里就交给小岳就行了。” 保护胡新明自然是真,可好奇这位胡大人设计的化铁炉也是真,既然自己现在是新军步兵中军营营官,那么小小的以权谋私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远处的岳双元一脸郁闷,他也好奇这位胡大人居然还能设计化铁炉。 胡新明自然知道他俩的心思,想到现在新兵训练刚刚起步,连集中住宿都达不到,索性就让岳双元解散队伍,带着挑出来的十几名暂任哨、队官的新兵跟着自己一起去看看新式化铁炉的试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炉铸箭(下) 由于达阳承诺的马匹还没送到,现在新军中除了少数军官以外全是徒步,让这些基层军官跟在胡新明、董一振和岳双元三人马后跑确实太难看了,所以岳双元临时想了个办法,套了辆马拉大车,让所有的军官和查铁君都坐上去,这就能跟着战马跑了。 等胡新明到金家铁匠铺时,离金炉社最近的张亦隆和于硕已经到了,前者是在郭宅里训练标营,后者则是正好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打制出符合穿越三人组要求的板甲片。结果正好赶上了新式化铁炉的开炉试验。 胡新明注意到张亦隆身后站着的不再是蒙古骑兵,而是10名内穿青色短衣,外罩牛皮软甲的军汉,他们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每人腰挎一口长刀。 那是一口真正意义上的长刀,刀全长就达到了惊人的六尺五寸,刀柄长达一尺五寸,收纳于刀鞘内的刀刃起码也在五尺以上。 这10口长刀俱是铁质刀装,椭圆形折沿刀镡朴实无华,却隐隐透出阵阵杀气。 挎刀的军汉们神情肃穆,警惕的注视着四周,一副随时就要出刀的架势。 虽然已经知道张亦隆在标营选拔时发现了10名蓟镇长刀手,可这才几天就有如此气象了? 而且这10口长刀是哪儿来的? 胡新明疑惑的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嘿嘿一笑,“今天早上达阳兄弟派人送来了27口长刀和一百多根龙刀枪。” “这么快?”胡新明有些惊讶,达阳当初说的是这些长刀存放于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仓库里,也就是说实际上是存在在归化城中。虽说以21世纪的眼光来看,归化城离苏木沁板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但现在是明末,一百里地可不算多近。 张亦隆伸手和刘东方要过他的双手长刀,递给胡新明:“达阳兄弟还是很够意思的,他派了一支驼队,不仅运来了长刀和龙刀枪,还有一百斤火药。” 胡新明听到火药一百斤,眼睛不由的一亮,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抽刀出鞘,轻轻挥舞,仿佛眼前闪过一道道电闪,这口长刀虽说在形制上是仿倭刀的,但细看之下,刀身平整无脊,刀体是独具中国特色的嵌钢结构,其上有着清晰的折叠锻造花纹,精美异常。 “真是好刀,就是太重了。”胡新明挥舞了二下就双手长刀还给了刘东方。 张亦隆看到杨大乖带着一众亲兵出现在远处,随口说道:“这刀当然重了,二斤八两呢,不过,单就肉搏能力,这十人顶得过几十个所谓武林高手了。” “哈哈,想不到胡大人设计的新式化铁炉这么快就能试用了?”人还没到,杨大乖尖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穿越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不管听了多久,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杨大乖已经在打招呼了,自然不能无视。 张亦隆回身抱拳道:“杨大人能在百忙中前来观看,是我等的荣幸啊。” 杨大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亦隆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张大人,要是胡大人设计的化铁炉能提高出铁量,那可真是善莫大焉了。我之前还在头疼怎么完成达阳大人交给我的生产任务。” 金十六第一次见如此多的大人云集此地,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赶紧让徒弟们给各位大人搬椅子,上茶水。 杨大乖这次没有喧宾夺主,既然化铁炉是胡新明设计的,那么就应该由小胡说了算。 胡新明也不客气,点手把金十六叫过来,告诉他不用忙乎这些杂事了,试验化铁炉才是第一位的。 金十六这才收敛心神,连声称是,转身去做化铁前的准备工作了。 虽然胡大人设计的新式化铁炉已经算是极其简单了,可开炉前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先把炉底放在炉架上,勺嘴还要避开风向。 炉底已经放好了焦炭和引火柴,只等点火。 然后在炉底上放好半干的黄泥,再由徒弟们把炉体座上去,把风匣和皮管接到风口处,准备鼓风。 检查炉体和炉底之间的密封。 然后开始点火,此时需要慢慢鼓风,所以金十六亲自操作风匣,查铁君则从炉口观察焦炭的燃烧情况。 不一会儿,查铁君喊了句:“师傅!炭红了!” “好!”金十六一跃而起,让查铁君接手风匣,自己手持铁钎检查炉底的炭层,然后亲手用粘土和湿砂子封堵了勺口。 接着就是装砂和焦炭了。 由于这是新式化铁炉的首炉,金十六没有假手徒弟,自己亲自开始将砸成碎块的铁砂倒入炉中,铺满一层后再快速铺上一层焦炭,然后再是一层铁砂,直到满炉。 一共铺了六层铁砂,共装入了100余斤铁砂。 “加风!”金十六手持铁钎在一旁看炉,查铁君开始卖力的推拉风匣,将更多的空气吹入化铁炉中。 周围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看着金十六师徒二人忙前忙后,没人敢出声打扰他们,就连胡新明的也不例外。 一刻钟后,金十六用手中的铁钎插入炉口少许,抽出一看,铁钎上已经沾了少许铁水。 金十六兴奋的喊道:“准备出铁!” 徒弟们迅速抬来了数个泥模。 “出铁!”随着金十六一声高喊,他手中的铁钎捅开了勺口中的封泥,轻快的排出炉渣后,倾勺! 通红的铁水顺着勺口快速流出,流入早就准备好的泥模中。 直到勺内只剩此许铁水时,金十六这才重新把勺口封好,重复装砂和装焦。 一刻钟后,又一炉铁水成功倒出,再次注入提前准备好的泥模中。 徒弟们则把已经冷却的泥模一个个打碎,这时众人才看到原来浇铸的是箭镞。 “师傅!师傅!”一个负责检查箭镞质量的年长徒弟忽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金十六一惊,扔下铁钎快步赶了过去。 新式化铁炉刚刚顺利出了两炉铁水,金十六一直悬着的心也才刚放下一点点,就被徒弟这一声“师傅”吓得差点魂都飞了。 年长的徒弟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把师傅吓得昏过去,只是兴奋的举起手中尚带余温的箭镞对着金十六喊道:“师傅!师傅!这是熟铁!熟铁啊!” 金十六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的惊慌,伸手抢过箭镞,仔细的看了起来,“快,赶紧磨出来!” “是,是。”徒弟赶紧抓起锉和夹具开始打磨新铸的箭镞。 “各位大人稍等一下,”金十六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捡起铁钎,把已经化好的第三炉铁水倒了在泥模中,这才把铁钎交给查铁君,让这个心爱的弟子自己操作新式化铁炉,另叫一个老实的徒弟过来推拉风匣。 一直看着查铁君顺利的完成了封口、装砂、装炭等工作后,金十六这才长出口气,拿着一枚已经打磨好的箭镞走到几位大人面前,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单膝点地:“各位大人,胡大人设计的新式化铁炉不仅可以化矿出水,而且炼出的是熟铁!” 除了穿越三人组以外,在座所有人都是满脸喜悦之色,特别是杨大乖,连声称好,直接伸手要过打磨好的箭镞,反复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把箭镞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周洪新。 说到底,杨大乖精于权谋,擅长算计。但对于战阵方面的东西确实只是个一知半解。所以此类问题一贯是交给周洪新料理的。 周洪新接过箭镞,仔细的检查了起来。眼前这个箭镞是草原上最常见的梅针箭用的箭镞,这种箭镞细长,一般为三寸二分左右,尖端为平头,近距离射出时可以洞穿牛皮甲和锁子甲,至于说射穿无甲的人体就不在话下了。 在周洪新看来,草原上轻骑兵钟爱这种箭镞是有道理,首先是制造简单,铸造成型后,只要回火后再稍加修整就可以装箭杆了,相比需要锻打或是磨利的其他形制箭镞,这确实是个巨大的优势。 其次是被梅针箭射中的人就算不死,伤口也不好愈合,特别其优秀的穿透锁子甲,即铁网甲的能力,足以满足草原上轻骑兵对战的要求了。 最后一条,周洪新不知道算不算是梅针箭的优点,那就是与长鈚箭相比,梅针箭的射程要远一些。不过考虑到蒙古骑兵在骑射时通常距敌不过三四十步,射程远点近点实际上无所谓。 手上的这枚箭镞只需要了简单的打磨,但可以看得出来铸箭的泥模做得很是精巧,铸造出来的箭镞形制规整,铁质细腻,确实不是常见的生铁铸造出来的。 把箭镞扔给金十六后,周洪新对着杨大乖抱拳行礼:“恭喜大人,确实是熟铁。” 金十六再次单膝点地,“大人,如此一来,就不需要再进行回火处理了,箭镞的产量差不多可以翻上一番了!” 杨大乖哈哈大笑,走到胡新明面前,罕见的对他作揖行礼道:“我代表达阳台吉感谢胡大人设计出如此高效的化铁炉!” 很明显,小胡也没想到自己抄来的化铁炉居然能直接炼出熟铁来,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见杨大乖作揖行礼,连忙抱拳还礼,“杨先生客气了,这是身为盟友的我们应该做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炼铁(上) 杨大乖连连摇头,“胡大人这话就太过客气了,你这新式化铁炉可说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既然这新式化铁炉是胡大人设计的,那么以后怎么办还是要胡大人发话。” 胡新明一笑,“杨先生,咱们之间就不用客气了,你是达阳大人委任的板申首领,你说了算。” 杨大乖认真的看了穿越三人组一眼,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招手把金十六叫过来,“金社头,你觉得胡大人这化铁炉可用否?” “可用!可用!”金十六连说了二个可用,回头指着已经出了第三炉铁水的胡式化铁炉道:“几位大人,胡大人设计的新式化铁炉不仅出铁快,而且确实只需要2人即可操作,小徒查铁君今年只有19岁,稍加指点就可以自行装料加焦。小人斗胆请求杨大人允许小人多造几个新式化铁炉,看看产量能提高多少。” “好,”杨大乖点手叫过身后一个书办,“你需要多少钱,直接和他说就是了。” 金十六再次叩头谢恩。 杨大乖起身准备回板申公所处理其他事物,临走前再次对胡新明作揖道:“胡大人,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晚上请三位大人吃个便饭。” “好”穿越三人组一起抱拳回礼。 金十六还要过来客套几句,被胡新明挥手制止了,只是吩咐他好好试用,有了结果马上报告。 就在三人准备分开各忙各事时,张亦隆突然压低声音用英语问胡新明:“小胡,那个七人背的化铁炉练出的到底是生铁还是熟铁?” 胡新明一摇头,“我又不是搞冶金的,哪儿知道啊?我就是按手册上的图和图注给他画了一个。我觉得那个化铁炉生产出来的顶多就是个生铁,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熟铁?” 一旁的于硕也同样压低声音,“我刚才就在怀疑,金十六的那个徒弟说铸造出来的是熟铁,真的是熟铁吗?” 胡新明苦笑着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能肯定一点,炼出来的肯定不是我们在21世纪所说的那种熟铁。” 三人完全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个场合也不适合继续讨论下去,所以三人在约定了晚上齐聚胡宅后,各自离开了。 送走几位大人后,金十六马上开启了疯狂模式。 虽然天色渐晚,但金十六还是把绝大多数徒弟都派了出去,就干两件事,收薄铁板,买水缸! 至于说矿石和焦炭,自己身金炉社的社头,自然不缺这些基本物资。 当然,人分远近亲疏,金十六自然也不例外,他把几个最听话的徒弟留了下来,自己亲自指导他们几人轮流装料出铁,推拉风匣。 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稳步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么一个尺寸不大的化铁炉,这么一会儿就出铁四炉,得到上等生铁百余斤。 明天如果这里摆上十几个,不!如果这里摆上几十个新式化铁炉,那么自己一天就能得到千斤以上的上等生铁! 想想以后一天就能将十几两白银收入钱囊中,金十六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可惜,今天不适合询问那位杨大人铁价。不过,等到箭镞大量出产,自己就有和那位杨大人谈价钱的条件了。 金十六当然看得出来,徒弟所说的熟铁只是他经验不足产生的误判,并不是真的就炼出了熟铁。 可这并不妨碍金十六来个顺坡下驴,熟铁和生铁之间巨大的价格差,足以让金十六大着胆子欺骗眼前这几位一看就是外行的大人。 金十六甚至都想好了未来有一日,一旦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自己如何解释。 “胡大人设计的这种新式化铁炉太过神奇,小人也是第一次见,所以才错把炼出的生铁当成了熟铁。” “而且胡大人设计的新式化铁炉,炼出的是上等生铁,与熟铁的价格相差无几。” 再说了,就现在蒙古右翼面临的危局,到底是蒙古右翼诸位大人的命更长,还是自己的谎言寿命更长,这可真不好说。 想到一千斤熟铁的价格比生铁高出至少三成,金十六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可惜,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 苏木沁板申是个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的聚落。 金家铁匠铺试制新式化铁炉成功的消息随着金十六派出的徒弟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木沁板申。 金炉社所有的老师傅们都不淡定了。 化铁炉嘛,他们见多了,大的小的,高的低的,就连埋在地下的化铁炉都见过。 而且听说出铁也不多,每炉不过出铁30斤,也没啥值得吹嘘的。 这些老师傅中,是有人见过一次出铁千斤的。 真正让这些老师傅们感觉后背发凉的是,这个化铁炉只需要二三人,而且这二三人中不需要有经验丰富的看火老师傅,弄二个差不多的徒弟就能一炉炉的出铁水。 那么哪个铁匠铺的东家还会花大价钱去请老师傅? 这金十六和那个什么胡大人是来砸各位老师傅的饭碗的? 消息传开后,几乎所有铁匠铺里都有人在骂娘。当然,声音都不敢太大,毕竟那些被蒙古兵砍掉的脑袋,现在就悬挂在板申的外墙上,时刻提醒着他们,在苏木沁板申,到底谁说了算。 现在听到金十六居然派徒弟来买用于制造新式化铁炉的薄铁板,有人都恨不得抄起铁锤把这个新上任的金炉社社头的狗头砸开花。 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没人敢。听说今天新式化铁炉出铁水时,连杨大人都亲自过来参观了。 这说明金十六的试制是得到了蒙古权贵的许可,敢公然和蒙古权贵对抗?自己的脑袋怕是明天一早就要被挂到墙上了吧。 更何况,金十六让徒弟们给各家铁匠铺带话,杨大人是下过严令的,生铁产量要翻一番,现在有了新式化铁炉,各家还能省点事。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 有了杨大人严令作为背书,金炉社内的所有铁匠铺自然不敢公开说个不字。更何况,金十六说的是买。 自然,也没人敢涨价。 甚至没人敢和金十六派来的徒弟要个凭证。 入夜后,各个铁匠铺和缸铺陆续雇车将金十六订购的铁板送了过来,金十六一一检视后,交给几个爱徒连夜制作炉体,明天,至少要有十座新式化铁炉投入使用。 第一座新式化铁炉将在连续工作了二个时辰后就要停炉检修,这也是胡大人在图注中特别注明的。 既然要徒弟们连夜干活,自然就要更好的待遇。 金十六把查铁君叫过来,让他立即去附近的饭铺,订几锅炖肉和上百个白面馍,外加二十个炒菜,饭菜要分两次送来,间隔半个时辰。 此外,还要查铁君再跑一趟干货铺子,订一百个夹肉烧饼和两桶菜粥,子时后送来。 查金君刚要转身离开,又停下了脚步,“师傅,现在天都黑了,宵禁了怎么办?” 金十六一挥手让他赶紧去,“和他们说,我已经向杨大人请示过了,今夜我们不受宵禁的限制,让干货铺和饭铺的人放心。” 打发走了查铁君,金十六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了一项和着名历史名人司马光一样的工作:砸缸。 等查铁君带着饭铺伙计,挑着十个大号饭桶回到金家铁匠铺时,金十六已经是累的通身大汗,砸好的碎缸粒已经堆的和一座小山差不多了。 金十六一边让查铁君给自己打水,准备擦洗一下,一边让正在忙碌的徒弟们分成两批吃饭。 饭铺的伙计则打开木制饭桶,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摆放在桌上。 这种木制饭桶算是塞外草原上的一种独创,分为两层,重点是下层有独立的加热仓,内中放置有一个铁质的木炭炉。 这个精巧的木炭炉中心的炭仓是悬空的,这样既可以给木桶加热,又不会点燃木桶。 徒弟们用水匆匆洗过手后就围了过来,大家都震惊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菜,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硬! 都是硬菜!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炼铁(下) 桌子正中间是一盆红烧肉炖白菜豆腐,旁边是一大盆白面馍,十个炒菜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在红烧肉四周,这些炒菜全是肉菜,什么羊肉炒大葱、炒羊杂、猪腰炒土豆等等。 没人敢去拿筷子,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没有饺子以外,这顿饭比二个月前他们过大年时在师傅家中吃的还要好啊。 “楞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吃啊。”金十六看着徒弟们,不明白他们愣着干什么? 一个徒弟迟疑着问道:“师傅,今天晚上吃这么好,有事吗?” 金十六抄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扔进嘴里大嚼起来。 香!金十六一吃就知道就买的是张家老店的红烧肉,不愧是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查铁君还是挺贴心的,知道自己就爱吃这一口。 见徒弟们还是没反应,金十六重重一拍桌子,“赶紧坐下吃!吃完了赶紧滚去睡觉,三个时辰后起来换班!” 徒弟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吃好的是为了让大家半夜起来干活儿啊。 这才赶紧坐下,下筷如飞,开始抢肉吃。 金十六连吃了几块肉,觉得这白面馍就肉不够过瘾,干脆掰开馍,夹进几块红烧肉,边吃边对远处正在忙乎着的徒弟们喊道:“你们一个时辰后吃饭,然后再干二个时辰,就叫他们起来换班,你们吃了夜宵就去睡觉。” 旁边一个徒弟吃惊的问道:“还有宵夜?” 金十六瞪了他一眼,“有啊,今天晚上会很累,自然要给你们吃点好的,夜宵是夹肉烧饭和菜粥,子时后送来。” 徒弟们欢呼一片。 今天的金家铁匠铺,注定是不眠之夜。 在金家铁匠铺众人对着红烧肉疯狂下筷之时,一场宴会也在苏木沁板申公所内摆开了。 这场宴会分为内外二个部分,内宴人数不多,除了穿越三人组和杨大乖之外,就只有周洪新、董一振二位亲兵将了。 其余的所有军官全部在客厅里另设一席。 杨大乖这么安排,当然不全是因为他自觉高人一等,更关键是这次宴会要讨论的内容比较机密。 宾主落座后,侍女给六位大人倒上奶茶后就退了出去。 杨大乖举起奶茶碗,“我以茶代酒,敬胡大人,你发明的新式化铁炉真是解了我等的燃眉之急啊。” 胡新明赶紧举起奶茶碗,“杨先生,你这话就太客气了。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是盟友,能为蒙古右翼的备战尽一份微薄之力,也算是我等兄弟没有在这里吃白食嘛。” 杨大乖喝了口奶茶,放下茶碗后,苦笑着对穿越三人组说道:“胡大人就不要打趣了,实话实说,我现在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穿越三人组觉得杨大乖脸色有异,也都收敛神色,认真听着这位神秘的杨大乖说下去。 “三位大人有所不知,在达阳大人离开苏木沁板申前就私下就同我谈过。”说到这里,杨大乖脸上的苦笑就更加浓重了,“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真正想抵御林丹汗西征的实际上只有土默特万户,毕竟祖上曾经阔过嘛。” “想来三位大人也是知道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应绍卜万户一直与察哈尔部眉来眼去,双方的关系一直不好不坏,指望他们真心抵抗察哈尔万户的西征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说鄂尔多斯万户,例来就与土默特万户面和心不和。据眼线报告,鄂部虽然也在折腾备战,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秋天真正能集结多少兵马还是未知之数。” “正因如此,土默特万户中有人提议,将西逃到土默特万户牧地上的察哈尔部众组织起来,让他们一同上阵。” 听到这里,张亦隆的眉头都要拧成一个川字,他有些无礼的打断了杨大乖:“杨先生,这么愚蠢的主意不会真有人听吧?” 杨大乖无奈的点头,“你我都知道这是个蠢主意,可听达阳大人说,逃难来的察哈尔部众有二万余人,土默特万户中有不少台吉很是赞同这一提议。” 张亦隆冷笑一声,“这是打仗,又不是算术,谁多就一定能赢。蒙古骑兵本就组织性不强,容易因一点溃败而全军崩溃。这些从察哈尔万户逃出来的部众本就战斗意志不强,把他们掺入土默特万户军中不仅不会提高战斗力,反而会变成一个薄弱点。” 不过,张亦隆没有更多的指责,反而说了句公道话:“我能理解这种提议,毕竟林丹汗的蒙古左翼在兵力上有着绝对优势,能多些兵力总是好的。只不过这种做法,实是有害无益。” 对于穿越三人组的军事才能,杨大乖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他之前的说法只是为了后面的提议做些铺垫。说到底,今天试制成功的化铁炉是眼前这位胡大人设计而成的,与情与理,其产出的生铁理论上也应该是归眼前这三位大人的。 更让杨大乖暗自郁闷的是,他今天亲眼见到了这种新式化铁炉是不需要老师傅们的参与就能顺利出铁的。 换言之,眼前这三位大人实际上是可以甩开苏木沁板申金炉社自起炉灶的。到时候把化出的生铁再卖给自己,杨大乖自问是不得不收的。 既然开场白说了土默特万户的难处,那么下面的话就好开口了。 简而言之,杨大乖希望三位大人能同意新增的铁料中的大部分用于铸造箭镞。 当然,作为交换,只要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财力物力允许范围内,穿越三人组都可以开价。 不过,出乎杨大乖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三位大人对于杨大乖的提议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别说杨大乖感到惊讶,就是已经算是穿越三人组下属的董一振也是一脸惊讶。 眼前这三位大人是不是不知道现在铁料在口外的价值,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真的把土默特万户当成盟友了。 此时酒菜已经上桌,杨大乖激动的起身端起酒杯,“我代表达阳台吉感谢三位大人的赠铁之恩。” 穿越三人组也同时举杯,只不过除了于硕是一口闷以外,胡新明和张亦隆都只是浅尝辄止。 放下酒杯,张亦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了,“杨先生,新增的铁料产量大部分归你,这个我们都没意见。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我们可能会需要一些熟练的铁匠,所以我希望到时候杨先生能同意临时拔给我们多一些的熟练铁匠。” 杨大乖连连点头,区区小事,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杨大乖还是好奇了一下,以他对于新军的了解,现在新军最缺的应该是制造步射长弓的匠人而不是铁匠,就算是这三位大人想要制造火器,就现在苏木沁板申铁匠的本事,顶天也就能打造个三眼铳,连鸟铳都打不出来。 张亦隆没有瞒着杨大乖,因为没有一点意义,需要熟练铁匠是为了打造锻铁板甲,新军步卒要在铁网甲之外再加一件锻造而成的胸甲。 “胸甲?”杨大乖更加好奇了。 胡新明在桌上倒了一点酒水,沾着在众人面前画一个简单的图样,“就是这样的胸甲。” 胡新明画的实际上是拿破仑时代法军胸甲骑兵的胸甲,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简化的版本。 胸甲有前后两片组成,用皮带串联在一起,腰上再扎上一条皮带就完事了。 周洪新指着双臂的位置说道:“这里的防护怎么办?” 胡新明嘿嘿一笑,“这件胸甲是穿在外边的,里面还会再套一件铁网甲。” 周洪新奇道:“这样一来,还如何能灵活转动?” 胡新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这位亲兵将一眼,“这是给前二排步卒穿用的,他们是重甲长枪兵,要靠着这身甲来抵御蒙古骑兵的骑射,不需要多么灵活的转动。” “再说了,这只不过是一件胸甲而已,不会影响步卒的行动。” “胡大人,你设想这胸甲大概多厚?”由于之前化铁炉的成功,周洪新自然不敢轻视眼前这位胡大人的设计才能。 胡新明想了想,“大概厚半指吧,重量尽量控制八斤以内。” 周洪新有些担心的说道:“这种胸甲在这里能锻造的出来吗?” 这回穿越三人组的意见到是非常统一,一起说道:“到时候看吧,先让他们把铁料的产量提上来,不然就是无源之水。”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穿越三人组事先已经讨论过了,如果锻造不出整体胸甲,那就锻造甲片,串成鳞甲,至少在防护力应该要高于蒙军常见的铁网甲。 第二天一早,整个金炉社仿佛炸营了一般,所有的老师傅都扔下手头的活计儿跑到金家铁匠铺前。 这里竖立着整整十一个新式化铁炉! 当然,此时的新化铁炉还处于炉体和炉底分离状态,炉体内的衬料要等到下午才能干透。 可这已经足以让其他老师傅们心胆俱寒了。 只要等到下午,每一个化铁炉就能在一刻钟后出铁30斤,这十一个化铁炉那就是300斤,确实不算多。 可只要想到这十一个化铁炉只需要不到30人就能持续出铁,而且这些人中可以没有一位老师傅。 所有到场围观的老师傅们都仿佛三九天赤身狂奔。 更让他们想要吐血的是,金十六派出了八名徒弟,二人一组,一人提铜锣,一人高喊道:“金家铁匠铺招徒工啦!管三顿饱饭,月饷白银五钱,另有犒赏!有经验者,月饷一两五钱,犒赏翻番啊!” 这是公然在挖墙角啊! 果然,前来围观的各家徒弟中,当场就有人应声前往。 更加气人的是,金十六还让徒弟们就在铁匠铺前摆桌吃早饭,一人一碗豆腐粉条汤,二个夹肉烧饼! 有一个看火师傅,年岁稍长,见此情景,一时气血攻心,竟然当然昏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 铁水分红(上) 金十六确实没想到会有人晕倒,毕竟闹出人命不是小事。 他马上招唤徒弟套了车,把晕倒的老师傅送去医馆,然后才对着围观的同行抱拳道:“各位,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杨大人要的箭镞太多太急,没有足够的铁料,我的脑袋也不保啊。” 听到这话,四周嘈杂声马上就消失了。 “唉”一个老师傅发出一声长叹后转身离开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确如金十六所说,只要他用蒙古人的命令当虎皮,就没人敢公开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人群四散而去。 金十六冷笑连连,自己这个金炉社的社头又不是白当的,敢闹就是破坏土默特万户的备战,找砍么? 当然,自己也不会真的吃独食,该分下去的利润还是要分的。不过,得是在自己垄断全板申的生铁供应后再说。 下午,金家铁匠铺前,十二个新式化铁炉一起开始出铁,场面极其壮观! 金十六看着流淌出的铁水,笑得喝不拢嘴,这哪里是铁水,流出的分明是银水,不对,是金水啊。 在他的指挥下,徒弟和徒工们井然有序的鼓风、预热、封炉、装料、装焦、开炉,铸造,可说行云流水。 化出的铁水也不再只用于铸造箭镞,金十六指挥徒弟将部分铁水倒入另一个化铁炉中,对其进行再次加热和精炼,生产出熟铁用于锻打腰刀。 一夜之间,金家铁匠铺几乎所有的徒弟的地位都得到了提升,也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第一等是查铁君等少数嫡传弟子,他们现在负责看守新式化铁炉和协助金十六锻打各种铁器,他们的收入是最高的,还能分到半厘上下的身股。 第二等则是除上述以外的所有弟子,他们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炉、鼓风和采购各种物料。 第三等就是今天一早召来的徒工们,所有的砸矿、装料、装焦、翻砂等苦累活儿都归他们。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来自其他铁匠铺的有经验学徒,他们的地位等同于第二等,尤其会更高。毕竟铁匠是手艺活,有手艺就有地位。 酉时刚过一半,金十六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今天十二个新式化铁炉已经出铁一千斤了! 金十六觉得自己有条件去和杨大人谈一下铁价了。 不过在出门之前,他还是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的脑袋多保留了不少时间。 这个决定就是先去找设计新式化铁炉的胡大人。 要找到胡大人并不难,苏木沁板申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这里同时存在着二支完全不同的军队,一个是见怪不怪的蒙古兵,另一个就是这几天刚创立的什么新军。 由于开出的募兵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短短二天之内,新军就已经募兵超过二千人,这些人现在大多集中在胡宅附近。 金十六换了身干净衣衫,带着查铁君,提着一个礼盒,坐着一辆马拉轿车赶往胡宅。 可惜这谱摆的有头无尾,离胡宅还有一箭之地,马拉轿车就被手持长枪的兵丁拦下了。 金十六一见眼前这五名一身崭新灰色战袄,神色严肃的兵丁,马上跳下马车,连连抱拳:“各位兄弟辛苦了。” 为首的一名年轻伍长上下打量了金十六一遍,“哟,这不是金社头吗?怎么了,有事?现在这片是军事管制区了,没有几位大人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兄弟们辛苦了,我是来找胡大人的。”金十六边说边往前凑,手腕一翻,就要把一块碎银子塞到伍长手中。 没料到年轻伍长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半步,厉声道:“金十六!你要干什么?!” 金十六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碎银子差点掉地上,可他脸上仍是一副笑脸,“兄弟,我这不是看你们站着太辛苦,请你们喝碗热茶嘛。” 年轻伍长一摆手,“不必了,胡大人有严令,私收百姓银钱的,要挨一百军棍!你有事说事!” 金十六看了眼年轻伍长严肃的表情,略显尴尬的把银子收回袖子,重新拱手道:“我想拜见胡大人,有要事请教。” 年轻伍长的脸上此时才露出一丝微笑,“胡大人已经有过吩咐了,只要你到了,就可以带你去见,不过,”伍长手指一指查铁君,“他只能留在这里。” “好好,麻烦兄弟给我带个路。”金十六从车上取下礼盒,由年轻伍长派了一名兵丁领着他走进胡宅旁的长工院。 一进长工院,金十六就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冲天的杀气! 金十六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在胡守常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的时候,自己就不只一次来过这里。 当时的长工院完全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里面的住的都是板申内最穷的长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成家,也没有自己的房子,这才几十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 如果金十六没有记错,当时这个长工院内挤了三四百穷光蛋,自己有一次走进一间屋里,大冬天的,差点让屋里热哄哄的臭气给熏个跟头。 可今天走进长工院后,金十六被这里的变化所震惊了。 原有的房屋还在,只是很明显已经被翻修过了,连窗纸都换成了雪白的新纸。 地面也被平整过了,后墙已经被推倒了,不知什么时候,三个巨大的蒙古包已经竖了起来。 汉式房屋加蒙式蒙古包?金十六完全不理解这种建筑风格。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此时在长工院中聚集的人群。 通过服饰,金十六可以清晰的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穿着灰色战袄的兵丁正在穿着同色战袍的军官带领下跑步,“一二一”的口号声震耳欲聋。 穿着杂色衣服的是今天刚应募的新兵,他们还没有得到新军统一的灰色战袄,他们正在穿灰色战袍军官指挥下学习走路和站立。 金十六已经知道三位大人中的于大人从成衣社订了上千件这种灰色的粗布战袄,给的价格自然让人心动。听说成衣社把很多会做针线活儿的婆姨都动员起来帮着赶工了。 长工院中偏后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高台,台上有棚,棚旁一面蓝色的“帅”字大旗正在迎风飘扬,向在场的所有人标明这里是指挥中枢。 兵丁将金十六领到台前,示意他自行上台即可。 别看只有十余级台阶,金十六却走得胆战心惊,因为台阶上挺立着十名手持长枪的兵丁和4名腰挎长刀的青衣军汉,所有人都在用看敌人的眼神盯着金十六。 金十六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小心翼翼的走到棚旁,都不敢抬头看里面一眼,只敢拱手施礼道:“金炉社社头金十六求见大人。” “进来吧。”胡大人的声音从棚里传出。 金十六低头进棚,双膝一软,跪地叩头:“小人见过大人。” 胡新明合上手中的营制,微笑着示意金十六起来坐下说话。 金十六只敢把半个屁股坐在下首的长凳上,“胡大人,我斗胆来打扰您,确实有事相告。” “说吧。” “今天一共新制了11座化铁炉,加上昨天的1座,一共有12座化铁炉开始化石出水,到小人离开时,已经出铁水1000斤有余了!” “哦?”胡新明有些惊讶,按穿越三人组的估计,能新增日产铁量300~500斤就相当不错了,这样基本上就可以缓解土默特万户与穿越三人组之间可能存在的对铁料需求发生的矛盾的问题。 现在看来,日新增1000斤生铁,那么很多事情确实可以开始提前着手了。 例如穿越版手榴弹的试制工作。 想到这里,胡新明对金十六说道:“那我恭喜金社头了。” 至于恭喜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自不必明说。 金十六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没有大人的化铁炉,也就没有今天的收获。小人自然不敢擅自居功,所以我想大人应该从新增铁料的收益中获利,只是小人不敢擅自决定应分多少,故而前来请示。” 胡新明没想到金十六会有如此提议,明显是楞了一下。 如果这事发生在三人穿越前的21世纪,毫不奇怪,用知识产权入股嘛。 没想到在明末乱世,也能这好事? 胡新明自然知道此时此地生铁的价值,要说不动心那是哄鬼。 问题是,小胡不想与这个奸商级别的金炉社社头打交道。之前听于硕说过,在抄老社头家产时,这位金副社头可是极其卖力。 用于硕的话说,那么就是,要是不知道这位金十六的身份,还以为他和老社头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呢。 身逢乱世,又是在法外之地的塞外草原,胡新明自然不能苛求金十六的行为。却也绝对谈不上什么喜欢。 穿越三人组中最擅长和这类人渣打交道的自然是刑警出身的张亦隆,张哥有句口头禅,我见过的坏人比你见过的好人还要多。 可惜现在张哥正在全力撰写营制和阵法,还要抓紧一切时间训练标营,据说争取要在一个月内让标营具备一定的实战能力。恐怕没时间和眼前这个奸商打交道,那么就只好麻烦于哥了。 胡新明点手叫过一个亲兵,指着金十六,“你带他去找于大人。” 又对金十六说,“你的好意,我接收。不过,这事归于大人管,你和他谈。” 金十六差点哭出来,自己之所以直接来找这位胡大人就是不想和那个看着笑眯眯,实则心黑手狠的于大人打交道啊。 看到金十六面现犹豫,胡新明眉头一挑,“怎么了?” 金十六马上站起来,躬身施礼:“小人领命。” “找我有事啊?”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棚外传来,草帘一挑,挎着一口腰刀的于硕走了进来。 看到金十六也在,于硕嘿嘿一笑,“恭喜金社头啊,我听说你那边今天都出了1100斤铁水了?” 金十六双腿一软,再次差一点点就要跪在地上了。 于大人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出了多少铁? 第一百二十一章 铁水分红(下) 于硕看了眼这个外忠内奸的家伙,没有和他多绕弯子,“我安排了人在你那边盯着呢,是怕那些人故意破坏新式化铁炉,统计出铁量只是顺手的事。” “谢谢大人关心。”金十六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暗骂,我信你个大头鬼,还派人保护,不就是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嘛。 想到这里,金十六“刷”的一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今天自己不是第一时间就跑到这里来,而是直接去找那位杨大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硕扭头问胡新明:“小胡,刚才你说让他找我,什么事?” 小胡把金十六提出主动要给穿越三人组分红的建议大概说了一下。 于硕哈哈大笑着起身,伸手在金十六肩头重重一拍,“好小子,你还算是有点良心,不错不错。” “小的怎么敢忘本呢?说到天去,这新式化铁炉也是胡大人设计的。”沉重的一拍让金十六一咧嘴,没想到这位大的手劲这么大啊。 于硕和金十六算是老熟人了,所以也没和他客套什么,直接就是一句:“既然你这么主动,我也就不客气了。新增的生铁产量中每1000斤,我们抽成一两。不过,这一两银子,你不用付给我们,而是日后我们从你那里订制铁器时直接扣掉,听明白了吗?” 金十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心中却大感意外,就这条件,1000斤生铁才抽成一两? 在来的路上,金十六已经想好了,按一千斤生铁22~24两银子的售价来算,扣掉成本和人工费用后,自己差不多有12两银子的纯利润,那么起码胡大人也应该要走5两银子,自己心中的上限则是8两。 当然了,如果胡大人开口要10两,自己也得认。 一两?金十六有些茫然的看向于硕,他没敢问出那句大人,您是当真的吗? 又看向胡新明,胡大人,您没啥意见? 胡新明都没看他一眼。 于硕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议。” 金十六把一直提在手中的礼盒放在长凳上,再次躬身施礼,转身离开了。 等金十六走后,胡新明才说了句:“1000斤生铁我们才抽1两,是不是太少了?” 于硕示意亲兵把那个礼盒拿过来,掂了掂,挺沉的嘛,一边拆礼盒一边说:“我刚从杨大乖那里过来,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压铁价。” “反正现在苏木沁板申也没人敢向其他鄂托克私贩兵器或是铁料,杨大乖又有蒙古兵的刀剑为后盾,自然是想怎么压价就怎么压价。我懒得到时候再和这个外忠内奸的家伙讨价还价了,每1000斤生铁只抽他1两银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拖欠咱们的那份,更何况,我要的也不是现银,最后都折成铁器了,金十六又不傻。” 胡新明有些奇怪,“杨大乖要压铁价?现在市面上的铁价飞涨本质上是一种恐慌性叠加了刚需的涨价。如果不是蒙古右翼要备战,就不会把生铁价格推上去。这么说,杨大乖是打算直接用行政手段来压价了?” 于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胡新明耸耸肩,这算是土默特万户的家事了,穿越三人组还少干涉为妙。 接下来,二人就开始讨论正事。 于硕之所以赶过来就是要小胡帮他写一份新兵训练章程,现在的于硕除了当新军总管以外,自己手上还有了一支长夫军,虽然人数还不多,但已经开始着手训练了。而且听达阳临走前的意思,近期还会有从其他板申被罚为奴隶的人集中过来,于硕打算提前做点准备。 对于这种小事,胡新明气笑了,“你说你是不是闲的,这种小事,你派个通信员过来不就行了。” 于硕也很无奈,“我刚从杨大乖那里出来,这不离你近嘛。这不就顺路过来了,另外,我怕通信员说不清楚,我希望你能在长夫军的新兵训练章程上略加改变。” “你要什么改变?”胡新明知道于硕在训练长夫军团时做了不少简化。 “我希望未来的长夫军团能承担起土工作业、挖掘阵地、建造营地的任务,以后我们的炮兵力量会越来越强,自然也就需要更强的工程作业能力。”于硕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嗯?” 说着,于硕已经打开了礼盒,见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哦”了一声。 胡新明伸头一看,也哦了一声。 两人确实有些意外,礼盒中放得是两根尺寸不大的金条! 于硕好奇的拿起一根,金条没有打上这个时代常见的银号戳记,应该是在苏木沁板申或是口外其他板申铸造的。 金条的质地也很粗糙,明显没有经过提纯,估计是由金砂直接熔化而成的。 于硕这些天来没少和各种质地的金银打交道,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在掂了掂手中的金条后,对胡新明笑道:“咱们这位金社头真是大方啊,这一出手就是20两黄金。” 小胡一笑,“买命钱而已,也不算贵。” 于硕抓过桌上的一张纸,胡乱写下自己的要求,递到小胡手中,扔下一句:“那就麻烦你了。”就赶着去组织伐木队了。 建造新营地需要大量的木板,今天已经组织了200夫役去伐木了,可还是不够。 此时的金十六已经坐在了苏木沁板申公所的客厅里,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腿。 毕竟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位杀他只需要一句话的狠人。 杨大乖安静的听完了他的话,包括之前和于胡二位大人达成的协议,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既然来了,也就省事了。我本来是想今天抽个空找你的。” 金十六赶紧放下没喝一口的茶水,“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是金炉社的社头,现在又是苏木沁板申最大的铁料供应商。这事就好办了,自即日起,铁料价格恢复到二月初的时价,土默特万户会按这个价格与金炉社结算,你回去和各个铁匠铺打个招呼。这是军令,有敢违反者,斩!” 金十六马上起身施礼:“大人放心,我一定把军令传达到每一个社员。” “坐下吧,”杨大乖自然明白光有大棒是不够的,没点好处是打动不了这个金炉社的社头的,“你作为金炉社的社头,自然不会亏待你,我允许你每1000斤生铁额外抽成1两。” 杨大乖是什么人?能在明代血腥的宫廷内斗中全身而退,还能带着一帮基层军官逃到塞外吃香喝辣,看人的眼光自然是一流的。 他一眼就看出金十六是那种外忠内奸的混蛋,但对于土默特万户来说,确也是个很有用的混蛋,至少短时间内还是需要他的。 金十六根本不敢再坐下去了,他始终觉得眼前这位杨大人就是笑得再亲切,身上也仿佛有着浓到化不开的阴鸷之气,和他同处一室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阵阵阴寒。 听到杨大乖许诺的额外好处之后,金十六立即跪地叩头谢恩。 在连叩三个响头后,金十六这才敢告辞离开。 坐在查铁君驾御的大车上,金十六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对生铁的价格不满意,恢复到二月初的价格,那就意味着1000斤生铁只能卖到12两银子,就算加上杨大人许诺的额外1两,也不过才13两,与现在1000斤生铁22~24两的高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何况这额外增加的1两实际上也到不了自己口袋里,之前自己已经承诺要给那三位大人每1000斤生铁分红1两。虽然说,自己当时留了个心眼,说的是新增的生铁产量,这样自己原有的几个化铁炉中生产出的铁水就不需要支付这1两银子的分成了。 “唉,”金十六不由的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不能从土默特万户弄到更多的银子,那么就只有从原料和徒工这二方面下手了。 原料嘛,金十六暂时还没想法,铁矿来源单一,自己敢让他们降价,他们就敢把铁矿石卖到其他板申或是太平堡。 现在唯一能压榨的就只有徒工了。可金十六不敢降工钱,也不敢降低徒工们的待遇。今天他在长工院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自己和这样的军队争夺人力资源,必败无疑。 万一赢了,自己恐怕会死的更惨。 想到这里,金十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1000斤生铁就算按13两算,自己也有足够的利润了。更何况,那位于大人说得好,分红的那1两银子不用给现银,折成铁器。 嘿嘿,金十六心中暗笑,这位于大人还是外行啊,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太多了。 不知道今年年底之前能不能凑足300两银子,然后把成衣社傅家三丫头娶回来当小妾。 自己可是已经预付了50两订钱,说好了十月前要给足剩下的部分。 能不能成,就要看这新式化铁炉了。 想那傅家三丫头那双长腿,金十六伸手狠狠的擦了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矿奴 此后的半个月内,整个苏木沁板申都处于一种微妙的宁静状态。 宵禁已经解除,板申居民也能正常外出劳作,生意往来也基本也恢复了正常。之所以说是基本恢复,是因为有消息说,太平堡现在还处于封堡状态。 成衣社曾经派人去太平堡采购粗布,在距离太平堡还有一百五十里地时就被堡丁拦下了,说是封堡了,外人不许入内。 消息传回苏木沁板申后,杨大乖特意把穿越三人组请到板申公所,又把成衣社派去太平堡采购粗布的东虹号的三掌柜叫到跟前,让他把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张亦隆又问了些细节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看来太平堡有变,而且变化之剧烈是外人难以想像的。 作为口外最重要的商业集散地,封堡意味着中断一切商业活动。除非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时,否则不会采用封堡这种极端手段。 太平堡作为一个商业和手工业集散地又会出现什么万不得已的情况呢? 鼠疫或是其他时疫?不可能,张亦隆马上就否定了这一点。明代的医学还达不到这个程度,更何况是口外草原。 防备马匪袭击?这也不可能,无论是杨大乖的手册还是他的介绍,太平堡内的武装力量都达到了五百人以上,其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是四大姓的家丁和护院武师。就算堡丁战斗力不强,但依靠堡墙和垛口也能放箭开枪。 就张亦隆所见的塞外马匪,就算是一丈红那支精锐马匪,也不具备强攻太平堡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如果太平堡真的被马匪围攻,堡丁就不会离开太平堡百余里拦截苏木沁板申的商队,而应该派员赶到归化城求援。 基于同样的理由,也不会是鄂尔多斯万户派兵包围了太平堡。 去掉疫病隔离和外有强敌这二个原因后,剩下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太平堡内部爆发了严重的内讧,准确的说,应该是四大姓内讧了,甚至有可能是类似内战的小规模冲突。为了不暴露太平堡内的混乱,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对外形象,就只有暂时封堡了。 可惜的是,这位三掌柜所能提供的细节实在太少了。简单的说,就是情报太少,根本形成不了明确的态势,太平堡的一切都还在战争迷雾中。 最后,张亦隆问了一句,“你知道封堡多久了吗?” 成衣社东虹号的三掌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当时给了堡丁一块银子,问他封了多久,还有多久能恢复正常?堡丁收了银子,只说封了有段时间了,估计还有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再多就不肯说了。” 张亦隆看向杨大乖,“杨先生,我没问题了。” 杨大乖示意三掌柜可以走了,十天后再派人去试探一下就行了。 张亦隆的脑子开始飞快的旋转起来,看来太平堡已经是不能不去了,十天后如果太平堡解除封堡,那么就要考虑武力介入太平堡了。 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铁板一块的太平堡是最麻烦的。 对于一个商业中心来说,纯粹使用武力夺取其控制权是下下策。即使夺取了控制权,也要花更长的时间来稳定人心,好让这个商业中心重新运作起来。 但一个处于混乱状态的太平堡对于穿越三人众来说却是最理想的目标。 穿越三人组可以以武力为后盾,拉一派打一派,短时间内就可以拿下太平堡的控制权,并有效的使其成为新军的供应和后勤基地,最终将新军打造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利刃。 问题还是在于情报太少,太平堡内的动乱规模有多大?四大姓中如何划分阵营?商会是什么态度?掌握了理论上堡内最大武装力量的武甲头是什么态度? 再往大了说,鄂尔多斯万户对太平堡的动乱是什么态度?就算没有直接派兵,是不是也派了一些人暗中介入?介入程度有多深?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张亦隆自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张亦隆无奈的说道:“杨先生,我记得达阳兄弟之前说过,有一支运粮队从太平堡过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没到归化城?” 杨大乖一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忘了说,那支运粮队这两天刚到归化城,据说是在路上被一支奇怪的马匪袭击了,好在他们带的护院武师不少,又正好占据了一处水源,这才坚持了五天。直到巡逻的蒙古骑兵发现后才救出他们。” “马匪敢在这里袭击运粮队?”于硕有些吃惊,这可是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的核心统治地区,什么样的马匪敢在这里动手? 杨大乖闻言后,脸色也是一变,“我们也很奇怪,自从俺答汗允许汉人百姓建立板申以来,从来没有一支马匪敢在归化城二百里以内进行劫掠。” “对了,杨先生,你刚才说那是一支奇怪的马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张亦隆没问有没有抓到活口,如果抓到活口,肯定要送到眼前这位杨先生手中,所以可以肯定蒙古骑兵没有抓到活口,甚至都没能抢到尸体。 “他们手中有大量的火器。据蒙古骑兵回报,那支马匪不过三五十人,却拥有二十多支火铳。” 杨大乖此言一出,穿越三人组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这是塞外草原,一支三五十人的马匪中怎么可能有二十多支火器?就算是他们能通过各种手段从明边军中弄到如此高比例的火器,那么从哪儿获得足够的火药补给呢? 胡新明好奇的问了一句,“既然马匪有这么多的火铳,运粮队怎么还能坚守五天?” 杨大乖一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过几天这些人就会押着粮食到这里来,到时你们自己问吧。” 好在三人临出门时,杨大乖说了个好消息,率领那支运粮队的是太平堡四大姓中的王家少东家,从他口中应该能获得足够的情报。 从板申公所离开后,穿越三人组齐聚胡宅书房。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亦隆才用英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袭击运粮队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匪,而是化装了的大明边军。” 于硕和胡新明一起点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也只有化装后的大明边军才敢于在归化城二百里内袭击运粮队,反正事后逃回口内,现在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兵力来收拾他们,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关键是谁雇佣了这些大明边军,这次袭击的目标应该是非常明确的。肯定不是要劫掠那些粮食,口内再缺粮,也不至于从塞外草原上抢。 就算他们抢到手了,也运不回去。 那么答案就非常明确了,这些化装的大明边军袭击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胡新明嘿嘿一笑,“等那位王家少东家到了后,我们得和他好好聊聊,他居然能从三五十骑大明边军的火铳下坚守五天,有些本事了。” 干过治安警的于硕抓到了问题的核心,“我觉得,我们更应该问的是,他得罪谁了,对方肯出钱从口内雇佣成建制的边军深入塞外也要杀他。” 张亦隆站在窗前,盯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树枝,“这位王家少东家的脑袋很值钱嘛,正好我们没机会渗透到太平堡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到时候,我们都要派人保护他回到太平堡!” “那派谁去合适?”于硕不认为现在三人的手下有能执行这一任务的人,董一振等人都是基层军官,现在又是新军初创期,派他们去执行侦察任务,是严重的浪费。 方布倒是锦衣卫出身,勉强算是合格的人选。但穿越三人组暂时还不能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知人知面不知心。 姜玮就更不行了,虽然这位白莲教的前香主是目前穿越三人组最好的帮手,没有之一,但把他放出去单独执行任务,三人自问还没这个信心。 万一他与太平堡内的白莲教徒弟里应外合设个局,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吧。”张亦隆平静的给出了答案,“标营的训练就由小胡代理一下,刀盾手和长刀手我都要带走,如果能在太平堡立足的话,我会尽快传信回来,你们就从新兵中挑选可靠的人手分批送入太平堡中。” “光凭那二十多个刀牌手和长刀手?”于硕马上提出了反对,“不行,太冒险了。” 胡新明也表示同意:“人数太少了,不如我们再等一二个月,等标营或是新兵训练的差不多了,一次带个百余人过去。” 张亦隆回头制止了二人,“富贵险中求,我们之前讨论过,混乱状态的太平堡才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当初还想着自己制造一些混乱,现在他们自己乱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至于说风险,我刚才就想过了,实际上不大。只要那位王家少东家能配合,我就可以以护院或是镖师的身份混入太平堡,太平堡里还有一丈红的暗桩,我估计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我只是去侦察一下,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会和四大姓的其他三姓发生正面冲突的。” 胡新明还要说什么,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道:“大人,姜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 说话的是临时充当张亦隆侍卫的杨元标。 姜玮之前一直在训练标营士卒,有什么事能让他跑到这里来? 穿越三人组迅速的对视了一眼,张亦隆说了句:“请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帘一挑,姜玮快步走了进来,冲着三人抱拳施礼后,一屁股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抓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后这才说道:“三位大人,刚才在伐木队在板申外发现了一名昏死过去的少年,在昏过去之前,他说他是逃出来的矿奴。” 穿越三人组齐齐一皱眉,矿奴? 这塞外草原上还有矿奴?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放矿奴(上) 张亦隆把姜玮叫到跟前,“我知道这口外草原是法外之地,可这矿奴是怎么回事?” 姜玮连连摇头,“张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也没听说这里还有矿啊。” 胡新明是最敏感的,毕竟七人背的化铁炉现在算是他的发明了,马上就意识到这个矿是什么意思了,“这里没矿?不是有煤矿吗?” 姜玮还是摇头否定,“这边的煤是在山沟里捡来的,不用挖什么矿啊。” 胡新明看向张亦隆:“那就是铁矿了。” 张亦隆双眼一眯,“那孩子呢?” “我安排在医馆里了,还安排了四名刀牌手保护他!” “办得不错,”张亦隆一拍姜玮肩头,“这孩子很重要,你去把刀牌手都调过去,轮班盯着,我估计今天晚上肯定有人要灭口。” 胡新明冷冷一笑:“我先去做点准备,只要他们敢来,保证有来无回。”说完,叫上于硕就一起离开了。 张亦隆让姜玮先去安排刀牌手轮值,顺便把长刀手们叫过来。 想了想,又把邱成叫过来,让他给杨大乖带个条子,借调30名蒙古亲兵,要求必须是射箭好手。 剩下的就是猜测这些人会如何灭口了。 直接偷袭是不可能的,如果张亦隆猜测的不错,追杀一个逃奴,有二三个好手足够了,顶多再加二三个帮手。这样一来,肯定不敢直接冲到医馆里砍人。 现在的苏木沁板申不亚于一个大兵营,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直接硬来。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办法了。 一是用弓箭,医馆周边没有太高的建筑物,想找到一个理想的狙杀地点是很难的。至少张亦隆想不到有这样的地点。 就算是神箭手,想在夜间射中100步外房间中的人,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是明代,窗户上贴的可是不透明的窗纸。 二是下毒。这点也很好防范,医馆院内有水井,只要注意不要被人在饭菜中下毒就行了。 在张亦隆看来,最有可能是放火! 明代建筑几乎全是木制,医馆自然也是一样,而且塞外草原夜间风大,只要火起,可以说是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短时间就能把医馆和里面的人全部烧死。 就算起火时人能逃出屋外,只要隐藏在医馆附近,利用火光的照明效果也能轻易射杀目标。 纵火的方法多的是,追杀的人应该不会担心备好火罐等专业纵火工具,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发射火箭和直接点火烧房子了。 发射火箭在夜间太过显眼,估计他们不敢。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夜间潜入到医馆附近直接纵火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个请君入瓮好了。 亥时刚过,医馆旁的小巷内,悄然出现了两条黑影。 一人压低声音说道:“你弄明白那个小崽子在哪个房间里了吧?” 另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汉子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弄明白了,那个小崽子在东侧第三间厢房,现在还亮着烛火呢。” “有人把守?” “有,有四个拿刀牌的汉子,二个在院里,二个在屋里。我下午专门溜进去看过,外人根本接近不了。” 为首的黑衣人啐了一口,“该死,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 “听说是什么新军,之前没听说过啊。”另一个黑衣人明显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哥,苏木沁板申不是蒙古人的地盘吗?怎么会有什么新军?” 为首大哥挥手示意他保持安静,因为正好有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卒从不远处走过,好在他们手持的气死风灯亮度有限,照不到巷中的黑影。 一直等到长枪手们走没影了,两名黑衣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论单打独斗,二人丝毫不惧这些一看就是新兵的长抢手,可一旦对方结成枪阵,那么二人就是有死无生,实在没必要亲身犯险。 为首的黑衣人抽出一口锋利的腰刀,他的同伙则从腰间拔出一把板斧,二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向医馆。 所谓的医馆是一幢刚扩建不久的建筑物,前身是苏木沁板申内着名蒙古大夫王朝林的诊所。 新军创立后为了解决新兵训练时必然会出现的各种伤病,经姜玮的介绍,王朝林被聘为新军医官,原有的小诊所也马上被扩建为一幢可容纳五十人的医馆,并增聘了三名大夫。 由于现阶段的伤病员数量不多,所以医馆也接待板申百姓前来求医问药。这也就给了黑衣人事先侦察的机会。 再三确认了目标位置后,两名黑衣人准备行动了。 为首之人刀交左手,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铁筒,铁筒内藏有一块阴燃的木炭。他需要吹燃木炭,然后点燃同伙准备好的火把,再把火把扔到那个逃奴所在的房顶上就行了。 能把这个小崽子烧死是最好的,烧不死也没关系,自己一行三人中箭术最好的那位已经埋伏在医馆对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射杀那个小崽子不会比射杀草原上的一只黄羊更难。 就在他从铁筒中取出阴燃的木炭准备吹燃时,他听到了此生最后的声音,也是最为恐怖的声音,那是弓弦的轻响! “嗡”,弓弦轻响,一支新制的梅针箭由上方直射而下,瞬间就贯穿了为首黑衣人的头颅,中箭之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魂归地府。 同伙到是反应极快,扔下火把掉头就跑,只要跑回小巷中就安全了。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嗡……”弓弦再响,七八支梅针箭跟随他的脚步射至! 两矢分别钉入他的左大腿和左肩。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左腿一软,翻倒在地。 不等他爬起来,黑暗中忽的冲出七八条壮汉,他们手持长柄木制草叉,不由分说就把中箭黑衣人的手脚叉在地上。 黑衣人手中的利斧和早就在中箭摔倒时就已经不知所踪了,现在他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挣扎着想从腰间拔出短刀来反抗。 “还想反抗?”一个狠厉的声音传来,不等黑衣人有更多的动作,拔刀的右手就挨了铁棒的一记重击。 “啊!”黑衣人再次惨叫,短刀落地。 “绑了!”一声令下,七八条壮汉一涌而上,把手无寸铁却还想着反抗的黑衣人用细羊毛绳绑了个结结实实。 此时有人点亮了火把,手提铁拐的方布狞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杨大人一向很喜欢这样壮实的汉子。 就在纵火二人组一死一伤时,埋伏在医馆对面小巷中的弓箭手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为了便于携带,他拿的不是自己擅长的角弓而是一张短弩,上面搭了一支铁制弩矢。 这里是法外之地的草原,不存在什么违反大明律,如果不是实在不好携带,他恨不得把那支神枪带进来。 之前在大车店密议时,他就不同意什么纵火啊,放暗箭啊,成功率太低了。凭着自己的连珠快箭,不就是四个守卫嘛,自己可以轻松把门口的二人射倒,剩下二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这边二位武林高手的对手,砍倒守卫后,直接冲到小崽子那里,一斧砍下人头,回去拿赏金就是了。 但不知道为何,两位同伴都拒绝了他的提议,可能是被弥漫整个苏木沁板申中军武气息所震慑,毕竟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怕被众多长枪兵围攻。 但现在这个纵火后用弩箭射杀的计划在弓箭手看来更像是胡闹,他不知道那个小崽子能不能被烧死,但他确定一点,那就是大火会把板申内的军队吸引过来,到时候能不能溜掉可就听天由命了。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了医馆后方传来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和紧随其后的惨叫声! 不好!中计了!他瞬间就明白自己那两位同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毫不犹豫的扔下手中的短弩,弓箭手转身扑向旁边的院墙,伸手一搭不高的墙头,双臂一较劲,就想要揉身而上,只要翻进院墙,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可惜,没机会了。 黑暗的小巷中忽的奔出一人,手中粗大的木棒带着呼啸声狠狠抽在了弓箭手的双腿上。 弓箭手清晰听到了自己小腿骨折断的声音,一声惨号从他嘴中不受控制的喷出,无力的双手从墙头上滑落。 “绑了,小样,还敢玩狙杀?”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 正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弓箭手根本没有注意到狙杀一词,他只知道一点,自己今天是十死无生了。 很快一具尸体和二个受伤的袭击者就被送到了板申公所的客厅里。 杨大乖看着二个打算宁死不曲的袭击者,微微一笑:“二位好汉,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来自大明东厂。” 二个袭击者的眼睛瞬间瞪的溜圆,什么?大明东厂? 这里怎么会有大明东厂的太监?! 看着他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杨大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自己的二名手下说道:“把这俩位好汉的裤子剥下来,我到是看看,是你俩的骨头硬还是我东厂的手段高明。” 片刻之后,“啊!”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从板申公所中传出。 正在胡宅客厅中听着逃出生天的小矿奴讲述来龙去脉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叹了一口气,都有些同情那二个倒霉的袭击者。 落到杨大乖手中,真是生不如死。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生不如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救矿奴(下) 好在杨大乖很快意识到了这大半夜的弄出如此惨叫确实是很扰民,此后,板申公所那边就再也没有传出过这么惨烈的叫声了。 不过让在座众人意外的是,那名小逃奴对于如此惨叫却毫不在意。 说是小逃奴是不准确的,他自称叫张介,是山西晋中人,现年16岁。是明军卖到到口外来的。 据他说,他是和家人、邻里一起出来逃荒的,一行百余人,本来想着只要逃出个二三百里地就能找到吃的,只要度过春荒,就还能回去种地。 虽然已经避开了明军的囤堡,可还是被一支巡逻的明军马队发现了。 说到这里,少年连连冷笑,这些明军看到逃荒的难民,不仅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反而展开队形就是一阵冲杀。 直到把难民队伍中的成年男性全部斩杀干净,这些明军才收刀住手,一个个哈哈大笑,说是今天发财了,这百余颗首级能换不少赏银。 紧接着,就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出来,把难民队伍中剩下的人按男女分开,自此以后,男孩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包括他在内,一共19名少年被蒙上黑布,绑住手脚扔到大车上后就开始往北走。 所有人每天都只能吃二个掺了杂菜的黑面馍,喝一碗水。 五天后,明军把他们卖给了一帮武林人,据少年讲,他之所以觉得那些人是武林中人就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统一的服装,却各持刀枪。 少年虽然被蒙着眼睛,却也听到了有人在清点他们,还有人说,一人10两银子,还有人在还价,说现在人丁不好弄了,得加钱! 可惜,他没有听到他们被卖了多少钱。 接下来的十五天路程,他们的待遇有所改善,每天两顿饭,二个黑面馍加一碗高梁渣子粥,有时还有咸菜条。 十五天后,他们才知道已经从大明境内被运送到了口外。 在草原上,他们又被卖了一次,这一次,他们总算知道了自己被卖了多少钱,一个人,30两银子。 买下所有少年的就是矿主,不知道此人的姓名,所有人都叫他韦老大。 然后,少年就进入了地狱。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干各种杂务,然后吃过早饭就被带到山沟中捡石头,中午是一个黑面馍和一碗开水,干活时会有人拿着鞭子监工,挨打是常有的事。 天快黑时才能回到住处,每人捡的石头都要一一称重,捡的多的,晚上能吃到黑面馍,捡的少了,晚上就只有一碗高梁碴子粥,再少的就要挨三鞭子。 有人生病,也不管,能自己扛过去就扛过去,扛不过去的,死了,就被大车拉走,也不知道扔到何处了。 听到这里,董一振问了个问题,“你是哪一年被卖到这里的。” 少年想了想,“我离家时,是天启六年春。” 在座众人,除了穿越三人组以外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董一振和姜玮,脸色难看之极。 这帮人在归化城附近活动时间长达2年有余,无论是大成台吉鄂托克还是苏木沁板申中的白莲教居然一无所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这个组织得到了太平堡商会的支持。他们所有的补给都是从太平堡运来的,那么出产的铁矿石恐怕也大多运回了太平堡。 恐怕只有一少部分矿石才被运到苏木沁板申。 张亦隆示意少年继续讲下去。 实际上少年能讲的已经不多了,他是无意间听到几个打手在私下聊天,说他们这批买来的少年马上就要够三年了,要么卖到蒙古各部,要么就得杀了,不知道韦老大这次打算怎么干。 少年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来打算召集自己一起来的少年们群起反抗,可看到那些打手手中的刀枪和同伴们已经麻木的神情,张介决定一切靠自己。 他每天偷偷从黑面馍上掰一小块下来,风干后暗藏于布袋中。他时时注意偷听打手们的闲谈,知道了离他们所在之地不到二百里外的东北处就有一个板申。 他甚至注意到了时不时就会有大车运着那些黑色石头往北而去,估计就是去那个他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板申。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只要三辆大车装满黑色的石头,就会走一趟。 所以他一直在等。 直到两天前,他抓住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利用打手们晚上聚会偷喝酒的时机,悄悄趴出地窝子,爬到一辆大车下面,双手死死的扣住车底的木板。 他知道天不亮,车队就要启程了,只要自己能保持绝对安静,就不会有人发现他。 他成功了。 车队出发后确实没人发现他。 车队走的很快,赶车的车把式不停的打着响鞭,催促健马快走。 旁边的护卫马队也赶得很急。 据张介估计,一天之内,车队僦赶了八十多里以上的路程。 直到天黑了,车队才停下来,打手和车把式们开始生火煮饭,喝酒聊天。 少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能再待在车队里了,韦老大肯定已经知道有人跑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打手赶过来检查车队。 已经走了一天了,说明离那个板申不算远了,方向大概也不会出错。 少年趁着黑夜爬出大车,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狂奔。 先是爬,然后是小跑,最后才是发足狂奔。 他不知道当时离板申有多远,他也不知道即使到了那个板申会不会得救,他能是赌一把,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一死而已。 少年狂奔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中间只在一条小溪旁喝了点水,吃了点藏在身上的干馍就继续狂奔。 说到最后,张介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放在桌上,“这是我从矿场里偷出来的。” 张亦隆伸手拿过石头,这是一块铁黑色的石头,像是由多个块状岩石集合而成,有着一种隐约的金属光泽。 张亦隆嘿嘿一笑,伸手要过于硕手边的小餐刀,将小刀轻轻靠向石头。 “叮”的一声轻响,不大的小石头径直飞向了小刀,粘在刀身上。 穿越三人组几乎同时哈哈哈大笑起来,把其他人都笑楞了,不知道这三位大人在高兴什么。 “好小子,算你立了一功!”张亦隆伸手一拍张介的肩头,扭头对其他人说道:“这是磁铁矿石,能炼铁的矿石!” 张介涨红了脸,“大人,我不要什么功劳,只求大人们能把其他人救出来。” 说着就要跪下叩头,却被张亦隆伸手拦住了。 递给他一杯奶茶,让他缓口气,休息一下,然后在纸张上画出矿场的建筑、守卫和防御工事。 说起来,这少年的运气确实很好,他实际上已经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如果不是正好碰到离城几十里的伐木队,他有可能完美的错过苏木沁板申,那么等待他的不是在草原上冻饿而死,就是被追上来的打手杀死。 很明显,追他的打手只晚到了一步,如果穿越三人组猜的不差,那么在伐木队救下这少年时,追杀的打手就已经到了附近,只不过看到伐木队中有几十名持枪护卫,这才不敢轻易靠近。 至于说为什么打手敢于潜入苏木沁板申杀人灭口,恐怕就得等杨大乖那边的拷问结果了。 不过,穿越三人组对于杨大乖在这一领域内的能力都是百分百信任的。 手端着热奶茶的少年一脸震惊,画出矿场的建筑和守卫? 这位居中而坐的大人是要去救那些矿奴? 张亦隆示意他先喝了再说了。 趁着张介喝奶茶的时间,张亦隆开始检点自己的人马。 “小胡,你那边现在马上拉出来能顶用的有多少人?” 小胡想了一下,“真正能拉出来作战的人不多,大多新兵还是基础训练阶段,不过我之前在郭宅里临时训练的20长枪手,后来我把他们抽调出来准备建个亲兵哨,现在补充到了80人,勉强可以算是一哨了。” “小于,你那边呢?”张亦隆又转向于硕。 “我这边情况还不如小胡呢,长夫军现在刚刚扩军,大多数人还在基础训练阶段,每天还要抽出半天来做各种劳役,勉强能抽出的也就最初跟着我们的那几十人。不过,我觉得,就是那些人,对付些许打手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说标营什么情况,张亦隆就不需要问任何人了。经过半个月的扩充,标营此时已经达到了二百六十余人,除了最近几天刚调入的几十人以外,其余人拉出来打仗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可以从杨大乖那里借调100左右的蒙古骑兵。 应该是够用了。 看张介喝完奶茶,还规矩的把茶碗放好,张亦隆对这个少年的好感提高了不少,温言问道:“你知道矿场里的打手有多少人吗?” “矿场里的打手分成二种,一种是穿黑衣的,大概有六十多人,是看守我们这些矿好奴的。另有二十多人,也穿黑衣,但是系着红绸腰带,他们天天跟在韦老大身边,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张介回答的很是干脆利索。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眼,很典型的黑社会组织结构嘛。 黑衣打手是外围成员,负责看场子。 黑衣红腰带的是金牌打手,直接隶属于韦老大,一方面是保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镇压外围成员可能的反抗。 可见,尽管过了几百年,可黑社会还是一个鸟样。 甚至连创收的模式都没变。 用三百人对付不到一百的打手,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绰绰有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木炮 张介接过丫鬟小红递来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认真的画了起来。 老实说,他画的实在是太过简陋,只能大概看出来是矿场是个山沟,矿奴们居住的地窝子是在山沟底部,外边围有一圈木栅,只有一个门可供出入。 黑衣打手住的房子是在半山腰,韦老大的住处更高一些,已经接近山顶了。 至于说防御工事,看出来,只有在进山沟的山口处有一道木栅,木栅后面有一个简易木制高塔,上面应该是有了望哨。 此外就是韦老大所住的小院外还有一道木栅,木栅后同样有一个简易的木制高塔,上面有了望哨。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了。 对于这一点,张亦隆和于硕都能理解,毕竟只是一个黑社会控制下的奴工矿场,防范的是里面的奴工逃跑和造反,恐怕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一支军队前来进攻。 董一振也问了一个问题,山沟口的木栅多高多粗。 张介可能没想到这个问题,想了好半天,浓黑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才回答道:“那个木栅不算粗,也就二人高吧。” 看得出来,回答的很是勉强,董一振也就没再问下去。 张亦隆又问了问打手们有什么兵器,这次张介能提供的情报就比较有限了。他只看到黑衣打手们平常都是佩刀悬剑,大多数人还拥有一支长枪或是长柄刀,几乎每人都有一张以上的角弓。 张亦隆也没在意,让丫鬟小红把张介带到厢房休息。这方面的情报等一会自然就能从那二个倒霉打手身上拷问出来。 张亦隆把众人招呼到桌前,指着张介画的图说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于硕和胡新明都没吭声,张亦隆这话明显是在问董一振等人。 董一振是目前新军步军的二把手,他自然要第一个发表意见,“三位大人,如果我们单纯只想要救人的话,直接从正面强攻就是了。” 说着董一振指着山沟前的木栅说道:“我估计这只是一道单纯的木栅,上面应该没有射孔之类的,能对我们攻城造成威胁的,只有这个木制高塔,上面就算能站几个人,在毫无掩挡的情况下,也不是我们弓箭的对手。” “那如何破栅呢?”张亦隆又问。 “二个办法,一是用套马索套住木栅然后拉倒它。二是用大车改造一个攻城锤,这种木栅,经不住几下的。” “能拉倒吗?”胡新明有些好奇,这种攻城方法还是比较少见的。 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这几个明军军官都笑了起来,看来他们都知道这种办法是可行的。 最后还是董一振出来解释了一下,“这种木栅,在大明那边很常见,一些规模不大的土匪都喜欢用这种木栅。就是把树砍倒后一头削尖插在地上,过几年换一次,能插的密实一点的就算有本事的了。” “从那少年的话里来看,加上他们百多个矿奴,整个矿场也不到二百人,除去不干活儿的打手,只用奴工们伐木树木栅的话,我估计中间的缝子大到能开弓放箭,更不会用皮条绑紧或是加钉横木。” “所以我更担心攻城时间久了,他们聚集在木栅后放箭。这种木栅一般插入地中不过二尺,用套马索套中后是可以拉倒的。” 岳双元补充道:“我们之前在清剿土匪时经常碰到类似的木栅,要是在山地就麻烦一些,要是在平地上,就是用精骑冲上去套住拉倒。” 于硕指着山顶上的木栅问道:“那这里的怎么办?” 董一振一笑,“这道都不用攻,咱们打破第一道木栅后,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想着什么据栅而守,而是赶紧带着女人和财物翻山逃跑。” “可真有那种死硬到底的怎么办?”于硕追问了一句。 “好办啊,要么困死他们,要么就顺风放火。” 看得出来,这几位明军前军官,没少干剿匪的活儿。 于硕没理会他们几人,转身问张亦隆,“张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山剿匪?” 张亦隆想了想,“张介说他跑了一天一夜,那么理论上明天天亮时送铁矿石的车队就能到,卸货和算帐需要一天。回程的话,我估计他们不会太赶,满打满算,从明天算起,他们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回去。” 于硕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有二天的准备时间?” 张亦隆表示同意:“差不多,毕竟我们行军至少也要两天。不过,要是只抽调精锐的话,全军骑马,我估计有一天差不多了。” “那我们就不用什么套马索和攻城锤了。”于硕嘿嘿一笑:“我们弄门炮去攻城吧。” “炮?”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几位前明军军官,两天内能铸出一门炮来? 于硕神秘一笑,“是的,我是想要弄门炮出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魏立庆小心翼翼的问道:“于大人,我知道你们三位大人神通广大,可两天内铸出一门铁炮来,还是很难的吧?” 于硕笑得像是一只胖狐狸,“谁说要铸铁炮了?” “啊?”在座众人再次发出一声疑问。 “别卖关子了!”张亦隆没好气的瞪了于硕一眼。 于硕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前天在木行看到二根相当不错的桦木,我打算做二门木炮出来。” “木炮?”董一振马上就明白了于大人想做什么了。 实际上明军也有类似的武器,叫法各有不同,有的地方叫木发贡,有的地方叫木将军,一般是用是用硬木制成,优点是轻便易携,适合山地作战,缺点是不能连续发射,否则极易炸裂。 而且由于炮身材料所限,木发贡的射程和威力都不及铁炮和铜炮。 “我看了一下,那两根桦木挺粗的,也比较直,外面再套几道铁箍,我估计发射出的铁弹丸应该可以击穿那种木栅吧?”说着,于硕看向剿匪经验丰富的前明军军官们。 几人一起点头,别说是用坚硬的桦木了,就算是用松木做成的木炮,击穿这种简陋至极的木栅也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好,那我就不和各位客气了,小胡负责从新兵中挑选能战之兵,小于负责长夫军团和你说的那两门木炮。其余几位按各自职责行事,姜玮,你协助于大人准备一下出征的各类物资。” “是!大人!”在座众人一起起身施礼。 杨大乖的审讯能力确实很牛。 天刚亮,一份完整的口供就送到了穿越三人组桌前,还配了三张图,分别是山沟口的木栅和木塔、矿奴地窝子外的木栅和韦老大居所外的木栅。 口供的内容大多数可以与张介的说法一一印证,可见这二个家伙确实是实话实说了。 当然,相比张介的讲述,这二个家伙提供了更多的细节,例如黑衣打手的准确数量是67人,当然现在就只剩下64人了。再例如他们的日常补给确实是从太平堡运来的,而且和他们有合作关系的很有可能是四大姓中的王家。 此外就是补充了各种细节,例如韦老大手上有五支三眼铳,还有十几斤火药,韦老大的院子外面的木栅只是摆设,真正坚牢的是石制的院墙和屋子。 甚至连矿场平时储存的粮食够吃十天却需要下山沟取水这种细节都有。 传看完口供后,张亦隆对着二位战友叹气道:“就算我,也对杨公公的手段不得不服,真心佩服。” 于硕也是一声长叹:“连打手们每天吃两顿饭,哪个时辰轮班睡觉这种细节都有,我现在有些同情那二个倒霉蛋了。” 胡新明看了眼于硕,“你先别同情别人,你那个木炮靠谱吗?” 于硕正色说道:“二位战友,怎么了?还怀疑我本专业的能力?” 说着,就沾了茶水在茶几上比划了起来。 木炮可以说是一种很有历史的管形火器,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突火枪时代,明代军中就有使用木炮的传统,叫法各异,但其突出特点是轻便易携,多用于南方水乡和北方山地作战,算是一种轻型山炮。 清代虽然少见,可民国却有不少地方自制各种不同的木炮用于自卫或是械斗,红军、东北抗联都使用过类似木制火炮,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所以于硕肯定的给出了结论,用木头制造火炮是可行的。 而且就他在木行看到的那两根桦木长度合适,粗细也正好,粗略量了一下,能钻出一个100毫米左右的炮膛,两根桦木长度都在4米左右,加工成一根3米左右的炮身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保证强度,于硕还计划在桦木炮外再加固三根铁箍,至于说炮架就免了,直接用铁箍把炮身固定在一起马拉大车上,就用大车帮着桦木炮瞄准。 张亦隆吃惊的看着茶几上的水迹,“我说小于,你确定能行?你算过这炮的射程和威力了吗?” 于硕摸着刚用新磨的剃刀刮的光溜溜的双下巴,若有所思的说:“我这个桦木炮是有讲究的,其原型是清代1400斤的野战炮,也就是红衣炮中的一种,如果是铁炮的话,内装火药可达5斤,铁弹重达10斤。射程嘛,我估计在500~800米之间。不过,考虑到桦木炮的材质,恐怕不能装那么多的火药,假定减到3斤火药,铁弹丸重量也减至7斤左右,那么我估计平射的射程还能达到300~500米。” 听到于硕这么肯定,张亦隆和胡新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单从纸面性能来看,这两门桦木炮完全可以对付那伙矿霸了。 不过,张亦隆还是哀叹了一声,“小于啊,你可一定要打准啊,这一炮出去就是几斤火药,肉疼啊!” 于硕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准备出征(上) 大概说完了桦木炮后,于硕就要赶着去造炮了。 张亦隆叫住他,“运铁矿石的车队到了没?” 于硕手指旁边的板申公所:“杨大人早就安排了,今天一早还把方布调去了,说是帮忙。” 方布是锦衣卫出身,他去能帮什么忙,穿越三人组都心知肚明。 杨大乖是苏木沁板申首领,抓人是他的份内之事,穿越三人组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还有一堆事要准备。 带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出去打仗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当然不是,就算是黑社会带几百小弟去砍人也要事先做足准备,何况现在穿越三人组带领的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没点准备就上阵,这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送人头。 好在三人的分工是很明确的,张亦隆集合标营,从中挑选出可用之兵,做好出征准备。 于硕专心制作木炮,出征部队的后勤工作交由姜玮负责,他是苏木沁本地人,也知道军队出征需要何种物资,从半个多月的相处来看,姜玮也值得穿越三人组信任。 小胡的任务是最重的,他不仅需要从新兵中挑选出可战之兵,还要准备指挥作战用的全套旗鼓。 这就是标营和普通步军营最大的区别,标营是穿越三人组的亲兵,类似于明军将领的家丁,作战时紧紧跟随在将领身边,所以只需要用手势和口令就能实施指挥。 可对于成百上千,甚至是成千上万的步卒来说,你就是喊破喉咙都没有用。在三人穿越之前的21世纪好办,有单兵电台,有班排电台,通信联络极其方便。 但现在三人所处的是明末草原,上述东西都是不存在的,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入乡随俗的准备旗鼓了。 小胡曾经不只一次和张亦隆感叹过,指挥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太难了。 变个阵,要举不同颜色的旗子,要吹不同音调的军号。 集合要擂鼓,解散要鸣锣,起床要放号炮,睡觉要放号炮。 尽管如此,这些旗鼓仍只能传递极其有限的信号,否则,太过复杂的旗号,新兵们记忆起来就有困难。 自己如果想要传达具体的命令,就要派出传令兵去给哨长或是营官传令。但在传令兵返回之前,胡新明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有没有得到完全和彻底的执行。 队形转换和变阵之类的事还好办,传令后就能看到效果。 可如果自己想要派一支军队去执行追击或是伏击任务,那么执行的效果到底如何就只有天晓得了。 说到这里,小胡仰天长叹,“我当初看日本的战国电影,看着一帮人背着个旗子到处乱跑,直觉可笑。现在看来,是我太低估古代战争的指挥难度了。” 叹气归叹气,可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好在胡守常一伙为了起事已经准备了不少旗帜和鼓号等物,穿越三人组算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这半个月以来,胡新明已经派董一振和岳双元两人清点并整理了这些旗帜,确定足以满足二千人规模的部队使用,岳双元当时甚至笑道:“胡大人,别说2000人了,就是5000人,用这些旗鼓也足够了。” “哦?”胡新明一愣,他眼前的帐册上,各色旗帜也不过几百面而已,怎么够5000人使用? 董一振笑着解释,“胡大人,咱们不需要给每个步卒发面旗子,以戚少保的军制而言,每队队长执旗枪即可,也就是说,十余人才需要一面旗子。如果未来火器更多的话,所需旗帜的更少,例如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57人一队也只需要一面旗枪。” “至于说这种需要专人挥舞的大旗,更是一哨只需要一面就足够了。” 小胡心算了一下,新军步兵中军营现在一共有2300余人,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已经接近了十五天基础训练的1100余名新兵,二是最近十天从各个板申前来应募的新丁,用董一振的话说,这些人都连怎么走路都还不会,更不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了。 胡新明真正放心能带上战场的,只有还在组建中的亲兵哨。 亲兵哨的概念来源于清代曾国藩创立的湘军,湘军陆营下辖五哨,分别是前后左右哨和亲兵哨,其中亲兵哨为营官自带。 表面来看,亲兵哨下辖只有六队,而不是其他四哨的八队,每队也只有正勇12人,与其余四哨基本相同,但其装备要好于前后左右四哨,其中第1、3队装备的是劈山炮,虽说劈山炮只是一型发射霰弹的小型火炮,但明显优于另外四哨作为火力核心的抬枪。 从这个营制,胡新明就可以看出,这个亲兵哨在战场上主要有二个使用,一是作为营官手中的预备队,一旦战场上出现意外,营官手中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强劲的预备队,亲兵哨兵员多,火力强,是比较理想的预备队。 二是在必要时可以弹压其他四哨的兵变,无论是前后左右作为一哨,想在一对一战斗中击败亲兵哨都是不可能的。 胡新明觉得曾剃头的这个营制很有道理,特别适合明末乱世。所以在新军步兵中军营创立之初,就抽调出最早跟随自己在郭宅中作战的20名长枪兵用于组建亲兵哨。 后来又陆续从新兵中挑选出训练刻苦、态度认真之人进入亲兵哨。到目前为止,已经达到了80人,胡新明将他们编为6队,第1、3队为长枪手,第2、4队为弓箭手,未来要换用三眼铳或是鸟铳、第5、6队目前使用弓箭,未来要换于硕设计的轻炮或是虎蹲炮。 亲兵哨每队均为12人,其中什长1人,副什长1人,正兵10人。 现在让胡新明比较郁闷的还是火力不足,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的收获不算少,可火器数量太少且质量很差,就那些收缴而来的三眼铳,胡新明直接把它们当成了信炮用,指望这东西打人还不如指望榆木长弓。 就亲兵哨来说,全哨80人中远射火力只有4队弓箭手,每队还要再扣除使用旗枪的什长1人,也就是说一队中只有11副弓箭可以射击。4队齐射,一次也不过才射出44支梅针箭,长枪兵虽然每人都携带角弓一副,箭30支,但在实战中要靠他们组成枪阵,指望他们参与射箭是不现实的。 而且就小胡的了解,无论是于硕的长夫军团还是张亦隆的标营,情况也差不多,甚至于说标营的远射火力还不如中军营,因为标营中的哨还编入了刀牌手,占用了纤手的编制。 看来等这次作战回来后,穿越版手榴弹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愁归愁,打仗的准备还是得认真做。 小胡先到了长工院,直接把亲兵哨集合到眼前,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出征打仗,具体目标在哪儿,打谁,等离开苏木沁板申会告诉他们。 然后每人去仓管使处领取一套盔甲,既是亲兵哨,那待遇就要高于普通步卒,每人除铁网甲以外,还可以额外领到一件牛皮软甲。 第一次出征,每人领安家银3两。 听到有安家银,亲兵哨全体欢呼一声,引得其他正在训练的新兵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打发走了亲兵哨,胡新明又把董一振、岳双元和魏立庆叫过来,让他们每人从亲兵中挑选50人,组成观战团。 说白了就是让这些新兵体验一下战场气氛,同时壮壮声势,如无意外,是不用他们上阵搏杀的。 既然只是出工不出力,那么安家银就只有1两了,但如果参战的话,赏格是相同的。 之所以让三人分别挑选,胡新明说的很明白,就是要看看他们三人各自选兵的能力如何,这50人在战场上的表现直接影响三人未来的升迁。 一听这话,三人马上严肃起来,抱拳施礼后就赶紧去各自负责的新兵队伍中挑人去了。 这边刚送走三人,那边姜玮就带着长夫军团的人赶着几十辆大车过来了,说这是分配给中军营的,用于装载人员和各种物资。 胡新明点点头,问了句:“粮食怎么带?” 姜玮严肃的回答道:“按张大人的安排,每名步卒只需要携带一日的干粮,其余粮食全部由长夫军负责押运。” “好,那你去忙吧。”胡新明点手叫过一名书办,让他接收下大车和负责赶车的长夫军们,特别嘱咐,这些长夫军的供应与新兵相同,任何敢歧视长夫军的人,军法从事! 看到不远处正在排队领盔甲的亲兵哨,胡新明忽的想一事,叫住了正要走的姜玮,命令他去找木行社的人,订造二十个门板,每个门板下要安二个木轮,可以由人推着往前走,限期明天天黑前办好。 姜玮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敢多问,只是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亲兵哨是现在新军步卒中训练水平最高的,也是未来的种子,胡新明可不想他们因为一次剿匪行动而伤亡惨重。 当然,主要还是看于硕于大哥制造的桦木炮能不能发挥出预想的威力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出征(中) 被寄予厚度的于硕此时正在木行社里忙乎着,在他的指挥下,两根桦木先被剥皮,然后打磨光滑,以便安装铁箍。 另一边,郭绍元正在指挥金炉社的几个铁匠,现场打制镟床,这是制造桦木炮的核心工具,用来镟出炮膛的。 郭绍元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百户出身,曾经学过西法制炮,并亲自铸造过红夷炮和大神铳,按照他的意思,镟床所用的镟刀之刀刃必须用纯钢打造,这样才能保证镟出的炮膛极其光滑。 可当他画出镟刀图样时,金炉社的老师傅们都有些头大了。打制这八个纯钢偏刃不算很难,但现在既缺现成的钢料,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是现在开始锻打,今天也不可能做出来。 郭绍元一听就急了,没有镟刀,这桦木炮根本就没法做。他刚要发火就被于硕制止了。 于硕看了眼正在被打磨的桦木,“这是木炮,用不着纯钢刀刃的镟刀,用生铁的就行了,用生铁的话,来得及吗?” 金十六作为金炉社的社头,必须在场,他见于硕降低了标准,马上站了出来,“于大人放心吧,胡大人的新式化铁炉化出的铁水就已经是熟铁了,稍加锻打就是合格的镟刀了。” 于硕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反正对自己有益无害,反而伸手拍了拍金十六的肩膀,“好好干,干完了自有重赏。” 金十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亲力亲为。 安排好了打制镟刀后,于硕让郭绍元赶紧着手制作镟刀的刀杆和镟床,后者是放置镟刀的木制摇架。 制造镟床还需要一个车轮,郭绍元二话不说就让木行的人拆了一辆大车,把车轮装在了镟床上,镟刀钻炮膛时需要车轮来配重,这样镟床的转动问题就解决了。 镟刀杆则是用坚实的榆木加工而成,刀杆尾端又安上一根摇把,这样就可以把装了刀刃的镟刀装在车轮上。 镟刀床也是由榆木制成的,镟刀床要求两头必须齐平,否则钻出的就是门废炮,所以郭绍元亲自监督镟刀床的打造,用墨线反复校准。 仅是这一架镟刀床,打制时间就长达三个时辰,直到四道墨线全部校准后,郭绍元才长出口气。这是他离开朱家大明后第一次铸炮,虽然铸的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炮,但一样不能失手,否则自己的价值何在? 对于火炮,郭绍元绝对不算是外行,甚至可以说,在这塞外草原,他绝对是内行中的内行。所以郭绍元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于硕于大人对于火炮的理解和研究远在他之上。 眼前这位于大人提出的一些想法,是郭绍元做梦都想不到的,他无法想像那是什么样的火炮。 郭绍元不希望在这一领域内丢人现眼,更不希望自己所学被人所轻视。 郭绍元之所以离开大明,就是因为明军并不真的重视火炮,无论是仿制西洋的红夷炮还是训练新式炮兵,表面看来确实是很重视,但骨子里却充满了轻视。 郭绍元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出身,真正重视火器的远远不是现在的朱家大明,而是一代雄主朱棣。 火器,包括火炮在内都不能独立称霸战场,需要的是步卒和骑军的配合。为什么当年成祖爷能带着三大营横行漠北,打得蒙古人远遁上千里,靠自然不仅仅是神机营,还有五军营和三千营的配合。这才是当年明军横行天下的根基所在。 在郭绍元看来,仿制红夷大炮也行,训练西式炮兵也罢,都无法在本质上扭转明军在辽东的劣势,甚至可以说投入越多,损失越大。因为一旦这些新式火炮落到金军手中,那么明军唯一能依靠的坚城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可惜,在朱家大明军中,他郭绍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位卑言轻,说多了还有掉脑袋的风险。 现在好容易得到了可以一展所学的机会,郭绍元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镟刀床做好后,他马上令木行的人准备一段松木,只等金炉社把镟刀刀刃打造好就先用这松木试验一下。 镟刀的刀刃如果只用生铁的话,并不难打制,金十六却也不敢把这活儿交给别人,自己亲自上阵,就在木行边上开炉化铁水,化成的铁水刚一结成铁锭,他就用夹子将其夹到铁砧上,和查铁君一起“丁丁当当”的锻打起来。 用于钻木的镟刀无需太多次锻打即可成型,反复折叠锻打九次即可。可金十六却特意折叠锻打了十五次,他同样不敢在这位于大人面前耍什么花样,只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这才能保证自己在苏木沁板申的地位。 郭绍元见镟刀刃已经打成四把,这才叫过另一个铁匠,让他打一个圆形铁套,用于安装镟刀刀刃,自己则亲自打磨了镟刀刀杆,一边打磨还一边向于硕解释道:“于在大人,按说这镟刀杆也应该是铁制的,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而且我觉得这榆木做得的刀杆也应该够用了。” 此时于硕正在监督着金炉社的老师傅制造铸造炮弹用的泥模,他听到郭绍元的话,抬头一笑,“你不用解释什么,只要能钻出一个合格的炮膛就行了。” 不多时,八个镟刀偏刃都已经锻打好了,金十六点手叫过几个徒弟,让他们马上把刀刃磨出锋刃来。 待锋刃磨好后,郭绍元就一一将它们安装在铁制刀套上,再把刀套套在镟刀杆上,再用大钉钉实。 最终耗时五个时辰,一架完整的镟刀床制造完成。 郭绍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令人把那段松木架到镟刀床上,用三道皮带固定住,这才把镟刀放在床头之上,对准松木木芯,轻轻开始旋转摇把。 锋利的镟刀扦入松木中,如刀切豆腐一般,随旋渐进,木屑纷纷落下。 郭绍元全神贯注,心手眼合一,不求快,只求稳,缓缓的转动摇把,镟刀在他的操控下,平稳的在松木段上镟出一个光滑的炮膛。 一刻钟后,随着镟刀从松木段另一侧旋出,炮膛加工完毕。 郭绍元取下松木段,仔细扫出其中的木屑,反复检视后这才交给于硕,“大人,您看一下行不行?” 于硕接过松木段,反复看了好几遍,又伸手在炮膛内摸了摸,确实是光滑,虽然远远不能和现代火炮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如铸铁炮膛般光滑,但作为前装滑膛炮的炮膛是合格的。 “好!干的漂亮!”于硕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拍郭绍元的肩头,“你放心大胆的镟吧,我给你标出位置来。” 作为桦木炮,自然不能真的钻通了,要留出底台。 考虑到是一个简单的直射炮,于硕就没有设计复杂的炮膛,只是设计了一个简单的直筒形炮膛,这种炮膛的好处是加工简单,装药量大,射程和威力都不错。 但其缺点也在于此,装药量不好控制,有可能因为装药量较大而出现炸膛问题。好在于硕自知手边火药不多,对付一伙矿霸也不需要多远的射程,能把铁弹丸打出150步就足够了。 在桦木身上用黑漆标出镟刀停止的位置后,于硕就让郭绍元开始钻炮膛,怕他紧张,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就算是钻的稍深也无妨。” 郭绍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头,对准桦木木心开始转动镟刀摇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准备出征(下) 随着他的动作,坚硬的桦木木芯被锋利的镟刀削的如雪纷飞。 桦木炮不同于刚才的松木段,切不可钻透,为了保证镟刀能在合适的位置停下,除了于硕在桦木炮身上做出的标记以外,郭绍元还在镟刀杆上也用红漆作为了标记,等于上了双保险。 等到漆有红漆标记的镟刀杆没入炮口时,郭绍元果断停手,小心翼翼的把镟刀取出,就着西斜的阳光向膛内看去,木制炮膛虽谈不光滑如镜,却也是他这些年少有的杰作了。 “大人请验看。” 于硕探头过来看了看,“确实不错,好,马上钻火门!”说着就用红漆在桦木炮身上标出了需要开火门的位置。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有木行的老师傅拿着个手摇钻快步走来,将铁制钻头对准红漆漆出的圆点,屏气宁神,飞快的摇动起手钻,同样是钻的木屑纷飞。 火门就是前装滑膛炮的点火口,也是决定前装滑膛炮性能好坏的关键因素之一,火门开的太靠前会影响火药燃烧后的推力,开的太大又会泄出太多的火药燃气,故而于硕选择的火门位置是后世前装滑膛炮集大成后的最佳位置,即将火门开在底径的上前方,这样可以充分利用炮膛长度,这也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加农炮惯用的火门开口位置。 木行老师傅钻的不慢,却也不敢太快,郭绍元则从炮口往内看去,这同样是双重保险,以免钻孔时钻的过深伤了炮膛。 “好了!”刚从炮口看到铁制钻头的一个小尖,郭绍元就喊了一句。 “再多钻二圈。”一直注视着钻火门的于硕示意老师傅再转两圈,火门开口太大不行,可太小了也不行,要能允许火绳通过其中。 等木行老师傅钻好火门,金十六马上就招呼徒弟们把刚锻打好的铁箍套在桦木炮上。 金十六本想是把铁箍烧热后套上再浇冷水,这样能套的更加结实。 于硕却没同意,木炮毕竟是木制的,这种热胀冷缩的套法有可能会损伤到木制炮身,反正桦木炮也不需要长时间连续射击,所以于硕只让金十六把锻打好的铁箍套在炮身上就行了,并用铆钉钉死。 这铁箍套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受力最大的炮尾套三道,剩下的两道一在炮耳处,一在炮身靠前位置。 铁箍刚套好,金十六就手持铁锤用力将铆钉砸入接口处,今天这些活儿自己必须得干好,于大人在开工前说过,做不好的,军法从事。 什么叫军法从事?往轻了说,挨十军棍,往重了说,掉脑袋。 金十六绝对不敢去赌军法从事的内容。 等铁箍套好,就又到了郭绍元出场了,他把炮膛内的木屑清理干净后,又用一个精巧的小刮刀稍加修整,这才抬头对于硕说道:“于大人,炮膛镟好了。” 于硕从炮口一直检查到炮尾,很满意,点手叫过一个木行老师傅,让他在炮口的铁箍上钉入一枚铁钉,一定要垂直钉入,这就是桦木炮的准星了。 老师傅气沉丹田,力贯双臂,一锤就把钉子钉入了半分深,又用垂铁检查了一下,这才满脸堆笑的对于硕说道:“大人,弄好了。” 于硕又让金十六拿来一个早就打造好的u型铁环,放在化铁炉中加热到赤红,这才用铁钳夹着安放在炮尾部的铁箍上。 于硕站在炮口处,一直通过准星监督着u型铁环的安装,事先已经用墨线在炮身上标出了位置,只要金十六不故意使坏,就不会安错。 钉子是准星,u型铁环就是照门,桦木炮的瞄准装置就算弄好了。 于硕一边检视桦木炮,一边下令众人趁着天还黑,马上开造另一门,这两门桦木炮今天制好后,明天一早就要试放了。 郭绍元马上招呼木行伙计把另一段桦木架到镟刀床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已经不需要于硕在炮身上做标记了。 金十六也赶紧率众徒弟开始锻打铁条。 于硕检视了一番后,觉得眼前这门桦木炮就其品质而言,比自己穿越之前在农村械斗中收缴的那几门松木炮要好的多。根据参与械斗的村民说,他们自制的松木炮,能把铁钉、钢珠、碎瓷片等打出100多米,能在一天施放三十余炮。 事实上,他们在收缴该炮后,还专门拉到空地上试放了二次,第一次装入的是铁钉和瓷片等物,点燃导火索后,松木炮一声巨响,就把炮膛内的杂物打出七十多米,直接把当作目标的一块旧门板轰成了漏勺。 第二次则是把火药份量加了一些,弹丸换成了汽车轴承内的钢珠,这次试放的效果更加惊人,钢珠飞出100多米后还能打入树干之中,可见这种土炮的威力之大。 当时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在感叹,要不是抓捕当天先亮出了轻机枪镇住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真要给这松木炮正面来上一发,就算穿了防弹衣也是白给啊。 只可惜现在手边没有好的黑火药,之前从郭、胡两家缴获的火药,于硕都检查过了,完全可以用粗制滥造来形容,别说无法和现代制式军用黑火药相比了,就是和一些乡镇鞭炮厂的产品相比也是相差甚远。 既然不能从装药上改善桦木炮的性能,那么就只能从炮弹上想办法了。 于硕点手叫过查铁君,让这个金十六的得意徒弟亲自浇铸生铁弹丸。 桦木炮所用生铁弹丸是用泥模铸成的,胡新明本意是想做一套砂箱和木模出来,方便以后制造穿越版手榴弹,但考虑到时间太紧,最后只得放弃。 现在浇铸弹丸的是金炉社惯用的泥模,这种泥模的优点是制造简单,成本低廉,缺点则是铸出的弹丸不够光滑,而且上多有砂眼,需要人工再加打磨。 好在这次桦木炮需要对付的目标只不过是几道木栅,精度要求不高,泥模浇铸出来的生铁弹丸勉强够用。 为了保证桦木炮的制造,金十六专门搬了一座新式化铁炉到木行,现场化铁,现场浇铸。 查铁君将五十个泥模排列在化铁炉出铁口下,一听到炉内传来铁水开锅之声,马上用铁钎捅开炉座的封泥,清出炉渣,然后将赤红的生铁水一一浇入泥模内。 于硕估计此战需用生铁弹丸不会超过100枚,再多的话,就算是浇铸得出来,桦木炮恐怕也受不了。 再说了,不就是二三道木栅吗?于硕还真不信那东西能扛住一发100毫米前装滑膛炮的轰击,就算扛的住一发,再来一发也就是了,这也是为什么于硕坚持要制造二门桦木炮的原因。 把五十个泥模一一浇铸后,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就行了。这五十个泥模将于明天天亮前打碎,由金炉社的派出的徒工对其进行打磨,以保证天亮后试炮能顺利进行。 于硕监督了浇铸的全过程,对于金十六的这名嫡传弟子的表现感到很满意,“明天去营务处领赏。” 有了第一门桦木炮的制造经验,第二门炮的制造过程要顺利的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制作完成了,郭绍元赶在太阳下山前,把炮膛内再次检视了一遍,这才放心的把第二门桦木炮交给于硕,“请大人检视。” 于硕里外检查了一遍,重点是炮膛的光滑程度和火门的位置,没什么问题。 制作好的桦木炮自然不能放在木行这边,包括镟刀床在内,所有器件全部都拉回了长夫军团驻地。 虽说长夫军团这边已经给于硕准备了一顶全新蒙古包,可于硕就是住不惯,还是习惯住到相隔不远的胡宅里。 反正现在胡宅的内宅全都空着,小胡和张亦隆只是各占了一间,别说是住个于硕了,就是把现在几个将领全部安排进去都有富余。 更何况,张亦隆有时会住在郭宅那边,所以于硕曾经拿这事开小胡的玩笑:“现在的胡宅算是名符其实了,胡新明的宅子。” 可今天是个例外,明天不仅要试炮,下午还要全军点检,然后后天一早就要出征,作为新军主力之一的长夫军团有大量的事务要处理。 于硕一回到属于他的那顶蒙古包中,就有手下送来了木炭盆,火红的木炭不一会儿就让蒙古包里暖和起来。 紧随其后的就是罗登甲,少年一手提着装满奶茶的铁壶,另一手托着装有各种奶食和茶碗的托盘。 把奶食一一摆放到于硕面前的矮脚桌上,又给这位恩公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少年这才跪坐在一旁。 于硕一边熟练的把奶油、炒米和奶豆腐加到奶茶碗里,一边问这个少年,出征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别看罗登甲现年只有15岁,却已经是长夫军团的三把手了,今天一天他都在辅佐长夫军团的副统领彭道济大哥准备出征的事。 少年正色回答道:“回禀大人,按您的命令,长夫军团一共出征人数为400人,其中直接参战的有100人,其余300人负责运送全军的给养。其中100人为车把式,200人为壮夫。” “参战的100人全为长枪手,每10人配3面长木牌,每10人角弓5张,箭矢30支。车把式每人发短刀一口,壮夫每人发短刀或是中剑一口。” “按张大人的命令,需要运送的给养为面六千斤,各种蔬菜八百斤,肉羊一百头只,均已备好了。订制的六百斤烧饼已经着人赶制了,明天一早即可制好。” “所需的帐篷、锅灶等物已经全部备好,均已装车。” “另有预备赏银1000两由张大人的标营自带。” 于硕点点头,确实做得不错,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个被罗登甲有意无意漏掉的问题,“长夫军团参战之人的盔甲备好了没有?” 少年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小了许多:“直接参战的100人都领到了皮甲,其余的人……” “嗯?”于硕眉头一皱:“皮甲?不对吧,我记得应该是和新军步卒一样,直接参战的100人均配铁网甲,其余人配皮甲。” 说着于硕逼视着少年,“怎么回事?” “于大人,别怪小罗。”蒙古包的帘子一挑,彭道济走了进来,“是邝大人说,库存的铁网甲不够了,长夫军又不需要在前面搏杀,有皮甲就足够了。” 说完后,彭道济把手中的帐册递了过去,“大人,这是准备运送的物资清册,您看一下,还没有什么遗漏的。” “邝正雄?!”于硕冷笑一声,接过清册却没看,只是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长夫军。平时有些事情,我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现在是要出征打仗,他敢在这上面耍小动作,真是嫌命长了。” 伸手从桌子上拿起张纸,想要写道命令,可打开墨盒一看,早就冻住了。 罗登甲赶紧把墨盒拿到火炭盆上烘一下,等墨化开了,这才送到于硕面前。 于硕一边暗叹还是21世纪的中性笔方便啊,一边用毛笔在纸上飞快写下几个字:“老彭,你拿这道手令去找邝正雄,告诉他依令行事,否则我就要军法从事了。” 彭道济接过纸一看,内容非常简单,领铁网甲100领,牛皮甲300领,下面还盖了于硕新刻不久的大印:长夫军统领于。 彭道济一笑,“有您这道手令就足够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于硕叫住了他,吩咐了一句:“你等一下,我最近一直忙着营务上的事,对长夫军这边照顾的少了,你是副统领,有什么事要及时和我说,明白了?” 彭道济心头一暖,看来于大人已经猜到邝正雄平时没少给长夫军团穿小鞋了,赶紧躬身施礼,“大人放心,有事我一定会及时禀报您。” “你去送一下彭大人。”于硕让罗登甲把彭道济送出营门,自己则打开清册看了起来。 和小胡一样,于硕也是到了现在才理解在生产力极度不发达的古代要组织一次远征作战有多困难。 就规模来说,这次出征简直是不值一提,计划中出动的战兵一共不到1000人,而且除了百余兵标营兵和借来的100蒙古骑兵以外,其余全部为步卒。 可就是这么点人,需要准备的物资却足足写了七页之多。 首先是粮食供应,每人一天一斤六两粮食,菜八两,肉三两,每匹战马额外要供给6斤干草,拉车的驮马只给4斤。 乍一看确实不多,可乘以1000人再乘以6天,那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还要考虑解救出矿奴后的吃饭问题。 这几千斤粮食、蔬菜和肉食都要由长夫军的大车运往前线,长夫军还要保证这些粮草的安全。 这还不算每名参战人员,包括穿越三人组都要自己携带一日份的口粮。 其次是兵器的供应,主要是箭矢和弹药两项,每名新军弓箭手只携带30支梅针箭,剩下的箭矢同样要由长夫军运到前线,还有桦木炮所需要的火药和弹丸。 最后则是宿营问题。按张哥的要求,新军外出作战,长夫军要负责搭建营地、构建防御工事和埋锅造饭。 其中做饭一事,理论上长夫军只需要负责一半,另一半由营中的伙夫负责,按张哥订制的营制,新军步兵营中每哨额外编有1队伙夫,相当于解放军中的炊事班。 可现在计划参战的标营和中军营的亲兵哨都没有建立伙夫,所以后勤重担就全部压在了长夫军身上。 好在蒙古草原上不缺牛皮,每队都分到了一顶牛皮帐篷,宿营问题不需要于硕操太多的心。 可用于建造防御工事的木板和拒马还是要由长夫军运送和架设。 想到这里,于硕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大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炮(上) 把物资清册看了一遍,于硕觉得没什么问题,唯一有些疑问的就是这里面没有饮用水。 看到一直跪坐在一旁的罗登甲,于硕问了句:“军队出征,这个喝水问题怎么解决啊?” 罗登甲一脸疑惑,“大人,如果那个叫张介的少年说的没错的话,这一路上都是有小溪的,不会缺水的。” 沿着水源行军吗?于硕陷入了沉思,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历次草原会战,双方选择的地点多在水源附近。想想也是,粮食和肉类都能随军携带或是由后方运送,可消耗量大的淡水只能就地取水,不可能全部依赖后勤。 一旦被切断水源,那么离战败也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于硕提笔在表册上加了一条,每人配发陶制水壶一个。 一边写,一边随口问了句:“苏木沁板申能不能弄到1000个装水的水壶,或是水瓶之类的东西。” 罗登甲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于大人的意思,“您是说那种可以带在身上的,是吧?” “对,大小要能够一个人喝半天或是一天的。” “有!”罗登甲回答的很干脆,“有瓷的,也有陶的,还有银的。” “有银制的?”于硕有些奇怪,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了,“你说的是银制酒壶吧?” 少年点点头。 于硕笑着把表册递给他,“就按这个办法吧,每人发个银制酒壶?你小子是想让我们兄弟破产啊。” 罗登甲自然听不懂什么叫破产,只好笑着接下表册,转身去清点物资了。 于硕则开始在脑中计算着明天一早的试射。 于硕出身解放军炮兵部队,说到玩炮是穿越三人组中当之无愧的行家里手,小到82毫米迫击炮,大到05式155毫米加榴炮,不仅摸过,还撸过。 转业回到地方工作后,又在工作中接触过农村械斗用的松树炮,在公安分局组织的试射中,他亲自装填和发射了松木炮,所以按说对明天的试射应该是非常有把握。但实际上于硕却有些担心。 问题主要出在火药上,于硕对于这些粗制滥造的火药到底有多大的效能实在是有心无底,手边又没有制式的测量仪器和工具,一切只能凭经验了。 看来明天起码要试射三发,于硕在心中默算着,按他的命令,浇铸的弹丸重10斤,按小胡查阅他那个万能资料库的资料可知,按清代红衣炮的标准,一般需用火药5斤到7斤,但实际上为了保证粗陋的火炮不炸膛,其用药量不会超过弹重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实战中的用药量只有3斤左右,这必然会导致清军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炮战中被打得屁滚尿流。 但在于硕看来,桦木炮的强度远不如铸铁炮,直接照搬铸铁炮的装药量是不现实的,所以第一发试射时只装2斤火药,试试能打10斤重的弹丸打出多远。 之前穿越三人组对此战作过一个简单的推演,不足百人的矿霸面对近千人的新军是不可能出栅作战的,这不仅因为双方有着十倍的兵力差距,更在于矿霸手下只是一些打手,不是士兵,他们不习惯正面列阵。 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战方式就是据木栅自守,希望用弓箭击退来犯者,或者说给那个神秘的韦老大争取足够的逃跑时间。 这就意味着,只要桦木炮的射程能超过对方弓箭射程就行了,达阳手下的蒙古亲兵在下马时使用顽羊角弓的有效射程约在70步左右,换算下来差不多不到90米,这还是蒙古兵中最擅射之人的成绩。 穿越三人组都不相信矿霸的打手能有如此射术,故而桦木炮的有效射程只需要超过100米就行了。 于硕估计就以现在自己手边的火药,2斤差不多就把10斤重的生铁弹丸打到100米处,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把装药量加到3斤,这样既能保证桦木炮的威力,又能避免出现炸膛的风险。 说到底,新军中的士卒大部分是没打过仗的农民,第一次试射就炸膛会严重影响他们看待火器的态度,会为以后火器的普及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于硕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双下巴,确实不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要分成好多口吃才行。 再有就是今天晚上还得让金十六再出把力,制作几个铁桶葡萄弹,这只是以防万一,要是那帮矿霸的打手们真打算从山沟里冲出来,那么就可以用葡萄弹来欢迎他们的了。想到这里,于硕拿起纸笔开始画图。 葡萄弹也就是筒装霰弹,是前装滑膛炮的主用炮弹之一,与常见的霰弹相比,葡萄弹内装的弹丸数量要少一些,但单个子弹丸的重量更重,相对来说,射程也要更远一些。 根据小胡手抄出来的资料,鸦片战争时的英军常用的葡萄弹内装生铁小弹丸24枚。只不过英国人的设计相对比较复杂,要在铁筒中心装一铁柱,铁柱外还要套一个木轴,再将24枚生铁子弹丸分四层放于木轴之上,对于现在苏木沁板申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也没必要。 于硕打算搞一个更加简化的铁筒葡萄弹,筒壁略厚一些,筒内用铁片将12枚生铁子弹丸分为三层,最后用黄泥封口即可,射程只要有6、70米就行了。 两门桦木炮齐发,一次就可以打出24枚葡萄弹,相比明清时代所谓的蜂窝弹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矿霸真正核心的战力也就是那27名黑衣红带的打手,就算是他们个个都是常山赵子龙附体,敢于冲向近千人的军阵,在两门桦木炮发射的铁筒葡萄弹的轰击之下也不会有一个活口能冲到开弓放箭的距离上。 更关键是让新兵步卒看到,自己手上是有对付蒙古骑兵的武器,虽然桦木炮离于硕设想的轻炮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对于建立新兵们的信心还是很有帮助的。 写好了图注,于硕让罗登甲马上把这个送到金十六那里,依图制造,一共制造20枚即可,明天天亮时送到这里来。 罗登甲领命而去。 于硕抓过枕头,直接倒在了松软的羊绒织毯上,他决定在晚饭前先休息一会儿。 至于说,桦木炮的试制能不能顺利进行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吧。 崇祯元年四月十九日 天刚亮,悠长的号角声就飘扬在苏木沁板申上空,经过半个月的洗礼,现在板申中的百姓已经把这新军的起床号当成了自己每天的起床号。 于硕刚起床,罗登甲就送来了洗漱用品和一盆热水,一边伺候于大人洗漱一边汇报着今天一早得到的报告。 金十六昨天连夜浇铸铁筒葡萄弹,一开始没有掌握好小弹丸的尺寸,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弄好,所以天明时分只做成了20枚铁筒葡萄弹。 不过实心生铁弹丸到是已经全部打磨好了,郭绍元郭大人已经一一检查过了,说是朱家大明最好的炮弹也不过如此。 于硕用力把嘴里的盐水吐在地上,要过手巾擦了擦脸,满意的说道:“干的不错,命令全军开饭,饭后整队开往板申外五里外的试炮场。” “是,大人!” 所谓的试炮场实际就是一块平整的空地,原来是板申内几个头面人物护院武师训练徒弟的演武场,长百余米,宽30多米,地面经过简单的平整,还建了三间存放各种石锁器械的草房。 蒙军占领苏木沁板申后,此处就荒废了,直到于硕提出要制造桦木炮,姜玮才提议在此地试炮。 昨天新军中军营派了三十人在此驻守了一夜。 最先赶到这里仍是中军营,只不过这次是全副武装的亲兵哨,由魏立庆亲自带队,亲兵哨全部骑马,却不是骑兵,而是骑马步兵。 马蹄阵阵,长枪如林,80名亲兵在什长旗枪的指引下排成整齐的队列从板申正门离开。 5里地,片刻即到,魏立庆手中的红旗一挥,80亲兵分为左右两翼,呈半圆形散开,他们负责最外侧的警戒。 紧随其后的2300余名新军步卒,他们在胡新明、董一振、岳双元等人的率领下,排成三路纵队,高唱着新学的行军歌,排成整齐的队形走出板申正面。 再后则是长夫军团,1100余人,同样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正门,在他们中间是两门装在大车上的桦木炮。 这二门桦木炮是今天绝对的主角,于硕亲自在一旁骑马押送。 炮车之后是二辆同样受到严密保护的大车,一辆上装有三桶火药,另一辆则装着刚刚打磨完成的生铁弹丸,另有一辆大车上拉着六扇旧门板,它们是今天的炮靶。 整个长夫军团中,只有于硕和他自领的护军哨是有武器的,其余人全部空手。 最后离开苏木沁板申的是张亦隆统率的标营和杨大乖率领的200蒙古骑兵,整个苏木沁板申此时只留了100蒙古骑兵看守几处要地。 无论穿越三人组还是杨大乖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说100蒙古骑兵强悍的战斗力,就算真有变化,不过五里地,转瞬即回! 第一百三十章 试炮(中) 杨大乖是张亦隆请来的,包括那200蒙古骑兵,张亦隆的潜台词非常明显,那就是让这些蒙古骑兵看一下,即使是在苏木沁板申这样的环境下,制造出能克制蒙古骑射的火器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半个月了,也该让达阳兄弟知道点好消息了。 杨大乖本意是不想来的,他虽然是东厂出身,但对于战阵搏杀并不陌生,他知道在明军就有类似的武器,那就是六合铳。 那是一种用六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木炮,虽然外用铁箍勒住,却也不能保证其连续发射后不炸裂。万历年间,明军在朝鲜与倭寇激战于泗川之时,明军就因施放木熕炮时不慎炸膛,连累阵中火药失火燃烧,最终导致了攻城失利。 在杨大乖看来,那位于大人制造出的桦木炮,也不过就是六合铳或是木熕的水平,没什么好看的。 只不过张亦隆再三恳请,杨大乖才决定带着200蒙古兵出城看看。 张亦隆自然看得出杨大乖的满不在乎,想想也正常,这位东厂公公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就算是明末京师三大营已经名存实亡了,可该有的装备还是会有的,即使杨大乖不说,张亦隆也能猜到,起码这位公公是见识过佛郎机、大神铳,甚至是红夷炮的,自然也就看不起于硕弄出来的堪称粗制滥造的桦木炮。 无所谓了,俗话说得好,广告再好也不如疗效好,等会儿看看效果,相信这位杨公公会有所改变的。 不过,杨大乖在看到前面排成整齐队列行军的长军团已经有些许动容了,他扭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周洪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周洪新压低声音:“听说前面是那位于大人亲掌的长夫军团,也就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 杨大乖有些吃惊的看向不远处的张亦隆,这三位安答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武装这些被蒙古人罚为奴隶之人,不仅给他们武器还要让他们操作火炮? 可能是感受到了杨大乖询问的眼神,张亦隆扭头看了过来。 杨大乖没有问什么,只是微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发问的时候。 尽管试炮场地不算小,可挤入三千多余人后还是非常拥挤,好在来得都是受过基础训练的军队,起码的秩序还是有的。 中间是一个昨天临时堆成的土台,上搭一个遮风棚,棚外罩粗布,挡住了些许春寒。 棚中摆着长桌和长椅,供各位大人坐着欣赏试炮。 棚左是排成五个方阵的新军步卒,每个方阵就是一个营,正中央的是最先组建的中军营,营前树一面黄旗,围绕在它四周的是前、后、左、右四营,分别以的镀黄边的红、黑、蓝、绿四色旗区分。 棚右是二个长夫军团的二个方阵,暂时没有名字,只是以镶白边的黑旗和镶黄边的黑旗加以区分。 棚前则是新军标营,以大红旗为标志,只不过此时的标营只有少部在此,所有标营长枪兵全部在试炮场外围警戒。 他们也是现场唯二全副武装的汉人部队,另一支是中军营中的亲兵哨。 标营前方五十步就是试炮位,昨天下午于硕已经派了长夫们在他事先标定好的位置上挖掘出了左右二个大坑。 坐长凳上的杨大乖没觉得有多舒服,早知道这里如此简陋,他就命人把自己那把太师椅抬来了,他有些没话找话问坐在一旁的张亦隆:“张大人,于大人挖的坑是有何用途?” 张亦隆当然知道那二个大坑是干什么的,“那是为了保证试炮之人的安全的,毕竟新制出的桦木炮能不能经得起二三斤火药,谁心里也没底,所以第一炮试射时,试炮之人在点燃火绳后就要躲入坑中。” “哦,”杨大乖点点头,顺便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火器知识,“这和施放发熕炮时差不多嘛。” “对,施放铜发熕炮时也是要挖坑以躲避炮风的。”张亦隆没好意思继续笑话明军,就铜发熕重500斤的体量,但凡炮架设计得科学一点就不至于出现需要炮手躲避炮口风的窘境。 杨大乖和周洪新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再次好奇这三位安答来自何方。 原因就在于,张亦隆没有注意到杨大乖在之前的卖弄中已经打了埋伏,他说的是发熕炮,这当然不是准确的名称,这种威力较大的火炮,准确的名字是张亦隆说出的,铜发熕,也可称为铜发熕炮。 不是在朱家大明军队中当过官兵或是从事制造官属火器的制造,一般人是很难如此准确说出某一种火炮名称的。 压下心中的怀疑,杨大乖开始集中精力看正在场中忙乎的于硕。 于硕指挥着长夫军把二门固定在大车上的桦木炮拉到预定的炮位上,在80步外,彭道济正带着十名长夫把三块门板竖起来作为炮靶,为了保证门板不被风刮倒,还在后面打上二根支桩。 由于时间太急,于硕没有给桦木炮设计活动炮架,只是用铁箍将其固定在大车上,这就造成了瞄准时的不便,桦木炮几乎没有上下俯仰的能力,左右瞄准也需要长夫们搬动大车,实在谈不上便利。 好在这次攻击的目标也不需要火炮做过多的机动。 指挥长夫军将桦木炮推到用白漆划下的标线后,于硕走到炮尾,通过u型照门和炮口的铁钉准星看向百米外的门板。 一边心算误差,一边指挥长夫军们缓慢的搬动炮架,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是穿越三人组第一次在明末草原上试验自己研发的火器,绝不允许失败! 看到桦木炮摆好了,棚内的张亦隆忽的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披着的皮斗篷扔给站在身后的杨元科,自己快步走向试炮场。 棚内众人都是一愣,可没等他们问出什么,张亦隆已经走下了土台。 听到脚步声,于硕回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张亦隆压低声音:“我之前见过榆林炮,农村械斗用的,我给你打个下手。” 于硕点点头,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将两门桦木炮摆放到位后,于硕示意长夫军把一桶黑火药、装有生铁弹丸的木桶、一桶清水和各种试炮用的器械提过来,然后就让他们退后三十步。 看着放了一地的长短器械,张亦隆不由得感叹一声,“这古代放个炮还真是麻烦啊。” 于硕无奈一笑,“我昨天上午已经折腾半天了,不然只会更麻烦。”说着,打开装药黑火药的木桶,里面是已经包好的绸布火药袋,一袋一斤。 “我去!你用绸子装火药?”张亦隆有些吃惊了,这可是塞外草原,绸缎的价格不是一般的高。 “第一炮必须得打响嘛。”于硕毫不在意的把二个绸布火药袋塞入炮口中,又拿起一根榆林制成的推药杆缓缓将药包推至炮尾,并轻轻压实。 整个过程轻柔的好像在抚摸美女的肌肤。 送药完毕后,张亦隆递给他一个打磨光滑的生铁弹丸,于硕用推药杆将弹丸送入炮膛内。 最后是从铁盆中取出盘好的火绳,张亦隆用瑞士军刀上的剪刀剪下一段,刚要把火绳插在火门上,就被于硕制止了。 “还差一步呢。”于硕从地上拿起根粗大的铁针,从火门上一穿而入,直入绸布药包中,这才把火绳插入。 再三检查后,这才从另一个铁盒中取出已经燃烧的粗线香。 几口气吹红线香头,张亦隆嘿嘿一笑,“像不像小时候放麻雷的感觉?” 于硕点头道:“像,你准备好啊。” 张亦隆不再玩笑,点头表示明白了。 火红的线香头点着了火绳,火绳缓缓的往下燃去。 确认火绳点燃后,于硕和张亦隆迅速闪入桦木炮旁的土坑内。 试炮场内众人都看着边燃烧边冒出阵阵轻烟的火绳,直到燃着的火绳没入火门中,“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硝烟从火门向上喷出。 与此同时,“轰!”一声不亚于远方雷鸣的炮声从桦木炮处传来! 伴随着一股浓烟,2斤黑火药推动着10斤生铁弹丸从炮口喷射而出! “轰”另一声巨响从炮靶处传来,生铁弹丸准确的击穿了门板,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将门板还原成一堆形态各异的木片。 有些纷飞的木屑甚至钉入了旁边的门板中! 生铁弹丸一直飞出百余步外才下坠落地,并激起了一片烟尘。 沉默片刻后,全军欢声雷动! 无论是新军步卒还是长夫军团都在欢呼,就是见过火器实战的董一振、岳双元等人都是惊喜交加,没想到木头制造出的火炮居然有如此威力! 郭绍元激动的差点流下两行热泪,他毫不怀疑一点,自己这次的选择实在是对的不能再对了。 杨大乖却面色如水,桦木炮的威力确实超过了他的想像,在他看来,这种东西也就打个蜂窝弹,能把百多枚石子打出四五十步就不错了。 谁成想,居然能把那么大的一枚生铁弹丸打出百步开外! 他想的要比身边所有人都要远,桦木炮的试放成功,意味着三位安答大人不仅有了对付小股蒙古骑兵的利器,更可以攻城拔寨! 苏木沁板申离归化城才多远?这次试射成功对蒙古右翼意义着什么?对达阳台吉是好是坏? 杨大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试炮(下) 于硕没有理会那些欢呼声,炮响之后,他就以一个胖子最为敏捷的动作从土坑中一跃而起,冲到桦木炮前,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这才长出口气,桦木炮没有炸裂,也没产生肉眼可见的损伤。 只是整体往后退了三四步距离,这也在意味之中,架退炮嘛,只能如此。 等于硕检查完第一门桦木炮,张亦隆这才对他说:“你注意到弹着点了吗?” 于硕的神色有些凝重,“你也注意到了?看来2斤火药还是有些不够啊。” 原来两人都注意到了由于装药量略少,生铁弹丸出膛后的飞行轨迹明显偏下,虽然不影响最终的命中效果,却也暴露出了火药量不足的问题。 于硕一边召唤已经惊呆的长夫军们过来把发射后的桦木炮复位,地上已经漆了标线,不需要他一一指点了,一边打开装黑火药的木桶,“张哥,要不要把火药加到3斤?” 张亦隆伸手抚摸着还有些许余温的桦木炮身,说了句:“我觉得不用了,咱们是去剿匪,这觉得命中精度足够了,你算算,咱们一共也只有二百余斤火药,要是打一发就消耗三斤,怎么够用啊?” 于硕算了一下,确实,要是把装药量加到三斤,两门桦木炮射击一次就要消耗六斤火药,不划算。 抓起两个绸布火药包,于硕熟练的塞到第二门桦木炮膛内,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于硕推药包的动作就粗鲁多了,麻利的推药到底,再次塞入生铁弹丸。 仔细瞄准后,手中的铁针狠捅火门,塞入火绳,线香点火! 于硕整套动作行去流水,张亦隆都没机会插手帮忙。 火绳点燃后,二人再次迅速躲入土坑中。 “轰!”弹丸飞出,划出一个不那么优美的弧线,再次击中作为炮靶的另一块门板。 这块门板的命运和它的同伴一样,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了就算是木头制成的火炮,也是火炮,坚硬的实木门板都能被打成碎片,何况你们这些血肉之躯?! 于硕从土坑起身,检查了第二门桦木炮,仍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看来桦木炮的强度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于硕点手叫过彭道济,让他马上带人把剩下四块门板中的两板放在距炮位40步之外。 彭道济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指挥着手下重新竖立好门板,就算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他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有足够多的火器,那么就算是名扬天下的蒙古骑兵也不值一提。 张亦隆问了一句:“你还要再试一次?” 于硕眼睛向棚子处一瞥,“杨公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我打算让每门桦木炮再放一发铁筒葡萄弹,再给他提提神,让他明白,咱们是有用的盟友。” 张亦隆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试射铁筒葡萄弹的风险要比发射生铁实心弹要大一些,如果铁筒的强度不够,提前破裂,那么筒内的弹丸就有可能撞击炮膛。 金属炮管完全可以承受的起这点冲击,可桦木炮的炮身强度就不好说了。 所以这一次,于硕直接把火药量减到了一斤半,只要能把铁筒葡萄弹打到40步外就行了。 看着于硕把铁筒葡萄弹装入炮膛中,张亦隆好奇了一下:“你这是葡萄弹?” “对,我就怕桦木炮承受不住,我还重量减轻了呢。”于硕一边用送弹杆把炮弹往里送一边说,“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火炮发射的葡萄弹,一般都能装入24枚以上的子弹丸,甚至有能装入40余颗子弹丸的,我怕桦木炮的炮身承受不住,这才减半的。” 张亦隆玩笑的呸了一声,“人家英军当时用的是9磅铁炮,你这是木炮。” 于硕嘿嘿一笑,“怎么?瞧不起木炮啊?要不要你站在门板那里体验一下?” 张亦隆没有理他,只是有些担心的说,“我记得英军的葡萄弹是用布包着的,你这用铁筒装,行不行啊?” 于硕第三次用铁针用力捅破药包,插入火绳,吹红线香头,点燃火绳后,扔一下句:“行不行的很快就能知道了”就跳入了一旁的土坑中。 张亦隆暗骂一声,也赶紧跳了进去,自己可不想在这时候被自制的木炮伤着。 一股青烟从火门冒出,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炮响,黑火药推动着铁筒飞出炮口,在惯性和风阻的双重作用下,铁筒裂开,内装的12枚子弹丸被各层铁片依次推出,四散飞去! 空气中传来小弹丸破空特有的“丝丝”声。 没有大弹丸命中时的巨响,小弹丸击中门板时传出的是如击败革之声! 炮响后于硕马上跃起,不等硝烟散尽就直冲向炮靶。 张亦隆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反正棚子里也有小胡盯着,不怕有人在下黑手,如果没有小胡在场,二人绝对不敢同时跑去看炮靶,万一被人从背后来一炮,可就真的完蛋了。 作为炮靶的两块门板上分布着多个弹孔,其中一枚在穿透门板后还把后方的支柱打断了,导致其中一块门板斜倒在一旁。 二人认真的数了一下门板上的弹孔,一共有8个,也就是说,12枚子弹丸命中了8枚,这个成本可以说相当优秀了。 按于硕之前的估计,12枚子弹丸中最多也就命中个四五枚而已。 张亦隆转到唯一一块仍竖立原地门板后,从弹孔回看炮位,连看了三个后,朝于硕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这弹道挺平直的了。” 于硕当然知道这话是有前提的,用燃速不足的黑火药作为装药,能打出这样的弹道已经算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可能是铁筒葡萄弹弹重略轻吧,”于硕同样转到门板后看了几眼:“我是按10斤弹丸分割成12份让他们制造子弹丸的,我一会儿回去称一下,我估计金十六那家伙肯定是缺斤少两了。” 事实证明,于硕的猜测是正确的,事后随机挑选了一枚铁筒葡萄弹拆开称量,其12枚子弹丸的总重只有8斤12两,就算加上铁筒的重量,也不过9斤出一点头,离10斤还差不少呢。 当时要是不是张亦隆和胡新明一起拦着,于硕都打算拎根棍子去和金十六好好聊聊了。 张亦隆在炮靶及周边转了三圈,一共捡回来10枚子弹丸,并一一标记了落点。这才拉着于硕后退几点,看着有些分散的弹着点,“我说,12枚子弹丸还是太少了,你看这散布,对付高速机动的骑兵有些勉强啊。” 于硕坏笑一声,“我这铁筒葡萄弹本意也不是对付骑兵的,是专门对付金军那种重甲步卒的,就看杨公公他们能不能看出来了。不过,你说的确实没错,12枚是少了点,看来还得改进啊。” 12枚子弹丸散布的范围差不多有10米,除非对方排成密集队形,否则杀伤效果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要不要再试一发?”话是这么说,可张亦隆言下之意是别再试了,火药有限啊。 “不用了,没意义,等火药再多点我再着手改进吧。”于硕和他的意见一样,试制的效果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画蛇添足了。 于硕大手一挥,下令:“收队!” 棚子内的新军众将个个满脸笑容,就是最熟悉火炮的郭绍元也没想到用时仅二天的桦木炮就能有如此威力! 但很快,欢乐的气氛就从棚内消失了,因为大家都注意到了杨大乖的脸色如水般凝重,坐在他身边的周洪新也是一脸严肃,而端坐下首的大成台吉鄂托克召图车根的脸上已经是在咬牙切齿了。 胡新明却没把一个百户长车根放在眼里,论公自己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论私则是达阳的救命恩人,张哥又有个明安图的头衔,自己无需看一个百户长的脸色。 看着试炮场上的于张二人已经在指挥着长夫们收拾场地,杨大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悦,决定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三人中最是耿直的胡新明。 他清了清喉咙,“胡大人觉得这桦木炮威力如何?” 胡新明示意站在身后伺候众人的小姑娘常淑娟给自己重新换上一杯热奶茶,这蒙古奶茶唯一的缺点就是凉了没法入口,等新奶茶入口后,胡新明才回答了杨大乖的问题:“在我看来,发射实心生铁弹时的威力尚可,可能是药力不足吧,有些偏下了,不过,打个木栅什么的应该没问题什么。至于说那个铁筒葡萄弹,于哥太过保守,装的子弹丸少了,散的太开,只能勉强对付个步卒方阵,对付不了快速冲杀的骑兵。” 就在杨大乖和车根都暗松一口气之时,胡新明却成功的补了一刀,“不过要改善这事也不难,只要把子弹丸做得再小些就是了,如果一个铁筒内能装入百颗以上的铁弹丸,有望能克制蒙古骑兵的冲杀了。” “有望?”杨大乖追问了一句。 “对啊,”胡新明有些奇怪的看向这位一向聪慧过人的杨公公,“桦木炮的炮管强度不够,就算是换了弹丸更小的散弹,也无法连续射击,形成不了密集的弹幕,还是很难抵抗住大群蒙古骑兵的冲击。” “除非一次投入几十门,才有那么点希望。” 车根的脸已经黑的快能当墨锭了。 “那为何于大人只制造二门?此地不缺桦木吧?”这次问的是周洪新。 胡新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周大人,就算于哥制造出上百门桦木炮,我们去哪儿找足够的火药?” 言下之意,有炮没药,木炮的储存时间又短,你周洪新好歹也是明军军官出身,是不是真傻啊。 周洪新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问题,老脸一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车根身为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召图,即百户长,他确实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但就在他开口之前,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想响,那是胡德尔金大人临行前特意交待他的,“这三位安答来历神秘,但他们是达阳大人的救命恩人,又是台吉亲口答应的安答,你必须对三位安答保持足够的尊敬。一旦你与他们发生任何冲突,达阳大人都不可能支持你,懂吗?” 车根有些头大,他只是一名英勇善战的百户长,极其不擅长处理此类事物,所以他不得不问胡德尔金大人一个问题,“那我如果发现什么问题,怎么办?” 胡德尔金大人当时气的差点用手中的马鞭敲他的脑袋,“苏木沁板申离归化城不过几十里地,你不会派人过来报信吗?” 正是想到了这点,车根这才把已经到嘴的话咽回肚里,等回到板申公所后,自己一定要马上把这些情报送回归化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征(上) 整队回板申的新军个个士气高涨,歌声阵阵。 新军步兵齐声高唱着行军歌,标营则高唱着戚少保创制的凯歌,只有长夫军居然是全体哼唱着塞外小调,显得有些杂乱不堪。 正在和杨大乖并驾齐驱的张亦隆回头狠瞪了于硕。 于硕正在和小胡讨论着如何提高桦木炮的强度,保证发射铁筒霰弹时的安全,看到张亦隆愤怒的眼神,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去马上改。 相对新军士卒的兴高采烈,蒙古骑兵们的神色普遍比较凝重。 他们不是什么武装牧民,他们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军队,台吉亲军,他们自然看得出这种简陋的火炮对于蒙古骑兵的威胁之大。 特别是最后一发散弹,虽然飞散的很开,但蒙古骑兵想要发动骑射,也要集合成足够的集群才会有够大的箭雨覆盖范围,这样一来,一旦新军有足够的桦木炮,照样能把上万的蒙古骑兵打得屁滚尿流。 好在现在只有两门,威胁还不算大。 但傻子都知道,制造一门桦木炮所需不过两天。自从他们听到三位大人要制造大炮,仅仅过了二天,炮就做出来了。 这还不够吓人吗? 好在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穿越三人组手上没有足够的火药,不然,士气只会更差。 杨大乖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保持了沉默,只在快到板申门口时,才对张亦隆说道:“张大人,你不是要借200蒙古骑兵吗?我可以借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杨先生请讲。”张亦隆知道杨大乖一定会提条件,不提才怪,关键是提什么条件。 “我和你们一起出征。” 张亦隆愣了足了半刻钟,却没有如杨大乖预料的那样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淡淡的说道:“没问题,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出征,另外,杨先生,麻烦你先派出100骑,今天下午出发,一方面拦截板申中可能跑出去的报信人,一方面提前绕路到毛忽洞西北方,拦截韦老大。” “好,不过,”杨大乖看了眼很是淡定的张亦隆:“张大人怎么确定韦老大一定会向西北方向逃呢?” “西北方是太平堡,韦老大很有可能是太平堡中某个大姓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商会的人,我估计他跑回太平堡的可能性最大。”说到这里,张亦隆顿了一下,“韦老大本身并不重要,可他从事的铁矿料开采,这二三年间肯定存下不少钱,就这么放跑了,太可惜了。” “明白了,我会派周洪新亲自带队。”杨大乖把不远处的周洪新叫过来,令他下午带100骑提前出发。 周洪新听完后,没有多说什么,抱拳施礼后离开了,这任务并不像表面听起来那么轻松,周洪新需要从300亲兵中精挑细选才行。 新军回到苏木沁板申后,三部各自返回驻地,除了确定明天要出生的人马以外,其余人的正常训练还要进行。 就在张亦隆拐弯要回郭宅时,胡新明拍马赶了过来,“张哥,明天你和于哥带队出征吧,我留下,你把方布也给我留下。” “有什么问题?” “没有,咱们都走了也不成,总要留个看家的嘛。” 想到杨大乖也要跟着出征,张亦隆也就没有犹豫,只是提醒了他一句,万事小心。毕竟新军中能战之兵实际上已经算是被抽调一空了,万一有事,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100蒙古骑兵。 胡新明一笑,“你放心吧,好歹新军步卒里,我还能再挑出百余人,无论是对内对外,都足够了。你们从出征到回来,一共也不过五天而已。” “行,那就这样。”嘴里说的轻松,可实际上张亦隆还是很担心,毕竟新兵太多了,军官又太少。 一回到郭宅外的标营驻地,张亦隆就令号手吹号集合号。 虽然牛角号吹出来的音调与军号差别很大,甚至有些刺耳,但作用是一样的。 新军标营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跑步到场院中央集合。 张亦隆点点头,到底是受到一些正规训练的明军边兵或是军户,经过十五天的密集训练后,起码在队列整齐和集合速度上都超过了新兵。 看着眼前这些黝黑脸庞和健壮的身板,张亦隆笑了起来,“兄弟们,明天你们就要随我出征了,在这里,我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强调两点。” 说到这里,张亦隆收敛了笑容:“第一点,要令行禁止,一切听我号令,如有违反,斩!第二点,作战时,任何人胆敢退缩不前,斩!” 所有标营士卒听到这二个斩字,俱是浑身一抖。 “我不管朱家大明那边是如何处理逃兵的,在我这里,逃兵就只有一个下场,死!而且只要是在战场上逃跑,我就在战场上处决他!” “说完了罚,我再说赏,就四个字,论功行赏。我之前说过,在我这里,不以首级论功,所以不需要抢割首级,你们在战场上表现如何,自有书办记录,我会亲自核实,过必罚,功必赏!” “最后说一句,半个月了,我一直没有任命什长和哨官,就是在等着各位的战场表现,谁的表现好,我马上就提拔他当什长,当哨长,甚至是当营官!” “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人!”标官官兵齐声高喊! “好,继续训练!” 一直站在张亦隆身后的姜玮跨前一步,大声下令:“长枪列阵!刀牌在前!” 随着他的口令,提着方型木盾的刀牌兵迅速前出,立牌于地。 身后的两列长枪手齐声大吼,整齐的长枪从刀牌手的肩上伸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征(中) “停!”张亦隆喝令众人停下,快步走到方阵前,伸手要过一名刀牌手的方形木盾和腰刀,摆出一个标准的弓步持盾式,对身边的刀牌手说道:“注意,一定要站成弓步,左膝要顶着盾牌下沿,这样不仅可以提高盾牌的抗冲击能力,也能更好的保护你们最重要的脑袋!听懂了吗?” 40名刀牌手一起点头,刚才他们举木盾的姿势确实有些低了。 把盾牌和腰刀还给刀牌手后,张亦隆又从一名长枪手中要过长枪,同样摆出了标准的预备用枪姿势,轻喝一声,手中长枪电闪般刺出,收枪立定后把长枪扔还回去,这才说道:“刺枪必须有力!你们不仅要保护盾牌手,更要在敌人接近时给予其凶猛而精准的刺击!” 长枪手中有些人点头,有些人却表现出些许的不以为然。 这就是标营只招募明军逃兵和军户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同于如白纸般的新兵,这些明军逃兵和军户不可避免的会带上一些明军旧有的坏习惯,例如轻视格斗,鄙视新武器等。 张亦隆可以理解这些习惯,这在军队中是一种常见的问题。 明军长期是世界上火器装备比例最高的军队,没有之一。这在客观上导致了明军或多或少的在实战中存在着过度依赖火器的问题,长枪手的地位自然也随之下降,这也是为什么逃到塞外的明军边兵多是长枪手的原因。 在这些长枪手看来,自己只要维持好阵形,攻击敌人的事交给火器手就行了。就算没有火器手,还有弓箭手。 这种情况在北方明军中更为普遍,在家丁盛行和轻骑浪战的双重打击下,明军长枪手的作战素质和士气下降的更为夸张。 更何况百年来,明军最重要的北方边患就是蒙古各部,蒙古骑兵擅长骑射,不擅长重装冲击,更没有重甲步卒,自然也就不需要长枪手习练刺击之术。 张亦隆没有过多的责怪他们,只是要求他们勤加练习。 姜玮再次挥动手中红色令旗,刀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再次排出方阵。 “举盾!刺击!放箭!”姜玮一一下达口令,方阵中的士卒们随令做出相应的动作。 由于张亦隆亲临训练场,长枪手们的士气有了较大的提升,就算有些人心中仍不以为然,但刺击的力度和精准度确实有了提高。 这已经不错了,剩下的就交给战场吧。 对于有些成年人来说,欠缺的毒打迟早是要补上的。 训练半个时辰后,姜玮下令休息。 张亦隆点手把作为弓箭手参加队列训练的长刀手们叫了过来,让他们围坐在自己身边。 现在是加训时间,训练内容则是警卫战术。 准确的说,张亦隆是在做战术讲解。 一边用手中的小棍在地上画出五种标准的警卫队形,前三角形、倒三角形、方形、圆形、菱形,一边讲解在何种情况下采用何种队形,以及五种队形各自的优缺点。 15名长刀手都听得格外认真。 他们算是标营中的特种部队,是穿越三人组的警卫,更是穿越三人组夺取太平堡的武力基石。 同时,他们也是种子,毕竟15人还是太少了,起码也要再翻三倍。 只不过想靠着从各个板申投奔过来的逃兵和军户中挑选出合格的长刀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就眼前这15人来说,除了最开始选入的10人外,半个月内也只选入了5人,考虑到新军步卒已经扩编了一千人以上,标营长刀手的扩编速度简直可说是毫无进展。 这当然不是因为没人来应募,相反,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长刀手将是三位大人最亲信的手下,只要能成为长刀手,那么前途就会是一片光明。 所以每天的应募者都超过五十人。 可惜的是,张亦隆给长刀手的招募立下了较为严格的限制条件,比如说必须习用过双手长刀、至少要有一年以上的刀剑使用经验,能在格斗中与长刀手过五招以上、要性情沉稳等等。就是这些条件,淘汰下来一大批人。 作为长刀队什长的刘东方对此很有些意见,他私下找到张亦隆,希望能放宽标准,在短时间内多招募一些人手进来,毕竟15人也太少了。 但张亦隆没有同意,当时给的理由就是二条,一是长刀手不久后就要随三人投入实战,而这场实战有可能是极其血腥和凶险的,自己不想带着一帮不成熟的菜鸟去应对如此凶险的场面,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些人的家属。 二是自己要从长刀手中挑选未来的军官,现在新军最大的短板就是极度缺乏基层军官,现在这2000余人的规模,由穿越三人组勉强亲训还能应付,但再扩充下去,三人就要力不从心了。而且真要带2、3000人上战场,现有的军官数量更是远远不够。更谈不上军官本身是否合格的问题了。 所以对于长刀手的要求自然要远高于其他人。 刘东方勉强被这二个理由说服。 不过,张亦隆今天给出了一个补偿方案,他对着正在认真看阵形变化的刘东方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征剿匪,你除了领受我们三人给你的任务以外,还要特别注意一点,那就是你可以从所有参战的士卒中挑选出你认为合格的,经过我们三人复核后,就可以直接编入长刀手。” 刘东方抬起头,有些疑惑,“包括于大人指挥的长夫军吗?” 众所周知,长夫军除了于大人以外,全部都是奴隶。可以把他们直接提拔为长刀手吗? 张亦隆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合格,不仅直接提拔为长刀手,而且马上恢复他的自由之身。 周边的长刀手们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要想恢复一名奴隶的自由之身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理论上每一名奴隶都是归属于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的大成台吉鄂托克。这些人在新军中无论是当兵还是服劳役,都可以说是相当于一份活计,换言之,是达阳台吉派他们到新军来干活儿的,想要改变他们自身的奴隶身份,就需要三位大人出面去与达阳台吉商议,要么靠赎金,要么靠人情。 无论哪种方式,都不便宜。 在塞外草原,一个能干活儿的男**隶,起码可以卖100两白银,要是这人会点手艺,那身价就更高了。 自从新军中出现长夫军以后,他们这些人已经在私下讨论过不知多少次了,达阳台吉怎么舍得把如此宝贵的人力无偿的交给这三位大人。 随着大成台吉鄂托克在各个板申疯狂扫荡白莲教势力,这半个月以来,送到苏木沁板申的男女奴隶已经达到了一千七百多人,就算是一人折算10两银子,也值一万多两。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三位大人与达阳台吉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亦隆冷哼一声,众人马上收敛心神,重新看向地面上的阵形。今天教的内容,明天就要抽出几人来考,一次二次记不住不受受罚,三次就要挨军棍了。 作为明军逃兵,这些长刀手对于挨军棍可说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脸上不好看啊。每次挨打,都要三军集中,在二千余人面前,被褪下裤子结结实实挨上十棍。 这以后还怎么当官领军上战场啊? 教过之后,就要开练了。 这次训练,张亦隆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而是让长刀队什长刘东方自己组织训练,他只在旁边看着。 训练的重点是五种阵形的变换,这不仅考验了刘东方的指挥控制能力,还要看每名长刀手能否准确记住刚才学习的内容。 半个时辰后,看着能在五种阵形中自由转换的长刀手们,张亦隆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另一边,在休息了一柱香后,姜玮继续组织标营训练快速结成军阵,又从长枪手中挑选出20名最精装的,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杆龙刀枪,让他们试用一下。 这些龙刀枪是达阳在仓库里发现的,与长刀手所用的双手长刀一起送来的。 所谓的龙刀枪就是在三棱透甲枪的枪头侧面加装了一个类似半个月牙的挑刃,有些类似戟,却比戟更简单,而且更适应劈斩。 在张亦隆看来,这种龙刀枪更像是欧洲瑞士步兵曾经使用过的戟,虽然重量增加了,却也同时增加了攻击的灵活性,用好了可以轻松克制同样长度的长枪。 标营必须要有克制长枪的手段,这也是三人创立标营时订下的一条规矩,只不过不能公开说就是了。 要不是考虑到重量增加太多,张亦隆都想要把龙刀枪的锋刃换成斧刃了。 午饭后,标营、中军营和长夫军中明天要出征的士卒就不需要参加下午的训练了,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任务,准备出征! 这将是新军在塞外草原上的首战,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每个被挑中参与其中的士卒都能意识到此战的重要性。 万事开头难!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征(下) 整个新军系统中,现在最繁忙的就是长夫军了。 整个下午,在于硕的监督之五,彭道济指挥长夫们把五千斤面粉分别装上六辆马拉大车,这是计划中全军出征六天的粮食。 按张亦隆所订营制,每名士卒每天可得面粉一斤半,肉三两,菜金则根据季节不同而有所增减,冬天多夏天少。 此次出征虽然兵仅几百人,又是以步卒为主,但后勤压力已经让于硕非常头疼了。主要是运输工具实在是太过原始了。 塞外草原上的马拉大车,通常一车可载重800斤到1000斤,看似不少,可每辆大车就需要健马二匹以上,至少还要有一名车把式,人和马的口粮一样也要从运输的粮草中扣减。 还要考虑从矿场救出的那些矿奴和被俘人员的口粮。 更加麻烦的是蒙古骑兵的粮食也需要新军负责,虽然杨大乖已经承诺,等打完仗后这部分费用由他负责。但问题是,蒙古骑兵吃粮食少,吃肉多啊。 按杨大乖的要求,出征的每六名蒙古骑兵一天就要吃一只羊! 当时于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的不是羊的消耗速度,而是六人一只羊怎么分啊? 杨大乖看出了于硕的惊讶,哈哈大笑着说:“于大人跟蒙古人打交道的还是太少了,这羊很好分的。” “啊?好分?羊只有四条腿啊。剩下那二人怎么办?”于硕还是没想明白。 杨大乖笑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于大人,六人中的四人各分一条羊腿,剩下二人把羊背一分为二不就行了。” “呃,这样啊。”于硕当时明智的没有追问下去,不知道他们六人是如何分配羊下水和羊头的。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蒙古骑兵不需要新军帮他们宰羊,只要到时候把羊送到他们的营地就行了。 事后听到这个消息的张亦隆只说了一句,我们双方的营地最好隔的远一些。不然看着蒙古骑兵们一人一条羊腿的啃着可是会影响新军的士气。 当然,于硕也不会真的只给蒙古骑兵送羊,他们需要的奶酪、炒米也一并由长夫军负责运输。 除了面粉,还要有必要的蔬菜,相比带着成袋的面粉,这些装在坛子里的腌菜更是麻烦,不仅沉,还容易碎。最后还是罗登甲想出了给坛子缠上麻绳的办法,勉强解决了易碎问题。 至于说火药则是由于硕本人亲自分装的,到不是信不过长夫军,只是现在穿越三人组手上的火药数量太少且质量很差,于硕需要从几十桶火药中挑出堪用的,再用绸布一一分装好,再放一个木桶内。 就算是再怎么挑选,最终选出来的火药也只有七十九斤,于硕大概估算了一下,以每发炮弹用药2斤计算,共可发射40发炮弹,对付区区几个黑社会打手应该是足够了。 于硕还真不能想象他们能顶着12磅炮的轰击继续顽抗。 想到这里,于硕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高估这些黑社会打手了?是不是应该把炮弹的重量再减一下,比如把实心生铁炮弹的重量减到7斤甚至是5斤?用10斤重的生铁炮弹去轰击一道简陋的木栅是不是太过浪费火药了? 于硕抬头看了看天,离天黑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足够了。 “小罗,你过来。” 听到于大人在叫他,正在往腌菜坛子上缠粗麻绳的罗登甲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于大人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于硕指着已经装入木桶中的铁筒葡萄弹,“你现在去找金十六,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现在给我铸造二十个这种尺寸的弹丸,每个铁筒内的只需要装入4个生铁弹丸就行了,明天天亮前送到!懂了?” 罗登甲马上重复了一遍命令,于硕满意的点点头。 按营制,罗登甲配有一匹战马,他匆忙洗了洗手,翻身上马直奔金炉社。 于硕估算了一下,如果铁筒葡萄弹的重量减轻一半,那么只需要1斤黑火药就能将其射出150米开外,至于说威力嘛,只要那个张介和二名打手没有说谎,那道简易木栅的强度不会比门板强出太多,应该是足够了。 不过作为保险手段,于硕还是决定把所有的弹丸都带上。 宁可带了用不上,也不能用时没炮弹。 把火药分装好后,于硕把彭道济叫过来,让他亲自负责看守装有火药的马车,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违令者斩! 为了以防万一,于硕还是决定把这辆装载了黑火药的马车停在远离人群活动的地方。 彭道济马上依令从长夫军亲兵哨中抽出20名刀牌手,5人一组轮流守卫这辆危险的马车。 彭道济则每隔半个时辰就过来检查一次。 相对来说,胡新明是比较轻松的,他的新军步卒虽然人数不少,但他的帮手也是最多的,而且除了中军营以外,其他各营实际上只需要挑选出50名新兵前往参战就行了。 而且胡新明也不打算随军出征,对付一股不到百人的黑社会矿霸,穿越三人组一起上阵,太给他们面子了,没必要。 出征来回要六天到七天,新兵的训练现在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耽误不得。 中军营就由营官董一振带队出征,岳双元和吕少威也要一起去,魏立庆则和自己留在苏木沁板申中继续训练新兵。 既然已经决定让董一振带队,今天下午的出征准备工作,胡新明就没插手,放手让他去干,好歹也是明军百户出身,不至于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董一振把中军营带到长工院一角,由他负责出征的一切准备工作,这既是信任,也是一次考验。 董一振看着眼前队列整齐的中军营,真不愧是胡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标杆部队,人人站得笔直,个个目光中充满着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是要直接参战的,胡大人已经公示出悬格了,没人不心动。 首功,赏银五十两,升一级。 次功,赏银二十两,升一级。 阵斩一人,赏银三两,阵斩五人,赏银十五两,升一级。 以此类推。 赏银还在其次,关键是升一级。 自三位大人招募新兵以来,除了董一振等几人以外,没有再提拔新的军官,一切都从此战开始,有功就能从士卒变成军官。 简单粗暴,却很有效果。 董一振已经许久没有在士卒眼中看到如此渴望胜利的光芒,这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之所以投靠三位大人,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再当杨公公的亲兵护卫了。自己跟了他七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已经算是报过恩了。 跟着杨公公,没什么前途,这不是什么秘密,杨公公今天的地位完全是达阳台吉给的,可达阳台吉也不能让他们在土默特万户的腹地组建一支汉人为主的军队。 可眼前这三位大人就做到了,对于董一振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相比当杨公公的亲兵,跟着三位大人一起打天下自然更有吸引力。 而且,待遇是真好啊,董一振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好,新军营官,一个月的军饷就是一百两白银,这还不算额外支给的五十两公费。 现在中军营虽然已经有近五百人,可自己一人就能处理大部分公务,只雇佣了二名书办、三名缝补匠就已经应付得来了。每个月的公费实际上大部分都可以落入自己腰包中了。 董一振收敛了有些飘飞的心绪,对着眼前的中军营士卒吼道:“你们是新军中最早创立的部队,是标杆,是精锐,所以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和你们强调一点,战场上必须依令行事!否则军法从事!”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营官大人!”500条壮汉一起吼出响亮的回答。 董一振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应该很清楚明天出征所需的物品了,现在给你们半个时辰,各自检查,如有短缺,马上去领取!半个时辰后我要检查,有任何遗漏,别怪我手中的马鞭不认人!” “是!大人!”又是整齐响亮的回答声。 “解散!”董一振自己也要有物品需要收拾,现在还不到需要别人伺候自己的时候。 一直到天黑,整个苏木沁板申都处于一种忙而不乱的状态。 各种物资纷纷涌入新军各个营地,旗帜、鼓号、大车、马匹,一一备齐。 到了掌灯时分,坐阵胡宅客厅的张亦隆已经得到了各部的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出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韦老大 韦老大,如果不是他碰巧成为新军首个征讨目标的话,他在历史上完全就会是一个小透明,不管是朱家大明还是蒙古史料都不会记他一个字。 更不会有后世的史学家费尽心力来研究他为什么会成为首个征讨目标,恨不得把他家的祖坟都挖出来研究一下。 可惜这些史学家大多都以失败告终,在他们看来,韦老大实在是太神秘了,太值得研究了,却又无从下手。 为什么会有无从下手之感?原因就在于韦老大太真实了,真实到没有研究价值。 韦老大,本名韦十三,他是晋阳军户出身,却长年混迹于社会底层,最终不得不逃亡塞外。 他是少数成为黑社会后坚持不改名的豪杰,在他看来,塞外草原就是一片无法之地,没人能管得了他,蒙古贵族看不到他,太平堡的吴为吴大老爷也管不着他,只要他能按时交给足够数量的铁矿就行了。 苏木沁板申的那些土包子就不会管他,也没能力管他。 韦老大好歹也是军户出身,他没打过仗,可他砍过人,还砍过不只一个人,所以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胡守常那帮白莲教徒的瞎胡闹,就凭着那些没经任何训练的农民,还想着据守板申和蒙古贵族谈条件? 蒙古贵族要是那么好打交道就不会二次兵进北京了。在韦老大看来,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打败蒙古军队,那么双方就没有坐下来谈判的基础。 苏木沁板申中的那些农民是不可能击败蒙古骑兵的,那道形同儿戏的围墙也挡不住蒙古骑兵的进攻,等待他们的只有血腥的屠杀和持续的奴役。 韦老大觉得上天对自己已经够好了,现在在大毛忽洞这里,自己就是一方土皇帝,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每天吃香喝辣,除了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以外,自己过得不比北京的朱家大明皇帝差。 别的不说,朱家大明皇帝每天还要早起上朝呢,他却可以搂着买来的小媳妇一觉睡到天大亮。 只不过今天的美梦早早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沉睡在韦老大体内的军户血统瞬间觉醒,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抄起铁斧,大吼一声:“出什么事了?” 韦老大不担心有人敢暗害自己,最忠实于自己的打手们就住在旁边的厢房里,能在这时候来砸门,肯定是矿里出事了! “大当家的,快起来,出事了!”门外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等一下!”韦老大已经从声音上听出了是手下胆子最大的老四,能把一向胆大的老四吓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一把推开还没睡醒的小妇人,韦老大赤身跃起,胡乱的抓起衣服套在身上就冲出了卧房。 一拉开门,韦老大就看到了一脸惨白的老四,“怎么了?” 没等老四回答,答案自己就来了。 一阵嘹亮的号声从山沟外飘过,这是韦老大从来没听过的号声。 这不是蒙古人常用的牛角号,而是一种带有金属质感的号声。 这是韦老大从来没听过的号声。 韦老大扔下话没出口的老四,飞快的爬上了院里的三层木塔。 站得高,看得远。 韦老大看到了号声的来源,那是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幕。 一支军队正从远处的晨雾中缓缓开来,仿佛是一支从地狱中复活的军团。 号角声声,旗帜招展。 刀枪林立,初升的阳光照耀在刀枪之上,闪耀出点点金光! 不仅是号声没听过,旗帜也没见过。 居中的一面是一幅巨大的红底黑字旗,旗帜上绣着“振威”二个大字。 很明显,这不是蒙古军队的旗帜,更不会是朱家大明军队的旗帜,无论是尺寸还是形制都不对,上面的字就更不对了。 振威军?振威营?振威寨? 韦老大想得头都疼了,也想不出来自己方圆千里之内有这么一支军队。 来的肯定是一支军队,韦老大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远远望去,打头的是少量骑兵,散得很开。 其后是整齐的步军方阵,隐约可见是百人为队,五队成一方阵,每一方阵前各有一面颜色鲜艳的旗帜。 韦老大看的三条腿都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军阵如此整齐的军队。 自元帝国灭亡后,蒙古军队就不再是一支高度组织化的军队了。 韦老大来塞外草原已经十年了,见过不少蒙古军队了,甚至是号称土默川上最精锐的土默特万户的大汗亲军,都没有如此严整的阵形。 更让韦老大后背发凉的则是,这是一支悄无声息的军队。 没有呼喝声、没有喧哗声,没有吵闹声,所有人都沉默着,象乌云一样向着矿场压来! 韦老大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叫着:“今天完了,完了!” 努力压下想要跳下高塔逃跑的念头,韦老大一把抓过同样被惊的目瞪口呆的一名黑衣红带打手,对他怒吼道:“赶紧敲梆子!” “哦,哦。”黑衣红带打手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敲梆子报警,集合众人。 梆子声响起,所有的打手都从各处纷纷赶到各自的位置。 韦老大一直自豪的就是自己是按明军的标准来训练手下的,梆子声一响,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马上赶到事先规定好的位置上。 具体来说,韦老大要登上自己院中的高塔,坐镇指挥,所有的命令都由梆子声传达。必要时还有三名亲信负责传令。 和韦老大一起坐镇指挥的就是脑子最好的军师老二。 老三带黑衣红带打手们守住第二道木栅和小院。 胆子最大的老四带着老五和其余黑衣打手守着第一道木栅。 所有的打手都配发了角弓,每人至少有三十支箭矢。 老五和他的五名亲信还会使用三眼铳。 在今天之前,韦老大自认为除非是五六百蒙古骑兵,否则自己的矿场就是固若金汤般的存在! 更何况,在得到蒙古人在苏木沁板申练兵的消息后,韦老大还专门让矿奴们耗时两天用木头加固了第一道木栅。 没有足够攻城器械的蒙古骑兵想要短时间内攻破第一道木栅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现在韦老大不那么自信了。 随着对面军队越来越近,韦老大的瞳孔瞬间缩小了。 在军阵正前方,几十条壮汉推着两辆卸去驮马的大车,大车上居然各有一门大炮?!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韦老大让手下把军师老二叫上塔来。 指着那两辆越来越近的大车,韦老大控制住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道:“老二,你看那是不是炮?” 老二是个落魄书生,他的眼神也不是太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是吧,我看不太清楚。” “老三,你上来!” 提着弓箭的老三爬上了高塔,他可不像韦老大那么镇定,黑脸上已经满是汗珠了,“大当家的,什么事?” “那是什么?”韦老大指着远处的大车问道。 老三眯眼看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大当家的,那肯定是炮,只不过好像不是铁的,外面蒙的像是牛皮。” 老三的眼神不错,就在出征的前一晚,罗登甲提出桦木炮从远处一看就是木头的,不够威风,应该刷上黑漆。 于硕一听有理,可当下现刷黑漆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只好用熟牛皮把桦木炮包了一遍,这样起码看起来不那么像木头了。 “牛皮做的炮?”韦老大看向军师老二,“你知道有皮制的大炮吗?” 老二连连摇头,“书上只有铜铁造炮,也有木炮一说,从来没听说过皮炮的。” “行了,老三,你下去准备吧,告诉老四,先别急着放箭,听听对方说什么?” 要是能用钱买得对方退兵,韦老大自然不会小气。 那支神秘的军队一直开到距沟口木栅150步时才停下来。 一骑从队列中冲出,纵马前出到距木栅100步之时,放声高喊:“我等是振威军,奉大帅之命前来剿匪,尔等放下兵器,还有一条生路,如果执械顽抗!就如这二人的下场!” 随着他的喊声,二骑纵马而出,马后各用粗绳拖出一人,正是前几天韦老大派出追杀逃奴的二名打手。 将二人拖到木栅前百步外后,两名骑士翻身下马,将二人狠狠踩在地上,各自抽出腰间的刀剑。 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军阵忽的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降者免死!” 别说手下了,韦老大自己都被这冲天的杀气震的雄躯一振! 当然,作为天天和各类人渣打交道的前警官,张亦隆和于硕都没指望这两颗人头就能把这些天天以砍人为人生目标的法外之徒震慑住。 真这么想也太看不起这些敢于冒着杀头风险逃到塞外的人了。 这两颗人头只是餐前小菜,真正的大餐自然是于硕亲自操刀的桦木炮。 于硕扬了扬下巴,示意彭道济可以开始指挥了,这也是让彭道济这个奴隶出身的长夫军副统领在全军前进一步确立威信。 彭道济深吸口气,他自是能体会到于大人此举的深意,手中红色令旗往前一挥,长夫军中的鼓手马上擂响了牛皮战鼓! “咚咚”的鼓声震憾着人心。 随着鼓声,长夫军亲兵哨列阵前出,打头的是二队刀牌手,他们一手持方形木牌,一手举腰刀,缓步前行,什长用手中的旗枪控制着他们的步伐。 其后是二队长枪兵,再后则是已经抽箭在手的四队弓箭手。 他们负责在于大人完成装弹前保护他和大炮的安全。 于硕自然不会辜负部下的信任。 这一次张亦隆没法帮他,不过于硕也不需要别人帮助。 说到天去,对面只不过是一道木栅而已。 即使刚才已经用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观察过了,那道木栅确实已经加固过了。起码能从外部看出来,除了原有的木栅以外,后面还加了数根横木。 那又如何? 于硕相信在火药的力量面前,这道木栅只会是渣。 可惜啊,时间太短,火药太少,不然我就弄个爆破弹让你们涨涨姿势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栅 等到于硕下马开始装火药时,韦老大和他的所有手下都明白了,那就是一门炮,不管外面蒙的是不是牛皮,那都是一门如假包换的炮! 韦老大一把抓过身边的军师老二,“你说,现在怎么办?” 话没说完,他就闻到了一股骚臭味,低头一看,军师老二的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废物!”韦老大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军师老二的头上。 “大当家的,应该马上冲出去,不能等着挨炮啊。”军师老二捂着脑袋,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赶紧滚下去!告诉老四和老五,开门杀出去!”韦老大又踢了他一脚,这才重新望向对面正在慢条丝理装填大炮的那个胖子! 该死的胖子!别让我抓到你,不然我一定活烤了你。 很快,韦老大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军师老二屁滚尿流的从山顶上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喊叫,韦老大隐约听见军师老二一边跑一边喊着让守在木栅门后的老四、老五带着赶紧开栅门杀出去。 可守在门口的老四和老五却没有一点反应。 因为老四和老五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手提双斧,一身横肉的老四早就想拉开栅门带着兄弟们冲出去砍人了。他是少数几个去过苏木沁板申的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来的这支古怪军队中有不少就是苏木沁板申的农民,有的还是白莲教徒,就凭他们还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擅用火器的老五却一把拉住了他,相比只靠着蛮力砍人的老四,老五当然觉得那两门奇怪的火炮才是最大的威胁,但步行冲出去砍人? 别说那一排刀牌手和从其身后伸出的长枪枪尖了,就凭自己这些人身无寸甲的人怎么冲过那150步的距离?还不得被箭矢射成刺猬啊?! 暴躁的老四差点就要抡起斧子把老五砍了,可老五的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我们只要趴在地上,躲开炮弹,他们就会冲过来,那时候你的斧头不就能砍着人了吗?” 听得老四直点头,老五赶紧让人把被子拿水浇湿了,好让众人顶在头上,披在身上防御箭矢。 只是于硕没给他们这个时间。 于硕装填并不快,因为没有必要,真要是引得他们从木栅中冲出来,那才是最好的,上百名弓箭手足以把他们射成一地尸体。 桦木炮的第一次实战,一切以稳为先。 为了保证毁伤效果,于硕这次把装药量加到了3斤,根据之前试射的结果,桦木炮的炮膛应该能承受5斤火药的爆炸力。 装药包、轻推到位。 装炮弹,再次轻推到位。 捅药包、插火绳。 就差点火了。 于硕给每门桦木炮都配了15名身强体壮的长夫,他们平时负责推炮入位,战时帮他调整射角。 “往左边一点,慢一点。”于硕通过u型照门和炮口的钉子将第一号桦木炮瞄准了木栅正中, 在他的口令下,15名长夫缓缓抬着大车车辕移动着。 “好!你们退后。”于硕说着接过彭道济递过来的一面蒙了生牛皮的木盾,小心无大错嘛。 等长夫们退出十步开外,于硕这才用粗线香点燃了火绳! 一股青烟从火门窜出!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雷鸣! 火药量的增加确实有用,躲在盾牌后的于硕看着弹道明显更加平直的弹丸后暗道一声:“看来确实需要想办法弄到更多的火药了。” “篷!”10斤重的生铁弹丸与木栅的碰撞,其结果就是后者瞬间被还原成了无数木制碎片。 木栅中间被打出了一个足够二三人通过的大洞! 那些如刀剑般的木制碎片伴随着弹丸横扫了整个沟口! “啊!”不幸被木制碎片打中的打手们发出了一连声的惨嚎。 也有几个特别倒霉的家伙,被碎木片扎入要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就魂归地府了。 只有老四、老五和少数几个亲信,全身紧贴着地面才勉强躲过这一致命的一击。 即使如此,仍有一名亲信的屁股上被碎木片扎中,疼的满地打滚。 “老五,我们怎么办?”老四现在完全丧失了冲出去的勇气,他知道江湖中有所谓的神仙难躲一溜烟的传说,说的就是火器的威力。 可他平时见老五他们用的三眼铳,别说打100步了,超出30步以外就没啥威力了啊。 这炮的威力是他此生未见的! “冲出去!现在就要冲出去,待在这里只能等死!”老五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拼了!” 不等老四有何反应,老五抓起身边的三眼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弟兄们!跟我冲啊!” 他最亲信的五名手下一起抓着三眼铳跟着冲了出去。 “冲啊!冲出去才有活路!”老四也发出一声狂吼,从地上一跃而起。 区区100余步!我不信你那炮能再打出一发来! 一丝狞笑爬上于硕的嘴角,这种神风式的自杀冲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见他伸手抓起一个一斤重的药包塞入二号桦木炮的炮口,没有用推弹杆送入,而是马上把一枚铁筒葡萄弹塞入炮口,这才用送弹杆一并推入炮膛。 左手铁针扎透膛内药包,右手已经把一根点燃的火绳插入其中。 这一幕看得张亦隆也是一头冷汗,小于这是在玩命啊。 “躲开啊!”看到火绳插入火门,老五知道已经躲不过这一炮了,好在只是一枚铁弹丸而已,只要躲开炮口,就仍有一线生机。 只要躲开这一炮,那个该死的胖子就不会再有机会开第三炮了。 三十步!自己手中的三眼铳就可以在死胖子身上开几个大洞了。 “轰!”二号桦木炮的炮口射出了一枚弹丸。 铁筒在空中飞行只了不到30步后,其内在12枚生铁弹丸就在火药的作用力下冲开了薄铁皮,四散飞出! 挡在它们面前的就是亡命冲锋的八名打手。 生铁弹丸与肉体的碰撞在瞬间完成。 结果毫无悬念! 老四的胸口被一枚生铁弹丸穿过,尸身被冲击力带飞出数步,还没落地,人就没气了。 老五虽然避开了炮口,可右膀子上还是挨了一发生铁弹丸,半个膀子和一条右臂瞬间化为一团血雾,老五只有在地上惨叫连声的份了。 12枚弹丸,8名打手,4死3伤,只有一个楞头青挺着杆长枪蒙头前冲,被炮口风吹了个跟头,刚爬起来,就听到了一阵“嗡嗡”声,抬头一看。 他此生最后看到的就是几十支箭矢对着他疾射而至! “浪费啊!”端坐在马上的张亦隆伸手扶额,对付区区一个没着甲的打手,至于射出二三十支箭吗? 一旁的岳双元笑着为长夫军们辩解道:“张大人,区区几十支箭矢而已。再说了,长夫军第一次实战,就能依号令行事,已经相当不错了。” 实则岳双元心中的震憾远不是嘴上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他亲眼所见,就在于硕开炮的瞬间,那个奴隶出身的彭道济手中的红色令旗一挥,长夫军亲兵哨的弓箭手就齐刷刷的开弓放箭!虽然在他这位前明军总旗看来,这些弓箭手的射术实在是不值一提,可好歹也有四十人一起放箭,蒙也蒙中了。 可除了这40名弓箭手以外,无论是第一排的刀牌手还是其后的长枪手,没有一人乱动。而且,40弓箭手放箭一轮后,马上抽箭在手,却没有再射,都在彭道济的号令。 令行禁止!岳双元在心中感叹着,自己从军多年,现在这支长夫军的表现,虽然远远比不过大明的精锐边军,但比绝大多数卫所明军要好出太多了。 要知道,这只是一支经过15天训练的奴隶军团。 有那么一瞬间,岳双元想要抽刀出鞘,一刀把身边这位张大人的脑袋砍下来。他们兄弟三人来历神秘,虽然从长相和说话都是不折不扣的汉人,却明显不是朱家大明的子民。 不仅因为他们都剃着极短的头发,还因为他们三人对于大明的儒家学说完全是不屑一顾。 岳双元本身是武将,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读书人,但自小就接受了完整的朱程理学的教育,他可不是那种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他一向自视为儒将。 岳双元有意留心三位大人的对话,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对朱程理学有任何正面的评价,也就张亦隆张大人有时提及阳明先生的心学还有几句好话。 岳双元百分百肯定,这三位大人不是大明子民。 那么他们练兵有成之后呢? 此时此刻的岳双元已经完全相信一点,那就是眼前这支刚被命名为振威军的新军,只要数量再多些,训练时间再长一些,火器再多一些,那怕只是拥有更多的桦木炮,也足以在野战中击败三倍以上的蒙古骑兵。 当年戚少保手下的那支精锐边军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可如果这支新军刀锋向南怎么办?如果他们与蒙古骑兵合作南侵怎么办? 最近几十年,蒙明之间的关系已经大为改善了,特别是蒙古右翼三万户,可以说已经很久不动刀兵了。 这当然是因为自俺答封贡后,蒙古右翼三万户可以通过互市获得保障其基本生活的各种物资,也就不再需要频繁的派兵南下劫掠,毕竟劫掠是要死人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明边军在经过俞龙戚虎的整顿后,已经普及了火器,这使得蒙古骑兵南下劫掠的人力成本空前提高,这也是蒙古贵族更愿意通过互市而不是劫掠来满足自身需要。 可如果振威军与蒙古骑兵合作的话。 想到这里,岳双元不由自主的浑身一抖,他听郭绍元说过,这次之所以于大人会用桦木制炮完全是因为时间不够,如果时间足够,于大人肯定能铸出一门堪称精良的铁炮。 当时岳双元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觉得那样的铁炮性能如何? 郭绍元给出一个让岳双元差点惊掉下巴的答案:“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不比西法铸出的红夷大炮差,甚至有可能更好。” 一支拥有红夷大炮的精锐步军,再配合骑射甲于天下的蒙古骑兵。 就岳双元对现在大明边军的了解,这样一支军队一旦南侵,就算是大同那样的坚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说其他的边堡和州城,和纸糊泥塑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众所周知的是,这三位大人与土默特万户的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达阳的关系是安答。 虽然说这种安答关系未必能持续多长时间,可至少在眼前,岳双元看不出双方有翻脸的可能。 别的不说,达阳甚至允许在自己的辖境内出现一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军队。 这种信任是杨督公一直求而不得的。 岳双元的右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刀柄。 要不要为了中原的子民的未来赌一把? 岳双元知道,除非是自己抢先发动偷袭,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杀死身旁这位张大人,在巴岳特鄂托克的领内的一战和夺占苏木沁板申的过程中,这位张大人都展示出了堪称一流的枪术和近身格斗术。 真要一对一,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岳双元的手刚摸上刀柄的时候,一个温醇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敢抽刀一分,就得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夺栅 岳双元的右手僵住了。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张亦隆的声音,自然也明白张亦隆已经做好了随时击杀的准备。至于说用什么武器击杀反而不重要了,就双方的距离,张大人手上就是拿把切手把肉的小餐刀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你可以怀疑我们兄弟的动机,但不要怀疑杨先生和达阳兄弟的眼光和脑子,他们都不担心我们会拥兵南侵,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张亦隆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什么威胁性的动作,只是把右手按在了外腰带上,那里有一支54式7.62毫米自动手枪,足以保证岳双元的腰刀还没出鞘,脑袋就要开花了。 “你如果真的不想帮着我们,等此役结束后你可以离开,重新回到杨先生那里,或是去什么地方,我都懒得管你。”张亦隆看到岳双元把双手放回马缰上,也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岳双元,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想法是错的。”张亦隆重新注视着战场,岳双元的身后,邱成和杨元标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各自抽出刀剑,悄悄移动到岳双元身后,只要自家老爷一声令下,甚至是一个眼神,就把姓岳的捅落马下。 岳双元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听着张亦隆接下来的话。 “岳双元,有没有你,或者没有董一振、魏立庆,实际上对我们新军的创立影响并不大。”张亦隆没打算给岳双元留什么情面,这几个前明军基层军官能力确实不错,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迷之自信。 张亦隆都不知道这些朱家大明的基层军官有什么可自信的? 在辽乐被大金军队打得不敢出城野战,完全依赖坚城和红夷大炮才勉强守住了宁远城。 张亦隆是去过宁远城的,以他职业军官的眼光来看,当年就算没有红夷大炮,就凭袁督师手下的兵力想守住宁远城也不是难事。 宁远城实在太小了,真正的弹丸之地,袁督师率近2万人马据守此城,说得难听一点,只要是个有正常脑子的人,只要内部不发生大的内讧,金军是很难攻克宁远城的。 张亦隆当时站在城墙上估算了一下,2万守军差不多可以达到一个人挤人的恐怖密度了。当时的金军又缺乏攻城用的重炮,只靠传统的云梯、楯车之类的攻城武器基本上是没戏。 不说新兴的后金,就算是老对手蒙古人,自从失去俞龙戚虎后的北方明军在与蒙古诸部的交战中也是败多胜少,空有火器优势却在野战中发挥不出来,所谓的名将李成梁和其子李如松靠的也只是率少量精锐家丁深入草原玩一玩抓一把就走,到了后期甚至出现了杀良冒功之事。 张亦隆连李如松都看不起,更何况是董一振、岳双元、魏立庆这样的基层军官。就杨大乖带到塞外的明军军官,张亦隆也就对周洪新有些许好感,觉得此人可称将才,可惜周洪新对杨公公忠心耿耿,始终不理穿越三人组的示好。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正在列阵向前快步推进的长夫军亲兵哨,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岳双元说道:“你好好看看,这是我们兄弟训练十余天的军队,对比你统领的军队高下如何,不用我多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共同奋战,我不介意与你共富贵,也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和建议。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这时正在指挥中军营前进的董一振也注意到这边诡异的气息,特别是张大人的二名少年侍卫不仅刀剑出鞘,还用足以杀死人的眼神盯着岳双元的后背。 觉得情况不对的他,马上把令旗交给吕少威,自己则拔马赶来,右手一扬,手中的马鞭就要抽向岳双元。 董一振非常清楚,自己也好,岳、魏、吕诸将也罢,对这支新军实际上没什么控制力可言。 自己这个中军营营官,算得上是新军中四把手了,可实际上又如何?就现在来说,只要张亦隆张大人或是于硕于大人一声令下,那些新军和长夫们不会有任何犹豫就能把长枪捅进自己几人的身体里。 哪怕前一分钟,他们还在对着自己几人躬身行礼,口称大人。 在董一振看来,这支新军彻头彻尾就是一支私军,只不过是由三人共掌而已。 不管岳双元本身对与错,公开与张大人对抗,挨鞭子都是轻的! 可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张亦隆制止了。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指,“老董,我这边没什么事,你赶紧去指挥他们扫描整个矿场,一定要注意我们士卒的安危。” “呃,”董一振愣了一下,只好狠瞪了岳双元一眼后,抱拳施礼后转身离开了。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没什么战事可言了。 在于硕射出铁筒葡萄弹将敢于冲锋的打手们射得非死即伤之后,彭道济手中的令旗一挥,长夫亲兵哨中的40弓箭手马上齐射了一轮。 把唯一的漏网之鱼射成了刺猬。 接着于硕手中的推弹杆往前一指,权当指挥棒了,“对着木栅后放箭两轮!” “射距150步!抬弓!”彭道济手中的令旗再举。 长夫亲兵哨的弓箭手们抬弓往上,引弓搭箭,随着彭道济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挥,一起松弦。 一阵弓弦震动的“嗡嗡”声过后,四十支梅针箭呈抛射状射入木栅后方。 紧接着又是一轮40支梅针箭射入木栅后方。 老实说,这些长夫的箭术算不上太好,勉强说得上是中规中矩。好在射术不够好,手中的步射长弓却是准一流的。 长夫亲兵哨和标营弓箭手是目前新军中唯二装备步射长弓的部队。之所以出现这种差异是因为步射长弓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新军创立仅仅十余天,订制的步射长弓还在制作中,本来穿越三人组想着用顽羊角弓凑合一下,结果达阳送来了79根弓条。 所谓的弓条就是木制弓身,据送来弓箭的蒙古亲兵说,这些长弓都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一直堆放在归化城的仓包里,时间长了,弓弦都断了,牛角也多有缺损,这次寻找双手长刀时才注意到还有这东西就一并送来了。 穿越三人组对弓箭可以说是纯正的外行。也就没有不懂装懂,直接把这些弓条送到了苏木沁板申中最好的弓匠手中,令其修复。 弓匠姓曹,据说是匠户出身,世代都是制弓的,手艺不错,板申内头面人物家中都有他制作的弓箭,甚至还卖到了归化城。 老曹接手这批残弓后,只用了半天就给出了修复意见。79根弓体中77根可用,而且材质很好,都是椴木,只要换上新的弓弦后,其中的52把可以很快修复,剩下的27把则需要更换牛角,耗时会长一些。 修好后的步射长弓交到于硕手中,他就把其中的40把交给了长夫亲兵哨,标营只分到了12把。 姜玮差点被气个半死,可也无可奈何。 现在就到了这40把步射长弓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两轮80支梅针箭呈抛物线弹道射入木栅后,打手们的惨叫声瞬间就消失了。 风声中传来的是梅针箭贯入人体后特有的“扑扑”声。 于硕回头看了眼张亦隆,张亦隆微一点头。 既然这次于硕的桦木炮立了首功,那么让长夫军先占第一道木栅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于硕手中的推弹杆对着木栅旁的高塔一指:“何人能把塔上之人射下来,我赏银五两!” “大人!我来!”罗登甲一马当先,纵马前出,直冲到距木栅不到30步时,这才抽箭在手,引弓仰射。 随着他一声轻喝,一支梅针箭电射而出,直取高塔上的打手。 “啊!”一声惨叫,高塔上一名打手还没反应过来,下腹就被梅针箭贯入,惨叫着跌落塔下! “好箭法!”全军雷动! 罗登甲兴奋斩轻夹马腹,战马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正当他再次从革囊中抽出一支梅针箭时,塔上另一名打手总算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砍刀扔下木塔,直接跪在木塔上,放声高喊:“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听到此人已经投降,罗登甲叹息一声,可惜了下手晚了。 收箭回囊,拔马回到于硕跟前,“大人,属下交令。” “好小子!令行禁止!”于硕已经翻身上马,手中马鞭轻拍罗登甲的肩头,“就冲你没有冲动的射出第二支,赏银翻倍!” 此言一出,全军再次欢呼起来! “彭道济,你亲率长夫亲军哨夺下木栅!”趁着士气正旺之时,于硕马上下令攻占木栅。 “得令!”彭道济翻身下马,从身边士卒手中接过一杆挂着红旗的旗枪,大吼一声:“亲军哨随我来!” 在他的带领下,长夫亲兵哨迅捷变为三个锥形阵,同样是刀牌在前,长枪居中,弓箭在后,但行动速度却提高了许多。 居中的一个锥形阵众人一起加快步脚步,刀牌手将彭道济护在中间。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长夫亲兵哨,问身边的岳双元,“你觉得如何?” 此时的岳双元已经恢复了正常,自己那点小心思已经被张大人发现了,而他又没有过多的责怪,那么就等凯旋后再说吧。 打起全副精神的岳双元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张大人,乍看之下,长夫军亲兵哨变阵迅捷,各伍之间也算配合默契,却也有些问题。” “你说说看。” “此时对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殿后的弓箭手们应该果断的弃弓换刀,这样一来整个阵形的前进速度还能更快!”岳双元手指木栅说道,“我觉得,前面的刀牌手可以挑选身强体壮的,换用斧头,这样可以更快的破开木栅或是拒马。” “有道理,我收回前言,看来你们对新军还是很重要的。”张亦隆这话不全是虚言,毕竟穿越三人组对于明代军队如何行军打仗的理解只停留在书本上,而岳双元等人则有足够的实战经验。 “张大人,不是我吹捧你和于大人,”岳双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感受:“能把一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在短短十余天内就训练到这个地步,我无话可说,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张亦隆笑了笑,收下了这个吹捧。 再怎么说,穿越三人组也是受过解放军正规训练的军官和士官,训练一支古代军队,能达到现在这样的成绩不奇怪,达不到才奇怪。 在彭道济旗枪的引领下,长夫军亲兵哨快速推进到木栅缺口处。 几名刀牌手快步上前,用手中的腰刀奋力劈砍开已经残破的木栅,将破洞扩到可同时容纳三人通过。 彭道济第一个挺枪而入,两名刀牌手紧随其后。 见统领第一个冲入木栅,长夫军们发出一声欢呼,一拥而入。 第一道木栅成功夺下! 彭道济头脑十分清醒,马上指挥众人在木栅口列阵,防止打手们反扑,一边高举旗枪,示意已夺下木栅。 此战后,手执旗枪带头冲锋就成为振威军基层军官的优良传统之一。 旗枪所指,千军辟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扫荡 长夫军们一进木栅,马上就摆出一个较宽的横阵,准备迎战从山顶下冲下来的黑衣红带打手们。 战前彭大人说过了,这些人是韦老大最忠心和最精锐的部下。 可阵型都摆好了,却没人从山顶上冲杀下来。 彭道济眯眼向上看了好一会儿,一拍大腿,“这帮王八蛋都跑了啊!快,跟我冲!” 他第一个冲向第二道木栅。 长夫亲兵哨们马上跟着他一起往上冲杀。 彭道济没看错,韦老大的最忠心的手下决定不和韦老大同生共死了。 开什么玩笑,和一支拥有大炮的军队作战? 我们是黑社会打手,不是军队,更没拿您那份粮饷。 到是负责守第二道木栅的老三非常忠心,他一边大骂着手下这帮胆小鬼,一边挥刀砍倒了二人。 “你们吃大当家的,喝大当家的,现在到卖命的时候,就想跑了,看砍不死你……”老三的怒吼声戛然而止,因为一根长矛从他的背后扎入,铁制矛尖毫无阻滞的就贯穿了他的体腔。 “你……”老三痛苦呻吟一声,努力想扭头看看是谁在背后对自己下黑手。 “三哥,你就安心上路吧。”随着话音,另一柄双股钢叉从右肋下狠狠捅了进去,彻底熄灭了老三的生命之火。 随着老三尸身软倒在地,打手们再也没有一丁点战心,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所有还能跑的打手开始疯狂逃向矿场深处。 字面意思上的一哄而散。 韦老大本来已经抓过一副角弓,准备用箭矢狠狠教训一下这些贪生怕死之徒。但他看到所有的打手都逃往矿场深处,有些机灵鬼还用斧子砍开库房,冲入其中抓一把再跑。 人心散了。韦老大扔下弓箭,他也要跑了。 无人防守的第二道木栅扛不住多久的。 好在韦老大积威日久,溃散的打手们还没胆子跑到他的小院来劫掠。 多年积累下的财物早就已经被他一一打包藏好,只是这次不能全部带走了。 韦老大没有任何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一脚踹开房,不理那个已经被吓瘫在地的小媳妇,韦老大快步走到床前,伸手从床下抽出几个大号铁匣子,其中一个用黑漆标记的铁匣中装的就是自己最值钱的财产,500两黄金。 扯过床单,迅速将铁匣包好,打成个包袱背在背上,沉甸甸的感觉让韦老大有了一丝安心之感,靠着这些黄金,自己就能在太平堡重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更何况,自己还能把这支神秘军队的情报卖出一个高价,太平堡各位商会大佬肯定会很有兴趣。 带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期望,韦老大从房门后取出一口扑刀,回头看了眼还处于失神状态的小媳妇,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媳妇,这是自己三年以来最满意的一个媳妇。 如果不是听到刀剑劈砍木栅的声音,韦老大差一点就要回身一刀把小媳妇的脑袋砍下来,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韦老大长叹一声,快步出门,拉过一匹健马,甚至来不及装上马鞍,翻身上马后,顺着矿沟一路狂奔而去。 眼看着逃散的打手们到处乱跑,彭道济却受阻于第二道木栅。 相比沟口的第一道木栅,第二道木栅的强度和密度都要好上不少,又经过一道横木的加固,彭道济用腰刀连砍数下都没能砍出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口子。 紧随在他身后的刀牌手们也纷纷上前用腰刀一顿乱砍,还没法及时破开木栅。 “一帮笨蛋,搭个人梯翻进去啊。”这时一个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彭道济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带着振威军中军营亲兵哨冲入沟口的张亦隆。 心中暗骂着自己确实是笨蛋,彭道济马上让刀牌手们搭成人梯,他自己踩着木牌和刀牌手的肩膀从木栅上方一翻而过。 落地后,彭道济迅速找到被铜锁锁住的木栅门,几刀就砍开了铜锁,搬开顶门杠后,长夫军们一拥而入,几人一伙,直扑那些还在山上乱跑的打手们。 在看到打手们崩散之后,张亦隆和于硕马上就进行了分工,张亦隆直接带振威军中军营亲兵哨和前来观战的新兵们扫荡整个矿场。 于硕则带着标营快速迂回到矿场后方,与已经绕到山后的200蒙古骑兵共同形成双重包围网。 只要能抓住韦老大就行了,其他人的死活,穿越三人组并不关心。 穿越三人组希望能从韦老大身上得到关于太平堡近期变故的情报,只要他活着,杨公公就有办法让他开口。 此时的矿场已经没有人想要抵抗了。受伤的打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直高喊着“投降,我投降。” 董一振提着挂有金边红旗的旗枪,一边巡视着战场,一边指挥第一次参战的新兵以哨为单位散开打扫战场。 昨天夜间宿营时,张大人把新兵的哨官全部集中在一起,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处理投降的打手。 先喝令他们趴在地上,双手抱头,由长枪手用长枪抵住他的后腰,保证其不能起身反抗,另二人要上前搜身,特别要注意腰间是否暗藏有匕首等短兵器。 然后是用细羊毛绳将其手脚绑实后扔到一边。 对于胆敢反抗之人,要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经过临战训练,新兵们的处置虽有混乱,却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为了保证打扫战场的效果,董一振亲自负责监战。 新兵们个个兴高采烈,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啊。 新兵们的兴奋对于打手们而言就是悲剧了。 别说那些重伤昏迷的,就是反应不够快的,都被一枪贯体而亡。 好在张亦隆事先已经下过严令,不许割取首级,否则整个矿场一定会变得血腥无比。 只有老五运气不错,于硕特别指令长夫军们把重伤昏迷的老五抬到后面交给随行的医官救治,至于说能不能救得活,听天由命就是了。 也就是董一振在一旁盯着,否则这些兴奋过头的新兵恐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刑警出身的张亦隆对于这些堪称人渣的黑社会打手自然没什么好感,投降免死只是为了更好的瓦解敌人,避免新募的士卒在这种不值一提的战斗中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如果这一仗放到半年后再打,张亦隆绝不会说什么“降者免死”,而是会换一句“赶尽杀绝”。 能在塞外草原这种只要肯干活儿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地方,非要当黑社会打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等一的人渣,除了送他们轮回再造以外,没什么好办法。 张亦隆当然相信这些打手中有极少数不那么十恶不赦的,但现在时间如此紧张,哪有空一一分辨? 等以后有空再说吧。 进入矿场的中军营亲兵哨快速一分为二,一支由岳双元带领直扑韦老大居住的小院,不管里面有什么,先行封存。 另一支由吕少威率领,破开矿奴住地外的木制围墙,由小张介站在门口把待在地窝子里不敢露头的矿奴们一一喊出来。 一刻钟以后,张介打头,后面跟着二百多名面色苍白、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臭气熏天的男人们走到了张亦隆等人的面前。 此时的张介明显已经成为他们的首领,见到张亦隆,二话不说,双膝下跪:“大人,您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他身后的二百多人也一起下跪,有的双手合什,有的开始叩头。 张亦隆苦笑着一把拉起他来,“在我这里,不用讲究这个。他们都是矿奴?” 又对着众人说道:“大家都起来吧。” “是的,”由于激动,张介的小脸都涨红了,“这是能走的,还有三十多个生病的,躺在地窝子里。” 张亦隆一一扫过那些张麻木的面孔,他知道,这些已经麻木的心灵还不能适应刚获得的自由,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 “少威。” 吕少威踏前一步,抱拳道:“大人。” “你把他们带到打手居住的厢房那边,安排他们吃饭洗澡换衣服,生病的由他们自己抬出来,让医官看一下,咱们带来的所有后勤物资,你可以自由取用,听明白了?” “是!大人!”吕少威回答的很干脆,干活儿也很麻利。 他马上回身,从矿奴中选出几十个身体略显健康的,让他们回地窝子里把生病的人都扶出来或是抬出来。 其余人在他的安排下,有的在厢房旁上烧开水,有的则从伙房里给众人弄来了食物,更多的人则是直扑打手们居住的厢房,翻找出式衣物。 由于新衣太少,不够分配,有几个差点因此动起手来。 “他娘的,真是一帮贱种!”吕少威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带着几名亲兵扑过去,几马鞭就把那些人赶开。 三个盛满温水的大木桶摆到了院落中央,矿奴们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进一旁的火堆中,然后跳入木桶中,马马虎虎把自己清洁一下。 幸好现在已是初夏,气温不再令人难以忍受,清洁后的矿奴都得到了一套衣服,这些衣服就是从打手们居住的厢房中弄来的,有些甚至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毕竟矿奴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打手们。 换上干净衣服后,矿奴们十人围坐一圈,张介则带着十几个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少年把从伙房里弄到的高梁米粥和黑面馍一一分发下去。 振威军带的粮食、蔬菜和肉食都不少,可现在哪有空给他们做饭,先用这些现成的凑合一顿吧。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喝着粥,把黑面馍塞进嘴里大嚼着,吕少威不由得的叹息了一声,张大人对这些人是真不错。振威军全军清晨从临时宿营地开拔到现在时过午时,包括二位大人在内都是水米没沾牙。现在却要先给这些矿奴们吃饭,真是让吕少威大开眼界。 对整个矿场的扫荡仍在继续,长夫军们四散开去,像驱赶羊群的牧羊犬一样把丧失作战意志的打手们从各个山地驱赶下来。 有些明智的,赶紧扔下武器,跪地请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有些还想着逃跑,却被长夫军弓箭手密集的攒射一一从山顶上射落。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有命翻过山岗逃向北方。 张亦隆示意可以收兵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号兵吹起了悠扬的牛角号声。 没有人犹疑,听到牛角号声的长夫军们马上从山顶上下撤。 最先赶到张亦隆身边的是彭道济,一边用手巾擦着汗水,一边示意手上拖过来一人,“大帅,这是他们的军师。” 落魄书生可以说吓得大小便失禁,体若筛糠,他亲眼看看一个个平时如凶神恶煞一般的打手象草原上乱飞的野鸡一样被射落,被长枪钉死在地上,被腰刀砍下脑袋,甚至是被炮子直接轰杀。 他的意志彻底崩溃了,眼神茫然无视的注视着张亦隆。 张亦隆对他没一点兴趣,正好杨大乖带着周洪新等汉人亲兵走了过来,张亦隆示意彭道济把军师老二直接送给杨大乖。 自从于硕下马操炮起,杨大乖就始终保持了沉默,直到此时才开口说道:“不知道这次收获如何?” 张亦隆指了指打手院落后方的一排简易木房,“刚才岳双元回报,那是放铁矿石的仓房,里面估计能有数千斤矿石。” 杨大乖脸色一变,数千斤的矿石?也就是说,至少能锻出一千斤以上的生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张亦隆指着脚边的几个铁匣子又说道:“这是从韦老大屋里搜出来的,岳双元都检查过了,里面是银锭,也能有个两三千两的样子。” “没黄金?”杨大乖眉头一皱,“不可能吧。” “问过了,韦老大的女人说,咱们破开第一道木栅时,韦老大就带着一个装满黄金的铁匣子跑了,里面有多少黄金,她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挺沉的。” “那就好,他跑不了。”杨大乖对于手下蒙古骑兵的战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看着亲兵哨的士卒不停的从各处将价值不等的物品一一搬到室外,由书办登记造册,杨大乖感叹了一句:“张大人,组织的真不错。” 不等张亦隆回答,杨公公的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张大人对于这矿场的未来有何安排?” 张亦隆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么明显的坑,自己是绝对不会跳下去的。 手中马鞭向沟后一指,“这条沟里所有的铁矿石,我们和达阳兄弟一家一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网中鱼 此言一出,别说杨大乖了,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周洪新都被惊到了。 铁矿石在大明算不上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除非是百炼成钢。 但在塞外草原,垄断铁矿石可说无本万利的生意,尤其是眼前这位张大人手上还有着现成的奴隶,直接让奴隶开矿,再送到苏木沁板申化成铁水,就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备战需求,随便他怎么开价,蒙古人咬着牙也得认。 更何况,除了用于作战,草原牧民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大量的铁器,有了铁锅煮肉,谁还会用羊皮煮肉? 说铁是蒙古草原上的生活必需品,是没一点错的。 这个道理,眼前这三位大人一定都懂,杨大乖和周洪新都确认这一点,但他们还是痛快让出了这一块足够诱人的利益。 杨大乖有些尴尬,他这个问题确实是在给眼前的这位张大人挖坑,你们打下的矿场又如何?别忘了这块地盘是蒙古土默特万户的,你们是要钱还是要盟友? 张亦隆给出的答案,明智的避开了这个坑,钱要,盟友也要。 土默特万户确实可以控制这个矿场,也能控制苏木沁板申,但前提是需要击败近在眼前的林丹汗西征,现在的土默特万户既没有足够的人力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掌控这一切。 蒙古人天生就不太擅长做这些事,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俺答汗要引入五万朱家大明子民来建设各个板申的最大原因。 只可惜,俺答汗后,蒙古再也没有一个政治野心和能力相匹配的首领,在杨大乖看来,林丹汗只有野心,没有能力,跟着他绝对是死路一条。 达阳有能力,也有野心,可以说是一个潜在的草原雄主。 但达阳只是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之一的台吉,无论是实力还是影响力,离杨大乖心中的一代雄主还有着巨大的差距。 看着正在满山追杀打手们的长夫军,看着在矿场各个制高点上有序警戒的中军营,看着新兵们有条不紊将各种物资从房里搬出来堆积在不远处。 杨大乖扭头看向周洪新,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周洪新面无表情,“以我之愚见,除了当年戚少保所练的蓟镇之兵,我没见过如此纪律严明的军队,假以时日,必成劲旅!” 杨大乖再次看向张亦隆,“张大人,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应对林丹汗的进攻。” 张亦隆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既然杨大乖问出来了,自己也就省事了,“我有十万的把握,但我需要更多的火药。你今天也看到了,小于的制炮技术有多好了,现在限制我们的就只有一条,火药不够。” 张亦隆没说出口的是,一个经过现代火炮技术洗礼的解放军炮兵军官,制造一门合格的明代前装滑膛炮又有何难?没给你们玩出钢制后装线膛炮纯粹是因为时间不允许,火药也不够! 杨大乖听到火药不够时,有些犹豫,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草原上想弄到火药确实不容易。 张亦隆也没再说什么,穿越三人组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实在不行就自制火药,无论如何,一定要在林丹汗西征开始前弄到足够的火药,否则就算是能以五千步卒击退十万蒙古大军,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达阳想要力保三人,其结果也必然是振威军和太平堡一起被蒙古右翼三万户消灭。 身逢乱世,没有自保的实力,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要想和蒙古右翼三万户维持盟友的关系,振威军就需要足够的兵力,而不是在与林丹汗拼个你死我活后,再被蒙古人一口吞掉。 “为什么要叫振威军?”杨大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面红底黑字旗是在第一天宿营时突然出现的。杨大乖对于这面旗帜本身没啥好奇的,三位安答的新军总得有个名字吧。 杨大乖好奇的只是振威军这个名字本身的含义。 “重振华夏之威。”张亦隆给出的答案简单粗暴, 杨大乖哑口无言,这个答案可说直击要害。 华夏之威需要重振吗?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自万历皇帝去向老祖宗报到后,明军在各个战场上可以说是胜少败多,特别是在辽东战场上,守住个弹丸小城都能算是大捷了。 想想当年成祖带着明军扫荡漠北,打得蒙古各部远遁数千里,再看看现在的大明边军,就连对兵事只算一知半解的杨大乖也只能是一声长叹。 就在张亦隆与杨大乖勾心斗角之时,韦老大正在疯狂逃跑中。 作为一个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又是职业黑社会,韦老大的骑术可以说是一流的。即使是纵马奔驰在地形崎岖的山谷中,韦老大也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问题在于,他是骣骑,没有马鞍也没有马镫,只能用力夹紧马腹。 此时此刻的韦老大在心中不停的咒骂那个刚买来没几个月的小媳妇,自己昨天晚上消耗的体力太多了。 现在夹着马腹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但他不敢稍有停留,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和自己手下的惨叫声都在告诉他一件事,留在原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被这支莫名其妙出现的军队抓住,只会生不如死。 韦老大知道顺着矿沟往后走,是能出山的,这些冲入矿场的军队大多是步卒,这是唯一让韦老大稍感欣慰的地方,只要自己骑马跑得够快,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至于说其他的兄弟,大当家的只能对不起你们了,等我到了太平堡,一定给你们做好牌位,日日上香上供,让你们在地府衣食无忧。 跑了好一会儿,背后的追杀声渐渐听不到了,韦老大长出口气,尽管屁股和大腿已经被磨的生疼,可还是没敢放慢脚步,反而时不时用手中的刀杆轻抽马腹。 在冲出山口的瞬间,韦老大从来没觉得天是这么的蓝,地是这么的平,自己安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扬威是吧,我韦老大后半辈子就和你们死磕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悠扬的号角声和震天地动的马蹄声! 蒙古骑兵特有的牛角号?! 这里怎么会有蒙古骑兵? 他们怎么知道我要从这里逃出来? 一连三个问题瞬间冲入了韦老大的脑海,却没有妨碍韦老大拔转马头,想要重新冲回山里。 至于说进山后怎么逃生,到时候再说吧。 马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一支梅针箭就带着破空声疾射而至,一箭钉入了韦老大的左大腿! “啊!”一声惨叫,韦老大双腿一软,翻落马下,手中的朴刀更是甩出十几步远。 强忍着大腿上中箭后传来的巨痛,韦老大撑地而起。 就算是逃不掉,也要拉几个蒙古人垫背! 就在韦老大脚步踉跄着冲向朴刀时,又是一声羽箭破空声,另一支梅针箭从五十步外射来,精准无比的贯穿了韦老大的右大腿。 “妈呀!痛死我了!”相比箭镞锋利的鈚箭,钝头的梅针箭给中箭者造成的痛苦更大,就算是强悍如韦老大也被中箭后肌肉撕裂的疼痛击倒了。 不远处的几名蒙古骑兵丝毫不理会正在地上哀嚎的韦老大,他们都看向刚射出一箭的召图车根。 车根收回顽羊角弓,狞笑着下令,“你们几个去把他绑结实了,杨大人说是要活的,别弄死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二个蒙古骑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韦老大。 他们当然不认识这是矿场的土皇帝,他们得到的命令也是只是抓到所有从山里逃出来的人,送到杨大人处领赏即可。 至于说抓到的是打手还是矿奴,根本不关他们的事。 只是这一次,他俩的运气不算太好。 尽管双腿上的箭伤已经疼的韦老大快要昏过去了,尽管朴刀已经脱手飞了,可韦老大就是韦老大,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腰带里不藏把匕首也要好意思说自己是职业黑社会? 可惜双腿中箭,痛入骨髓,不然韦老大一定会跳起来用匕首割断他俩的喉咙。 现在只能赌自己的飞刀手法还没全忘光。 两名蒙古亲兵的小圆盾都留在马鞍旁,甚至连马刀都没有出鞘,在他俩看来,一个双腿中箭,手中又没有兵器的人能有什么威胁? 韦老大决定教教他们。 就在两名蒙古骑兵走到距韦老大不过五步开外时,韦老大动了! 一直捂着伤口的右手闪电般的从腰带内抽出一柄暗藏的短匕首,左手撑地,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往前挪动些许。 借助此力,右手的匕首已经电射而出,直奔右边蒙古亲兵的面门! 两名蒙古亲兵在韦老大抬头之时就发现不对了,二人同时收步,马刀出鞘。 但是太晚了! 右边的蒙古亲兵眼着匕首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大叫一声,同样是拼尽全力往旁一闪,可还没有闪开。 匕首来的太快了,直直的插入了蒙古亲兵的左眼中,刀贯脑仁。 韦老大已经力竭倒地,他听到了蒙古兵中刀的惨叫声,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刀锋划过自己脖子的声音! 这也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声音。 左边的蒙古亲兵没有管中刀倒地的同伴,而是跃前一步,手中马刀狠狠挥出,直接斩下了韦老大的人头! 这就是经历过实战之人的反应,自己的同伴已经受伤,无妨稍晚一点救治,可眼前的敌人要是趁着自己救治同伴时再发飞刀,自己的小命也要交待了。 先杀敌才能自保,自保后才能谈救别人。 几乎就在同时,发现不对的车根也射出了一箭,只是等梅针箭贯穿韦老大身体时,他的脑袋已经被砍掉了。 等车根纵马冲到受伤的蒙古亲兵身旁时,就发现中刀者已经身亡。 “该死!”车根暗骂自己大意,白白损失了一名下属,这让车根觉得脸上很是无光。 要知道,这些蒙古亲兵可不是那些武装牧民,都是胡德尔金大人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兵,是达阳台吉的心腹,损失一人都是大事! 可既然已经死了,车根也没别的办法,令人牵过他的战马,先把两具尸体送到前山再说。 很快,于硕带着中军营亲兵哨也赶到了,与车根的蒙古骑兵一起构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韦老大之后,又有十几个聪明人抢了马想要逃出矿场,大多都落入了封锁网中,有的及时下马投降,有的则被射成了刺猬。 只有极少数真正的聪明人选择藏身于大山之中。 他们在赌这支神秘军队不会长久的驻扎在这里。 他们赌对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扎营 张亦隆和杨大乖是接到蒙古骑兵在山后成功拦截了第一个骑马逃出之人的消息后,才一同出山。 此时,山外长夫军已经搭建了起了一个临时营地,居中的大蒙古包前,摆放着两具尸体。 罗登甲则手按中剑剑柄,站在一旁。 听完蒙古亲兵的汇报后,杨大乖脸色铁青,他到不是心疼一名蒙古亲兵的损失,相比之前经历的数次大战,这次动兵千人却只损失一人,已经让于硕惊掉了下巴。 让他脸色难看的是,这唯一的损失居然是最精锐的蒙古亲兵,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那些初上战阵的泥腿子居然没死一个人?这让身为蒙古兵统领的杨大乖觉得实在是丢人现眼。 好在经过俘虏的指认,确定另一具尸体就是韦老大,也算是蒙古亲兵的战功大于损失了。 张亦隆让罗登甲检查了韦老大的尸体,除了那500两黄金以外,就只有一个标着王字的金质腰牌。 罗登甲把装满黄金的铁匣和金腰牌递给二位大人,二人对那一铁匣黄金没太大的兴趣,无非就是如何分脏而已。 到是这枚做工精致的金腰牌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金腰牌正面刻了一个大大的王字,背后则刻了太平堡商会五个大字,右下角还刻了一个花押样的图案。 张亦隆翻看了一下,看不出所以然,就递给了杨大乖。 杨大乖接到手里掂了掂,“这是太平堡商会发出的一等腰牌,据说只有四大姓的亲信之人才能弄到一个。我也是第二次见这个东西。” 张亦隆指着右小角的花押样图案说道:“这是什么?” “据说是防止伪造的图样。”杨大乖笑得很开心,这让张亦隆有些奇怪。 “哦,”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腰牌居然还有防伪功能?真是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 “张大人可能不知道这小小金牌的功效。”说话间,杨大乖已经把金腰牌收入袖中,明显是不打算与身边这位张大人分享。 好在杨大乖还是说出了金腰牌的功效,“这腰牌除了能自由出入太平堡商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个借钱的凭证。听眼线说,持有这个金腰牌之人,在右翼三万户辖境之内,可借贷两万银白银。” 张亦隆有些吃惊,这不是现代的信用卡吗?明代的金融已经这么先进了? 杨大乖淡淡的说道:“可惜最近十年,太平堡商会自己坏了规矩,有不少四大姓的亲信都把这金腰牌当成了杀人工具。” 张亦隆和周洪新同时啊了一声,就凭这个金腰牌能杀人? 不过,与人渣打交道更多的张亦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两万两白银,就算在口外草原,买几条人命怕也是够了。” 杨大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张亦隆挥手示意罗登甲去忙自己的事,现在时间已经过正午,全军都还没有吃饭和休息,罗登甲需要指挥长夫军在此处完成扎营,并立即开始埋锅造饭。 杨大乖见张亦隆没有继续细究金腰牌之事,赶忙转移话题,“张大人,我们只需要在此住宿一夜,需要如此立营吗?” 在杨大乖看来,山中的矿霸已被清除,韦老大已死,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老二以外,其余头领或死或重伤,剩下的打手群龙无首,哪有胆子来袭击这支千人大军?只要在此地随便扎个营就行了,何况搞的这么复杂。 也不能怪杨大乖这么想,振威军的这个营地确实正式的过分了。 营外已经挖好了一道壕沟,壕沟底宽七尺、壕口宽一丈,深七尺,挖出的土全部堆于内侧,形成了一道高四尺的土墙,这是第一道防御工事。 现在长夫军正在修建第二道防御工事,拒马。 这些拒马都是从苏木沁随军一起运来的,与明军常见的拒马不同,这些拒马简陋的很,只是由枪杆粗细的八九尺木杆而成,两头削尖,都没安个铁尖头。 不过真要是有人敢用肉身撞去,照样一穿两洞。 比较特殊的是,这些拒马都是由马拉大车拉运,每辆粮车上都额外装了拒马,这样可以在扎营后随时组成一个拒马阵。 现在长夫军正是这么干的,他们以车环营,木制拒马尖头朝外,架于车上,再由一根横木加固,最后则是用牛皮条将拒马绑在大车之上。 各辆大车之间再用铁链相联。 周洪新对此的评价就是,蒙古骑兵擅长的套马索战术已经不可能将这些与沉重大车绑在一起的拒马阵拉开,只能选择下马步战,用刀剑砍开拒马。 当然,张亦隆已经料到有这种可能性了,所以在车营环成后,每车至少会有2名长枪和3名弓箭手负责守卫。 但周洪新相信,真要是有人敢来劫营,面对的绝不只是如此之少的弓箭,振威军是一支弓箭装备率近乎于十成的军队,敢于用刀剑破坏拒马之敌,先要考虑一下会不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当然,周洪新自然也能看出振威军全员装备弓箭的深意,只要看看那些蒙古亲兵铁青的脸色,就能知道振威军的针对性有多强了。 营有营门,营门是由两辆大车坚立而成,上架横木,其上一面大号的振威军旗正在迎风猎猎飘扬。 车营之内才是营帐,就连营帐也分为三部分,振威军中军营居中,长夫军居左,蒙古骑兵居右,三个营帐中同样用大车分隔开来。 看似简单,却是泾渭分明, 此时的长夫军一半建车营,一半搭牛皮帐篷,只有二十几个人在挖坑。 杨大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明白这些人挖坑要干什么? 现在时过中午,难道不应该先生火做饭吗? 难道说,这些坑是用来做饭的? 张亦隆看出了杨大乖的疑惑,将他带到一个已经挖好的坑洞旁,介绍道:“这是我教他们的,叫避光散烟灶。” 指着一个小坑说道:“这是用来放锅的。” 又指着由这个小坑延伸出去的三条土道说道:“这是烟道。” 最后指着小坑旁的一个较大的坑洞说道:“这是用来生火和做饭的。” 杨大乖转了三圈,总算弄明白这个灶是干什么的了,不过,需要弄的这么复杂吗?用石头垒个灶不就行了? 这次是周洪新给杨大乖解答了疑问,“我想张大人可能是想用这次征伐矿霸来练兵吧。” 张亦隆一笑,“确实如此,这种灶做饭很快的,我们带来的又多是现成的吃食,很快就能吃上饭了。” 说话之间,十几个长夫军士卒抬来一口口铁锅,将锅架在灶眼上,又用土将锅边封死,烟道上则用树枝盖住,上面再撒土密封。 负责做饭的长夫军士卒都是挑选出来的,于硕一一把关的,做得饭菜虽然不能算是多好吃,但也不会太差。 这些系着围裙的长夫军士卒见锅已放好,就在避光散烟灶内点起了火,不停的加入木柴和从苏木沁板申带出的已经干透的牛羊粪饼。 揭开锅盖,抓起油刷,从油壶里沾油,在锅内快速的刷了一遍。 然后把昨天晚上就已经切好的土豆块扔进去快速翻炒,再加入切好的胡萝卜、白菜、炖好的红烧肉、倒入清水,再撒上盐,最后一盖锅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很少见此场景的杨大乖略感惊讶。 另一边,灶眼上架上了烤架,在苏木沁已经烤好的大饼只要再烤一下就能直接吃了。 杨大乖还要看下去,张亦隆已经把他请到了居中的蒙古包中。 包外,牛角号声阵阵,召唤所有人都回营吃饭。 杨大乖进了蒙古包很自觉,坐在客位上,毕竟现在这营地是振威军的。 张亦隆也没和他计较这些细节,一直在蒙古包内外忙乎的二名侍女给几个送上了奶食和奶茶。 杨大乖看了眼这二个有些眼熟的姑娘,哦,是张亦隆在巴岳特鄂托克救回来的一大一小二个姑娘。 看着堪称丰盛的奶食,杨大乖一边品着奶茶一边笑道:“张大人不是说你们振威军官兵平等嘛,这……” 张亦隆知道他有此问,早就有答案等着他了,“我是说过官兵平等,所以今天我们吃的所有食物,都是我自己出钱购买的,银子已经交到小于那里了。” 杨大乖吃惊的放下手中的奶茶碗,“此言当真?” 张亦隆嘿嘿一笑,“杨先生,我们兄弟治军,言出必行,军中无戏言。我自己订的规矩,自然也要遵守。振威军的军官想要吃的好一些,就得自己掏钱,我也不例外。” 不过,张亦隆也没忘记把锅甩给杨大乖,“再说了,这次出征难得杨先生也在,作为东道主,我哪里好意思请杨先生吃和士卒一样的饭菜。那也太失礼了。” 杨大乖和周洪新自然都没有后世解放军官兵平等的观念,他们本来就觉得军官和士卒吃一样的饭菜就是自贬身价,只不过振威军是三位安答创立的,他俩只是客人,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说三道四罢了。 张亦隆也没指望眼前这二人能理解官兵平等背后的深意和它带来的好处。好在振威军中前明的军官数量很少,就算他们有意见也形成不了什么气候。 至于说今日之后提拔起来的军官,大多出身于士卒,自然也就接受了官兵平等的理念。 慢慢来吧,张亦隆在心中叹道,在明末乱世中打造一支近代化军队远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的事。 接下来,于硕等军官陆续回营,都被亲兵领入了蒙古包中,就连彭道济和罗登甲也不例外。 他俩一进蒙古包,在座的振威军军官脸色都有了些许变化。 杨大乖和周洪新却是没说什么,乐得看戏。 张亦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用手中的银制小餐刀削下一块冷的手把羊,扔进奶茶碗中,淡淡的说了一句:“战场之上,长夫军和你们的待遇完全一样,战场之下,各论各的。” 此言一出,除长夫军的两名军官以外,所有在坐振威军军官都低下了头,没人再有异议。 张亦隆一指于硕身边的位置,示意彭道济和罗登甲坐那里,“你们也记住了,战场之上,你们都是我振威军的将士,没有高下贵贱之分!” 彭道济和罗登甲一起抱拳行礼,坐到了于硕身边,彭道济还好,罗登甲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杨大乖和周洪新对视了一眼,我振威军?! 张大人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小啊。不知道这话传到那些蒙古贵族耳中,会有什么反应,真是值得期待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准备班师 在美食上桌之前,张亦隆要求所有将领都汇报一下自己任务的完成情况。 于硕第一个开口:“抓了7个骑马逃出来的,3个想逃的死了,4个投降了。” 于硕之后是彭道济和罗登甲。 再然后是中军营的将领们。 坐在张亦隆下首的书办认真的记录着。 等所有人都说过完了,书办将写好的战功录递给了张亦隆,张亦隆看了看,又递给了于硕,在所有人都看过后,最后传到了杨大乖手中。 看着手中的战功录,就连杨大乖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相当出色的战斗。 不算一名战死的蒙古骑兵,参战的近千新军士卒无一人战死,只有七人因各种原因受轻伤。 以韦老大为首的矿霸,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军师老二被俘,老五重伤以外,其余头目全部战死。 已知逃脱的打手只有4人。 张亦隆没有下令继续搜山,也没有解释原因。但在杨大乖看起来,应该是觉得继续搜山意义不大。 杨大乖也认同这一想法,区区4个打手,既没有马匹,也没有足够的食物,能不能在这山里活下去都是问题,耗费兵力搜山确实没什么意义。 缴获的物资和财物与苏木沁板申一役后的收获相比,也不值一提。 除了7800余斤铁矿石以外,也就是从韦老大身上和屋中搜出金银值些钱,折算之后也不过万余两白银。 相对来说,到是从这些打手手中缴获的兵器质量好的出奇,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已就拥有铁矿石的缘故,缴获的兵器全部都是钢制的,就其质量而言,远超苏木沁板申金炉社的同类产品。 当然,最大的收获也是此次征伐的重要目标,解救矿奴,顺利完成了。 经过清点,一共有279名矿奴,全是正值壮年的男丁,张亦隆没有一点想要和杨大乖分享人力的意思。 至于新军的战功部分,杨大乖扫了眼就过去了。 和他没啥关系,多说无益。 很快,几道美食就送了上来。 负责上菜的是长夫军中伙食头目特别禀告了一句,“张大人,按您的命令,所有的人都吃上饭了。” 杨大乖和周洪新都是一愣,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张亦隆示意杨大乖先尝尝砂锅牛肉,等杨大乖夹了一块炖的烂熟的牛菜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这才说道:“这是我订下的振威军军规,战时必须是士卒吃上饭后,将领才能吃,包括我等三人在内,概无例外。” 杨大乖吃着喷香的牛肉,连连点头,只是不知道是在表达这牛肉好吃,还是说张亦隆的军规有理。 说是美食,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食物。 在座的多是武将,典型的肉食动物,所以张亦隆安排也是几品硬菜。 砂锅牛肉、红烧肉炖豆腐、炸羊肉丸子、手把肉、烤羊背。 一道道肉菜送上来,又被一双双筷子迅速的分而食之,人人吃得满嘴流油。 看到近乎全熟的手把肉送上桌,杨大乖这才好奇的问了一句,“张大人为什么没有请蒙军将领过来一起吃饭?” 车根好歹也是达阳手下的一名召图,百户长也是实实在在的中级军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就算比不过统领五百人的董一振、姜玮,也能与岳双元、魏立庆等人相提并论了。 冷落了此人,是不是有些失礼? 张亦隆正在用中的象牙柄银制小餐刀飞快的片下一条条鲜嫩的羊肉扔进嘴里大嚼着,别说,这刀是真好用!不怕是一位台吉之子的心爱之物。 听到杨大乖的问题后,张亦隆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车根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六人一头羊,他们几个军官一人一头,我还送了五坛红薯烧,之所以没请他们也是因为这几坛酒。” 杨大乖眉头一挑,难道酒里有什么问题? 张亦隆看出了他的怀疑,连连摆手,“杨先生别误会,那酒没一点问题,都是三年的红薯烧。只不过在我振威军中,战时是禁酒的。除非主将允许,否则私自饮酒就是违反军规。” “禁酒?”这次连周洪新都惊讶了。 “也不是完全不许喝酒,如果天气寒冷或是巡夜守夜时,士卒和军官都能分到定额的酒,我只是不允许在战时随意喝酒,那样会误事的。”张亦隆继续解释着。 “连军官都不允许?”周洪新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就算是在战场上,军官喝点小酒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消遣。 “军官们每日都是有定量酒的,好歹也从士卒升了上来,这点待遇还是得有的。”张亦隆看了眼松口气的振威军军官们,“不过,要是敢喝多了乱来,就等着我砍下他的脑袋吧。” 振威军的军官们刚放松的心情马上又提了起来,之前张大人确实提过战场上会禁酒和军官有酒水定量一事,却也没提具体的数量。 几个喜好喝酒的将领都看向了张亦隆,希望这位大人千万别规定一个少的可怜的定量。 好在张亦隆给了他们一个定心丸,“至于说定量多少,咱们回到苏木沁板申再商议。” 等到每人都用一大碗羊肉丸子粉丝汤溜了缝后,这顿堪称豪华的战地午餐才告结束,众将刚想起身告辞,张亦隆却伸手示意大家坐下。 让两名侍女给每人送上一碗热奶茶后,张亦隆说出了对矿场的处置意见:“全军饭后休息半个时辰,然后装车,明天一早班师!矿场内所有可以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但是屋子和木栅无需拆除。” “矿场以后由我们振威军直接控制,但开采出来的矿石要与达阳台吉平分。”说着张亦隆看向杨大乖,“不过,开采成本达阳台吉也要负担一半。” 杨大乖问了句:“比如?” “比如需要更多的人丁,驻扎此地的军队需要给养,运送矿石的车队需要护卫,这些都是必要的成本。”张亦隆心算了一下,“我初步估计矿场驻军就要300到500人,还要有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队负责护送车队。” “还要修建几个碉堡和更高的木栅,现在这种防御工事形同儿戏,根本没用。”于硕补充了一句。 杨大乖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出钱的也不是他,再说了,这可是铁矿石啊,只要能控制了铁矿石,就能从其他蒙古部落换来更多的牛羊驼马,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自己帮达阳拿下这么重要的一块利益,相信以后大成鄂托克中对自己持反对意见的人会少很多。 董一振大着胆子提出了问题:“为什么现在不派驻人马驻扎此地呢?” “第一,振威军各部刚刚创建,现正处于基础训练的关键时期,将任何一支部队驻扎于此都会严重影响日后的作战。第二,现存的铁矿石够用两个月左右。那时我们就能抽调出足够的人手来驻扎此地了。第三就是以我们振威军目前的实力,还没办法专心建设这个矿场,我们需要更强的物力、财力和人力。” 在座诸将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张亦隆暗指的是只有拿下太平堡,才能有足够的实力来开采铁矿石。 最后张亦隆笑了笑,点手把一直坐在角落中的张介叫起来:“你说一下,你们一天能采多少矿石?” 张介站起来,认真回答道:“我们主要是顺着山沟捡石头,韦老大不敢给我们发铲子和镐,我们也没法挖矿。如果只靠捡的话,三百人一天能捡个一二百斤。” 张亦隆点头,示意他坐下,“如果实在缺少铁矿石,我们还能派人过来开矿,采到足够的铁矿石后,我们再撤回去。” 周洪新特别想问一下这位张大人在担心什么? 此地是大成鄂托克的地盘,离苏木沁板申不过一百余里,至于防备如此严密吗? 驻军三五百人,还要再加上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队,一个铁矿场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周洪新扭头看了眼杨大乖,杨大乖也发现了张亦隆话中的问题。只不过,张亦隆一开始就说这个矿场归振威军管辖,杨大乖自己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达阳那边也没有合适的人手管理这个矿场,那还不如交给三位安答管理,看他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张亦隆没注意到杨大乖和周洪新的眼神交流,继续说着自己心中的设想,“矿场日常的管理和警卫由长夫军负责,矿工以役夫为主,至于说是三个月一轮换还是半年,这个以后再议。” “步军要抽出一哨,护送车队来往于苏木沁板申。” “周大人,马军创建之事就拜托你了。”张亦隆决定提醒一下周洪新,他不是说要训练一支重甲枪骑兵吗?现在有了足够的铁矿石,可以开始着手创建了。 “好,我明白了。”周洪新自然明白张亦隆的意思,按双方之前的约定,马军创建好后,一家一半。 饭后全军休息半个时辰后,开始将各种物资一一装车,为俘虏们准备的囚车也要现场打制,这也是张亦隆决定在此地多停留一晚的原因。 张亦隆陪着杨大乖在营地里来看参观,双方实则是在进行一场隐密的谈判。 谈判的核心问题有二个,一是火药,二是钢铁。 见周边没有闲人,杨大乖压低声音:“张大人,咱家有个问题,你之所以说是要暂时放弃这个矿场,是不是打算刺激一下咱家?” 张亦隆故作惊讶,“杨先生何出此言?” 看了眼没一点真正惊讶表情的张亦隆,杨大乖叹了口气:“张大人是想着用这些还未开采的铁矿石从我手里换点什么?对吧。” 张亦隆一笑,“杨先生真是高人啊,我确实是有这想法。” 杨大乖单刀直入,“张大人不会是想着让我帮你弄火药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易 张亦隆伸出一根手指,“一斤铁换一斤火药。” 不等杨大乖讨价还价,张亦隆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的是朱家大明边军所用的火药,不是民间用来做烟火的那种火药。” 杨大乖沉思了片刻,“你这是不给我讨价还价的机会啊,张大人。” 张亦隆转身看向大毛忽洞矿沟,“杨先生,我实话告诉你,别看现在这里一切太平,可当你我真正控制这条矿脉后,这里必须要驻扎重兵,否则永无宁日。” “哦?” “杨先生,你我都要明白一点,一旦这里开始大规模采矿,必然会惊动周边各种势力,就算我们兄弟能顺利夺下太平堡,如果这里不派驻重兵,开采矿石和运输都不可能顺利。” “你是说,马匪会袭击这里?”杨大乖有些不以为然,草原上的马匪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势力做为后台,真正自由自在的马匪是绝对的少数,例如之前照过面的一丈红。这些有着背后势力支持的马匪袭击一个矿场做什么?就算他们抢到了这些矿石,不说带着沉重的矿石很难逃得太快,就算找到蒙古诸部,想出手这些矿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亦隆点头道:“一方面我是担心马匪会故意破坏此地,另一方面大成鄂托克的实力快速增长之后就不会引来其他鄂托克的仇视?” 张亦隆没等杨大乖回答,自问自答:“我觉得会,而且一旦我们击退了林丹汗的西征,在没有强大外敌后,土默特万户中的各种矛盾自然就会浮出水平。达阳不仅是卜失图汗王之子,他还是实力最强的大成鄂托克的台吉,有了你我在背后为他提供各种支持,以后的大成鄂托克只会更强。” 听到这里,杨大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矿场作为达阳大人重要的财源自然就会受到袭扰。” “对,”张亦隆指着那道被破开的木栅,“只凭这个根本不可能抵挡住一支蒙古骑兵的攻击,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来保卫这个矿场就有些迟了,建造一座能坚持几天几夜的屯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杨大乖再次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张亦隆的想法有些道理。虽然一次袭击对于矿场本身的破坏可能并不大,可一旦大量杀死工人和士卒后会严重影响产量,到时候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驻军,根本就没人敢来这里采矿。 即使到时候能修建一个囤堡守卫这里,可死伤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在这口外草原上,人丁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难得的资源。 只不过,一斤生铁换一斤火药,还得是军用火药,这开价确实不低了。 张亦隆没催促杨大乖,自己开的价确实不低。可说良心话,真的也不高,一斤生铁需要三斤铁矿石,而铁矿石需要从矿场中开采出来,还得运到一百多里外的苏木沁板申,再化成生铁,整个过程不要钱啊? 至于说杨大乖能不能弄来火药,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位东厂的杨督公不仅自己能全须全尾的跑到塞外草原,还能带着几十名基层军官,要是说他在大明边军没点势力,鬼都不信。 既然有办法能把人弄过来,偷运些许火药自然更不是问题。 而且张亦隆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杨大乖身上,振威军日后必然是一支冷热兵器并用且火器比重越来越高的近代化军队,对于火药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靠走私是万万不行的。 想要在塞外草原上创立一套完整的近代兵器工业不算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不过先要扛过林丹汗的西征,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火药厂,谁还稀罕你那点走私量? 只不过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 而且张亦隆还隐瞒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作为穿越者,张亦隆清楚的知道就在这一区域内,不仅有铁矿,还有金、银、煤、石墨、大理石等多种矿藏,虽然说有些储量并不大,但对于现在的穿越三人组来说,只要能开采出来,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何况,如果自己记忆不错的话,这片区域内的黄金储量较为丰富也易于开采,所以现在大方一点没什么,以后只要能控制这一区域,振威军是不愁军饷的。 此后杨大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亦隆聊着天,边在脑中计算着各种得失。 用生铁换火药的好处就不用多说了,现在整个右翼三万户都在紧张备战,铁价直线上升,而且还会更高。 听说鄂尔多斯部已经让牧民交出铁锅,只用砂锅或是羊皮锅煮肉,可即使如此还是远远不够,还要出重金从口外私运生铁。 就算是情况相对较好的土默特万户实际上也是苦乐不均,巴岳特鄂托克不惜私下从苏木沁板申购买兵器就是最好的例证。 只要自己手上有了大量的生铁,不仅在大成鄂托克内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也有助于达阳提供在诸台吉中的地位。 只不过这些利益都是短期的,长远来看,获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张亦隆等人的振威军了。 很明显,于硕于大人不仅擅长火器射击,还擅长制造火器,只要给他足够数量的火药,铸造出足堪称优良的红夷大炮都不是难事。 就今日振威军展示出的战斗力,再给他们配备上几十门红夷大炮,恐怕就算是土默特万户集结万余骑兵也不是振威军的对手。 更何况,今日的振威军步卒手中还只是些弓箭,要是火药够了,杨大乖相信于大人一定会给装备大量的火铳。 那时候振威军的战斗力会恐怖到什么程度,杨大乖都不敢想像。 这样一支战斗力强横的部队却不受自己等人的控制,到底是好事是坏事? 杨大乖不敢肯定。 击败林丹汗后,如果振威军再吸收左翼蒙古骑兵残部,创建一支骑兵部队,步骑结合,别说横扫草原了,就是南下攻打大同恐怕也不是难事。 但这话杨大乖问不出口,即使问了,张亦隆给了答案,能信吗? 杨大乖的思考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直到二人从营后重新走回蒙古包旁时,杨大乖才做出了决定。 “张大人,我可以代表达阳大人同意这个交易,”杨大乖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太阳穴,“我能保证火药的质量,至于数量嘛,我尽力就是了。” 仿佛是看穿了杨大乖的担心,张亦隆目光看向南方:“我说过,我虽不是大明子民,却也没想着要把战火烧到大明境内,只要他们不招惹我,即使以后振威军规模更大,人数更多,也不会主动南下劫掠。” 张亦隆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可能不信,但我说这话是认真的。” 杨大乖左右扫视一圈,“张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振威军再发展下去,横扫草原不在话下,那么你不南下,谁信?” 张亦隆忽的大笑起来,“杨先生,我只保证不主动南下,但他们要是招惹了我们,我可没说不还手啊。” 杨大乖冷笑一声,“张大人,咱们现在可是在归化城,离大明边境几百里地,就现在大明边军的实力,出塞扫荡纯属做梦,他们怎么会主动招惹到振威军?” 张亦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就有可能曝光了,未来大量逃难的农民想要逃入草原,大明边军能放过这些送上门的人头? 可既然敢拦着不让人跑到草原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亦隆只是强调了一点,自己一定会说到做到。 话到这里,再说下去确实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既然同意了交易,接下来就是在此地建设囤堡和开采的问题了。 张亦隆让邱成和杨元标去把于硕和董一振叫到蒙古包里来,这事确实要几人议一下。 等几人到齐了,张亦隆从一个铁匣内拿出几张纸放在桌上,“各位,这就是我计划在此时修建的碉堡,请各位多加指教。” 看着纸上的图样和图注,杨大乖轻叹一声,这位张大人果然早就准备好了,这是在挖坑等着自己跳进来嘛。 叹息归叹息,杨大乖还是认真的看起了图样。 从图上看,这是一个相当完备的防御工事。 先是一道高约一丈的围墙,围墙上开有垛口,可供射手射击,每一角则有一平台,上架火炮一门。 墙内是驻军的营房和生活设施。 居中是一个高约十丈的三层炮楼,四面均开有射孔。 墙外挖有环护壕,壕内插有木刺,堡内军民由吊桥出入。 让杨大乖心中一紧的则是图注,只这一个驻军三五百人的碉堡,竟然要安放红夷炮四门,小号将军炮18门! 这还不算驻军自身携带的各种火器?! 这哪里是什么碉堡啊,简直就是一座炮台嘛。 杨大乖指着图注说道:“张大人,区区一个碉堡,是不是炮太多了?” 张亦隆一摇头,“我还觉得少了,主要现在时间太紧,没时间建石墙,只能用夯土墙将就一下,不然,每道墙上我还想着多放一门红夷大炮呢。” 杨大乖摇头苦笑,有八门红夷大炮守着,就算是有三五千蒙古骑兵也不敢过来送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惊 张亦隆懒得理会杨大乖的苦笑。 这帮明末的家伙确实没啥见识,八门红夷大炮有啥大惊小怪的?要不是因为火药供应实在是捉襟见肘,加上苏木沁板申的手工业基础实在太差,于硕早就打算直接跳过前装滑膛炮,直接上马锻铁或是钢制后装线膛炮了。 要是真有一天,在这个碉堡的围墙上安装的不是八门红夷大炮,而是八门射程超过1500米的帕鲁特线膛炮,那么这位杨先生的下巴不得砸在脚面上啊? 再说了,就算只用红夷大炮,采用铁模铸炮技术铸造出的红夷大炮也足以秒杀明军手上的泥模炮,这点在1841年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已经获得了证明,同样是前线滑膛炮,制造更加精良的英炮在炮战中毫不费力的就压制了清军所谓的万斤重炮。 更何况,张亦隆嘴角微微上扬,这些火炮还会配备字面意义的开花弹,别说三四千骑兵了,翻一番都只会有来无回。 可惜啊,这一切都要等夺下太平堡后才有可能实现,这让张亦隆有些焦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带人去把这只能下各种金蛋的母鸡抓在手中。 几人对着碉堡的图样和图注讨论了一会,都觉得什么大的问题。 董一振提出一条,那就最好在院中打一口井,这样即使被重兵围困,也能坚持到救援到达。 周洪新提出应该在堡门后再修一道工事,上开铳眼或是安放一门小炮,这样一旦堡门被攻破,还能给守军争取撤到碉堡内的时间。 张亦隆把这些意见都一一记下,一边记一边骂,这毛笔也太难用了! 看着张亦隆收起图样,杨大乖问了一句:“不知道张大人什么时候开始修堡?” 这次接话的是于硕,“杨先生,15天后我会亲率长夫军来此开矿,等采够矿石后再撤回,至少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所以我希望杨先生给达阳兄弟写封信,他答应我们的战马,可以送来了。” 说完,又盯着周洪新,“周老弟的骑兵也可以开始着手训练了,这些铁矿石到达苏木沁板申后,我们就要着手制造盔甲了。” 周洪新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支身上穿戴着铁甲的重装枪骑兵,这可是周洪新梦想了十多年的事,也是他在朱家大明军队中无数次建言却无人问津之事,没想到在这塞外草原却要成真了。 想到这里,周洪新就有些哭笑不得。 于硕收回目光,手指轻敲着桌面,“只有我们全军有了铁甲,骑兵队也初步成型,我们才会在这里建设碉堡,我初步估计了一下,大概一个月后可以着手在这里建设木城,以后在木城的基础上再建石制碉堡。” 讨论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大乖带着周洪新离开,董一振也要出去监督步军和长夫军搬运物资和装车。 于硕则留在蒙古包内,两位战友需要进行一次简单的复盘。 两人对于振威军今天的表现都不太满意。 无论是步军还是长夫军,在令行禁止上做得很好,却显得过于呆板。完全没有达到二人之前设想的那种灵动。 现在需要的就是找出原因。 于硕先提了几条,一是基层军官缺乏,目前所有的什长和哨长都是临时委任的,士卒对他们不够服气,他们也不能很好的指挥士卒,只靠董一振、岳双元等中层军官是不可能照顾到所有部队的,所以必须要马上着手提拔基层军官。 二是没有形成团队意识,这和基层军官缺乏是因果关系。 三是士卒们没有看到赏罚兑现,尽管悬出了赏格,可还是没有调动起大家足够的积极性。 说到这里,于硕叹了口气:“到是长夫军的积极性之高让我有些意外。” 张亦隆斜靠在羊毛软垫上,“说天道地,还是训练不够,可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是啊,”于硕点手把站在蒙古包门边的赵钰儿叫过来,让她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奶茶,一口饮尽后,恶狠狠的说道:“等咱们回了苏木沁,把基层军官的事敲定了,我就要把他们操练的飞起来!” 张亦隆忽的换用英语问道:“杨大乖答应帮我们从口外走私火药了,以五百斤为一单位,你觉得是上马你的轻炮还是小胡的手榴弹?” “手榴弹吧。”于硕略一沉吟就给出了答案,“我设想的轻炮除了要火药,还要有引信一类的东西,说起来简单,真要制造起来,苏木沁板申那点手工业是玩不转的,有那个功夫,我还真不如铸几门红夷大炮出来。” “那这事就交给你和小胡了,我今天注意到火绳有窜火现象,用在手榴弹上肯定不行,还是得上导火索!”张亦隆示意赵钰儿也给自己倒碗奶茶。 “又是交给我和小胡?”于硕狠瞪了张亦隆一眼,“你丫的是不是太闲了?就今天标营的表现,我也没觉得有多好。” “我得为去太平堡做准备,你忘了?达阳说过,那支从太平堡出发的运粮队,等我们回去也就差不多要到了,问出情报后,我怕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太少了。对了,标营有什么问题?” “想法太多。”于硕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都是老兵油子了,个个都有小九九,我带着赶到后山时还好,可一旦散开和蒙古骑兵形成双层包围网,有些人就开始玩起小心思了。” “名字告诉我,我回去收拾他们。”张亦隆知道这帮兵油子不好对付,可没想到第一次出来打仗就有人开始各人打算盘了。 看来当年戚少保和曾剃头在招募兵勇时都不要市井油滑之徒确实是有道理的。 夜深之后,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寂,只有一队队提着气死风灯的巡逻兵在各营之间走过,时不时就会传来口令的问答之声。 虽说基本上已经剿灭了这支不足百人的矿霸武装,可张亦隆还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说不上是哪儿的问题,就是觉得心神不宁,睡到子时刚过就再也睡不着了,起身穿戴整齐后,把腰刀悬于腰侧,推开蒙古包门走入了夜色中。 门口站着的四名标营长刀手,正在小声的闲聊着,他们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盹睡觉,真以为张大人的刀不会砍人? 见张亦隆推门出来,四人马上立正,齐声道:“大人!” 张亦隆把刘东方叫到跟前,“标营没都睡下吧?” 刘东方一笑:“大人,哪儿敢啊,按您的命令,标营每夜必须有一半人是清醒的,现在他们就在旁边的蒙古包里,我刚才去看过,没人敢睡觉。” “好,叫上他们,我们去巡营。”张亦隆伸手从一名长刀手手上接过一杆点钢枪,示意众人跟着自己。 刘东方虽有所不解,却没敢多问一句,马上把在蒙古包里休息的标营士卒都叫起来,二百人刚在蒙古包前列阵完毕。 就听到东南角有人忽的喊叫了起来,“着火啦!着火啦!快跑啊!” 张亦隆神色一变!要出事! 伸手一拍旁边的号兵,“楞着干什么?快吹号!” 号兵都有些傻了,“吹什么号令?大人。” “吹警号!” 警号一响,除非得到命令,任何人都要待在原地,擅动者死! 凌厉的警号声在营地中响起。 张亦隆翻身上马,直冲喊叫声处而去,在他身后是二百杀气腾腾的振威军标营官兵!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屈十四 马上的张亦隆脸色铁青,却没有抽刀出鞘,就自己现在这点骑术,敢纵马砍人形同作死,好在除了腰刀,张亦隆还有一支心爱的54式手枪,自从穿越到明末以来,这枪还没开过荤呢。 张亦隆最担心的就是发生营啸。 作为穿越者,张亦隆本身没有经历过所谓的营啸,但张亦隆有幸见识过一次暴狱!确实是一次恐怖的经历! 作为一名解放军侦察专业军官,张亦隆自信没什么能让自己感到恐惧的。但那一次暴狱事件却让刚转业的他感受到了恐惧。 几百名犯人突然之间就开始喧闹、剧烈的推搡监室铁门,打砸各种易碎物品,呼喊着他们自己也不明白意思的口号。 声振云宵! 正巧在监狱中办事的张亦隆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浪震惊了,按照规定,准备进入监区的张亦隆已经交给了自己配枪,手无寸铁的现状让张亦隆瞬间就陷入了焦躁之中。 相反当时站在他身边的师傅却表现的极其镇静,杨老头抽出一根中华烟叼在嘴里,又摸出一次性打火机点上,狠抽了一口后才对正急着转圈的张亦隆笑道:“你急什么?” 张亦隆当时都有些懵了,老头儿已经耳背到听不到这震天动地的呼喝声? 杨老头冷冷一笑,“小子,你看不起咱们的武警也就算了,好歹你也曾经是军官,看不起81班机吗?” 81班机,国产81式7.62毫米班用轻机枪,是执行看押任务的武警中队中常见的轻武器。张亦隆当然熟悉它,听到这话一愣,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果然,随着警笛时,武警中队快速出动,占据制高点,包括81班机在内的长短枪一亮相,监狱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可现在张亦隆身边只有二百多使用冷兵器的士卒,自己手中也只有一支54式手枪,子弹也不过十余发。 能顺利镇压一次营啸吗? 要知道,就算是古之名将,也是闻营啸而色变! 因一次营啸而全军崩溃的例子不绝于史书,难道自己一手创建的新军就要毁于一次营啸?! 绝对不行! 好在整个营地不大,从中央的蒙古包出发,平时纵马几分钟就能赶到。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着火的喊叫声把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惊醒了过来,有人开始慌乱,有人从自己的帐篷中跑出来,有人甚至开始跑向东南角。 张亦隆手中的长枪瞬间化身为一杆长鞭,把聚积在营区道路上的士卒赶开,一边赶人一边怒吼道:“各回营帐!违令全队皆斩!” 跟在他身边的刘东方和长刀手也一起高喊了起来:“各回营帐!违令全队皆斩!” 长刀手后的标营士卒也跟着高喊起来,“各回营帐!违令全军皆斩!” 二百多人的齐声高喊瞬间形成了声浪,很快就压过了东南角的呼喝声。 全队皆斩!?什么事都能干,可掉脑袋的事还是没人愿意干的,尤其是因为别人的错误导致自己掉了脑袋,自然更没人乐意了。 马上就有人把那些晕头转向的人赶回营帐之中。 看到营地内的秩序有所恢复,张亦隆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仍处于混乱中的东南角。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异常活跃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之下,此人上蹿下跳,高呼二叫,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但此人身上没有穿振威军的制服,也没有在臂上绑白毛巾,却穿了一件白汗衫。 这一看就不是自己人啊。 被张亦隆盯上的人叫屈十四,他确实不是振威军的士卒,更不是蒙古亲兵,他是韦老大的亲信,虽然他在韦老大手下排不上号,可他确实是跟随韦老大超过十年的老人了。 屈十四此生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善言谈,肯干事,却不会说话,所以就算他跟了韦老大十年,却还是没混上老六的位置,韦老大只让他给老三当个副手。 屈十四觉得无所谓,反正跟着韦老大,吃香喝辣也没少他的。韦老大还说要给他买房媳妇,虽然这话已经说了五六年了,韦老大自己的媳妇都换三房了,可屈十四还是觉得韦老大对自己挺好的,说不定今年就能给自己买房媳妇了。 老实归老实,屈十四可不笨,在振威军列阵出现之后,他就知道完了。没救了,他一心想着韦老大能带着他一起逃,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回屋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细软时,韦老大自己逃了。 老三也被自己人杀死了。 屈十四看着涌入木栅的,如凶神恶煞般的官兵,他觉得凭自己手中的腰刀就是作死,所以果断的弃刀投降。 人只要活着,就有盼着不是。 可当他们所有人被绑着押入营地之时,他见到了此生最让他震慑的画面,韦老大被剥的赤条条的尸体。 屈十四觉得天仿佛塌了下来,韦老大对自己不错啊,怎么死的和一只待宰的肥猪一样? 这些人难道就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那时的屈十四完全没有想到,那些死在韦老大和他手下的矿奴们,死者就不为大吗? 屈十四只知道,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报复!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拉上足够多的垫背之人! 幸亏上天给他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搜他身的官兵只是草草摸了一下,根本就没有仔细搜身,只拿走他插在腰带上的小刀,却没发现暗藏在腰带内的一柄指刀。 指刀,长不过人的手指,却被他磨的锋利异常,因为这是韦老大送给他的,据说是真正的钢刀!听说在这草原上值不少钱呢。 入夜前,他们这些打手分批被松开手脚,带到空地上吃饭,每人一碗菜汤二个黑面馍,这让屈老四更感愤怒,自己怎么能吃奴隶的食物。 可看到周围官兵手中雪亮的刀枪和上弦的弓箭,屈老四没敢多抱怨一句。 入夜后,他肯求那个看守营的士兵放他去厕所,利用松绑之机,他把指刀藏在袖中,只等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随着看守他们的官兵换班,营帐外只剩下一名年轻的士卒手持长枪在不停的踱步。 屈十四见过他,就是他潦草的搜身给自己有了机会。 锋利的指刀很快就割开了细麻绳,屈十四又把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打手们都解放了出来,可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出去。 外面有千余兵马,就算其中大多数正在睡觉,那又如何? 人腿跑得过马腿?没吃没喝,就算逃出去,不也还是个死吗? 就算是杀掉外面那个守卫,夺下一支长枪,那又如何?就算杀了十个守卫,自己还是个死。 屈十四看着这些手脚自由却仍不愿起身反抗的家伙,狠狠的呸了一口,骂了句:“贱种!” “谁在说话?!”门口的年轻士兵用手中的长枪挑开帐帘,就在他看清帐内情况的瞬间。 屈十四动了!揉身扑上,右手中锋利的指刀穿透了年轻人身上的皮甲,直入他的心脏!左手拔开士兵手中的长枪,捂在他嘴上! “对不起了。”屈十四看着正在瘫软倒地的年轻人,不由得叹息一声,“我也是没办法,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你吧。” 年轻人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就在生命之火熄灭之时,他想的是,我不应该把铠甲卸了的!明明什长说过,绝不许私自卸甲的,我好后悔。 屈十四手提长枪,再次看了一眼被震惊的打手们,扔下一句“你们这帮贱种就该去死。” 一个打手冷笑道:“对,屈十四,你是大英雄。”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屈十四一定会回身一枪捅死他。 但现在不行,已经有看守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屈十四不想用长枪去一个个杀死敌人,那是绝无可能的。他需要的就是引起混乱,越乱越好。 趁着其他看守还没赶到,屈十四冲到营帐前方的火堆前,手中的长枪狠狠插入火堆中,用力挑起燃烧的木块狠狠抛向自己刚脱身的营帐。 老子就不信了,帐篷烧了你们还能躺着不动! 牛皮帐篷上面又刷过油,燃烧的木块一沾上去就着了起来,这下里面的人再也待不住了,冲出帐篷开始在营里乱跑。 屈十四一边大叫着:“着火啦!快跑啊!”一边继续把燃烧的木块抛向四周的营帐。 一座又一座的营帐着火了,被绑着不能动的打手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让营地更加混乱! 新兵们缺乏训练和没有足够基层军官的缺点在此时集中爆发了,没人注意到那个狂呼乱叫的家伙,所有人都忙着扑火。 负责看守俘虏的什长一边骂着一边提枪走过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在火堆旁的人不是自己的手下,只到双方距离不到一丈,他才发觉那人身上的衣服不对劲。 “你是什么……”不等他问出答案,屈十四手中的长枪就没入了他的小腹,剧痛之下他根本喊不出声来,屈十四用力绞动长枪,只要杀死了这个当头的,现场只会更加混乱。 就在此时张亦隆率军赶到了。 屈十四也听到了如雷的马蹄声,就在他暗叫不好之时,他听到一声从未听过的清脆响声。 70米开外,张亦隆毫不犹豫的对着屈十四扣动了板机,“啪”一声脆响,手中的54式手枪射出一枚51式7.62毫米铅芯弹。 初速高达430米秒的弹丸没有给屈十四任何反应的时候就贯穿了他的胸腔! 中弹的剧痛让屈十四发出“啊”的惨叫,贯入体内的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不仅让他疼入骨骼,还带走了他全部的力量。 “啪”又一声脆响,第二发子弹准确的射入了屈十四的腹部,彻底终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严法 屈十四一死,呼喊“着火”之声马上就小了。少数几个想要借机逃跑的打手见援军来的如此神速,马上放弃了逃命的念头,老实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清脆的枪声压过了此处的喧哗,乱成一团的步军稍有清醒,趁此机会,马上的张亦隆大吼道:“全军整队!各哨哨官马上集合所部,违令者斩!” 身后二百标营兵一起大喊起来,同样是声震天地。 各哨哨官听到“违令者斩”时,头脑马上冷静了下来,开始厉声招呼各队什长赶紧集合手下。 张亦隆命令身边的刘东方带一百标营兵马上去处理那些着火的营帐,先救人,着火的营帐用长枪挑到一旁,只要不蔓延到其他营帐就行了。最后还严令,一旦发现有人死了,千万不要移动尸体。 刘东方马上率人扑向着火的营帐,每队负责一顶营帐,救人,推倒营帐,有条不紊。 张亦隆则率剩下的一百标营兵把步军隔离在一旁,保证他们不添乱。 很快,于硕带着董一振等人也赶了过来。 看着混乱的现场,董一振、岳双元等人马上下跪请罪。 张亦隆淡淡的说了句,“先起来吧,你们去把队伍整顿好了,等情况弄清楚了再说了。” 董一振等人听到这冷淡的语气都觉得后背发凉,不敢多说一句,赶紧起身去整顿队伍。 于硕提着akm突击步枪从马上跳下来,双眼圆睁,对着周边狠狠扫了一圈,用英语问道:“刚才怎么回事?我听到枪声了。” 张亦隆一指倒在火堆旁的人说道:“那人一直在制造混乱,让我毙了。” 于硕走过去,把尸体翻过来看了看,“这人不是咱们的兵,这边的营官是谁?” 一个穿着铁网甲,臂上扎着白带的汉子从不远处跑来,单膝点地,“标下卢增禄,暂任前营营官。” 卢增禄额头上的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作为最早被提拔起来的营官,他们四人天天被反复教育的一个重点就是军法,虽然说振威军的军法没那么要砍人脑袋的条律,可引发营地混乱和牵乱阵形都是必斩的罪名。 自己这个营官的位子还没坐热,就要掉脑袋了? “起来吧,”于硕把akm重新背在身后,用手一指地上的尸体,“你认一下。” 卢增禄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张陌生的脸,很肯定的说:“回于大人,这不是我营士卒。” 于硕点点头,现在一个营不过四百多人,这次出征,每营又只抽调了50人,营官再蠢也能一一认识。 “他,”于硕又一指火堆旁一具倒卧的尸体,“是你的人吧?” 这名死者身上穿着铁网甲,内里还有牛皮甲,虽然没带铁盔,可于硕一眼就认出是振威军的人。 卢增禄翻过尸身,看了一眼就说道:“是长枪二队的什长马十六。今晚是他负责值夜守卫的。” 此时,刘东方已经带人把着火的营帐推到一旁,营帐内的打手们也都被救了出来,除几人有烧伤外,其余都只是受了些惊吓,毕竟振威军的牛皮营帐还是很厚实的,不像布帐篷易被烧毁。 但在救火过程中,刘东方发现了一具振威军士卒的尸体和九名绑绳已经被割开的打手,他没敢动尸体,而是自己按刀在旁守着,让手下赶紧去请二位大人过来。 结果来的不仅于张亦隆、于硕,还有杨大乖、周洪新和董一振等人。 一具穿着振威军制式牛皮甲的年轻士卒面朝下趴在地上,背上没有血迹却也没有一丝起伏,显示出生命已经离他远去了,手中的长枪也已经不知所踪。 “火把拿近一点。”张亦隆把年轻士卒已经有些凉了尸体翻了过来,看到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年轻面孔,不由得轻叹一声。 死因不难判断,因为致命的指刀仍插在年轻士卒的胸口上。 于硕伸手拔出锋利的指刀,“卢增禄,你过来看一下,这刀是他的吗?” 卢增禄接过还梁有血迹的指刀,反复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答道:“大人,我没见过这种指刀。我确定我手下也没有这样的刀。” 卢增禄有句话没敢说出来,能来应募的都是穷人,这把指刀别看尺寸不长,却是纯钢打制的,起码值个一二钱银子,也就是说区区一柄尺余长的指刀的价格和一口中等质量的腰刀相等。 哪个穷人肯花这钱去买把指刀? 张亦隆点点头,扭头让刘东方把那九个跪在不远处的打手押过来。 此前这九人一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原因特别简单,每人后心都抵着一杆长枪,只要一声令下,锋利的枪尖就会在瞬间贯穿他们的身体,直接送他们上西天。 也就是这些打手多少还有些胆子,不然早都尿了裤子。 刘东方带人把九人拎到火堆旁。 张亦隆指着自己亲手击毙之人的尸体问九人,这人是谁?什么来历。 一个打手马上跪爬半步,抬头说道:“大人,这人叫屈十四,他是韦老大的亲信。” 接着,他把屈十四暗藏指刀,割开绳索,要求众人和他一起反抗却没人更理睬,然后屈十四杀死守卫,夺枪纵火等事也一一交待。 对于屈十四怎么杀死的什长,九人都表示他们没看到,只听到了惨叫声。 最后这名打手说道:“官爷,我们几个可没敢和他一起瞎胡闹,要不是他把烧着的木块挑到营帐上,我们都不敢出去啊。” 他身后几名打手一连声的说是。 张亦隆看向刘东方。 刘东方点头道:“我们救火时,他们九人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确实很老实。” 张亦隆挥手让士卒先把他们押下去,暂时还没空处理他们。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新兵缺乏经验和耐心,没有对俘虏仔细搜身,致使其用暗藏的指刀割断捆绳,又利用守卫士卒的大意,杀人夺枪,想要纵火烧营,只可惜他的同伙无人敢与他配合,他所在的又是专门划出用于关押俘虏的,除了屈十四自己大喊大叫制造出一定的混乱后,火灾的损失实际上小的可怜。 但张亦隆和于硕的脸色还是非常难看,损失了一名新兵和一名什长,这损失还不够惨重吗? 杨大乖和周洪新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出兵近千人,杀死和俘虏近百人,缴获物资足可装满几十两大车,以这样的战绩只损失了两人,如此夸张的交换比,眼前这二位大人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 杨大乖压低声音对杨大乖说道:“大人,两位大人练兵和制器确实厉害,不过看起来好像没经历过什么战阵啊。” 杨大乖用同样的声音回应道:“只死了一个小卒和一个什长,至于这么难过吗?这要是大战一起,死伤上万人那可怎么办。” 张亦隆和杨大乖没有看到这二人的交头接耳,自然也不知道这会给二人日后招揽周洪新带来多大的困难。 此时二人正在商量如何善后,厚葬、抚恤都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会严重影响振威军的士气。 但仅仅如此是绝对不够的,张亦隆想要用二人的阵亡来进行一次军法教育。 在张亦隆看来,如果从营官、哨长、什长到新兵都能认真执行命令的话,这次悲剧就不会发生。没有彻底搜身、发现异常后没有请示什长或是召唤战友而是独自一人进帐检查。更加致命的错误在于,没有用枪挑开帐帘,看清帐内情况再进,而是用手挑开帐帘,导致被屈十四偷袭时,手上的长枪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就算到了这时候,如果阵亡的新军士卒能按命令穿上铁网甲,那么就算是锋利的指刀能够先后穿透外层的铁网甲和内层的牛皮甲,也不会直入心脏,让年轻士卒连喊叫声都发不出来。 至于说什长之死的问题就更加严重了,明明营地内已经发生了混乱,不及时鸣号示警,也不召集士卒一起出来灭火,而是在发现有人在火堆旁后毫无戒心的靠近问话,直接导致被屈十四一枪戳中小腹而死。 而他的死亡更加剧了营地内的混乱。 可以说,只要这二人中有一个少犯一点错误,不仅自己不会死,更不会出现引发整个营地的混乱。 不用听董一振和姜玮的汇报,张亦隆就能猜到,肯定会有士卒因混乱而受伤,现在只希望受伤的人数不多且伤情不重。 不然这次出征就真的是虎头蛇尾加丢人现眼了。 于硕刚开始觉得张亦隆有些小题大做了,可考虑到这是振威军的首次出征,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是说明命令没有及时传送到每个士卒,或者说,传达到了却没人认真执行,这的的确确是个大问题。 既然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那么张亦隆的办法可能是最好的。 二人商议完毕后,张亦隆把董一振叫过来,一是把二具自己人的尸体及时收敛好,运回苏木沁板申后再行下葬。二是前营营官卢增禄和前哨哨官李雷发立即拘押,听候处理。 董一振铁青着脸,把二人从队列中叫出来,交给了姜玮,现阶段的振威军没有专职的军法部门,所有军法事务暂时交由标营处置,姜玮是名义上军法官,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能决定别人生死的是张、于、胡三位大人。 卢李二人自然不敢有丝毫反抗,任由标营刀牌手把自己绑了个结实。二人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明天要面临什么样的刑罚。 可看着二具正在被头卷入草席中的战友尸体,二人又都觉得自己百死莫赎。 看着二人被押走,董一振走到张亦隆和于硕身边,刚要下跪请罪,就被张亦隆一把拦住了,“老董,用不着这样,你是振威军步军副将,自然要承担责任。可我是振威军主帅,自然也有责任。” 董一振还要再说什么,旁边的于硕把话拦了下来,“老董,军队嘛,各负其责,包括我也有责任。” 听到于硕这么说,董一振轻叹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很快营地重归平静,但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无法入睡,可军令如山,只能等到天亮。 第一百四十六章 班师 直到嘹亮的起床号声响起,所有人这才舒了口气,这种躲在床上却睡不着,又不敢乱说乱动的滋味太难受了。 清晨起来,各队由什长带领,排着队从水桶里接水洗漱,这是振威军对于所有新兵的硬性要求,以后还会定时发放各种清洁用品。 新兵和新军官们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好奇。只有董一振这些在朱家大明当过军官或是当兵的才能体会到这一制度下对于每名士卒的爱护之意。 洗漱完毕是吃早饭,这也是新鲜事,在进入振威军之前,所有人都是一天两餐,上午一顿,下午一顿,天黑就不吃东西了。别的不说,点灯照明这不耗油啊?这油钱谁出? 可进了振威军后,规矩就改了,一天三顿饭,而且是顿顿有干粮。今天早餐是牛肉粥,就是高梁米粥中加入了风干牛肉。当然不要指望着里面会有肉块,有几根肉丝就不错了。 肉粥是由长夫军提前熬好的,天不亮他们就要起床做饭。当然,好处也有,他们是行军中唯一可以坐车的。 与平时早餐活跃的气氛相比,今天早餐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重,特别是对于振威军步军前营来说,气氛凝重的形同实质。 之所以气氛如此异常的原因特别简单,步军前营的营官卢增禄和前哨哨官李雷发因昨天夜间的营地骚乱事件已经被拘押了起来,现在随军出征的前营士卒暂时由步军副将董一振亲管。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按胡新明胡大人的命令,除中军营以外,每营只抽调50名士卒观战,除了昨天负责看押俘虏以外,并没有其他任务。可就这点事,还办砸了。 不仅让一名俘虏用暗藏的小刀割开了绳索,还杀死了长枪二队的什长和一名长枪手,更纵火引发了整个营地的混乱,可以说丢人现眼到家了。 董一振身为步军副将说是亲管,哪有空管这46人的日常吃喝拉撒,临时让长枪1队的什长朱九四暂管营务,等回到了苏木沁板申再说。 别看临时升了官,可朱九四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他现在真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军法如山,用战战兢兢来形容现在的他可以说一点都不过分。 按营规,吃饭时都是由什长派人去伙房把饭打回来,但在作战时则是由长夫军负责送到前线。 朱九四把46人分成四队,集中在营帐附近,等着长夫军送饭。其他步军各营士卒还有些交头接耳的交谈声,这里却异常安静,人人垂头丧气。 朱九四本来想着要活跃下气氛,可看到不远处在大车上停放的两具尸体,他就放弃了这一想法,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连哨长都不是,就不要做多余的事了。平平安安把大家带回苏木沁板申就知足了。 很快,长夫军们推着几辆独轮车走了过来,这算是长夫军的独创,第一辆独轮车上左右各绑着一个木桶,木桶内就是做好的牛肉粥,有个长夫军伙军什长专门用长柄铁勺把稠粥扣在士卒手中的粗瓷大碗中,第二辆独轮车上则是提前蒸好的白面馍,一人二个,外加一块腌萝卜。 “都把碗筷准备好,吃了就要拔营了。”朱九四催促着身边士气低迷的士卒们赶紧准备好碗,要是吃饭慢了,一会儿耽误了拔营,那自己的脑袋恐怕也不保不住了。 在他的催促之下,士卒们都把碗拿了出来,排队从长夫军伙军什长处领粥。朱九四排在队尾,这也是营规,什长和哨官必须最后一个吃饭。 等轮到自己时,看着伙军什长祝安堂把一大勺带着牛肉丝的稠粥舀在自己碗里,又接过二个白面大馍,馍中间还夹着一段腌萝卜。 看了眼四下无人,大人都各找亲近之人蹲在一起吃饭,朱九四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老祝,卢大人和李哥今天有饭吃没有?吃的啥?” 朱九四是真怕今天一早就给二位大人准备好酒好肉,那就真是断头饭了。 祝安堂当年是胡守常的远房侄子,年过四十却混成了奴隶,好在他有些做饭的托,又肯吃苦,现在也混成了什长,他自然认得朱九四,也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应该不算是泄露军机,祝安堂同样压低声音:“给标营送饭的不是我,可今天早上做饭时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大人们吃得也是这个。”说着他用大铁勺子轻轻在粥桶里搅合了一下,“还有不少呢,要不要再给你来点?” “不用了,谢了。”朱九四把夹着腌萝卜的白面大馍送入口中大嚼着,没准备特别的饭菜,是好事啊。 朱九四走出十余步外,刚蹲下喝了口粥,几个一起出征的什长就凑了过来,连声问着“怎么样了?” 朱九四摇摇头,表示暂时没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真要是像戏文中说的,把卢大人和李哥来个军前正法,前营以后就别想要在军中抬头做人了。 草草吃完早饭,拔营的号角声就响起了。 营地内的物资大多于昨天装车完毕,今天只要把各队营帐收拾一下,拒马装车就可以走了。 最先出发的是100蒙古骑兵,他们负责前出警惕,周洪新亲领100蒙古骑兵护卫中军。 骑兵之后,按张亦隆所订阵图,应该是步军前营,中军营、左右两营位于两翼,后营和长夫军位于全军最后方,标营则和中军指挥部一起行动。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阵形,可这也是张亦隆最无奈的地方,振威军只训练了十余天,基础训练还没全部完成,阵形训练更是无从谈起,真要是让他们排出一个多么正规的行军队列纯属是痴人说梦,在行军时别走散了,张亦隆就觉得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今天的班师队伍有些特殊,在蒙古骑兵之后的是标营,长夫军亲兵哨则护卫在中军,这是一种毫无疑问的荣耀。中军之后是由步军四营混编而成的临时步营则负责护卫战利品车队,原有的辎重仍由长夫军负责运输。 近千人马排出了一个标准的一字长蛇阵,从大毛忽洞开始向苏木沁板申班师。 张亦隆、于硕和杨大乖并骑在附近的小土坡上驻马观看全军的行进,在他们三人身后是100蒙古骑兵。 于硕看了好一会儿,连连摇头,“走的不整齐也就算了,这临时步营怎么还和大车队脱节了?” 张亦隆睐眼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估计是步营没有主将,四个营都走散了。”说着用手中的马鞭一指,“你看,特别明显,分成了四队。” 于硕伸手扶额,没脸看啊,这要是被蒙古骑兵突袭了,恐怕还没等展开阵形就要自乱阵脚了。 看来基层军官短缺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了!立刻!马上! 杨大乖没说什么,自己一个外人,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好在位于标营前方的董一振很快发现了问题,他马上派岳双元亲自去督阵步营,把已经走散的队伍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岳双元马上拔马往赶,到了行军队列的尾部一看,确如董大哥所说,临时步营已经散成了四队,每个营自成一队。 岳双元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刚想要把四个步军营的营官叫过来训几句,忽的犹豫了。端坐马上的岳双元在话没出口时就发现了问题,临时步军营是由前、左、右、后四个营各抽调50名士卒组成,也就是说这里有四个平级的军官,难怪会出现这种越走越散的情况。 岳双元没有骂人,更没有打人,他是杨大乖带到塞外草原中所有基层军官中最不像军官而是像读书人的那个。 手中的马鞭一一点过,把三个营官一个什长叫到跟前,岳双元下达的命令简单明了,“200人分为四队,刀牌在前,长枪在后,弓箭最末,你们四人各领一队,把车队护好了。” 混编为一营?朱九四无所谓,他一个小小的什长,自然是岳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三位营官却有些面面相觑,论资历论地位论职务,振威军副将之一的岳双元给他们三人下达命令都没任何问题,可混编后还是没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四人中谁作主? 不说临时提拔真正朱九四,剩下的三人可都是暂领营官一职,大家表面可以礼貌相处,可私底下谁也没有真正服过对方。 看着三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岳双元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使用暴力,不然真想用手中的马鞭一一抽过去。岳双元对着三人冷冷的说道:“你们三位,能不能有点眼色啊?你们看不见远处那三位大人一直在看着你们吗?还要在这里争权夺利?信不信等回到苏木沁板申,胡大人就会把你们三人扔去当哨官?” 三人悚然一惊,齐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包,果然,山包上三位大人都在注视着这边。虽然看不到三位大人的表情,但肯定不会是笑容。 冷汗马上就爬满了三人后背,不等岳双元下令,三人就公推岁数最长的胡仁定为主将,然后马上吹哨把200步军叫出重新进行了整队,同样是50人一队,却包含了刀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这样一来,每个50人队都可以作为一支独立作战力量投入战斗。 岳双元微笑点头,对着四人抱拳施礼,这才拔马回去报告董一振,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张亦隆看到这一幕后,扭头笑看向杨大乖,“杨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让岳老弟跟着我们了?” 杨大乖哈哈大笑,“张大人,你想多了。岳双元之所以跟着我跑到这塞外来讨生活,只是因为他讨厌大明朝廷的官场争斗,他可是我带来的十几人中唯一一个胸怀天下之人。” 于硕好奇的问了一句:“胸怀天下?” 杨大乖一边纵马下山一边说道:“对,就是胸怀天下,张大人,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些,要是让岳双元看出你是那种祸害百姓的魔头,他一定会砍下你的脑袋。” 没想到张亦隆也放声大笑:“我知道他会的,这也是我让他留在我身边的原因,就是要让他时刻提醒我,不能变成我最痛恨的那种人。”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杨大乖的意料之外,这个阴鸷的太监难得露出了真性情的一面,扭身冲着张亦隆一抱拳,“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尽管白天行军时气氛有些压抑,但到了晚上宿营后,喜悦的气氛还是弥漫了整个营地,因为张亦隆下令每队可宰羊一只,以庆祝胜利。 全军欢声雷动! 把营务扔给于硕,张亦隆来到了步军后营,这里不仅有着50名士卒,所有解救出来的矿奴都安置在这里,根据张亦隆的命令,他们每天的伙食标准和长夫军是一样的,略低于步军营。 见张亦隆一行人来到营帐,后营营官胡仁定马上站了起来,高喊一声:“全营集合!” 除去派往长夫军帮厨的5人以外,剩下45名士卒扔下手里的一切活计,抄起刀枪刀箭迅速跑到胡仁定身边,集合列队。 张亦隆点点头,从集合速度和队形整齐程度来看,这个胡仁定还是有些本事的。 “胡仁定,你去把矿奴那边,挑岁数最大的五六个人,带到这里来。”说完,张亦隆刚要席地而坐,刘东方早就让长刀手搬来了一个树墩子,权当座椅。 张亦隆示意后营士卒们和长刀手一起站在自己两侧。 很快,胡仁定就带着四名岁数大些的矿奴和张介走了过来。 张亦隆暗自点头,这个胡仁定会办事。 看到五名矿奴站定后,张亦隆说道:“我给你们二个选择,一是参加我的振威军,量才任用,和他们一样,从普通士卒开始干起。二是以平民身份加入长夫军,帮助我们开采大毛忽洞的矿藏。” 四个年过三十的汉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二个选择是吉是凶,想问却又不敢问,他们虽然没看到振威军进攻矿场的战况,但从矿场离开时,遍地的尸体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张介别看岁数小,胆量却是五人中最大的,他迈前半步,学着大人样抱拳施礼:“大人,我替他们问吧,这二种选择有什么区别?” 张亦隆对这个小机灵鬼很有好感,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这才笑道:“还是你胆大啊,这二个选择简单的说就是从军风险高,但是收益大,当工人收益低,但是风险小些。”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是敌是友? 张亦隆一指身后众人,“你们可以随便挑一个,问问他们从军是什么待遇。” 四个大人还是不敢多问一句,毕竟当奴隶久了,他们已经快要忘了如何做人了。 张介早就想问问那个挎着口极其神气长刀的汉子了,他伸手一指刘东方,“这位大哥,能告诉我们从军有啥好处?” 看到这个小机灵鬼,刘东方的黑脸也有了一丝笑意,他把振威军步军的待遇详细说了一遍,从安家费、口粮田、月饷、军粮、菜金,到赏格都说了一遍。 当听到月饷4两时,矿奴们眼睛都亮了起来,等听到还有授田、吃粮不扣军饷时,矿奴们的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好不容易等到刘东方说完了,岁数最大的矿奴代表颤声问了句,“大人,古语有云,军中无戏言啊,您可不能骗我们啊。” 张亦隆轻抖着手中的马鞭,冷笑道:“我要想骗你,何必带人马来救你们?你要明白,救你们是要死人的!你们的命是命,我手下兄弟们的命更是命!” 五名矿奴都沉默了,非亲非故,冒死相救,还要如何? “至于说到长夫军中做工,除了工钱远不及当兵以外,对于你们来说,还有个最大的问题,”张亦隆转移了话题,“你们在苏木沁板申都没有家,也没有房子,只能暂时住在工棚里。此外,做工也是有期限的,至少三年。” 就算眼前这五名矿奴代表脑子再笨也能从这话里听出来,从军是最好的选择。 四个年长之人互相对视一眼,刚要表态,就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不用你们现在表态,回去把我的话带给其他人,如果有记不清的地方,随时可以问,记住,在我们这里,你们早就不是奴隶了。” 就在张亦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的时候,一个红脸汉子忽的转过身来,“大人,我问个问题,你不会砍下我的脑袋吗?” 张亦隆好像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直接给出了答案:“你如果想问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你们送回口内,我现在就给你答案。” “我不想让朱家大明那边太早知道我们,更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就算你怕死不当兵,也要在这里待够三年,三年后是走是留随便你。” 红脸汉子伸手挠了挠头,“我没啥问题了。” 就在五人转身离开之时,张亦隆冷冷的补充了一句,“我丑话说在前面,三年之内,私逃口内的,杀无赦。” 包括张介在内,五人都被这话里的杀意吓得哆嗦了一下。 打发走了矿奴代表,张亦隆又让步军后营的士卒们各忙各的,这才把刘东方叫到身边,“你刚才去矿奴那看过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东方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问题,吃得饱喝得足,没事一堆人在吹牛皮。” “你觉得从中能挑出多少合格的兵?”张亦隆相信刘东方的眼光,经他的手挑出来的标营士卒个个优秀。 “回大人,我觉得这二百多人是难得的好兵苗子。” “哦?”这评价可以说相当高了。 “大人请想,这些人能在矿场里当好几年的奴隶却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只能说韦老大一伙人很擅于挑人,挑出来的都是最老实的。这些人天天干得各种体力活儿,吃得不好,睡的也是地窝子,可照样个个活蹦乱跳,身体一定很棒。自被我们救出来后,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营地里,不乱跑,不乱说。”刘东方越说越兴奋,“大人,当年戚少保募兵时,能募到如此良勇恐怕也要笑出声啊。” “老实、身体好、怕官府,不闹事。”张亦隆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当年戚少保在浙江招募戚家军时确实是按这标准招的。” 刘东方扫视了左右,发现没有外人,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不是一直在说标营有些**气嘛,正好把这些矿奴补进去。” “你啊,就不怕那些**把这些老实矿奴给教坏了?” 刘东手右手轻抚长刀刀柄,“大人,那就要看您同意不同意了。” “同意什么?”张亦隆这次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同意以军法严惩之!”说话之间,刘东方的证据和神态都变得杀气腾腾。 张亦隆站起身来,一拍刘东方的肩头,“正合我意!” 经过宿营休整和美食的双重提振后,第二天行军时振威军就显得生机勃勃了,时不时有歌声传出,只不过让张亦隆和于硕都深感无语的是,标营还是在唱口外流传的小调,只有行军纵队后方的步军营在高唱凯歌。 于硕一边大笑着一边用手肘捅了下张亦隆,“张哥,你好歹也是标营的头儿,就不能管管他们?” 张亦隆无奈的说道:“我之前制订军法时就没考虑到这一点,这帮老兵油子是故意的,大概是觉得我不应该让长夫亲军先攻木栅吧。” “呵!”于硕冷笑出声,“这才几天啊,就会抱团和军官对着干了,看来我们得想点办法了。” “我先把矿奴们编入标营,看看效果再说吧。”张亦隆自然知道**在军中所能起到的负面作用,可还是那句话,形势比人强,现在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处理这个问题。恐怕要等到夺下太平堡再说了。 由于行军是在土默特万户的辖区内,安全系数比较高,所以张亦隆也就没有安排解放军惯用的大小休息相结合的行军模式,而是采用了持续行军,只在中午安排一次大休息。 尽管已经进行了简化,可这种新颖的行军方式和速度还是让杨大乖和周洪新大开眼界。 周洪新是经历过多次实战的百户,就算没指挥过千人规模的军队,却也作为百户参加过行军,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行军安排。 在周洪新看来,张大人现在这种行军安排完全就是一种毫无防备的旅行。全军火力最强的两门桦木炮位于队伍后方,一旦前方遇袭根本不可能快速前运,而行军纵队前方的标营虽然战斗力不俗,可说到底也只是一支三四百人的步军,没有火炮的支援,周洪新不信他们能顶得住蒙古骑兵的漫天箭雨而阵形不崩溃。 更让周洪新想不通的则是张亦隆对于运输物资的车队保护的又过于重视,除了原有的长夫军以外,还加派了一支200人的步军,有这必要吗? 不过就连周洪新也承认,这种行军方式最大的优点就是快,一个时辰就走出了15里地,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速度,看样子在今天日落前肯定能走回苏木沁板申。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 实际上,张亦隆却是有苦不能说。就目前振威军的训练状态,能走成这样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好在没有多少掉队的人,设立的收容队基本上成了摆设。 也幸亏是处于土默特万户的腹地,不用过于担心有被突袭的危险,真要有大股骑兵靠近,自有杨大乖手下的蒙古骑兵提前预警,毕竟达阳留给杨大乖这三百蒙古骑兵可是他自己亲训的亲兵,说是这千里草原内最好的轻骑兵都不算夸张。 不过,张亦隆还是会在心里推演着一旦遇袭时的应变。与周洪新想像的不同,张亦隆的防御核心不是前军,也不是中军,而是后军。 只要得到蒙古骑兵的预警,位于全军最前方的标营就要快速展开一个三列楧队掩护全军展开,中军会合步军营就地组成防御圆阵,于硕指挥的长夫亲兵哨和那两门桦木炮应该会有足够的时间展开桦木炮,只要桦木炮能发挥作用,寻常千余蒙古骑兵根本靠近不了。 要是在这里都能碰到数千精锐蒙古骑兵的突袭,那么下黑手的就只会是达阳。 张亦隆不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达阳是聪明人,在此时与振威军拼个你死我活对他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只要是个脑筋正常的人就不会这么干。 但就怕事有万一。 所以当张亦隆看到极远处扬起的阵阵烟尘时,他的心在瞬间跌入了谷底。 作为一个优秀的解放军陆军侦察兵专业出身的军官,张亦隆从那些烟尘就能判断出那是一支至少三千骑以上的马军。 “吹号!全军戒备!”不等张亦隆下令,于硕就对着身边的司号员吼了起来! 凌厉的警号声在草原上回荡。 张亦隆瞬间有些茫然,这么快要和达阳刀兵相见了? 随着警号声,董一振飞马上前,手中的红色令旗在空中一挥:“擂鼓!列阵!”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应变 随着董一振的口令,标营队伍中的两辆大车上“刷”的站起了四条壮汉,一把揭开防水粗布,粗布下罩着的是两面牛皮大鼓! 四条壮汉一起低吼一声,抖开身上羊皮夹袄,露出里面精赤的健子肉,两人负责擂动一面大鼓,人可死,鼓声不能停! 随着沉重鼓槌一下下重击在鼓面上,牛皮大鼓发出足以震憾人心的“咚咚”声。 战鼓一响,标营士卒就开始有序变阵了。 原本的四路纵队中的刀牌手迅速向左右两侧展开,他们将是横阵的第一列。 紧随他们之后的是长枪手,刀牌手刚一站定,一支支锋利的枪尖就从他们肩头伸出,只要有人胆敢突阵,就要直面这如林长枪! 长枪手身后则是抽箭在手的弓箭手,他们只有得到军官的命令后才能开弓放箭,让这些射手稍感郁闷的是原定的步射长弓还没制造完成,现在他们只能用射程较短的顽羊角弓凑合一下,虽然说这些顽羊角弓就是放在土默特万户中也称得上一流好弓了,可射程和箭矢的威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二百多人形成的横队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略显单薄,真要面对着上千骑兵的冲击,顶多也就坚持个一时半刻,就算来袭的蒙古骑兵只会骑射不会冲杀,一次射出的数千支箭矢仍然会给这支小小的步军标营造成极大的损失,毕竟现在标营士卒身上穿的仍是铁网甲,不足以抵御梅什箭的劲射。 己方弓箭手在射程上又没有多大优势,可以说一旦接战,九死一生。 但这些标营的士卒却人在乎这个,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为后面的军阵展开争取时间,特别是于大人亲手打制的那两门桦木炮只要能架炮开火,就算数千蒙古骑兵来袭,又能如何? 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桦木炮的威力,在横飞的生铁弹丸面前,什么蒙古骑兵,什么天下闻名的骑射,都不过是肉泥而已。 更加重要的是,振威军标营所有士卒都明白一点,他们和步军、长夫军都不一样,他们是特殊的。 振威军标营名义上的标领是姜玮,副标统是方布,可标营上下都知道,真正统领他们的张亦隆。这带给了标营上下一种特殊的荣誉感,他们才是大帅最贴心的人,真正的心腹! 本来此时应该是姜玮来指挥标营,但张亦隆担心姜玮太过年轻,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在昨天宿营后,临时决定由董一振暂时指挥标营作战,直到返回苏木沁板申。 姜玮则调回中军,暂时负责担任参军一职,也就是参谋长。 振威军中军营则由张亦隆直接统领。 对于这种安排,姜玮多少有些小意见。本来在出征之前,张亦隆本意是想让姜玮留在苏木沁板申辅助胡新明,毕竟姜玮是土生土长的苏木沁板申汉人,又曾任白莲教的香主,有小胡在,再加上他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姜玮却有些不情愿,毕竟这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机会,他私下去找了胡大人,提出能不能放自己去参加作战。 想不到胡大人当时就笑了,把姜玮笑楞了。胡大人给他写了个条子就让他直接去找张大人了。 姜玮直到从张亦隆手中接过那个纸条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简简单单几个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一个人能守住这屁大点的地方? 就这样,姜玮加入了振威军的首战,虽然在实际指挥时,张亦隆还是更愿意使用有实战经验的董一振等人,但姜玮也不敢有太多的抱怨。 现在听到警号声、战鼓声,姜玮基因中的好战被瞬间点燃,他策马来到张亦隆身边,抱拳施礼“大人,让我去标营吧。” 张亦隆摆摆手,“让董一振指挥吧,你去了,标营士卒该听谁的?你老实待在这里,中军营暂时归你管了。” “是!”姜玮赶紧抱拳离开,生怕张亦隆改主意。 看着姜玮策马奔向中军营的背影,张亦隆轻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岳双元本是中军营的副营官,按说应该由他指挥,可他已经被张亦隆派去协调临时步营,现在的中军营还真就是群龙无首了。 姜玮手中的旗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圆,高喊:“中军营!列圆阵!” 中军营却在他的口令下达后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中军营亲兵哨动作最快,刀牌手提盾亮刀,快步前出,长枪手和弓箭手紧随后,在中军前方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圆阵。 只可惜,他们只组成了圆阵的一部分。 因为除了亲兵哨以外,中军营的其余各哨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别说新兵们一脸茫然,就连哨官们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圆阵是学过,可每哨要站在何处?学是学过,可现在听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这些训练时间和新兵一样长的哨官们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姜玮也有些发懵,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就连已经列阵完毕的亲兵哨都有些懵了,自己列出的这个圆阵的一部分,那么剩下的部分呢? 周洪新眉头一皱,身为军官,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策马前出,马没动就被张亦隆手中的长枪拦住了。 “别急,要给年轻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成长起来。”张亦隆淡淡的说道。 周洪新看向杨大乖,杨大乖神秘一笑,“振威军是张大人的兵马,自然是张大人说了算。” 既然两位大人都这么说,周洪新自然乐得静观其变。 姜玮的失礼只持续了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以亲兵哨为中心,前后哨在左,左右哨在右,快!”姜玮手中的旗枪一一指向还在犹疑中的哨官们! “是!大人!”枪尖指向带来的威压,让这些哨官们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声吆喝着把还处于晕头转向状态的士卒们驱赶向姜玮指定的位置。 “不要乱,不要挤成一团!”姜玮的怒喝声甚至压过了“冬冬”的战鼓声,“刀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搭箭!” “哨官站在第一排!忘了军法了吗?你们就不怕掉脑袋吗?”面对将近五百人混乱的队伍,姜玮使出了杀手锏! 掉脑袋?!这让哨官们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那些被蒙古兵砍下的人头,宁可战死沙场给家里人留下丰厚的抚恤,也不能因为犯军法而被自己人砍了脑袋啊。 “快,动起来!”哨官们的主动能动性在瞬间被调动了起来,他们手中的旗枪此时此刻已经化身为牧羊的赶羊鞭,把那些茫然的羔羊们赶上沙场。 在喝骂、推搡,甚至是抽打之下,中军营的士卒们开始一一就位。 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圆阵的阵式开始成型。 冷笑从周洪新的脸上消失了,这一幕他见过,只是他没在一支仅仅训练了15天的军队身上见过。 而带着这些士卒站在指定位置上的也只是几个同样训练了15天的军官。 假以时日,这将会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周洪新第一次对这支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原上振威军有了些许期待。 足足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振威军步军中军营在战场上第一次列出了一个完整的圆阵,将中军护在中央。 张亦隆悄悄把碗表收好,虽然这块表自从穿越后就走时不准了,可用来计时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让人在身边捧个香炉吧。 列一个简单的的圆阵居然花了五分钟多种,这成绩当然算不上多好,却也不差。自己当年第一次带新兵训练时,一个武装侦察排前出侦察时居然跑散了,负责警戒的班不知道自己要掩护的战友已经转移了,张亦隆作为一个刚上任的排长,差点气的吐血了。 要知道那只是在训练场上,而现在可是实战,这些15天还是农民的新兵们能整齐的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刀牌手能将腰刀高举过头顶,长枪手能紧握长枪,尽管枪尖有些颤抖却还是站在刀牌手身后,这就足够优秀了。 就连弓箭手的搭箭时的慌乱在张亦隆看来都有些可爱,这让他想起了那些在夜间不会给95式自动步枪换弹匣的新兵蛋子。万事开头难,关键是开头之后能不能快速进步。 张亦隆相信自己手下的这些新兵是能快速进步的,解放军的两年兵役制就可以打造出一支世界强军,自己用时一年打造一支草原强军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张亦隆在心中对着自己怒吼着,不是可以,是必须!想要在这明末乱世中生存,自己三人就必须打造出一支真正的草原强军!否则等待自己三人的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条路了! 林丹汗之后是皇太极的数次西征,不论自己如何选择,手里没有一支足够强的军队,就只会是别人刀俎上的鱼肉,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然是一句可以让人笑掉大牙的傻话,可是我命由人不由我却是一桩悲惨至极的人间悲剧。 张亦隆绝对不想成为这出悲剧的主角。 估计于硕也不想吧,张亦隆看向了行军纵队后列。 看了一眼,张亦隆就轻叹一声,看来军校建设也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相比混乱的中军,后军由于有于硕和岳双元两人在,临时步军营和长夫军的配合可以称得上完美二字。 在岳双元手中旗枪的指挥下,临时步军营排出了四个小方阵,三个面向烟尘飘起的方向,一个负责掩护他们的背后,在他们中间是所有的装运物资的大车,大车全部就地组成圆阵,拉车的骡马在内,车架朝外。 长夫军亲兵哨则更加积极,前出后队30步,排开一个横阵,在他们身后是喊着号子把两门桦木炮推出来的炮手们。 不过,于硕却没有下马,也没有指挥长夫军士卒把装炮弹和火药的大车往前推,而是举起了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看向远方的烟尘。 杨大乖指了指远方越来越近的烟尘,“张大人,你好像不怎么担心?” “我担心什么?从烟尘来看,起码有三千骑以上,能在土默特万户腹地活动的三千骑兵,只有可能是达阳兄弟所部或是其他十二个鄂托克的人马,但不管哪支人马至少都要有达阳兄弟的人陪着。” 说到这里,张亦隆冷笑一声,“就算有人真是失心疯了,敢在达阳兄弟的地盘上劫掠,也要问问小于那两门桦木炮答不答应。” 杨大乖忍了半天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于大人昨天打出去的那枚群子弹,你们叫铁筒葡萄弹的,是不是就是为对付蒙古骑兵准备的?” “对啊,”张亦隆承认的毫无压力,“这本来就是给林丹汗准备的,明军所用的群子弹太轻,射的太近,一旦轰击不中目标,自己就要被蒙古骑兵的箭雨所覆盖了,故而小于设计的这种铁筒葡萄弹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只不过火药太少,射程还是不太够。” 听到这番实心实意却又潜伏杀机的回答,杨大乖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张亦隆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在杨大乖身后的蒙古亲兵都能听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汉语,这番话不用多久就能传到达阳耳中,不知道那些蒙古贵族听到这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桦木炮很快就被长夫军们推到了队列外30步,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远方的烟尘。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轻舒口气,只要桦木炮到位了,区区几千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面对着横飞的生铁弹丸也会心生恐惧,毕竟这不是电子游戏,不会真的有锁死士气,悍不畏死的勇士。 张亦隆绝对相信,只要两门桦木炮能持续开几炮,蒙古骑兵就会崩溃,只要这两门宝贝别在战场上炸膛了,张亦隆就有绝对的把握坚持个一二天。 就这里到归化城的距离,最多两天,达阳就能带着大军赶来救援! 到时候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可就不好说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敌友难分 远方的骑兵很明显也发现了此处的军队,烟尘开始向这里转移。 于硕翻身下马,让长夫军们把装着火药和弹丸的大车推到桦木炮后方,自己指挥着推炮手把二门桦木炮对准了烟尘冲天的方向,桦木炮摆好后,于硕就跳上炮车,继续用17式单兵望远镜观察着隐藏在滚滚烟尘之中的骑军。 到底是敌是友? 于硕没法直接给出答案,受限于17式单兵望远镜的倍数不大,所以很难准确分辨出烟尘中飘扬的旗帜,看着好像是大成鄂托克的旗帜,但好像还混有别的旗帜。 这就很奇怪了,什么时候蒙古各个鄂托克组建联军了?按说就是要组建联军以抗林丹汗,起码也要等到八九月才行,现在组建联军有百害而无一益。 可如何不是联军,现在这种旗帜混杂且达千骑以上又是什么情况? 于硕扭头看向位于中军的张亦隆和杨大乖,他俩现在位于全军最脆弱的位置,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都显得极其镇定。结合杨大乖派出的100轻骑并无一人回来报警,于硕基本上已经确定对面来的是友非敌。 不过,看着对面烟尘中拉开极长横队的蒙古骑兵,于硕还是有些许担心,这种浅纵深的横队正是蒙古骑兵惯用的冲击队形,如果来的真是友军,那么就不应该摆出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于硕暗自冷笑一声,只要他们敢接近到300步内,不管是敌是友,自己都会给两门桦木炮装填弹药,只要他们敢接近100步,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如雷的蹄声让草原都开始有规律的颤动起来,振威军中那些未经战阵的新兵个个脸色惨白,他们中间不只有自愿逃到口外的难民,还有大量被蒙古骑兵从口内劫掠而来的普通百姓的后代,对蒙古骑兵的恐惧可以说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髓中。 仅仅是十几天的军事训练是很难消除这种恐惧的,想要消除这种恐惧需要的是实战和一场毫无争议的胜利。 在这种恐惧之下,有些新兵紧握兵器的双手开始颤抖,甚至可以听到不少人牙齿的打架声。 就在这时,一个激昂的声音在军中响起:“怎么了,你们要不要伸手摸摸裤裆里面还有东西吗?你们还是男人吗?你们手中的刀枪是纸糊的吗?你们手中的弓箭射不死人吗?只要碰到蒙古兵,你们就手抖腿颤,那现在你们就跑出去,跪在蒙古兵的面前,把你们自己的生死交给他们!想要当奴隶的,滚出去!想要当人的,站在这里,和我并肩作战!” 张亦隆和杨大乖都看向了发出吼声的人,吕少威。 张亦隆还是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军官,之前听董一振说过,吕少威是京营小旗出身,当时也多问,后来听小胡说,吕少威虽然话不多,却很能干,只是与董一振、岳双元等人一对比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此时张亦隆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没问吕少威是京营哪部分出身的,他只说是京营小旗,可到底是京营的哪个部分,自己没问过,好像吕少威也没说过。 张亦隆努力的回忆了自己看过的史料,在俺答汗率军扫荡北京城外后,嘉靖帝对京营进行了最大的一次改革,也是明亡前的最后一次。 在这次改革中,嘉靖皇帝不仅重建了三大营,还对三大营的营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进。张亦隆判断吕少威应该不是神机营的,他明显不擅长火器,那么就可能是五军营或是神枢营,从他这堪称霸气的吼声中,张亦隆仿佛看到了被深深压抑着愤怒,那种面对着蒙古入塞劫掠想要抗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张亦隆完全能够理解,吕少威就是京营中的一个小旗,就算他手下的士卒个个悍不畏死,勇冠三军,那又如何?区区50士卒,面对着数万蒙古骑兵,除了送人头没一点意义。 现在不同了,吕少威身后不仅有着近千的士卒,有两门性能相当优异的火炮,更重要的是,还有着敢战的统帅。 吕少威不再想要压制心中的怒火,他一边策马在几个军阵间绕行,一边用越来越激昂的声音怒吼着:“你们加入的是振威军,誓要重振华夏之威!一个个怎么了?连蒙古兵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吓尿裤子了?谁没胆站在这里和我并肩作战,就马上滚出去,跪在一边,我不要和这样的软蛋一起打仗,我不想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纵使我今天必死无疑,我也要做为一个男人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深吸一口气后,吕少威看向远方滚滚而来的烟尘,“哪怕今天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也绝不会跪下来让别人决定我的生死!” 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放心吧,今天这里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我会在这里,我不会跪下着生,要死也要站着死。” 吕少威吃惊的回头,身后不远处,张亦隆向他举起手中的长枪。 更后方,于硕也在炮车上举起了手中的旗枪,“算我一个!” “还有我。”董一振一提手中的长枪。 岳双元大笑着举起了龙刀枪,“算我一个!” 全军默然,片刻之后,如雷般的怒吼从所有士卒口中喷涌而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他们手中的腰刀、长枪和弓箭一起指向天空,“我们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怒涛般的吼声唤醒了这些汉人基因中的血性,唤回了压抑许久的野性! 蒙古兵是人,我们也是人,大家都是手持刀剑,此时此刻,众生平等! 是的,吕大人说的没错,站着可能会死,跪下却不一定会生,给别人当奴隶,那叫生不如死! 这怒涛般的吼声不仅在瞬间提振了所有人的士气,就连在杨大乖身后的100蒙古骑兵都被惊的脸色发白,他们自然知道这股压抑许久的怒火一旦爆发之后会是什么后果他们虽然没有亲身见证过,可强大的元帝国就是被这股怒火彻底摧毁的,也正是这股怒火将元帝国逐出了中原,逃到了漠北,甚至连元帝国这个名号都没能保留下来。 曾经就是靠着这股怒火,明军一次次出塞扫北,吓得曾经强大的蒙古骑兵远遁千里,此后百余年,即使纵马南下,也只是劫掠,再无人敢提入主中原。 杨大乖没理会身后蒙古骑兵的躁动,眯眼而笑的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支由徐达、常遇春、蓝玉等一代名将带领下的明军此时此刻就在此时复活了! “哈哈哈”杨大乖忽的仰天长笑:“张大人,振威军这个名字真是取得极好!” 吼声之后,全军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死寂,而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没有人再颤抖,也没有人的牙齿再打架,每个人都紧握着手中的刀剑,恶狠狠的盯着那支藏身于滚滚烟尘中,不知是敌是友的骑军。 吕少威跳下战马,一拍马背,“去后面等我,老伙计。” 黄膘马轻嘶一声,径直走向后队。 吕少威刚手持长枪站在标营的最前方,“今日就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中华好汉!” “呼!”全军齐声欢呼,声浪之大竟然盖过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 随着远方骑军越来越近,杨大乖一直平静的神态出现了些许凝重,现在已经到了可以看出对方旗帜的距离了,很明显来的这千余骑军中不只是大成鄂托克所部,还有其他鄂托克的军队。 这让杨大乖一时无法判断出来的是敌是友。 800步!于硕冷着脸跳下炮车,打开火药桶,从里面拎出一袋一斤装的绸布药包轻塞入炮膛内,紧接着又把另一个一斤重的药包装入另一门桦木炮中。不过于硕没有装填铁筒葡萄弹,只是拎在手中,万一来的是友军,想把铁筒葡萄弹从炮膛里再倒出来可就是个麻烦事了。 好在距离还远,只要他们敢进入400步,于硕就会马上把手中的铁筒葡萄弹送入炮膛,敢进200步,那就别怪于大爷不客气了,让你们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肉不如铁! 好在骑军没有进入400步距离,他们在500步外停了下来,不过,只是中央部分停了下来,左右两翼却开始包抄向振威军侧翼和背后。 “于硕!给我用炮轰敢迂回我军侧翼的敌骑!”张亦隆脸色铁青,不管是敌是友了,敢玩包抄?好,就陪你们玩玩! “得令!”于硕扔下铁筒葡萄弹,以最快的速度为一号桦木炮又装入一斤重的绸布药包,顺手又塞进一个重10斤的生铁弹丸,用推弹杆把炮弹推到弹膛深处,于硕扭头对着长夫军吼道:“快过来抬炮!” 十名长夫军马上冲过来,抬着大车跟着于硕的手势移动着。 于硕用简易的准星和缺口迅速将正在展开迂回的骑兵队套入其中,“好!停!”就在长夫军放下炮车的同时,于硕左手的铁针已经狠狠插入点火孔中,右手把已经点燃的火绳插入点火孔中。 一缕轻烟从点火孔中飘上天空,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第一百五十章 杀还是不杀? 2斤黑火药推动着这枚10斤重的生铁弹丸在空中划出一道不那么完美的弧线飞向正在横向展开的蒙古骑兵。 弹丸飞行速度并不快,或者说看起来并不快,而且由于火药力量略显不足,弹道明显偏下,好在于硕精准的瞄准有效的弥补了弹道偏下造成的误差。 于硕选择的瞄准点非常科学,瞄准的是骑兵队伍正从横队展开迂回的瞬间,此时的骑兵队形会出现短时间的密集状态,这正是实心生铁弹丸最好的目标! 生铁弹丸首先砸穿了一名蒙古骑兵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不仅带飞了尸体,还把尸体中的碎骨变成了锋利的破片把身边之人打得伤痕满体! 第二个倒霉蛋是胸腹部中弹,贯通伤,当场阵亡。 第三个牺牲品是下腹中弹,穿出腹部的弹丸还带飞了一根大腿骨,他的哀嚎声还没落地,人就没气了,他胯下的战马也因背部被撕去一大块肉而惨嘶着倒地。 第四个牺牲品是间接受害,弹丸没有击中他,可第三名死者被弹丸击飞的大腿骨恰好插入了他眼眶之内,直透颅骨! 第五名死者死于失血过多,弹丸飞掠而过,在贯穿他坐下战马的同时也把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击飞,瞬间的大量失血让他仅在地上哀嚎了数声就没了声息。 第六名死者是被自己的战马压死的,生铁弹丸飞到他身边时,弹道已经极其弯曲,只打断了他胯下战马的一条马腿,可受此重创的战马在瞬间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它不顾仍有骑士在背,痛苦的在地面翻滚起来,马上的蒙古骑兵当场阵亡。 一炮六命!战场上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尤其是振威军士卒,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一门用木头制造的火炮居然有如此威力?! “振威!”振威军中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战号!士气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对面的蒙古军队则在炮击后陷入了混乱之中。 受到炮击的右翼迂回部队虽然死人不多,但战马却因巨响和弹丸破空的呼啸声而陷入了混乱,特别是受到炮弹攻击的百骑队的队形在瞬间就被打散了,战死者横飞的骨片和鲜血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这些年轻的武装牧民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什么叫火器,其带来的震憾完全不是之前那些老兵口口相传所能比拟的。 就连没有受到攻击的左翼迂回骑兵也都停了下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硕则长叹一声,火药放少了,张哥这话要是早说几分钟,自己就再加包火药了,那样这一发炮弹起码还能多打倒三四个人,可惜了。 叹气归叹气,于硕的双手可没一刻停止,这一次他装入的是一枚轻量铁筒葡萄弹却把药包量保持二个不变,这样就可以保证这枚铁筒葡萄弹可以飞得更远,在500步开外仍可一击致命! 这些蒙古骑兵只要还想要迂回自己的侧翼,就不得不继续变换队形,于硕估算下一枚铁筒葡萄弹中的四枚弹丸至少可以收割四条以上的人命。 蒙古军队中央,一个年轻人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损失几条人命他不在乎,别说六人阵亡十余人受伤了,就是再翻十倍,他也无所谓。 但是眼前这一幕的污辱性实在太强了,这让一向自视极高的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一巴掌抽在脸上。 他,堂堂哥力各台吉的孙子,伟大的阿勒坦汗之重孙,亲率2000骑兵居然没能吓得对面这支号称只训练十余天的汉人军队? “刷”的一声,他刚抽出腰刀,想要发出全军进攻的命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颤抖却透露一丝杀气的声音:“大人,我觉得您可以收手了。” 年轻人没有回头,稍一犹豫,他就把腰刀重新归鞘,“术仑大人过虑了,我只是想看看达阳大人口中的精兵是什么样的。来人!吹号!收队!” 身后的号手们马上吹起了牛角号,“呜呜”的号声传遍草原。 听到号令的蒙古骑兵开始拔马返回,阵亡者的尸体也由同一百人队的一一收敛。 停马在年轻人身后的术仑看到这一幕才暗中舒了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位任性的台吉之子,居然真的敢展开围杀队形,更没想到他居然要亮刀指挥全军冲杀?!难道自己说的话被他当成了屁一样放了? 对面的可是达阳台吉的安答!在大成鄂托克辖境内,当着自己的面,杀了达阳台吉的安答?这口黑锅是自己一个召图能背得起的?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术仑差一点就要拔刀砍下这位台吉之子的人头了,反正自己横竖也是个死,杀了他,起码能保全自己的家人。 可是让这位台吉之子真要是在自己面前杀了达阳大人的安答,别说自己了,自己整个家族都得被达阳大人杀的人头滚滚。 苏日立格根本没把身后这位大成鄂托克召图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他不相信达阳叔叔的部下真敢杀了自己。再说了,自己也没有真的要展开围杀嘛,只是吓唬一下他们,按自己的命令,自己手下这些蒙古骑兵会在200步外停马。 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是,苏日立格严狠狠的盯着那个居然敢开炮轰击他手下骑兵的贱人! 自己一定要弄死他,现在!立刻!马上! 苏日立格,这位哥力各台吉三子,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扭头对术仑说道:“术仑大人,我确实是忘了对面是达阳叔叔的安答,现在麻烦术仑大人过去说一声,我好去谢罪。” 术仑是个直爽汉子,没有多想,策马前出。 站在炮车的于硕早就用手中17式单兵望远镜看到了来人是术仑,他对着身边的信号兵说道:“吹哨,告诉张大人,来的是自己人。” 信号兵是振威军新设的兵种,是专门使用各种能发声的器材传递信号的人,信号兵必须随时跟在主将身边,将他发的命令用哨子、号角、小锣等传递出去。 相比专门用号的号兵,信号兵需要熟练掌握的乐器更多,所以他们都是按什长的标准领饷。 尽管有这么高的待遇,可能熟练使用多种乐器的人实在太少,所以现在只有五名信号兵跟随在三位大人身边。 年轻的信号兵马上用铜哨吹出了三声短音,这意味着来人是友非敌。 听到哨音后,张亦隆下令身边的旗手用力挥舞着黑边白旗,这是通知前方的标营来人是友,不要误伤。 标营旗手也马上挥舞手中的旗枪,表示知道了! 张亦隆再次长叹一声,这种指挥方式实在是太慢了!自己下令时必须要考虑到这种指挥方式必然带来的延迟,自己现在已经非常非常想念单兵电台和604山地电台了。 标营旗手放下旗枪后,马上躬身对吕少威说道:“张大人有令,来者是友非敌,不要放箭!” 吕少威点头,下令标营的弓箭手不要放箭。 很快,术仑就拍马赶到。直到此时他才看到在张大人身边的居然是杨先生! 这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滚鞍下马,跪爬几步,“张大人,杨先生!对面来人是哥力各台吉的孙子苏日立格,他奉哥力各命来和达阳大人商量备战一事。” 张亦隆没有吭声,轻轻侧头看向杨大乖,示意这事还是你来处理吧。 杨大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完全是一张死鱼脸,“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我是没什么,可张大人和于大人是达阳大人的安答,苏日立格是晚辈,难道他不应该过来见个礼吗?” 术仑被这冷淡的语气吓得浑身颤抖,他是达阳的亲兵召图之一,太了解这位阴鸷的杨公公到底有多狠了。他一边叩头一边求饶道:“我马上就叫他过来。” 看着术仑屁滚尿流的爬上战马,掉头就跑。张亦隆不由得笑出了声,“杨先生,看来你的积威不小啊。” 杨大乖没有理会这句调侃,反而认真的问道:“张大人,你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 “当然不会,”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那个正跟着术仑一起赶来的年轻人,“这种官二代我见识的太多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记吃不记打。要想让他们长点记性,就要打得狠一点。我打赌,那小子肯定要借题发挥,找小于的麻烦。” “于大人有办法应付?”杨大乖很明显也同意张亦隆的看法,直接问出了问题的核心。 “放心吧,小于的能力不在我和小胡之下,既然那位苏什么想玩花样,小于自然会奉陪到底。”张亦隆直到现在都9觉得他们的名字太绕口了。 “苏日立格,蒙语中的意思是威严。”杨大乖忽的笑很开心,“我听说他是哥力各台吉老来得到的孙子,所以对他期望很高。” 张亦隆也笑了起来,“那按杨先生的意思,这人不能杀了?” “不,”杨大乖语气在瞬间变得冷冰,“是他先挑衅的,杀了就杀了。哥力各台吉就算心中有怨气,也得等到打退林丹汗西征后。” 张亦隆点点头,杨大乖这话说得挺有意思,表面看起来是说杀了就杀了,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张亦隆现在别动手,即使真想要报复,也要等到打退林丹汗西征之后再说。 想到这里,张亦隆看向后队的于硕,于硕眉头一挑,微微点头,教育熊孩子这事,于硕自然是当仁不让。 做好事,不求留名。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教做人(上) 苏日立格好歹也是土默特万户之内十二鄂托克之一的哥力各台吉的爱孙,就算过来赔罪,排场还是挺大的,除了术仑陪着以外,还带了50骑兵。 而在他们身后是之前派出去执行前哨侦察任务的100骑兵,此时的张亦隆也明白了为什么派出的100骑兵没有及时发来预警,原来他们都被术仑扣在了自己手上,看来这个达阳兄弟手下的召图想法不少嘛。 张亦隆略带挑衅的看了眼杨大乖,不信你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杨先生还能沉得住气。 杨大乖没有说话,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有张亦隆这样的人才能从那看似平淡的眼神中看出凌厉的杀机,毫无疑问,术仑的脑袋怕是要悬了。 张亦隆嘿嘿一笑,让旗手给标营发信号,放行! 旗手再次挥动黑边白底的信号旗,把张亦隆的命令传递出去。 标营迅速变阵,让开一条通道让骑队通过。 中军营也同样变阵,让其通过。 一行人直到距张亦隆和杨大乖不足20步时才停下,术仑在前引路,苏日立格在后跟着,一脸的歉意。 只不过在张亦隆和杨大乖这样的老油条眼中,这点歉意没一点真诚之感。 10步外,术仑双膝跪地,“张大人,杨先生,哥力各台吉的孙子苏日立格台吉求见。” 他身后的苏日立格也躬身行礼。 张亦隆没动,因为身边的杨大乖没动。 杨大乖暗骂一声,出言提醒道:“张大人,你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论起来是苏日立格的叔叔辈,还是你来吧。” 张亦隆端坐马上,只是微一点头,然后对着苏日立格挥挥了手中的马鞭:“既然都是自己人,这就是场误会,那么就请苏日立格台吉回去吧。” 苏日立格猛的抬起头来,双眼几乎喷出火来!这家伙在说什么?!自己跑来主动道歉,他却连马都不下,挥挥马鞭就把自己打发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张亦隆冷笑一声,“台吉大人还有事?” 苏日立格不相信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汉人安答真的敢杀自己,索性直起身子,仰头看着他,岁数也就二十多岁?除了眼神冷漠以外,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嘛,想吓唬住自己,没那么容易。 当然,苏日立格也知道今天之事是自己没理,只是仰头看着张亦隆,却也没再说什么。 张亦隆要的就是这个,喜欢的就是这种欠缺社会毒打的官二代,要是能狠揍这种官二代,那就更好了。 所以张亦隆脸上出现了笑容,“看着台吉大人还不太服气啊,行,给你个机会,你找个能打出来的,我找人单挑一场,你输了么,给我一千匹战马,我输了,给你同等价值的东西。怎么样?” 苏日立格眼睛一亮,他之前听术仑说过现在跟着这位张大人身边的都是些原来大明的低级军官,论个人勇武,怎么可能和自己身边的蒙古勇士相提并论。想到这里,他挺直的腰杆,“张……张大人,此言当真。” “当真!” “好!我赌了!”苏日立格回头叫过一个壮实如山的蒙古汉子,“这是我的贴身侍卫,乌呼和斯?巴特尔,”说着用手一指还站在炮车上的于硕,“让他过来比试一下?” 术仑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那是谁,于硕于大人,一个单手就能把战锤挥动如风的勇士,和他单挑?术仑就算没见过于硕动手也知道这三位大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他刚要出声提醒,就被一道冰冷刺骨的眼神制止了,那是来自杨大乖的眼神,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敢多说一字,会死。 同时术仑也看到了杨大乖身后的周洪新已经抽箭在手,双眼死死盯着自己。 双膝一软,术仑跪坐在地上,死死闭上了嘴巴。 张亦隆同样扭头看向于硕。 于硕跳下炮车,一边往前走,一边顺手从一名长夫军士卒手中拿过一柄短斧,这不是专门打造出来的战斧,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砍柴斧,只是磨的非常锋利。于硕统率下的长夫军装备最杂,因为干的活儿最多,实际上是最不像军队的军队。 张亦隆看了眼于硕手中都能照见人影的斧子,有些奇怪,右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示意于硕要不要借用一下54式手枪?好歹于硕也是转业军官加治安警出身,打手枪可是老本行。 于硕微微一摇头,用不着,对付一个蛮汉,还用手枪?你张亦隆也太看不起咱们解放军军官的素质了。 走到张亦隆马前,于硕右手从腰间抽出那柄从达阳亲兵那里顺来的铁柄铜锤,一指那个蒙古壮汉,“你过来啊!” 乌呼和斯?巴特尔狞笑一声,抽出自己重达三斤多的大号腰刀,对面那个汉人确实挺壮实,可与自己相比,还是小了一号。他手中的那柄战锤,看着也就一斤多不到二斤,也就那么回事。 等会儿自己就要给这小子来个大开膛,这样回去以后台吉大人肯定能多赏几个汉人女奴给自己,汉人女奴哪儿都好,就是经不起折腾,没几天就断气了。 于硕看着对面一脸狞笑的蒙古壮汉,从对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又是一个压不住心中野兽的蛮汉,这种人在这世上多活一天都是祸害。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得为世间除害了。 乌呼和斯?巴特尔大步走向于硕,手中沉重的马刀舞出一个个刀花,双方相距不过10步时,狂笑道:“小子,看你体格不错,来,让你先来。” 于硕点点头,那就不客气了。右脚向前,左手斧向后引至身体左下侧,在右脚踏地的同时,左手爷已经猛的引至身体左后方,随着左脚再次踏出,左手斧已经闪电般掷出! 标准的徒手行进间投弹就被于硕演化成了掷斧! 双方相距不过10步,于硕这踏前三步,剩下的距离可以说非常近了,乌呼和斯?巴特尔做梦也没想到,对面这家伙居然是要掷斧伤人?! 眼见一道乌光直飞向自己的面门,就算是胆大过人的巴特尔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狂吼一声,拼力扭身往右闪躲,手中的大号马刀也拼命往向招架。 只可惜,他手中的马刀太过沉重,挥舞起来不够灵便,没能磕飞斧头,好在拼力闪躲之下,斧头几乎是擦着左肩头飞过! 该死的汉人,看我一刀切了你! 可就在这个念头刚涌出的瞬间,“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一股难忍的剧痛从他的胸前传来! 怎么回事?不顾口中喷出鲜血的巴特尔低头看去,一柄沉重的战锤正从自己的胸前滑落! 这战锤是哪儿来的?巴特尔有些茫然,是那个该死的汉人扔出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往哪边躲?难道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不等巴特尔想明白,一柄冰冷的利刃就从他脖子右侧狠狠的捅了进来,又轻快的抽出!瞬间就切断了脖颈内粗大的血管! 鲜血疯狂的涌入了巴特尔的嗓子,把他的惨叫声变成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呻吟,他的双手死死按住颈侧的伤口,却阻止不了狂喷而出的鲜血。 于硕在抽刀后退一步的同时,顺手扯下巴特尔身上的袍角,认真的擦拭起手中这柄心爱的苏制akm刺刀,一边擦还一边自言自语:“这么好的钢材可千万不能被血锈蚀了,一定得好好保养啊。” 巴特尔失血过多的身体瘫软在地上,拼命的抽搐了起来。 没一人敢上前一步,所有人都惊呆了! 壮实的巴特尔痛苦的挣扎了一分钟以上,这才彻底没了气息。 苏日立格傻眼了! 他完全理解不了眼前这一幕,那个汉人死胖子先是掷斧,引诱巴特尔躲闪,然后才掷出战锤,准确的砸中了巴特尔的胸口,趁着巴特尔受伤无法反抗之时,揉身上前,一刀捅入了巴特尔的脖颈?! 自己座下最勇猛善战的侍卫就这么死了?! 连一招都没出手就死了?! 这个奸诈狡猾到极点的汉人,不讲一点武德! 不行!我一定砍下他的人头! 苏日立格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那个毫无武德的汉人正在专心擦着那柄古怪的匕首,正好背对着自己,自己只要一刀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苏日立格台吉!”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劝你不要乱动,信不信你刀还没出鞘,就得被射死?” 苏日立格抬头一看,是那个端坐马上说话娘娘腔的家伙,就在他还想着要不要赌一把时候,忽的脑中电光一闪! 说话娘娘腔,在大成鄂托克中却地位极高,此时能与那位张大人并排马上,这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杨大乖?! 好像是在肯定他的想法,已经擦完刀的于硕走回到巴特尔的尸体旁,捡自己的战锤,一边示意一个已经吓傻的蒙古兵把掉在他脚下的斧子送过来,一边说道:“杨先生,你这话说早了,要是他真敢抽刀,我不介绍教他做人。” 杨先生?!苏日立格动作有些僵硬的看向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动一下的术仑,“杨先生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教做人(下) 术仑就怕他现在乱说话,不等他说完,马上连连点头。 苏日立格的脑袋里嗡嗡直响,他当然听说过杨大乖之名,只是没见过。 可在流传于土默特万户中的一些传说,这位一直隐身于达阳台吉身后之人,却是近几年来大成鄂托克发展壮大的真正功臣,更让他出名的则是其阴狠!好几个蒙古权贵都在与达阳的争权夺利之时死得不明不白。一直有猜测是这位杨先生的杰作。 杨大乖没有理会脸色惨白的苏日立格,笑着对于硕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于大人手中没称手的兵器,万一受点伤,我怎么向达阳大人交待?” 于硕扭头看了眼已经一脸冷汗的苏日立格,“就这种货色,我就是空手也能对付。不过,还是要谢谢杨先生。”说着对着杨大乖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回来。 把苏日立格晾在当场。 张亦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台吉大人,现在派人回去把马给我们送过来。” 苏日立格茫然的点点头,转身就走,他现在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台吉大人,等马到了你再离开。”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术仑,“你怎么和台吉大人在一起的?” 苏日立格不敢动,也不能动,周边的这些汉人士卒个个刀枪出鞘,箭矢上弦,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就是一千匹战马吗?不值得为这点小事赔上自己的性命,点手叫过一个亲信,让他马上回去,让骑兵下马,把战马送过来。 另一边,术仑也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他是奉达阳台吉之命,率300骑兵护送苏日立格的,而苏日立格是奉哥力各台吉之命前来商议备战之事,具体商议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召图就不知道了。 只是由于前段时间发生了达阳遇袭之事,苏日立格这才带了2000人的卫队前来,这也是达阳大人许可的。 至于说为什么要展开围杀阵形,术仑说是因为苏日立格听到侦骑说远方来了一支打着振威军旗号的汉人军队,非要过来看看,自己一个小小的召图也阻拦不了。没想到事情会弄得这么大。 张亦隆点点头,回头看向杨大乖,“杨先生,我记得达阳兄弟曾经给过一个明安图的官职?” 杨大乖点点头,“你是达阳大人亲封的明安图,单说地位就只在胡德尔金大人之下,可张大人还是达阳台吉的安答,这二个身份都行。” 杨大乖已经猜到张亦隆要干什么了,既然这位张大人愿意当恶人,他自然乐见其成。 张亦隆叫过一直在自己身后的车根,递给他一个千户令牌,“我以明安图和达阳台吉安答的双重身份命令你接手护送苏日立格台吉之事,事成之后,你再返回苏木沁板申。” “是!”车根接过令牌,打马冲向远方的骑队,现在他有足够的权威来指挥那三百骑兵了,这让一直排名在术仑之下的车根差一点笑出声来。 术仑面如死灰,只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杨大乖笑了笑,“张大人,就不能给个改正机会?” 张亦隆同样的笑容,却冷若冰霜,“犯错是难免,可以改正,下辈子注意点就是了。” 说着,张亦隆挥了挥手,早就做好准备的两名蒙古亲兵已经跳下战马,直扑术仑而去。能砍下一位召图的脑袋,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啊! 下辈子?苏日立格闻言呆立当场,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居然只有一步之遥,在马上两人的眼中什么地位,什么权势,什么背景,难道一点用都没有? 就算是他俩有权处置区区召图,为什么非要当着自己的面?难道这就是汉人说的杀鸡给猴子看吗? 术仑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自己死总好过整个家族被杀得一干二净,他只是抬着看向张亦隆,仿佛在说求张大人不要杀我全家。 张亦隆微一点头,仿佛在回应他,放心,我会和达阳大人打招呼的。 术仑叹息一声,自己真是找死,怨不得任何人。 闭目等死。 苏日立格眼睁睁看着那二个从对面队伍中走出的蒙古亲兵,他俩走到已经瘫软成一团的术仑身边,二话不说,一人按住他的双臂,另一人抽出腰间锋利的马刀,打飞术仑的头盔,手起刀落,人头飞! 达阳台吉的亲卫召图,就这么死了?! 一股温热水流从胯下流出,他都混然不觉。 张亦隆没有理会他,只是让蒙古亲兵举起术仑还在滴血的人头,向全军展示。 “术仑,身为大成鄂托克召图,他公然扣留我派出的侦骑,在哥力各台吉所部到来前也没有及时通报,致使双方发生误会,罪不容赦!你们都要记住,任何人不得违反军法,否则这就是下场!听懂了没有?” 沉默片刻后,全军吼出了惊天动地的答案:“听懂了!大人!” “听懂了没有?”张亦隆这一次看向了在杨大乖身后列阵的100蒙古骑兵。 “听懂了!大人!”这次连大成鄂托克的骑兵也高喊了起来。 “把尸体收敛一下,回苏木沁板申后厚葬!”张亦隆直接对着大成鄂托克的亲兵下令,这次没人再有丝毫迟疑,两名砍下术仑人头的亲兵马上开始收敛他的尸体。 “扑通扑通”声连续响起,被术仑扣下的100亲兵此时已经被吓得心胆俱寒,纷纷滚鞍下马,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你们起来吧,念你们只是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张亦隆淡淡的说了一句,又看向杨大乖:“杨先生以为如何?” 杨大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张亦隆真要是拿这100亲兵开刀,杨大乖是一定要拦的。 张亦隆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回到呆立原地的苏日立格身上,轻夹马腹,胯下战马顺从的往前轻走几步,直到距苏日立格不过七八尺的距离上才停了下来。 张亦隆手中的长枪轻点在苏日立格的肩头,“小子,看在我们双方以后还要共同抗击林丹汗西征的份上,看在你刚拜访了达阳兄弟的份上,今天我就不和你计较什么了,老老实实交出1000匹战马,再交出点东西来赔罪,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以后要好自为之!好好做人!” 被锐利的枪尖一下一下点在肩头上,让苏日立格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抱着脑袋,号啕大哭。 张亦隆有些吃惊,这官二代的素质也太差了吧?抬头看向陪着苏日立格过来的50骑,从中选了一个穿着打扮比较体面的,手中的长枪一指,“你,过来。” 那人没有策马前出,而是马上滚鞍下马,跪爬过来,刚要自我介绍就被张亦隆止住了,“我对你的身份没兴趣,你把你家台吉大人带回去,然后送点东西过来,就当赔罪了。” 那人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大人,需要什么样的赔偿,请大人明示。” 张亦隆已经拔马而回了,只扔下一句:“看在达阳兄弟的面子上,随便给点什么都行,你们可以离开了。” 那人还不敢动,张亦隆直接怒吼一声:“还不快滚?!” 看着张亦隆策马走回,杨大乖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能把哥力各台吉手下的明安图吓成这样,张大人好威风!” 张亦隆抬下巴指了指正在后队指挥长夫军打包炮车的于硕道:“我哪有什么威风,这都是拜小于所赐。” 杨大乖很想问问于硕刚才那神来一击是怎么办到的,可现在确实不是时候,只能等到晚上回苏木沁板申后再问了。 很快,由100名大成鄂托克亲兵押着的1000匹战马来到了张亦隆面前,这100骑兵是车根专门派来负责把战马护送回苏木沁板申的。 张亦隆没有和他们客气什么,让他们带着战马跟着后队行军。 “全军!开拔!”随着张亦隆的命令,身边的信号兵吹起了铜号,振威军恢复成四列行军纵队,高喝着凯歌从已经退避三舍的哥力各台吉鄂托克所悦骑兵们面前通过,每一营通过之时都会齐声高呼:“振威!振威!” 哥力各台吉鄂托克所部骑兵个个脸色苍白,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自己这一方就死了七人,伤了十余人,其中还包括了苏日立格台吉的侍卫长,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让其他各个鄂托克笑掉大牙啊? 更加丢人现眼的是,居然还得乖乖交出1000匹战马! 虽然说蒙古骑兵长途行军都是一人双马或是三马,交出1000匹战马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对于堂堂的哥力各台吉鄂托克来说,太过丢人现眼了。 骑兵中不是没人想着冲出去报复一下,可看到苏日立格台吉和其他将领脸上的表情后就都老实了。 台吉都不急,其他人就更不急了。 更何况,这支汉人军队在通过时,人人刀出鞘,弓上弦,想要讨点便宜恐怕不那么容易。 在离开哥力各台吉鄂托克所部不久,对方就送来了赔偿,肥羊1000头,菜牛50头、沙金200两。 张亦隆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出于礼貌还是给了回礼:3000支梅针箭。 来人带着一脸惊喜把这些成捆的箭矢驮了回去。 杨大乖有些吃惊的看向张亦隆,“张大人,这回礼是不是有些重了?” 张亦隆看着那些已经被赶到队尾的战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声说:“从那小子手里弄到1000匹战马,好歹也得给人家点面子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杨大乖气笑了,“张大人,你不是在说笑吧?”杨大乖没好意思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们不仅用炮打死对方的骑兵,于大人更是直接一刀捅死了人家的侍卫长,你现在说什么做人留一线?真当人家是傻子吗? 张亦隆换了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杨先生,我不是在说笑,我是在认真的教他如何做人,好歹他也算是白给我们当了一回实战练兵的对手,又送了这些牛羊和沙金,回点礼正常。” 说着,张亦隆看向了那些一脸愤闷的哥力各台吉麾下的骑兵们,“苏日立格这人本质上还不坏,就是典型的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希望经过这次以后,他能好好做人,以后能和我们好好合作。” 杨大乖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张大人还真想着要教苏日立格如何做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铁与银 既得到了一千匹战马,董一振建议在中午扎营休息时,把一些可以用马驮的物资从大车上转移到战马上身上,然后让士卒们中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坐大车,这样可以提高行军速度,提早回到苏木沁板申。 张亦隆和于硕简单商量了一下,拒绝了董一振的建议,战马数量有限,驮物容易伤马,而且这些战马都是没有鞍具的,士卒中真正会骣骑的人很少,万一出现伤人或是伤马的事故就太不值得了。 毕竟就算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可在天黑前肯定能回到苏木沁板申,不值得为节省这一点时间而冒险。 说到这里,张亦隆看向士气高昂的行军队列,“我估计,我们还能早到一点。” 董一振听到这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确实,董一振从来没有见过士气如此高昂的汉人军队,也许只有当年那支由俞龙戚虎打造出来的边军才能超过新建的振威军。 董一振轻叹一声,可惜无论是俞龙还是戚虎,都只是军事统帅,在朱家大明文官汉军的体制下,他们能发挥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如果能得到朝中权臣的支持还好,能够有所作为,可朝中权臣一旦失势,边军将领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回了。 说到底,想建立一支能征善战之军,不仅要有名将,还要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支持,而这些外部条件是明军将领解决不了的,就是俞龙戚虎也做不到。 可眼前这三位大人说不定真能做到! 董一振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决定等回到苏木沁板申后找岳双元好好谈谈,振威军虽然有可能未来会大举南侵,但从今天之事来看,与蒙古军队一同南侵的可能性极小。 从振威军创立之初,董一振就看得出来,这三位大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弱化振威军与蒙古各部的关系,一再强调双方只是盟友关系,是合作而不是从属。张大人在训练标营时曾经多次说过,没有他和胡于二位大人的命令,即使是达阳台吉也不能指挥他们。胡新明胡大人也说过,土默特万户是好朋友,但也只是好朋友。 董一振觉得岳双元的担心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太过了。三位大人确实不是朱家大明的读书人,确实也没把朱程理学那一套放在眼里,可他们并不歧视汉人,相反,他们创立的振威军可以说是口外汉人最好的避难所。 实在不能对从没读过圣贤书的三位大人要求太高了。 要是让三位大人听到这番心声的,估计会气得吐血。不把朱程理学挂在嘴上,怎么就变成了从没读过圣贤书? 好在现在行军纵队中的张亦隆和于硕都没注意到董一振的小心思,他俩正在和周洪新讨论如何利用这一千匹战马组建振威军自己的骑兵部队。 自从跟随杨大乖到达苏木沁板申之后,周洪新就想着要建立一支直属于杨大乖的骑兵部队,周洪新认为一旦林丹汗西征,杨大乖肯定不会老实的待在后面,他一定会赶赴第一线,就算出于达阳的知遇之恩,杨大乖也不会坐视达阳兵败身死。 在遇到穿越三人组之前,周洪新没有组建骑兵队的打算,因为没有必要,反正结局不会改变,蒙古右翼三万户是不可能抵挡住林丹汗的西征,怎么折腾都是死路一条。自己只是需要陪着杨督公一起赴死而已。 可在接触了穿越三人组之后,周洪新的想法产生了些许变化,先是达阳台吉居然同意在大成鄂托克辖境内组建一支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汉人军队,然后是这支军队居然能在十几天内就初具规模,最后竟然是可以带出来打仗。 当然,在周洪新这样经历过血腥实战的军官看来,振威军的初战可以说是非常笨拙,无论是指挥、调度还是士卒之间的配合,漏洞百出。只要给自己百余精骑,击败现在的振威军并不是难事。 只不过,想要靠着百余精骑击败现在的振威军,必须提前把那三位大人除掉,周洪新绝对不想在战场上与那三位来历神秘且深不见底的对手交战。 虽然之前周洪新就和张亦隆提过,想要组建一支独立于蒙古右翼的骑兵队,但当时只是那么一说,周洪新并没有真的想着去组建。想组建一支能战的骑兵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有战马,要有骑兵,这两条在口外草原不难办到,可光有这两条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骑兵必须要有比蒙古骑兵更好的盔甲,不仅人要披甲,马也要披甲,否则在向蒙古骑兵冲锋的过程中,就会因战马被箭雨射倒而失去战斗力。 周洪新早就注意到了蒙古骑兵重视骑射,轻视肉搏冲杀的问题,从今天术仑掉脑袋一事也能看出来,蒙古骑兵的纪律性确实很差,就算是达阳亲自调教出来的亲兵也是一样的。 周洪新坚信一点,那就是只要有一支足够强悍的重甲骑兵展开冲锋,那么是有很大可能击溃数倍于已的蒙古骑兵。就算不能在战场上扭转局势,起码也能为杨督公杀开一条血路。 但想要在口外组建一支重甲骑兵,在今天之前,周洪新是想都不敢想的,因为根本找不到数量足够的铁料。蒙古右翼三万户靠着和朱家大明互市还能弄到些许铁器,可些铁器全部都是生活用品,想要打造铁甲就先得把这些铁锅收集起来,重新回炉,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成本之高是周洪新不敢想像的。 毕竟这些铁锅是用马换回来的。 可现在,不仅有了苏木沁板申的手工业,还有一座储量不小的铁矿,再加上胡新明设计的新式化铁炉,周洪新第一次觉得在这土默川平原上,也许真的能出现一支以汉人为主的重甲骑兵。 故而在张亦隆问他创建一支重甲骑兵队需要什么时,周洪新很认真的说出了二个字,铁与银。 首先是铁,现在草原上流行的铁网甲,也就是锁子甲,防御力太差,防个刀砍还行,对箭矢的防御力很差,特别面对草原上流行的专用于破锁子甲的梅针箭时,穿不穿锁子甲意义不大。 为了提高防御力,有能力的部落会给骑兵额外再套一件硬牛皮甲,可在周洪新看来,也就是个聊胜于无而已,面对二十步以内的顽羊角弓射出的劲矢,还是防不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骑兵披挂上铁制札甲,最起码也要为锁子甲镶上札甲片,这样才能保证重甲骑兵能顺利冲过蒙古骑兵的箭雨。这样一套铁甲,就算放在口内都不便宜,更何况是在缺铁的草原上,只会更加昂贵。 有了全套铁甲以外,还要精心挑选士卒,这些士卒不仅要身强体壮,平时的伙食就要高于普通士卒,而他们的战马自然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马,喂养成本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有了甲、人和马,剩下的就是兵器了。造价高昂的马槊已经不适用了,现在的蒙古骑兵已经一支标准的轻甲弓骑兵,只需要普通的点钢长枪就行了。 不过每名重甲骑兵都需要配备一口精良的马刀或长战剑,周洪新建议配备刺杀能力更强的长战剑,虽然打造费时费力,但在长枪折断后,长战剑可以有效的作为刺杀武器投入肉搏战中。 而这一切都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按周洪新的估算,养活一名重甲骑兵的钱,足够养15到20名步军士卒了。 说到这里,周洪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亦隆,“张大人,如果我说创建一支1000人的重甲骑兵,那就相当于养活名步军士卒,你觉得划算吗?” 张亦隆给了他一个做梦都没想到的答案:“只要是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你放手去弄,铁和银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着张亦隆伸出了两根手指:“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全力支持你没问题,可我也有二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周洪新沉声道:“张大人请讲。” “好,第一,这1000名重甲骑兵中,你只能占三成,七成归我,如果你想要更多的人马,就得自己掏钱,只要是你自己出钱的人马,就是你的。” 周洪新点点头,这要求不算过分。 “第二,在这1000名重甲枪骑兵以外,你还要额外帮我训练500名轻骑兵,也有可能是800名,当然,不会让你白忙乎,具体条件我们可以谈。” “轻装的弓骑兵?”周洪新觉得这个要求也算合理,毕竟重甲枪骑兵是不可能用于侦察和联络的。 “不!”张亦隆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是火枪轻骑兵!” 杨大乖和周洪新脸上都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火枪轻骑兵 好一会儿,周洪新才小心的问了一句:“张大人说的火枪指的是神枪还是鸟铳?” 张亦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在朱家大明,火枪只是一个概念,这里面既包涵了神枪、三眼铳这样的旧式火门枪,也包涵了鸟铳、鲁密铳这样的新式火绳枪,自己只说火枪,杨大乖和周洪新确实听不明白。 “我说的火枪是一种更加轻便的鸟铳,”张亦隆在马上比划了一下,“比鸟铳要更短一些,这样既可以在马上使用,也能下马射击。” 周洪新一脸问号:“张大人,这种轻便鸟铳与弓箭相比有什么优势呢?” “有三点,”张亦隆伸出三根手指,“一是火枪的训练更加简单,别看口外汉人几乎人人会射箭,人人会骑马,但想在马上互射中压制从小就学习骑射的蒙古骑兵是很难的,就算是可以通过训练提高汉人骑兵的骑射能力,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可我们没有时间。” “二是更加便宜,只要杨先生能提供足够的火药,那么鸟铳的制造成本就要低于角弓,制造时间也更短,以现在的苏木沁板申想在短时间内生产出几千张优良角弓是很难的,可生产几千支鸟铳却不算太难。” “三是火枪轻骑兵的战斗力会更高,每个火枪轻骑兵都可以携带2支鸟铳,无论是在马上射击还是下马列阵,他们都能比蒙古轻弓骑兵表现更好。” 周洪新听完这一大段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张大人,你确定火枪在马上射击时的效果给弓箭更好?” 张亦隆嘿嘿一笑,“在马上射击的话,角弓能射二十多步,火枪好歹能打出五十步开外,反正都是不准,好歹火枪还能有些吓唬人的效果。” 周洪新有些无言以对,他扭头看向杨大乖,“大人,您觉得?” 杨大乖点点头,“可以试一下,我前几天确实听车根说过,他认为苏木沁板申新造的角弓质量很不稳定。只不过他没得挑,只能全要了。” 周洪新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张亦隆的想法,“张大人,你是不是太轻视鸟铳的装填难度了?想在奔驰的战马上装填枪弹是不可能的。” “没错,”张亦隆微笑着回应道:“所以我计划除了给每名火枪骑兵配发两支短管鸟铳以外,还会给他们配备二三把火绳手枪,这样就能保证他们在一次作战时有足够的持续火力了。” “火绳手枪?”周洪新简直要被眼前这位张大人冒出的新名词搞懵了。 “那是一种口径和尺寸更小的鸟铳,”张亦隆这时才想起来,堂堂朱家大明军队直到完蛋前都没有手枪这一概念,军官们宁可用弓箭和腰刀也不会用火枪,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装备手枪的需求,没有需求自然也就没有生产,“内径大概差不多3厘,重一斤七八两吧,长度大概也就是一寸多。” 周洪新在手上比划了一下,更加惊讶了,这么点的鸟铳能有什么威力?“张大人,你说的这种手枪,能有什么用?” 张亦隆在脑海中换算了一下,西方同时代火绳手枪的有效射程不超过10米,当然如果能贴在敌人身上射击是最好的。明代一丈为3.2米,以10米换算的话,至少可在三丈外射击,“以我见过的火绳手枪来说,可在三丈外击穿锁子甲,周大人觉得这威力不够么?” 周洪新一愣,三丈外击穿锁子甲,这威力确实还行,可是他还是觉得角弓的威力更大一些,“张大人,可三丈还是太近了吧,就算是用角弓骑射,也能在二十步外射穿蒙古人身上的锁子甲。” 张亦隆没有过多的争论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中几箭还活蹦乱跳的人我见过,挨上两发火绳手枪还不死的人,我没见过。” 紧接着,张亦隆就想到了一个中了七发手枪弹还跑出几百米的强悍人类,不得不给自己刚才的结论加了个前提:“我是说在近距离上挨两发火绳枪弹后活下来的人,我没见过。” 张亦隆不会告诉周洪新的是,就现在他们所处的明末乱世,对于火器伤基本上可以说是听天由命,准确的说,不治还好,治了恐怕会死的更快。 可能是想到了火器伤的致死率确实更高,周洪新也瞬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身边两人为了轻骑兵应该是用角弓还是用火铳而争论不休时,杨大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在杨大乖看来,火器肯定要优于弓箭,只要火器足够多足够强,一人在沙场上屠杀2000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真正限制了火器在草原上发挥作用的原因有三个,缺铁,缺火药和缺工匠。现在这三个限制因素中的二个已经差不多被眼前这三位大人解决了,那么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问题,火药。 为了防备蒙古诸部的南下劫掠,大明边军在边境各个要地囤积了大量的火药,历次蒙古军南下劫掠时对这些没法吃没法穿还易燃易爆的东西也没兴趣,与其去抢这东西,还不如多弄几口铁锅。 这就导致了大明边军各部对于火药的管理不是那么的严格,对于杨大乖这样的东厂前督公来说,弄到几百斤火药就是小菜一碟。但问题是,从这三位大人的言谈中可以看得出来,几百斤火药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起码也得四五千斤火药。 而且要快,这才是此事最麻烦的地方。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自己可以安排内应一点点的把火药弄出来,不显山不露水,无声无息,安全稳妥。 可现在,杨大乖不由得轻摇了下头,大明边军中一次丢失几千斤火药,这锅太黑了,没人背得起。 不过,只要银子给得够,此事也不是不成。 好在眼前这三位大人都是不缺钱的主儿,别说他们救了达阳台吉一命,可以要求达阳分一半财产给他们,只说从苏木沁板申一役中弄到的各种物资和金银,折算起来也有十数万两之巨,如果再让他们夺下太平堡的控制权,完全可以说他们仨人是富可敌国。 想到这里,杨大乖忽的发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自从结识这三位大人以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个奇怪的问题,到自己执掌苏木沁板申行政大权后,这个问题更加让人奇怪了。 这三位大人坐拥巨额财富却丝毫没有享受生活的想法,就穿着来看,这三位大人也穿丝绸、也穿名贵的貂皮夹袄,却只是穿穿而已,对于衣着没有任何要求。真的是没有任何要求。 杨大乖相信自己安插在这三位大人身边的眼线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自己。 这三位大人对于住一事,也不讲究,能住在板申内最好的胡宅和郭宅里,却也能合衣睡在全是士卒的牛皮帐篷里,杨大乖自认为做不到如此自然而然。 更可怕的是,这三位大人都不近女色,这也是杨大乖最不能理解的一点。 从达阳台吉给三人分配侍女开始,这三位大人就堪称守身如玉,现在的苏木沁板申中起码一半人口实际上是归这三位大人管的,不说长夫军家属中不乏美女,就是从郭、胡等人处接收的丫鬟侍女也在几十人以上,可杨大乖从来没听过这三位大人把谁留下过夜。 这就太奇怪了。 好在三位大人对于吃这一项还是比较讲究的,尤其是于大人时不时就能玩出一些让杨大乖这见过世面之人也大感惊奇的新吃法,否则杨大乖真的不敢和这三位看着不像正常人的安答合作了。 这三个人好像出现就是为了要拯救土默川平原上的汉人和蒙古右翼三万户一样,自从他们露面,就一直在为了一场注定要到来的林丹汗西征而做着不懈的努力。 杨大乖当然知道林丹汗确实是在计划着一场西征,以蒙古左翼三万户的实力是抵御不住大金持续多年的分化瓦解和武力征伐,而明军在辽东的全面溃败也使得林丹汗失去了唯一的外援。 可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杨大乖再次看向那个正在和周洪新讨论火枪轻骑兵细节的张亦隆,他们是怎么确定林丹汗今年秋天就要西征呢? 杨大乖在蒙古左翼三万户中有一个不那么可靠的情报网,虽然说传递回来的情报实在说不上多好,可对于林丹汗动员十万骑兵西征这种大事的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 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林丹汗今年秋天确实会率蒙古左翼三万户的全部兵马西征。这条情报是杨大乖付出了上万两白银和十五名人命才换来的,眼前这三位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准确? 记得于大人说漏过一次,时间只剩下五六个月了! 什么样的人能准确的判定出林丹汗的出兵月份?要知道蒙古诸部所谓的秋高马肥再出兵可是一个约数,朱家大明边军费尽心力也只能把南侵的时间约定在三个月左右,可这三位大人几乎可以确定到某一个月! 这太不正常了。 杨大乖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陷入了沉思,笼罩在这三位大人身上的迷雾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越来越浓厚了。 比如于大人制造的这二门桦木炮,就连外行的杨大乖也得承认,放眼整个大明九边,能有比它更好的火炮的也不过是蓟、辽两地而已,剩下的大同和固原等镇,想在野战中击败这种桦木炮是不太现实的。 杨大乖都不敢想像一旦让这位于大人铸出铁炮或是铜炮,那将是何等的威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凯旋(上) 初战胜利叠加上对蒙古骑兵挑衅的胜利,让振威军士卒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行军速度始终保持的很好,到中午大休息时,全军距苏木沁板申已不过30余里了,就连张亦隆和于硕都大感惊讶,不由得感叹一句:大明不是没有可战之兵,只是缺一个真正能主事的权臣。 草草吃过中饭后,张亦隆点手叫过来一个蒙古骑兵,把一个纸条交给他,让他马上把这纸条送回苏木沁板申,交给胡新明。 那名蒙古骑兵接过纸条,收入怀中后,躬身施礼,没多说一句话,飞身上马,快马加鞭直奔东边而去。 于硕在一旁笑道:“自从你砍下术仑的脑袋,这些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蒙古兵老实多了。” 张亦隆冷笑一声:“我那是杀鸡给猴看,达阳兄弟全力支持我们创建汉人为主的军队,在土默特万户中肯定会有反对的声音,就算在他掌控的大成鄂托克之内也有不少反对者,术仑就是被那些反对者推出来和我们对着干的人。” 于硕点头,“这个选择很有意思,术仑只是一名召图,官职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加上他是达阳兄弟的亲信之一,正好用来恶心我们。” “术仑这个蠢货!”张亦隆伸手扶额,不管怎么说,砍下了达阳亲信召图的脑袋,对于双方的关系都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伤害。但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只要自己的态度稍一软化,以后振威军就别想在蒙古右翼三万户面前抬起头来。 对于一支军队来,心气一坠,万事皆休。没办法,只能借术仑的人头用一下了。 只是以后面对达阳兄弟,内疚谈不上,尴尬是难免的。想到这里,张亦隆就往地上狠啐了口唾沫,“敢在背后捣鬼这人别落我手里,不然我一定把他交给杨大乖料理!” 看着正在麻利收拾营盘的振威军,于硕忽的问了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一天在战场上,我正率重甲骑兵突阵呢,你率步军在后掩护,忽的有一支敌军侧翼袭来,你会怎么办?” “侧翼啊,”张亦隆很认真的想了起来,“要是步军阵形崩了,那就只能地下相见了,可只要步军阵形不崩,我就算拿着长枪站在第一排,也得等着你突阵归来!” 于硕只说话,只是伸出了拳头。 张亦隆也举拳与之互击。 “一言为定。”于硕边说边往回走,“另外,我听了你和周洪新讨论了一路的火枪骑兵,错的离谱了!” “啊?”于硕这话是张亦隆没想到的,“此话怎讲?” 于硕一边走向长夫军一边说道:“火枪骑兵,最好的使用方法是身披重甲,用密集的火枪齐射撕开对方阵形后马上持刀剑冲入砍杀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说着,于硕背对张亦隆,伸手指了自己的脑袋,“放着蒙古轻骑兵不用,非要组建自己的轻骑兵,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张亦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啊,蒙古轻弓骑兵本身就已经是世界范围内最好的轻骑兵,没有之一,只要能解决他们的忠诚问题,那么就是一支完美的轻骑兵。至于说纪律性,别说蒙古轻骑兵了,就是拿破仑战争时代的欧洲各国轻骑兵,也是以纪律差而闻名于世的。 想想也是,很少有需要轻骑兵展开阵形进行冲锋的,纪律性差并不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不过,张亦隆看向了位于队尾的1000匹战马,这此战马真的能驮着重甲骑兵发起冲击吗? 看来回到苏木沁板申后,札甲的打制要提上日程了,如果按于硕的想法,那么火枪骑兵需要的就不是火绳手枪了,而是火力更强的双管甚至三管火绳枪! 张亦隆再次伸手扶额,自己不会真的要创立一支装备三眼铳的重甲骑兵吧?那也太……。 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后,张亦隆决定等拿下太平堡后再说此事。就现在的苏木板申板,顶天也就打造个三眼铳,鸟铳之类的精细活儿就别想了。 试制札甲甚至是板甲的事到是可以先搞起来,想到这里,张亦隆就觉得一阵阵头疼,时间!时间!时间实在太紧了! 就算林丹汗手下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有十万之众,张亦隆都不敢想像那将是一场何等规模的战役。好在蒙古右翼三万户勉强也能凑出八万人马,这样一来,自己这支五六千人的振威军就有望能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 只不过,张亦隆一一扫过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振威军士卒和军官们,一张张生动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睛,不知道大战之后,还有多少人能活着和自己站在一起迎接胜利。 当然,张亦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那种规模的战斗中活下来,就算自己手上拿着领先三百多年的步枪又能如何,千军万马之下,俱是蝼蚁。 想到这里,张亦隆忽的笑了起来,身逢乱世,能指挥一支军队,能部分主宰自己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已经不能对上天要求更多了。 “大人,上马吧。”身后传来邱成的声音,他把张亦隆的战马牵了过来。 张亦隆翻身上马,问了句身边的少年,“真要上了战场,你怕不怕?” 邱成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大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敢说假话,怕,怕的要死,可怕有什么用,我怕就能活下来吗?” 张亦隆微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好小子,有出息!好好跟着我干,不能说前程似锦,起码我能保证你会有出头之日!” “谢大人!”邱成和杨元标兴奋的都有些脸红了,只不过,此时的少年都有句心里话没说出来,“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出人头地,还要报仇雪恨!” 只不过,跟着张亦隆这些天来,二人都认识到,至少在打退林丹汗之前,自己是不可能有报仇机会的,与其言多必失,不如静待时机。 张亦隆自然也知道这二个小家伙的心事,不过无所谓,反正打退林丹汗后,就要准备应对更加凶狠的清军,在此之前,统一蒙古右翼三万户是必然之举,不然与清军之战必败无疑。 既然要统一蒙古右翼三万户,就得先统一土默特万户,那么就要找一个刺头先开刀,拿谁开刀不是开,拿巴岳特鄂托克也不是不可能嘛。 只要达阳真正掌控了蒙古右翼,那么就有和清军一战之力。 不然,就算真的能打退了清军,己方付出的代价恐怕是张亦隆不愿承受的。 塞外草原,真正缺的还是人啊。 张亦隆任由思绪飞向未来,信马游缰的跟着中军一起走向苏木沁板申。 那里正有一场凯旋的盛宴在等着他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凯旋(下) 留守在苏木沁板申的胡新明是在一天前开始准备凯旋宴会的,在一个没有无线电和有线电的时代,除了及时派出侦察骑兵以外,就只有靠估算了。 根据之前三人的估计,来往于矿场需要四天,战斗一天,休整一天,一共只需要六天。当时的于硕还笑言,要是对付几十个黑社会打手都需要花两天时间,那么自己就直接在矿场上吊好了。 既然已经是庆祝振威军的初战胜利,就不能太小气了。 就在振威军从大毛忽洞矿场返回的那天清楚,胡新明把长夫军里会做饭的妇道人家和会做饭的夫役们全部集中过来,大手一挥,命令简单粗暴:羊肉大葱馅的饺子,一口一个肉丸! 当时站在长夫军营内的二百多号人面面相觑,给将近一千人包饺子?眼前这位大人没疯吧?士卒个个都是壮汉,一顿敞开了吃,一人能一百来个饺子,这么算下来,得十万个饺子?! 开什么玩笑?! 胡新明面无表情,“我知道不可能做出那么多饺子来,也没那么大的锅能煮,一人按50个饺子算就行了,也不能光靠饺子顶着,立庆,你去把板申里的饭店厨子集中起来,每家都拿一个拿出菜出来,味道要好,量要够,告诉他们,该付的钱,我一个铜钱都不会少给,但要是敢糊弄我,别怪我的军棍不认人。” 魏立庆马上点头,“属下明白。” 听到军棍不认人,站在台下的人们都安静了,军令如山,这些人都是知道的。 “好了,大家开始干活吧。”胡新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自己在预备役步兵师时全师过年都要吃饺子,大几千号人不照样能吃上?这帮明末的百姓真是脑子不够灵光。 军令一下,这二百多号人马上就动了起来。 一只只育肥过的羔羊被放倒在地,不等它们发出惨叫就被快速的宰杀,在这点上苏木沁板申的汉人丝毫不逊色于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上的蒙古人,同样的干净利索。 宰好的肥羊被快速的放血、剥皮、内脏洗净、头蹄也被剁下待用。 除了羊皮以外,肥羊身上一点都不能浪费,字面意思的一羊全吃! 一捆捆大大葱被扔到水桶中清洗干净,这是胡新明特别强调的,洗不干净的,就要挨军棍。 洗净的大葱则被锋利的菜刀剁成了碎末。 胡新明看了一眼瞬间变成大伙房的长夫军营地,满意的点点头,“长夫军这些……这些妇女还挺有规矩的嘛。” 魏立庆也有些吃惊,“是啊,我以为妇道人家会乱成一锅粥呢,刚才还想着怎么办呢。” “行了,你盯着点,我还有一堆事要忙。”胡新明一边走向胡宅一边揉着太阳穴,他只是一名解放军士官,可穿越到这里以后,不仅要做一堆民政管理工作,还要负责一整套军队的运行,即使胡新明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士官,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看来确实需要尽快提拔一批军官来帮自己干活了,胡新明轻叹一声,苏木沁板申最大的问题是人才短缺,大多数板申百姓连粗通文墨都算不上。穿越三人组进行过一个简单的调查,苏木沁板申中的百姓的识字率只有10%左右,而且大多集中在富贵人家之中,而这些人正是穿越三人组无法真正信任的。 看来还真的办个扫盲班了,回到胡宅后院的胡新明苦笑着翻开了手边的帐册,这是于硕交接过来的,上面记载的是目前穿越三人组拥有的各种物资和金钱。 区区十五天,新创建的振威军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为全军订做统一的制服,修改旗帜、打造铜号、订造步射长弓,这些都不算是大的开支,真正让穿越三人组有些头疼的则是粮食。 表面来看,从苏木沁板申中缴获的粮食不算少,毕竟这是一个农业为主的板申,但问题在于,现在刚度过春荒,穿越三人组不仅要负担全军三千余人的一日三餐,还要为这些士卒的家属提供基本的口粮。 这是最无奈的事,理论上穿越三人组只需给士卒发放饷银即可保证其家属的日常生活,毕竟一个月四两白银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正常情况下,要说养活不了一家几口人,那纯属是在开玩笑。 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正常。 首先是今年的春荒比往年更加严重,因为去年秋季太平堡商会用高价从各个板申中大量收购粮食,囤积居奇,加上白莲教又在暗中囤积粮食,直接导致了包括苏木沁板申在内的众多板申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荒。 为了稳定苏木沁板申百姓的生活,穿越三人组决定把白莲教多征的粮食都一一返还。尽管如此,苏木沁板申中还是出现了粮价飞涨的情况。按姜玮的调查,区区20天之内,粮价就翻了一倍以上,一石麦面从二两多银子直接涨到了五两以上!而且有价无市,如果任由粮价进一步暴涨一定会动摇苏木沁板申的人心。 为此,张亦隆专门去找了杨大乖,二人议定,除了动用库存的粮食投放市场以外,振威军给每名士卒的家属发放粮食,标准暂订为每人每日半斤,不分成年与否,也不管男女比例。为示公平,以每石2两的价格从士卒月饷中扣除。 这种举措自然快速稳定了军心,却也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极大的增加了振威军的粮食消耗。 胡新明现在计算的就是这个月应该给振威军士卒家属们提供多少粮食,不算不知道,真是一算吓一跳啊。 不到三千余士卒的背后是七千多家属,平均算下来,一天也要支出三千多斤粮食,就算穿越三人组事先打了埋伏,对外公布时说的是原粮,即未去壳的小麦或是小米。分发到众人手中手还要自行去壳磨面。可这数量还是看着胡新明心头一阵阵肉疼!要知道,振威军一个士卒一天吃进去的粮食也不过才二斤左右,要是能省下这些粮食就能多招募些人马了。 现在每天都有人从各个板申过来应募,穿越三人组不得不将募兵标准提高了一些,一方面是想挑些精壮出来,另一方面就是怕募兵太多,粮食供应不够,再弄出个哗变可就是大麻烦了。 当然,胡新明也知道,之所以出现这种有价无市的情况,还是在于太平堡,这个土默川平原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仍处于封堡状态,不仅堡内囤积的大量粮食无法外运,还导致了其他板申的粮商产生了恐慌性的惜售。 看来一切问题的解决都要拿下这只会下蛋的母鸡。最起码也先得让这只母鸡多吐些金蛋出来。 穿越三人组不怕粮价飞涨,这些钱就算落到太平堡四大姓手中又如何?等到穿越三人组夺下太平堡控制权后,这些钱都得吐出来,就算不是全部,也得是大部分。这些钱只不过是相当于暂存在太平堡商会中罢了。 如果穿越三人组的计划不出大的问题,此时一丈红已经在着手切断太平堡到口外的通道,只要把口子扎紧了,就不怕这些金蛋跑回朱家大明去! 胡新明忙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把本月应该拔付给士卒家属的粮食算好,开出放粮条让侍卫亲兵送到邝正雄那里,明天一早各个士卒的家属就可以到粮仓去领粮了,于硕走后,胡新明暂任振威军营务总管一职,邝正雄还是营务帮办。 刚忙完,茶水还没喝完一杯,就又事了。 魏立庆派人过来请示,问能不能拔给十头菜牛。 胡新明气笑了,一拍桌子一瞪眼,把前来请示的亲兵吓得一哆嗦,“你告诉魏立庆,就说我说的,只要是凯旋宴需要的,他直接去找邝正雄要就行了,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我!” 亲兵吓得转身就走,连抱拳礼都忘了。 站在门口的侍卫刚要开口喝斥,胡新明摆手制止了他,这些亲兵实际上和新兵一样,也才训练了十几天,能有这表现已经不错了。 喝了两杯热茶后,胡新明平心静气,开始画图,今天他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为提高振威军的作战能力,研制穿越版的手榴弹! 穿越三人组中对于火器实际上是有一些分歧的,张亦隆主张大步快上,只要条件允许就直接上马燧发枪和后装线膛炮,而于硕主张根据实际情况来确定研发路线,必要时可以因陋就简,这次大出风头的桦木炮就体现了于硕的思想。 胡新明则更加保守,在他看来,就现在口外的手工业和兵员素质,***是不可取的,于硕的设计也只能解决炮兵问题却解决不了步兵,在小胡画出七人背图样之时,于硕提出了让振威军步兵大量装备手榴弹的意见。 当时的张亦隆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毕竟制造手榴弹同样要解决一堆工业问题还需要大量的火药。 可胡新明却极其认同于硕的主张,与其打造一堆火绳枪再山寨一个四不像的西班牙大方阵,不如直接上马手榴弹。 就小胡看过的资料,别看史料中把鸟铳吹上天,但实际上作为一款轻型步枪,制造精良的鸟铳最大射程也不过才100米左右,考虑到滑膛枪本身就精度不佳,实际上最理想的开火距离不会超过50米。也别说明军了,就是拿破仑战争时代的排队枪毙,不也是要看到对方的眼白才再开火吗? 胡新明不认为自己三人招募来的这些农民短时间内就能熟练使用火绳枪,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让他们试试手榴弹呢。黑火药装填的手榴弹确实威力一般,杀伤半径估计也就3米左右,加上投掷距离,通常不超过40米,可对于压制蒙古骑兵来说,足够了。 手榴弹爆炸后的碎片不仅能杀伤蒙古骑兵,巨大声响和烟雾还会严重干扰其骑兵队列,手榴弹爆炸后的圆形杀伤范围更适合杀伤惯用巨大横队的蒙古骑兵。 只不过,想在苏木沁板申制造出现代化引信是没可能的,所以胡新明只能设计一款穿越版手榴弹,重点就是简化发火装置。 在长夫军营地忙活凯旋盛宴的众人不会想到,就在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正在一笔一划的推动着历史车轮。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掷弹兵 胡新明当然熟悉手榴弹,而且可以说他是穿越三人组中最熟悉手榴弹的,没有之一。因为在退役之后他又在预备役部队中继续服役,这就使得他有机会接触几乎所有解放军列装过的手榴弹,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当年产量号称足以打一次世界大战的国产67式手榴弹。 现代手榴弹有二个关键要素是目前穿越三人组无法解决的,一是猛炸药,现在穿越三人组连黑火药都制造不了,更别想着给手榴弹里填充梯恩梯了,能给手榴弹准备充足的黑火药,胡新明就要谢天谢地了。 二是发火装置,别看手榴弹个头不大,其内置的发火装置却堪称机械工业时代的杰作,想到这里,胡新明就不住的摇头,就算是67式手榴弹那个相对简单的拉发发火装置也不是现在的苏木沁能制造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导火索代替好了。 胡新明不会考虑火绳的,燃烧速度不稳定,烟雾大、在草原上制造难度大,完全依赖从口内走私更是穿越三人组不能接受的。虽然导火索在很多方面也不够理想,特别是燃烧速度远快于火绳,不适合用于火绳枪,但用在手榴弹上是没一点问题的。 不说中世纪的掷弹兵,只说一战初期的欧洲各国的应急手榴弹,几乎全部是用导火索点火的。既然20世纪初的欧洲人能行,现在明末的汉人也行。 相比制造复杂的发火装置,制造应用导火索要简单的多,穿越之前可以用牛皮纸,现在这明末草原上没有牛皮纸,用桑皮纸也能将就,虽说这桑皮纸也实在不便宜,可好在能弄到。 除了桑皮纸还要有细铜棒,反正以后做纸雷管时还是要用的。 想了想,胡新明还是在纸上画了个铜磨,这是用来把黑火药压得更细的工具,必须得用纯铜,否则就是作死。 除了制造导火索的工具以外,还得画出一套用于铸造手榴弹弹体的砂模和用于加工弹柄的小木车床,考虑到苏木沁板申可怜的手工业,胡新明不得不把记忆中脚踏式小木车床改成了手摇式。 看着画好的图样,胡新明还觉得意犹未尽,想要在明末乱世中建立一支足够强悍的军队,光有手榴弹是绝对不够的。既然如此,小胡就决定索性多弄几个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玩意儿出来。 首先就是地雷,相比手榴弹,地雷的威力更大,虽然地雷的发火装置更加复杂,可胡新明却不想搞一个能埋的地雷,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威力更大的爆炸物。至于说怎么让地雷飞到敌军那里,小胡早就想好了。 掷雷筒,这东西用铸铁管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这大概不能叫地雷了,小胡把图样上的地字划去,写下了一个飞字。 除了飞雷和掷雷器以外,还要有掷弹筒。相比全靠人力投掷的手榴弹,使用掷弹筒时手榴弹的射程有望达到100米开外,能有效弥补手榴弹投掷距离较近的缺点。 只不过此时的胡新明没有想到,他设计的这套步兵火力支援系统却差点让张亦隆背过气去。 把图样画好后,胡新明叫进来一名亲兵,让他把砂模和铜磨的图样送到金十六手中,告诉他,尽快安排人手按图制造,小木车床的图样则交给木行去试制。 亲兵领命而去。 等忙完了这些,胡新明发现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草草吃过午饭,就带着振威军步军各营出去训练了,在训练之中,胡新明就有意将一些身强体壮,臂力好的士卒挑出来,他们未来将成为振威军中的重火力支援兵种-掷弹兵! 不过让胡新明略感失望的是,挑来挑去只挑出了不到100人。区区100人能干什么? 看着胡新明有些沮丧,一时间训练场上的气氛都有些凝重了。 “胡大人,”这里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凝重,“大人挑这些人是要组织敢死队吗?” 胡新明看向提问的人,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右臂上的镶黄边红袖章和赤色腰带可知,他是振威军步军前营的什长,想不到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什长了。 “记住了,以后提问之前,要先报自己的营号、官职和姓名。”胡新明严肃的说道,“你重问一次!” “是!大人!”少年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挺起胸膛,大声道:“属下是步军前营前哨第一队什长唐茂华!请问大人是在挑选敢死队吗?” “唐茂华?好名字了,”胡新明笑了笑,“我不是要挑选敢死队,我只是想挑一些……扔东西扔的远的人,如果能扔的准就更好了。” 唐茂华眼睛一亮,“胡大人,您能说一下需要扔多重的东西吗?” 胡新明在脑海中快速换算着,一枚67式手榴弹全重在560克到630克之间,明代一斤是590克,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一斤,“我需要的是,能把一斤重的东西扔得尽可能远一点的人。” 唐茂华四下扫视了一下,从不远处捡回来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抬头问胡新明:“胡大人,这石头差不多有一斤重,我扔一个,您看看?” 胡新明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微笑着点头,少年嘛,尝试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 唐茂华助跑了二步,右手腕快速一抖,石块“嗖”的一声疾飞而去。 胡新明的下巴差一点就砸在自己的脚背上,石块飞出去二十七八步才落在地上! 换算下来,投掷距离接近50米! 胡新明伸手把下巴扶回到它该有的位置上,点手把唐茂华叫过来,“你如果站着不动,扔石头,大概能扔多远?” 唐茂华挠了挠头,他明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大概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步吧。” “你再扔一次。”胡新明感觉自己今天是捡到宝了。 “好的,胡大人。”唐茂华弯腰在地上挑了一块和刚才扔的差不多大小石头,掂了掂,正要出手,却被胡新明叫住了。 小胡叫过一名亲兵,让他在22步外放一面小圆盾。 等盾牌放好后,胡新明指着它对唐茂华说:“你要是能一次就把石头扔中了,有赏!” 听到有赏二字的唐茂华眼中闪出了明亮的光华,“是!大人!” 扎了一个不太像样的马步,唐茂华吐气开声,脚力传腰力,腰力传臂力,臂力带动手腕,“嗖”的一声,石头再次疾飞而去! “啪”一声脆响,石头正中小圆盾!冲击力直接把小圆盾带飞了出去! 胡新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确实没想到就算原地投掷,唐茂华真的能把一个一斤重的石头扔出30步外,还能准确命中一个尺寸不大的小圆盾! 解放军步兵投掷手榴弹的优秀成绩也不过如此啊! 这少年简直就是天生的掷弹兵! 自己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当然,胡新明不会想到,自己今天捡到的宝还不只唐茂华一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意外之喜 “好小子!”胡新明招手把唐茂华叫过来,“你这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唐茂华嘿嘿的憨厚一笑,“我是胡守常的佃户,从小就替他放羊,这扔石头是放羊时练出来的。” “哦?”胡新明这次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这放羊娃和扔石头有什么关系? 唐茂华的脸一红,低下头回答道:“大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放羊时羊会乱跑,我们个子小不好追,就只能用石头去砸头羊,可又不能把羊打坏了,那样胡大人的管家就要用鞭子抽我们了,只能瞄着羊角打,时间一长就练出来了。” 胡新明连说了三个好字,“我说了,打中有赏,你想要什么?” 唐茂华脸更红了,有些扭捏的说,“大人,我这个什长只是暂领的,不是说功劳够了就能定下来嘛,能记一功吗?” “能啊!”胡新明点手把书办叫过来,“给唐茂华记功一次!” 书办立即照办。 这时胡新明才想起刚才唐茂华话里的我们,把敬礼后正要离开的唐茂华叫住了,“你之前说是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能和你扔的一样远一样准?” 唐茂华点点头,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四个军阵,“我认识的放羊娃差不多都有我这点本事,这里就有五十多个。” “你去把他们找出来!”胡新明一边让唐茂华去找队列中找人,一边把书办叫过来,让他马上写一道命令,“召集全军中会掷石的人到我这里来报道。” 不一会儿,唐茂华就带着五十多个少年来到了胡新明面前。 胡新明一一扫过眼前这些少年,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军队中还隐藏了如此众多的人才,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唐茂华,我要看看你挑出来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能把石头扔的又远又准。”胡新明决定放手让这少年去挑战一下能不能组织一支50多人的队伍进行一次“石弹演习”。 唐茂华又一次挠了挠头,这也太难了吧,眼前这50多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兄弟,虽说自己现在是个什长,可也是暂任的,而且只要张大人和于大人的大军返回,自己这个暂任什长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可军令难违啊,唐茂华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屁股挨上几军棍。 勉强抖擞了一下精神,唐茂华用此前从未发出的声音喊道:“集合!” 刚才还有些嬉笑的少年们听到“集合”二字时,都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按四列纵队集合在唐茂华身前,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消失。 胡新明微微点头,看来这十几天的训练还是有些效果的,起码服从命令这一点做得就不错。 唐茂华指着少年手中的兵器说道:“第一队在25步外用小圆盾做靶!” 第一队少年马上抄起圆盾跑向远处。 唐茂华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第二队马上去捡石头,一人一块,要捡一斤重的石头,许重不许轻!” 第二队少年也马上散开去捡石头。 等石头和圆盾备好后,唐茂华就命令四队少年轮流上前掷石。一队掷完后,就要去圆盾处重新摆好靶子。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胡新明没有去看少年们的掷石成绩,他相信唐茂华不敢在这上面糊弄自己,他注意的是唐茂华组织少年们进行“石弹演习”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看到第四队开始掷石时,胡新明扭头对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的魏立庆说道:“这小子有点潜力啊,你觉得呢?” 魏立庆连连点头,“这小子确实不赖,我觉得他起码能当个哨官!” 等四队少年全部掷石完毕后,唐茂华又亲自带着他们把散落的石块收拾妥当,这才集合跑步回到胡新明面前。 “回禀胡大人!掷石完毕,所有人扔出的石块都达25步以外,全部命中圆盾!”唐茂华响亮的向胡新明汇报道,脸上闪动着少年特有的自豪和骄傲! “好!”胡新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干的很好,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少年掷弹兵!编为一哨,加入振威军中军营!” 少年们都呆了,加入中军营?! 自从他们加入这支奇怪的军队以后,就发现了军队中隐约存在着一个独特的层级,第一层自然是标营,能加入标营的只有明军逃卒或是军户,他们的待遇好,而且和三位大人更加亲近。 第二层级就是最早组建的步军中军营,特别是中军营亲兵哨,是最早跟随三位大人在苏木沁板申中作战的,虽然待遇不及标营,但与三位大人的亲近程度最高的。 第三层级就是前后左右四营和长夫军了,虽然步军四营多少有些看不起以奴隶为主的长夫军,可长夫军是由于大人亲自统领的,所以没人敢把这种看不起摆在台面上,那才是求死之道。 现在这57名少年在一瞬间就从第三层跃升至第二层,这能不让他们感到巨大的惊喜吗? 少年们极力压迫着自己的兴奋,可还是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魏立庆一皱眉,这也太没有军纪了,刚要跨前一步喝斥几句就被胡新明摇头制止了。胡新明很喜欢少年们身上特有的朝气和冲戏,他希望振威军中能更多一些这种朝气。 少年们的兴奋很快感染了全军,五个步军方阵都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士卒们都在交头接耳,谁也没想到扔个石头就能获得进阶。 这一次魏立庆不能再忍了,他大步而出,一声爆喝:“安静!全军整队!” 一头冷汗的什长们在哨官的指挥下,用手中的旗枪快速把本就整齐的队列整理的更加整齐。 等整队结束后,看着太阳已经西斜,胡新明这才宣布全军带回,好在书办已经把召募投石能手的命令写好了,下发到各个营中,由营官召集哨官和什长们宣读命令,在命令的最后,精明的书办特意加了一条,报名后如果掷石成绩达不到少年掷弹兵的水平,就要挨军棍! 随着“咚咚”的战鼓声,五个步军方阵变为四路纵队,按前后左右长夫的顺序,齐声高唱着凯旋歌走回了苏木沁板申。 此时的苏木沁板申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食堂,每家饭店或是饭铺按胡大人的命令都要出一个拿手菜,这对于饭店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胡大人要求这道拿手菜数量足够,这就太难了。 苏木沁板申上上下下都知道,就算不把随同出征的200名蒙古骑兵算在内,也有将近七百人要吃饭,这还不算已经在板申内的二千余人,听说这次是去解救矿奴,那么还要再加上数量不明的矿奴,这小起码也要三千多人。 对于一些大鱼大肉的菜来说,无非是量多一些,火候控制难一些,可对于不少精工细做的菜肴来说,这个量大管够可就要了亲命了。 最后他们公推了仙翁合义社的社头杜七三来和胡新明商谈此事。 杜七三已经年过五旬,算是苏木沁板申中各个饭店中的老前辈了,他在板申门口跪下,等着胡新明带队返回。 开道的步军前营士卒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到胡新明面前后,老人已经吓得抖做一团。 胡新明瞪了一眼前营士卒,伸手把杜七三扶起来,“老人家,听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杜七三哆哆嗦嗦的把各个饭店的难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大人啊,我活了五十七岁了,虽说没操办过如此大的盛宴,可也办过几百人的酒席,不如大人把每家的拿手菜改成更适合人多的大锅菜,八人一桌的话,给每桌加个硬菜。” 胡新明想了想,这老头说得确实有道理,三千多人一起吃饭,就算那些精工细做的菜肴能做出来,也耗时太长了。 “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办,这事就交给你了,办得好了,有赏!办不好的话,要罚。” “是,是!我保证办好!”杜七三没想到这么几句话就能说通,意外之下,又要跪地叩头。 胡新明已经翻身上马,“不用叩头了,赶紧去准备吧,我估计他们快要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盛宴(上) 这时板申大门旁新建的警戒哨塔上的哨兵吹起了示警的警哨,这标明远方正有人马赶来,只不过来的人马没超过10骑,如果来的是10骑以上,那么就要吹响警号了。 胡新明抬头看向警戒哨塔,问了一句:“怎么了?” 哨塔上探出颗脑袋,“胡大人,东北方来了一骑,应该是蒙古骑兵。” 胡新明挥了挥手让他继续了望,只有一骑又来自东北方,那肯定是张哥和老于派来报信的,看来清剿控制矿场的黑社会很顺利嘛,完全按着三人预估的时间回来了。 果然,奔驰前来的蒙古骑兵带来了凯旋的消息,还有一个意外惊喜,那就是从哥力各台吉的孙子那里弄来了1000匹战马。 胡新明眼前一亮,1000匹战马?就算在这塞外草原上也可以说是一大笔财富了。 “那位台吉的孙子,这么大方?”胡新明当然不相信这是送的,现在的土默特万户各部都在紧张备战,送出1000匹战马?开什么玩笑,败家子也不这么大方。 那名蒙古骑兵简单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术仑挑动哥力各台吉的孙子苏日立格率2000骑兵前来挑衅,结果被于大人的桦木炮震住,紧接着又在个人单挑中被于大人强悍至极的战斗力彻底震憾,术仑也被张大人直接下令斩杀,苏日立格直接当场崩溃,最后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了1000匹战区的沉重代价。 很明显,这名蒙古骑兵自己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说话时脸色微微发白,声音甚至有一丝颤抖。 胡新明理解这种恐惧,毕竟张亦隆是当看他们的面把一名达阳台吉的亲信召图砍下了脑袋,按照草原上不成文的惯例,术仑应该是被送交达阳处理,虽然就达阳和穿越三人组的关系,术仑被交到达阳手上也是个死。 只不过张哥这种做法多少有些犯忌讳,就看达阳台吉的心性如何了,心性好,就能意识到这是一次整顿蒙军军纪的良机,还能敲打一下大成鄂托克内部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只要等到振威军协助蒙古右翼三万户击退林丹汗的进攻后,达阳就可以着手收拾内部那些反对者了。 当然,胡新明还没疯狂到认为仅凭四五千振威军就能独自击败林丹汗手中的十万铁骑,就算是一支西班牙方阵大军,只训练不到一年的时间也不可能独自击败十万铁骑。 缺炮、缺骑兵,光有步军是绝对不行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胡新明听到张亦隆弄来了1000匹战马就双眼放光,马是组建骑兵部队的基础,就算是在不缺马匹的草原上,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仍是一个部落最宝贵的财产。 张亦隆这一刀可以说割的非常之狠了。 至于说达阳台吉的心性不好,会因此记恨穿越三人组,胡新明到不是很担心,一方面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胡新明认为达阳绝对算得上是草原一代枭雄之主,他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召图就与穿越三人组翻脸,就算是心怀不满,想要有所动作,也得等到消灭林丹汗以后,那起码也得四五年后了。 到时候,这塞外草原上会变成什么样,自己三人和这支振威军会变成什么样,天晓得,说不定还真能弄出一把皇帝的刺刀。 让蒙古骑兵马上回去报信,说板申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盛宴,只等大军凯旋。 蒙古骑兵领兵而去,来回区区60里地,对于可以可以日夜骑行300里的蒙古骑兵和他胯下的蒙古战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送走信使后,胡新明让各营营官把队伍带回,自己则来到了长夫军营地,牛皮吹出来了,自己就要来验收一下效果了。 由于苏木沁板申中没有能同时容纳三千余人一起吃饭的空地,所以此次庆功宴只能是按标营、步军营和长夫军分别摆设。 地方虽然是分开的,可所有菜色都是一样的,这点是胡新明反复强调的,包括穿越三人组在内,所有的军官今天和士卒吃的都是一样的,这也将成为今后振威军的一条铁律,平时驻扎时军官的待遇自然要高于士卒,但在出征时,军官和士卒的供应是大致相同的,军官会略高一些,但差别不大,要想吃得好,军官们就得自己额外掏钱。在凯旋时,无论军官、士卒,大家不仅要吃相同的饭菜,更在同一地点吃饭。 就以今天的凯旋宴为例,张亦隆带所有标营军官和士卒加上解救的矿奴在标营营地就餐,胡新明自己带着步军营的军官、士卒在最大的兵营内一起吃饭,于硕则要和长夫军们在一个锅里舀食物。 虽然没办法立刻实现解放军特有的官兵一体优势,想在短时间内把它带到明末乱世也不太可能,但起码也要先从最好解决的地方入手。 民以食为天,军人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只有吃一样的食物,才能有一个共同作战的心理基础。 胡新明觉得如果穿越三人组带着一帮军官吃香喝辣,却只给普通士卒平常伙食,长此以往,不仅会催生出军官的特权思想,也不利于调动每个士卒的士气。 毕竟几个月后,他们就要上战场去对抗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没有与穿越三人组同生共死的决心是万万不行的! 既然要在三处同时吃饭,胡新明本来也是计划要在三处同时开伙做饭,但杜七三提了不同的意见,他说大锅菜分开做实际上不好,可以采用炖菜和煮肉集中于一地,然后把做好的成品用马车送到其他两处,由这两处的锅灶稍一加热即可,这样既省钱又省事。每处营房再设若干个炒灶,专门用于炒菜。 胡新明认为这个解决方案就让他马上着手去办。 凯旋宴中的重头戏是饺子,为了便于管理,包饺子就全部集中到长夫军营地里,包好的饺子再分送其他两处,到时下锅一煮就行了。同样的,煮羊的大锅和炖大锅菜的灶也全部集中到了长夫军营地中。 等胡新明和魏立庆来到长夫军营地时,也被里面的景象震惊了! 第一百六十章 盛宴(中) 长夫军营地中,出现了十几排长条桌子排成的长龙,二百多长夫军所属的妇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包着饺子,盛在大瓷盆中的肉馅堆的好像一座座小山,一双双巧手飞快的从中把肉馅舀到饺子皮上,一握一捏,一个饺子就成型了。 另一边,在粗大的案板上,合好的面被擀面杖碾压成一张张饺子皮,又被整齐的一叠叠码放在盖帘上,放满一盖帘上后,就迅速送到负责包饺子的妇人手中,包好的饺子又重新整齐的摆放在空置的盖帘上,然后由用白布盖好,最后放入一个个大木盒之中。一旦码够了十盒就由壮丁抱上早就等候的大车。 一车车的饺子就这样被制作出来并送到其他两处。 这些打扮朴素的妇人好像踌蝴蝶般的穿梭在数个长条桌之间,整个制作过程堪称行云流水,快而不乱。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胡新明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扭头问魏立庆,“这是你安排的?” 魏立庆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就是一介武夫,哪有本事调派这些妇道人家。 就在胡新明想找个人来问问,一个穿着灰色夏夹袍的中年妇女看到了一直站在长夫军营门口的胡新明一行人,快步走过来,施施然一个万福:“罪妇马氏,见过胡大人。” “马氏?”胡新明略一思索就想起了眼前这妇人是谁了,她是胡守常的正妻,在胡守常混丢了自己的脑袋后,她、胡守常的小妾王氏被罚为奴隶,另一位刚过门不久的小妾刘氏和胡守常的大女儿则被达阳带走了,她俩的命运可想而知。 在长夫军成立后,于硕让马氏暂时负责管理所有被罚为奴隶的女眷和长夫军士卒的家属,据于硕所言,马氏干的不错,处事公正,不卑不亢,在组织为振威军缝制衣服和军鞋时表现很好。 只不过胡新明一直忙于步军各营新兵的训练,又刻意避免私下接触长夫军中的女眷,所以现在实际上是胡新明第二次见到马氏。 “大人有何吩咐,罪妇马上去办。”马氏的头低的更低了。 “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胡新明伸手虚扶一下,示意马氏起来,“我看你调度的很不错嘛。” 马氏再次躬身施礼,“大人过奖了,这是罪妇应该做的。” “今天晚宴的主菜是什么?”胡新明之前只安排了饺子一项,其他的事并没有太多的指示,本来安排菜单也就是眼前这位马氏的活儿。 “大人请随罪妇来。”马氏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说道:“根据于大人走前的安排,今天的主菜是红焖羊肉、红烧肉炖粉条和炖牛肉,主食是饺子和大饼,汤是羊肉豆腐汤。” 胡新明点点头,于哥挑选的都是硬菜啊,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灶台边,这是一个专门用于做大锅菜的八卦灶,中央一个大灶用于炖菜,周边几个小灶分别用来炒菜、煮饺子和做汤等。 三十几个厨师正在忙的满头大汗,正在飞快的收拾一只只被宰杀好的肥鸡,马氏继续介绍道:“之前杜师傅过来说,有些饭馆的拿手菜太过精巧,费时费力,问罪妇能不能改一下。罪妇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就让他去问胡大人,听杜师傅回来说,大人已经允许他用几道硬菜代替了?” 胡新明点点头,“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杜七三的建议确实更好一些。” 听到这话,马氏轻舒口气,她就怕杜七三个老不死的假传圣旨,平复了一下心情,马氏指着正在做鸡的厨师说道:“这几位是在做黄焖鸡,说是一会儿还会有鱼送来。” “黄焖鸡?来得及吗?”胡新明抬头看了看天,估计已经快五点了。 “杜师傅说来得及,除了黄焖鸡,还有一道红烧鱼、一道清蒸肘子和一道爆炒羊杂碎。” 胡新明摸了摸下巴,扭头问魏立庆,“你觉得这七道菜,够吗?” 魏立庆很认真的想了想,“大人,七个菜不太好听,要不凑八个菜?” 胡新明又看向马氏,“马氏,你觉得现在增加一个菜,来得及吗?” 马氏事先肯定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听到胡新明的问话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得意,“回大人,来得及,还可以加一道炸干蘑。” “好,你去办吧。”胡新明有些惊讶眼前这妇人的精明能干,按说,有这样的贤内助,胡守常不应该蠢到把自己脑袋混丢了啊。 抛开这个奇怪的念头,胡新明走到八卦灶旁,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刚要转身离开,杜老三忽的端着个大碗走了过来,“大人,您尝尝红烧肉,这是小人的拿手菜。” 两块油亮发红的五花肉躺在大碗中间,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肉香! “看着不错嘛,”胡新明接过杜七三递过来的筷子,轻轻一扎,一块五花肉微微一颤,满意的点点头,夹起红烧肉扔进口中。 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中爆炸开来,真正意义上的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好吃!好吃!”胡新明双眼发亮,手中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另一块扔进口中,连声称赞。 杜七三憨憨一笑,“好吃就行,我还怕不合大人的口味。” 胡新明把筷子还给杜七三,指着正在大灶中炖着的红烧肉,“这是那里捞出来的?” 杜七三一笑,“大人,这是我专门给几位大人准备的,”看到胡新明眉毛一挑,杜七三马上补充了一句:“大人,您吃的是我拿手的秘制红烧肉,一天也只能做个三五十斤,这是给贵客准备的。不过,大人请放心,给其他人吃的红烧肉是今天上午就开始烧制的,味道也很好。” 胡新明这才点了点了,算是这老头有些眼色,转念一想,又问了句:“今天上午你就要准备红烧肉了?” 杜七三没敢隐瞒,实话实说:“大人上午布置各家饭馆做拿手菜,我就怕有些饭馆的菜太耗时,量也不够,就想着能不能用几道硬菜替换一下,和几位领座和灶头商量后都觉得可行,但那时大人正忙着,我就没敢打搅大人,就先动手了。” 胡新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做得很好,只要是为了办好凯旋宴,这点小事不用请示我。” 视察了一圈后,胡新明满意的离开了长夫军营地,临走时没忘了提醒杜七三一句,明天上午让他来找自己领钱,除了各家饭馆出的肉菜等物以外,凡是来帮忙的厨师,人人都有红包,就按苏木沁板申内办红事的行情结算。 杜七三激动的差点就要下跪谢恩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除了给肉菜钱之外,还有红包可拿,按苏木沁板申中办红事的惯例,每人起码也能分到几分银子,不少了! 胡新明站在长夫军营外,看向板申大门,张哥和于哥快要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盛宴(下) 又过了接近一个时辰,远方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宣告了振威军首次征伐已经顺利班师。 紧接着苏木沁板申大门旁的警戒哨塔上的哨兵也吹起了代表胜利的唢呐,虽然说吹的完全不成调,但在胡新明和魏立庆听来却是最动听的声音,没有之一。 苏木沁板申内的百姓也沸腾了!这半个月以来,几乎每个百姓都或多或少的与这支奇怪的军队产生了一些联系,特别是应募从军的家庭,都急切的想知道亲人是否能平安归来。 他们蜂拥向苏木沁板申的大门,这让胡新明和魏立庆都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胡新明手边始终有一支50人的小分队可以随时出动,虽然派出去作战还不行,可是维持一下现场秩序还是可以的。 把这50派出去后,胡新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让魏立庆带100步军长枪手去弹压一下,别振威军打了胜仗回来,却在板申门口出现踩踏事故,再死伤几个,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没想到的是,除了振威军派人以外,留守板申公所的蒙古骑兵也自觉的派了五十骑兵出来帮忙。 有200人在板申大门口维持秩序,胡新明这才长出口气。 又把凯旋宴检查了一遍,胡新明这才跨上白马,在两名亲兵的保护下,来到苏木沁板申大门口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 东北方向,烟尘滚滚,显示出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正在缓缓开进,胡新明再次感叹,这明末的通讯和观察真是落后到让人头疼的程度,虽然弄到个单筒望远镜不是不可能的,但无线电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等以后振威军的规模更大了,这通讯还真是个问题。 现在的胡新明已经意识到为什么古代战争中的双方在一个战场上不可能投入太多的军队,除了地形限制以外,落后的通讯手段也限制了统帅的发挥。就以现在来说,自己想要让手下的军官执行命令,简短的可以用旗帜和鼓号,复杂的就要派人去传令了,可就算是命令传到了,自己也很难马上得到反馈,这种等待让已经习惯了即时通信工具的胡新明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看着越走越近的军阵,听着随风飘来的凯旋歌,胡新明压下了心中的焦躁,看来是挺顺利的,士气高涨啊。 忽的一百骑兵从军队中冲出,当先一人手中举着一面“振威”二字的红色军旗,旗帜迎风猎猎作响,胡新明看到这一幕忽的有些心神恍惚,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人对于红旗是有着特殊感情的。 骑队靠近,竟是杨大乖带走的100蒙古骑兵,这让胡新明有些惊讶,这些眼睛一向长在脑袋顶上的达阳亲兵,这次怎么如此配合?难道是张哥砍下术仑人头带来的惊人效果?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为首的正是召图车根,他在马上躬身施礼:“胡大人,张大人、于大人和杨先生率军征伐大毛忽洞矿霸,马到成功,现已凯旋!” 胡新明马上拱手回礼:“车根大人,你也辛苦了。” 车根一脸苦笑:“我们真的没什么辛苦的,那些矿霸的打手不堪一击,被于大人两炮就彻底击溃了,剩下的就是漫草原抓兔子了。” 车根明智的没有提路上遭遇哥力各台吉部骑兵和术仑之死,胡新明也乐得装傻充楞。 步军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打头的正是标营,不过这一次标营却没有唱蒙古小调,而是和其他步军一样,高唱着戚少保传下来的凯旋歌。 胡新明差点笑出声来,看来术仑的脑袋把这些老兵油子也吓得不轻,让他们知道了真要是违反了军纪,说砍也就砍了。 “振威!振威!”聚积在苏木沁板申门口的百姓心中的热情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了,他们不傻,从那一百蒙古骑兵的态度变化中,他们看到了汉人第一次在这法外之地挺直了腰杆,这些蒙古亲兵第一次用平视甚至是仰视的目光看向苏木沁板申的百姓,这是从来未有之事。 欢呼声响彻云霄!几千百姓的齐声欢呼形成的巨大的声浪越过草原,震憾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魏立庆靠近胡新明的耳边说道:“胡大人,这么下去,怕是达阳大人不太高兴啊。” 胡新明一笑,“达阳兄弟是草原上真正的一代枭雄,他才不会在乎这点声音呢,只要我们能击退林丹汗的进攻,只要我们还继续想在草原上发展壮大,达阳兄弟就会是我们最好的盟友,没有之一。这叫双赢!” “双赢?!”魏立庆听着这个新名词,觉得很有道理。 “我武惟扬!”已经快到板申门口的标营中忽的有人喊出了这句青史留名的战号! “我武惟扬!”越来越多的标营士卒加入了高呼战号的队伍中。 标营的士卒们排成整齐的四行纵队通过苏木沁板申的大门,带队的姜玮纵马出队,在马上对着胡新明躬身施礼:“胡大人,标营凯旋!” “好,辛苦了,你们回标营营地。”胡新明点头致意。 “是!”姜玮策马归队。 紧随其后的就是步军营,他们护卫在中军周围,张亦隆和于硕双双纵马而出。 胡新明高举起右手,与两位战友的手掌在空中交击! “怎么样?顺利吗?”胡新明看着步军营高昂的士气。 张亦隆点点头,“没什么大波折,损失不大,死了二个人,伤了七人。” 胡新明一皱眉,“死了二人?” “是我大意了,没让他们好好搜身,营地里出了点意外,回头再说吧。”张亦隆不想在这凯旋时刻提及此事。 步军营通过后,长夫军带着二门立下大功的桦木炮通过板申大门,这些奴隶出身的汉子忽的齐声高喊起来:“我自横刀任纵横!” 张亦隆和胡新明同时看向于硕,于硕嘿嘿一笑,“小胡,你回头也给步军营想个好点的战号,这样战场上更好识别!” 人马一进苏木沁板申就各自归营,在营地里一场名副其实的盛宴正在等待着他们!等待着这些凯旋的勇士!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战马饲养 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门口就分开了,各自带队归营,等宴会开始后,三人才要开始轮流在各营中敬酒。 不过,有人却是例外,张亦隆把前营营官卢增禄和前哨哨官李雷叫了过来,这两人在看到苏木沁板申大门之前就已经松绑了,只是没有把象征官职的袖章还给两人。 二人垂头丧气的走到张亦隆面前,刚要下跪行礼,就被张亦隆拦住了,“你们二人,今天跟着我,今天就要好好吃喝,好好开心,一切赏罚明天再说。” 看到二人情绪还很低落,张亦隆忽的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砍下你们的脑袋,你们有过,却不算大罪,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统帅的考虑不周。” 卢增禄一下跪在地上:“张大人,您还是重重处罚我吧,这二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勤快一点,多盯着点,就不会白白死了二个人。” 李雷也跟着跪了下来。 张亦隆无奈的跳下战马,拉起卢增禄和李雷,“记住,我们是军队,打仗是要死人的,就算诸葛武候复生,战神白起复活,也不可能保证不死自己人。我们要做得就是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了。” 卢增禄和李雷都有些惊讶,人死了还有啥价值? 张亦隆知道他俩现在理解不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俩好好收拾一下心情,跟着自己去标营。 就在张亦隆转身离开之时,杨大乖忽的对他笑道:“张大人,我一会儿派留守的一百骑兵去把那些战马先圈起来,明天你让人先弄个马场出来,不然你还真想着把这么多战马就放在板申外面?” 张亦隆呆立不动,自己三人光顾着高兴了,全然忘了那1000匹战马要怎么办了。 “哈哈,”杨大乖得意的大笑起来,“张大人,记住啊,你欠我一份人情啊。”说着策马而去。 张亦隆冲着杨大乖的背影抱拳施礼,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就冲杨大乖今天帮的这个忙,就不能不表示感谢! 不过想到明天要建一个可以容纳下1000匹战马的马场,张亦隆就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苏木沁板申不是没有马场,胡守常和郭四端都有不小的马场,可这两个大户中马只有不到五百匹,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驮马,无论是所需的照料还是占用的场地都远远小于战马,即使如此,胡郭两家仍有上百人的长工和仆役专门来伺候这些娇气的马匹。 现在有了足足1000匹战马,得需要多大的场地和多少人伺候啊,张亦隆想想就觉得头疼的要死。 长夫军刚刚完成了步军营和标营的修建任务,于硕本来计划让长夫军全部投入训练之中,可现在马上就要开始修建一个面积更大的军马场,这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而且照料这1000战马也要极大占用振威军宝贵的人力资源,张亦隆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的狮子大开口了。 可总不能再把这1000匹战马送回去吧? 就在张亦隆苦恼之时,他听到了背后有人轻咳了几声,扭头一看,是刘东方。现在的姜玮主要负责标营的日常营务和振威军的军法,护卫穿越三人组的重任实际上已经交给了刘东方。 “有事?” 刘东方略显犹豫,毕竟他是明军逃卒出身,现在心中的这个主意由他说出来,多少是有些问题的。 “你有话就说嘛,这里又没外人。”看到他这副表情,张亦隆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这个一向杀伐果断,干净利索的汉子怎么也变得有些猜疑了。 刘东方左右扫视了一下,确实没外人,这才压低声音对张亦隆说道:“大人,您不就是为了这1000匹战马没人照料发愁吗?这事好办啊,您给达阳大人写封信,找他借一百户蒙古牧民过来,让他们帮着牧马不就行了。” “哦?”张亦隆闻言愣了一下,这个办法确实是自己没想到的,就凭自己三人和达阳台吉的关系,都不用借,开口要一百户蒙古牧民,达阳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而且肯定会挑选最擅长牧马的过来。 不过,张亦隆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中存在的问题,那就是这些牧民的生计,给振威军牧民,自然是要振威军出粮出钱养活他们,一百户牧民少说也得有个五六百人,额外增加这些人丁,对本就粮食供应日见紧张的振威军来说,实实在在是个不小的压力。 刘东方猜出了张亦隆的担心,毕竟他天天跟在这三位大人身边,从他们的交谈之中已经得知现在苏木沁板申的粮食供应虽然尚称充足,但如果得不到外部的补充,三个月后就会出现粮食供应问题。 现在又要从蒙古土默特万户借来一百户牧民,自然会增加粮食消耗,不过,刘东方脸上浮现了一丝无奈的笑容,看来眼前这三位大人对于口外草原确实谈不上熟悉。 “大人,你是担心牧民的到来会增加粮食消耗吧?”不等张亦隆肯定或是否定,刘东方直接给出了答案:“这一百户牧民消耗不了多少粮食,他们会自带羊牛群和马群,几乎所有的肉奶都可以自给自足,我们只要免除他们的贡物和差役,怕是他们每个月都能额外卖给我们不少奶食呢。” “诶?”张亦隆感觉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明末的汉人用丰富的口外草原生活经验再次教导了穿越者,你不是万能的。 “大人请放心,我在口外生活了七年多,我可以为我自己的话负责!”刘东方见张亦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赶紧给自己的话打保票。 张亦隆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你这个想法很好,我一会儿和胡、于两位大人商量一下,如果没有其他的意外情况就按你说的办了。” 刘东方不会想到,他今天的建议会在日后振威军马军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亦隆一行人还没走到标营营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巨大的喧闹声。 刘东方一皱眉,手按长刀,“大人,要不要我去看看?” 标营是振威军中的标杆,本应该成为最遵守军纪的部队,可这些老兵油子和逃亡军户漠视军纪的态度,让刘东方这个大明边军逃卒都觉得颜面无光。 “没事,”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他,“振威军成军不过十余天,又是刚打了胜仗,回营后守不住军纪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天就算了,让大家高兴高兴。” 说到这里,张亦隆的话里忽的带上了一抹杀机,“不过,等到训练时间超过一个月后,再有这样的情况,有些人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话语里的杀气让身边这些长刀手俱都打了个寒战。 他们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张大人在穿越之前就已经是击毙过多名罪犯的凶悍刑警,可以说,自带五分杀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吃(上) 一行人刚到标营营门口,哨兵就齐声高喊:“大帅到!” 营地内的喧闹声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这让张亦隆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虽然他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帅称呼不是很满意。 很快,方布就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躬身施礼,“大人,我……” 张亦隆挥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没事,让大家继续吧。” 方布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张大人对于军纪一向要求极严,现在标营内喧哗到这种程度,张大人居然不生气。 张亦隆当然很生气,只不过,作为一名经过现代化军事教育的军官,张亦隆很清楚现在是士气正旺之时,此时大发雷霆不仅不会有什么好效果,还会极大的挫伤士气,毕竟现出这种情况的根源在于标营中的老兵油子习惯性的漠视军法。 这不是今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看着方布原地不动,张亦隆无奈的翻身下马,走到方布身边,“让大家继续吃喝吧,就是声音不要太大了。” 方布脸上一红,他虽然是标营副标统,可出身却是锦衣卫,自然要被标营内的老兵油子们看不起,平时有张亦隆在,这帮老兵油子还不敢怎么样,现在借着凯旋宴的气氛,有些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标营的左中右三哨哨官副哨官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跑出来向张亦隆行礼,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张亦隆挥手让他们回去和士卒们继续吃喝,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太吵闹。 但是三名哨官和三名副哨官都站着不敢动。 张亦隆无奈的笑了笑,对着看向自己的标营士卒摆了下手,“大家继续吧,没事,打胜仗了嘛,高兴一下也正常。” 片刻之后,喧闹声再起,却已经少了许多。 张亦隆挑了一张靠近营门的长条桌坐下,把六名哨官副哨官都打发回去,只有方布和长刀手们坐在了张亦隆身边。 刚坐下,张亦隆就发现了喧闹的原因,几名长夫军中的女眷把装满凉拌三丝、醋泡花生、凉拌野菜的大盆放在桌上,不等几人伸筷子,红焖羊肉、红烧肉炖粉条、炖牛肉、黄焖鸡,红烧鱼、清蒸肘子就一一摆了上来。 速度之快让张亦隆都有些惊讶,看来小胡这临时的后勤部长做得相当到位啊。 张亦隆没和他们客气,直接抓起筷子,照着一块油亮红润的红烧肉就下了筷子,把略带颤抖的五花肉扔进口中,大嚼起来,一股久违的幸福感涌上心头。自从穿越到这明末草原上以来,绝大部分都是吃羊肉,而且只吃一种,手把羊肉,不放盐的那种。要说嘴里淡出鸟是不至于,现宰的羊肉确实非常鲜美,可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啊。 也就是到了苏木沁板申后的这十几天,穿越三人组这才重新感受到了汉族饮食的博大精深,只可惜这些天来三人实在太忙了,根本没空好好享受一下美食,结果就是胡家的厨师被杨大乖借走了,听说天天给杨公公开小灶改善生活。 看周围人都不敢筷子,张亦隆一瞪眼,“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啊。” 方布和长刀手们这才抓起筷子纷纷下手,不过他们都很明智的避开了那碗被张亦隆下筷如飞的红烧肉炖粉条。 一连吃下四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张亦隆才满足的轻呼了口气,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蒙古奶茶是穿越三人组自穿越以来最喜欢的蒙餐,没有之一。 看着其他人都不向红烧肉下筷子,张亦隆气笑了,“你们几个是不是欠骂啊?让你们好好吃喝,就好好吃喝,怎么?还敢我因为你们抢肉砍了你们。” 方布嘿嘿一笑,“大家是怕扫了大人您的兴嘛,”说着,伸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刚嚼了几口,脸色就变了。 正要夹炖牛肉的张亦隆停了手,“怎么了?” 方布咽下红烧肉后,表情有些奇怪的说,“大人,这碗红烧肉的味道也太好了吧。” 张亦隆马上就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碗红烧肉和你之前吃的不一样?” 方布点头,“我之前在那边也吃了一块,实在是太馋人了,肉很香。不过,还是和这块没法比。” 张亦隆点点头,明白了,看来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刚想找个人问问,一个长夫军女眷就端上来一大盘爆炒羊杂碎,“大人,饺子已经下锅了,一会儿就好。” 张亦隆叫住她,指着桌上的红烧肉问道:“这盆肉是不是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少妇有些迷惑的点头道:“胡大人交待过,这碗红烧肉炖粉条只能等大人到了才能送上来,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没事,你忙去吧。”张亦隆打发她离开后,没有过多的思考此事,既然是胡新明的命令,一会儿问他就是了,虽然张亦隆不赞成军官特殊化,可也没较真到一碗红烧肉都不能例外的程度。 方布小心的问了句,“大人,真没事?” “没事,是胡大人想给我一个惊喜。”张亦隆现在也确实没太多的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自从中午大休息时简单吃了肉夹饼后,已经过去了快七个小时,说不饿那是骗人的。 看着张亦隆的筷子在几盘硬菜之间来回飞舞,就是不碰那盆红焖羊肉,方布有些好奇,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相当不错,辣椒完全压制了羊肉的膻味,又极大提升了羊肉的鲜味,可以说是方布近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红焖羊肉。 “大人,您不喜欢吃羊肉?”方布忍了忍,还是好奇的问了出来,“我看您一块红焖羊肉都没吃。” 张亦隆一边夹起一块肥美的鱼腹肉扔进嘴里,一边小心的说道:“我喜欢吃羊肉,只不过自从和达阳兄弟相遇以来,就一直是顿顿羊肉,有些吃膻了。再说了,我不太喜欢吃辣椒。” 张亦隆没说原因,方布自然也不敢多问。 等到羊肉大葱饺子端上桌时,长刀手们忍不住低声欢呼了一声,好吃不过饺子,这对于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物理定理般不可动摇。 “大人,对不起,是我忘了。”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张亦隆回头一看,是非要当自己侍女的赵钰儿,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大人,这是胡大人让送来的,我刚才忙着和她们一起煮饺子,就忘了。”看到张亦隆看向自己,赵钰儿有些脸红了。 “没事,没事,我对酒没什么兴趣。”张亦隆刚想要拒绝,身边坐着的刘东方却笑着伸手接过酒壶。 打开泥封后,一股浓烈的洒香飘了出来,刘东方深吸了一口,“好酒!这是正宗的二锅头!大人,您要是不喝,标下我可就不客气了。” “别喝醉了就行。”张亦隆看着身边这些酒鬼盯着酒壶的眼神,差点笑出声来。 刘东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这不舍的把酒壶传给身边的战友,“大人,您不知道,平时这苏木沁板申里卖的就只有一种酒,红薯烧。谁也不值得用粮食酗酒啊。” “那这二锅头一定不便宜吧?”张亦隆喝过一次红薯烧,就喝了一口,没吐出来就算是给它面子了。单纯的只有辣味,没有酒的香味,更谈不上什么回甘之类的。 “这二锅头就二个来源,要么是从口内偷运进来,要么就是太平堡那边酿造的。”说着,刘东方端起酒碗,都没敢大口喝,只是小口品了一下,点头道:“这肯定是口内来的,太平堡的酿酒技术做不出这味道。我估计啊,就这一壶酒,在苏木沁板申能卖到三钱银子!要是卖到蒙古贵族那里,能换一匹马。” 说完可能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还得是一匹好马!” 张亦隆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一壶也就一斤多的二锅头能在蒙古贵族那里换匹好马?这么值钱?! 方布补充道:“这酒在口内也算好酒,只不过没值钱到这地步,可是大人,您想啊,这酒从口内运到这里,可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价格翻个几十倍也就不奇怪了。”说着转头指着张亦隆那匹正在开心吃着料豆的战马,“大人,您这匹好马,在这里确实值些钱,可要是在口内,起码能卖三百两白银!” 张亦隆点点头,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当年大航海时代的游戏可没少玩。现在看来,不管朱家大明如何严厉的管控边贸,只要利润够高,还是有人会铤而走险,看来还是马克思马老爷子说得对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吃(下) 张亦隆夹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尽管已经知道是羊肉大葱馅的,可真吃到嘴里,就算是一直对大葱不是很感冒的张亦隆得要赞叹一声,味道确实好! 羊肉成功的中和了大葱的辛辣,大葱同时极大的提升了羊肉的鲜味,有一种特有的咸鲜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这让张亦隆心情大好。 方布也把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大嚼起来,不过,他吃饺子时是沾了醋的,而张亦隆是什么都没沾,直接吃。 看着张亦隆一连吃了几个饺子都是如此,方布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大人,您吃饺子不沾醋吗?” 张亦隆一边飞快的把饺子扔进嘴里,一边回答道:“我不太喜欢醋的味道。” 方布点点头,这时才想起来张大人来自极北之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汉人,自然和汉人的饮食习惯有所差异了。 张亦隆看到方布点头,马上就明白这家伙想的是什么,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不爱吃醋只是我个人的事,于大人和胡大人都很喜欢吃。” 这话差点把方布给噎死,他有些吃惊的看向张亦隆,“张大人,你们那边也有醋?” 张亦隆非常认真的回答道:“有啊,还是正宗的山西老陈醋!” 这当然是实话,只不过以方布现在的见识是不可能意识到21世纪的新中国物流速度有多么惊人,横跨整个中国也不过四五天时间,这是明人不可想像的。 方布更加吃惊了,不过这一次他明智的没有再问什么。 一连吃下了25个饺子,张亦隆这才舒服的长出了口气,身后的赵钰儿马上端来了一碗羊肉豆腐汤。 张亦隆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加了少许胡椒粉的羊汤略带辛辣,入肚后浑身都感觉暖和了起来。 “这汤不错,”张亦隆这时才注意到赵钰儿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你不去吃饭吗?” “回老爷话,我们已经提前吃过了。胡大人特意嘱咐过了。” “和我们吃的一样?”张亦隆的筷子又伸向了新端上来的饺子。 “一样的,这也是胡大人交待过的。” “那你休息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张亦隆刚要打发赵钰儿走,忽的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问道:“在我来之前,有没有标营士卒和军官对这些女眷动手动脚的?” 赵钰儿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也就是嘴上说说。” 张亦隆满意的点点头,自己在召集什长们开会时说过,无论是谁,敢向女眷伸手的砍手,伸小头的砍小头,伸什么砍什么,从无例外。 看来大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老实的。 又吃了五个饺子,张亦隆放下筷子站起来示意长刀手们和自己去其他二个营地看看,方布则留在标营里,这里不能没军官弹压。 跨马出营后,张亦隆看了看身边的长刀手,笑着问道:“怎么样?吃好了没有?” 长刀手们都笑了起来,齐声道:“吃好了!大人!” 张亦隆又扫了眼刘东方马鞍袋,这家伙离桌前把还剩下一小半的酒壶抄在手中,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酒鬼。 刘东方脸上一红,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振威军平时是禁酒的,但在庆功宴上允许饮酒的,只有醉酒闹事才会受到军法惩处。 一行人刚到步军营营门口,守门的长枪们就齐声高呼了起来:“大帅到!” 张亦隆跳下战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长刀手,自己健步走入营门。 步军五营的营官、哨官在胡新明的带领下已经全部集中到营门口迎接张亦隆。 张亦隆愣了一下,伸手一拍胡新明的肩头,“小胡,你这是干什么?” 胡新明一笑,“欢迎振威军的大帅嘛,这是应该的。” 张亦隆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称呼问题以后再说,“大家吃好喝好!” 军官们都笑了起来,没想到张大人会说如此接地气的话。 张亦隆让哨长们都回去和士卒们一起吃喝,只把五营营官留在自己身边,找了一张空的长条桌坐下。 胡新明刚要让长夫军女眷们送上酒菜,张亦隆摆了摆手,“不用了,给我来碗奶茶就行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小于那边看看。” 董一振亲自起身给张亦隆倒了碗奶茶,“大人,您不和大家喝一杯?” 张亦隆刚想要拒绝,却看到了周围军官们眼中的期望之色,马上改了主意,“要喝,给我来一碗。” 胡新明笑着递来一碗二锅头,“早就准备好了。” 张亦隆看着那一碗足有三两的二锅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小胡,你是知道的,我酒量不行啊。” 胡新明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张亦隆端起酒碗,狠瞪了一眼胡新明,这才大步走到中央的土台上。 喧闹的军营瞬间安静了下来,上千双眼睛看向自己的大帅。 张亦隆有些激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扩军(上) “兄弟们!战友们!”张亦隆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不管是跟着我出征大毛忽洞的,还是留在板申里继续训练的,你们都为了今天的胜利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所以,今天的盛宴是你们应得的!” “谢大人!”二千多士卒一起举起酒碗,齐声应和!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明天开始,全军要加紧训练,在这次出征,暴露了很多问题,都需要我们去一一弥补,说到底还是训练时间太短,训练量不够。”说到这里,张亦隆仰头把酒一饮而尽,“从明天开始,自我以下,全军的训练都是加量!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人!”此时的士卒们士气正旺,根本不怕什么训练加量,和张亦隆一样,人人一饮而尽。 台下的胡新明则暗暗摇头,等明天你们就乐不出来了。 “好了,明天的事明天办,今天大家就吃好喝好!但是不许醉酒闹事!”说完张亦隆就下了土台,冲着台下的营官们一抱拳,“你们继续吧,我去长夫军看看。” 胡新明一边送张亦隆出营一边低声说道:“张哥,我想咱们可以考虑一下手榴弹了。” “哦?”张亦隆放慢了脚步,挥手示意长刀手们稍稍远离一点,这才用英语说道:“你考虑清楚了?” 小胡点点头,“我问过金十六了,苏木沁板申的金炉社只能打造出三眼铳,而且产量很低,根据他的说法,光是打造1000杆三眼铳就要耗时四个月,而且要集中几乎全部铁匠,这怎么行啊。” “那你觉得手榴弹可行?”张亦隆若有所思的看向胡新明。 胡新明伸手指了指在土台下方靠右则吃饭的一伙少年,“我挑出来的,个个都能把一斤重的石块扔出二三十步开外,还能准确的击中竖立的小圆盾,怎么样?” 张亦隆眼前一亮,明代的二三十步,换算下来差不多有三四十米了,这成绩就算是在解放军步兵中也称得上优秀了! 张亦隆扫了一眼,坐那里吃饭谈笑的少年有五十多人,“你是想把他们集中起来?” 胡新明点头,“我还没想好怎么用他们,这不等你们回来再商议一下嘛,是以哨为单位编到标营里,还是以队为单位编到哨里,都行。” “那手榴弹怎么解决?”掷弹兵的核心是首先得有弹,张亦隆最担心就是手榴弹,准备的说,是担心火药问题。 “火药来源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想到火药问题,胡新明也有些头疼,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但我算过,同量的火药,如果用来制造手榴弹,杀伤效果要比装在三眼铳里强的多。” 张亦隆停下了脚步,伸手示意长刀手牵过战马,“火药一事,我已经拜托杨大乖去想办法了,代价是一斤生铁换一斤火药,代价是大了点,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胡新明心算了一下,“也不算多高,等晚上我们碰个头,议一下。” “好。”张亦隆翻身上马,带着长刀手直长夫军营地而去。 长夫军营地离步军营地实际上并不算远,过两条街就行了,只不过现在的振威军不缺战马,张亦隆也乐得摆一下阔气。 还没到长夫军营门前,张亦隆就看到了于硕带着长夫军的军官们已经在营门前等着了。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于硕跟前,“怎么,和我还要客气?” 于硕哈哈大笑着一挥手,长夫军军官们齐声高喊:“长夫军迎接大帅!” 张亦隆狠狠的瞪了一眼于硕一眼,这家伙居然敢拿自己开玩笑。 于硕没理会张亦隆的瞪视,拉着张亦隆走入了长夫军营地内。 长夫军营地是三个营地中相对最像样的,它是在白莲教徒聚集的居民区改建的,毕竟长夫军和另外两军不太一样,他们的家属也是军队的一部分,必须居在一起,随时听候命令。 这事有利有弊,好的一面是这些奴隶和他们的家属可以受到振威军的保护,不会受到太多的歧视,坏的一面则是一旦长夫军的统领是个色狠,那简直就是把狼关羊群里了,好在于硕在这方面堪称守身如玉。 见张亦隆等人进来,营地内正在大吃大喝的长夫军们都停了下来,上千双眼睛看向张亦隆一行人。 张亦隆却在此时发现了一点与其他军营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长夫军们吃饭时的喧哗声不大,不能说没有,但确实远远不如另二处营地那么的闹腾。 “这里怎么……”张亦隆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才接着说:“不那么的闹腾?” 于硕点点头,“确实,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都是碍于自己的奴隶身份,不敢喧闹的太厉害了,另一方面,长夫军大都以家为单位吃饭,敢对着别人家婆姨和女儿起哄的毕竟只是少数。” 张亦隆刚要说什么,就见彭道济和罗登甲一人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直觉的头皮发麻。 于硕一脸阴笑:“听说你在步兵军那边喝了一碗,又说了几句,你可不能带头歧视长夫军啊。” 张亦隆克制住想要揍眼前这个胖子的冲动,换上一脸微笑,走到二人面前,略一犹豫就接过了罗登甲手中的酒碗,又是三两啊。 右手高举起酒碗,张亦隆对着所有长夫军和他们家属高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在我眼中,你们就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所以为了胜利,让我们干一杯!” 手中酒碗一饮而尽。 “我自横刀任纵横!”长夫军们齐声高呼,酒碗高举过头,齐齐仰头,痛饮一碗。 张亦隆把酒碗还给罗登甲,转身坐在一条长凳上,抽出腰间的小餐刀就从桌上挑起一块炖的软烂的牛肉扔进嘴里,一连吃了三块,这才缓了过来,回头瞪了一眼罗登甲,“你个死小子,真拿红薯烧给我啊?!” 原来刚才罗登甲手上端着的是一碗如假包换的红薯烧!这三两红薯一入口可以说从舌头一直辣到胃里,要不是这几块牛肉压一压,后果不堪设想。 罗登甲让张亦隆瞪的不敢说话,到是旁边的彭道济苦笑着解释:“张大人,我这碗才是二锅头,我……” 张亦隆摆了摆手,“对我这种不爱喝酒的人来说,二锅头和红薯烧没啥区别,你们都坐吧。” 同桌的长夫军们明智的让出了位置,长刀手们则坐在不远处的长条凳上。 于硕给张亦隆端来了一碗羊肉豆腐汤,张亦隆从桌子上抓起一双筷子飞快的把羊肉豆腐汤送进嘴里,这才算是真正把红薯烧的辛辣给压了下去。 放下碗,扫了眼依旧吃得热火朝天的长夫军们,张亦隆满意的点点头,“大家情绪怎么样?” 彭罗二人几乎同时点头,“情绪高涨,之前于大人还说明天就要按战功行赏,大家就更高兴了。”说到这里,岁数大一些的彭道济有些担心的问道:“张大人,我说句实话,这次出征,长夫军的战功是有些的,可大家都心里有数,这战功是二位大人送给我们的,要是都算在我们头上,标营和步兵营那边会不会……” 会不会心生不满啊?毕竟说到天上,长夫军也是一支奴隶组成的军队,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在心里不可能不歧视。 张亦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夹了一块黄焖鸡放进嘴里,好久都没吃到这么正常的黄焖鸡了,看来胡新明挑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等鸡肉下肚,张亦隆这才慢条丝理的说道:“确实是我让你们打头阵,你猜的也没错,确实是我让你们夺得头功的。” “不过,彭道济,你们不用担心标营和步兵营那边有什么看法,因为我让你们打头阵是有私心的。” 听到私心二字,别说彭道济和罗登甲了,就是周围的长夫军士卒和不远处的长刀手们都竖起了耳朵。 “之所以派了你们打头阵,原因很简单,相比标营和步军营,你们是被强征来的。”张亦隆锐利的目光扫过周边的长夫军士卒,“标营和步兵营是我们兄弟招募来的,他们对于当兵是不排斥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强征来的。所以我让你们打头阵,就是要看看,即使是强征的士卒能不能很好的服从命令。” 包括彭道济和罗登甲在内,所有长夫军的背上掠过一股寒流,张大人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这次征伐中长夫军的表现不合格,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有上战场积累战功的机会了。 张亦隆看了看周围这些额头上见汗的长夫军,笑了起来,“怕什么?你们做得很好,无论是在扎营时还是冲锋中,表现都很好。超过了我的想像,你们干的很漂亮!放心吧,我说过的会兑现的。” “大帅万岁!”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这么一句,张亦隆和于硕都没当回事,可彭道济的脸色一下就变得苍白了。 张亦隆站了起来,“我得去杨先生那里坐一坐,你们今天好好庆祝,明天就要好好训练!” “是!大人!”长夫军们欢呼了起来。 张亦隆把于硕叫到营门附近,压低声音用英语说道:“二件事,一是小胡想上马手榴弹,还找到一批能把手榴弹扔到四十米开外的少年,我觉得可行,你什么想法?二是现在有了战马,你明天就安排长夫军先修一个简易的马场,我一会儿去和杨大乖商量一下,从达阳兄弟那里要一二百户蒙古牧民过来专门照料这些战马。你不是想要组建火枪重甲骑兵吗?着手办吧。” 于硕一直微笑着听张亦隆说完,只在说要一二百户蒙古牧民时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这一表情变化也没瞒过张亦隆的眼睛,“怎么了?粮食不够?” 于硕点点头,“我是管后勤的,目前我们的粮食是完全够吃的,可我们要考虑扩军的问题,从这次征伐来看,没有五千人马是不可能抵御林丹汗的十万铁骑,可五千人一个月光口粮就要五千石,这还不算是马军的战马。刚才我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 于硕开始在原地转圈,这是他特有的思考试。 张亦隆挥手让长刀手都远离一点。 “保守估计,我们要有五百枪骑兵,三五百蒙古轻骑兵和一千火枪重甲骑兵。再加上四千或是五千的步军,六七千人马,凭现在的苏木沁板申是供应不起的。”于硕说完又伸出一根手指,“更何况,我们还需要大量的火药,光凭杨大乖的,远远不够。” “那你的意思是?”张亦隆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可还是想听听好战友的意见。 “我们要着手准备了,尽快拿下太平堡!”于硕冷笑一声,“太平堡里少说有十万石以上的粮食,还有数千斤的火药,虽然还是不够我们打退林丹汗的进攻,可扩军的需求是足够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扩军(下) 张亦隆伸手摸着下巴上的小伤口,这是试验新打制的刮胡刀时留下的伤痕,不得不说,苏木沁板申的手工业确实很差,据金十六所说,手艺好的铁匠都跑去太平堡赚钱去了,只有他们这些半吊子还留在苏木沁板申。 张亦隆当时还好奇了一句,为什么太平堡不把周边所有的铁匠都召过去? 金十六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敢说了句在张亦隆看来是半真半假的话,“太平堡不想和周边的蒙古各部把关系搞得太僵。” 就冲能弄到一把更锋利的刮胡刀,太平堡也必须拿下来!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于硕这次看向了张亦隆,“嘿嘿,张哥,这锅就别甩给我了。你是咱仨的头儿,又直管着标营,你说了算,我和小胡全力配合你就是了。” 张亦隆有些无奈,“行吧,你设想的轻炮打算什么开始搞?” 于硕一拍张亦隆的肩头,“你别管了,你先去和杨公公要火药吧,炮的事不用你操心。” 满怀心事的张亦隆无奈的赶到了苏木沁板申公所,杨大乖已经吃喝完毕了,正在品着上好的绿茶,看见张亦隆进来就马上让侍女送上一杯浓香的茶水。 “杨先生,不怪我们没请你吧?”今天的凯旋宴没请杨大乖是有原因的,不管张亦隆多占理,毕竟他是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了术仑的人头,要请杨大乖参加凯旋宴,就要请这两百蒙古骑兵,张亦隆实在很担心双方在喝酒后会发生一些不愉快。 不过,张亦隆也没有亏待这些参战的蒙古骑兵,除了六人分一头肥羊以外,每两人还分到一壶红薯烧,当时的杨大乖就笑言,不用给羊,给酒就行了。 杨大乖笑着摆了摆手,“张大人,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抬头仔细看了看张亦隆的脸,杨大乖哑然失笑:“张大人都这样了还要来找我,不是来闲聊的吧?咱们就单刀直入吧,早点谈完,您好早点回去休息。” 张亦隆一口把绿茶喝下肚,绿茶特有的苦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既然杨公公这么说了,自己再客套就矫情了,“我想从达阳兄弟那里要一二百户蒙古牧民过来帮我们放马。” “没问题,这事我就能办了。”这个问题没有超过杨大乖的预料,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干脆,“达阳大人之前就说过,你们救了他,他一半的财产就是你们的。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局势,我还是希望张大人能有所表示。” “五百张角弓,怎么样?”张亦隆也没有丝毫的含糊。 杨大乖竖起大拇指,“张大人真是爽快人!还有呢?” “火药,你什么时候能弄来?第一批估计有多少?” 杨大乖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让张亦隆有些意外的答案:“从明天开始,一个月内,五百斤以上,两千斤左右吧。” 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没有超过张亦隆的预期。从苏木沁板申到朱家大明北边,骑快马的话,三天就能到了。 如果杨大乖的关系足够硬,过关就不是问题。剩下的时间就是从哪个军堡弄出足够的火药,并安全运送到苏木沁板申。张亦隆估计,二周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东厂前任督公的能量是不可小视的。 真正让张亦隆觉得有些意外的是数量。 五百斤保底,两千斤左右?!前者还好,后者可就是一个相当夸张的数量了。明代一斤相当于现代的595克,折算下来,2000斤差不多得有1.2吨,这么多的火药怎么运回来?一辆四马拉的大车也就装个800到1000斤,看似只需要2辆马车就能把这些火药装运回来。 但事实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说大明边军严禁火药走私,就说这些易燃易爆的火药如何安全的运到苏木沁板申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至少在张亦隆看来,就算是穿越三人组亲自出手,这事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办成的。 杨大乖听完了张亦隆的疑问,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云淡风轻的说道:“张大人,我比你痴长几岁,好歹也算是在宫里待过几年,我劝你一句。凡事不可事事亲躬,人力终有穷尽时。” 张亦隆愣住了,这话说得比较深了。表面来看,杨大乖是要告诉张亦隆,私运火药之事不用你这位张大人操心,自有人去办,也能办好,你只要等着就行了。事成后双方一手交火药,一手交生铁,事不成,损失也是杨大乖的,不用张亦隆担心。 从更深的角度来看,杨大乖是在提醒张亦隆,自振威军创立以来,你们三位大人太过亲力亲为了,事必亲躬,不仅自己忙的要死要活,也不利于让新人出头。说到底,一支军队只靠你们三位大人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这三千人多人,你们三人还能照顾周全,可日后军队人数再扩张,还要有炮军、马军,靠你们三人忙得过来吗?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消化完这段话,张亦隆才双手抱拳:“谢杨先生提醒,杨先生不愧是达阳兄弟的智囊,在下受教了。” 杨大乖赶紧抱拳还礼:“张大人客气了,我们现在是实打实的盟友,我也看出来了,想在短时间内提高土默特万户的战斗力是不可能了。那么,不管我和达阳台吉怎么想,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三位大人和振威军的身上了。” 张亦隆郑重点头,“在下一定不辜负杨先生的希望。” 从苏木沁板申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一队巡逻的振威军正好从公所门口路过,打头的什长一看是大帅在此,马上带队过来行礼,“步军中军营亲兵哨第一队正在夜巡,请大帅示下。” 张亦隆笑了笑,“你们接着巡逻吧,注意保持警惕!” 年轻的什长抱枪行礼,然后带着一队人挑着气死风灯继续往前走去。 身边的刘东方轻声感叹了一句,“我没闻到酒味,看来胡大人是特意没让亲兵哨喝酒,就怕他们晚上误事。” 张亦隆笑了笑,没说什么,对于经过现代军事训练的军官和士官来说,防备敌军的夜袭可以说是基本常识,不管是外出征伐、宿营还是回到根据地内,必要的警戒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然全军欢宴一晚,后半夜大家都睡得迷迷糊糊,敌军只有百余人就能破墙而入,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在夜间军队只要陷入混乱之中就很难组成起有效的抵抗。 现代军队靠着强大的通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拯救陷入混乱中的军队,但现在是明末,张亦隆可以毫不客观的说,振威军要是在松懈状态下受到敌袭,一样完蛋。 所以胡新明才把步军中军营亲兵哨这支最守纪律的部队留做夜巡部队,张亦隆非常认同这一点,标营的作战能力确实很强,但纪律性实在太差,能管着他们不醉酒闹事就谢天谢地了,指望他们不喝酒还要出来巡夜是不现实的。 送走了夜巡队,张亦隆没有上马,而是决定徒步走回到胡宅,今天晚上在胡宅里,穿越三人组会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这次会议将决定振威军的未来,到底是组建一支仿西班牙大方阵的步兵大阵,还是直接跳过这一阶段,上马穿越版手榴弹,创立一套独特的长枪手榴弹方阵,再配合重甲的火枪骑兵和长枪骑兵,形成铁锤和铁砧,将敌人一一碾碎? 穿越三人组在这一方面是有争议的,胡新明认为手榴弹好,就算是填充了黑火药的手榴弹威力不足,但对于蒙古骑兵来说足够了。这一点上张亦隆是绝对支持小胡的,自从穿越以来,张亦隆只在达阳的亲兵们身上见到了铁网甲,其他的蒙古骑兵大多就是穿了个皮甲,除了大成台吉鄂托克以外的其他土默特万户各部中的骑兵甚至连皮甲都没有普及。 对于这样的敌人,就是黑火药手榴弹爆炸后形成的破片也有足够的杀伤效果。至于说未来对抗重甲步兵为主的清军,到时候再说,毕竟林丹汗的西征才是穿越三人组眼前最紧要的危机。 但于硕却有不同的意见,穿越版的手榴弹除了黑火药威力低以外,还有个发火装置不可靠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导火索,穿越版手榴弹的可靠性和安全性也远远比不过20世纪的制式军用手榴弹。 这一次桦木炮的成功更加让于硕坚信一点,那就是用21世纪的技术对17世纪的明代火炮进行改良是可行的,改良后的火炮足以横扫草原,别说什么蒙古骑兵了,就是清军引以自傲的重甲步兵,在12磅加农炮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在张亦隆看来,这两种意见都对,但不能都上,因为现实中的物资是有限的,只能有一个重点。 在这次征伐矿霸之前,张亦隆还想着要靠长枪方阵配合火绳枪和少量火炮就足以击退林丹汗的进攻。但从哥力各台吉鄂托克骑兵的挑衅来看,恐怕不太乐观。 张亦隆不敢保证五千步军训练不到一年就能在数万蒙古骑兵的骑射中挺立不动,没见过那种万马奔腾的人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只要步军方阵崩溃,自己三人就是十死无生,这也是穿越三人组一回到苏木沁板申就急着扩军的最大原因。 不仅要有步军,还要有马军,还要有炮军,如何将有限的物资在这三项中进行分配确实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好在穿越三人组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共识,那就是扩军!立刻!马上! 就是达不到万人规模,起码也要有个七八千人才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炮与弹之争(上) 张亦隆一边走一边想,该如何分配有限的资源,特别是火药,这将是矛盾的焦点。这也是让张亦隆感到头疼的地方。 想在塞外草原上制造火药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制造火药需要的原料这里都有,连一向最难弄到的芒硝都有,还是现成的。 问题是,芒硝产地不在土默特万户的辖区,而是在鄂尔多斯万户的辖区,这就给穿越三人组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无论是明着买,还是暗中偷,都不好办。 达阳曾经暗示过蒙古右翼三万户之所以肯定打不过全力西征的林丹汗,根源就在于内部不团结,实力最强的鄂尔多斯万户和土默特万户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就算是强敌在前,这两个万户也不可能真正的联合起来。 这就意味着穿越三人组很难从鄂尔多斯部弄到所需的芒硝,更何况,购入芒硝还要经过太平堡,变数太多,成本也太高了。 自造一途暂时不能考虑的话,剩下的实际上也就只有外购和劫掠了。可这二个渠道能弄来的火药数量是有限的,是偏向炮还是偏向手榴弹,张亦隆也没有想出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表面来看,制造穿越版手榴弹所需的火药更少,一斤黑火药可以填充16枚手榴弹,一起投掷而出形成的杀伤范围肯定要大于一枚生铁弹丸或是一枚霰弹,而一斤火药如果用于装填前膛加农炮的话,只能把一枚生铁弹丸打出百余米,考虑到蒙古骑兵最常用的就是浅纵深的大横队,所以一枚生铁弹丸的杀伤效果并不理想。 但只要深入思考一下,就能发现手榴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项,手榴弹是靠人扔的,正常情况下了就扔个三十米左右,虽然已经超过了大多数蒙古骑兵手上角弓的有效射程,却无法在蒙古骑兵的抛射距离外对其造成伤害。 张亦隆没见过蒙古骑兵使用角弓实施抛射,但在史料中见到过在那个蒙古骑兵最强大的时代,蒙古轻弓骑兵是可以在百步之外用抛射的箭雨打乱敌军阵形,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振威军很难经受长时间箭雨的攻击,毕竟这些小伙子们只训练了不到一年就要上战场了。 要想对抗蒙古骑兵的抛射箭雨就需要射程在三百步以外的前膛加农炮,而且少了还不少,指望三五门加农炮就能瓦解上万蒙古骑兵的冲击是极其不现实的。于硕曾经估计过,至少也要有30门12磅加农炮或是数量翻倍的6磅加农炮。于硕设想的新型轻炮虽然只需要20门左右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但由于其发射的不是实心弹丸,所以火药消耗量更大,别说张亦隆了,就是于硕也认为在目前这种条件下,强行上马新型轻炮是不现实的。 无论是用泥模法还是用铁模法,铸造30门12磅加农炮都不是什么难事,从这次桦木炮制造就可以看出于硕对于炮是有天赋的,张亦隆也相信就算是30门拿破仑战争时代的12磅加农炮,也足以保证振威军横行草原,打遍口外无敌手。 但只要想到一门12磅加农炮在发射一枚生铁弹丸时就需要至少3斤火药,张亦隆就觉得肉疼。 由于想得太过入神,站在胡宅门口的振威军士卒向张亦隆敬礼,张亦隆都没看见。一直走到胡宅书房门外时,张亦隆忽的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对刘东方说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们三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书房一丈之内,擅入者斩!包括你们在内!” 刘东方马上抱拳:“大人放心,我马上安排人手!” 长刀队十余人马上四散开来,把书房围在中间,“呛啷”声接连响起,一口口双手长刀出鞘! 张亦隆看长刀手们布置完毕,这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于硕和胡新明分坐在书桌两侧,气氛有些凝重,赵钰儿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张亦隆一屁股坐在书桌后的正位上,叫过赵钰儿,让她送大壶奶茶进来,就可以去休息了。 赵钰儿也看出了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快步到厨房拎来一大铁壶奶茶,又把奶油、奶皮、炒米、奶豆腐等奶食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对着三人施了个万福,转身就出了书房。 听着赵钰儿的脚步声远了,张亦隆站起来给二位战友各倒了一碗奶茶,“说说吧,是不是吵起来了?” 于硕一边把奶制品扔到奶茶碗一边摇头苦笑:“小胡让金十六去准备制造手榴弹和飞雷的模具,这我没什么意见。可是他要占火药的大头,这就有些为难了。” 明新明只放自己的奶茶碗里放了一勺奶油,“我算了一下,初期最少需要2000颗手榴弹,这就需要2000两火药,飞雷的数量少些,可装药量大,一颗飞雷就要装3~4两火药,就算只制造300颗飞雷,也需要1000两火药。” 说到这里小胡也是低叹一声,“而且这第一批生产出来的手榴弹和飞雷中的一半是要在训练中消耗的。” 于硕刚要说什么,就被张亦隆制止了,张亦隆伸手指了指墙壁,换了英语说道:“咱们之间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小于,你那边有什么想法?” 于硕粗大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我原本计划是制造步兵用的轻炮和炮兵用的加农炮,前者比较简单,就是个抛射器,和小胡那个飞雷抛射筒实际上差不多。问题在加农炮身上。” 于硕竖起三根手指:“我也估算过,30门加农炮,不能再少了。而且最好是12磅加农炮,下限则是6磅加农炮,要是6磅加农炮,数量还要再增加10~20门。” 胡新明重重放下手中的奶茶碗,表达出自己些许的不满,“我先不说这么多加农炮在战斗中要使用多少火药,就算是训练,一门炮起码也要打个三五发吧,这消耗量未免也太……” 小胡没有接着说下去,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话还真没说错。 于硕一摊手,“我也没办法,无论是我设想的步兵用轻炮还是你的飞雷抛射筒,实际上面临着同一个问题,要想射程远就要消耗更多的火药,可现在我们又制造不出可靠的引信,靠着导火索当定时引信,瞎火率那么高,要是不炸,还不如一枚生铁弹丸的杀伤效果好!”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炮与弹之争(下) 好一会儿,张亦隆再次看向于硕,“你有把握铸出合格的野战加农炮?” 于硕回答的异常干脆,“泥模法的话,勉强能铸造出凑合能用的野战加农炮,6磅、9磅比较好现实,12磅野战加农炮的难度略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我估计苏木沁板申的条件铸造出铁模炮不太现实。” 泥模炮也可称为泥范炮,张亦隆当然知道这种火炮铸造技术,在鸦片战争之前,明清两代的几乎所有中型以上的火炮都是用泥模法铸造的,这种铸炮技术的优点是成本较低,可除了成本低以外,泥模铸炮法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首先是效率极低,铸炮的范模是一次性使用的,铸造30门加农炮就要制作30套范模。其次是泥模的的透气性差,易形成大大小小的砂眼,据史料所载,就算到了1840年,泥铸铸出的大炮其品质仍是极其低劣的,炮身上有砂眼大到能盛下四碗水!最后则是浇注时易发生炮芯移位,影响精度。 “你有多大把握控制铸炮中出现的问题?”张亦隆一向奉行让专业人士去干他擅长的事,于硕擅长铸炮、用炮,那就要充分相信他。 于硕还是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张哥,这事不试过是不知道的,我又没在明代铸造过大炮,资料看得再多也得试过再能知道,木炮我是见过实物的,所以有一定的把握,我到是一直在想着用砂模来铸炮,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善铸炮的品质,但具体行不行还是得要试过才知道。” 张亦隆又看向手中各种奇怪资料储备最多的胡新明:“小胡,你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时间引信可靠性的问题吗?” 小胡给出的答案和于硕差不多,想法是有,但是行不行还要经过试验,他觉得在苏木沁板申制造出美国南北战争时的时间引信是有可能的,虽然那种软木质的时间引信可靠性仍然不高,可比单纯使用导火索还是要好一些。 至于说现代化的时间引信,穿越三人组都没这个想法,那需要一整套化学工业,哪怕是初级的化学工业也行,可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基础都不允许穿越三人组这么干,这是三人最感无奈的地方。 张亦隆站起身来,在书房中缓缓踱步,振威军想要以少胜强,还想要避免损失太多兵力,那么真正能依赖的就只有两个有利条件,一是全军重甲,这点相对比较容易办到,现在振威军又控制了大毛忽洞的铁矿,只要假以时日,全军披甲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时间不允许全军板甲,可在铁网甲的基础上加个胸甲片还是可以的。 二就是要靠火器了。现在三人的争论焦点只不过是要以何种火器作为振威军的核心,是步军为主的手榴弹还是炮兵为主的火炮。 感觉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张亦隆有些无奈的看向二位战友,“你们二位说了半天,都是需要试验的啊。” 二人居然同时点头,异口同声:“对啊,我俩也是第一次穿越,脑子里的知识能不能顺利变现,不试验怎么知道。” “那好!”张亦隆微笑着看向这二个家伙:“那我们就来个两手抓吧。” “一,继续扩军,步军四千起步!马军起码也要一千!” 于硕和胡新明对视一眼,五千人马,这还是起步? “二,给你俩一个月的时间,试验你们所想的武器,哪个成果更早更可靠,那么就上马哪个,以后的事等打败了林丹汗再说。” 张亦隆拍板后,一脸真诚的看着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好战友,“不过,我有个要求,小胡,你的穿越版手榴弹要尽快进行,最好能在20天内拿出成品,至少要1000颗。” 胡新明略一思索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火药不卡我,15天就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导火索当发火装置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到是于硕发现了张亦隆话中的问题,“为什么要限时?” 张亦隆看向窗外,可惜由于窗户上贴的是不透明的窗纸,所以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夜空,要不是时间太过紧张,张亦隆真想在第一时间就把玻璃制造出来。 好在看的方向还是没错的,张亦隆看向的是太平堡。 “我在杨公公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明天或是后天,那支从太平堡出发的运粮队就要到达这里了。达阳兄弟非常大方,只把那支运粮队中夹带的兵器留下了,全部的150石粮食全部转卖给我们。” 听到这个消息,胡新明和于硕都是神情一振,150石粮食虽然不算多,可有总比没有强。更重要的是,这支运粮队可以带来太平堡最新的消息,这对于穿越三人组制订夺取太平堡控制权的计划是极其重要的。 没有足够的情报就是盲人摸象,制订出的作战计划自然错误百出,现在的振威军还远没有可以用实力碾压太平堡的地步。虽然说太平堡的堡丁和商会的私兵不值一提,可一旦夺下太平堡后就要面临着鄂尔多斯万户的攻击,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达阳身上,他只是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之一的台吉,影响力还是不够。 “我们要做好第一时间出兵夺占悲太平堡的准备,”张亦隆用手敲击着造价不菲的红木书桌,“到时候,不管我们准备的如何,都要面对鄂尔多斯万户的攻击,我估算过,从我们夺下太平堡的控制权,到鄂尔多斯万户集结起足够的兵力,中间有15天的时间。达阳接到我们夺下太平堡的消息后,马上请求他的父汗出兵调解,大概也需要10天,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保证坚守太平堡15到20天。守城不是野战,炮可以少一点,甚至用桦木炮都能凑合,可是飞雷和手榴弹是必须的。” 于硕刚要说什么,张亦隆就挥手制止了他,“小于,你不要以为你能轻松一点,坚守太平堡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我估计有一千人差不多了,剩下的人马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达阳的援军不能及时到来,那么就要靠我们自己去解围。” 于硕长舒了口气,振威军主力去解围就不能靠扔手榴弹了,鄂尔多斯万户起码也能动员一二万蒙古骑兵,要想在野战中震憾住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坐下来太平堡的归属,火炮就是必要的先决条件。 正所谓,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看到于硕放松的表情,张亦隆没好气的说,“你也别得意,小胡已经拿出手榴弹和飞雷的砂模了,你设想的那几种炮也要尽快落到实处!” 于硕估举手投降状,“张哥,我今晚就画图。不过,我得问一句,你们二位觉得6、9和12磅这三种野战加农炮哪个更现实一点?” 张亦隆在来时的路上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所以回答的特别快:“9磅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9磅加农炮炮重大概是2100斤,弹重9磅,用药3磅,也就是3斤多一点,也不算太耗费火药。” 胡新明也表示同意,“我记得英军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的主力野战炮就是9磅加农炮,当年能把清军打得屁滚尿流,现在打个蒙古骑兵也应该问题不大。” 于硕有些发愁,他本人更喜欢威力较大的法制12磅加农炮,要射程有射程,要精度有精度,发射重型霰弹时对骑兵冲击也有较好的效果,虽说一门12磅加农炮只比9磅加农炮多装1磅火药,可是对于火药本应紧张的振威军来说,确实是能省就省。 “好吧,那我就先试试能不能铸出能用的9磅加农炮!”于硕为这场炮弹之争,划下了句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定计 就在穿越三人组为了振威军的发展差点吵起来的时候,凯旋宴也达到了第二个高潮,按胡新明的命令,每个有家庭的军官和士卒都获得了一份馈赠,半熟牛肉,一斤熟羊肉、两只羊蹄或是等重的羊头,三斤大饼。没家的士卒可以把这份馈赠折算成钱加到本月的伙食费中。 命令宣布时,全军欢声雷动! 振威军的士卒们都飞快的把饭菜扒进嘴里,赶紧吃喝完毕,去营官那里领一份吃食,高高兴兴的回家给老婆孩子一个惊喜。 有些消息灵通的婆姨甚至早早就派小孩去打了红薯烧,就等着自家男人回来,春荒时节,有肉有白面做成的大饼,已经足够幸福了。 按张亦隆的军令,每营除留下一哨人马看守营房外,其余人都可以回家过夜,明天早上推迟半个时辰点名。不过,张亦隆让所有的营官务必把命令传达到每个士卒,那就是迟到半个时辰以内的挨5军棍,迟到一个时辰的挨10军棍,超过一个时辰的打20军棍并逐出振威军。 在张亦隆看来,明天有迟到的士卒不奇怪,迟到超过一个时辰的应该没有,因为明天一早要开全军记功大会,论功行赏,没人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穿越三人组在吵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最终结论的情况下,都做了妥协,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三人再次分工,胡新明除了主抓步军训练以外,还要盯着金炉社的化铁和穿越版手榴弹的试验,重点是小胡要亲自试制导火索,别看这东西简单,现在却是穿越三人组不可轻易示人的秘密。 于硕除了继续当好振威军的大管家和后勤部长以外,组建重甲火枪骑兵、试制砂型铸炮法都是他的活儿,还要负责建造马场,管理新到的蒙古牧民等等。 张亦隆自己就不用说了,去大毛忽洞矿挖矿、运矿的活儿自然不能交给别人,矿奴也暂时先编入标营之中,此外还要再从长夫军中抽调200名青壮协助找矿石和运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每五天到七天就要到大毛忽洞一次,住一天,然后再回来。张亦隆沾着茶水在桌上算了起来。 这次解救矿奴共用时五天,主要原因是参战的振威军大多是步军,又是第一次远距离行军,张亦隆根本不敢让步军走得太快,就是按董一振提议的标准大明步军的行军速度,再结合了解放军步兵的大小休息制度,虽然稳妥却也导致了行军速度过慢。 如果只带300全部骑马的精兵,矿工和长夫们则乘大车,那么只需要一天就能达到大毛忽洞,然后用一两天时间捡拾矿石,再用一天返回。除了确实折腾了一些,到也不是不可接受。 考虑到解放矿奴后产生的积极性和张亦隆对于大毛忽洞铁矿的了解,铁矿石的产量是有保证的。 只不过,张亦隆把胡新明和于硕叫到书桌前,把计算结果告诉他们,然后说出了杨大乖的担心,“我们是不是太过于事必亲躬了?” 于硕和胡新明都陷入了沉默,自从在苏木沁板申创立振威军后,穿越三人组可以说是忙到飞起,胡宅和郭宅里的厨师经常是备下一桌丰盛的饭菜后去没有等来三人中的任何一位,因为这三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各自的兵营内和军官或是士卒们一起吃饭,然后就接着开始疯狂的忙碌。 于硕甚至有过连续四天就在长夫军营地内合衣而卧的经历,张亦隆和小胡也差不多。 可现在来看,问题就比较严重了,虽然说振威军不至于离开张亦隆就会运转不灵,但如果张亦隆每五天就要带着标营跑一次大毛忽洞,回来还要处理一大堆事,还要组织标营训练,基本上离累死也就一步之遥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确定夺取太平堡的条件成熟,三人中的一人或是两人就要抽身率人马赶赴太平堡。现在这种事事亲自干的节奏必然被打破,与其到时候临时抓人过来凑数,确实不如现在就把各项工作更加细化。 好一会儿,于硕摊了摊手,“我们确实管的太细了,虽说现在军官少,但也确实要改一下了。这事不能等却也急不来,明天晚上之前,我们各拿一个方案出来。” 胡新明点头,随着步军营的扩充,现在他已经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张亦隆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们俩就别回去了,就在这后院休息吧,有现成的屋子,我让赵钰儿烧点热水,咱们洗个澡,放松一下。” 于硕把自己扔回到太师椅上,摆了个标准的葛优瘫,懒洋洋的说道:“洗澡的事先放放,弄点宵夜吧,你不会把这里的厨师都送给杨公公了吧?” “没有,杨公公只是借走了三个最好的厨师,剩下的都留着呢。”张亦隆走到书房门口,叫过一个长刀手,让他去伙房找值班的厨师,弄点宵夜过来。同时叫赵钰儿进来重新换上热奶茶。 长刀手领命而去。 胡新明也给自己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喝了口奶茶,发现已经凉了,刚要起来自己倒一杯,赵钰儿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右手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滚烫奶茶的大铜壶给胡新明换上一碗新奶茶,左手上装着点心的托盘则放在了书桌上。 于硕也接过新奶茶,点头表示感谢后,一边喝着让人通体舒坦的奶茶一边用英语继续问张亦隆:“咱们之前讨论的太平堡夺取计划是不是要改了?” 张亦隆无奈的苦笑:“必须得改,这次不能搞什么伪装潜入后再伺机夺权了,太平堡商会肯定在这里有眼线,我们创立振威军,动静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化装潜入就是作死。” 胡新明没吭声,制订作战计划这种事,他不太擅长,索性就不发表意见了。 于硕放下奶茶碗,从托盘上掰下一根炸得金黄的撒子扔进嘴里,嚼得咔咔作响,“那我们就硬干吧。不就是那么百余堡丁和二三百私兵嘛,我们直接抽调五百或是八百精锐,奔袭太平堡!” 胡新明看了眼站在门边的赵钰儿,看张亦隆没什么表示,自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好在现在三人对话都是用英语,保密性还是有保证的。 “关键是堡门!”张亦隆也抓过一根撒子扔进嘴里,在21世纪自己就爱吃这个,没想到在明末草原上还能吃到,当然,这种完全依赖油炸的面食是一般人吃不起的。 “你的意思是化装潜入,然后先夺下堡门,迎大军入堡?”于硕敏锐的抓到了问题的重点。 “对,”张亦隆在这方面算得上极有经验了,这可是侦察兵的业务范围,“我们可以先派少量精锐提前潜入,等到大军快到之时,发起突袭,把堡门夺下来。” “派谁?外边那些长刀手?”于硕有些好奇,他此前见识过这些长刀手的训练,以他的标准来看,他们的肉搏战斗力确实不错,在一对一的刀战中足以击败绝大部分蒙古骑兵。据杨公公给的那本小册子上的记载,太平堡堡丁的战斗力要逊色于朱家大明边军中敦军士卒,商会中的私兵的战斗力也只相当于大明边军中的敦军士卒。 于硕觉得杨大乖好歹也是东厂前督公,手下又多是大明边军中的基层军官,所以他做出的判断应该与事实相差不远。 穿越三人组没和大明边军打过交道,不过从历史记录来看,大明边军的肉搏能力普遍不如蒙古骑兵,俞龙戚虎时代的明军更多的也是依赖火器,尽量避免肉搏。 这么来说,这些长刀手要是投入偷袭太平堡堡门的战斗是有一定把握的,当然,还要给他们配一些远射的弓箭手和长枪手,这样把握会更大一些。 “秘密夺门实际上和我们派卧底是一个道理,一定要生面孔或是让人无法生疑的熟面孔,长刀手们都不行,太平堡的商会不会没有他们的情报。”张亦隆笑着指了指胡新明,“小胡当年说过一句,提醒了我,我们有更好的人选?” 胡新明放下茶碗,一脸的茫然:“我?我说过什么?” 于硕到是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你是说一丈红?” 张亦隆悠然的喝了口奶茶,“放着这么好的队伍不用,不是太可惜了吗?” 胡新明眼睛一亮,“有道理啊,要论肉搏战和近距离搏杀,那些马匪真是一把好手,而且太平堡商会应该还不了解他们和我们的关系,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张亦隆微笑着点头,自己想的也是这样。 只不过,现在想要联系这支马匪不太容易,想到这里,张亦隆就想骂娘,从通讯高度发达的21世纪穿越到明末,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通讯联络。 除了直接派蒙古骑兵去找以外,恐怕就要派人去太平堡找一丈红的眼线了,此外别无他法。 第一百七十章 赏罚分明(上) 于硕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感叹了一句,“我开始想念马可尼了。” 胡新明却没有他俩这么多愁善感,在他看来,在口外草原上折腾出一套堪用的无线电的难度和现在让三人去研发登月火箭是一样的,没必要为这些完全不现实的目标忧愁。 当然,于硕也就是这么一说,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张哥去处理吧,人要做自己擅长的事,那么也不要参合自己不擅长的事。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叫赵钰儿,赵钰儿挑开门帘一看,是伙夫头老王,他一脸憨笑着端来了一个大食盒,“赵姑娘,麻烦您送进去。” 赵钰儿一笑:“王大爷,您进来吧。” 老王头愣了一下,马上笑着点头,拎着食盒进来了书房,快步走到八仙桌,打开食盒,一边把里面的各种吃食拿出来一边陪着笑说道:“三位大人,伙房的人手都快抽调去了军营,菜也没来得及备好,只能请三位大人吃这个了。” 从食盒里拿出来的是一盆鸡蛋卤,三大碗面条、一盆腌萝卜条和一大碟酱牛肉,再摆上三个吃碟和筷子。 “挺好的了,面条和卤子还有吗?”张亦隆扫了一眼,短时间内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这是在没有冰箱和电磁炉的明末草原上。 “大人放心,足够院里的兄弟们吃的了。”别看伙夫头老王看着憨厚,实则是个人精,他自然不会只准备了三位大人的夜宵,院中守卫的那份也都备好了。 “你去告诉刘东方一声,让他安排人轮流去吃夜宵。”张亦隆让赵钰儿去传个话,本来还想着要嘱咐一句每五人轮班去吃夜宵,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刚才还在吐糟自己管的太细,现在就连守卫的吃夜宵人数都要操心。 再这么折腾下去,可能等不到林丹汗的西征,自己就要过劳死了。 胡新明和于硕看到张亦隆哑然失笑的表情明显有所误会,于硕还好,没多说什么。胡新明这个钢铁直男就不那么客气了,他一边用鸡蛋卤搅拌着筋道的面条,一边说着:“要不我帮你干点活儿,给你和赵姑娘留点时间?” 张亦隆狠瞪了他一眼,懒得解释什么。 军人吃饭,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吃饭,穿越三人组完美的展现出了这一点,风卷残云的把面条送下肚,把本就不算多的酱牛肉抢空之后,三人长呼口气,招呼小赵姑娘进来收拾桌子,换上新茶。 于硕开始画9磅加农炮,相对于简单的炮身,复杂的野战炮架才是最麻烦的,于硕一边画一边问道:“张哥,咱们什么时候能造出铅笔啊?这个毛笔实在是太难用了。” 胡新明要省事一点,他只要画导火索卷筒的图样,所以他还有心听于硕的抱怨,“等我们夺下太平堡,打退了林丹汗再说吧,这附近是有石墨矿的,有时间的话,制造个简易的铅笔应该是不难的。” 于硕听完却没感受到一点高兴,继续叹气:“又是夺下太平堡和打退林丹汗后再说,小胡,你这是学资本家啊,天天画饼。” 小胡也是一声叹息,“不然呢?我现在都在发愁如何在不影响振威军新兵训练的前提下,调派更多的人手去帮着制造手榴弹,光凭金炉社现在那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于硕和张亦隆都沉默了,长夫军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明天就要开始修建一个可以容纳下1000匹战马的马场,光想想1000间马棚就要让人头大如斗了。 于硕估计,就算是调集所有长夫军,至少也要15天以上才能初具规模,毕竟在明末草原上是没有什么工程机械可言的,全部纯手工打造! 此后,三人也就不再闲聊了,各自认真忙碌起来,写信的写信,画图的画图,一直忙碌到凌晨二点多,这才各自回房睡下,张亦隆更省事,直接睡在了书房的软榻上。 天刚亮,板申内用于报时的铁钟就“当当”的响了起来,这口铁钟曾经是苏木沁板申的骄傲,这是第一口在塞外铸造的铁钟,代表了当时苏木沁板申作为一个手工业板申的最高成就。 只不过,那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这口大钟被悬吊在新建成的二层钟楼上,专门用于整点报时,只在入夜后才换为更夫打经。 张亦隆闻钟而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好在现在的苏木沁板申已经不需要再穿皮甲了,张亦隆已经在无数次忏悔自己当年不应该抱怨国产“护神”防弹衣的厚重和闷热,相比现在的牛皮甲和铁网甲,“护神”防弹衣简直就是工业时代的杰作。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昨晚准备好的洗澡水,三人谁都没精力享受了,只好改在早饭后。 结果张亦隆在睡眠缺乏和酒意的双重攻击下,差一点就淹死在浴桶里,要不是守在门外的刘东方发觉不对,破门而入,振威军的创始人,日后的草原三杰之一的张亦隆张大人就要淹死在浴桶里了。 虽然逃过了淹死的命运,却逃不开差点被笑死的下场,在旁边厢房里洗澡的于硕和胡新明都笑得差点休克过去。 好在张亦隆的脸皮足够厚,穿好衣服后等这二个家伙笑的差不多,这才一起走向步军营地。 快到营门前,于硕和胡新明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今天这里要开一个全军大会,所有振威军成员都要参加的会,字面意义上的论功行赏。 “大帅到!”门口临时充当礼兵的标营士卒抖擞精神,齐声高喊! 营地内原有的些许喧闹声马上安静了下来。 张亦隆、于硕、胡新明穿着全新的灰布制服走向营地中央的土台。关于振威军的军官制服是有过不小争议的,董一振等出身大明军队将领想要复兴明朝的官服,大不要改个图案就是了。 张亦隆理都没理他们,在张亦隆看来,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军官弄个袍子,打仗时还要再换一次,在布料供应充足的内地这不是什么问题,可在本就缺布的塞外草原,再这么折腾就没一点必要了。 更重要的是,张亦隆希望振威军是一支区别于朱家明军、清军和顺军的军队,至少要在服饰有自己鲜明的特色,希望更接近一支近代化的军队。 暂时无力全军普及,那就先从军官开始吧,以后会逐步用中山服代替士卒现在的战袄。 振威军副营官以上全部穿上了中山装,扎上了牛皮腰带,头上戴的是八角帽,佩带的袖章标示出此人官衔的高低,与传统的宽大官服不同,振威军的军服要窄小合体的多。 张亦隆、于硕和胡新明是金色、董一振、姜玮、岳双元、魏立庆、方布等人则是银色袖章,正营官以上的绣三条金道,正营官同样是银色袖章,绣两条金道,副营官则只绣一条金道,哨官则是银色袖章绣三条红道,副哨官减至二条,什长只有一条。 除了袖章以外,军官还有腰牌用于标识自己的身份,张亦隆虽然想着还要弄个兵种领章,但被于硕直接否决了。成衣社为了给振威军准备新军服已经快要吐血了,再弄个兵种色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张亦隆只好作罢,毕竟于硕才是振威军的后勤部长。 在三人身后,是穿了全新军服,佩剑悬刀的振威军军官,尽管内心还有些许抗拒,但董一振等人穿上以后却发觉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为之一振之感。 在军官们的身后是内穿新式中山装军服,外套铁网甲的标营长刀队,现在他们已经算是专业的警卫部队了。 长刀手之后是两队标营刀牌手,他们同样是内穿新式军服外套铁网甲。 土台之上没有摆放桌椅。 姜玮从身边的刀牌手中接过一个铜制的扩音喇叭,这也是三位大人来到苏木沁板申后弄出来的新玩意,确实好用。 “全体都有!立正!” 刷的一声,三千振威军齐齐立正,动作整齐划一,虽然还不能和21世纪的解放军相提并论,但在董一振等人看来,足以碾压朱家大明的军队了,除非戚少保重生。 “稍息!请大帅训话!” 张亦隆从姜玮手中接过扩音喇叭,提气开声:“各位战友,兄弟们,我们打了胜仗,这是振威军创立以来的第一仗。既然是胜仗,那么就要论功行赏,军中无戏言!” 台下的每个士卒眼中都放着光芒,特别是参与了征伐大毛忽洞铁矿一役的士卒,他们都在等着三位大人兑现之前的承诺。 姜玮叫来了一个粗通文墨且嗓门较大的士卒过来宣读军令。 壮实的汉子深吸口气,拿过扩音喇叭开始高声宣读起来:“凡是参加征伐的士卒,每人增发五钱现银!” “留守苏木沁板申的士卒每人增发一钱现银!” “立功者名单如下。”汉子一个个念出名字,听到自己名字的士卒和什长从队伍中走出,喜悦不受控制的涌上他们的脸庞。 5名书办现场称银子,按首功,赏银五十两,升一级;次功,赏银二十两,升一级;阵斩一人,赏银三两,阵斩五人,赏银十五两,升一级的标准,一一发放到他们手中。 振威军的士卒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三位大人会兑现的如此痛快!真的没有丝毫的克扣! 等名单全部读完,张亦隆把立了首功和次功的长夫军士卒叫到台前,给了他们一个选择:“如果放弃赏银,就可以换取自由身,不仅可以当军官,还可以到步军营中当军官!” 五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赏银! 长夫军沉默了片刻,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只有失去自由才能体会到重获自由的可贵! 同样获得提拔的还有步军营的士卒和什长,七人升任哨官和副哨官,二十九人升任什长,现有的什长、哨官和营官也获得了正式任命。 有些聪明人敏锐的发现了一点问题,步军前营的营官和前哨哨官都空缺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赏罚分明(下) 等所有立功受奖之人全部归队后,张亦隆让长夫军士卒推来了一辆大车。大车上停放着二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伸手从壮汉手中拿过扩音喇叭,张亦隆指着两具尸体对着全军怒吼道:“你们中可能已经有人知道了,在整个作战过程中我们振威军没有损失一个人,但在回程时却牺牲了两名战友!” “为什么?就是因为没有对俘虏进行仔细的搜身!没有遵守发射异常情况时的处置要求!没有及时向上级军官汇报!在发生骚乱后也没有及时组织隔离俘虏,轻敌大意!结果就是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打仗会死人,我想在场的各位都很清楚。”张亦隆扫过台下的军官和士卒,“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种白白送命的行为!” “一个在腰带内暗藏了一把寸把长指刀的打手,就杀死我们两个兄弟!一个步军长枪兵,一个什长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无声无息!我相信就算是只经过十五天基础训练的步军长枪兵在面对一个手持寸把长指刀的敌人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现实是,这名打手不仅成功的杀死了一名毫无防备的长枪兵,还用长枪捅死了闻讯赶过来的什长!” 换了口气,张亦隆继续说道:“我亲自检查过这两具尸体,步军前营长枪二队什长马十六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那名打手用长枪捅穿肚子而死!在营帐已经起火,有人还在黑暗大喊大叫时,马十六居然没有一点防备!” “轻敌?大意?都有,但结果是一样,马十六的尸体就躺在大家眼前!” 全军默然。 “死者为大,我本不想过多的指责他俩。我只是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记住一点!当兵就要有当兵的觉悟!你们自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别人是救不了你们的!” “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大帅!” “带上来!”两名标营刀牌手押着垂头丧气的前营营官卢增禄和前哨哨官李雷走了过来。 “步军前营营官卢增禄和前哨哨官李雷各降一级,留军中效力!”张亦隆的命令一出,卢李二人同时惊讶的抬起头来,在他俩心中,就算不砍下自己的脑袋,起码也要各挨上十几军棍,没想到只是各降一级?! “我、胡大人、董一振、岳双元,各自罚俸三个月!所罚俸银划入抚恤金中。” 卢李二人刚要说什么,就被张亦隆用凶猛的眼神制止了。 “各营带回!从今天开始,训练量增加三成!” “明天一早,全军集合!为两位战友送行!” “是!大帅!” 各营营官将各自的队伍整队后带回,相比论功行赏后的士气高昂,此时的振威军显得格外沉闷。 仍旧站在土台上,目送各营离开的胡新明看向张亦隆,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张亦隆虽然没有看到胡新明疑问的眼神,却好像感觉到了他想要提出的问题:“我们很快就要迎来真正的战斗了,不能让他们以为打仗就是儿戏,是能轻松取胜的,那样一旦稍遇挫折就要全军崩溃了。我们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 苏木沁板申又回到了十几天来的正常状态,训练的号令声、金鼓声、军官的喝斥声混杂在一起,响彻步军营地。 长夫军营地却格外安静,所有长夫军和役夫已经全部调往苏木沁板申北边,在那里将修建一个能容纳上千匹战马的军马场,这是一项艰苦的工程。 于硕把这项完全交给了彭道济,自己则一头扎到木行社,召集十几个老师傅一起研究如何制作9磅加农炮的炮架。千万不要小看这个野战炮架,清军直到1840年鸦片战争前都没把这东西弄明白。 小胡把自己关在胡宅的一处偏僻厢房中开始试制导火索,为了保密,他特意让张亦隆把15名长刀手派过来在厢房外警惕。 张亦隆则把标营全部集中在一起,训练骑马!接下来要频繁的往返于大毛忽洞和苏木沁板申,不会骑马是绝对不行的。 当然标营的骑马标准比马军要低的多,能骑就行,跟得上行军纵队,真到作战时下马即可。 让张亦隆有些惊讶的是,按这个标准,标营几乎所有人都达标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甚至可以勉强达到马军士卒的标准! 张亦隆马上让姜玮把标营拉到板申外,调300匹战马,让所有人都试一遍。自己还要到步军营主持训练,这几天小胡都要试制导火索,根本没空管训练的事。 重新回到步军营地后不久,张亦隆就发现了问题。 扭头对身边的信号兵下令:“鸣金!” 信号兵抄起铜锣就是一阵急敲,响亮的锣声让步军五营的训练全部停了下来。 张亦隆一挥令旗,前后左右中军五营营官马上跑了过来,立正敬礼。 张亦隆下令,所有的副哨官以上集合到土台前,步军五营集合成一个大方队。 营官们有些奇怪,却也没敢多问一句,马上跑回去传令。 片刻之后,步军五营就合成了一个二千余人的大方阵。 “擂鼓!”张亦隆再次下令。 四名壮实的鼓手一起敲响了牛皮战鼓,“咚咚……”低沉的鼓声震憾着所有人。 鼓声就是命令,闻鼓进! 五营方阵开始朝着前方走去,用的是最普通的便步。 看着还算整齐划一的方阵,营官们的脸上多少都有些笑意,可他们看到张亦隆凝重如水的表情后都瞬间收敛了笑容。 不对劲! 方阵走出一百余米后,位于方阵最前方的步军前营已经快要走到操场的边缘了,那里已经用白灰划出了一条边界。 鼓手们有些犹豫了,敲击战鼓的力度不由得轻了几分。 “呛啷!”谁也没想到,张亦隆忽的抽刀在手,雪亮的刀锋直指鼓手,“擂鼓!少擂一下,我就砍下他的脑袋!” 鼓手们差点吓得尿了裤子,手中的实力鼓锤用力的砸在战鼓上! 步军前营中带队的什长们大都懵了,他们下意识的觉得应该停下来,可鼓声还在响着,到底是进还是停? 有几个机灵的扭头看向土台,想从张亦隆或是五位营官那里得到些指示或是暗示。只有一名什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就是刚从哨官降为什长的李雷,他手中的鎚枪毫不留情的抽在想要停步的士卒屁股上,“战鼓未停,擅自停步者死!你们想找死吗?” 只可惜,只有他一人坚定的前进是没什么意义的,方阵瞬间就变成了一盘散沙! “鸣金!” 响亮的锣声把步军五营重新召唤回土台前,张亦隆面沉似水,“来人,把五位营官拖出去,每人打五军棍!” “是!”临时客串警卫的长夫军亲兵哨士卒马上跑过去,把五位营官就地放倒,“啪啪”的一人屁股上挨了五棍! 总算没剥裤子,给这五位大人留了点面子。 这五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污辱性极强。 张亦隆继续下令,“除前营哨官卢增禄以外,其他哨官每人三棍!” 哨官们比营官大人要自觉的多,不用长夫军士卒过来动手,自己就地趴下,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三棍! “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你们的营官也就不用当了。”扔下一句话后,张亦隆转身下了土台。 营官们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骂着把各自的队伍重新整队。 没人觉得自己冤枉。 闻鼓声不进,按律当斩!挨五棍子已经法外开恩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训练日 张亦隆快要走出营门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叫出了三个名字董一振、岳双元、吕少威。 三人就跟在张亦隆身后,从刚才起就满头大汗。现在听到张亦隆叫他们的名字,马上踏前一步,齐齐抱拳施礼:“大帅!” “振威军的训练要从实战抓起,不能走样子,”张亦隆还是没回头,语气依然很平淡:“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林丹汗的西征迫在眉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我再给你们15天时间,如果到时做不到闻鼓而进,闻金则退,那我就不客气了。” “连造反的农民军都知道要训练部下严格按金鼓行军、列阵和作战,我们振威军难道还不如一帮造反的农民?!我绝对不允许振威军变成一支散漫的军队!”张亦隆忽的提高了音量,“就我本心来说,我是不愿意体罚士卒的,更不愿意执行军法。但在某些时候,我是会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平淡的语气下是浓浓的杀意! 好在张亦隆在临上马前说了一句:“各位,我没有苛责你们的意思,仅仅15天,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只不过我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才把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下来。 不过,董一振却发现了张大人话中的深意,一支知道训练士卒服从号令的造反农民军?这是要夺天下而不是只想着打家劫舍啊。假以时日,这样的造反农民军可以在野战中轻易击败已经腐朽的明军,但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造反农民军。 董一振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领导这支军队的闯王李自成,现在还是大明有编制的驿卒。 董一振也明白可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压下心中的疑问,转身看向众人,“大家都听到了吧,不用我多废话什么了,全军集合!开始操练!” 听着营地内重新传出的战鼓声,张亦隆的嘴角轻微的上扬了几分。 既然想着要放权,就先从日常训练开始吧。 不管张亦隆多么渴望能把解放军步兵先进的训练方法引入到振威军,现在都不是时候,训练与战术是相辅相成的,现在的振威军还只是一支以冷兵器为主的军队,直接套用反而是有害无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振威军中普及燧发枪啊,想到现在大明边军的火器,张亦隆就不由得摇头叹息。一支以三眼铳为主的军队怎么打得过身披重甲又擅长近身肉搏的金军步骑兵呢? 看过了步军营的训练,张亦隆又回到了标营。 标营营门口站岗的哨兵刚要喊出“大帅到!”就被张亦隆的手势制止了,他要看一下自己不在的时候,标营的训练情况如何。 标营营地内,姜玮正在主持训练,他手持红色令旗,身边站着司鼓的鼓手、锣手和司号兵。 在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中,三百标营士卒排成整齐的方阵大步前进,人人目光坚定,第一排的刀牌手,挺刀举盾,第二三排的长枪手紧握长枪,随时准备刺击,第三四排的弓箭手已经上弦,就等着哨官一声令下就可引弓放箭。 走出二百余步后,姜玮手中令旗左右挥舞二下,司号兵马上吹出变阵的一声短号,方阵马上就停下,方阵中间出现三条通道,第四五排的弓箭手马上前出,虚拉弓弦,空放三下后马上退原位,方阵重新合拢。 就在方阵合拢的瞬间,第二三排长枪手齐声大吼,手中的长枪迅疾刺出!雪亮的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整齐的闪电! 姜玮又下令鸣金,锣手敲响手中的铜锣。 随着清脆的锣声,标营方阵马上解散,各队回归原哨。 姜玮又挥舞令旗,按左中右哨的顺序一一拉出来进行单独训练。 根据他手中的令旗和鼓号声,一哨人马时分时合,或组成方阵,对抗敌方步兵,或组成空心方阵抵御假想中骑兵的冲杀,或组成锥阵冲击敌军步兵方阵。 操场内杀声阵阵,金鼓声混杂其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压迫感。 张亦隆暗暗点头,姜玮果然是些家传本事,就这训练的组织就比董一振等人有章法。当然,标营士卒全部是受到基本训练的明军逃卒和军户,他们在服从命令上确实是比步军营的新兵更有优势。 一直到姜玮下令休息一柱香时,张亦隆这才走了过去。 刚坐地休息喝水的士卒位在哨官的命令下就要起身施礼,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你们休息,我就是过来看看,顺便和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张亦隆看着标营的军官和士卒,从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们和步军营的新兵不一样,没有紧张、不安,有的反而是混杂了狡黠的期待。 “各位兄弟,我知道你们的出身,也知道你们逃到口外草原上想要的是什么生活,所以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就一句。” “振威军不是朱家大明的军队。”张亦隆一边踱步一边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穿越力很强。 “在这里,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你们,违抗军令,对抗军法!”张亦隆的左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我知道明军军纪是什么样子,也知道明军不会把逃兵怎么样,只要回营就万事大吉了。” “但在振威军中,谁敢当逃兵,我就砍下他的脑袋。一队人逃亡过半,什长就要掉脑袋,剩下的人去长夫军当奴隶。一哨人,逃亡过半,我就砍下哨官和副哨官的脑袋,剩下的人同样去长夫军当奴隶。” “违反军法,该打打,该杀杀,我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就好像今天我没有克扣一分一厘赏银一样。” “我知道你们这些老兵油子打心眼里看不起军法,也不怕军法,所以我在这里专门提醒你们一句,要是真这么想,那就离开振威军。” “我绝不阻拦,而且不会克扣你们应得军饷。” “但你们要是选择留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不然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说完,张亦隆看向眼露笑意的姜玮,“继续训练吧。” 扔下目瞪口呆的标营士卒,翻身上马驰出军营。 至日落时分,标营无一人申请离开。 在驰出标营大门时,张亦隆扔下一句“哨兵下哨后每人三军棍!” 真以为悄悄向里面的人打手势能不被端坐于战马上的自己发现?既然敢耍小聪明,那么就要小心自己的屁股。 这是振威军再平常不过的训练日,正是这一天天训练的积累,最终锻造出了一支横扫草原的劲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平堡来客(上) 就在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一支200多人的庞大商队走到了可以目视苏木沁板申的地方。 “少东家,快到了。”车把式头陆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经意间又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势,疼得老头一哆嗦。 “老陆头,让你在归化城养伤,你就是不听。”挑开车帘的王晓东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五憨厚一笑,“少东家,我家三代都是靠着王家才能过上不错的生活,这次来口外又是我自愿来的,怎么能扔下少东家你不管呢。” 王晓东知道劝也没用,反正已经离着苏木沁板申不远了,到了那里之后再考虑安排老陆头休息。 放下车帘,重新缩回温暖的车厢中,王晓东再次陷入了沉思,自从通过秘道进入口外之后,就仿佛进入了一个魔幻之地。 太平堡的吴为肯定是有问题的,帐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很正常,看得出来才是见鬼的事。但只要认真盘点存货和出入帐目,肯定是能找出问题的。 吴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急着把自己赶出太平堡。在离开太平堡的时候,王晓东还觉得挺好,虽然盘不了存货,却可以实地考察一下交易情况。 想到这里,王晓东差点笑出声来,自己还真是蠢到了一个境界。自己都能想到的,人家吴为会想不到。 当然能,那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赶出太平堡?自然是因为自己死在太平堡外,他就没有一点责任了。 高明不高明,高明! 但实际上也不是那么高明,现在想来,这中间的漏洞是很多的。例如商队出发时,吴为没有派出一名亲信跟随,所有的护院武师全是自己从口内带来的。随行的镖师数量不多,武艺也一般。 可自己这个纯朴的菜鸟居然都没发现这些明摆着的问题。 直到遇到袭杀时,王晓东才反应过来,原来吴为是想在草原上把自己解决掉。 只可惜,吴为占尽先机,还是棋差一着,没能把自己弄死。 随着马拉轿车有节奏的摇晃,有些疲倦的王晓东进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他神游万里,重新回到了自己被袭杀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距离目的地归化城已经不到一百里地了,理论上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土默特万户会时不时派出二三百人的骑队四出巡逻,王晓东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马匪敢在这里动手劫掠的,所以入夜扎营后,大家都有些松懈,只是在护院武师头杨成安的催促下,这才勉强把大车围成个车阵。 就连杨成安自己都没想到,此举救了所有人一命。 入夜后,除了几名守在火堆旁的趟子手和一名镖师以外,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帐篷中睡着了。 就在防备最为松懈的拂晓时分,一阵牧羊犬的狂叫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守夜的趟子手没有丝毫的犹豫,抓起手边的铜锣就敲了起来! 牧羊犬叫成这样,不是有人就是有狼! 就在铜锣声响起之时,营外的黑暗中射出了十余道火线! 震耳欲聋的铳炮射击声和趟子手中弹后的惨叫声压过了报警的铜锣声! 未敢熟睡的王晓东在牧羊犬狂叫时就已经披衣而起,没等他出帐篷,就听到了铳炮的射击声! 王晓东马上就意识到袭击自己的不是什么蒙古马匪,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劫掠商队,而是杀人灭口! 要是草原上的马匪都能有几十支火铳的话,那蒙古骑兵早就打进北京城了,还能像现在连个边堡都打不下来? 看着营地中已经陷入混乱的护院武师和勉强还算是镇定的镖师,深藏于王晓东基因内的冒险和悍勇觉醒了! 靠着向蛮夷走私各种禁运品发财的王家人从来就不怕死,每一代王家各房都有人把命扔在口外草原上或是半路上,甚至可以说死在官兵刀枪下的王家人比死在草原马匪刀下的还要多。 王晓东踢开一个趴在地上不敢动的车把式,让他躲到大车下。伸手从腰间抽出家传的宝剑,这是一口中号战剑,算不上什么绝世好剑,但说削铁如泥也不算多过分。 “天宝!”王晓东压低声音叫着自己的贴身武师。 “少东家!”一个脸上带着兴奋的少年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雁翎刀跑了过来。 “你去告诉杨哥,袭击我们的是化了装的边军,他们最怕的就是近身肉搏!让杨叔想想办法!” “好的,”沈天宝刚要转身离开。 王晓东忽的伸手拉住他,自己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告诉杨叔,杀对方一人,我罚银二百两!伤对方一人,我赏银一百两!我们的人要有死伤的,抚恤金翻倍!” 一百两银子?!沈天宝的眼睛都能放出光来!不等王晓东再说什么,就跑找到了杨成安。 此时的杨成安正在手持一张角弓,对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火光放箭。杨成安虽然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那是燃烧的火绳发出的亮光。 只不过,想要射中确实非常难,杨成安已经射出了四箭,还没听到黑暗中传来有人中箭的惨叫声。 杨成安一边自己拉弓放箭,一边召唤护院武师、镖局趟子手和镖师们一起放箭,只有这样才能防止这些人趁乱杀入营地之中。 沈天宝找到他后,把王晓东的话复述了一遍,杨成安却沉默了。 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当然非常大,大到足以让人去拼命了。但随行的护院武师只有七人,人生地不熟,又在这黑夜中摸出去,别说砍人了,能不能找到人都是问题。 就在他在犹豫的时间,一个粗重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活儿让我们干吧。” 杨成安和沈天宝回头一看,是手提一口厚背雁翅刀的宋忠,在他身后是二名镖师和四名趟子手,俱是手提腰刀。 “告诉王少爷,一颗脑袋换一百两银子,可不能说了不算。”扔下这句话,宋忠带着六名手下从大车下爬入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杨成安赶紧下令众人不许再放箭了,都伏在大车后静观其变。 见商队没了反抗之力,袭击者的火铳射击的更加起劲。 片刻后,“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黑暗中传来。 “妈的!有人摸过来了!快……”没等声音的主人把话说完,就听到了刀锋切入骨肉的摩擦声和他痛苦的尖叫。 “快退!快!”黑暗中有人尖叫着。 杨成安听着远方黑暗中传来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和惨叫声,暗自心惊,没想到口外的镖师竟如此悍勇。 之前自己只是从师父口中听说过这些在蒙古草原上过着刀头舔血生活的汉子个个悍不畏死,虽然武艺可能不及口内的同行,但真正的搏杀能力却远超一般的镖师。当时自己还不相信,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袭击者就借着夜色逃走了。 宋忠带着六名手下拎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了回来。 六人中仅有一人腿上挨了一刀,虽然血浸裤角,却一脸的毫不在乎。 “你过来!”宋忠点手叫过沈天宝,“把这四颗脑袋给王少爷验看一下。” 沈天宝看着四颗还在滴血的人头,根本不敢伸手去拿。 “我看到了。”好在王晓东的出现解决了沈天宝的尴尬。 “四颗人头,四百两银子,我付现银!”王晓东脸上笑着,心里同样震惊于口外镖师的凶悍。 “趟子手死了一个,受伤了二个,就不用王少爷操心了。”见没人接人头,宋忠把叫趟子手拿过个牛皮袋,把四颗人头扔进去,又倒入半袋盐,这才把口子扎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平堡来客(中) 没想到宋忠却叹了口气,“我还砍伤了一个,可惜没法去找。” 王晓东略一犹豫,痛快的说道:“宋师傅,不必查验了,我相信你,等到了归化城,我一并算现银给你。” 宋忠嘴上说着那多不好,可王晓东却在他眼神中看出了他心中的喜悦。 接下来,袭击者好像真的远遁了,一直到天亮都再没什么事。 天亮后清点了损失,趟子手战死一人,负伤二人,好在伤势不重。驮马死了二匹,有一匹受伤太重,无法站立,也只能帮它上路了。 车把式没有受伤的,护院镖师们也没事。 但在要不要马上赶路的问题上,宋忠和杨成安却爆发了冲突。 杨成安建议马上离开这里,剩下不到一百里地,商队抓紧时间赶路的话,明天就能到归化城,就算到不了归化城,只要离归化城够近,那些马匪也就不敢再动手了。 可宋忠却不同意,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一口咬定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只有等!等到土默特万户的骑兵巡逻队到来! 可是当杨成安问土默特万户的骑兵巡逻队什么时候能来时?宋忠却一脸苦笑,给出了一个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的答案。 要不是看在对方在晚上的战斗中展示出足够的战斗力,杨成安都想冲上去狠狠抽他一巴掌! 留在这荒凉的草原上十天?吃什么?商队从太平堡离开时只带了五天的口粮,现在只剩下一天的了。 杨成安冷笑道:“我估计宋兄也不会允许我们出去打猎吧?” 宋忠一点头,“当然不能,就算是在白天,离开营地也是死路一条。” 杨成安眉头一皱就想反驳。 “好了,老杨,”王晓东制止了杨成安,“要按规矩来。” 听到规矩二字,杨成安把已经到嘴边话咽了回去。按保镖的规矩,只要起了镖,路上的一切就要听从镖师的安排,否则丢了镖,镖行是不用负责的。 宋忠没再说什么,只是要求所有人不许离开大车营地一步,口粮吃完了就打开一包粮食从里面拿粮食吃。 大车营本就是依水源而建的,吃水到是不成问题。 一个看似平静的白天过去了,但王晓东、杨成安在宋忠的指点下,还是发现了隐藏在远处小山包后的马匪,只是看不出人数有多少。 这些马匪很有经验,白天没有生火做饭,要不是一点刀剑的反光,就连宋忠也很难发现他们。 入夜后,马匪的袭扰就开始了,黑暗中能清晰听到他们纵马奔驰的马蹄声,时不时就有火铳对着营地射来,虽然没打着什么人,却吓得所有人只能老实趴在大车后。这种骚扰一直持续到拂晓时分,突然变为突袭。 先是于大车营地南方集中了十余支火铳进行了一轮猛烈的齐射,趁着众人俯身躲避时,七八骑猛冲到大阵前,抛出带长绳的铁钩,想要把大车拉开,结果被宋忠带人从大车下滚出,挥刀砍断了绳子。 杨成安射出的一箭还射中了对方一匹战马,只可惜距离略远了些,宋忠没敢冲过去砍下落马之人的脑袋。 此后两天,马匪都是在晚上发起攻击,战术也很呆板,就是火铳齐射,抛带长绳铁钩,拉开大车后再对着营地中来一轮齐射。 每次都被宋忠和杨成安联手击退,期间宋忠还用短标枪击伤对方一人。 谁也没想到,这只是马匪用来麻痹众人的计谋。 由于马匪几乎是每晚拂晓时才发起攻势,所以宋忠决定入夜后让大家轮班休息,这样拂晓时才有更好的精力来应对马匪的袭击。 此时商队自带的口粮已经吃完了,从第三天开始,包括王晓东在内的所有人就只能吃用开水泡出来的面糊和白水煮马肉充饥,轮班休息也能保证大家都有足够的精力来应对马匪的突袭。 可惜,宋忠判断错了,第四天一入夜,马匪就发动了规模空前的攻击,先是从营地北方集中二十条火铳一轮齐射,然后二十多名马匪利用众人在大车后躲避的空档,直接跳上了大车,杀入了营地中。 守在营地北方的只有二名护院武师、一名镖师和三名趟子手,仓促之前根本抵挡不住杀进来的二十余马匪,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名护院武师和一名镖师还在苦战,其他人都被砍翻在地。 宋忠大惊失色,带着剩下的镖师和全部的趟子手冲过来想要堵中缺口,双方爆发了空前惨烈的肉搏战。 夜色之中,刀光闪闪,人头、残肢乱飞,呼喝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喊些什么。 杨成安带着所有的护院武师也投入了搏杀中,王晓东身边只剩下一个沈天宝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平堡来客(下) 沈天宝也是福至心灵,他一把就把王晓东按着蹲在了地上,顺手把这位身价过万的少东家塞在了一辆大车下面,自己就蹲在大车轮边上,手中的腰刀在微微颤抖着。 沈天宝不是第一次跟着东家或是少东家外出办事了,之前也来过一次口外,只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恐怖的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万幸的是,宋忠在入夜后就熄灭了营火,不然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战斗中,商队一方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黑暗中的肉搏战是残酷的,却也是公平的。 冲入营地中的20余马匪和商队护卫、镖师、趟子手们陷入了混战,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本来他们的目标只是拿下王家少东家的脑袋,这才是最值钱的。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可冲入大车阵后的马匪们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王家少东家的位置,黑暗中也没人敢吹燃火折子找人,那不是找人,是纯粹的找死。 “他娘的!把他们全砍了!”壮实的马匪头子一边怒骂着,一边疯狂的挥刀砍杀,在他身后是最为精锐的5名马匪,既然找不到王家少东家,那就只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万白银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值得拼命一回。 在他的带领下,马匪们发起了更加疯狂的砍杀,见人就砍,砍翻后还要再补上一刀。 就连藏身在大车下的车把式,只要被他们看到,下场也是一样的。 在这种疯狂的攻击下,商队护卫和镖师、趟子手们开始崩溃,只要再持续片刻,所有人都有可能掉头逃入黑暗之中。 就这个时候,车把式头老陆猛的从一辆大车下钻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从战死趟子手身上捡来的腰刀,一边胡乱挥舞着一边近乎疯狂的大喊着:“兄弟们!他们要把把我们全杀了!和他们拼了!一命换一命啊!” 凄厉的喊叫声瞬间震住了还在厮杀的双方。一直躲藏在大车下的车把式们瞬间就明白了老陆头话里的意思。 与其躲在大车下被一一掀出来杀死,还不如出来和他们拼死一搏!只要王家少东家没事,自己就是战死也能给家人换来一份富贵! “杀啊!和他们拼了!”十几个精壮的车把式从大车下钻出来,他们有人手中拿是赶车的马棒,有人从地上捡起了刀剑,有人甚至赤手空拳就扑了上去! 黑暗之中,这些双眼充血的汉子状若疯虎的扑向了正杀得兴起的马匪们! 凶悍的马匪们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们不是真的马匪。虽说平时也有过不少干杀良冒功的事,不过那时的百姓只是单纯的跪地等死,顶多就是喷头求饶,哪儿有现在这么疯狂的反扑! 就在马匪们还没反应的时候,车把式们已经扑了过来! 马匪手中的腰刀下意识的劈砍下去!刀锋没入车把式的肩头,与此同时,车把式手中硬杂木制成的马棒也已经抡圆了抽在马匪的太阳穴上! 一棒之下,万朵桃花开! 赶车的汉子,就算没练过武艺,但起码的力气还是有的,既然已经决定要以命换命,自然手下不会有丝毫留力。 一个没找到称手兵器的车把式,直接把一名愣神的马匪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马匪体格也不差,扔下使不上劲的腰刀,双手死命的想要撬开车把式粗壮有力的扼喉,两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马匪到底是练过武艺的,慢慢的把车把式的手拉开了,只要再腾出手来,就是空气也能把这个赶车的弄死。 看着充斥马匪双眼中杀意,车把式的双眼也已经因充血而得血红,他忽的一声狂吼,张嘴一口咬在了马匪的左耳上! “妈呀!”剧痛让马匪惨叫一声,拼尽全力把车把式推开,捂着只剩下半个的右耳,疯狂的窜入黑暗中。 此人后来逃回口内,因其残缺的右耳被人取了个半只耳的绰号。 马匪们都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憾了! 当那名车把式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把敌人的半个耳朵吐在地上时,马匪们彻底崩溃了。 “快逃啊,他们都疯了!”马匪们惊叫着逃出大车阵,浑身是血的宋忠和杨成安拦下了所有想追杀出去的人,外面太黑了,这些马匪又有火器,敌暗我明之下,追出去就是送人头。 直到天亮,马匪再没有发起什么骚扰,好像真的放弃了。 天亮后的营地让王晓东脸色惨白,沈天宝直接蹲在地上就开始呕吐。 马匪扔下了四具尸体和一条胳膊。 王晓东带来的七名护院武师,战死二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五名镖师战死二人,轻伤二人。 十二名趟子手战死七人,重伤一人,轻伤二人。 十五名车把式战死三人,重伤二人,轻伤八人。 可以说,几乎全军覆灭。 把肩头的刀伤草草包扎后,杨成安走到一辆大车前,用腰刀划开一条麻袋,里面是捆扎的整整齐齐的一捆捆腰刀,解开绑绳,把腰刀分发给车把式们,不管他们会不会用,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在时近午时,远方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出来巡逻的蒙古马队发现了他们。 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一阵带着金属感的号声把王晓东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再次挑开车帘,苏木沁板申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了。 终于到了。 苏木沁板申的大门一开,数百手持各式兵器,顶盔贯甲的军士从大门内涌出。 当先一匹黄膘马,马上端坐一员战将,身后的旗帜上绣了个斗大的岳字,他手中的长枪一指,“停下!来者何人?” 王晓东赶紧让车队停下,自己跳下轿车,紧跑几步,来到马前,躬身施礼,“我是王晓东,来自太平堡。” 岳双元“哦”了一声,翻身下马,扶起王晓东,“少东家辛苦了,我家大帅和杨先生已经在等着你了。” 大帅?王晓东有些惊讶看向岳双元。 后者只是神秘的一笑,没多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死大事(上) 王晓东跟着岳双元纵马驰入入苏木沁板申大门时,不由得一阵阵心惊肉跳,眼前整齐列阵的数百步卒带给他极大的震憾! 列阵的步卒各持刀枪弓箭,所有人安静而肃杀,没有人喧哗。 王晓东从来没在口内明军的身上见过如此的精气神。别的不说,就算是太原镇总兵手下的家丁也没这些士卒面色红润,腰板挺的笔直。 当这些步卒的目光扫过商队众人时,就连身经百战的宋忠脸上都微微变色了。 悄悄咽了下口水,王晓东扭头问岳双元,“岳大人,这是?” “这是我们三位大帅创立的振威军,现在暂驻扎在苏木沁板申。”岳双元对于步卒的训练状态很满意,就算临时从步军前营中抽调出二哨人马,也能充下门面。 如果不是哨塔上发来警报,此时的步兵各营应该已经结束了白天的训练,各自带回,准备吃晚饭了。 张大人率董一振等人登上哨塔了望后确认是由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骑兵护送的商队。 张亦隆下令由岳双元率两哨人马出门迎接,自己则和杨大乖在板申公所内等待着商队的领导人,传说中太平堡四大姓中王家的少东家。 从王晓东脸色变化来看,给他的震憾应该不小的。 进入板申后的王晓东脸色更加古怪,他虽然是第一次来苏木沁板申,却也听宋忠说过,这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大板申,可现在映入他眼中的却更像是一座兵营。 一队队士卒喊着整齐的口号从商队前走过,字面意义上的目不斜视。 路上的行人自觉的避让开来,双方没有发生一点冲突。 军队开过后,行人自然而然的恢复如常,看得出来,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岳双元歉意的说道:“王少爷,你们来的时间正是各营人马回营的时候,只能麻烦王少爷稍等一下了。” “没什么,没什么。”王晓东从怀里掏出绸布手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一行人来到路口时,岳双元叫过被降为哨官的卢增禄,让他率全哨人马把商队护送到长夫军营房,让他们在那里就地休息。 自己则带着王晓东前往板申公所。 王晓东本意还想邀请宋忠一起去,却被这位沉静的镖师拒绝了。宋忠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应酬,而且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镖师不宜和军队有太多接触。 好在沈天宝自告奋勇要跟着少东家一起去,多少让王晓东稍感安心。 杨成安虽然也想跟着,可看到岳双元冰冷的眼神后,杨成安就明智的闭上了嘴。 想想也是,就算是自己跟着去,人家真有什么歹意,也不过是多送上一颗人头而已。就门口列阵的二三百士卒的悍勇程度,就足以把商队一行人消灭的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更何况,进入苏木沁板申后,光是从自己眼前走过的军队就以千百计,就算护送的蒙古骑兵失心疯了要帮着自己一行人,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杨成安用眼神示意少东家,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要多想想当年王家的先辈是如何在草原上开辟出一条条商道的。 王晓东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自己一行人的生死早就不由自己控制了。说好听点,听天由命,说不好听的,能不能活着就看自己这一行人有没有足够的剩余价值了。他微笑着对着杨成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路口到苏木沁板申公所要过二条小街,王晓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这位岳将军聊着天,一边留心观察着街边的商铺和行人。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沿街的商铺纷纷点起灯笼,把商铺里外照的灯火通明,饭馆里更是飘出了诱人的酒菜香,伙计也站在店门口热情的招呼着客人。 街边的行人个个满脸笑容,与口内百姓愁苦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虽说这种景像在太平堡已经见过一次了,可太平堡不是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控制之下。 王晓东没想到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这些汉人百姓居然能过得如此轻松和舒适,就连农夫打扮的人走在街上也不是面有菜色。 看来家族中一直传言的逃到口外就能白面馍馍就羊肉并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王晓东不会知道,如果他提前二十天来这里,街上面有菜色之人那是一抓一大把。 自从杨大乖主政苏木沁板申后,本着无为而治的原则,很少干涉具体的行政事务,加之张亦隆三人又将白莲教多征的三成口粮退了回去,板申内的百姓可以说一夜之间家家都有了足够的余粮,加上应募去当兵的人还能数额不等的安家银。可以说每家每户的生活水平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不过王晓东还是注意到了商铺和百姓手中的器物都比较粗糙,缺乏精细的铜铁制品,看来手工业是远远不如太平堡。 这就是商机! 苏木沁板申公所门口,魏立庆按刀而立,在他身后是站成两排的步军中军营亲兵哨士卒,整整40人,刀牌手和长枪手各一半,正在等着王家少东家的到来。 这不是故意排开阵式吓唬他,无论是张亦隆还是杨大乖都觉得没必要。 只是让这位来自口内的有钱大少爷感受一下振威军的实力,这样双方的谈判才有基础。 杨大乖对太平堡商会四大姓还是有些了解的,认钱不认命,宁可死人不肯舍财是这些守财奴的人生信条。 虽然不知道这个口内来到塞外的王家少东家是什么样的人,但就王家这一脉来说,好人不能说没有,十不存一而已。 岳双元在离着公所还有三十余步时就翻身下马。 王晓东和沈天宝也赶紧滚鞍下马,跟在岳双元身后走向悬挂有板申公所木牌的黑漆大门。 快到门口时,岳双元停步抱拳:“振威军步军参将岳双元奉命将王家少东家王晓东及护卫一名护送到此。” 魏立庆赶紧抱拳回礼:“振威军步军参将魏立庆奉命在此迎候,岳大人辛苦了。” “不客气,那就交给魏老弟了。”岳双元侧身让开道路。 王晓东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勉力调动已经有些发软的双腿一步步从40名全副武装的士卒中间走过。 虽说这些人没有刀出鞘弓上弦,就连长枪枪头上都套了个皮质保护套,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杀气,还是让王晓东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沈天宝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手都没敢放到腰刀刀柄上。 魏立庆暗自好笑,看来这有钱人确实是怕死啊。 将二人带到公所第二进院落后,魏立庆对着抱刀站在门口的刘东方一抱拳,没说什么,直接让开了道路。 王晓东和沈天宝抬眼一看,有些傻眼了。 门口站着六条精壮的汉子,人人身着牛皮软甲,扎头红头巾,每人怀中抱着一口超大号的双手长刀,正用凶猛的眼神盯着二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死大事(下) 相比脸色惨白的沈天宝,王晓东到是平静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了,就要有点身为鱼肉的自觉。 往前一小步,王晓东抱拳朗声道:“太平堡商会副会长王晓东求见振威军大帅。” 屋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王少爷到了啊,请进,快请进。” 门口的长刀手们往左右一分,让开一条通道。同时,门帘也被一个漂亮姑娘挑开一角。 王晓东一拉已经腿软到快走不到道的沈天宝,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王晓东就愣了,里面坐的人远超他的想像。 二人居中而坐,一年轻,一稍长,从衣饰上看不出哪位是振威军的大帅。 左边坐了三名身穿锦袍的男子,一年轻二中年,身上的锦袍没有明朝官员的补子,自然也就看不出来官职,只能从气度上判断二名中年人可能是武将。 此外就是一些侍卫们了,比较显眼的是站在居中二人身后的二个眼神凌厉的少年,俱都手按刀柄。 居中二人中的青年首先开口了,“我叫张亦隆,是振威军的大帅,旁边这位是大台吉鄂托克的杨先生,想必你是听说过的。” 王晓东悚然一惊,自他进入口外草原以后就没少听说这位杨先生的传说,有人说在他的帮助下,达阳才能在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快速崛起,三年之内就使其成为了十二鄂托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也有人说所有企图与达阳争权夺利的蒙古贵族都死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比如一位台吉被发现淹死在一个水桶里。 更有人说他是精通各种酷刑,可使受刑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能让死人开口。 眼前这位正在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先生?! 张亦隆扭头看向杨大乖,“杨先生之威名果然厉害啊。” 杨大乖怪笑了一声:“张大人客气了,都是虚名,虚名。” 这声怪笑也把王晓东从震惊中叫醒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山西王家三房庶子王晓东见过杨先生!” 又对着张亦隆行礼道:“见过张大帅!” 杨大乖摆了摆手,“王少爷客气了,坐下说吧。” 等王晓东落坐后,张亦隆又给介绍了左边落坐的三人,分别是振威军参将标营标统姜玮、步军参将董一振和标营副统领方布。 加上之前在板申门口和公所门口见过的岳双元和魏立庆,王晓东算是见过了振威军高级将领。 王晓东赶紧一一抱拳行礼,对面三人也微笑着抱拳还礼。 门口漂亮的侍女送上奶茶后,张亦隆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只能说是一般,谈不上英俊,却也没有读书人身上的那种酸腐气,反倒是有一种内在的精明干练。 身上穿的灰布厚夹袍满是尘土,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少东家,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买卖人。 “王少爷,听说你在归化城附近遭遇了马匪的袭杀,我对此事很是好奇,能不能详细说一下?”张亦隆放下喝了一口的奶茶碗,微笑着看向王晓东。 王晓东马上侧身抱拳,“张大帅,您叫我什么都成,就是别叫少爷。” “好吧,看你比我岁数小,叫你一声王老弟吧,不过,你也别叫什么大帅了,就叫一声张大哥好了。” “好。”王晓东详细的说了自己遇袭的全部经过,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的隐瞒。 在座的五人都听得十分认真,在整整一刻钟的讲述过程中,没有人出声打断王晓东。 直到王晓东讲完了整个过程,五人这才轻呼出口气,看来这位少东家能逃出生天运气好一方面,自己有些见识也是重要的加分项。 张亦隆问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王老弟是如何确认那些马匪是大明边军伪装的,除了火器多以外,还有什么理由?” 王晓东叹了口气:“我们王家由于要做口外生意,平日里与边军可以说是天天打产交道,他们不仅火器多,更习惯了依赖火器。我爹说过,草原上的马匪,能骑善射,但更善于贴身肉搏,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迫使镖师们放弃抵抗。可这次袭击我们的马匪,就算是用火器压制了我们,却没有趁势发起攻击!这明显就是大明边军士卒的惯常作法。” 张亦隆看向董一振,大明边军的事自然还是他更熟悉一些。 董一振同样点头,表示确实如何。 接着是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在第四天夜里忽然发起偷袭呢?” 王晓东摇摇头,“我只能猜测是他们提前知道了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骑兵要经过此地,他们没有时间继续耗下去了。实际上,只要再坚持骚扰个二三天,我们就要崩溃了。” 第三个问题:“这些大明边军假扮的马匪为什么要杀你?” 王晓东还是摇头,“我更是一头雾水,我是半个多月前才从口内到的太平堡,在太平堡待了四天就跟着商队出来了。要说谁想杀我,那只能是吴为了。” “我爹接到了太平堡线眼发来的秘信,说是吴为不仅贪污了大量金银,还私通鄂尔多斯万户,帮助其入边劫掠。” “我王家虽然私下与蒙古各部做些生意,却从来没想着要引兵入口内劫掠。这不仅违背了大明律令,更是有可能为我们王家招来灭门之祸。所以这次我爹派我来太平堡,名为历练,实为查帐。” “只不过太平堡中全是吴为的亲信,就连我爹暗藏的眼线也不知所踪,我从帐面上实在找不出问题,就想着离开太平堡到归化城看看,吴为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归化城里安排下足够的人手。” 说到这里,王晓东一声长叹。 张亦隆扭头看向杨大乖,杨大乖一笑,没说什么。 既然最熟悉太平堡的杨大乖都没异意,看来吴为就是幕后真凶了。 “王老哥,你也看得出来,我是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王晓东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既然吴为想杀你而没成,那么现在你只要回到太平堡就是送死。那么我给你个选择,和我们合作,由我们负责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和王家在太平堡的全部利益。” 王晓东没有问问题,只是安静的听着。 张亦隆接着说道:“换取你配合我们夺下并控制太平堡!” 王晓东没有看向张亦隆,反而是用惊讶的表情看向杨大乖,太平堡不是由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共同议定的三不管地区吗?现在怎么会有人要出兵控制太平堡? 难道不怕引来鄂尔多斯万户吗? 这可是事关自己家族生死荣辱的大事,不可不问!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朋友还是敌人? 杨大乖自然看出了王晓东眼中的疑问,这个问题也确实只能由自己这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智囊来回答。 “王先生,”杨大乖换了一个相对不那么亲近的称呼,“在这里,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二点。” 王晓东看着杨大乖伸出的二根纤细如少女的手指。 “一是振威军不人性于蒙古右翼三万户中任何一个万户,张大帅的部队是完全独立的。和我们大成台吉鄂托克乃至土默特万户都只是盟友关系。” “二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现任台吉达阳大人已经同意了振威军暂时驻扎于此地,并可以从周边板申中招募新兵。” 说到这里,杨大乖的眼神变得十分阴鸷,“王先生,你岁数不大但出身于富商之家,我相信你的见识要远强于你的同龄人,你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被杨大乖眼神盯得浑身一颤的王晓东拼命点头。 “好,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今天你和张大帅达成了合作,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有达成合作,我可以保证张大帅不会为难你,但你也要保证回到太平堡后守口如瓶。如果你忘了这一点,我会派人提醒你的。” 王晓东被杨大乖最后一句话里明白无误的杀意吓得瘫软在太师椅上,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已经算是王晓东对得起王家列祖列宗了。 张亦隆无奈的摇摇头。 王晓东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口喝下已经凉了的奶茶,又向站在门边漂亮侍女要了一碗奶茶,一口喝下后,这才一脸苦笑的看向张亦隆:“张大哥,你说说想要我做什么吧?” 合作?现在这个局面根本就不是合作,只能是张大帅单方面开条件,自己只能百分百同意。 “王老弟,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得说一句,”张亦隆没有理会杨大乖的暗示,毕竟穿越三人组要的是盟友而不是一个被吓晕的菜鸟,“你先听听我开出的条件,然后才考虑是接受还是拒绝,我可以保证,即使你拒绝和我们合作,也不会受到任何报复。” “好的,张大哥,我想听听您开出的条件。” 张亦隆竖起了三根手指:“一是我之前说过的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和王家在太平堡的所有利益,而且以后随着我们振威军势力的扩张,王家的商业利益也会随之扩展。” “二是在清算太平堡四大姓商会后的收益,你们王家可以从中分一份,具体能分到多少,你我和杨先生还要详谈。” “三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我们振威军会尽量关照王家。如果口内局势有变,可以把王家人接到口外来。” 王晓东对于张大帅所说的第一点和第二点都没什么异议,实际上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是宽容的过分了。 只是这第三条却让王晓东陷入了沉思。听张大帅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以后口内可能会出现什么动乱? 自万历皇帝以来,农民起义虽时有耳闻,但规模都不大,王晓东能想起的只有万历三十九年的保定农民造反,万历四十三年河南、山东农民造反、天启二年的徐鸿儒领导的白莲教徒的造反声势也很大,但都不足以对朱家大明的天下形成太大的威胁。 难道说塞外的白莲教徒要大举南下?可眼前这几位,看着和白莲教没什么关系。 犹豫再三,王晓东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张大帅,难道说日后朱家大明会有大的动乱发生?” 张亦隆神秘一笑:“王老弟,这种事,我说了你现在也未必会信,不如让我们大家拭目以待,你看如何?” 王晓东无奈一笑,“好吧,那我就相信张大帅一回。不对,是张大哥。” 既然要谈生意,王晓东就打起了全部的精神,自己五岁就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张大哥开出的条件确实很优厚,打心底里,我是不想拒绝的。只不过,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亦隆的言下之间,我不能回答的,你就休想听到一个字。 “张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夺下太平堡?夺下太平堡后又会如何管理?如何处置太平堡商会中人?” 张亦隆看了一眼杨大乖,“这位王老弟问得挺准。” 杨大乖一笑,示意张亦隆只管按着他自己的想法回答,不用管理自己的想法。 张亦隆的回答仍是军人式的干净利索:“我们夺下太平堡的原因就是为了应对林丹汗年前必然发起的西征,我们需要太平堡为振威军提供更多的物资保障,保证我们能在野战中击败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蒙古左翼三万户联军。” “我们夺下太平堡后,会尽量保持原有的管理架构不变,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能和你合作的最大原因。我们需要的是一只能不停下蛋的母鸡,不会把母鸡炖的吃了。” “至于说太平堡商会中人的处置嘛,”张亦隆冷冷一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当然有些人想要和我们合作或是用钱赎命都是可以谈的。” 王晓东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老弟,不客气的说,太平堡四大姓控制下的商会,只是一只依附在草原上的吸血蚊蝇,只想着怎么样把从蒙古各部中赚来的钱带回口内好好享受,却根本不管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死活。在我看来,这种光吃不拉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太平堡四大姓控制下的商会还想要趁火打劫。” “既然不想当我们的朋友,那就只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了。” 王晓东特别想问一句,为什么挑中了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找死的事,少干为妙。 “既然张大哥这么痛快,那我也提一个要求。” “请讲。” “太平堡拿下后,吴为必须交给我们王家处理,他贪污的金银中的大头也必须要归我们王家所有。” “没问题。”张亦隆的答应的很痛快,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说到底吴为贪污的金银本就是王家的东西。 “那好,我王晓东代表太平堡四大姓中的王家答应与振威军的张大帅通力合作!”王晓东站起身来,对着张亦隆和杨大乖深深的作了一揖。 张亦隆站起来抱拳回答:“好!我代表振威军感谢王家雪中送炭之举!” 杨大乖在旁边看得直瞪眼,这就完事了?双方的合作就这么成了?这未必也太儿戏了吧? 历史终将证明,有些越简单的关系反而更加长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新盟友(上) 王晓东正襟危坐,对着杨大乖一抱拳:“王家三房庶子王晓东感谢杨先生成全!” 杨大乖没有回礼,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王晓东,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是不是太儿戏了。” “杨先生,”王晓东反问了一个问题,“我不答应,张大哥就不会出兵了?” 他自问自答道:“还是会出兵吧。那么除非鄂尔多斯万户出兵协防,否则光凭太平堡的兵力是不可能守住的,如此一来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杨大乖点头微笑,小伙子岁数不大,到是个明事理的人。 “杨先生,还有问题吗?”王晓东已经恢复了常态。 杨大乖摊了摊手,“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们可以开始谈了。” 只不过杨大乖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王晓东扭头看向张亦隆,张亦隆无所谓的笑了笑,“杨先生是达阳台吉任命的苏木沁板申首领,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既然张亦隆没异议,王晓东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 “张大哥,作为盟友,你需要我提供什么?” “粮食,布匹、绸缎、木料,有多少我要多少。” 在王晓东看来,张亦隆简直就是在狮子大开口,有多少要多少?这位张大帅难道是家里有矿? “我知道太平堡不缺这些东西,但现在听说封堡了,所以运不出来。你知道这事?” 王晓东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从太平堡出发时,一切正常,没有封堡。” 张亦隆和杨大乖对视了一眼,看来太平堡出事是在王晓东离开后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绕开太平堡商会的封堡令?”这是张亦隆最关心的问题。 “除非我回到太平堡,才有可能解除封堡令。按规矩,我爹是太平堡商会副会长,我作为他的代表,是可以宣布解除封堡令的,只不过……” 王晓东没说下去,只不过自己现在一回到太平堡恐怕就要脑袋搬家了,更何况,如果得不到其他三大姓的支持,光凭自己一个空有名头的副会长,就是发号施令了,也没人听。 张亦隆一边用手揉着光滑的下巴一边在脑中快速的思考着,王晓东的言下之意很简单,除非他能得到强力外援,否则就是回到太平堡也没什么用。 可现在的振威军具备直接进军太平堡的实力了吗? 乐观的估计,也只能说是勉强。 之前穿越三人组已经大致估算过了,以现有的兵力夺占太平堡是没什么问题,可想要在鄂尔多斯万户重兵围困下坚持数天乃至数周,就有一些问题了。 蒙古兵的攻坚能力确实很一般,但太平堡不是口内明军专门修建的边堡。据杨大乖那本小册子上的记载,堡墙高不过丈余,上面只搭有木制平台,于硕判断其强度不足以支撑火炮发射。 这就非常尴尬了,于硕可以在短时间内铸造出足以媲美红夷炮的野战炮,如果用于守城,可以轻松击败攻城的蒙古兵。但问题在于,除非对堡墙进行大规模改造,否则就不可能将2000斤重的18磅红夷炮拉到堡墙上。 就算是于硕现在正在设计的9磅野战炮全重也超过了1500斤,也不是木制平台能承受的。 可要是对太平堡的堡墙进行大规模的升级改造,恐怕鄂尔多斯万户不会给穿越三人组足够的时间。 难不成真要靠小胡的穿越版手榴弹和飞雷来守城?虽说不是不可以,但相比射程超过300米的火炮,用手投的手榴弹和火药抛射的飞雷,射程通常不会超过100米,加之引信可靠性不够,能不能吓退蒙古骑兵还真是个问题。 万一蒙古骑兵士气足够高,是有可能顶着少量爆炸弹冲到堡墙下的。在这方面穿越三人组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蒙古骑兵是见识过明军火器的,也不缺乏悍不畏死之徒,万一有人悬出重赏,难保不会有人想来个富贵险中求。 真要是到了堡墙被攻破之时,振威军的胜算恐怕就很小了,一方面是双方必须存在的巨大兵力差距,另一个就是太平堡内原有的四大姓势力肯定要趁机作乱,内外夹攻之下,等待穿越三人组和振威军的只有十死无生的结局。 可要是出城野战,步军为主的振威军在战场机动性上又不及蒙古骑兵,而且新兵太多,一旦未及列阵或在转移阵地之时遭遇蒙古骑兵的突袭,极有可能出现全军崩溃的悲剧,结果还是十死无生。 看着陷入沉思的张亦隆,杨大乖和王晓东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喝着奶茶。 好一会儿,张亦隆才反就过来,歉意的对着二人说道:“抱歉,是我想的太入神了。” 杨大乖笑道:“没关系,不知道张大人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有是有,不过要看杨先生的能耐了。”张亦隆的话让王晓东听得一头雾水,杨大乖却心领神会,看来这位张大帅是急着要火药了。 放下奶茶碗,杨大乖伸出二根手指,“事关重大,要是张大人能加价二成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好!但我要在15天内看到结果!”张亦隆回答的同样干脆利索。 杨大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张亦隆又转向王晓东,“王老弟,我不问细节,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在太平堡封堡的情况下把消息传递进去?我相信你也不想要一个被打烂的太平堡吧?” “我想想办法。”王晓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张亦隆也没为难他,见天色已经全黑就下令设宴款待王晓东一行。 二个时辰后,喝得已经有些快要走不动路的王晓东被沈天宝扶着走向不远处的胡宅,前方是二名标营长手刀提着气死风灯笼为他们照着路。 在二人身后是正在谈笑风声的张亦隆和杨成安,这二人也喝了不少酒,可明显酒量比王晓东强出不少,所以走路还算是稳当。 杨成安是宴会开始前被张亦隆请来的,宋忠还是婉拒了邀请,不过接受了张亦隆送去的一桌酒菜,算是给了张大帅些许面子。 在杨成安看来,接风酒宴上的酒菜算不上多好,唯一的亮点就是一羊多吃,一只现宰的肥羊,除了羊皮以外,都可以用来做菜。特别是那一条刚从现宰肥羊尾巴削下来的羊油,带着肥羊自身的体温,入口的瞬间就在口腔中融化开来的体验,实在是让人不由得拍案叫绝! 要不是那位于大帅提醒了一句,说这羊尾油吃多了会腻住的,以后再吃羊肉就不香了,杨成安都准备吃第三条了。 酒就不用提了,听说是在口外卖出天价的二锅头,可在杨成安看来,山西境内,只要是个像样点的酒铺,就能酿出差不多的酒。 真正让杨成安意外的是,酒宴之上,无论是张亦隆、于硕这两位振威军大帅还是那位名动塞外草原的杨大乖杨先生,都只聊了些家长里短。 本来杨成安还一直担心这三位大人物要问他关于太平堡的事,到时候自己回答不上来那可就要命了。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以说这一顿酒喝得宾主尽欢。 此时有了些许醉意的杨成安不由自主的就开始说起了自己一行人在太平堡查帐时受到的种种冷遇和无处不在的盯梢,对于其他三大姓中的私兵素质之低下也多有吐糟,说那帮人就是武艺高强些的流氓地痞,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军队。 到是武甲头王雷训练的堡丁在杨成安看来要像样一些,只可惜王雷不属于四大姓中的任何一家,所以在太平堡的所做所为始终受到四大姓的压制,成不了什么气候。 杨成安没意识到的是,自己这些醉话无意间泄露了大量的太平堡商会的情报,听得旁边的张亦隆双眼放光,一边用心记下,一边示意身后跟着的书办一起帮着记下来。看来请人喝酒确实是有好处的。 第一百八十章 新盟友(下) 王晓东也听到了杨成安的醉话,他极力想要制止他泄露更多的情报,但强劲的二锅头让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只能无奈的摇头苦笑。杨成安身手确实不错,只是这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言多必失啊,这些情报本来是可以换取更多利益的,现在却白白送给了张大帅。以后一定要让张大帅把这个人情还回来。 想归想,可没等走到胡宅门口,王家三少爷就被酒精直接击倒了。 一名振威军长刀手赶紧上前一步,从沈天宝手中接过已经彻底醉死过去的王晓东,把他扶进了胡宅后院的客房中。 忠心的沈天宝干脆就坐在了客房外间里,守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王家三少爷。 在把杨成安送到另一间客房后,张亦隆没有回房睡觉,而是来到了书房。 于硕和胡新明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张亦隆一眼就看到了小胡手边放着一截细纸管,“导火索?” 小胡点点头,“我刚试制成的导火索,我试验过了,每秒能烧一厘米左右,勉强算是合格产品了。” “勉强?”张亦隆从小胡手中接过导火索,来回翻看了一下,除了纸质略硬以外,看不出与后世的制式导火索有什么大的区别。 “制式导火索是四层包复的,其中第三层被复是涂了沥青的麻线,不仅防水性好还更不容易折断,我现在手边没有沥青,只能用涂了浆糊的麻丝凑合一下,防水性就不要想了,我估计明天彻底干了以后还容易折断。” “防水性不好也就算了,这容易折断可是大问题啊。”张亦隆轻轻弯曲了一下手中新制成的导火索,确实没有制式导火索那种特殊的韧性。 小胡轻叹口气,“我想着是把导火索的大部分都藏在木柄里,这样就能尽量避免导火索断掉,除此之外,暂时没别的好办法。” “看来咱们暂时还是制造不出发火装置?”张亦隆看向二位好战友。 “没戏,”于硕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别说拉发装置了,我想试制一下木制时间引信,这里都没条件。” “那种木管时间引信都试制不了?”张亦隆这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了,在他看来,那种堪称简陋的延时引信只要是个手工作坊就能制造出来。 “时间不够,火药数量也经不起我反复试验的折腾。”于硕用力把纸片拍在桌上,“看来短时间内只能靠实心弹了。” “你那个9磅野战加农炮怎么了?”相比炮弹,能不能制造出合格的火炮才是张亦隆现在最关心的。 “问题不大,我这两天把野战炮架解决了就能开炉铸炮了。”于硕说得很有信心。 张亦隆此时感觉有些酒力上涌了,“那我们都得抓紧时间了,从杨成安的话里,能看出现在是太平堡防备最薄弱的时候。” 对这一提议,小胡和于硕都没有异议,兵贵神速这一点,三人是有绝对共识的。 看着哈欠连天的张亦隆,于硕和小胡一起告辞离开了,小胡要继续回去完善飞雷掷弹筒的设计,于硕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索性就睡在胡宅后院自己的房间里。 三人都忽视了一点,他们今晚的对话没有用英语。 第二天天刚亮,张亦隆就从睡梦中醒来,一边揉着因宿醉而疼痛欲裂的太阳穴,一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听到张亦隆起床的声音,赵钰儿就已经挑开门帘走了进来,端来了清水和毛巾,“张大哥,王少爷和他的护卫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 “哦?”张亦隆一愣,没想到王晓东醒酒这么快?这家伙昨天明明已经醉倒了嘛。 赶紧洗了把脸,又用盐水漱了漱口,张亦隆穿上新做的中山服,细布马裤和皮靴,又在赵钰儿的帮助下系上腰带,收拾利索了这才让赵钰儿把王晓东请进来。 王晓东和沈天宝一进屋,张亦隆就抱拳道歉:“二位久等了,昨天不胜酒力,抱歉抱歉。” 王晓东赶紧作揖还礼:“是我太着急了,本来一听张大哥还在睡觉,我就想回去,结果赵姑娘说天亮张大哥就起来了,我就等了一会儿。” “没吃早饭吧?那就一起吃点吧。”张亦隆示意二人落座,有些好奇的问道:“找我有事?” “张大哥,既然大家已经是盟友了,我岁数又比你小一些,我就胆大妄为一次”王晓东说的很认真。 张亦隆也不由得挺直了身体,仔细听着。 王晓东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等到赵钰儿端着一大碗鸡蛋卤、三碗面条和几碟小菜走进书房时,发现在座三人都很沉默,王晓东好像是在等张大哥做出什么决定。 而张亦隆的手指一下下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跟了张亦隆将近一个月,赵钰儿知道这是张大哥陷入沉思时特有动作。 她没敢打扰张亦隆,只是用勺子把鸡蛋卤臽到三个面碗里,示意王晓东和沈天宝可以吃了。 王晓东看了眼这个漂亮的侍女,有些疑惑,身为主人的张亦隆还没说什么,这侍女就能自做主张? 主人还没发话,自己和沈天宝就自顾自的吃起来了?这不太合礼数吧。 赵钰儿一笑,没吭声,只是把筷子递了过去,示意二人放心吃。 王晓东还没说什么,沈天宝这个实诚孩子就已经拿起筷子,把鸡蛋卤和面条一搅和,就开始往嘴里扒拉。 王晓东刚想要斥责一句,又怕打扰了张亦隆的思路,只能狠狠瞪了沈天宝一眼,自己也无奈的端起面碗。 一口沾了鸡蛋卤的面条入口,王晓东的眼睛刷的就亮了!这味道正宗啊!最正宗的山西鸡蛋卤!而且这手艺就算是放到王家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能是被二人吸溜面条的声音惊醒了,张亦隆从沉思中恢复过来,接过赵钰儿递来的筷子,一边吃面一边歉意道:“是我想的太入神了,王老弟见谅。” 王晓东刚要放下碗筷说点什么,就被张亦隆制止了,“你我既然已经是盟友,就不要这么客套了,边吃边聊。” 风卷残云般的吃下一大碗面条后,张亦隆放下碗筷,接过赵钰儿递到手边的茶水,不由感叹了一句,“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都想当有钱人了。” 王晓东也放了空碗,只有沈天宝还有些意犹未尽。 张亦隆微微一笑,看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没说错,扭头对赵钰儿说,“你再帮他弄碗面,顺便让东方兄弟去把小胡和小于找来,就说我有要事。” “是。”赵钰儿施个万福,转身离开。 王晓东看了眼赵钰儿的背影,有些奇怪,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还是……,他又扭头看了眼张亦隆,难道说这位张大哥对女人…… 张亦隆没注意王晓东奇怪的眼神,他还在消化刚才王晓东说出的情报。 太平堡外有一座临时建成的粮仓,里面囤积了太平堡商会各大粮行大半存粮,据王晓东听到的消息,至少里面有十五万石的粮食! 听到这个数字时,张亦隆的下巴差一点就砸在自己的脚面之上。 在刚遇到达阳和杨大乖之时,达阳曾经提及,他们估算过太平堡商会手中的拥有的各项物资,认为他们囤积了大约五万石粮食,而杨大乖的估算更为夸张,认为太平堡商会手上至少囤了八万石粮食。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让穿越三人组吃惊了。 可现在亲耳听到王晓东说出十五万石这一数字时,张亦隆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区区一个太平堡的商会,能弄到这么多粮食? 要知道现在可是一个没有火车,没有载重卡车更没有穿越门的明末! 好在王晓东很快解释了这么多粮食的来源,这些粮食居然是大明边军的军粮。 去年夏天,四大姓共同出资,采用偷梁换柱、火龙烧仓、阴兵借粮等多种手段,疯狂从明军边军各边堡粮仓中盗运粮食,然后利用互市之机秘密运出口外。 当然,也不能真的就把这些粮仓全搬空了,所以四大姓利用秋收粮贱之时,又买入了8万余石粮食补充到明军边军的粮仓中。据王晓东所知,此举没有引起边军多少怨言,也没引来更高层官员的注意。 堪称完美交易。 不过王晓东也提到,除了真金白银以外,蒙古好马也是这次交易的重头戏,听说大同镇副总兵就在收下20匹好马后下令不再追查一起阴兵借粮事件。 总得来说,如果以今年春荒的粮价卖出的话,四大姓的收益将超过40万两白银!要知道这仅是粮食一项所带来的收益。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春荒刚到,太平堡商会因粮价与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谈判就极其不顺利,一方想提价一方不愿多付钱,双方谈判时间拖延了近一个月,直接导致了大量粮食囤积在太平堡。 商会这才无奈修建了一个大型临时粮仓,为了节约成本,各家粮号都愿意把粮食储存在这里。为了以防万一,商会还加派了一百堡丁和二百私兵看守粮仓。直到王晓东抵达太平堡的前一天,商会代表才就粮价问题与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达成协议,这才有了王晓东率商队运粮至归化城。 只不过现在太平堡又弄出了什么封堡令,那么这些粮食应该还储存在那个临时粮仓之中。 十五万石粮食啊,要说张亦隆不眼红那是哄鬼。 真是没想到这个新盟友一到居然带来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疯狂训练(上) 不过让王晓东和沈天宝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那名叫刘东方的什长就回禀说于大帅和胡大帅都说自己非常忙,有事晚上再说,胡大帅还捎话让张亦隆帮着主持步军营的训练。 看着一边穿皮甲一边对二人说着歉意的话,王晓东开始好奇起这三位大帅之间的关系,不过他明智的把这种好奇压在心底。 “走吧,让王老弟看看我们的训练。”张亦隆大手一挥,就把王晓东和沈天宝一起领到了不远处的步军营。 沈天宝的腿又有些软了。 从营门口的行刑场面开始就把这个少年吓得不轻,三个裤子被扒下来的汉子趴在地上,每人身边站定二个手持红漆硬木棍的士卒,一边狠揍地上白花花的屁股一边一二三的计数。 旁边是一个戴着红边袖章的年轻人像是在监刑。 营门口的哨兵见众人过来,齐声高喊了一句:“张大帅到!” 监刑和行刑的人都挺立向张亦隆等人行注目礼,这种礼节让沈天宝十分好奇。 刚入营门,张亦隆就翻身下马,一边走向营地中央的土台一边向王晓东介绍步军营的情况。 王晓东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步军营,什么哨,什么队,听得懂却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有标营是懂的。 当然,张亦隆本意也没想着让他懂。 更让王晓东奇怪的是这支军队的服装,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都穿着一身前开襟的短衣,与明军常见的鸳鸯战袄相比更加合身,也更加灵活,每人都扎了一条牛皮腰带,只不过腰带扣好像有些不同。 此时营房的操场上尘土飞扬,步军五营正在排队跑操,这是张亦隆创立振威军后引入的新训法。每天清晨步军五营都要由营官亲自带队,沿着操场跑10圈,前5圈徒手跑,后5圈全营要各持刀枪。 此时正好是持械跑步时间,在各营官的带领下,所有步军或持长枪、或提刀牌,或拿弓箭,喊着整齐的口令,以土台为中心,一圈圈的跑着。 张亦隆站在圈外,专注的看着各营跑步的队伍中是否有不规范的动作,营、哨、队的军官有没有身先士卒做出表率,时不时就会把看到的问题说出来,旁边自有书办快速记录下来。 这一切都让王晓东大开眼界。 10圈跑完后,今天的值日军官快步跑到中央土台上,大声喊道:“各营听令,以中军营为准,集合!” 五营中的中军营立即快步跑出,来到土台正中央,随着值日官的号令由跑步变为踏步。在中军营的左右,分别是展开前后左右四营。 等五营全部就位后,值日官这才转向张亦隆:“请张大帅登台训话!” 张亦隆示意王晓东和沈天宝在原地等待,自己带着书办登上了土台,一一点评了刚才各营的跑操。 尽管在心中已经把跑步的标准一降再降,可看到步军五营跑步的凌乱阵形还是让张亦隆大感失望,只不过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有些训练科目只能将就了。 简单点评了一下后,张亦隆就把五营营官叫过来,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各营直接开始武器使用训练。 此话一出,五位营官都有些面面相觑,按之前胡大帅的计划,基础训练一个月后才是武器使用训练,现在满打满算才20天就要开始武器使用训练了? 张亦隆没给他们提意见的机会,淡淡的说了句:“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执行吧。” “是!大帅!”五位营官马上立正行礼! 送走了五位营官,张亦隆又把董一振等人叫到台上,命令同样简单明了,岳双元立即着手组建一支可以骑马机动的步军,人数在300~500人之间,不要求能乘马冲杀,只要能骑马跟上骑兵部队就行了,其中一半用长枪,另一半用腰刀和盾牌,要求所有人必须会射箭,被选入的士卒享受马兵待遇,即月饷增至6两! 董一振和魏立庆专注步军五营的训练,每天的训练量必须饱和!上午跑步、体能训练和武器使用训练,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一直到入夜前全部时间用来训练持武器的队形变化训练。 五天后进行第一次全军对抗训练,董一振和魏立庆分统前后和左右两个营,分别与标营和中军营对抗,胜者赏,败者罚! 董一振和魏立庆对视一眼,五天后就要实兵对抗了?!看来局势的变化之快远超过了他们的想像。 张亦隆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有问题吗?” 被张亦隆这一眼扫过的二人浑身一哆嗦,马上齐声答道:“回大帅!没有问题!” “一柱香后,中军营调到标营营地,由我亲自主持训练。”扔下一句话后,张亦隆带着王晓东和沈天宝等人又来到了标营营地。 相比步军营的训练,标营的训练要狂野的多。 张亦隆刚进营门就看到姜玮正在主持标营的实兵对抗训练。 左右两哨中的长枪队被抽出来进行实兵对抗,每人手持着包了枪头为木球头外包皮革的鎚枪,分成两队,正按着哨官们的口令,互相刺向对手。 其凶猛的刺击看得王晓东眼皮直跳,还真下死手啊! “左哨!你们刺击的位置太高了!要端平了长枪!”姜玮手中同样拿了一支鎚枪,对正在刺击的标营枪兵进行实时纠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疯狂训练(下) 看了姜玮的动作,张亦隆有些惊讶,非常标准的解放军刺枪术嘛,自己之前只在标营中演练过三次,没想到就被这小子偷师学去了,特别是双腿的站位和发力,可以说已经登堂入室了。 看来姜玮说他自己是出身将门确实是没说谎,一般所谓的武林世家是很难如此快速的掌握这种简洁实用的军用刺枪术。 在长枪手对阵的不远处,标营副统领方布正在训练刀牌手。他的训练方法比较特别,手持一口硬木制成的腰刀,狠狠的砍在由一队刀牌手组成的盾阵之上,发出了一阵阵的“嘭嘭……”之声。 方布一边砍一边厉声喝斥道:“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 张亦隆注意到方布每次出手时,都是右脚用力踏地,左脚跟进,发力是由脚至腿到腰,最后才是胳膊到手腕,这种挥刀之法势大力沉,刀牌刀单手举盾,如果没有用力的话,确实很容易被这一击打得身形歪斜。 而刀牌手的想用手中的木制腰刀反击却因为方布灵活的步法而屡次落空,时间稍长,刀牌手们的情绪就出现了波动。一名什长率先跳出盾阵,想要与方布单挑,却被方布轻松绕到背后一刀砍在小腿上。 失去什长指挥的刀牌手们更加不知所措,被方布看准机会,抢入其中,二三刀就放倒了三人。 “站起来!重新列阵!”以一已之力破开一个盾阵的方布看来也不轻松,他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下的汗水,下令已经散开的刀牌手们重新列阵。 方布从一名刀牌手中要过方盾,自己举起示范道:“对方的腰刀砍过来,一定要稳住身形,左手要紧握握把,左臂穿过皮带后一定要绷紧用力前推,这样才能扛住对方的大力砍击!刀牌手是阵形的第一道防线,你们崩溃了,后面的长枪手和弓箭手怎么办?” “一人举盾三十次!”方布把方盾扔回去,“记住!队形散了,一人三军棍!” 14名壮实的汉子就在什长的口令声中一下一下的举着盾牌做格挡状。 方布深吸了口气,点手把另一队刀牌手叫了过来,“到你们了!” “嘭嘭……”的木刀击打盾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王晓东简直是惊呆了,他虽然没见过大明边军训练,可也听说过,眼前这种训练方法简直是他闻所未闻的。 张亦隆对于标营的训练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些前明军逃亡士卒和军户对于军事训练的变革接受度比较高,也能更好的理解。唯一让张亦隆有些许不满的就是老问题,军纪。 操场中央训练热火朝天,可轮不到的标营士卒却散开在操场四周,有的蹲着聊天,有的从兜里拿出一小把花生或是瓜子嗑了起来,还有些三两人聚在一起对着训练中的战友指指点点。 刘东方顺着张亦隆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手按长刀就要走过去。 张亦隆伸手拦住了他,自己到要看看这些兵油子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 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有操场边缘的标营兵发现了站在营门口脸色阴沉的张亦隆。 他们仿佛触电般的一个个弹起来,站得笔直,有些人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标营兵发现张亦隆的到来,一度喧闹的标营逐渐安静了下来。发现异常的姜玮和方布中止了训练,同时转头看向营门方向。 看到所有训练都停了下来,张亦隆示意王晓东和沈天宝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刘东方等一队长手刀走入操场中。 走到营地操场中央的张亦隆没多说什么,直接下令:“全营集合!” 身边的信号兵马上拿起哨子用力吹了三声。 左中右三哨标营兵马上列成三行集合在张亦隆面前。 张亦隆背着手在三哨人马前来回踱着步,始终不发一言,沉重的压迫感让姜玮和方布都有些感觉到不适了。 一直踱步到第四圈,张亦隆才站定,抬头对着这帮老兵油子说道:“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没人敢吭声。 “我在想,要不要直接把标营解散了?我要的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不是一帮黑道打手。”张亦隆的话语很平淡,却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你们想必都知道,我们的时间很紧,林丹汗的西征迫在眉睫,太平堡还没拿下来,万事开头难。我当初挑中你们组建标营也是为了尽快形成战斗力,为全军做出表率。” “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各位,也许你们的战斗力真的比步军营要强,也许你们接受新东西的速度确实更快,但在我看来,一支没有纪律的军队就是上了战场也是给敌人送人头!” “我不愿意看着你们一个个上战场送死,更担心你们在战场上直接扔下我们,让我们去死。为了大家好,是不是应该直接把你们解散了?” “放心,我不会卸磨杀驴,没必要。今天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吧,你们所有人都回营房里,中午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要么留下来和其他人一样服从命令,遵守军纪,要么就直接滚蛋回家,我不会少他一厘银子。” 说完这一大段,张亦隆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全营解散! 只留下姜玮、方布和三名哨官。 姜玮上前一步,抱拳道歉:“大帅,是属下无能!我……” 张亦隆摆了摆手,“这事不怪你,根子还是在我们三人身上,当初太想着要快点形成战斗力了,低估了这些老兵油子的破坏力。” “现在想来,能从大明逃到口外讨生活的士卒和军户恐怕都是人精,既然他们不愿意遵守军纪,那就不要强求了。” 姜玮和方布同时低下头,三名哨官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张大帅这话是没错,可自己五人的无能名声恐怕也是全军皆知了。 方布小声问道:“张大帅真要解散标营?”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带坏步军营的,我们不可能一直打胜仗,这样的军纪上了战场,打顺风仗还行,一旦稍有挫折就有可能先行崩溃,那样大家就都完了。”张亦隆有些无奈,“我确实不想这么做,时间太紧了。所以我才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姜玮欲言又止。 张亦隆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大帅,要不要让别人来统领标营?” “嗯?”张亦隆看向姜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可能因为我的白莲教香主的身份,有些阳奉阴违,换别人当标营统领可能会更好一些。”姜玮这话说的非常诚恳,看得出来,这近一个月来,多少也是受了些闲气的。 “如果真这样,以后谁当标营的统领或是战场上要怎么打仗,就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张亦隆冷冷一笑,“你是我委任的标营统领,谁敢有意见,要么直接找我,要么就让他滚蛋。” “记住了,我们要的是一支精兵,不是乌合之众!” 姜玮、方布和三名哨官同时抱拳行礼:“是,我们明白了!” 张亦隆招手叫过来王晓东和沈天宝,让姜玮和方布听一下王晓东提供的情报。自己则把三名哨官叫到一旁,“一会儿我要亲自主持步军中军营训练,你们去营房里和他们聊一下,有些话我说了不太合适,你们说比较好。我们很快就要上战场了,我绝对不能带着一支没有纪律的军队去玩命,这点你们一定要说清楚!” 三名哨官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快,标营门口,喊着整齐口号的三百中军营官兵就出现了。 张亦隆开始亲自主持训练,长枪vs长枪,刀牌手vs刀牌手,长枪vs刀牌手! 先是张亦隆集中所有的什长示范每个动作,然后由什长去一一教导士卒,张亦隆只在旁边冷眼旁观。 一轮训练下来,讲评,纠正,重新训练! 到中午开饭时,所有中军营的官兵都瘫坐在地上。 张亦隆手柱鎚枪,“从今天开始,训练量就是这么大,任何人觉得受不了,都可以退出!” 中军营代营官徐汉良挣扎着爬了起来,立正回答道:“中军营绝无一人退出!请大帅放心!” “好!休息一个时辰!”张亦隆用力把鎚枪枪尾钉入地面,轻飘飘扔下一句:“下午接着练!” 扭头走向挂有标统的独栋房,姜玮、方布此时正在里面听王晓东的计划。 自此,振威军开启了全军疯狂训练模式。 只不过张亦隆计划中的实兵演练被推迟到了十五天后,因为步军各营的训练进度相差实在太大了,如果以标营和中军营为标杆的话,步军四营在一对一的对抗中根本就没有多少取胜的希望。 在张亦隆堪称简单粗暴的威胁之下,标营的军纪也有了明显的改善,说到底,还是待遇太好了。在标营当兵超过一个月后,看着实打实落在手里白花花的10两银子,说不心动那是哄鬼的。除了饷银以外,标营士卒每年还能得到15石粮食,每月还有2只羊,就这待遇,比苏木沁板申的富农过得还要舒坦。 没人想要主动放弃这份待遇,不就是遵守军纪嘛,又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压制下自己那点小聪明。 15天内,振威军在训练中受伤的人数就超过了百人,虽然没有重伤。损坏的木制兵器数量则超过了300件,赶工的命令把木行的人差点逼疯了。 同样快要被逼疯的还有金炉社的人,铁矿石拉回来后,马上着手化铁,生铁除了用于生产武器以外,还要锻造甲片。 对此张亦隆的态度非常坚决,每块甲片的尺寸大小和厚度都有严格的规定,就算达不到千锤百炼的程度,起码也要上百锤才能达到起码的要求。 锻造好的甲片再用熟牛皮条一一串连起来就是一件鳞甲背心,用于硕的话说,这就是美国龙鳞甲的明代版。 每十件鳞甲背心中就要抽出一件,由车根这位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召图亲自在20步外射三箭,只要有一箭洞穿,负责锻造这件鳞甲背心的铁匠从掌柜到学徒,一人20军棍。类似情况再出现一次,锻造师傅就要掉脑袋了。 好在没有出现一次洞穿的情况。 尽管金十六拼尽全力,可想要在短时间内3000多人都配备一件合格的鳞甲背心是完全不可能的。最终穿越三人组做出了妥协,标营、步军中军营,新组建的骑枪营和长夫军亲兵营是第一批装备鳞甲背心的。 崇祯元年五月初三清晨,振威军首批配备鳞甲背心的四营人马整齐在苏木沁板申外列阵,今天他们将迎接一位贵客,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小台吉-奈信。 他是达阳台吉的远亲,受土默特万户卜石图汗之命出使应绍卜万户。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远方来客 张亦隆今天也难得的披挂了全套盔甲,内里是一件牛皮软甲,外套一件带护心镜的鳞甲衫,这是金炉社专门为军官们订制的,除了加装一块护心镜以外,还有配套的披膊、护颈和裙甲,就防护力来说,傲视草原! 在他的旁边,于硕、胡新明都是全身重甲披挂,于硕手上还在把玩着一支骑兵用三眼铳,这东西是在胡宅里发现的,后来被于硕无意中翻找出来,由金炉社的老工匠整修了一下,发现还能用,于硕就拿来用了。只不过在小于看来,这东西与其说是火铳还不如说是一个能喷弹丸的锤子。 到是三人身边的杨大乖,只穿了一身似模像样的儒衫,这使得他在一众军官中显得鹤立鸡群,要是他手上再拿把羽扇,那就很像是没胡子的诸葛亮了。 只不过,听说杨公公内里还是套了一件定制的牛皮甲,号称比铁网甲的防护性更好,当然也更耗时。 在四人身后是周洪新、董一振、岳双元、魏立庆等将领,同样的盔明甲亮,可以说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耀眼。 在将领之后就是排列整齐的四营方阵,只不过由于人数差距太大,显得有些参差不齐,好在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杨大乖都没有强迫症,没有想着强制要把四营方阵弄成一样的。 胡新明身后的是步军中军营方阵,中军营是振威军中第一个达到500人满编的步军营,此时全营列阵,个个昂首挺胸,神情严肃,手中的刀枪映射着阳光反射出点点寒光。最特殊的是阵形中间有一哨只在腰间佩了一把短剑,身上却套了一个都是口袋的牛皮背心,每个口袋里都插着一个有些像手锤的东西。 那是第一次出现在明末草原上的“小杀器”-手榴弹。 这一哨人马就是小胡从全军中挑选出来的掷弹兵二哨,第一掷弹兵哨是由牧羊少年组成的,已经编入了标营之中。此时此刻,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标营方阵中。 让穿越三人组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目前手榴弹还没有进行大规模实投,这也是无奈之举,火药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只能看杨公公的了。 于硕身后是长夫军亲兵营,这是在长夫军亲兵哨的基础上扩编而来的,目前只有300人,采用的是长夫军特有的替补制,即奴隶要先加入长夫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后才能被挑入亲兵哨。 之所以能在15天内扩编到300人,还是缘于十天前达阳兄弟送来的1700多奴隶,这些奴隶是达阳从各个板申中抓获的白莲教徒及其家属,男女老幼都有,这让穿越三人组很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奴隶的到来确实有效缓解了振威军人力短缺的窘境。这些新到的奴隶就算不能马上参军,也能立即派到金炉社或是木行去帮忙。 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人的到来也加剧了振威军存粮的消耗速度,一个奴隶就算是保守估算,一天也要一斤粮食,这还不算那1000匹战马带来的消耗,于硕已经多次在胡宅书房里敲着桌子和张亦隆谈粮食来源问题了。 张亦隆也没什么好办法,指望苏木沁板申的夏粮和秋粮是明显不现实的。 长夫军亲兵哨也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一哨三眼铳兵,说是三眼铳兵,实际是各种旧杂式火器的集合体,什么三眼铳、神枪、手铳都有,甚至还有一支鸟铳。 标营只是多了一个少年掷弹兵哨。 周洪新身后是刚刚组建两天的枪骑兵营,现在只有107骑,暂时归周洪新节制,与身边的蒙古骑兵相比,这107名枪骑兵最大的特点就是身上披挂的鳞甲,不是鳞甲背心而是和军官一样的鳞甲,还有就是每人手中的一支一丈八尺长的马槊,不是短枪尖的骑枪,而是形同短剑般的马槊。 在全军后方是150个大号板条箱,这是振威军与达阳交易中的重要组织部分,板条箱里装的是土默特万户最亟需的铁制兵器。 箭镞、马刀、重剑、铁网甲、铁盔、马镫等都一一分门别类的装入铁箱中,据杨大乖估算,这150个板条箱内的物资,价值已经超过了三千两黄金。 杨大乖一边看着远方天际线上扬起的烟尘一边对身边的张亦隆说道:“张大帅,听说达阳大人派了2000骑兵保护奈信台吉,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张亦隆对于达阳派出如此多的护卫也觉得奇怪,只不过昨天到的信使捎来的口信没能提供更多的细节,“我也奇怪,现在是备战时期,2000骑兵跑这么一趟,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 一直看着远方烟尘的周洪新忽的控马前出几步,来到张亦隆和杨大乖身边,压低声音道:“不对啊,从扬起的烟尘来看,远远不只2000骑。” “哦?”张亦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周洪新凝重的点了下头。 “小于!”张亦隆对着不远处的于硕喊了一声,伸手在空中握了下拳头。 于硕微微点头,转身对着长夫军亲兵哨喊道:“把篷布扯下来!” “是!大帅!”三百亲兵齐声答道,其中一哨士卒马上转身跑到停在方阵后方的大车旁,伸手扯下篷布。 篷布之下是五门涂了黑漆的桦木炮! 炮身上还用白漆写了甲、乙、丙、丁、戊字样。 每门桦木炮都配了一个改进后的大车炮架,士卒熟练的把大车上的火药坛、弹丸桶拎下来,各持推弹杆、水桶、炮刷和点火叉站在桦木炮旁。 点火叉上缠绕的火绳已经被点燃了,升起一缕缕清烟。 张亦隆看了于硕一眼,长夫军的训练他是从来不过问的,只知道于硕已经训练这些炮兵超过十天了,每门炮还极其奢侈的用实弹进行了一次试射。 五门炮一次就消耗了15斤火药! 这让小胡差点在书房里和于硕吵起来,要知道小胡正在制造的飞雷,一枚内装的火药也不过才8两,15斤火药足够小胡新造30枚飞雷了。 于硕则毫不让步,言说炮手没打过炮,怎么能放心让他们上战场?不怕把自己崩死啊? 最后还是张亦隆用杨公公的火药估计快到了的话把二人安抚下来。 长夫军的炮手们能不能实战,就看今天的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大炮!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礼 看于硕已经准备好了,张亦隆彻底放下心来,这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 达阳是在杨大乖的帮助下才掌控了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大权,理论上现在没人能挑战他的权威,但从半个月前的术仑事件来看,大成台吉鄂托克中还是有些权贵觉得在自己眼皮底下不应该出现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 自己对这个奈信台吉没什么了解,昨天晚饭时问了杨大乖几句,杨大乖说得不多,只说是此人年轻有为,算是达阳台吉的亲信。 不过穿越三人组却认为杨大乖明显隐瞒了些什么,以他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地位和时间,对于奈信台吉的了解不可能如此之少,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使得这位东厂前督公有些忌讳。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明明是迎接贵宾,于硕还是把仅有的5门桦木炮全部拉了出来。 看到于硕亮出了桦木炮,杨大乖的脸色略微有了些许变化,“张大人,不用这么夸张吧?” “放心,杨先生,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张亦隆脸上的笑容在杨大乖看来实在是没一点诚意。 远方的烟尘更近了,已经可以听到上千匹战马在大地上奔驰所带来的震荡人心的雷鸣之声。 张亦隆扫视了一下周边振威军的士卒们,很好,没人脸色发白,也没人双腿打颤,看来一个月的基础训练还是有些效果的。 身边的小胡忽的感叹了一句:“骑兵确实是威风八面。” 蒙古骑兵特有的大横队已经隐约出现在天际线上,一个个小黑点间隔很大,可以说从远处就一眼可以看出是蒙古骑兵。 这种脱胎于草原狩猎习俗的队形对于步兵方阵来说确实是一种致命的威胁,让所有的步军士卒认为自己是被一支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骑兵所包围,士气先坠三分,再加上密集箭雨的洗礼,能不崩溃就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自古以来,以步制骑难就难在维持士气和阵形。要不咱们也弄个战车出来?”张亦隆一直认为明军在对抗蒙古骑兵时大量使用战车是一个愚不可及的战术,可真正穿越到了明末草原上却发现,让士卒躲在战车后确实是可以有效提升其士气。 “时间成本太高了。”小胡无奈的摇了摇头,“除非是拿下太平堡,不然就现在木行的人手,我就是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做不出多少战车来。” “要称呼他们为鲁班社,上一次社头已经暗示过了。”张亦隆笑道。 “切,封建残余!”胡新明小声的吐糟了一句。 说话之间,蒙古骑兵的大横队已经清晰可见了,确实不只2000骑。 张亦隆看了眼杨大乖,杨公公脸上没什么变化。 忽的一骑加速从大横队中冲出,骑士手举一面大红旗帜,疾速向振威军驰来。 看到他手举的红旗,穿越三人组暗自松了口气,这是与达阳兄弟约定好的信号,表示来人是友非敌。 一骑绝尘而至。 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摘下头盔,一口流利的汉语证明他是受到杨大乖训练的侍卫之一,“奈信台吉让我来通报一声,随他而来的还有达阳大人拔出的300户牧民、800匹战马、2000头羊、150头菜牛和50峰骆驼。” 张亦隆和杨大乖齐齐“哦”了一声。 300户牧民,就按每户4人算,也有1000人出头了,再加上战马、牛羊行走时也会产生烟尘和震动,难怪周洪新判断来者绝对不止2000骑。 张亦隆在马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麻烦你回禀奈信台吉,我已经在板申内备下盛宴,只等他到来了。” 侍卫起身后看向杨大乖,杨大乖微笑点头。 骑士翻身上马,高举红旗,驰回蒙古横队。 “这人可靠吗?”张亦隆摸着下巴,像是在问杨大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大乖没有回答。 庞大的蒙古骑兵横队在百步外停了下来,看来确实是友非敌。 三骑从蒙古军阵中驰出,其中一人手举红旗。 三骑驰至30步时,杨大乖手中的马鞭指向中间一人,“张大帅,那人就是奈信台吉。” “那我该怎么称呼他?”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他现在的身份是卜石图汗的特使,你称呼他一声台吉大人不吃亏。”杨大乖微笑着给出答案。 “好。” 没想到的是,蒙古三骑来到五步之外,居中的奈信居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亦隆马前,躬身施礼:“见过张大人,按辈分,我应该叫您一声叔叔。” 奈信的汉语非常标准。 张亦隆愣了一下,马上也翻身下马,快步二步伸手扶起奈信:“奈信台吉太客气了,你是卜石图汁的特使,应该是我给你见礼才是。” 奈信也没有张亦隆多客气,借势起身:“那我称呼你一声张大人吧,我时间很紧,就不进板申了。”说着,奈信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拿过一个羊皮纸制成的册子递了过来,“这是达阳叔叔让我转交给你的。” 张亦隆接过来,翻开一看,上面的记载非常简明,300户牧民直接划归三位安答,每户均有男丁2人以上,每户拥有的牧群都可自给自足。另给战马800匹,羊2000只、牛150头,骆驼50峰,最后特别注明了一条,战马等需要三位安答按价付钱或是以物易物。 张亦隆笑了笑,示意奈信跟自己来。 此时杨大乖也下马走了过来,相比面对张亦隆,奈信面对杨大乖时要恭敬的多,作揖道:“学生奈信拜见老师。” “起来吧,你现在是汗王特使,不用行此大礼。”杨大乖笑得很开心,看来对这个学生是比较满意的。 张亦隆带着奈信来到队伍后方,命人把150个板条箱一一打开,让奈信过目。 奈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个板条箱里都是满满当当的,有摆满梅针箭的,有放着上百口马刀的,有装着铁盔甲和铁甲网的,粗略估算之下,价格远超自己带来的战马、牛羊和骆驼,这让奈信有些为难。 他指着板条箱对张亦隆说道:“张大人,这些兵器、盔甲的价值远超我送来的战马和牛羊,这让我如何是好?” 张亦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回头我们自会和达阳台吉清算的,你帮我捎句话给他,我们振威军初创,现在很缺大牲畜,让达阳兄弟帮我们想点办法。” 奈信郑重的点头道:“我一定把话带到,这些东西我要带一些当礼物,剩下都要送回归化城,张大人能不能把那50峰借我用一下?” “没问题,另外帮我给达阳兄弟捎点东西。”张亦隆一招手,二名长刀手提着一个中号板条箱走了过来。 “这里面是五件鳞甲,就是我身上穿的这种。”张亦隆伸手在自己身上轻拍了下,“正好你要派人回归化城,就捎回去吧。” 奈信的双眼一亮,“张大人能不能送我一件?” “好,”张亦隆早有准备,身后的刘东方直接递给奈信一个皮制的大包袱。 奈信接过来一掂量,脸上简直要乐开花了。 张亦隆这时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纸小册子递了过去,“这个也帮我捎给达阳兄弟。” 奈信接过来,没敢翻开看,直接收入怀中。 张亦隆怕他多想,解释了一句,“这是希望达阳兄弟释放的奴隶名单,他们的亲属在我这里都立了功,我不能言而无信。” 奈信马上就明白张亦隆送自己一套鳞甲的意义了,正色道:“张大人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尽力!” 按草原上的规矩,奴隶是蒙古贵族的财产,达阳在各个板申罚没为奴之人带回到大成台吉鄂托克后要在贵族之间进行分配,有些还要被当成礼物送给其他鄂托克的台吉。想要让这些人恢复自由同样不是达阳一人说了算的,奈信作为台吉之一,如果他能坚定的支持此事,那么成功的概率就要大的多。 既然奈信要赶时间,那么双方的物资交接工作就要加快进行了。 先是交接300户牧民,奈信把名册交给于硕,于硕也没一一清点,草原上的蒙古人在这方面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300户牧民连同运载他们全副家当的牛车、牧群全部被带到一旁,足有上千人。 战马、牛羊的交接就更省事了。 50峰骆驼暂借给奈信,他要用这些骆驼驮运那些沉重的板条箱。 不到一个时辰,双方就交割清楚了。 奈信在马上抱拳施礼,“张大人,杨老师,等我回来再好好喝一杯!” 张亦隆等人一起抱拳还礼。 就在振威军的眼前,2000蒙古骑兵一分为二,700骑护送驼队返回归化城,1300骑跟随奈信继续前往应绍仆万户。 等奈信一行人走远了一些,张亦隆看着不远处有些躁动不安的牧民,感叹了一句“达阳兄弟这份礼可不轻啊。” 于硕连连点头:“什么不轻,这是大礼,大礼啊。” 这十几天来,为了伺候那1000匹战马,可把于硕和长夫军们累的不轻,现在终于可以甩锅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闻警而动 由于要安置这突如其来的300户牧民,原计划中的实兵对抗不得不再次推迟了几天。好在手榴弹实投训练是按期进行了。 崇祯元年五月初五,振威军标营、步军五营全部拉到了苏木沁板申北面新修的投弹场。 这个投弹场是张亦隆亲自主持修建的,调动了100长夫军耗时二天方才完工。 第一次见到手榴弹实投场的人都很好奇,包括杨大乖在内。 先是一道半人高的挡弹墙,建造这个挡弹墙就花了长夫军整整一天时间,挡弹墙是由夯土制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烧砖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所谓的夯土墙就是用黄土一层层大力夯打而成的,张亦隆不仅一直在现场监工,在完工后还特意在墙外引爆了一枚穿越版手榴弹。 事实证明,无论是手榴弹爆炸后形成的破片,还是冲击波都没能摧毁夯土挡弹墙,特别是极近距离爆炸后形成的大破片也未能击穿夯土。实弹考验的夯土挡弹墙让张亦隆放心了不少。 却也让张亦隆肉疼不已,一枚穿越版手榴弹就要消耗1两火药,1两啊! 不过考虑到自己人的安全,这点消耗也是无可奈何的。 除了夯土挡弹墙以外,投弹位两侧各挖了一条可以容纳二人躲避的避弹沟,这样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30米外是一排坚立起的木板,权当弹靶。当然,这个弹靶只是给杨大乖等人看得,让他们能深切体会到手榴弹的威力,哪怕是威力已经大为削弱的穿越版手榴弹。 今天要进行实投训练的是两哨掷弹兵,上午是中军营的青年掷弹兵哨,由胡新明负责保障,下午是标营的少年掷弹兵哨,由张亦隆负责保障。 想到今天要消耗上百枚手榴弹,张亦隆的嘴角就不由得连连抽搐,肉疼啊。 胡新明独自一人走到投弹位,然后举起手中的小红旗摇了摇。 于硕负责点名和发弹,发弹区位于投弹位百米开外,每名掷弹兵在实投前都要从他手中领一枚手榴弹。 张亦隆负责观察,是典型的吃瓜群众。 于硕先从哨官开始叫起,“余士正!” “到!”一个年轻哨官跑步赶到于硕身边。 于硕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弹箱中拿出一枚穿越版手榴弹递给他。 “谢大帅!”余士正敬礼后,接过手榴弹。 跑到投弹位后,大声喊道:“青年掷弹哨哨官余士正申请投弹!” 胡新明点头道:“允许投弹。” 余士正左手捅开手榴弹弹柄上的防潮纸帽,掏出导火索,再从腰间的铁盒中取出缓燃火绳,吹旺火头后,点燃导火索。 右手四指握住手榴弹弹柄,高举过右肩,右腿后退一步,右手引弹向后,借助右脚蹬地之力,扭身送胯,挺胸、抬头,大臂带动小臂,以最大的力量快速挥臂! 在挥臂过肩的瞬间,左脚用力蹬地,收腹!扣腕,弹飞出! 张亦隆在远方看得连连点头,动作标准,干净利索,这个青年掷弹兵的哨官还是有些本事的。 听说他每天都要投掷三百次教练弹,十天就扔坏了二个铸铁教练弹! 出手飞出的手榴弹在空中只有些许的晃动,看来这批新造的手榴弹重心控制的不错,看来鲁班社那帮家伙们还是有进步的。。 冒着青烟的手榴弹飞到了靶板后方!看样子余士正投掷距离超过了35米! “轰!”手榴弹爆炸!腾起一股黑烟,张亦隆甚至听到了弹片破空飞掠时特有的咻咻声。还能感受到冲击波形成的爆风扑而来! “诶!”张亦隆苦笑着摇头,这黑火药填充的手榴弹无论是冲击波还是破片都差的太远了。 可身边的杨大乖却脸色一变,他清晰的看到,那个所谓的手榴弹爆炸后,不仅将炸点竖立的木板直接吹飞,就是在稍远一些的木板上也出现了一个个明确的破洞。 这威力……杨大乖看向周洪新。 周洪新轻轻点头:“先生,我估计这一击能杀伤七八人。要是步军密集列阵的话,一次恐怕要杀伤十人以上了。” 余士正之后,于硕一一点名,青年掷弹兵哨的什长和士卒依次领弹,投弹。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是有些人投弹的距离只有20多米。 在所有人完成投弹后,杨大乖忽的问了句:“张大人,我能不能要几块木板?” “能,稍等一会儿。”张亦隆的心情很好,今天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哑弹,就算自己不把靶板给杨大乖,他也会想办法,何不做个送水人情。 下午的投弹更是波澜不惊,除了这些牧羊少年人均投弹距离超过35米以外,就只出现了一枚哑弹。 出现哑弹早在穿越三人组的预料之中,张亦隆从于硕手中要过一枚手榴弹,低姿跃进到可以目视到哑弹的距离上。 张亦隆不是第一次销毁未爆弹药了,只不过在明末草原上,很多经验受到各种客观因素的限制而用不上,例如这次处理哑弹,就只能再投一枚。 如果自己手上子弹充足的话,完全可以在百米开外一枪引爆这个危险的家伙,可惜啊,金属定装子弹在这个世界的制造难度不亚于复制一台机械计算机,所以只能冒点风险了。 用火绳点燃导火索后,看着弹柄内喷出的青烟,在心中默数二秒后,一个标准的卧姿投弹,用力把手榴弹甩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后,张亦隆扭头看向负责观察的胡新明。 小胡晃了晃手中的黑旗,表示哑弹已经被成功引爆了。 张亦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来。 杨大乖手中拿着一块靶板正在仔细翻看,50毫米厚木板上被铸弹弹片击出了三个小洞,别看这些小洞尺寸不大,可打在人身上,只要一个就足够要命了。 “杨先生,”张亦隆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忘提醒了一句,“你答应我们的火药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快了,”说到这个杨大乖皱了下眉,按自己的估算,昨天就应该送到苏木沁板申的火药却还没一点动静,不太正常。 旁边的周洪新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很快会有消息的。” 消息很快就有了,傍晚时分,一只信鸽飞进了苏木沁板申公所。 一柱香后,穿越三人组就出现在了板申公所的大厅内,三人用同样好奇的目光看向杨大乖。 杨大乖的脸色非常难看,是三人穿越以来所见的最为难看的,没有之一。 “小周派出的侦骑传回来消息,运载火药的车队和一群口内逃难的百姓一起被拦截在了距此地百余里的南山包。” 杨大乖此言一出,穿越三人组的脸色也是一变。 杨公公这话里有话啊,三人对视了一眼,到底是谁拦截的?谁敢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动刀动枪? 三人都在静等杨大乖的答案。 “是鄂尔多斯万户的人。”杨大乖无奈的叹了口气,“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对方有三百多骑兵。我估计是左翼六个鄂托克中的一个。” “他们这种明目张胆的侵入土默特万户辖境的行为就没人管吗?”张亦隆有些好奇,他通过后世的研究史料中是知道蒙古右翼三万户之间并不算多和谐,小的争斗、大的吞并都是有的。 尤其是在俺达汗主政后,土默特万户在右翼三万户中扩张极快,不可避免的与原本统领整个蒙古右翼的鄂尔多斯万户发生一些冲突。张亦隆一直认为,蒙古右翼三万户之所以被林丹汗的蒙古左翼击败,与其内部没有形成合力有很大的关系。 杨大乖又是一声长叹,“当然是不行的,可问题是,他们拦截的不是土默特万户的牧民,而是逃到口外的汉人百姓,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于硕狞笑一声,“有啥说不清的?不就300骑兵吗?我们来处理。” 杨大乖一笑:“于大人,就等你这句话了。” 张亦隆一拍于硕的肩膀,“你现在的工作重点是铸炮,这事交给我了。” 说着站起身来,对着屋外喊了声:“姜玮,通知标营,连夜准备,明天天亮就出发!” 杨大乖一愣:“张大人,你要亲自去?” 张亦隆无奈苦笑道:“标营那帮子老兵,也就我能镇住,小姜还不成,对了,杨先生,我需要向导。” “没问题,明天我让小周率20骑着你。” “好!” 张亦隆三人刚踏出板申公所的大门,耳边就传来了“呜呜”的警号声。 闻警而动!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款大杀器 标营闻警而动,可最忙的却是长夫军。 事发地点距苏木沁板申百余里,已经实现了全员乘马作战的标营可以在两天内赶到,但这两天之内所需的各种物资却要从长夫军处领取。 好在穿越三人组在征伐矿霸一役后完善了领用流程,尽量加以简化,并制订了多套预案。 根据预案,标营紧急出动时,长夫军要派出一个由五辆大车组成的后勤保障队。五辆大车上分别装有可供300人食用五天的食物、饮用水,支备用箭矢,150支长枪和50口腰刀及行军锅、帐篷等物。随大车行动的还有15名长夫军,他们除了负责每天搭建营地、埋锅做饭和放马以外,在战时还要负责担任马桩子,即看守马匹。 理论上他们是不需要上阵作战的,虽然他们每人都配发了一口腰刀。 张亦隆要亲自带标营出征,这让负责后勤保障任务的长夫军副统领彭道济有些紧张,他亲自检查了五辆大车上的所有物资,甚至连封存在坛子里的清水都不放过,这才长舒了口气。 看着站在大车旁的15名长夫军士卒,彭道济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想着要不要找于大帅说一下,自己亲自带队比较保险,就看到了于硕带着罗登甲和一个火器哨官走了过来。 彭道济马上抱拳行礼:“彭道济见过大帅。” 于硕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东西你都检查过了?” “回大帅,我都一一检查过了。” “那就好。”于硕背着手绕着五辆大车转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 犹豫了一下,彭道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大帅,为了以防万一,要不我亲自跟着走一趟?” 于硕眉毛一挑,“怎么了?你就这么信不过手下人?” 彭道济憨厚一笑,“大帅,我是信得过他们,只不过这次是张大帅亲自带队,我担心……” “没事,你忙你的吧,对付区区三百蒙古骑兵还用不着长夫军一个副统领出马。”于硕笑着拍了拍彭道济的肩膀。 彭道济听闻此言也只好放弃自己亲自上阵的打算了。 不过于硕还是交给他一项新任务,大车上还有再装上30斤火药和3箱弹丸,因为长夫军还要增派一门桦木炮和5名炮手一起出征。 彭道济心中有些疑惑却没多说什么,马上抱拳表示遵守行事。 于硕让跟在自己身后的火器哨官去和彭道济交接,自己背着手走向长夫军统领办公室,那里也是他在长夫军营地时的宿舍。 身后的罗登甲小声问道:“大帅就不担心?” 于硕笑出了声,“小罗,担心?如果说面对三百骑兵,我就要担心的话。那么等林丹汗真的打过来,我不得担心死啊?” “可是大帅,标营和我们差不多,也不过训练了一个月而已。”罗登甲心中想的是自己要是能跟着去就好了。 “行了,小子,”于硕回身轻拍了一下比自己矮了不少的罗登甲,“你心里想得什么,我很清楚。放心吧,仗有你打的。” 罗登甲嘿嘿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只有多打仗才能积累足够的军功,才能尽快把家人从奴隶变回平民,这是所有长夫军人最大的动力和希望所在。 这一次标营的紧急出动,张亦隆没有插手,放手交给姜玮和方布去办。他自己则跑到了已经改建为火器研发所的胡宅偏院,找到了正在专心检查飞雷抛射筒的胡新明,这也是张亦隆一次真正见到这款传说中的大杀器。 飞雷掷射筒是小胡根据1970年代中国全民皆兵大搞“三打三防”时代的发明简化而成的,其前身是一个堪称魔幻的产品,对空抛射铸铁雷! 当张亦隆第一次见到胡新明画出的图样时,都惊叹于20世纪70年代中国人民的创造力,一个高50厘米的铁筒,内装0.5公斤的黑火药,就能把一个重达3.8公斤的铸铁地雷抛射上500~700米的高空,靠着导火索控制空爆时间,如果低空飞行的苏修飞机或是伞兵运气足够好,挨上这么一雷就会直接升天。 以张亦隆的专业知识来判断,就算是一架米-8直升机在近距离内挨上一发也只有坠毁一条路可走。 当然,这种对空抛射铸铁雷能不能命中目标,那就得看抛射手的信仰是不是足够坚定了。 小胡把这个对空抛射筒由垂直改为了倾斜45度,据说原计划是要做成可调节射角的,但时间紧,金炉社的铁匠手艺也跟不上小胡的思路,最终就只能弄出一个固定射角的抛射器。 张亦隆看着这个底部有一个点火孔的铁筒,“这是前装的。” “嗯,”小胡边回答边演示,“你先要装一个包扎好的药包,然后再装入一个锯末压成的隔板,然后再放上铸铁飞雷。” “呃……”张亦隆看着小胡的操作,一脸的冷汗,“你的意思是先点燃后面的药包,然后再手动点燃前面飞雷的导火索。” “对,”小胡看到张亦隆脸上的冷汗,也只能叹息一声:“我知道这样有些危险,但是么,现在时间太紧了,我原来想着是用弄个木质延时引信的,由药包发射的火焰引燃,但和于哥讨论一下后发现时间来不及,而且有这个锯末隔板也不利于传导火焰,除非我在这个锯末隔板上开个孔。” 张亦隆拿起叠放在一起的锯末隔板,很轻,用手一捏却有些韧性。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张亦隆好奇的问。 “把锯末用浆糊粘在一起,然后再刀切的。”小胡对于这个发明也有些自豪。 “我记得你之前画图样是说要放锯末的,这怎么变成锯末饼了?”张亦隆是看过小胡飞雷抛射筒图样的。 “于哥提议的,他说这东西射程也就二三百米,战场上临时装填锯末不仅麻烦,量还不好控制,还不如制成这种锯末饼更实用些。” 张亦隆点点头,伸手拿过抛射筒把玩了一会儿,忽的想到一个问题,“小胡,你这东西是固定射角的,那怎么调节射程?难道说……” 小胡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张哥,就是你想到的那个难道。” 张亦隆再一次苦笑着摇头,自己还真蒙对了。这东西果然是靠着药包装药量的多少来调节射程。 小胡小心翼翼的拿出二个绸布包,“这是二种药包,大的药包内装8两黑火药,小的药包内装5两,我估算过,大的药包能把飞雷抛射到200米开外,小药包能把飞雷抛到150米左右。” 张亦隆敏锐的注意到小胡话里的重点:“你估算?” 小胡一脸坏笑,“是啊,这个飞雷抛射筒今天才真正完工,还没来得及试射呢。正好你不是要出去救人嘛,顺便拿去试试吧。” “我……”张亦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把这个铸铁抛射筒敲在小胡脑袋上。 “一共只试制出10颗飞雷,给你8颗。”小胡这次到是出科意料的大方。 张亦隆没有拒绝,只是问了句:“为什么让我试用?” “你是侦察专业的军官,用过89式50毫米掷弹筒,”小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这东西实际上比我更熟悉,不找你还能找谁?” 张亦隆这次到是没再抱怨,小胡这话确实是在理。 把抛射筒还给小胡后,张亦隆又问了个问题:“既然你都能做出抛射筒了,什么时候咱们能弄个迫击炮玩玩啊?” 小胡神秘一笑,“这个问题嘛,你就别问我了,那是于哥要忙的事。” 张亦隆懒得再追问什么,造炮的事早就委托给于硕了,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可一想到明天出征能带着这么个大杀器,张亦隆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这抛射筒虽然简陋,可它好歹抛射的是能爆炸的飞雷! 在明末草原上,爆炸弹当然是实打实的大杀器! 第一百八十七章 营救(上) 崇祯元年五月初六日晨,口外土默川平原南部一个被蒙古牧民称为南山包的小山头上,一个年轻人慢慢把头伸出大车堆成的工事,小心翼翼的看向外边。 他叫白三,多年以后,他会以白为范之名扬威草原内外,可现在的他却只能拿着一口三尺腰刀,透过大车上堆积如山的货包看向山下。 那里有两支军队正在对峙。 他们在这里已经被围了三天了,吃的东西还有些存货,水却没了。今天一早就彻底断水了,所有困在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只能靠着分食胡萝卜和大白菜补充点水分。 包括白三在内的被围者多达二百余人,在白三看来这些人可以说是字面意义的乌合之众,他们中有晋北逃难的农民,有河北逃难的军户,有被官府追捕的逃犯,还有一支神秘的商队,而白三只不过是混在逃租农民中的一个年轻佃户而已。 他们是在通过口外秘道时自然集合在一起的,没有公认的首领,大家只不过是碰巧走到一起而已。准确的说,是想蹭那个号称来过七八次草原的向导,他是一伙逃犯雇佣的,听说跑一趟能赚二十两银子。 白三听到20两银子时口水差点流出来,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成锭的银子呢。 向导曾经拍着胸脯说,他带的是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结果进入草原的第三天,他们就遭遇了蒙古骑兵,带路的向导被吓傻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他从来没在距离边墙这么近的地方遭遇蒙古人,然后他就被一支飞来的箭矢射死了。 蒙古骑兵没有急着冲杀过来,只是远远的围成一个大圈,慢慢把他们驱赶向西北方,听商队的人说,那里有条河,叫黄河。 走了两天后,那几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商队车把式忽的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不能再被驱赶着向西北方向走了,再走就要变成蒙古人的奴隶了。只有在这里找一个高地坚守才能有一线生机。 没人想听他们的,一个自称是逃犯的汉子先跳了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喝问那几个车把式想干什么。 结果一个车把式从大车上抽出一口三尺长的腰刀,一刀就把那个逃犯砍翻在地,手提染血腰刀的车把式狞视着众人,自称是明军逃卒,听他的,大家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没人敢反抗,也没人想当蒙古人的奴隶。 第四天夜里,他们挑中了这个小山包,趁着夜色推着大车和独轮车冲到这里,然后在那个自称姓梁的明军逃卒的指挥下,把大车堆成工事。 天亮后,蒙古骑兵围了上来,那几名车把式却早就从大车上取出暗藏的弓箭,分发给所有会射箭的人,用稀稀拉拉的箭雨吓退了蒙古骑兵。 接下来的三天里,蒙古骑兵只在白天时派出十几骑前来挑衅,见到有箭射出就会撤回。但随着车把式们的箭矢越射越少,所有人都知道,坚持不了几天了。 昨天中午姓梁的逃卒把所有的壮丁召集在一起,一人发了一口腰刀,告诉他们,箭马上就要用完了,如果明天没人来救的话,大家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白三知道,不仅是箭要射完了,他们带的水也已经见底了。现在是五月初,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断水一二日后,只要蒙古人拿出个水袋在远处晃晃,就算是去当奴隶,白三也认了。 五月初五日,白三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就在太阳偏西之时,东北方传来了号角志,与蒙古兵惯用的牛角号不同,那一种白三从来也没听过的带有金属感的号声! 随着号声一并传来的还有低沉的战鼓声。 白三惊喜的看向那几个车把式,他们一直希望的救兵到了? 可白三看到的却是几张惨白的面孔,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一柱香后,一支奇特的军队出现在天边,飘扬的“振威”军旗让人完全不知道这是哪家军队。 如果只是旗号让人认不出的话,那么这支军队的组成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姓梁的逃卒看到这支奇怪的军队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草原上怎么会有步军?” 第二句话是:“怎么还是重甲步军?” 此时的白三还不理解啥叫重甲步军,但他看到的是一座正在缓缓移动的排列整齐的方阵,最外是刀牌手、刀牌手背后是如林的长枪,长枪之后隐约可见是手持长弓的弓箭手,大阵中央好像还有一门大炮和几十名骑兵。 原本白三以为那些围困自己的蒙古骑兵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用天下无双的骑射把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步军射成刺猬。可他看到的却是那些蒙古骑兵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直接缩回了营地内。 更让白三看不懂的是,那支奇怪的军队没有进攻,也没有来救援自己,而是开始扎营。 近百人从方阵中涌出,挖沟、树栅、扎拒马,搭帐篷,干的热火朝天。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无可挑衅的营盘就出现在眼前。 别说白三了,就是姓梁的逃卒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然后方阵就整队回营了。 南山包上的二百多人都傻眼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明天等待自己是什么样的未来。 入夜后,阵阵饭菜香味从营盘中飘出,负责守夜的白三不由得直咽口水,要不是怕被弓箭射死,白三都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下山去大吃一顿的冲动了。 拂晓时分,刚睡下的白三就被震天的鼓号声惊醒,透过沉重的黑暗和营盘中星点的火光,他看到蒙古骑兵正在试图冲破营盘,却被一次次击退,直到天光放亮才罢休。 天亮之后,白三看到了营地外歪七倒八的尸体,那是蒙古骑兵的尸体,除了人的,还有马的,一眼看去,蒙古骑兵少说损失了十几人! 营盘中好像没什么损失,至少白三是看不出。 蒙古骑兵天下无双的骑射就这结果?白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百八十八章 营救(下) 此时的白三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对话,对话的两人是坐在不远的车把式,姓梁的车把式头和一个身材矮壮的车把式,虽然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清晨,白三还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梁大哥,来的是啥人啊?”这是那个矮壮的车把式。 “不知道,”梁把式的声音有发闷,“我从来没听说过草原上还有什么振威军?” “会不会是振威寨?” “韩老六,你小子是不是几天没见婆姨,脑子糊住了?”梁把式头儿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是口外草原,是蒙古人的天下,哪个山寨敢公开和蒙古人叫板?疯了吧。” 那个叫韩老六的没敢反驳,只能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韩老六才问道:“梁大哥,那我们的钱怎么办?” “怕什么,我不还在这里吗?”梁把头儿说得挺肯定,可白三从他话里颤音里听出了他心中的不安。 “梁大哥,这次我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投进来弄这些硬货了。”韩老六咽了下口水,“以后能不能妻妾成群可就看这一出了。” “韩老六,能不能先把你那口水擦擦?”梁把头儿话里明显带着鄙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够你妻妾成群?我是怕你能不能扛过一个月。” 韩老六再次嘿嘿而笑。 “韩老六,只要咱们这次能活着回去,一千两银子都是少的。” “啊?” “你就不会用这些银子买些皮毛、人参?你是不是真傻啊?”梁把式话里话外都是恨铁不成钢。 白三也咽了下口水,一千两白银?!他做梦都想不到那是多少钱,租给自己田地的刘地主就是砸锅卖铁恐怕也不凑不出一千两白银!刘地主家的地是不少,也值不少钱,可真要是卖了地换钱,就是认字不多的白三也知道,那是要打折扣的。 去年刘家五儿子要进京赶考,刘地主卖了30亩水田,听说也就将就凑出了个路费,连个镖师都请不起。 现在听到一个脑子不那么灵光的韩老六就能拿一千两白银?白三觉得自己这二十一年是真白活了。 要不是眼角的余光看到梁把头儿手上的腰刀还有着残存的血迹,白三都打算过去问问那个硬货到底是什么了。 好在山下营盘里传出的鼓号声打断了白三的胡思乱想。 “咚咚”的战鼓声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白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鼓声吸引了过去。 一队队人马开出了营盘,他们的步伐坚定而自信,出鞘的腰刀刀刃和雪亮的枪尖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士卒身上的甲片也反射着同样的光芒。 白三看得呆了,他从来没在一支军队身上见过这样的光芒,他见过朱家大明的军队,路过他家乡的军队,屯堡里凶神恶煞的边军,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不是身上破烂的鸳鸯战袄,不是手中刀枪上的锈斑,而是他们脸上麻木的表情。 可在山下的这支军队脸上,白三看不到麻木,他看到的是兴奋,是激动,是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白三懵了,打仗是要死人的,五岁的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山下这些人不知道吗?他们怎么用这样的表情走上战场? 他偷眼看了下不远处的梁把头儿和韩老六,那两人也和自己一样,一脸的不敢相信。 听到鼓号声的蒙古骑兵也开出了营地,三百多骑兵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横队,开始从两翼包抄这支奇怪的军队。 打着“振威”旗号的军队没有理会蒙古骑兵的包抄,自顾自的开展阵型,白三看不懂,不远处的梁把头儿是个识货的。 “雁形阵?”梁把头儿一巴掌拍在韩老头肩膀上,“老六!咱们有救了!” 韩老六一脸懵,“怎么回事?梁大哥。” “能用步卒摆出雁形阵的,一定是咱们汉人的军队!”要不是怕蒙古人冲过来射箭,梁把头儿激动的都要跳到大车上欢呼了。 位于雁形阵中央大车上的张亦隆此刻却没有如此好的心情,这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战,自信是有,盲目自信却是要不得的。 张亦隆把具体布阵的任务交给了姜玮,他要看看这个从军的书生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 姜玮此刻就站在张亦隆身边,他怀抱着红黑两色的令旗,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展开的雁形阵。 按着昨天定下的阵形,标营三哨按左中右依次展开,阵形内容却稍有变化,刀牌手依旧在前,他们手中的长方盾是经常加强的,盾外蒙有一层生牛皮,所有刀牌手都见识过自己手中的长方盾在10步外不被蒙古骑兵射出的梅针箭贯穿,这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刀牌手的背后是一排长弓手,每人手中一张桦木或是榆林制成的长弓,搭在弓弦上也只是普通的梅针箭,但每名长弓手的箭壶中都单放着5支三棱破甲箭,专门用来射击战场上的高价值目标。 在长弓手的背后是12名少年掷弹兵,姜玮把少年掷弹兵哨分割使用,左中右哨各得到一队。 相比面色或凝重或兴奋的成年士卒,这些十多岁的少年掷弹兵要轻松的多,张亦隆在昨天宿营时专门召集他们,特意嘱咐他们,只要把手榴弹当石头丢出去就行了。 少年掷弹兵身后才是两排长枪手,只要蒙古骑兵敢冲阵,长枪手就会让他们体会什么叫万枪穿身之痛。 要说这个阵形有什么不足,那就是预备队兵力实在是太少了。只有周洪新带着新创立的20名重甲长枪兵和张亦隆自带的少年侍卫,加在一起也不过35骑,与对面三百蒙古骑兵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不过,振威军上下都知道一点,那就是这支预备队肯定用不上,对面也就三百骑兵,张大帅身边那门乌黑的桦木炮就足够料理他们的了,更何况听说这次还带了什么大杀器出来。 姜玮把一支绑了纸条的箭矢递给射术最好的中哨哨官侯睿,“射过去!” 这是一支特制长镞箭,射程比一般的羽箭要远出50步以上。 侯睿躬身领箭后,大步走出阵形,一直走出20步方才停下,抽弓搭箭,弓开如满月,桦木制成的弓身发出让人舒心的微响,手指微微一松。 “嗖!”长镞箭带着特有的啸声斜飞而去,在百步开外钉入地面。 对面的蒙古骑兵没想到这箭居然能射出如此之远,横阵中央出现了一丝停顿。 张亦隆放下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扭头对端坐马上的周洪新笑言,“看来这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也不怎么样嘛。” 周洪新一笑,行不行,还得打过才能知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攻山 正在展开包围网的蒙古骑兵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待命令。 一名身着华服的年轻蒙古贵族策马走出队伍,他漫不经心的看着不远处的箭矢,他比手下有见识多了,他自然认得出这是一支少见的长鈚箭,这让他的眉头有些微皱。草原上一向缺铁,很少有人会打制这种耗铁量的更高的箭镞。毕竟梅针箭就已经足够用了,再用这种射程远、穿甲力强的长鈚箭是完全没必要的。 草原上哪儿来的重甲需要穿? 可眼前这支奇怪的军队却长鈚箭来送信?年轻的蒙古贵族敏锐的认识到了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再看看对面步卒人人披挂着明亮到有些晃眼的盔甲,蒙古贵族觉得有些棘手了。 “把箭拿过来。”他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指,身边的一名侍卫催马向前,就在战马略过箭镞的瞬间,侍卫轻舒手臂,一下就把箭矢从地上拔起! “好!”蒙古骑兵见此精湛的骑术,齐声欢呼,瞬间士气大振。 箭矢递到年轻贵族手中,他解开绑着纸条的细羊毛绳,展开了纸条,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蒙文,看得出来,写此条的人只能算是粗通蒙文。 纸条上的内容到是看得明白:此处为土默特万户辖境,请退。简单粗暴!毫不客气! 青年贵族一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点手叫过刚才的侍卫,“你去喊话,就说山包上是察哈特鄂托克的逃奴,只要这些人下山交由我们带回,我们就退兵。” “是!”侍卫纵马直冲到距振威军前百步开外,纵声高喊道:“山上是我察哈特鄂托克的逃奴,只要他们下山,我们马上退兵!” 姜玮把他的话一一翻译给张亦隆,张亦隆扭头看了眼身边诸将,“谁去把这个说大话的家伙干掉?” 周洪新大喊一道:“闪开!”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直冲而出! 前方的步军马上闪开一条通道,这就是训练的成果! 蒙古侍卫没想到对方军阵中忽的冲出一骑,手持长枪直奔自己而来!大惊之下,马上抽弓搭箭,一箭射出! 周洪新心若止水,早在大明边军当军官时,他就没少和所谓名动天下的蒙古骑射打交道,对于这种百步开外射来的箭矢,用正眼看一眼都是输! 手中长枪轻轻向外一磕,射来的梅针箭就被击飞! 百步距离,周洪新胯下蒙古战马只需要片刻就能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长枪的攻击范围内,留给蒙古侍卫机会只剩下一次! 高傲的蒙古侍卫有些惊慌失措了,他迅速做出了决断,自己不能和这个家伙肉搏!那样必死无疑! 逃!离得他远远的! 拔马转身就逃的蒙古侍卫还不忘回身对着冲过来的周洪新射出一箭。 可惜,这仓促之间射出的箭矢同样被周洪新手中的长枪轻松磕开! 蒙古侍卫也没想着这一箭就能把对方如何了,只要能阻拦一下他的追击就行了,毕竟己方可是有三百骑兵,对方只有一骑。 只要他敢靠近,就会被万箭齐发射成刺猬。 周洪新冷笑一声,勒马收枪,伸手从鞍袋内抽出一张上好的顽羊角弓,再搭上一支新制的长鈚箭,略一瞄准,弓开如月,对着那个正在驰马飞奔的背影就是一箭! 一直冷眼旁观的年轻贵族瞬间脸色大变!“快闪开!”他纵声高喊,他身边所有的侍卫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损失一人不亚于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 晚了!长鈚箭无论是飞行速度还是射程都远远超过了蒙古各部惯用的梅针箭,不等马上的蒙古侍卫有所反应,四寸余长的铁质箭镞就已经贯入了他的后背! 锋利的箭镞完全无视他身上披挂的生牛皮甲,仿佛那只是由纸糊而成的。 箭镞过处,骨断筋折,鲜血如箭喷涌而出。 侍卫只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叫就翻身落马!当场阵亡! 周洪新一箭功成,看都没看死尸体一眼,控马回阵,微笑道:“幸不辱命!” “周兄好箭法!”张亦隆这话确实说的十分真诚。 “该死的!”年轻的蒙古贵族死死攥住手中的马鞭,他差一点点就要下令全军杀出了。 但他的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对方不是可以轻易击败之军。 他们手中的长弓明显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不过,年轻人的眼睛看向了南山包,这些人应该是来救人的吧?那么就让我看看你们要如何选择。 他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全军听令!攻山!” 身后的蒙古骑兵略一停顿,马上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相比去强攻步兵军阵,他们自然更需要去劫掠山上那些“肥羊”,自己胯下可是四条腿的战马,抢一把就跑,谅那些两条腿的也追不上。 右翼的蒙古骑兵离山最近,他们欢呼着拔转马头直冲南山包,左翼的蒙古骑兵就要麻烦一点,他们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加入攻山劫掠的队伍中。 张亦隆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姜玮,这是昨天扎营后诸将议事时大家最担心的事,之所以近敌扎营,之所以要在今天一早出营列阵就是想要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只要蒙古人不攻山,振威军就能一点点前移把蒙古人挡在山下,主动权自然就回到了振威军手中。 可现在蒙古人却抢先攻山了,振威军就面临着两难处境,要么冒着军阵崩溃的风险冲上山救人,要么就坐视山上的百姓被屠杀一空,最宝贵的火药也可能因此损失殆尽。 问题在于,就算是振威军想要上山救人,但人的双腿是不可能比得过战马的,等到步军方阵走到山顶,恐怕蒙古人早就劫掠完事,跑出好几里地了。 昨晚众将几经商议,最后定下的方案是一旦蒙古骑兵抢先攻城,那么振威军就只能兵分两路,张亦隆将亲率枪骑兵和少年侍卫纵马直冲山顶,与山上困守的百姓会合坚守待援。 姜玮会率全军压上,从侧翼击溃蒙古骑兵。 现在就看姜玮的决断了。 姜玮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冲张亦隆一抱拳:“山上百姓和火药就拜托大帅了!” 张亦隆微笑点头,这就对了 抽出腰铡锋利的腰刀,张亦隆刀尖直指南山包,“枪骑兵和侍卫们,随我来!” 自己一马当先冲出! 就算身在明末乱世,张亦隆也绝对不会放弃传承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军官必须身先士卒! “誓死跟随大帅!”枪骑兵、少年侍卫们齐声发出欢呼,一匹匹战马跟随在张亦隆身后。 就看谁能先冲到山顶上! 第一百九十章 一炮之威 年轻的蒙古贵族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他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敢当着他们的面直冲山包。就从这些人胯下的战马就能看出,这些人绝对是精锐! 不能让这些人冲到山包上! “快!来人!拦住他们!”年轻人手中的马鞭再次挥舞了起来,可惜此时能听到他命令的就只有身边的40余名侍卫。 蒙古骑兵纪律差的问题暴露无遗,在他下令全军攻山时,听到他命令的蒙古骑兵一窝蜂的冲向山包,现在再想把他们调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身边还有精锐的侍卫,就算不能阻止对方上山,起码也能拖延一下时间。 随着他的命令,30名侍卫纵马驰出!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直冲山腰。 这些侍卫都是从本鄂托克内精挑细选的,他们明智的从振威军军阵前二百步外开始转向小山包。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爬上了姜玮的嘴角,他扭头问站在桦木炮旁的年轻人,“范举,你行不行啊?” 范举眯眼一笑,“姜大人放心吧,我可是于大帅手把手教出来的。”说着,范举就在桦木炮后蹲了下来,透过照门仔细的瞄准了正在转弯的蒙古骑兵。 姜玮手中的黑旗用力一挥,身边的信号兵用力吹响了哨子。 火炮前方的标营中哨马上向左右散开,露出隐藏着的黑洞洞炮口。 就算是再精锐的蒙古侍卫,在列队转弯时也必须要降低速度,否则就要撞在一起了。 范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从被迫充入长夫军后,身为读书人的范举就觉得十分痛苦,他加入白莲教完全是被迫的,可现在谁又能听他的解释呢?当他听到全家都要罚没为奴时,他从床下拿出绳子就要带着全家四口人上吊自杀。 结果被妻子哭着拦下了,毕竟一双儿女是无辜的。 范举无言的看着妻子,给蒙古人当奴隶那是生不如死。 只不过谁忍心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孩子呢? 所以范举在听到从军可以快速立功时就毫不犹豫的报名参军了。因为他识字,所以很快就被提拔为哨长,又被于硕一眼相中调去学习操炮。 用于大帅的话说,“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玩炮,怪可惜的。” 经过十几天疯狂的学习,如今的范举已经可以很自信的操纵眼前这门神仙难躲一缕烟的神器了。 “装弹!快!”他看到蒙古侍卫们正在减速,马上就要转弯了,立即高喊一声。 身边的长夫军炮手马上抄起一枚生铁弹丸塞入炮口中,再用推弹杆轻柔的送入炮膛内,炮膛内已经塞入了一个3斤重的药包,这是出征前于硕特意嘱咐的,这次不用再控制火药用量了,一定要让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对于振威军的火器有个深刻认识! “装弹好!”炮手装弹后马上后退高喊。 范举飞快的举起铁针,捅火门,插入已经点燃的火绳!自己则闪身避到一旁。 “嗤”的一声轻响,一缕轻烟从火门飘出。 “轰!”一声巨响,桦木炮带着大车炮架狠狠向后一跳! 一枚生铁弹丸呼啸着疾射转弯中的蒙古侍卫。 就算是再精锐的骑兵,在呼啸的钢铁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炮弹呼啸而过,断肢随之飞起! 范举选择的瞄准点是骑兵的躯干,这也是于大帅指导过的,这样炮弹就能一次多洞穿几人。 被炮弹命中的第一人是幸福的,不等他察觉到痛苦,灵魂就已经归入长生天的怀抱。 第二人的运气也不错,炮弹从他身侧直穿而过,死亡降临之快甚至让他发不出一声惨呼。 第三人就要倒霉一些,炮弹弹道已经开始下坠,击中他左侧腹部后虽一穿而过,却没能让他马上断气,剧痛让他滚翻落马后在地上不停的哀嚎着,好一会儿才咽气。 第四人就更惨了,左大腿直接被炮弹击断飞上半空! 第五人是运气最好的,炮弹击中胯下战马的后部,战马惨嘶倒地,只是把他甩出一丈开外,好歹留了半条命。 一炮五命!另有三人被四散飞溅的人马骨碎片击伤。 这些蒙古侍卫也确实悍勇,尽管血流满面,却无一人下马求救。 但他们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片刻的惊慌和迟疑。自明军北伐中原以来,多少蒙古勇士饮恨于火器之下,对于火器的恐惧可以说已经根植入他们的基因之中。在这片草原之上,第一次听到见到火炮之威,没有当场溃散就已经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姜玮要的就是这片刻之功! 他手中的红旗用力前挥,怒吼一声:“全军前进!挡我者死!” 标营上下发出震天动地的战号:“我武惟扬!” 300人发出的杀气足以匹敌十倍的敌人。 随着“咚咚”的战鼓声,标营左中右三哨整齐的走向山包,刚才的炮击给了他们空前的信心,没人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任何反抗者都将灰飞烟灭! 响亮的炮声把山包上的众人震醒了过来,看着同时从山前和山侧冲上来的骑兵,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狂乱,除了那十几个车把式。 “都老实站着!”梁把头儿暴怒着用刀背把一个大呼小叫的汉子砸倒在地,指着正在向山包冲来的蒙古骑兵说道:“你们都想死了吗?赶紧放箭和扔石头啊!” 在他的严令下,十几个车把式张弓搭箭,对着正在上山的蒙古骑兵射出一支支致命的羽箭! 只不过现在他们每人手上只剩下三五支箭了,射完就要和蒙古人拼刀子了! 山包上的百姓也被梁把头儿的刀背敲醒了,纷纷捡起大大小小的石头用力扔下山去! 石如雨下! 白三也拿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对着一个正在纵马前冲的蒙古骑兵狠狠砸去! 他扔的准头不错,可惜那个蒙古骑兵明显已经有所准备,左手的圆盾往上一挡,把石头磕飞出去。 “梁大哥,那边上来人怎么办?”这是那个韩老六的声音,他已经射完了手上所有的箭,握着腰刀的手有些轻轻的颤抖。 “你个蠢货!”梁把头儿扔下小梢弓,抓起一杆长枪,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越冲越近的蒙古骑兵,“那些人明显是来救咱们的,只要他们能比蒙古人先上山,今天我们就能活!” 白三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山侧,一道黑影忽的闪过! 他不由得“啊!”了一声,屁股上马上传来剧痛,梁把头儿狠狠踹了他一脚。 “鬼叫什么?” “有人……”不等白三把话说完,一声清亮的马嘶声过后,一匹健壮的黄膘马就跃入山顶营地。 众人纷纷闪避。 马上骑士略显笨拙的翻身下马,一边飞奔向大车阵边缘一右手从腰间掏出一物,左手仿佛变戏法一样变出根燃着的火绳,用火绳在那东西下一点,甩手就将其掷了出去。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把山包上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轰!”那东西飞出去三十余步后落地开花! “啊!”四散的破片和冲击波把周围的蒙古骑兵打得血肉横飞!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此山是我守 看着穿越版手榴弹顺利爆炸,张亦隆暗舒了口气,自己始终觉得这东西不够可靠。尽管小胡在试制时不惜耗费火药试爆过多枚,张亦隆也亲自扔过两枚,没什么问题。可在穿越三人组中玩炸药玩的最多的张亦隆却对这个导火索引爆的穿越版手榴弹有着极强的不信任。 张亦隆对于制式导火索都不能百分百信任,每次组织侦察兵实爆时,都要自己亲自点燃导火索计算时间,负责携带导火索的士官更是张亦隆的重点盯防对象,不是怕他们贪污那点导火索,而是怕他们无意间损坏导火索。 那还是正规军工企业量产出来的合格产品。而现在这种穿越版手榴弹中装的可是小胡手工制作出来的简易版导火索。 这其中的风险恐怕只有穿越三人组才真正了解,也才真正有所畏惧。 其他人只能是无知者无畏。 当然,以张亦隆的经验,小胡手工制造出来的导火索质量还是不错的,只要储存时间不长,那可靠性还是有保证的。 简单的说,就是制造出来就要赶紧扔出去! 所以在张亦隆胡思乱想之时,他已经麻利的扔出了三颗穿越版手榴弹,把30米开外的蒙古骑兵炸得晕头转向! 扔出身上最后一颗穿越版手榴弹后,张亦隆再次叹了口气:“黑火药的威力确实太低了。” 四颗穿越版手榴弹,只炸死了八九个蒙古骑兵,炸伤的倒是不少,粗略一看起码有三十多人马了。这要是换成20世纪的军用制式手榴弹,例如张亦隆以前经常扔的86式钢珠手榴弹,也就一颗的事。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腾起的黑烟让这些悍勇的蒙古骑兵陷入了短暂的惊惶失措之中,他们胯下的战马尤其受不了这种难闻的硝烟味,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得乱蹦乱跳。 “大人!”重甲枪骑兵哨官黄日文第二个纵马驰上山包,一见张亦隆亲自蹲在大车阵后投弹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张大帅要是在自己面前有个三长两短,胡大帅和于大帅回去不得把自己活剜了? 想到这里,他跳下战马,直接扑到张亦隆身边就想拉着他往后退几步。 “拉我干什么,快放箭!”张亦隆头也不回的下令道:“快!” “是!”黄日文马上抽弓搭箭,对着不远处乱做一团的蒙古骑兵就是三箭! 所有的枪骑兵必须会射箭,可以射的不准,但是必须得会,这是张亦隆对周洪新提出的唯一要求。 也只有张亦隆这样的穿越者才知道双重用途重骑兵对于明末乱世有多重要。 随着越来越多的枪骑兵驰到山包上,射向蒙古骑兵的箭矢也越来越多。 一个又一个蒙古骑兵惨叫着中箭落马,对于只披挂牛皮甲的他们来说,这些从30步开外射来的梅针箭简直就是死神索命的利刃! “快跑啊!” “逃啊!”恐惧终于压倒了军纪,蒙古骑兵们掉头往山下逃去,他们甚至扔下了战死者的尸体,这在草原战争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张大人,你那个手榴弹效果不错啊。”周洪新也赶到了,他没有抽弓搭箭,因为眼前已经没有可供他射击的目标了。 张亦隆嘿嘿一笑,“一会儿说不定你还能见着效果更好的。”说着就把邱成和杨元标叫了过来,小胡交给自己试用的飞雷抛射筒和配套的飞雷一直由这二个少年侍卫带着。 看着邱成从牛皮袋里抽出抛射筒,又看到杨元标将二个飞雷小心翼翼的摆在地上,周洪新一脸好奇:“张大人,这是什么?” “这叫飞雷抛射筒,要是那些蒙古人就此远遁,算他们运气好,”张亦隆一边看着山脚下正在重新集结的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一边用力把飞雷抛射器的底板锄在地上。 山脚下的蒙古骑兵确实是在重新集结整队。 见到如潮水般溃退下来的骑兵,年轻的蒙古贵族脸上挂不住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在鄂托克内的地位只会一落千丈。 “你们这帮胆小鬼!快回去!”狂怒之下,他丧失了理智,抽出腰间马刀直迎向溃兵,手起刀落,锋利的马刀将离他最近的一名溃逃骑兵直接砍落马下! 一连砍杀了三名溃兵,他才停手,一边轻声喘气一边瞪视着手下:“你们是骄傲的鄂尔多斯骑兵!不是吓破胆的羔羊!给我杀回去!只要攻上山包,重赏!” 听到重赏二字,蒙古骑兵的眼睛开始发亮! “凡是攻上山包的,劫掠收获全部归你们自己,我再赏羊三百头,马十匹,一个女奴!”年轻人手中滴血的马刀指向山包,“敢不冲的,我现在就砍下他的脑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还赏一个女奴! 有人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拔转马头,狂吼一声,再次冲向山包。 在他身后是重新恢复了士气,狂吼着冲向山包的二百余鄂尔多斯骑兵。 “把他们全都射死!”年轻人总算没被疯狂夺去全部心智,还知道让手下多用骑射少肉搏。 离得有些远,年轻人的蒙语口音又有些重,张亦隆没听太明白,扭头看向周洪新:“下面那小子乱叫什么?” 周洪新脸色凝重,“他悬出重赏,要把我们全部射死在这里!” “重赏?多重?”张亦隆压根没把什么射死放在心上,骑射距离不过20步,自己手中的抛射筒能把飞雷抛出150步开外,还能落地开花,怕什么? “凡攻上山包者,劫掠归已,赏羊三百,马十匹,女奴一个。”就连周洪新都得承认,这个赏格开得不低了。 张亦隆哈哈大笑:“我去,咱们的脑袋这么值钱?” 笑毕,神色一收,大声吼道:“此山由我守!敢死就过来!” 身边的枪骑兵和少年侍卫同声高喊:“此山是我守!敢死就过来!” 跟着张大帅守山,没什么好怕的。 “50步开弓放箭,30步投手榴弹,听明白了没有?”张亦隆吹了吹手中的火绳,轻描淡写道:“如果他们吃了我这飞雷还有胆子继续冲过来的话。” 身边众人都无声的笑了,他们非常期待这新武器的效果。自从三位大帅创建振威军以来,各种新式武器层出不穷,让这些久居口外的汉人士卒大开眼界,自信心爆棚!别说现在冲上来的已经不到三百骑了,就是千骑,那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砍瓜切菜?只要在山顶上坚持一时半刻,等到标营大队包抄而至,到时候这些蒙古骑兵想跑都难。 张亦隆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之情,打仗毕竟不是儿戏,他在心中开始默默计算着蒙古骑兵的冲击速度和距自己的距离,要想让飞雷发挥最大的效果就一定要让它在马队前方或是中间爆炸,这就要相对精确的控制起爆时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蒙古骑兵(上) 只不过小胡的飞雷抛射筒没有实际试射过,初速什么的只能靠猜了。 小胡制作的飞雷受限于火药贮量的限制,远远没有达到教材中所说的3.8公斤,差不多只有它的一半,也就是1.9公斤左右,比一枚63式60毫米杀伤榴弹还要重,就这重量还想要用8两的黑火药包发射出去,张亦隆可以确定初速百分百会惨不忍睹。 张亦隆一边飞快在脑中计算着飞雷的飞行时间,一边从邱成手中接过一个剪烛花的大剪刀,毫不犹豫的把飞雷的导火索剪下一小截。 然后按着小胡教导的顺序,先放下大号药包,然后是锯末垫,再然后就是将已经裁好引信的铸铁飞雷放入其中。 这东西比火炮好的地方是不用推弹杆,靠飞雷自身重量就足以把药包压到火门处了,不过点火还是很麻烦。 铁针扎火门,插入剪下的导火索,火绳点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再把飞雷的导火索点燃! 要说张亦隆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万一药包有个瞎火什么的,那就真的是百死无生了。 好在这次药包很给面子,一声“嗤”的轻响后是一声沉闷的“咚”,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飞雷翻着跟着,冒着轻烟,飞上了半空! 张亦隆长舒了一口气。 山包上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冒着青烟的家伙在空中慢悠悠的飞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蒙古骑兵的前方。 什么都没有发生。惊慌的蒙古骑兵瞬间狂笑了起来! 邱成和杨元标一起看向张亦隆,张亦隆面色如常,不动如山。 2秒钟后,就在蒙古骑兵们狂笑着继续向山包上冲来时,飞雷爆炸了! 相比张亦隆之前投出的穿越版手榴弹,重达1.9公斤的飞雷内装黑火药量达到了1.2公斤!为了提高杀伤力,听小胡说在里面还装入了大量铁渣。 沉闷的爆炸声把除张亦隆以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看到了在蒙古骑兵队伍中腾起的黑烟和一同飞上半空的人马残肢! 飞雷的杀伤效果甚至超过了张亦隆的预料,除了铸铁雷体碎裂形成的破片夹杂着铁渣铁如雨点般将炸点周围的蒙古骑兵打得血肉横飞以外,还要再加上爆炸冲击波崩飞的人马兵器的碎骨碎片,瞬间就将三十多个蒙古骑兵连人带马放翻在地! “振威万岁!”少年侍卫们率先欢呼起来! “振威万岁!”枪骑兵们一怔,这话也太大逆不道了。可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这是口外草原,不是朱家大明的天下,欢呼声也就顺理成章的出口了。 “大人!”邱成刚要向张亦隆祝贺,就见张亦隆面色一沉。 “瞎喊什么?!准备战斗!”张亦隆忽的怒吼一声,把所有人都从乐观拉回到了现实。 重创后的鄂尔多斯骑兵没有崩溃,没有后退,而是更加亡命的冲了上来! 张亦隆没时间细想这些鄂尔多斯骑兵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反应,小胡的飞雷抛射筒是有最小射程限制的,就现在蒙古骑兵这种冲击速度,最多只能再射出一枚了。 装药包、装锯末垫,剪引线、装飞雷,扎火门,两次点火! 张亦隆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上述动作,甚至都没想万一抛射筒内还有没燃尽的火药引燃药包怎么办。 来不及了! “咚”又一声闷响,飞雷划过空中,在蒙古骑兵队的后方上空炸开! 破片雨再次扫倒一片人马! 可那些没死没伤的蒙古骑兵却冲更快了!有些战马因为奔跑太急,嘴角已经出现了白沫! “该死的!他们是鄂尔多斯万户的阿速军!”周洪新猛的叫出了声:“准备放箭!” “阿速军?”张亦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待会儿再说。”周洪新的脸色有些狰狞,显现出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看来这支阿速军有些来头啊。 随着周洪新的命令,无论是枪骑兵还是少年侍卫都迅速抽出弓搭箭,对准了已经陷入疯狂的蒙古骑兵。 周洪新自己也同样抽弓搭箭,眯眼估算了一下距离,大声吼道:“射!” 张亦隆一愣,现在蒙古骑兵距山包的大车工事起码还有100步,这距离是不是有点远了? 不过,张亦隆明智的没有吭声,相比周洪新,包括自己在内的穿越三人组的古代战争经验近乎于零蛋。既然一个大明军队的百户大人都下令了,自己就静观其变好了。 “嗖!”一支支羽箭带着特有的啸声从山包后射出! 让张亦隆没有想到的是,百步之外的蒙古骑兵几乎是应弦而倒! 振威军手中的角弓能射出100步? 就算是射出的是长鈚箭,可这个射程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奇怪的蒙古骑兵(中) 一轮齐射就是30多支羽箭,几乎箭箭不落空! 三寸五分长的铁质箭镞贯穿蒙古骑兵身上的牛皮甲和其后的肉体如同破纸,毫不费力。有几支长鈚箭甚至直接射入了战马坚硬的头骨! 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蒙古骑兵的冲击势头瞬间就出现了一丝缺口! 缺口又在瞬间被弥合! 张亦隆双眼一眯,这些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可以啊,能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下不崩溃,能在箭雨攻击下继续冲击,虽说这箭雨确实是少了点,可好歹杀伤力是拉满了的。看来这支什么阿速军有点本事啊。 周洪新没有张亦隆这么轻松,他一边飞快的从箭囊中抽箭,快速的拉弓搭箭,把眼线内的蒙古骑兵一个个放倒,一边注意观察着蒙古骑兵的冲击阵形。 “大人,你的那个什么飞雷还能再放一次吗?”看到蒙古骑兵又聚成了一团,周洪新问了一句。 “太近了,不过,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投弹距离了。”张亦隆现在对于穿越版手榴弹已经有了些许信心,只要这些少年认认真真把手榴弹投出去,就能把这些蒙古骑兵炸的人仰马翻。 20步,随着张亦隆一声令下,13枚冒着轻烟的穿越版手榴弹划过天空,落在蒙古骑兵中间。 “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淹没了蒙古骑兵原本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凄厉的惨嚎声! 手榴弹集群爆炸形成的黑烟甚至在瞬间吞没了冲在最前面的三十余骑蒙古骑兵。 硝烟散去后,尸横遍野。 被炸断肢体的人和马在努力挣扎着到处乱爬,求救声、惨叫声、咒骂声混合在一起,仿制出现了一个小型地狱。 少年侍卫们都有些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想不到是自己亲手制造出了这个小型地狱。 “呕……”好几个少年不由自主的弯腰开始呕吐起来。 就连一旁的枪骑兵们都有些脸色发白。 “一帮蠢货!看什么!射箭啊!”周洪新跳了起来,不顾蒙古骑兵零星射来的羽箭,一脚踢翻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枪骑兵,“你们伸手摸下裤裆,还是不是爷们了?!” 枪骑兵们马上反应了过来,对啊,现在是发起攻击最好的时机了。 拉弓放箭,再拉弓再放箭,把恶心抛在脑后,枪骑兵们一次又一次的给已经陷入混乱的蒙古骑兵造成了新的创伤。 就在放过三轮箭后,周洪新狞笑一声,“张大人,敢不敢和我一起冲阵啊?” 张亦隆没有犹豫,轻踹了一下还在发呆的杨元标,“去牵我的战马来!” “啊?”杨元标一楞,张大帅的骑术是三位大帅中最差的,没有之一。 “快!”张亦隆瞪了他一眼,少年赶紧跑到后面去牵马了。 周洪新又把几个少年侍卫踢醒过来,让他们去把枪骑兵的战马牵过来。 片刻之后,张亦隆、周洪新和20名枪骑兵都已翻身上马,邱成和杨元标拉过战马也要上马,被张亦隆制止了,“你们守在这里。” 邱成和杨元标看到张亦隆严厉的眼神,不敢再说什么了。 “兄弟们,富贵险中求!来啊,让我们好好教一下这些蒙古人,骑兵要怎么打仗!”周洪新在跃马冲出大车阵的之时,发出了一阵有些骇人的狂笑。 “骑枪震天下!”20名手持长骑枪的枪骑兵发出整齐的战号,一起跃马冲出大车阵。 张亦隆只是淡然一笑,轻夹马腹,胯下黄膘马轻灵的跃过了大车阵,不就是纵马冲击嘛,自己宁可坠马摔死,也绝对不能让周洪新这话唬住,不然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就在战马四足落地,跟随前面的枪骑兵开始发力冲击之时,张亦隆却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五月的微风吹拂过脸颊,带走了汗珠。 草原上特有的芬芳混杂了血腥味、硝烟,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没错,这就是战场上的味道! “啊!”一声惨叫把张亦隆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周洪新不愧是大明百户出身,一马当先,手中长骑长一伸一缩就把一名蒙古骑兵挑落马下。 排成整齐锥形阵的枪骑兵如同一把赤红的利刃切在黄油之上,瞬间就把已经陷入混乱的蒙古骑兵阵形切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冲之下,竟然没有一名蒙古骑兵是他们一合之将,转眼间就已经收割了20条性命。 周洪新手中带小旗的长骑枪在空中一挥,锥形阵带着呼啸,带着一地的鲜血,直冲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 擒贼先擒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奇怪的蒙古骑兵(下) 别说山脚下的年轻蒙古贵族一脸呆滞,就连位于锥形阵中间的张亦隆都是一脸惊讶。难道不应该是利用蒙古骑兵陷入混乱之机来回冲杀吗?刚才的冲杀明明已经占尽优势了啊。 可张亦隆没敢问出口,自己这点骑术能控制着战马跟着这20名重甲枪骑兵同步就已经相当吃力了。 别人知道不知道不好说,张亦隆是非常清楚的,自己是达不到周洪新挑选枪骑兵的标准。只说一点,周洪新让报名参加枪骑兵选拔的人去踩高跷,不仅要踩着走十几步,不仅不能倒,还要从同样踩着高跷周洪新手中抢过一根长棍,就算是周洪新明言他只是虚握长棍,十人中也只有一二人能达标。 张亦隆曾经旁观过这种训练方式,不用试,自己肯定不行。小于和小胡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事后张亦隆曾经问过周洪新,周洪新说的简单明了,枪骑兵要求能在马上端坐挥骑枪刺杀,平衡不好的人根本胜任不了。 张亦隆看着不到十分之一的中选率有些头疼,这什么时候才能组建起一支能冲阵的枪骑兵啊? 不过从今天枪骑兵的表现来看,周洪新的高标准是对的。 就在刚才,张亦隆亲眼所见,仅仅训练了十几天的枪骑兵在冲阵的瞬间就击溃了当面的蒙古骑兵。 一丈八九尺长的骑枪在蒙古骑兵的马刀攻击范围之外就轻易的穿透了他们身上薄薄的牛皮甲和牛皮甲后的肉体。在中枪之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长骑枪就已经带着血花从肉体上拔了出来! 持枪之人,手臂伸缩之间就能收割一条性命!这确实是张亦隆没有想到的。 可这明明已经占了优势,却在冲阵成功后直奔敌方头目,这个操作就有些看不懂了。 看不懂就看不懂吧,真到了具体的战术层面,张亦隆还是要信服一下周洪新这样的明军前军官的,自己从21世纪带来的作战经验现在还不适用,至少是现阶段是不适用的。 只有真正到了明末的草原上,张亦隆才真正的认识到,原来古代打仗这么麻烦啊,人类的科技进步真是太方便了大家互相屠杀了。 例如现在张亦隆就算是心中有一千个问题要问,也要快马加鞭赶到周洪新身边才能让他听到,而不是通过一个小小的送话器。 算了,张亦隆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袋,现在是战场,虽说自己身处锥形阵中最安全的地方,可毕竟面对的是骑射甲天下的蒙古骑兵,还是小心为妙。打心底说,张亦隆是不想和蒙古骑兵在马上拼刀子,能用枪解决的还是用枪好。 不管张亦隆自己是如何胡思乱想,枪骑兵小队还是如旋风般从蒙古骑兵队列中一冲而过,只留下一地的死尸! 周洪新双眼盯着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只要把他拿下,这支小股的也速军就会全军崩溃,至于说这人的身份和以后鄂尔多斯部如何报复,那是身后那位张大人需要头疼的事了。 如果放任他指挥蒙古骑兵攻击山包上的百姓,危险就太大了,己方能机动上山的人手太少,就算靠着振威军那些火弹能把蒙古骑兵压制在20步开外,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也会对山包上的众人构成致命的威胁。 周洪新相信身上披挂的鳞甲可以抵御鄂尔多斯骑兵射出的梅针箭,但他不能保证身后那些百姓会不会中箭。周洪新对于这些逃难到口外的人没什么同情,只是现在振威军实在太缺人手了。自己身为振威军最坚定的盟友之一,又与其有深度的利益绑定,振威军每增强一分军力,自己就能多一分收获。 更何况,周洪新看着那个一脸呆滞的年轻人,嘴角扬起了一丝狞笑,这小子的脑袋起码能从张大帅那里换一千两银子,三妻四妾不香吗? 当然香啊!杨公公是不需要,可他周洪新是需要的。 就那小子身边的六七个侍卫,只要他不逃,他就死定了。 然后周洪新就觉得自己的下巴要砸在马鞍上了,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手中的马鞭向前用力一挥,身边六名侍卫纵马前出,张弓搭箭就是一轮攒射! 可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自己却拔马就跑,跑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这……周洪新手中的长骑枪条件反应的把一支射来的梅针箭拔飞,脑海中却跳出三个字,不对啊! 以他来草原这些年的经历,这些年轻的贵族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宁可站着挨刀也绝不跪地求生,这位怎么掉头就跑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张大帅的大吼:“周兄,一定要追上杀了他!” “得令!”周洪新没有犹豫,手中的长骑枪轻轻送出,从左肋下贯穿了一名蒙古侍卫,不等他尸身栽倒,就已经收枪在手。 一个照面,六名蒙古侍卫全部被挑翻马下,已方枪骑兵中只有一人中箭轻伤。 不是这些蒙古骑兵不够悍勇,只是他们手中的马刀只有三尺长,在双马交锋的瞬间完全不是一丈八九尺长骑枪的对手。 他们太久没有与这种对手交锋了,只要有丝毫的犹疑,手中的马刀没有用力砍中枪杆,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这六名蒙古侍卫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追击的枪骑兵为了更加精准的刺击,不得不略微放缓马速。 等把这六名蒙古侍卫刺落马下时,年轻的蒙古贵族已经跑出了三百步,别说是追了,就是张亦隆手中的狩猎步枪也没有把握一枪把他射落马下。 周洪新刚要纵马追击就被张亦隆叫住了,“不用追了,太远了!” 周洪新回身看了一眼乱哄哄从半山腰追下来的蒙古骑兵,不追是最好的,不然被这股乱兵截断退路就麻烦了。 “大人,我们去与标营会合!”周洪新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圆,这是集结重整的信号。 不远处,标营士卒正在小跑着赶来。 直到这一刻,张亦隆才算是放下心来。 只不过,他高兴的有些早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次上山 随着周洪新手中的长骑枪,枪骑兵快速移动到标营雁型阵后方开始重整。 对面的蒙古骑兵也在重整,只不过重整的速度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洪新从怀里掏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张亦隆明白他可惜什么,现在枪骑兵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区区20骑,就算再次冲阵成功,也不可能彻底击败对面200余蒙古骑兵,能打乱他们的计划已经是万幸了。 但如果此时此地有100到150名枪骑兵,估计周洪新就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冲击,彻底击溃对方。 见枪骑兵在阵后重整,一直站于大车上的姜玮也松了口气,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进攻? 就眼前这些蒙古骑兵,悍勇确实悍勇,甚至比土默特万户的骑兵更有勇气。可光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从骑兵乱哄哄上山和被枪骑兵冲乱阵形这二点来看,振威军标营是有足够把握将击溃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蒙古骑兵如果选择不与标营正面作战,而是远远的吊着,时不时用骑射骚扰一下,那就麻烦了。 标营好说,可山上的百姓和价值连城的火药怎么办? 别的不说,现在这支蒙古骑兵在一百五十步开外虎视耽耽,别说是顺利撤走了,就是把山包上的百姓和大车弄下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玮扭头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后悔兵力带少了是没有意义的。确实没想到这支蒙古骑兵如此难缠,有些大意了。 “小姜,让标营中哨和一半的少年掷弹兵上马,跟我一起上山,掩护那些百姓和大车下山。”张亦隆没有太过纠结,己方兵力就这么点,对方的骑兵数量也是明摆着的,趁着对方还没重整完毕赶紧上山才是正经事。 周洪新看了眼张亦隆,意思很明确,我的任务呢? 张亦隆手中的腰刀一指远处往纵马驰回的年轻蒙古贵族,“周老弟盯着他就行了,只要他敢把大部队派去攻山,你就快马前出吓唬他一下。” 就刚才给那小子的惊吓,他起码也要在身边留个三五十骑作为护卫,既使如此,真要是周洪新带人杀到,他还是会把攻山的部队调回来,毕竟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标营中哨、少年掷弹兵一二队,准备上马!”姜玮大吼一声,身边的信号兵也吹响了铜号。 标营中哨和二队少年掷弹兵马上从雁形阵中撤出,小跑着向阵后集合,同时听到号声的长夫军也带着马匹赶了过来,幸亏军阵离营地不远,这给了张亦隆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步军出阵之时,战马必须要随时跟随在军阵附近。 战马一牵到阵后,标营中哨和二队少年掷弹兵马上从长夫军卒手中接过战马,翻身上马。 “跟我来!”张亦隆没有多说废话,手中腰刀往前一挥,率先纵马冲向山包! “给我冲上山!快!”年轻的蒙古贵族看到一支马队从敌方军阵后方冲向山包,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想要干什么,只要这支马队上了山,就凭自己现在手上的兵力就算是玩命也攻不上去了! 他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刀,用刀背抽击身边蒙古骑兵,催促他们立刻冲上山去是,“快点上山!不然我砍了你们!” 在他疯狂的叫骂声和马刀的威逼之下,一百余骑蒙古骑兵再次乱哄哄的向山上冲去,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的攻山明显就是在装样子,在应付差事。他们中最为悍勇的那些人大多已经变成尸体,就躺在山坡上。 就算是悬出重赏也要有命花才行。 更何况,那位台吉大人只会躲在后边不停的叫骂,连带头冲杀都不敢,蒙古骑兵的士气自然是一落千丈。 张亦隆没空理会蒙古骑兵的变化,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以最快的速度上山! 只要抢先一步上山,就能重新控制战场上的主动权。 随着一声嘹亮的马嘶,张亦隆一马当先再次跃入大车阵中。 刚勒住马缰,张亦隆就急着翻身下马,结果身子一歪,差一点就滚下马来,还是邱成和杨元标反应快,二个少年飞身扑过来,一左一右把张亦隆扶稳了。 在地上站稳的张亦隆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的骑术还是太差了。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扭头看向缩在大车阵一角的百姓,“你们谁是头儿?” “我,我叫梁明升,”梁把头儿赶紧起身抱拳施礼。 “你是?”张亦隆看了他一眼,看打扮像是车把式。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下) 梁明升左右扫视了一下,往前凑了几步。 邱成和杨元标眉毛一竖,手中的腰刀一摆,“干什么?” 梁明升这才想起手中还拎着口腰刀,赶紧弃刀于地,单膝点地,用尽量低的声音说道:“这位大人,您和杨督……” 张亦隆一点头,“你猜对了,起来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梁明升眼前晃了一下。 那是临行前杨大乖交给张亦隆的,听说是锦衣卫的腰牌。张亦隆入手的瞬间就知道这个长方形的牙牌居然是象牙的,虽说在明代象牙可能不如后世那么值钱,可这入手沉甸甸的感觉还是让张亦隆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贪心。 牙牌正面刻有万历十五年四月初七日,背面刻有锦衣卫指挥使,名字却被人用利器划去了。 梁明升一见张亦隆手中的牙牌,二话不说,单膝变双膝,“梆梆梆”就是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把张亦隆都有搞糊涂了,手中的牙牌有如此威力? 梁明升站起来,凑近了几步,小声说道:“大人,我们一共运来1500斤火药,分装于三辆大车内,上蒙有两层牛皮,万无一失。” 张亦隆点点头,看向他身后众人,“他们是?” “回大人,他们大部分是口内逃难的农民,和我们是顺路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有什么想要的?”张亦隆踩在一辆大车车辕上,看向山下正在重整的蒙古骑兵,“现在必须马上下山。” “一共13个人,大人能不能匀点箭给我们,我们带的都射完了。”说到这里,梁明升有些脸红,草原上太缺铁了,张口跟人要箭,不亚于直接和别人要钱。 张亦隆丢给邱成一个眼神,邱成马上令少年侍卫从背上解下牛皮箭囊扔过去,自己的备用箭囊就直接扔给了梁明升。 梁明升接过之后,一脸压抑不住的惊讶。箭囊是崭新牛皮缝制的,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蒙古上别的不多,就是牛多。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牛皮箭囊内居然是满的。梁明升不是外行,这箭囊一入手就知道里面起码是三十支羽箭。 13个箭囊就是390支箭矢,确实不多,可从出手的大方程度来看,对面这支神秘的军队压根就不缺箭矢,这就很神奇了。 就梁明升自己的了解范围,堂堂大明边军中都不敢有哪个边堡说自己不缺箭矢的,更何况是一向极度缺铁的口外草原。 等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后脸上的神色就更加惊讶了,那是一支做工略显粗糙的梅针箭,和之前见过的蒙古骑兵用箭一样,这支梅针箭的箭镞是平头的,相比大明边军惯用的尖头梅针箭和长鈚箭,这种平头梅针箭的生产难度低,消耗铁料少,不仅能洞穿人体和牛皮甲,对于草原上最常见的锁子甲也有很好的穿透效果。 要说缺点就是射程比较近,即使与大明边军惯用的尖头梅针箭相比,蒙古平头梅针箭的射程也不算远。 好在蒙古骑兵强调的是二三十步内的骑射,射程远近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这支平头梅针箭的箭镞是纯铁的,而且比梁明升见过的蒙古骑兵用箭的箭镞更长,重量更重,杀伤力自然也更大。 什么时候草原上不缺铁了?梁明升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大明边军中的百户,而且是世袭百户,自从16岁袭军职以来,已经在边境上和蒙古骑兵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了。 塞外草原上缺铁,蒙古骑兵中自然也就分出了三六九等,那些随军南下劫掠的武装牧民手中只有少量箭矢是铁质箭镞,大多是角制箭镞,梁明升甚至见过骨制箭镞。而且蒙古骑兵只要情况允许都会把射过的箭镞回收起来,可以说是节约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程度。 可眼前这支奇怪的军队,送出几百支铁质箭镞的平头梅针箭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手中有大量的铁质箭镞的羽箭,大量到梁明升不敢想像的地步。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抛给自己箭囊的少年手中搭的是一支长鈚箭! 箭镞的长度足有三寸多!而且打磨的十分锋利,竟然隐隐有光芒闪过! 梁明升暗暗苦笑,自己堂堂一个大明边军的百户,都没用如此好的箭矢。 张亦隆没注意到梁明升复杂的表情,现在哪儿空儿操心这事。 现在摆在张亦隆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上山不易,下山更难。 兵带少了!要不是想在众人面前维持一下形象,张亦隆都想要仰天长叹了,兵到用时方恨少啊。 点手把标营中哨哨官高永观叫了过来,“全哨人马排成小横队,掩护百姓和大车队下山,不用顾虑箭矢的消耗,只要敌骑接近70步就马上放箭!” “得令!” 张亦隆又把少年掷弹兵哨的哨官唐茂华叫了过来,“你们跟在刀牌手身后,只要蒙古骑兵接近到30步开外就投弹,不要怕浪费,明白了?” 唐茂华抱拳道:“大人放心!” 安排完了,张亦隆才把注意力转到梁明升身上,“梁兄,你和你的兄弟们负责押着大车和百姓下山,看到山下的营地了吧,你们直管向营地前进,其他的事不用你们管,敢有人乱动乱跑的,斩!” 梁明升后退几步,躬身施礼:“是,大人,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 “我姓张,是振威军的大帅!” 随着张亦隆的话,杨元标举起了一面绣有“帅”字在黑旗,这是告诉山下的标营,山上众人要下山了! 梁明升捡刀回身,让手下弟兄把百姓从大车下赶出来,大家齐心协力把大车阵解开,准备下山。 梁明升手中的腰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张大人有令,所有人听我指挥,随我们下山,每家每户把老人小孩都看好了,千万不要乱跑动,否则就算我不杀你,那些蒙古骑兵也不放会放你,只要到了山下营地,我们就安全了。” 百姓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局面的变化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他娘的!”梁明升骂了一句,手中的腰刀再次用力一挥,“你们是想活还是死?” “想活。”没人想死在这里。 “想活就跟着我!赶紧动手装车!” 生死在此一举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上山不易,下山难(二) 梁明升连打带骂的把百姓们动员起来,把大车阵解绑,每家每户都推起一辆大车或是独轮车准备下山。 原本拉车的马骡早就被杀了吃肉了,被困山上无法放牧,不杀也得饿死。 现在就只能靠人推了,好在现在是下山,问题不大。 梁明升把自己的兄弟们召集在一起,简单的分配了任务,核心就是保护三辆装火药的大车,这不仅是众人的富贵,更是命。万一火药殉爆了,所有人都得就地飞升。 张亦隆把标营中哨和少年掷弹兵都部署到了大车阵外,居高临下加上还有少年掷弹兵们的手榴弹,不信蒙古骑兵还能冲进来。 果然,在看到振威军标营中哨排出的横阵后,本就慢腾腾上山的蒙古骑兵出现了明显的犹疑。 站在张亦隆身边的邱成笑出了声。 张亦隆没有回头,相比身边的少年,表面冷静的张亦隆心中却有着深深的不安,这些蒙古骑兵居然还没达到崩溃的地步,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打仗,打的实际上就是看谁的意外更多。自从振威军抵达后,张亦隆和周洪新就一直在不停的给对面的鄂尔多斯骑兵各种意外,桦木炮、长鈚箭、手榴弹、飞雷、枪骑兵冲阵,如此之多的意外叠加之后,按张亦隆的估计,对面的鄂尔多斯骑兵应该崩溃了吧。 结果并没有,他们虽然出现了明显的猜疑和混乱,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队型,甚至还在向山上冲。 这支蒙古骑兵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阿速军,张亦隆在脑海中疯狂的搜索着,这个词不陌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要是有4g网络就好了。 阿速军,阿速军,张亦隆自言自语的说了几遍,猛的一拍大腿,阿速卫军!元代着名的宿卫亲军之一! 自打元顺帝被明军逐出大都后,就变成了北元小朝廷,游荡在蒙古草原上,被打回了游牧民族本性。 据史料记载作为草原帝国的宿卫亲军之一,阿速卫军始终忠实于北元小朝廷,可以说是少数始终忠于北元小朝廷的宿卫军。 如果张亦隆没记错的话,阿速卫军中曾经出过着名的权臣阿鲁台,他和当时的大汗本雅失里一起恢复了鞑靼部的实力。要知道这可是在捕鱼儿海之战以后,北元小朝廷被蓝玉的扫北大军一扫而空的时候。 就是靠着阿速卫军的势力,阿鲁台掌控鞑靼实权长达30年,这在极端强调丛林法则的草原上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凡是能达成这一成就的都可以称为一代草原枭雄。 透过现象看本质,阿鲁台能成为一代草原枭雄,阿速卫军的强力支持恐怕也是必不可少的,丛林法则嘛,没有强力军队作为后盾,阿鲁台分分钟就被埋在地里当肥料了。 对了,想到阿鲁台,张亦隆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永乐七年,也就是1409年,就是这个阿鲁台和本雅失里联手一起在胪朐河以南全歼了邱福指挥的10万大明精锐骑兵,创下了明蒙战争中第二大的败仗。 第一大败仗当然是皇帝都当了俘虏的土木堡之变了。20万京营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差一点连北京都丢了。 不过,那毕竟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算当年骁勇善战的鞑靼本部精锐,也在永乐八年,即1410年在斡难河一役中被亲征的朱棣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本雅失里仅率七骑逃跑。阿鲁台也在稍后的兀儿古纳河一役中被打得满地找牙。 到了永乐20年,即1422年,朱棣第三次北伐时,阿鲁台统率的鞑靼本部甚至都没有作战的勇气,直接向北疯狂逃窜。可见早在二百年前,阿速卫军就已经不再是一支多么强悍的军队。今天的阿速军甚至连个像样的铁甲都配不齐。 不过,张亦隆到是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蒙古骑兵不那么像蒙古骑兵了,因为他们的先辈是阿速人,也就是高加索地区的阿兰人,他们信仰东正教,算是蒙古西征欧洲时收降的部众。 张亦隆想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支骑兵如此奇怪了。阿速军确实与一般的蒙古骑兵不同,他们是山地战士,喜欢骑射,但更喜欢肉搏,也擅长山地攻坚。估计也就是现在落魄了,身上没甲,马上也没个披挂,不然早就冲上来砍人了。 看来不能有丝毫放松啊,张亦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轻拍下邱成脑袋上的碟形铁盔,“小屁孩,乐什么?山下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阿速卫军,是当年跟着忽必烈南征北战的精锐。” 邱成伸了伸舌头,“大人,这也叫精锐?他们身上连个甲叶子都没有。” “盔甲好坏只是个次要因素,敢不敢上来拼刀子都是决定性因素。”张亦隆也不管身边这二个少年侍卫能不能听懂什么是次要因素,什么是主要因素,只是提醒了他们,“千万不可大意,你们身上的鳞甲也就能抗个箭矢,可扛不住马刀的大力劈斩!” 说心里话,张亦隆是不希望让这些少年侍卫和自己走上战场的,战场就是修罗场,每个人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性,穿越三人组说到底也只是凡人,既不能口吐剑丸千里取人头,也不能弄个阳神身外身出来当替身。 可身边这些少年还是执意要跟随自己,不过想想他们就算留在苏木沁板申又能过上什么生活呢?学徒?伙计?农民?也就这些选择了,跟在自己身边好歹还能学点东西,读点书什么的。 杨元标这时接话了,“大人放心,我们每人都备了二个箭囊,胡大人也经常教导我们,能远战时绝不和他们拼刀子。”说着还扶住了插在身边的长枪。 蒙古骑兵的三尺马刀和这些少年手中的一丈六尺的长枪确实没法相比。 张亦隆和两少年的说笑有效的缓解了少年们的紧张情绪。 随着大车阵的解体,艰难的下山就要开始了。 张亦隆知道以区区不到二哨人马的兵力排成横阵是很不利的,真要是被蒙古骑兵破阵成功,那就真完蛋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展开横队,就无法有效的掩护身后的百姓和珍贵的火药。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标营长弓的射程和少年掷弹兵的投弹上了。 手中腰刀一挥,寒光闪过,“下山!” 标营排成三行纵队,最外侧的刀牌手,其后是长弓手,长弓手身后是少年掷弹兵,最内侧是长枪兵。少年侍卫跟随张亦隆,他们是唯一的预备队。 除了百姓,大车,还有一百多匹战马需要照料,张亦隆把这个重担扔给了梁明升,让他抽人手负责牵马下山,要求不高,只要马不跑丢就行了,到营有重赏。 什么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就是了,除了梁明升的兄弟,还有十几个人跑出来主动要求牵马下山。 几百人马车辆从山下往下走,不可能不被发现。 年轻蒙古贵族的脸现在已经涨的血红了,不管他怎么催促,手下的骑兵只要离开他马鞭的抽打范围就会停步不前,自己又没胆子亲自带队冲锋。之前被炸的血肉横飞的手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警告。 但眼睁睁看着这些肥羊下山又实在太不甘心了,相比抢些土默特万户牧民的牛羊,劫掠这些口外的汉人卖为奴隶显然是收益更大的好买卖。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只围不攻的最大理由,死人是不值钱的。 可现在要是让他们进入山下的营地,那么就真的没机会了。这支打着振威旗帜的军队是有火炮的,这就意味着任何强攻营地都形同送死。就算自己乐意,手下也没人敢去。 现在他们正在下山,护卫的人数看过来也不过百人。这真的是机会了,唯一的机会。 “谁带队冲破敌阵,劫掠来的人口可分七成,我只要三成!”没时间犹豫了,年轻贵族抛出了手中最大的王牌。 他身边的蒙古骑兵都愣了,齐齐扭头看向自己的台吉,他莫不是疯了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黑袍太师 年轻的蒙古贵族确实有些疯狂了,这不仅仅是利益,还在于威望,就这些悄无声息的灰溜溜逃回去,扔下几十具尸体就这么跑了,以后还怎么和兄弟们争夺大台吉的位置?就算是日后出兵打仗,自己身负如此败绩,父汗怎么可能再把重兵交给自己? 眼看着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就要被这支奇怪的军队毁了,年轻的蒙古贵族离真正的疯狂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少爷,请等一下。”就在怒火和焦躁马上就要燃尽他最后一丝理智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如同冬天的一桶冰水直接从头浇下,瞬间就把年轻人满腔怒火熄灭的一点不剩。 “师父,您来了?”年轻的蒙古贵族马上拔马转身,身后三十步外,一匹黑马上端着那位一身黑袍的老人,他全身都包在一袭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眼。 “你过来一下。”老人用略带干枯的声调说道。 年轻的蒙古贵族策马走到离老人马前五六步时才停下,安静的等着老人的命令。 见黑袍老人出现,其余蒙古骑兵都不自觉的躲远了一些,只有6名身披黑袍骑黑马的青年面色冷峻的跟在老人马后。 老人双眼精芒一闪,明显对于年轻贵族这个“师父”的称呼有些不满,却没有说什么,只点手让年轻人靠近一些,老人用枯瘦的手指指向正在缓慢下山的振威军,“小子,告诉你,别想着劫掠,悬出重赏,让你的手下用命去试探出这支军队还有什么隐藏的实力,凭这些情报就能让你在你父汗那里赚个盆满钵满了。” 言外之意,这时候还想着用劫掠成果去提升士气,你小子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就算劫掠成功了,你小子能把这些百姓带走?做梦吧你,正在缓缓逼近的步军能把你小子射成筛子! 年轻贵族听到这些明显不那么客气的话,却没敢有一丝一毫的异议,马上躬身施礼,“我马上去办,师父放心!” 老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拔马转身离开,身后的六名黑袍青年始终一言不发。 年轻贵族却不敢多问一句,挥手把所有蒙古骑兵召集过来,手中的马刀直指已经下到半山腰的振威军,“破阵者赏召图官职!擒敌一人者赏明安图官职!不论生死!” 所有听到此令的蒙古骑兵都呆了,这是真正的重赏! 召图,也就是百户长,明安图是千户长。虽说现在的百户长和千户长并不能真正掌控一百户和一千户,但起码也能指挥一百名和一千名骑兵,是名副其实的中高级军官。 而且只要破阵就能到手一个召图,只要擒敌一人就能到手一个明安图,还不论生死? 什么叫天降富贵,这就是了! 这要是还不积极,那真就是一等一的蠢货了! 没有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所有的蒙古骑兵在瞬间就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发出了完全不类人的狂叫声,转身纵马疯狂冲向山包! 远处老人传来一句悠悠之语:“小子,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以后你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你今天有没有眼睛了。” 端坐于马上的张亦隆居高临下,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却完全无法理解,穿越三人组对明末的草原了解的实际上非常有限,三人手机上的资料不少,尤其是重度“松鼠病”的胡新明,手上的资料要是换成纸质书,估计能装满二三个蒙古包。但问题在于,三人无法将死的书与活的人对应起来。 例如达阳,史书上只不过就是简单的半句话,大成台吉鄂托克台吉达阳随征。就这么半句,张亦隆可以理解为什么没有后面。因为所谓的随征就是跟随蒙古右翼三万户迎击林丹汗的西征,结果自然是被打得一败涂地。估计达阳既使没在战场上被杀,也会被林丹汗囚禁,等到皇太极西征之时,林丹汗自然不会让如此年轻且心存敌意的人活着。 所以张亦隆压根认不出远处那个黑袍人的身份,只能大概判断出是一个地位极其尊贵之人,有那么片刻,张亦隆都想取出身后背负的那杆峨眉em-331式狩猎步枪,目测自己距那个黑袍人的距离有八九百米,已经超过了狩猎步枪的表尺射程,但张亦隆有一定的把握能在五发子弹内击中此人。 只不过,他值得用5发子弹去打吗? 张亦隆犹豫了,就在他犹豫之时,黑袍人已经策马离去。 多年以后,张亦隆一直在后悔,今天没有果断开枪,要是有预知能力,别说浪费5发了,就是把身上带的30发子弹全打光,张亦隆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没等张亦隆完成评估,山下的蒙古骑兵突的爆发出一阵充满野性的吼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张亦隆就吃惊的看到这些蒙古骑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势若疯虎的向自己一行人扑来。 没有阵形,没有阵式,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组织性,完全就是一窝蜂的往上冲。仿佛自己一行人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正在下山的羔羊! 饿虎扑羊,不过如此。 张亦隆同样没有丝毫的犹疑,手中的腰刀往前一指:“全军列阵!” 刷的一声,标营的纵队闻令站定,刀牌手齐齐转向,盾牌举起,腰刀过头,随时准备一刀砍下! 长弓手们转身拉弓搭箭,随着什长的口令,箭尖斜指向天,只要一声令下,就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骑兵知道什么叫箭如雨下! 少年掷弹兵则默默的拿出收藏在铁盒中的火绳,轻轻的吹旺火头,一缕缕轻烟随风飘起,像极了少年飞扬的心思。 长枪手们最为简单,他们只需要紧握手中的长枪,只要蒙古骑兵敢接近到二丈之内,就让他们了解一下啥叫长枪如林! 少年侍卫们持枪端坐马上,他们是预备队,更是身后百姓的最后希望。 梁明升赶紧举刀示意大家停下,除了他和他的兄弟们以外,其他百姓全部藏身于大车底下,幸亏南山包是个缓坡,这要是再陡峭一点,那可真就麻烦了。重载的大车能不能停下都是问题。 梁明升安排好后,伸手擦了把冷汗,抬着看向正在疯狂冲过来的蒙古骑兵,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兴奋,如此疯狂的蒙古骑兵。 他觉得自己有些腿软,要不是正好背靠着一辆大车,他都觉得自己要瘫软在地了,左右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兄弟们也是个个面如死灰。 唯一让他这个百户大人心生希望的是,面前的这支奇怪的军队,却没有惊慌失措,转身,列阵,丝毫不乱。从他们脸上看不出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兴奋?梁明升完全无法理解,打仗有什么好兴奋的?打仗是会死人的好不好! 可惜,振威军上到张亦隆下到最普通的标营士卒,没人关注梁明升的表情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正在疯狂冲上山的蒙古骑兵身上。 张亦隆也一样,自知马术不精,所以早早翻身下马,从杨元标手中取过飞雷抛射筒,再从邱成手上接过飞雷。 小胡给了8颗飞雷,在山顶上消耗了2颗,还剩下6颗,这些蒙古骑兵冲击的速度太快了,估计只来得及射出一颗。至于说剩下的5颗,如果这些蒙古骑兵还不知进退,张亦隆就要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现代化武器了。 张亦隆用最快的速度把飞雷发射筒架好,睐眼估算了一下蒙古骑兵和自己的距离,没剪飞雷的导火索,直接把药包、锯末垫装入,再填入飞雷,针扎火门,点火! 一声闷响,飞雷划过空中,落到蒙古骑兵前方,又慢悠悠的滚动了几步。 蒙古骑兵再悍勇,见到这东西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仗着控马技术精湛,纷纷打算绕过这要命的玩意儿! “轰”,落地几秒后,飞雷爆炸了! 由于蒙古骑兵躲闪及时,只有几人中弹落马。 就在他们暗自窃喜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嗖嗖”声,那是近百支由长弓射出的长鈚箭破空而至的声音! 因为躲避飞雷而被迫放慢速度的蒙古骑兵这才明白过来,中计了! 晚了! 箭镞贯穿人体的声音,洞穿战马的闷响,人中箭后的惨叫声、马受伤后的马嘶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阵恐怖的交响曲! 不等蒙古骑兵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箭雨劈头落下! 惨叫声再次响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奇怪的背影 长弓抛射算是标营射手独有的技能,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标营的什长都来源于明军逃卒和逃难的军户,他们接受过基础的训练,能快速的判定出敌人离己方的距离,指挥长弓手向空中射出箭矢。虽说远远谈不到多么精确,演练中抛射的距离也不会超过200步,但对于训练时间不过一个月的振威军来说,标营长弓手能有如此成绩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之前张亦隆还想着要把这种抛射法推广到全军,可董一振等人却抱怨这种抛射法太浪费箭矢了,在口外草原上,铁料就是银子。直到张亦隆从大毛忽洞拉回了大量的铁矿石后,这种抱怨迅速消失了。 但对于想要富贵险中求的二百多鄂尔多斯万户所属的蒙古骑兵来说,现在是想抱怨的机会都没多少了,被两阵劈头盖脸的箭雨浇过之后,能惨叫出声的都算是运气好的。 “射!”随着什长们的口令,第三轮箭矢射出去! 三轮箭雨过后,一百余步外的蒙古骑兵彻底崩溃了!绝望和恐惧涌上他们的心头,将不久前被重赏鼓起的勇气彻底驱逐! 他们既没有胆量继续前冲,也没蠢到想在原地与对方对射的程度。 先不说手中的角弓能不能在射出百余步,只要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的牛皮甲,再对比一下对方身上亮闪闪的鳞甲,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对射的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之前靠着重赏的刺激叠加战马冲锋的速度优势,他们觉得还有那么些许希望能冲到可以拼刀子的距离上。 要知道,他们的祖上可是精于肉搏战的阿速卫军,是擅长山地战的高加索战士!与鄂尔多斯万户其他鄂托克的蒙古战士不同,他们不畏惧肉搏战,他们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支奇怪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什么老练的战士,真到了刀刀见血的肉搏战时,他们是有把握击溃这些菜鸟的。 可现在却死活冲不过去!就算扛过箭雨,那又如何? 他们已经知道眼前这支奇怪的军队拥有一种可以投掷的爆炸火弹,只要接近到30步内,就会砸到自己头上,然后把自己炸成碎片。 如果没有这三轮箭雨,靠着马快,还能赌一把。可现在…… 所有能跑的蒙古骑兵掉头就跑,只恨父母少给了自己几条腿,只要能动的,就是爬,滚,也要下山。 能离开这些魔鬼远一步都是好的。 字面意思上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他们甚至抛下了所有战死者的尸体和受伤不能动的战友,这在阿速卫军的历史上也是少见的。当年在捕鱼儿海之战,面对着如暴风般杀来的大明铁骑,这支北元小朝廷仅有的宿卫亲军依然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 尽管这种抵抗对于战役的结局没任何影响。 可现在这些也速卫军的后裔抛弃了他们身为宿卫亲军的荣耀,抛下了所有的一切,只想尽快逃离,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停!别射了!”张亦隆举手制止了第四轮箭雨,振威军就是不缺铁也不能如此浪费。更何况,对面的是同属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鄂尔多斯万户,以后还要同上战场,现在没必要赶尽杀绝。 张亦隆甚至压下了抓一个俘虏过来问问那个黑袍人底细的想法,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只是没必要现在就做。 杨元标是个典型的人小鬼大,他一眼就看出了张亦隆心中所想,笑着说了一句:“大人,要不我过去拖一个活的回来?” 拍了一下少年过于灵光的脑袋,张亦隆笑道:“不用了,我们下山要紧。总得给鄂尔多斯万户上上下下留点面子嘛。” 张亦隆身边的标营士卒们大多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要是张大帅让杨元标跑出去弄个活口回来,他们就能顺势出去割几个首级回来换点银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些疯狂逃跑的蒙古骑兵是绝不可能再重新杀回来的,就算山下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手挥马刀再多砍杀几个溃兵,也不可能重新鼓舞起他们的士气。 这些大明逃卒和军户中可是有不少人见过军官背后挨刀或是挨箭的,挥刀砍向溃兵结果被溃兵用长枪挑到半空中的军官也不是没有。 放着百步外的首级不去割,确实难受。 不过考虑到擅自离队,自己的首级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大家也就没啥可说的了。身边这位张大帅说过,振威军从来不以首级记功,抢首级者,斩! 邱成比杨元标要老实一些,他没想着去弄个俘虏或是脑袋回来,只是老实的帮着张大帅收好飞雷掷射筒,然后把张大帅扶上战马。 端坐在战马上的张亦隆却没有策马下山,而是默默的取出腰间皮盒内的17式单兵望远镜,通过这个单目的8倍望远镜看向山下,不是看那群溃兵,更不是看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而是在找寻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很快,镜头中就出现了那个黑袍人,他和之前一样,端坐在一匹健壮的黑马之上,单就从这匹战马来说,这人的身价和地位就远高于那个年轻的蒙古贵族。 如果张亦隆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匹纯色的青海骢!正宗的青海名马!当年吐番骑士就是骑着青海骢纵横高原,与大唐铁甲重骑打得有生有色。 据张亦隆所知,蒙古马中的好马是百两白银起算的,可一匹青海骢起算价是千两白银!普通贵族就算是有钱也不敢弄一匹青海骢骑,要是被更有权势的人看到了,和你讨要,给还是不给? 所以能骑着如此神骏的纯黑青海骢到处溜哒的,说权势滔天都不为过。 可惜此人始终全身罩着黑袍,看不清长相,也无从判断年龄。现在的黑袍人正在慢悠悠的策马走向远方,身后跟着20个同样身着黑袍的人。从他们黑袍内露出一角的甲衣来看,起码这二十人在黑袍内都穿了锁子甲。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装备起码也是鄂托克台吉亲军的标准。] 不知道为什么,张亦隆总觉得那个黑袍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披了黑袍的猛虎! 如果加个形容词的话,张亦隆觉得那是一只会使用现代武器的猛虎。 不应该啊,张亦隆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以自己多年的刑警眼光,如果见过此人的话,就算他穿了个黑袍子,从背影和身形上也能看出一二,不应该啊。” 同样翻身上马的邱成和杨元标好奇看向张亦隆,刑警?这是什么官职?从来没听说过啊。 第二百章 一丈红的烦恼(上) 三八节特别篇!求月票! 相比起苦哈哈的穿越三人组,一丈红现在却处于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她和手下已经控制了太平堡南下三条主要秘道中的两条半,其余几条秘道要么过于接近鄂尔多斯万户,要么就不适合大车行走。 至于说为什么没全控制,说起来都是眼泪,缺人手。 一丈红一直坚持精兵原则,宁缺勿滥,凡是正式入伙的兄弟都提前发安家费,单身的还要张罗着给成个家,实在不想成家的,自然也不强求。 不许酗酒,不许奸**女,否则不是砍大头就是砍小头,二选一。 当然,严要求之下是高待遇,一丈红在分钱方面是绝对大方的,这点就是同行也是服的,要不是因为一丈红对部下的管束实在太严,早就有一帮马匪哭着喊着要加入了。 只是一丈红没想到,自己对部下的严要求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马匪讲究的是来去如风的劫掠,可现在却要在秘道上建立封锁线,这本就已经算是超纲的要求了。还要留出人手警戒大明边军。毕竟切断了太平堡富商们的南逃之路,也就相当于切断了大明边军的一大笔灰色收入。 断人钱财不亚于杀人全家,一丈红是非常了解这一点,为了防止大明边军悄悄出塞报复,必须要留有一定的预警力量。 这么算下来,百余人的马匪队伍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一丈红甚至把老营中还在考查期的四十多个少年都拉出来,可人手还是不够。 二当家张白林提出能不能先从其他相熟的马匪那里借些人手,却被一丈红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队伍要是人心散了就不好带了。 既然大当家的放话了,其他人也就没啥可说的了,干就完了。 当然,马匪封路不可能和军队一样,树个木栅,木栅后搭几个帐篷,然后派十几个兵守着,那是纯正的作死。 一丈红把队伍分成三股,自己带一支,二当家的张白林带一支,还有一支人数最少的派到最西边的秘道附近。马匪封路有自己的套路,准确的说是各有各的套路。一丈红人马俱精锐,采用的方法自然也和那些乌合之众的马匪不太一样。 一丈红先是派出侦骑探查有没有从太平堡出来的大股商队,正常的商队通常会有堡内的眼线送出消息,包括要到口内何处,载运的货物数量和种类,随行的镖师、商队自己的护卫等等。对于这类目标,一丈红用的是雁过拔毛法,一箭射在商队前面,留下价值半成的东西就能离开,一丈红回赠小旗一面,插此旗直到边墙之前都不会被其他马匪劫掠。 绝大多数商队都不想硬闯,就算是商队主人想玩命,镖师们也会直接拒绝,这里不是朱家大明的天下,是法外之地,大当家要的只是半成,还不检查货物,只凭自觉。如果这条件,商队主人还要想着靠武力闯过去,随行的镖师和趟子手们会马上离开商队,任其自生自灭。 用一位镖师的话说就是:“既然您宁可舍命不肯舍点小财,咱们就不伺候了。预祝您闯关成功,大富大贵!” 闯关当然不会成功,就凭商队自己那点可怜的护卫,想冲过由三十多名凶悍马匪组成的关卡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位想要挑战一下的商队主人大呼小叫着让护卫们驾车冲上去,结果根本没人理他,所有的护卫都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会动的僵尸。 就在这位年轻的商队掌柜惊讶之时,远处疾射来两支梅针箭,一中肩头,一中大腿!就在他疼的满地打滚之时,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过来求饶,不然就给你脑袋来一刀。 忍着惊人的疼痛,年轻掌柜不得不亲自爬出七八十步,来到一丈红马前求饶。 一丈红看了眼这个贪财却又没胆拼死一战的年轻商人,淡淡的说了句:“留下三成货物,你滚吧。本来按规矩要断你一臂的,看你已经身中二箭的份上就算了。” 商人连叩头的力气都没了,是他的两个伙计把他扶回去的。 跟在一丈红身后的蒙面少女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丈红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直到商队缓缓走出众人的视野,一丈红这才点手把远处观望的镖师和趟子手叫了过来,指着地上堆积的货物,只说了三个字:“老规矩。” 为首的镖师赶紧抱拳施礼:“谢过大当家的。” 按口外草原的规矩,知趣的镖师可以分到一成收益。当然,镖师只在商队掌柜作死时才会拒绝参战,真要是有马匪硬来劫掠,镖师和趟子手自会血战到死,不然镖局的牌子砸了,家里的老小都会饿死的。 等镖师和趟子手们都走了,一丈红这才对蒙古少女说道:“你啊,又犯老毛病了?就算你提醒那个家伙又如何?他还不是个死吗?不管他出多高的价钱,镖师和趟子手都不会再保着他往南走一步,难不成我们要给他当保镖?” 蒙面少女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那个商队掌柜是不可能活着回到口内的,只要回去,他一定会惩罚这些没胆死战的商队护卫。这些商队护卫一定会在回到口内之前找机会把他一杀了之。然后把黑锅甩给马匪,反正死无对证,口内的商号也不敢派人来调查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甚至还有更绝的,把掌柜的一杀,几个人回到口内后把货物一卖,银子一分,悄悄潜回家中把老婆孩子带着一跑。手里有了上千两的现银,到哪儿不能弄个新家嘛。 但诚如一丈红所言,除非马匪出面保护着他,否则他是必死无疑。 无亲无故,又不肯出钱,凭什么? 看着少女不吭声了,一丈红暗自叹息一声,这小妮子射的一手好箭法,近身的暗器也是一流,本来是自己理想的接班人,只是这个性子实在是太……太不适合当马匪头子了。 根本镇不住场子啊。 想到场子,一丈红就想到了那些堆积在几处山洞中的物资和金银,她不由得皱了起了眉头,大成台吉鄂托克和那个什么张亦隆都没个消息,什么时候才能把太平堡拿下来啊? 现在自己手上这些东西需要尽快变现,不然引起别人的注意,总归是件麻烦事。 “派出去的探子什么时候回来?”她问身边的少女。 第二百零一章 一丈红的烦恼(中) “应该快回来了。”少女看向远处的天际线,看天色,派出了的探子应该早就回来了。 “来了!来了!”天际线上出现的黑点让少女欢呼起来,探子带回来的通常都是好消息,不然也不用跑得如此急切。要知道在马匪中,马的重要性一点都不比人低,也就是在一丈红这里好点,在某些马匪之中,一匹好马的价值远在一条人命之上。 片刻之后,一名精干的探子就满头大汗的跪在一丈红的马前,“大当家的,我看到高家的车队出太平堡了。” “哦?”一丈红眼睛一亮,这可是只肥羊啊。 高家不算是太平堡四大姓中的一员,算是马家的附庸势力。想当年也是风光无两,手下最多时号称有四十多支驼队往返于东蒙古各地,赚得盆满钵满,一丈红曾经听说高家少爷在保定曾经为了和人争一个头牌,砸下过1000两白银,结果虽然争到了头牌,次日却差点被人把第三条腿打断。 只不过那已经是昨日黄花了,随着大金在辽东崛起,马家的生意可说一落千丈,连带着高家的生意也变得惨不忍睹。马家还可以说把家族产业转移到山海关内,高家这种高度依赖驼队的商家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也就导致了高家与马家之间出现了一些明里暗里的裂痕。 现在这种裂痕恐怕已经到了无法弥合的程度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林丹汗的西征就在眼前,而内部已经离心离德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是没什么希望抵挡住拥有十万铁骑的林丹汗。更别提万一那个把大明打得满地找牙的大金要是也来进攻怎么办。 拖家带口的蒙古人可以说是没地方可跑,毕竟牧群才是蒙古人的命,失去了牧群的蒙古人是没有灵魂的。 可高家这样的汉人是可以回去的,只要真的能狠心抛下那些带不走的东西,拿上金银细软,带上牛羊马群,把人参貂皮打包装箱就可以回到口内去过富家翁的生活了。至于说户籍什么的,只要银子管够,那都不是事儿。 当然,前提是高家能把这些值钱东西带回口内。 根据一丈红安排在太平堡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这一次高家是下定决心要与马家分道扬镳了。高家把所有带不走的资产全部卖了,听说卖的还不贵,有人实在没现钱,拿东西换也行,只要东西在口内值钱就行。 有太平堡内最大的当铺“通天当”的几位掌柜共同议价,童叟无欺。 光是折腾售卖和折现就耗费了十余天的时间,想不引起别人的关注都难。特别是会引起各路马匪的注意,虽说高家上下对于这次大搬家中涉及的金额高度保密,听说有几个嘴欠的家丁还因此人间蒸发了。但想要完全瞒住外人是不可能的,光从高家商队雇佣了二个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就能看出这是一只真正的肥羊。 一丈红估计镖师、趟子手加上高家自已的护院和能打的家丁,高家商队能有上百人的武装保卫,这足以吓退绝大多数马匪了。马匪不是军队,求的是财,面对绝对优势的护卫兵力时,马匪只会选择远远的观望,连收保护费的念头都不会有。就算真的想下手,起码也要三支百人以上的马匪联手,可现在马匪中并没有一个真正能服众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联手之举。 这支规模空前的商队给一丈红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放着不拦完全可以。面对拥有三百人以上的武装护卫的商队,无论是达阳还是张亦隆都不敢强求一丈红做什么。就算一丈红有把握能拦下来,付出过大的伤亡也会影响后续的行动,毕竟张亦隆希望的只是增加太平堡富豪们南逃的进度,压根也不指望能把所有南逃的富豪拦下来,说到底,只要能拖到张亦隆所谓的新军夺下太平堡的控制权就行了。 但放着这么一只肥羊不切一刀,一丈红也好,她的手下也好,都觉得心痒难耐。 羊从门前过,不砍一刀是要遭天谴的!这是流传于草原马匪中的一个古老传说。 蒙面少女看向一丈红,要不要动手还得要大当家的决策。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敲着雕花镀银的马鞍,想了一会儿才问道:“高家的商队一天能走多远?” 探子想了想,“我只见到了他们刚出太平堡时的队伍,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他们一天最多走三十里地。” “哦?”一丈红对于探子的回答不太满意,一般的商队日行进里程起码也是六十里起步,要是驼队,一天能走个一百里都不稀罕,一天走三十里,这也走得太慢了吧。 “大当家的,他们的队伍不仅人数众多,我看到大车上还驮了几百根两头削尖的木头,我估计他们还要立木栅,这么算下来,一天也就走个三十里。” “两头削尖的木头?多长?”一丈红这下真的有些好奇了,谁没事带个几百根的木头走几百里地。 “一丈多吧。”探子最大的优点就是眼神要好,脑子也不能差。 “那还真有可能是用来立木栅的,看来高家这是铁了心要一毛不拔了。”一丈红挥手让探子下去休息,自言自语道:“看来高家这是要硬杠到底了啊。” 对于基本不具备攻坚能力的马匪来说,营地外树木栅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杀器了,只要木栅一树,马匪就毫无办法。要知道马匪最擅长的就是快马轻刀,夜间突入后用血腥的肉搏战解决问题。可现在面对树起木栅的营地,夜间突袭的可能性基本为零,白天想要袭扰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商队更是痴心妄想。 只不过,这种立营方式实在是太过耗费时间,对于营地的选择也有一定的要求,一般天亮时就得选地扎营,起码要花一个时辰才能把木栅竖好。看来高家这次是铁了心不打算继续待在口外草原了。 “妮子,”在脑海中估算工了好一会儿,一丈红这才把蒙面少女叫到身边,“你带二个人亲自跑一趟,找到二当家的,告诉他,不管出什么事,一定要守好南曲小道,千万不能过来和我们汇合,否则我要他的脑袋!” 少女一愣,难道不应该是集中全部力量来吃掉这只肥羊吗? 一丈红瞪了少女一眼,“快去,另外派20个小家伙到归化城附近,找一支奇怪的军队,只要这支军队的领头的姓张或姓于或姓胡就行,找到之后就传一句话,羊肥了。” “是,大当家的!”蒙面少女拔马离去,远处一群正在坐在草原上发呆的少年听到蒙面少女的传令齐齐发出一阵欢呼,牵过战马,飞身上马。 看着一个个远去的身影,一丈红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第二百零二章 一丈红的烦恼(下) 这些少年可不是一般的马匪,他们是一丈红精心训练的少年游骑,是马匪中真正的千里眼,每名少年五岁起就要随着老营附近的蒙古牧民一起放牧,要学会骑马射箭,抡刀砍人,投掷标枪和布鲁棒子,还要学会长时间野外独自生存。到了12岁时,就要接受一项任务,那就是只带少量盐巴不带一粒粮食,独自能在野外生活十天。这对于十多岁的少年当然是一项风险极高的任务,少年可以选择不参加,只要选择加入一丈红的队伍当个普通马匪就行了,实在没胆子,在老营当个老实牧民也行。 但只要完成了这项任务,那待遇马上就水涨船高。每兵少年游骑都能拿到小头目的分红,平时他们就跟随着老营一起活动,负责保证老营的安全。一丈红只在有大买卖时才把他们召集到身边。 这些少年游骑一日一夜可骑马奔行三四百里,能持续追踪目标十余天,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近身肉搏,少年游骑都足以比肩蒙古台吉直属的亲兵,专门用于传递消息剾持续追踪高价值目标。 现在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派出去当信使,一丈红有着自己的苦衷。高家商队实力太过强悍,就算把其他两股人马都召来,靠着一百余骑的马匪也很难吃掉这只“肥羊”,就算勉强吃下来,自己也要元气大伤。 对付这种喜欢结硬寨的商队,军队对付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一丈红算了算时间,自从与那三个奇怪男人见面结为盟友后,已经过去了二月有余,足够他们捣鼓出一支像样的军队了。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一丈红觉得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失误。想到他们和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达阳是安答,那么他们肯定会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驻牧地活动,也就是在归化城的西北方,离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不过二百多里地。 只要这些少年游骑的运气不太差,一天一夜后,他们就有可能找到这支奇怪的军队,至多三天后,就能带着军队回来了。或者说,带个信儿回来也行。 从内心深处来说,一丈红不愿意放走高家商队的原因还有一个,只是这个原因暂时还不能公开,那就是一旦高家商队用这种空前豪华的护卫阵容成功回到口内,那么以后太平堡的富豪们也会采用类似的方式。 那么自己和手下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不管一丈红自己感觉如何,她都深信一个道理,人逢乱世,只有足够的价值才能保证自己活得更加长久。 对于一支劫掠为生的马匪来说,更是如此。 不管一丈红愿意不愿意,她和她的马匪兄弟们注定只能选边站队,相比未知的林丹汗,一丈红确实更愿意与达阳这样的人合作。 草原上初夏的风吹过一丈红脸上的面纱,带来了夏天的味道,那是一种让人心生愉悦的味道。只不过,一丈红想到几个月后,这眼前这片草原就有可能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和中人欲呕的血腥味,就不由得摇头叹息。 也许,草原的未来真的要改变了吧。 张亦隆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实在太不友好了,甚至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自己刚刚和姜玮说了,自己就不相信书上说的什么无巧不成书,什么巧合,全是瞎扯淡。 就被现实啪啪啪的打脸了。 今天是崇祯元年五月十一日,这支千余人的小部队正在缓缓的向着苏木沁板申的方向前进。这让张亦隆多少有些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走得慢的原因是解救出来的百姓丧失了所有的大牲口,大车和独轮车都得靠人推。振威军又不可能让战马去拉车,只能慢慢走。 好在鄂尔多斯万户的也速卫军自从在南山包溃散后就彻底拔营起寨了,周洪新率枪骑兵哨亲自断后,一连两天都没发现有人跟踪,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今天一早,远处山包上出现了三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全军都紧张了起来。警号长鸣!全军上马备战。 张亦隆举起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虽然只靠这么个8倍镜实在也看不太清楚小山包上三人的长相,不过从穿着打扮来看,明显不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也不是土默特万户的骑兵,连个牛皮甲都没有,就是一身普通的牧民打扮。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牧民,而是像三个小猎人在盯着猎物,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周洪新策马赶到,看了眼张亦隆手中这个小巧的玩意儿,大概猜出了是什么东西,西洋人的千里镜,杨公公手里也有一个,不过远没有张大帅手中的这个东西精巧。 “要不我派人去看看?” “不用,就三个人而已,”张亦隆没觉得这三人有多大威胁,又不是现在反恐战争中的自杀人弹,好歹现在营地里有三百多全副武装的战士,区区三骑又能如何?“不用管他们,咱们拔营起寨!” 就在全军准备开拔之时,山包上的三骑却策马下山了。 不等张亦隆下令,周洪新手中骑枪一挥,五名枪骑兵马上转向出列,直迎三骑而去。 三骑接近到百步之外时,张亦隆已从17式单兵望远镜中看出来的是三名少年。同时也肯定这不是普通的牧民,不仅在于他们背弓悬刀的方式,还在于他们身上掩盖不住的凌厉气势。 “有点意思啊,”张亦隆自言自语道:“看这意思,是马匪?” 没想到身边的姜玮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回大帅,就是马匪,而且从衣着打扮来看,很像是一丈红的队伍。” “嗯?”张亦隆一愣,没想到姜玮对马匪还有了解。 “回大帅,之前白莲教还想拉拢马匪入伙,结果被人家直接砍了脑袋,这才作罢,所以我多少知道一点,”说着,姜玮一指对面居中少年的腰带,“这种牛皮腰带上缠红布的就是一丈红的标志,其他马匪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 张亦隆手中的单兵望远镜快速一扫,果然三名少年腰间的牛皮腰带上都缠了一段红布,只不过是位置不同而已。 就在此时,居然的少年在马上高呼道:“对面是张大人的队伍吗?” 张亦隆轻夹马腹,前出几步,“我就是,找我有事?” 少年忽的灿然一笑,说了三个在外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字:“必须有!” 张亦隆闻言哈哈大笑,对出了切口:“一丈红!” 三名少年马上滚鞍下马,单膝点地:“张大人,我家大当家让我等传话,羊肥了!” “羊肥了?”初听之下,就连张亦隆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这三个字。”少年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位张大人和他身后这支奇怪的军队,看来大当家说的真没错,这还真是一支奇怪的军队啊。 “你们起来吧,”张亦隆示意周洪新、姜玮等人都过来。 三名少年很懂规矩,起身后也只是站在原地。 听了张亦隆的说出的“羊肥了”三个字,周洪新摇了摇头,自己对这些黑话没什么了解。 姜玮也只知道在马匪的黑话中,羊代表的是被劫的商队,可这三个联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从字面来看应该是一丈红发现了一支高价值的商队,可这消息对于振威军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想出答案还是和坏人打交道最多的张亦隆:“都不用猜了,我明白了。” “姜玮!你率标营护送百姓和货物回苏木沁板申。” “是!” “周兄,调四名得力的枪骑兵跟着我,你和小姜一起回苏木沁板申,告诉杨先生,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了。” 周洪新眼睛一亮,计划要提前了?看来是要提前对太平堡下手了。 “邱成,集合所有侍卫,再调一队少年掷弹兵,带三份弹药,跟我走!” 远处的邱成兴奋的回了声:“得令!” 想了想,张亦隆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个草纸本,用中性笔在上面写一小段英文,递给姜玮,“把这个交给于大人。你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是!大帅!”姜玮小心把纸条放在贴身的防水牛皮口袋中。 下达了完这些命令后,张亦隆这才对站在远处的三名少年问道:“我们马上要回去和大当家的会合,你们需要什么?” 居中少年大咧咧的指着杨元标背的箭囊,“大人要是方便的话,给点箭。” “好说,”张亦隆示意杨元标去长夫军那里取几个箭囊过来。 第二百零三章 百里奔袭(上) 三名少年游骑接到杨元标抛过来的箭囊时都是脸色一变,箭囊居然是满的,沉甸甸的,一手即知里面起码装了三十支羽箭!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支奇怪的军队这么大方啊?要知道在寸铁寸金的口外草原,和别人开口要箭本来就是个有些过分的要求,就算是双方关系好,也就给个三五支箭。现在一出手就是白送九十支! 就算三人脸皮都不算薄,可还是有些红了。 居中的少年游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张大人,这箭我们回头还你。” 张亦隆笑了笑,没去拆穿这再明显不过的假话。 “你们大当家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张亦隆刚问出这话就后悔了,就凭双方现在的关系,是不可能问出什么答案的。 果然,三名少年游骑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居中的少年回答了一句:“大当家现在在北边,离这里大概不到二百里地。” 这回答没任何问题,当然,也没任何意义。 所以张亦隆换了个方式,“那我是要自己去找她,还是你们带下路。” 这一次,三个少年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开启了交头接耳模式。 “大当家的没说要把他们带过去啊。”三名少年游骑中年龄最小的一个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那就给他们指个方向,让他们自己去找呗。”另一名少年游骑有些不以为然,大当家只是让自己传话,现在话传到了,这事也就算是完成了。 只有居中的少年觉得不应该这么干,他沉思了片刻后,坚定的说道:“大当家的传话就是想让这些人去支援她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应该带他们快点赶回去。” 另二人同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当家的意思?”问话的还是不以为然的少年游骑。 “羊肥了该怎么办?”居中的少年游骑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笑着说道:“该宰啊,如果大当家的能独自吃下这只肥羊,那还要我们传话吗?” 另二名少年游骑能通过层层考验,自然也是聪明人,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确实是如此,如果一丈红不想得到这支奇怪军队的帮助,那么就没必要让他们这些少年游骑过来传话了。 “你说的对。”三人很快达成共识,还是由居中的少年游骑出面。 居中的少年对着张亦隆一抱拳,“那张大人跟着我们走吧,只不过,我们要骑马跑一日一夜,不知道张大人……。” 言下之意就是眼前这个实在不算苗条的张大人能不能坚持长途骑马奔袭? 张亦隆暗叹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却也不能拒绝,自己亟需与一丈红协商下一步的行动,还要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太平堡更多的情报,而这些事只能自己去办,无论是交给姜玮还是交给周洪新都是不合适的。 只能自己去。 心中叫苦,张亦隆脸上却保持着微笑,“我能行,三位少侠要不要备些吃食?” 居中少年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张大人,吃食什么的就不用了,要是有酒水的话,到是可以给些。” “元标,给三位少侠一人一坛酒。”张亦隆没想到草原上的少年居然也好酒,幸好这次出征,酒还是带了一些的。 “坛?!”三名少年游骑再次震惊了!口外草原上缺铁,更缺粮食,有限的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哪儿有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就算是用红薯酿出的红薯烧和用土豆酿出的土豆烧在草原上都能卖出天价。 三人之前想的也就是到手一袋酒就谢天谢地了,三人分一袋酒,这要是回去能吹半个月的牛皮。 现在一人一坛?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三位少年都有些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中的眩晕感。 直到三坛红薯烧到手后,三名少年游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别喝多了,等回到你们大当家那里再喝比较好。”张亦隆看到三人中神情最不以为然的少年已经用匕首敲开了到手的一坛红薯烧,仰头灌下好几口,一边连声说好酒,一边把酒坛递给身边的战友。 居中的少年接酒在手,毫不客气灌下几大口酒水后才说道:“张大人,你有所不知,真要是回到大当家那里,这三坛酒,我们估计一人也就只能分到一口了。” 张亦隆一皱眉,“怎么,一丈红那边的供应出了问题?” “没有什么大问题,”居中少年有些后悔自己话多了,赶紧往回圆:“就是离开老营时间比较久了,酒水剩下的不多了。” “这样啊,小姜”张亦隆把姜玮叫了过来,“咱们的酒水扣除你们路上用的,还有多少?” 姜玮脑子很快,马上答道:“扣除我们路上要用的,估计还能剩下20多坛。” “那好,这20多坛都给我,让他们快点准备。” 听到能有20多坛酒,三名少年游骑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三人刚要开口,张亦隆冷冷一笑:“你们三个就别盯着了,这是要送给你们大当家的。” 三人灿笑着不吭声了,话里话外,这位张大人和大当家的还挺熟? 片刻之后,4名重甲枪骑兵、15名少年侍卫和13名少年掷弹兵就在张亦隆身后完成了集结。 三名少年游骑停下了喝酒,面面相觑,除那四位手持长枪的看着还有点能耐以外,剩下的全是小屁孩啊。 他们早就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张亦隆明白三人的意思,不就是觉得自己身后这些少年不行嘛,实在懒得和他们三个小屁孩计较什么,淡淡问了句:“三位少侠,咱们能出发了吧?” 三人再次对视了一下,最后还是居中少年出来抱拳道:“张大人,我绝对看不起诸位的意思,只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意思到是很明白,这些少年靠谱吗? 张亦隆一挥马鞭,“行了,三位少侠,操心好你们自己的事吧,我身后这些人前几天刚和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交过手,赢了。” “前几天?”居中少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是在南山包那边?” “嗯,就是那里,鄂尔多斯万户的人没收尸?”以张亦隆对蒙古草原各部习俗的了解,只要有一点可能,蒙古人都不会放弃同胞的尸体。就算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当时仓促撤走了,事后也一定会派人回来收尸的。 这也为什么张亦隆禁止部下割去首级的最大原由,多少给未来的盟友留点面子。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鄂尔多斯万户的人最终也没去收尸? “等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在收尸体。”少年这次看向张亦隆及身后众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有了尊敬。 草原上例来以强者为尊! 就这位张大人身后的四五百人马就能把三百多鄂尔多斯万户中最精锐的阿速卫军打得尸横遍横?! 身为受过专业斥候训练的少年游骑,三人都能看出,张大人身后的四五百人实际上不是骑兵,只是骑马的步军,这点从他们脚上穿的都是步鞋而不是马靴就能知道了。到是张大人身后的这些少年个个都穿的是马靴,看来是正宗的骑兵。 四五百步军击败三百精锐蒙古骑兵?! 开什么玩笑,这得是多强悍的战斗力啊。 不约而同,三名少年游骑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他们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区区30余骑未来会带给他们何等的震憾,以至于让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少年都不得不伸出大拇指说声:“厉害!” 打消犹疑后,三名少年游骑马上翻身上马,拔马向北,身后是张亦隆等人纵马赶上,邱成一抖手中旗杆,一面尺寸不算太大的“张”字大旗迎风飘扬! 第二百零四章 百里奔袭(中) 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纵马狂奔,让初夏的风吹拂过脸庞,体验一把套马汉子的狂野!这可能是21世纪许多文艺小青年梦寐以求的生活,如果身边能跟着个温柔可人的牧羊姑娘那就更好了。 只不过,有时候脑袋里的梦想和屁股上的痛苦是同步的。刚刚奔行出几十里,张亦隆就觉得屁股和大腿开始隐隐做痛。说起来也算是张亦隆倒霉,自己骑惯了的银鬃栗色马在临行前受了点小伤,无奈之下临时挑了现在胯下这匹黄膘马。 临战换马,最痛苦的就是大腿和屁股了,张亦隆的骑术顶天就是个将就凑合,现在换了新马,当然不可能马上找到黄膘马的浪,结果自然是被颠得屁股生疼。 就算张亦隆表情控制能力再好,等跑出八十多里后,全军下马休息时,张亦隆已经疼得有些龇牙裂嘴了。 邱成赶紧把手中的旗杆递给身边的少年侍卫,自己和杨元标一起伸手把张亦隆从马上搀扶了下来。 三名少年游骑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表情扭曲,明显是快要控制不住要大笑了。还是居中的少年游骑最有城府,他捅了捅身边的同伙,让他们都收敛下笑容,这才快步走过来,关心的问道:“张大人,今天还要再跑五六十里地才有水源,我们才好扎营休息,您……” “我没事,”张亦隆摇头苦笑,“我平时习惯坐车了,骑马比较少,这次又换了新马,习惯就好了。” 邱成从鞍袋里取出个折叠胡床,扶着张亦隆坐下,这算是张亦隆能享受的少数特殊待遇,其他人就只能随地而坐。 看到张亦隆这么说,三名少年游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杨元标给张亦隆送上水袋和干粮袋,自己也拿出属于自己那份,开始胡吃海塞。 三名少年游骑也在一旁休息吃喝,只不过,他们三人是在轮流喝那坛已经开封的红薯烧。 双方相距不过三五步,又都是少年心性,自然要悄无声息的对比一下双方的伙食。很明显,振威军在伙食上完爆了一丈红一方,包括张亦隆在内,所有的伙食都是一样的,干粮袋内装的是三天份的烤面饼、奶酪干和烤牛肉干。而三名少年游骑吃的只是烤干的杂粮面饼,这二者在卖相上就相差挺远的。至于说味道嘛,振威军的烤面饼里加了牛奶和极少量的糖,一丈红给部下的只是加了盐的硬面饼子,也就是三名少年游骑正值青春年少,牙口好,不然…… 不过在喝这一项上,三名少年游骑可就远远超过了振威军,按张亦隆定下的军规,振威军行军打仗时,非令不得饮酒,否则轻的挨棍子,重的掉脑袋,所以现在包括张亦隆在内的所有振威军将士喝的都是加了一点红薯烧的凉开水。 这也就难怪振威军的将士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正在豪饮的三名少年。把三人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好在休息时间很短,吃喝几口,用皮水桶饮了饮马后,再给马嘴里塞了把料豆后就要准备继续赶路了。 看到振威军士卒给马喂料豆,这次换成三名少年游骑眼里出现些许羡慕了,马匪虽然爱马如命,可还是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喂马,他们每人身上确实带了一小袋拌了盐的黄豆,可那是需要奔驰三百里时才能用的。 哪儿像振威军这么大方。 叹息着翻身上马后,三名少年游骑一马当先,欢呼着纵马奔出! 这一次谁也不再多话,所有人都在蒙头赶路,一直跑到太阳偏西,这才放慢了速度。 居中的少年游骑拔马来到张亦隆面前,抱拳施礼后说道:“张大人,我让我二个兄弟去猎些野味,咱们晚上扎营时好好吃一顿。” 张亦隆点头同意,只是说了句:“射猎所耗的箭矢,你回头找小邱要就行了。” 居中少年再次感激的抱拳致谢。 等三名少年游骑中的二人离开后,张亦隆这才扭头问身边一直沉默的枪骑兵哨官黄日文,“你觉得他们二个人能猎到多少野味?” “大帅,我一直在观察他们,这三人的骑术确实很厉害,”黄日文回答的很实诚,“射术如何看不出来,不过他们三人背的角弓质量相当不错,应该是在太平堡订做的,比咱们手上的角弓要好的多。一丈红能给他们配备这种精良的角弓,足以证明他们的射术可称精湛。” “哦?”张亦隆没想到黄日文能从区区一张角弓上看出如此多的门道儿。 “苏木沁板申虽然也能造弓箭,可技艺上远远比不过太平堡,毕竟好的工匠这些年都都跑到太平堡讨生活去了。”黄日文是土生土长的苏木沁板申百姓,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苏木沁板申从一个口外草原一流的手工业板申一步步衰落到一个纯农业板申,有些感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张亦隆虽然说对于弓箭的好坏没啥太深的了解,可也知道在明末草原上,一张好角弓相当于21世纪的一支狙击步枪,只有好的射手才能分到一张。倒推来看,黄日文的结论是没问题的,拥有好弓的肯定射术不错。 更让张亦隆佩服的是,这三名少年能在草原上准确找到水源。在一个没有详细地图和无人机的时代,能在广阔的草原上准确找到水源,是要有点真本事的。 居中的少年游骑将众人引到一条小溪边,这里是一个理想的扎营地,周边牧草丰盛,方便牧马,别说现在只来了几十个人,就是来支数千人规模的骑队在此宿营也是毫无压力。 张亦隆下马后坐在胡床上休息时,丢了一个眼神给杨元标,杨元标马上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张亦隆赠送的铅笔,快速在地图上标出了这条不知名的小溪。 行军打仗,无粮尚可勉强坚持,无水则死路一条。 相比其他忙着卸鞍溜马、刷洗坐骑、生火煮奶茶的振威军将士,张亦隆好歹也是一军之帅,用不着他亲自去忙碌什么。加上现在屁股和大腿已经由疼痛转为了麻木,也实在没力气去帮什么倒忙,所以在看到那名少年游骑趴在小溪边痛饮时,张亦隆还是出声把他叫了过来。 少年一边用袖子擦着嘴边的水渍一边笑着坐在张亦隆身边,“张大人找我有事?” “那水不要直接喝,烧开了再喝。”张亦隆轻抖着手中的马鞭,“对了,走了一路,你们也不自我介绍一下?” 少年好像早就知道张亦隆会这么问,笑着回道:“我们说到底也只是马匪,不太想出名,您叫我马五就行了。” 很明显,这只是一个化名或是绰号,张亦隆甚至可以肯定,这个少年都不姓马。 第二百零五章 百里奔袭(下) 果然,马五顺便就把自己的二个同伴介绍了一下,“那个一直不爱说话的叫做高七,另一个叫郑九。” 张亦隆一笑,五七九?这要是真名那就真是见鬼了。 很明显马五也没指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真信这鬼话,马匪只不过是马上的土匪,谁疯了才把真名宣扬出去? 所以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张大人,你们每次扎营都要烧水?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是我下的严令,”张亦隆知道没法在短短几句话内给一个明末时代的少年科普什么是细菌和寄生虫,只能给出一个结论性的答案,“因为直接喝生水容易生病,烧开了之后再喝会好很多。” “诶,”身边的少年叹了口气,“大当家的也这么说的,只不过大家都不当回事。”很明显,他就是话里大家中的一员。 看着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略显生疏的在梳洗战马,马五有些不以为然,“张大人,你这手下还需要多加训练啊,这样的活儿交给我们的小丫头们去干也早就干完了。” 这话多少有些托大了,引得旁边的邱成狠狠的一眼瞪了过来。 马五假装没看见,继续吐糟了几句:“张大人,我听大当家说,那羊很肥,你带这么点人行吗?” 张亦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小子,说到底你也就是一马匪,兵不贵多,贵精!你懂个屁!” 马五被这沉重的一巴掌拍的一咧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远方传来欢快的呼哨声,马五马上跳了起来,“张大人,那二个小子猎到好东西了!” 远处二骑飞奔而至,一骑马后驮着一只脖上中箭的黄羊!另一个少年手上拎着几只野兔! 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有如此收获,看来这三名少年确实有些本事。 张亦隆看了眼不远处暗中警戒的黄日文,小黄微微点头,黄羊是十分机警的动物,能一箭射中黄羊的脖子,说明这二名少年无论是潜行能力还是箭术都堪称高超。 张亦隆伸手摸着光滑的下巴,看来一丈红在练兵上确有独到之处,能在口外草原上纵横多年的马匪头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看到黄羊和野兔,振威军中的少年也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无论是风干牛肉还是烤牛肉干,要说味道怎么可能与新鲜肉类相提并论? 很快,可怜的黄羊就被洗剥干净,被一根粗大的烤杆架在火堆上烧烤了起来,五只野兔刚在火堆旁陪烤! 张亦隆让杨元标从黄膘马的鞍袋里取出一小罐烧烤酱料送过去,负责烤黄羊、野兔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高七,他接过小罐后略一犹豫还是用刷子沾了沾料往黄羊身上刷去。 片刻之后,黄羊就散发出了阵阵的异香。高七吃惊的扭头看向张亦隆,左手却想把沾料小罐藏在怀里。 张亦隆微笑着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他的左手,小子,想在老刑警眼皮底下玩这招,你还嫩了点。 高七灿笑着把沾料小罐放回原地,继续老实的向黄羊身上刷着于硕特制的酱料,这可不是张亦隆小气,而是这酱料的核心中于硕从21世纪带来的孜然,这东西在明末草原上可是稀罕物,用一点少一点啊。 一直站在张亦隆身边的马五好奇的问道:“张大人,您这小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刷到烤羊上这么香?!” 张亦隆也没打算瞒着他,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那是我兄弟特制的酱料,你说的那种香味是来自于一种叫孜然的调味料。” “孜然?”马五也学着张亦隆摸着自己还没长出胡子的下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不奇怪,”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了指北方,“孜然来自西域,鄂尔多斯万户的控制范围曾经达到过那里,你们活动于鄂尔多斯万户和土默特万户之间,多少也会知道一点。” 马五连连点头,这位张大人确实有些见识。 紧接着,他就被营地边缘的十几个少年吸引住了,看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张大人,我知道好奇会害死猫,也知道不该多问,可我就是忍不住……” 顺着马五的目光,张亦隆看了过去。原来是少年掷弹兵们在唐茂华的带领下正在练习手榴弹投掷动作。 这是张亦隆的要求,这些牧羊少年出身的少年掷弹兵确实能把穿越版手榴弹轻松的扔出40米左右,却存在一个共性问题,那就是投弹姿势千奇百怪,随着投弹次数的增加,不正确的姿势会过多消耗少年掷弹兵的体力,而体力的下降又会导致动作变形,进而容易出现脱手等问题。 好在这些少年岁数都不算大,投弹动作也没真正固定下来,可以通过训练来加以矫正,只不过训练耗时会比较长,现在的振威军最缺就是时间。无奈之下,张亦隆定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要求少年掷弹兵们每天必须按标准的掷弹姿势练习三百下,雷打不动,风雨不停。 今天纵马奔驰了一天,路上不可能有时间练习,晚上还要轮班值班,唐茂华只能选在饭前抓紧时间把今天的三百下投弹练习完成了。 “他们是在练习投掷一种炸弹。”张亦隆给身边无知少年科普了一下,“就是一种扔出去能爆炸的东西。” 马五愣了一下,“能爆炸?” “嗯,明天白天可以给你看看。” “现在不行吗?”马五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 “现在天色已晚,你想要看清楚就得靠近火堆,那就太危险了。”张亦隆无奈的说道,这也是穿越版手榴弹最大的问题,安全性不达标。尤其是弹尾只有一层防潮纸,远远达不到制式手榴弹的安全标准,但想在苏木沁板申加工出合格的木制或是金属制的手榴弹尾盖都是不现实的。 马五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张亦隆严肃的表情还是忍住了。 夜色渐浓,烤肉的香气已经弥漫在整个营地上空,让所有人都食指大动,除了三名少年游骑以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张亦隆。 张亦隆一头雾水,“看我干什么?” 一旁持枪警戒的黄日文忍住笑,轻声说道:“大家都在等您的命令呢?” 张亦隆一拍大腿,“等什么啊,开吃!” 欢呼声四起。 邱成跑去割下一大块羊腿肉,递给张亦隆,“大人请用。” “你们也赶紧去吃吧。”张亦隆接过还在滴着油滴着的黄羊肉,阵阵的肉香扑鼻而来,瞬间饥饿感就驱走了屁股和大腿上火辣辣的疼痛。 狠狠一口咬下,黄羊肉特有的鲜香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张亦隆不由轻呼出口气,“这也是明末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身边同样大口吃肉的马五有些不解,不就是个黄羊嘛。草原上多的是,一群一群的,要多少有多少。 他当然不会知道四百年后,敢在中国境内猎杀黄羊,是要吃牢饭的。身为执法者的张亦隆自然不敢知法犯法。 一只黄羊、五只野兔,对于三十多人来说,实在不够分的,更何况这其中绝大多数是俗话中的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这点肉也就将够大家塞个牙缝,真正管饱的还得靠每人自带的烤面饼。 见三名少年游骑又拿出那种又黑又硬的杂粮饼,张亦隆笑着让杨元标给三人各送了一袋振威军的干粮。 马五从牛皮袋中拿出一块烤面饼,也没在火上加热一下,用力扯下一块扔进嘴里,刚嚼了几下就愣住了。 张亦隆看了眼杨元标,杨元标疑惑的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在干粮袋里做任何手脚,不知道这位马五兄弟这怪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见马五表情不对,另外两人马上把干粮袋放下,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高七右手还摸到了放在手边的腰刀柄上,只不过,他这一举动马上就被一眼锐利的目标制止了,黄日文的右手早就摸到了枪杆,只要高七敢乱动,马上就一枪来个透心凉。 好在这时马五呼出口气,“张大人,你们真是太阔气了吧,这饼里居然舍得放糖?!” 张亦隆这才明白,是被硬面饼的味道给震惊住了,笑着一拍他的脑袋,“小屁孩大惊小怪什么,赶紧吃饭吧。” 马五很不好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么一闹,大家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算放了下来,轻松尽快的气氛重新回到了营地。 次日下午,一丈红吃惊的看着远处那杆飘扬在夏风之中的“张”字帅旗,她确实没想到援兵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张亦隆亲自带的兵! 只不过,为什么张亦隆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扭曲呢? 第二百零六章 高家肥羊(上) 等到张亦隆接近到几十步时,一丈红敏锐的发现了他在黄膘马坐立不安的原因,看来眼前这位张大人确实是骑术不精,黄膘马的十次浪,最多只能抓住五六次,自然要被颠得七荤八素的。 忍了半天想要狂笑的冲动,一丈红决定往前迎出几步,作为盟友,做人厚道嘛。 见到策马而来的一丈红,张亦隆长舒口气,干脆勒住战马,翻身下马,迈着罗圈腿走向一丈红。 这下一丈红实在忍不住了,就算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笑得花枝招展,她在马上连连摆手,“张大人,您休息一下……” 看到一丈红差点笑得从马上掉下来,张亦隆就算脸皮厚到能扛住三眼铳的直射,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大当家。 一丈红在离张亦隆还有五步外就已经单手撑鞍,轻身摆腿,以一个绝对曼妙的身姿从马上跳下来,一边娇笑一边走向张亦隆,“张大人,辛苦你了。” 张亦隆一脸苦笑,自己现在什么形象不问可知,好在自己也没啥形象需要维护。 好在一丈红在走到张亦隆身前时已经控制住了表情,她招了招手,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蒙面少女翻身下马,恭敬的在地上摆了一个小巧的绣蹲。 邱成也赶紧在张亦隆身后摆了上那个折叠胡床。 “张大人,坐下说吧。” “好,我确实得坐会儿了。”张亦隆的屁股刚挨到胡床上,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 “你们退后。”一丈红忍住笑,示意身后的护卫们退后一些。 张亦隆也示意邱成等人退出相同的距离,这是起码的尊重。 一丈红迅速收敛了笑容,转入了正题。 高家商队是一支肥羊,可这羊实在是太肥了,肥到根本吃不下,所以不管一丈红愿意不愿意,她都必须得到外部支援,信不过同行的一丈红唯一的选择就是张亦隆了。在简要介绍了高家商队的情况后,一丈红看向张亦隆身后正在卸鞍溜马的三十余骑,“张大人,这二个月多,您不会……” 言下之意,您这二个多月不会只招来这么点人手吧? 张亦隆微笑着把自己三人这二个多月来的工作介绍了一下。 当听到这支叫“振威军”的新军人数已经有3000余人的规模时,就算隔着面纱,张亦隆也能看到一丈红吃惊的表情。 这让他心中暗爽了一下。 说到最后,张亦隆也解释了为什么只带了三十余骑赶来的原因。杨大乖托人从口内偷运的上千斤火药对于现在的振威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张亦隆不敢把有限的兵力抽离出来。 能带着三十余骑赶来,已经算是张亦隆最大的诚意了。 一丈红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张亦隆,“张大人,我是马匪,说话直白一些,希望您见谅,您带30余骑也就算了,怎么还全是小屁孩啊?” 张亦隆回答的也毫不犹豫,“那些少年中,有15名是我挑选的侍卫,我带他们是出来涨涨见识的。但另外12名少年掷弹兵是我手中的王牌之一,如果大当家的情报没错的话,区区高家商队,不在话下!” “哦?”一丈红双眼射出了凌厉的神光,“张大人,是不是我没说清楚,高家商队足足有三百余人的护卫队伍,每天晚上扎营时还会树起一道木栅!想要靠着套马索去拉倒木栅是不现实的。” 张亦隆点头,表示同意,300多人的商队护卫,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人手一张弓,就算射术再不好,靠着数量足够多的箭矢也能把扔套马索的马匪射成筛子,毕竟就算是能在夜晚中能准确扔出套马索将木栅套牢,也需要花点时间和马力才能把木栅拉倒。如果马匪数量占优的话,可以靠着箭雨压制商队护卫,但现在这个如果是不存在的。 一丈红注意到张亦隆身后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都穿了鳞甲背心,暗暗点头,看来这二个多月,眼前这位张大人也没闲着,他是从哪儿弄来如此多的铁料?被天外陨铁砸中了吗? 好奇归好奇,一丈红还是指出,想靠着重甲推着大车破木栅也是不现实的,人推的大车速度太慢,商队护卫不仅能用箭雨压制,还能在预定的突破口集结足够的人手,就算是马匪和振威军的少年们个个精通肉搏战,但靠着六十多骑想要在肉搏战中击败三百人且自身伤亡不大也是不太现实的。 张亦隆点手把唐茂华叫了过来,伸手示意。 唐茂华心领神会,马上从腰间的牛皮弹袋里掏出一枚穿越版手榴弹递到张亦隆伸出的手上。 张亦隆挥手示意他退后,这拿着手榴弹对一丈红说道:“大当家的,这东西叫手榴弹,内装一两火药,由他们投掷的话,可以扔出二十余步开外,威力嘛,足以炸断不太粗的木栅。” 一丈红伸手要过穿越版手榴弹,在手里掂了掂,份量挺沉,木柄上个是个铁疙瘩,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火药了。在脑海中快速计算了一下,一丈红把穿越版手榴弹还给了张亦隆,没有多问这东西是如何引爆的,反正过个一二天就能看到它的实战表现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 “高家商队派出了专门的侦骑,我们的探子根本靠近不了,只是知道他们携带的木柱还是比较粗大的,你这种手榴弹能不能炸开?”一丈红对于穿越版手榴弹的威力还是有些疑问的。 大明军队又不是没装备过类似的手抛火器,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对于这个问题,张亦隆早就胸有成竹,自己手边还有5颗飞雷,就算手榴弹不行,一颗飞雷也足够的炸开常见的木栅了。 说到底,高家商队只是一支有护卫的商队,张亦隆是不信他们每天驮着碗口粗的木桩子行军的。再说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高家商队真疯狂到能驮着碗口粗的木桩行军,张亦隆也是有办法的。 大不了就当回工兵嘛,利用夜暗悄悄爬到木栅旁,堆放二颗飞雷一起点燃,百分百炸开了。 有了这样的自信,张亦隆才笑着说:“大当家的放心,就算他们用碗口粗的木栅,我也有办法。” “那就好,”一丈红被张亦隆的信心感染,心中的愁云消散了一半,片刻之后她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炸开木栅后又该怎么办呢?” 张亦隆眉头一挑,明知故问道:“大当家的,炸开木栅后怎么办?难道不是应该等着天明后他们来谈判吗?” 一丈红爽朗大笑起来,“张大人,你要是去当马匪,那真是一把好手。” 张亦隆摇头苦笑,一丈红肯定想不到,就见识坏人的数量,自己绝对不会比当马匪头子的一丈红逊色。就其犯罪手段的花样来说,21世纪的罪犯更是远在明末同行之上。 当然,这也是另一种无奈之举,现代专政机关对于罪犯份子的打击力度和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同样远高于明末同行,想在如此高压下玩出点花样出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不为过。 正事聊完了,剩下的就是攀交情了,张亦隆大方的送出了20坛红薯烧,60袋箭矢,虽说全是成本最低的梅针箭,可一次大方送出1800支羽箭还是让一丈红有些吃惊,看来这位张大人这二个多月混得相当不错啊。 不过,一丈红也没白收张亦隆的礼物,这一个多月以来,陆续拦截了多趟南下逃难的太平堡商队,她自然也是赚的得盆满钵满。叫过蒙面少女,让她去取一张礼单来,上面记录着应该分给达阳和张亦隆的分成。 堪称坐地分脏! 张亦隆没看礼单,直接收入怀中的牛皮袋内。 一丈红暗暗点头,这人岁数不大,到是挺上道的。 既然人家大方,自己也不能小气,一丈红问了句:“我不能白收你这些酒水和箭矢,你那边最缺什么,要是我这边有,尽量接济你。” “粮食!”这是张亦隆一直都在头疼的问题,振威军规模的快速膨胀带来的是粮食消耗的急剧增加。于硕估计,要是振威军的人数达到5000人,再加上战马之类的消耗,现存放在苏木沁板申的粮食只能维持到八月初,再三节省也只能勉强维持到月底,除非现在就开始有计划的削减每人的粮食定量。 但胡新明表示坚决不行,振威军现在的训练强度,就是靠着远高于一般明军士卒的伙食标准才能挺过来,要是再削减,万一出现大量病员,那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节流不行,那就只有开源了。 一丈红轻摇螓首道:“粮食没多少富余的,现在是夏初,口内又不缺粮食,粮价不算高,谁吃饱了撑的往口内运粮食。我直说了吧,布匹、金银、人参、各种皮毛,珍珠,就这些东西。” 张亦隆陷入了沉思,在苏木沁板申这样小的市场下一旦投入大量金银必然会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明末之人可能不知道,可张亦隆好歹也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同样的,大量投放或是收购布匹等货物,也会严重干扰有限的市场运作。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夺下太平堡,或是自己开出一条通往口内的通道,组织商队把这些值钱东西运到口内去换成草原上亟需的物资,否则要了也没用。 “那就给些布匹好了,最近布匹消耗的有些快了。”张亦隆思前想后,还是要点实用的东西为好。 一丈红点头,“等这只肥羊吃完了,用大车送到你那里。” 这只被两只老虎盯上的肥羊此时正在一百三士余里外赶着今天最后一段路程,出乎一丈红手下探子的估计,高家商队走了每天六七十里地的惊人行程。为此,每天都有累死的大牲口倒毙在商队身后,这些可怜的牲畜会被商队的护卫和伙计迅速的分食干净,它们的骨头也会被喂给商队中的猎犬,可仍散发出的血腥味和内脏、骨渣还是引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狼群尾随其后。 只不过智慧如草原狼群,是绝对不会愚蠢到袭击如此规模的人类商队。 它们只是在远处观望和跟随。 可只已经给商队增加了一堆麻烦,不仅是傍晚放牧时要派出武装护卫,就是派人去砍柴打水,也要多人一起行动,值夜时的人数更是成倍增加。 为此,有人提议干脆组织一支精干人马,把狼群的骨干击杀几只,省得它们一直跟着,但却被高家家主否决了,有限的兵马不能浪费在与狼群的战斗中,万一有人员受伤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只要狼群不主动袭击商队就别理它们。 前虎后狼!凶险之极! 第二百零七章 高家肥羊(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高家商队上到当代家主高志节下到负责放牧的伙计,仍处于一种无知的幸福之中。 当然,在口外草原这种法外之地,幸福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 法外之地的特色就是强者为尊! 你的刀快,拳头大,手下小兄弟多,那就能站在法外之地的食物链顶端。 高家商队自然也不例外。 傍晚时分,随着候老镖头一声充满苍凉的号子:“全队歇了!” 行走了整个白天的商队停了下来,商队中的镖师和趟子手们齐身高呼回答道:“歇了!” 对于商队中的大多数人来说,现在才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候。 先要用大车围成一个车阵,然后是在护院武师和镖师的监督下从大车上卸下成捆的木桩,把木桩插在挖好的浅坑中。本来按候老镖头的要求,插木桩的坑必须深一尺五寸以上,从太平堡出发的头两天,大家还能勉强达标,现在已经是第四天傍晚了,多日积累下来的疲劳已经让所有人都觉得没这必要了,只要挖个浅坑把木桩竖进去就行了,商队里光武装护卫就有三百余人,哪支马匪敢来袭扰? 候老镖头之前还为此事大发雷霆,可他只不过是两家镖局和高家护院武师共同推出来的主事人,并不是军队统帅,他就是下令,真正肯认真执行的也只有他自己“兴盛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如此一来,除了把自己人累个半死以外,再没别的意义。 对此,候老镖头的大弟子,一盏灯梁正仲私下劝过师傅,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镖局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现在高家家主都不出面,护院武师和高家家丁、伙计们都在一旁抱着肩膀看热闹,总不能每天扎营时都要靠“兴盛镖局”的十几名镖师和几十名趟子手挖坑竖木桩吧,就算大家辛苦一个时辰干完了,可晚上的值夜怎么办? 听到爱徒的劝告,年过六十的候老镖师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不再提什么挖坑深度了,只要木栅能竖起来,就算完事了。 竖完木栅之后,高家家丁和货栈伙计还要帮着各位大人物们搭建牛皮帐篷,这算是候老镖头最后的坚持了,否则就会是先搭建帐篷再竖木栅。 等高家家主等大人物们进入牛皮帐篷休息后,很多人的工作才正式开始,放牧人要负责把所有的大小牲口喂饱了,特别是已经拉了一天车的驮马和骡子,它们需要好好的休息和刷洗。 厨子们把挑中的肥羊放倒宰杀,每天还要宰杀二头菜牛,毕竟喂饱五百多张嘴不是什么容易事。 洗菜择菜和面之类的粗活自然是由那些高家家丁和货栈伙计的家眷完成,厨子们也只负责大人物们的伙食,包括趟子手在内的大多数人的伙食是也是由这些家眷们负责的,味道可想而知。 看着一盆盆喷香的手把羊肉由漂亮的丫鬟送入牛皮帐篷内,再想想一会儿送到自己脸前的只是一盆没什么油水的白菜烩土豆,顶多再加一碗只有骨头没有肉的牛骨汤,很少有人不抱怨的。 可抱怨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没有。 徐安都是兴盛镖局的一名趟子手,还是新入行不到二年的趟子手,按镖行的规矩,现在这种大活儿是绝对论不到的他的,只不过这一次高志节开出一个让候老镖头无法拒绝的高价,所以兴盛镖局所有能动的镖师和趟子手都被动员了起来。 徐安都今天要值后半夜,所以现在是他一天中少有的清闲时刻,随手拔了根青草,弹去上面的泥土后放入嘴里嚼着,想靠着青草的甘甜挺过晚饭前最痛苦的等候时光。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背后传来。 徐安都连头都没回,听声音就知道是高家的护院家丁,这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少年有一个相当有乡土气息的名字,高田。 “没什么,等着吃饭呢。”徐安都把看向那些苗条身影的视线收了回来,这些丫鬟都是卖身给高家,就自己那点工钱,存上十年都不够给一个丫鬟赎身的,除非自己能升到镖师,能分到几分或是一厘身股,否则就真的是在做春秋大梦。 “又在偷看我们高家的丫鬟?”高田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徐安都身边,“怕什么,看看又没事。” “看了也白看,”徐安都轻叹一声,往后一仰,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丝毫不理会一直飞舞的蚊虫,只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悠闲,“到是你,想好了到口内怎么办了吗?” “没有,”高田同样拔了根青草,扔到嘴里嚼了起来,“你知道的,我是家生子,我家老爷虽说在出发前说了等到了口内就允许我们赎身自立门户。还许诺了给我们每人一笔安家费。” 说到这里,高田左右看了看没人,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可我听说,给的钱根本就不够我们自立门户的,等打点完官府,办下户籍,也就没剩下什么了。所以最后还是要给我家老爷当佃户或是家丁,顶多就是能有个自己的小家。” “你听说?”徐安都腾的坐起来,“这种消息你都能听说啊?” “也就是那么一说。”高田明显不想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徐安都手抚摸着放在身边的长枪枪杆,“好好练武,争取在大年前的大考中拿个好成绩,然后被某位镖师收为弟子,这样就有出头之日了。” “大年前?”高田又一次压低了声音:“听说秋天蒙古左翼的林丹汗就要打过来了,你还想着要给人当徒弟?” 徐安都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算是林丹汗要打过来,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到时候我们跟着候老镖头就行了。” 高田点点头,“也是,我听仇师傅他们说过,打仗那才叫修罗场,成百上千的人,说死就死了,连声都没吭一声。我觉得,候老镖头到时候肯定带着你们回口内讨生活了。” 说到这里,高田忽的有些兴奋了,他用力一拍徐安都的肩头,“咱俩也算是朋友了,我估计以后也就是给我家老爷看家护院的命了,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找我啊,还是你们这行好,可以到处走,到处看。” 徐安都没好意思和高田说,走镖实际上也不能到处,到处看,每次走镖都紧张的要死,随时都有可能把脑袋混丢了。 只是现在说这话太不吉利了。 “吃饭了!”几名家丁抬着三口大铁锅走了过来。 徐安都和高田赶紧爬起来跑过去领自己那份。 和前两天一样,一大碗白菜烩土豆,三个黑面馍馍,一碗没肉的牛骨汤。 味道就不用多想了,二人只想着赶紧吃完,然后倒头睡觉。 第二百零八章 高家肥羊(下) 徐高二人正处于最能吃的年纪,这点东西勉强也只能算是吃了个八成饱,毕竟两人都是靠着两条腿从清晨走到傍晚的,就算是不用他们干额外的杂活儿,也还要有一个后半夜要值守。 一边感叹着要是能再有一碗菜就好了,徐安都一边用仅剩的小半个黑面馍馍把碗底最后一点菜汤收了。 高田比他吃的更快,因为更累,兴盛镖局的趟子手是不用干太多杂活儿的,可他却是高家的家生子,护院家丁也是家丁,也只比那种专门干粗活儿的家丁少干那么一丢丢而已。 “有些人就是心太黑了。”高田用力把一块没有一丁点肉丝的牛骨头啐向远处,“这么干净的骨头,连狗都不吃。” 确如他所说,一直在营地里四处游走的猎犬只围着那几顶豪华的牛皮大帐篷转悠,根本不看这边一眼。 “狗眼看人低嘛。”徐安都没接高田的抱怨,伙食标准是高家定的,粮食和其他食材也是高家提供的,镖师是可以到牛皮大帐篷中吃饭的,可他们所有的趟子手就没这待遇了。 说到底还是这一次走镖任务是两家规模都差不多的镖局共同承担的,看似力量强大,实则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兴盛镖局一向是走镖时镖师和趟子手要同吃同住,可另一家同威镖局就是镖师和趟子手各吃各的,最后争来争去,还是变成了现在这种镖师和趟子手分开就餐的规矩。 对于惯于吃苦的趟子手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走镖在外,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但问题在于,高家把商队的全部伙食交给了一个不太适合的人,高家二管家-高安。 以徐安都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高安都可以说是百分百的人渣!用高田私下的吐糟那就是,高安是那种只要有一点权利就要把它用到极致的人渣。 如果说高安当年在太平堡时还不敢太如何的话,现在趁着手中有些权力,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说起来可笑,高安手上的权利仅仅就是个食物分配权,就这么点权力都能花出一堆花样,算是让徐安都和高田大开眼界了。 高安先是把商队中所有人暗自划分出了三六九等,高家家主、少爷等人自然是一等人,护院武师和镖局镖师是本次远行中最重要的武力保障,也是一等人。 包括高安本人在内的高家管家、高家各个买卖字号的掌柜、拥有一厘身股以上的买卖商号管事等有些权势的人都被他归为二等人,虽然进不了牛皮大帐篷,可他们的饭菜都是由胡家厨子制作的,并由家丁送到各人的帐篷内,同样是好酒好菜。 问题就在出在这里,高家商队在启程之时只规定了两种伙食标准,沿用了高家各个商号中的惯例,小灶供应东家、掌柜和各级管事,大灶供应伙计。现在高安却非要在这一标准中间加入一个中灶。他自然不敢克扣小灶,那么就只好对着大灶下手了。 先是白菜烩土豆中的牛羊肉悄然消失了,接着就是牛肉汤或是羊肉汤变成了没有一丝肉星的牛羊骨头汤,夜宵的牛羊杂汤也由一大碗变成了一小碗。听说高安最早甚至想把夜宵的牛羊杂汤变成菜汤,结果候老镖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晚上去解手时要小心一些,万一地上有坑什么的就不好了。” 高安这才悻悻的住了手。 徐安都作为一个外人,完全不理解高安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么折腾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最后还是高田私下告诉了他答案,高家这次是带着重金举家搬迁回口内,回到北直隶后肯定要开枝散叶,高安作为二管家有很大机会外放出去负责一地的生意,他现在就是利用这同行的机会,讨好各个买卖商号的管事,套取情报并建立自己的人脉。 相比在高家只负责外院,外放到一地掌管当地全部的生意,简直就是乞丐变皇帝。可是高家以后肯定要多地开展生意,总有个好坏肥瘦之分,高安肯定是挑不到最好的,可如果这一路上和这些买卖商号的掌柜、管事的搞好关系,弄个不那么肥的地方还是可能的。 徐安都当时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区区的伙食供应等级居然还能这么讲究。 草草吃过晚饭,二人就分别回到各自的帐篷里抓紧时间睡觉。子时就要起来值夜班了。 就在两人熟睡之时,高家商队的营地还是灯火通明,例行的晚宴已经进行了尾声,舞女们还在帐篷中间飞旋着,一只只喝空的酒坛被扔出牛皮大帐外,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舞女们裸露的腰肢和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美腿,有些人甚至连流出的口水都忘了擦一下。 可就在就在牛皮大帐的阴影之下,一个年轻漂亮的丫鬟被人捂住嘴拖向帐后! 姑娘正要拼死挣扎,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猥琐的声音:“丫头片子,我知道你对那个高田有好感,你要是敢叫,我明天就让他去放马!” 放马不仅仅是苦活儿累活儿,更是高危工作,昨天就有一名马夫在追一匹跑掉的驮马时被狼群袭击了。 姑娘放弃了挣扎。 第二百零九章 最后的宁静(上) “到点了!快起来!”睡得正香的徐安都被人轻踹了一脚,迷迷糊糊的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清水泼了泼脸,清醒了一下,这才拿起竖在帐篷外的长枪,吹欠连天的走向营地中间。今天晚上他和前两天一样,是巡夜的。 大商队值夜通常分为两种,巡夜和守哨,巡夜是最辛苦的,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在营地各地巡逻一圈,一夜不得休息,而守哨就要轻松不少,只要没人注意,站着睡觉都行。 这种轻松的活儿自然轮不到徐安都和高田这样的小透明,二人在巡夜队伍中碰面时因为还没睡醒都没有聊天的愿望。 今天晚上负责带队的是同盛镖局的一名镖师,徐安都好像记得此人姓周,是同盛镖局的二等镖师。看得出来,此人也没睡醒,对于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明显没有多大的兴趣,手中的腰刀一挥,“走吧。” 三十几人的巡夜队伍走得稀稀拉拉。 巡夜制度是候老镖头坚持的,同盛镖局的李镖头也表示同意,这才促成了此事,可高家的护院武师们明显不情不愿,只是派高田这样的家丁出来应付差事。在他们看来,外有木栅,内有猎犬和守哨,再弄这二三十人的巡夜就是画蛇添足。 护院武师们可以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家丁们却要拿着刀枪在夜风中绕着木栅巡逻,想不招来抱怨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现在大家还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哪有精力闲聊。 一个商队的营地能有多大,就算人数多达五百余人,实际上也没多大,绕木栅一圈也不过一刻钟。 绕圈结束后,大家聚在营地中央的篝火堆旁,喝茶提神,半个时辰后还要接着绕圈。 这个半个时辰算是巡夜中难得的放松时刻,有人倒头就睡,等着别人叫醒,有人掏出小酒壶开始小口喝着偷藏的酒水,有人聚在一起轻声闲聊,更多的人是呆坐着发愣,不用谁说,前途未卜这四个字就飘在所有人的心头之上。 远处夜幕中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提醒着所有人,草原绝非世外桃园。 高田和徐安都一人抱着一个粗瓷大碗在默默喝茶,茶水就是最粗陋的砖茶,除了能暖胃和解渴以外,没有别的作用,而且喝的越多,饿的越快。 二人之前吃过亏,都不敢大口往嘴里送,只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半个时辰后,第二圈巡夜开始了,这一次大家的精神都有所恢复,队伍中也出现了一些小声的交谈声。到了第三圈巡夜结束之后,就是大家最开心的夜宵时间了。虽然对于夜宵的内容大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好歹也能安慰一下正在疯狂抗议的肚子。 当众人在篝火旁坐下后,帮厨的家丁就抬着热气腾腾的大锅走了过来,牛羊内脏煮熟后特有的香气飘上半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纷纷拿出大碗准备开吃。 就在帮厨家丁准备打开大锅时,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稍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黑暗,这个声音大家都很熟悉,是兴盛镖局的候老镖师。 候老镖师手提着心爱的钢锏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身后跟着他的爱徒一盏灯梁正仲,只不过相比候老镖头淡然的表情,梁正仲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徐安都注意到了梁正仲的手同样握在剑柄上。 候老镖头手中沉重的钢锏压在大锅之上,面无表情的对着几名帮厨家丁说道:“是你们自己把东西倒回来,还是我帮你们?” 几名家丁面露尴尬,互相对视一眼,好一会儿才有一人说道:“这是高管家的意思。” 候老镖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继续用平淡的说:“我会和高安说的,现在听我的。” “呛啷”梁正仲悬在身侧的长战剑出鞘了一寸有余! “快去,快!”几名帮厨家丁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其中二个胆子还算大的,转身跑向伙房的方向。 高田没敢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徐安都,徐安都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答案就揭晓了,二名帮厨家丁端了二个大盆,盆内是同样热气腾腾的牛杂。 满满二大盆! 高田不由自主的哦了一声,明白了!高安这个王八蛋居然连夜宵里的牛杂都要克扣?!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吧!还让不让人好好混口饭吃了?! 高田刚想要跳起来,就被身边的徐安都伸手按住了。徐安都再次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有候老镖头在,你一个小小家丁跳出来有什么用?找死吗? 候老镖头不动声色的拿起钢锏,眼睛却看了眼锅盖。 帮厨的家丁灿笑着揭开锅盖,把两大盆牛杂倒进去,再用汤勺搅了搅。 “告诉高安,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我会亲自找他谈谈的。”扔下一句足以吓破人胆的话后,侯老镖头带着梁正仲转身走入黑暗中。 巡夜众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候老镖头消失的背影默默抱拳施礼。 等牛杂汤盛到碗里后,大家才理解今天要不是侯老镖头出现,会被克扣到什么程度,就算是把那两大盆牛杂倒回去,每人碗中的干货量也昨夜的只有一半。 高家家丁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可两家镖局的趟子手们可就不客气了,这帮糙汉嘴里骂骂咧咧,就连周姓镖师,脸色也极不好看,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了句:“连穷人嘴里的糠也要克扣,不怕生孩子没屁……” 没等他骂完,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骂谁呢?!” 篝火旁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周姓镖师。 没想到的是,周姓镖师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向正在快步走向这里的高安,而是往地上再啐了一口:“谁做的缺德事谁心里没数?” 高安是个干瘦的猥琐中年,他本来气势汹汹的要过来问罪,可走到篝火旁时发现迎接他的是三十余双愤怒的眼睛后就明智的闭了嘴。只是抬手抽了帮厨家丁几个耳光,让他们赶紧抬锅回去干活儿。 “等一下,”周姓镖师再次开口,“把馍馍筐放下!一会儿吃完了,我派人送回去。” 这下高安有些不高兴了,“这位大哥,按规矩每人就一个馍。你……” 周姓镖师没有抬头,一口黑面馍一口牛杂汤的吃喝着,慢条斯理的说道:“今天晚上馍筐里剩下的馍算我买的,明天天亮后找我要钱就行了。” 馍筐里剩下十几个黑面馍,真算钱也就十几个铜钱,这纯属就是在恶心周安。 “你……”周安气的脸色发白,却也不敢真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帮厨的家丁们把馍筐拿走。 “怎么?周管家就这么不给同盛镖局面子啊?”周姓镖师把还剩下一小半牛杂汤的碗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正在吃饭的两家镖局趟子手们都放下碗筷站身来。 帮厨的家丁见状赶紧伸手扯了下高安的袖子,低声劝道:“管家,好汉不吃眼前亏。” 高安见高家护院家丁都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这才愤愤然的转身而去。 “大家把这些馍均分了,”周姓镖师自己走到馍筐前,拿起一个黑面馍,掰了一半扔给身边的趟子手。 “谢谢周大哥。”篝火旁一片压抑的感谢声。 只有高田看向高安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他觉得高安半夜突然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可惜现在没法去探究一二。 第二百一十章 最后宁静(中) 就算是一人多分到半个馍,对于这些重体力劳动者来说,也就是几口的事,用茶水把碗里最后一点油汤送入肚中后,大多数人也就只是混了个半饱而已。 周姓镖师点把手高田叫过来,让他把馍筐送回伙房。 高田答应一声,拿了空筐刚要走就听到周姓镖师在背后说道:“放下就回来,要是高安为难你,你就叫我!” 高田高兴的答应了一声,提着筐跑了。 伙房位于营地的北边,是一个从扎营开始就要忙乎到启程的地方,所以现在还是灯火通明。 高田跑到这里,把馍筐放地上一放,说了声:“巡夜的馍筐放回来了啊。”转身就要走。 结果被一个伙夫头叫住了,那个肥硕的伙夫头把高田叫到一边,“你叫高田吧?” 高田点点头,可他去不认为眼前这位笑的眯起眼睛的胖伙夫。 “你帮我们捎个话,”胖伙夫头压低声音:“我们做夜宵还是按昨天的量,只是管家说是要留一半当明天的早饭。” 高田不置可否的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本来想问一句,把今天夜里的宵夜当成明天的早饭,那么原定的早饭又到那里去了? 胖伙夫好像看透了高田一样,叹息道:“明早本来是要做牛肉粥的,管家却拿了一半的牛肉去做人情。” 高田这下明白了,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我还要回去巡夜,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离开伙房后的高田一边快步走向篝火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以后千万不要分到高安手下。 “小田儿!”就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高田的耳中,让少年的心跳瞬间就加快了不只十倍! 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高田的脸腾的就红了,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贵兰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高贵兰是高家买来的丫鬟,本来是跟随高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时主要待在高家后院,很少能有机会与高田见上一面,只是这次举家内迁,再讲什么内外有别就是笑话了,高贵兰也不得不出来帮着干些端茶送水的活儿。 这对于高田来说当然是好事,原本一个月只能看见贵兰姐一两次,现在几乎可以天天看到,这让少年一直暗暗开心不已。 高贵兰比高田大二岁,自然懂事更早,对这个醇朴的少年早就心生好感,只不过作为被买来的丫鬟,自己的终身大事绝对由不得自己,高田作为护院家丁在高家的地位虽然高于一般的家丁和仆役,但同样没有能力支配自己的婚姻。唯一的机会就是由高志节的夫人指婚。 这三年以来,高贵兰一直非常努力的讨好着高志节的原配夫人马氏,希望可以让马氏将她指给高田。可惜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举家内迁让高贵兰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想到这里,高贵兰不由得苦笑着摇头叹息,命运对自己实在太不公平了,本以为这口外草原能给自己些许希望,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滑过脸颊,无声的落在草原上。 高田被贵兰姐突如其来的泪水搞懵了,自从离开太平堡后,虽然一路走来十分辛苦,却能天天看到贵兰姐,这已经让少年非常的开心了。甚至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贵兰姐聊几句,对于少年来说,这就是身处天堂了。 可现在看到贵兰姐的泪水,高田瞬间就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默默流泪的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高贵兰看着楞在当场的少年,忽的笑了,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珠,上前一步,将高田抱在怀中。 少年瞬间被温柔所包围,脑海中传来的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一刻,天地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被心爱大姐姐揽在怀中的少年。 等高田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醒过来,高贵兰已经走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少女特有的体香,高田原本空着的双手里被高贵兰塞入了两个沉甸甸的小包。 高田很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巡夜重担在肩,他也不敢再多想什么,赶紧把二个小包收入怀中,贴身藏好,这才急匆匆赶到篝火旁。 周姓镖师已经等的有此不耐烦了,他瞪了高田一眼,“怎么了?高安为难你了?” 高田低头回答道:“不是的,周大哥,是有几个丫鬟姐让我帮着抬了下东西。” 篝火明暗不定的火光遮盖了高田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只有徐安都发现了好友似乎有些异常。 “那赶紧走吧。”周姓镖师一挥腰刀,巡夜是有严格次数限制的。 徐安都把手中的长枪还给高田,压低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高田的眼神有些躲闪,伸手接过长枪,跟在周镖师身后。 徐安都张了张口,却没问出什么,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机。 接下来的巡夜平淡无奇,直到天已经蒙蒙亮了,巡夜这才结束,所有人都跑回各自的帐篷,抓紧时间再睡一个时辰。 天光大亮时,低沉的牛角号声把所有人从梦中惊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草草吃过简单的早饭后,众人都忙着收拾行装,打包帐篷、把各种物资一一清点装车,徐安都被安排去帮忙把已经开口的粮食包重新装上大车,高田则扛着木桩,哈欠连天的走向大车。 唿哨声中,十五骑呼啸而出,他们是高志节花重金从马家雇来的斥候骑兵,听说这些人之前都是大边明军中最精锐的夜不收,他们也是除了大人物们以外唯一不需要值夜,他们必须要有睡眠。 徐安都和高田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他们,前是因为这些人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他一趟走镖,后者则是因为在整个商队中特殊的地位。 只不过这二个少年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收入和付出是成正比的。 半个时辰后,商队继续出发,没人注意到就在营地的北边,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高田和徐安都被安排走在商队的最后面,这样他们还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爬到装粮食的大车上小睡一会儿,少年本就觉多,现在天天值夜,二人已经是边走路边打瞌睡了。 徐安都抓住机会,爬到一辆装粮食的大车去睡觉了。 高田看了下左右无人,伸手入怀,拿出二个小包中的一个,打开一角,一阵清香扑鼻,原来是四样精致的糕点。 高田赶紧收好,这可是好东西,要是被高安看到,说是自己偷的就麻烦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最后的宁静(下) 再次伸手入怀,掏出另一个小包,打开后高田一下就呆住了,里面是四样金首饰,一对纤细的手镯,一对漂亮的耳环,一个金发簪和一个小小的金戒指。 高田认识那对纤细的手镯,它一直佩戴在高贵兰洁白的双腕上,贵兰姐私下和他说过,那是马夫人一年多以前赏赐给她的,给的是金沙,手镯是高贵兰自己托人打制的,上面的凤纹是非常好认的。 这四样首饰应该是贵兰姐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怎么放在小包里给了自己?高田脑中嗡嗡直响,无数个念头涌入脑中,又一一快速消失,完全理不出个头缕。说到底,高田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何有多少社会经验呢。 动作机械的把小包重新贴身放好,高田决定今天晚上扎营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徐安都,徐安都虽说和自己同年,却已经跟着兴盛镖局的镖师走过几次镖了。如果他没吹牛皮的话,徐安都甚至悄悄潜入过口内,见识比他这个生活范围没超过太平堡的高家家丁强太多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中,高田都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支配的,不解、激动、恐惧、不安等等,诸多情绪刺激之下的高田破天荒的没有爬到大车上去睡觉,反而满面红光的走了七十多里地。 徐安都觉得高田肯定是碰到什么事了,但又找不到询问的时机。因为商队今天明显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全天都在急着赶路,中午吃饭时间也缩短到了不到半个时辰,只够大家就着奶茶吃个夹肉沫的饼子。 徐安都注意到就连一向讲究吃喝的高志节等大人物也不再讲究了,和他们这些下等人吃的差不多,只是奶茶中加了更多的奶食。 一种淡淡的不安感弥漫在整个商队之中,迟钝如徐安都好像都感觉到了未来有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徐安都想要和高田讨论一下,可扭头看向高田时,发现这位好友还在神游万里,徐安都只好摇头苦笑。 好在他的这种疑问在二个时辰后就得到了答案。 徐安都在午饭后再次进入了半梦半醒状态,一边走一边睡,好几次要不是身边的人拉一把,他都能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大睡。 所以直到他撞在走在前面的高田身上,徐安都才意识到商队居然停下了。 “现在扎营是不是早了点?”徐安都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啊,离天黑起码还有一个时辰。 “安静!”高田使劲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注意听。” 徐安都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了尖厉的报警号角声!能把低沉的牛角号吹得如此尖厉,可见号手已经快要吓破胆了。 “怎么回事?”徐安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 高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太靠后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周姓镖师发出一阵冷笑,“你们二个今天一天都迷迷糊糊的,就不会抬头自己看吗?” 顺着他的抬起下巴的方向,徐安都和高田看向远方。 远处山包上,出现了数骑,其中一骑身后,一面纯色黑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斗大的“红”字。 徐安都的脸刷一下白了,他是第一次见这面黑底红字旗,却没少听说这旗帜主人的各种传奇事迹。 一丈红,一个威震口外草原的名字,一个能在纯男性的马匪世界中闯出巨大名声的年轻漂亮女子,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吗? 当然不需要了,至多再加一句:盗亦有道。 身边的高田可能还不太清楚,但徐安都非常明白,作为太平堡最大的镖局之一,兴盛镖局确实牛气冲天,候老镖师号称一向不给马匪事先交买路钱,可徐安都却听到镖师们私下说过,梁镖头是给过一丈红买路钱的,候老镖头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 现在敢在白天拦住一支护卫多达三百余人的商队,一丈红如果没疯,那就一定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难道是一丈红联合了在这周边活动的几支马匪要硬抢吗?徐安都望向周姓镖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的鬓角也已经微微见汗了,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高田则是一脸茫然,他伸手扯了下身边好友的袖子,“这旗子有讲究?” 徐安都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压低声音自己知道的关于一丈红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高田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徐安都说到一丈红手下有百余马匪时,这才重新扯了下徐安都的袖子,“你没骗我吧?她手下只有百余马匪,怎么敢拦我们?” 高田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一点,马匪从来都不做亏本买卖!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没有马匪去干,马匪劫掠的目的是为了弄钱,享受。死人是享受不到的钱带来的好处,就是给座金山,那又能如何? 就算一丈红手下的马匪个个都是高手,都能以一敌三,可以把商队所有的护卫都杀了,可她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小,真的有人会蠢到会如此吗? 高田觉得不会,所以才要问徐安都。 徐安都自然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又不能欺骗自己的好友,只能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按规矩,应该不会拦啊。” 徐安都不知道的是,对于高田的这个问题,就连候老镖头都没有答案。 山包上的数骑一出现,尤其是那面黑旗展开后,候老镖头、同盛镖局的谢大镖头、高家护院武师头赵铁胆就一起赶到了队伍最前头。 谢大镖头一摆手中的龙刀枪,示意队伍停下,手搭凉篷看向山包,片刻后一脸凝重的转头看向候老镖头,“候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走镖已经二十年,从趟子手一步步升为大镖头的谢成达自然认得那面黑旗,也知道旗下那个娇小的身影肯定是一丈红本人,就算不是她,也必然是她的二名亲信之一,其他头目是不配有那面黑旗的。 谢成达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以一丈红的实力怎么有胆子在白天拦截护卫是其三倍的高家商队?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问问老前辈好了。 让谢大镖头没想到的是,候老镖头居然也是一脸凝重,神色比他更加严肃,怀中的钢锏纺丝不动,对于谢成达的问题却只是轻摇了一下头,“老朽不知,确实想不明白。” 二人身后的赵铁胆在这个场合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安静听着。 山包之上,重新戴上面纱的一丈红娇笑连连:“张大人,怎么样,这只羊肥不肥?” 张亦隆轻叹一声,“确实很肥,大当家的诚不欺我!” 高家商队全长超过了一里地,数百辆大车排列的整整齐齐,数百手持刀枪的护卫围在周边,无一不在显示着这支商队自身的价值。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点向前,“张大人,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张亦隆双手抱拳,“不敢,不敢,在下听凭大当家的派遣!” 一丈红再次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笑声动人,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极其凌厉! 第二百一十二章 马匪的本事(上)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往后一挥,“张大人,你的人先别动,我先试试这三百多人有什么本事。” 随着一丈红略带夸张的妩媚动作,四十八骑出现在她的身后,四十八双饿狼般的眼神注视着山下的高家商队,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被这些贪婪中带着凶猛的目光注视着,商队护卫中出现了不安的躁动。 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还能维持最基本的体面,有些凶悍的镖师甚至露出了微笑,如果没有强悍的马匪,怎么会有人愿意出重金雇佣镖师呢? 有些趟子手也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只要能在与马匪的战斗中有所斩获,就一定能被镖局内的镖师看中并顺利收为弟子,甚至有可能被镖头看中,成为入室弟子,实现一步登天。 徐安都也有些跃跃欲试,悄声对高田说道:“这是机会啊。我一定要抓住!” 高田的眼神却有些犹疑,此时他的脑海中还在想着高贵兰,对于身边的情况有些反应迟钝。不过,他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徐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玩命的好。” 徐安都嘿嘿一笑,“没事,咱们有三百人呢,山上才几个人,有啥好怕的。” 高田有些哭笑不得,马匪居高临下,当然看得出来商队护卫人数众多,可即使如此,山上那些马匪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畏惧,相反好像还有那么点兴奋? 听到两个少年对话的周姓镖师冷笑一声:“你叫徐安都是吧?是兴盛镖局的趟子手?你走镖时碰到过马匪没有?” 徐安都一缩头,不敢吭声了,他确实是在走镖时碰到过马匪,却没有爆发任何战斗,双方只是抱拳寒喧几句就各走各路了。 看到徐安都的表情,周姓镖师就知道他是一个菜鸟,也就再说更难听的话,只是平淡的说了句:“大概在五年前吧,太平堡有新开的镖局叫宣光,实力很强,那时候你估计都没入行呢。” “宣光镖局一向是走南路镖的,标榜的就是不和马匪谈条件,讲交情,碰到马匪劫掠就硬桥硬马的闯过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口外草原是法外之地嘛,只不过宣光镖局中的一些人做事出了格,某次一丈红派了个姑娘到太平堡来买东西,结果被宣光镖局的人盯上了,吃撑了跑到商会里去举报,” “当时的武甲头也是个蠢货,一听到有马匪潜入太平堡,不问青红皂白就亲自出马去抓,双方在太平堡外大战了一场,一丈红派出的人手死了三人,听说还有几人带伤逃走了。” 徐高二人都听得有些入迷了,这是他们之前没有接触到的传说。 周姓镖师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包,“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一丈红放出话来,与宣光镖局不死不休,任何商号敢雇佣宣光镖局都会成为一丈红的死敌。” “一夜之间,所有的商号都拒绝与宣光镖局合作,就算是最后在商会的压力下,由三家商号雇佣了宣光镖局,可无一例外是走出太平堡一百里后就受到马匪的持续追杀。”说到这里,周姓镖师冷笑连连,“以往的马匪是只劫财不伤人,就算是真有个打打杀杀,也是镖师、趟子手和马匪之间的搏杀。” “可在这次马匪的劫掠中,杀人变成了第一位的。没有一支镖队能走出一百五十里,短短半个月内,宣光镖局的镖师死伤就超过了四成,再也没有人敢雇佣他们了。” “那后来呢?”看到周姓镖师不说了,高田着急的问道,“就这么完事了?” 周姓镖师淡淡说了句,“后来?后来就是当初去商会告发的宣光镖局副镖头在太平堡堡门外自刎,上任武甲头也在随后死得不明不白,宣光镖局并入了东兴镖局,改走北路镖。” “这么狠啊。”高田看向徐安都,徐安都脸色也很难看,他入行时间还短,对于这些老黄历没什么了解。 “马匪,说到底就是马匪,什么盗亦有道?哄鬼的玩意儿!”周姓镖师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可说话时的声音还小了一些。 “周大哥,一丈红的手下这么厉害啊?”高田别的不知道,可知道能在太平堡内开镖局的,没有十几个一流好手是绝对不行的。能骑擅射都是基本功,短刀长枪更是要样样精通,敢在口外走镖的,哪有一个是善茬? 可听周姓镖师这话,当年宣光镖局在与一丈红手下交手时完全处于下风,要么是宣光镖局的人不行,要么就是一丈红的手下太过强悍。 周姓镖师抬了抬下巴,“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远处山包上,15骑正在飞驰而下,就算离得很远,也能看出他们个个黑纱蒙面,手中短弓清晰可见。 “备战!”候老镖头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震醒了过来,他手中的钢锏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战!”商队前方的一百余护卫发出一声呐喊,30名腰刀手前冲五步,手中的圆盾护住身前要害,背后的20长枪手把一丈六尺长的长枪从腰刀手的肩上向前伸出,60名弓箭手早就摘弓在手,此时从箭囊中抽出梅针箭,拉弓搭箭,对准了正在从山下冲下的15骑。 区区15骑就想破阵?做梦! 这只是最基本的防守队形,商队正在的杀手锏是端坐在战马上的镖师和护院武师,他们会抓住马匪放慢战马准备放箭的时机,以最坚决的冲杀把马匪驱赶开,马匪只是求财,在见识了商队自身强大的护卫之后,自然也就敬而远之了。 剩下的就是由候老镖头负责出面谈判,只要条件不太过分,都好说。 山顶上的一丈红摇头轻叹,“候老镖头这一世英明恐怕是要毁于此地了。” 张亦隆没有接话,什么候老镖头,完全不认识,要是识相点,怎么都好说,要是不识相的,那就让一发56式7.62毫米步枪弹去帮老爷子早日飞升仙境好了。 一丈红自然也没指望张亦隆能接上话,只是自言自语道:“不过说起来,要不是张大人这么大方,给了这么多长鈚箭,这事还是不太好办的。” 步骑对射,自然是步射更占优势。只不过,前提是双方所用的弓箭在性能上不能在太大的差距。 无论是高家护院、镖师还是马匪,用得都是草原上最常见的筋角木复合弓,也就是角弓。相对来说,马匪用得角弓质量要好于绝大多数高家护院和趟子手,与镖师所用的角弓基本一样。 但双方在箭矢上的区别就比较大了。 商队护卫用全是高家提供的平头梅针箭,威力大,但是射程略近。 马匪用得大多也是同样的平头梅针箭,甚至双方用箭很有可能都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 只不过张亦隆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局面。 张亦隆送给一丈红的是1800支长鈚箭,这种长箭镞的羽箭不仅更重,射程也更远,对人体的杀伤力也更大,就算是穿了双层铁网甲在近距离挨上一箭也要完蛋。 现在这下山示威的15骑就要用长鈚箭远射程的优势震憾一下高家商队的人心。 梁正仲因擅射而出名,所以由他负责指挥弓箭手的攻击。 可当他看到一丈红的手下在距离商队还有100步时就开始分出左右两队,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骑射能在百步外?!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也不过在40步外才能开弓放箭! 第二百二十三章 马匪的本事(中) 15名马匪在距离商队前卫还有100步时忽的左右分来,左七右八,纵马飞驰斜冲而过。 梁正仲没有下令放箭,距离太远,而且对方人数太少,移动速度又太快,除非是用箭雨覆盖,否则除了浪费箭矢以外,不会有什么好效果。 反正百步之外,他们就算是放箭也射不中任何东西,除非是接近到50步以内。 可就在小股马匪斜冲到70步时,减速、转弯,就在马身转向的瞬间,15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向商队前卫。 梁正仲双眼死死盯着飞行速度最快的几支羽箭,很明显,按照它们的飞行轨迹是不可能命中己方任何目标的,那么马匪放箭的意义何在? “不要举盾!”就在梁正仲抬头看箭时,身后忽的传出了候老镖师的怒吼声,把梁正仲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扭头看去,只见前排的腰刀手中有人慌乱的举起了圆盾。箭还远着呢,这时候举盾只能暴露这些腰刀手几乎没有一点实战经验。 相比暴怒的候老镖头,梁正仲要镇定的多,这20余名腰刀手中有5人来自高家护院家丁,所谓的护院家丁只不过是高志节挑选身强体壮的家丁由护院武师进行训练,平时主要就是看家护院,别说与镖局的趟子手相比,就是与太平堡的堡丁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在梁正仲看来,马匪当前,这些护院家丁不被吓得屁滚尿流,扔下手上的兵器转身就逃就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现在只不过是受到飞箭惊吓后举了下盾牌,这已经大在超过了梁正仲的意料。 就在梁正仲挥刀制止前卫的躁动时,马匪前锋射出的15支羽箭已经落在距前卫10余外的草原上,平头梅针箭靠着强大的动能狠狠的贯入地面四五寸深,看着腰刀手们一阵阵后背发凉,这种威力,只要不射中自己手中的圆盾,可以说射哪儿穿哪儿。自己身上穿的薄牛皮甲和纸糊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腰刀手身后的长枪手防护更少,自然也更加恐惧,一阵骚臭味传来,居然是有人吓尿了裤子! 这让候老镖头彻底暴怒了,老爷子翻身跳下马,快步走出前卫阵,“嗤啦”一声撕开衣襟,露出古铜色厚实的胸膛,“一帮怂货!”候老镖头一边用左手把胸肌拍得啪啪响,一边怒骂道:“老子就站在这里,看看哪支箭能射中老子!” 山顶上的张亦隆听闻此言,眉头一挑,差一点就要摘下肩上的em-311狩猎步枪,让一发56式7.62毫米步枪弹帮眼前这位老当益壮的前辈就地飞升。 到是身边的一丈红要冷静的多,轻笑一声:“这位候老镖头身子骨挺硬朗啊,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 对于测试的结果,一丈红很满意,用顽羊角弓抛射出的平头梅针箭最大能身出60步左右,那么换用射程更远的长鈚箭,那么抛射出70步是没一点问题的。就算射不穿前列的圆盾,射穿后面的长枪手是没一点问题的。 除了测试射程以外,一丈红还从商队护卫的反应中发现前卫中混入了不少菜鸟,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不过,这是不是一个故意留下让人钻的圈套呢?一丈红陷入了沉思。 以候老镖头的经验,不可能不知道前卫的重要性,按说应该把最精锐的镖师和趟子手集中到前卫中,这样才能有效避免马匪突袭时前卫的迅速崩溃,给后方的护卫展开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铜头铁尾豆腐腰,这是通行于草原多年的走镖惯用队形。毕竟口外草原上视野良好,大股马匪很难找到近距离伏击的机会,只能采用小股精锐近距离突袭加主力远距离奔袭的战术。 否则极易被走镖队伍在远距离发现,这时只要收缩头尾就能形成一个防守严密的圆阵,就会变成一个坚硬难吭的铁刺猬。 可现在高家商队这种不成型的前卫,只要被小股精锐马匪从正面突袭就很有可能迅速崩溃,冲乱己方队形,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要说这是圈套的话,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一丈红了吧? 而且候老镖头现在这种**狂叫的状态也不像是在表演。要不要再派一小队人马去试探一下队尾的防御呢?一丈红扭头看向张亦隆,“张大人,你觉得高家商队的护卫如何?” 张亦隆对于眼前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了,直接给出了结论,“说明高家商队中没有一个真正的强力核心,**的候老镖师只是一个被公推出来的象征性指挥官,不仅没有实权,更没有足够的威望。” “他们必败无疑!” 听到张亦隆斩钉截铁的回答,一丈红没有轻信,反问了一句:“张大人这么有证据吗?” 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商队后卫,“大当家的请看,你的手下只是试探了前卫,可商队后卫已经有些混乱了,可见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核心。” 一丈红看了看商队队尾,确实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混乱。 “确如张大人所言,”一丈红眯眼而笑,“这就好办了,我们再等一会儿,要是候老镖师还不派人过来谈判,等到天黑,我们就要下手了。” 张亦隆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大呼小叫的**老镖头,“他真的会来谈判?” 一丈红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马匪的本事(下) 一丈红虽然没有说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怀里抱着的小黑旗轻挥了二下,她身边的护旗马上把手上的大黑旗轻挥了二下。很明显是在给山后隐藏的马匪们发信号。 正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马匪wu见旗而动,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上马,发出一阵欢呼后冲了出去,这一次杀出来的是40名马匪。 张亦隆在山上认真的看着,相比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名臣和明末乱世的流贼,甚至是那些被史书唾骂的南明君臣,都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独特的印记。可这些口外草原上的马匪,不管他或是她多么出名,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星半点。 对于张亦隆这样的穿越者来说,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史料上完全没有,那么就意味着穿越三人组对于这一领域是两眼一摸黑。眼前的马匪如何作战,与镖局的人如何打交道,甚至说如何在草原上讨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白。 现在能直观的看到马匪施展各种本事,可以说是机会难得,区区千余支羽箭的付出简直是不值一提。 在张亦隆的注视之下,40名马匪冲出山后没有分兵,而是划出一个漂亮大弧,兵锋直指高家商队的侧后! 马匪动,商队护卫也动,一支30余骑的小队从商队中间快速向后机动,同时铜锣声密集响起,商队后卫开始结阵。 只不过相比于前卫的井然有序,商队后卫的结阵速度就要慢上许多了,队形也出现了明显的散乱。 张亦隆看了一丈红一眼,这么好的机会,这位大当家的就不心动? 很快,张亦隆就认识到了自己还是太轻视高家商队了,果然能组织起一支三百护卫的商队,这里面还是有些高人的。 变数来自于那支30余骑的精兵,他们从商队中央杀出后,没有增援后卫,而是利用自己身处内圈的优势,直切马匪前锋! 这些人虽然衣着并不统一,但人人手中都是长枪或是长刀,可见是专门为马上肉搏而准备的,每人身上也都披挂了铁网甲,估计甲还会再穿一件牛皮甲,这样可以在30步外抵御住平头梅针箭的射击。 从他们冲出的阵形来看,肯定不是军人,因为队形比较散,但胜在人人一匹好马,冲击速度快,震慑力强。 刀枪尖上闪耀着的光芒和密集马蹄声带来的压迫感明显影响到了迂回马匪的冲击,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往更外侧移动。 “有点意思,居然更了铁腹,”一丈红手中的小黑旗用力一挥,身后的大黑旗也同步挥动。 山包后再次传来欢呼声,又是40骑杀出,同样是划出大弧,绕开前卫,兵锋直指商队中央! 商队中央再次杀出一支同等数量的精兵,同样的手持长兵器,同样的人人披甲,同样的胯下良马,同样的利用内圈优势提前杀向马匪的锋线。 “好了,让他们回来吧。”一丈红扔下一句话,拔马转身下山,张亦隆紧跟其后,边走边问:“这就算是试探完了?” “嗯,”一丈红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商队中央肯定还有一支二三十人的精骑,再试探的话,就要真的打起来了。” 这话让张亦隆有些不理解了,“如果他们现在直接冲过来怎么办?” “那我们就撤呗,”一丈红用下巴指了指西方,“最多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敢冲,我们就敢撤。” “天黑前他们一定会扎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袭扰了,天一黑,那些肉搏骑兵自然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我们派四五十骑在旁边游弋,只要发现有人或是畜口离开营地的,就马上射杀。他们手上那么多大畜口,不放牧难道要和人抢粮食?” “有道理,”张亦隆连连点头,“可现在就算是他们不走,那也要就地扎营了吧。” “对,只要他们的脑子没坏掉,肯定要马上扎营,先让那些精骑前出,保护商队的伙计和家丁放牧、砍柴和取水。至于说谈判的事,只能看明天了。”一丈红有些无奈,说到底还是人手少了。 “不过,张大人放心,”一丈红忽的笑了,“毕竟这里是我选定的战场,他们想要平平安安的渡过今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哦?” 一丈红没有和张亦隆解释什么,而是纵马驰入正在山后休息的马匪中,喊道:“箭法最好的30人,现在吃饭,半个时辰后出发,给我死死盯住山西边的小溪,只要他们不派出30以上的护卫,就给我用箭问候那些取水之人。” “是!”马匪中不时有人应道。 张亦隆有些惊讶,就这么挑选人手?全靠自觉? 就在张亦隆席地而坐,喝着喷香的奶茶时,吃饱喝足的30骑从山后呼啸而去。每人都额外多备了二个箭囊,人均90支箭,其中就有10支是射程远威力大的长锴箭。 看到他们冲杀出去,张亦隆才好奇的问道:“那小溪有什么讲究?” 一丈红摇了摇头,“没什么讲究,就是距离稍有些远,他们这么多人和牲口,用不只能是靠牛马拉的水车往返运送。就算他们派出那些肉搏精骑也没事,有机会就下手,没机会就在旁边看着,等机会。” “可就算切断水源,他们一时半刻也渴不死啊。” “对,所以干扰他们取水只是传话,让他们明天赶紧派人过来谈判。” 远处传来二声凌厉的惨叫声,张亦隆很想冲到山顶上观战,却看到神色平静的一丈红一动不动,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张亦隆自然也不好一惊不乍的。 等到第四个惨叫声传来,张亦隆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爬起来,翻身上马,直奔山顶而去。 正在把羊肉夹饭往里狠塞的三眼铳少年抬头看向一丈红,“大当家,要不要我们跟上去?” 一丈红用马鞭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老实吃你的,别瞎操心,人家张大人有自己的侍卫。” 等张亦隆冲到山顶往下看时,才发现自己挺傻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山下灰蒙蒙一片,传来惨叫声的位置离小山包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可马匪却能在如此能见度下猎杀目标,可见一丈红手下的这些马匪还是有些本事。 垂头丧气的回到山下,张亦隆重新坐到地上,“大当家的,你真不担心?” 一丈红娇笑连声,“张大人,马匪本就是刀头舔血的嘛,担心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夜战之夜(上) 片刻之后,一名肩上插着半截箭杆的马匪纵马奔回,翻身下马后,单膝点地,“大当家的,高家派了三辆牛拉水车和40多人去拉水,结果被我们赶回去了。” 一丈红点点头,“你赶紧去包扎一下吧,以后小心点。” 汉子对于肩上的箭伤毫不在意,嘿嘿一笑,“没事,应该是高家有个射箭高手隐藏在拉水的伙计里,抽冷子来一下,没啥大事。” “那就好。你先去把伤处理一下。” 汉子转身离开后,张亦隆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当家的就不关心你的手下射杀对方几人?” 一丈红眯眼而笑,“张大人,我确定你真是军官出身,我是马匪,又不是官军,不需要按人头记功的,只要能干扰他们取水就行了。” 说到这里,一丈红的声音忽的变的非常严肃,“张大人,我给你个忠告。” “我洗耳恭听。”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来自什么极北部落,也不管你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企图,我只对一点在意,就算身为马匪,我也不会允许你们祸乱中华!” 一丈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却隐隐有杀意从她身上弥漫而出。 张亦隆能肯定一点,要是现在自己敢承认就是来祸乱中华的,一丈红肯定会马上抽剑把自己砍死,就算她最后也不免一死。 张亦隆没有多说什么,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应道:“我要真想祸乱中华就不在这口外草原折腾了,就现在草原上的乱局,想入主中原纯属就是做梦。” 一丈红没有说话,只是右手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你说什么,我不信,我只看你做什么。 张亦隆同样一笑置之,在可预见的未来,振威军恐怕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理由进攻中原,大明边军就是再废柴,也能快速调集数万大军。更何况,对于张亦隆来说,入关是弊多利少的事,以穿越三人组的知识储备,这口外草原堪称宝藏之地,金银铜铁硫磺硝石,要啥有啥,完全没有必要入关劫掠,更何况在解决掉蒙古左翼和后金的多次西征威胁前,入关更是纯作死。 当然,这些话就是说给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当家的,人家也不会相信,反正自己短时间内的不会入关劫掠,自然也不会引来一丈红手中的利剑劈砍。 沉默片刻后,一丈红指着正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少年掷弹兵哨,“张大人,等天完全黑了以后,把你手下借我几个,我要给高志节一个惊喜。” “没问题,不过,我要跟着去。”张亦隆不是对一丈红不放心,而是太担心这些少年掷弹兵,这可是振威军的宝贝疙瘩。 “那我们就赶紧吃饭吧。”一丈红对着远处正在忙碌着烤羊的女马匪喊道:“羊什么时候烤好?” “大当家的,再有一刻钟就好了。”一个清亮的嗓音回答道。 就在马匪和振威军上下开心吃着烤羊肉和烤饼时,高家商队也匆匆完成了扎营,相比前几天的漫不经心,今天树木栅时大家要认真的多,坑挖的极其标准,足以保证每一根木桩不会被套马索轻易拉倒,为了保证木栅的强度,还用熟牛皮条把木栅串在了一起。 可奇怪的是,看到大家正在努力的挖坑和竖木栅,候老镖头却神色凝重,甚至说有些沮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梁正仲也没啥好脸色,这让刚忙完卸车的徐安都和高田都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一会儿,西北方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候老镖头脸色一变,扭头看了梁正仲一眼,后者马上去拉过自己的战马,飞身上马,唿哨一声,纵马出营。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最擅长骑射的镖师。 高田和徐安都对视了一眼,没敢说话,只能默默的帮着搭帐篷。 片刻之后,几匹健马奔了回来,有人在马上高叫着,快套车,再来几个人。 马上就有车把式把正在吃草料的马驱赶到大车旁,套好车,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高田实在忍不住了,用最低的声音问徐安都,“徐哥,你见识多,这是怎么回事?” 徐安都轻叹一声,“我见识多个屁,我猜是取水的人受伤了,套车去把受伤的人拉回来。” “马匪不让我们取水,是不是要困死我们啊?” 徐安都不置可否的回了句,“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等等看吧。” 高田对此也只能苦笑,说到底,二人一个新入行不久的趟子手,一个家生子转职的护院家丁,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快,镖师们护卫的大车和水车都回来了,相比水车,众人更关心大车。 徐安都猜的没错,却也不全对,因为拉回来的不仅有伤员,还有尸体。 派去取水的高家伙计和护院家丁共40人,短短几刻钟就死了6人,伤了11人,要不是队伍中暗藏了一个精于射箭的护院武师的话,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呢。 伤者被抬入了一个空置的帐篷中,高家自有红伤大夫前去诊治,不过从帐篷里传出的惨叫声来看,伤者的情况并不乐观。 更让人沮丧的是,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后,两辆水车一共也只拉回来一车半的水,虽然大家的用水还不会因此出现困难,可要是马匪持续干扰放牧的话,这些水就要分出相当一部分给大牲口了。 高田和徐安都一边帮着搭帐篷,一边偷眼看着人来人往的伤员帐篷,不时有人蒙着粗布被抬出来,放在帐篷外,看来是伤重不治的。 看到抬出来三具尸体后,高田有些哆嗦了,相比见识过些生死的徐安都,高田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徐安都轻踢了好友一脚,“别看了,赶紧搭帐篷吧,搭好了,我们就能休息了。” 这时,高田看到一个硕长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帐篷里快步走出,手里拿着二支箭矢,快步走向营地正中的牛皮大帐篷。 “原来是陶甘师傅潜伏在取水队里啊。”高田不由得感叹一声。 “谁?” “陶甘师傅,听说他的射术能在太平堡里排进前十,马家都派人来请他去当护院,可被他拒绝了。我听说,他用角弓能射中70步外飞驰的野马。他一向是个很沉稳的人,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徐安都哦了一声,这射术当然不错,不过放在高手如林的镖局镖师中还入不了一流之列。至于说这人为什么如此着急,他怎么会有答案。 高田也不指望好友给出答案,只不过能让陶甘这样性格平稳的人如此激动,让他不由得感到了些许不安。 只不过,高田和徐安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牛皮大帐篷内,不安的气氛更加浓郁,浓的仿佛能凝出水来! 陶甘在高家众多护院武师中地位比较超然,所以他大步走进牛皮大帐篷时,门口的护院只敢高声通报,没敢伸手阻拦。 陶甘进帐后,对着在座众人一抱拳,“各位老爷,我失礼了,事急从权。”说着走前几步,把一直握在手中的两支沾满箭矢放在八仙桌上。 “各位大人请看。” 帐内众人的眼睛一起看向桌上的箭矢,有人不明就里,有人却脸色大变。 梁正仲就是脸色大变的人之一,他走前一步,抓起箭矢,从箭镞一直看到尾羽,反复看了三遍,这才长叹一声,把箭矢扔回桌上。 “梁师傅,这箭有什么问题吗?”问话的是肥胖的高家二房,高传礼,他本人多少会些武艺,却也看不出这支沾满人血的箭矢有何特殊之处。 “这是长鈚箭,”梁正仲指着桌上的箭矢说道:“比我们常用的平头梅针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那又如何?”高传礼还是不明白梁正仲为什么叹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战之夜(中) 梁正仲没有说什么,只是回手抽出自己身侧箭囊内的一支箭矢放在桌上。 高传礼仔细对比了一下两支箭矢,很快就发现了这二支箭矢的不同,染血箭矢的铁质箭镞更长,也更加锋利,就算沾染了鲜血,在烛火的光亮下仍能看到其闪耀的锋芒。反观梁正仲抽出的箭矢只是最常见的平头梅针箭,箭镞短而平。 很明显,就是高传礼也能得出结论,那就是这支染血的箭矢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足以贯穿牛皮甲,恐怕自己身上穿的铁网甲也不见得能抵御得住。 “这箭有什么讲究?”高传礼不觉得仅仅是这些优点就能使梁正仲这样的一流高手发出那样的叹息声。 候老镖头瞪了梁正仲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卖关子了。 梁正仲这才重新拿起那支染血的箭矢,说道:“各位老爷,这是长鈚箭,它比我们手上的平头梅针箭射的更远,穿甲更强。但这不是它可怕的地方。” 这还不够可怕?高志节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它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制造它需要更多的铁料,在太平堡的话,制造一支长鈚箭的成本足以制造二支半平头梅针箭,所以不仅我们用不起,据我所知,就是蒙古骑兵中也很少有人会配备这种成本高昂的箭矢。用得起这种长鈚箭的通常都是蒙古各个鄂托克台吉的亲兵,甚至我可以断定,规模小一些的鄂托克台吉都用不起这箭。” 这下大家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梁正仲这话暗藏的意思是,袭击高家商队的马匪中恐怕混入了某一个实力强大的鄂托克亲兵。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马匪作战不力,背后的蒙古骑兵就要投入战斗了? 真要那样的话,高家商队这区区三百护卫就不够看了,哪怕来的只是五百蒙古骑兵,对于高家商队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候老镖头看了高志节一眼,意思很明白,是不是高家家主隐瞒了与蒙古某个鄂托克的恩怨?要是真是如此,按规矩,镖局是可以单方面解除委托的。 镖局的保镖范围只针对马匪等民间武装,通常不会与蒙古骑兵发生正面冲突。 武林高手不与官斗,这是规矩。 高志节苦笑的抱拳道:“候老镖头,我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与蒙古右翼三万户中任何一个鄂托克发生过冲突,些许生意矛盾在我们离开太平堡时已经完全结清了。” “那这个怎么解释?”候老镖头手中的钢锏轻点了一下桌上的长鈚箭。 高志节心中暗叹一声,别看候老镖头现在年过六旬,可光凭这手举重若轻就能震住自己手下几乎全部护院武师。 只是这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家财的商人,怎么可能知道马匪中为什么有如此利器? 好在,陶甘出面为高老爷解了围,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候老镖头,说不定这是马匪花重金买来的呢,我刚才检查过了,中箭死伤之人中,只有四人是身中长鈚箭,其余人还是被平头梅针箭射中的。” 梁正仲也面说了句公道话:“这长鈚箭的箭杆上没有任何标记,应该不是在太平堡制造的。” 高传礼愣了一下,“如果不是在太平堡制造的,难道是来自苏木沁板申?” 作为高家三房,高传礼曾经到过归化城及它周边的几个板申,知道这几个板申中的苏木沁板申是可以批量制造箭矢的。 “不好说,”说话的是同盛镖局的大镖头,金枪单尚先,“苏木沁板申我去过,他们确实能制造箭矢,质量也不错,可是他们哪儿来如此之多的铁料呢?” 众人闻言都沉默不语,太平堡封堡近一个月,堡内的消失虽然传递不出去,可外面的情报也送不进来,所以现在无论是高家还是两家镖局,都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 高志节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他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已是大敌当前了,作为高家家主,我决定由候老镖头全权负责营内外一切事物,包括和一丈红的谈判。” 金枪单尚先闻言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就被高志节伸手拦下了,“单大镖头,我这话绝没有轻视你和同盛镖局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允许我们再扯皮下去了,就算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先听候老镖师派遣吧。” 候老镖头转身对着单尚先一抱拳:“单老弟,你放心,我以身家性命担保肯定会一碗水端平!” 略一犹豫,单尚先也抱拳回礼,说了句“愿听候老镖头调遣!” 最难的协同指挥问题总算在马匪的强大外力下暂时解决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战之夜(下) 候老镖头也不客气,站起来对着牛皮大帐篷内的众人说道:“以老朽的经验,马匪今夜一定会发起夜袭。从他们阻拦我们取水来看,夜袭的力度肯定不会小。” 他转身面对单尚先,“单老弟精通骑战,商队中所有的能骑马作战之全部归您指挥,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就由您全权负责保护放牧。” 单尚先这次没有犹豫,痛快的同意了,对着众人一抱拳,“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候老镖头又对着高志节说道:“高老爷,麻烦你下令今天提前吃晚饭,分成三批吃,夜宵也要准备的更多,而且……”说着眼睛扫向缩在角落里的高安,“我建议换个来负责伙食。” “哦?”高志节到底是高家家主,马上就明白了这话里有话,略一思索,扭头对高传礼说道:“二弟,这事就拜托你了。” 高传礼没推辞,点头同意。 然后是划分了防守区域,高家护院武师和家丁重点防御营地中央和后方,特别是营后方存放的粮食要特别小心。 二个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混编,单尚先负责骑战,候老镖头负责步战,所有人都要备好角弓和至少一袋箭矢。 营地中时刻要保留有一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精骑,一旦马匪真的突破了营地木栅,这支精骑就要马上投入战斗,必须将马匪逐出营地外。 “各位,只要我们挺过今夜,就有了和马匪谈判的本钱,所以老朽拜托各位了!”安排妥当后,候老镖头对着众人再次抱拳施礼。 高志节也站了起来,“各位兄弟请放心,我高家上下一定不会忘记各位今天的努力,我会悬出重赏!” 听到重赏二字,无论是高家的护院武师还是镖师们都是眼前一亮,这才对嘛,谁不知道你高家从太平堡拉出十余万白银的家资,这时候不出点血说不过去的。 帐篷外传来了马嘶声和人们翻身上马的吆喝声,单尚先率70骑驰出营地,保护放牧的牛羊马群。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山后马匪的临时营地,马匪们都看向正在大口吃肉的一丈红。一丈红一瞪眼,“看我干什么?四当家的,你带30人过去试探一下,要是点子扎手就回来吧。要是对方防备不严就对着牛马多射几箭。” “得令!”远处一个骠悍的蒙古人拉过战马,翻身上马,打个唿哨,30马匪就跟着他冲了出去。 张亦隆有些惊讶,蒙古人在一丈红这里居然能混到四当家的? 一丈红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四当家的是纯正的蒙古奴隶出身,射得一手好箭,布鲁棒子也扔得非常准,我只知道他是逃奴,不知道是从哪个鄂托克逃出来的。反正我们马匪也从来不问出身。” “你手下蒙古人多吗?”张亦隆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问了出来。 “差不多有三成吧。”一丈红把几根烤得金黄滴油的羊肋条递给张亦隆,“张大人,你多吃点,今天晚上你们要出大力气的。” “一切听大当家的安排。”这是张亦隆的心里话,他是真的好奇马匪会如何发动夜袭。 一丈红风卷残云的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烤羊肉一扫而空后,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毫布置着夜袭作战。 首先是准备火箭,高家商队中有的是易燃物,只要点着了就能制造出足够的混乱。而马匪的火箭没什么稀罕的,就是平头梅针箭上绑个浸了羊油的布团。让张亦隆大开眼界的是他们的引火罐。 这是一个陶罐,里面悬着一个小铜炉,有铜架支撑,保证即使是在奔驰的战马上,小铜炉中的火炭也不会撒出来。 等到了射程之内,只要把浸羊油的箭头在小铜炉内一扎,就能点燃火箭,真是太神奇了。 除了火箭以外,一丈红还让手下包了十几个小火罐,就是小型陶罐,内装少量火药和凝固的羊油,罐口用细绳扎紧,再插入一根火绳,到时点燃火绳,用抛石带把火罐投入营地中,也能起到制造恐慌和纵火的作用。 听一丈红的意思,这东西能抛出三十多余以外,算是抛石器的火器版了。 张亦隆是越来越期待夜战的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夜战之战(上) 看到张亦隆一脸遮盖不住的惊奇,一丈红有些无奈,“张大人,这些东西也就是吓唬一下他们,起不到多大作用。” 张亦隆知道那个火箭确实效果不大,主要是数量太少,除非正好命中油类易燃物,否则也就是吓唬一下人。不过,这个火罐应该会有些效果,火药爆炸后的会把凝固的羊油点燃并向四周抛射,很像是几百年后才出现的抛射型燃烧弹,按说效果应该不错的。 一丈红看着手下把细绳系在罐口上,一边让他们认真绑紧了,不然会伤了自己,一边叹息道:“这东西是我手下发明的,确实很好用,可是这几年用过多次了,自然镖局的人也就琢磨出了应对之法。” “哦?” “听说他们用水淋湿粗布盖在货物上,还专门准备了湿砂子和铁锹。加上这种火罐是靠人甩出去的,只要营地够大,再把货物集中到营地中间,这招就不好用了。”一丈红觉得没什么隐瞒的,手抛火罐没啥技术,到是张亦隆带来的什么手榴弹让她很好奇。今夜真正能给高家商队带来意外之喜的恐怕还得是张大人带来的新玩意儿。 张亦隆从一丈红手下要过一个刚系好细绳的火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这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说了半天,它最大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个射程太短。在张亦隆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把火罐的外壳换成铁壳,再用抛射筒抛射出去,那么其射程起码也能达到300米以外。 想到这里,张亦隆忽然发现这种火罐可以有效的解决振威军火药不足的问题,至少可以部分解决!只要把火罐内的火药量增加一些,就能把火罐的威力提升一大截,火药爆炸后抛射出的羊油不仅能引燃易燃物,熔化的羊油还会对有生目标造成极大的伤害。这可是明末草原上,严重的烫伤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一丈红看到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的张亦隆,有些不解,“张大人,您……” 张亦隆哈哈大笑着,用力一拍大腿,“大当家的,你这种火罐只要改良一下就很好用了,这事交给我吧,等我回到苏木沁板申后稍加改进就行了。” 对这话,一丈红没有不信,自然也没全信,只是微笑着表示了谢意。 远处传来的马嘶声、牛羊的惊叫声、人类的惨嚎声,看来是袭击牧群的马匪得手了。 张亦隆刚要恭喜几句,就被一丈红挥手制止了。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候老镖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知道派重兵保护放牧的。这次袭击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一丈红忽的话风一转,“说到收获,张大人觉得是把高家商队放走好,还是赶回去?” “我想先听听大当家的意思,”张亦隆当然不希望让高家商队南返口内,只有把他们留在太平堡才能最大限度的榨取利益,跑了就没了。 “一般来说,对于护卫如此之多的商队,我们最多也就收个半成或是一成就让路了,”一丈红笑嘻嘻的看向正在远处吃喝的振威军士卒,“可有了张大人这支强援,我打算赌一把。今天晚上好好折腾一番,让高志节这个守财奴多出点血!” 一丈红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让张亦隆都有些吃惊的比例,“起码要他留下三成财物,要是有五成那就更好了。” 之前在山顶上观察高家商队扎营时,一丈红曾经和张亦隆提过,高家这次从太平堡举家搬迁,其携带的财物总价格不会少于十万两白银,而且是官银!这还只是按口外草原上的价格计算的,如果把其中一些高价值物品在口外出手的话,其价格有可能是口外的二三倍,例如人参、貂皮、鹿茸、珍珠等都是一进大明辖境,马上就身价暴涨的。就算是草原上最常见的各种皮毛制品,进入口内后身价起码都能翻上五成。 高家经营北路驼队多年,自然深知此中奥秘,光看商队中后部那长长的大车和上百峰驮着沉重货箱的骆驼,十万两白银可能还真是低估了他们。 就算只按十万两来算,一丈红开口就要三万到五万两,不管高志节是不是守财奴恐怕都要心疼到吐血吧。 “这么多会不会把高家逼的狗急跳墙啊?”张亦隆当然不觉得高家狗急跳墙能有多大的威胁,只不过,现在这里的马匪和振威军加在一起也不到二百骑,要是高家真的铁了心悬出重赏,组织护卫们死命突围,恐怕一丈红也不愿意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吧? 一丈红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不会。”说着,少女竖起三根嫩白如葱芯的手指:“一是就算是拿出三成财物,对于高家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我是按十万两白银估算的,实际上应该远多于这个数目。” “二是高家商队的护卫主力是两家镖局,我们要的只是三成财物,又不是要赶尽杀绝,镖局没有为了这点财物与我们拼命的理由。相反,他们还会主动劝说高家给出三成财物,换我们让开一条通道。” “三是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高家在这里只集中了七成左右的财物,另有二到三成体积小价值高的财物会由一支小型驼队运输,由更东边的那条通道回到口内,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把二当家的召回来的原因。” “前二点我明白了,可这第三点,大当家的是怎么猜出来的?” 一丈红笑了笑,“张大人,你对于太平堡的了解还停留在杨公公给你的纸面情报上,很多内在的东西,你是不清楚的,所以猜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刚才在山顶上,我指给你看了两家镖局的镖旗,说明这是由二家镖局共同保的一支镖。” 张亦隆点头,那两面尺寸巨大的镖旗确实很显眼,远远就能看到上面分别绣了兴盛和同盛。 “兴盛和同盛在太平堡中算是较大的镖局了,他们二家合起来算是四大镖局中的一家,但真正讲到实力,他们就是加在一起也是垫底的。” “以高家这次举家内迁,就是雇佣排名第一的大安和排名第二的大通都不奇怪,可是却只雇佣了一个排名第四的。” 张亦隆哦了一声,明白了。 高家之所以只雇佣了排名第四的两家镖局,就是示弱于敌,吸引马匪的全部注意力,这样就可以让那支驮运了高价值财物的小驼队快速通过! 一丈红对于这位张大人的机敏很是满意,可她还是没把心里的担忧全部说出来,如果那支精干的小驼队真的是由排名第一或是第二的镖局亲自钾运的话,光凭二当家的实力,是拦不住的。 最乐观的结果也就是拿到半成财物后让出道路。一丈红之前反复嘱咐过二当家的,绝对不能与商队护卫和镖师死拼,双方没有血仇,能拦则拦,拦不下就收钱放行。 千万不可勉强!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战之战(中) 现在双方虽是盟友,却也不能事事交心,一丈红总觉得这三位突然出现在土默特万户的年轻人太过奇怪,他们身上的迷雾实在太过浓厚了。 浓厚到完全看不穿,看不透。 在一丈红看来,这三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道理。她从投奔自己的大成鄂托克侍女口中得知这三人是达阳达吉的救命恩人,是达阳亲口承认,货真价实的安答。 在草原上纵横多年的一丈红自然知道这重身份意味着什么。大成台吉鄂托克是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这意味着如果这三个年轻人想要富贵的话,瞬间就可以富可敌国。 想要权力,起码一人能到手一个拥有实权的明安图,即千户长。达阳肯定给得诚心诚意,也心甘情愿。虽说侍女无法讲述这三人是如何从大金追兵手中救出达阳台吉的,一丈红还是能猜到,最起码在个人战力上,这三人稳超大多数蒙古千户长,达阳要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堪称如虎添翼。 可他们却没有选择这条捷径,而是选择了一条创建新军之路。 别人不知道,一丈红深知此条道路之艰险。在蒙古人占统治地位的口外草原上创建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这简直就是虎口夺食。别说一支汉人军队了,就算是马匪,规模也会受到各种明里暗里的限制。就拿一丈红自己来说,上限就是不能超过二百骑,只要超过了,就会受到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的各种打压。 现在听张亦隆的意思,他们创建的新军起码会有五千人,要是再加上夺下太平堡后近乎于控制了半数以上的蒙古经济命脉。无论是土默特万户还是鄂尔多斯万户都别想再对其指手画脚。 一丈红再次看向散坐在不远处休息的那些少年,与衣着杂乱的马匪不同,这些少年衣甲鲜明,内穿铁甲网,外面还套了一件亮闪闪的鳞甲背心,这防护力看得一丈红都要流口水了。 更让一丈红惊讶的是,这些少年个个朝气蓬勃,意气昂扬。听张亦隆说过,这些少年都是苏木沁板申的百姓。一丈红自己是去过苏木沁板申的,普普通通的一个农业板申,相较于繁华似锦的太平堡,苏木沁板申可以说是死气沉沉。板申中的百姓虽不能说面有菜色,却也没有多少生气。 毕竟苏木沁板申是在蒙古贵族的统治之下,自身又没有足以自保之力。在俺达汗主政时代,蒙古贵族对于这些投奔自己的大明百姓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在双方已经通贡互市后,也明确的拒绝了明朝遣返口外百姓的要求。俺达汗虽然把口外白莲教首领赵全等人缚送大明,对普通百姓却是百般维护。 俺达汗死后,主政的三娘子对于口外定居的汉人百姓也很不错,可等到三娘子死后,蒙古右翼三万户就陷入了争权夺利之中,虽然这种上层的权力争夺没有对各个板申的百姓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对于人心的打击却不可小视。 一丈红没有见过那个欣欣向荣的板申,只能从老一辈人口中感知那个短暂的幸福时代。太平堡建立后确实部分改善了口外草原上汉人的处境,但其发展始终受到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的压制,加上太平堡商会一心只想捞钱,没有丝毫的政治野心,严格管控各个板申百姓向太平堡的移民数量,这自然进一步打击了口外汉人的人心士气。 可现在一丈红在这些少年身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垂头丧气,单论士气,这些少年甚至要高于自己手下的马匪! 只不过,士气高低并不一定能决定战斗的胜负,对于这些少年的战斗技能是否合格,一丈红还持怀疑态度。今天的夜袭能否成功,这些少年至少要肩负起一半以上的重任! 一刻钟后,袭扰牧群的马匪们回来了。和一丈红预料的一样,收益不大,高家商队派出了70余精骑,利用马匪不愿近身肉搏的特点,把马匪远远驱逐开去,马匪也只是在40~50步外放箭,没有陷入血腥的肉搏战。 双方纠缠一柱香后,见占不到什么便宜,马匪就撤回了。好在损失也不大,只有三人轻伤,据带头的蒙古汉子说,至少射杀了对方两人,射伤了五人。 蒙古汉子的汉语不太好,张亦隆只能听个大概。等蒙古汉子重新坐回篝火旁时,一丈红才笑着说:“张大人,他说要不是您给的长鈚箭,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战果。” 张亦隆连连摆手,“区区千把支箭,不用这么客气。” “行了,咱们不用客套了,”一丈红站起来身来,一边往山顶走,一边说道:“张大,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天再黑点,咱们就得动手了。” 张亦隆也不客气,就地躺下,脑袋枕着箭囊,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邱成和杨元标可没敢睡,双双按刀在一旁警戒。 马匪在休息,商队现在进入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只不过,这短暂的休整时间也笼罩着一种极度不安的气氛。 牧群放牧归来,大牲口们除了因为没有吃饱喝足有些抱怨的叫声以外,并没有大的动静,但单尚先率领的精骑却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与蒙古汉子判断的略有出入的是,商队护卫损失更大,除了当场阵亡二人外,受伤的五人回到营地后又有二人死亡。 伤者临死时的哀嚎声让整个营地陷入沉默。 就算是见识过死伤的徐安都也脸色发白,受伤后抬回营地后死亡的二人中有一位是兴盛镖局的镖师。徐安都之前还想着等通过大考后就枪法精湛的罗镖师为师,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他腹部中箭,浑身是血的被抬进了帐篷,片刻后随着几声惨叫,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 夜风吹过,白布揭开一角,徐安都惊恐的看到了罗镖师死灰色的脸庞。 惊魂未定的徐安都连晚饭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机械的把饭菜扒入口中。 别说他一个资历尚浅的趟子手,就是一直大大咧咧的周姓镖师,这时候也变得异常沉默,吃饭时始终一言不发。 高田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饭后,徐安都找到了躺在牛皮帐篷里却双眼大睁的好友,“高田,我怎么感觉这次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高田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双眼望着帐篷顶发呆。 徐安都以为他是被今天的血腥场面吓住了,刚想要安慰几句,就听到高田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我一定要宰了那个王八蛋!” 徐安都被这话里浓浓的杀意吓得差点跳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夜战之战(下) 徐安都吃惊的摇了摇好友,“高田!你怎么了?!” 高田好像被摇醒了一样,扭头看向徐安都,“怎么了?” “你刚才说是要宰了谁?”徐安都借着帐篷里昏暗的油灯光亮都能看到高田苍白的脸色和挂在眼角的泪珠。 “我没事。”高田扭头避开徐安都的目光。 “高田!我们可是好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徐安都有些焦急的说道,伸手想把高田拉起来好好问问,此时此刻的高田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没想到高田却伸手打开了徐安都,翻了个身,面朝着帐篷里面,“徐大哥,我今天累了,让我睡会儿,晚上还要巡夜呢。” 周镖师晚饭时刚说了今天晚上不用巡夜了。这话刚到嘴边就被徐安都咽了回去,很明显少年趟子手已经意识到这只是好友为了支开自己的借口。 徐安都离开了高田睡觉的帐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到兴盛镖局居住的东侧帐篷区,找到分配给自己的帐篷,一头扎进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高田有一点说的没错,今天他们都太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徐安都被一阵怪异的“鸣!呜!呜!”声惊醒! 徐安都一跃而起,抓起手边的长枪就要冲出帐篷,结果刚出帐篷就被周姓镖师一脚轻踹放倒,“找死啊,小子!不知道这是响箭?” 徐安都这才反应过来,在别人对着营地放响箭时,跑出帐篷到处乱窜确实是找死。响箭的骨质箭镞确实是威力不大,可也不是自己身上穿的牛皮甲能扛住的。 悄悄爬回帐篷,徐安都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这才注意到,那种怪异的“呜呜”声确实是响箭,而且不只是响箭,还有火箭。 从营地外射来的阵阵火箭仿佛天外流星坠地,点点亮光划过天空,又好像夜空中飞过的萤火虫,就连徐安都这种土包子都觉得有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美丽却带着死亡的恐怖,一名因惊恐到处乱跑的高家家丁就被一支火箭射中,平头梅针箭不仅贯穿了他的身体,箭杆上正在剧烈燃烧的浸羊油布团瞬间就把中箭者变成了一个惨叫着到处跑动的火团。 大家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傻了,直到一名兴盛镖局的镖师掷出一支标枪这才终结了这个恐怖的火团。 由于这一幕过于恐怖,很多人都有些被吓傻了,根本没人去管那几顶被火箭引燃的牛皮帐篷。 “你们楞着干什么!快救火!”候老镖头再次展示出了他老当益壮的一面,一手挥钢锏一手舞盾牌直奔向已经被火箭点燃的几顶帐篷。在他身后是三十多神色肃穆,手持弓箭的弓箭手、四十多手持盾牌的腰刀手和十几个手持长钩、沙桶的高家家丁。 有候老镖头的指挥下,一半的腰刀手列阵保护弓箭手,另一半去保护救火的高家家丁。在火光的映射之下,这些救火的高家家丁是最好的目标,而且只要马匪能够射杀足够多的高家家丁,再有帐篷或是大车着火,就不会再有人敢去救火了。 到时候恐怕就要用刀剑驱赶他们了。候老镖头暗叹一声,自己真是老了。当初就不应该接这支镖,以为靠着自己这点名头和三百名以上的护卫就能把一丈红吓跑,看来还是不行啊。 让他略感安慰的是,这次袭扰的马匪数量不多,也没有多强的攻击力,只是绕着营地转圈,时不时把一阵阵火箭射入营地内。从射来的火箭数量来看,袭扰的马匪只有三十多骑。 有了弓箭手的的掩护,加上盾牌手提供了必要的心理安慰,救火的高家家丁表现还是不错的,他们手中的长钩迅速把着火的牛皮帐篷拉倒,几桶湿沙倒上去以后,火就熄灭了。 远处的山包上,一丈红和张亦隆一直注视着马匪对商队营地的袭扰,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重点就是要试探出商队营地的防卫弱点。 “看来高家商队准备的还是很充分的。”张亦隆看到几支火箭射中了营地后方的大车,却没有引燃车上的货物,火箭射中后很快就熄灭了,看来货物已经进行了必要的防火处理。 一丈红用马鞭指向营地中央靠后的牧群说道:“张大人,你看,他们不仅把牧群放到了营地中央,还张起了牛皮护网。” 顺着一丈红的马鞭,张亦隆看到了有几支火箭停留在半空中剧烈燃烧,借着火箭燃烧的短暂亮光,能看到火箭射中的一张支撑在半空中的牛皮。 “这是?”张亦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这是镖局弄出来的新玩意儿,”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轻敲着马鞍,“我们马匪用火箭攻击商队的牧群,只要牧群炸了,商队的营地也就完蛋了。这招用得多了,镖局就有人想出这办法了,用木杆把牛皮悬吊在半空。” “牛皮不怕烧吗?” “牛皮上面涂了湿泥,”一丈红笑了笑,“也就是欺负欺负我们马匪箭矢不足,进而告诉我们,他们是一支有了充足准备的商队。这样谈判起来才能少出点血。” 张亦隆点头表示明白,只要射出的火箭数量足够多,这种简陋防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只不过马匪的箭矢来源比较单一,数量有限,不可能在一支商队身上耗费太多。 山下的商队营地中因火箭引发的混乱在候老镖头亲自出马后也逐渐平息下来,商队护卫中的弓箭手把用箭雨把马匪驱逐入黑暗之中,从袭扰开始到结束,高家商队营地中都没有出现明显的防御薄弱环节。 一丈红面色凝重起来,看来高家商队确实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张大人,你确定要亲自带人去?”一丈红不认为张亦隆亲身犯险是什么好主意,夜战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作战,就算是在马匪中,也不是一种经常采用的作战方式。 “放心吧,只要你的手下别把我当靶子射就行了。”张亦隆下意识想摸摸身后新贴的一块白布,伸了下手却发现根本够不着。这块白布就是夜战中的敌我识别标志,只要是背上贴了白布就是自己人。 张亦隆当然不会怀疑这种敌我识别装置的效果,事实上在数百年后的20世纪60~70年代,这都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夜间敌我识别方法。只不过需要的是对于战友要有绝对的信任,否则和箭靶没什么区别。 “放心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一丈红当然听得出这只是一句调侃。 两个时辰后,持续警惕的商队护卫们已经开始有所松懈了,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两个时辰里,马匪只是派出十几骑到几十骑跑过来射一阵火箭,或是是投掷几个火罐。对于已经有了防备的高家商队护卫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只不过这种袭扰极大的消耗了高家商队护卫们的体力和精力,就算是徐安都和高田这样精力充沛的少年都感觉到了一阵阵倦意袭上身体,手拄长枪却不停的打盹。 本来按候老镖的要求,木栅外要悬吊内装火盆的铁笼,这样可以避免马匪悄悄靠近破坏木栅。而且火盆的亮光还可以为商队护卫提供足够的视野。 可高家负责采办的家丁却没有及时采办到数量足够的铁笼,就在高志节想要追究此事时却发现他已经在帐篷内服毒自杀了。 现在只能靠着六个铁笼来照亮木栅外极其有限的范围。 而在火盆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张亦隆正带着三名少年掷弹兵慢慢的靠近。 他们要给高家商队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一炸(上) 张亦隆和三名少年掷弹兵采用的都是标准的解放军高姿匍匐姿势,快速而安静的向前移动着,在他们四人身后趴着的是五名神情紧张的少年侍卫。 为了免于爬行和避免反光暴露目标,张亦隆和三名少年掷弹兵都脱下了鳞甲,只穿着便于行动的铁网甲,这就意味四人一旦受到商队护卫的箭雨攻击就可能受伤甚至是死亡。 邱成和杨元标手中都拿着被烟熏过的盾牌,紧张的手中冒汗,额头上的冷汗都快要流到眼睛里了,可二人根本不敢眨一下眼睛。只要商队护卫稍有动静,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用盾牌用身体保护张大帅。 这是爱戴吗?当然是,可也不全是。二人确实是张亦隆救回来的,救命之恩,大不了以命还命就是了。真正让二人觉得死了也值的是张亦隆三人给他们带来的意外之喜-希望。 生活在口外草原上的汉人百姓日子过得确实不错,相比那些面有菜色,被各种苛捐杂税逼得快要去上吊的大明百姓,口外的汉人确实是能吃上白面馍和羊肉,无论是种地还是做工,收入都远高于口内。 问题是,草原上没有安全感。口外是蒙古人的天下,汉人在这里的地位本身就比较尴尬。当年赵全等人企图靠着白莲教势力和俺答汗的支持在口外草原上获得立足之地,结果呢?俺答汗因为孙子叛逃大明,转手就把赵全等白莲教首领一并缚送给了大明,换回了孙子,可见在蒙古贵族眼中,口外汉人地位之低下。 俺答汗死后,虽然在民生上蒙古贵族对聚居于各个板申内的汉人百姓没有过多的干涉,却也再没给什么政治地位,板申内外的一切事物都要听命于土默特万户的现任汗王。 如果说当年赵全等人在时,还能对俺答汗施加不小的影响力,现在的板申领主别说影响土默特万户的汗王了,连达阳这样的台吉都影响不了,他们在达阳台吉面前不会比一只待宰的羔羊表现更好。 那么板申的百姓就更没有什么希望了,一句话,随波逐流,能活一天是一天。这也为什么一丈红到苏木沁板申后发现板申内的百姓都死气沉沉的重要原因。我命由人不由我,不死气沉沉才是怪事。 什么跟着白莲教首领起事,什么私贩兵器去别的鄂托克,说到底只不是想赚到更多的钱,然后一起逃回口内继续生活下去。 只有带着足够的钱逃回口外才有生的希望,否则还不如留在口外,起码不会饿死。至于说留在口外会不会有一天被蒙古人的刀箭杀死,根本没人在意。 这种痛苦从邱成和杨元标记事起就围绕在包括他俩在内的所有苏木沁板申百姓的心中,直到有一天,有三个穿着蒙古盔甲却说着一口流利汉话的青年出现在板申之中,他们告诉所有的百姓,来,加入我们,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给你们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人的机会!这就是希望。 邱成和杨元标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机会了,能不能成功?实际上没人在意,苏木沁板申的百姓都知道,林丹汗的西征就要来了,蒙古右翼三万户肯定要抵抗,但肯定抵抗不住,必败无疑。 那么林丹汗统治下的蒙古右翼,自己这些如水上浮萍般的口外汉人只会过得更惨,不被蒙古左翼的乱兵劫掠,也会变成他们的奴隶,生不如死。 现在有人说,来,跟着我,我们一起击败蒙古左翼的进攻,我们能从蒙古右翼贵族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我们的生死富贵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就算是吹牛,二位少年也愿意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相信一次。 更何况,三位大帅自进入苏木沁板申以来,踏踏实实的在一步步推进着创建新军,仿佛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苏木沁板申所有的百姓,振威军有必胜的把握! 邱成和杨元标相信了,所有振威军的士卒和军官也都相信了! 五名少年侍卫紧张着注视着正在爬向木栅的四人,时刻准备飞身扑上去救人。 张亦隆压根不知道身后五名少年侍卫的复杂心思,他现在一心就是想着如何在手榴弹爆炸后快速撤离。 由于振威军训练时间尚短,匍匐前进还没开始普及,就是训练进度最快的标营也只是刚刚开始,所以张亦隆把唐茂华等三名少年掷弹兵叫到身边,亲自为他们示范了什么叫高姿匍匐。 真正意义上的现学现用。 好在三名少年学得很快,短暂的练习后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即用两小臂和两膝支撑身体快速前进,虽然动作还不够规范,却也将就能快速爬行了。 一直爬到距木栅还有15步左右的距离,张亦隆压低声音对唐茂华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把手榴弹抛进木栅里。” “大帅,放心。”为了保证张亦隆的安全,唐茂华有意向旁边爬开几步,这才从牛牛弹袋中掏中一枚穿越版手榴弹,捅开防潮纸。 左手再从腰间铁盒中取出阴燃的火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以免火点被营地内的护卫们发现,这才吹旺了火绳,点燃导火索后,用力将手榴弹投向木栅。 一声轻响,手榴弹砸在木栅上后滚落在地。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火光,手榴弹爆炸了! 一两黑火药的威力确实不够大,但炸断几根木栅是足够了! 火光中,手榴弹的铸铁破片、碎木片四处横飞。虽然没伤着什么人,却把高家商队上上下下吓了个半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一炸(中) 正在牛皮大帐篷里议事的众人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吓得跳了起来! 候老镖头第一个冲了出来,手提钢锏,四处扫视。很快就发现了还在燃烧的木栅和被炸开的缺口。 “师傅,我过去看看。”梁正仲伸手从自己徒弟手中接过心爱的鸟铳和弹袋,他绰号一盏灯说得就是他打的一手好鸟铳,能在夜间打灭五十步外的油灯!他也是整个商队中最熟悉火器之人。 “不急,”候老镖头拦住了徒弟,“我没听到马蹄声。” “候老镖头,就不怕马匪下马冲进来?”手提腰刀的高传礼小声问道。 “怕什么?一丈红手下不过百骑,就算集中于此,冲进来又如何?”候老镖头自然听出了高传礼声音中的恐惧,轻蔑的回答道:“我们有三百护卫,一丈红的脑子又没坏掉,也没失心疯,怎么会冲进来和我们肉搏?” 高传礼闻言后退几步,不敢吭声了。 “正仲,你带30弓箭手过去,不要靠近木栅,只要没人冲进来就别放箭,”扭头看到高志节一脸不满的候老镖头犹豫再三还是把爱徒派了过去。打心底来说,经验丰富的老镖头认为这就是一丈红的一次示威,告诉高家商队,自己是有能力轻易破坏木栅的。不是不做,只是给你们一个谈判还价的机会。 “再派20腰刀手过去看看,再弄辆大车把那个口子堵上。”单尚义点手叫过自己的徒弟,让他带20腰刀手和一辆大车过去把口子堵上,现在修理木栅纯属找死。 候老镖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无尽的黑暗,好像要从黑暗中把那些偷袭的马匪一一掀出来。 可没等梁正仲等人执行候老镖头的命令,异变再起! “轰!”在上一处木栅不远处,又是一声爆炸,紧接着腾起一团火光,又有一段木栅就直接炸飞。 这次有人受伤了,爆炸点不远处正好有几顶帐篷,里面住的是高家家丁和仆役,第一次爆炸后,他们都从帐篷里跑出来看热闹,对着还在燃烧的木栅指指点点,却压根没想到危险已经临近。 幸运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相对较远,致命的木栅碎片没有伤到他们,只有几个倒霉蛋被横飞的大块铸铁破片打伤,惨叫着满地打滚。 候老镖头没有看向那几个受伤的高家家丁,他盯着火光后方的黑暗,仿佛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手中的钢锏向前一指,下令道:“正仲,快,对着木栅后面放箭!快!” 梁正仲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弓箭手直扑木栅而去。 只不过,从位于营地中央的牛皮大帐篷到木栅边缘,就是全力奔跑也不是瞬间就能达到的,而且就算跑到了木栅附近,弓箭手也要先平稳一下呼吸,否则射出的箭矢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作为神射手的梁正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太平堡的各个镖局都不太重视火器,觉得又贵又不好用,特别是消耗的火药不好补充,所以更喜欢让趟子手们练习使用弓箭。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弓箭手使用抛射法的话,射出的箭矢能杀伤伏地的敌人,用鸟铳就只能干瞪眼了,而且用鸟铳对着黑暗齐射也未免太浪费了。 梁正仲一边奔跑一边把这些奇怪的思绪抛在脑后,在他身后是同样跑得飞快的30名弓箭手,在弓箭手身后是20名手持盾牌和腰刀的腰刀手。 短短几十步,大家却跑得有些气喘。 “停!”在距离木栅还有三十步时,梁正仲一挥手中的鸟铳,示意弓箭手们停下,“放箭!” 略一平衡呼吸,30名弓箭手马上张弓反搭箭,不用瞄准,因为无物可瞄。随着梁正仲一声令下,弓箭手们箭指半空,手指一松,“嗖嗖……”三十支羽箭射入黑暗之中。 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自然不需要梁正仲一一指点,也知道此时应该先远再近的把箭射出去,至于说能射中什么,听天由命而已。 梁正仲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耳只有夜风吹过草原的低呻声和箭矢落地的“咻咻”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嘭”声,是箭矢命中木制品特有的声音。 一丝狞笑爬上梁正仲的脸庞,那是箭矢射中盾牌的声音,不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他大喊道:“东南方四十步!放箭三轮!” 弓箭手们马上依令对着东南方向,快速抽箭上弦,“嗖嗖……”一阵箭雨瞬间就覆盖了四十步外草原! 梁正仲一举手中鸟铳,示意弓箭手们停止放箭。 奇怪,没有人中箭后的呻吟声和惨叫声,就算是再能忍痛之人,中箭的瞬间也会有不由自主的呻吟声。 “不好!”梁正仲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中计了!“快趴下!” 晚了!黑暗中,传来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和羽箭射出的“嗖嗖”声,从梁正仲西侧的木栅外射来几十支羽箭! 梁正仲趴下的速度最快,他甚至听到了箭矢掠过自己头顶时的啸声。靠着他的出声提醒,大半弓箭手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放倒在地上,躲开了这阵致命的箭雨。 可有快就有慢,有七名弓箭手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点,就被营地外射入的箭矢贯入体内,三死四伤。 有人甚至都没发出一声惨叫就身中六箭而亡。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一炸(下) 梁正仲抬眼见到有人爬起来想要去救人,急忙大喊道:“都别动!” 幸亏他的出声提醒,不然这紧接着从黑暗中射出的第二阵箭雨就会造成更多的死伤。 直到片刻之后,拿着盾牌的腰刀手们赶到,列开阵式,弓箭手们这才狼狈万分的爬起来,躲到腰刀手身后,再次张弓搭箭,等待梁正仲的命令。 梁正仲却没有下令,而是回头看向牛皮大帐篷边上的候老镖头,现在敌暗我明,与之对射是绝对的下下策。 果然候老镖头没有下令放箭,而是对着身边的单尚先说道:“麻烦单大镖头了!” 单尚先没多说一句,转身牵过战马,翻身上马,率30精骑呼啸着冲出营去! 弓箭手最怕的就是被骑兵冲杀,如果是马匪的骑射,能骑能跑,等到商队护卫中的精骑杀出时,马匪早就跑开了,再追还要多吃几箭。 可是现在隐身于黑暗中的分明是步行的弓箭手,那么只要商队护卫中的精骑冲杀的够快够猛,就能把这些只长了两条腿的弓箭手杀的屁滚尿流。 只可惜,这30精骑冲出营地后马上就放缓了脚步,上到单尚先,下到普通镖师,这30人中没有一个是傻子,甚至可以说个个都是人精。 先不说黑暗之中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些弓箭手,也不说会不会被他们暗施冷箭,只说刚才那两声爆炸和那些纷飞的木片,足以证明马匪手中有着威力巨大的火器,万一黑暗中来这么一下子,自己还能有个活? 单尚先自然也明白此事,他一摆手中龙刀枪示意大家先缓一下,左手从鞍袋内掏出一个小号的火罐,旁边他的徒弟马上从腰间铁盒中取出一截阴燃的火绳,吹旺后把单尚先手中的小号火罐口的火绳点燃。 单尚先顺手用龙刀枪的枪杆把火罐一挑,用力往前一甩,这是他的成名绝技,一般人是不敢这么甩的,弄不就会把火罐直接甩在自己的脑袋上。 镖师所拥有的火罐与马匪的大同小异,内装的不是易于凝固的羊油而是液状的胡油,这样的火罐炸开后会有更加明亮的火光。 火罐被甩出百余步外,罐体破裂,爆出一团明亮的火光。 火光映射之下,几道黑影迅速退入黑暗中。 单尚先暗叹一口气,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些家伙确实是在黑暗中埋伏着,刚才如果冒失的冲过去,很有可能遭受到严重的损伤。 不过,人马不敢过去,单尚先却也不打算就此撤退,他大吼一声:“放箭!” 所有的精骑都是双重骑兵,除了各持长柄武器以外,都背了角弓,听到单尚先的命令后,所有都摘弓搭箭,对着百余步外的黑暗齐射了两轮。 什么都没有,没有惨叫声,没有肉体中箭时特有的闷哼,更没有刺中盾牌时的闷响,安静的可怕。 看来马匪们已经明智的选择撤退。 单尚先也不敢在此多停留,手中龙刀枪一摆,“撤!” 借着营地内的点点亮光,隐身于黑暗中的张亦隆轻呼出口气,自己有些轻敌了。本来按着和一丈红的约定,只需要炸开一处木栅就行了。马匪需要的只是传递一个信号,我们是有能力攻破你们的防御,接下来等着高志节来谈判就行了。 可张亦隆觉得有些不过瘾,决定再来一次,这次要用一个连环计,先是用箭雨伏击敢来封堵缺口的商队护卫,为此在投出手榴弹后,张亦隆命令少年掷弹兵们故意留下两面盾牌,这样商队护卫反击的箭雨就不会落空了。 只要他们敢反击,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就会用顽羊角弓教育他们应该更好的隐藏自己。 伏击商队护卫只是第一环,只要有人中箭受伤,营地内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精骑就会马上冲杀出来,到那个时候,就会有两颗穿越版手榴弹等着他们。 黑暗中突然炸开的手榴弹除了能给商队精骑造成严重的伤亡以外,还会沉重的打击商队护卫们的士气,使他们以后不敢随便出营厮杀。 只是万万没想到,领头的镖师在冲出营地后,并没有急着杀过来,而是抛过一个类似照明弹的火罐。一下子就破坏了张亦隆的计划,紧接着射来的两轮箭雨更是把张亦隆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不及庆幸自己还活着,张亦隆带着十五名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急匆匆的跑回了山包后的马匪营地。 一丈红纵马下山,一脸的关切,“张大人,你没事吗?” “我没事,”张亦隆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们,“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更让张亦隆没想到的一个答案出现了,一个少年轻声说道,“我中箭了。” “啊?”张亦隆从地上一跃而起,“哪儿中箭了?!” 一丈红听到有人中箭也是一惊,马上从战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来,“哪儿中箭了?让我看看。” 少年脸色涨的通红,一边倒退着一边说道:“没啥大事,真的……” 一丈红没有和他再废话什么,直接一步迈过去,抓住少年的肩头,好似老鹰抓小鸡一样就把按倒在地。 借着篝火的亮光一看,张亦隆和一丈红都明白少年为什么会有那个奇怪反应了。 原来中箭的部位是屁股。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谈不谈(上) 少年还想要挣扎一下,张亦隆轻轻踢了他腰一下,“别动,真伤了要害就麻烦了。” 少年脸一红,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一丈红看了张亦隆一眼,张亦隆反应很快,“我不擅长治箭伤,恐怕要麻烦大当家了。” “小事一桩。”一丈红微微一笑,点手把不远处娇笑成一团的二名侍女叫过来,“取我的药匣来。” “早就准备好了,大当家的。”年轻漂亮的少女努力忍着笑,把一个精致的木匣递到一丈红手中。 借着篝火的亮光,一丈红熟练的打开木匣,里面是各种奇怪的工具和袋子,一股多种药材混合后的奇异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不理会张亦隆有些玩味的眼神,一丈红神色认真的从牛皮袋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左手抓住箭杆,右手剪刀对准箭杆一剪下去,直接把箭杆来了个齐根断! 这一幕把张亦隆和身后的少年们看得俱是一愣,都觉得胯下莫名的吹过一阵凉风,有人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把箭杆扔到一旁,一丈红刚要下手却一皱眉头,“张大人,叫你的人过来帮他把铁网甲脱下来。” 原来这名中箭的少年掷弹兵和其他的同伴一样,都穿了一条由铁环勾连而的成锁子甲裤,一丈红当然不舍得用自己的剪刀去剪开锁子甲了。 “我来吧。”张亦隆轻柔的把少年身上的铁网甲脱了下来,好在当初设计之时为了节省工时弄出了这种两截分体式,没想到还有方便战伤救治的意外收获。 一丈红一边把少年裤子剪开,一边羡慕的说:“张大人,你们是不是挖到金矿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 “有钱?”张亦隆一愣,不知道这位大当家的是从哪儿看出来振威军有钱的。 “你们个个都是全身披甲,这可是缺铁的口外草原,你看看我的兄弟们,能有件铁网甲就要烧高香了。”嘴里说着,手上却一下没停,直接把少年的裤子剪开后,一丈红长舒了口气,“没啥事。” 张亦隆仔细一看,也放下心来,平头梅针箭确实射穿少年屁股上的铁网甲,却无力贯穿太深,铁质箭镞只有小半射入肉内。 “小子,忍着点啊!”一丈红从木匣内取出一块满是药香的白布,捂在少年伤口上,右手闪电般的一伸一缩,就把箭镞起了起来。 少年闷哼一声,总算没惨叫出声。 站在一丈红身后的少女马上给一丈红递来一根白布带,一丈红用白布把那块药香扑鼻的白布直接扎在少年的伏伤口上。 “没事了。”一边在身后侍女端来的水碗里洗手,一丈红一边对张亦隆说道:“那块白布是我家祖传的药布,只要伤口不沾水,这点小伤,三五天就好了。” 张亦隆郑重的对着一丈红抱拳致谢。 “张嘴,”一丈红又从一个小瓷瓶里倒出粒小药丸,让少年就着水吞下去。 看到确实没事了,张亦隆这才回头问跟着自己去夜袭的少年们,“还有谁受伤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张亦隆却看到了一个少年的眼神有些躲闪,伸手一指,“你是不是受伤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小腿上中了一箭。” 一丈红有些吃惊的看向少年,“小腿上中了一箭,你还能站着走路?” 少年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了头,“只射穿了铁网甲,在小腿上擦破了点皮,所以我……” 一丈红扭头对给自己递药匣和白布的少女说道:“你去看看,要是皮外伤就用酒洗洗,然后给粒药。” 这回轮到张亦隆大吃一惊了,眼前这位漂亮迷人的马匪大当家的,还知道用酒给伤口消毒? 一丈红明显是误解了张亦隆惊讶的表情,有些无奈的解释道:“用酒洗洗伤口能好的更快一些。” 张亦隆没有说破,只是再次抱拳感谢。 一丈红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先休息吧,我安排下人手,不能让他们有休息的时间。” 张亦隆看了看散坐在四周的马匪,“大当家的,你这边人手太少,我们能帮什么忙?” “你们休息吧,晚上袭扰,很容易误伤,明天白天你们多出些力气就行了。”一丈红很明智的拒绝了张亦隆的提议。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谈与不谈(中) 对于高家商队来说,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夜晚。 都是在口外草原上讨生活的人,无论是高家上下还是镖师趟子手对于马匪的夜间袭扰本就见怪不怪,辛苦驮运而来的木栅也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 只要木栅不被破坏,营地里的大多数都能安心睡觉。 可现在木栅被炸开了二个大口子,虽然被大车堵上了,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做做样子,勉强只能挡住马匪纵马冲入,但如果马匪放弃马匹转而采用徒步潜入,大车根本挡不住。 如果商队有足够的铁笼和火盆,能按候老镖头的要求,十步挂一个,倒也能防备一二了。可惜现在商队只有区区二十个铁笼和火盆,根本就不够十步一个。 候老镖头无奈之下,只能让梁正仲带着自家镖局的趟子手把所剩不多的几个装有火盆的铁笼挂在两个破口处,希冀有点作用。 这种敌暗我明极易挨暗箭的危险活儿,也只能让自己的徒弟带着自家的趟子手去干了。就冲这点,已经回营的单尚先就冲着老镖头抱了抱拳。 看到梁正仲带人把铁笼挂好,又平安的退回来,夜幕中并没有羽箭射来。营地内的所有人都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营地里的男人都知道一点,那就是口外草原上奔驰劫掠的马匪之中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弱肉强食,能骑善射,敢于肉搏这都是基本技能,单论骑射之术,一丈红手下随便掀出来一个都要比营地内绝大多数镖师和高家护院武师要好的多。 好在马匪们一向只求财,不求杀人,否则真要趁着夜色杀入营地之内,就现在营地内人心惶惶的状态,不炸营都是奇迹了。 候老镖头铁青的脸色并没有随着梁正仲等人的安全归来而有丝毫的改善,一丈红手上居然有了可以炸开木栅的火器?!这是他们出发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变数,能炸开两处,自然也能炸出更多的缺口,现在封堵两处缺口就已经大感吃力了,要是再多几处,候老镖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扭头看向单尚先,单尚先的脸色也不好看,刚才自己率精骑想冲出去捡个便宜,没想到却差点吃了大亏,相比候老镖头,实际上心情更差。 “诸位,”一直没说话的高志节走出两步,对着二位镖局的镖头一抱拳,“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拜托两位了。来呀!” 随着他的话,两名家丁抬来了一个大木盘,上面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这是六百两银子,二位镖头看着分发就是了。” 候老镖头对于这种坏规矩的举动有些抵触,刚想要说什么。恰此时,远处帐篷里传来了伤员的惨叫声,老人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单尚先没老镖头那么多讲究,规矩是人定的。更何况,再不来点实惠的,无论是镖师、趟子手还是高家护院武师都难免会士气低落。 “老镖头,我就大着胆子一句,也别什么身份了,大家均分了吧。” “就按单镖头说的分吧。”候老镖头也不想在此时打击大家的士气。 分银子一类的琐事,自然不需要两位镖师亲自操心,二人转身拉上高志节,一起回到了牛皮大帐篷内,一起跟着进去的只有高家护卫武师头儿和大管家二人。 梁正仲和单尚先的爱徒刘金生二人亲自守在帐篷门口。 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实在是要谈的内容太过重要。 到底要不要和一丈红谈判?谈判的底线是什么? 等众人落座后,高志节开门见山的说道:“二位镖头,我就直说了吧,明天如果硬闯,能不能闯过去?” 候老镖头一摇头,苦笑道:“闯是肯定能闯过去,但是肯定走不快,一定会被一丈红死死咬住,那么到明天日落时,情况可能更糟!” 单尚先比老镖头更加悲观,“我不觉得能闯出去,一丈红手上的那种火器,我猜应该是类似火弹一样的,起码能投出20步开外。这样一来,他们真要是铁了心拦下我们,我不觉得能冲出去。” 候老镖头一皱眉,“单老弟,你这话?” 单尚先一脸苦笑,“要想硬闯,就要派精骑在前开道,候老镖头,那种火器能炸开木栅,就算我们身上的铁网甲能扛得住,马呢?” 一旁的高家护院武师头儿听到这话,也明智的闭上嘴了。 高家商队只是商队,没有多少可供替换的战马,一旦失去战马,在马匪的骑射之下,全军覆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高志节看向侍立在旁的大管家,大管家也暗暗摇头。 第二百二十六章 谈与不谈(下) “那二位镖头的意思是,谈?”高志节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个谈字。 谈?谈什么?无非就是出血多少而已,高家自从口外到草原上打拼以来,传到他已经是第三代了。眼看着口外是混不下去了,这要是再让马匪狠宰一刀,高志节觉得自己都要愧对高家列祖列宗了。 候老镖头没接这话,身子微微往后一缩,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小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不说话就不表态。 单尚先也是一样的,低头喝茶。 高志节明白,这事要自己做决策了。 他示意试探着问了一句,“候老镖头,我想问问,你觉得一丈红能开出什么条件?” 候老镖头放下茶杯,给了一个差点把高志节吓得跳起来的答案:“我估计,一丈红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老朽估计,起码也得要个二成吧。” 高志节还没说什么,侍立在他身后的高家大管家高象先气呼呼的开口了,“二成?候老镖头,一丈红是不是失心疯了?她凭什么敢要二成?” “象先!”高志节轻喝了一声,“不得对候老镖头无礼!” 候老镖头压根没理高象先的话,只当听了几声狗叫,他盯着高志节,“高老爷,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从日落时分到现在,一丈红花在咱们这支商队上的各种手段,完全超过了我们之前的所有设想。” 说着,候老镖头指着帐篷外,“你可以问问单镖头,这些年来马匪有没有过这么狠辣的手段?” “我是没听说过,”单尚先的手指一下下轻敲着椅子扶手,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他内心焦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时才会有的表现,现在的他只是表面还在维持着镇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马匪说到底也就是个求财,按说我们如此大的阵仗,马匪应该早早就出来谈判了,要个几千两银子就要赶紧走人了。就算真的拼命拦下我们,他们就不怕别的马匪黑吃黑吗?”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单尚先这话里的意思,这也是高志节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自从高家到口外做买卖以来,走的都是南路,要说得罪蒙古人也认了,可从来没得罪过马匪。 他看向了自进帐篷就一直没说话的护院武师头儿赵铁胆,“老赵,咱们得罪过一丈红吗?” 赵铁胆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有啊,自从我到老爷家后,就一直是走南路的。货物到了太平堡后直接转手了。再说了……” 赵铁胆看了眼对面的两位镖头,没有把话说下去。 高家一向是走的是财镖多,人镖极少,真要是到土默特万户各个鄂托克活动,多半也是跟着马家人一起行动的。既然是财镖多,那么自然高家人参与其中的就很少,而且赵铁胆也确实没听说过高家人和一丈红这股马匪有什么死仇。 候老镖头知道现在不说话不行了,高家的财镖一向都是由兴盛镖局负责的。他轻咳一声,“高老爷,老朽以身家性命担保,高家的镖没有和一丈红有过死过节!” 高志节摇头苦笑着看向众人,“算了,这事再说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二位镖头,作为多年的好友,我能不能请求二位给点意见?” 单尚先看向候老镖头,老人轻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啥意见。 “那我就以高老爷好友的身份说二句,”单尚先压低了声音,“我给您二条道,要么明天一早,派人去了一丈红谈判,我估计她能要三成。” 听到三成这数字,高志节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这点反应早在单尚先的预料之中,“第二条道就是您出点血,悬出重赏,拼死突出重围,再往前冲个一百里,离着大明边墙就很近了,到时候您让大明边军出来接应一下,自然可保万全。” “啪”候老镖头重重把茶碗放在茶几上,“单老弟,就算高老爷用你这招突出去了,我们怎么办?别说以来走镖了,能不能有命活着回太平堡都两说了!” 单尚先冲着老镖头一抱拳,“您别急啊,不就是怕连累到咱们嘛,好办。” “哼”候老镖头自是不信。 “明天一早,高老爷悬出重赏后,咱们两家的镖师和趟子手,愿意报名的就去,不愿意报名的,就跟着咱们回太平堡。一丈红就是有怨气,也冲不着咱们,我和她的二当家打过交道,还是很讲规矩的。” 这时赵铁胆插了句话,“单镖头,你们二位要是决定回去,能有镖师和趟子手愿意跟着我们去玩命?” 单尚先冷笑一声,“赵师傅,大家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林丹汗真要是来了,太平堡肯定是个完蛋。现在很多人不是不想回口内,而是回去也就饿死。只要高老爷出的赏格够重,起码有一半的镖师和趟子手会留下!” 高象先替高志节问了个小问题:“那单镖头觉得,赏格多重为好?” “起码要出一万两现银!”单尚先微笑着说出了一个吓死人的数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赏格 “一万两!”高象先直接跳了起来,“单镖头,你……” 要不是看到单尚先的右手轻抚在腰间剑柄上,高象先剩下的那句你是不是穷疯了就要骂出口了。 单尚先看了眼涨红了脸的高象先,“你急什么?出钱的是高老爷,恐怕还轮不到你说话吧?” 高象先还想说什么,高志节伸手示意他闭嘴。 “一万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不过,高家也不是出不起。”高志节盯着单尚先,“只是单镖头,你确定如此可行?” 单尚先冷哼一声,“高老爷,你要是选了这条路,实际上就和打仗差不多了,我区区一个镖师怎么敢给你打这个保票?” “只不过,”单尚先眼中精芒一闪,“从今晚的夜袭规模来看,一丈红在此地的人马也就五六十骑。只要我们能集中百余精骑是有可能从正面突破的。” “这种做法当然有可能造成较大的伤亡,所以高老爷出的钱少了自然没人愿意干。还有就是高老爷要想办法解决一丈红的跟踪追杀。”单尚先的右手离开剑柄,指向北方,“高老爷,咱们都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有办法让大明边军稍稍向北一点吧?” 高志节沉默了,他当然不是心疼那一万两银子。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当然算得过帐,相比可能付给一丈红的价值三五万两白银的财物,一万两银子真的不算多。就算是加上要付给大明边军的额外费用,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两银子。更何况,真要是重创了一丈红,自己也能从其他太平堡富商那里要到补偿。 但是就算自己悬出重赏,有没有人愿意上钩呢?有钱拿,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想到这里,高志节看向单尚先,他现在是真的有些看不清这位同盛镖局的大镖头了。同盛镖局虽然不是太平堡四大镖局,但排名也在六七之间,这次更是全员出动,难道说…… “单镖头,既然咱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我就不多和你客套了。直说吧,你要多少钱?”高志节此时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老了,这一白天加小半夜折腾,年近五十的高志节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看来前些年的体力消耗确实有些大了,他已经不想和单尚先绕圈子。 作为经商近三十年的老油条,高志节已经意识到了单尚先和候老镖头恐怕不是一条心,难不成眼前这位镖头还想着挣点大钱? 果然,单尚先微笑着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2000两,我要官银!而且这只是护送到边墙的价格。到了边墙那边,高老爷还要再给我1000两的安家费。” “要是现银不方便,给等价的物品也行,不过要按太平堡的价格算。” 候老镖头暗自冷笑,这单大镖头的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高家这次举家北迁,黄金白银确实没少带,光是那几十号大银箱就可见一斑。但高志节绝对不敢把大部分金银都用在此处,高家回到口内后,需要用现银的地方太多了。 人参、貂皮、珍珠诸如此类的贵重物品虽然值钱,却万万不能急切出手。候老镖头再不懂做生意,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短时间大量出货必然导致价格大跌,会严重损害高家的利益,所以只能缓缓的向外放出。 想让三四百人丁在口内顺利安家落户,还要买田买房并开设各种买卖,更要贿赂各种官吏,想把这些个堪称无底洞的贪婪之辈填的差不多,就现在高家从口外带出的十万两现银够不够还真是个问题。 单大镖头真正厉害的是最后那句中的按太平堡的价格算,在太平堡价格3000两白银的物品只要过了大明边墙,少说也要翻三倍,甚至五倍都有可能。 高志节没有直接说行,也没有说不行,看向候老镖头,“不知道候老爷子同意此议吗?” “我不反对,只不过我老了,就不倚老卖老了,”候老镖头抬头注视着单尚先,“不过,单镖头放心,我不会拦着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的。” 有了候老镖头这话,高志节也就放下心来,接着讨论赏格多少就省事了多了。、 等他们最后议出个结果时,就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候老镖头也不由得感叹一声,高志节还真是大出血了! 凡是能骑战的,赏金200两,战马损失由高家包赔。能步战的,赏金100两,敢于断后的,再加100两! 镖师、护院武师额外发100两安家费,趟子手和护院家丁发50两安家费。 大小镖头分别开价三五百两不等,安家费增加是到200两。 要现银行,要等值的东西也行,统一按太平堡的估价计算。为保证公平,候老镖头会亲自负责估价事宜。 原议定的镖银,高家照付! 看着兴高采烈的单尚先率先离开大帐去召集人手,候老镖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高老爷,咱俩也算是认识超过十年了,我就厚着脸皮问一句,值得吗?” 高志节示意高象先去准备银两,又让赵铁胆去召集护院武师和家丁,宣布赏格。 等二人离开后,高志节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从我听闻一丈红在南归之路上打动,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 “一丈红确实是一支特立独行的马匪,可说到底,马匪就是马匪。她这么做几乎是与整个太平堡为敌,之前没人理她只不过是太平堡商会顾不上而已。随着商会内部整合完成,最早半个月,最晚一个月,太平堡商会就会发动一切力量来剿灭她。” “一丈红不是蠢人,她自然知道这个后果,可她还是决意拦在这里,图什么?” 面对高志节连珠炮般的问题,候老镖头无言以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高志节疲惫的靠在太师椅上,说出了心中一直压抑着的答案:“候老哥,如果你跳出马匪之外看问题,就能想明白了。” “跳出马匪?”候老镖头略一思索这话,脸刷一下就白了。 “你也想到了吧?候老哥,”高志节闭上眼睛,“一丈红,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匪,她现在就是一支军队的前锋,我不知道她的后台是谁,也许是土默特万户中某个鄂托克的台吉,也可能是鄂尔多斯万户中的某个权贵。我老了,没兴趣了解这些,我只知道一点,继续等在这里是下策,退回到太平堡更是下下策。” 候老镖头长叹一声,“你是对的,要是等到她后台的大军到了……” 老镖头没再说下去,三百护卫是不少,可与军队交战,绝无胜算! 乌合之众不可经战阵,老人扔下这句话,走出了牛皮大帐篷。 闭目养神的高志节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老人话中的疲惫与无奈。 天刚蒙蒙亮,睡的正香的张亦隆就被邱成轻轻推醒了。 “天快亮了啊?”张亦隆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凉水毛巾擦了把脸,又用清水漱了漱口,总算精神了一些。 “大当家的叫您上山,”杨元标已经牵过了备好鞍的黄骠马,“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哦?”张亦隆心中一惊,马上翻身上马,带着少年侍卫们直冲山顶。 山顶上已经集结了多名大小头目,一丈红皱着眉头,对着山上高家商队的营地指指点点。 张亦隆下马后,几步走到一丈红身边,“大当家的,出什么事了?” “你那个千里镜呢?我用一下。”一丈红没和张亦隆客气什么,直接伸手过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雷阵 张亦隆见她神色不善,赶紧从腰间皮套里抽出17式单兵望远镜递了过去。 一丈红之前专门向张亦隆请教过这东西如何使用,接镜在手,马上对准高家商队营地看了起来。 就张亦隆看来,山下的高家商队营地之中出现的是一幅有些诡异的场景。 昨天日落之时的高家商队营地笼罩的是一种绝望的气息,死气沉沉。现在却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焕发了生机。 营地内一片忙碌的情景,有人在收拾帐篷,有人把货物搬到大车上捆牢的,有人给大车套牲口,更有不少手持刀枪之人牵着马在营地中间集结! “他们这是要硬闯?”张亦隆觉得这才正常,高家商队的护卫总数有三百人以上,就算一丈红集中所有的人马,总数也不过百骑,就算马匪的个人战力再强悍,面对着三比一的优势,恐怕也不会轻易投入战斗。 “不,”一丈红冷笑出声:“他们这是准备玩命了。” “玩命?突围吗?”张亦隆左手轻抚着悬于腰间的腰刀刀柄,刀柄上不知名鱼皮特有的粗砺的触感给了张亦隆一种莫名的心安,“如果他们硬要突围的话,确实不好办啊。” 一丈红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17式单兵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营地,“他们在准备火牛冲阵!” 张亦隆觉察到一丈红话里有一丝焦虑,区区一个火牛阵,不至于吧。 火牛阵这东西不算罕见吧,这算是古代战争中比较常见的动物战术了吧。一般是在牛角上绑上尖刀或是牛背上绑上长枪,然后点燃牛尾或是在牛尾上绑上鞭炮,然后再用骑兵驱赶着往前,主要用于冲乱敌军步兵严密的阵形。 可现在封锁山口的是马匪根本就没有什么阵形可言,别说是用什么火牛阵了,就是集中所有精骑冲杀过来,马匪也只有上山躲避一途。那时唯一能对山下通过的高家商队构成威胁的就剩下放箭了。 且不说就现在马马匪加上振威军不足百骑的规模,拼死放箭也射不死多少人,就算真的构成了致命的威胁,商队护卫们只要顶着并不密集的箭雨冲上山包就能把马匪远远的驱逐。 怎么看也不至于用什么火牛阵嘛。 “张大人,你手上那种能爆炸的火弹还有多少?”一丈红忽的问了一句,把沉思中的张亦隆惊醒了过来。 “几十颗吧,大当家的想怎么用?”张亦隆已经猜到一丈红想干什么了,火牛也是牛,只要是牛就很容易被手榴弹的爆炸声和硝烟味惊吓的到处乱跑,火牛阵自然不攻自破。 “用那种火弹炸火牛阵!”一丈红恶狠狠的说道,“他们除了会用火牛冲阵以外,肯定还要集中全部精骑来攻山,正好让你手下的小伙子们好好发挥一下。” 张亦隆这下明白了,看来高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先用火牛阵从山谷中冲过,迫使马匪们全部集中到山包上。同时商队护卫们也会集中兵力全力猛攻小山包,直接把马匪驱逐出战场。 如此一来,商队那些满载值钱货物的大车队就可以迅速通过峡谷了,直奔口内而去就行了。只要抵达边墙附近,自有大明边军出来接应。 “我看看,”张亦隆从一丈红手中要过望远镜,仔细的看向营地后方,那里是牧群所在地。 8倍镜虽然看得不算太远,可从山包上往下看却仍可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个高家家丁打扮的青年,从牧群中牵出一条条健壮的公牛,把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绑在牛角之上。 “手榴弹的威力不够。”看到足有八九百斤以上的健壮公牛,张亦隆就知道光凭穿越版手榴弹的威力是绝对不够的。就算是装填了梯恩梯炸药的国产67式手榴弹,一二枚恐怕也不很难阻止发狂的牛群。 一丈红吃惊的看看张亦隆。 张亦隆没等她问出什么,把望远镜递给她,“暂时帮我保管一下,从现在开始,无论如何,你要保证半个时辰内,高家商队不会把火牛赶出来,我就有办法。” “你,你,你,还有你,跟我来”张亦隆点手叫过邱成、杨元标、唐茂华和另一名擅长远投的少年掷弹兵一起纵马下山。 顺便还扔下一句:“其他人听大当家的调遣,此为军令,违者斩!” 一丈红没有再问什么问题,只是冲着张亦隆下山的背影,重重一抱拳。 刚到峡谷谷底,张亦隆就翻身下马,“小邱,镐给我!” 邱成赶紧从鞍袋上抽出一柄锋利的钢镐抛给张亦隆,这套工具是张亦隆委托苏木沁板申金炉社最好的铁匠师父打造而成的,真正的纯钢。邱成觉得这镐子要是抡开了,刨在谁脑袋上也就是一下的事,就算这人戴了铁盔也是一样的下场。 张亦隆抡起钢镐照地上就是狠狠一下!从手上传回的触感,可知这是典型的草原土地,地表的碎石虽多,土壤中却没有太多的大石头。 穿越版手榴弹的威力确实不行,那么就只有布雷了。 小胡制造的飞雷虽然简陋,却也能当普通地雷用,现在只需要计算一下土壤的抗力系数和装药量了。 张亦隆在脑中飞快的计算着,峡谷地面是典型的含砂和碎石的土壤,抗力系数估算为0.51,假定需要炸开一个直径3米的漏斗孔,那么按公式计算的话,大概需要16公斤的炸药,这明显超过了现在手上这几颗飞雷的威力。 那么就只能换一个思路了,制造简易的掷石雷,把飞雷作为起爆装置,利用爆炸的冲击力把地面上的碎石混杂着破片一起抛向发狂的牛群。 “元标,你马上给我拿四个小圆盾过来,你们几个去找石头。”张亦隆在地上抓起二块拳头大的石块,“就找这么大的。” “是!大帅!” 张亦隆往手心里各吐了口唾沫就开始用力在地上挖坑。 理论上一个标准的掷石雷坑要深达1.5到2米。但张亦隆没打算挖这么深,手上的飞雷内装的黑火药威力不够,挖太深了反而会影响掷石效果。 一边挖一边估算,第一个掷石雷坑挖了差不多70厘米就停下了。 往旁边走出8米,开始挖第二个坑,一共需要挖四个。按张亦隆的估算,每个掷石雷抛出石块左右飞散差不多有40米,这样四个雷坑叠加后足以重创牛群了。 山顶上的一丈红见山下的捡石头的少年人数太少,虽然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把山包上剩余的少年侍卫和一半的少年掷弹兵派下山去,至于说袭扰高家商队,自有马匪。 等张亦隆把四个雷坑都挖好了,邱成和杨元标已经带人捡来了一大堆石头。 张亦隆让邱成在每个雷坑里放一个飞雷,口朝外,放好就行了。 又从杨元标把鞍袋内备用的导火索取来。 截了一小段,用火绳点燃后,计算了一下燃烧时间,这是每次爆破作业前的必要程序。 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在合格线内,一秒一厘米。 下面的工作才是成败的关键,只能由张亦隆自己来。 首先是要检查每个雷坑内飞雷的位置,保证飞雷的引信口朝外,然后要非常小心的把导火索接在原有的引火索上,纸质的导火索易断易折,这个过程必须绝对仔细,否则一旦导火索损坏,掷石雷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接好导火索后,还要小心翼翼的把小圆盾放在飞雷之上,它是掷石雷成败的关键。没有它,石块只会到处乱飞,形不成有效的散布面。 把斜放的小圆盾用石块固定好,这才是第一步。 真正的麻烦在于如何保证纸质导火索不被石块压断,否则这一切的布置就没有一点用处了。张亦隆一边小心的为导火索清理出一条通道,一边感叹当年教材之中规定掷石雷最好采用电引爆法果然是有道理的。用石块为导火索搭建了一个带保护壳的通道后,张亦隆这才放心的走向第二个雷坑, 张亦隆之所以要求一丈红紧密监视高家商队半个时辰,就是想到连接纸质导火索和保证其不会因被石块掩埋而失效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把四个雷坑全部布设完毕后,就算是对于爆破已经非常熟悉的张亦隆都累得满头大汗,实在是连接纸质导火索的工作太过耗费心力了。 起爆点设在雷坑后二十米,再远了就怕接长的导火索出问题。 第二百二十九章 袭扰 就在张亦隆满头大汗的布设雷场之时,一丈红也没闲着,她派出了30骑对山下高家商队营地进行袭扰,不能让他们太过顺利的做好准备。 不然以候老镖头的丰富经验,肯定会发现马匪的反应不太正常,反常即妖,搞不好候老镖头就要出来浪一波了。 一丈红没有派出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少年,做人还是要厚道一些的。 30骑马匪欢呼着从山下一冲而下!高家营地内马上就乱成了一团。 好在候老镖头事先已有安排,见马匪下山,单大镖头翻身上马,手中的龙刀枪向前一挥,率50精骑冲出营地。 现在跟在单大镖头身后的可不是昨天士气低落的高家护卫和镖师,现在他们都是冲着白花花的银子去的,高志节这次真的是大出血了!杀马匪一人,赏银50两!伤马匪一人,赏银10两! 在这些护卫和镖师看来,冲下山的马匪就是一堆会动的银子!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银子去卖命,一直带领高田和徐安都巡逻的周姓镖师就没有报名,此时他抱着肩膀,冷眼看着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同伴兴奋的冲出营地。在他身边是已经困的快要站不住的高田和徐安都。 他俩到是想去报名,只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理由简单粗暴,二人的骑术都不过关,也没有自己的战马。 徐安都连声叹气,眼看着银子从自己眼前飞走让少年十分郁闷。可身边的高田却没什么失落之情,他只是仍然保持着沉默,自从扎营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看到周姓镖师脸上轻微的冷笑,徐安都强打起精神,“周大哥,你觉得他们……” 没等少年说完,周姓镖师就打断了他的话,“让你们收拾行李,都收拾好了?” 徐安都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迅速转移话题:“已经收拾好了。” 周姓镖师点点头,看了眼整夜未眠的二名少年,忽的有些心疼,“你们二个就在附近找辆大车睡一会儿吧,出发前我叫你们。” 二名少年闻言大喜,随便找了块空的大车,爬到大车上就睡着了,完全不理会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纵马杀出的单尚先可没有身后众人那么有信心,他是太平堡中少数真正和大股马匪厮杀过的镖头,知道这些大股马匪和那些十几骑的流匪是完全不同的,不仅更有组织性,一旦投入厮杀也更加凶猛无畏,这些大股马匪虽然平日里与太平堡各个镖局商号关系都不错,碰到了也不过是收点过路费,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可单尚先知道,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大股马匪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商队中的所有人,抢走所有的货物,然后扔下一地的尸体扬长而去,等太平堡的商号和镖局发觉不对时,所有的痕迹早就被狼群吃的一干二净了。 单尚先在还是一名镖师之时就曾经陷入过一次马匪的围杀,如果不是中箭后恰好滚落山沟,单尚先也会和其他同行的镖师、趟子手一样被屠杀殆尽。时至今日,那支围杀镖队的马匪早在数年前就被太平堡商会联手鄂尔多斯万户剿杀了,可单尚先还是不知道当年为什么马匪要突然动手杀人劫镖。 自那次之后,单尚先始终保持着对大股马匪的敬畏。这次之所以出来当出头鸟,原因却非常简单。他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太平堡注定是要完蛋的,单家却不能和这个商业怪物一起完蛋。 可把单家上下几十口人丁弄回口内安家落户,还要把同盛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给资遣散,所需要的金额实在大大超过了单尚先的能力,想到自己年过四旬还要靠和马匪玩命来赚钱,单尚先不由得就要摇头苦笑。 好在下山的马匪用响亮的呼哨声提醒了单尚先,这是战场,不要胡思乱想! 很明显,马匪们不愿意和仿佛打了鸡血的商队护卫们肉搏,只是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对着单尚先等人零乱的射出几箭后就转向开始绕圈子。 这下轮到单尚先头疼了。要说胯下战马的好坏,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商队护卫都不要想着去和马匪比,马匪马匪,先有马后有匪。在马匪之中,马比人命更值钱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用百里挑一来形容马匪对战马的要求是毫不过分的。 现在马匪开始绕着营地绕圈,单尚先也只能带着精骑切内圈将他们驱逐出弓箭的射程之外,现在商队根本抽不出足够的人手来消灭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双方围绕着高家商队营地来回转圈,时不时互射几箭,除了战马跑得呼哧带喘以外,双方连个擦伤都没有。 就在单尚先快要失去耐心之时,马匪们忽的撤出了战斗,纵马回到了山包上。 勒住战马,单尚先也有些轻微的气喘,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有些疑惑的看向一直凝神观战的候老镖头。 候老镖头轻轻的摇了摇头,看来老人家也弄不明白这马匪到底要干什么。要说袭扰,人数太少,力度也差的太远。要说打探情报,本就居高临下能把营地内的活动看得一清二楚,还需要消耗马力来打探什么?挑衅就不可能了,此时此刻的商队护卫绝对不会离开营地百步开外。 思来想去,只有一点让单尚先有些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那就是这一次马匪是直接从山包上冲下来的。 作为最爱惜战马的马匪不会不知道从山坡下冲下来战马容易受伤,而且更易暴露自己,正常是应该从峡谷中冲杀而出。 难道马匪在峡谷中有什么埋伏不成? 单尚先本想纵马冲过去看看,可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要想冲入峡谷就要先被山包上的马匪用箭雨招呼一番,现在临时的马铠还没做好,现在冲进去,万一战马受伤,自己就只有拔剑自刎一条道了。 看着单尚先等人策马回营,一丈红轻舒了口气,要是刚才单大镖头执意冲入峡谷之中看看,马匪也只能下山与之搏杀了。 第二百三十章 攻山(上) 单尚先一回营就疾步走到候老镖头身边,“候老镖头,要不要深入峡谷中看看?” 候老镖头却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用了,马匪肯定是在峡谷里安排埋伏,但无论是什么埋伏,我们都没必要深入冒险。” “这……”单尚先还想说什么,却被候老镖头挥手制止了。 “单大镖头,我理解你的担心,实际上我也很担心。但是你想一想,如果马匪是在峡谷中布下了绊马索,不一定能对牛群起作用,却能把你们绊倒在地,到那个时候,救你还是不救?” 此言一出,单尚先也就不再说话了。确实如此,冲入峡谷之中就算真的能发现马匪的伏兵,自己一行人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真要是狠下心不救还好,要是派人救援才是更大的麻烦。 “说起来,我真是大意了。”看着山包上的马匪,单尚先一声叹息,“早知道要打如此硬仗,我就把家里的全套披挂都带出来了。” 候老镖师微微一笑,没有搭理单大镖头少有的多愁善感,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山包上正在集结的马匪:“单大镖头,你是想步行攻山还是骑马?” “马铠准备的怎么样了?”单尚先知道从昨夜开始,高家女眷和丫鬟们就在赶制牛皮马铠,这种马铠虽然简陋,却也能勉强在30步开外抵御马匪常用的平头梅针箭。这是商队护卫敢于攻山的底气所在,否则一旦战马中箭,马上骑手从山坡上滚下来,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勉强能凑出四十副,”候老镖头连头都没回,“也就能防个平头梅针箭,防不了长鈚箭。” “富贵险中求嘛”扔下一句看似豪气冲天的话,单尚先快步走向牛皮大帐篷,所有制做好的马铠都要先集中到那里,事关自己的生死,不亲自检查一下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所谓马铠就是给战马披挂的铠甲,有金属的,也有皮制的,在蒙古重骑兵纵横天下之时是其最重要的装备之一。只不过随着元朝被明军逐出中原,逐步退化到以轻弓骑兵为主之后,制作马铠的工艺也几近失传,也就是在太平堡中还有些许残留。 高家祖上就曾经为明军制造过马铠,百年后多少还剩下些手艺,现在时间紧,不可能制造出金属材质的马铠,好在高家商队携带了大量的毛皮,从中挑选出合适的牛皮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这些牛皮制作成马铠。 呈现在单尚先眼前就是刚刚制作完成的马铠,四十三具马铠全是由熟牛皮制成,虽说生牛皮的防护力更好,可制作起来太过耗时耗力,只能无奈放弃。 拿一件马铠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单尚先唯有摇头苦笑,真的只能说是凑合,一套马铠由五部分组成,各个部分靠熟牛皮条相连,皮甲与皮甲之间的缝隙大到能钻进一支标枪,厚度也仅仅达到了勉强能防御平头梅针箭的程度。 他叫住一个正抱着马铠走过来的丫鬟,“还有七件,多长时间能准备好?” 丫鬟勉强躬身施了个万福,“回单大镖头的话,听夫人说还需要一个时辰。” 单尚先点点头,还来得及,“转告夫人一声,就说单某感激不尽!” 说完举起手中的龙刀枪,枪尖旁的刀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选锋队!集结!” 选锋队是今早临时组建的,共50骑,全是自愿报名且精于骑术之人。听到单尚先的召唤后,这些人各持刀枪,牵着战马,快速集结到这位同盛镖局的大镖头面前。 “各位兄弟,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要纵马攻山了,”单尚先手中的龙刀枪重重一顿地,“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富贵险中求,既然拿了高老爷的赏格,就要出力干活,一个时辰后,随我攻山,敢不敢?” “敢!”五十个声音齐声高喊道。 “敢不敢?” “敢!” “很好,”单尚先回身拿起一副马铠,“半个时辰后开始披挂马铠!” “是!” 营地的另一边,梁正仲把粗毛毡披在火牛背上,多少给它们增加些许防御力,不管马匪在峡谷中有什么埋伏,都会被这些狂暴的火牛群一冲而散。火牛群开道成功后,他就要率领100护卫直入峡谷,从背后攻山,前后夹攻,一举驱逐或是围歼一丈红和她的手下。最起码也能把她们远远赶开,保证商队的大车顺利通过峡谷,只要能离开这一险地,剩下的就是玩命赶路了。 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不弄点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攻山(中) 说是火牛,实际上却不是真的把油浇在牛身上,只是把牛尾巴用油浸显就行了,到时候把牛群赶到峡谷口上,再把牛尾点燃,驱赶火牛群直入峡谷就好了。 当然在牛群赶到峡谷之前,单尚先就要率选锋队纵马攻山,不仅要攻上山,更要吸引山上马匪的全部注意力。否则火牛群一乱,反冲回来,那就真是天大的麻烦了。 一丈红用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扫过整个营地,各种准备工作可以说尽收眼底。看来高志节真是要玩命,除了火牛阵以外,还弄出了几十副马铠。 一丈红差点笑出声来,要是没有张亦隆和他带来的少年掷弹兵,自己面对着披挂了马铠的具装甲骑可能还真的要头疼一下。现在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扭头看了一下还在峡谷中忙乎的张亦隆,只要能拦住火牛阵,一切就都好办了。 “让他们赶紧准备早饭,一会儿要干场硬仗了。”一丈红把身边的侍女打发下山,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二个选择,要么暂时撤离,用持续的尾随和袭扰耗尽商队护卫的体力和士气,最终一举击溃之,这种选择的风险在于离大明边墙越近就越有可能把明军吸引出来,那就麻烦了。 高家举家内迁,要说没有和明军有所联络,打死谁,一丈红都不会相信的。 另一个办法就是希望张亦隆张大人的办法起效,拦下火牛阵,自己则集中所有人手在山上居高临下的击败敢于攻山的商队护卫,彻底击溃其信心,迫使其交出五成财物或迫其退回太平堡。这招当然收益大,可风险也大,万一拦不住火牛阵,自己留在峡谷中那点可怜的人手肯定挡不住随之杀出的商队护卫,到时自己就要面临被前后夹击且断粮断水。 一丈红可是读过书的人,《三国演义》看过不只十遍,马谡失街亭不就是因为据兵南山而无水无粮嘛。可想要两边都守,现在手边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想了想,一丈红把一直站在不远的一个少年叫了过来,少年是跟着张亦隆一起来的,听说是什么少年掷弹兵。昨天晚上,一丈红已经亲眼见识过他们手中火器的威力了,不过现在还是想听听更加准确的回答。 “大当家的。”少年很有礼貌,先抱拳施礼。 “我知道你们手中的火弹很厉害,”一丈红看着少年清澈的双眸,有些羡慕,年轻就是好,“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居高临下,你们能扔出去多远。” “30步开外。”少年回答的十分自信。 “人人都能扔到30步开外?”一丈红闻言心中一喜,30步!自己原以为只能扔出10余步开外,如此一来,要是商队护卫敢攻山,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标准的死亡陷阱。先是30步外的火弹轰击,陷入混乱中的马队自然就是最好的箭靶。 只要能在山坡上大量杀伤敢于攻山的商队护卫,剩下的人自然胆气尽丧,何来再战之勇? “回大当家的,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扔到30步开外!” “好!没想到张大人手上还有如此强兵。”刚高兴了没一分钟的一丈红忽的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们有多少颗火弹?” 少年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有一丝犹豫,只是含糊的回了句:“还有二十多颗吧。” “应该够了,”一丈红只在商队营地中数出几十套马铠,估计敢于攻山之人也不会超过此数,就算一颗火弹只能杀伤三人,也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攻山(下) 说是火牛,实际上却不是真的把油浇在牛身上,只是把牛尾巴用油浸显就行了,到时候把牛群赶到峡谷口上,再把牛尾点燃,驱赶火牛群直入峡谷就好了。 当然在牛群赶到峡谷之前,单尚先就要率选锋队纵马攻山,不仅要攻上山,更要吸引山上马匪的全部注意力。否则火牛群一乱,反冲回来,那就真是天大的麻烦了。 一丈红用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扫过整个营地,各种准备工作可以说尽收眼底。看来高志节真是要玩命,除了火牛阵以外,还弄出了几十副马铠。 一丈红差点笑出声来,要是没有张亦隆和他带来的少年掷弹兵,自己面对着披挂了马铠的具装甲骑可能还真的要头疼一下。现在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扭头看了一下还在峡谷中忙乎的张亦隆,只要能拦住火牛阵,一切就都好办了。 “让他们赶紧准备早饭,一会儿要干场硬仗了。”一丈红把身边的侍女打发下山,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二个选择,要么暂时撤离,用持续的尾随和袭扰耗尽商队护卫的体力和士气,最终一举击溃之,这种选择的风险在于离大明边墙越近就越有可能把明军吸引出来,那就麻烦了。 高家举家内迁,要说没有和明军有所联络,打死谁,一丈红都不会相信的。 另一个办法就是希望张亦隆张大人的办法起效,拦下火牛阵,自己则集中所有人手在山上居高临下的击败敢于攻山的商队护卫,彻底击溃其信心,迫使其交出五成财物或迫其退回太平堡。这招当然收益大,可风险也大,万一拦不住火牛阵,自己留在峡谷中那点可怜的人手肯定挡不住随之杀出的商队护卫,到时自己就要面临被前后夹击且断粮断水。 一丈红可是读过书的人,《三国演义》看过不只十遍,马谡失街亭不就是因为据兵南山而无水无粮嘛。可想要两边都守,现在手边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想了想,一丈红把一直站在不远的一个少年叫了过来,少年是跟着张亦隆一起来的,听说是什么少年掷弹兵。昨天晚上,一丈红已经亲眼见识过他们手中火器的威力了,不过现在还是想听听更加准确的回答。 “大当家的。”少年很有礼貌,先抱拳施礼。 “我知道你们手中的火弹很厉害,”一丈红看着少年清澈的双眸,有些羡慕,年轻就是好,“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居高临下,你们能扔出去多远。” “30步开外。”少年回答的十分自信。 “人人都能扔到30步开外?”一丈红闻言心中一喜,30步!自己原以为只能扔出10余步开外,如此一来,要是商队护卫敢攻山,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标准的死亡陷阱。先是30步外的火弹轰击,陷入混乱中的马队自然就是最好的箭靶。 只要能在山坡上大量杀伤敢于攻山的商队护卫,剩下的人自然胆气尽丧,何来再战之勇? “回大当家的,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扔到30步开外!” “好!没想到张大人手上还有如此强兵。”刚高兴了没一分钟的一丈红忽的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们有多少颗火弹?” 少年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有一丝犹豫,只是含糊的回了句:“还有二十多颗吧。” “应该够了,”一丈红只在商队营地中数出几十套马铠,估计敢于攻山之人也不会超过此数,就算一颗火弹只能杀伤三人,也足够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攻山(下) 少年好像看出了一丈红心中的忧虑,展颜一笑:“大当家的放心,我们大人制造的手榴弹威力很大的,之前在与鄂尔多斯骑兵交战时,一颗手榴弹随便就能炸倒三四骑。” “哦?”一丈红虽然听张亦隆说了之前和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交战的情况,却没有听他说细节。 “我们居高临下用手榴弹把那些敢于攻山的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炸得哭爹喊娘。一颗手榴弹都能炸倒七八个骑兵!”少年脸上的神采飞扬让一丈红都有些许心动。 “那个叫手榴弹,”一丈红点点头,“明白了。” 少年稍微有些不由自主的脸红,因为他稍微吹了下牛皮,当时的手榴弹一次也只不过炸倒了三四名骑兵,而不是七八名。 “哎呀呀,”一丈红看到脸红的少年,笑得更加开心了,“你们张大人真是运气好,哪儿找来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 少年被眼前这个笑得花枝招展的大姐姐迷的心中小鹿狂跳不止。 一丈红忽的伸手在少年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们去休息吧,一会儿会有硬仗。在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他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抱拳施礼后跑回了队伍之中。 一丈红身边的马匪都无声的笑了起来。 峡谷中的张亦隆自然发现不了自己的手下被马匪头子调戏了,现在的他全神贯注的布设着导火索。为了保险起见,四颗飞雷的导火索要分别引到二十五米处的引爆点。之所以把引爆点设在这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二十五米确实不够远,就算飞雷装的是黑火药,四颗飞雷一起爆炸的威力还是有可能对二十五米外的引爆点构成威胁,只不过张亦隆对于长度更长的纸质导火索能不能顺利引爆实在是心中无底,只能牺牲一下安全性了。 把四个飞雷的导火索引出雷坑后,张亦隆把唐茂华叫了过来,“你到山上去叫五个侍卫下来,要箭法好的。还有三名投弹距离和你接近的掷弹兵。” 打发走唐茂华,张亦隆来到预定的引爆点上,把邱成等人叫过来,让他们认真的看着自己。 张亦隆要在这里挖出几个单兵掩体,不仅用于躲避飞雷爆炸后形成的碎石,必要时还要用于放箭和投弹。在脑海中迅速翻捡了一下,张亦隆决定在这里挖几个跪射单人掩体。 “你们好好看着,”张亦隆从邱成手中要过精制的钢镐,开始认真的挖掘起来。 要想挖一个基本合格的单人跪姿掩体,先要确定经始,张亦隆用钢镐对正射向在地上划一首线,在首线上取一基点,向左右各量出40厘米,向后量出90厘米,再从此处向左右各量出40厘米。 随着张亦隆手中钢镐在地上的划动,一个标准的卧姿单人射击掩体概略图就出现在地面上,考虑到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射击火器,所以前向的臂座就可以省了。 周围的少年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听过,这是什么。虽然张亦隆一直在边划边解释,可少年们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张亦隆也没打算光靠嘴就能解释清楚,还是需要自己亲自演示一下的。 “把锹拿给我,”为了便于行动,张亦隆把从21世纪带来的四把军锹中的一把交给了邱成,这是一把从外蒙边防军士兵尸体上缴获的苏制mpl-50式军锹,算是三把缴获军锹中质量最好的一把,本来是想着万一需要挖个掩体什么的,用得着。明末口外草原上的铁锹实在太过笨重,想要在振威军全军普及,金炉社根本抽不出人手和炉子,勉强打造了三十把就无力继续制造了。 接锹在手后,张亦隆就向周边的少年们展示了什么叫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五大技术之一的土工作业。先用军锹按掩体的形状将表面土层铲除,由于不需要考虑伪装,也就无需考虑预备植被。 张亦隆手中的铁锹运转如飞,一层层向下挖掘着,挖出的土自然也不能乱抛,而是要抛的由远而近,先抛到前方,再抛到左右两侧,就算没有火器,起码一个胸墙还是要有的。 堆成胸墙后,再用铁锹拍实,最后在胸墙后方再竖起一面小圆盾。一个深60厘米,底部宽70厘米,上口90厘米,胸墙厚达100厘米的跪射单兵掩体就挖好了。 周边的少年们都惊呆了,由于振威军成立时间尚短,步兵五大技术还没训练到土工作业,也就是穿越三人组亲自训练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接触了一些皮毛,现在亲眼看到,确实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憾。 从掩体里跳出来,张亦隆把苏制军锹扔还给邱成,接过杨元标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别楞着,照着这个样子挖,每人一个,限时一刻钟!” 随着张亦隆的大吼,少年们迅速行动了起来,张亦隆背着手开始监工。 “这个尺寸不够,你要自己跳进去躲着,懂不?” “是,大帅!” “土不能乱抛,要堆成胸墙!” “是!大帅!” 等唐茂带人回来时,峡谷里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勉强算是规范的单兵掩体。 “你们几个赶紧学着挖!”张亦隆抬头看向天空,时间不早了,商队护卫们恐怕快要开始攻山了。 和张亦隆预料的差不多,高家商队营地中高志节抬着几坛美酒来到了营地中央。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上山下(上) 高志节亲手拍开一个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喷涌而出。 草原上的男人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喝酒,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美酒都是打发漫长无聊时光最好的饮品。口外较为富裕的生活也使得人们可以比较容易的获得各种酒水。当然,酒和酒的区别是很大的,例如苏木沁板申中最常见的就是用红薯酿制的红薯烧,太平堡中最便宜的是地瓜烧,也叫土豆烧,比它好的是杂粮酒,是由各种杂粮酿造而成的烧酒,酒味差异较大。更高级就是高志节命人抬出来的这几坛了,太平堡特产-高梁烧,是高粱米酿造而成的,真正的粮食酒。 酒香很快就把所有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高志节。 “各位兄弟们!”高志节接过仆役递过来的一个酒碗,从酒坛中倒出一碗酒,“大家都忙乎一早上了,现在休息一会儿,吃口饭,喝点酒。” 众人都是一愣,之前说的是营地收拾好后统一吃早饭,现在怎么提前了?可看到高志节身后的仆役抬来的大锅和锅中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所有人还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欢呼,放下手中的工作聚拢了过来。 高家家丁还有些许胆怯,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可就不客气了,纷纷挤到锅前,把手中的大碗伸过去,让高家仆役从锅舀肉。 “来块大的,不要肥的!” “你懂个屁啊,肥的才好吃,下一顿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不吃点肥的能顶得住?” “就是就是,这羊肉肥的才香,吃了才顶饿!” 高志节没有阻拦大家的争抢,只是笑着说道:“别急,别急,羊肉多的是,管饱!”说话之间,就又有三大锅羊肉端了过来。 “高老爷,这顿怎么这么大方啊。”有镖师从碗里挑起一块肥美的羊肉块,一边扔进嘴里大嚼,一边含糊的问道。 “各位兄弟们一会儿要打硬仗,我怎么能连点肉都不舍得呢。”此时此刻的高志节显得十分客气。 他当然知道这名镖师是在明知故问,高家商队突围在即,自然不能再赶着牛羊群缓缓前进,牛群要当火牛阵用,羊群中的大部分要被宰杀,请大家吃肉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想到这里,高志节就想要骂娘,离开太平堡时根本就没想着要快速鞣制大量的毛皮,现在突然要宰杀上千只肥羊,剥下来的毛皮根本没时间也没原料处理,只有丢弃在营地后边。 高志节的心在滴血,这些皮毛如果运到口内,马上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现在却只能扔了! “我一定要让一丈红付出代价!”只不过这话,高志节不敢说出口,天晓得现在这帮人里面有没有一丈红的眼线。尽管在离开太平堡之前已经反复考查过多遍了,可没人敢保证队伍里没有一丈红的眼线。 毕竟马匪想要收买人心太容易了,在这个法外之地的口外草原,不杀你难道不是最好的收买方式吗? 看着这些人如风卷残云般的把一碗碗羊肉倒进嘴里,高志节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痛苦,脸上堆着笑,招呼仆役们把羊杂碎端过来。今天这几锅羊杂碎堪称豪华版,剔完肉的羊骨头全部加入了羊杂碎中,一点没浪费。 既然连羊肉和羊杂碎都敞开吃了,馍馍更不在话下了,在高志节的身前就摆了堆成小山似的黑面馍馍。除了肉和馍馍以外,每人还分到了一碗高粱烧!自愿报名参加选锋队之人,每人额外还分到一小坛! 有酒喝肉管饱,自然士气高涨,特别是选锋队员,个个喝得双眼通红,看向山包的眼神中也充满了鄙视。区区几十骑马匪,就算有些许火器,又能如何?现在报名参加选锋之人已经达二百有余,加上威力无比的火牛阵,就算最后不能把马匪围歼在山包之上,起码也能重创他们。 想想高老爷开出的赏格,一颗马匪人头就值50两!头目的脑袋更是值100到500两!战阵搏杀,除了本事,运气也很重要,要是运气来了,真砍下颗头目的脑袋,那就不用再来这口外草原上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几百两银子足够在口内买十几亩地盖几间房子再娶个姑娘的了,要是运气好还能省下点钱买头牛或是骡子,那可就是神仙日子了。 不少选锋队员幻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不由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相比山下的热闹,山上的马匪吃早饭时要安静的多,也要简单的多。 加了奶酪和炒米的奶茶,就着冷手把肉别有一番滋味。上到一丈红、张亦隆,下到在临时营地里帮着做饭的侍女,吃得都是一样的食物。 “大当家的,”肩上扛着三眼铳的少年凑近一丈红身边,小声问道:“那个张大人靠得住吗?” 少年有一个很有些诗意的名字,郭少白,只不过他对于识文断字没一点兴趣,只是喜欢天天摆弄火器。身为马匪中的六把手,他本来是要带着9名手下死守峡谷的,现在却被一丈红叫到了山包上,守峡谷的任务完全交给了还在布设导火索的张亦隆和他的部下。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一丈红把一块啃光的羊骨头扔下山坡,“我们人手太少了,绊马索对发狂的牛群不一定管用。” 少年有些不以为然,“就凭他埋几个铁疙瘩,我是信不过。我觉得……” “行了,你是老六,就别瞎操心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一丈红打断了少年的抱怨,“火药做准备好了?” 少年一拍肩头的三眼铳,“大当家的,放心吧。” 一丈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山下。 山上山下,这是最后的和平与宁静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上山下(下) 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商队护卫们开始了最后的准备,准备纵马攻山的开始给战马挂掉牛皮马铠,事关自己的生死,没人敢马虎,所有人都是亲力亲为,包括单尚先在内,没人敢让其他人代劳。 准备步行攻山的长枪手和弓箭手们则在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身上披挂点什么,条件好的就是套两层铁网甲,条件差的也要套件皮甲,实在是没条件的高家家丁也要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件厚实衣服,与居高临下的敌人对射本就吃亏,身上多一层布料也是好的。 相较之下,腰刀手的准备就要简单的多,只需要在盾牌上再钉一层牛皮就行了。所有的牛皮都由高家送出的,不要钱。 火牛群也被牧人赶着从营地后方向峡谷口缓缓移动,牛角上的尖刀、背上的长枪和尾巴上羊油都让牛群陷入了躁动不安,闪亮的刀尖也让赶牛的牧人们心惊胆战,他们只是高家雇佣来放牧大牲口群的,现在只不过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冒险赶着牛群前往峡谷口上。 看着山下的营地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护卫们也开始集结,一丈红收敛起笑容,抽出腰间的佩剑,斜指向天,剑刃反射着阳光,仿佛在山顶上打了一道霹雳! “大当家的威武!”山包上所有的马匪齐声高喊,手中的刀枪也一起指向天空。 马匪们都知道一丈红很少有如此举动,只有需要血战时,她才会在战前抽剑向天,这不是要震慑敌人,而是要告诉所有手下,任何人敢后退一步,就要剑下做鬼! 一丈红身边的振威军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没啥反应,帮着马匪打仗可不代表自己就要变成马匪,而且张大帅下达的命令很明白,听一丈红的调遣,也就是说只需要执行一丈红下达的命令就行了。 只不过少年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无动于衷却带给了山下一人极大的震憾。 候老镖头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留意着一丈红的各种动向,他一直觉得现在的马匪变得太不正常了。凭着和草原上各股马匪打交道的经验,候老镖头原本以为只要摆出火牛阵,山包上的一丈红就会知难而退了。 奇怪的是,山包上身着红衣的一丈红好像没有看到火牛阵一样,完全不为所动。随着高志节大方的拿出酒肉分发给众人,商队护卫们的士气达到了空前高涨的程度。 可等到商队护卫的准备工作进行到尾声之时,候老镖头的心却仿佛沉入了幽黑的深渊,面对着准备好拼死一战的三百护卫,一丈红却完全没有暂时撤退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正面硬干一场。 从昨天到今天,候老镖头可以肯定一点,一丈红现在手边的人马不会超过50骑。50骑就算是占据了地形优势,也不可能对抗三百人马的冲杀,马匪也是人,马匪也不是刀箭不入的重甲骑兵。更何况,就候老镖头自己与一丈红一伙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一流高手确实不少,可自己这边也不差啊。 那么一丈红到底依仗的是什么呢?这是从昨天开始候老镖头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现在答案有了。 阳光之下,一丈红身边出现的是一群衣甲鲜明到能反射阳光的骑兵,候老镖头无比肯定的是,那些人不是马匪,绝对不是! 马匪讲究的是来去如风,通常都是不披甲的,小头目有时会穿一件牛皮甲,大头目才有可能套件铁网甲,赤着上半身来回冲杀的马匪大头目也不算是罕见。 草原上从来没有穿着耀眼到能反射阳光盔甲的马匪,别说见过了,候老镖头听都没听说过。还别说马匪了,就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除了汗王的宿卫亲军以外,也没听说过哪个台吉手下会有如此盔明甲亮的骑兵! 老镖头轻吐口气,控制了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让徒弟去把单尚先请过来。 片刻后,一脸疑惑的单尚先走了过来,抱拳道:“候老镖头,找我有事。” 候老镖头没有丝毫的隐瞒,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最后给出了一个把单尚先吓了一大跳的结论:“一丈红肯定是得到了某支军队的支持,我不知道这支军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哪个万户的,我甚至都怀疑他们就不是蒙古军队!” “不是蒙古军队?”单尚先觉得候老镖头有些担心过头了,他用力在地上踩了几脚,“这可是蒙古人的地盘,怎么可能出现一支不是蒙古人的军队?” 老镖头没有理会他话里暗藏的讽刺,只是用下巴指向山包:“好好看看,你什么时候见过盔甲如此闪亮的蒙古军队?” 单尚先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答案,他明智的转移了话题,“那老镖头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候老镖头扭头看了看已经挂披好马铠的战马,“我觉得先徒步攻山一次试一下吧。” “嗯?” “我们原计划的纵马攻山就是想着靠着防护更好的优势直接冲上山去,只要能防住马匪的弓箭就行了。”候老镖头伸手轻拍了一上单尚先的肩膀,“可现在你看看,就算我们顶着马匪的弓箭冲上山去,你有把握在肉搏战中迅速击败对手吗?” 单尚先撇了下嘴,“我是没啥问题,盔甲好也不见得就能打嘛。” 候老镖头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来人,”单尚先点手叫过一个徒弟,“集结人马!” 我到要看看山上这些人有什么本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先攻 很快,二百余名报名参加了选锋队的商队护卫就集中到单尚先面前,大家都有些好奇的看向这个临时的选锋队头,不知道他现在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要干什么。 “我和候老镖头商量了一下,”单尚先直接就把一口黑锅甩给了候老镖头,“决定步队攻山,马队随火牛阵后顺峡谷杀入!”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按之前的计划,马队要一分之二,一部分和步队一起攻山,另一部分主力要跟着火牛阵后冲入峡谷之中,从背后夹击山包上之马匪。 现在却变成了步队单独攻山,马队从峡谷侧击。 大家都看向了一旁的候老镖头,老镖头一笑,“我只是提一句,听不听的还得要看单大镖头的意思,毕竟他才是选锋队头嘛。” 轻轻松松把黑锅甩回去。 单大镖头笑着接了句:“不管怎么说,候老镖头是老前辈,又在朱家大明军中当过百户嘛。能给几句指导,我这个小小总旗可不敢不听。” 说是说,笑归笑,单尚先并没有打算和众人商量的意思。既然报名参加了选锋队,一切就要按军队的规矩行事,这是昨天夜里就已经和所有人说过的。 收起脸上的笑容,单尚先迅速做出了调整,选锋步队主力一百人先行攻山,在步队上山之时火牛阵发动,选锋马队就要顺势杀入峡谷。 单尚先手中的龙刀枪闪亮的锋刃告诉在场的所有选锋队员,我没空和你们进行任何讨论,现在需要的是执行! “一刻钟后,跟我攻山!”单尚先知道这个时候调整战术,自己就必须带头攻山,否则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 “师父,还是我来吧。”一直跟在单尚先身边的大徒弟刘金生低声说道:“您还是……” 刘金生和单尚先一样,用得都是龙刀枪,只不过他手上的这杆比师父的更长一些,理论上更适合步战。更重要的是,单尚先虽然比候老镖头更加年轻,可实际上也已经年过四旬了,自己则正是而立之年,身强体壮,自应冲杀在前。 “我明白你的心意,”单尚先轻拍了下爱徒的肩头,“小子,我们不是军队,我要是不带头攻山,就不会有人真的愿意用命去换银子。你老实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刘金生一时语塞,他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自然看得出昨天夜里报名参加选锋队的人虽然不少,可要是没个带头之人,就算报名了选锋队,大家还是不会真的去拼命,谁拿钱多,谁就应该冲在最前面。 “腰刀手,集合!”单尚先抬头看了下天色,时辰不早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只要冲上山,我们就能拿马匪的人头换银子!” “好!”40名腰刀手齐声欢呼,腰刀手是冲在最前头的,自然他们能拿到的赏金也是最高的,也是最有可能割下马匪人头去换银子的! “师父保重!”刘金生对着师父的背影重重一抱拳,他带领的是长枪手,是跟在腰刀手后面的,万一山上马匪纵马冲杀下来,就只能靠着长枪手们拼死一战了。 单尚先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手中的龙刀枪,轻晃了一下。 “弓箭手!集合!”既然单尚先决定步队攻山,那么梁正仲也只能率领弓箭手跟着上了。 不远处的候老镖头无声的叹了口气,高志节开出的赏格实在太过诱人了,自己的徒弟也经受不起诱惑,要去用命换银子了。 山包上的一丈红注视着正在集结的商队护卫,“腰刀在前,长枪居中,弓箭最后?”手中的马鞭轻轻的抖动着,显示出此刻一丈红心中并没有多少紧张情绪,“中规中矩嘛,可惜还是太蠢了!” “大当家的,看来他们要步行攻山了?”郭少白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等他们的马队在山坡上被手榴弹炸得到处乱跑时趁势杀进去捞几个人头呢。虽说张大人没说会有赏格,可真要把人头扔到他面前,多少也能换点银子。 就凭那些少年身上的鳞甲背心和内穿的铁网甲,就足以证明这位神秘的张大人确实大方,少年们身上穿的鳞甲背心让郭少白都有些眼馋了。 一丈红手中的马鞭对着山下正在集结的护卫们指点道:“他们这点上挺聪明的,骑马攻山是最蠢的。” “不过,他们排出这么个阵形也足以说明里面就没个明白人。” “大当家的,这阵形有啥问题?”郭少白看了好一会儿,没觉得这阵形有啥问题,前列的腰刀手有盾牌,可以有效的抵御马匪的弓箭。跟在腰刀手身后的长枪手又使得马匪们不敢随便纵马冲杀。最后的弓箭手更是会对马匪构成巨大的威胁。 这阵形没什么问题啊。 一丈红很喜欢身边的少年,有脑子也肯动脑子,远比那个脑袋上都是肌肉的二当家的强,所以耐心的给他解释道:“他们中没人真正意识到张大人手下那些火弹的厉害,现在他们是以众击寡,最好的办法不是排出这么个阵形,而是散开一窝蜂冲上来和我们拼刀子!” 郭少白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大当家的,是不是说他们这样越挤在一起就越容易被张大人的手榴弹所伤?” “对,就是这个道理……” “呜……”一丈红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低沉的牛角号声打断了。 山下的护卫们开始攻山了! “下马!”一丈红翻身下山,顺手抽出角弓,“准备放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峡谷牛群 所有马匪和振威军的少年们闻令一起翻身下马,个个抽弓搭箭,只有少年掷弹兵们默默的从腰间的火绳盒中取出阴燃的火绳,吹旺火头,随时准备将致命的手榴弹扔向任何敢于攻山之人。 一丈红没有给谁下什么具体的命令,马匪不是军队,在这种时候每个人该干什么是不需要大当家一一吩咐的。一丈红只是简单的给身边的振威军少年们说道:“我的手下一般会在70步左右开弓放箭,你们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射箭。我只说一点,既然你们张大人把你们派给我调遣,没有我的命令,逃跑之人必死于我剑下!” 少年们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当家的放心,我们跟着大帅打过仗了。” “是啊,之前我们和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打过,不会逃跑的。” “我们大帅就在山下呢,我们真逃了,大帅也饶不了我们。” 看着这群阳光少年,一丈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张亦隆不应该把他们带上战场,毕竟战场上是要死人的,带这些少年上战场,这位张大人就没一点心理负担? 只不过这些情绪只在脑海中闪过一下就消失了,一丈红是马匪头子,是从字面意义上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自然也知道什么叫慈不掌兵。 更何况,看着少年们身上闪耀的鳞甲背心,一丈红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手下了,这哪儿是鳞甲啊,这简直就是把银子直接穿在身上。 山下沉闷的牛角号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催促着人们尽快投入地狱般的战斗。 单尚先手中的龙刀枪向前一挥,简单的说一句,“跟我来!”大踏步的走向山包,义无反顾! “上啊!”腰刀手们纷纷灌下酒壶中最后一口高粱烧,把手中的酒壶狠狠的摔在地上,此时此刻人命并不比这些粉身碎骨的酒壶更值钱! “邦邦”腰刀手们跟在单尚先身后,一边用腰刀敲击着钉了牛皮的盾牌,一边呼喝“杀!杀!” 腰刀手身后是挺着长枪、龙刀枪、朴刀等一众长柄兵器的长枪手,再后面是已经搭箭上弦的弓箭手,中间还夹杂了几个手持三眼铳的火铳手。带领弓箭手的梁正仲更是手持一杆草原上十分罕见的鸟铳,身上还背着一条绑了十几小瓷瓶,腰间更是盘了一条正在缓缓燃烧的火绳,升腾而起的缕缕青烟更显得梁正仲杀气腾腾! 峡谷外,牧民们已经全部退到了后面,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管高志节如何威逼利诱,这些人中无一人参加选锋队,现在只想躲的远远的看戏。 既然牧民没人敢去,这活儿自然就落到了高家护院武师头儿赵铁胆身上,他带着100选锋马队队员努力把躁动不安的火牛群赶到峡谷内。只有等火牛群进入峡谷内才能点火,不然惊慌失措的火牛群四处乱窜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可跟着火牛群进入峡谷实在是太过危险,就算是悬出重赏也无人应募,最后还是高志节的夫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私下把赵铁胆叫到一旁,就说了一句,你要是愿意去,我就把贴身丫鬟赏给你! 马夫人的贴身丫鬟秀儿是高府上下公认的大美人,要不是马夫人一直护着,早就被高志节收房了。现在听到要赏给自己,赵铁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口水,马上表示自己愿意亲自带队把火牛群赶入峡谷中,胸脯拍的啪啪啪的响。 旁边的高志节虽然脸上没啥表情,可心里却恨不得赵铁胆就死在峡谷里好了。 看着走跟都开始发飘的赵铁胆走远了一些,高志节这才沉下脸来质问马夫人。可没等他话出口,马夫人就冷笑了一声,“老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秀儿,等回了口内,我就让你把她收了房。至于说赵铁胆那个憨货,等到了口内,我从后院随便挑个丫鬟给他就是了。” 听到这话,高志节才放下心来,连声夸奖夫人高明。 满脑子都是秀儿苗条身姿和瓜子小脸的赵铁胆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坑了,他还幻想着事成之后可以抱得美人归呢。 “到时候我就不当什么护院武师头儿了,”骑在战马上的赵铁胆轻啐了一口,一边挥着铁棒赶牛,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爷还不伺候了!回到家乡买个几十亩地,再招一帮徒弟,哪个地主老爷不得过来求我?” “师父。”跟在身边的徒弟怕赵铁胆在这紧要关头神游万里,再把他们哥几个坑了,赶紧提醒了一句。 “什么事?”赵铁胆不情不愿的把秀儿从脑海中赶出去,伸手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问徒弟。 “没什么事,就是快到峡谷口了,您看什么时候点火?”徒弟们都知道赵铁胆脾气不太好,说话都非常小心。 “等牛群全部进了峡谷,别怕,有我呢!”现在的赵铁胆算得上是色胆包天,他是真不怕。 耳边听着一声紧似一声的牛角号,赵铁胆已经猜到单尚先在带人攻山了,想到这里,他忽的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兔死狐悲。 “快点走!”他用力挥动着手中九斤多重的铁棒,奋力将牛群驱赶入峡谷之中,只要火牛阵能冲开马匪的防线,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这阵形真不怎么样啊。” 一丈红听到身边的少年发出一声讥笑,有些好奇,在她看来,正在上山的这百余人,虽然说阵形不算整齐,却也不能说是不怎么样,“怎么说?” 少年一笑,“大当家的,你看,他们上山时总是不自觉的挤在一起,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的战友,当然不怎么样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居高临下(下) 一丈红定睛细看,确如身边少年所言,正在缓步上山的商队护卫们确实是越走越挤做一团,甚至了需要单尚先屡次回身喝斥的程度。 稍一思考,一丈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只是怕被箭矢射到,好歹前面的腰刀手还有个盾牌,后面的长枪手和弓箭手除了身上的铁网甲和皮甲外再没什么了。他们也就是想多点遮挡而已。” 少年无声的笑了,轻轻吹旺了手中的火绳,“大当家的,可他们挤的越近,我们的手榴弹杀伤效果就会越好。” “杀伤效果?”一丈红第一次听到这新词。 “是张大帅教我们的,是说这手榴弹爆炸后能炸死多少人。”少年有些炫耀的从皮弹袋中掏出穿越版手榴弹,“张大帅说了,这东西爆炸后,能杀伤十步之内的敌人,不死也得带伤!” 一丈红之前见过张亦隆演示过这东西如何使用,也在昨天的夜战时见识过这东西可以轻易炸开木栅,可说要这个小小的铁疙瘩能炸死炸伤十步之内的敌人,一丈红还是有些不信的。 少年可能是看出了一丈红的怀疑,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说了句,“大当家的看好就是了。” 山上马匪集体下马,摆出这么个血战到底的架势,确实让单尚先有些暗自心惊,草原上的马匪可是宁可慢慢把目标耗死,一点点放血也不肯和商队或是镖局拼死一战。就算是真的和高家有血仇也不应该蠢到要以少击寡。 一眼看去,山包上只有区区四五十人,自己身后可是足有百余人,而且这些人中还有十几人手上好像没拿弓箭,马匪又不是人人都是神箭手,他们射出的平头梅针箭在50步外根本就不可能射穿腰刀手的盾牌,就算是射出的是威力更大的长鈚箭,想要贯穿钉了牛皮的木盾牌也要到20步以内。 可真要等自己冲到了20步以内,没有哪个马匪还能镇定自若的开弓放箭,要么转身逃跑,要么就要拿起刀枪准备和自己肉搏了,否则自己手中的龙刀枪可是会轻易贯穿入他们的身体! 从100步开始到20步以内,这80步是最危险的,也会是死伤最大的,现在也只希望身后的梁正仲和他手下的弓箭手多少能发挥点作用,好歹也压制下马匪的箭雨。 这一次碰到的意外实在太多了,马匪不仅有了长鈚箭,还有了威力不小的火弹,单尚先实在是不想再碰到什么意外了。 之前他私下和候老镖头师徒讨论过如果马匪使用火弹的话怎么办,梁正仲的回答简单粗暴到了让单尚先都无话可说的地步,“没办法!能炸断木栅的火弹就不是我们身上的穿的这点甲能防住的。” 现在只能希望马匪手中的火弹数量有限,不会对攻山队伍造成太大影响,否则…… 单尚先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克制着自己想要尽快冲上山包的冲动,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牵乱了整个阵形。 一定要稳住,自己一方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这时候需要的镇定,不然身后这帮乌合之众恐怕就要自乱阵脚了。 幸亏这山包不算很高,坡度也不陡,走个三四百步也就差不多到顶了。 百步之内,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山包上的一丈红从腰侧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平头梅针箭,这支箭很特殊,箭杆上漆了红漆,这是一丈红专门用来标记弓箭射程的红矢,也是她的招牌武器之一,很多商队和镖局见到射来的红矢就已经决定放弃抵抗了。 双臂较力,手中的顽羊角弓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搭箭,抬弓,松弦! 羽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深深的插入了80步外的山坡上,漆了红漆的箭杆在风中微微颤抖着,这就是告诉所有马匪和振威军的少年,只要山下的商队护卫们越过箭杆就可以开弓放箭了。 马匪们收起了嬉笑,个个神色认真起来,70步内一般的马匪也不过是射出四五箭,只有少数箭术精湛的马匪可以射出六七箭。马匪是没有齐射一说的,能射中什么都只是各凭本领,好在现在不需要考虑箭矢消耗问题。山下的那位张大人已经说了,马匪消耗多少箭矢,振威军翻倍补给! 这就足够了让马匪们开心了,都有人开始盘算着如何在70步内射出十箭! 相比山下的号角和正在登山的商队护卫们高呼的“杀!杀!”马匪这边要安静的多,个忙个的,有人调整着腰间佩刀的位置,有人则把一根根箭矢插在眼前的地上,这样可以更快的把箭射出去。 郭少白则认真的给三眼铳装填着火药,这次他选择把三根火绳连在一起,这一次他决定要给敢于冲上山的商队护卫一个三发齐射,谁第一个冲上来,谁就得死! 用铁棍把铅弹用力夯进三个铳眼里,再小心翼翼的把从铳门处引出的三根火绳接在一起,又把腰间盘的火绳头吹旺了,郭少白这才放心的看向不远处的振威军少年们,看得出来,这些比他岁数还小的家伙们并不像嘴里的那么镇定,阳光照耀之下,有些少年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郭少白轻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还是等打完这仗再说吧。从心里他是不太理解大当家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和高家商队大战一场。 此处离大明边墙还有近二百里地,以高家商队这种拖泥带水的走法,起码也要走个三四天,路上的机会多的是,何必非要在这里打呢,就算加上那位大人带来的人马,现在也还是个以寡妇击众的劣势,只不过这话他是绝对没胆子问出来的。 在当下,大当家的说什么,手下就要做什么,不然就得死。 郭少白放下三眼铳,重新拿起手边的角弓,这是一张新制成的顽羊角弓,是一丈红的老营里少数能完全自产的优等品,唯一的缺点就是制造时间太长了,只有头目以上的人才能得到,郭少白原有的角弓在5天前的一次战斗中损坏了,今天是这张新弓第一次实战。 郭少白试拉了几下下弦,没有一点问题,顺手从箭囊中抽出9支平头梅针箭插在身前的地上,加上搭在弦上的一支。郭少白有足够的自信能在70步之内把这10支羽箭全部射出去,不仅能射出去,还能射杀个三五人。 那些腰刀手手上的盾牌确实不太好对付,可他们身后的长枪手和弓箭手可没有盾牌,就算达不到一箭一命,起码三箭也足够射杀一人了! 一个三四百米高的小山包,就算单尚先再怎么想着稳稳的走上去,用时不会超过一柱香。就在单尚先迈过红矢的瞬间,一丈红手中的顽羊角弓“嗡”的一声轻响,一箭射出! “师父!”单尚先身后的二名徒弟马上跨前一步,手中的盾牌交叠在单尚先身前。 “笨蛋!”单尚先怒喝一声,身子左右一摆,就把二个徒弟挤倒在地。也幸亏他这一摆,否则二个徒弟中的一人就要中箭倒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山包血战(上) 一丈红射出的第一箭瞄准的根本就不是单尚先,她判断出了只要自己弓弦一响,单尚先身后的徒弟肯定要挺身前出保护师父,虽然猜不出会是哪一个要冲出来,但对面的全是敌人,射中哪一个都不亏。 只不过这一次,单尚先预判了一丈红的预判,成功将二名徒弟暂时拉出了死神的怀抱。 “彭”的一声轻响,一丈红射出的羽箭射中了单尚先身后一名腰刀手手上的盾牌,就算钉了一层牛皮的盾牌没被射穿,可巨大的力道还是让持盾的弓箭手大退了一步。 一丈红的弓弦响声就是信号,身边的马匪们也随之开弓放箭。 马匪们的射术让一旁的振威军少年们大开眼界,他们自进入振威军以来,要求的是整齐划一,射出的必须是整齐的箭雨,不仅要整齐,还要快,至于说瞄准什么的,并不是最重要的。 可马匪的箭术却完全是个自为战,有人只求快,手臂快速来回运动,插在地上的箭矢被一支支快速射出,仿佛是传说中的连珠快箭!也有人更加求稳,好一会儿才射出一箭,可只要箭矢离弦,不远处的商队护卫中就会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从单尚先跨过红矢到到马匪们开始密集发箭不过20步的距离,可在这短短20步中商队护卫已经被射倒了四人,中箭带伤之人更是超过了十人。 单尚先靠着手中的龙刀枪已经拔开来了马匪射来的四支箭,对于身后传来的盾牌中箭声和护卫们的惨叫,单尚先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了,再有50步就能和马匪真刀真枪的拼杀了,他还真不信对面的马匪能在这50步内就把自己和身后的所有护卫全部射死! 有了单尚先的身先士卒,尽管有些伤亡和混乱,商队护卫们还是坚定的走向下马列阵的马匪。只不过此时的商队护卫们已经不再呼喝喊杀了,所有人都缩着头,尽量把自己靠在腰刀手身后,希望能获得些许保护。 中箭之人,能坚持的继续上山,不能坚持的只能任其自生自灭,现在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们,哪怕中箭受伤之人是单尚先的徒弟,也没人理会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他。 商队护卫们的被动挨打一直持续到梁正仲率弓箭手们接近到50步之内才有所好转,梁正仲本想着更接近一些,但看到前列的长枪手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心知不能再等了。哪怕是干扰一下马匪也是好的。 “停!”梁正仲一举手中的鸟铳,身后所有弓箭手马上站定,弓开如满月,随着梁正仲手中的鸟铳所指,乱箭齐发! 箭矢破空之声传来,少年侍卫们都不由自主微微后退了半步,可马匪们对于射来的箭雨好像没一点反应,照样开弓放箭,就算有人中箭倒地,惨叫连连,周围的人都好像视而不见。 短短一息之间,马匪就有五人中箭倒地,振威军的少年侍卫虽也有三人中箭,可都被他们身上的鳞甲背心挡了下来,可以说毫发无伤。 对于单尚先来说,射向自己的箭矢数量确实是少了,这就足够了。 眼看距离马匪只有30步了,这位镖局大镖头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弟兄们!跟我冲啊!” 就在同时,他却听到了对面马匪之中传了一个稍显稚气的大喝:“30步!投!” “不好!”单尚先马上意识到这是马匪要投掷火弹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眼中的是10余枚在空中不断翻滚还冒着青烟的铁疙瘩! “怎么会有这么多!”不等单尚先想到什么应对之法,十余枚铁疙瘩已经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他身后的腰刀手和长枪手之间。 “轰!轰!轰!……”瞬息之后,十几数闷雷般的爆炸声就把单尚先震得晕头转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混杂了硝烟味和血腥味的狂风就把他吹倒在地。 也幸亏他被冲击波击倒,不然百分百会身中多箭。因为就在少年掷弹兵们投出手榴弹之时,一直引弓不发的少年侍卫们也开启了疯狂放箭模式,所有都是同一动作,抽箭,拉弓,放!抽箭,拉弓,放!抽箭,拉弓,放! 临阵三矢,少年侍卫们忠实的执行了张亦隆事先定好的作战方针。 这三箭可不是普通的平头梅针箭,而是长鈚箭! 30步内,长鈚箭的威力要远远超过平头梅针箭,商队护卫手中的盾牌到底不是军用制式产品,就算钉了一层牛皮,在这点距离上也不可能扛得住长鈚箭的攒射! 箭矢过处,惨叫声起,前排腰刀手手上的盾牌被长鈚箭直接贯穿,把他们的手臂和盾牌钉在了一起,剧痛之下,盾牌不自觉的略一下垂,下一阵箭矢就贯穿了他们的肉体。 身上穿的铁网甲好像和没穿一样,箭矢贯入肉体的“噗噗”声和中箭者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听得人汗毛直竖。 比这更为恐怖的是,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后形成的血肉之雨横扫了整个队伍,弹片、碎骨和钢铁兵器形成的混合破片几乎把长枪手们一扫而空,前列的腰刀手也是损失过半。 只剩下不远处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弓箭手们算是毫发无伤。 “兄弟们,贴上去!后退就是死啊!”就在商队护卫们陷入惊恐不安之时,单尚先怒吼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带着一身的血迹,如疯虎一般直接扑向马匪!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包血战(下) 现在的单尚先双耳被震的半聋,眼睛因为头上流下的血影响了视力,他都不知道这血是自己的还是身后同伴的,他只知道一点,停在原地是死,退后更是死,只有贴上去肉搏才有一线生机! 单尚先至少赌对了一半,十几颗手榴弹一起爆炸的威力不仅震撼了商队护卫,也让马匪们陷入了短暂的惊讶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少年侍卫们能抓住这有利时机果断放箭,他们已经习惯了手榴弹爆炸的威力。 单尚先的怒吼好像提醒了所有人,仗还是要打的。 一丈红扔下手中昂贵的顽羊角弓,腰间的利剑再次出鞘,一马当先迎向单尚先! 以三尺青锋对抗一丈八尺长的龙刀枪,只要是学过技击之术的人都知道这是找死,一丈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从普通马匪后代一路杀到马匪大当家的,一丈红早就习惯了在生死搏杀保持中一颗平常心。 如果放到平时,一丈红绝对不会只持三尺青锋就去和手持一丈八尺龙刀枪的单尚先单挑。单尚先可不是一般武师,他可是同盛镖头的大镖头,一样是一刀一枪从趟子手爬到一镖之主的,单论技击之术,不会比自己这个马匪大当家的差多少。 对于这样的对手,一丈红自然不愿意冲上去肉搏,能在远距离上用箭雨把他射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今天不同以往,今日之成败就在于能不能守住山头,拉开距离,人数处于劣势的马匪就有可能被商队护卫们全歼。 利用单尚先被手榴弹震撼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之机,贴上,把这个商队护卫的主心骨直接击杀才是今天翻盘的最大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一丈红就算是相信张亦隆有办法在峡谷中拦截下火牛阵,也不敢把自己和手下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敢这么相信别人的马匪早就变成了草原上狼群的食物了。 “杀啊!”一丈红的一马当先在瞬间就激发了马匪们血脉中的狂性,所有人狂呼乱叫的扔下手中的弓箭,抽刀挺枪蜂拥扑向尚处于混乱之中的商队护卫。 这下可把少年掷弹兵们坑苦了,本来还想着再投一轮手榴弹的,可现在马匪们一拥而上,手榴弹还怎么投啊。少年掷弹兵不得不骂骂咧咧的把已经点燃的手榴弹导火索掐断。 幸亏此时的穿越版手榴弹采用的是纸质导火索,想要掐断还不是难事。可就算如此,由于没人想让手榴弹在自己手中爆炸,少年们也被搞得手忙脚乱,不得不后退重新整队。 好在少年侍卫们及时弃弓挺枪,迅速列阵排出了一个锥形枪阵,因为就在昨天夜里,张亦隆曾经让杨元标给所有少年侍卫们传达过一道命令,不管任何情况下,必须优先保证少年掷弹兵们的安全。 现在到了执行这道命令的时候了,也幸亏少年侍卫们及时列成了枪阵,否则接下来的混战中,身后的这些少年掷弹兵们必然会遭受到重大损失。 因为一个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些少年才是最大的威胁。 此人正是梁正仲,他也是被单尚先的怒吼惊醒之人,刚才的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同样击倒了他。 作为商队中最精通火器之人,梁正仲刚一清醒过来就明白现在只有贴身肉搏才是唯一的生还机会,后退就是死!而且肉搏的目标不是一丈红而是那些正在缓缓后退衣甲鲜明的少年们! 梁正仲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手中的鸟铳顺便瞄准一个正在舞刀扑向单尚先的马匪,食指轻动,龙头上的火绳轻轻砸向药池,“嘭”的一声轻响,那名马匪立即中弹倒地。 梁正仲本来想瞄准一丈红,可刚才用眼角余光一扫就发现一丈红的身影已经被蜂捅而上的商队护卫们挡住了。 扔下已是空枪的鸟铳,来不及装填了,梁正仲抽出腰刀,对着身后还一脸茫然的弓箭手们喊道:“楞着干什么!跟我冲啊!贴上去才能活!” 到底是弓箭手,听到梁正仲的吼声后,所有弓箭手们马上扔下弓箭,抽出腰间的刀剑,跟在梁正仲身后,直扑向少年掷弹兵。 “上!”少年侍卫们毫不犹豫的挺枪而上! 第二百四十章 枪阵 转瞬之间,山包上就形成了二个小战场,一丈红带着所有马匪和单尚先带领的腰刀手、长枪手们混战在一起,十几个作为弓箭手参战的同盛镖局趟子手没有理会梁正仲的命令,抽刀加入了一丈红与单尚先的战团。 你梁正仲只是兴盛镖局的镖师,凭什么命令我们同盛镖局的人? 真正跟着梁正仲扑向少年掷弹兵的实际上只有兴盛镖局的人马和高家护院家丁。尽管如此,人数也有近二十人。 他们面对的少年侍卫们却只有9人,随张亦隆前来的少年侍卫只有15人,5人随张亦隆在山下设伏,1人中箭受伤和一丈红的侍女们一起隐蔽在附近的山谷中,剩下的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面对着较自己多出近一倍的敌人,少年们没有丝毫畏惧,手中长达一丈五尺的点钢枪都依然直直指向正在冲来的商队护卫。 梁正仲在看到对面列阵的都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时,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些耀眼的盔甲之下居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马匪中不乏有年轻人,甚至可以说马匪中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可眼前的这些少年太年轻了。 之前因为他们顶盔贯甲,梁正仲看不清他们的长相,现在双方相距不过十几步,已经可以很清晰的看清对方的面貌,几乎就在看清的瞬间,梁正仲就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马匪。 绝无可能。 梁正仲是从口内就开始跟着候老镖头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什么样的土匪、马匪没见过?不管马匪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说话是客套还是猖狂,都有共同一点,那就是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丝疯狂。想想也是,在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群体之中待久了,想不疯狂是很难的。 可眼前这些少年,眼中却没有疯狂,一丝一缕都没有! 有的只有坚毅、信念和一些梁正仲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总之不是疯狂。 还有那么一丁点让梁正仲感到恐惧的东西,正是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恐惧让这位兴盛镖局的大镖头脚下不自觉的慢了半拍。 这半拍救了他一命! 有个高家家丁看到眼前只是一群少年,狂笑着舞刀直扑过去,“小娃儿啊,哥哥借你人头一用,这盔……啊!” 没等他把这盔甲真不错说全了,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三杆长枪沿着最直接的轨迹,快若闪电般的直刺过来。这完全出乎这名高家家丁的意料,长枪来得太快了,他手中的腰刀只来得及格开了居中的一杆长枪。 另外二杆长枪毫无阻滞的穿透了他身体,身上披的牛皮甲在点钢枪尖面前和纸片没任何区别,扎入腹部的一枪带给他巨大的疼痛,整个身体都扭曲了起来。 不等他有更多的反应,三杆长枪瞬间撤回,不再理会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家丁。 一击必杀,干净利索! 梁正仲的额头上见汗了,他当然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太平堡哪个镖局的大镖头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可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冷漠的眼神,三名出枪杀人的少年眼神中没有兴奋,更没有惊慌,只有古井不波的平静。 仿佛刚才出枪刺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只羊或是兔子! 冷汗瞬间就爬满了梁正仲的后背,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唯有向前,向死求生! “杀啊!”他第一个跨过倒地之人,手中腰刀狠狠劈向一杆正向自己刺来的长枪,相比脚下那个倒霉蛋,梁正仲的武艺要高出不只一筹,手中腰刀看似凶猛,实则只是虚招,腰刀刚一接触枪杆,梁正仲的手腕马上用力甩动,在他看来,自己这一甩,足以让眼前的少年长枪脱手!这正是刀斗术的精华所在! 我就不信一个少年的手劲能有我大? 这一甩,好坏各半,确实是把长枪带了出去,却没能让少年长枪脱手,自己的腰刀还没收回来,另一杆长枪已经对着大腿根部狠狠刺来! 梁正仲当然不想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被这一枪断送,抽身急转,勉强闪开这堪称要命的一枪。 可没等他站稳身形,第三杆点钢长枪已经疾如闪电般的刺到胸前。 梁正仲吓得魂飞魄散,手中腰刀拼命回防,总算在枪尖贯入胸膛之前挡住了枪尖! “当”的一声脆响!枪尖与腰刀刀身的碰撞擦出了大量的火星! 巨大的冲击力让梁正仲大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身边兴盛镖局的镖师出刀格挡了一下,身体失稳的梁正仲肯定会被跟踪追击而来的另一杆长枪直接贯穿。 眼见一击不中,三名少年侍卫马上退回枪阵。 没把这个带头的家伙捅死,有些可惜了。 少年们没有顾得上想更多,面对近一倍的敌人,正如张大帅所说,只有做好每一个动作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想得太多只会死得太快。 9人枪阵实际上是由三个三人枪阵组成的,每一次攻击都只有一个枪阵出去,另外二个枪阵侧从旁边加以保护,每一个想要攻击枪阵的商队护卫都要面对至少三杆长枪的突刺,除非是镖师或是护院武师这样的高手,否则难保不受伤。 一息之间,冲上来的商队护卫就有二人阵亡,三人受伤,少年侍卫们则毫发无伤,枪阵依然完好,只是枪尖上滴下的鲜血证明了刚才一瞬间的交锋是何等的凶险。 梁正仲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抖了个刀花,大吼一声“杀!”,又一次扑了上去。绝对不能让后面那些少年再投掷火器了,只有贴上去肉搏没有别的其他选择!在他的带动下,商队护卫们重新呐喊着冲了过来。 士气高涨的少年侍卫们更是毫无惧色,9人枪阵再次如花绽放,9点闪亮的滴血枪尖决意继续收割生命! 梁正仲这一次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三尺腰刀对一丈五尺长枪本就处于劣势,自己要是再敢有丝毫轻敌之意,那就是自取死路了。手中腰刀快速的连拔带削,不敢再让刀光离开身前,靠着巧劲把刺来的三杆长枪全部挡开。可等他揉身而上,眼前的三名少年就已经齐齐后撤一步,又是三点寒星突刺而至! “该死!”梁正仲暗骂一句,这次不能再退了,要是破不开这恼人的枪阵,持续下去自己一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手中的腰刀舞出一片刀光,护住身体要害后,梁正仲狂吼一声,连人带刀直接入三点寒芒之中! 一力降十会! 梁正仲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用如此蠢笨的一招,靠着自己一百多斤的体重硬扛对方的枪阵。 一阵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三名少年的长枪都被弹开了! 枪阵破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峡谷炸牛(上) 枪阵虽破,可梁正仲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一杆长枪的三棱枪尖在他的右大腿外侧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腿上套的牛皮甲裙根本没起到任何防御作用。 剧烈的疼痛让梁正仲不由自主的身形一偏,手中的腰刀劈出的力度也减缓了几分,却仍狠狠的劈在了枪阵居中少年侍卫的胸口上。 锐利的刀锋与坚硬的鳞甲之间摩擦出一道火线,刀甲俱损!中刀少年闷哼一声,口喷鲜血,踉跄后退几步,瘫软在地。 见梁正仲一刀见功,商队护卫们发出一声震天的欢呼声,个个舞刀如疯虎,连人带刀扑入枪阵之内。 转瞬之间,另二个枪阵也被破开,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梁正仲般幸运,一个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的高家家丁就没能把三杆长枪全部格开,被其中一杆长枪的点钢枪尖贯入左腹部,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气绝身亡了。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收益还是很大的,三个诡异的枪阵一破,8个少年再怎么能打也不是十几号狂呼乱叫的商队护卫,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更何况这些要打死老师傅的可不是什么乱拳,而是各种各样能要人性命的刀剑。 要不是少年掷弹兵们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抽刀上前帮着少年侍卫们一起抵住了商队护卫们这一轮疯狂冲杀,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如此,在商队护卫们的一轮猛攻之下,少年侍卫们过半带伤,少年掷弹兵们更是被杀得狼狈不堪,几乎个个带伤,毕竟他们加入振威军时间太短,训练重点又是投弹而不是武艺,要不是身上的鳞甲背心和铁网甲的防护能力确实优异,这些少年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可就在梁正仲觉得胜券在握之时,他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实际上,这不是一声,而是四声,只不过由于爆炸的间隔实在太短,在山包上的众人耳中就只是一声而已。 无论是振威军、马匪还是商队护卫,所有人都停下了撕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看到了一股浓厚的黑烟从峡谷中腾起。 黑烟笼罩之下,只听得见有牛马的呻吟和嘶鸣声,却没有人声传出。 所有人都注视着峡谷,那里才是决定这场战斗的真正胜负手。 山风吹拂之下,黑烟渐渐散去。 “振威军万岁!”等看清峡谷中的景象后,已经处于下风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欢呼声! 山包上的商队护卫们则全部傻眼了,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火牛群消失了?! 不,梁正仲马上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火牛群不是消失了,而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火牛群转向了! 刚才剧烈的爆炸不仅大量炸死了冲入峡谷中火牛,剩下的牛群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它们转向冲出了峡谷。 梁正仲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火器会有如此威力,头两排最健壮的公牛几乎全部被炸死,牛尸横阵山谷,残肢四散,沉重的血腥味甚至直冲山包! 也难道后排的牛群不管不顾也要在峡谷中掉头冲出去,别说牛了,就算是草原上最悍勇的蒙古宿卫亲军看到这一幕恐怕也要吓得掉头就跑。 “完了,完了!”梁正仲直接瘫倒在地,他不用看向谷口就知道那里现在就是地狱。 完全陷入疯狂的火牛群自峡谷内冲出之时,峡谷外的商队护卫只有躲避一条路可走,想拦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事先在峡谷口布下大量的拒马,否则就算是列出长枪阵也拦不住。 更何况此时在峡谷口的还是没有丝毫准备的选锋马队。 一切都完了,狂暴的火牛群会在瞬间冲垮选锋马队,进而横扫一切敢于挡在面前的事物,直到被人杀死或是被自己身上的火焰吞没。 “师兄,快走!”身边有人拉起瘫软无力的梁正仲扭头就向山下跑去,在他们身后是士气空前高涨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 单尚先也逃了,再不逃,他就死定了。就在爆炸声响起之时,有一名少年马匪趁着单大镖头楞神之机,贴近十步开外,举起手中的三眼铳对着单大镖头就是一铳! 如果不是刘金生舍命挡在身前,此时的单尚先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可就算是刘金生挡下了绝大部分铅弹,可仍有几颗打入了单尚先的左大腿。仿佛是被烧红的铬铁狠狠的戳了一下!单尚先腿一软跪在地上,而刘金生甚至都没来得及再看师父一眼就气绝身亡了。 眼见一击未竟全功的少年马匪大怒,他来不及装药,抡起三眼铳对着单尚先脑袋就是一下。 三眼铳的三个铳筒是生铁铸造的,只要砸中了,肯定是有死无生。 只不过,少年有些轻敌了。 单尚先虽说单膝点地,可手中的龙刀枪却未撒手,双臂一较劲,龙刀枪从地上一弹而起,枪尖直指少年的心窝。 少年大惊失色,自己居然主动扑向了枪尖?! 第二百四十二章 峡谷炸牛(中) 就在少年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耳边传来一声娇叱:“蠢货!扑上去找死吗!” 话到,腿到!少年的腰侧被人狠狠一脚踹中,被踹的横飞出五尺!却也是救了他一命。 这个幸运的少年就是郭少白,他现在一边揉着疼痛的腰侧,一边对着一丈红点头致谢。 一脚踢飞郭少白的一丈红根本没理会他的反应,只是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单膝点地的单尚先,此时的马匪大当家已经没了之前的优雅,浑身上下杀气腾腾,手中的三尺青锋上染满了鲜血,就在刚才,一丈红就已经砍倒了二个想要拦阻她的商队护卫。 之前一丈红单挑单尚先的想法没能实现,就在她冲上去的瞬间,身边的马匪就把这位敬畏的大当家的挡在后面,几个手持长柄武器的马匪一起敌住单尚先,只可惜身手不济,一个照面就有一人重伤倒地,靠着四打一的绝对人数优势才堪堪和单尚先打成平手。 一丈红则被六七个腰刀手围攻,只不过这些想捡便宜的家伙们没想到一丈红的身手如此了得,手中的三尺青锋更是锋利到吓人的程度,一剑就把腰刀手手上的木制盾牌砍下一块,顺便在那名腰刀手的脸上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槽。 一个武艺尚可的镖师领着五个趟子手就想拿下自己的人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丈红身形急转,在方寸之地闪展腾挪,剑光连闪,在几息之间就把领头的镖师砍倒在地,紧接又是二道凌厉剑光闪过,二个想挡住一丈红的趟子手也浑身浴血倒地。 从腰刀手中杀出一条血路之后的一丈红却又被几个长枪手拦住,此时的山包之上除了梁正仲率人围攻振威军的少年侍卫和掷弹兵们还算有些章法以外,剩下的都是一场场混战。 有马匪围杀商队护卫,杀得人头滚滚,也有商队护卫把多杆长枪捅入一名马匪的身体,更有经验不足的高家家丁把长枪扎入马匪的腹部,刚高兴了一下,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中枪的马匪神情狰狞,狂吼着顺势前扑,根本不顾这样一来长枪会直接贯穿自己的腹部,不等高家家丁有所反应,垂死马匪手中的战剑就从他的眼睛直接贯入颅骨之内。 在死神来临前的瞬间,这名年轻的高家护卫家丁才想起在出阵之前,单大镖头反复对他们说,长枪扎入敌人身体后一定要用力旋转一下再拔出来,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倒在一起的两具尸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杀疯了。 商队护卫手中的长枪折断后,就抽出腰间防身的短刀扑上去和马匪拼个同归于尽。马匪手中的腰刀就算卷刃也要当成铁棍砸在趟子手的头上,甚至出现了双方抱成一团在山坡上来回扭打的一幕。 如果不是峡谷中巨大的爆炸声震住了所有人,再有个一时半刻,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马匪可能真的就要守不住这个小小的山包了。 现在黑烟散去,峡谷中的情形已经一眼可知,高家商队的杀手锏-火牛阵彻底失败了。掉头冲出峡谷的火牛还把已经在谷口集结完毕的选锋马队冲得七零八落,说溃不成军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没了后顾之忧的一丈红自然不肯放过单尚先,尤其是现在的单大镖头腿还受伤了,这时候不砍下这颗值钱的脑袋,一丈红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给这口新剑取得那个好听的名字:离别。 趁着一丈红救自己手下的短暂空档,单尚先摇晃着站了起来,重新扎了个极其不稳的马步,手中的龙刀枪直指一丈红,大腿上的伤口疼得钻心,现在已经不指望能击杀眼前这位马匪大当家的了,能拼个同归于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好在身后忽得涌上几人,架起单尚先掉头就跑,剩下几人狂呼着举刀冲向一丈红。 一丈红气得破口大骂,手中剑光连闪,几息之间就把这几个砍翻在地,可单尚先已经被他的徒弟们架着跑下了山。 单尚先一跑,山包上的商队护卫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扔下受伤的同伴和战死战友的尸体,以现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疯狂的逃下山坡。 山包上的马匪和振威军也没敢顺势冲杀,不是害怕高家商队还有什么后招,而是害怕那十几只正在营地内疯狂乱窜的火牛! 等邱成、杨元标等人从峡谷内赶到时,山包上已经无仗可打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伤者,邱成等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总算没有太过失态,到张亦隆的话完整的转述给了一丈红。 张亦隆只有一句,尽量少杀人。 也幸亏邱成等人及时把这话带到了,否则杀得狂性大发的马匪完全有可能把山包上所有还有一口气的商队护卫一一补刀。 虽然一时想不通张亦隆这话的意思,可一丈红还是给了这位张大人足够的面子,她一边下令众人救治自己一方的伤员,一边让人吹号把隐蔽在远处山谷中的战马群叫回来。 稍事休息之后,一丈红就要带着马匪冲下山去,大杀特杀。 此时的峡谷之中,只剩下张亦隆和唐茂华二人。 看着满山谷的牛尸,唐茂华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大人,这飞雷太厉害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峡谷炸牛(下) 张亦隆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指着地上的石头对少年掷弹兵的头儿说道:“小子,告诉你个秘密吧,不是飞雷厉害,是这石头的功劳。” “石头?”同样灰头土脸的唐茂华弯腰捡起块石头,又看了看几十步外血肉横飞的火牛群,“大帅是说,牛群是被飞雷炸出的石头打倒的?” “对,”张亦隆本想带着唐茂华近距离看一下横七竖八的牛尸,可考虑到万一有没死透的火牛跳起来和自己玩个同归于尽就没意思了,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唐茂华,不值得冒险,只好站在百步开外指着牛尸对唐茂华说道:“飞雷的威力是不小,可是只有四枚,对付如此庞大的火牛群还是不够保险。” “所以我让你们去捡大小合适的石头,就是要用飞雷爆炸的威力将这些石头抛向火牛群。这些牛身上也披挂什么值得一提的盔甲,抛出去的石头足以在五十步的距离内把它们打得血肉横飞。” “你看,那头冲在最前面的公牛就是被飞雷抛出去的石块直接击穿了脑袋。只有在瞬间把冲在最前面的公牛全部打倒,才能让后面的牛群掉头冲出峡谷。” 唐茂华眼神一亮,“大帅,我懂了!你是用石块把飞雷的杀伤范围增大到整个峡谷。这样才能挡住火牛群。” “没错,”张亦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咱们这次来得仓促,带得飞雷太少了,如果一次在这里全部用掉了,万一有个变化,我们就没有后手了。” “行了,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我们上山吧。”张亦隆十分担心山包上的战事,自己刚才应该把更多的人手留在山包上,没想到飞雷制成的抛石雷效果这么好,之前还在担心万一抛石效果不好,还得让唐茂华他们再投一轮手榴弹,看来自己是有些谨慎过头了。 就算有了十成十的心里准备,可等张亦隆和唐茂华走上山包后,还是对战场的血腥程度大感吃惊。 顾不得和一丈红客套几句,张亦隆赶紧下令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集合,这可是振威军未来的希望所在,绝对不在这种战斗中损失太大,否则就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了! 很快,少年们互相搀扶着集结在张亦隆面前,排了一个很不整齐的横队。 邱成前出一步,立正行礼道:“张大帅!侍卫重伤二人,轻伤七人。掷弹兵队轻伤三人!” 张亦隆眉头一皱,山包上的少年侍卫们个个带伤,看来战事的惨烈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伤员怎么样了?” “回大帅,都包扎好了。”说到这里,邱成就会感激的眼神看向张亦隆。眼前的这位大人,在离开苏木沁板申时给每人都发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的是洁净的白布、小刀、五粒金创药。受伤后只要吃下金创药就能止住出血,再用白布包扎伤口,如果条件允许,还要用热水或是烈酒清洗伤口。 听说光是从那个黑心郎中那里购买这些秘制的金创药,张大帅就出了1000多两银子! “你们先休息一下吧。”张亦隆挥手示意他们解散,原地休息,自己带着邱成和杨元标来到二名重伤员的身边。 其中一人就是被梁正仲一刀砍在了胸口,另一人是肩膀中了一刀。 张亦隆最担心就是胸口中刀的少年,虽然说鳞甲背心和钢网甲成功的挡住了梁正仲势大力沉的一刀,但会不会造成少年内脏挫伤,甚至是骨折,不好说。 解开少年的衣襟后,一道醒目的紫痕出现在众人眼前,张亦隆暗叹一声,劈出这刀的人确实力气很足,看来这人天天吃肉喝奶真的是可以增长力气啊。 伸手轻轻在紫痕上按了几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没有x光机等一众现代医学技术,自己也没有透视神功的前提下,作为非专业医疗人员的张亦隆能做的实际上是非常有限的。 真要是内脏受伤或是胸骨骨折,就现在明末草原上的医疗条件,根本不可能治得好。穿越三人组从21世纪带来的那几个急救包根本处理不了那样的伤势。 万幸的是,经过张亦隆简单的检查,少年的伤势确实不轻,可也没有担心的那么重,肯定是没有骨折,至于会不会有内脏挫伤,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接下来的处理就比较简单了,口服止血药,静卧休养,听天由命。 肩膀中刀的少年情况就比较麻烦了,张亦隆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肩胛骨骨折了,这个就不是张亦隆能治疗的了,给少年服下二粒止痛药后,张亦隆就只能去找一丈红了,把重伤员送回苏木沁板申是不现实的,更何况,现在也抽不出足够的人手。 相比张亦隆的亲力亲为,一丈红没那么多精力去照顾伤员,马匪就是马匪,能动的自己包扎伤口,不能动的只能让同伴帮着简单包扎一下,然后等着山谷里的人来帮着处理,反正只要打赢了一切都好说。 张亦隆找到一丈红时,她正在召集还能战斗的马匪,只要山下疯狂乱窜的火牛群一消停,就要马上带着马匪们从山下杀下去,那个时候的高家商队必然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只不过让一丈红有些失望的是,能马上投入撕杀的马匪只有区区十余人,剩下的马匪就算是伤势不重,也不可能马上投入战斗。可只带这么点人马真要冲下山去,一丈红是没有必胜把握的。 高家商队营地此时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可候老镖头仍带着三十多人死死的护住位于营地中央的高志节等人,只要这些人没被火牛群冲散,以区区十余人下山冲杀,就算是能赢,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所以当张亦隆来到一丈红身边时,已经把青锋上的鲜血擦净的大当家冷静的问了一句:“张大人,你那边能抽出多少人?” “想要最后一击吗?”张亦隆也看到了山下极度的混乱,三十几只陷入狂暴的公牛在营地之中来回冲撞,不只是把人挑上半空,就连数量稍轻的大车都被它们撞翻在地,至于人就更不用提了,字面意义上的挨着就伤碰着就亡。 整个营地一片鬼哭狼嚎,哭喊声都能传到山包上。大片喷溅的血迹已经分不清是人的还是牛的,或是其他大牲口的。 营地中唯一有秩序的就是中央牛皮大帐篷处,从山包往下看去,牛皮大帐篷外是三层如林的枪阵,这让张亦隆很有些惊讶。 “让我看看,”张亦隆伸手向一丈红要过17式单兵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说:“六十多人的枪阵。哦,是二层,最后一层是拿着棍棒的家丁,看来是充数的。” “不过,里面到是混了二十几个弓箭手,还有二杆鸟铳。”张亦隆直接否定了一丈红的想法,“我觉得就咱们现在的人马冲下去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丈红听到张亦隆的话,虽不感到意外,可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等他们把人马收拢起来,只会更加难打。你手下扔的火弹效果那么好,破开枪阵不难吧。” “当然不难,不过白天正面冲击风险太大了,””张亦隆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在峡谷里炸火牛群的飞雷还有几个,晚上给他们营地中间来一发,他们明天应该会派人来谈判了。” 一丈红看了看身后几乎个个带伤的马匪,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张亦隆点手叫过一个轻伤的马匪,“你找一个能走的商队护卫,让他下山传话,让他们派人上山抬伤员和收尸体。” 听闻此言,所有马匪都看向张亦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降神兵(上) 张亦隆没有理会马匪们诧异的眼光,用冷淡的语气对还在犹豫的马匪说道:“按我说的办,这些伤员和尸体会拖慢他们的逃跑速度,让他们的士气彻底崩溃。” 一丈红挥手让那名马匪按张亦隆说的去办,等马匪走远了一些,这才问道:“怎么了?张大人,你想把高家人留在这里?” “对,不能让他们回去,”张亦隆盯着还在与火牛群做着徒劳战斗的高家一众人马,“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回到太平堡后会很麻烦。” “大当家的,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你就派几个少年游骑赶到苏木沁板申去,不要爱惜马,跑死了我加倍赔偿!” “今天时间不早了?”一丈红抬头看了看天,笑了起来,“张大人真会说笑,这才刚到午时,既然你这么大方,我就不客气了。” “好,那就拜托给于硕传个话,计划提前!”张亦隆对着一丈红拱了拱手,“先行谢过大当家的!” “不客气,”一丈红点手叫过郭少白,让他马上去安排几名骑术最好的少年游骑去送信,不用爱惜马匹。 郭少白一边揉着腰侧一边走向下山去,少年游骑没有参与今天的战斗,他们负责在远处的山谷中保护马群和粮食,刚才一丈红虽然命人用号声召唤了他们,可传令这种事还得要靠人。 张亦隆再一次想要仰天长啸,啥时候能用上单兵电台啊?! 这种靠人力传递信息的方法效率实在是太低了,现在张亦隆算是真正明白古代打仗为什么动不动耗时几个月了。 想归想,骂归骂,可事情还得做,张亦隆收起思绪,把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中的轻伤员组织起来打扫战场。把受伤的商队护卫集中抬到一边,尸体只能暂时扔在原地,张亦隆还专门向一丈红要了一匹布和金创药给受伤的商队护卫们包扎伤口。 一丈红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很痛快的给了。 此时一直隐蔽在远处山谷中的马匪老营已经在少年游骑的护卫下来到了峡谷中,快速布设了一个简易的营地开始接收伤员。 这让张亦隆大开眼界,没想到草原上的马匪居然会有如此强悍的后勤能力和组织调度能力。 尽管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可马匪还是从地上众多伤员中挑出一个能走的,让他下山去报信。 那名自称是兴盛镖局趟子手的伤员边走下山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被马匪从背后一箭放倒。 一直走出百步开外,趟子手这才发足狂奔!惹得山上一众马匪开始放声狂笑。 山下仍处于混乱中的高家商队总算是有人注意到了山上下来了人,营地中央纵马冲出三骑,各持刀枪直接把来人逼停了。 “怎么是你?”马上的镖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家的趟子手,大感惊讶,在他看来,留在山包上的商队护卫早就是十死无生了,这怎么还有逃下来的? 趟子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快,带我去见老镖头,不然就晚了。” “好。”马上的镖师没有丝毫犹豫,纵马冲去,伸手就把趟子手捞上马鞍,驮着他直奔回营地中央。 此时的营地中央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少数还在远方疯狂乱窜的火牛以外,从贱人中冲出的火牛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商队护卫们杀死了。 见三骑驮人而回,居中指挥的候老镖头分开众人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趟子手刚一下马就瘫软在地,“马匪派我回来传话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降神兵(中) “马匪让你传话?”候老镖头两道灰白色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马匪怎么越来越不按套路来了?之前是拼命拦路,死战不退,现在又派人过来传话?传什么话,不用传啊,午后高志节必然派人去山上找一丈红求饶。 别说什么三成了,就是五成,高志节也一定会同意。被那惊人的恐怖爆炸轰出峡谷的火牛群不仅彻底冲垮了在谷口待命的选锋马队,更是彻底的击垮了高志节等人信心。高志节还好,有几个年轻的高家人直接吓尿了裤子,现在身后飘来的臊臭味就来源于他们。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丈红还有什么话可传?难不成还想着让高志节等人全部就地自尽? 看着因伤痛不停发抖的趟子手,候老镖头收起了自己的思绪,“说吧,一丈红要你传什么话?” “她说让我们派人上山去把伤员和尸体抬回来。”趟子手自己都不太相信这话。 “什么?”候老镖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口信的内容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想,他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众人。 大家也是一脸惊诧,很明显,没人理解这一口信的内容。 “一丈红派来的人特意说了,上台抬人的不能带兵器。”说完后,趟子手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在地。 候老镖头示意身后来人把他抬到一边,现在还顾不上救治伤员,他身上的伤口好歹还包了白布,营地里大把的伤员都无人问津。 “把单大镖头请过来。”候老镖头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和高家人讨论,无论是高志节还是其他人都是标准的吸血鬼,他们绝对不敢派人上山,更不在意山上那些伤员和尸体,就算其中有不少是高家家丁,这些有钱人也绝对不想把他们弄下山。 “不用请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候老镖头身后传来,单尚先拄着龙刀枪走了过来,腿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还是能看到渗出的血迹,“我听到了他的话了,老镖头,我们得派人上去!” “可……”候老镖头出现了难得的犹疑,“可那要是陷阱……。” 老镖头没有再说下去,现在营地中能战斗的人马不过百人,要是被马匪在山包上坑一把,那就只能集体等死,想逃回太平堡恐怕都是奢望了。 镖局丢镖后就算是逃回太平堡也是死路一条,绝对不会再有人敢雇佣他们了。甚至连继续生活在太平堡的权利也会被商会剥夺。 以一个纯商业社会之中,丧失商誉就意味着死亡,这一后果是任何镖师都无法随的。 “如果……”单尚先一边努力让自己站直一边喘着粗气说道:“如果我们扔下山包上的自己不管,只要天黑后马匪派人下山来喊话,我们就完蛋了。” 候老镖头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派谁去山上,这明显是送羊入虎口,哪只羊敢去? 单尚先实在是忍不住伤口的疼痛,让手下趟子手搬来一个胡床,一屁股坐下来,疼得他直抽冷气,“候老哥,这次只能拜托你去做恶人了,拜托了。” 侯老镖头看着单尚先腿上白布中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长叹一声,“我来吧。” 说完,老镖头提起钢锏走到已经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的高志节身边,拱了下手说道:“高老爷,我需要你派出30个男丁去山上把伤员和战死者的尸体抬下来。” 高志节抬起有些失神的眼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派人上山?” 他猛的提高了声音:“候老镖头,你是不是疯了?!派人上山,山上可全是马匪!” 候老镖头没有理会高志节通红的双眼,平淡的说道:“一丈红已经答应不会伤害到山上抬伤员的人。” “一丈红答应?!”高志节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着侯老镖头的脸咆哮着:“你居然相信一个马匪头子的话?” “不!我绝对不会再派人上去送死了!”高志节已经有些失控了,从昨天到今天,持续恶化的局势让这位一向以沉稳着称的高家家主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就在刚才,高志节得知了另一个坏消息,护院武师在峡谷口的尸体堆中发现了武师头儿赵铁胆的尸体,三杆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在他身前则是两头双眼被铁胆打瞎的公牛。 赵铁胆的绝技就是双发能打铁胆,十步之内百发百中,最多一次可以打出四枚,能打死两头公牛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只不过仍免不了被狂暴的公牛直接用长枪钉死。 赵铁胆一死,高家就再没人可以制衡两家镖局之人了,现在高志节对着候老镖头大喊大叫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恐慌。 “我不是和你商量,高老爷,”侯老镖头没有计较高志节的失态,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所有的镖师、趟子手、护院武师和有武艺的家丁都不能上山,你要派那些一点武艺都不会的家丁和仆役上山。” 说完,候老镖头转身就走,只扔下一句:“高老爷,你要是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得派人去,现在就得去!” 高志节愣在当场,好半天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站在身边的高象先到是恢复了神智,他没有请求高志节,而是自己转身走到了营地后方,把躲藏在大车下的家丁和仆役一一赶出来。 在皮鞭和赏银的双得刺激下,耗时一刻种,高象先这才凑齐了30名壮丁,用木棍和白布临时做了十副担架,由自己亲自带领上山抬伤员。 高象先打心眼里是不想去的,山上站得都是已经杀红眼的马匪,说是让抬伤员,谁知道是不是诓人上去挨刀。 高象先走在最前头,高举双手,手心朝外,表示手中没有武器,一边走一边高喊:“各位好汉,我是奉你们大当家的命令来抬伤员的,可千万别放箭啊!” 山顶上的十余个马匪虽然各持兵器,却没人引弓搭箭,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自己,这让高象先稍稍安心了一些。] 一直走到距山顶只有十余步时,一个马匪喊了一句:“你们听好了,老老实实抬伤员和尸体,我们不会为难你们,要是谁耍花招!嘿嘿!” 说着手中的腰刀舞出一个刀花,“刀下做鬼!” 高象先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躬身施礼:“谢谢好汉,我们保证不乱说乱动。” 马匪手中染血的腰刀向一处一指:“伤员都在那里了,你们快抬吧!” “好,好!”高象先马上带着30名男丁顺着腰刀指出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到了近前一看,高象先差点晕过去,山坡上躺着三十多伤员,有的正在痛苦的呻吟,有的已经疼晕了过去,更有好几人缺胳膊少腿。 “这……”高象先都懵了,不知道先抬哪个。 “先抬缺胳膊少腿的!再抬晕过去的,能叫的最后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山上传下来。 高象先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站在山包上,与周边浑身浴血的马匪不同,他身上只有尘土,没有血迹。 “愣什么啊,赶紧抬人啊。”年轻人一瞪眼,吓得高象先一哆嗦,连声答应,马上指挥众人把受伤最重的先抬上担架。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降神兵(下) 由于实在太过紧张,高象先都没有注意到年轻人身上披挂的铠甲是山上众人中最精良的,也没能注意到马匪们对年轻人表现出的明显畏惧。 不过,这也实在不能怪他,高象先只是高家的大管家,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地上的伤员吸引住了,在确认山上马匪确实没有恶意以后,高象先也就顾不上他们了。 地上的伤员不仅多,而且重伤之人占比超过三分之一,带上山的10副担架根本就不够用,高象先没有能力判断这些人中最应该救谁,这些人满脸的血污和狰狞扭曲的面孔使得高象先根本就认不出他们是谁,只能选择就近的人抬下去。 好在高象先多少还保持了一丝清明,他带上山的男丁有30人,除了20人抬伤员外,另外10人携带了五张牛皮,一次可以运5具尸体下去。 看着高家家丁和仆役一趟趟的把山上的伤员和尸体抬下去,邱成和杨元标都惊讶于这些人的麻木,抬伤员的还比较小心,可抬尸体的就很不小心了,到了最后,甚至出现了把尸体放在牛皮里,然后由一人拖下山的情况。 “大帅,他们……”邱成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景象了,“他们是不是太不把自己人当回事了?” 张亦隆冷眼旁观,这正是他希望得到的效果,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可身边的这几个少年都是振威军未来的希望,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让他们上山抬伤员和尸体就是为了打击他们的士气。山下的高家商队由三部分组成,在面临马匪的威胁时还能勉强团结在一起。” “现在突围的希望破灭了,高家最现实的选择就是带着金银细软逃回太平堡,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利的,他们一定会让太平堡提高警惕。” “可高家人不敢独自逃回太平堡,没有镖师们的护卫,他们一定会在半路上就被马匪们围杀,绝对不可能平安逃回去。如果没有这些伤员拖累,高家家主一定会花重金让镖局护送自己回到太平堡。” “大帅,也就是说,”邱成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果这些伤员留在山上,高家家主就可以把他们当成死人抛弃掉,只要出足够的钱就能让镖局的人保护着自己一起跑?” “没错,”张亦隆手指着山下正在重新架设的帐篷,“看到了吧,之前他们已经把绝大多数帐篷已经打包好了,现在却在重新架设,就是因为这些伤员。” 旁边的杨元标插了一句:“大帅,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让他们把伤员抬下去,他们就真的忍心抛下这些人?” “当然忍心了,”张亦隆在山包上开始踱步,冷笑道:“你别忘了,他们认为山包上的只有马匪,而马匪在与镖师杀到眼前这个程度后肯定是不会留下活口的。如果我们不让他们上来抬伤员,山下那些人就可以当他们死了,然后把这个罪责扣在马匪头上。” “张大人说得没错,”一丈红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还能继续投入战斗的十几名马匪,“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一口吃不下去,那就稍等一下。” 说到这里,一丈红忽的压低声音:“张大人是不是想要从你那里调更多的兵马?” 张亦隆微一点头,同样压低声音:“如果让太平堡里的有钱人全跑了,那么我们夺下它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我们要的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太平堡必须要能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决战提供必要的帮助。” “你真觉得十月林丹汗就会率军西征?”一丈红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马匪之间也是有一些情报交换的,自从去年秋天以来,蒙古左翼三万户确实是在整军备战,这几乎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可眼前这位张大人是怎么精确到哪个月呢? 蒙古人习惯在秋高马肥之时出兵,这在草原上当然是一个常识,可这秋高的范围是在三到四个月之间。 张亦隆有些无言以对,自己总不能对这位马匪大当家说,历史上的林丹汗就是在10月出兵西征的吧? “相信我一回,”张亦隆想了想只能这么说,“我们兄弟在蒙古左翼有些情报来源,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十月。” 当然,这个十月是农历。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山包上商队护卫的伤员已经被全部抬下山去,只剩下几具尸体还没抬下去。 直到此时高象先才放下心来,觉得今天自己不会被砍死或是射死在这里了。 可就在他走到一丈红身前准备施礼致谢时,他听到了一个从未听到的声音。 号声! 那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号声!比牛角号要嘹亮的多! 高象先有些茫然的顺着声音转头看去,东方天际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不等张亦隆说什么,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振威军万岁!” 张亦隆极力压下心中的狂喜,叫过身边的信号兵,“吹号!” “是!大帅!” 少年号兵踏前一步,举起手中的铜号,用力吹响! 一丈红惊讶的看向东方,来的是一支军队! 第二百四十七章 致命一击(上) 高象先就是再不懂打仗,此时此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敌人来援兵了。 还有,振威军是什么?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口外草原可是蒙古人的天下,什么时候出来一支叫振威的军队? 高象先极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没有,确实没有听说过。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站在一丈红身边的年轻人往前走了几步,轻轻一拍高象先的肩膀,“不好意思,你们暂时要在这山上留一会儿了。” “啊?”不等高象先有所反应,年轻人身后的少年们如狼似虎的扑将上去,把正在抬尸体的男丁全部驱赶在一旁,让他们抱头蹲下。 “你也去那边蹲着,放心,一会儿就放你们下山。”年轻人看似轻轻一推,却把体重200多斤的高象先推了一个踉跄。 高象先刚要说什么,一个脸上包着块染血白布的少年提着一口同样染血的中战剑走了过来,手中的剑尖直指高象先的胖脸。 高象先不敢再说一个字,小跑到男丁旁边,老实的蹲下。 “大管家,他们不会是要杀我们吧?” “我都说了不来的,现在……” 不等高象先回答,一杆长枪已经带着风声抽在说话之人的背上,这下虽然说不上多重,可还是把那名家丁打得闷哼一声。 “闭嘴,再说话就拖出去砍了!”持枪的少年说话虽然还有些稚气,可内含的杀意却让蹲在地上的高家众人老实的闭上了嘴。 山包上的马匪也都被这号声吸引了过来,他们站在一丈红身后,对着远方天际线上出现的黑点指指点点。 “大当家的请用。”张亦隆没有等一丈红伸手,就从皮套里抽出17式单兵望远镜递了过去。 一丈红接过望远镜,对着东方的天际线看去。 镜头之后,东方天际上出现的黑点清晰了起来,虽然看不清面目,却也能看出来是一个个顶盔贯甲的步卒,字面意义上的盔明甲亮,刀枪尖上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无一不在显示这是一支新生力量! 这是张大人手下的新军?一丈红有些好奇,这才多少时间,怎么就弄出如此规模的军队? 召集几百人乃至上千人从来就不是难事,给钱给粮,自然就有人来投奔。难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人训练成一支军队。 一丈红可不是那种只会好勇斗狠的草寇,纵横口外草原多年的她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这不是一支乌合之众。 这真的是身边那位年轻人的军队?直到一面绣有斗大“振威”二字的军旗进入她的眼中。 “张大人确实厉害,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有如此精锐!”一丈红这话说的是实心实意,说着把单兵望远镜递了回来,“我看到了有面旗子上绣着个于字,应该是于大人吧?” 张亦隆点头道:“应该是他。”小胡现在应该正在苏木沁板申里忙着大量制造手榴弹呢,现在有了从口内弄来的上千斤黑火药,起码能在振威军中普及一下手榴弹了。 不过张亦隆好奇的是,之前于硕一直在说只要火药足够,他就要开始研发他那个什么神奇的轻炮,现在火药够了,他怎么亲自带人马跑到这里来了? 而且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这一切的答案只能等见到于硕以后才能知道。 东方远来的军队听到了山包上的号音,马上就有了回应! 一阵震天动地的战鼓声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那是擂动牛皮战鼓所特有的“咚咚”声! 此时山下营地内却是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传来的略带怪异的号声还不算什么的话,现在的战鼓声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在草原上,没有任何一支马匪会用战鼓,而如此激昂的战鼓更不是任何一支蒙古军队所能有的! 更让所有人惊惶失措的是,这鼓声不仅激昂,而且密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处于呆若木鸡的状态,候老镖头就是少数清醒之人,他快步走到一个少年身边,劈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了一下。 少年马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马上后退半步,抱拳道:“师父!” 侯老镖头看着眼前这个最心爱的关门弟子,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沉声说道:“孔万斗,你要用心记下我的话!” 少年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用如此凝重的表情对自己说话,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 “你现在马上去营后挑一匹快马,还要再挑一匹备用马,不用管马是谁的。你还要带上够吃两天的干粮。” 少年继续点头。 “然后你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太平堡,告诉徐大镖头。草原上新出现了一支奇怪的军队,这支军队战斗力很强,擅长使用火器,特别是有威力巨大的火弹,在峡谷中破坏火牛阵的也是他们!” 孔万斗刚要说什么,就被候老镖头挥手制止了,“告诉徐大镖头,这支军队很有可能会攻打太平堡,一定要让他做好准备!记下了?” 孔万斗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老镖头低声喝了一句。 孔万斗马上重复了一遍,作为候老镖头的关门弟子,脑子是最好的一个,没有之一,牢记这点内容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去吧,”候老镖头没有给孔万斗问问题的机会,破天荒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不要回头,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太平堡!” 孔万斗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趁着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东方的战鼓声所吸引的时机,抢了营地内最好的战马逃回太平堡。 营地内最好的马自然是高志节自己平时骑乘的几匹青海骢,要是能抢到两匹的话,从此地逃回太平堡只需要两天,要是不爱惜马的话,一天半足够了。 孔万斗没有下跪磕头,那样太吸引人注目了,只是对着候老镖头抱了下拳,转身就走向营地后方。 少年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弄到吃食,马好办,都是营后的木栅里圈着呢。现在营地里乱成一锅粥,想找点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忽的眼前一亮,伸手从一个侍女手上抢过一个酒坛子,摇了一下,基本上是满的,足够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致命一击(中) 酒到手后,孔万斗又在四周扫视了一下,目力所及之内没发现什么吃食,看来只能靠着腰间自备的那点牛肉干了。 快步走到木栅前,负责看守牧群的是高家护院武师,只不过能打的基本上都报名参加了选锋队,现在守在这里只有一名护院武师和三名家丁。 孔万斗一眼就看到了被圈在木栅中正焦躁的转圈的“青葱”,这是一匹正值壮年的青海骢,是高志节的爱马之一,平时就以脾气暴躁而着称,牧马人不敢把它和其他马关一起,只能和另外二匹同样是高志节爱马的青海骢单独圈在一个木栅里。 “青葱”和其他二匹青海骢一样,都已经备好了鞍具。既然备了鞍,却又不让它纵情奔驰,这让它有些烦躁,正一边在木栅内转圈,一边打着响鼻。 看到马身上的鞍具齐全,孔万斗暗松了口气,自己不是不能骣骑,但想要在两昼一夜内奔回太平堡就一定要鞍具。要是没马鞍的话,现套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 守在木栅前的护院武师当然认得来人是侯老镖头五大弟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爱的关门弟子,赶紧拱手道:“孔少镖头,有事?” “高老爷让我回太平堡送个口信,他让我骑那匹马。”孔万斗左手一指木栅内的“青葱”。 “老爷让你回太平堡送口信?”护院武师的心神虽然一直被东方传来的阵阵战鼓声所吸引,可也看到这位孔少镖头没有和自家老爷说过话。 “我师父转达的。怎么?你不信?”孔万斗踏前半步,双眼直视护院武师。 “我当然信得过老镖头了,”护院武师神情有些退缩,“只不过这匹马是我家老爷的命根子,我还是……” “让开!”不等他的话说完,孔万斗忽的前冲半步,一个半步崩拳直接打在他的腹部。 “啊!”护院武师的脸庞因剧烈的疼痛缩成了一团,孔万斗的半步崩拳只算是入门,可对付他们这些半吊子的护院武师是绰绰有余了! “你……”三名家丁被这变化惊呆了,镖局的少镖头怎么还动手伤人? 孔万斗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左手的腰刀连刀带鞘砸在这几个头上,虽然力道不重,却也把这三个疼的抱头在地上打滚。 “呛!”腰刀出鞘,一刀劈开木栅上的铁链,金铁交击碰撞出的火星让孔万斗一阵心疼,手中这口好刀肯定是崩刃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身形一矮,窜入木栅内,抓住“青葱”的笼头,翻身上马,刀鞘作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青葱”疼极嘶鸣一声,猛的跃出木栅,冲着北方疯狂疾驰而去! 孔万斗在“青葱”跃出木栅的瞬间,挥臂抓住另一匹好马的缰绳,一人二马绝尘而去! “镖局的人抢马了!”疼得满地打滚的护院武师拼死喊出一声。 这一声把营地中央的人都惊醒了过来,高传礼提着长剑快步走到候老镖头面前,“老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把剑收起来吧,伤着自己不好。”候老镖头轻轻晃了一下手中沉重的钢锏,“我也不知道小孔为什么要抢马,我刚才只是让他去看看牧群有没有事。” “你!”高传礼本想发作,可看到老镖头手中那根五斤八两的钢锏就不由得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好,来人,去木栅那里看看!” 一直跟在高志节身边的陶甘说了句,我去吧,就带着二名家丁快步走到营后。 第二百四十九章 致命一击(下) 现在留在高志节身边的护院武师中就数神箭手陶甘的武艺最好,也最忠心。高志节自然放心他去,看着陶甘走远,高志节这才回过头来盯着不远处的候老镖头,“老镖头,咱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您老是不是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候老镖头淡淡一笑,“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只是让他去营后看看,现在东边战鼓越来越急,估计大军瞬息即至,怕不是小孔被吓破胆了吧?” “老镖头,你也知道大军瞬息可至,那我们怎么办?”高志节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和即将崩溃的心神,“现在单大镖头受伤了,赵铁胆死了,一切都要拜托侯老镖头了!” “怎么办?”候老镖头冷笑一声,“凉拌!还能怎么办?要么现在你就赶紧骑马逃回太平堡,要么就在这里等着挨刀。” “你们不护着我,我能跑回去?”高志节又不是傻子,没有镖师和趟子手的护卫,就凭现在剩下的护院武师,绝对会在半路上被马匪追上,到时候就是十死无生了。 候老镖头用下巴指了指已经在山包上集结的马匪,“高老爷,看见没有,马匪就等着你跑呢。别说我们不能扔下这些受伤的兄弟们护着你逃,就是我们想护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这……”高传礼踏前一步,“老镖头这话就不对了吧,现在两家镖局尚有镖师十余人,趟子手三十余人没有受伤,加上我们的护院武师和家丁,起码也有百余人马,就凭现在山包上那些马匪恐怕也奈何不了我们吧?” “高二爷,”一直站在师父身边不说话的梁正仲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听不到东边的战鼓声吗?你感觉不到大地的颤抖吗?!” “大地?颤抖?”高传礼脸色一变,他确实没有感觉,马上趴在地上,耳朵贴在草地上。 大地确实正在微微颤抖,而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很明显正有一支数量不明的骑兵向着这边冲杀而来! 看着高传礼毫无血色的脸庞,高志节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老镖头,“候老镖头,难不成我们只能闭眼等死了?” 侯老镖头仰天长叹一声:“办法还是有的,就看高老爷肯不肯听了。” 高志节刚要说什么,就被从营后赶回来的陶甘用话拦了下来,“候老镖头,令徒把高老爷的两匹爱马都抢走了,说是高老爷让他回太平堡送个口信,这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只是让他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要不,你追上去问问?”候老镖头斜了他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你家老爷那几匹马? 陶甘脸色一变,伸手按住腰间的短剑剑柄,“老镖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位,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能不能精诚团结一回?”一看形势不妙,高传礼赶紧出来打圆场,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二位,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候老镖头盯着陶甘一字一顿的说道:“要是我说了算,就把所有值钱的财物集中到这里,泼上火油,我们结阵自保,等着一丈红过来和我们谈判!” “一丈红要的是财,不是我们的命。要是逼急了,我们把财物一把火烧了,她什么也得不到,我相信她不会那么蠢的!” “这……”高志节和高传礼都被候老镖头这疯狂的想法吓住了,真要把所有的财物付之一炬,气急败坏之下的一丈红还不得把他们高家上上下下全都凌迟了? 陶甘到是没再说什么,他转头看向梁正仲,二人都算是神射手,只不过一人擅长弓箭,一人擅长火器。可不管擅长什么,耳聪目明是一定的,此时此刻自然都能感知到东方密集战鼓声中暗藏的杀气。 不,都不是什么暗藏了,而是展露无意的冲天杀气! 梁正仲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问一个能不能打吗? 当然不能,梁正仲从鼓声中大概能听出起码是二十面牛皮大鼓一起擂响,二十面啊,就算一面大鼓只能指挥一百人,那也是二千人马。 二千对一百,不说现在商队护卫士气已经彻底崩溃,就是放到半天前士气正旺之时,也是必败无疑。 人数悬殊当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来的是军队,而自己这一边只是镖师加护院武师,职业军人对阵江湖武夫,例来胜多败少。 看到梁正仲微微摇头,陶甘也一脸苦笑,看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绝对不可力敌。 既然不可力敌,那么也许候老镖头的办法…… “来了!”身边一个眼神好的镖师忽的喊了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一起看向东方。 天际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高的是骑兵,矮的是步卒,一眼看去,起码也有二千之数。 一杆红色大旗迎风招展,只是距离尚远,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不是蒙古人!”梁正仲和陶甘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 来的军队是一支是以步卒为主,口外草原上的蒙古军队绝对没有如此之多的步卒,更不会排出如此整齐的阵形。 “鹤翼阵?”候老镖头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看向坐胡床上的单尚先,“我没听说过草原上还有能摆出鹤翼阵的蒙古军队。” 单尚先让徒弟把自己扶起来,向东张望了好一会儿,同样是一声长叹,“你老都没见过,我就更没见过了。” 看着缓缓开来的军阵,候老镖头觉得自己之前提出的结阵自守的想法可能有些太蠢了。 来的如果是蒙古骑兵,外用长枪,内用弓箭,靠着步射在射程和精度上的优势,勉强还能把蒙古骑兵压在50步开外,为之后的谈判创造点有利条件。 可现在看到远处压来的黑压压的步卒大阵,双方对射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粗略看去起码也有上千人马,也就是说里面至少会有三百以上的弓箭手。 反观自己身边,凑合凑合能有三十名弓箭手就不错了,不说对方身上那件正在反射阳光的耀眼盔甲,单说这十倍的差距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感受什么叫绝望了。 “高老爷,”重新坐回胡床的单尚先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我觉得候老镖头提出的办法不是最好的,却是唯一的。要么现在就赶紧找匹好马逃命,要么就把值钱东西堆在一起,泼上火油吧。” 高志节扭头看向高传礼,高传礼轻轻摇了下头。在这点上高传礼是有自知之明的,凭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打骂下自家仆役是够用了,可要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护着家主带着金银细软逃回太平堡是绝无可能的。 高志节又看向陶甘,这位名动太平堡的神射手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光有表情还不能够说明问题,陶甘补充了一句:“如果只带您和二爷等几人撤回太平堡是不难的。” “明白了!”高志节摇头苦笑,陶甘这言下之意很明白了,如果只带着几个人和有限的金银细软,还是有希望逃回太平堡的。可是,几个人带着价值万把两银子的细软逃回太平堡,那和送肥羊入虎口又有何区别? 与其到那时变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靠着现在这点财物和一丈红赌一把! 想通了,也就好办了,高志节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早年前纵横草原的驼队领队的血性在他的内心深处复苏了,不就是和马匪谈判吗?老子又不是没谈过! 高志节劈手从二弟手中夺出长剑,对着四周呆立的众人怒吼道:“来人啊!快把大车都推过来!快!” 候老镖头和单尚先闻言对视了一眼,无声的笑了,总算是在这死局中看到了一丝生机。 只不过,其他人未必有他俩乐观。包括陶甘和梁正仲在内,大家的注意力还是牢牢的被东方开来的这支神秘军队所吸引。 “真安静啊。”梁正仲叹息一声,这种沉默的军阵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仿佛一片无边的黑云从东方缓缓压来。 “安静不了多一会儿了。”陶甘让徒弟找来一张上好的角弓,连着一个箭囊一起递给了梁正仲。 梁正仲的鸟铳丢在了山包上,现在手上只有一口腰刀,接过陶甘递来的弓箭,梁正仲没有客套什么,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就赶紧开始调整弓弦。 就在商队护卫和高家家丁做着最好努力之时,一支骑兵的出现差一点就直接让他们信心彻底崩溃。 那是一支二三百人规模的骑队,盔明甲亮自不待言了,让营地内所有人心如沉江大石的是,这些人每人都手持一杆丈八骑枪,骑枪上的红缨迎风飘扬,其上的血亮枪尖好像是在一团火焰上跳跃! 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吸引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重甲枪骑?!”陶甘发出一声呻吟,如果说之前的步卒大阵勉强还有一成机会的话,现在这三百重甲骑枪的出现就是致命一击了。 只要他们铁了心展开冲击,最多二次,这里就不会再有人能站着说话了。 他身后,已经有人开始哭出声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就笼罩在了所有人心上! 第二百五十章 长枪如林(上) 就在众人马上就要集体跪地请降之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怎么了!都变成软蛋了?!你们还是不是男人了?!” 所有人都望向说话之人,是候老镖头。 老人家已经扯开了衣衫,赤裸的胸膛上的精壮肌肉代表着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还有一战之力! 老镖头把胸脯拍的啪啪响,“现在就想要跪下了?好啊,我不拦着,想跪随便,想把自己的命交给马匪处置的,随便!” “但是,我不想跪着去乞求马匪放我一马,我们还有和马匪谈判的条件,相信我!我们可以昂着头离开这里!”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茫然的对视着,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梁正仲喊了起来,“他们停下了!” 众人再次看向东方,三百重甲骑枪兵距他们五六百步外停了下来,缓缓的展开了一个横队,直到这里,他们看清了那片红色大旗上锈的“振威”二字。 振威军?没听说过。 振威寨?也没听说过,两家镖局的镖师用眼神快速的交流着,相比高家人,走南闯北的镖师们显然更有见识,可谁也听说过草原上还有这么一支队伍。 “这肯定不是马匪,”单尚先看向高志节,“高老爷,你和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交情都不错,就没听说过哪个汗王新建了这么一支军队?” 这当然是一支新建的军队,光从衣甲和旗帜的新旧程度上就能看出来。 高志节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来没听说过。” “单大镖头,这就不是蒙古军队。”正在拼命把仅剩的镖师、趟子手和高家护卫们驱赶着结阵的候老镖头连头都没抬就给出了答案,“你看看他们的盔甲样式,根本就不像是蒙古人的。” 单尚先凝望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还是候老镖头经验足啊,不过,他们这也是大明的盔甲啊。”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盔甲确实比较怪异,特别是那个有些奇形怪状的铁盔,也就是胄。 那是一个像是倒扣盘子的铁盔,盔上有尖,却没有盔缨,显得光秃秃的。 就在众人犹疑不定的注视之中,三百重甲骑枪中的分出一支几十人的小股骑兵,护卫着一个身材壮硕之人直奔小山包而去,在此人身后,有一名骑卒举着一面黑底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于”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军队。 这个姓于的会是他们的大将吗? 没人知道答案。 可看到这几十骑没有任何戒备就直冲山包,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沉入了井底,他们和马匪是一伙的! “几位,别看了!”候老镖头把一个装了火油的罐子狠狠的砸在一辆大车的货物上,“赶紧过来帮忙!” “住手!”高志节见候老镖头又拿起一罐火油要砸向另一辆大车,马上奔了过去,伸手拦住,“老镖头,这几车都是皮毛,你就算不浇油也是一点就着,你就别浇了。” 言下之意,浇上油的皮毛回了口内还怎么卖钱。 候老镖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高老爷,幸亏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保你的镖了。” 高志节有些脸红了,不过,他还是从老镖头手中夺下油罐,让二弟负责浇油。 第二百五十一章 长枪如林(中) 高志节之所以听从候老镖头的意见,为了就是能带着全家逃出生天,而且逃出去的不仅要有自己一家人的命,还要有足够让自己在口内富贵一生的财物。 怎么可能让这个半疯的老镖头全给祸祸?! 候老镖头有些无奈的看着手上的油罐被拿走,他需要用这种行动来提升已经跌落谷底的士气,可眼前这位高老爷却还想着要去口内过好日子?! 如果候老镖头不是一家老小还在太平堡,现在就要用手中的钢锏教一下他如何做人了。 单尚先让徒弟扶自己起来,手柱着龙刀枪,双眼盯着山包,一言不发,仿佛要用自己的双眼杀死山包那些可恶的家伙,他们击溃的不只是高家的商队,而是太平堡镖局的士气,消息要是传回太平堡,以后还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走镖吗? 该死的一丈红,她是从哪儿来找来的强援。 曾经亲自杀上山包的单尚先已经确认,山包上那些盔甲新的可以反射阳光的少年绝对不是马匪,就算没有东方来的这支军队,他也可以确认那些少年是来自一支他目前还不知底细的军队。 见鬼了!蒙古人怎么可能允许一支汉人的军队出现在草原上?!要知道,就算是太平堡,堡丁的数量和披甲率也受到蒙古人的严格控制。 可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在颠覆他的认知,东方开来的军队越走越近,战鼓声、号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足以让人心胆俱寒的风暴。 这支阳光照耀下的军队,盔甲在反光,前排的长枪枪尖也在反光。单尚先粗略数了一下,不算第一排持盾的腰刀手,起码还有三排长枪手。 真是长枪如林啊,别想自己手边的这些半吊子,就是正宗的蒙古宿卫亲军恐怕也不敢直冲这样的长枪阵! 有那么一瞬间,单尚先无比希望这是一支从口外深入草原的大明军队!口外草原的汉人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一支汉人军队出现在这里了。 可惜,至少在目前,这支军队没有打出大明军旗,而且他们是从东方来的,方向也不对。 候老镖头没有他的感叹,老镖头现在只想着尽可能把人手聚焦在一起,就算真的打不过,起码人多点也能有点气势。 让山下众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山包上正在发生一场争吵。 看到山下高家商队把大车推向营地中央,一丈红马上就意识到了他们要干什么,想用财物威胁老娘?! “来人!备马!”她伸手抽出已经擦干血迹的三尺青锋,剑指山下,“跟我冲!” “等一下!”身边的张亦隆伸手就拉住了她,“大当家,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把财物集中在一起,再泼上火油,那样我们还怎么赚钱?!”一丈红有些生气,自己的手下损失不算轻,必须要有足够的财物补偿才行,不然自己的地位是会动摇的! “我知道,”张亦隆毕竟出身21世纪的刑警,这种套路见得太多了,“不就是在谈判时多点筹码吗?没事,随他们去!我保证大当家的利益不会受到什么损害!” “你确定?” “我确定!你现在冲下去,就算把他们杀散了,损失也不会小,何必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长枪如林(下) 张亦隆不是真的心疼一丈红和她的马匪,他真正心疼的是那些少年游骑。此刻,一丈红真正能带着下山冲杀的只有这些少年了, 在张亦隆看来,在一场必胜的战斗中把少年游骑这样的未来希望轻率投入是极其愚蠢的。 一丈红手中的“离别”剑没有归鞘,反而是用一种冷漠的表情看向张亦隆,“张大人这是想要教我如何打劫吗?” 张亦隆笑着拱了下手,“不敢,不敢。只不过身为盟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句,现在冲下去,得不偿失!”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把火把这些财物都烧了吧。”一丈红手中的长剑“刷”的一声归鞘,可眼神却依然凌厉,“我们是马匪!”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是不拿到足够多的财物,一丈红是没法对手下交待的。 “这样吧,”张亦隆指着正在忙碌的高家商队,“他们要是真的把所有财物都烧了,我按五成赔给你!如何?” “此言当真?”一丈红眼睛一亮,马匪嘛,有钱拿就行,能少死人自然更好,自己刚才执意要带人下山也是有点急火攻心了。 “当然是真的,不过,”张亦隆微笑着说出让一丈红差点气炸的话,“要是他们没烧的话,大当家的就只能分到三成了。” “张大人!”一丈红脸色铁青道:“我们死伤如此惨重,你怎么好意思在这上面砍价?就算是于大人已经带大军赶到,可没我们之前的苦战,恐怕……” “大当家,别生气,”张亦隆保持了一贯的微笑,“听我说完,除了这里的三成,其他的收益,我们分文不取。” 一丈红闻言秀眉一挑,这家伙怎么知道高家还会有另外一条财路? “我不是贪那两成财物,”张亦隆看着山下正在展开的重甲枪骑队,“实在是我们太需要钱了,组建一支能打仗的军队,真的花钱如流水。” “你那,山下那支重甲枪骑队很威风吧。” 一丈红点点头,“确实威风!震撼性很强!” “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张亦隆无奈的苦笑道:“那三百骑兵花了我们二万两银子!” 一丈红有些惊讶的看向山下,移动的二万两白银? “而且我还没算上给他们的军饷和口粮,所以大当家的,你先吃点亏,等到击败林丹汗后一切好说。” 让张亦隆没想到的是,一丈红居然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左手的马鞭,在张亦隆肩头轻轻敲了一下,“张大人,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说话算话啊!”说完轻笑着转身离开了。 “啊!?”张亦隆一脸懵逼的看着一丈红远去的背影,总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只不过,没等张亦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洪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哥,你们怎么搞的这么儿狼狈啊?” 于硕带着五十骑,如旋风一般直冲到山包之上,第一眼就看到张亦隆身后几乎个个带伤的少年侍卫们。 “人数太少了呗,还能怎么样。”张亦隆大笑着迎了上去。 “大帅!”于硕刚一下马,他身后的五十骑马同时翻身下马,单膝点地。 “起来吧,说过了,振威军里不兴这一套。”张亦隆一看这个动作就知道是标营的,也只有这些大明的逃兵和军户保留了这种礼节。 “咱们等会儿聊,”于硕指着山下正在结阵的商队护卫,“怎么说?” “逼降,不能真的赶尽杀绝,他们在财物上泼了东西,我估计是油。犯不着逼他们玩命。”张亦隆给出了明确的命令。 “好!”于硕点手叫过身边的信号兵,“吹号,阵形展开!长枪逼进!” “是,于帅!”信号兵抄起铜号,响亮的吹了起来! 随着号声,山下的鹤翼阵开始变阵! 如仙鹤展开双翼,从左右包抄中央的敌军,长枪手们齐吼一声,长枪平端! 真正的长枪如林! 第二百五十三章 逼降(上) 现在的商队护卫们还不知道对面这些人发出的吼声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如林的长枪瞬间由高举变成平端,还是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锋锐的枪尖之后是一双双冷冰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双腿打颤。 事实上,这只是高家商队上下被振威军的气势所慑造成的错觉,对方还在二百步开外,怎么可能看得清对方的眼睛。 长枪平端后的振威军明显加快了行军速度,由步行变成了小跑,队形也出现了些许的混乱。 如果此时有一支精骑直冲陷阵,那么就有可能击破军阵,如此往复二三回,即可动摇振威军的士气,考虑到此时振威军真正的主心骨都远在山包之上,以寡击众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此时此刻的商队护卫们已经没有了丝毫敢于陷阵的心气,别说之前集结在峡谷口的选锋马队已经被火牛阵反杀,就算是完好如初也没胆子直冲如此密集的枪阵。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对面这支军队中的军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尖厉的哨音很快就让长枪手们混乱的队形迅速稳定了下来, 高家商队中的所有人看着这支奇怪的军队如鹤展双翼般的从南北两个方向包抄而来却毫无办法。连候老镖头都是一副认命的表情,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好在候老镖头拼尽老命勉强组了个凑合能看的长枪阵,现在商队护卫中能战斗的不过百余人,排出的长枪阵稀稀拉拉,长枪手背后的弓箭手们拉弦的手都在颤抖,原因很简单,攻上山的腰刀手们损失过半,幸运逃下山的大多也把沉重的木制盾牌扔在山上。结果就是现在的弓箭手和长枪手们近乎于裸奔,都不用对方长枪刺来,就站在百步开外放箭就行了。 至多四轮过后,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人能站着说话了。 在高家商队上下恐惧的注视之下,鹤翼阵合拢了! 在密集如雨点的鼓声之中,三千步卒整齐划一的转向,两百步外,三千双眼睛都在冷漠的注视着被围在中央的几百人,没有呼喝声,没有喊杀声!只有催命的战鼓一声声的仿佛敲在众人心口上! 忽的战鼓声停止了! 一息之后,一阵更加急促梆子声传来!整整四百弓箭手从军阵中走出,人人手持一张巨大的长弓,引弓搭箭,45度照射天空! 随着一声大喝:“放!”四百支羽箭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尖啸声划过天空,钉在商队众人眼前。 虽然高家商队中无一中箭,可身处其中的几个行家却是一脸绝望之色。 眼前的这支奇怪军队的弓箭手居然用的是长弓?!就算是双方用得都是一样的平头梅针箭,用长弓的一方也有起码50步的射程优势! 更何况,眼力好的人如梁正仲和陶甘已经认出了对方射出的不是平头梅针箭,而是射程更远的长鈚箭! 论人数、论弓箭的射程和威力,论盔甲防护,对方都展现出了绝对优势。 毫无胜算! 单尚先扭头看向候老镖头,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候老镖头面无表情的微一摇头,静观其变,不然还能怎么办? 冲过去送死?谁敢下令?不怕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一刀? 可等在原地,恐怕也是个死字当头,对方只要再往前走30步就能把密集的箭雨射到自己一行头上。 中者必死! 可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梆子声再响,400弓箭手整体转身重回大阵之中,然后就再没了然后。 大阵重归死寂! 候老镖头抬头看向山包,看得真正能决定自己一行人生死的大人物还在山上。 山包之上,张亦隆看着鹤翼阵双翼展开,把高家商队围在中间,又用一轮箭雨示威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跑步时队形略有混乱,不过没事,训练时间尚短。” 旁边的一丈红和她身后的马匪脸色都很不好看,这位张大人的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山下的步卒大阵展开之严整,步伐之行云流水,转身之整齐划一都让马匪们大开眼界,放眼整个草原,就算是蒙古左右六万户各个汗王的宿卫亲军恐怕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可听这位张大人的话,还不太满意?! 还有没有天理了!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才纵马上马的于大人也是连连点头,“跑步确实有些乱了,还得加强训练。” 当然,他们都不知道,眼前这二位大人曾经见识过一支徒步方阵世界第一的军队,按解放军的标准,现在山下振威军的表现还不如完成三个月训练的新兵蛋子。 “走吧,我们下山和他们谈谈。”张亦隆接过杨元标牵过来的战马,翻身上马。 身后的邱成马上展开了一面大旗,黑底金字“张”字大旗迎风飘摆,烈烈作响! “下山!”于硕手中的大号三眼铳一摆,振威军标营、侍卫、少年掷弹兵只要能骑马的都翻身上马,欢呼一声跟随两位大人直冲下山! “哼!”一丈红冷哼一声,手中马鞭一挥,率先一马当先冲下山去! “哦喝!”马匪们也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跟着大当家一起冲下山去! 山下步卒大阵如波开浪裂般出现一道口子,近百骑一冲而出!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逼降(中) 百余骑一直冲到距高家商队枪阵不足百步这才纷纷勒马停住。 说起来有些好笑,这是双方血战一天一夜后第一见真正近距离观察对方。 候老镖头一声长叹,自己要是早一点知道和一丈红并肩作战的是一支军队,早就劝高志节放弃抵抗,直接谈判了。 果然是万事就怕早知道! 旁边的单尚先也是一声轻叹,想必和自己也有同感。 百步之外,张亦隆伸手示意一丈红先请。 一丈红眉头一挑,“张大人,不如你我同行?” “好。”张亦隆知道一丈红心里有些疙瘩,也不好直接挑明,只是微笑着把杨元标递过来的铜制扩音器递给一丈红。 “这……”一丈红接过扩音器,有些疑惑,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是扩音器,这样用。”张亦隆示范了一下。 一丈红带着些许疑惑,举起铜制扩音器,对着高家商队说道:“出来一个说话算数的,不许带武器,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说完后,一丈红放下扩音器,扭头看向张亦隆,脸上有抵制不住的惊喜,她确实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好用。 张亦隆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当家的觉得好用,送您了。” “那我不客气了。”一丈红笑着收下了这个好用的工具。 一丈红身后的马匪们也笑得很开心,马匪实际上并不太在乎自己人的死伤,看不透生死二字的人是不能能出来当马匪的,他们在意的是,在付出了惨重伤亡后,能不能从眼前这只肥羊身上捞到足够的收益才是大家最关心的。 现在背后有三千人马围着,高家商队这只肥羊肯定是跑不了,现在反而是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紧了,万一他们真要来个玉石俱焚那就得不偿失了。 高家商队没人出来。 这当然在一丈红的意料之中,要是能轻易接受那就不用在山包上打那一场血战了。一想到山包上的血战,一丈红眼中就燃起了愤怒的火焰!真想要把眼前这些家伙都杀了!自己手下战死就达到了8人之多!受伤更是超过了10人! 马匪头子是不会考虑张大人说过的什么交换比的,杀敌过百又如何?抵得过自己手下损失10人? 当然抵不过!一丈红挑手下那是草原上闻名的精细,不仅要有武艺,对人品和心性都有严格的要求,毕竟一丈红的队伍里是有不少年轻漂亮姑娘的,招进来一只色狼怎么行? 总不能天天不是砍大头就是砍小头吧? 损失这么多人手,短时间内会严重影响收益,不从眼前这只肥羊身上割肉怎么行?无论是补充人手还是给老营的那些老弱妇孺们安排退路都需要大把的银子。 于硕在马上低声对张亦隆说道:“张哥,大当家的这么杀气腾腾的,对面真要是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张亦隆冷笑一声:“你对这些有钱人还是不太了解啊,除非大当家的要把高家在此地和其他地方的财物全部留下,否则这些有钱人才不会拼个你死我活。” “我估计大当家的应该是想从高家身上狠割一刀,然后就能放他们一马了。” “哦?”于硕摸着光滑的下巴,“你觉得这一刀得有多狠?” 张亦隆张开手掌,在于硕的眼前晃了晃,“我估计得五成吧。” “五成?”于硕对于高家商队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大概多少钱?” “五万到八万两银子吧。”张亦隆话刚出口,就看到于硕两腿一夹战马,纵马冲到一丈红身边。 “小于,你……”于硕这一下把张亦隆和一丈红都看愣了,不明白这位于帅要干什么? 于硕手里变魔术一般,出现了一个铜制扩音器,对着高家商队就是一声怒吼:“你们这帮该死的有钱人!赶紧滚过来投降!再不投降,老子就把你们赶尽杀绝!” 一丈红扭头看向于硕,“赶尽杀绝?” “大当家的,别急,我还有后话。”于硕再次举起扩音器,“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们投降,就可以保留大部分财物,好好想想吧。” “大部分?”一丈红柳眉倒竖,手按腰间“离别”剑柄,“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先骗他们投降了再说。”于硕放下扩音器,压低声音说道:“大当家的,你看,对方现在特别紧张,如果不把他们先骗过来和我们谈判,僵持下去万一他们精神崩溃了,直接一把火把财物都烧了,那多不好。” “再说了,”于硕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大当家的,你可能没注意,我带来的这三千人马中只有不到二千是我们振威军的士卒,剩下都是路上碰到的百姓。” “现在装装样子还行,要是时间长了,难保对面不看出点什么来。” 最后于硕补充了一句:“大当家的放心,谈判由你作主,我和张哥就是给你助个威。” 一丈红盯着于硕,“于大人,你说话算数?” “当然!”于硕用力一拍胸前的鳞甲,发出“彭”的一声,“俗话说的好,军中无戏言!我是一军主帅,咱们又是盟友,怎么敢骗大当家的?” “好!”一丈红再次举起扩音器:“高志节!我知道你在,出来谈谈,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高志节的脸刷一下就白了,马匪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高老爷,你要是不去,恐怕也要派个人去了。”候老镖头在帝边冷冷说了一句。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逼降(下) “这……”高志节当然不敢去和一丈红面对面谈判了,在这位高家家主看来,马匪的保证可谓一钱不值,相比身后这些财物,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抛下所有财物,只带着家小逃回口内,自己只不过是从顶级富商变成普通富商而已,可要是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当然,要是能带着身后的财物一起回口内那是更好,哪怕只带一半回去也行啊。想到这里,高志节毫不犹豫的就把这副重担扔给了自己的二弟,“传礼,你代表我去和她谈谈。” 高传礼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握着长剑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此刻的高传礼是不具备反抗大哥能力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现在都不是和大哥翻脸的时候,赵铁胆虽然死了,可该死的陶甘还在! 陶甘除了箭法好以外,武艺在太平堡一众护院武师中也能算得上是二流中顶尖了,砍死自己这种只会三脚猫功夫的自然不在话下,手到擒来。 眼下的高传礼除了服从也没有别的办法,把手中长剑归鞘后递给身后的仆役之后,高传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绸面夹袍,迈步就要出阵。 “二弟!”高志节瞪了一眼这个几乎要被吓得失态的弟弟,叹息一声,“来人,给二爷牵马。” 说完转头对候老镖头一抱拳,“还得麻烦老镖头派人跟着二弟去一趟。” 候老镖头看向梁正仲,后者微一点头。 片刻之后,三骑从高家商队中驰出,直奔到距一丈红五步开外,这才齐齐勒马,居中一人,抱拳道:“我是高传礼,是家主的弟弟,见过大当家的!” 高传礼身后二人也一起抱拳,却没有自我介绍。 一丈红面无表情的抬了下手,就算是回礼了,双方又不是平等的谈判,没必要和他们讲什么礼数。 “高传礼,你知道我是马匪,所以我也没那么道理可讲,就一点,交出五成财物,我就放你们一马。”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抖着,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脸色变得惨白,实在是有趣。 “五……成”高传礼咽了下口水,这位大当家的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他是知道从太平堡离开时带了多少财物的,一丈红这一口下去就是八万两白银啊。 “五成,我就这么点条件,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和高志节说一声,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过时不候。”一丈红扔下这不算狠话的狠话,拔马就要走。 高传礼也要拔马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当家的,恕我冒昧,您只要五成,可您身边这位要多少呢?” 高传礼回头一看,是同盛镖局的镖师,好像姓周,是单尚先派来助威的。 一丈红再次拔马回来,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扭头看了眼身边盔甲都能反射阳光的于硕,“于大人,你来?” 于硕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大当家的稍等一下。”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让胯下战马又往前了二步,满脸笑容的说出一句差点让高传礼跌下马的话:“大当家的要了五成,我们可不敢要那么多,我们只要三成。”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注意,是总数的三成,不是剩下五成中的三成,明白了?” 在马上的高传礼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晃了一下,八成??这还让人活不活了?这么多人回到口内,光是打通各种关节,剩下的这二成财物也是万万不够的! “高二爷,稍等一下。”周姓镖师策马向前,伸手拦下了要发飙的高传礼。 对着于硕一抱拳,自我介绍道:“我叫周火华,是兴盛镖局的镖师,也是单镖头的关门弟子,我可以代表我师父。所以我想问一句,您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火华对着一丈红拱了拱手,“作为镖师,我知道大当家是为了求财,虽然这次异于往昔,可说到底还是个银钱之事。” “可是,您和您背后的这支军队,出现在这里,图什么?” 于硕点点头,这个姓周的中年人有点意思,“图什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确实是一支军队,所以我可以给你的承诺就是,军中无戏言,只要你们交出三成财物,我就保证你们到边墙的安全。” 周火华摇摇头,“这位大人,我出身大明边军,所以我绝对信不过你!” 于硕哈哈大笑起来,把对面三人都笑懵了。 伸手摘下头上的铁盔,于硕摸着头上寸余长的短发,笑着对面前三人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大明的军队。” 这下抡到周火华傻眼了,汉族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对不会把头发弄的如此之短,可这人的长相却是如假包换的汉人,绝对不是蒙古人。 “对了,再说一点,我们也不是蒙古军队。”于硕笑着回头对身后的军队举起右手,大喝道:“告诉他们,我们是谁!” 身后三千步卒齐声大吼:“我们是振威军!威震草原的振威军!战无不胜的振威军!” 声震大地,甚至惊起了远处山谷中的鸟群! 要不是高传礼多少还有点武艺底子,这三声大吼就能把他吓得从马上掉下来。 于硕手中的三眼铳指向周火华,“听好了!我没兴趣哄骗你们,我们要的就是三成财务,如果钱财不够,可以用人来顶帐!” 收回三眼铳,于硕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你向左边看看。” 三人闻言一起看向左方,军阵开了条缝,里面推出了一门炮! 炮?!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投降(上) 三人就算再没有见识,也认得出那是一门大将军炮!虽说架在大车有些不伦不类,可黑洞洞的炮口却做不了伪。至少在出身明军小旗的周火华看来,这门大将军炮或者说是大将军铳真的不能再真了! 浑身冰凉,仿佛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浑身上下的力气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多年以后,周火华还在奇怪,自己当时是怎么端坐在马背上而不是像高传礼一样跌下马。 于硕冷冷一笑,轻夹马腹,小黑听话的往前缓缓走去,“三位,我说实话,杀你们易如反掌,也就两三炮的事。” “可我们无仇无怨,就算把你们全杀了,对我们有害无益。所以我才说,你们只需要出三成财物买命。至于说你们爱信不信,我都没兴趣知道,不信就死,信就活。” “这位大人,”梁正仲总算控制住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抱拳施礼道:“我们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如大人所言,大人想杀我们易如反掌,我们只是担心,交出三成财物后……” 于硕点了点头,“人之常情,可你们没得选,对吧?” 三人一起点头。 “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于硕补充了一句,“我说的用人顶帐不是要你们的女眷,我们要在你们中间招兵,完全自愿。只要你们不拦着,招到一人,就能抵钱。” “我这里要是能招到人,也可以抵钱。”一直保持沉默的一丈红忽的插了一句。 三人连忙点头。 “行了,你们回去商量吧,半柱香。”于硕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高传礼腿软到已经爬不上马背了,只能走回去,梁正仲帮他把马牵回去。 看着三人走远了,一丈红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于大人,那位大将军铳是真的?” 于硕点头:“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只不过不是铁铸的,是桦木炮。” “桦木炮?”一丈红看了看黑油油的炮身,“外面刷了层黑漆?” 于硕一脸认真,“大当家的可千万别小看它,铸铁大将军铳能干的事,它一样能干,除了不能连续发射以外,没啥缺点。” 一丈红也换上一副认真表情,“于大人说笑了,我可没敢小看它。神仙怕躲一缕烟,武艺再高,一铳放倒。我可是实打实见识过的。我只是惊讶你们居然有如此犀利之火器。” 于硕笑得很开心,“要不是出来的仓促,再有半个月,大当家的见到的就是铸铁的大将军炮了,比它还要大一号。” 一丈红感叹一声,“看来你们是真有办法拿下太平堡了。” 太平堡的堡门和堡墙对于缺乏攻坚手段的马匪来说,确实是难啃。想当年也不是没有强悍的马匪在那边碰得头破血流,扔下几十上百具尸体。 可现在,光这一门大将军铳,摆在堡门前,太平堡商会头头脑脑们的脑袋就要大上几分了。 而且……一丈红这才注意到在军队后方好像还有几个包了粗布的大车,好像也是大将军铳? 顺着一丈红的眼神看去,于硕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丈红无声的叹了口气,八位大将军铳,就算全是桦木制的,在这口外草原上,也足够吓死人了。 一个小小的苏木沁板申,在这三位大人手上,不过才几个月就能弄出来如此强悍的军队和火器?他们难道是天上的神仙? 不,一丈红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只可能是地府来的恶鬼,怎么可能是神仙。 尤其是那个一直笑咪咪的张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使按马匪的标准来看,也不是! 高家商队那边的商议根本就没用半柱香,几句话的事。面对一位大将军铳,不会有人生出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就连心气最高的候老镖头也始终保持沉默。 至于说高志节,一听到还能保下二成财物,而且还能用人抵帐,马上点头同意,没有丝毫犹豫。 很快,高传礼就出来传话,高家同意所有条件,一切听从一丈红和这位大人的安排。 一丈红看了眼于硕,意思很明白,你来。 于硕也不客气,指了一处空地,“所有武器都放在这里,放心吧,我对你们那些破烂没兴趣,回头都还给你们。” 商队护卫们看着眼前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新的振威军士兵,没人怀疑于硕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收缴武器后就是俘虏分类了,于硕身为解放军前军官,在这方面绝对可以碾压明末的任何人。 先是按高家、同盛、兴盛把人分开,然后高家人按主仆、镖局按镖师和趟子手分开,其中高家护院武师和护院家丁被单独分出来。 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只有女人和儿童才能坐在毯子或是皮毛上。 于硕早已经下马,手中仍提着那杆大号三眼铳,一边绕着上百人的俘虏队伍转圈,一边训话:“我们不会搜身,也不会收缴你们的个人财物。作为君子协定,你们也要保证不会暗藏武器,否则一经发现就地处决,没有例外!” “会做饭的,会切肉的,肯出力的可以报名出来帮忙做饭。不白干,会有报酬的。” 听到这话,有几个趟子手举手报了名。高家家丁和仆役中却很少有人举手,只有一个少年举起了右手。 徐安都吃惊的看着家丁中唯一举手的少年,要不是旁边站着神色严肃手持长枪的振威军士兵,他都要跳起来把这个脑子有病的朋友拦下来。 无奈之下,本来不想起身的徐安都也举了手。 于硕看着举手的只有七八人,大为不满,峡谷里和营地周边有几十头死牛要处理,现场有三千多张嘴要喂,这么点人怎么行? 于硕手中的三眼铳对着坐在地上的人一通指点,“你,你,你,还有你们,都起来!帮着干活儿!” 被三眼铳指到的男人没人敢有一点反抗,不说那支大号三眼铳,就是看守在一旁的振威军士兵手中雪亮的刀枪也会让他们老实服从命令。 于硕好像知道他们中有人不情不愿,冷冷的扔下一句:“好好干活,敢逃跑的直接就地处决!” 于硕刚挑完人手,一丈红就派郭少白过来又挑了一遍,毕竟一丈红现在有大量的财物需要检查和搬运,马匪自然是不肯干这些苦活儿累活儿的。 很快,高家所有的男丁几乎都被叫去干活儿了,两家镖局中年轻力壮的镖师和趟子手也没逃开。 候老镖头和单大镖头这些镖师自然受到了一些优待,每人都有胡床或是椅子可坐,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交谈。 “喂,军爷。”候老镖头看向正按刀在不远巡视的一个年轻人,问了句:“我能抽袋烟吗?” 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老镖头,笑了起来,“老人家,我们于帅说了,只要不逃跑,不反抗,没人限制你们,请随便。” 候老镖头抽出铜烟斗和烟袋,熟练的装烟,用火镰打火,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浓烟,这才对身边的单尚先说道:“单大镖头,你不来一口吗?” “我等会儿吧。”单尚先心中的恐惧比候老镖头要重的多。现在一丈红正带着马匪们和高象先一样检点财物,天知道一会儿得闲会不会和自己算算帐? 候老镖头又吐出一口烟,“单老弟,我说句实在话,你现在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泰山压顶,你我这样的蝼蚁是没啥办法的。” 泰山压顶,单尚先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可是泰山压顶之下的蝼蚁就真的没办法了吧。 可看到周边一队队走过的步卒,单尚先马上就没了心气。 “听说你是镖局的镖头?”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单尚先扭头一看,是刚才阵前喊话的将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投降(中) “大人!”单尚先刚要起身施礼,就被那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单尚先脸色一变,自己好歹也是一家镖局的头子,就算是受伤了,这起身之力也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按住了,可在这位将军单手就让单尚先动弹不得。 “坐下吧,你受伤了,不用起来。”那人身后跟着几个少年,其中一人放下一张胡床。 将军壮硕的身躯往胡床上一坐,胡床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单尚先都能笑出来。 近距离观察对方,候老镖头和单尚先都不由得暗叹一声,太年轻了。 眼前这个笑咪咪的年轻将军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就已经能带着一支三千人马在口外草原蒙古人腹地纵横,这是何等的豪杰气概! 于硕微笑着对二位镖头说道:“我知道你们二位是镖局的镖头,这一次只不过是收钱走镖,所以我不会为难二位,战阵之上,生死各负。” 二位镖头都是人精,自然在等着那个“但是”。 “但是,我要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二位及你们的手下放过,在我的兄弟们面前就不好交待了,所以我诚心实意的问几个问题,望二位镖头能据实相告。不然……” 不然二字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少年都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大人说的是,只要不是事关最为机要的几件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让单尚先没想到的是,这次开口的却是候老镖头。 “好,痛快。”于硕点手叫过身后的一名少年,让他去取些奶茶来。 少年领命而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振威军的大帅,之一,姓于名硕。”年轻将军仍是一脸微笑,在自我介绍之后抛出了几个问题。 让二位镖头和几位镖师大吃一惊的是,这位于大帅问的是太平堡。 现在太平堡有多少堡丁,武甲头是谁,商会手中能动用的私兵有多少,哪个大姓家中的护院武师最多,平时守卫太平堡的人手是多少,如何换班。 “这……”单尚先觉得这些问题太过直接,实在难以回答。 “现任武甲头叫王雷,是个能力很不错的小伙子,三百堡丁在他手上有了很大的起色。”不等单尚先回答,候老镖头就在身后众人吃惊的眼神中说了起来。 堡丁的数量,武器装备,换班制度、各家私兵的数量、武器、几个大姓公开的护院武师,一些老镖头知道的各家暗藏人马,甚至连商会暗中培养的死士,老镖头都一一说明。 于硕认真听着,身后有二个少年飞快的在册子上记录着。这是张亦隆的要求,双人记录,保证不会听错或是漏记。 老镖头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下。 一名少年给老镖头倒了一碗奶茶,老镖头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又要一碗。 “谢谢老镖头据实相告,”于硕接过一本册子,边看边说,“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听说太平堡外有一座粮仓,存粮多少?守卫如何?” “存粮听说有十几万石,不过只是听说,准确的数字只有商会里几个正副会长知道,守卫不少,有一百堡丁和一百私兵,每十天轮换一次。” 于硕眯眼而笑,“十天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投降(下) 候老镖头给了个很肯定的答案,“十天一轮换,粮仓里的没有合适住人的房子,又怕他们天天生火做饭把粮仓点了,所以只允许他们带现成的吃食进去,两天后每隔两天送一次吃食。” 于硕有些吃惊,“二百人的吃食全靠太平堡送?” “嗯,听说这是王甲头的意思,之前有商会的人反对,王甲头说了句,那粮食烧了,你赔吗?就没人反对了。” 于硕点点头,在没有明确外敌威胁之下,防火确实是更加重要。只不过这种防守安排实于振威军来说实在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了,不论是围困还是突袭,这种两天一轮换的机制都可以说是全是漏洞。 只不过这种事,张哥更擅长,于硕只是把手上的册子合上,起身前对候老镖头说道:“既然老镖头这么痛快,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老镖头可以提个要求,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答应。” 让单尚先没想到的是,候老镖头没有任何犹豫,他从烟雾中抬起头来,认真的对着于硕说道:“于大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于硕转过身来,双眼古井不波的注视着这个沉着抽着烟斗的老镖头,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 单尚先的冷汗已经流了一背,在于硕的“不会的”三字出口之前,他都觉得自己现在是刀架脖子上了。奇怪的是,在候老镖头点破之前,单尚先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这些镖师的周边已经悄悄聚焦过来一百多彪悍的振威军士卒,与其他振武军士兵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的鳞甲明显更加精良,在阳光上反射出更耀眼的光芒。让单尚先心惊胆战的是,几名振威军士卒腰间的腰刀已经出鞘寸余了,只不过他们背对着阳光,单尚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已。 现在随着于硕“不会的”三字出口,这些振威军士卒重新散开,却也没有真正走出多远,就在二三十步外晃荡。 单尚先忽然觉得自己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可能是看到他的脸色不对,于硕微笑着让身边的少年侍卫给单尚先递过去一杯奶茶,“单镖头是吧?放心,我说话算数,不会为难你们。” “不过,”在转身之前,于硕还是警告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有想法的,富贵险中求嘛,只要救出高家家主,就是一桩泼天富贵!” “你们可以试试。” 没人敢试,至少现在是没人敢了。 相比这边的剑拔弩张、暗流涌动,高志节和一丈红的会面却意外的和谐。 原因无他,高志节认命了。 面对占据绝对优势谈判对手,越快认输损失越小。现在高志节都要抱怨这支叫振威军的军队出现的太晚了,如果昨天他们就出现的话,自己就不会向那帮没用的镖师和趟子手大把撒钱了! 几千两银子啊,都打了水漂!连个响声都听不到的那种! 既然认命,剩下的事就好办了。高志节痛快的把商队帐册交给了一丈红,由着这位大当家的挑,特别说明除了其中十几样以外,随便挑。 一丈红接过帐册,看了已经被圈出的十几样贵重物品,笑着把帐册递了回去,“高老爷,他们是军队,我们可是还是马匪。” “既然是马匪,就要讲马匪的规矩。我不看帐册,信你。” 高志节对着一丈红拱了拱手,点手把高象先叫过来,“这是大管家高象先,商队里的财物他最清楚,要不要就让他负责?” “行啊,”一丈红手中的马鞭点在高象先胸前,“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信你们,你们就不要耍花样,商人我见多了。” 高象先连说不敢。 谁知一丈红又补充了一句:“我见过的死的更多。” 高象先的额头马上就见汗了。 (感冒了,只能将就到这个程度了,抱歉!抱歉!)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夺堡大计(上) 十几万两银子要是全是白银,那确实很麻烦。好在高家商队所带财物中占大头的是高价值的人参、貂皮、东珠等物,只要按帐册估价就行了。 一丈红说到底是马匪,而不是什么买卖人,不可能和高志节计较太多,差不多就行了,事实上这一次能入帐的财物折算下来,起码有七八万两银子的收入,这足够让老营里的那些老幼妇孺们在口内觅地安家了。 一丈红当然相信林丹汗会大举西征,这在草原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动员十万骑兵的征战,想瞒住别人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林丹汗也没想着要瞒什么人,他的备战就是公开进行的。如果收到的情报没有大失误的话,今年秋高马肥之时,林丹汗是必定要西征的,而且必定是一支十万铁骑的庞大军队。 以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一盘散沙的情况,能集结起七八万骑兵已经是极限了,兵力不足加上内斗严重,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林丹汗一旦控制了蒙古右翼,恐怕就不会有马匪的生存空间了。 一众马匪之所以能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活得风生水起,就是因为蒙古右翼三个万户不够团结,更因为有太平堡这个商业集散地。可林丹汗一到,太平堡自然是覆巢之下无完卵,马匪也就变成了无源之水。就算林丹汗懒得对马匪们赶尽杀绝,马匪们也会因为没有劫掠目标而自行瓦解。 难不成马匪们还要去当牧民?开玩笑! 所以一丈红给自己和手下设定的退路就是在口内当个富家翁,连地方都已经想好了,在晋西北选个山地建个坚固的寨堡,结寨自保就行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大量的资金,初步估算之下,想要把老营里的所有老幼妇孺和自己的手下都弄到口内,起码也要五六万两白银,再考虑到还要买田置地,买通官府,七八万两白银都不一定够。 一丈红之所以痛快的答应与张亦隆结盟,就是因为确实缺钱,而且要的很急。比如现在财物到手后,一丈红就要马上安排心腹带着财物回到口内,抓紧时间买通官府,买房置地,修造寨堡,都需要时间。 一丈红压根就不相信张亦隆能挡得住林丹汗的进攻,几个月弄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又如何?有犀利的火器那又如何?十万铁骑冲杀之下,几千步卒,与蝼蚁何异? 当然,一丈红现阶段还是支持张亦隆的,与这位大人合作确实是收益很高。看样子,那位大人还要去夺太平堡,说不定还能再有些收益! 看着一箱箱打包好的财物被搬到大车上,一丈红笑得很开心! 可张亦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下山后张亦隆一眼就看到了姜玮等人,点手把这位标营统领叫过来,本来想问一下振威军主力怎么来得这么快,数量这么多。 可没等他张口,姜玮就苦着脸递过来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张亦隆翻开这个草纸订成的册子,上面的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来写得人非常着急,加上竖排的格式,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是一本名册。 “是新兵的名册。”姜玮转身指了指阵后,“大帅,你看。” 张亦隆这才注意到,振威军步军大阵后方根本就不是振威军的士卒,他们虽然手持刀枪,身上却穿着各式衣服,有蒙古袍,也有汉族服饰,别说铁网甲了,连件皮甲都没有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个别人有些许兴奋,却看不到振威军士卒特有的坚毅。 简单点了下数,张亦隆吃惊的看向手中的名册,“起码有上千人啊。” “回大帅,是一千六百五十七人。”姜玮明显有些无力,苦笑着回答。 “这些人哪儿来的?” “是我们走到半路上遇到的,拖家带口的,总数有四千八百多人!” 张亦隆眉头紧皱,“这么多人,难道是从其他几个板申逃出来的?” 姜玮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明白这事背后的隐患,现在看到张亦隆眉头紧锁在一起,也知道张大帅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和于帅建议过,要不要把他们先安排到苏木沁板申附近。可于帅拒绝了,说是现在苏木沁板申内兵力太少,这么多人过去,万一爆发冲突就不好收拾了,所以才带了过来。” “小于考虑的没错,也只能带着了,其他人呢?”张亦隆合上名册,不看了,没意义。 “其他人在20里外扎了个营盘,辎重留在那里了。”说到这里,姜玮压低了声音:“于帅为了保险,把壮丁全部挑了出来,营里只留下些老弱和妇女小孩,有200长夫军盯着,应该没事。” “小五千人里只有一千多壮丁?”张亦隆叹了口气,扩军看来难度不小啊。 抬头看到姜玮一脸想说什么却不敢说的表情,张亦隆摆了摆手,“有话直说。” “于帅好像没把少年算进去,不然的话,壮丁差不多有二千七八百人了。”姜玮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现在可算问出来了,在苏木沁板申里,姜玮就发现,这三位大人好像从来不把十几岁的少年看做壮丁,除了张大人身边的少年侍卫以外,振威军中只有长夫军里还有些十几岁的少年,但干的都是杂活,没有让他们上战场的打算。 “在我们那里,十八岁才算成年嘛。”张亦隆笑着给出答案。 “大帅,我说句不该我这岁数说的话,”姜玮后退一步,郑重抱拳,“这里是口外草原,十三岁以上的少年都是可以从军的!” “13岁?好,等我们拿下太平堡,我一定认真考虑你这建议!”张亦隆把名册扔还给姜玮,“我现在愁的是,怎么和达阳兄弟解释。” 姜玮一听这话,也唯有叹息。 理论上,口外草原上的这些板申都归土默特万户管辖,张亦隆占着苏木沁板申建军更像是刘备借荆州,借了是要还的。 现在可好,借了不说,还要从其他几个板申吸引百姓,这确实是有些犯忌了。很容易触动土默特万户中那些保守贵族敏感的神经。 就算强势如达阳台吉,恐怕不能完全压制这些声音。 处理不好,振威军就要与土默特万户爆发直接冲突,这是现在的穿越三人组绝对无法接受的。 看来确实是到了要考虑如何与土默特万户协调关系的时候了,只不过现在的振威军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这些蒙古权贵们谈条件。 但只要夺下太平堡,一切就好说了! 第二百六十章 夺堡大计(中) 看着远处那些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张亦隆就一阵头大,一千多副铁网甲,三百副以上的鳞甲背心,一千多顶铁盔,还不算刀枪弓箭等武器装备,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文数字,却也是一笔让人大出血的投入。 如果再考虑增加一千多人的粮食、肉食供应和军饷供应,张亦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和一丈红讨价还价的冲动了。 现在的振威军可以说什么都缺,苏木沁板申市场容积较小的问题已经开始显现了,好在穿越三人组还算是有点经济常识,没有把军饷一次性发下去,不然苏木沁板申脆弱的市场会瞬间被多出来的这几万两白银摧毁。 现在靠着强制储蓄和粮食供应勉强维持了市场平衡,可随着振威军规模的进一步扩大,苏木沁板申市场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物资短缺和涨价问题,特别是制造盔甲和武器必需的皮革,市场价已经翻了近一倍。 如果不是成功夺下了大毛忽洞的铁矿,仅仅是武装三千步卒就能让穿越三人组立即破产! “营地里的人暂时别动,等这边处理完了再说。”张亦隆刚要走开,忽的想起一事,“你指挥那些新兵在远处挑个地方扎营吧。” 现在已经时过正午了,天黑前是绝不可能解决完的。清点财物只是诸多任务中最简单的一项,更重要的是,这里将成为夺取太平堡的出发基地。 出发基地就要有出发基地的样子,几千人不能就这么露宿在野外,现在已经是初夏了,一旦疫病流行,那就真的完蛋了。 不等姜玮领命,他身后就有人敬礼道:“大帅放心,于帅已经安排我们带他们搭建营地了。” 张亦隆抬头一看,是长夫军的二个副统领,彭道济和罗登甲。 年过四旬仍是面相憨厚的彭道济见张亦隆看过来,马上立正敬礼:“大帅!” 身边的罗登甲一脸腼腆的跟着敬了个礼。 看着他俩远远谈不上标准的敬礼,张亦隆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没办法,训练时间太短了,内务和队列部分已经是能省尽量省了,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看着就让能要让穿越三人组吐血的敬礼姿势。 张亦隆还了一个标准的解放军敬礼,这才对二人说道:“你们赶紧去忙吧。” 二人再次敬礼后离开。事实上,长夫军们的任务是非常繁重的,搭建营地、挖掘壕沟、架设拒马、搭牛皮帐篷,为包括马匪、高家商队众人在内的三千余人准备三餐和奶茶,还要在营地内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而这一切都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可以说重任在肩。 所以彭道济在转身离开前还问了问题,“大帅,我能不能征用那些人帮着做些杂活儿?” 张亦隆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聚积在一起正在切切私语的高家人。张亦隆冷冷一笑,他对这些有钱人可以说是没一点好感,“我命令你可以征用任何人,不过,记着一点,任何敢于伸向妇女的部位,我都会砍下来。” 彭道济正色回答道:“大帅放心,出了事先砍我的脑袋!” “我可不敢,你是小于心腹。”张亦隆笑着拍了拍彭道济的肩膀。 彭罗二人刚走,董一振和岳双元就走过,刚要敬礼就被张亦隆摆手制止了,“现在不需要那些,你们二个来的正好,有命令给你们。” 步军的二位统领都是一惊,马上正色立正道:“大帅,请下令!” “从步军营中抽调50精锐士卒,在通往太平堡的路上设伏,二个时辰一轮换,一旦发现有人接近,立即扣留,敢于逃走和反抗的,就地格杀!” “我一会儿去和大当家的说一声,借十几个少年游骑过来,把警戒圈扩大到二十里以外。” 董一振明显有所准备,他马上接道:“50人恐怕不够,我抽调200人,组成四个伏击小队,外防太平堡来人,内防那些人逃出来通风报信。” “好,双元。你比较沉稳,整个营地的外围警戒任务就交给你了,千人以内你可以随意调动,无需和我请示!我只有一个要求,万无一失!” 岳双元点头道:“标下明白!” 二人离去后,振威军马上开始调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夺堡大计(下) 振威军的调动依据的声音号令,百人以上的调动靠是铜号,千人则要用到战鼓了。岳双元虽然得到的命令是可以调动千人以下规模的部队,可他认为,这个山前平原本就易守难攻,南边的山包上只有设立一个哨级的了望哨就足够了,让步军前营的一队弓箭手驻扎在山脚下就行了,一旦有警,马上登山放箭。 东西两侧的山包各派一哨人上去警戒,山下则由步军左营和右营各派一个弓箭队作为支援也就足够了。 北方是重点,但主要警戒工作由董一振亲自负责,岳双元只是派步军前营一队长枪手作为支援兵力。 真正需要认真准备的是一支可以随时投入战斗的预备队,这点张大帅在平时的训练中已经对他们这些营官反复强调过了,任何时间,手中都要有一支召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预备队,这才是真正能立于战场不败之地的密诀。 岳双元把自己最熟悉的步军前营留作预备队,虽说标营战斗力更强,可岳双元觉得自己指挥不动那些豪横的军爷,事实上,标营也就只服三位大帅,对其他人都有些爱搭不理,对姜玮这个标营统领也只是表面上应付一下。 更何况,岳双元也看得出来,张亦隆需要标营震慑在场的外人,包括马匪在内。 在岳双元眼中,一丈红手下这些所谓的纪律严明的马匪与自己麾下的振威军士卒相比差的实在有些远了。 这些还包着渗血白布的马匪已经急不可待的在高家的财物中大肆翻找着,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们把其中一些小巧值钱的物品塞入腰间或是怀中,站在不远处的一丈红根本是视而不见。 也就是这些马匪没有去调戏妇女,他们在翻找财物时甚至特意绕开围坐在一起的高家妇孺,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一丈红的手下要比其他马匪强的多。 张亦隆没有干涉马匪的行动,又不是自己的兵,高家上上下下也没人有个反应,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真正让张亦隆上心的是那些堆在一起的兵器,这些兵器中的大部分是太平堡打造的,那么从这些兵器的品质就能看出太平堡手工业的实力。 蹲在地上,翻看了一会儿,张亦隆看到了一支鸟铳。 这还是张亦隆在穿越到明末草原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在当时绝对可以称得上先进的火器。 这一支三尺长的火绳枪,张亦隆伸手拿起来掂了一下,大概五六斤重,对于习惯了使用现代枪械的张亦隆来说,这支需要用火绳击发的火器实在是过于原始了。尤其是这种轻型管状火器是没有枪托的,火绳枪手在发射时只能左手托住铳身瞄准目标,右手握着铳柄扣动板机,蛇形管夹着燃着的火绳落于药池内引燃黑火药,爆燃的黑火药推动二三钱重的铅弹射出铳口。 这东西真的能在百步之外打中林中飞鸟?张亦隆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疑问。别说打中林中飞鸟了,这样的鸟铳能在百步之外打中胸环靶吗? 不过转念一想,张亦隆摇头苦笑,现在是明末草原。就算性能打个折扣,也足够在50步打中步兵或战马了,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鸟铳比角弓“”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除了火药不好补给以外,可以说没啥缺点。 “来人,问一下谁是这支鸟铳的主人,要是这人战死了,就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鸟铳是哪儿制造的。”张亦隆头都没抬,一边摆弄这支制造堪称精良的管状火器,一边对身后跟着的长刀手下令道。 身后一名长刀手马上得令而去。 不等长刀手带回答案,于硕就晃了过来,“张哥,你看这个。” 张亦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册子认真的翻阅起来。足足过了一刻钟,张亦隆这才合上册子,命令身后的长刀手位搬几个胡床过来,再准备一壶奶茶和几个茶碗。 “要请一丈红过来吗?”于硕看出张亦隆这是准备议事了。 “暂时不用,你我先拿个计划。”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三丈外,禁止任何人入内,任何人不经我和于帅的同意擅入者,杀!” “得令!”长刀手们齐声呼喝一声,“刷”的一声散开一个直径三丈的圈,人人长刀出鞘,面朝圈外。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擅自闯入。 张亦隆在胡床上坐定,喝了一碗奶茶后才对于硕说道:“我觉得,太平堡和这个粮仓,我们都得要!而且就我的看法,粮仓的优先级还要高于太平堡,毕竟太平堡商会不敢一把火把太平堡烧了。” “之前听王晓东说过,粮仓里差不多有15万石粮食,大多来自大明边军。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些粮食还能有多少?”于硕更担心因为分兵而导致的攻坚受挫问题。 张亦隆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按他们说的,太平堡商会肯派一百私兵去保护粮仓,还特意规定了不许生火做饭,宁可每二天就要送一次饭,都足以证明粮仓里的粮食多到足以让他们都必须高度重视的程度。” “那你想怎么办?”见张亦隆已经决定兵分两路,于硕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 “奇袭粮仓,强攻太平堡!”张亦隆竖起两根手指。 “奇袭粮仓?”对于强攻太平堡,于硕是有心理准备的,想要奇袭太平堡是比较困难的。太平堡武甲头在堡外二十里设有多个警戒哨塔,一旦有警,堡门一关,就只能有强攻一条路了。 但对于粮仓来说,每两天一次的送饭就是最好的机会,就算不搞化装突袭,悄悄潜入到粮仓附近,趁着他们开门之时发起突袭的成功概率要高的多。 “我们的重点要放在粮仓上!”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地上画一个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粮仓!(上) “我们绝对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马鞭在地面上的圆中轻轻敲打着:“比如说,粮仓里有狗怎么办?那样一来,想要夜间潜伏到粮仓附近的难度就会大很多。” “再比如,想要化装成运送粮食的,就要想办法搞清楚运粮队的规模,还要准备车辆、马匹和服装,时间上太紧张了。而且化装后就没法披挂鳞甲,一旦暴露,风险太大了!” “所以……”于硕抓住张亦隆话中的重点,“你是要突袭,而不是偷袭?” “对!”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化身成为了一支教鞭,对着地面上的圆圈指指点点,“我们可以化装成高家商队的人,逃回太平堡。只要瞒过太平堡堡丁设在堡外的警戒哨就行了。” 于硕陷入了沉思,张哥的这个计划可谓是漏洞百出,伪装成高家商队之人不是难事,现在就有现成的衣服和车辆,但如果这些人不配合的话,想要瞒过警戒塔上的太平堡堡丁恐怕就不太现实。 可指望刚刚还是生死大敌的高家人配合振威军的突袭更是不现实的,就算他们表面答应,于硕也不敢真让他们跟着去,万一他们一到警戒塔下直接把大家卖了怎么办?如果警戒塔上只是一些使用角弓的弓箭手还好说,要是有几杆地上的鸟铳,那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振威军中被挑选出来执行此类任务的一定会是最精锐的,任何意外的损失都是要尽力避免的。 现在的振威军最大的隐患就是新兵太多了,少数曾经在明军中服过役的老兵是振威军目前的绝对核心主力,而这种情况只有通过未来一场场血战,让曾经的新兵经过血腥战场的淘汰成为老兵才能解决。 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想要执行抢占粮仓这样的快速突袭任务又只能挑选曾经在明军中服过役的老兵,一旦因各种意外导致这些人损失过多,必然会动摇整个振威军的战斗力,毕竟抢占粮仓、夺下太平堡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对振威军的大考是秋天的林丹汗西征。 张亦隆看出了于硕的犹豫,无奈的说道:“我估计你和我想得一样,这事难就难在既要快,还要损失小,不仅要保住粮仓里大量的粮食,还要避免我们自身出现太大的伤亡。” 于硕用手中的大号三眼铳杆指着地上的圆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于粮仓和它周边的警戒塔了解比较少,我看一会儿要把高家商队的人好好审一遍了。” “先别急,”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他,“暂时先别打草惊蛇,我们先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从高家商队和镖师、趟子手中找出几个心怀不满之人,我不信他们会是铁板一块!更何况,伟大的领袖曾经告诉过我们,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是天然对立的。” “即使是要审问,也要等到明天白天,今天晚上万一有人逃回太平堡报信,那就麻烦了。” 此时此刻的张亦隆还没意识到,已经有人在振威军合围之前逃了出去,正在用最疯狂的速度向着太平堡纵马狂奔。 于硕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好,不过,挑选人手的事,今天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方案?” “暂时我只能想到先用少量精锐突袭粮仓,夺下粮仓后,大军再攻太平堡。”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地上圆圈的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太平堡发现粮仓被夺后,肯定要马上集结主力试图夺回,如果此时你率大军赶到,能在野战中将其主力尽数歼灭是最好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粮仓(中) “可能性不大,”于硕连连摇头,“粮仓距太平堡不过六里多地,我们这边多是步卒,只要出现在天际线上就会被太平堡堡墙上的堡丁发现,不等我们赶到,他们就能撤回太平堡内,除非……” “除非有一支奇兵能赶在他们之前夺下太平堡的堡门,切断增援堡丁的退路,迫使他们在城下与我们一战。”张亦隆手中的马鞭重重点在地上的大圆中。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于硕虽然是炮兵出身,可受过完整军官教育的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一支奇兵面临的巨大风险,“从我们大军出现到开进到太平堡堡前,起码也要一个时辰,就算兵行险着,全军骑马,到堡前再下马列阵,也要差不多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这支负责夺占太平堡堡门的奇兵,要面对堡内外的双重夹击,起码坚持二个小时以上。”说到这里,于硕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张哥,你想过没有,这损失可小不了啊。” “是啊,”张亦隆身为武装侦察专业的军官,对于特种作战自然也不陌生,当然看得出这里面巨大的风险。一旦这支奇兵夺下堡门后,对于来自回援堡丁的攻击还可以依托堡墙,可对于从堡内杀出的增援力量恐怕就只能列阵肉搏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战例,张亦隆在快速的翻找着自己的记忆,背靠城门,结阵死战,坚持到城外援军到来的战例确实不少,例如大唐贞观22年,安西都护郭孝恪就曾率千余精锐唐军在龟兹城内背门死战,虽然等到了援军,可郭孝恪和长子郭待诏都战死沙场了,可见这种背门列阵确实是风险极高的战术。 张亦隆自认为如果让穿越三人组率百余人规模的标营潜入太平堡后,夺门是没问题的,列出长枪阵,再配合手榴弹和掷雷筒,击退堡内剩余的堡丁和大姓私兵,应该也不是难事。 但是,张亦隆的眼睛看向了地上的鸟铳,如果堡丁或是大姓私兵中有相当数量的鸟铳手,那就麻烦了。手榴弹和掷雷筒都是曲射火器,很难压制潜伏在建筑物中的鸟铳手,就算穿越三人组亲自手持现代枪械能把这些鸟铳手一一狙杀,可在此之前,没人敢保证己方的伤亡,甚至连穿越三人组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堡内指挥官战术素养更好,能组织堡丁或是大姓私兵中的鸟铳手潜入堡门附近的建筑物中实施齐射,就算不能击溃列阵的长枪手,造成的伤亡也是穿越三人组不能接受的。 如果在齐射后,马上能组织一支敢死队贴上来肉搏,就算是坚持到堡外的振威军成功破开堡门,伤亡恐怕也要过半了。 张亦隆不想在太平堡上浪费太多的兵力,杀人太多不利于后续的统治,振威军需要在短时间内调集太平堡内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保证未来与林丹汗的决战,所以一个暗流涌动的太平堡不符合穿越三人组的利益。 但振威军损失过大,也不利于以后双方的相处,仇恨这种事,易结难解,尤其是血仇。 确实有些麻烦啊,如果时间够的话,围攻是个好办法,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有情报。 想到这里,张亦隆看向了远处的一丈红。 第二百六十四章 粮仓(下) 可能是感受到了张亦隆的注视,一丈红扭头看了过来。 实际上之前一丈红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十几个精悍的刀手人人长刀出鞘,满脸杀气的瞪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副有人敢过来,我就砍死他的表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一丈红当然不是瞎子,不仅不是,而且可以说眼光极好,也就看了几眼,一丈红就能确定这十几个刀手绝对是受到训练的士兵,站位精准,双手握刀,身体略微下沉,时刻准备一刀斩出! 大明边军长刀手?!一丈红漂亮的单凤眼眯了起来,她没有亲眼见过,却从老一辈马匪中听说过,当年俞龙戚虎训练出来的大明边军中有一群极其悍勇的长刀手,他们远能射鸟铳射敌,近能用长刀砍人,丝毫不逊色于书上记载过的那些大唐弓箭手,那些几百年前的强悍战士,一样是手持长弓,身背陌刀,既可远射,又能肉搏。 当年的马匪,根本就不敢靠近大明边墙,大一些的马匪都要花重金在大明各个边堡中收买眼线,只要知道边军有搜套的打算,就立即北遁上百里。 事实上,别说是只有几百人马的马匪了,就是拥兵上万的蒙古诸部,也不敢与搜套的大明边军正面对抗,纵横草原的蒙古骑兵对于大明边军严密的车阵和如雨的炮石也只能退避三舍。 什么天下无敌的骑射,在大明边军各种火器的打击之下根本不值一提,只有靠着极强的机动性,与搜套的明军保持一定的距离,眼睁睁看着明军把自己的营帐、草场烧成灰烬,然后带着掳获的牛羊回到边墙以南。 千万不要小看这种搜套行动,有时候烧掉的草场面积太大,再碰到冬天来一场白灾就足以让一个兵强马壮的鄂托克在一夜之间衰落到不值一提的程度。 所以当年一丈红就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既然大明边军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可以不经一战就可以把蒙古骑兵吓得退避三舍,为什么不干脆收复河套呢?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能得到答案。 当年的老武师听到一丈红的这个问题,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南方默默流泪。 更让一丈红没想到的是,随着明蒙互市的开展,再也没有大明边军深入草原来搜套,河套地区渐渐变成了蒙古人的地盘,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太平堡。 现在看来,有不少明军士卒是逃到了草原上来讨生活,不过,这些人怎么就跑到张大人的手下了?要是这些人跟着自己该多好啊,要不说这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就在一丈红胡思乱想之时,她注意到了张亦隆看向自己的目光,略一犹豫,一丈红还是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有请大当家的。”张亦隆赶紧让长刀手们让开一条道,自己和于硕都站起来迎接一丈红。 一丈红大马金刀的往一张空胡床上一坐,“两位大人,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于硕让身边的少年侍卫给一丈红端来碗奶茶,这才笑道:“这不是怕大当家的误会吗?” “我还怕你们二位大人误会呢,”一丈红喝了口奶茶,“二位放心,所有我手下私拿的财物都算在我那五成分帐中,郭少白负责盯着呢,他的眼神最好了。” 张亦隆连连摆手,“我还真没这么小肚鸡肠,我请大当家的过来是想问问这个。”手中的马鞭指向了地上的小圆。 “这是……”一丈红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二个大小圆的意思,“这是那个粮仓吧?怎么了?张大人缺粮了?” “是啊,扩军在即,大战也在眼前,军中无粮,必败!”张亦隆没有想着要隐瞒,事实上也瞒不住。 一丈红有些不解,“以张大人今日的军威,拿下个粮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难,但难在如何尽量不流血的夺下太平堡,难在如何保住粮仓内十几万石的粮仓。” “嗯,”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抖着,显示着这位马匪大当家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快速的运算,“张大人我给你章程,你听一下。” 于硕和张亦隆一起望向眼前这个漂亮的马匪大当家。 “太平堡商会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如果你们急攻的话,有可能迫使他们团结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可以试试缓攻。” “缓攻?”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缓攻之计(上) “对,就是缓攻。”一丈红手中的马鞭一下下点着代表着太平堡的大圆,“太平堡的商人,我见识过不少了,三成算是普通商人,赚钱、养家、回乡祭祀,传宗接代,和口内的商人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纵横草原多年的马匪头子,一丈红说起太平堡简直就是如数家珍,“还有三成商人算是不好不坏,敢闯敢拼,胆大心细,从来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只要给钱够,什么都东西都敢偷运进来。但这些人本质上不算坏人,求利心重却不伤人。” “另外的四成就是真正的人渣了。”一丈红轻叹一声,可见在这位马匪大当家的眼中,太平堡中的一些商人无论是品德还是操守都不如自己的手下,“为了银子,什么事都敢干,都能干,人命在他们眼中一钱不值。什么带着蒙古骑兵破边墙而入,什么帮着蒙古骑兵处理从口内掳获的财物和人口,把能歌擅舞的蒙古姑娘贩卖到口内,只要银子给够就都能办到。” “几十发展下来,这些人手中迅速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并最终演变成了今天的太平堡商会。” 于硕和张亦隆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当然,用好人坏人来形容太平堡商会是不对的,”一丈红看向北方,那是太平堡的方向,“这么说吧,辽东马家就算不是举家迁回口内,至少也要把大部分生意和财务迁回口内。” “这是最有意思的一点,按说四大姓中马家是和蒙古左翼做生意最多的,林丹汗就算是控制了太平堡,对马家应该也是好事,可马家却是最想逃口内的。”说着,一丈红手中的马鞭指了下远处正在呆坐的高志节,“高家也是马家的附庸之一,所以他们这次最积极,估计也有为马家探路的意思在里面。” 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远处的威胁,高志节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扭头看了过来,却无人理睬他。 “太平堡封堡之前,我能确定山西的王家和吴家会把大部分产业和财物留下,山东陈家就不好说了,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不过,封堡之后,我就没再接到眼线的信儿了。”一丈红停下话头,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二位大人,“我听说王家有位少东家带着商队去了达阳大人那里,有些事情他可能知道。” 看得出来,一丈红是知道王晓东已经到了大成台吉,可见马匪在草原上确实是有一张相当高效的情报网,难道说她对每一支商队的动向都了如指掌吗? 张亦隆想了一下,还是把答案说了出来:“王家少东家现在就在苏木沁板申,他对于太平堡内的情况实际上了解的也不多,他是在封堡前离开的。不过,他和他的伙计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情报。” 对于这个消息,一丈红没有什么意外之感,达阳台吉和眼前这二位已经好的快要穿同一条裤子了,这种送上门的情报自然不可能藏私,更何况振威军真的能夺下太平堡,达阳台吉一定是收益最大之人,没有之一,而且这笔收益数额之大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就连自称一向对财物不是特别上心的一丈红都要在心中感叹一句,达阳大人的眼光是真好! “既然王家少东家在你们那里,那么我这个缓攻之计就更有成功的可能了,”一丈红收敛自己散开的心神,认真说道:“以你们现在的兵力围困太平堡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你们能顺利夺下粮仓的话,围困更是不成问题。” 于硕心说,围困?我们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玩围困?他刚要开口,就被张亦隆用眼神制止了。 张亦隆不相信一丈红不知道现在时间才是振威军最大的敌人,她既然提出了缓攻之计,那么就应该考虑到围困耗时较长的问题。 “二位大人,一个弹丸小城太平堡还需要多长时间的围攻?”一丈红无奈的看向于硕,“于大人,你带来的大将军炮是吃素的?” 这回轮到于硕语塞了,好一会儿才干笑着说道:“当然不是,那些大炮虽然是桦木制成的,却也不是吃素的。据说太平堡的堡门也只是钉了铁片的厚木门,经不起几炮的。” “只要你们轰开堡门,却不派兵进攻,就足以动摇太平堡商会继续抵抗下去的决心。到时候只要派人去谈条件,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一丈红有些不解的看向眼前的二人,这种计策都想不出来? 张亦隆没有理会一丈红的眼神,只是专注的盯着地上象征着太平堡的大圆,好一会儿才轻吐出口气:“谢谢大当家的,你这个缓攻之计,确实很有道理。我们兄弟会认真商议一下。” “行吧,那你们议吧,我还得盯着点。郭少白还是太年轻,别让高象先那条老狐狸骗了。”一丈红笑着站起身来,对着振武军的二位大帅拱了拱手,脚步轻盈的走向正在和高象先核对财物的郭少白。 “大当家的这个缓攻之计确实可行啊。”于硕若有所思道:“有能力攻却引而不发,看似给了他们足够的选择,实则是别无选择。只要太平堡商会内不是铁板一块,此计可行!” “让我想想,”张亦隆也站起来,“我到处转转,一会儿有人过来,你帮我问下地上这支鸟铳是哪儿制造的,耗时多久,多少钱。” “这个?”于硕拿起地上的鸟铳,摆弄了一下,“看着做工还行啊。” “是啊,所以我才好奇嘛。”张亦隆点了五名长刀手让他们跟着自己,其他人都留给于硕。 一丈红的计策是不错,不过有些细节还是再推敲一下。张亦隆此前确实没想到,夺占太平堡居然让自己有了瓷器店里打老鼠的无力感。 张亦隆身后除了五名长刀手以外,还跟着邱成、杨元标等几名没受伤的少年侍卫,其他受伤的少年侍卫都让张亦隆赶去休养了。 由于脑中飞快的在推敲着缓攻之计的细节,张亦隆走的有些漫不经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临时伙房所在地。 这里也是整个营地中最忙碌的地方,毕竟有三千多张嘴需要吃饭,有几十头死牛需要料理,活儿多到让人头大。 第二百六十六章 缓攻之计(中) 光是把一头重达数百斤的公牛尸体从峡谷等地拖到营地附近就是一件麻烦事,负责后勤的长夫军严格执行于硕的命令,那就是不许浪费有用物资。 一头健壮的公牛就是一座宝库,牛角是制造弓箭的良材,牛角不仅可以熬汤,必要时还可以用来制造箭镞,牛肉、内脏和牛蹄能吃,牛皮可以做甲,可以做帐篷,可以做绳子,可以说没一点浪费的地方。 死牛就地掏出内脏,然后剥皮,简单分割后再送到营地东南侧的伙房,在这里再做进一步处理。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长夫军盯着高家商队的人干活儿,后来实在是太忙了,看着营地的木栅也竖的差不多,也就放松了监视,由着这些人在一旁操刀剔骨剁肉。 不是不怕,而是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异动,不说周围散开的三千步卒,就说一直在不远处虎视耽耽的三百重甲枪骑兵,两条人腿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就算真想跑,也得是入夜后再说。 就在一块块大小如麻将块的牛肉被扔入锅中之时,张亦隆带着人转悠到了这里。长夫军的一个哨官看到张亦隆后,马上用围裙擦了擦手,把切了一半的牛肉丁扔给手下,自己快步跑过来,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笑着说:“大帅,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亦隆收回一部分思绪,对着这个憨厚老实的伙夫头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派给你的那些人还好用吧?” 本来还想着打趣这老实人几句,可一想到这个自己说什么话都能当真的真老实人,张亦隆把快到嘴边的玩笑话咽了回去。 “挺好的,”老实的伙夫头儿有个更老实的名字郭百顺,他不是奴隶,而是自愿从军,凭着一手专烧大锅菜的绝技升到了长夫军伙夫头儿的位置,“之前我还担心他们捣乱,不让他们碰刀,现在看起来都挺老实的。” 张亦隆左手轻拍了一下郭百顺的肩头,“你啊,千万别大意,要不要我派一百人过来帮你盯着?” 郭百顺憨厚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大帅,真不用了,我安排了20人盯着呢。” “行吧,我信你,”张亦隆看了看伙夫们忙碌的身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还需要什么吗?” “呃……”听到这话,郭百顺明显有些犹豫,“这次出来的比较着急,带的粮食只够十天的,您看能不能让那些马匪少拿点粮食?” “这事交给我吧,”就在张亦隆转身的瞬间,他眼睛看到了远处一个少年奇怪的动作。 “等一下,”张亦隆叫住了刚要回去的郭百顺,“那个正在剁肉的少年,就是穿着高家家丁灰色短衣的,看到没有?” 郭百顺扭头看了看,“看到了,是高家家丁,他是自愿报名的,怎么了?” “没事了,你去忙吧。”张亦隆知道憨厚的郭百顺完不了自己想要的任务,打发他走后,把杨元科叫了:“你带二个兄弟,给我盯着那个高家家丁,但只要他不做出伤害别人的行动就别管,盯着就行了。” 杨元标点头,“大帅,如果他要是伤人怎么办?” “尽量抓活的,实在不行就地处决!”张亦隆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个少年偷偷把一柄用来切肉的短剑藏进了怀里。这就很奇怪了,无论是马匪还是振威军,对于高家人和镖局的镖师、趟子手都没有搜身,只需要他们交出刀剑和长兵器即可,那么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偷藏一柄短剑呢? 一柄用来切肉的短剑也不值几个钱,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也许这会是打开高家的一把钥匙。 杨元标带着二名少年侍卫堂而皇之在伙夫们旁边转悠起来,这实在是一件美差,时不时就能尝到点好吃的。 以后这种美差要是更多点就再好不过了,杨元标把一块熟牛肉扔进嘴里。 第二百六十七章 缓攻之计(下) “牛肉还不太烂啊。”说归说,杨元标手中的解腕尖刀还是扎了下去。 “杨少爷,您这就是不厚道了,”旁边正在把牛肉块捞出锅的长夫军伙夫小声的抱怨了一句,“这是准备烩菜的牛肉,要是全熟了,一会儿怎么做菜。” 杨元标没有理会这个略带戏谑的少爷称谓,笑着问道:“今天吃什么好的?” 那名长夫军伙夫嘿嘿一笑:“听说都是硬菜,光是牛肉菜就有四五道。上面专门交待过了,还要给你们加菜。” “哦?”一听说有加菜,杨元标眼神一亮,这几天天天和马匪在一个锅里吃饭,肉是不缺,就是加工的太糙了,除了加点盐就再没别的调料了。 “那一大锅牛肉炖蛋就是给你们加菜的,”另一个正在把牛肉切片的伙夫笑着说道:“这些鸡蛋可不便宜,是半路上那些板申居民带出来的。” 杨元标扭头看向另一口大锅,里面的牛肉块正在快乐的翻滚着,时不时就有几十颗鸡蛋在大锅中冒个头。 这时跟在杨元标身后的一个少年侍卫刚把一块半熟的牛肉咽进肚里,看到鸡蛋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大帅说每天必须保证一个鸡蛋,还真是说到做到啊。不过这煮蛋……” 言下之意,顿顿煮鸡蛋会不会吃腻了? 切肉的伙夫嗤笑一声,“小爷,没在有钱人家干过厨役吧?” 少年一摇头,“没有。” “知道你就没干过,所以你不知道这是大帅的深意所在。”切肉的伙夫下刀如飞,鲜牛肉在他刀下服帖的让人有种赏心悦目之感,看得出此人一定是精通厨艺之辈,“我就不卖关子了,如果大帅不硬性规定必须是煮鸡蛋,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吃到一颗鸡蛋。有个蛋花汤和炒鸡蛋就不错了。” 见身后的少年还是一脸不解,杨元标笑着解释道:“以咱们十五人来说,要是吃炒鸡蛋的话,十个鸡蛋就够炒一大盘的了,剩下的五个自然就要落在某些人的口袋里了。” 能当侍卫的少年自然脑子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是少年心性有些死鸭子嘴硬:“在我们振威军中,谁敢喝兵血?不想要脑袋了?” “行了,别嘴硬了。”杨元标一拍少年的肩头,“现在我们人少,大帅还能照顾得过来,以后兵马越来越多,总会有人想动歪脑筋的。” 说完,杨元标又对着切夫的伙夫抱了下拳,“谢了啊。” 那人眉头一挑,手下的菜刀却没有丝毫停顿,“少爷客气了。” 实际上,这番对话不仅解开了身后少年侍卫的疑问,更是让那些帮厨的高家商队中人竖起了耳朵,有些人脸上甚至出现了惊喜和沉思的表情。 这些人都是商队中最下层的,原本他们的未来就只有一条路,跟着高家回到口内或是继续在镖局里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后者还好,前者一眼看去此生就是给人当下人的命,现在却好像有了另外一种选择。 有人居然对于手下关心到天天能不能吃到一颗鸡蛋?! 真有这样的军队吗? 说笑归说笑,杨元标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大帅要求自己监视的藏剑少年,他身边的这番对话,只是让少年眼神有些变化,却没有更多的异动。 好在没有异动,不然,杨元标心中冷笑,一个护院家丁,最好老实一点。 张亦隆暂时还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全部的心神几乎都在一丈红提出的缓攻之计上,这个计策当然很好,却远远称不上完美。计策本身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人心和外部因素。 大军压堡,需要有人出来带头死战,可要是在一个商业帝国,举堡投降也是需要一个领头人的,这人不仅要能服众,还要能在自己和太平堡之间争取最大的利益,在封堡之前,商会会长应该是有这威望的,可现在封堡后是什么情况,不好说。要是没人领头投降,这个缓攻之计就算失败一半了。 张亦隆看了眼在远处垂头丧气的高志节,看来还得从他身上挖些情报出来。 作为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前军官,张亦隆太清楚情报对于作战决策的意义了,别说现在的振威军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轻视任何人,就算未来振威军有了绝对的优势,却也不能随意挥霍人命。 更何况,前几天偶遇的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让张亦隆始终有一种如鲠在喉之感。别说此时的振威军了,就是历史上那些名震天下的精锐劲旅,顿兵坚城之下,一旦后路被断或是受到意想不到的背刺,就有可能出现全军崩溃的情况。 现在的振威军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损失,训练时间稍短的振威军也不可能经受得起这样的背刺,就算袭来的只是一支千余人甚至是几百人的蒙古骑兵,也会在这些新兵中引起极大的恐慌。 他们在草原上,被蒙古骑兵的威名震慑太久了。只有经过一次乃至数次大胜才能破除他们心中的“恐蒙症”,现在还不行。 尤其是那些还没训练的新兵,看着远处有些乱哄哄的板申百姓,张亦隆无力的叹了口气,自己到底不是明末的那些农民军,给破产农民把刀枪就当兵用。 一是草原上没有如此多的人力资源可供消耗,二是自己还真狠不下心来通过战场淘汰来解决新兵质量不行的问题。 如此一来,不管是自己亲自指挥还是让于硕指挥,在围攻太平堡时,都要留出一支足够兵力的预备队预防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偷袭。 之前自己三人制订计划之时想得是速攻,就算鄂尔多斯万户得到消息,动员兵马到来,面对着已经占据了太平堡的振威军也很难有所作为。 可如果要是用一丈红的缓攻之计,就有可能出现振威军还没拿下太平堡,背后却出现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不利情况。 必须早做准备,无论是兵力还是思想,不得不防啊。 张亦隆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个黑衣人给自己那么强烈的危机感,完全无法解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人还是诛心(上) 想到这里,张亦隆叫过身后的一名长刀手,让他去找董一振过来,看着长刀手急匆匆的背景,张亦隆就想要骂娘,此时要有个无线电台多好,哪怕是老掉牙的701型步谈机也好啊。 现在这通信全得靠吼,张亦隆开始理解为什么古代大将个个都膀大腰圆了,肚子里没点底气,喊声不够高,连身边的人都听不见,就别想着指挥其他人了。 董一振快步赶到,简要的汇报了一下警戒情况,张亦隆点点头,手中马鞭一指远处闹哄哄的人群,“说说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董一振看了一眼张亦隆马鞭所指方向就感到一阵头疼,摘下头盔擦了把汗后,开始介绍起来。 随着他的讲述,张亦隆才明白,这些壮丁的来源完全可以用复杂二字来形容,虽然从表面来说,这些壮丁及他们的家属俱是来自于板申,但细究之下,这些人居然来自七个板申,包括离归化城可谓近在咫尺的羊盖板申、圪老板申等,就算是距离稍远的乃莫板升、黑炭板申、攸攸板申、乃尔刀板申等实际上离归化城的距离也不过一二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板申百姓是在土默特万户权贵的眼皮子底下集体出逃的!如果这还不叫打脸的话,张亦隆实在不知道什么叫打脸了。 穿越三人组一直小心谨慎的控制着不大规模从各个板申招兵就是为了不过度刺激土默特万户权贵敏感的神经,毕竟就算是穿越三人组也不能违心的说自己创建的新军不是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更何况这还是一支不受土默特万户控制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自然需要一个稳固的政权提供支持,只要待遇不算太差,势必会吸引来大量的生活在口外草原的汉人。 张亦隆甚至敢说,就算把现在振威军的待遇砍一半,还是能吸引来一大堆口外各个板申的汉族百姓,原因很简单,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蒙古左翼的林丹汗不仅西征在即,而且胜算极大。一旦林丹汗控制了整个蒙古右翼,各个板申中的汉人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说太平堡的有钱人还能有举家内迁这一选择的话,各个板申的百姓恐怕就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了。 现在振威军的出现给了这些百姓一个全新的选择,跟着一支军队更安全吗?当然不,这一点就连张亦隆都不能否认,什么年代军人都是高危职业,在明末乱世更是如此,说死就死了。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不投军恐怕会死得更快,更凄惨。 有人来投奔确实是好事,但这些汉人百姓的集体出逃却给穿越三人组带来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收留他们就要冒着和土默特万户权贵翻脸的风险,就算是达阳能压住一些反对的声浪,但以他的地位和权势绝对不可能压住所有的声音,一旦有土默特万户的权贵率自己本鄂托克的人马出来追捕或是讨要逃跑的居民,那么振威军要不要把人还回去? 不收留的话,问题更大,拿下太平堡后振威军马上就要扩军,扩军就需要人力资源,重商的太平堡是不可能提供足够的兵员的,只能从各个板申中招兵。如果此时拒绝前来投奔的板申百姓,等到日后招兵时只会更加困难。 一旦在短时间内招募不到足够的合格兵员,振威军又如何能在战场上击败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林丹汗呢?现在的振威军,别说什么机枪大炮了,想在林丹汗西征前给全军普及火绳枪恐怕都是件难事。如此一来,不管穿越三人组乐意不乐意,与林丹汗一场血战的兵员损失恐怕不是个小数字。 打败了自然是全军覆灭,可打胜了之后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振威军也好,穿越三人组也罢,恐怕也会在庆功宴上被一众蒙古右翼的权贵们把脑袋砍下来。 草原上,拳头硬才是道理!这就意味着,振威军不仅要击退林丹汗的进攻,还要保留有足够的实力避免被蒙古右翼一口吞下。 什么叫足够的实力,首先就是要有足够的人力。 现在有了这新增的将近五千人,确实可以极大的缓解振威军的人力短缺问题,特别是这一千多壮丁的加入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如果按草原上的规矩,把这些人中所有14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征发的话,轻松就可以获得二千以上的新兵。 就算不能让这二千余人马上投入战斗,起码也能当长夫用用。问题在于,收留这些人之后怎么处理和土默特万户上层的关系。 看到张亦隆陷入沉思,董一振早就停止了讲述,直到张亦隆扭头看过来,这才重新接着讲。 通过董一振的讲述,张亦隆才得知这几个板申的百姓居然是通过小商小贩们秘密串连在一起的,经过二十多天的准备,抛下所有的不能带走的产业,赶着牛车、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背着娃,按事先约定的时间统一从各个板申出发。 在草原上汇合后,青壮年在前开路和捕猎,女人和老人负责宿营和生火做饭,一连走了四天,这才在半路上碰到了于硕带着的振威军主力。 说到这里,董一振不由得大笑起来,“他们生火做饭的烟柱能在五六里外看到,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转移牧场的蒙古人,等展开队形围上去才发现是一大堆衣着各异的汉人百姓。” 相比他的轻松,张亦隆却眉头紧皱,“这么有组织性?又是白莲教组织的?” 董一振点头道:“是,他们之所以逃出来,也是因为达阳台吉已经对各个板申进行过一轮剿杀了,听说还要再来一轮,他们这些小头目就坐不住了。” “果然,”张亦隆目光阴沉的扫向远方,“于帅怎么说?” 董一振小心翼翼的说道:“于帅的意思是,现在开刀杀人不妥当。把他们打散了分入各营中,监视起来,稍有异动就军法处置。” “可以。”张亦隆想了想,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没有之一,“这事你亲自安排,绝对不能让白莲教在我们振威军中传播开来,否则,我先杀你!” “是,大帅放心!”董一振身躯微微一振,退后半步,抱拳施礼。 “你还要抽调100人对这些新兵进行突击训练,起码要他们能担负起长夫的工作,我们马上要打大仗了,长夫军中能打仗都要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董一振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大帅,是太平堡?” “对,”张亦隆没打算瞒着这个很快就要升任振威军步军统领的中年人,“太平堡的变化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不能再等了。” “加上我们这次碰到了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张亦隆长叹一声,提前进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杀人还是诛心(中) 事到临头,有些原则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张亦隆无奈的摇了摇头,下了某个决心,“老董,对于这些新兵,你有什么想法?” 董一振早就有了腹稿,所以回答的很干脆,拆分。身体条件最好的,直接补充到步军营或是马军营中,跟随其他人一起行军和打仗。身体条件不那么好的和岁数小的,直接补入长夫军中, 张亦隆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把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之人直接补充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回轮到董一振一脸问号了,“没什么问题啊,我之前在大明边军之时就是这么直接抓丁补充进来的,刀枪使用一教就会,到是阵形变化这块就会慢一些,不过只要补入的新兵数量不超过三成就没什么问题。” “听说当年戚少保在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每天练兵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效果自然也更好。只不过后来的大人们都只想着养几百家丁就够了,其他边军的训练也就没人管了。” “哦?家丁很能打吗?”对于明末北方边军中的家丁现象,张亦隆是看过不少资料的,可那些毕竟只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家丁是什么样的,穿越三人组谁都没见过。 “我想想啊,”董一振思考了片刻,“恕我直言,大帅,如果是步军对阵的话,除了辽东以外,其他大明边军中家丁也就是和振威军今天这样子差不多,也许火器更多一些,但总得来说,旗鼓相当。” “但要是论马军的战斗力,我们就差的远了,周大人训练的重甲骑兵时日尚短,要是时间更长一些可能还好点。现在要是与大明边军的骑马家丁相比,还不行。” “骑马的家丁战斗力这么强啊?”这让张亦隆有些意外。 “您想啊,大部分家丁拿的军饷和口粮都快和小旗差不多了。万余边军中也挑不出一千名家丁,真正的百里挑一,自然可说是个个精锐了。”董一振叹了口气,“只不过,军饷和口粮都给了他们,其他边军就要时不时饿肚子了。” “在你看来,如果训练半年,再加上有一定的火器,振威军能不能和大明边军中的精锐对抗?例如宣大劲旅或辽东明军?”张亦隆抛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一支用现代化军事训练理念训练出来的军队到底行不行? “半年……”董一振很明显是想过这一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答案是不是合眼前张大帅的心意,还有就是他想知道张大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不是想要南下,”张亦隆马上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我就算对大明江山有兴趣,就凭现在这点人马也不会蠢到南下的,放心吧。” “我就想知道你们这些曾经在大明边军中当过军官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董一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答案,“不瞒大帅,我们私下也经常讨论此事,三位大帅的练兵之法,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完全出乎意料。” 张亦隆举手制止了他的溜须拍马,“直接说结论就行了,拍马屁这事可以免了。” “我们认为,半年训练之后的振威军绝对可以与宣大劲旅或是辽东军一战,只不过想要稳操胜券还差那么点意思。” “除了实战经验不够以外,还差什么?”张亦隆笑着问了一句。 听到张亦隆这句话,董一振被吓了一跳,他开始怀疑张亦隆派人偷听了自己几人的对话,不然怎么会说出这句和当时在场某人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那个曾经在大明边军当到百户的中年人手端酒碗,碗中的高粱烧没有晃出来一点,手稳心更稳,笑着问出和张大帅一样的问题。 不等在场众人想出答案,那个跟着杨公公纵横草原的周洪新喝了一口酒,给出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缺骑兵,不仅缺可以用来冲阵的重甲骑兵,也缺游弋四方的轻骑兵。一旦敌军溃败,你们如何追杀百里?” 想起这一幕,董一振就把周洪新的原话讲了出来。 张亦隆嘿嘿一笑,“这话对,也不对。” “啊?”董一振没想到张亦隆居然会这么说,在他们几人看来,周洪新这话就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们确实缺乏骑兵,有限的时间也不允许我们把更多的资源投到骑兵上,注定我们目前只能是一支步卒为主的军队。”张亦隆一边在营地中到处转悠,一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但你别忘了,我们是有盟友的。” 董一振顺着张亦隆的眼神看向北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帅,说的是达阳大人?” “大成台吉鄂托克应该能动员数千骑兵吧,我们打个折扣,就算只有3000骑,配合我们作战也足够了。”张亦隆走到已经搭建完成的牛皮大帐前,前后检查了一下,满意的点头,“我知道指望蒙古骑兵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但我们没办法。” 董一振沉默了,他好歹也是大明边军正统的军官出身,知道从头开始创建一支军队有多难,想要创建一支精锐劲旅更是难上加难。短短数月,振威军已经初见成效,这让董一振等前大明军官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加让他们觉得不可理解的是,这三位大人居然想要带着这支建军不到一年,人数不到五千的军队去正面迎击十万蒙古铁骑,还想着能打赢?! 更更让人无语的是,包括他在内的振威军大多数人居然相信他们能办到,直到今天,董一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相信了这种鬼话,还是深信。 “老董,今明两天,你就多操点心,尽快挑选新兵补充到各营,接下来我们起码要打两场硬仗了。”张亦隆拍了拍董一振的肩膀,“我能依靠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当过兵打仗的。” 董一振只是抱拳,后退半步道:“大帅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送起董一振后,张亦隆继续带着人在营地里转悠,说不上是在监工,只是想着和这些分别几日的部下打个招呼,拍拍肩膀,聊几句家话,谁也不知道下一场大战后还能有几人还有机会和自己拉拉家常聊聊天。 营地建设已近尾声,壕沟已经挖好了,还植入了尖头木桩,只是碍于时间仓促,植入的密度远没有达到张亦隆制订的营制,不过也算是看得过去了。 一丈宽的壕沟后面是一道木栅,木栅是现成的,算是高家商队免费赠送了。如果说这些防御措施还算正常的话,木栅后面的拒马则是让高家商队和两家镖局镖师都大吃一惊了,一个小小的临时营地就要三层防御工事,再加上已经在拒马后列阵的弓箭手和那些个挂上牛皮袋的奇怪火器兵,真可谓戒备森严。 候老镖头看着四周一队队走过的长枪手,不由得紧皱起眉头,老镖头非常反感这种外松内紧的布置,有什么事就不能明着来吗?这种刀架脖子上却非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装给谁看?还不如那些直来直去的马匪来得爽利! “老镖头,你觉得信得过他们吗?”单尚先的腿伤略好一点,又喝了几碗奶茶,吃了碗炒米,精神了不少,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巡逻士卒中暗藏的杀意。只不过,现在兵器被收,又被分隔出几部分,想要反抗是没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可单尚先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不是没有和大明军队打过交道,打过,而且不只一次,自己的刀上就沾过大明边军士卒的血,自己兄弟的脑袋也曾被装于木笼中悬城示众,他可是宁信马匪也不信军队。 “不信又能如何?”候老镖头开始往烟锅里装烟,“就算把兵器马匹都还给你我,你觉得打得过还是逃得了?” 单尚先一时无言,虽然他觉得打是打不过,可真要跑,跑回太平堡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只不过身为一家镖局的镖头,孤身跑回去,还不如战死在这里。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支军队,真是见鬼了!”相比候老镖头,单尚先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损失更为惨重,虽说都是自愿的,可要说不肉疼却也是胡扯淡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蒙古人怎么会允许一支汉人军队的存在?而且他们也没打得蒙古人的旗帜,盔甲既不像是大明也不像是蒙古人的。”候老镖头把一口浓烟吐向空中,此时此刻的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第二百七十章 杀人还是诛心(下) “两位镖头,大帅有请。”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两位镖头同时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正在用冷淡的眼睛看着他们,这人之前自我介绍过,振威军步军参将兼前营营官吕少威。 两位镖头虽然不知道这个步军参将是多大的官,可从周围那些士卒对此人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个大官。 看到此人冷淡的眼神和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围坐在两位镖头身边的几名镖师都站了起来,就算是手无寸铁,也不能看着师父白白送死。 吕少威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一队前营腰刀兵马上就把手按在刀柄上,有些人手中的腰刀甚至都已经出鞘了寸余。 吕少威挥手制止了手下,“大帅有令,是请二位镖头过去谈事,没有任何要加害的意思。”说到这里,他用下巴指了指单尚先,“单大镖头腰间的短剑犹在,我们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话说得单大镖头一阵脸红,赶紧示意大家坐下,对方真要杀人灭口,也不需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候老镖头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观察这位吕参将和他身后的士卒,越看越心惊。以老镖头走南闯北的见识,还真不认为现在的这支军队有多精悍,只能说比一般的大明边军是要强些,真正让老镖头心惊肉跳的是一种弥漫于这支军队中的乐观和昂扬的斗志,一种永不妥协,永不服输的劲头! 这是候老镖头在其他大明边军身上见识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宣大劲旅,看到得更多的只是士卒的骄横和军官的傲慢。 所以在听到吕少威的命令之时,候老镖头就已经示意身边的徒弟和兴盛镖局的镖师们不要乱动,听天由命即可。在此之前,他的爱徒梁正仲已经被叫走了,好在从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梁正仲只是被叫去解说心爱的鸟铳。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此时感觉到一阵阵疲倦袭上心头,真的老了。听天由命吧,只要对方提出的要求不太过分,就都答应了吧。 那位张大帅召见他们的地方是在新搭建的牛皮大帐篷之内,说是牛皮大帐篷实际上就是一顶崭新的大蒙古包,从蒙古包的规制和外罩的丝绸就能看出这是一顶为蒙古台吉一级的权贵准备的豪华大包,从中也可以看出这支军队和蒙古土默特万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站在蒙古包门口的是两名神色冷峻的长刀手,见吕少威带人前来,各自退后半步,抱拳行礼后这才拉开包门,示意众人可进。 包是蒙古包,可包内就完全是汉式装饰了,地上铺了细毛毡,上面摆着几套桌椅,居中一人高坐几案之后,兽皮椅之后高悬一面巨大的“振威”军旗,几名佩刀悬剑的侍卫散站四处,看似轻松,实则杀意冲天! 此时天色尚早,阳光从包顶的通气窗射下,蒙古包内并不阴暗。只是居中那人坐于阴影之中,让候老镖头和单尚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悸。 “两位镖头,请坐,放心吧,这不是鸿门宴。”阴影中的人语带亲切,“今天只是和几位说点正事。” 几位?候老镖头和单尚先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二人坐在右侧,是高家家主高志节和高传礼,二人脸色凝重又有些疑惑,看来也不知道被叫来这里要谈什么事。 一名少年侍卫按刀前行几步,把候老镖头和单尚先领到了左侧桌后。 桌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一砚一笔两本粗纸制成的册子,一个用来装奶茶的木碗,再无一物。 一个漂亮的侍女脚步轻盈的走进来,给每人面前的木碗中倒入奶茶后就转身离开了。 候老镖头和单尚先看了眼姑娘的背影,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群蛮汉之中居然还是……。 居中之人坐直了身子,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减少丝毫的阴沉气氛,“我姓张,张亦隆,振威军大帅。” “四位,请你们注意我下面要说的话,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我在下达命令,你们只有二个选择,要么服从,要么抗命,抗命者死。” 就连对张亦隆最没有好感的单尚先都要承认,光听语气,中正平和,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可就是有一种隐约的杀意潜藏其中,让人听到就要觉得后背发凉。 张亦隆扭头看向高志节,“你放心,振威军只取你财物的三成财物,不会多取一分一毫。” 不等高志节放下心来,就听到了另一句堪称晴天霹雳的话:“但我们要在高家中征兵,所有的家丁仆役,10岁以上40岁以下的,身体健康的,都要从军。” 高传礼一听就炸了,刚要跳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呛啷”一声,一口雪亮的雁翎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吕少威冷笑一声,“动就死。” 冰冷的触感让高传礼瞬间冷静下来,他讪笑着重新坐好。 吕少威重新收刀入鞘,但仍站在高传礼身边,让后者不由得冷汗连连。 “听我说完,”张亦隆没有看向高传礼,只是盯视着高志节,“当然,我也能体会到高老爷身为一家之主的难处,所以我给你五十个名额,你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册子上,只要这些人不自愿报名从军,就能跟着高老爷一起离开。” “如果这些人中有人自愿从军,那么高老爷可以从被强征入伍之人中重新挑选一人,只要不超过五十人,都可以。” 高志节没有讨价还价,因为刚才吕参将的腰刀出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自己的脖子不比二弟的更硬,可商人的本能还是让他在张亦隆的话中看到了一丝机会,他小心的组织语言,“张大帅,您也知道身为一家之主确实很难。如今我们高家举族内迁,只留五十名家丁仆役确实是太少了。不知大帅能不能再通融一二?” “能,不过,”张亦隆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商人果然就是商人,刀架脖子上也要讨价还价,“你只要如实写出太平堡封堡后商会的变动和守备情况,我可以考虑再增加30个名额。” 太平堡?!高志节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脸震惊的看向张亦隆,“大帅是要兵发太平堡?” “怎么?不行吗?”张亦隆此言一出,一名少年侍卫就按刀而出,双眼只盯着高志节的脖子,好像在选择在何处下刀最省力。 高志节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不敢,大帅兵强马壮,区区太平堡自然不在话下,既然大帅想要知道太平堡封堡之后的情况,我马上就写。”说着,抓起桌上的毛笔就要在册子上开写。 “高老爷,我提醒一句,”张亦隆端起木碗喝了口奶茶,淡然道:“你写在纸上的就得是实情,如果刻意欺骗,就算你举族内迁,我还是有办法取下你的脑袋。” 话中冷冰的杀意让高志节浑身一抖,马上拱手道:“不敢,不敢。” 张亦隆扭头看向候老镖头和单尚先,“二位镖头,实话实说,我要征召你们二家镖局所有的趟子手,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 有了高传礼的教训,二位镖头都没吭声,肯定还有下文。 “作为交换,你们二位可以提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同意。” 二位镖头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条件开得也太优厚了。 候老镖头拱手抱拳道:“老朽先行谢过大帅,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老人家随便问。”问当然可以问,答不答可就另说了。 “兵凶战危,大帅,您真的要强征吗?”候老镖头已经做好了挨打甚至挨刀的准备。 “没办法,”张亦隆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只是平淡的说:“林丹汗西征在即,我要集中所有的力量。不过,既然老镖头问了,我可以把答案提前说一下,强征的二流子手也好,家丁也罢,只需要从军一年,一年后即可离开。” “期间的军饷、口粮、安家银等与振威军其他士卒完全相同,死伤抚恤也是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候老镖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好事?还有这样的军队?抓丁从军后还有期限? 张亦隆看出了候老镖头的惊异,端起奶茶碗一饮而尽,“至于说我的话能不能信,老镖头,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很难相信,我只能说让时间证明一切吧。” 听闻此言,候老镖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信?不信?好像都不合适。 一时间,蒙古包内没人说话,安静的有些吓人了。 没想到打破僵局的是高传礼,他没有抱拳,反而盯着张亦隆:“张大帅,不知道某军军饷多少?” 张亦隆对着这个看似肥胖,实则精明的高家二老爷有了一点正面评价,“高二爷问的好,在我振威军中,步卒月饷4两,马兵5两,不扣建。” 没等高传礼从这一惊人的数字中清醒过来,张亦隆就再加了一把火,“而且我们振威军中士卒吃粮是不扣军饷的。” 高传礼把这短短二句话消化完后,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张大帅,您这是杀人还带诛心啊。” 一个步卒,不算数额未知的安家银,在振威军中当兵满一年就能到手48两银子,再加上吃饭不要钱,真心省着点花估摸着能剩下45两左右。哪个家丁手上有了小50两银子还会跑回去给高家当家丁?自己买几亩薄田或是开个小买卖,再娶个媳妇不好吗?且不说如此高的军饷,真要是每月按时关饷,一年后恐怕就没几人舍得离开。 劫了高家的财,还要挖高家的人,这些家丁可是吃高家饭长大的!现在白白就这么被强征走了,而且一眼可见是有去无回,也难怪高传礼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杀人还要诛心。 张亦隆笑了笑,没说什么。 留你条狗命就不错了,你这种人本应该是被革掉命的,只不过是时机不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二百七十一章 振威点卯(上) 相比高传礼的失态和高志节的沉默,单尚先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他注意到了眼前这位大帅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小心问了句:“张大帅为何只强征趟子手?” 单尚先当然不是担心镖师们会不会被强征从军,他怕的是振威军一会儿就要把所有镖师都拖出去坑杀了。眼前这位大帅,话里话外都是要兵进太平堡,高家是举族内迁,又被困在这营地之中,就算是想要逃回太平堡报信,不说登天之难吧,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 可两家镖局的镖师不一样,身手好,家室又都在太平堡中,可以说既有动机也有动力,不仅能跑回去报信,还能帮着守堡。 如果双方的位置换一下,单尚先觉得直接把所有镖师坑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口外草原又是法外之地,杀几十个人,根本就不叫事。 张亦隆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表现极其突出的同盛镖局大镖头,“我们是军队,杀人灭口的事不是不能做,只是对你们没必要,你们两家镖局的镖师会和高老爷一起到边墙,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出钱请大当家的把各位安全护送到边墙的。” 在座四人都目瞪口呆,一时都说不出一个字,让马匪护送?不说高家人会怎么想,真要是这么办了,两家镖局以后就不要在口外草原上混了。 候老镖头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拱手道:“张大帅,您要是真是信不过我们,干脆就把我们看押起来吧,让马匪护送高老爷回口内吧。” 也就是老镖头今天没什么心气了,否则一句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放了我就冲口而出了。 单尚先也正色道:“张大帅,您是将军,可能不知道让马匪护送我们,那我们两家镖局以后就不要想着再有生意了。” “哦?”张亦隆忍了忍,没好意思说出那句,你以为以后还会有多少生意给你们镖局吗?就算挡得住林丹汗,后面还有皇太极,和平的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少了。只不过,此时此地,不适宜说这话就是了。 手指轻敲着案几,张亦隆来回扫视着下面这四人,高家人好像没啥意见,特别是高志节,一副认命的表情,高传礼虽然脸色难看却也不敢有更多的表现。 两位镖局的大镖头到是一副宁死也不要马匪护送的表情,看来之前一丈红暗示的一杀了之确实是道理的。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应该还跨不过那道道德底线,毕竟说到底,再怎么有理由也是乱杀无辜。 “既然二位镖头都不愿意,那这事就算了。”张亦隆犹豫再三,还是否定了心中那个直接坑杀的选项,“那就麻烦二位镖头和高老爷在这里等个五六天了,事先说好,无论是谁,逃就是死!希望各位回去和手下人好好沟通一下。” 说完,张亦隆挥手就要赶人。 候老镖头站起身来,沉声道:“张大帅,老朽斗胆再问一句,大帅兵锋直指太平堡,是不是要玉石俱焚?” 这一次不仅是张亦隆,除了四人以外的所有振威军将士都笑了起来,把个老镖头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看中的是太平堡的商业价值,看中的是它的手工业能力,我又没疯。”张亦隆实在不明白这个老镖头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过在两位镖头就要离开蒙古包时,张亦隆还是补充了一句:“你们四人应该都明白一点,太平堡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风光是得益于蒙古右翼三个万户之间微妙的平衡,可现在林丹汗西征在即,这种平衡注定维持不了多久,太平堡无论是落在鄂尔多斯万户手里还是落在土默特万户手里,结局都不会太好,也只有我们才能最大可能的保全太平堡。” 在场四人自然不信,当然也不敢说出口。 张亦隆也没指望他们信不信,今天叫他们过来就是打个招呼,听就听,不听自然就要掉脑袋,兵进太平堡不是儿戏,事关振威军和穿越三人组在这明末乱世中能否活得更久,走得更远,所以张亦隆是不介意砍下几颗不老实脑袋的。 告诉高志节,关于太平堡的情报,晚饭前写好就行了,已经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包。高志节连声称谢,只是高传礼的脸色依然阴沉。 把四人送出去后,吕少威来到案几前,压低声音道:“大帅,真的不用……” 看来他也是同意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 张亦隆苦笑的摆摆手,“我不信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的鬼话,但是小吕,高家可以说是举族内迁,真要是杀了,也就杀了。” “可这些镖师不一样,他们在太平堡是有家室和亲友的,我们在这里把他们一杀了之是省事了,可拿下太平堡后怎么办?继续杀吗?我不想在与林丹汗决战之时后方还有人想着找我们报仇。” 吕少威抱拳道:“是标下想得浅了。” 张亦隆示意他不用客气,留下镖师本就是柄双刃剑,真要是让他们逃回去,无论是事先报信还是协助守堡都是不小的麻烦事,自己做出留人一命的决定未必真的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还是意外太多,自己原来的稳扎稳打的方案时至今日已经被层出不穷的意外打得体无完肤。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解放军军官,张亦隆极其讨论现在这种两眼一摸的感觉,对于敌情近乎完全的未知始终让张亦隆觉得如芒在背,加上夺取太平堡又如同瓷器店里打老鼠,不能单纯凭借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去碾压对方。 可想要实施精确打击,前提是要有准确的情报。能不能弄到足够的情报,就要看今明两天了。 明天,最迟后天,就要兵发太平堡了,实在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这句话,张亦隆现在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威力了。 此时的张亦隆就在纸上推演如何快速夺战粮仓。大体来说,此战不难,无论是从杨公公那本册子上还是从王晓东的话里,都能看得出来太平堡的堡丁像保安更多于像军队,战斗力不值一提,就算是现在的武甲头王雷锐意改革,不到一年也改不出什么大气象。 到是商会的私兵让张亦隆有些惊讶,杨公公的手册中记载不多,只是说这是一支由各个家族出资的雇佣兵,与专属于几个大家族的护院武师和家丁不同,私兵理论是由商会会长指挥。这就很奇怪了,太平堡是一个完全由商会控制的畸形商业城镇,商会的武甲头本就是归商会指挥,那么商会为什么还要再组建一支私兵呢? 杨公公的手册上对此没有细述,王晓东又是从口内到太平堡后不久就率运粮队离开了,对于私兵一事也不清楚,从守卫粮仓需要一百堡丁和一百私兵来看,张亦隆猜测有可能是要互相监视,这就更奇怪了。 不过相比商会私兵的归属,张亦隆更关心他们的战斗力,特别是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反应速度和凝聚力,这将决定自己制订的突袭方案能不能顺利执行。 看来还得和高老爷再聊聊啊。 刚放下毛笔,邱成就推门而入,敬礼道:“大帅,点卯时辰了!” “好,我马上到。”张亦隆放下改了又改的突袭方案,用一本抄录的杨公公手册盖住,这才起身,身后的邱成已经抱着鳞甲走了过来。 一边让邱成帮着披挂鳞甲,一边再次感叹,自己以后绝对不敢再吐糟当年的“护神”防弹衣的穿戴不便了。 张亦隆身上所穿是苏木沁板申金炉社老师傅耗时月余才打制而成的,形制上仿自明代军官穿用的罩甲,只是为了缩短打制时间用了较长的鳞甲片代替了旧有的小鳞甲片,虽然降低了一些防御能力,但从实射来看,足以在30步外抵御蒙古骑兵惯用的梅针箭了,无论是尖头还是平头的,都射不穿。更何况,到时这几位大人在鳞甲之内还要再穿一件铁网甲,别说箭矢不入了,就是刀砍也能防得住。 张亦隆身上的这件鳞甲实际上和其他振威军军官穿的鳞甲背心大同小异,同样是前开襟、无领、用系扣固定,只是多了一副鳞甲护臂。 由于这次是出去点卯,所以张亦隆就没套这副鳞甲护臂,也没背em-311狩猎步枪,只是在牛皮外腰带上悬了腰刀和装着54式手枪的皮套。 邱成递上红缨铁盔,张亦隆看到这个红缨就想要叹气,这在现代战场上不就是靶子嘛,可在明末,这却是标志身份的重要工具,真是一切都要从头适应。 蒙古包外,已经用二辆大车临时拼了一个台子,四名精壮的鼓手一看到张亦隆出了蒙古包,就开始有节奏的擂响牛皮战鼓。 低沉的鼓声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神,高家人和两家镖局的镖师刚放下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是没人在意他们的表情变化。 振威军正在整队,以营为单位,各队各哨在各色营旗下集合,乱而有序。 候老镖头重新装上一锅烟,对着身边的一脸凝重的单尚先说道:“听我一句,别想着折腾什么了,你看看这气势。” 单尚先没接这茬,眼光阴沉的注视着正在快速集结的军队。他惊讶的是,二三千人的集结,除了些许马嘶之外,没人大声喧哗,只有一些简短的口令,而且是单尚先从来没听过的口令,简洁明了。 “步军前营集合!各哨报数!” “步一队到齐!” …… 听了一会儿,单尚先犹豫的说了句,“老镖头,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是哪家军队的习惯?” 老镖头吐出口浓烟,烟雾笼罩之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老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以我所见,当年戚少保带到蓟镇的戚家军也不过如此。” “看着像是戚少保的营制,可好像又不一样,”老人又喷出一口烟,说出一句堪称盖棺定论的言语:“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支能够左右草原局势的军队。” 输给这样的军队,不冤! 人就要服老,候老镖头直到这时才真正放下心结,淡然说了句:“我还是回家抱孙子吧,不折腾了!” 不仅是单尚先,周围的两家镖局的镖师都一脸惊讶的看向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老人。 梁正仲刚要说什么,就被老镖头制止了,示意别说话,看着就是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振威点卯(下) 张亦隆现在根本没空理会这些外人的看法,刚出蒙古包的他就被站在大车旁的于硕气到了。 此时的于硕不仅没有披挂鳞甲,就连铁网甲也没穿,只套一件牛皮软甲。 张亦隆双眉紧皱,“你这是怎么回事?” 于硕嘿嘿一笑:“你是大帅,你上去说几句就行了,穿盔甲太热了。”边说边看冷水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张亦隆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明末草原上,别说空调了,连个电风扇都没有,虽然能让人扇扇子,可穿越三人组都不习惯让别人伺候,还是习惯了一切自已来。 “行吧,那我来,”张亦隆知道一路急行军赶来,无论是于硕还是远来的振威军主力,实际上都已经很疲惫了。本来按张亦隆的想法,就不用折腾什么点卯了,可于硕却说这是给那些新兵看一下振威军的气势。 几步跨上大车搭成的平台,张亦隆看着眼前三千大军,有些莫名的感叹,自己穿越之前只不过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连排级军官,现在居然指挥了一个加强团,虽然说装备和战斗力都远远不及自己指挥过的武装侦察连,可人数多是实实在在的。 身后的姜玮没张亦隆那么多想法,他手中的小红旗一挥,身后的信号兵就吹响了手中铜号。 本来按照振威军营制,到营点卯是要全营列队入营的,只不过这一次营地建好之前,各营实际上已经入营警戒了,所以这一次的点卯只是让各营列队、亮旗就行了。 号声一停,战鼓声马上响起! 标营旗手率先快步跑出,手中的大红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旗手跑到大车前,高喊道:“振威军标营到营点卯!全营到齐!” 张亦隆敛容敬礼。标营全体将士齐声高呼三声:“振威!”“振威!”“振威!” 呼喝声伴随着兵器和盔甲的碰撞声,仿佛大地起惊雷! 第二个出列的是举着黄色大旗的步军前营旗手,他跑到大车前的旗手同样高声喊道:“振威军步军中军营到营点卯!全营到齐” 张亦隆还礼,中军营齐声高呼三声“振威!” 第三个则举着镶黄边的红旗的步军前营旗手和举着镶黄边红旗的步军后营旗手前来点卯。 等两名旗手归队后,张亦隆扭头看向站在大车旁的于硕,振威军现在虽然号称是三千余众,但实际上作战能力差别是比较明显的,步军诸营中战斗力最强的自然是老兵最多的标营,排第二的是中军营,再往后是前、后、左、右四营,现在于硕带到此地居然有四营!那么留在苏木沁板申的就只有左右两营,是不是太少了? 于硕轻轻摇头,表示没事,小胡搞得定。 张亦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步军之后是两面长夫军军旗,分别是镶白边和镶黄边的黑旗,前者代表的是长夫军负责各种战斗任务的工炮营,后者代表的是负责各种后勤工作的辎重营。只不过两位旗手只说了到营点卯,没说全营到齐,可见其中大半人力是留在苏木沁板申中。 最后到营点卯的则是新建的骑兵营,旗手举的是黑底金星三角旗,很有特色。张亦隆还是第一次见到,暂时还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远处的新兵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别说这些前几日还是牧人或是农民的板申百姓,就是两家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都感觉到胸中好像一股气在汹涌奔流。 草原上已经有几十年未有如此雄壮的汉家男儿组成的军队。 曾几何时,大明边军也能连年搜套,打得蒙古骑兵远遁漠北,可如今,大明边军连边墙都不敢靠近了。 现在眼前就有一支足以与蒙古精锐一决雌雄军队,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 就在这一刻,许多人下定了自愿从军的决心,这是张亦隆和于硕都不曾想到的。 此时的张亦隆在脑海中快速的计算了一下,标营现在基本满员了,360余人。中军营还没达到满员,只有400人出头,前后两营加在一起也不过800多人,这样算下来,抵达此地的振武军步军可用之兵有1500多人,算得上是主力尽出了。 到营点卯的长夫军只有700多人,张亦隆估计其他人应该和那些前来投奔自己的板申百姓在北方扎营。 除去这些从军月余的“老兵”,剩下的就是站在营地东南角的一千余新兵了,看到他们散乱的队伍,张亦隆就一阵头大,真不知道古代将领或农民起义军领袖是如何把这样的队伍带上战场的,难道真是用的战场淘汰法? 等各营旗手重新归队后,张亦隆举起了手中的铜制扩音器,“各位同袍兄弟们!我知道大家今天都很累了,所以我只简单说几句。” “解散后,各营的营官率哨官和队官去新兵营挑人,顺序不变!” “高家家丁和两家镖局的趟子手,可以自愿报名从军,不报名的,也要被强征!”此言一出,圈在营地中的高家商队众人就是一阵骚动,只是他们现在被标营和中军营夹在中间,面对如林的刀枪没人敢有丝毫异动。 “我知道强征别人从军是不对的,但现在形势如此,我也只能违心做此决定。我在这里,以振威军大帅的名义向你们承诺三件事!” “第一,无论是强征还是自愿,除了安家银外,所有待遇和现有的振威军士卒相同,也有同等的机会能提升为军官!”第一根手指竖了起来。 “第二,”张亦隆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自愿从军者有机会挑选去哪个营从军,是当步卒,马兵还是长夫,都可以。此外,凡自愿从军者,每月加给军饷一两!” 紧接着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强征从军者,服役期为一年,一年后可以自由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 张亦隆收起了两根手指,只用右食指指向于硕带来的一千余新兵,“你们全部是自愿的!我代表振威军欢迎你们!” 新兵们沉默了片刻后,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张亦隆又看向“老兵”们,“各位兄弟放心,你们也有份!” 欢呼声再起! 张亦隆挥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对着兴奋的新兵们说道:“具体的军规和营制,到时候会有人教你们,我在这里只说一句,在振威军中,你们所有人都是人,和我一样,虽然我是帅,你们是兵,但大家都是人!” “有功受赏,有过挨罚!在振威军中,你们都是人!不是任何人的奴仆!包括我在内!听明白了没有?” 片刻安静后,上千新兵爆发出惊雷般的怒吼:“听明白了!大帅!”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大帅!” “好!除新兵营外,其他营解散!各营营官到大帐来!”张亦隆转身下了大车,双脚刚踏实地,于硕就靠了过来,“张哥,每人每月增军饷一两,会不会太多了?” 张亦隆知道于硕担心的是过多的白银从军队流出会影响苏木沁板申本就脆弱的市场体系,所以只是淡淡说了句:“明天,最迟后天,我们就要兵进太平堡了。” 于硕悟然道:“那就好,你有计划了?” “有,不过晚上咱俩先碰一下,然后再召集各营营官来议一下。”张亦隆叫过邱成,让他去看看高志节写得怎么样了。 张亦隆和于硕刚在大蒙古包内落座,董一振、岳双元带着各营营官就鱼贯而入,排成三列,列队敬礼! 张亦隆和于硕起身还礼后,示意众人坐下。 张亦隆没有和这些军官客气:“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坐下听完就行了。知道你们连日行军非常辛苦,但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到晚饭前,必须把新兵分配完!不过,你们不要互相争抢啊。” 众人都无声的笑了起来。 “今明两天,会非常的忙,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兵进太平堡了。”张亦隆正色道,“毫不夸张的说,此战的成败将决定我们振威军能不能在草原上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我希望各位能够全力以赴!” “具体作战任务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商议,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迅速把新兵分配下去,严格执行夜禁,任何人擅离军营,就地处决!” “是!大帅!”众人齐声应道。 “都忙去吧。”张亦隆一向不习惯过多干涉各营具体工作,现在这几个营官都是大明边军低级军官或是伍长队长之类的老兵,经过一个多月的考验,都能胜任日常营务,至于说战场表现如何,还得上了战场才能知道。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何管理一支古代军队,穿越三人组也没什么经验可言,把具体事务交给这些人处理,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现在张亦隆能放心使用的实际上只有董一振等少数几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穿越三人组对于如何指挥一支古代军队投入战斗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得不依赖这些大明前军官和行伍老兵。 好在不是直接面对林丹汗的十万铁骑,可以先从黑社会、太平堡堡丁之类的弱鸡对手开始练起,要是成军后直接硬扛林丹汗的大军,张亦隆都担心没等接战,自己这边就要全军崩溃了。 众人敬礼后转身离开,只有岳双元留了下来。 张亦隆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有事?坐下说。” 岳双元破天荒的有些犹豫。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快意恩仇(上) 张亦隆有些奇怪,岳双元虽说是几名高级军官中性格比较沉稳的一个,却也是行伍世家出身,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很少有如此犹豫的表情。 “双元,”张亦隆指了指椅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岳双元在椅子上坐定后,双拳紧握,放于膝盖上,好一会儿开口说道:“大帅,我知道你说过,不要镖师从军,可我还是想帮人求个情。” “哦?说说看,”张亦隆一边用毛笔在草纸上画着简图,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有镖师自愿从军?” “是我当年在边军中的同僚,”岳双元还是显得很紧张,“我们差不多同时离开了边军,我带着家人逃到了口外后就没了他的消息,刚才我在巡逻时,他才叫住了我。” “他是哪家的镖师?”于硕问了句。 “是同盛镖局的镖师,姓周,叫周家翰,原是大明边军中的总旗。”说到这里,岳双元又犹豫了起来。 张亦隆放下毛笔,抬头看向岳双元,“你就痛快点说吧,这里都是自己人,说错说对都无所谓。” “是,大帅,”岳双元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周家翰叫住我,说是想从军。可我有六七年没见过他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现在的他。” 张亦隆的手指轻敲案几,“之前的周家翰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他是性情很沉稳的人,世袭军职,本来是可以补个百户的,却因为没钱给上司行贿而只被授了个总旗,之后几年虽有战功却始终只是个总旗,后来卫所兵卒因欠饷哗变,乱兵挟持我们围攻州城,我们看准机会趁乱逃了。我因为怕上司报复,这才举家逃到口外。” 呼了口气后,岳双元接说道:“我猜他也是怕上司扣一个纵兵哗溃的帽子要了他的脑袋,这才跑到口外的。” 于硕看向张亦隆:“出身大明边军,又是总旗,要不……” 张亦隆看向岳双元,“我之前说不要镖师从军最大的理由就是怕他们因为家室在太平堡而逃回去报信并协助守城,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么我可以把他留下,让他暂时在标营里当兵。” “不过,丑话你要说在前头,敢逃,我就敢杀。”张亦隆双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振威军夺取太平堡的大计!” “是!大帅,标下明白了!”岳双元起身敬礼后转身离开了。 “来,小于,咱们讨论一下夺粮仓的细节。”等岳双元离开后,张亦隆把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让长刀手在蒙古包警戒,这才把于硕叫到案几前。 就在两位振威军统帅仔细推敲着突袭粮仓方案的时候,整个营地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略带欢天喜地的氛围。 姜玮、董一振、吕少威等振威军军官都聚积在临时关押着高家商队和两家镖局众人的东营内,对着高家家丁和镖局趟子手们挑挑捡捡。 姜玮最省事,标营挑人是有门槛的,那就是必须是大明军队或是军户出身,要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凡是报名参加标营的,都要由姜玮等标官军官先过一遍。这其中当然有想要滥竽充数的,可在看到有人因为冒充不成被就地放倒,屁股上挨了五棍后,就没人再敢用自己的屁股挑战一下姜玮等人的识人能力了。 挑来选去,加上自愿报名的,最终姜玮选中了77人,这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了。更何况这77人中还有9名少年是自愿报名的,正好可以补充给张大帅的侍卫队。 按规矩,标营挑完后,要按马军营、步军中军营、前后左右、长夫军的顺序开始挑人。 就在姜玮准备带着挑出的新兵回到标营之时,高家家主那边就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甚至传出了女眷的惊叫声! “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身为标营统领的姜玮本身还兼任了振威军宿卫长之职,所以在宿营时,营内所有警卫事务都归他管辖,现在听闻不远处的骚动,姜玮眉头一皱,马上派出身后的标营后哨长袁公武带人去看看。 袁公武马上带一队腰刀兵前去,可还没他走过去,就见少年侍卫队长杨元标拎着一个被细绳绑着的少年走了过来,他身后的二个少年侍卫则押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 袁公武知道这些少年侍卫是张大帅的心腹,不敢对他们吆五喝六,只是问了句:“杨队官,怎么回事?” 杨元标一指被绑的少年,“他用暗藏的短剑想要刺杀我身后那人,被我发现制止了。” “那……”袁公武刚要说要不要送到姜玮大人那里处置就听杨元标说了句,“我们是奉大帅的命令监视这小子的,所以此事最好由大帅处置。” 这下袁公武也无话可说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杨元标岁数虽小,人却是极为机警,他略一思索,“袁哨官,那边有几个丫鬟好像知道些什么,麻烦你带人去把她们带到军帐前。” “好。”袁公武拱了拱手,带着人快步走向高家家人那边。 杨元标等人到了军帐前,见刘东方正按着长刀在门口来回踱步就知道大帐内正在议事了。紧走几步,来到刘东方身前,压低声音道:“刘大哥,我奉大帅之命监视这小子,刚才发现这小子要行凶杀人,已经被我擒下了,能否通报一声。” 刘东方眉头一挑,往杨元标身后看了一眼,这么个瘦弱少年还敢行凶杀人? “好,我马上通报!” 张亦隆听到刘东方的通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可以说,意料之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快意恩仇(中) “把他们带进来吧。”张亦隆用手边的册子盖住方案,示意于硕也坐下听听。 杨元标把几人带进来后,张亦隆想了想又让少年侍卫们先把那个中年男人带出帐外,特别交待了一句,一定看好。 然后示意杨元标把少年绑绳解开,让他坐下说。 高田听闻此言有些吃惊的抬头看向案几后的年轻人,他在帮厨做饭时一直留心偷听众人的谈话,知道这人是这支奇怪军队的缔造者,是把这些注定要成为蒙古权贵奴隶之人重新变回人的神奇存在。 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看,只是一个笑眯眯的胖子而已,唯一让高田心惊的就是真的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而且居然是一头短发! “你叫什么名字?”不等高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听到案几后的年轻人温和的声音。 “我,我叫高田,是高家的护院家丁,今年十五岁,住在太平堡高家。”高田痛快的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张亦隆和于硕相视一笑,这少年还挺有意思。 “说说,为什么要暗藏凶器杀人?” “高安祸害了贵兰姐!贵兰姐自杀了!今天不杀他,等他回了口内,就再没机会了。”高田垂头丧气的瘫坐在胡床上,“就差一点了!” 旁边的杨元标讥笑道:“我们仨人盯你半个多时辰了,你差的不是一点,是差的多了!” 高田抬头看向身边这个岁数只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点的同龄人,“你胡说!” “他没骗你,”张亦隆在看到少年偷藏短剑时就已经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复仇只是诸多猜想中的一个而已,“你在伙房那里偷藏短剑时就已经被我发现了,是我派元标一直盯着你的。” 高田吃惊的抬头看向张亦隆,“张……张大帅,既然您当时看到了,为什么还要等到我动手才抓我?” “因为我好奇啊,”张亦隆笑了起来,“你偷藏短剑的原因不难猜,要么是要逃回太平堡报信,要么就是找谁报仇。” “你身上没伤,也搏杀的痕迹,所以你找我们报仇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是为了朋友,与其费时费力的审问你,还要分辨你供词的真假,不如等到你自己动手。”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把事情讲清楚。”张亦隆指了指一个放在案几上铜香炉,上面插着一支已经烧了一半的熏香。 高田仿佛抓到救命稻香的溺水者一样,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是护院家丁有机会到后宅附近巡夜,一来二去就认识和高贵兰,可直到高家举族南迁,二人实际上也没说过几句话,只是高贵兰偷着给他塞过几块后宅才有的精细糕点。 高家举族南迁后二人的接触才多了起来,却也没有太多的交集,直到遭遇马匪前的一晚,高贵兰找到了高田并把身上最值钱的饰品打了个小包交给了少年,然后就失踪了。 高田是在第二天才发现高贵兰失踪了,而且和高贵兰亲近的几个丫鬟看自己的眼神十分躲闪。就在遭遇马匪的当天,高田这才找机会问出了真相,原来高贵兰在前一晚就割腕自杀了,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和遗书。 但与高贵兰最亲近的几名丫鬟悄悄告诉高田,她们有理由怀疑就是高安当晚祸害了高贵兰,这才导致了高贵兰的自杀。因为自从离开太平堡之后,高安就直接盯着高贵兰不放,只要不在马夫人的视线之内,毛手毛脚都是小事,不只有一个丫鬟看到高安在四下无人时强搂过高贵兰。 高贵兰向马夫人哭诉过,只不过一个丫鬟和二管家在马夫人的心中谁轻谁重,不问可知。 更让高田认定高安就是凶手的,是自从遭遇那一晚后,高安有意躲着少年,连眼神都不敢与少年交汇。在此后两天之中更是始终跟在高象先等人身后,让高田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眼看着高安就要跟着高志节一起回到口内,再不下手就真的没机会了,高田实在忍不了,这才决定冒险一搏。 听完少年的讲述,张亦隆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那你知道在我们振威军的营地之中,私自杀人是什么后果吗?” 少年抬头,笑容平淡,“大不了就是一死呗,跟你们上战场是死,回到口内我杀了高安还是个死,早死晚死而已。” 张亦隆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就算他真的就是凶手,就算你杀了高安,可高贵兰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说出了答案:“我杀高安只是要让那些活着的家伙看到,做了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亦隆点点头,示意杨元标把少年先带到一边,告诉他接下来不要乱说乱动。又让杨元标按少年所说的将几名高家丫鬟叫来问话。 相对少年的镇定,被叫来的丫鬟们个个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其中只有一个大名叫高慧贞,小名叫秀儿的漂亮姑娘能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可惜的是,包括高慧贞在内的几名丫鬟都没有直接目击到犯罪现场,就连和高贵兰同住一个帐篷里的高慧贞也没能从高贵兰口中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张亦隆看向于硕,后者也是轻轻摇头,直接线索几乎为零,甚至连像样的间接线索都没有,现场什么的就更无从谈起了,尸体还在,可现在没有验尸的条件。 更何况,张亦隆都能想像的到,自己在这个马上就要兵进太平堡,决定振威军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要分心花时间去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寻求一个公道,这当然会引起振威军上下的不满。 毕竟这是在明末的口外草原之上,一个真正意义的法外之地,一个丫鬟的死亡根本不会引起多大的同情。就算张亦隆想要为这个可怜姑娘主持正义,绝大多数人也会说那就直接把高安拖出去砍了,一个高家二管家的命也不值得兴师动众,横竖就是一刀的事。 可张亦隆不这么想,于情于理都不能这么做。 张亦隆看向于硕,“你帮我问问那几个和高安关系好的仆役,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说完又把那个一直表现比较镇定的少女叫过来,“你帮我个忙。” 高慧贞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闪着水润的双眼提了个要求,“大人姓张是吧,以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哦?说说看。” “我要当马匪!大人能不能帮着说句话。” 张亦隆有些吃惊的抬头看了眼少女,确认后者是认真的以后,笑着点头,“没问题,小事一桩!” 少女眨眨眼,认真的问道:“我听夫人和小姐经常说什么军无戏言,大人可别骗我。” “放心吧,我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办成。”张亦隆对于这一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要不是碍着自己一行人在这里,只怕一丈红早就跑到高家女眷里挑人了。 少女长呼出口气,“那大人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吧。” 张亦隆压低声音和少女说了一番话,少女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张亦隆淡淡一笑,“有何不行?恶人自有我这样的恶人来磨嘛!” 少女坚决的点点头,想了想又不太妥当,后退一步后,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我和贵兰姐情同姐妹,我在这里谢谢大人主持公道。” 高慧贞是绝顶聪明的姑娘,还粗通文墨,她当然知道想在这口外草原为一个已死的年轻姑娘讨回公道是一件何等困难之事。 更何况眼前这位大人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结果,而是名正言顺的报仇雪恨! 张亦隆没有拦着少女,因为这是为一个已经不能再说一个字的少女做出的感谢。示意姑娘站在一边后,点手把邱成叫过来,让他去办一个小事,另外召集高家家主、两家镖局的镖头、振威军的营官都来大帐前看自己审案,每营可抽调10人一同观看。 邱成一脸惊异,可还是敬礼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邱成回报人已经召集齐了,张亦隆让他把带人搬几张案几和椅子到帐外。除了于硕、高志节和两家镖局的镖头以外,其他人都得站着。 推门而出,张亦隆没有看向众人,反而抬头看向青天,既然你老天爷不开眼,不管事,那么我来!我管!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快意恩仇(下) “大人请坐,”身边的邱成低声提醒了一句,张亦隆点点头,端坐案几之后的兽皮太师椅上,于硕坐在旁边的案几上,在于硕下首则是一名书办,他负责记录。 右首边是三张椅子,是给高志节、候老镖头和单尚先准备的,三人见到张亦隆和于硕落座后,这才敢把屁股放在椅子上。 左边本来没有椅子,可张亦隆看到董一振、岳双元等军官都站着,好像是居高临下一样,略有失礼,这才叫邱成又搬来几把椅子,所有在场的振威军参将以上的将领都有座位。 就在张亦隆要开口之时,一丈红带着郭少白和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对着张亦隆微微一笑。 大当家的自然也是要有一把座椅的。 等大家都坐好后,张亦隆让邱成把高田和高安带过去,分别站在案几前。 张亦隆指了指高安和高田,对高志节说道:“本来这是你们高家的家事,我作为外人是不好干涉的,只不过嘛。” 张亦隆看向高田,“高田已经自愿从军,是我振威军中的一员了,那么这事,我就得管,是不是,高田!” 高田单膝点地,“一切听凭大帅吩咐!” 张亦隆微微点头,小子有慧根啊,自己可没教他这个,抬手示意他起来。 又看向高安,“你是高家二管家,看在你家老爷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我现在问你,高贵兰之死和你有关没有?” 高安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张亦隆:“张大帅,是不是我说没关系,您就要大刑伺候了?” “不会,”张亦隆摇头道:“我说的是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所以不会屈打成招,但你要想清楚一点,现在说了,你还有一线生机。” “在我们那边有句名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听到这熟悉的八个字,于硕不由得轻笑出声。 张亦隆扭头狠瞪了一眼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 高安有些不安,眼神快速的扫射了一遍四周,确实没见到那些传说中的刑具。又看向高志节和站在高志节身后的二爷高传礼和大管家高象先。 三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看来从老爷那里已经不可能得到什么帮助了。 高安犹豫了片刻就决定赌一把,他可是听说这个什么振威军是有奴隶的,自己可不想变成奴隶! 既然眼前这位大人说了要什么狗屁的公平公正,自己当初又肯定没人看到,来一个死无对证又如何? 难道他还能为一个卑贱的丫鬟跑到几十里外去开棺验尸不成?再说了,就算验尸,能验出个屁来! 想到这里,高安暗中咬牙下定决定,抬头说道:“大人,我和高贵兰的自杀没什么关系。我是高家二管家不假,可我只负责外宅的一些杂事,进不了内宅。” “是吗?”张亦隆看向于硕,后者轻轻摇头,表现刚才没有从高家仆役那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是的,大人!”高安自然注意到了于硕的摇头,这更加坚定他抗拒到底的决心,头仰的更高了,“自从离开太平堡后,我和那丫头就没说过几句吧。” “不对吧。”张亦隆冷笑一声,伸手示意那几名丫鬟可以出来作证了。 高安见几名丫鬟出来,脸色有些微变化,却没有太过惊慌,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她才是唯一有可能看到全过程的,其他人都无所谓。 果然,这些丫鬟说出来的也只是这几天里高安多次骚扰高贵兰,别说高安一脸不屑,就连振威军中那些出身职业军官世家之人也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也叫事? 等丫鬟们说完后,张亦隆再次问了一句,“高安,你真的不打算说实话吗?” 高安拱了拱手,“大人,我没干过,这就是实话。” “好,”张亦隆点手叫过邱成,让他把从高安行李里搜来的物证拿出来。 当邱成拿着一条绸布腰带和一块绸布手帕来到高安面前时,高安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绝望! “这是物证,我再让你见个人证。”张亦隆又招了下手,高慧贞轻盈的走出来。 对着张亦隆和于硕施个万福,开始讲述她看到的情形。 在高慧贞开口之前,高安的三条腿都要软了,高慧贞是当时唯一一个可能看到他作案过程的人。 可随着高慧贞的讲述,高安反而笑了起来,这个女人真是该死啊,她居然在编造故事,虽然她编造的非常完美,自己都要差点信了,可假的就是假的,高安还是抓到了高慧贞故事中的漏洞! 该死的丫头,等回了口内,我就是赔上半条命也要让老爷把你赏给我,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张亦隆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旁观着,当看到高安眼中闪过的阴狠光芒时,心中那块大石才真正放下。 妥了! 等高慧贞说完后,张亦隆指着邱成手中那条绸布腰带,“高安,这腰带是你的吧?那上面的血迹就是你勒死高贵兰时留下的吧?” 又指着绸布手帕说道:“我已经让人认过了,这是高贵兰的贴身之物,怎么出现在你的行李里?” 听到这话,高安反而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无赖,“大人,您说一个姑娘把贴身的东西送我,能有什么意思?” 高田听到这话时,双拳紧握,手臂上青筋直蹦,如果不是身边的杨元标拉了他一把,高田就要冲出去痛揍高田那张丑恶的脸。 杨元标压低声音:“你就相信一回咱们大帅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高田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怒,转头看向这个只比自己大一点的少年,“你就这么相信张大帅?” 杨元标笑得很开心,“你是没见过,当年张大帅可是从上百蒙古骑兵的包围中把我们兄弟救出来的。” 高田有些将信将疑。 案几后的张亦隆没有理会身边少年的对话,只是盯着高安,“那你怎么解释这条腰带和上面的血迹呢?” 此时的高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他近乎疯狂的大笑起来,“张大人,我们口外草原上的汉人可是天天要杀牛宰羊的,这么新鲜的血迹怎么可能是两天前的?” “哦?”张亦隆转身对着候老镖头,“老镖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帮我看看?” “不敢,不敢。”说是不敢,可候老镖头还是接过绸布腰带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新鲜血迹,应该不超过二个时辰。” 在把腰带递还给邱成时,老镖头还轻叹了一声。 张亦隆扭头看向高慧贞,“你怎么说高安是用这条腰带勒死高贵兰的?还亲眼所见?你知道不知道在这里,欺骗我是要掉脑袋的!” 高慧贞双膝跪地,指天发誓:“大人,我真的看见是高安用这条绸布腰带勒死了贵兰妹妹!那血迹就是贵兰妹妹咬破嘴唇后流出来的!” “你撒谎!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高安跳了起来,对着高慧贞破口大骂:“还你亲眼所见?!当时天那么黑,你离我们起码有二十步开外,你能看到什么?还咬破嘴唇,我只用了双手就……” 现场忽的安静了下来,高安缓缓转身看向张亦隆,后者一脸真诚的微笑,只说了二个字:“蠢货!” 高田血贯瞳仁,双目尽赤,低吼一声就要冲出去拼命,却被于硕一手就按住了。 “高田,你现在是振威军的兵!无令擅动,我现在就能砍下你的脑袋!”于硕一声低喝就让少年瞬间清醒了过来,马上后退半步,单膝点地,不再多说一个字。 张亦隆看着已经瘫软在地的高安,冷笑一声,“如果你祸害高贵兰是在高田参加振威军之后,我现在就能下令把你五马分尸了,你小子运气不错,犯案在前,高田投军在后,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张亦隆忽的爆喝一声:“高田!你敢不敢和高安正面决斗?” 高田抬起头,双眼闪出凶狠的光芒,腾的站起来:“敢!” “好,你惯用什么兵器?” “回大帅,我一直用长枪。” “邱成,拿两杆长枪过来。” 邱成转身从身边少年侍卫手中拿过两根长枪,递给张亦隆。 “高田,你虽然今天才投军,可已经算是我振威军的兵了,”张亦隆把长枪扔给已经站起身的高田,“你先刺击两下,我看看。” 高田有些惊讶的接枪在手,身边的杨元标一手肘轻轻打在他腰上,“傻子!大帅要亲自指导你枪术了!” “哦,哦!”高田到底是个聪明的少年,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赶紧摆出平时练枪的架势,左脚前右脚后,这是个中平枪的架子,然后抖枪前刺!再刺! “停!”张亦隆连连摇头,又是这种练枪先学抖的受害者,这种看着好看的架子实则有百害而无一益,指望靠这种抖动去干扰对方的视线更是笑话。 张亦隆毫不理会右侧高家人和两家镖局镖头传来的诧异眼神,起身走到少年跟前,伸手要过长枪,笑着对高田说:“我只教你一遍,看清楚了!” 提枪在手,以右脚为轴,身体半面向右转,同时左脚迈前半步,脚尖对准前方,两腿微屈,上身微微前倾,枪尖与对方假想的喉部同高。 长枪刺出时,双臂不仅要向敌要害猛力推枪,还要将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结合在一起,人枪合一,一击必杀! 张亦隆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就最后随着一声“杀!”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三棱枪尖在空中仿佛划过半空的闪电! 不等众人看清,张亦隆就已经收枪在侧。转身微笑着对高田说:“看清了没有?” 高田一脸茫然,摇摇头:“没看清。” “真是老实孩子!”张亦隆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把长枪扔还给他,“没看清没关系,只要记着一条,不管面对是谁,一定要心稳,心稳才能手稳。” 少年愣了一下,他不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吃惊,而是因为就在张亦隆拍他肩膀的同时,自己腰间感觉一沉,少年没敢往下看,只是在接枪在手后,左手顺势往下一摸,一柄短剑已经悄然插在了他的腰间。 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张亦隆那惊艳一枪所吸引,没几个人注意到少年腰间多出一柄短剑。 “把枪扔给他,”张亦隆指着已经吓瘫的高安,微笑着说道:“你看,我说过吧,这审判会很公平公正。” 不仅是高田,就连呆坐的高志节和候、单两位镖头都被这堪称无耻的言语震到了,就算没有张亦隆的现场指点,一个受过基本技击训练的高田对阵一个已经差不多要心理崩溃的高安,可以说已经稳操胜券。 现在又经过了张亦隆的指点,高田的刺枪术能提高多少不好说,可高安已经要被吓破胆了,接枪的时候手已经抖的肉眼可见了。 “我丑话说前头,就算你不还手,高田还是可以一枪捅了你。”张亦隆斜眼看向高安,冷笑道:“你当初祸害姑娘的威风哪儿去了?” 高安体若筛糠,勉强抓起长枪,扭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高志节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大骂高安,这个蠢货不仅自己说漏了嘴,让身为高家家主的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现在竟然还敢要拖自己下水? 高志节自认自己都生死难料,哪有能力拯救一条落水的丧家犬? 高传礼则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心中暗骂着,高安,你一个狗一样的二管家,还敢对后宅的丫鬟下手?你不该死谁该死?! 至于两家镖局的镖头和一众镖师早就被负责后勤保障的高安恶心的要死要活了,现在只想抱着膀子看笑话。 高安茫然的看了一圈,别说没人帮助自己了,就连说句好话的人都没有。 高田气沉丹田,双手紧握长枪,抛开所有杂念,在脑海中一遍遍重现着刚才张大帅的每一个动作。 当高田摆出一个基本标准的预备用枪式时,张亦隆和于硕都微微点头。 少年微微仰头,从小就听师父和说书先生说什么江湖就要快意恩仇,少年一直不理解什么叫快意恩仇,直到今天,直到此时,少年才懂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原来这就是快意恩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兵进太平堡(上) 高田摆好架势后,示意高安可以放马过来了。 一丝狞笑爬上高安嘴角,他向双手啐了口唾沫,抓紧长枪,既然自己注定要死,那么至少也要拉个垫背的! 高安同样摆出一个中平枪的架势,张亦隆不由得“哟”了一声,光这架子就比高田要高一个档次,没想到这个高家二管家还是个练家子。 于硕同样有些惊讶,扭头看向高志节,“高老爷家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高志节同样心中暗暗吃惊,脸上却还勉强能保持平淡的表情,淡然的说了句:“于大人,口外草原上讨生活不易,艺多不压身嘛。” 于硕点头微笑,懒得戳破高志节的谎言。 高田到是一点都不意外,能用双手掐死贵兰姐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更何况,在护院武师和家丁之间就一直有传说,高安私下跟着赵铁胆学过武。 那又如何,高田沉下心来,心中默念着张大帅刚才说过的“心稳才能手稳!”手中长枪毫不犹豫就向前刺出。 “来得好!”高安自知今日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放手一搏,狂吼一声,手中长枪用力往外一拔! 两枪交击,彭的一声轻响,一杆长枪划弧飞出! 高安一击得手,却脸色大变,就在刚才双枪交击之时,高田刺来的长枪没有一点用力的痕迹,自己猛力一拔,高田的长枪就脱手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不等高安有所反应,一道矮小的身影就从他视觉死角贴地扑来! 高田右手往下一伸,腰间的短剑已经入手,真沉,肯定是把好剑! 只可惜来不及看一眼了,高田手中的短剑已经直取高安腰下的要害! “啊!”不等高安有所反应,胯下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男人都懂的剧痛直冲脑海!让他几乎就要失去知觉! 看着高安胯下溅起的血花,在场所有的男人都觉得胯下一凉,有些人甚至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一击得手的少年翻身爬起,手中短剑一扬就要扑上去给高安的要害补一刀,可就在他要扑出的瞬间,脑海中再次响起了之前张大帅的吩咐,“你是振威军的兵了!” 少年瞬间收住身形,伸脚挑起高安扔下的长枪。 就在少年接枪在手的瞬间,正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高安脸色猛的变得极其狰狞,手腕一抖,一口解腕尖刀而出,直奔少年眉心! 只可惜,高田已经有所防备,加上剧烈的疼痛影响了高安的手劲,这口本可与之同归于尽的解腕尖刀就少年一枪挑飞。 刀光一闪,飞上半空,落点附近之人马上散开了一些。 高田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长枪就要对着高安的腹部刺下,就在出枪的瞬间,一个温醇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你现在是振威军的兵了,不可虐杀!” 高田闻言马上微微改变了出枪角度,从腹移到胸。 随着一声轻喝,少年手中长枪的三棱枪尖不费吹灰之力就贯穿了高安的胸腔,直透心脏!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高安抽搐了几下后就彻底不动了。 这就结束了吗?一股混杂了喜悦、欣慰、茫然的复杂感情冲了高田的心头,让少年一时有些失神。 营地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在场所有的振威军人都发出了一声欢呼:“振威军万岁!” 张亦隆站起身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笑着说了句:“干的不错,邱成!” 身后邱成应声而出,“大帅!” “这小子归你了!”张亦隆指着还没从复仇的快感和茫然中恢复过来的高田。 “是!”邱成对于高田同样很有好感,这小子不仅下手狠,更有股聪明机灵劲! “张大人!”一直保持着安静的一丈红站了起来,伸了个让在场男人都心跳加速的懒腰后,娇笑着对张亦隆说道:“那个聪明的少年能不能忍痛割爱让给我啊?” “这可不行,”张亦隆一口回绝,“不过,大当家的,有件事,我可以作主。”说着,张亦隆伸手一指那几个出来做证的高家丫鬟,“她们只要愿意,就可以跟着大当家的。” 高志节还没什么反应,高传礼脸色已是难看之极,跨前一步就要说什么,只是身边传来“呛啷”一声轻响,一口雪亮的腰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个清冷的噪音在身后响起:“高家二老爷,事不过三,懂了?” 高传礼咽了口唾沫,腰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动作大了,只敢轻轻点头。 吕少威收刀归鞘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真有下一次,吕少威是不介意直接砍下这位高家二老爷的脑袋。 吕少威是能看得出来,两位大帅对于高志节等权贵并无好感。 直到吕少威收刀,张亦隆才笑着对高志节说道:“高老爷放心,我做人还是讲究个公平公正的,这样吧,凡是大当家挑中的丫鬟,如果她愿意跟着大当家的走,我就出钱给她赎身,按太平堡的价格。” 这次就连两位镖局镖头和一众镖师都有些目瞪口呆了,能把强卖强买说成讲究公平公正?这位大帅的无耻程度算是让众人涨见识了。 张亦隆没有理会他们惊讶的眼神,只是对书办说了句:“给高田记一功。”就要转身回大帐。 “大帅!”高田忽的扔枪在地,双膝跪地,“大帅!请允许我把这牲畜的人头带到贵兰姐的坟前祭奠!” 张亦隆听到这个要求有些犹豫,按振威军的军规,是不允许割首计功的。 好在于硕在一旁给了个很好的建议:“我觉得可行,这是他俩的私人恩怨。不过,毕竟有违振威军的军规,所以以后让高田在战场上用战功还吧。” 既然于硕发话了,张亦隆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示意邱成带高田去取点石灰,把人头处理一下。 另一边,一丈红亲自把几个高家丫鬟叫到一起,进行了一场简单却高效的沟通。事实上,对于这几名丫鬟来说,可供她们选择的道路只有三条,要么跟着振威军,要么返回太平堡,要么就是跟着一丈红。前二个选项都有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即使她们返回太平堡,除非一直跟着振威军,否则照样性能难保。 高家是举族内迁,可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族在太平堡内不只一个,这些人权贵自然乐意帮着高家悄悄把这几个叛逆的小丫头处理掉。毕竟对于这些权贵来说,敢公然帮着外人的仆役可是十恶不赦的,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此风横行太平堡的。 跟着一丈红虽然也是前途未卜,但从跟在一丈红身后的几个侍女的步态来看,都还是姑娘,至少说明一丈红没有强迫手下的姑娘,这就足够了。 对于这些一眼看去就只能由高家老爷夫人来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姑娘们来说,跟着一丈红好歹也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这诱惑足够大了。 高志节长叹一声,没眼看,心太累了。转身慢慢走回了被暂时划到高家名下的营地,从里到外,输了个干干净净,好在还有个保底,不然,高志节都想着找颗歪脖树上吊了。 说是说划归高家人,可那个提着铁拐到处转悠的方布说得很清楚,擅自出白线者,死!白线以内,高志节说了算。 想到这里,高志节就想要暗骂一声,说了算有个屁用!且不说时不时就从营地外边转悠过去的振威军巡逻队,就说现在经历了高田和几个丫鬟的事后,高志节要是再敢随意打骂仆役和丫鬟,人家就敢直接转身去投军或是投马匪。 谁敢拦?刚才那个姓吕的军官说得很清楚了,事不过三!过三就得死! 硬的不行,现在只能靠软来收买人心了。 高志节想到自己好在还有本小册子可以与这个枭雄心性的大帅做笔交易,这让一直心情沉重的高家家主脚步轻快了几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来太平堡了,只能对不起各位商会同仁了。 于硕看着高志节的背影,问了一句,“真的要放他一马?” “已经诛心了,暂时不用杀人了。”张亦隆笑了笑,笑容有些无奈,“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完整的拿下太平堡,这是我们下一步扩军的基础和必要条件。想当年,为了抗日,主席都能提出统一战线,我们想要以数千之众击败林丹汗十万铁骑,就需要所有的力量!” 于硕看着营地内忙碌的众人,看着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那支鸟铳的事,我问过了,是候老镖头的爱徒,梁正仲的。确实是在太平堡打制的,是一个姓氏很奇怪的铁匠带徒弟打制的。” “奇怪的姓氏?”张亦隆问了一句。 “姓易,名字更怪,叫易水!”于硕说这话时已经在忍着笑了。 张亦隆却没笑,“能打制如此精良的鸟铳,看来是个人才,就是不知道产量如何。” “那就只有拿下太平堡再说了。”于硕拉着张亦隆重新回到大帐内,突袭粮仓的细节还要再完善一下。 随着人群的散开,营地内重新开始了忙碌,董一振、姜玮等人把两家镖局的趟子手和高家家丁中适龄之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先是让他们自愿报名,然后按先标营、后骑兵营再步军中军营、前后左右营,最后长夫军的顺序一一挑选。 姜玮这次只从中挑了12名少年,补充到侍卫队就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兵进太平堡(中) 高田自然是在入选者之列,在他的强烈推荐之下,徐安都也自愿报名并顺利进入了少年侍卫队中。事实上,绝大多数趟子手和全部的高家家丁都自愿投军,相对于只需从军一年的空话,安家银多出3两和每个月多拿一两军饷的承诺要实际的多。 就算按大明边军的惯例,军饷打个折扣,一个月到手也能多出五钱银子!吃饭还不扣口粮钱,实在是不能要求更多了。 更何况听这些军官和老兵们一直强调,振威军自创建以来,从来没克扣过一分银子的军饷。 不过护院武师和镖师大都处于观望状态,只有周家翰等少数几人自愿报名从军,这也是不奇怪,毕竟这些人的人身依附性更强,大多数人也有家室,从军当兵自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趟子手和高家护院家丁没受伤和轻伤的加在一起也不到百人,半柱香时间就已经被各营营官挑选一空了,庞大的营地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安静期。 随着一声哨响,所有的振威军士卒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开饭时间到了! 一辆辆独轮小车从伙房营里推出来,上面堆放着盛装着牛肉烩白菜和馍馍的木桶,还有装满了牛杂汤的陶罐。 在振威军中是以队为单位集中领取饭菜,然后集中就餐。此时营中只有负责巡逻的标营没有办法集中就餐,现在营中新兵太多,姜玮不敢有丝毫大意,全营300余人分成10队轮番在营地各处巡逻,既要防止有人暗中对高家人下手,也要防止高家人有人趁机捣乱,引发营啸。 特别让姜玮头疼的是高家中众多的女眷,他曾经提议把这些人移到营外,可被张亦隆直接拒绝,时间来不及,警戒上更是不现实。 姜玮对于手下标营的这帮老兵油子又实在信不过,最后只能跑到张亦隆那里,要求将高家女眷营地的警戒任务交给少年侍卫队和少年掷弹兵们。 张亦隆略一犹豫就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同意了姜玮的意见。 所以现在在高家人暂居营地的外边,巡逻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少年。 除了营地内的警戒,天黑之前骑兵营还要负责营地外10里的巡逻警戒,直到天黑后,才会由步军前营轮换,只是那个时候步军前营只需要在木栅后警戒即可。 现在的振威军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不仅新兵超过半数,而且还混入了大量的非战斗人员,一旦因夜袭出现混乱,后果不堪设想。更别提此时营地内还存在了数百斤黑火药。 张亦隆放心的把营内的安全交给姜玮,这是信任,更是压力,这让姜玮时刻心弦紧绷,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使此时已到饭点了,姜玮还是只敢让一半人手去吃饭,剩下一半人还要继续在营地内巡逻,反正伙房也不敢短了标营的饭菜。 姜玮一边按着长战剑的剑柄,一边带着一队腰刀兵在营内各处巡逻,与步军营的腰刀兵不同,标营的所有士卒都配有角弓,配弓率百分百,所有人都必须是近可肉搏远可射箭,箭术可以不好,但必须得会用! 此时的营地内算是难得的热闹,虽然行军打仗时禁酒,可不禁聚众吃饭,更不禁边吃边聊,有些队官比较严肃,手下兵卒的聊天声就会小些,可有些队官对此持无所谓态度,手下兵卒的聊天声也就自然要大一些。 对于这种情况,姜玮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既然三位大帅都不干涉,他这个近乎于外人的标营统领也不好过多干涉。再说了,姜玮是少数知道马上就要兵进太平堡的将领,兵凶战危,谁也不知道过几天后这些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士卒还能有多少重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姜玮特意带人去了暂时划给高家的营区转了转,少年侍卫队在副队官杨元标的带领下,正在白线外来回转悠。 姜玮看了看杨元标身后的九个少年侍卫,有些感叹,九人中只有二人是从太平堡跟来的侍卫,剩下七人中四人是少年掷弹兵,还有三人居然是今天刚招来的新人,二个高家家丁和一个趟子手。 这三人都没来得及换上振威军特有的灰色军服,还穿着自己原有的衣服,只是套了件牛皮软甲,还在右胳膊上扎了个白毛巾用于识别身份。 姜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杨元标,用眼神询问需要不需要帮忙? 少年侍卫副队官对着自己名义上的直属长官灿烂一笑,眼神明亮,没事。 姜玮点点头,在转身之前问了句:“你们一会儿轮班去吃饭吧。” 杨元标立正回答道:“统领放心,邱成已经带一半人手去伙房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换班。” “注意警惕!” “是!” 一座容纳三千多人的营地确实不小,姜玮带人转了一圈,就足足用了二刻钟,带队回到标营营区后,副统领方布正在着装,轮到他带着一队长枪兵去巡营了。 正由手下帮着穿鳞甲的方布见姜玮回来了,笑着说:“姜老弟赶紧吃饭吧,还热着呢。” “吃饭的事不急,”说是这么说,姜玮还是挥手示意腰刀兵们赶紧去吃饭,自己则走到方布身边,低声道:“你巡逻的时候要注意两家镖局的镖师,太平堡商会肯定在里面安插了死士,我们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准备,他们肯定想要回去报信!” 方布点头,“我明白了,等会儿吃完饭,让兄弟们休息一会儿,天黑前,得在马九群附近加派一队人手,您看如何?” “我看行,”姜玮看了眼正在西坠的太阳,只要挺过今晚就算万事大吉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兵进太平堡(下) 看着方布带人出了营区,姜玮这才找到自己的帐篷。 手下的一名护兵马上过来帮着姜玮脱下鳞甲和铁网甲,又递上一条冷水毛巾。 姜玮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问:“你们都吃了没有?” 护兵回道:“回统领的话,我们都吃过了,副统领刚才就下令让我们大家都早点休息,说晚上还要轮班巡夜呢。” “是啊,今天营地里闲杂人员很多,我们得巡逻的更勤一些,把饭菜端来后你也去休息吧。” 姜玮是标营统领,待遇自然要高一点,不仅能住单人牛皮帐篷,帐篷里还备有案几和椅子等家具,起码能召集几个哨官开个小会了。 姜玮刚在案几后坐定,护兵就提了个大食盒进来。 “今天吃什么好吃的?”闻着从食盆里飘出来的阵阵肉香,姜玮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一想也是,距上一顿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今天主菜是牛肉烩白菜,汤是牛杂汤,还有个红烧牛肉炖蛋!”护兵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取出来,摆在案几上。 “不错,不错。”姜玮抓起筷子,直接对着红烧牛肉炖蛋中的大块红烧牛肉就下手了,夹起一口扔进嘴里,软烂入味,却还留着牛肉特有嚼劲,手艺相当不错。 再用筷子当枪,插入一个和红烧牛肉当邻居的煮鸡蛋,再扔进自己嘴里,嗯,味道不错,和牛肉一起炖过的鸡蛋就是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放在案几上的是一盘烙饼,这道精白面主食和刚才入口的红烧牛肉炖鸡蛋算是军官们的福利了。 只不过这个福利不是白来的,按张亦隆制订的营规,振威军中的军官和士卒是一样的,吃饭是要花钱的。当然如果和士卒吃的一样,那一个月确实花不了几个钱,但要是想吃的好点,就得额外给伙房交钱。 对此张亦隆没有做出什么硬性规定,只是在和军官们闲聊时提了一句,建议众人把钱集中在一起,交给长夫军中负责伙食的军官,半年一结帐,多退少补。 大家私下商议了一番,照办了。只不过,不是所有的军官都想要把钱花在吃喝上,董一振、岳双元、方布等已经成家立业的军官都没有参与其中,他们更愿意把军饷节省下来。 姜玮等更年轻的军官则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省钱干什么?战场上生死只在一瞬间,省下的钱还不知道最后留给谁呢。至于说成家立业,三位大帅开出的赏格足够高了,只要有战功,就不愁有银子。 姜玮和其他乐意吃得更好些的年轻军官每人每月凑出5两银子用于改善伙食,这样他们就可以每顿都吃到细粮和更丰富的肉菜。 除了他们这些军官以外,整个振威军中只有少年侍卫队和少年掷弹兵能享受到同样的待遇,只不过是张亦隆和胡新明二位大帅负担了这些少年的额外增加的伙食费。这让少年们在振威军中有了一些特殊地位。 把护兵打发去休息,姜玮一个人安静的享受起这顿难得的晚饭,从明天开始,最迟后天,再想这么悠闲的吃一顿饭恐怕就很难了。 太平堡,姜玮是去过的,虽然只有两次,加在一起的停留时间也不过是三个白天两个晚上,但太平堡的繁荣和无法无天仍然给了当时十几岁的姜玮极大的震撼。 特别是那座气派到吓人的凤来仪酒楼和那个风情万种却让姜玮感觉后背直冒凉气的大掌柜-喵小小。 就算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姜玮都得说凤来仪的饭菜确实是好,虽然很辣,却辣的很香!只不过结帐的时候把还是少年的姜玮吓得够呛,五个人吃了一顿饭,算上酒钱,足足要了二两一钱银子!要知道当时的市价,一石粮食也不过才一两四钱银子,这一顿饭就吃了将近二石粮食?! 而且看周边吃喝之人的意思,这都不算什么? 更让少年姜玮心神大震则是接下来的一幕,一个壮实的汉子被人从三楼雅座直接扔了下来,“彭”然一声砸在一楼坚实的木地板上,直接砸裂了十余块木地板! 姜玮仰头看去,一张艳丽的笑脸出现在三楼上,只是在笑容背后有着异于常人的凄厉之气,“敢吃老娘的豆腐?!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壮汉缓了好几口气,挣扎了几次还是没站起来,最后只好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想要爬出酒楼。 只听三楼传来一个清丽的嗓音:“走可以,把修地板的银子留下来,不然……” 随着大掌柜的话,那个姓朱的领座儿和几个一脸凶悍之气的伙计都凑了过去。 壮汉好像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地板上,“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不够的话,我过几天送回来。” 一个伙计过来捡起碎银,掂了掂,向楼上喊了一句:“掌柜的,五钱多一点,恐怕不够啊。” “让他滚吧,过几天敢不送过来就把他送到任记酒店去!”楼上传来的声音让趴在地上的壮汉松了口气。 姜玮看着壮汉慢慢爬出凤来仪,周围的所有人却好像视而不见,直到这一刻,姜玮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法外之地。 在姜玮看来,这家凤来仪酒楼简直就是演义小说中孙二娘开的黑店,当然,他这话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等离开凤来仪后,姜玮才想起来问一句那家任记酒店有什么讲究。随行的长辈告诉他,那是一家真正意义上的黑店,听说还卖人肉包子。 这话把姜玮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这事也有好处,后来在太平堡中再看到巷中的血腥厮杀和被马车拉出去的尸体,姜玮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除了美食、好酒、美人和暴力,太平堡给姜玮的另一个印象就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在到太平堡之前,姜玮没见过银子,在苏木沁板申讨生活也不需要用到银子。口外草原本就缺乏铜钱和白银,交易主要就是以物易物。 可在太平堡就不一样了,大量的白银在这里流通,各式的银元宝、银锭和银块都能见到,姜玮甚至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银箱。字面意义的银箱,装满了白银的木箱外面加装了坚固的铁包角和铁条,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抬动。 姜玮完全想像不出那一箱白银到底值多少钱。 现在看来,三位大帅决意夺取太平堡是非常明智的,苏木沁板申事实上已经供应不起一支三千余人的军队了,靠着之前白莲教准备起事造反囤积下来的各种物资只能再支撑三四个月就要耗尽了,更何况看前几天于大帅的意思,振威军还要继续扩军。 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姜玮并没有停下如飞的筷子,现在他已经把牛肉烩白菜和红烧牛肉炖蛋一扫而空,一盘烙饼也被吃得一干二净,把木碗里最后一点牛杂汤倒进嘴里,姜玮长呼出口气,舒服啊。 不得不说,自从当了振威军标营统领后,最吸引自己的居然是伙食而不是每个月上百两的军饷,毕竟对于现在的姜玮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银子花出去,还不如存到军中钱庄生息的好。 至于说每个月发的150两公费,姜玮更是动都没动,现在的标营还不需要动用这笔银子来制作旗鼓和雇佣书办、医官等人,等以后标营扩编到500人再说吧。 吃饱喝足的姜玮叫护兵进来收拾碗筷,又叫他送来一壶奶茶,这才从柱子上摘下长战剑,悬在腰间,又在标营营区内转了一圈。 打心底里说,姜玮是不想干这个标营统领的,这帮老兵油子太难带了,阳奉阴违都是常态,皮笑肉不笑更是见怪不怪。但让姜玮感叹的是,这帮老兵油子却对三位大帅特别服气。 此时的标营之中,只有一队腰刀手和一队长枪手取在篝火堆前轻声聊天喝奶茶,其他不需要值更的都已经各自回帐篷睡觉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围坐在篝火堆旁的标营士卒见姜玮过来,都要起身,被姜玮一个手势制止了。 转了一圈后,回到自己帐篷前的姜玮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自己了,是那个叫高田的少年侍卫。 高田压低声音:“大人,大帅有请,立即!”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开拔(上) 姜玮不由得抬头看了下天,天都黑了,叫自己过去? 太平堡!这三个字瞬间跃入了姜玮的脑海。 “等我一下。”此时的姜玮只穿了一身灰布军服,连牛皮软甲都脱了。 “大人,”高田重复了一句,“大帅有令,立即!” 姜玮马上反应了过来,答应了一声,跟着高田快步走到了大帐前。 此时的大帐前已经换防了,标营长刀手去休息了,现在在大帐周边站岗的是少年侍卫队,其中有几人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白布带。 姜玮看到站在大帐门口的正是侍卫队正队官邱成。 邱成也看到了姜玮,马上抱拳行礼:“见过姜大人。” 姜玮拱手还礼,然后说了句:“你们受伤的人这么多,要不就别值夜了,我那边还有两队人备着呢。” 邱成轻摇了下头,“大帅说了,等你一到,议事就要开始了,顶多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回去休息了。” 姜玮一听这话,不敢再多停留,赶紧推门而入。 帐内灯火通明,十几支牛油大蜡烛把整个军帐照得亮如白昼,张亦隆、于硕、董一振、岳双元、吕少威等人都在座,此外还有二个外人在场,一丈红和周洪新。 姜玮赶紧立正就要敬礼,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看到姜玮落坐后,张亦隆这才开口道:“各位,今天这么晚了还把大家请来,目的只有一个,兵进太平堡!” 包括一丈红和周洪在新,所有人都正色端坐。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废话了。”张亦隆示意一名少年侍卫把一幅白布挂在自己身后。 等少年侍卫出去后,张亦隆这才用马鞭开始了讲解,先是指向一个小圆,“这是粮仓,也是我们的第一目标!” “据高志节所言,现在粮仓内还存有12万石以上的粮食,这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所以明天一早,我会亲自率领一支队伍突袭粮仓!” “振威军主力归于帅指挥,在明天午后开拔!” “大当家的,”张亦隆对着一丈红拱了拱手,“我就不和您客气了,您手下一半的少年游骑借我,我需要他们传递消息,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直接参加战斗。” 一丈红犹豫了一下,“借一半?有点少了。这样吧,我借给15骑,但是说好了,到时候全须全尾的给我还回来,要是有所损伤,得赔!” “好!”张亦隆回答的同样痛快。 “除了少年游骑,我还要大当家的提供几个堡内眼线,缓攻之计,没有内应可不行。” “早就准备好了。”一丈红笑呵呵的把一个小册子拍在身边的茶几上,“这是我在堡内的四个眼线,名字和暗记都在这里了。” 话是说了,可一丈红的纤细手指还压在小册子上,“不过,张大帅,这眼线可不能白借,我也不贪心,我只要半成。” 张亦隆看了眼这位着名的马匪大当家的,半成?太平堡整个收益的半成? 一丈红直接回应了张亦隆眼神中的询问:“商会现有财富中,我要分半成!” 所有人都看向一丈红,这位大当家的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整个太平堡商会财的半成,先不说这些爱钱如命的商人能不能给,就算在振威军的强力压迫之下,太平堡商会能拿出这些钱,对太平堡来说恐怕也是伤筋动骨的一刀。 “不行!”张亦隆断然的拒绝了一丈红的要求,并伸手示意她先别提反对意见,“我们振威军夺取太平堡是为了今年秋天与林丹汗决战,所以太平堡的一切财物都要用于振威军和土默特万户的备战工作,所以我们不能做杀鸡取卵的事。这不是一锤子买卖。” “当然,我们也不能让大当家的白帮忙,”张亦隆手中的马鞭指向小圆旁边的大圆,“这样,我就独断专行一回,我们夺下太平堡后,四大姓的财富我可以做主分给大当家的半成,虽然不是商会所有财富中的半成,但我相信也足够让大当家的在口内顺利安家了。” 一丈红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仍按着茶几上的册子,显然对张亦隆给出的方案并不满意。 张亦隆知道这是马匪大当家的讨价还价手段,继续说出后续的方案:“除了只能给在大当家的半成以外,我还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些财物分三年给,分别是第一年三成,第二年三成,第三年四成,当然,该付的利息,我们是一个铜钱都不会少的。” 一丈红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但还是努力控制住心中的不满,冷哼一声:“张大帅这算盘打得未免也太精明了些吧?” 张亦隆就当没听出这话里暗藏的讽刺,“大当家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根据杨公公的情报,四大姓目前在太平堡中的财富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相差几了。就算是其中的半成,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了。” “无论是我还是于帅和胡帅,都不是贪财之人,这点相信大当家的也明白。”张亦隆不想在这个问题做太多的纠缠,“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因为要准备与林丹汗的决战,所有的钱财必须花在刀刃上!” 一丈红冷笑了一声,这一次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不满了,“可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点,如果三位大帅的振威军挡不住林丹汗的西征怎么办?那我后面二年的钱财找谁要去?” 张亦隆同样冷笑一声:“大当家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我们振威军全军上下用命赌这一次能赢,您赌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些财物。更何况……” 于硕在旁边淡淡的接了一句:“更何况如果没有我们,光凭大当家的别说是夺下太平堡了,恐怕连这个高家商队都吃不下吧?” “小于,话不能这么说。”张亦隆制止了于硕接下来的冷嘲热讽,扭头对一丈红说道:“就算是为了咱们两家结盟的情谊,大当家的都不打算让一步吗?” 一丈红脸色阴晴不定,她当然知道如果没有振威军,光凭自己一股马匪是根本不可能动摇太平堡四大姓丝毫的,四大姓要是真铁了心全部南迁,拥有上千护卫的商队更是自己绝对吃不下的。 可要说光凭着眼前这几人和外面的三五千人马就能击败拥兵十万的林丹汗,一丈红又是死活不信,她是没见过十万铁骑是什么样的,可她亲眼见过土默特万户一次出动七八千骑兵的围猎行动,字面意思上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横队,马蹄声如天边雷鸣,骑兵如乌云覆地,就算离着还有十几里地,已经把一丈红手下的马匪吓得心胆俱寒了。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个人勇武真的是不值一提,百余马匪,不过蝼蚁。 一丈红无法想像林丹汗西征时真的要是出动十万铁骑,那将是何种恐怖的场景。 “只不过想要在短时间把这么多的财物变成现银再安全的运到口内,还要” 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是至理啊。 不过,此时此刻,与振威军翻脸也是不明智的,所以一丈红决定退一步,“好,我同意张大帅的章程,四大姓的半成,分三年。利息不利息的就算了,我就一个要求,以后张大帅治下的太平堡,要照拂下我眼线的生意!” “好!”张亦隆起身走到一丈红面前,手中马鞭与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轻磕碰一下。 “行了,那我安排少年游骑们早点休息。”一丈红自然自己再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娇笑一声,对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一丈红一走,剩下的就全是振威军的自己人。 第二百八十章 开拔(中) 片刻之后,邱成推门而入,送进来二大壶奶茶和一盘奶食后刚要转身,张亦隆平淡的说了句:“从现在起,警戒圈扩大到三丈,擅入者死!有事只能你进来禀报!” 邱成听得浑身一机灵,这是振威军中最严的警戒令,代表着他出门后,这大帐内商议的是将是最为机密之事,少年赶紧立正敬礼,再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邱成一走,帐内的气氛马上严肃了起来。 于硕一笑,示意众人自己拿碗过来倒奶茶,取奶食。 等所有人碗中都有了奶茶,张亦隆才给自己倒了一碗,放了一点奶豆腐,一边喝一边说出自己和于硕商议后的章程。 “据高志节撰写的小册子,后天就是太平堡给粮仓守军送食物的日子,是我们展开突袭的好时机。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事上。高志节和我提过,太平堡送食物到粮仓的时辰并不一定,只要在午饭前送到就行了。如此一来,我们数百人马等待在粮仓附近就非常容易暴露目标了。” 在场诸人没一人敢出声提问,都在安静的喝荼,听着张亦隆如数家珍般的说着刚制定出的还没一天的章程。 “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一是正好碰到送食物的,那就利用他们骗开粮仓大门,然后顺势杀入。二是直接从大门突入!” “高志节不清楚粮仓大门的厚度,但详细描述了它的尺寸,我估计厚度应该在二尺以上且是用硬木制成,想要强行突破,必须得用火药!” 此言之一出,除了于硕之外,其他人都大吃一惊。 董一振更是吓得站了起来,手中的镶银木碗没掉在地上就已经算是wb心理素质过硬了。 那是粮仓!里面放的可是十二万石粮食!张大帅居然要用火药轰开大门?!就不怕引起大火? 一场火龙烧仓之后,振威军上上下下去吃灰吗? “坐下!”张亦隆淡然的说了句,“放心,我有办法让火药既能轰开大门又不会引燃粮仓里的粮食。” 董一振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后,只得重新坐下。 在张亦隆的计划中,炸开粮仓大门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就算战力再不济,粮仓内的守卫也会有二百人,只要这些人不投降就得一刀一枪把他们一一干掉。 不仅如此,在与粮仓内守军搏杀之时,振威军的突袭部队还要防备从太平堡驰援而来的堡丁或是私兵,这样一看,腹背受敌简直就是为这支振威军量身定制的专有名词。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这支负责突袭粮仓的振威军部队数量又不能太多,按张亦隆和于硕的估算,也就是四百人左右。人数太多,不仅行动迟缓,而且易于暴露目标,万一太平堡商会下了狠心,一把火烧了粮仓,那穿越三人组恐怕就要吐血了。 就这么点人手,除了要夺粮仓,打退援军,还要坚持至少一天才能等振威军主力的到来。而且这还是一个很乐观的估计,毕竟太平堡位于土默特万户与鄂尔多斯万户的交界地,现在振威军只敢保证土默特万户肯定不会插手夺取太平堡一事,可鄂尔多斯万户就不好说了,张亦隆作为突袭方案的制订者是不能不考虑这种极端情况的。 好在夺取的是一座粮仓,突袭部队可以少带粮食,多带箭矢火药之物,可想要困守一座粮仓长达三天,仍是危机重重。 只不过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危机,危机背后自是一桩天大的战功,现在振威军扩军在即,听于帅的意思,步军要分为左中右三军,每军要设副将一人,参将二人。马军和长夫军则只设副将一人,参将一二人,这一下就相当于多出好几个官位。 此时军帐内,只有董一振一人是副将,而且还是个暂任。在振威军中,资历是没啥用的,现在初创时期,靠着之前在大明边军当军官的资历还能混一下,可接下来,三位大帅已经多次说过了,战功就是一切! 振威军是军队,能打就升官,不能打就滚蛋,简单粗暴! 张亦隆曾经和于硕、胡新明私下吐糟过,这种极其事功的建军意思后遗症极大,搞不好就要走向军阀和****之路,但现在时间实在太紧张了,区区几个月就要让一支新军去面对十万铁骑,实在是太难了。 好在只要打退了林丹汗,振威军就能有以年为单位的缓冲时间,到那个时候才能慢慢把军队建设引向正规化和革命化。 只不过这些话不适合与现在的振威军军官们说,说了只会有害无益。 实际上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在座或是不在座的所有振威军军官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些大明边军或是禁军的军官只所以不在明军中继续当官不就是因为升官无望嘛。不管是因为没钱行贿还是因为不肯跪舔上司,总之都是前途无望之辈。 现在到了振威军,这些原是小旗、总旗、百户官职之人,当年不过六品,统兵不过百人,可现在就算是振威军中的参将,统兵也在五六百人以上,未来更是会统兵千人以上。 副将更是未来振威军可以独挡一面的统兵大将,在座之人自然都心神往之。 所以就算张亦隆已经把危险说得很透彻了,可董一振等人仍是难掩眼中的兴奋。 看到这一幕,张亦隆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了,直接切入正题。 突袭部队由张亦隆亲自率领,以标营为主力,加强有骑兵营一部、少年掷弹兵队和从步军中军营抽调的部分精锐,本来少年侍卫队也是要参与此次突袭的,只是现在伤员太多,所以除了邱成、高田、徐安都等少数以外,其余少年侍卫都要留在此地。 为了保证突袭的突然性,突袭部队全员骑马,他们要在一天内赶到太平堡附近,突袭将由后天清晨发起!突袭部队明天天亮就要出发,所以今夜长夫军的营区要彻夜忙碌了。 振威军主力则由于硕率领,由步军中军营、前后营、长夫军工炮营组成,大部分新兵也随之一起赶赴太平堡战场。此地只留下步军后营和长夫军辎重营,三分之一的骑兵营将作为振威军主力的前锋。 振威军主力将于午后启程,由于携带有大量辎重和火炮,所以行军速度肯定不如全军骑马的突袭部队,但仍需要在两天内抵达太平堡附近并做好围攻太平堡的准备。 至于被扣留在此处的高家商队和两家镖局,他们需要在此停留三天,三天后他们将继续南迁,作为交换条件,留守此地的振威军将派出一支百余人的部队将其护送出五十里。 现在的需要确定的是突袭部队的组成,姜玮和方布自然名列其中,周洪新自然率骑兵营的精锐加入突袭部队,董一振自认为留守此地之人只能是自己,所以也就没争什么。魏立庆率军守卫更北方的临时老营,他明天一早拔营起寨,最快也要午后才能赶到此地,所以实际上真正想要争着加入突袭部队的只有岳双元、吕少威二员参将。 所以在张亦隆讲解了大致章程之后,岳双元和吕少威就开始积极向张大帅推销自己,一个说自己正当年,正是能打的岁数,愿意率军直突粮仓。另一个说自己岁数稍大一点,但同样正值壮年,性格沉稳更加适合在外围抵挡援军,好让张大帅放心攻打粮仓。 两人越说越急,眼看就要跳起来打一仗了。于硕这才说了句:“你们二个都别争了,都跟着张哥去。老董,你跟我一起带主力。” 三人都愣了,特别是董一振,有些吃惊的看向于硕:“于帅,我跟你走了,此地怎么办?” 于硕一笑,“这里交给彭道济就行了,我要带大量新兵一起行军,没个得力干将怎么行?你这位振威军唯一的副将留在这里干什么?太屈才了。” 董一振笑着对两位大帅拱了拱手,长出口气,能上战场就行,靠着自己这身本身,副将前面的暂任二字肯定是留不住了。 岳双元同样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担心,他对着二位大帅抱拳道:“于帅,我不是信不过彭老弟,可光靠他能镇得住吗?” 大军离开后,这里不仅有高家商队和两家镖局的百余人,还有一丈红和她手下的马匪,仅凭魏立庆率领的右营三哨人马能行吗?长夫军辎重营中真正能打仗的人很少,就算再加上少年侍卫队,可人数还是太少了。 于硕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没事,大当家的不会坐视我们夺取太平堡的,她一定会带着手下跟我们一起去往太平堡的,大不了到时躲的远远看着。” 岳双元闻言后略一思索,明白了。一丈红自然是要去盯着自己那半成收益,太平堡一旦被攻破或是投降,一丈红自然要防着振威军来个黑吃黑。 张亦隆对此同样不担心,于硕之前在两人商议时就已经说过了,除了现驻此地的主力以外,魏立庆在北边的临时老营还有右营的三哨人马,还要再留下三百余16岁以下的年少新兵,守卫个营地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魏立庆要参与围攻太平堡,可手下的三哨人马就要留在此时和长夫军辎重营一起看守辎重,直到振威军成功夺下太平堡。 张亦隆看着众人,“你们几位好好想一下,需要准备什么?或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现在就提出来。” 董一振、姜玮、岳双元和吕少威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开拔(下) 岳双元最先开口,“得多带箭矢,每人要带4个箭囊!” 张亦隆和于硕一起点头,一个箭囊装箭30支,4个箭囊就是120支箭矢。 姜玮补充了一句:“每人还要配两张弓。”说到这里,他向于硕,“于帅,我记得带了额外的长弓?” “带的足够,”于硕回答的很肯定,“给标营每人多配一张长弓!” “谢于帅!” “我觉得所有突袭部队的人都要带一张长弓,”董一振看了看张亦隆画在白布上的粮仓简图,“粮仓有护墙,居高临下正是发挥长弓威力的时候!” “还要尽可能把火器都带上,”这次说话的是吕少威,“三眼铳虽然射程近,可我们是守方,只要对方敢搭云梯攻上来,放一铳,起码也是二条人命!” 张亦隆看向于硕,于硕轻轻点头:“苏木沁板申里收缴的三眼铳和神枪,我留了一半给小胡,剩下的都带来了,共有47支三眼铳和36支神枪。”说到这里,于硕顿了一下,“不过,我先说明一点,那些三眼铳勉强还能用,可那30支神枪的制造时间比较久了,保养的也不好,锈的厉害,我估计也就打个几发就差不多了。” “那就规定神枪只能放一枪!”张亦隆可不想让这些已经老掉牙的火器把自己人伤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吕少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能不能带上一门桦木炮?” 董一振摇了摇头,“不好带啊,桦木炮得装在大车上拉着跑,可又不能跑得太快了,不然……” 董一振没敢往下说,桦木炮是于硕设计的,与作为炮架的大车是刚性连接的,只要跑得快了,有十成十的把握会把炮颠坏了。再说了,说到天上,桦木炮也是木头的,不是铸铁的。 于硕肥硕的手指轻敲着身边的茶几,“少威,你说带桦木炮,打算怎么用?” “守门啊。”吕少威指着白布上的粮仓的示意图,“张大帅破门后,一旦我们成功夺取粮仓后,太平堡商会肯定要派兵试图重新夺回粮仓,攻击重点自然会是粮仓大门。如果我们短时间内不能修复粮仓大门,太平堡堡丁手中又有了攻坚武器,就得靠桦木炮了。”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眼,之前张亦隆讲过,破门后粮仓大门是短时间内不可能修复的,所以要用自带的大车、木桩和拒马枪把粮仓大门封起来,这种防御措施当然只能是一种凑合。 当然,靠着护墙上防守的振威军士卒的箭雨和手榴弹,叠加上太平堡堡丁不值一提的攻坚能力,张亦隆和于硕都觉得这种程度的守门措施勉强应该可以支撑两三天了。可现在听吕少威这么一说,二人都觉得之前想得有些简单了。 于硕陷入了沉思,桦木炮是他的发明,一切优缺点自然尽在掌握,当然也知道桦木炮是不能跟着骑兵一起快速机动的。不过,办法还是有的。 想着想着,于硕的眼睛一亮,有了!“这事好办,把桦木炮从炮架上拆下来,直接用骡子驮着,拿下粮仓后,用粮包弄个简易炮架就行了。” 张亦隆心算了一下,“那样不好控制后座吧?” 除了于硕以外,其他人都不太明白啥是后座,自然插不上嘴。 “没事,”于硕已经把这事想明白了,“下面用几个粮包垫着,上面还压几个,把装药量减一半,主用铁筒葡萄弹,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实心弹,这样桦木炮的跳动就是可控的。” “行!”张亦隆一锤定音,“那就带上两门,小于,这事就麻烦你了。” 现在在这里在座的只有于硕有这能力,所以于硕点点头,“我一会儿回去就弄!” “还有别的要求没有?”张亦隆又问了一句。 董一振把一直在心中思考半天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化装成高家商队的列部,先把二个警戒哨拿下来。然后看情况,要是能接近粮仓附近自然更好,实在不行我们再强攻,大帅以为然?” 张亦隆称赞一句,然后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董一振。 董一振看了眼张亦隆脸上的笑容,马上明白自己被坑了! “各位,”张亦隆站身,对着众人抱拳:“多余的话不说了,各自回营准备,明天天亮天拔!” “是!大帅!”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通宵备战(上) 备战时间只有一夜,所以没有人虚礼客套,几人敬礼后马上转身离开,就连于硕也急着回长夫军去拆卸桦木炮。很快,大帐内就只留下张亦隆一人。 面对着画着粮仓和太平堡简图的白布,张亦隆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着自己制订的突袭计划。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计划都是极其粗糙的,由于情报太少且很不及时,想要制订一个完善的突袭方案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之前张亦隆还想着要建一个粮仓的模型,以便部队演练突袭战术,结果发现根本没人说得出粮仓里面是什么样的,王晓东和跟他到苏木沁板申的手下全部来自口外,只是从外面见过这座大型粮仓,却无人进去过。 问了高家人和两家镖局的镖师,情况也是一样,就算有些消息,全部都是道听途说,可靠性近乎于零。 直到这个时候,张亦隆才隐约意识到太平堡商会搞私兵可能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堡丁和私兵并存。 既然情报是盲区,那么突袭作战方案就只能一切从简了。方案一,化装突袭,四辆大车,80人,伪装成高家商残部,由魏立庆负责指挥,任务只有一个,夺门!好在这粮仓只有一个大门,不用考虑分兵问题。 骗开粮仓大门后,就地展开防御,并派出少数精锐控制护墙,放出信号。然后就是一直隐蔽在五六里之外的主力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腰刀手和部分长枪兵要快速杀入粮仓内把仍在抵抗的堡丁和私兵清理干净,弓箭手们要迅速抢占护墙,居高临下为战友提供火力支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等到太平堡里派出的援兵赶到时,迎接他们的只有箭雨和手榴弹。 可要是骗门不成,那就得硬攻了。破门不是问题,张亦隆已经计划好了,火药包外套有装满水的牛胃,利用水的不可压缩性可以保证火药包即可以轰开大门,又不会引燃粮仓里的粮食。成功破门后,程序照旧,只不过大部分长枪兵、少年掷弹兵和全部骑兵要在粮仓外列阵,直到大门处的防御工事重建完成。 这是整个突袭方案中最危险的时刻,理论上振威军可以在太平堡援兵到来前拿下粮仓并在原大门处修出一个勉强凑合的防御工事。但张亦隆不敢保证会是如此顺利,变数太多了,例如太平堡堡丁或是私兵正好刚创建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再例如太平堡商会忽然拿出一笔重金雇佣一堆亡命之徒,再再例如西边的鄂尔多斯万户正好有支骑兵就在附近…… 不知为什么,张亦隆一想到前几天碰到的那个黑衣人就觉得全身不自在,一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完全没有道理!当时就应该一枪崩了他的!现在的张亦隆对于当时没开枪是越来越后悔! 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再一次推演了整个作战过程,可结果还是充满了未知数,这种感觉让张亦隆有些抓狂。 “来人!” “大帅!”邱成马上推门而入。 “去请候老镖头过来,再准备一壶奶茶。”张亦隆相信候老镖头今晚肯定睡不着。 片刻之后,候老镖头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邱成和赵钰儿,后者端了一壶奶茶和一盘奶食,比一座凉亭还要亭亭玉立。 “老镖头,请坐。”张亦隆示意候老镖头坐在自己下首。 候老镖头完全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大帅为什么这么晚把自己找来,看意思应该不是要杀人灭口,不然也不会准备奶茶和奶食。 虽说下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在看到张亦隆喝了一口从同一个茶壶中倒出的奶茶后,候老镖头也就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喝了二口奶茶,候老镖头放下碗,看向张亦隆,“张大帅,这么晚了找老朽过来,有事?” 张亦隆一笑,“确实有事。” 邱成和赵钰儿就要离开,被张亦隆打个手势制止了。“老镖头,我想请教一事。当然说不说在您,我不会强求。” “大帅请讲,老朽身为阶下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张亦隆没有理会候老镖头带刺的话,认直的问出了心中疑问:“既然太平堡商会已经有了堡丁,为何还要有私兵?这私兵的战斗力与堡丁比如何?” “私兵是十三年前才有的,”对于这个问题,候老镖头到是回答的很痛快,“之前一直是只有商会武甲头指挥的堡丁,没什么私兵。” “可是十三年前,当时的武甲头姓姚,为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在他病死后,武甲头就交给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养子,这人野心很大,在堡丁中暗中培训自己的势力,最后居然发动了对商会的袭击。只不过当时的商会王会长早就有所防备,同样暗中调集了家族护卫和护院武师,双方在商会里面大战一场,结果王会长一方惨胜,虽然诛杀了所有反叛的堡丁,可他自己的手下也损失大半,可以说元气大伤,直接导致了家族生意一落千丈。” “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商会中的四大姓就提议组建一支商会私兵,简单的说,就是由商会会长指挥的武装。这笔费用由商会排名前五的商家出,其中商会会长要独力负责四成,其余六成由剩下的四家分摊。” “哦,”张亦隆喝了口温热的奶茶,连连点头,“这样一来,私兵就相当于商会几个头面人物共同出资的雇佣兵,平时用于监视武甲头的堡丁。而武甲头和他手下的堡丁,明义是上归整个商会,即使是商会会长也不能绕过武甲头,直接对堡丁发号施令?” “大帅睿智!”候老镖头灰少白多的眉毛一挑,没想到这位大帅这么快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那私兵和堡丁相比,哪个更能打一些?”这是张亦隆最关心的问题。 “在王雷任武甲头之前,私兵要远远强于堡丁。”候老镖头这次没有犹豫,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可在王雷接任武甲头后,堡丁的训练有了明显加强,就老朽的判断,双方差不多是六四开吧。” “不过,几个月前,私兵们被送到鄂尔多斯万户那里训练了一段时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通宵备战(中) “哦?”张亦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心中却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么重要的情报,高志节居然一个字都没提?看来他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这事很机密,”候老镖头看出了张亦隆眼中的杀意,算是给高志节说了句好话,“除了商会正副会长等少数几人外,没人知道。” “我之所以多少知道一点是因为梁正仲在一次走镖时,正好路过鄂尔多斯万户,在借宿一户牧民时无意听到的,他根本就不多打听。而且听到的也只是有太平堡的人马在鄂尔多斯万户训练。” “后来梁正仲和我说此事时,我才想起来太平堡的私兵有段时间没见了,堡丁一直在,所以我猜应该是私兵去训练了。” 张亦隆有些奇怪:“这些私兵平时不驻扎在太平堡?” “名义上是和堡丁驻扎在一起的,”候老镖头无奈的笑了笑,“但自上一届商会吴会长开始,就把私兵当成商会几个头面人物的镖局用了,时常让他们在外走镖,平时留在堡里的只有十几个给商会正副会长看门的。” “这是多久前的事?”张亦隆更关心私兵去鄂尔多斯万户训练后的成果。 “就是封堡前,去年冬天粮仓刚建好时,只有一百堡丁负责守卫,自从私兵回来后,就增加到一百堡丁和一百私兵了。” 张亦隆对着候老镖头拱了拱手,“老镖头,谢谢您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仿佛在一天之内老了不只十岁的老镖头轻叹一声,抱拳回礼道:“张大帅,我知道您的振威军军纪严明,确实是我生平所仅见,但仍希望张大帅在攻破太平堡后要约束手下兵卒。” 候老镖头这话不全是吹捧,至少七成是实话。整个振威军营地中的肃穆让这个走南闯北的老镖头大为惊异,什么喝酒赌博,统统没有。围坐在篝火堆旁的值夜兵卒们也只是喝着奶茶、低声闲聊着。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卒安静的穿行在营地中,与各营值守兵卒核对口令后继续巡逻,这让曾经在大明边军中混过一段时光的候老镖头大开眼界。 “放心,”张亦隆真诚看向老人家,“我们夺取太平堡是为了抵御林丹汗的西征,不会在破堡后烧杀劫掠,我会专门下军令的,任何人敢于烧杀劫掠,杀无赦!” 候老镖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抱拳。 就在老人家准备推门离开时,张亦隆说了一句:“老镖头,我看高志节此人眼神暗藏阴鸷,这次又是举族内迁,老镖头还是不要太靠近边墙为好。” 候老镖头缓缓回头,双眼死死盯着张亦隆。 张亦隆淡淡的说了几个字:“小心杀良冒功。” 老镖头再次拱手,转身离开。很明显,老人家并没有把张亦隆的话放在心上。 等老镖头出了门,一直站在张亦隆身后的邱成冷哼了一声,轻声说了句:“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不许背后骂人!”张亦隆制止了少年的吐糟,“老人家心里有气嘛。” 一次好好的走镖,现在却变成了一场让两家镖局伤筋动骨的惨重损失,就算把高家商队成功护送到边墙附近,能不能从高志节手中拿到之前约定的镖利还是个大问题。虽然说光凭剩下的镖师保着高家商队走到大明边墙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毕竟这一片儿的马匪就只有一丈红这一股。其他马匪越界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张亦隆也已经安排了人马为其护送一程。 但让张亦隆担心的还是高志节和高传礼这对兄弟。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赵钰儿小声问了一句:“老爷,您是不是担心大明边军杀良冒功?” “是啊,”张亦隆看向向蒙门,仿佛视线要穿透木制蒙门一样,“高志节和高传礼都不是笨人,他们肯定猜到我们要兵进太平堡,也能估算出我们一定能够成功。这样一来,高家以后就不需要和太平堡商会有任何联系了。” “如果高家此次内迁损失不大且两家镖局保有较强的作战能力,高志节还能顾及一下高家的声誉,不对两家镖局下黑手,双方会有一个好聚好散。” “可现在高家损失了七成以上的财物,两家镖局也失去了过半的人手,高志节和高传礼很有可能会动歪脑筋。” “就是您说的杀良冒功吗?”赵钰儿的声音还是不高,但听得出来,她是知道这词意味着什么的。 “对,如果高志节够狠,就会悄悄联络大明边军。等自己一行人越过边墙后,让大明边军袭杀两家镖局的镖师,然后用人头换赏银。”张亦隆的话让赵钰儿浑身一抖。 “那他们不怕大明边军连他们一起杀吗?”邱成觉得高志节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当然不怕了,”张亦隆重新走到白布前,在心中最后一次推演突袭过程,一边回答了邱成的疑问:“高家敢举族内迁,肯定得到了大明内地高官的许可,负责接应他们的边军就算看到高家商队的规模缩小了,也不会知道是因为被我们劫掠了一番,只会以为高家举族内迁的计划有变,根本就不敢对高家商队动手。” “高志节为了不让这些大明边军起疑心,肯定会鼓动他们去袭杀两家镖局的镖师,用镖师的人头来换赏银。” “大明边军在情况不明时自然不敢对有深厚背景的高家商队下手,只会选择袭杀毫无防备的返程镖师们。” “等到大明边军反应过来,高家商队早已经抵达事先安排好的州县,就算那些边军后悔也晚了。” 别说赵钰儿了,就是邱成都听了张亦隆的话都是脸色微变。 “你们去休息吧,邱成,你顺路去通知一下董一振和姜玮,所有参与突袭的部队明天早起半个时辰,我要检查大家的备战情况。” “是!”邱成抱拳离开。 赵钰儿也施了个万福也离开了。 大帐中的烛光又亮了近半个时辰才熄灭。 就在张亦隆对着白布简图苦思宁想之时,长夫军营区内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一捆捆包装好的箭矢被拆开,然后由长夫军士卒把箭矢一一分装到新缝制的牛皮箭囊中。振威军步军每名弓箭手标配2个箭囊,标营弓箭手则是每人3个箭囊,现在所有参与突袭的人都要配4个箭囊,如此繁重的工作就只能交给长夫军负责了。 除了箭矢以外,还有掷弹兵们需要增配的手榴弹、少年侍卫队需要携带的飞雷、备份的弓箭、腰刀、长枪都要一一拆包,检查后再分装到各辆大车上。 根据张亦隆的命令,突袭部队要额外携带20辆大车和20匹健骡,这些大车和健骡不仅可以提供必要的伪装,还会负责驮运突袭部队所有的给养和辎重。 要保证四百余人马三天的吃喝拉撒和作战所需的各种物资,就算张亦隆和于硕再三压缩,可需要携带的物资数量还是让两人大感头疼。于硕当时都气的发了毒誓,拿下太平堡后一定要让管状火器在振威军中普及。同样是携带120发弹药,120个火药小瓶和铅弹无论是体积还是携行性都远远要比120支箭矢来得省事。 负责长夫军备战工作的是罗登甲,此时的他正在检查着一口备用的腰刀。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通宵备战(下) 这是一口打制出来有些年月的腰刀了,是白莲教徒们为了起事所做的准备,由于是在苏木沁板申中秘密打造的,质量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但现在苏木沁板申金炉社有限的人力和资源全部用来打造盔甲和手榴弹一类的爆炸性火器,根本顾不上打制刀剑枪矛等冷兵器,所以就算穿越三人组看到这些刀枪都要连连摇头叹气,也只能将就凑合了。 既然腰刀的质量一般,那么在打磨时就要花更多的功夫,这也是彭道济对于长夫军的要求。 罗登甲对于腰刀的磨制没什么经验,穿越三人组对此也缺乏足够的认识,最终还是由董一振等大明边军的军官给出了一套磨制腰刀的章程,其核心就是要用水磨而不能干磨,好在离开太平堡之前,紧急赶制了三十套脚踏的磨刀床,把磨刀的时间缩短了一大半,不然这一夜之间是不可能把上百口备用腰刀全部磨利的。 罗登甲用手中上好的白布擦拭了一下刀刃,又对着篝火的火光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腰刀插回刀鞘内,扔回大车上。 “各位辛苦了,于帅有令,今天不仅有夜宵加餐,还有额外的赏银,各位麻溜的干起来!”对于无法跟随张大帅一直突袭粮仓,让罗登甲有些遗憾,可作为一名振威军的军官,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再说了,自己可以跟着于帅一起去打太平堡,自己还没去过这座着名的商业都市呢。 在他的监督之下,三十套脚踏的磨刀床飞速转动着,一口口腰刀被淋上清水后迅速磨出锋利的刀刃。 除了二百三十多口腰刀,还有五十口长战剑和中战剑、七十多柄战斧也需要开刃和重新磨利,一百个备用长枪的枪头也要一一检查,至于说四百张备用弓,已经检查完毕,只等着天亮后发到突袭部队手中就行了。 除了这些肉搏兵器以外,本来还有大量的火器需要准备,只不过于帅下令所有的备用火器的准备只能在天亮后进行,所以现在有一半的长夫军士卒正在和衣而卧,天不亮,他们就要起来把备用的穿越版手榴弹、飞雷、火药袋、火药罐等一一装在大车上,其中有一辆特制的大车必须要由张大帅亲自监制。 事实上需要准备的物资远远不只刀枪箭矢这些,四百匹战马所需要的豆料、鞍鞯、备用的马掌等都需要在今夜备齐。 更别提还有四百人二天所需要的全部吃食、酒水等等,所以彭道济虽然奉了于帅的命令让他早点休息,可哪里睡得着。此时正在伙夫营地检查着给突袭部队准备的干肉、面饼和掺了红薯烧的清水。 干肉的烤制最费时间,新鲜的牛肉条要先用盐腌制一二个时辰,然后再用文火慢慢把水分烤干,既不能烤焦了,也不能含有太多的水分,不然在这五月的夏天,到不了粮仓就得全坏了,所以十分考验伙夫们的手艺。 为此,辎重营的营官专门从伙夫里挑了五十名最有经验的伙夫,并给他们配了三十名帮工,由他们亲手负责烤制肉干。 “大人,您尝尝。”一个伙夫用长木筷把一条还有些烫手的牛肉干递给彭道济。 彭道济也不客气,用手上的白布垫着接过来,吹了吹,直接一口啃了下去,“嗯!不错,不错!”一边赞叹,一边把剩下的半根全部扔进嘴里大嚼着。 “您觉得好吃就行。”伙夫让帮工从烤架旁的冷水桶里给自己捞了条毛帅,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我们这一晚上就不算白忙活儿了。” “大家辛苦了,我做主,活儿干完了,一人发一小坛红薯烧!” “谢大人!”伙夫们低声的欢呼了起来,振威军在行军和打仗时严禁饮酒的,只有统领以上的军官才有权利给手下配发酒水,而且一人一天最多一小坛,超过这个数量就得找参将或是副将了。 在草原上待久了,没人不爱喝酒,也只有喝酒才能打发无聊的时光,所以就算是这些汉人也已经算得上嗜酒如命了。现在这禁酒令让很多人都觉得酒虫时不时就要在肚子里造反一下,只不过,振威军中军令如山,没人敢真的为了喝酒把脑袋混丢了。 看到伙夫们兴奋的表情,彭道济脸色一冷,手按腰刀刀柄,“记住了,是活儿干完以后!谁要是在干活儿的时候偷喝,别怪我刀下不认人!” 伙夫们赶紧点头,这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砍头的! 走出伙夫营后,彭道济把辎重营的营官叫到一边,“你要亲自检查一遍,明天张大帅肯定要再检查一次,要是出了差错,我的屁股上挨板子,你的脖子上就要挨刀了!” 辎重营的营官姓周,闻言身体微颤了一下,立正敬礼,“大人放心,标下保证万无一失!” 出了辎重营,彭道济又到马营转了转,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才打着哈欠往长夫军营走去。 守营门的战兵核对过口令后,拉开拒马放彭道济入营。 “没什么事吧?”彭道济随口问了一句。 年轻的士卒笑着回答,“回大人,没事。” “好好站岗,别偷懒睡觉!” “大人放心!”战兵立正回答道。 看着整个长夫军营区灯火通明,彭道济不由得感叹一声,今夜注定是繁忙的一夜!当然,也是注定要写入振威军史册的一夜! 第二百八十五章 警戒哨(上) 所谓的警戒哨实际上就是一个由木头搭的三层简易木塔,二层住人,三层用于了望。住人的这一层也没个什么房子,就只是围栏中搭了一个能住七个人的牛皮帐篷,真正的冬冷夏热,由于住在之里实在太过辛苦,所以这里也是两天一换班,堡丁守两天,私兵守两天,公平合理。 今天又是轮到私兵来守了,一个胖子穿着件半身铁网甲,顺着木梯爬到距地面三丈多高的二层时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嗬,这都什么味啊,”胖子刚把头探进牛皮帐篷就赶紧缩了回来,“快,来人,挑开,通通风!” 胖子姓周,是这队私兵的小头目,官是最小的伍长,可在这里,他却是最大的。 也难怪周胖子觉得牛皮帐篷里气味难闻,现在是五月,七个汉子挤在一顶牛皮帐篷里,又没有足够的水擦洗身体,打来的水勉强就够个吃喝,就算只睡两天,那味道也肯定不会好。 “好好,通通风,再把香点上!”周胖子是个讲究人,临走时还带了一盘熏香,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可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三个私兵被他指挥的团团转,自然心里不太高兴,可脸上不敢流露出一星半点来,这周胖子可是个阴狠之人,他又把妹妹送给了私兵副统领陈行宝当小妾,听说都是要当队长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他。 周胖子把身子靠在木制围栏上,围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这让周胖子觉得很舒服,等自己提了队长,就着人去把邻居宋寡妇娶回来,不然这天天半夜里跑来跑去的,着实辛苦。 一想到宋寡妇,周胖子就不由自主用手擦了擦嘴角,有些心猿意马了。 为了打消心里的胡思乱想,周胖子抬头向三层喊道:“有事没有?” “周队,放心吧,没事。”三层负责了望的三名私兵中的一人回了一句。 “什么周队,我现在还是伍长!”话是这么说,可听到这个队字,周胖子还是很开心,伍长只能管六七个人,可队长就能管15个人了,想想这太平堡的私兵一共也就二百人出点头,自己能管15人,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这也是自己那个妹妹在陈副统领那里很卖力的缘故,听说都弄坏二张硬木床了。 娘的,陈行宝看着挺瘦的嘛,没想到也个猛人啊。周胖子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怀里摸出个扁酒壶。这可是传家宝,纯银打制,想当年自己带着妹妹和弟弟逃到口外太平堡时,已经穷的一文钱不剩了,可这个银酒壶还是没舍得卖。 这是父母死前留下的最后念想了,好好一个小酒楼,过了队大明边军就只剩下三个孩子了,什么都没了,就连一直藏在柜台下用于应急保命的银盘子和银碗都没了。 可惜没记下那支大明边军的旗号,可惜了! 周胖子拧开银酒壶的盖子,喝了一小口,不能喝多了,守塔时严禁喝酒的,这也是仗自己是陈行宝的大舅子。 辛辣的酒水一入喉咙,周胖子就觉得精神了不少。 已经把牛皮帐篷挑开通风的三名私兵,一边收拾着各人带来的铺盖,一边眼馋的说道:“周队,让兄弟们也喝一口吧。” 每个私兵在行李里都私藏了一些酒水,多的一二斤,少的只有半斤,只是在这里,什么时候喝是周胖子说了算。 “急什么?现在天还没黑呢。”周胖子又喝了一小口,这才把银酒壶小心的收起来,“说不定过半天还有过来查哨的,等入了夜再喝吧。”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只能忍着,万一让查哨的发现有人喝酒,大小都是个事,尤其是碰到那个新提拔的副统领齐广成,起码得挨几鞭子,不划算。 “放心吧,跟着我周胖子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周胖子用脚轻踢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我这里藏了一坛二粮酿!二斤!今天晚上一人分你们一碗!” 一个脑袋从三层的木梯口探下来,“周队,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放心!”周胖子一拍胸脯,胸前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天打雷劈!” 第二百八十六章 警戒哨(中) 这里有个私兵小声问了一句:“周队,你现在这么大方了,都能喝得起二娘酿了?” “呸!”周胖子啐了一口,“别瞎说!明明是二粮酿” 周围的三个私兵都笑了起来。二粮酿是这种新问世不过三年却在整个太平堡及周边地区赢下极大名声的好酒的名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酿酒原料是两种粮食,高梁和小米。 把二粮酿叫成二娘酿的就有些不能公开说的下流了,因为这家酒铺的老板娘叫二娘。 说来也怪,酿酒的原料普通,可人家的酿酒手法却很独到,所以酿出的酒味道极好。更关键的是,酒铺的单身老板娘更是艳丽无双到让人不敢直视。酒好,老板娘漂亮,这酒钱自然不会便宜,可就算这样,每次新酒出铺还是会被抢购一空,说是日进斗金毫不为过。 在太平堡这么个法外之地,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个不算太大的酒铺和漂亮的老板娘一起收了去? 当然有人想,不过也只是敢想想。这个姓李,名二娘的老板娘背后有座大靠山,凤来仪。 二娘酒铺出的二粮酿,真正拿到市面上出售的只有四成,剩下的二成听说是被商会的权贵们内定了,还有四成就是凤来仪的了。 有人猜测过,二粮酿是凤来仪里最赚钱的酒水,甚至没有之一。那么有人敢打二娘酒铺的主意就相当于是动了凤来仪大掌柜喵小小的钱袋子。 后果可想而知,被蒙头痛打一顿都是轻的,听说有几个胆子特别大的,在太平堡里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的下落恐怕只有那群在堡外远处游荡的狼群才知道。 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再敢打二娘酒铺的主意了,实际上,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这么好的酒,这么漂亮的老板娘,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商会里的那些权贵们都不下手? 只是如此一来,二粮酿就有些物以稀为贵了,一坛二斤装的二粮酿就算不是年份酒,想买到手也得花银子而不是铜钱! 也难怪有些人会在私下里把二粮酿叫做二娘酿,没人敢公开说,怕挨揍。 周胖子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他是在酒桌上公开说过,说这二娘酿如此好喝一定是李二娘把什么水水悄悄加进去了。 当时周边一帮酒鬼都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 结果当天夜里,几个酒鬼在结伴回家之时,一道黑影从小巷中走出。 等到几个酒鬼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周胖子吓得瞬间酒就醒了!“朱爷!饶……”不等周胖子把话说完,那道黑影已经闪电般的扑了上来,一记铁拳就狠狠砸在了周胖子的肚子上,把他没说完的话全部打了回去! 就这一拳,就让周胖子在地上滚了六圈,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凤来仪的领座儿朱大常对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周胖子啐了一口,又狠狠一脚踹在周胖子胯下,也不管要害被重击昏迷的周胖子能不能听到,扔下一句:“要不是看在常立胜大统领的面子上,今天就直接骟了你!” 此言一出,周边几个酒鬼都觉得胯下有些发凉。 就这一脚,周胖子足足二个月没登宋寡妇的门。 自那以来,直到今天,周胖子都不敢再拿李二娘开什么玩笑了。 周胖子知道他们三人在窃笑什么,只是懒得理他们,未来两天都要在这方寸之地共处,没必要和这些糙汉子较真,自己好歹还是认字的,不然怎么能当上伍长,过几天又怎么能当上队长? 一想到这个,周胖子就想骂人,骂那个死板的齐广成,如果不是他坚持,自己这一次本来就不用来值这苦差的,只要这次逃过了,等自己当了队长就不用来这里和这些糙汉子挤一个牛皮帐篷了。 可那个负责警戒哨的齐广成却坚决不同意,他的背后靠山是山东陈家,又得到了吴家暗中支持,就算是私兵大统领马日登也不好直接反驳他。再说了,也不可能为他一个小小的伍长去开罪齐广成和他背后的势力。 马日登不开口,同是副统领的陈行宝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私下安慰了周胖子几句,反正只有两天,能有什么事?等周胖子回来,自己给他摆一桌。 周胖子对此自然无可奈何,陈行宝都不吭声,自己一个小小伍长又能怎么样。不过真还别说,陈行宝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夫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藏在行李中的那坛二粮酿就是陈副统领送的,值3钱银子呢! 只可惜在这么个小地方,自己没法偷喝,只能给他们每人匀一碗了,只能是一碗,不能再多了! 这时候,在三层负责了望的私兵喊了起来,“周队!堡里来人了!” “嗯?”周胖子一愣,马上转身看向太平堡的方向,这个时候拉着换班堡丁的大车应该还没回到太平堡,那么从太平堡里出来的就只能是查岗的大人们。只是不知道今天出来查岗的是哪位。 要是马大统领或是陈行宝都好说,到警戒哨下看一眼就完事了,可要是齐广成,恐怕就得来上检查一下了。 想到这里,周胖子低声喝了一句:“把东西收好了!” 私兵们马上一阵忙乎,把酒坛和酒罐一一藏好。 片刻之后,蹄声如雷,周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他是在鄂尔多斯万户受过训的,自然听得出这马蹄声代表着起码有百余骑正在向这里疾驰。 太平堡内一共也只有五百出头的兵马,还要分兵二百去守粮仓,这要是一次出来百骑以上,那绝对可以说是重兵! 很快,远方的烟尘之中,一支几十骑的马队出现了,让周胖子大吃一惊的是,这些骑兵打出来的居然不是私兵或是堡丁的太平堡商会会旗,而是一个大大的“王”字! 这是四大姓才有的待遇,放眼整个太平堡,也只有马、陈、吴、王这四大姓可以打出专属自己的旗号! 周胖子有些吃惊的转头看向身边的私兵,“我没错吧?” 旁边的私兵也是一脸震惊:“周队,你没看错,是王家的旗号!” “周队,马队后面还有驼队!”在三层的私兵自然看得更远。 驼队?! 太平堡的商队一般分三种,大车队是最常见的,优点是拉得多,一辆大车能拉上千斤的货物,很适合运送粮食、铁器等物,而且也不用天天卸货,到了扎营的水源地,把拉车的大牲口赶去吃草就行了。缺点则是需要的人手多,而且对道路要求比较高,万一车坏了更是麻烦事,所以这种大车队一般不会走得太远。 真正能走远途的还得是驼队,驼队需要的人手是最少的,一名驼工起码能牵五峰骆驼,二十几个驼工就能带着一支上百峰骆驼的驼队远赴漠北。一峰骆驼最多能驮四百斤,如果驼队中骆驼数量够多,那么运货量不比大车队差。加上骆驼还能穿越沙漠,所以西线商队最喜欢用驼队。 不过骆驼也有缺点,一是走得比较慢,二是骆驼万一炸群就是天大的麻烦,加上骆驼目标太大,需要的镖师数量不比大车队少,所以在太平堡里,大车队和驼队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至于说马队,那只有运送特别急或是特别贵重又小巧之物时才用,平时谁也不会大量用马队来运输货物,不得亏死啊。 看来这震天的蹄声也不会是马的?可一般的驼队也不敢让骆驼这么放开了跑啊!周胖子一边想着一边定睛看向骑队来的方向。 第二百八十七章 警戒哨(下) 最先看到的是三十骑,人人胯下都是膘肥体壮的蒙古马,个个内穿青衣,外套铁网甲,头戴牛皮盔,腰刀挂于左侧,小圆盾悬于右侧,大多数人都是双手控缰,只有少数几人手持长枪,但是所有都把角弓背在背后,为首一人,打着王字大旗,居然是商会私兵?! 二层哨塔上的四人面面相觑,绝对不会认错,因为他们现在就是这身打扮,就连放在手边的腰刀和小圆盾都是一模一样。可在太平堡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一次调动三十名商会私兵?要知道不算驻守粮仓的一百私兵,现在驻扎在太平堡内的私兵一共也就剩下百余人,这一次就动用了三成?! 周胖子想得却比身边的三名私兵更多,他好歹也是副统领陈行宝的亲信,比身边的这几个糙汉子了解更多的内幕。 正在疾驰而过的这三十名商会私兵应该是副陈行宝的亲信!尽管这些商会私兵都用青纱蒙了面,可周胖子还是从几骑的眉眼上认出了他们。 可这些平时还能喝酒聊天的家伙却对于哨塔上的周胖子视而不见,如旋风般的一掠而过,这让周胖子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三十骑之后是足足三百五十多峰骆驼!堪称近年来最大的一支驼队! 而且这些骆驼不是在慢慢的走,而是在飞奔,每二十峰骆驼有一名驼工骑在一峰骆驼上牵着头驼,一路狂奔而过! 驼队奔跑时产生的震动甚至让周胖子脚下的哨塔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周胖子身边的一个私兵盯着呼啸而过的驼队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驼队就要全部通过时,才低声对周胖子说道:“周队,这些骆驼身上的驮的东西可不轻啊。” “嗯?”周胖子一愣,“你这话的意思是?” “小的在来这里混饭前是蹄土大盗,虽说是个小喽罗吧,可也从几位当家的身上学了些皮毛,”身边的私兵指着后面几峰骆驼说道:“周队你看,这些骆驼,虽然跑得快,可是蹄子落地时扬起的尘土却不高,这说明骆驼驮的东西非常沉重!” 周胖子早就看到了这些骆驼背上的驮箱,可惜这些驮箱上都盖了篷布,又用粗绳绑得非常结实,从外观完全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甚至连箱子的长相也不看出来。 这时,周胖子听到身边的私兵骂了一句,“他娘的,真想下去干一票?” 周胖子扭头看向他,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你说什么?” 那名私兵嘿嘿一笑,“周队,你别紧张,我就是感叹一下,骆驼上驮的真金白银啊。” 他身边的二个私兵一起看向他。 “这么小的箱子,这么重的份量,”私兵笑得很开心,一点都没受身边周胖子手按腰刀的举动影响,“除了装金银,我真想不出还能装什么。” 周胖子和二名私兵都沉默了,警戒哨塔下,一队队骆驼正在飞奔而过,每一匹骆驼身上驮的箱子里如果装的都是金银的话,一匹骆驼就算只驮三百斤,两匹骆驼就能驮一万两白银!这二百多匹骆驼可就是一百万两白银啊!如果这里面再驮一些黄金的话,一百三十万两白银打底啊这是! 别说那个当过蹄土大盗的私兵了,就是周胖子的眼睛都有点直了,说不动心是假的,可要说敢下去抢更是梦话,别说前面的三十骑商会私兵了,就是跟在驼队后面的护卫也足有五十多骑。 与前面着装统一,打着王家旗号不同的是,押队的这五十余骑,虽说胯下都是好马,衣着却很驳杂,手持的武器也各式各样,杂乱不堪。而且这些人大多没有披甲,只有少数几人套了件牛皮甲。 周胖子等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王家的护卫,最近二个月,王家在太平堡折腾出不小的动静,甚至敢和商会马会长正面叫板,靠的就是这些武艺高强的护卫。 比较有意思的是,王家的护卫到是打了一面商会的蓝旗,只不过尺寸要小的多,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周队,这王家怎么把护卫都派出来了?”蹄土大盗出身的私兵已经被今天连续不断的意外震惊的有些发懵了。 王家现在在太平堡的代议人是吴为,他手下有七八十个武艺相当不错的护院,这是在太平堡人所共知的,不然也不会逼的商会马会长把还在训练中的二百余私兵全部调回来镇场子。 周胖子刚要说什么,就见四骑从护卫中斜冲而出,直奔警戒哨塔而来。 “呛啷”一声轻响,周胖子腰间的腰刀已经出鞘半寸,虽说王家护卫袭击商会私兵守卫的警戒哨塔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自从商会私兵回到太平堡后,双方明里暗里的争斗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就算明知对方不可能动手,周胖子还是有些紧张。 四骑直奔到哨塔下,打头一人伸手摘下蒙在脸上的青纱,抬着笑道:“周老弟,别紧张,是我!” 周胖子一见那人的真面貌,马上满脸堆笑的抱拳施礼:“这不是魏……魏大老爷吗?失敬,失敬,我这就下来。” 来人正是吴为手下第一高手魏老六,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魏老六的地位都比商会私兵的一个小小伍长高太多了。问题是,吴为始终没有给魏老六一个明确的身份,就连护院武师头儿都不给,所以周胖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太平堡中的一流高手,情急之下,这才想出了个魏大老爷的叫法。 魏老六笑着摆了摆手,“不敢耽误各位的公务,这次走的仓促,没带别的东西,这点东西给各位兄弟们打个牙祭吧。” 说着从马鞍袋里掏出一个牛皮袋,挂在哨塔一层的木架上。 他身后的三骑也纷纷从鞍袋中拿出三个牛皮袋挂在木架上,最后一人更加直接把一个黑乎乎的物件扔上了警戒哨塔的二层! 周胖子身边的私兵反应最快,伸手凌空一抓,就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抓在手中。 刚一入手,一阵肉香就飘散四周,周胖子却没敢看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对着魏老六的背影连连拱手,高声叫道:“小的谢过魏大老爷!” 直到魏老六等人汇入骑队后消失在远方,周胖子这才长呼出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私兵手中,他想看看这被抛上来的到底是何物。 定睛一看,周胖子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原来是一条已经烤好的羊腿! 虽说烤的有些火大了,羊腿表皮略有焦黑,可也没掩盖出它散发出的阵阵肉香。 “你们二个,赶紧下去把酒袋拿上来!”周胖子看到抛上来的是条羊腿,就明白那四个皮袋里装的是什么了,肯定是酒。 不一会儿,二名私兵兴高采烈的提着四个皮袋爬上了二层,“周队,真的是酒。” 周胖子接过一个牛皮袋掂量了一下,二斤!这一下子就有八斤酒了,足够七个人分了。 “今天咱们沾吴老爷的光,晚上好好喝一顿!”周胖子一锤定音! “周队,”那个出身蹄土大盗的私兵看着远去的驼队,“他们这是要去鄂尔多斯万户?” 驼队直奔西北方而去,过了黄河就是鄂尔多斯万户的地界了。 “别瞎操心了!”周胖子瞪了他一眼,“赶紧把酒藏好,万一一会儿齐统领来查岗,找抽?” 三名私兵赶紧把牛皮酒袋藏在行李中,再把铺盖收拾利索。 周胖子又检查了一下,没啥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就是二个时辰换一次班,轮流到三层去了望,直到天黑,把气死风灯吊起来,也就没啥事了。 剩下的就是吃肉喝酒了,一想到自己手上的二粮酿还能剩个大半坛回去和宋寡妇一起喝,周胖子就觉得这个吴为吴老爷人也不错,够大方! 至于说那个驼队,管他呢,太平堡商会的老爷们都没发话,自己一个小小的伍长有啥可操心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夜突袭 驼队过后就再也没啥事了,甚至连预想中的查岗都没出现,所以天刚擦黑,七个私兵就热热闹闹的准备开始吃肉喝酒了。 要木制的警戒哨塔上生火做饭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弄不好就一把火把大家都烤了,所以无论是太平堡堡丁还是商会私兵在警戒哨上热饭、烧水时必须要用铜盆装着木炭,这笔木炭钱当然是商会出,对于一个商业帝国来说,些许小钱也无需和这些小兵斤斤计较。 天刚黑,火红的木炭就已经在铜盆里喷吐着旺盛的火苗,火苗一下下的舔过被铁架支住的炭烤羊腿,旁边还有六七块滴着血的羊排被插在铁叉上一起烤着,七人二天一只羊,这是几名私兵离开太平堡时商会准备的食物,其他的食物全靠自备。 现在是夏天,生羊肉很难保存,得烤成熟肉才行。夏天烤肉是件辛苦活儿,所以周胖子让三名私兵饭后把羊肉带到警戒哨塔下找块空地去烤。 按商会私兵副统领齐广成定下的规矩,只要上了警戒哨塔,除非换岗,七人的吃喝拉撒都得在警戒哨塔上完成,只不过无论是太平堡堡丁还是商会私兵,大多数人都没把这规矩当回事。 周胖子本来也不太把齐广成的话当回事,现在就更无所谓了。据他所知,太平堡之所以在封堡后设立警戒哨塔,就是要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警戒哨塔共设了16个,每个方向上各有二个,其中最危险的西、南二个方向,每个警戒哨塔上有五到七人,其余方向上一个警戒哨塔上就只有三人甚至二人了。 没人指望这点人手能有多大作用,真来了成千上万的大军,就算站着不动让这几个人放箭,累死了也射不死几个敌人。他们真正的作用就是提供预警,让太平堡有所准备,无论是谈还降还是打,都要有所准备。 所以警戒哨塔上最重要的不是刀枪和弓箭,而是放在三层木架上的一个大号铜盆,里面是加了特制调料和火药的狼粪,白天点燃就算是草原风大,仍然会有一道近乎笔直的黑色烟柱直冲天际,数十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铜盆旁边放着三根铜筒,里面装有一直阴燃着的火绳,只要把火绳吹旺了往铜盆一插就完事了。 白天是黑烟,晚上就是窜天猴了,这种传信窜天猴同样是特制的,光是尾杆就长达二尺有余,药筒更是比正常的窜天猴大上一倍有余,可升空十余丈高!在半空中炸出的火球足以让十里以外的人都清晰可见。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每个警戒哨塔上至少会五枚传信窜天猴,像是周胖子所在的这个警戒哨塔上就存放了七枚传信窜天猴。 周胖子所在的这个警戒哨塔是面朝西南方向,理论是用来为大明边军的搜套行动和鄂尔多斯万户的袭扰提供必要的预警,但事实上,自从隆庆和议之后,互市开放,大明边军基本上也就不再出边搜套了。只有极少数胆大又快要穷疯了的夜不收敢跑到边墙外来捞一把,而且也没人敢深入到太平堡附近,所以基本上不存在南方来敌的可能性。 现在王家这支规模庞大的驼队明显是奔着鄂尔多斯万户去的,这样一来,如果鄂尔多斯万户想要袭扰或是劫掠太平堡,就首先要攻击这支驮运了大量金银的王家商队,只要这支王家商队不遇袭就意味着西南方向平安无事。 南边不会有敌人过来,西南边万一来了敌人也有王家商队在前面顶着,周胖子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高枕无忧了,可以放心的吃肉喝酒了。 “来,兄弟们,吃肉,吃肉!”周胖子用手中锋利的解腕尖刀从烤的焦香的羊腿上切下一大条肉扔进嘴里,连声称赞! 围坐在木炭火盆周围的私兵们纷纷用餐刀或是尖刀从羊腿上割下一小块肉扔进嘴里,味道确实鲜美,只有口外的肥羊才能有如此美味。 周胖子让每人先分着喝牛皮酒袋里的酒水,最后才喝一人只有一碗的二粮酿,这样就不会出现喝过好酒后再喝便宜酒就没个滋味的窘境。 众人齐声说对! 当过蹄土大盗的私兵把牛皮酒袋中的酒水倒入每人碗中,酒香四溢。 “哟!居然是高粱烧!”一名私兵把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品了品,肯定的说,“没错,就是高粱烧!” 周围人的眼睛都亮了! 太平堡和口外草原上其他汉人聚居的板申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都有比较发达的酿酒业。只不过受限于粮食产量,绝大多数板申只能酿造最便宜的地瓜烧或是红薯烧,能酿造高粱烧就算相当富裕了。 虽说太平堡中产量最大也是最便宜的酒水也是地瓜烧和红薯烧,但更受欢迎的却是高粱烧、小米酿、黄酒等粮食酒,只不过这些酒水确实不是每天都能喝得起的。 此时在警戒哨塔上的七人中,四人带的就二斤地瓜烧或是红薯烧,只有两人各带了一斤高粱烧。现在凭空多出了八斤高粱烧,怎么能不让人兴奋异常呢? 就连周胖子都有些惊讶,马上把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没错,确实是高粱烧!没想到魏老六这么上道啊?出手爽快! 想着一仰头,一碗高粱烧就下肚了,一道火线仿佛从丹田升起,打了个酒嗝,周胖子觉得通身舒畅,抓过另一支皮酒袋,拧开木塞,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闷了一大口,这才重新拿刀割羊肉。 一见周胖子彻底放开了,他手下的私兵也就跟着大吃二喝起来,四支皮酒袋,周胖子自己独霸一支,剩下的正好二人分一支! 王家商队扔上来的羊腿是腌制入味后再烤的,味道最是鲜美,自然也是周胖子吃大头,其他六人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对他们也不亏,本来是七人二天吃一只羊,现在多出条羊腿来,意味着其他人都能分到更多的羊肉。 这就是太平堡的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现在有个队长在,那周胖子也得老老实实去和私兵们吃一样的东西,即使他是伍长,也一样。 可此时此刻,周胖子的官最大,他就能享受最好的! 正在开心的啃着鲜美多汁的羊排,喝着够劲的高粱烧,回去还能拿到手双倍的军饷,没人注意到警戒哨塔周边的异常。 只有那个干过蹄土大盗的私兵端着酒碗,有些困惑的看向黑沉沉的夜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不等他想明白,身边之人就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赶紧喝!别娘们似的,用酒碗养鱼啊? 他没注意到,警戒哨塔周边的虫鸣声消失了。 夏日的夜晚,本应该是昆虫们开演唱会的时候,可现在警戒哨塔附近的虫群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动了,瞬间就全部沉寂下来。 因为有十几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警戒哨塔上七名私兵的一举一动,在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警戒哨上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见。 敌明我暗,这是发起突袭的最好时机! 十张长弓上的平头梅针箭都稳稳的瞄向尚处于无知状态的七名私兵,只要身边的张大帅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把他们变成死人!就算他们踩了狗屎动,躲过了暗夜中的箭矢,早就潜伏在警戒哨塔附近的标营悍卒也能让他们在瞬间身首异处! 只要一声令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暗杀之夜(上) 只是张亦隆没有下达射杀的命令,原因很简单,在张亦隆看来,弓箭远远谈不上可靠,十张长弓射杀七名商会私兵,远远不够,只要有一人没有被第一时间射杀都是大麻烦。就算他们没有办法发出信号,可万一有人中箭倒地时把装满木炭的铜盆踢翻,再把整个警戒哨塔引燃了,那么隐蔽突袭粮仓就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 “都别动,除非他们发现了我们。”张亦隆手中的em-311狩猎步枪同样直指警戒哨塔上来回晃动,但与身边标营士卒手中的长弓相比,张亦隆更不想使用步枪,枪声在寂静的草原之夜会传出去很远。 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的进塔,打枪的不要。 一直趴在张亦隆身边的姜玮悄声问道:“大帅,你打算怎么办?” “等着,”张亦隆轻笑一声:“急什么,他们又是吃肉又是喝酒,至多再有一个时辰也该睡觉了,到时候,我们就摸上去,一刀一个!” 说到这里,张亦隆扭头对神情有些别扭的姜玮说道:“你要是下不了手,就别上去了。” 就算有着夜幕的掩护,张亦隆还是看到了姜玮脸上的尴尬之色。 没办法,张亦隆在抵达警戒哨塔的前一晚,召集所有参与突袭行动的振威军指战员开了个短会,会议内容特别简单,自愿报名参加夜袭警戒哨塔,条件只有一个,杀过人或是杀过猪狗。 结果报名的多达五十九人,张亦隆就把他们分为三队,自己带一队夜袭离自己最近的,也是威胁最大的一个。 董一振带一队负责夜袭同方向上第二个警戒哨塔,据高田所说,最外侧的警戒哨塔上的守军警惕性最高,第二个警戒哨塔上的人就要懈怠的多。 高田虽然没在警戒哨塔上执过勤,却赶着大车送过几次警戒哨塔的换班堡丁或是商会私兵,在高田看来,太平堡堡丁的纪律性要远远好于商会私兵,后者虽然更为凶悍,但个个桀骜不驯,根本不把什么纪律放在眼里。 所以在抵达警戒哨塔之前,张亦隆就在祈祷马克思,保佑今天在警戒哨塔上值夜的是商会私兵。 祈祷起效了。跟在张亦隆身后的高田一眼就认出了在警戒哨塔上正在大吃二喝的是商会私兵,因为他们穿的是私兵特有的青色衣衫,而不是太平堡堡丁统一穿着的成本更低的灰色衣衫。 本来按张亦隆的标准,姜玮是没资格参与其中的,可姜玮一再坚持,张亦隆也不好拒绝他,就只好让他跟在身边。 现在张亦隆有些怀疑自己这一决定是不是正确了。当然,就算是姜玮不上哨塔也无所谓,有心算无心,对方又是酒后沉睡,只要上去五个人就足以完成任务了。 姜玮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大帅放心,只要您上去,我一定跟着。” 张亦隆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点了下头,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记着!必须补刀!绝对不能扔下不管。 姜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张亦隆的估算过于悲观了。 半个时辰后,哨塔上已经有人出现了明显的酒醉反应,划拳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一个酒量不好的私兵趴在围栏上开始大吐特吐。 也难道,就算平时爱喝酒,可每人的酒量还是不一样的。现在一人一斤高粱烧,再加一碗二粮酿,一斤二两酒下肚,有人已经扛不住了。 “各位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周胖子的酒量那是非常好的,一斤打底,所以他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听到吐酒的声音让他非常不爽,对剩下几人说:“喝的差不多就行了,留着明天喝,你们几个一会儿下去把羊肉都烤出来,放心,不白让你们干!明天上午你们可以睡觉,回了堡里,我请大家喝顿酒!” “好!”那个蹄土大盗出身的私兵第一个放下酒碗,他已经喝了快一斤了,不少了。 而且,他始终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这让他很是心神不宁。 第二百九十章 暗杀之夜(中) 见他放下酒碗,其他几个私兵也随之放下空酒碗,只有一个和周胖子一直不太对付的私兵,抓过皮酒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周胖子,“周队,你都是要升官发财的人了,就别盯着我们几个苦哈哈了吧?不就是烤半只羊吗?小事一桩!” 周胖子一听就气血上脑!本想发作一番,可转念一想,是自己最先开始喝酒的,就是闹到统领那里,自己也不占理,对于这种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 想到这里,周胖子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那就一人再喝一碗吧。”说归说,他自己一口把酒碗中剩余的酒水喝干后,把空酒碗放在身前。 那个汉子看了一眼周胖子身前的空碗,嘿嘿一笑:“周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糙汉子一般见识了。”同样是一口把酒碗中的高粱烧倒进肚子,又用袖子一抹嘴,确实是喝痛快了。 留下二人收拾碗筷,周胖子自己用木炭的余火给大家烧壶奶茶,做人也不能太过分。 剩下的四人则下到一层,找块空地把剩下的半只羊烤熟了,不然鲜羊肉放到明天就得臭了。 这活儿不累却比较烦人,晚上的夏季口外草原上是各种蚊虫的天下,让人不胜其烦。再加上几人都吃饱喝足了,正是最为困顿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干活儿。 可不干又不行,上旨下派。 几人在警戒哨塔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草草挖了个坑,又把哨塔上的一个铜盆拿下来,又扔了几块木炭进去,点燃后把羊肉插在铁杆和木叉就那么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胖子让人送下来一壶奶茶,大家虽然都知道什么意思,可嘴上还要客气感谢几句。 一个私兵拿出粗木碗,接了大半碗奶茶,一边喝一边感叹:“今天真安静啊。” “咣当”身边那名出身蹄土大盗的私兵手中的木碗掉在地上了。 几人同时望向这个一脸惊恐的同伴,“怎么了?兄弟这是?” “快……快报信!”蹄土大盗看着周边的黑暗,他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对劲了,入夜以后,虫鸣声就越来越小!能让虫子在夏天的夜里保持安静,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在四周的黑暗中埋伏了不少人!而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吓得这些虫子不敢出一声! 不管这些人来自何方,想干什么,自己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报信?!”身边的私兵还在翻动着手中叉了羊肉的铁叉,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没有时间犹豫了,蹄土大盗出身的私兵一跃而起,转身就要对着警戒哨塔上的周胖子大声示警。 就在此时,他听到此生最恐怖的声音,那是弓弦被拉满后再松开时特有的“嗡嗡”声! 紧接着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就硬生生穿透了他的喉咙,把想要喊出的那句:“快点信号箭!”给堵回了肚子里。 想要深吸口气,然后再全力喊出让大家赶紧上塔,可吸入喉咙的却是一股股带着血腥味的液体,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永恒的黑暗就彻底淹没了他! 他身边的三名私兵都惊恐的看向他,刚才还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大活人,喉咙在被一支从黑暗中射出的平头梅针箭直接贯穿!大量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空气涌入气管发出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恐怖。 “妈呀!”送奶茶下塔的私兵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直接把手中的铁壶扔进了木炭盆中,壶中的奶茶泼在燃烧的木炭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他转身就要冲向警戒哨塔,有人偷袭! “敌……”可惜,袭字还没出口,他就被一支从黑暗中劲射而出的平头梅针箭贯穿了胸口,自己身上穿的牛皮甲没能发挥一点作用!这只能说明开弓放箭之人离自己距离非常之近! 敌人都靠这么近了,之前大家怎么都没发现!?喝酒误事啊! 全身的力气都被这致命的一箭瞬间抽走了,软倒在地的他此生最后的念头是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就在他中箭的瞬间,围坐在坑旁的另二名私兵也在同一时间被精准射杀! 此时此刻,只有周胖子和一名私兵还在警戒哨塔之上。 周胖子今天确实没少喝,一斤三两的高粱烧又加了四两的二粮酿,就算是一向自称海量的他也有些感觉头晕目眩。所以在哨塔下发生变故之时,周胖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借着酒劲,他在哨塔上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塔下骂了句:“叫什么叫?你……” 然后,他就看到了曾经当过蹄土大盗的私兵已经喉咙中箭已经倒地不动了,看到了一个胸口被箭矢贯穿,已经口喷鲜血却还在抽搐的私兵,都不用看剩下二人了。 瞬间酒醒!敌袭!周胖子刚要转身扑向通往三层的木梯,一支羽箭呼啸着就从他厚实的胸膛射了进来!二百多斤的胖子被这支箭矢的劲道带的往后倒退二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该死!平头梅针箭穿透牛皮甲后轻易贯穿皮肤射入体内带来的剧痛让周胖子浑身的肥肉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实在是太疼了!周胖子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自己不该在吃饭前把铁网甲脱下来的!大意了!太大意了! 现在已经没时间后悔了,周胖子深吸一口气,咬紧牙,拼尽全力一声低吼双手一起较力把露在胸膛外的箭杆掰断! 箭杆断裂带来的剧痛让周胖子发出一声惨叫!“他娘的!”他一边咒骂着所有的人,一边拼命爬向看着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的铜盆。 周胖子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是商会私兵,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对于自己中的这种平头梅针箭更是万分熟悉!这种制造简单的箭矢虽然射程不远,飞得也不算快,在近距离内却有着与其外表完全不同的惊人杀伤力。不仅可以洞穿牛皮甲,甚至还可以射穿铁网甲! 更加要命的是,被这种平头梅针箭射中后伤口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自己身中这一箭,如果是在太平堡里,请最好的红伤大夫兴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是想都别想了。 就算箭伤要不了自己的命,对方也肯定要冲上哨塔来补一刀。 既然横竖都要死,周胖子决定在此生最后一刻当一回英雄! 只要爬到铜盆跟前,只要把装满木炭的铜盆弄翻就能引燃整个警戒哨塔,那么太平堡就一定能看到!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暗杀之夜(下) 刚爬了半步,周胖子就知道自己低估了伤势的严重程度,胸腹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再次呻吟出声! 真想就这么趴着不动了,死就死吧。 不行!周胖子在心中狂叫着,就是死,我也要把信传出去!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身影直扑通往第三层塔楼的木梯,周胖子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止有了一丝笑意,是那名被他留下来帮自己打开铺盖的私兵。由于所处位置的原因,警戒哨塔下射来的箭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不可能射中他,现在只要他能冲到三楼就能放出信号箭,那么自己这些人也就算不白死了。 可短短数息后,笑容就凝固在周胖子脸上,他身下的警戒哨塔正在有节奏的振动着,这表明有人正在用极快的速度从哨塔一层的绳梯往上攀爬着! “该死!”周胖子用力咒骂着自己的愚蠢,副统领齐广成一再强调,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哨塔一层通向二层的绳梯必须收起来,绝对不允许随意放下。 可周胖子嫌在哨塔二层上用木炭烤羊肉太热,影响自己睡觉,就擅自让私兵们下到一层去烤肉,如此一来,绳梯自然就不能收起来了。 万万没想到,哨塔下的几名私兵瞬息之间就被一一射杀!自己又身受重伤,唯一全须全尾的私兵一心想着去三层施放信号箭,根本没人想到要收起绳梯。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在周胖子悔青肠子之时,一道身影如箭矢般从绳梯入口一跃而入,没有理会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周胖子,那人手中雪亮的腰刀寒光一闪! “啊!”正在奋力攀爬私兵发出一声惨叫,寒光闪过,一条小腿带着一道血线飞出哨塔外! 剧痛之下,断腿的私兵惨叫着从木梯上滚翻而下,喷射而出的鲜血把面积不大的塔楼染的一片血红。 周胖子也被鲜血喷了一脸,等他伸手擦去脸上鲜血后,才发现最后一名私兵已经死了,一口锋利的腰刀从后背处直插心脏!一刀毙命! 周胖子顺着雪亮的刀锋向上看去,他想要知道是谁如此凶狠,又是如此阴险的偷袭自己。 是马匪?还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蒙古人?总不可能是大明边军吧? 映入周胖子眼中的是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的男人,二十出头,脸色平静,双眼冷漠的回应了周胖子的注视,内穿黑衣,外面又套了一件蒙古式样的铁网甲,头上却戴了一顶明军式样的铁盔,而且还是个带有兽纹饰的铁盔,只是没有盔缨。 周胖子只能从长相判断出不是蒙古人,从衣甲上判断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人马,更不是大明边军。 “你……”周胖子本想问一句,你们到底是谁?却没有问出口。 一道黑影从警戒哨塔一层一跃而上,没等周胖子看清那人是谁,刀光一闪,周胖子的人头已经飞上半空! 姜玮收刀往右边退了一步,没被鲜血喷溅一身。 张亦隆没有理会姜玮这点小小的洁癖,以后血腥的战场会让他改掉这毛病的。伸手摘下挂在塔柱上的气死风灯,对着黑暗晃了三下。 暗藏在黑暗中的振威军夜袭队迅速现身。 对于一个仅有七人驻守的警戒哨塔,张亦隆没有多大的兴趣,时间也不允许对其进行仔细的搜索,直接指派有了标营左哨的一个什长率本队人马对哨塔简单搜索一下,然后留一半人手继续守塔,直到明天和于硕率领的主力汇合后一起赶往太平堡。 然后,张亦隆就带着夜袭队的继续直奔下一个警戒哨所,如无意外,董一振应该已经得手了。 临行前,张亦隆只带走了三支信号窜天猴,这东西挺有意思,已经有点近化的康格里夫火箭的味道了,剩下的四支还是留下来了,毕竟振威军守塔也是要起到一个警戒作用,需要一个报信工具,万一有事呢? 张亦隆总觉得出现在鄂尔多斯万户中的那个黑衣人对自己和振威军有种莫名其妙的威胁,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在离开临时老营之前,张亦隆专门找了一丈红,询问这位马匪大当家的知道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的底细。 一丈红听完张亦隆的讲述后,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多,听说此人有个外号叫黑衣相,是鄂尔多斯万户幕后的智囊,有些类似那位杨公公。不过,听说手段要更直接一些,而且这人控制的鄂托克也比杨公公的要多。” 说到这里,一丈红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张亦隆:“说到这人,我到是想起来一件事,我听眼线说,他出现在鄂尔多斯万户的时候和你们三位出现在土默特万户的时间差不多。” 这话让张亦隆陷入了沉思,难道说…… 看来以后要专门组织人员来盯着这个神秘的黑衣相了。可惜,现在真的是暂时顾不上他了。 看着张亦隆带着夜袭队如旋风般疾驰入黑夜中,留在警戒哨塔的五名振威军标营士卒都长出了口气。 谁都没想到张大帅如此的杀伐果断。当然,这是好话,换一种说法那就是杀人如麻! 从入夜潜伏到警戒哨塔附近,张亦隆就开始布置如何在第一时间把哨塔上正在吃肉喝酒的七人送去见阎王。 擅长射箭的七名标营士卒一人瞄准一个,不论是射喉咙还是射胸口都随便,要求只有一个,箭出必中!另有三名弓箭手为预备队。 张大帅自率三人为前锋,在箭离弦的瞬间就要直冲警戒哨塔,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 本来是有几次机会能把七人一一射杀,但张大帅就是不下令,一直等到五人下了哨塔,这才一声令下! 他们是从来没见过张亦隆的行动有那么快,不等他们几人抽刀跟上,张大帅就已经抓着绳梯一跃而上了,然后就是刀光、血光和人头了。 就算这五名振威军标营士卒都是见过血的,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张大帅这种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挥刀砍人的作风实在是让人后背直冒凉气。 好一会儿,陈伍长才对着四人一瞪眼,“楞着干什么?赶紧收拾!” 就在五人把商会私兵们的尸体扔在一边,继续用木炭烤羊肉之时,张亦隆已经带着夜袭队赶到了第二个警戒哨塔。 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董一振已经得手了,七具尸体被扔在哨塔一层的空地上,董一振一见张亦隆纵马而来,马上敬礼道:“回大帅,已经拿下了!” “有损失吗?”张亦隆这一句话就让在家的夜袭队员心里一暖。 “放心!没损失,连皮毛都没受伤!”董一振笑得很开心。 第二百九十二章 粮仓在望 “好!去发信号吧!”张亦隆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一名信号兵提起气死风灯直奔哨塔三楼,对着南方一阵有规律的晃动。 远处很快亮起一盏气死风灯,更远处接着再亮起一盏,就这样一直把信号传出30余里。 为了以防万一,张亦隆在制订突袭方案时非常小心,白天突袭队全员隐蔽在一处山谷之中,只派出十余个最精干的士卒在山谷外埋伏。 天快黑时,由突袭队中精锐组成夜袭队,由张亦隆和董一振率领分袭二个警戒哨塔,事前规定好,拿下二个警戒哨塔后用气死风灯传递信号,突袭队只有接到准确的信号后才能离开山谷。 直到看到远处依次亮起的气死风灯,负责指挥留守突袭队的方布这才长出口气,长时间的紧张等待,让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他当然不是担心手下这帮骄横的标营士卒有谁敢捣乱。 所有人都很安静,除了在山顶上放哨的哨兵以外,其他人都老实的靠坐在大车旁,低声闲聊着,每隔一刻钟就会有随行的长夫军把热奶茶送到每人手边。 烧茶用的是于帅传来的无烟灶,虽然挖的时候有些费力,可是真好用。白天无烟,晚上无火,方布就是站在山头往下看,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痕迹。 让方布放心不下的还是夜袭行动能不能顺利完成,在抵达此地之前的作战会议上,张亦隆就明言,对于一个五到七人驻守的警戒哨塔,无论是采用偷袭还是强攻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麻烦是在于绝对不能让对方发出信号。 当时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太平堡的警戒哨塔能发出什么样的信号,但在大明边军中混过的几人觉得,起码会有狼烟,那东西又不难弄。 想要让警戒哨塔上的人来不及发出信号,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快,非常快! 直到看到气死风灯亮起,方布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一切顺利。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抽刀出鞘,方布低喝一声,“全军出动!” 看着突袭部队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方布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手下这帮大爷们总算是开窍了,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了。 方布作为标营副统领,当然知道手下这些大明军边或是卫所出身的士卒是真的是能打敢死,毕竟都能逃到大明辖境之外的口外草原上讨生活,自然不是一般人。但不得不说,这帮大爷是真的难管! 几乎每人脸上都写着骄横二字!好像整个振威军中就只有他们会打仗一样。虽说事实确实如此,可正如张大帅和胡大帅所说的一样,就算是标营士卒,也只能叫会用兵器而不叫会打仗! 只不过,私下里张亦隆和方布说过,现在时间太紧,没有办法对标营进行正规化训练,等拿下太平堡后,一定会让这帮大爷们知道什么叫打仗! 当时的方布唯有苦笑,说起来,这标营的统领确实不好当,姜玮出身白莲教香主,在标营内根本谈不上什么威望,只不过他算是张大帅的亲信,标营上下都知道一点,姜玮的存在就是张大帅对标营的控制,任何人敢于动摇这一点,自己的脑袋恐怕就要换个地方了。 姜玮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把大量的具体营务扔给了锦衣卫出身的方布,这让方布多少有些无奈,就算是出身军户的标营士卒在骨子里也看不出锦衣卫,锦衣卫在大明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 好在三位大帅对于方布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不然,方布都不知道要如何管理手下这帮大爷了。 不过自从离开苏木沁板申后,方布觉得这些标营士卒的骄横有所收敛了,特别是在看到少年侍卫们与商队护卫血战过后,这些标营大爷们都沉默了许久,看待那些少年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钦佩。 方布作为400人的主将,想的却比手上这次兵大爷们更多。这些少年侍卫是张大帅一手训练出来的,听说练的最多的不是武艺,而是长枪阵。 长枪阵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大明军队在还是吴军之时就没少用,听老将军们说过,当年太祖皇帝还没称帝,手下那些名将就经常用长枪阵对付前来镇压的蒙古骑兵和其他割据势力,效果堪称一流。 可在那些残酷作战之中,手持长枪大多是孔武有力的步卒,是经过了至少半年以上训练的步卒,他们中几乎全是16岁以上的壮年。可那些在小高地上浴血奋战的侍卫们是真正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才15岁,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也不过才一个月有余。却能在与一群马匪并肩作战时寸步不退,这已经足以让方布大感意外了。 要知道这群少年面对的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搏杀经验丰富的镖局镖师、趟子手、护院武师和家丁,而且还要以寡击众,这都能杀得有来有回,甚至略占上风。截止到目前,这一枪阵也只传给了少年侍卫,就算是标营练习的仍是胡大帅传授的枪阵,听说这二者之间还有不小的区别。这让方布对于张大帅的枪阵极其好奇。 方布自然想不到张亦隆是有苦衷的,这套枪阵的来源相当复杂,既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名动天下的刺杀术,还结合了武警部队的防暴阵和警察的长警棍术,由于时间仓促,张亦隆现在也不敢把这套还称不上完善的枪阵推广全军,只敢先拿身边的少年侍卫们练练手。 说实话,张亦隆都没想到少年侍卫们第一次使用枪阵就能有如此好的效果。 突袭部队全军出动,到达第一个警戒哨塔时也不过才用了二个多时辰,到第二个警戒哨与张亦隆等人汇合时,天还没亮呢。 草草吃过早饭,大家都看向了张亦隆。 口外草原上晨雾渐浓,张亦隆抬头看了看天,略一犹豫,手中腰刀出鞘:“全军!突袭粮仓!” 不等再等了,变数太多了! 除了留下12人继续驻守警戒哨塔以外,突袭部队全体上马!目标:粮仓! 第二百九十三章 破门(上) “好凉快啊!”马六爬上了粮仓护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着同样精神不振的同伴问道:“送吃的还没到?” 手柱长枪的贾二同样哈欠连天,“你瞎啊?现在什么时辰?送饭的起码也要中午才能到。” 马六本来也是没话找话,没有理会话里带刺的贾二,伸长脖子向外看了看,“今天这晨雾有点大啊。” “是啊,”贾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分了,大家都是商会私兵,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上好几天,所以赶紧把话收了收:“我也很想知道今天送什么吃的过来,最好是能送点硬菜过来。” “应该有硬菜,听说今天轮到凤来仪送菜了。”说到这里,马六嘿嘿一笑,伸手擦了下嘴:“要是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亲自来送饭就更好了。” 贾二心中冷笑一声,嘴上没好意思说,就凭你马六这小身板,那位喵小小真要是来了,三条腿都得软了!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商会私兵了,就是现在还在帐篷里呼呼大睡的副统领陈行宝陈大老爷也不敢对喵小小真的下手,至多就是在凤来仪吃酒时嘴花花几句,而且都不敢开太分的玩笑,不然晚上巡夜时就要多带些人手了。 马六自然也知道,讪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就在二人闲聊之时,整个粮仓开始恢复活力。当值的堡丁开始收拾铺盖、在炭火盆上煮奶茶、烤硬面饼和肉干,这是驻守粮仓的堡丁和商会私兵的早饭,堡丁、商会私兵和各家的护院武师、护院家本是太平堡中少有的一天吃三餐的,有些需要巡夜的,还要再加一顿夜宵。 俗话说的好,吃饱饭才能好好干活儿,把这些手持凶器的人饿着是什么后果,太平堡里的商会老爷们心知肚明。 虽说粮仓内严禁生火,但实际上这个命令根本没法严格执行,就算不生火做饭,在口外草原上生活多年的人,谁敢说让这二百多人在十天之内一口热奶茶都不喝?谁也不敢,别说武甲头王雷不敢了,就是商会会长马东仁也不敢,真要那样,那可就是官逼民反了。 所以最后王雷妥协了一下,同意在粮仓中间空地上挖几个坑,倒进砂子,再把装有木炭的铜盆放上去,平时的煮奶茶和热饭都用这个,但王雷再三强调,必须要时时有人看守,必须要用木炭或是牛粪,不许用砍伐来的木头。 反正粮仓里总会有一百堡丁驻守,就算是商会私兵敢违抗,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了。 数十个木炭盆燃烧的青烟飘入晨雾之中,让本就浓郁的雾气更加厚重。 “他们居然敢在粮仓里生火?!”趴在张亦隆身边的姜玮吃惊的把千里镜还给了张大帅。 “不然呢?他们总得喝个茶什么的吧。”张亦隆接过17式单兵望远镜,没好气的说。 这是明末的草原,又没有微波炉和电磁炉,用牛粪或是木炭生个火,只要离粮食够用,平时多盯着点,实际上没啥危险。但是要用木头的话,那就有些风险了。相信身为太平堡武甲头的王雷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事实上,自从去年冬天这个粮仓建好后,直到今天也确实没发生过火灾,可见王雷的防火措施还是很有效果的。 对于如何破门,张亦隆早就计划好了,骗是不可能的,这是粮仓不是太平堡。但必须的伪装仍是必须的,特别是要安全的把装有黑火药和水袋的大车安全送到粮仓大门前,就需要给粮仓的守军演一出好戏。 根据张亦隆设定的剧本,首先是一辆伪装成高家商队的大车,然后是跟着车一起跑的十余骑,这其中的关键角色是高田和徐安都,张亦隆比较担心的是后者。 然后是由姜玮率领的突袭队主力,伪装成一股马匪,在后面佯装追杀。 如果一切顺利,张亦隆亲率的突袭主力就能顺利把大车靠在粮仓大门上,然后就没然后了。 在爆开粮仓大门后,张亦隆就要率少量精锐死守大门,直到姜玮率领的马队赶到。环环相扣,不能有一环出现任何问题。 这是张亦隆最不放心的一点,意外实在不好预测! 第二百九十四章 破门(中) “好了,行动吧。”担心归担心,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张亦隆对计划进行更多的调整了,真有个万一,那就顶着粮仓上面射下来的箭矢把大车硬推到大门前! 张亦隆不认为王雷敢给驻守在粮仓里的堡丁和商会私兵配发火箭,就算王雷失心疯了,真的敢给,等他们发现不对劲,再把火箭拿起来,点上火,恐怕粮仓大门早就上天了。 张亦隆一声令下,隐藏在晨雾中的突袭队马上展开行动。 邱成把黄膘马牵了过来,张亦隆翻身上马,旁边的杨元标又递过来一件灰布斗篷,这是为了掩盖张亦隆身上鳞甲的反光,负责炸门的破门小组所有人都会身披斗篷。 张亦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车,这是破门的关键。大车上板条箱内装了足足二百斤黑火药,而且绑扎的非常紧实,有效的提高了爆炸效果。 板条箱两侧各有一个装满水的牛胃袋,二个牛胃袋用羊毛细绳与炸药箱紧紧绑在一起,形成一个极简陋版的水炸弹。 理论上只要把这个水炸弹紧贴在粮仓大门之上,引爆后就可以利用水的不可压缩性直接把门炸开,同时还不会产生大的火球把粮仓里的粮食一锅端了。 为了保证有最好的引爆效果,大车上还装了三根重达百斤的条石,用来把水炸弹压紧在粮仓大门之上。 问题是,这东西根本就经过试验,这个水炸弹完全是张亦隆和胡新明闭门造车的杰作。虽然说原理是没错的,但后世反恐作战时破门用的水炸弹与这个简陋到不值一提的东西之间的相似度完全就是猿猴和现代人类的相似度。 之前穿越三人组不是没想过别的破门方式,于硕就提出了制造简易攻城锤和用桦木炮发射木弹破门这二个方案。 攻城锤方案是第一个被否决的,破门速度太慢。先不说推着攻城锤来回撞击粮仓大门时必然会出现的伤亡,只说万一几下撞不开大门,里面的守军反应过来,一把火把粮仓点了,那对于振威军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用桦木炮打木弹破门的方案在技术是可行的,只要装药后用一块湿泥挡在中间就可以把一枚木弹顺利发射出去。问题在于,穿越三人组对于粮仓大门的厚度完全没有相关情报,到底该用多重的木弹才能破门是个问题。另外,木弹破门后是不是真的不会引燃粮仓内的粮食也需要试验,穿越三人组确实安排了试验,只是局势变化太快了。不等进行试验,振威军就要兵发太平堡了。 为了以防万一,张亦隆最终选择了风险小的水炸弹方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二百斤重的水炸弹能不能顺利把粮仓大门炸开? 天晓得! 张亦隆轻叹一口气,现在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等张亦隆披好斗篷,伪装成高家商队护卫的十七名振威军士卒也全部披上了斗篷,包括关乎计划成功的高田和徐安都。 在他们身后是假扮成马匪的四百名突袭队员,人人黑布蒙面,刀枪出鞘,远远看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张亦隆把高田和徐安都叫到身边,认真的对二人说道:“我最后问一次,你们可以不参加的。” 高田嘿嘿一笑,“大帅!我没问题,请您放心!” 徐安都知道张亦隆这话实际上是在问自己,高田大仇得报,对于张大帅可以说是绝对忠心,自己出身镖局趟子手,家又在太平堡,信不过自己也是正常的。 少年对着张亦隆抱拳道:“我既然自愿从军,就不后悔!” “好!”张亦隆伸手拍拍二个少年的肩头,展颜一笑:“那就走,让我们去建功立业!” 身后振威军士卒闻言都笑了起来,此战若胜,人人都是大功一件! “接旗!”邱成把一面绣着“平”字的蓝旗扔给高田。 这也突袭成功的又一个保证,蓝色“平”字旗是太平堡商会的会旗! 这旗帜可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第二百九十五章 破门(下) 旗子当然是从高家商队缴来的,收缴旗帜之时,负责保管的高传礼还有些不情不愿,左手抓着旗杆不放,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结果吕少威二话不说,抽刀照着高传礼的胳膊就一刀,要不是被方布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下,高传礼的左臂就要一飞冲天了! 尽管保住了胳膊,可吕少威凶悍的一刀还是把高传礼吓得不轻,这个好歹也算是练过几天武艺的高家二爷居然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吕少威用手中的腰刀指着高传礼问了句,你不是说要与这旗子共存亡吗?行!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千万别松手! 闻言,高传礼抓着旗杆的左手好像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把旗子扔的远远的。 吕少威冷哼一声,这就是伪君子和真君子的区别。无论是有钱人还是读书人,骨头硬不硬,砍一刀就知道了。 这个高传礼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软蛋,有方大人在,吕少威又不会真的砍了他,连嘴硬一下都不敢? 方布一笑,招手叫过一个标营士卒,让他把旗子送到少年侍卫手中。 现在这面在太平堡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商会会旗交到了高田手中。 手握着鸡蛋粗的旗杆,高田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就在二天之前,他都没机会摸一下这杆大旗,平时大旗由高传礼保管,商队行进时由一名护院武师亲自持旗,只可惜这位护院武师已经和赵铁胆一起丧命在峡谷口的火牛阵中。 一想到这位平时就喜欢欺凌家丁的护院武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高田就不由得暗自高兴一下。 邱成觉察到了身边少年的心境变化,扭头问了句:“怎么了?” 高田马上正色回道:“回邱大哥,没事!” 邱成对于高田和徐安都不太放心,只不过在张大帅的计划中,这二人又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少年老成的他决定亲自盯着这二个刚加入振威军的少年,绝对不能因他俩出现任何意外。 邱成脸上带着笑容,可手却一直停留在腰刀刀柄上,只要他俩敢乱来,那就别怪你邱大哥不客气了,一刀一个! 张亦隆看了眼身后众人,提高了声音:“我就不说多余的话,大家按章程行事就行了,在这里我提前谢过各位了!”说完对着众人抱了抱拳。 众人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坚毅的眼神回应了张亦隆的期待。 “冲!”张亦隆手中马鞭一挥,37骑护卫着一辆大车冲入了浓厚如奶的晨雾之中! 此处距粮仓只有七里地,纵马疾驰,瞬息可致! 就在张亦隆率队冲入浓雾中后,姜玮的右手搭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开始用脉博计时,这是张大帅传授的,据说计时很精准。 突袭队主力要在张大帅出发后一刻钟开始追击,不能早也不能晚,既要让粮仓的守卫们发现后有追兵,又不能追的太近,否则粮仓守卫直接放箭赶人,那就麻烦了。 浓雾中,张亦隆手持97式指北针,用以确定行进方向,这个宝贝疙瘩是胡新明的,比自己手上的62式指北针确实好用多了,只不过,张亦隆一直没问出来胡新明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就在野战部队都算罕见的,胡新明区区一个预备役是怎么到手的? 只是小胡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张亦隆身后众人都是一脸惊讶,完全不知道张大帅如何在浓雾中准确找到粮仓的方向,这要是万一跑偏了,那就麻烦了。 “准备吧!”远处升腾的雾气中,粮仓已经隐约可见了。张亦隆收好马鞭,没有抽刀在手,而是从战马的鞍袋中抽出了em-311狩猎步枪。张亦隆不想在今天的突袭过程中使用任何火器,真要是有个万一,引燃了粮仓里的粮食,就明末草原上的消防救援水平,除了眼睁睁看着这些粮食化为灰烬以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张亦隆试过,站在平地上射箭,自己勉强凑合能达到一个及格的水平,但在奔驰的战马上射箭,对于现在的张亦隆来说,是绝对超纲的要求,别说射中敌人,不把自己伤了就是本事了。 好在其他人的骑射水平都不错,也就是高田和徐安都略逊一筹,但与张亦隆相比那也是远超其上了。 见张大帅抽枪在手,其他人也都摘弓扣弦,成败在此一举了! “敌袭!快敲钟!”粮仓护墙上的马六踹了一脚身边还在往嘴里塞夹肉面饼的同伴,来不及在地上寻找专门用于敲响警钟的木棒,直接抡起手中的长枪对着悬在木架上的铜制警钟用力敲去! “当!当!当!”刺耳的警钟声在晨雾中传出去很远,就连张亦隆一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粮仓里的守卫们瞬间就炸营了! 在马六敲钟之前,护墙上只稀稀拉拉的站了二十多人,而且大多数人都在就着已经凉了的奶茶把最后几口夹肉面饼送进嘴里,虽说有人听到了浓雾中传来的马蹄声和大车车轮特有的“卡吱”声,但都把这当成了今天送饭的车队提前了。 只有马六等少数几人瞪大双眼在浓雾中寻找着马蹄声的来源,直到他们看见雾气升腾中出现的一哨人马,马六就是眼神再不好也知道那不是太平堡出来送饭的! 所以就算看到了那面迎风飘扬的商会会旗,马六还是下意识的喊出了敌袭,并敲响了警钟。 “你是不是疯了!”贾二终于反应了过来,伸手抓住马六的枪杆子,“那是商会的会旗!” “怎么回事?”一个暴雷般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陈行宝到了! 对于护墙上发生的一切,张亦隆没有一点兴趣,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粮仓的大门,破门在即!只差最后这几百米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芝麻炸开门(上) 不待张大帅下令,高田就拼命晃起了手中的蓝色大旗,一边晃一边用力喊道:“我们是高家商队,各位老爷千万不要放箭啊!” 跟在他身后的徐安都、邱成等人也一起喊了起来。 声音瞬间就传到了粮仓护墙上,让已经准备开弓放箭的商会私兵们有了一丝犹豫,这就是他们与正规军的区别,要是在振威军中,令行禁止,哪有人敢公然违令? “放箭啊!”身形矮胖的陈行宝一脚踹在马六屁股上,“怎么都不放箭?!” 马六身形一歪,却也没有真的开弓放箭,反而苦着脸说道:“陈老爷,要是真是高家商队,射死人了,小的担待不起啊。” 高家也好,现任家主高志节也罢,在太平堡不过是三流家族,如果没有过硬的后台,就算真的射死了高家人,只要不是嫡传长房之类的,大不了赔点银子就完事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高家是有过硬后台的,高家不仅是四大姓中马家最亲近的一支,而且是受商会会长马东仁的指派负责为太平堡商家的南迁探路,这样的后台,真要是一箭射死个正经人,就以陈行宝一贯的德性,还不得把自己扔出来背锅啊? 怎么背?自然是用自己的脑袋来背,所以别说是陈行宝踹一脚,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马六也不会放箭。 再说了,陈行宝自己腰间就有一张已经扣好弦的顽羊角弓,另一边还挂着个装满羽箭的箭囊,你自己怎么不射箭?真当大家都是傻子? 陈行宝踹了马六一脚,却也没敢真的把他如何,反而是扭头对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贾二喝了一句:“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射一箭让他们先停下!” “好,好。”贾二这才弯弓搭箭,略微抬臂,对着正在疾驰而来的马队前方放出一箭。 “嗖”的一声,一枝平头梅针箭划过半空,直钉入地!距离高田的战马不过十步! “啊!”高田低叫一声,赶紧勒住战马,他是知道规矩的,这叫警箭,示警之箭,只要敢越过此箭,那就准备身上挨箭吧。 高田胯下战马一边打着响鼻,一边原地转圈,高田则单手持旗,左手稳稳控住战马,只在转身之时向身后不远处的张亦隆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下头。 “我是高家护院家丁高田!哪位大哥当值啊?”高田努力控制住战马,再次高举手中商会会旗,向粮仓护墙上的众人表明身份。 “高田?”陈行宝并不认识什么高田,不过,身边应该有人认识,所以他转身问了句:“谁认识他?” “哦,我看看,”一个商会私兵用小圆盾护住自己的身体,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回大统领,是高田!我在高家吃酒时见过!” “没认错?”陈行宝已经信了八成,可还是多问了一句。 那名私兵已经把小圆盾放了下来,再次探头看了一眼,“大统领,放心吧,没错,高田身后的是兴盛镖局的趟子手吧?” 徐安都伸手把斗篷拉下来,仰头对着护墙喊道:“是许大哥吗?你和我家童镖师喝过酒。” “没错,没错!”姓许的商会私兵这下彻底放下心来,“你们不是跟着候老镖头走镖去了吗?” 徐安都轻磕马腹,战马缓缓向前,越过警箭后,这才对着护墙上拱手抱拳:“许大哥,别提了,我们被一丈红打了埋伏,血战了一天一夜,死得死,逃的逃,我们是回来报信的!” 此言一出,护墙上的商会私兵和已经在护墙下集结的太平堡堡丁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只有陈行宝和他的几名亲信不为所动,兴盛镖局已经有人回来报信了,虽说商会中还是有人表示不信那个少年的话,可马东仁还是决定不可大意,这才派陈行宝来粮仓督守。 现在看来那个少年的话是绝对可信的,陈行宝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手中马棒指向高田,“高田!你身后的是什么人?车上拉的是什么?” 高田同样是纵马缓行,同样是越过警箭后才抱拳道:“都是我们高家人和兴盛镖局的趟子手!” “候老镖头呢?单大镖头呢?”陈行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都死了!”高田说谎都不眨眼。 第二百九十七章 芝麻炸开门(中) 此言一出,粮仓护墙上下瞬间鸦雀无声。 都死了?两家在太平堡内好歹也算是一流之列的镖局的镖头都死了? 陈行宝觉得嘴里苦的好像刚喝下碗黄莲汤,苦的张不开嘴,好半天才又问一句:“高老爷呢?” “被一丈红绑票了,高二爷也被绑了!”此时的高田已经达到了说谎不用过脑子的境地了,“赵铁胆赵爷死了,陶甘陶爷也死了,两家镖局的镖师也死的死逃的逃了,我们是昨天晚上趁着一丈红他们喝醉后逃出来的。” 这一个个名字好像炸雷般在陈行宝耳边响起,把个商会私兵副统领震的有些魂不守舍,好一会儿才稳定了下心神:“就你们几个逃出来了?” 这次接话的是徐安都:“回陈老爷,晚上太黑太乱了,我们也不知道都有谁逃出来了。” “哦,哦。”就在陈行宝还在消化这些消息之时,身边一个亲兵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老爷,你看那个箱子。” 陈行宝这才注意到高田等人身后还有辆大车,大车上还有口硬木板条箱。 眼睛不由得一亮,陈行宝对这种硬木制成的板条箱太熟了!这种板条箱子就是太平堡里打造的,板条箱的边角还用铜皮包了边,打造的极其坚固,就是怕路上有个万一,把里面的黄白之物露了白。 没错,这种板条箱在太平堡只会有一个用途,装黄金和白银。特别是运到口内的黄白之物,十有八九都是用这种板条箱装的,高家举族内迁之时,大车上拉的大多都是这种板条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不问可知。 “高象先高管家呢?”陈行宝试探的问了一句。 “被杀了!二管家也死了!”高田回答的非常肯定,没法不肯定,高安就是被自己亲手所杀的,死的不能再死了,脑袋都被自己用来祭奠苦命的贵兰姐了。 “那……你们准备回太平堡?”陈行宝心中涌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粮仓前只有三十多骑,自己手下可是有一百人马,要是…… “陈老爷,我们跑了一夜,人困马乏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喝口水啊?”高田一边问一边缓缓策马往前蹭。 “这……”陈行宝回头看了眼正在粮仓门后集结的堡丁,有点可惜了,要是这里只有自己指挥的商会私兵,现在他就敢开门把这些人放进来,赶在太平堡送饭之人到来之前,一人一刀送他们回家就是了。 现在有这些堡丁在就比较麻烦了。 在心中轻叹一声后,陈行宝提高了嗓门,“不行!按马会长的命令,没有他和二位副会长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开门!” 这话自然早在张亦隆的预料之中,所以高田的回答也是早就安排好的:“陈老爷,那我们能不能到护墙下躲躲啊?你听,后面有追兵啊!” “嗯?”陈行宝抬头看了看南方,浓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可隐约之间好像确实是有马蹄声。 “你们几个!”陈行宝扭头看向身边的几个私兵,“听到什么没有?”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马六说了句:“好像南边有马蹄声。好像还不少。” “你们几个,过来吧。”陈行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高田等人先躲到护墙之下,如果真有马匪追来,看到护墙上的百余张强弓应该也就知难而退了,再说了,自己手边就有一个大号牛角号,只要用力吹响号角,太平堡内的援兵顷刻即至,马匪是为了财,又不是杀人杀疯了。 听到陈行宝的话,高田心中一喜,成了!努力压下心中的兴奋,不让自己露出激动的表情,手中的大旗一挥,大喊了一声:“谢陈老爷!” 第一个纵马冲出,徐安都、邱成等人紧跟在后。 “准备弓箭!”陈行宝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向浓雾之中,现在雾气之中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清晰可闻了,而且听上去,居然有数百骑?! 这就难怪了,高家带了三百余护卫仍然被马匪杀的如此之惨,那么马匪的数量恐怕得有半千之数! 要不要吹号求援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芝麻炸开门(下) 就在陈行宝犹豫着要不要吹号之时,一直留意观察高田等人的贾二却忽的脸色惨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得一干二净,双手颤抖的连枪杆都快抓不住了。 马六察觉到贾二的异常,扭头一看,大惊失色:“贾老哥!你这是怎么了?病了?” 贾二双眼充血的瞪着马六,视线的焦点却好像穿过了马六的脑袋,不知看向了何方,他拼尽全力才吐出几个字:“那伙人不是什么高家人,是马匪!他们是马匪!快,快放箭!” “啊?”不仅是马六,就是陈行宝也是一愣,他低头看了看已经距粮仓护墙只有五六十步的高田等人,又扭头看了看贾二,“贾二!你胡说什么呢?” “马匪!”贾二用颤抖的右手指着已经快要冲到粮仓护墙下的众人,“他们是马匪!” “喂!你们停下!”陈行宝到底不是什么笨人,虽然不知道贾二发现了什么,可还是敏锐的觉察到有什么情况不对戏,伸出头对着护墙上那支越来越近的人马吼道:“不停下就要……” 不等他把话说完,脸色就变成惨白,进而扭曲狰狞。 因为护墙之下,那支马队中的一人高声说出那话陈行宝没说出的话:“放箭!” 随着张亦隆的命令,马队中所有人扬起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张张已经扣好弓弦的顽羊角弓。 陈行宝吃惊的看着这些人飞快的从箭囊中抽出羽箭!弯弓搭箭,对着护墙上的众人就是一轮攒射! 弓弦松动的“嗡嗡”声仿佛死神的低吟! “快趴下!”陈行宝大喊一声,自己趴下的瞬间还踹了马六小腿一脚。 不管马六出身如何,终归是姓马的,而现任商会会长也姓马,商会私兵大统领也姓马。 马六被这一脚救了一命,他只觉得小腿剧痛,身形一歪,倒在护墙下。 有人反应很快,听到陈行宝的喊声后,马上趴下,或者是用手边的小圆盾护住头胸等要害。 也有人反应不够快,听是听到了,可双腿的反应没跟上。 更有不少人压根就没听到陈行宝的喊声,毕竟粮仓一面的护墙就有一里多长,护墙上的商会私兵注意力又多被晨雾中的传来的马蹄声所吸引。 反应快的,毫发无伤,全须全尾。 反应不够快的,伤多死少。 没有反应的,死多伤少,尤其是集中在粮仓大门附近的,几乎全部瞬间被一一射杀! 张亦隆在委托姜玮挑选突袭队员时的第一条就是必须要精于骑射,最好是会射连珠箭! 姜玮用了一个时辰就挑出了三十一人,加上他自己,一共三十二人,高田和徐安都都只是能骑射,谈不上会射连珠箭,邱成和杨元标的骑射水平比他俩好点,可好的有限,至于说张亦隆自己就不提用了,根本不值一提。 只不过时间不允许姜玮一一考核他们是不是真的会用连珠箭,好在振威军标营士卒再骄横,也知道张大帅的刀是真的能砍脑袋的,没人敢用自己的脑袋来开这玩笑,所以第一轮攒射就是整整96支尖头梅针箭,几乎全部招呼在了粮仓大门附近! “快!”张亦隆扭头对着赶车的标营士卒喊道。 能不能顺利炸开粮仓大门还要看大车能不能顺利抵达! 第二百九十九章 芝麻炸开门(续) 本来是要一章写完的,但是因为身体忽发不适,只能拖到今天了,万分抱歉。 近百支羽箭呼啸着射向护墙,有的钉入木制护墙之中,有的从护墙上方一掠而过,而更多的则是在墙后的人体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护墙上一片惨嚎之声,更多的是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倒霉蛋,身上被射入三四支长鈚箭后还叫得出声的人可能就真的不是人了。 张亦隆在从警戒哨塔出发时特意对所有的人强调过,在水炸弹炸开之前,所有人射出的必须是尖头梅针箭或是长鈚箭,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哪怕每支箭的飞行速度只比平头梅针箭快那么一点点,也是快! 张亦隆知道自己对古代战争的了解纸面多于实际,所以在制订计划时只专注自己的特长领域,比如如何破门,破门后如何守门等。至于说如何指挥骑射之类的活儿全部扔给姜玮和方布等人。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姜玮自知无论是经验还是威望都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所以在具体指挥上请教了经验更加丰富的董一振、岳双元等人。 现在突袭部队使用的骑射战术算得上是集众人之智的杰作。 第一轮攒射不求精度,只求速度,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连发三箭,力图把护墙上所有站立的商会私兵或射杀,或压制,为张亦隆快速冲到粮仓大门前创造机会。 突袭队在第一轮攒射后,兵分两路,在粮仓大门旁来回旋转,每次掠过护墙时都要连发三箭,直到张亦隆把水炸弹安放好。 张亦隆在路上听到这一计划时,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欧洲重甲骑兵曾经风行一时的手枪旋转战术嘛。 现在到了考验这一战术是否有效的时候了! 张亦隆目不转睛的盯着护墙上的商会私兵,第一轮攒射的效果相当不错!羽箭掠过,护墙之上瞬间就没人站着了。 不对,居然有一位好汉持枪挺立着,虽然身上钉了二支羽箭却还能挺立不倒?! 这让张亦隆有些惊讶,一个重商帝国的私兵队伍之中居然还有如此视死如归之人?真真是一条好汉啊! 可没等张亦隆心生佩服,第二轮攒射就到了! 那位唯一持枪站立的好汉自然是要被羽箭重点招呼的,转眼间,此人身上就中了四箭! 这人不仅还没倒下,甚至都没吭一声! 直到这时,张亦隆和身边的杨元标才惊讶的发现,那是个死人! 连中六箭的正是最先发出警报的贾二,实际上他在第一轮攒射时就已经中箭身亡了,一支锋利的长鈚箭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腔,瞬间就带走了他的生命。 可已经死了的贾二双手却还死死的抓住长枪,长枪又依在护墙上,在张亦隆等人看来,这就是一位敢于挺立于箭雨之中的壮士! “呸!死了还要浪费我们的箭!”已经奔到粮仓门前的杨元标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咒骂着,他们四人身负重担,张大帅的安危可以说完全系于他们四人身上。 张亦隆却没理会少年的咒骂,翻身下马后直接快步冲到粮仓大门前,右拳重重砸在粮仓大门之上。 当然,张亦隆没有疯到认为自己这一拳能打穿厚实的粮仓大门,自己又没秃。这一拳只是为了评估大门的厚度。 一拳之后,张亦隆忍着拳头上传来的剧痛,心中快速计算着,起码是一尺厚的硬木!当然,这扇高度将近一丈的木门是不可能由一硬块木头制成的,几道铁箍负责把木条拼合在一起,看似简陋,但对于一座防备马匪的粮仓来说,已经足够坚固了。 起码一眼扫去,铁箍是用粗大的铁钉固定住木条的,这在极度缺铁的口外草原当得起豪横二字了。 估算下来,二百黑火药炸开这门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 “搬!”张亦隆一声令下,一直在大车旁待命的四名标营士卒齐齐一声低吼,抬着沉重的板条箱直冲粮仓大门! 短短几步距离,四名健壮的标营士卒还是累得直喘粗气。实在是太沉了!二百斤黑火药,加上坚固的板条箱,再叠加二个装满水的牛胃袋!没有五百斤也差不多了! “咚”沉重的水炸弹被扔在粮仓大门上,巨大的震动让整座大门都晃了三晃! “再压二块石头!” 四名士卒又从大车上搬下二块条石,重重压在水炸弹上! 张亦隆一边飞快的接着导火索,一边用眼睛估算着水炸弹与粮仓大门之间的距离,压上两块条石后,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你们先撤!”张亦隆低喝一声,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二百斤黑火药的爆炸威力不算大,可也真的不算小了,安全范围最起码也得有五十米,张亦隆之所以要在板条箱两侧都加上水袋就是为了减少爆炸可能的误伤! “是!”四名士卒快步跑开,一人跳上大车,对着骡子屁股狠狠一鞭!健骡痛嘶一声,四蹄狂奔而去,另外三人与四名少年并肩而立,弯弓搭箭,继续压制护墙上的守军。 张大帅没撤,他们当然不肯离开。 一厘米导火索燃烧用时一秒钟,张亦隆一边心算着一边把盘在腰间的导火索解下来快速接在板条箱上预留好的导火索上,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心要定手要稳! 这一次于硕带来的导火索是小胡新制的,听说用了些制造宣纸的工艺,韧性比之前几批要好的多,尽管如此,张亦隆还是在板条箱上预备出了三条导火索。 必须万无一失! “接好了!撤!”张亦隆缓步后退,手中的导火索一点点放出来,说到天上,这导火索的外皮也是纸的,不可有丝毫大意。 “掩护大帅!”杨元标轻喝一声,手中的顽羊角弓没有一刻的停歇,箭囊中的羽箭一支支被快速抽出,又一支支射上一丈多高的护墙。 邱成听到张大帅的命令,马上收好弓箭,从怀中掏出一面红旗,转身对着还在旋转放箭马队拼命挥舞起来,同时吹响了嘴里的铜哨! 红旗!哨声! 正在旋回放箭的马队马上向着远离粮仓大门的方向驰去,大家都是见识过三位大帅所制火器的威力,没人敢冒险继续留在原地。 包括张亦隆在内的八人却无法骑马远离,张亦隆要亲手点燃导火索,邱成、杨元标、高田和徐安都要保护大帅的安全,三名标营中军士卒自然也不敢弃大帅自己去逃命。 在马队远离的瞬间,粮仓大门附近就只有七张顽羊角弓负责压制护墙上的商会私兵了! 陈行宝此生最后的机会来了! 就在第一轮箭雨过后,陈行宝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马匪,如此整齐和凶猛的攒射绝对不是马匪能完成的!就算是陈行宝在鄂尔多斯万户时也没见过如此整齐的怒射!最精锐蒙古骑兵的骑射虽然凶猛,却没有如此的整齐划一! 陈行宝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上直冒凉气!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则是这帮人都杀到粮仓前了,为何南方的两座警戒哨塔没发出一点信号? 只有一个原因,两座警戒哨塔之上的十余商会私兵已经全部…… 一想到自己那个没名分的大舅子就在第一座警戒哨塔上,陈行宝就觉得头大了几分,自己回了太平堡后怎么和周氏交待? 只不过这种胡思乱想瞬间就被身边受伤手下发出的惨叫声给赶跑了! 陈行宝有些茫然的看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一名私兵运气不错,在第一轮攒射之中,他只是肩膀中了一箭。 可这一箭却直接射穿了他的肩膀!巨大的疼痛让他不停的发出惨叫声! 陈行宝没空理会这个幸运的家伙,相比那些被一箭毙命的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快放箭!快!”陈行宝疯狂的大喊着,“快把条石搬上来!” 在他的命令之下,护墙上幸存的商会私兵恢复了些许斗志。好歹是有道半人高的木制护墙,与下面的马匪对射的勇气还是有些的。 可惜的是,这些私兵刚起身拉弓放箭,墙下第二轮攒射就已经射到眼前! 护墙之上再次惨叫声一片! 陈行宝已经顾不上看又有谁中箭了,他冒险从护墙探了下头,刚看了一眼,就被护墙下的一个少年发现,少年抬手就是一箭! 吓得陈行宝一缩脖子,锋利的长鈚箭呼啸着从头顶一掠而过! 更让陈行宝心惊的是就这一眼,他就看到粮仓大门旁停着一辆大车,四个壮汉正从大车费力的抬下那个让自己眼馋过的板条箱。 陈行宝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那箱子里装的肯定不是金银,虽说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肯定是要命的东西! 所以陈行宝用变了调的声音对着护墙下的太平堡堡丁大吼着:“快抬条石上来!快啊!” 陈行宝的肠子都要悔青了,之前这些条石是堆放在护墙上的,陈行宝在护墙上巡视时被这几块条石磕了数次脚趾,大怒之下就让人把这些条石搬到护墙下。 现在他喊着让堡丁快点把条石搬上去!那有那么容易?一块长条石重达百斤,要二人一起抬才行。根本不可能顷刻之间就抬到护墙之上。 至于说组织私兵们对着大门放箭,更是做梦! 张亦隆也听到了护墙上有人大呼小叫,却也没有过多的担心,从口袋里取出个打火机,“咔嚓”一声,一团火光点燃了三根导火索。 搞爆破要有点仪式感,所以小胡把这个从21世纪带来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送到了张亦隆手中。 看着三根导火索稳定的燃烧起来,张亦隆满意的点了点头,芝麻开门嘛,不开的话,我就自己炸开! 第三百章 门户大开(上) 点燃导火索后,张亦隆又看了十余秒,确定三条导火索都在稳定燃烧后,马上掉头就跑! 开玩笑啊,就是黑火药,足足二百斤也够把自己几人炸上天了! 张亦隆一跑,其他几人跟着一起快速撤离了粮仓大门。 就在刚才冲向粮仓大门时,张亦隆已经选好了躲藏地点,就在粮仓大门旁。 粮仓大门是典型的券形门,水炸弹放入后,再压上条石,爆炸后的冲击波只会从券洞中喷出,只要不把整个护墙炸堨了,躲在大门左右两边都是安全的。 现在张亦隆就带着身边几人快速跑向大门右侧,跑出足足有七十余步,这才停下来,低吼一声:“举盾!” 包括张亦隆自己在内,所有都举起小圆盾,缩成一团,背靠着粮仓外墙,等着那声闷响。 开始几人还有些笑容,但看到张亦隆凝重的表情后,都笑不出来了。 张亦隆的表情确实不太好,因为就在刚才,背靠护墙才发现,居然不是砖的!而是涂了一层厚泥的木板!!! 该死的!张亦隆在心中开始大骂自己,自己再次犯一个低级的错误,过高的估计了明末草原上的工业水平! 按张亦隆的估计和之前对高志节等人的询问,张亦隆武断的认为粮仓的墙应该夯土制成的,外面甚至有可能包了一层砖,毕竟里面囤了十余万石粮仓,太平堡商会花点钱烧点砖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结果用力一靠粮仓的外墙,张亦隆就有些傻眼了,既不是夯土的,更不是包砖的。而是厚木板外面涂了一层泥! 只不过这层泥不仅厚而且还掺了某种张亦隆不知道的东西,使得从远处看时,就连张亦隆都没注意到这外墙是有问题,不然就算是费时费力也要把火药量减少到一百斤。 至于说为什么要把这粮仓的外墙弄得如此像是夯土,恐怕还是经手人黑了钱!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些奸商的狠辣程度!真是连自己人都坑啊! 可现在导火索都点燃了,再说什么都晚了!又不能跑得太远,毕竟炸开门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在堡丁和私兵反应过来之前顺利夺下大门才是成功的关键。 只能祈祷水炸弹爆炸的威力不会把整面外墙都震塌了,那样就真的要被活埋了。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张亦隆换上了轻松的表情,心中默念着,万一真被活埋了,方布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相比张亦隆等人的紧张,现在的陈行宝则是一脸懵,就在刚才,他听到大门附近传来的怪异哨声,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刚才还在外墙下来回盘旋的马队瞬间远去,虽然马队在远离时还会对着护墙来几箭,却已经对护墙上的私兵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快起来!他们逃了!快放箭!”陈行宝虽然不明白这支奇怪的马队为何在占尽优势的情况突然撤离,却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实施反击的最好时机。 尽管他不停的叫骂着,甚至是踢打着,可护墙上的私兵们却没有多少人站起身来开弓放箭,众人已经被对方三轮密集而精准的攒射所震慑,大家想的都是反正对方想要打进粮仓,就要用冲车或是架云梯,那时候再放箭会更好一些。 至于说探身出去放箭,那就更别想了。 叫骂了片刻,陈行宝见效果不大,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条石之上了。 看来想让手下探出身子对着大门放箭是没一点可能,除非自己身先士卒的第一个探出身去。可刚才那一箭已经把陈行宝的胆子吓跑了一半,他自己身上也只套了件牛皮甲,就算对方射出的是平头梅针箭,也是十成十的死! 除了堡丁以外,所有上护墙的商会私兵没人穿铁网甲,不是没有,而是根本没人穿,毕竟没人愿意夏天时在身上套件又重又热的铁网甲,堡丁们是靠着王雷的严令,这才在上护墙时人人套一件。之前商会私兵也是一样的,轮值到上护墙时就要穿铁网甲,可陈行宝到了这里之后,为了收买人心,大手一挥,以后上护墙时不需要再穿铁网甲了,只穿牛皮甲就行了。 在陈行宝看来,粮仓外有多座警戒哨塔,不管哪个警戒哨塔传来报警信号,商会私兵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披挂铁网甲。 至于说堡丁们,并不理会陈行宝的命令,该穿的盔甲还是会穿,只是今天轮值的是商会私兵。 就在陈行宝眼巴巴盼着太平堡堡丁把条石抬上来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沉闷的爆响!他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声音,仿佛是天边的闷雷在耳边炸响! 还没等陈行宝想明白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他和周围的私兵都一起飞上了半空! 他娘的!居然是用地雷!对方居然能用地雷?! 身在半空中的陈行宝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关键,为什么大车上会有板条箱,为什么那个板条箱看起来很奇怪,为什么马队听到哨声后逃的远远的? 可一切都晚了!太晚了!完了!真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三百零一章 门户大开(中) 就在陈行宝坐了土飞机上天之时,一股狂暴的气浪把躲在外墙边上的张亦隆等人直接拍倒在地,紧接着就是扑天盖地的尘土! 一时之间,包括张亦隆在内,所有人都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实在是太呛了! 好在草原上的夏风很快就把尘土吹散了。 刚一睁开眼睛,张亦隆就扭头看向粮仓大门方向。 粮仓大门不见了!那扇厚重的木门不见了,连大门上方的券洞和护墙都不见了! 木门上的那些铁箍更是不知所踪! 大门左右两侧各有近五米的外墙一同被炸上了天! 要不是张亦隆等人跑得够远,绝对是被活埋的下场。 水炸弹的威力完全超过了张亦隆的预料,效果之好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只不过此时的张亦隆已经顾不上欣赏自己的杰作了,他要做的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杀入粮仓之内,趁着守军还没有从爆炸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夺门!砍人!抢粮! 这才是现在最紧要的三件事! 张亦隆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em-311狩猎步枪,上面满是尘土,略一犹豫,张亦隆还是决定先不用这大杀器了,这种狩猎步枪毕竟不是军用武器,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中使用,张亦隆是没有把握的。 生死之间,张亦隆没有兴趣用命赌,更何况,万一子弹引燃了粮仓内的易燃物,那就前功尽弃了。 背枪抽刀,张亦隆大吼一声:“兄弟们,跟我来!” 率先冲向洞开的粮仓大门! 在他身后,是同样怒吼着跟上的邱成、杨元标、高田、徐安都和三名标营士卒。 区区七八人面对着上百堡丁和私兵有没有胜算?根本没人会想这个问题,因为张亦隆冲在了最前头,一位统率三四千大军的大帅,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跟着冲就是了。 远处马蹄如雷,方布指挥的马队也开始了冲锋! 离大门最近的张亦隆第一个冲到了已经被彻底摧毁的大门残骸,一名七窃流血的私兵抱着脑袋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张亦隆飞起一脚踹倒。 另一个拄枪站起来的私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跟在张亦隆身后的邱成一刀砍翻在地! 张亦隆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大门残骸,破坏的相当彻底,大门本体已经彻底还原成碎木条,券洞和其上的护墙也不复存在。满地的残肢、断臂,地上散落着十几具残缺的尸体,受伤的商会私兵们则在翻滚哀嚎,仿佛修罗地狱重现人间! “这……”算是见过血腥场面的邱成、杨元标都觉得肠胃翻滚,高田和徐安都就更不用提了,二人直接拄枪开始狂吐! “放箭!快!”张亦隆给了二人一人一脚,把他们从恶心中唤醒了过来,这是战场! 到是跟来的三名标营士卒要更加镇定,听到张亦隆的命令后,马上摘下背后的顽羊角弓,从箭囊中飞快的抽出一支支羽箭,弯弓搭箭,对着粮仓内还没从爆炸的影响中反应过来的傻堡丁和私兵飞快的射出致命的箭矢! “啊!啊!”离得大门最近的商会私兵瞬间就被射倒了七八人。 邱成和杨元标也摘弓放箭。 绝大多数的商会私兵都没从爆炸中反应过来,还处在晕头转向之中,就被箭矢贯穿了身体! 陈行宝死了,护墙上的私兵要么和他一起被炸上了天,要么就被从护墙上震了下来,摔得爬不起来,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但太平堡堡丁就不同了,他们距离稍远,也最先组织起了反击! 第三百零二章 门户大户(下) 就在张亦隆指挥仅有的七名下属企图夺下大门之时,驻守粮仓的太平堡丁开始反击了! 由于今天轮值的是商会私兵,所以在马六鸣钟报警后,堡丁们在武把头牛陆的带领下开始不慌不忙的披挂起铁网甲来,毕竟谁没事在五月天穿着一身铁甲到处晃啊。再说了,来袭的很有可能就是一支马匪,好歹粮仓内有二百守军又有护墙,怕什么?没道理的事。 可没等堡丁们把铁网甲和牛皮盔穿戴好,护墙上就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牛陆吃惊的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商会私兵直接被箭矢射下了护墙! 要知道那护墙上宽有七尺有余,从下方射出的箭矢居然能把人射的从墙上跌落?!非强弓劲弩和大矢重箭不可能有如此效果! 牛陆是太平堡堡丁中少数出身马匪的,他从良当堡丁也不过四年有余,混迹于口外草原的数支马匪队伍中却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马匪中当然有神箭手,也不缺好的弓箭,可是任何一支马匪中都不会有如此整齐划一的神箭手和一流的弓矢! 不对!牛陆在心中狂叫着,这不是什么狗屁马匪,来袭的是一支军队! “快去推粮车!堵门!”牛陆抽刀在手,对着有些发愣的堡丁大吼着。 手下这些堡丁,虽然训练已经有一年多了,可要说实战经验是一点都没有,这是牛陆最为头疼的一点。 堡丁中有实战经验的,都被武甲头王雷留在了太平堡中。 分配到这粮仓中的堡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纯正的菜鸡! 当然,牛陆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得到这个肥差。太平堡商会武甲头之下,除了副甲头就只有二个把头了,一个负责把守武库,另一个负责把守钱粮库,前者是苦差,后者是肥差。 牛陆在来粮仓之前就是守武库的,一点油水都没有。 现在守个粮仓,虽说照样没啥油水,可每天都有一份津贴可拿,一天三两银子!牛陆觉得不少了,这活儿多轻闲啊,除了吃得差点以外,没啥不好的。 可现在,牛陆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这差事苦得和黄莲没啥差别! 在他的怒吼和踢打之下,十几名堡丁跑向粮仓深处,准备把运粮的大车推出来堵门。只要坚持到太平堡内的援兵到来就行了,内外夹击,来敌必败! 牛陆又举起腰刀,“弓箭手马上去护墙上!快!” 一队弓箭手跑向护墙。 “其他人,结……”牛陆还没那个“阵”字说出口,耳边就传来了闷雷般的巨响,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白雾从粮仓大门处喷涌而来! “大门怎么了?”牛陆的脑子还在想着这事,身形已经被强劲的水雾直接拍倒在地! 身边的堡丁更是无人一能站着。 等牛陆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扭头看向粮仓大门。 大门和周围的护墙都不见了! “来人!快来人!堵门啊!”尽管不知道如何堵门,可牛陆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句了,商会的私兵是指望不上了。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从半空中落下的一具扭曲的不成人样的尸体,正是商会私兵副统领陈行宝! 茫然四顾,从地上爬起来的堡丁只有五六十人。 就在牛陆四处找人之时,他看到粮仓大门处出现的几道人影!紧接着就是身边堡丁中箭的惨叫声! 来的这么快吗?牛陆吃惊的想着,手中的腰刀及时格开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羽箭! 现在该怎么办?对,该射箭!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快放箭啊!谁有弓箭!快放箭!”牛陆喊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似人声! 好在身边的堡丁总算有几人反应了过来,胡乱的对着大门残骸处的几人放了几箭! 第三百零三章 死战(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牛陆的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他明明看着手下堡丁射出的箭矢命中了大门残骸处的几人,那些人却好像没一点事。 “见鬼了!”牛陆亲自抽箭在手,对着一个手挥腰刀一看就是军官的家伙放了一箭! 羽箭呼啸着直奔那人的胸前而去! 可就在箭矢快要命中之时,那人身边的一个侍卫或是扈从之类的人猛的往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支在牛陆看来足以致命的一箭! 不等牛陆骂出口,他就见到了那名侍卫或是扈从伸手把插在自己胸前的平头梅针箭直接拔下来扔在地上,然后从对着自己就回射一箭! 大惊失色的牛陆狼狈的就地一滚,躲开了这凶猛一箭。 就在他双肩着地之时牛陆猛的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方身上一定披挂了重甲!足以抵御梅针箭的重甲?!别说马匪了,放眼整个口外草原,除了蒙古右翼三万户汗王的宿卫亲军之外,哪还有如此盔甲精良的军队? 可牛陆怎么看大门残骸处的那几人身上的甲胄都不是蒙军式样的,到是头上的铁盔有几分像是大明的,但仔细一看,却又完全不对! 想归想,牛陆手上的动作没一点停顿的,伸手向腰间的箭囊一摸,想要抽箭再射,这次一定要射那人的脑袋!可手一伸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牛陆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原来是在刚才的翻滚躲箭之时,本就没固定好的箭囊已经不知所踪了。 已经来不及重新找箭囊了,牛陆只能把角弓扔在一边,抽刀在手,对着还有些发愣的手下喊着:“别放箭了!给我上,砍死他们!” 牛陆总算反应过来了,还射什么箭啊,自己身边足足有五六十人,对方只有七八人,冲上去一顿乱刀就完事了。 牛陆想的是没错,只是有些晚了。如果他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能想明白这一点,直接带人冲向大门。张亦隆几人就算能活着等到援兵,注定也要陷入一场苦战。 虽说张亦隆靠着腰间的54式手枪肯定能杀出重围,但身边几人肯定就要把命交待在这里了。 冷兵器肉搏,在十比一的优势之下,说九死一生是毫不过分的。 只不过,牛陆做出决定的时机有些晚了,就在他挥刀指挥手下堡丁准备冲上去肉搏之时,二十余骑的从粮仓外如旋风般的杀入! 方布率领的第一支援军及时赶到了! 在粮仓大门被水炸弹摧毁之时,方布已经率二十余骑跑出百余步外。可就算在这里,他也被水炸弹闷雷般的爆炸声和狂风般的冲击波所震撼,胯下的战马也惊恐的蹦跳起来!幸亏方布骑术精谌,双腿紧夹,努力控制住有些狂躁的战马。 战马在原地盘旋几圈后,方布吃惊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居然有四五人被炮风从马上吹了下去。 张大帅弄出来的这个水炸弹的威力居然有这么大? 更让他吃惊的是,当看向粮仓大门时,他看到的是就一个洞,一个在粮仓外墙上开出来的大洞,一个足以并排通过两辆大车的大洞! 方布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当初计划的是一旦大门被炸开,方布就要率军直冲而入,然后据门而守等着姜玮率突袭队主力赶到。 可现在方布看着如此大洞,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就算把身边这二十几人全扔过去,也堵不住这么大的洞啊。 就在方布犹豫的时候,他身边的一名标营士卒忽的喊了起来:“方大人!大师!大帅带人冲过去了!” 方布顺着他的手臂看去,烟尘中,几道人影正在飞快的从外墙冲向大洞。 毫无疑问,那是张亦隆和跟随他的少年侍卫! 方布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高喊一声:“振威万岁!” 第一个冲向大洞,在他身后二十余名标营士卒齐声高呼着:“振威万岁!”一起冲向粮仓大门。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斗,却没有任何一人选择退缩。振威军标营上到统领下到步卒全部都是自愿从军,参加突袭队更是十成十的自愿。就在今天早上出发前,张大帅对着他们所有人都问了一个问题,“接下来的注定是一场苦战,死战。如果有任何人不想参加,现在就说,不丢人!我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四百余人的突袭队,没一人站出来。 张亦隆冲大家一抱拳:“各位兄弟,记住一点,你们是在为自己而战!为自己的未来而战!” 所以当看到张大帅第一个冲向大洞之时,没有一人有丝毫的犹豫,就连落马受伤之人,只要还能站起来,只要还能走,就一股脑的冲向粮仓被炸开的大洞! 就在牛陆指挥堡丁冲向大洞之时,方布率领的马队总算及时赶到了! 迎接牛陆等人首先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箭雨! 紧接二十余骑就如旋风般杀入堡丁之中! 刀砍枪扎!每一下都能带起一篷血雨! 堡丁们在短暂的混乱后发现冲杀过来的只有二十余骑,震惊之余又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这也太看不起了堂堂太平堡的堡丁了吧? 在牛陆的指挥下,堡丁们狂呼乱叫着冲了上去,用各种武器展开了最疯狂的围攻!转眼间,方布身边就只剩下了八九个人还能端坐在马上! 马队冲击靠的就是一个冲字,一旦陷入这种缠斗之中,就很难抵御从四面八方劈刺而来的各种武器。 好在振威军标营士卒个个都是外套鳞甲背心,内穿铁网衣,就算被打落马下,也没人真正受了致命伤,大多只是皮外伤,还能抽刀拔剑与堡丁们继续搏杀。 方布自己也已经身中三创,特别是左腿上被一名堡丁狠狠扎了一枪,虽说没能彻底贯穿铁网衣,但枪尖还是扎入肉里一寸有余!疼得方布一哆嗦,反手一枪狠狠扎进了那名堡丁的咽喉中。 没等方布抽枪,另一名堡丁已经狂吼着挥着扑刀砍了过来。 方布只能撒手扔枪,抽刀回击,一刀削掉了持扑刀堡丁的半张脸! 可那人手中的扑刀也伤到了方布的战马! 第三百零四章 死战(中) 方布胯下战马痛嘶一声,直接人立而起! 虽然有所准备,可方布还是被甩了出去。 几名堡丁一见有人坠马,立刻冲上来就要捡个现成的便宜。 方布人着地的瞬间,手中腰刀寒光乍现,冲得最快的堡丁一条小腿被一刀砍断!堡丁惨叫着倒地翻滚! 左手撑地,方布翻身而起的瞬间,刀光再闪,一记撩阴刀直接送另一名堡丁去了地府! 转眼间就砍倒两人,这让其他想占便宜的堡丁出现了短暂的犹疑。 方布则越战越勇,挥刀狂吼着冲入人群之中!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混战,双方都没有什么阵式,完全是在自发的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最血腥的搏杀! 刀砍枪扎!剑挑斧劈!在兵器折断后或用拳或用牙!用尽一切手段把眼前的敌人尽快弄死! 近百人就在粮仓大门残骸不远处滚成一团,杀得血肉横飞。 别看振威军标营人少,可人人身披重甲,手中的腰刀或是长剑又都是精钢打制造,在这种贴身肉搏中可以说是占尽优势,也就是双方人数实在差的太多,不然这场混战的结果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悬念。 方布努力想要看向粮仓大洞方向,因为他隐约之间也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喊杀声,只不过,围攻他的堡丁们根本不给他转移注意力的机会,三四人手持各种兵器对着方布就是一通狂砸乱捅! 如果方布身上不是套双层重甲,恐怕早就浴血倒地了。到底是锦衣卫出身,方布对于这种混战并不陌生,眼见情况不对,马上收敛心神,手中的腰刀舞出一片寒光,在几名堡丁之间闪转腾挪,一刀就把一名堡丁的胳膊卸了下来! 围上来的堡丁们有些胆怯了,这人实在是太凶悍了! 方布抬手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低吼一声,挥刀直扑入堡丁群中,此时此刻,要想活下去,唯有死战! 方布的勇猛让振威军标营士卒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竟把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太平堡堡丁死死的压制在远离大门的地方。 幸亏有他们的死战,不然张亦隆等人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危险,因为幸存的商会私兵们终于从水炸弹爆炸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 陈行宝一死,商会私兵们失去了指挥,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随着一阵阵弓弦震动的“嗡嗡”声,数十支箭矢齐射向张亦隆等人! “保护大帅!”邱成抄起小圆盾护在张亦隆身前。 小圆盾刚举起来,“彭彭!”就挡住了两支梅针箭。 “不用管我,”张亦隆却不领情,对着身边聚拢过来几人大吼道:“赶紧把他们射下来!快!” 如果是步卒用的方牌的话,张亦隆还真不介意躲在后面等着姜玮率突袭队主力到达,可现在他们手上拿的是骑兵用的小圆盾,尺寸只能勉强护住上半身的要害之处,面对从多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实际上意义不大。 与其当活靶子,还不如靠着重甲优势与对方对射,只要支撑到姜玮率军到达就行了。 杨元标最先反应过来,扔下小圆盾,重新抄起顽羊角弓,弯弓搭箭,矢如流星,正在护墙上向下的商会私兵中的一人中箭坠墙! 高田和徐安都和三名标营步卒也都抓起顽羊角弓,张弓搭箭,一箭箭对着护墙上和粮仓各处的商会私兵射去。 张亦隆没有用弓箭,而是抽出了腰间的54式7.62毫米手枪。 生死之间,再不祭出这大杀器就是蠢了!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名在护墙上正在拼命放箭的商会私兵吃惊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出现的血洞,“这是火器?”不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死亡的黑暗就笼罩了他。 尸体瘫倒在护墙上。 “啪!” 一名躲在粮仓阴影中的商会私兵只觉自己胸前被烧红的铁条狠狠捅了一下,全身力气瞬间被抽走,手中的角弓无力的落在地上。 “啪!” 一名想要指挥身边战友对着那几人来一轮齐射的商会私兵一声不吭的瘫倒在地,身边的同伴把他扶起来,却吃惊的发现他胸前一个小洞正在向外喷涌着鲜血! “啪!”又一名射箭最快的私兵中弹后从护墙上一头栽下,死得干净彻底。 张亦隆面无表情,手稳,心更稳,双眼快速搜索着目标,只要发现有私兵过于活跃,马上掉转枪口,果断击发! 一枪一个,就算不死,起码也会是个重伤。 第三百零五章 死战(下) 对于54式手枪,张亦隆是再熟悉不过的,在军校时就学过,下部队后也用过,转业到了公安分局后更是成了自己的第一支佩枪,中间虽然被局头要求换64式手枪,但张亦隆觉得那枪不好用,就一直顶着没换,直到穿越前不久才按市局统一要求,将54式手枪上缴,准备换装国产92g式9毫米手枪。 只不过,还没新枪领到手,张亦隆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明末草原上。准确的说,是奉队头之命到于硕所在的这个偏僻的派出所执行一次简单的提人任务,结果却碰到了一起抢劫杀人袭警案,要不是运气好到爆棚的在枪柜里找到一支没收来的em-331型狩猎步枪,自己这趟出差能不能活着等到穿越恐怕真是个大问题。 现在手上这支54式手枪算是战利品,听于胖子说这是所里唯二的手枪,另外一支77式手枪让所长带着去执行任务了。这支54式手枪原本是副所长白启图佩带的,他在嘎查中与那一伙凶恶的持枪抢劫犯遭遇之时,老公安没有丝毫犹豫,抢先开枪,虽然当即打倒一人,却被另一人的单管猎枪射中胸口,当场殉职。 只不过那个倒霉蛋也没活多久,他在离开那户牧民家门时与张亦隆、于硕遭遇,手刚抬起来就被早有准备的张亦隆一枪击毙。 以今天来看,张亦隆是要感谢这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家伙,现在胡新明手上的单管猎枪和如今大展神威的54式手枪都是从他身上得来的。 张亦隆很清楚,如果没有54式手枪,光靠拉一下打一发的em-331型狩猎步枪想要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商会私兵们是非常困难的,双方距离不过三四十步,半自动手枪的战斗效能远在闩动步枪之上。 思绪飞扬,手中枪眼中人却没有受丝毫的影响,枪响人倒! 八声枪响,八人倒地! 张亦隆无所谓中枪之人的生死,反正自己瞄准的都是躯干部位,按教材规定,这是妥妥的致命部位,虽说不能指望一枚初速410米秒,弹头重5.5克的7.62x25毫米手枪弹有多大的杀伤效果,不过张亦隆能确定一点,那就是手中这支54式手枪发射的51-1式手枪弹装配的可是由s14a钢制成的钢芯弹头!别说商会私兵身上穿的只是牛皮甲,就算是自己身上这种双层重甲,在这种钢芯弹面前也和纸糊的没啥区别。 所以没必要纠结命中后的结果,就算不死,起码也是个重伤,在缺医少药到一个夸张程度的明末草原上,这种重伤的后果和当场毙命没啥区别。 打光一个弹匣后,张亦隆沉稳的更换了一个新弹匣,这是最后一个弹匣了,这也是张亦隆对于这支54式手枪最大的不满之处。 这支54式手枪只配了二个弹匣,想要在明末草原上制造出合格的手枪弹匣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工艺和时间都不允许。 至于说这最后一个弹匣打光后怎么办,张亦隆没有多想,要么自己抄起弓箭,要么姜玮率领的突袭队也应该到了。、 事实上,转机已经到了,只是张亦隆没有发现而已。 转眼间,八人死于对方的火器之下,这让已经失去指挥的商会私兵们彻底丧失了战斗下去的意志和勇气! 他们不是没见过火器,太平堡内虽说火器不多,却也不是一点没有。太平堡堡丁中就装备有多支三眼铳、神枪和鸟铳,商会私兵中也有几十支,只不过都留在了太平堡中,商会会长要用这些火器威慑堡内那些桀骜不逊的护院武师。 既然要威慑,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比划几下,就在他们轮换到粮仓之前,商会私兵们刚在太平堡广场上进行了一次火器演练,三十余支各式火器轮流对着木靶进行了一轮射击,将那些木靶打得粉身碎骨。 可那些火器威力是大,但打完一发后,就要先装入火药,用搠杖捣实,然后再装一枚铅丸,然后再用搠杖把铅丸捣实,在火门处倒入引药,这才能重新对准目标,扣下机括后,龙头上安装的火绳落入火门中,药燃而铳响! 这一套做下来,起码也得要个一时半刻。可眼前这人,手中的火器看着不大,但根本不需要装药、装铅丸,装引药,只要手扣机括,一声脆响,一道火线就从火器中射出,然后就有人或惨叫或无声的倒地而亡?! 这还不够吓人吗? 这仗还怎么打? 八响过后,枪声停了,商会私兵们正要鼓起最后的勇气再坚持一下,结果看到那人在腰间捣鼓了一下什么,然后又是一声脆响,又一名商会私兵从护墙上一头栽下! 士气瞬间崩溃了! 没有惊呼,没有惨叫,只有堪称整齐划一的动作,扔下弓箭,跑! 字面意思上的一轰而散! 事实上,在陈行宝被炸上天后,剩余商会私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在鄂尔多斯万户训练有成了。 看到商会私兵们疯狂的四散奔逃,张亦隆长呼出口气,54式手枪还剩下7发子弹,算不上多凶险。 可转头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身边几人都是手持弓箭,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还不快放箭!”张亦隆气得一脚踹在邱成的屁股。 “哦,是!大帅!”邱成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张弓搭箭,可再找目标就找不到了。 短短几息之间,粮仓大门附近的商会私兵已经逃得一干二净了,就算还能看到个影子,也早就逃出了弓箭的最大射程。 “这……”杨元标刚想说什么,张亦隆对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这些商会私兵逃了就逃了,无所谓。 杨元标和邱成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他们确实是被惊到了,在苏木沁板申时,标营和少年侍卫队中就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那就是三位大帅各有一件极其犀利的火器,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邱成和杨元标等少数亲近之人是见过这三样火器的,甚至还摸过,例如杨元标就多次替张大帅保管那支有着细长铳管的火器。 但是,他们很少见三位大帅使用这些犀利的火器,特别是平时就藏在腰带里的那个短小精悍的火器,三位大帅谁有事外出就会出现在谁身上,睡觉都不离身。 邱成和杨元标只在征伐公忽洞铁矿时见张大帅用过一次,只可惜当时是夜里,二人近在咫尺却也没见清张大帅的出手,只看到了手一抬,一声脆响,一道火线射出!那个想要引发营啸的打手就瘫软在地,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 这一次可是白天,包括邱成、杨元标在内的几人都被张亦隆手中的54式手枪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早就忘了这是在战场之上。 现在张亦隆一瞪眼,这几人才反应过来,再看四周,除了正在和方布等人缠斗在一起的堡丁外,弓箭射程之内就再没敌人的影子了。 “大帅!我们过去帮忙吧。”邱成知道此时用弓箭容易误伤到自己人,所以扔下顽羊角弓,捡起长枪。杨元标则抽出了中剑,这口中剑是出征前才领到的,听说是金炉社打造出来的,算不上多好,只能说是中品上而已。 少年到是也无所谓,张大帅已经承诺好了,只要拿下太平堡,全军都要换新武器。现在这些只能是个将就和凑合。 其他几人也都弃弓箭,重新捡起来了刀枪,准备参加肉搏。 “稍等一下。”张亦隆挥手制止了他们,从地上捡起刚才掉落的弹匣,顺手抄起杨元标扔下的长枪,“姜玮的主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一起上!” 众人这才注意到,隐约之间,地面上传来了有节奏的震动,姜玮率领的突袭队主力到了! 身后不远处,蹄声如雷,四百马军齐声高喊着:“振威万岁!降者免死!”如狂风般冲入粮仓内。 姜玮第一个翻身下马,手提龙刀枪快步走到张亦隆身边。 张亦隆不等他说什么,手中长枪对着还在和标营步卒死战的堡丁大吼一声:“跟我来!杀!” 率先持枪而上! “杀!杀!杀!”身后的标营步卒一看自己的战友已经杀得满身是血,更有几人倒地不起,马上狂吼着跟在张亦隆身后直扑过去。 四百标营步卒的参战,让接下来这场混战没有了丝毫悬念。 转眼间,士气彻底崩溃的堡丁就被杀得四散奔逃,稍微跑得慢一点的,身上起码被捅出了七八个血洞! 张亦隆一枪挑倒一个堡丁后,抬头一看,四周竟然没有一个敌人了,马上举枪高喊:“降者免死!” 毕竟以后还要在太平堡里驻扎和生活,杀戮过甚,结仇太深,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张亦隆一喊,邱成、杨元标等侍卫最先反应过来,马上跟着一起喊。 “降者免死!” 喊声震天动地。 越来越多的堡丁和没逃出多远的商会私兵扔下兵器,跪地请降。 张亦隆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了,粮仓到手了!接下来就要看能不能守得住了,扭头看向原是粮仓大门的缺口,张亦隆又有些无奈,自己还是太高估这帮奸商的能力了。 原来外墙只是木板夹了一层不算厚的夯土,真是奸商! 连砖都不舍得用! 第三百零六章 守仓(上) 只不过这世事本就无常,所以张亦隆也只能自认倒霉,看来以后还是注意多收集情报,这样才能在制订作战计划时出现如此大的问题。 就在张亦隆分神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高田的声音:“小六子,你把号放下!”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高田端着长枪,对着一个斜靠在粮堆上的少年,从少年身穿的牛皮甲来看,应该是堡丁。 少年堡丁大腿上已经中了一箭,鲜血已经染红了整条裤管。 少年没有理会高田的话语,只是吃力的举起手中的牛角号。看样子是准备吹号给太平堡报信。 “六子!你别傻了,这么大的爆炸声,太平堡早就得着信了!快把号放下,我家大帅说了,降者免死!” 很明显,高田认识这个少年,他正在努力劝说少年不要做出无谓的牺牲。 实际上,高田这话没一点错。水炸弹爆炸时的闷雷声,早就传到了太平堡。之所以太平堡的援兵迟迟未到,恐怕还是因为平时战备不足,临时召集人马耗时太长。 粮仓离太平堡区区几里地,二百斤黑火药的爆响,除非太平堡里全是聋子,否则肯定是已经得着信了。 在这种情况下,少年即使吹响牛角号报警,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可如果少年执意要吹响牛角号,按振威军的规矩,视同持械反抗,自然是难逃一死。 此时粮仓内外的喊杀声已经基本平息了,绝大多数幸存的堡丁和商会私兵都扔下武器,跪地请降。少数顽抗到底的,也在短时间内就被一一解决。真正逃出生天的,十不存一。 可少年堡丁完全无视周边这些动静,手中的牛角号坚定的向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移动着。 “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张亦隆身边的一名标营什长低吼一声,伸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梅针箭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用管他了。”张亦隆伸手按住什长的角弓,“高田,你守着他,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伤害他。” “啊?”高田有些吃惊的扭头看向张亦隆。 “你自己小心点。”张亦隆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身为刑警,张亦隆自然看得出来,少年堡丁大腿上中的那一箭是致命伤,就现在的条件,没有抢救的价值,就算是自己亲自出手用21世纪带来的急救包给他处理伤口,结果也是一样的。 动脉破裂后的大出血不是一个急救包能解决的,指望在明末草原上给他输血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走出几步后,身后传来了牛角号低沉的号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有高田在旁边守着,自然没人去理会少年堡丁最后的倔强。 姜玮押着一队俘虏走过来,看了高田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大帅,现在怎么办?” “赶紧堵门!”张亦隆收回思绪,指着粮仓护墙上的大缺口,“马上用大车把门堵上!” “是!”姜玮敬礼后,马上召集了一半的突袭队员,把事先准备好的大车推到缺口上。 作为夺取粮仓计划的一部分,张亦隆已经对于水炸弹破门的后果有所预料,所以提前对两辆大车进行了简单的改装,由于事发仓促,无法对大车进行太多的改装,只是在大车车厢内安装了一个活动的木档板,档板竖起后用木柱支撑。 每块档板上临时钉入了40柄匕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亦隆本意是要复制一个塞门刀车,可临时营地中既找不到合适的木板也没有足够的长刀,最后只能弄出这么一个简陋版的塞门刀车。 姜玮指挥着标营士卒喊着号子把二辆大车推到大洞前,比划了一下,发现与护墙残骸之间还有足可挤过一个半人的空隙。 姜玮想了想,马上派出一队士卒马上去搬粮包。 很快,士卒们就用一辆大车推来了一百多包粮食,快速把一包包粮食扔在空隙中,很快堵塞住了塞门刀车与护墙残骸间的空隙。 姜玮看了一看,“不行!再来一车!” 另一边张亦隆把浑身是血的方布叫过来,“你怎么伤成这样?” 方布正在用一块湿手巾擦脸,很快湿手巾就由灰变红了,一边擦一边笑:“大帅放心,没啥大伤,这都是别人的血。” “真没事?”张亦隆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方布和他身后的十几名标营士卒个个都和血人一般。 “没啥大事,放心吧。”方布把已经被血染红的手巾扔在地上,又从部下手中接过一块新的湿手巾。 “死三伤七,不过有二个重伤的。”方布同样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以二十余人马与对方近百人混战一刻钟,伤亡如此之小让方布都觉得不可思议。 “伤员呢?” “都包扎好了。”方布指着一处原本用来住商会私兵的蒙古包,“伤员们 都在那里,轻伤员包扎后还能上阵!” “让他们先休息吧,”张亦隆转身走向蒙古包,他要去看看重伤员:“赶紧打扫战场,最多一刻钟,太平堡的援兵就要到了!” “是!大帅!” 走出几步后,张亦隆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51-1式手枪弹的弹壳,略一犹豫还是把杨元标叫了过来,“你带着侍卫们在地上找找这个,加上我手上的这个,一共九个,必须全部找到!” 说完就把弹壳抛给杨元标。 杨元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找这东西,但接住弹壳后还是马上带着少年侍卫们满地找了起来。 51-1式7.62毫米手枪弹的弹壳是复铜钢制成的,复装起来难度比较大,可相比要在这明末草原上制造全新弹壳,复装弹恐怕是一个更加现实的选择。 只不过现在也只能是想想了,能在振威军中普及火绳枪,张亦隆就觉得上天对自己算是相当不错了。 蒙古包内有浓重的血腥味,随军的医士是个年轻人,他是在张亦隆离开苏木沁板申后才参军的,张亦隆也是在临时营地中才第一次见到他。 此刻面对着已经忙的有些晕头转向的年轻人,张亦隆居然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年轻人抬头看向蒙古包门口,同样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来的是三位大帅之一,却一时想不起这位大帅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只好说了句:“大人……” 张亦隆也注意到了年轻人的表情,看来对方也没认出自己,只好笑了笑,“我叫张亦隆,是振威军的大帅之一,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你是随军医士?叫什么名字?” 年轻医士跟着笑了笑:“我叫王子力,是随军医士。” 张亦隆伸手制止了王子力的敬礼,转身看向蒙古包内的伤员,“情况怎么样?” 王子力轻叹一声,指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二名重伤员说道:“他俩伤势很重,我刚给他们服下玄麻散,伤口也包扎了,但是……” 言下之意能不能挺得过去,完全是听天由命的事。 张亦隆微一点头,在一个没有抗生素,没有输血更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听天由命是唯一的选择。 尽管如此,张亦隆还是走过去一一检查了二名重伤员的伤势,一人大腿上被人砍了一刀,这一刀相当凶狠,直接砍开了铁网甲制成的甲裙,就算王子力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可仍能隐约看出其刀口深可见骨。 另一人是胸口被一柄战锤子重击了数下,虽有双层重甲保护,可还是伤及内脏,王子力在一旁轻声说道:“这位兄弟恐怕……” 张亦隆伸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什么,自己身为21世纪的侦察专业军官,在这方面并不比一个16世纪的中医医士逊色多少。 别说在这明末草原上,就算是在21世纪的战场上,内脏受伤也是十分凶险的,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看过了重伤员,又去探望了轻伤员,就算20世纪抗日战争的标准来看,伤员的处置也算是合格的了,伤口的包扎也相当不错。 所以张亦隆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个叫王子力的随军医士,处理红伤确实是一把好手,看来是振威军捡到宝了。 第三百零七章 守仓(中) 嘱咐几句后,张亦隆转身离开了蒙古包,还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 就在出门时,张亦隆忽的问了一句:“王大夫,我们振威军从来不问出身,也不想追究之前各位在大明境内的所做所为,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参加了振威军就不要做对不起战友的事。” 张亦隆这一招用得很巧妙,一个人在上级领导离开之时是最放松的,也是最容易说漏嘴的。 一个红伤科高手,年纪轻轻就跑到口外草原上来讨生活,背后肯定是有大原因的。别的原因都好说,只要不是大明朝廷锦衣卫派到口外草原的卧底就行了。 王子力回答的倒也干脆,:“回大帅,我父亲发明了玄麻散,保定府的几个医家想要夺为已用,我父亲不同意,他们就设计陷害了他,说他医死了人。” “就算被关在大牢里,我父亲也不肯交出药方,所以最后被他们害死在大牢里。”王子力说此事一脸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家事,“我母亲带着我们几人散尽家财,幸得几位江湖好汉的帮助,这才逃到口外。” “我母亲三年前死在苏木沁板申了,她老人家临死前就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能为父报仇,”王子力抬起自己的双手,“我一个医士如何能办到?” 没想到,张亦隆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说过,振威军不会南下入关劫掠,可我没说过绝对不会出兵,我答应你,如果真有一天,大军入关拿下保定府,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给你报仇的机会。” 王子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着张亦隆的背影重重抱拳! 走出蒙古包后,一直跟在张亦隆身后的徐安都好像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的怪异表情被邱成看在眼中,邱成手按腰刀刀柄,压低声音对徐安都说:“小徐兄弟,有事?” 徐安都摇摇头,“没事。” 邱成本想追问,可看到张亦隆一脸凝重的表情,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想了想,伸手重重一拍徐安都的肩膀:“小高,不要胡思乱想,在战场上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一语双关,小徐不是笨人,应该能明白。 徐安都点点,冲着邱成灿烂一笑。 张亦隆没有理会身后少年们之间的交流,双眼快速的在粮仓中扫过,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方布带人打扫战场的速度太慢了。 战死的堡丁和商会私兵的尸体还没处理完,粮仓一边还有不少太平堡的伤员们在发出各种非人类的声音,方布带着一百多人这么半天还没把这些活儿处理完?这让张亦隆有些火大了,毕竟原计划中的粮仓大门已经变成了大洞,就算姜玮已经在用塞门刀车去堵了,但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堵得住,所以现在需要的是在粮仓内再设第二道防线。 “方布!”张亦隆忽的高喊一声,正在组织人手打扫战场的方布快步跑了过来。 张亦隆皱眉道:“打扫战场速度太慢了,太平堡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赶紧把尸体集中到一边,堡丁和商会私兵伤员的救治让他们自己来。分出一队人看守就行了。” “是!”方布转身就要跑去执行命令。 此战中,振威军一共俘虏了一百二十多俘虏,其中伤员占到了七成以上,现在所有伤员都被俘虏抬到粮仓的一角,振威军突袭队除了派出二队人看守以外,方布还抽调出四五十人协助处理伤员。 这到不是说方布有多好心,只是这些人发出的阵阵惨叫声和哀嚎声实在太影响士气了,而且张亦隆在攻打粮仓前也强调过,尽量少杀人,不然夺下太平堡以后,双方相处也比较麻烦。 “等一下,”张亦隆叫住了方布,“我之前说要优先俘虏,不允许杀降,也不允许搜刮随身财物。你做得很好,但是,不能让他们占用太多的时间。” “你赶紧把他们料理一下,在那个位置。”张亦隆指着洞后方三十步的空地,“用大车和粮包堆个工事,把带来的桦木炮放在那里。告诉兄弟们,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是!大帅!” “徐安都!”看着方布快步跑开的身影,张亦隆想起了一件事,把身后二个少年叫了过来,“你叫上高田去帮方统领处理一下俘虏,告诉他们,我们振威军不杀降,不搜刮随身财物,但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反抗,否则杀无赦!” “是!大帅!”徐安都赶紧跑去叫高田。 远处高田手柱长枪,对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吹号少年默默流泪。 徐安都却不认识那个犟到死的少年,这就比较奇怪了。只不过现在不是打听这些私事的时候,整个粮仓内现在可以说是忙疯了。 光是清理近百具尸体就真的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活儿。 相比之下,此时的张亦隆却显得有些悠闲,他在认真的观察着粮仓,这也是穿越以来,张亦隆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粮仓。 与张亦隆之前的预想完全不同,眼前的粮仓中用于存贮粮食的不是后世的圆仓,而类似房屋的方仓。建仓所用的材料也不是混凝土而是涂了泥的木板,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建成类似房屋的方仓,毕竟用木板建一个圆仓更加困难。 只不过此时的张亦隆还是没有抓到为何会是方仓的关键所在。 “元标,你去叫一个管事或是头目过来,要是伤重的话,抬也要抬过来。”张亦隆没有去往俘虏那里,不是惧怕什么,而是张亦隆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是粮仓相对中间的位置,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粮仓大门处被炸开的缺口和残存的护墙,也可以看到周边方形仓的布置,是一个较为理想的指挥位。 “你们几个去推辆大车来,再搬些粮包过来。”张亦隆把身边的侍卫全都打发去干活儿了,自己则继续扫视着整个粮仓。 可以确定的是,粮仓的防御措施是不值一提的,除了木板夹夯土的护墙以外,就没其他的防御措施了,没有角楼,没有望楼,大门之上也没有城楼,不过就算是有,在水炸弹的轰击之下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看得出来,这个粮仓只是一个防范马匪偷袭抢粮的一个临时性的储粮设施,从建造之时就没想着要抵抗大军的攻击。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太平堡商会的奸商,毕竟在振威军快速崛起之前,没人想得到口外草原上会有一支既不属于蒙古诸万户也不属于大明的军队。太平堡已经在四面八方设置了警戒哨塔,又在粮仓外建了护墙,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毕竟说到底,太平堡的立堡之本是夹在蒙古左右翼和大明之间三不管地带求生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业帝国,确实不能指望他们能在军事上有太多的投入。 但对于现在的张亦隆来说,这样的防御措施却是绝对是不够的。 虽说从各个渠道汇总的情报来看,太平堡的武装力量总数不超过600人,减去在粮仓驻守的200人,就算加上临时动员太平堡堡内的壮丁,也不会超过1000人。以目前突袭队四百人的兵力,据护墙而战,守住粮仓等到于硕率主力赶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张亦隆的水炸弹在成功破门的同时却也产生了意外的反效果。 一眼看去,不仅仅是大门处被炸开了一个足可并排两辆大车的缺口,两边的护墙也被炸塌了七八尺,虽然人是轻易冲不进来,可也没办法站在上面射箭,这就形成了一个三四丈宽的火力空白区。 如果太平堡的堡丁、商会私兵和壮丁们肯发起数次坚决的冲锋,那么在这个区域内是有可能形成突破的。 经过几次实战后,张亦隆对于明代箭矢的杀伤效果实在是不抱太大的希望,无论是草原上最常见的平头梅针箭还是其改进版尖头梅针箭都不具备一击必倒的能力,就算是造价更高的长鈚箭,除非正巧射中要害,否则也很难达到令人满意的杀伤效果。 特别是在敌人披挂盔甲后,就算是平头梅针箭能射穿铁网甲,可射穿后造成的伤害并不足以让对方快速丧失战斗力。 看来还得上火器啊。张亦隆看着正在大门处忙乎的姜玮,所有的火器都和突袭队主力在一起,应该已经运到粮仓内了。 第三百零八章 守仓(下) 想到火器,张亦隆猛的一拍脑袋,自己居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擦拭因灰尘而无法使用的em-331型狩猎步枪。 “元标,”张亦隆转身走向一个空置的蒙古包,“你守在门口,除非有要事,否则在一刻钟不要打扰我!” “是!”杨元标给邱成一个眼神,二人赶紧跟在张亦隆身后,守在蒙古包门口。 一进蒙古包,张亦隆就赶紧把一直背在身上的小型背囊扔在地上,这是缴获自蒙古边防军的背囊,用小牛皮修复了背带后和新的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跟着大军一起行动,不需要携带太多的个人物品,所以这个充满了二战苏联风格的背囊中装的除了二个急救包、一个罐头和一包压缩饼干外,装的最多的就是子弹了。在新打造的木制子弹盒中,足足装了30发苏制m43式7.62x39毫米步枪弹,这是为张亦隆手中这支峨眉em-331型狩猎步枪准备的,还有一套同样取自蒙古边防军身上的擦枪工具包。 张亦隆对于这支闩动步枪没什么意见,除了射速慢一点,装弹速度慢一点以外,可以说没什么缺点。当然如果是发射7.62x54r型步枪弹的em-311型狩猎步枪那就更好了。 只不过,张亦隆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也太不知足了。要真是一支em-311型狩猎步枪,那么自己就要为子弹补给发愁了,因为就算从三名蒙古边防军的尸体上弄到几百发子弹也用不成。 现在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当下,这支堪称大杀器的em-331型狩猎步枪还不缺子弹。缺弹匣到是真的,从枪柜取出来时,张亦隆就发现,这支没收来的em-331型狩猎步枪虽然采用了算是比较先进的双排弹匣,可全枪却只有一个弹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要求使用这枪的盗猎分子还会好心的把备用弹匣也一起扔下吧。 从背囊中取出一块白布,铺在蒙古包地毯上,再取出擦枪工具包,张亦隆开始认真的擦拭起手中的em-331型狩猎步枪来。 这不是张亦隆第一次分解这支闩动步枪了,在苏木沁板申时,张亦隆就曾经多次分解结合该枪,就是想要一个熟能生巧。 好在这是一枝结构本就比较简单的步枪,枪机回转式闭锁机构也不难分解,与张亦隆在学校学习过53式7.62毫米步骑枪大同小异,只要枪机结构,em-331可能还要更简单一些。 拆出枪机后,张亦隆马上着手清理灰尘,手上这套缴获自蒙古边防军的擦枪工具原本是配套给akm突击步枪的,用在em-331身上多少有些勉强,好在能用,只要稍加注意就行了。 要说擦枪,张亦隆实在不能算是外行,从军校到大部队,亲自擦拭过的国产枪械就达二十余种,有些常用武器更是几乎天天都要擦拭保养,所以就算有些吃力和凑合,张亦隆还在在一刻钟就把em-331擦拭一新,重新上了遍枪油后,又把唯一一个双排5发弹匣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张亦隆不想在生死一线之间出什么供弹故障。 夺仓一战,54式手枪消耗了9发子弹,这让张亦隆想想就要肉疼。穿越之前,张亦隆从被自己击毙的歹徒身上缴获这支54式手枪时,算是牛皮枪套外的4发子弹,一共也只有19发,此后又在歹徒随身的挎包中发现了散装的51式手枪弹二十余发,一共加在一起也才40多发,这一下就消耗了近四分之一,能不让人肉疼吗? 张亦隆一边快速把分解后的em-331狩猎步枪重新结合好,一边暗自发誓,以后只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不用这支54式手枪,毕竟子弟太少了,真打光了,那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有用。 更何况,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在某些情况下,手枪比步枪更有用。 看来以后得想想办法解决自卫武器的问题了。 就在张亦隆把em-331重新结合好,把一个装满五发苏制m43式7.62毫米步枪弹的弹匣拍入护木之时,尖厉的铜号声传来! “大帅!太平堡的人马到了!”杨元标推门而入,少年的脸上显得有些兴奋。 “走,我们去看看,”手中有了大杀器,张亦隆顿觉豪气冲天,什么牛鬼蛇神,在20世纪90年代的先进火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杨元标和邱成对视了一眼,感觉张大帅在这一刻钟内居然恢复了精气神。 快速把白布上的东西全部收入背囊之中,张亦隆想了想,还是从子弹盒中取出二十发子弹放到腰间的牛皮小包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刚出蒙古包,就见姜玮快步从粮仓缺口处跑过来,立正敬礼道:“大帅,太平堡中方向来了一哨人马!” “多少人?”张亦隆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从爆炸声响起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太平堡能在二个小时内动员的武装力量恐怕只有太平堡堡丁和商会私兵,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余人马,还要再分兵留守,能来200就算相当可以了。 “我看远方的烟尘,起码有三百骑。”姜玮的脸色有些凝重。 “三百骑?”张亦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姜玮,“你能确定?” 姜玮摇摇头,“大帅,他们离我们至少还有五六里地,我只能从他们扬起的烟尘上判断,应该有二三百骑,我更倾向是三百骑。” “三百骑啊,”张亦隆冷笑一声,“不少了!来得好!来得人少了,杀得还不尽兴呢。” 此话一出,跟着姜玮一起跑过来的标营士卒都笑了起来。 “姜玮!你马上带二百人上护墙,只要对方进入弓箭射程,马上开弓放箭,不要抠抠搜搜的,要好好招待人家!” “是!”姜玮转身跑向护墙,他身边的信号兵吹响了集合哨。 为了能在夺取粮仓后坚守到主力到达,张亦隆这一次算是下了血本,光是备用的箭矢就拉来了足足两大车,足够给这三百骑,每人身上均分二十支羽箭。 张亦隆还真不信他们身上的盔甲能扛得住20支羽箭的攒射! 要是二十支不够,那就再来二十支!至少在箭矢上,张亦隆是绝对大方的! 就算他们挺得过箭雨,还有几十枝各种火器和一门桦木炮,最后的最后,还有张亦隆手中的em-331狩猎步枪,要是这样的阵容都能被太平堡的人马把粮仓夺回来,张亦隆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太平堡商会要有如此强悍的武装力量,恐怕早就统一蒙古右翼三万户了。 振威军真正意义上第一场防守战,一触即发! 为了以防万一,张亦隆还是把方布叫了过来,让他马上抽调一百人跟在自己身边,作为预备队,哪里有需要就直接顶上去,至于方布,他要率剩余人手负责粮仓内的守备,并作为最后的决战主力投入战斗。 只不过张亦隆相信,用不着!自己手上这一百预备队能不能全用上都还是个问题! 第三百零九章 王雷的烦恼(上) 当远方传来闷雷般的爆响时,正在组织堡丁训练的王雷差点被自己胯下受惊的战马给扔在地上。 幸亏王雷骑术精湛,关键时刻,全身抱住战马,紧贴在马背上,这才没被人立而起的战马甩出去。 可身边的几名亲兵有人的运气或是骑术就要差了那么一点点,同样是战马受惊,王雷没什么事,却有三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好不容易控制住受惊的战马,王雷顾不上擦拭头上的冷汗,抬眼看向爆响传来之处,隐约好像可见好像升起了一股黑色的烟柱。 “大人!那边好像是粮仓啊。”一个从地上爬起来的亲兵不顾自己浑身疼痛,快步上前牵住王雷的战马。 “好像是粮仓那边!”王雷辨认了一下方向,确实是粮仓所在的方向。 难道是粮仓出了什么事?身为太平堡商会武甲头,王雷自然知道粮仓内囤积的粮食对于太平堡来说是多大的一笔财富,真要是有所闪失,就算是马会长再护着自己,恐怕自己这个武甲头也当到头了。 可粮仓里存放的是粮食,就算是走了水,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动静。 王雷是见过世面的,这种爆炸和黑烟更像是火药爆炸,而且恐怕得是百斤的火药。可粮仓那边哪儿来的火药? 王雷扭头看向旁边同样刚刚控制住战马的副甲头马达干,“老马,最近粮仓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马达干是商会马会长的亲信,本事一般,却是制衡王雷的一着明棋。王雷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干脆就把粮仓一类的重要事务完全交给马达干,反正出了事,自然会有商会马会长出面保人,王雷也乐得少背点黑锅。 现在粮仓方向出了异常,王雷当然第一个就要问马达干。 年过四旬的马达干正在用一块绣花手巾擦汗,听到王雷的问话,有些漠然的抬头看了看,“王老弟,你是知道的,我前天才刚去过粮仓看过,没什么问题啊。” “没人私藏火药之类的?”听到马达干的回答,太平堡是商会帝国,所以无论是他手下的堡丁还是直属商会会长的私兵,军纪实际上都不值一提。再说了,私藏兵器或是火药这种事,在太平堡根本就不叫事,不私藏才叫事。 也就是在派人驻守粮仓之时,王雷特意下过严令,严禁私藏火药和火器,违令者斩! “没有!”看到王雷神色有异,马达干赶紧正色解释道:“王老弟,粮仓是商会的命根子,就是借我个天胆,我也不敢在这上面马虎大意啊。” 王雷沉默了片刻,扭头对身边的堡丁吼道:“马上敲警钟!集合人马!快!” “是!”堡丁被王雷严厉的表情吓了一跳,马上抄起手边的牛角号用了吹了起来。 王雷现在是率领少量堡丁在太平堡外的校场上操练,用于示警和召集人马的警钟却悬挂在太平堡正中间的钟楼之上。 钟楼值守的堡丁只有听到牛角号特有的号音后才能敲响警钟。 警钟一响,所有在太平堡的堡丁、私兵、各家上贡的壮丁都要在商会广场前集合,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敢拒绝的就只一个下场,人头落地! 当然,自太平堡立堡以来,敲响警钟的次数不及双手之数。 两名上了岁数的堡丁正蹲在阴冷处喝着小酒,武甲头王雷虽然治军严厉,却也实在是懒得去管这二个明显是在混吃等死的老人。 他们一共八人,都是在堡丁中混了十年以上的老人了,和历任商会会长又有些香火情,这才捞了个这么个肥差。只要保证时刻有二人身在钟楼就行了,只要不误事,喝茶喝酒都行,茶叶自备,酒菜到点就有人送来。 没人敢犯什么喝酒误事的错,岁数大了,何必与银子和酒菜过不去?想喝,等回了自己家,怎么喝都行。 今天两名堡丁刚接班不久,一人用木炭盆子烧水准备煮奶茶,另一人掏出个小酒壶来,小小的喝了一口。 这小酒壶算是守钟楼堡丁必备之物,能装三两酒,正好喝了解乏,却又不会喝酒误事。 低沉的牛角号声传来,两名堡丁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喝酒的堡丁把小酒壶收回怀中,一边抄起撞木,一边问身边的同伴,“真是号声?” 煮奶茶的堡丁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声音忽的颤抖了起来:“老丁,没错,是号声,三长一短!快敲钟!” “当!当!当!”三声清脆的警钟声瞬间传遍了太平堡! 老丁在心中默数了十下,再次敲响了警钟! “当!当!当!” 整个太平堡瞬间沸腾了! 第三百一十章 王雷的烦恼(中) 两次警钟代表着次一级的警报,如果是警钟敲响三次,那么就意味着正有一支大军要来攻打太平堡,这是最紧急的情况。 一旦三次警钟响后,太平堡所有的男性壮丁都要拿起武器走上堡墙,誓与自己的家园共生死! 好在在太平堡的历史上,这种最紧急的情况也只发生过一次。 现在虽说警钟只响了两次,可所有的堡丁、商会私兵和各个家族上贡给商会的壮丁都迅速集结在商会广场之上,听候武甲头和商会私兵统领的调遣。 堡丁和商会私兵还好,这两支太平堡的经制武装力量平时就驻扎在商会附近,本意上也是给商会权贵们当保镖的,只有少量商会私兵驻扎四大家族附近,这还是在吴为遇刺后才有的措施。 可壮丁们却是分散在各个商号、手工作坊之中,听到警钟后,只能扔下手中的各种活计,急匆匆的跑向商会,有人甚至还穿着皮围裙。 守在门口的堡丁听到警钟声,刚要张罗着关门,就被从号房里冲出来的小队头儿一脚踹倒在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是不是瞎啊,看不到王大人的马队?!” 那名堡丁摸着被踹疼的屁股,爬起来向堡外一看,远处那支正在疾驰而来的马队确实打出的是商会会旗,这才低头陪笑着躲在一边。 小队头儿指挥几人刚把堡门前的拒马拉开,王雷率一小队堡丁就如旋风般冲了进来,扔下一句:“关堡门!” “是!大人!”小队头儿冲王雷远去的背影连连鞠躬,一直等王雷的马队转过街角不见了,这才赶紧回身招呼众堡丁把沉重的堡门关上! 太平堡的堡门可不是粮仓那种木板钉成的大门,而是和大明境内县城的城门一样,是用铁箍箍着一根根方木制成的,重达数百斤,十几名堡丁推动起来都很费劲,所以在堡门旁总是两头健牛,真到了需要快速关门的时候就得让牛上了! 现在就是用牛的时候,两名堡丁把健牛拉过来,给它们套上皮护背,再套上一个木制推架,推架前方是一根粗大的方木,方木上裹牛皮,正好顶在堡门后的铁制加强件上,堡丁一挥鞭子,健牛就用力往前,方木就能顶着大门缓绥关上。 别看这用牛推门看着慢,实际上比一众堡丁一涌而上用人力关门要快的多。 “咣当”一声,堡门关好,方木制成的门闩落下,堡丁又搬来几根方木把堡门顶上,这才稍感安心。 此时此刻的王雷却没一点安心之感,他已经回到了商会广场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亲兵,一边往商会里走一边对身边的马达干下令道:“老马,你现在去点验一下人数和兵器,我见过会长后就马上出发!” 马达干不敢多言,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商会议事大厅内,太平堡商会现任会长马东仁面沉似水,坐在他下首商会要人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大家都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粮仓方向传来的闷雷,可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在等王雷的消息。 马东仁现在的情绪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他刚刚勉强解决了太平堡立堡以内最大的一次内乱,一次几乎酿成太平堡内战的动乱在他的努力化为无形,这让马东仁的威望在短时间内就高的无以复加,可仅仅过了三天,被视为商会命根子的粮仓居然出事了,这怎么能不让马东仁感觉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长生天才如此倒霉? 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粮仓出了问题,可马东仁心里很清楚,在那个方向上,除了粮仓就只有几个警戒哨塔了,警戒哨塔就算走水了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动静,区区几枚报信用的窜天猴绝无可能。 只有可能是粮仓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那可是整整十二万石粮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太平堡手中一张可以制衡蒙古右翼三万户的王牌! 要是有了三长两短,那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当王雷刚踏入议事大厅,马东仁直接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王雷的烦恼(下) 王雷见马东仁语气不善,心中的不满仿佛草原上野草瞬间疯长起来,索性连抱拳行礼都省了,自顾自走到左首下边属于自己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温热的奶茶,这才说了句:“我也是刚听到的动静,这不就赶紧召集人马要去看看嘛。” 说着王雷抬眼看了看马东仁:“会长老爷有何指教?” 马东仁还没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马家首席武师马登荣却冷哼了一声,右手直接按在腰间的象牙刀柄之上。 王雷听到冷哼声,抬眼看了看马登荣,“怎么?马老哥有意见?要不我把这武甲头的位置让出来,您来?” 马登荣一听就火上顶梁,刚要开口说一句,“我来就我来。”就被马东仁伸手示意他不要接话。 马东仁可不想让马家在这个时候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现在这种由商会私兵和堡丁联合驻守粮仓章程本就是由他力主推行的,今天更是轮到商会私兵的副统领陈行宝在粮仓内坐阵。 看到王雷现在一副我想甩锅的表情,马东仁当然不能由着马登荣这个蛮汉乱来了。往下压了压心中的怒火,马东仁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王甲头说笑了,不知王甲头有什么章程?” 王雷摇了摇头,“我现在没什么章程,等我带人去看看粮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知道应该干什么。” 说到这里,王雷扫视了一圈在坐的众人,他们这些人的身价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太平堡全堡财产的一半,正色道:“各位,我需要你们同意我动用所有的火器!” 这也是封堡之后才有的规矩,之前太平堡内有限的火器都掌握在堡丁手中,特别是在王雷接任武甲头后一直极力推广火器的应用,到封堡之前,二百余堡丁中已经有了五十余枝各型火器,甚至拥有了三十余枝鸟铳。 一想到这个混蛋到家的规定,王雷就想破口大骂,如果不是在座的这些权贵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制订出这样的规定,他现在已经可以带着人马直奔粮仓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 按说这帮奸商,哦不,巨贾们应该明白什么叫兵贵神速啊,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刻就犯迷糊了? 尽管想不明白,可王雷还是压下心中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不满和烦躁,耐心的对着几位明显面露不悦的商会要人说道:“那声闷响和隐约可见的黑烟都很像是火药爆炸,粮仓里不会有火药,那么肯定是有敌袭了。” “既然对方必然会火器,那么我就必须要带着火器出堡,这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王雷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没把话说的太透彻了,不然就得补一句:“反正粮仓里没有我的粮食,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取用火器,那我就待在太平堡里不动了。” 话虽没出口,可在座的都是人精,当然听得出来王雷话里的意思,商会几个小头目的脸色更难看了,只是看到马、陈、王等三大姓的代表没啥反应,这才没有发作。 王雷差一点就要冷笑出声了,如果自己手上有那么火器,就你们几个小家族的家主还敢在我面前耍脸色? 就在一个月前,正是依靠着这些火器,王甲和堡丁在封堡期间始终保持了对四大家族的高压,使其之间惨烈的内斗不至于演变为一场祸及全堡的内战。 想达到这样的目的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要置身事外,又不能放任不管,难度实在是太高了。短短二个月的时间,王雷就好像老了十岁。 特别是在山西吴家家主吴忠信带着所谓的护院武师到来之后,王雷肩头的压力可谓连翻了几番! 吴忠信是带着五十多个护院武师从口内潜入到太平堡的,这本就极不寻常。等王雷率堡丁在堡外迎接这位离开太平堡将近一年的商会副会长更是觉得局势有可能急转直下。 原因很简单,王雷从看到这些人的第一眼就认定,吴忠信带来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护院武师,而是绿林好汉。更准确的说,就是那些惯于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王雷是大明将种世家出身,和这些所谓的江湖豪杰是有所接触的。不能说全是坏人,可要想找几个好人出来也确实很难。 吴忠信在这个时候,带着这些人跑到太平堡,想干什么不问可知。 只不过以王雷的地位,是不可能阻挡吴忠信入堡的,事实上当时在场的商会会长马东仁都没说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武甲头又能如何? 结果和王雷想得一样,吴忠信带着这人赶到太平堡后,很快就与同是山西晋商代表的吴为发生了激烈冲突,白天在堡丁的强力弹压下双方勉强还能维持一个过得去的局面,一旦入夜后,双方马上就会展开一场场血腥的厮杀。 暗杀和伏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吴家在太平堡的代表,吴忠信的义子赵焓在五天内就遭遇了七次暗杀,一次比一次凶险,可这位赵公子却是吉人自有天相,就受了几处皮肉伤,可无论是他的扈从还是袭击他的杀手全都死伤惨重。 时至今日,这都是让王雷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当然,吴忠信带来的那些护院武师也不是吃索的,这些人来太平堡没几天就摸清了几处吴为的暗桩所在,连续对其展开了三次突袭,每次都是从前门杀到后院,别说人了,连只活鸡都没剩下。 双方越来越惨烈的厮杀把与二家利益相关的势力一一牵扯入内,如果不是王雷和堡丁用火器压制了几个小家族护院武师们和家丁的异动,吴王两个晋商的内斗差一点就要演变成全堡的内战了。 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血战,吴为这条地头蛇斗败了吴忠信这条过江龙,逼走了吴忠信,赵焓也下落不明,和吴家亲近的几个小家族也是元气大伤,太平堡四大姓变成了三大姓! 可谁也没想到,吴忠信在临走时玩了一手阴的,把所有属于吴家名下的产业全部无偿送给了马东仁! 这可是近百万两白银的资财! 获得巨资的马东仁立刻从鄂尔多斯万户调回了正在训练的商会私兵,又从口内雇佣了一批武林高手,成功的压制了势头正旺的吴为,这才有了吴为远走鄂尔多斯万户的无奈之举。 也才有今天太平堡的风平浪静。 只是让王雷没想到的是,马东仁来了个卸磨杀驴,等商会私兵一到,马上就提议把双方所有的火器全部收归商会保管,非有令不许动用。 商会私兵一共也没几支火器,除了用来当信炮的三眼铳就只有七八支神枪,交了就交了,无所谓。 可堡丁却需要这些火器来压制堡内所谓的武林高手们。 很明显,这个命令就是针对王雷和堡丁的。 接着就是商会私兵接替了太平堡一半的防务,包括驻守粮仓在内。如果不是因为商会私兵大统领马日登最近几天身体不好,恐怕现在王雷的武甲头也要被架空了。 这也今天王雷尽管心急如焚,却还得跑到商会来请令的原因。 想到这里,王雷甚至有些想不干的冲动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堡丁攻仓(上) 马东仁早就注意到了王雷的神态变化,后者实际上也没想要掩饰什么,毕竟堡丁和商会私兵最近半个月以来双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这实际上也在马东仁的预料之中,没办法,身兼商会会长和辽东马家家主双重身份的马东仁必须为太平堡巨额的财富找到一个稳妥可靠的下家。 对于这个问题,马东仁和另外三大姓都有过多次交涉,可双方始终没有达成一致。马东仁认为太平堡就应该全堡逐步撤出口外,回到口内再谋出路。最晚不能超过八月份,因为按马东仁自己情报网传来的消息,最迟十月,最早九月,林丹汗就要大举西征了,蒙古左翼三万户将全体出动,十万铁骑! 小小的太平堡,弹丸之地,全堡能打仗的壮丁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四千人,螳臂当车而已。 离开的越早,损失就越小。 可山东陈家却不同意,代表陈家在太平堡主事的是陈家长房嫡子陈树煦,这个年轻人没有直接表示反对或是支持,却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陈家在察哈尔万户的欠帐怎么办。 这笔欠帐是历年来察哈尔万户上到达台下到普通牧民共同欠下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连本带利,四十多万银子。 陈树煦虽然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就是让马东仁想办法。 马东仁没接这个茬,换而去找吴忠信,吴忠信到是痛快,他是支持把太平堡的产业全部迁回口内,只是问了一句,会长大人,搬迁所需的银子谁出? 此言一出,马东仁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东拉西扯几句后拱手告辞。 在转身离开之时,马东仁甚至听到了吴忠信发出的冷笑声。 这确实是马东仁的一块心病。 搬迁好说,可巨额的搬迁费谁出? 先不说如此大量的财富涌入口内可能出现的风险,只说如何保证太平堡中堪称富可敌国的财富平安运抵口内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要知道,草原上不只有马匪,还有虎视眈眈的蒙古右翼三万户和守口的大明边军。特别是后二者才是真正对太平堡内迁计划构成致命威胁的存在。 马东仁非常清楚,太平堡之所以在能蒙古左右翼之间活跃到现在,就在于其无可替代的商业价值,蒙古左右翼都需要通过太平堡这样一个非法的黑市来解决明蒙互市无法解决的民生问题,也就是说,只要蒙古左右翼六个万户能维持一个大体上的和平,只要明蒙互市仍保持现有的规模,只要太平堡还能维持运转,那么太平堡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现在是蒙古左翼三万户拼尽全力要来兼并右翼三万户,太平堡如果与蒙古右翼三万户站在一起,必死无疑! 可如果抛开蒙古右翼三万户,太平堡商会独自带着巨额财富内迁,鄂尔多斯万户、土默特万户和应绍卜万户就能看着这只肥羊平平安安回到口内? 当然不可能,只要太平堡内迁的消息一出,这三只虎视眈眈的恶狼就会马上扑过来分而食之! 想要让这三只恶狼住口就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马东仁私下估算过,让蒙古右翼三万户同意太平堡全数内迁,起码要付出一百万两白银的代价!至少! 虽说把这一百万两白银分摊到太平堡各个商家身上不算太多,但马东仁找商会的帐房先生算过一次,起码有三成的商家是付不起这笔钱的,毕竟太平堡商家中所谓的财有一半以上是地产和房子,这是带不走的,在林丹汗西征在即的前提下,自然也没人愿意接手。 四大姓和商会自然是能出这笔钱,可是没人愿意出,马东仁都能想像的出,一旦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回答他的就只有三个字:凭什么? 这还不算要收买大明边军需要付出的几十万两白银,毕竟一堆商贾带着价值几百万两白银的财货从口外归来,如果没有事先收买好大明边军,这不叫内迁,这叫千里送人头,礼重义更重! 随便编造一个蒙古骑兵入侵的借口,就能把太平堡内迁的千把人杀得一干二净,既能拿着人头领赏,又能把巨额的财物来个黑吃黑,简直可以用天降巨富来形容! 真要到了太平堡举堡内迁之时,马东仁甚至需要动用太平堡商会在明廷中枢重臣中积攒下来的香火情了。 这些香火情要是折算成银子,起码也得值个百余万两! 说白了,吴忠信的意思很明白,四大姓和商会少数权贵带着银钱逃回口内就是了,至于其他人,自生自灭好了。 至于说吴为,就更不用提了,一心想着带着黄金逃回口内做富家翁。 马东仁实际上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此一来,维护商会利益的王雷和堡丁就成了这个私逃计划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马东仁在调回商会私兵后一直压制王雷和堡丁,真正的原因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马东仁换上一副急切的表情,厉声叫道:“来人!快把火铳都取出来!快!” 说完后又转头对王雷笑道:“王甲头,麻烦你立即率领堡丁去粮仓那边查看一下,我代表商会,出赏银一万两!” 让那些占了粮仓的人与堡丁拼个你死我活,不是正好吗? 第三百一十三章 堡丁攻仓(中) 王雷对于马东仁的变脸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本来还想着要与眼前这位商会会长大人来来回回斗个一时半刻呢。没想到马东仁不仅马上同意了他领取火器的要求,还悬出了重赏! 一万两现银,在往日的太平堡虽然也算是重赏,却还达不到让人热血沸腾的程度,可今时不同往日,太平堡里只要不是傻子都想着尽快内迁回口内,可内迁需要的是钱!是白花花的现银!或者说可以快速兑换成现银的货物。 问题是,在夏天的太平堡,这两样东西都缺! 按往年的惯例,春天时会有一支支走私商队把各种粮食、铁器、瓷器、丝绸等牧民和蒙古贵族生活所需的货物赶到太平堡,卸货后拿银子回口内,短暂休整后再运下一批。 而太平堡内的各商号在接收货物后会重新打包,按既定路线分送往蒙古左右两翼各个鄂托克,然后从各个鄂托克换回牛羊驼马、人参皮毛、沙金等财货,再回到太平堡与下一批运口内货物的走私商队会面,双方再次交换货物或是用金银结算后各自上路。 这一循环一直会持续到初冬。这就意味着此时的太平堡内相当一部分现银和可以在口内兑换成金银的值钱货物,要么在口内要么就在去往各个鄂托克的路上,即使今天的太平堡封堡了二个月,积压了一些,可还是远远不能满足市面流通的需要。 封堡令解除后,太平堡里的物价已经涨了二成有余。 可商会对此却完全视而不见,而是一门心思想着尽快从蒙古右翼手中换取更多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在封堡令解除半个月后,粮仓里还囤积了十余万石粮食的真正原因。 这一次太平堡商会不想要什么牛羊,只要几样东西:人参、鹿茸、东珠、沙金、各种珍稀皮毛和牛马驼三种大牲畜,而且要额外增加三成! 对于如此之狠的要求,土默特万户各个鄂托克都意外的保持了沉默,商会派出的几个代表全部吃了闭门羹,只有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达阳台吉给了个不疼不痒的回答,再议。 再议?再议什么?接到这个回答后的太平堡商会可以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就连一向自认为极其聪明的马东仁都是一头雾水,就为这二个字连续议了三天的事,却还是没一点头绪。 王雷对于这些复杂的商业细节不太了解,但他好歹也是太平堡商会中的要员之一,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内幕的,例如从去年春天开始,商会就通过各种渠道秘密囤积黄金和白银等贵重物资。 也就是太平堡一向是以物易物为主,所以商会的这点小动作才不显山不露水,可持续一年以后,还是影响到了太平堡的运作。 就拿这个月来说,堡丁的饷银是足额发放了,可是按例的粮贴却还没啥动静,这就比较奇怪了,区区几千两银子或是等价的粮食而已,至于拖欠吗? 王雷不知道的是,至于。 当然不是没钱或是没粮食,而是商会的几位大佬根本顾不上这件小事。吴为只想着怎么尽快安全的把黑下来的黄金运回口内。马东仁等人则一直等着高家举族内迁的消息。 高志节这次敢于率先举族内迁,自然是得到了太平堡商会的授意和暗中支持,马东仁甚至许诺了一笔巨额的赏金,只是除了马东仁和高志节外,其他人都不知此事。 只不过,等来的却是一连串的坏消息,先是确认了马匪挡路是真,紧接着就是兴盛镖局候老镖头的关门弟子孔万斗半夜跑回来,叫开堡门后,丝毫没有理会堡丁的阻拦,而是策马直冲到太平堡最大的鹏举镖局。 等王雷率堡丁赶到之时,鹏举镖局的副镖头郝福兆已经抱着铁鞭带着十几个镖师在门口等着他了。 对于鹏举镖局这堪称无礼的举动,王雷却也无可奈何,没有商会的虎牌,自己确实没权利进入镖局内拿人。 好在郝福兆虽然表情不善,态度却还算不差,只是让王雷陪着他一起去找马东仁会长,说是徐大镖头有封亲笔信要呈交。 王雷到今天也不知道那封亲笔信的内容,只是知道,在收到信后,马东仁当夜就派商会私兵副统领陈行宝去粮仓驻守,又连夜召见了吴为。 第二天,吴为就带着一支驼队离开太平堡,去向不明。 正是因为最近怪事连连,所以王雷在听到粮仓方向传来的异响后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马东仁。 王雷到要看一看,现在堪称商会命根的粮仓出了事,这位马会长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现在马东仁做出了选择,轮到王雷大吃一惊了。 王雷不是没想过马东仁会第一时间下令自己奉堡丁去粮仓查看,只是没想到马东仁不仅答应了交还所有的火器,还痛快的拿出一万现银?! 反常必有妖啊!王雷从小就相信这一点,现在看到马东仁的表情,心中的惊疑更重,不由得问了一句:“马会长,这……” 马东仁却没给王雷更多说话的机会,正色道:“王甲头!粮仓所存之粮食有多重要就不用我说了,你马上就率堡丁前往查看,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可我手上只有百余堡丁,我怕……”这到是王雷的真话。粮仓里驻守的堡丁和商会私兵足足有二百,敢打粮仓的主意,说明敌人的兵力很有可能超过二百,自己率区区百余堡丁去了又能如何? “王甲头放心!”马东仁大手一挥,豪气的让王雷大吃一惊:“我拔50商会私兵给你,三百壮丁也全部交你指挥!” 这下王雷没拒绝的理由了,将近五百人马已经是现在太平堡所能派出的几乎全部兵马了。 “好!”王雷起身后对着商会众大佬拱了拱手,刚要转身离开,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了一句:“商会私兵只有50人吗?” 马东仁脸上出现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王甲头,你是知道的,商会私兵只有二百出头,一百在粮仓,留在堡里就只有一百多一点了,吴副会长还借走了一些,给你50人已经不少了。” 王雷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 “这……”听到马东仁要派50私兵和全部堡丁,一大半壮丁出堡,在座的商会大佬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马会长,你把人马都派出去,太平堡怎么办?”现在的太平堡商会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言堂,副会长吴忠信跑了,副会长吴为亲自带着驼队走了,除了马东仁以外,没人知其下落,本来是接替吴为副会长位置的王晓东早在封堡之前就率商队离开了,太平堡四大姓就只剩下马、陈二家了。 代表山东陈家的陈树煦一向话不多,只要不是侵犯到陈家利益的事,一般都不反对,而且谁都知道,现在坐在这里的陈树煦也做不了什么主,山东陈家在太平堡真正的话事人要下个月才能从山东回来,现在的陈大少爷更像是个守成之君,少说话不犯错。 如此一来,自然是马东仁说什么是什么了。 只不过现在身关大家的身家性命,不得不有所表示,所以商会六陈行的头儿齐孟和这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想到回答的却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陈树煦,“齐叔叔,别担心,商会有后手的。”说着,年轻公子伸手摸出个腰牌,扔给一直伺立在门口的私兵,“去,传令!” 明眼人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代表商会长副会长的银虎牌! 堡外广场上,翻身上马的王雷对着眼前的乌合之众说道:“商会马会长悬出了重赏!一万两白银!我分文不取,今日谁立大功,谁拿大份!” 一万两银子?! 无论是堡丁、商会私兵还是壮丁,人人眼中放光!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堡丁攻仓(下) 看着众人士气高涨,王雷趁热打铁,扭头对身边的副甲头马达干说道:“老马,你整一下队,我们马上出发。” 说话间,几辆大车把一直库存在商会后库的火铳、火药罐和铅丸袋送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三辆由大车改装而成的攻城冲车。 “火铳手!过来取吧。”押车之人一开口,王雷就吃惊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商会私兵副统领齐广成。 看到王雷投来询问的视线,齐广成苦笑着翻身上马,抱拳道:“我是奉会长之命前来帮忙的,一切都听王甲头的。” 王雷赶紧抱拳回礼:“齐统领客气了,一会儿还要多依仗齐统领之力!” 两人相视苦笑。 相对来说,王雷对商会私兵三个统领中的齐广成还算是不那么讨厌,这个在鄂尔多斯万户才加入商会私兵的武夫为人刻板,处事一板一眼,不讨人喜欢。可王雷却认为,统军就应该如此。 无论是自己手下的堡丁还是商会私兵,缺的就是这样的统兵将领。只不过,这样的人在太平堡是不可能走到多高位置的,现在这个私兵副统领应该就到头了。 商会私兵,顾名思义,是商会的私人武装,所以统领私兵之人不一定要有本事,却一定是会长的心腹,齐广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王雷暗自摇头,实际上自己也不是,不然,早就从武甲头升到商会副会长了。 轻摇下头,把这些有的没的念头抛出脑外,眼看就要去玩命了,自己这是不想活了?挥手让堡丁中的火铳手赶紧去取火铳,与弓箭手不同,火铳手拿到火铳后还要花点时间检查铳管、火门、火药罐内的火药是否受潮,铅丸袋内的铅丸是否合用,起码也要半刻钟。 另一边,马达干连踹带骂,时不时挥舞着马鞭,这才勉强把乱成一团的壮丁们整出个勉强能看的队列。 看着整队后还是乱哄哄的壮丁,齐广成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多说一句。 靠着这样的乌合之众去攻打粮仓?齐广成暗自摇头,希望不是没有,只是不大。如果堡丁中的火铳手能压制对方的火力,如果自己手下50名私兵能发挥出六七成学自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射本领,那么就可能保护这三辆冲车去撞开粮仓大门。 只不过,现在的齐广成还想不到,等他到了粮仓就会发现,大门没了。 王雷的心情和齐广成差不多,就差一口心头老血喷出来了。 堡丁为主的中军步卒还好,起码队形整齐,刀枪雪亮,随着火铳手检查完毕后各自领取火铳归队后,整个中军看着就有几分杀气。 左翼的50商会私兵全是骑射手,个个背弓挎箭,脸上虽有骄横不逊之色,队形却还算是整齐有序。 右翼的壮丁人数最多却是最为混乱的,就算是马达干亲自出马整顿队伍,却好像没什么效果,还是乱得让人头大如斗。 王雷对此毫无办法,所谓的壮丁还是在吴为遇刺后才由山东陈家的代表大公子陈树煦提议建立的,所有费用由商会负担,除了各家的家丁和镖局的趟子手之外,全堡所有50岁以下,16岁以上的男丁全部都要参与抽签,中签者必须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到堡丁处接受训练。 一天一个时辰,王雷想到这里就想骂娘,真要想训练出一支勉强能战的军队,这点时间够干什么的?就算是戚少保复生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看看现在这些手拿刀枪,眼神却茫然四顾的壮丁,王雷知道是指望不上了,真正能上阵的,也就自己手下一百余堡丁和五十名商会私兵了。 好在自己手上还有三十余支火铳,这在口外草原上绝对称得上是大杀器,别说是一般的马匪了,就算是蒙古右翼三万户派来的少数骑兵,应付起来也不算太难。 王雷望向粮仓方向,黑烟早已经消散了,问题在于,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人马会怕火器吗?万一他们手上也有火器怎么办? 从自己听到闷响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二刻钟了,粮仓那边没有一个人来报信。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自己再着急也不能带着这么一帮乌合之众乱哄哄的过去送死,一直到马达干把壮丁队伍整顿的稍有点样子,王雷这才下令全军出堡! 打头阵的就是最精锐的五十商会私兵骑射手,他们人人披挂铁网甲,手中拿的是新制的角弓,腰间箭囊中装的是尖头梅针箭,就连战马也套了牛皮制成的马铠,个个趾高气扬,目空一切。 毕竟他们在鄂尔多斯万户受训期间是能与汗王宿卫亲军比肩的精锐。 紧跟其后的是一百三十九名堡丁,三十马军,一百零九步军,由王雷亲自统领,三辆攻城新冲车跟在队伍后面。 最后是马达干率领的三百壮丁,乱哄哄一涌而出。 无论是王雷、马达干还是齐广成都没觉得这些人能有什么用,也就是用来摇旗呐喊,壮壮声势,再就是三百壮丁中会射箭的超过了七成,必要时勉强凑合能当弓箭手用用。 只不过,如此折腾一番后,等到王雷率军赶到粮仓外时,已经比张亦隆预料的时间晚了将近半个时辰。 齐广成带着商会私兵在前方一箭之外开路,这让王雷稍感安心,他是军官世家出身,自然知道行军途中被敌军突袭是极其凶险的,全军崩溃也不过是瞬间之事。 好在身处口外草原,视野开阔,对方想要突袭不那么容易,可从另外一面来看,一旦被突袭,除了死战,恐怕也逃不掉。 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离着粮仓还有三里多地时,前方的商会私兵们齐齐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一名私兵拔马疾驰而至,来到王雷马前,抱拳道:“王老爷,前方发现二具尸体,是我们的人!” “停!”王雷手中长枪一举,示意身后堡丁都停下,自己则策马前出。 前方百步外,齐广成已经翻身下马,正在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王雷距高临下,已经看到了地上倒卧着二人,看来是气绝多时了。身上的青衣表明确定是商会私兵。 让王雷惊讶的是,二人均只是背后中了一箭就死了?! 翻身下马,王雷快步走到尸体旁,正看到齐广成伸手从一具商会私兵尸体背起拔出那支致命的羽箭。 “长鈚箭?”王雷一见染血的箭矢就低声惊呼了一句。 “怎么?”齐广成是江湖出身,不太理解王雷的惊讶。 “这是长鈚箭,因为打造它耗铁太多,所以口外草原上比较少见,一般大明边军用得多些。”王雷的脸色很是难看,难道是大明边军越过边墙来搜套了? 齐广成闻言脸色也是一变,“那我们赶紧去粮仓看看!” “好!” 至于二具商会私兵的尸体,自有壮丁负责收尸。王雷知道夺回粮仓恐怕要有一番苦战,提前就准备了二十辆大车。 “这……”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粮仓大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王雷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在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可看到这个足可并排通过两辆大车的巨大缺口时,王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那见这旗子?”身边的齐广成注意到的是粮仓护墙之上飘扬的那面红旗,上书“振威”二字。 “没听说过。”王雷连连摇头,“振威寨?振威堡还是振威军都没听说过。” 第三百一十五章 长弓对鸟铳(上) 如果今天带商会私兵到此的是大统领马日登,情况就会有所不同。马日登是知道口外草原最近新崛起了一支旗帜为振威的军队。毕竟孔万斗是见到了振威军的旗帜后才逃回来的,虽说他不知道那支突兀出现的军队叫什么,可那面红色大旗还是记忆深刻的。 只不过,出于私心和私利,马东仁对此严加保密,就连亲信的商会私兵中也只有少数中知晓此事。好巧不巧的是,知晓此事的有数几人,没人在场。 王雷看着已经被大车堵塞的缺口,再看看已经换了的旗帜,看来不打一仗是绝对不行了。 手中长枪向天空一举,王雷大吼一声:“列阵!” 还是堡丁居中,商会私兵在左,壮丁队居右。 王雷到是不怕对方发起突袭,从用刀车堵门来看,对方是打算死守粮仓了。 只不过,守住了又如何呢?这个奇怪的念头飘入了王雷的脑海,是准备向太平堡商会要一笔赎金?还是打算把这些粮仓运走? 前者虽有可能,却不现实,就算是太平堡商会愿意付出十万两以上的白银,这些人怎么可能拿钱安全离开?只要他们敢离开粮仓,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持续被堡丁、商会私兵追杀,太平堡商会甚至还会请来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骑兵追杀他们,不管这些人有多强悍,都不可能活着逃回大明辖境之内。 把这些粮仓运走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运往何地,光说这粮仓之中囤积的十二万石粮食,想要全部运走起码需要一千辆以上的大车或是十几个大型驼队,太平堡就算动员整堡之力也没办法一次把这些粮食全部运走,这些抢占粮仓之人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王雷看向那面迎风飘扬,猎猎作响的大红旗帜,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夺下粮仓之后选择固守,不是逃不了,而是在等待援军。 想到这里,王雷虎躯一振,拔马走到齐广成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齐老哥,能不能抽调点人马查探一下?” “嗯?”齐广成的注意力一直被粮仓外有十余具尸体所吸引,那些人都是商会私兵。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和射中要害的箭矢可以看出,这些人是在逃离粮仓时被敌人一一射杀的,而且肯定是骑射手干的! 齐广成来不及感伤什么,他心中的疑问实际上和王雷是一样的,既然这些人有如此优良的骑射手,为什么还要用刀片大车堵塞粮仓护墙上的缺口呢? 齐广成一眼看去,护墙之上严阵以待之敌不下百余人,这仅是一面护墙。显然对方在粮仓内拥兵数量不少。 那为什么没有在粮仓外列阵迎战呢?据粮仓而守,万一战火引燃了里面所囤积的粮食,对方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对方摆明了是要据墙坚守,可坚守的目的何在? 所以在听到王雷的低语后,齐广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手边只有50骑,再派出去就没人了。再说,不是有警戒哨塔……” 警戒哨塔这四个字一出口,齐广成就意识到不对了。 是啊,太平堡八个方向上本就有多个用于预警的警戒哨塔,为何没有一个发出一星半点的警报? “李十九!”齐广成喊了一声,“你带9骑沿着八个方向检查一下各个警戒哨!如有异常马上回报!” “是!”一名在齐广成身后的年轻人马上领命,率9骑狂奔而去! 王雷本想说一句,派10骑是不是太少了,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护墙之上,姜玮看着对面列阵的近五百人马,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自己不是没见识过太平堡的堡丁,五年前曾经和粮铺掌柜到过太平堡,以当时的眼光来看,太平堡的堡丁就算不是什么精兵,可看着也还算是有些本事。 今天怎么看着好像没什么了。 尤其是对方人数最多,服装和武器却最驳杂的那三百余人,简直就是乌合之众一般的存在。 姜玮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因为他见识过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见识长了自然会有些心态。 站在他身边的张亦隆察觉到了姜玮的神态,严肃的提醒了一句:“你要是敢有丝毫轻敌,就别怪我不念战友之情。” 声音不高,却把姜玮吓得浑身一机灵,赶紧收敛心神,违抗军法是什么后果,身为执法者的姜玮是再清楚不过的。 提醒完了姜玮,张亦隆重新把注意力转向正在粮仓外列阵的太平堡堡丁,目光一一扫过,在看到那三十余名火铳手后,微微皱眉。 那几支三眼铳和神枪,没什么。 可那二十五支鸟铳就比较麻烦了,而且对方大量装备的弓箭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小的威胁,箭雨覆盖之下,就算自己这边的振威军人人披挂双层重甲,也不可能保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来人!换弓!”既然对方摆出了一副要攻城的架势,张亦隆自然也要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来应对! 张亦隆一声令下,粮仓内的标营士卒马上揭开几辆大车上的篷布,篷布之下是一个个新打造的硬木箱子,箱子内是一张张崭新的桦木、榆林长弓,全是苏木沁板申的弓箭匠人连夜打造的,看着不够精良,但威力绝对远超角弓。同样的射手,用长弓能把长鈚箭射出70步,而使用角弓时通常不超过50步。 护墙下的标营士卒二人抬一个弓箱,把一箱箱长弓送到护墙上。 粮仓护墙之上的标营士卒纷纷从弓箱中取出长弓,仔细检查弓弦,并试拉几下,事关自己的生死,丝毫不能大意。 振威军标营要求人人会射箭,上到姜玮,下到普通标兵,无一例外。就算不会骑射,步射时也要达到大明边军步弓手的成绩,三次考核不合格的,就要转去步军。 现在到了验收训练成绩的时候了。 姜玮也取了一张长弓,拉了拉弓弦,还行,不算太好却也不坏。张大帅私下和他们几个营官以上的高级军官说过,之所以不为每人订制专属的长弓是因为这只是临时过渡,夺下太平堡后要考虑更换效果更好的火器。 张亦隆没有取长弓,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 “姜玮,护墙上由你指挥,我不干涉。”张亦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em-331狩猎步枪,看来有必要用这杆大杀器来猎杀堡丁中的鸟铳手了,不然由着他们开火,己方的损失不会小。 就算对方手上拿是是粗制滥造的鸟铳,装填的是粗劣的火药,可在50步内射穿振威军士卒身上穿的双层重甲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算是对方躲在百步开外,也有较大的威胁,这就是热兵器与冷兵器之间的代差。 好在自己手上这支em-331狩猎步枪来自300多年后,就算是拉一下打一发的闩动步枪,可比个火绳枪还是要好太多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子弹太少了,打一发都要肉疼一下。 张亦隆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犹豫,毕竟现在对付的只是太平堡的堡丁,这些珍贵的子弹要不要留给更加危险的时候?例如林丹汗的西征? 要不要等长弓第一轮齐射后看看情况?万一对方的鸟铳手接近五十步以内再开火呢?那么振威军的长弓还是有一些优势,毕竟对方的鸟铳就那么几支。 “姜玮,你要特别注意那些鸟铳手,一定要第一时间射杀!”略一思量后,张亦隆还是决定等等看。 “是!大帅,我安排什长们专门盯着他们!”姜玮也看到了堡丁中的鸟铳手,只不过没有像张亦隆这么在意。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长弓对鸟铳(中) 姜玮当然知道鸟铳的厉害,可区区三十余枝,能有多大出息?双方对射,太平堡的堡丁是必死无疑! 这就是张亦隆和姜玮看待人命的区别。 出身解放军的张亦隆,知道打仗要死人,也知道胜利是用人命铺出来的。可在能力范围之内,张亦隆还是希望己方尽可能的少死人,一方面是死人太多,士气容易崩,另一方面,张亦隆也实在是不想让自己三人精心训练的部队就这么消耗了。毕竟林丹汗的西征才是今年的重头戏。 这也是为什么振威军要先给士卒配备铁网甲,象标营这样的精锐更是加配一件鳞甲背心,就是要尽可能的提高士卒在战场上的生存力。 姜玮则是出身明末乱世,又在口外草原这个无法之地讨生活,人命是真不值钱。更何况振威军标营士卒俱是自愿从军,既上战场,自然要忘却生死。 不过,既然大帅特意提了,姜玮就不能不上心,点手叫过传令兵,让他传令下去,护墙之上,所有的什长除了指挥手下士卒放箭以外,每人还要专门盯着敌军一个鸟铳手,只要对方进入长弓射程就要优先射杀! 正面护墙上一共也只有百余标营士卒,换个长弓也就是转眼间的事,剩下的就是静待对方攻城了。 姜玮看了眼对方阵形后方的冲车,有些猜测,低声问张亦隆:“大帅,你看那三辆大车是不是冲车?” 张亦隆早就注意到了,为了避免万一,还掏出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所以给出了很肯定的答案:“应该是那个叫王雷的武甲头制造出来的,确实是简易冲车,威力是足够了,只不过嘛,有个缺点。” 得到张亦隆的肯定后,姜玮马上就明白了何谓缺点,“大帅是说,冲车上缺个顶盖?” “对,他们制造冲车时应该没想着要攻城,所以没有装顶盖,现在我们居高临下,对方真要推着冲车攻城,就要顶着我们的箭雨推车前进。” “这就是大帅说的,凡事要料敌从宽?” 张亦隆一笑,“行了,别拍马屁了。” 姜玮和身边的标营士卒都无笑的笑了起来,紧张的空气有所缓和。 护墙外的王雷虽然看到了对方在护墙上好像有什么举动,奈何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问了身边之人,都说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雷攻城的决心有了一丝丝的犹豫。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马上攻城之时,三匹快马从太平堡方向疾驰而至,居中一人在马上冲着王雷拱了拱手,“王甲头,我有马会长的一道密令给你。” 说着,此人举起了手中的金色龙牌! 包括王雷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齐齐一变。 金色龙牌,历代只有太平堡商会会长能用,此牌一出,就意味着这密令来自太平堡商会! 当然,所谓的金色龙牌并不是真的由纯金打造,太平堡商会又没失心疯了。所以这个金色龙牌实际上是纯铜的,只是外面涂了一层金而已。可真要说起来,这枚金色龙牌所能调动的资源又何止千金。 就拿此时此刻来说,手举金色龙牌的不过是马东仁的管家马都儿,可真要他下令堡丁斩杀王雷,王雷也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可走。 看到王雷脸色不善,马都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袋递了过去。这个牛皮袋上同样盖有太平堡商会的三爪龙印! “马管家稍等一下。”王雷接过牛皮袋,按规矩先检查了一下袋口的火漆,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后,这才拆开牛皮袋,从中取出一封密令。 密令的内容短到让王雷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王雷再看一遍,轻叹一声,把密令递给齐广成。 齐广成一脸隐藏不住的惊讶,接过密令,快速扫过一遍,抬头看向王雷,“这……” 王雷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离谱的命令,只要是太平堡商会的命令,就得执行。 密令上就几个字,立即烧毁粮仓内存粮,事毕后马上退回太平堡! 烧粮?! 十二万石粮食,说烧就烧?! 再说了,现在粮仓在别人手中,如何烧? 齐广成看向王雷,王雷再次摇头,“要是我们离开太平堡之前,马会长就下此令,那么事还好办,武库中是有现成的喷筒和火箭的,现在么……” 王雷没好意思说下去,之前他得到的命令是夺回粮仓,自然不敢带喷筒和火箭,现在密令到了,就不知道顺路把武库中的喷筒和火箭一并送来? 是不是蠢啊!就算马东仁不懂打仗,好歹太平堡内还有个马日登,他一个堂堂的商会私兵大统领,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吗? 论关系,齐广成和来传领的马都儿要更近一些,所以他策马前出,“马大管家,麻烦你马上回堡,把武库内存放的喷筒和火箭取来,越快越好!” 马都儿的脸色有些难看,“这……” 他不是不敢回去,而是他本身就在执行马东仁的另一道命令,一定要亲眼看着堡丁开始攻打粮仓才能返回。 齐广成混迹江湖多年,一看马都儿的脸色,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伸手抽出腰间中战剑,剑锋直指马都儿,“你现在就回去取喷筒和火箭!我马上率队攻城!” 说完,手中战剑往前一挥,大呼一声:“私兵弟兄们!跟我来!” 一马当先,冲向粮仓正面那个大得吓人的大洞! 在他的身后,四十名商会私兵骑射手发出一声呼哨,一起冲向粮仓! 护墙之上,姜玮冷笑一声,“预备!” 随着他的口令,标营士卒们引弓搭箭,瞄准快速冲向粮仓的区区41骑! 这[点人马就敢冲过来,简直就是来送死! 既然你们想死,姜某人也就不客气了,眼看着41骑进入70步内,姜玮大吼一声:“放箭!” 一阵密集的梆子声传来。 一百三十余名标营士卒一起松开弓弦,在让人后背发凉的“嗡嗡”声中,一百三十支长鈚箭疾射而出! 带着死亡直射而去! 齐广成敢冲,自然有所准备,就在弓弦响时,他同样大吼一声:“举盾!” 每名商会私兵都备有一面蒙了牛皮的小圆盾,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面小小的盾牌之上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长弓对鸟铳(下) 马蹄声疾如雷鸣,可射来的羽箭更疾! 齐广成一直抬头注视着护墙上的动静,直到冲出三十步后,他才认出护墙之上那些人手持的居然是草原上罕见的长弓! 齐广成一瞬间遍体生寒!对方居然连守粮仓要用什么弓箭都算计到了吗? 自己这么冲上来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 可现在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总不能和已经在空中飞行的箭矢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来错了? 生死一瞬间,齐广成爆发出此生最大的潜能,看准箭矢下落的轨迹后,狂吼一句:“加鞭!冲啊!” 说话间,手中的中战剑往后用力一抽马臀! 战马疼嘶一声,猛的往前一窜,正好避开了箭雨的覆盖范围。 身后的商会私兵听到这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也马上狠夹马腹! 战马同样往前猛窜一步。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齐广成那么好的运气。 有八骑没有逃出长鈚箭雨的覆盖范围,不是被连人带马射翻在地惨叫连连,就是身中数箭,死的无声无息! 齐广成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死活,手中的战剑再次前挥,“放箭!” 随着他的命令,二十余支尖头梅针箭呼啸着射向粮仓护墙。商会私兵人手一张上好的顽羊角弓,能把尖头梅针箭射出50步,虽然对护墙上的敌人威胁不大,可好歹也是个威胁。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姜玮和他手下的振威军标营士卒,没人理会私兵们射来的箭矢,既无人躲避,也没人举盾格挡,所有人只是机械的抽箭弓,随着姜玮的又一声“松!”手中弓弦齐松,又一阵箭雨劈头射去! 见对方不闪不避,齐广成大吃一惊,草原上哪儿来的如此悍勇之士?怎么会有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 这一次双方相距不到50步,商会私兵们再想用战马加速法来躲开箭矢是没一点可能了,只能齐齐低吼一声,举起手中的小圆盾,硬刚! 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碰碰碰”声,那是长鈚箭射中小圆盾的声音,期间还掺杂了更加碜人的“噗噗”声,那是长鈚箭贯入人体的声音! 五十步内,商会私兵身上的铁网甲是不可能扛住长弓劲射而出的长鈚箭的,中者必穿! 别说是一件铁网甲了,就是蒙了牛皮的小圆盾,也不见得百分百就能防住,一名运气不那么好的商会私兵手臂上的小圆盾虽然挡住了一支本应射中自己面门的箭矢,却没能彻底防住,长鈚箭贯穿了小圆盾后直接射入他的小臂,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惨叫一声。 两轮箭雨过后,齐广成身后只剩下了十五骑,而护墙上的振威军标营却没有值得一提的伤亡。 但在齐广成看来,这一切仍是值得的。 因为他率队前冲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让堡丁们有机会接近到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不然对方居高临下几轮箭雨射下来,堡丁还有勇气冲上去? 更何况,今天能不能成功夺回粮仓或是放火烧毁粮仓,都要先压制护墙上的敌人,不然一切都是空谈。就算是用火箭,起码也要接近到射程内吧。 一切的希望,实际上都在火铳之上,对这一点,齐广成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王雷也没有让齐广成失望,更没有让商会私兵的牺牲白白付出! 就在齐广成冲出去的瞬间,王雷打出暗号! 三十名火器手悄无声息的跑向三十名堡丁马军,两人一骑,纵马前出! 这是王雷演练多时的战法,只有如此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敌人箭雨的覆盖范围,只要冲入50步以内,火器就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姜玮的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就在此时,身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第三百一十八章 长弓对鸟铳(续) 枪响人落马! 姜玮的下巴差点掉在护墙上,张大帅手中火铳射出的子弹居然在70步外射穿了马上两人! “啪!”又一声脆响,又是两人落马! 一连五响,十条人命! 然后,姜玮听到张大帅暗骂着什么,却没敢看过去,战场上走神是取死之道!赶紧收敛心神,手中腰刀向前一挥,“什长射火器!其余人继续放箭!” 随着姜玮的口令,护墙上的八名什长对准正在疾驰而来的一马双骑来了一轮凶狠的攒射!其余振营士卒则继续对着已经开始散开的商会私兵又是一顿箭雨! 八名什长射出的八支长鈚箭全部命中目标,当即射死四人! 姜玮眉头一皱,不对劲!长鈚箭威力虽大,中箭之人非死即伤,可射中的俱是控马的堡丁,躲在堡丁身后的火器手们却没受什么伤?! “该死!”姜玮暗骂一声,马上挥刀,“1、2、5、6队!射火器手!快!” 标营每哨人马中的第1、2、5、6四队俱是远射队,集中了全哨中射术最好的士卒。听到姜玮的命令后,56名弓箭手马上调转长弓,直指已经奔至50步内的堡丁马军,还有他们背后的火器射手。 就在弓箭手松开弓弦的瞬间,粮仓外的堡丁马军却齐齐发出一声呼喝,一起勒住战马,身后的火器手迅捷跳下战马。 箭雨射下,中箭的却还是堡丁马军和他们所骑乘的战马! 姜玮的脸色剧变,居高临下的他已经看到堡丁火器手们飞快的从用腰间盘着的火绳点燃了手中各式火器,所有黑洞洞的铳口都指向了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兄弟!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姜玮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挥手,“再射!” “彭!” “彭!” “彭!”…… 连珠炮般的铳响淹没了所有弓弦松开的“嗡嗡”声。 别看只是三十余杆各式火铳的一轮齐射,可无论是声势还是实际杀伤效果都远胜于之前双方弓箭的互射。 姜玮身边传来一阵惨叫声,甚至有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战友的惨叫,浓重的血腥味好像把姜玮心中的野兽唤醒了,他没有查看周边的情况,只是谈谈的说了句:“传令!左哨登墙!” 身边的信号兵马上吹出了简短的号音。 一直在护墙下待命的振威军标营左哨马上整队登墙,先是分出三成人手把护墙上的死伤者抬下去,其余七成士卒全部抽弓搭箭,就等着姜玮的命令。 “对准火器手!三轮射!松!”姜玮一声怒吼,近二百支长鈚箭从护墙上疾射而下! 不等第一轮箭雨落地,第二支箭就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松! 第三支再射! 三轮齐射后,粮仓外的堡丁火器手已经全部阵亡! 正在督队前冲的王雷所部只差二十几步就能把这些火器手纳盾阵之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三轮箭雨全部射杀! 王雷不是没想到这种骑马前冲的战术会将这些宝贵的火器射手置于险地,但在他看来,一轮火器齐射过后,对方肯定会出现短暂的混乱,肯定想着要怎么躲避,绝不会挺着身子和火器对射。 要知道就算是对方披挂了双重重甲,在火器面前,仍然和纸糊的一样,哪有不怕死的? 可眼前这些人就是不怕死! 王雷亲眼看到了火器一轮齐射后,对方护墙上成片的人被打倒在地,可站着人却好像没一点反应,好像死的人不是自己的战友一样。 紧接着就是更多的人冲到护墙之上,对着还在装填的堡丁们三轮疾射! 在被近五百支羽箭覆盖后,哪里还有活人! 王雷眼中都爆出血丝了,手中的长剑用力挥舞,大吼着:“列阵!射死他们!” 长弓对鸟铳,长弓胜出!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久攻不下(上) 长弓虽胜出,可实际上,振威军标营也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战后统计,跟随姜玮登上护墙的标营中哨在对方火器一轮齐射后,当场阵亡14人,重伤9人,轻伤6人! 仅仅是这一轮齐射就让振威军中最精锐的标营中哨死伤了近三成! 这还是张亦隆五枪击毙五名鸟铳手后的结果,这让姜玮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反应够快,用三轮箭雨将这些极具威胁的敌人全部射死,不然,就算这仗打赢了,事后计算功过时,他这个标营统领也就算是干到头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姜玮还顾不上这些,在他眼前,一个军阵正在缓缓展开,这让他不得不集中起全部精力来应对。 一直呈蹲射姿态的张亦隆这时起身,问了句:“你能应付?” 姜玮的回答十分干脆利索,“没问题!” “别轻敌,”张亦隆向着军阵方向扫了一眼,“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大帅放心!”姜玮手中的腰刀轻轻敲着护墙,“我们居高临下,对方就是有木牌抵挡,对射时也是我们占优势,只要等到于帅大军到了就行了。” “盯住那些鸟铳,绝对不能让他们回收回去!”张亦隆本想下护墙,可想了想,还是没下去,只是让信号兵传令给护墙下的方布,他让注意防守塞门刀车。 信号兵这次没有吹号,而是转身跑了下去。 方布接令后,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马上把右哨一半的弓箭手调了到塞门刀车附近,人人张弓搭箭准备射杀任何敢于接近之敌,为了以防万一,方布特意调来了第3、4两队长枪手,这样即使有人冒着箭雨敢爬上塞门刀车,迎接他们也将是如林的长枪! 这还仅仅是第一道防线,右哨另一半弓箭手和拿起弓箭的长枪手、刀牌手全部集中在由四辆大车组成第二道防线之后,虽说方布就不相信有人能攻破塞门刀车,可事怕万一。再说了,这第二道防线可是张大帅亲自要求布置在此的。 再往后就是作为最后预备队的标营前哨,至于说标营后哨已经分成三股,分别据守粮仓的其余三面护墙。 振威军标营的五哨人马已经全部集中在粮仓之中,可以说是精锐尽出了。只不过在标营之内还是有个三六九等,头等主力自然是最先成立的左中右三哨,可以说人人鼻孔朝天,骄横的很。 二等主力是新成立不久的前哨和后哨,这二哨中所有什长全是由左中右三哨抽调而来,在这些老兵油子看来,新加入的这两哨士卒虽然也是大明边军或是军户出身,可还是嫩了些。 所以在排兵布阵之时,多少有些歧视新兵。今天也不例外,姜玮带上正面护墙的是中哨,留在护墙下当预备队的是左哨,方布亲自指挥的是右哨,前后两哨一个当总预备队,另一个分配到的也是次要任务。 怨气当然会有,毕竟都是军人出身,你们不就是早几天当兵吗? 可当第一批阵亡的将士和伤员从护墙上被长夫军抬下来的时候,前后两哨从哨官到士卒都安静了。 头等主力就要承担最重的伤亡!就是要承担最重要的作战任务! 他们第一次明白张亦隆对着标营上下反复强调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名从中哨调到前哨升了什长的老兵一边调整着手上长弓的弓弦,一边对身边脸色发白的士卒说道:“看到没有?” 身边的弓箭手一齐点头,只要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 “我是问你们看到那些还活着的人没有!”什长往地上啐了一口,“谁让你们看死人了?看看那些和大帅一起站在护墙上的,那才是我们标营的士卒!只要还能站着,只要还能拿得动刀枪,拉得开弓弦,就不会在意身边人的死活!” “我们不是不在意自己的战友,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杀敌!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到打仗再说!” “听明白了没有?”他忽的低喝一声! “听明白了!”身边的弓箭手们齐齐低喝应道。 这名叫包淳化的什长没有告诉身边战友的是,他刚才亲自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用担架从护墙上抬了下来,脸上蒙着白布。 十几年的朋友,天天称兄道弟,就这么没了。 虽说当初两人自愿报名从军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大家都是军户出身,打仗是会死人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他们之所以逃到口外讨生活,也不是怕打仗,只是作军户真的活不下去了而已。 可真看到了一刻钟前还和自己讨论着等拿下太平堡后赶紧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的朋友,现在已经天人两隔,包淳化就对外面的太平堡堡丁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抽刀砍人! 现在还不是时间,他默默的告诫着自己。今天说不定就是一场苦战。 相对于护墙上的振威军和正在展开阵形的堡丁,现在最尴尬的就是已经冲到了护墙之下的十余名商会私兵,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仰头射箭什么也射不到,护墙上的振威军也没人愿意冒险探头出去射他们。 说天道地,区区十余骑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齐广成也觉得很别扭,他也没想到堡丁的火器齐射居然没能瓦解敌人的士气。本来按计划,只要护墙上的敌人能蹲下来躲避,他和手下的二十余骑就能抛绳钩攀墙而上, 凭着自己和手下过人的肉搏能力,起码能给堡丁的攻城打开一个缺口。 可现在,对方根本不躲不避,硬杠了堡丁的火器齐射,然后就没然后了。 第三百二十章 久攻不下(中) 现在的齐广成只能让手下的商会私兵紧贴着护墙,人人持弓警戒,只要墙上有人敢露头,就放箭,至于说护墙上会不会扔条石什么的下来,已经顾不上了。 实际上姜玮也有些头疼,太平堡粮仓在建造之时根本就没想着应付大军攻城,自然也没折腾什么角楼或是敌台之类的,对于紧贴着护墙的敌军虽不能说毫无办法,却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招。 粮仓内确实备有十几块重达几十上百斤的条石,从护墙上抛下后完全可以把下面的商会私兵砸成肉饼。但想要砸中就首先要确认商会私兵所站的位置,这就需要有人冒着头颅被射穿的风险探头出去观察。 姜玮不愿意让手下士卒去冒这样的风险,振威军的铁盔制式是张亦隆亲自制定的,看着像一个铁盘子倒扣在脑袋上,内有皮垫,铁盔两侧和颈后还有铁网甲加强防护。只有营官以上的将官才有资格自行选择铁盔样式,只不过姜玮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什么心思,他现在头上戴的就是和身边士卒一样的盘形铁盔。 听张大帅说,这叫碟形盔,对于从上方和斜上方射来的箭矢有很好的防御效果。每批新打制的铁盔都要从中盲挑出几顶,由标营士卒用顽羊角弓对其射三箭,分别是30步的两箭、50步一箭,用的是口外草原上最多的平头梅针箭。 张亦隆事先和金炉社的匠人师傅强调过,工钱按时给,无论是多产还是提前交付都有赏银,但是,敢偷工减料的,下场只有一个,斩首示众! 每个铁盔上都刻有工匠的名字,想要追查十分容易,所以还真没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自振威军在苏木沁板申创建后,因违反军法被砍下脑袋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碟形铁盔质量虽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是正面几乎没有任何防护,面部和脖子都暴露在外。张亦隆本意是给每人配发一个铁网甲制成的护颈,但试用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太沉了,也太热了,严重影响了开弓射箭,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一路上,张亦隆还在和姜玮感叹,早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就改用牛皮做护颈了,姜玮当时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那不是更热吗?只不过碍于身边还有标营士卒和少年侍卫,姜玮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现在看来,戴着这种碟式盔头从护墙上探头往下看,确实是有一定风险的,就算只露个眼睛,也不太保险。 姜玮低声问张亦隆:“大帅,冲到护墙下的那二十几骑怎么办?” “暂时不用理他们,”张亦隆略一思量,“要是他们敢在下面捣乱,就叫几个少年掷弹兵上来,直接扔几个手榴弹下去就行了。” 最后张亦隆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就是一定要避开缺口。” “是!大帅!”姜玮让传令兵下去叫三名少年掷弹兵上护墙。 等三名少年上墙后,姜玮特意嘱咐了一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投弹,一定注意避开缺口。” 三名少年郑重的点了点头。 齐广成不知道死神已经临头,还在想着怎么在死地里觅活路。就在他四处打量的时候,一个商会私兵悄悄摸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统领,咱们这么点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不退回去?” 文广成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被已经射成漏勺的堡丁,“看到没有,我们的战马跑得再快,快得过弓箭?” 那名商会私兵一时无言,好一会儿再说:“统领,要不咱们……”他做了一个绕开的手势。 齐广成眼睛一亮,对啊,绕粮仓而走,游而击之,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马上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商会私兵悄悄上马,等所有人都上马后,齐广成手指插入嘴中,发出一声忽哨。 随着他一声忽哨,二十余骑紧贴护墙,绕护墙而走,直奔粮仓后而去! 护墙下忽然传来的马蹄声把姜玮和张亦隆都吓得一跳,姜玮紧张之下差一点就要下令少年掷弹兵们朝外面投弹了,只不过命令还没出口就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 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张亦隆挥手示意众人不要慌乱,“没事,这些商会私兵是想要绕城而走,扰乱我们,来人!” 一名信号兵马上应道:“在!” “传令,标营后哨各队紧守护墙,不要轻举妄动!” “是!” 传令兵刚走,远处就传来了“咚咚”的战鼓声! 原来是王雷下令阵后的战鼓开始擂鼓助战! 激昂的战鼓声不仅会提升堡丁和壮丁的士气,也能让他们踩着鼓点前进以维持阵形不乱。 第一排堡丁举着大型木牌缓缓前进,这种木牌是王雷接任武甲头后才在堡丁中开始装备的,前身就是大明边军步卒常用的手牌,只不过太平堡堡丁所用的手牌制造更为精良,这些手牌本体由白杨木制成,长5.7尺,宽1尺二寸,没有大明边军所用手牌的收腰,更像一个长方形,牌面上钉了两层牛皮,就算是长鈚箭想要射穿它,也要在二十步之内才有可能。 木牌手一边举着沉重的木牌前进,一边用手中的短刀有节奏的敲击着木牌背面,发出刺耳的噪声,意图威吓护墙上的敌人。 弓箭手佝偻着身子缩在木牌手身后,他们不同于披挂有铁网甲的木牌手,弓箭手身上只有牛皮甲,这主要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快的射出箭矢,却也意味着他们更易受到护墙上敌人弓箭的伤害。 弓箭手身后是不得不挺枪而行的长枪手,再然后就是乱哄哄的壮丁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久攻不下(下) 相比前几列勉强还能称之为镇定自若的堡丁,壮丁们的胆怯已经写在了脸上,尤其是随着越来越靠近粮仓,之前被乱箭射死的火器射手们扭曲狰狞的尸体已经清晰可见。壮丁中胆子大的还好说,胆子小的却已经双股打颤了。 “什么味?怎么这么臭?”壮丁队伍中忽的有人开始咒骂起来。 “我……”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吐吐吞吞的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尿了裤子?”一个壮汉捏着鼻子刚要避开几步。“啪!”的一声,背上就挨了狠狠一鞭! “乱跑什么?找死啊!”马达干策马赶到,几鞭下去,壮丁们都不敢乱动了。 马达干也知道,他们的身体是不敢乱动,可脸上或惊恐或嫌弃的表情却是自己管不住的。 现在勉强还能维持个凑合能看的阵形,一旦前方堡丁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这些壮丁就可能一哄而散。想到这里,马达干从腰间抽出一个小小的黑旗,对着一直原地不动的冲车晃了晃。 一直低头推车的24人见旗而动,摘下遮阳的斗篷,为首一人揭开一直罩在冲车上的篷布,伸手一探,摸出一口长柄狭刀,身后众人纷纷取刀在手。 马家能在太平堡四大姓中名列第一,除了各种明面的势力以外,暗中的武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作为马家在堡丁中的势力代表,马达干从家族里得到的帮助就是这24名扫刀手! 马达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口外草原极其罕见的长柄狭刀会被称为扫刀,只知道能用这种武器的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在马达干看来这24名扫刀手要是投入肉搏战中,以一敌三是毫无问题的。 只不过前提是,敌人不能身披重甲,这种长柄狭刀破甲能力并不好。 正因如此,马达干一直让这些人隐藏在队伍最后,只有王雷等少数几人知道这些沉默推车的年轻人是堡内一流高手。 现在到了需要他们出来押阵的时候了。 可惜的是,壮丁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前方惨烈的战场所吸引,竟然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在他们身后展开。 好在现在也确实不需要他们想那么多,最前方的堡丁已经进入了振威军标营长弓手的射程之内。 “抬弓!”姜玮手中腰刀指向天空,身边众士卒也一直抬弓向上,“松!” 随着姜玮的口令,护墙上顿起一片弓弦颤动的“嗡嗡”声! 二百支长鈚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带着死神特有的呼啸声直扑堡丁而去。 “立定!举盾!”王雷手中的长枪同样指天! 第一二列的堡丁马上应声举起手中的木牌,现在距离护墙还有六七十步,对方长弓再强悍,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贯穿自己手中蒙了双层牛皮的木牌。 果然,一阵刺耳的梆梆声过后,前二列的堡丁毫发无伤。 可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中却发出了一阵惨叫声。 由于错误的估算了对方弓箭的射程,加上有些弓箭手没有紧贴在木牌手身后,二列弓箭手中有数人中箭,虽然死伤不多,却让堡丁弓箭手们个个心惊胆战。 “愣什么!向前!”王雷策马前出,手中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圈,直指护墙,“再走三十步!” 在他的催促之下,木牌手再次举牌向前。 护墙之上,姜玮神色不变,腰刀再挥,又是二轮抛射。 只可惜,这次堡丁们都学乖了,个个紧贴木牌手之后,结果只有零星几个中箭,伤也不重。 王雷本想着让堡丁进到40步内再向护墙上放箭,这样不仅射得更准,威力也够,可这三轮箭雨过后,王雷从堡丁眼中看到了畏惧,不得不临时改变了主意。 就在堡丁弓箭手进入距护墙50步后,王雷趁着护墙上敌军放箭的间隙,大吼一声:“放箭!” 军令如山!堡丁弓箭手们硬着头皮,从木牌手留出的间隙走出,对着护墙上就是一轮攒射! 姜玮冷笑一声,50步开外射来的箭矢就想射穿双层重甲?做梦! 根本不理堡丁射出的箭雨,护墙上标营士卒用更密集的攒射给予回应! 大多数堡丁放箭后马上就退回了木牌手身后,只有几人反应不够快,被护墙上射下的箭矢贯穿! 第三百二十二章 久攻不下(续) 护墙上的振威军士卒也并非毫发无伤。 堡丁们一轮箭雨过后,护墙上的振威军士卒竟然一死二伤! 消息传到姜玮耳中,这位年轻的标营统领竟然有了瞬间的失神。 太意外了!按姜玮的估计,堡丁们至少要进入30步距离内才能对护墙上的标营士卒构成威胁。可现在双方的距离起码也在50步开外! 一直冷眼观察他的张亦隆重重的哼了一声,提醒这位标营统领,战场上不可有一时大意! 姜玮马上回过神来,收敛起全部心神,手中腰刀用力前挥,“三轮箭!松!” 三轮箭是董一振传授的,听着挺神奇,实际上就是大明边军轮番放箭的技法。只不过根据振威军的营制进行了些许改进,每队弓箭手在听到三轮箭的口令后,每次只有三成开弓放箭,虽然每次射出的箭矢数量少了,却能保证箭矢的连贯性。 现在护墙上的振威军标营士卒已经近二百人,面对粮仓外百余堡丁可以说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就算是每次只有三成弓箭手放箭,也足以让堡丁们不敢前进半步了。 战法一变,效果马上就显现了出来,堡丁弓箭手在连绵不断的箭雨之下根本不敢出列放箭,只能躲在木牌手身后,听着箭矢射中木牌发出的梆梆声,很快就士气低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王雷暗叹一声,手中长枪再挥,“退!” 随着他的命令,堡丁缓缓退出七十步外。 姜玮也下令停射。弓箭手开弓放箭十分消耗体力,特别是那些刀牌手、长枪手临时客串的弓箭手,他们经过了一昼夜的骑马急行军,进入粮仓后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冲上护墙,再连射了近十轮箭矢后,不少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不等姜玮的命令,一直在护墙下待命的长夫军们就冲上护墙,把死伤者抬下去,同时给每人换上一个新箭囊。自从控制公忽洞铁矿后,振威军在箭矢上就极其大方,标营和步军中军营在一夜之间就全员换装了威力大、射程远的长鈚箭,其余各营也都换用了尖头梅针箭,缴获的平头梅针箭大多留在了苏木沁板申。 跟随姜玮一起赶到粮仓的十余辆大车上就装载了十数万支羽箭,上百张备用长弓。也就是太平堡堡丁不知道这些,不然早就士气崩溃了。 战场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马达干策马上前,来到王雷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等火箭和喷筒到了。”王雷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道:“等火箭和喷筒到了以后,就驱赶壮丁攻打粮仓。” 马达干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王雷话里的深意,让壮丁吸引护墙上的火力,堡丁弓箭手则尽可能的将火箭射入粮仓内。 一想到身后这些几乎没有任何防护的壮丁要顶着护墙上雨点般的箭矢冲到三十步以内!就算是马达干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就在此时,粮仓后方忽的传来一阵梆子声,伴随着更加疯狂的马蹄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王雷凝神细看,居然是齐广成带着商会私兵顶着护墙上射下的箭矢,从粮仓后方绕了个大圈,逃了回来。 只不过,去时四十余骑,回来却只剩下十三骑,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就连齐广成背上也中了一箭,好在这位商会私兵副统领身上套了两层铁网甲,这才没被一箭放倒。 王雷看到齐广成后背中箭,脸色一变,刚要询问他的伤情。 齐广成摆了摆手,“没事,没射穿!”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们呢?” “大人,我们没事!” “没事!” “没大事”…… 从他们几人的回答来看,至少没有重伤。 “粮仓后方和两侧各有几十名弓箭手,”齐广成示意手下帮自己把箭矢从背上拔下来,“防守不算严密,可我们骑射手数量太少,就算绕过去,意义也不大。” 王雷看了看个个带伤的商会私兵,不由得轻叹,要是马东仁没那么多小算盘,不搞什么制衡术,按自己当初的计划,粮仓一地只留五十堡丁和一百壮丁,其余力量全部留在太平堡中,现在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情况不太对啊,大帅。”看到堡丁撤退后原地不动,姜玮眉头紧皱,一脸想不通为什么的憋屈表情。 “怎么了?”对于堡丁的撤退,张亦隆觉得很正常,这种大举攻城前的不疼不痒的试探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姜玮虽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可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刚才的试探太轻了,后面的三百多人马根本就没动,就算他们是乌合之众吧,真要是一涌而上,足可冲到30步内,靠着人多箭多,起码也能把我们压一压,然后集中全部力量一鼓作气直冲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在,都已经前进到五十步内了,为何要退?” “这……”张亦隆还是不太明白,稍一犹豫,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他们刚才不是已经被我们的三轮箭压住了吗?” 姜玮同样犹豫了一下,看来振威军军官中一直流传的一个流言是真的,那就是三位大帅似乎更擅长使用火器,对于刀枪也可称擅长,特别是胡张二位大帅的长枪术堪称精湛。但似乎三位大帅都不擅长使用弓箭,对于射术更是一知半解。 “大帅,”姜玮有意小声说道:“弓箭手连续放箭几轮后,无论是射箭的力度还是速度都要放缓了,他们最多再坚持半刻钟,我们这边要么换人,要么就得放慢射箭的速度。” “哦,”张亦隆马上明白,自己外行了,“你是说,连续放箭很消耗体力?” “是的,大帅,”姜玮还是不敢大声说话,这事传出去多少会影响大帅的威信,“特别是我们现在用长弓,开弓更耗体力。” 张亦隆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坚定了振威军未来一定走火器化之路。现在要是以火器为主,自然也就没有射箭几轮就没体力的窘境了。 姜玮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下令一半人警戒,另一半就地休整。 振威军上下都备有一个制式干粮袋,内装足够一人吃两天的干面饼和熟牛肉条,但吃干粮必须得到军官的命令,否则就得挨军棍。每人另有一个陶制水壶,装的是掺了红薯烧的凉开水。这是张亦隆特别要求的,振威军只要条件允许,必须喝开水。 奇怪的是,堡丁那头却没什么动静,就那么站着,直到太平堡方向烟尘滚滚,五十骑兵保护着九辆大车,疾驰而至! 姜玮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情况不对!很不对!特别不对!极其不对! 第二百二十三章 火龙不烧仓(上) 张亦隆从腰间皮套中取出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看向那九辆大车。 此时堡丁军阵前列距护墙已经有七十余步,新到的九辆大车又在军阵后方,所以就算是借助了8倍镜的望远能力,张亦隆也只能勉强看清那九辆大车中的四辆装载的大板条箱内是箭矢,只不过那些箭矢与口外草原上常见的羽箭都不太一样。 箭杆上似乎套有一个加粗的纸筒,后面好像还有个引信?! 难道是火箭? 中国古代的火箭就是加装了火药包的羽箭,与现代意义上的火箭完全是两码事。 说实在的,张亦隆只是在书上见过古代火箭,比如说弓射火石榴箭就是用棉纸两三层包装火药成石榴状,外加麻布缚紧,用熬化的松脂封牢,再糊纸涂油,开有引线眼,点燃引信后用弓箭射出,其引起的燃烧号称水浇不灭。 这种卷筒型的应该也是火箭吧?张亦隆想了想,把17式单兵望远镜递给姜玮,“你看看那些板条箱里装的是什么?” 姜玮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脸色一变,“大帅,是火箭!” “哦?你确定?”张亦隆心中一沉,难道太平堡商会要把粮仓和里面的存粮一起烧了?他们是不是失心疯了? “我确定!”姜玮又仔细的看了看,肯定说:“这种箭杆上绑卷筒的就是火箭。” “卷筒内装的就是火药,草原上火药珍贵,所以只能用这种形制。卷筒内装火药,外涂牛羊油,再用麻布缚紧,只留一个引信口,外层再糊一层松脂,不等松脂干了就再包一层麻纸,插入火绳后就火箭了。” “使用之时,先用火点燃引信,然后用弓射出。”姜玮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只不过这种箭矢头重脚轻,射之不远,也就二三十步。” “火药加牛羊油再加上松脂,”张亦隆在脑海中快速把这个配方梳理了一下,这种燃烧配方有些类似后世的凝固汽油,当然没那么先进和科学,只是原理上有些许类似而已,但对于灭火手段单一且落后的口外草原来说,确实是理想的纵火武器了,“你确定这种火箭射不远?” “大人放心,”姜玮回答的很肯定,“之前白莲教从太平堡弄到过少量这种火箭,我还亲自试射过,以我的臂力,也就射个二十步,而且准头很差。” “白莲教弄这种火箭干什么?”张亦隆有些好奇。 “说是为了攻打城寨时火烧角楼,只不过这种火箭价格太高,太平堡也不肯多卖,也就没了下文。” “太平堡自己用起来看不太在乎价钱啊。”张亦隆轻叹一声,太平堡商会确实有钱,这四辆大车上就是三四千支火箭,就算一支火箭里装不了多少黑火药,可数量一多,消耗火药的数量还是相当惊人的。 知道是拉来的是火箭后,张亦隆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另外五辆大车,其中的三辆上装的好像是厚木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最让张亦隆觉得心惊肉跳的则是最后揭开篷布的三辆大车,每辆大车上堆放了近百个木制方筒,每个方筒大概是2寸直径,长2尺有余,下装一个5尺长的木柄。木制方筒外缠有粗线,好像还涂了松脂。 “他娘的,喷筒都用上了啊。”张亦隆再次把望远镜递给姜玮,“你帮我认认,是喷筒吗?” 姜玮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的肯定了张亦隆的猜想,“大帅,没错,是喷筒!” 说话间,姜玮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了。如果说火箭还不算特别难对付的话,那么火药喷筒确实是个大麻烦了。 “你知道这东西能喷多远?”张亦隆从书上知道这类喷筒在大明算是主流火器,却也不信书中所说的什么喷射数十丈, 一个靠黑火药作为动力的喷火器,能喷数十丈?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现代的火焰喷射器! 就张亦隆的估计,这东西也就喷个一丈也就算是不错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火龙不烧仓(中) 只不过张亦隆的想法很快就被姜玮的说打得粉碎。 姜玮没注意张亦隆的眼神和脸色,恭敬的把17型单兵望远镜递还给张亦隆,语气沉重的说道:“大帅,这些喷筒可比火箭难对付多了。” “哦?”张亦隆确实没想到姜玮会这么说,吃惊的看向一脸凝重的姜玮,“此话怎么讲?” 姜玮伸手指向堆积如一座小山的喷筒,“这些喷筒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新制出来的,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太平堡还有此物。” “不过,我在苏木沁板申的时候和一位工匠聊过天,他说他的师傅就会制造喷筒。” “等等,你先一下你记忆中喷筒里装的是什么?”张亦隆举起17式单兵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发现堡丁们已经在排队领取喷筒了,二话不说,收镜入袋,右手快速推拉枪机,一发56式7.62毫米普通弹顺利入膛! 姜玮快速的说了几句:“先装慢燃火药一层,次装喷射火药一层,再装毒火药饼一枚,最多装五枚……” 不等姜玮说完,张亦隆就已经单膝点地,据枪瞄准,睁一眼闭一眼,透过缺口式照门和矩形准星将近百米外的大车套在其中。 老实说,光凭机械瞄准具想要打中百米外的人体目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张亦隆也不敢说能做到百发百中,只不过现在的目标是大车上堆积如小山的喷筒,那就好办了,唯一的问题是无论是张亦隆还是姜玮都不知道这些喷筒的准确结构,只能猜测最易燃的喷射火药应该在喷筒后方。 手指轻扣,“啪”一声脆响,一枚7.62毫米钢芯弹如闪电般射出枪管,远方的大车上堆积如小山的喷筒中的一支碰的一声腾起一股烟雾。 张亦隆心中感叹一句,这em-331型狩猎步枪的二道火板机确实有利于提高射击精度,要是能配个光学瞄准具那就更好了。 喷筒中弹后喷出烟雾的瞬间,王雷就已经急如迅雷般翻身下马,扑倒在地。他是亲自监造过这种别号“飞天喷筒”的火器,亲眼见识过仅仅是一点点火星就诱发了十余支喷筒的大爆炸,正在搬运喷筒的三名太平堡烟花匠瞬间就变成了三个大火球,惨叫着,哀嚎着,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当时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包括王雷在内。 可等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王雷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来人!”王雷从地上捡起腰刀,在空中用力挥舞着,“马上把装喷筒的车赶开!再退五十步!每辆大车至少要隔开三十步!” 面色如土的大车把式们没人愿意去赶车,从刚才王甲头的反应来看,大车上装的这些圆筒型的东西恐怕是极其危险的。 王雷手中的腰刀向前一指,“快赶车,不然我现在就砍下你们的……” 脑袋二字还没出口,粮仓护墙上就传来了第二声“啪”的脆响! 就在王雷的眼前,同一辆大车上另一个喷筒被一个火红的细小弹丸命中! “轰!”一团耀眼的火光在王雷眼前炸开了! 完了,完了!王雷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最脆弱的双眼,连退几步,可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把他直接冲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雷被手下亲兵从地上拉起来,耳鸣声逐渐褪去,熟悉的惨叫声、哀嚎声传入耳中。 王雷勉强睁开眼睛,一个修罗场出现在他的眼前! 火球、残肢到处都是,满地鲜血和火焰! 第三百二十五章 火龙不烧仓(下) 好一会儿王雷才从冲击波造成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不远处的那辆装满了喷筒的大车已经不见了。 剧烈的爆炸彻底摧毁了它,只能从散落四周的一些残骸看出这里曾经有一辆能拉两三千斤货物的马拉大车,拉车的骡子更是被炸得只剩下半截身子。 地上出现了一个浅坑,十几名堡丁浑身是火的倒在坑边沿,有人还在抽搐,有人在翻滚惨叫,有人已是悄无声息。 更多的堡丁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手足无措,说到底他们更像是太平堡的警察而不是军队,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血腥的战事。 “快把那两辆大车赶开!快啊!”王雷顾不上照顾伤员,他现在最恐惧的就是还有两辆装载了喷筒大车,要是再被对方打爆,还攻什么粮仓?烧什么粮食? 王雷确实没想到对方手上居然有射程能在百步开外的火器。不然肯定要躲的更远一些,虽然已经想到了对方可能拥有较为犀利的火器,可确实没想到对方火器的射程居然远达百步开外! 王雷对于火器相当熟悉,太平堡堡丁可以说是在他的主持下开始大量装备各型火器的,可就算他们手上最好的鸟铳,也很难看中百余步外的目标,所谓的百步外铳响鸟落,只是文人的春秋笔法而已。实际上王雷测试的鸟铳,能打中五十步外的目标的就已经算是打制精良了,最早一批从大边明军偷运过来的鸟铳,连这水平都达不到。 可现在对方却能在百步开外,一铳打中大车的喷筒,这实在是让王雷吃惊到下巴砸地! 同样吃惊的还有护墙上的张亦隆和姜玮,原因很简单,爆炸起火的不是张亦隆打中的第二个,而是之前腾起一股烟雾后就再没动静的第一枚喷筒。 事实上,对于能不能引爆喷筒,张亦隆是没什么把握的,自己手中这支em-331型狩猎步枪发射只是7.62x39毫米普通弹,无论是存放在派出所枪柜中的子弹还是后来从蒙古边防军身上缴获的子弹,都一样,并没有燃烧弹、穿甲燃烧弹一类的特种枪弹,甚至连个曳光弹都没有。想要靠着弹头携带的那点高温引爆喷筒内装的黑火药是需要一定的运气。 张亦隆甚至觉得需要消耗自己很大的运气值,对着大车上的喷筒开二枪更多就是一种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撞大动之举,能引爆更好,引爆不了也能吓得这些堡丁把大车赶得更远一些。 所以第一枪打中后没啥反应,张亦隆丝毫不觉得意外,正常。第二枪打中后还是没啥反应,就在张亦隆觉得可以放弃的时候,第一枚中弹的喷筒却忽的爆炸了! 就算远在护墙之上,张亦隆和姜玮还是看到了那团耀眼的火光,紧接就是连珠炮的爆炸声,火焰四射,人仰马翻。 “大帅,你这火铳真是神奇啊。”完全没发现问题的姜玮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是,确实挺神奇的!”张亦隆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会如此。在穿越之前,无论是在军校还是后来下了大部队,张亦隆不只一次亲自向战士们演示,用普通步机弹是很难引燃汽油的,但确实没有试验过对黑火药是什么效果。 这也不能怪张亦隆,毕竟在21世纪,想找一个装填黑火药的火器那真的是难如上青天。 可既然效果不错,张亦隆就不再留手了,二话不说,对着剩下二辆装了喷筒的大车连开五枪! 结果,啥事都没发生! 姜玮和张亦隆面面相觑,这是啥情况? 第三百二十六章 火龙不烧仓(续) “这……”就算是姜玮想要拍马屁,可眼前这一幕让这位年轻的统领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什么,这才正常。”张亦隆到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略微有些失望,消耗了珍贵的五发枪弹却没能再一次引发爆炸,确实有些可惜。 拉开枪机,右手快速从腰间弹袋内抓出五发枪弹一一塞入弹匣中,张亦隆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再来几枪,一边对一直站在身后的杨元标说道:“掉在地上的弹壳你记得帮我收好。” 杨元标连连点头,“大帅放心,已经收好了。” 虽说杨元标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黑色的像铁制的小壳有什么用处,可张大帅每次使用那种神奇的火铳后都要特别嘱咐他和邱成把这些散落在地的铁壳收集起来,然后张大帅就像收宝贝一样把这些铁壳收藏起来。 张亦隆知道二个少年对此十分好奇,只是现在也没法向他们解释什么是复装枪弹,这些射击后的弹壳又是如何重要。现在的振威军连冷热兵器并用的水平都达不到,离着使用定装枪弹的后装步枪更是十万八千里。 现在谈这些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就算是振威军顺利夺占太平堡,以太平堡重商轻工的传统,想在太平堡完成振威军全军火器化有可能是自己三人想多了。 收敛心神,张亦隆重新拿出17式望远镜,再次仔细观察了那两辆中弹却没啥反应的大车。这么一看,张亦隆发现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这两辆大车上的篷布都还没被揭开,虽然从外形上就可以看出大车上确实装载的是大量的喷筒,却不像第一辆大辆那样处于裸奔状态。 “难道是这篷布有什么出众之处?”张亦隆不由得自言自语了一句。 “啊?”姜玮没听清,刚想要问一下大帅到底说了什么就已经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 “传令,把少年掷弹兵们调上来!”既然枪弹不管用,那么就得靠手榴弹了。 “是!”姜玮让传令兵去传令后,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大帅,你之前不是说……” “我之前是说能不用掷弹兵就尽是不要用嘛,”张亦隆收好望远镜,也不打算再继续射击了,子弹有限,应该用在更关键的时候。“我之前确实没有想到太平堡的堡丁手中能有喷筒,更没有想到喷筒的……” 说到这里,张亦隆忽的想起一事,“我得和你说一声,今天已经多次打断你的话了,虽说我们是上下级关系,可还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以后我会注意的。” 姜玮的脸瞬间涨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亦隆看向远处正在手忙脚乱的把大车赶得更远的堡丁,轻声说道:“刚才打断了你介绍喷筒的性能,现在请你补上吧。” “是!大帅!”姜玮收敛起激动的心神,认真回忆起当初和那名工匠的聊天内容,“我听他说,这种名为飞天喷筒的武器是从大明军中学来的。” “不过听他说,北方的大明边军很少用这种喷筒,南方的大明水师用得更多一些,主要是用来在水战时喷向敌方战船的船帆,将其烧毁。” “听他说,如果装填的喷射药量正好的话,就可以把毒火药饼喷射出数十丈远,药饼就能粘贴在敌方船帆或是船壳上燃烧。” “哦,明白了。”张亦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错误,低估了飞天喷筒的射程。原来这种喷筒不是张亦隆想像的火焰喷射器,它更像是一个火焰弹抛射器,张亦隆想起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国产dfr89式35mm单兵燃烧弹,看来明代的飞天喷筒至少在功能上和35毫米单兵燃烧弹是有些接近的。 想到89式35毫米单兵燃烧弹的最大射程也不过才100米,这明代的飞天喷筒要真的能喷射出数十丈,那已经算是相当牛逼的武器了。只不过张亦隆对于飞天喷筒这个数十丈的喷射距离还是不太相信,毕竟说到天去,飞天喷筒里面装的也不过是黑火药,就张亦隆所见过的明代黑火药的质量,这个喷射距离恐怕是过于乐观了。 只不过,张亦隆也意识到一点,那就是确实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 快速心算了一下,打个折,就算这飞天喷筒只能将毒火药饼喷射出十丈,折算下来也有32米。自己身边的少年掷弹兵投弹距离差不多也就35米到40米之间,这样看来,飞天喷筒的威胁还真是不可轻视。 “姜玮!你亲自指挥标营弓箭手,只要堡丁敢拿着喷筒露头就坚决给我射死他!”张亦隆给姜玮下了一道死命令。 又把少年掷弹兵叫过来,“一会儿听我的命令,三人一组,能投出三十步的首投,能投出二十五步的次投!听明白了没有?!” 少年们齐声回答道:“听明白了!大帅!” “准备作战吧。”少年们自觉的按投掷距离分成几个组,只等着张亦隆的命令。 看着躲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堡丁们正在排队领取喷筒,张亦隆冷笑一声,“想玩火龙烧仓?行,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火龙不烧仓!” 除非堡丁们在极限距离上喷射,否则振威军抄年掷弹兵们的投弹距离还是有优势的!这也是张亦隆的信心所在! ps:最近几天中暑了,可能还需要再缓一天,各位见谅。 第三百二十七章 喷筒对战手榴弹(上) 和张亦隆想得不太一样,堡丁们也不想领这看着就特别危险的东西,什么飞天喷筒,万一在自己手里炸了,自己小命可就没了。 王雷对此的反应很符合口外草原和太平堡的优良传统,堡丁敢不从命的,就地斩首,家人罚没为奴!壮丁敢不从命的,照样人头落地!只不过壮丁中的大多数人没有家人,也就没什么罚没为奴了。 执行这一任务的正是位于阵尾的24名扫刀手,马达干一个眼神,24名扫刀手就分成6组,穿插入堡丁和壮丁中间,把几个一直叫喊着不打了,我们要回家的堡丁和壮丁一一拉出来,就在众人面前,一刀扫过,人头飞起! 一连砍下六颗脑袋后,就人再敢说什么了。 王雷是乐见其成,反正下令的是马家人,动手更是马家的秘密供奉,想报仇的就去找马家。 法外之地,人命就是不值钱。 不过光靠砍脑袋也是不成事的,所以王雷也给出了一个大甜枣,“每人领一个喷筒,在十二丈外喷射即可,”说到这里,王雷提高了声音:“只要打中对方一人,赏银五两!现银!不管对方是死是活,打中就给!” 看到众人还是一副兴致不高的表情,王雷又用腰刀指向二辆一直蒙着篷布的大车,“那是我新造的楯车,能挡住鸟铳的射击,现在马上组装起来,你们躲在后面施放喷筒就行了。” 一听说可以躲在楯车后面,而这楯车还能挡住鸟铳,大家的士气马上就高涨起来,马上排队开始领取喷筒。 王雷看到这一幕,心情稍好了一些,立刻下令亲兵们赶紧把楯车组装起来。 所谓的楯车就是在原来大车上加装了一块厚达数寸的硬木板,木板外再钉上两层牛皮,还加装了同样材质的顶盖,前方木板上还开有数个射孔,堡躲在其中施放火器确实十分安稳。也就是这种楯车过于沉重,全靠数名壮丁在后推行,在草原上走得实在太慢了,否则真要造出几十辆,加上几百训练有素的堡丁和足够的火器,抵挡上千的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马达干是少数知道这种楯车存在的,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回到太平堡后听马东仁会长说过,这楯车确实可以抵御住太平堡自制的鸟铳在五十步外的射击,要是换成大明边军的制式鸟铳,那么在七十步外就能挡住了。 可是……马达干看了眼远处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浅坑,护墙之上那支奇怪军队似乎有一种极其犀利的火器,能在百步外打中一铳即打中大车上堆放的喷筒。楯车上的厚木板和双层牛皮真的能挡得住吗? 只是马达干没敢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现在无论是堡丁还是壮丁都处于士气崩溃的边缘,靠着扫刀手染血的长柄狭刀和王雷悬出的重赏这才勉强维持住。现在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喷筒真如王雷所说,能喷射出十数丈外。 就在马达干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王甲头,真的是打中一人就给现银五两?” 马达干和姜玮同时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不等他们从人群中找到此人,一个壮汉就从壮丁中挤了出来,抬头毫不畏惧的看向端坐马上的两位大人。 “对,只要你能打中对方一人,不管死活,就给五两现银!”王雷虽然不喜欢这人说话的方式和态度,可在现在这种士气低迷之时,有人自告奋勇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正所谓士气可鼓不可泄。 “可现在大人您……,”壮汉迟疑了一下,没把话全说出来。 “是怕我现在没银子?”王雷冷笑一声,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个皮袋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听听,这里面装的是三十两黄金!按现在太平堡的行情,折算成现银是三百六十两,你放心,只要你打中,我就给钱!” 王雷看着众人,把手中的钱袋举得高了一些,“如果这钱不够,我刚才已经让人回去通知马会长,一会儿就会有饭食酒水和银子送过!” 壮汉双眼死死盯着钱袋子,点头笑道:“好,我信王大人。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壮士请讲!”王雷对这个胆大心细却爱钱如命的汉子有些好奇了,只是他对壮丁实在谈不上熟悉,连这壮汉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进那个什么楯车里,我就躲在那些木牌手的背后放喷筒,我要打一下换个地方。”壮汉中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看来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好!”王雷答应的很痛快,只要能成功的把粮仓点燃了,他才不在乎这人用什么办法呢。 “小六子!”壮汉回头冲着壮丁队伍喊了一声,“出来帮我个忙。” “莫大哥!”一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脸惶恐的看向二位大人,少年也不知道自己能帮莫大哥什么忙。 “你去抱几支喷筒跟着我,我到哪儿,你就到那儿。”姓莫的汉子伸手拍了下少年的肩头,心中暗叹一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天天吃糠咽菜的真不行。 “哦,知道了。”少年跑到大车旁,扛起七支喷筒就跑了回来。 “机灵点啊。”莫姓汉子之前已经领了一支喷筒,加上少年扛来的七支,一共八支,要是全打中了,那就是40两银子!真不算少了。 看着汉子,壮丁们有些骚动了,王雷虽然不认识,可壮丁中还是有不少人认识这汉子的。 汉子名叫莫问臣,是几年前从口内来到太平堡的,先是在铁匠铺里帮工,后来跑到齐天爆竹里做工了,听说手艺不错,能制造爆竹,现在已经出师了,是顶身股的匠人师傅了。 少年姓刘,叫刘六,是齐天爆竹行的学徒,听说和莫问臣是邻居。 难道说莫问臣知道这飞天喷筒有什么秘密?不然怎么敢自告奋勇? 莫问臣却没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是带着刘六站到了一旁。 第三百二十八章 喷筒对战手榴弹(中) 不管众人怎么想,有了莫问臣带头,壮丁和堡丁中还是走出来十余人,主动领取了数支喷筒。 王雷是不是一个好的武甲头,在场之人各有各论,但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王雷说话一向算数,赏罚分明。自他出任武甲头以来,令出必行,这点威望还是有的。 之前大家只是被惨烈的战场吓住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上战场,之前就算是在太平堡最血腥的杀戮一日中,堡丁们实际上也只是充当了看客的角色,真正需要他们亲身上阵的机会并不多,死伤更是罕见。 这自然不是太平堡内各个家族的护院武师、供奉和家丁们打不过区区二百余堡丁,只是畏惧他们背后的太平堡商会庞大的势力,和堡丁正面冲突,就意味着挑战太平堡商会的权威,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直到今天,他们在这粮仓之下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王雷反复和他们强调的那些道理是真的有道理,只不过许多人已经听不见了。 “擂鼓!”王雷见堡丁和壮丁的士气有所上升,马上趁热打铁,手中腰刀用力前挥,大吼着:“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距护墙50步列阵!” 牛皮战鼓再一次被擂得“咚咚”响!让众人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休息了半刻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的木牌手们再次提起沉重的木牌,一步步走向护墙,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也壮着胆子,从箭囊中抽出平头梅针箭搭在弦上,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与木牌手贴得更近了。每名弓箭手都分到了几支火箭,一旦听到命令就要对着粮仓来一轮火箭齐射了。 所有的长枪手已经按王雷的要求,用喷筒换下了长枪,反正对方已经用塞门刀车把炸出的缺口堵死了,肯定不会冲杀出来,长枪手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壮丁们也被打乱编入堡丁军阵中,王雷对他们勉强还算是宽容的一点那就是愿意用弓箭的仍旧用弓箭,只是同样需要领取数支火箭,愿意用喷筒的就去领取几支喷筒。 壮丁们各有心思,有人担心喷筒要是在自己手里炸了怎么办,就算喷筒后面有五尺长的木柄,可还是会很危险,百余步外那个已经不再冒烟的浅坑和坑边的尸体都在告诉他们,不可小视喷筒的威力。 可也有壮丁觉得开弓放箭照样危险,护墙上的敌人不仅有射程远威力大的长弓,还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利,想要放箭就要离开木牌手的掩护,就自己身上穿的这什么厚布制成的战袄,能挡住对方射来的羽箭?做梦吧!还不如拿几支喷筒,点燃后从木牌间伸出去,对着护墙一喷了事! 打不中怪不得我,是这喷筒不行,要是碰巧打中了,就是五两银子!现银啊!这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结果就是七成壮丁领取了喷筒,剩下的三成仍用弓箭,这到是出乎王雷的意料之外。 战鼓声中,军阵再次缓缓逼近粮仓,不用王雷强调,所有人都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战了,这次再败退下来,堡丁也好,壮丁也罢,士气就会彻底崩溃。 马达干示意24名扫刀手在军阵最后押阵,有人敢逃,自有一口长柄狭刀在等着他。 看着军阵还算是整齐的前进,马达干长呼出口气,策马来到王雷身边,压低声音:“王大人,对方明明有犀利的火器,为什么一直不用呢?”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护墙上那个巨大的缺口,能把硬木加铁箍的仓门炸得粉身碎骨,说明对方手上绝对有超过他们想像的火器,可除了那支神奇的鸟铳之外,对方始终没有使用任何火器,就是用一轮轮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下来。 没想到回答他问题的不是王雷,而是齐广成,“马兄,对方恐怕是怕乱用火器把粮仓内的存粮点着了,毕竟对方夺占粮仓的目的就是为了里面那十几万石的粮食,要是真走了水,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齐广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这次摆明了要用火箭和喷筒来个火龙烧仓,对方肯定也要把火器拿出来了。” “哦?”王雷扭头看向齐广成,没想到这个商会私兵副统领还有些见识的。 “我猜对方手上应该是类似火弹的手投火器,所以,”齐广成的手指向五十步,“那将是最血腥的战场!” 第三百二十九章 喷筒对战手榴弹(下) “五十步?!”王雷眉头紧皱,“不至于这么远吧?我见过大明边军用过类似的东西,需要点燃火绳后投出,一般也就扔个十几二十步,怎么可能扔到五十步开外?!” 齐广成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证据,完全是凭借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种完全没有理由的直觉让齐广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是猜的,不过王大人,大明边军使用的火弹我也见过,要么是南方水师用于水战,要么就是北方明军用于守城,所以个头儿都不算小,扔不远也正常。” “如果,我是说如果,护墙上这支奇怪的军队把火弹弄小一点儿,不就可以扔得更远了吗?” “这样啊,”王雷撇了撇嘴,没当回事,火弹这种东西,王雷是没见过,但也听说过,什么火弹啊、神火混元球啊、火妖啊都是同一类东西,南方用竹子制成,北方通常用纸制成,里面装入火药和毒烟,到时候用火锥或是火绳点燃后扔到敌军中间,火药燃烧,毒烟喷出,或让敌人中毒倒地,或是让他们呕吐不止,丧失战斗力。 可现在是口外草原,盛夏时节一阵阵狂风扫过,就算对方把火弹投到自己军中,毒烟一起就会被风吹散,能有什么效果? 齐广成看到了王雷脸上不屑的表情,想说什么,可看到自己身边这十几名伤兵,也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商会私兵刚有点起色,经此一役后可说是元气大伤。身为商会私兵副统领的齐广成当然是有私心的,商会私兵一蹶不振对自己自然没有一点好处。王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从商会私兵组建以来,王雷明里暗里没少下黑手,有几名商会私兵骨干就死得不明不白。 齐广成虽然当上这个副统领没多久,却也被王雷多次挤兑的十分难受,商会私兵远赴鄂尔多斯万户训练时,所有需要的肉奶都是由鄂尔多斯万户供应,事后自由太平堡商会与之结算,可粮食却要从太平堡运过去,每半个月,商会就要派商队运粮去鄂尔多斯万户,顺便还要把饷银、家书和换洗衣服之类的东西捎过去。 可每次运粮队从开始装粮、收信到出太平堡,处处都会受到堡丁的刁难,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每次都让经办之人十会头疼,有时候甚至还要麻烦某位商会副会长出面协调,结果就是每次都要迟到几天,从来没有按时到达的,搞得训练中的商会私兵每次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士气波动。 要不是大统领拦着,齐广成好几次都要带人回去和王雷“讲理”了。 好在等商会私兵回到太平堡后,王雷的表现却让齐广成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让齐广成有些奇怪,只是没机会问出来。 今天双方合作,倒也没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只是…… 想到这里,齐广成在心中冷笑一声,既然不听劝,那就让你碰碰钉子,今天商会私兵损失太大,要是堡丁伤亡不大,这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护墙之上,张亦隆把唐茂华叫过来,让他负责指挥少年掷弹兵们投弹,要求只有一个,尽可能远的杀伤敌人,但是要严格控制投弹数量。 这是一个犹豫再三的决定,张亦隆自然不是心疼手榴弹的消耗,只是不愿意杀伤堡丁太多。 说到底,控制太平堡本身不是目的,振威军也好,穿越三人组也罢,控制太平堡的目的还是要为应对林丹汗的西征做准备,如此一来就不能与太平堡本土势力结仇太深。 真要是把这二三百堡丁全留在这里,那就相当于在太平堡里多了二三百户仇敌,怎么算都不合算。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张亦隆放弃了使用飞雷,只希望少年掷弹兵的手榴弹能让堡丁们知难而退,等到于硕率主力赶到,自可兵不血刃的让堡丁们投降。 此时的张亦隆却还没意识到,他这种延习自21世纪的尽量少伤害平民的想法与明末的乱世是格格不入的,有可能会对振威军造成严重后果。 后果很快就会显现! 第三百三十章 喷筒的威力(上) 唐茂华别看是牧羊娃出身,在参加振威军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可在参军之后,除了组织少年掷弹兵训练以外,还天天跟着少年侍卫们上识字课,在他的带动之下,少年掷弹兵们也开始慢慢去参加晚上的识字课。 现在听到张大帅的命令,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帅,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先用飞雷。” 张亦隆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少年。 少年咽了口唾沫,想起了在识字课上老先生讲过一个道理,要以诚待人。这才鼓起全部勇气说道:“大帅,我觉得应该在喷筒能射到护墙之前就消灭它!” “你觉得喷筒的威胁很大?”张亦隆有些许的惊讶,按说唐茂华应该不知道飞天喷筒的性能。 “回大帅!”唐茂华的声音有些犹疑,“我觉得喷筒如果真如姜大人所说的,喷出的毒火药饼能粘在船帆上燃烧,那么会不会粘在盔甲上或是护墙上燃烧呢?” 张亦隆闻言愣了一下,自己之前一直在想着喷筒的射程根本够不着自己一方,确实没想到事有万一应该怎么办。 大意了!确实是自己大意了!张亦隆拍了拍唐茂华的肩头,“你提的建议很好。记你一功!” 唐茂华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杨元标、邱成!”张亦隆把两名少年侍卫叫过来,“给我准备飞雷!” 飞雷和抛射筒都放在战马的鞍袋里,二名少年马上飞奔下护墙,一个提着四颗飞雷,一个抱着抛射筒快速返回了护墙之上。 就在把抛射筒递给张亦隆时,杨元标说了句:“大帅,这墙能撑得住吗?” 张亦隆用力跺了几下,感觉还行,理论上这种夯土墙应该能撑得住小口径滑膛炮的后坐力,自己手上这个抛射筒的后坐力应该没啥问题。 不过为了防止那个万一,张亦隆还是把发射阵地转移到了远离缺口的左侧护墙之上。万一之前的水炸弹把护墙内的夯土结构破坏了,自己在上面来一发飞雷,然后护墙垮了,自己再被活埋了,那也未免太倒霉了。 跟随在张亦隆身后的除了杨元标、邱成以外还有一个少年掷弹兵小组,这个三人少年掷弹兵小组是唐茂华亲自挑选的,可以说是个个精锐,他们除了投弹以外,每人还备了一个小圆盾,关键时间他们会挡在大帅身前。 张亦隆看了眼随着鼓声缓步上前的堡丁们,有些后悔飞雷带少了。 夺取粮仓和太平堡的决定是在和一丈红会合后才做出的,出苏木沁板申时携带的飞雷本就有限,在救援火药车队时在与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交手中就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虽然后来于硕带主力赶至,带来了几十颗飞雷,可张亦隆担心这东西万一在粮仓中使用有个闪失,没敢都带来了,现在除了杨元标手上提的四枚飞雷以外,战马的鞍袋里就只剩下两颗了。 既然数量有限,那就要选择目标了。 一眼扫去,那两辆楯车就是很理想的目标。每辆楯车后面都有十人在推,即使如此走得也不快。毕竟除了大车本身的重量和楯板重量以外,每辆楯车里还有四个人,就算一人只有100斤的体重,加起来也有小五百斤了。 张亦隆本想利用飞雷的远射优势,在对方还没进入喷筒的射程之前就直接一飞雷废了它,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自己手上这种飞雷的精度实在太差了。 如果说滑膛迫击炮的精度是小学水平的话,这种黑火药的飞雷抛射筒简直就是胎教的水平,铸铁的发射筒和纯手工打磨的飞雷处处体现出了匠人精神,可在张亦隆看来,无论是精细程度还是一致性,与工业化产品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加上现在手上的火药还是粉末火药,连颗化都没完成,叠加之下,精度简直可以用感人来形容。 自从离开苏木沁板申之后,张亦隆每次发射飞雷都很注意观察其弹道,结论就是这货完全就是随机弹道,完全无法修正,命中全靠运气。 如此一来,想要命中尚处于移动中的楯车就有可能需要发射多枚飞雷,张亦隆实在不想浪费宝贵的弹药,遂决定等着楯车停稳后再打。 就算不能直接命中,飞雷爆炸形成的破片和冲击波对这种楯车应该还是有一定威胁的,只要离得不太远问题就不大。 4枚飞雷攻击2辆不动的楯车,张亦隆还真不信自己会打不中,穿越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明末草原上已经够倒霉的了,应该不会再这么倒霉了。 可如此一来,再停留在护墙上就有些愚蠢了。 根据之前振威军标营与堡丁之间的弓箭对射,张亦隆猜测这一次堡丁们应该还是在50步开外展开阵形,考虑到这一次对方会主用喷筒,也有可能是在70步外停下。 这就有些麻烦了,张亦隆在心中快速的解算着抛射筒的诸元,小胡创制的飞雷抛射筒自身是不具备射程调整功能的,只有通过大小两种药包来调整射程,可就算是用最小号的药包,飞雷的抛射距离也达到了150米,换算下来,接近90步了。 如此一来,就要解决飞雷抛射器射程过远的问题,但实际上能想的办法不多。 张亦隆点手把杨元标叫过来,让他找信号兵去要面小红旗。 杨元标片刻即回,一脸好奇的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指着远处正在被壮丁们艰难推行的楯车,“你一会儿正面朝着楯车,只要看到它停下就举起小红旗,我在护墙后发射飞雷,你负责观察飞雷落地的情况,及时把消息传递给我,要是打中了,你就用力挥舞红旗。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大帅!”杨元标握紧手中的小红旗。 张亦隆给包括杨元标和邱成在内的少年侍卫们开过小灶,教过他们简易测距法,楯车那么大的目标,杨元标还是能胜任的。 张亦隆又把三名少年掷弹兵叫过来,“你们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注意保护好杨元标,他手拿红旗,恐怕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三名少年无声的点了点头。 说完张亦隆就拎着发射筒下了护墙,邱成则抱起四颗飞雷紧跟在大帅身后。 下到粮仓后,张亦隆看向护墙之上,杨元标已经快速移动到缺口附近的护墙之上,单手举起了小红旗。 张亦隆按着杨元标指出的方位,在其后方二十步的空地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发射阵地。 “邱成,你站在护墙下方,及时把元标看到的情况告诉我!”20多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对一个通信完全靠吼的时代,张亦隆也只能让邱成去当传声筒。 “方布,你让人在这里挖个深坑,要深两尺以上!”张亦隆点手把有些目瞪口呆的方布叫过来。 方布不敢有丝毫犹豫,马上叫过三个身强体壮的标营士卒过来,人手一把短锹,在地上快速的挖掘起来。 张亦隆看了一眼,点点头,标营士卒的土工作业是张亦隆亲手教导的,传承自解放军着名的步兵五大技术之一。 不到十分钟,一个漂亮的三尺深坑就出现在张亦隆身边。 “行了,你们回去吧。”张亦隆把标营士卒打发走,毕竟现在的飞雷抛射筒就安全性来说,实在是不够可靠。身边的这个深坑就是为了万一飞雷没有抛出去所做的准备。估算下来,只要及时把出故障的抛射筒扔到坑里,飞雷加上抛射筒就算全炸了,也不至于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 就在张亦隆精心选择发射阵地之时,粮仓前的堡丁军阵已经在缓缓展开。两辆楯车一马当先,车后的壮丁们一起喊着号子用力推行着沉重的大车,楯车之内的四名堡丁虽是自愿报名,却也紧张的一身是汗,毕竟这层厚木板就算挡得住对方射来的长鈚箭,恐怕也挡不住那支神秘的鸟铳,现在只希望对方那支鸟铳没有足够的弹药。 四个大汉挤在狭小的车厢内,加上正值盛夏,不一会儿四人就汗湿衣衫了,只是神经高度紧张,没人注意到车厢内的气味已经十分“感人”了。 四人中居前的2人是喷筒射手,他们负责把喷筒伸出射孔,对准护墙上的敌人。 身后2人是负责点火的,他们会用阴燃的火绳点燃喷筒引线。这活儿只能分别由二人来做,一人又点火又要手忙脚乱的把喷筒伸出去,极易产生不可控的意外。 70步!随着护墙上的梆子声,一轮箭雨劈头盖脸射了过来! “举盾!”负责督战的马达干高喊一声。 片刻之后,木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喷筒!射!”马达干手中的长枪直射粮仓方向。 护墙之上的姜玮脸色剧变,70步?!喷筒居然能射70步?!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杀!”数十支喷筒伴随着堡丁和壮丁的怒吼从木牌后、楯车射孔中伸出,冒着缕缕的青烟,对准了处于震惊中的振威军! “咚咚……”一阵如连珠炮般的喷射声,三四十道喷烟喷着火的黑乎乎药饼从喷筒中射出,摇摇晃晃的飞向粮仓! “举盾!”姜玮同样大喊一声,现在再射箭没有一点意义。 第三百三十一章 喷筒的威力(中) 护墙上的标营士卒马上闻令举盾,虽然他们手中的小圆盾尺寸不大,勉强只能护住脑袋和胸口一类要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军马兵大多不愿用盾牌,大明步军所用的手牌、捱牌尺寸太大,振威军标营要乘马机动,所以标配的小圆盾实际上是仿自蒙古骑兵惯用的盾牌,据说其形制可以追溯到宋代骑兵惯用的旁牌,同样是由白杨木制成,只是外面钉了两层牛皮,要说防护力不比蒙古左右翼汗王手下的宿卫亲兵手上的同类盾牌差。 小圆盾是举出来了,可大多数标营士卒心中还是真打鼓。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如果对方是射来一阵箭雨,护墙上的众人不会有丝毫畏惧,别说现在身上的双层重甲足以抵御口外草原上常见的箭矢,就算是不穿甲胃,要害上中一箭倒也死得痛快。 可这喷着烟冒着火的毒火药饼,听说可以粘在船帆上燃烧,这要是万一粘在自己身上,想到这儿,大多数人都是一身冷汗,都想着把自己尽量缩到小圆盾的后面。 姜玮没有举盾,他到要看看太平堡弄出来的喷筒是如何喷射70步的! 往护墙下狠啐了一口,姜玮手提腰刀,仰头看向那些看着好像飞得慢悠悠,实则只比羽箭的飞行速度稍逊一筹的毒火药饼。 片刻之后,姜玮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看,这些毒火药饼也不像是能飞到护墙上的样子啊。 自从振威军创立以来,三位大帅只要不是特别忙碌就要组织营官以上的军官上夜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讲的东西都是关于行军打仗之事。于大帅就专门讲过火器,姜玮记得那叫弹道术,其中就说过,任何弹丸在天上飞行时都是划一条弧线,过了最高点后就要往下落了。 眼前这些毒火药饼离着护墙还有十余步就已经过了最高点,开始下落了,这怎么可能打到护墙上?连护墙都打不到。 “姜大人,他们这里在干什么?吓唬我们?”身边一个少年掷弹兵从小圆盾后面伸出头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肯定射不到啊。” 少年掷弹兵是胡大帅专门开过小灶的,听说也学过弹道术,自然也看得出来。 “别胡思乱想!”姜玮低喝一声。 “是!姜大人!”少年吓得一缩脖子,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于少年的问题,姜玮自然也没有答案,吓唬自己?不可能,就算是财大气粗如太平堡商会也不会允许如此浪费宝贵的火药,王雷担任太平堡商会武甲头多年,更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对方错误估算了双方的距离?同样不可能,双方之前已经用箭雨互相问候了数轮,只要不是傻子就能估算出双方的距离,王雷当然不是傻子。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堡丁现在拿到的喷筒质量不好,被人坑了。 和姜玮预判的一样,堡丁和壮丁手中飞天喷筒射出的30余枚毒火药饼在距离护墙还有十几步时就已经纷纷坠落于地,落地即燃,可惜地上没有引燃之物,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一缕缕黑烟了。 一阵臭味随风飘来,让姜玮一皱眉头,看来这火药饼中确实掺了毒药,只是不知道具体掺了什么。 马达干吃惊的回头看向王雷,他是得到王雷的手势后才下令发射的,怎么连护墙边都没够上? 王雷面沉似水,心中暗骂,太平堡这帮奸商!这都能偷工减料?? 该死的奸商,杀千刀都不为过! 第三百三十二间 喷筒的威力(下) 王雷之所以给马达干打手势,就是他亲眼见识过刚试制成功的喷筒确确实实能把筒内的毒火药饼喷到七十步开外,虽说飞天喷筒的准头确实很差,但喷射距离是没错的。 可现在看来,勉勉强强也只能达到五十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量产飞天喷筒时偷工减料了! 王雷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往前走二十步!”心中暗自下定决定,自己只要一回到太平堡,第一件事就是砍下负责制造兵器的商会郑管事的脑袋! 握着腰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过猛都有些发白了,看来自己半年多没在商会内砍人,有些人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王屠户的绰号了。 飞天喷筒可是王雷接任武甲头后下大力气研发的几种大杀器之一,也是目前唯二量产的大杀器。太平堡的飞天喷筒与大明军队所用喷筒最大的区别就是里面只有一层毒火药饼,却装了双倍的喷药。如此一来,虽然一支飞天喷筒只能喷射一枚,射程却翻了一倍有余。王雷本就是计划将飞天喷筒用于守城或是撤离太平堡时用来断后,射程足够远才能扼制蒙古骑兵致命的骑射。大明军队所用的那种飞天喷筒,虽然一次能喷射五个毒火药饼,但射程不远而且准头更差,进攻中烧个敌方船帆或是望楼没问题,却别想在口外草原上对付疾如旋风的蒙古骑兵。 可现在这量产的飞天喷筒喷射距离却缩水到五十步左右,只怕喷筒内装的喷药起码少装了三成!该死的奸商!我要是不亲手砍下姓郑的脑袋,我就跟你姓! 骂归骂,此时的王雷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希望堡丁、壮丁们还能维持士气不崩溃,不然……王雷都不敢往下想了。 忽的想起一件事,刚才齐广成说敌我双方决战的距离是五十步,难道说……这家伙知道些什么? 王雷不愿此时多生事端,强压下心中的疑问,现在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和齐广成有任何冲突都会导致烧仓计划的失败,绝对不行!再失败一次,自己这个武甲头恐怕也就要当到头儿了! 护墙之上的姜玮和他手下的振威军标营士卒却没有王雷那么心情复杂。看到毒火药饼连护墙都没碰到,标营士卒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一向严肃的姜玮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正在粮仓内准备射击的张亦隆不知道护墙上在笑什么,给邱成一个眼神。 邱成马上跑到护墙下,问了几句,上面的姜玮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跑回张亦隆身边的邱成辛苦的憋着笑,把太平堡堡丁发射了喷筒却连护墙边都没够着的事说了一遍。 张亦隆却笑不出来,五十余步!这种产自太平堡的飞天喷筒在射程上确实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计,看来真的不能对古人有任何轻视!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邱成,你现在去问姜玮二个问题,一是那些落地的毒火药饼烧了多久,二是有没有发出什么特别的气味。”张亦隆一脸凝重的命令邱成,让少年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 邱成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连珠炮般的回答了张亦隆提出的二个问题:“姜大哥说,落地的毒火药饼足足烧了数息,而且随风飘来一阵阵臭味,让人有些想吐。” “好,替我传令,所有弓箭手立即全力放箭!少年掷弹兵自由决定投弹距离!”张亦隆凶猛的表情把邱成吓了一跳,马上转身跑向护墙。 得到明确命令的姜玮马上收起笑容,手中的腰刀再次指向粮仓外缓缓靠近的堡丁军阵,“奉大帅令!放箭!” 信号兵闻令赶紧抄起手中的梆子拼命敲了起来! 护墙上的欢乐气氛瞬间消失了,弓箭手们没有丝毫犹豫,抽箭开弓,放!一阵密集的箭雨直射堡丁! “举盾!不要停!向前!”马达干双眼血红,只有靠近五十步以内,喷筒的威力才能得以发挥,现在停下来只会成为箭靶! 马达干相信,只要能把喷筒中的毒火药饼喷到护墙上,就会有非常好的效果!怕火是人的天性! 第三百三十三章 飞雷的威力 箭雨落地,堡丁们还好,之前已经学聪明了,人人尽量紧贴在木牌手身后。可壮丁们就没办法了,躲也没处躲,返身逃更是死路一条,只能缩着脖子,希望自己不是那个最倒霉的。 箭落,血喷,惨叫声起! 军阵中的壮丁像是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样倒了一地。 “妈呀!”有人惊恐的扔下弓箭,掉头就跑。 结果刚跑出十余步,一道耀眼的刀光闪过,逃跑壮丁的脑袋飞上半空! 马达干冰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逃跑就是死!白死!冲上去!死了还有安家银!” 慌乱的壮丁们停了下来,在24口长柄狭刀雪亮刀光的威胁之下,重新集结,走向粮仓。有人开始低声的哭泣,有人无声的叹息,能来当壮丁都是太平堡里最没地位的,除了家人,没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既然都是要死,给家人赚点安家费总是好的。 堡丁们的情况要好的多,特别是躲在两辆楯车中的堡丁,听着箭矢射中楯车护板的邦邦声,自己却毫发无伤,纷纷暗自窃喜。 推车的壮丁之前每人分得一件粗布斗篷,虽然套在身上热的要死,可多少能提高一点对箭矢的防御力,自然没人拒绝。 尽管如此,可还是有二名推车壮丁中箭倒地,在他身后的壮丁马上跑过去接着推车,不敢不推,稍有迟疑,脑袋就要搬家了! 这一次姜玮没有再指挥护墙上的标营左哨和中哨弓箭手齐射,而是让他们自由发挥,能射多远就射多远,能射多快就射多快,不再保存体力,更无需考虑箭矢的消耗!敞开了用!随便射! 这让太平堡的堡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箭如雨下! 一直在后面静观其变的齐广成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是见识过鄂尔多斯万户骑兵大规模围猎场景的,数千蒙古铁骑如风而至,马路声、弓弦声、羽箭破空之声,让人不由得就要心胆俱寒。 可就算是上千蒙古骑兵的骑射,无论是射箭的数量还是震撼程度也达不到现在护墙之上这百余人射出的箭雨。 这就让齐广成觉得有些奇怪了。到底是谁在训练出这么奇怪的军队,现在的齐广成对于护墙上的敌人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对方肯定是一支军队,而且一定是军中的精锐,无论是面对己方伤亡时的坦然,还是现在看似零乱,实则密集的箭雨都在表明对方绝对不是什么马匪之类的乌合之众。 一支能在弓箭上与蒙古骑兵抗衡的军队?想到这里,齐广成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难道真是大明边军派出精锐来搜套了? 可旗号不对啊! 短短20余步,堡丁、壮丁被射倒地之人足有三四十人之多,除了少数还在呻吟哀嚎,大多中箭之人已是没一点声息了。 就连王雷也觉得这损失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好在作为火力核心的楯车已经抵达了距粮仓50步的预定位置上,随着马达干的命令,四支喷筒从楯车正面的射筒伸出,更有三十余支喷筒从木牌手身后伸出,齐齐对准了粮仓护墙上密密麻麻的敌人! 就在堡丁吹旺随身携带的火绳,点燃喷筒上预留的引线之时。 护墙上竖起一面小红旗。 马达干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眼王雷。 “看我干什么?快放!”王雷差点气得吐血了,这蠢货不会以为对方竖个红旗是打算投降了吧? “快射!”马达干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犹豫是错误的,马上大吼起来。 可惜的是,引线燃烧的速度并不受他俩吼声的影响,就算吼声再大,也要等引线引燃喷药才行。 就在这里,所有人都听到粮仓内传出一声闷响,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铁疙瘩从粮仓里打着滚飞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冒着一缕青烟落在了一辆楯车旁。 “快跑啊!”推车的壮丁们最先反应过来,这明显是火器!不管是什么,跑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就在他们一哄而散的同时,“轰!”圆球炸开了! 耀眼的火光甚至让后方的王雷眯起了眼睛,一股黑烟腾空而起,爆风伴随着碎木片横扫了方丈之地! 黑烟散去,沉重的楯车已经翻倒在一旁,侧面木板被炸得不知所踪,车内四名堡丁更是七窍流血而亡。 不等堡丁和壮丁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闷响,又是一颗黑乎乎的铁球从粮仓内飞出,晃晃悠悠的直奔堡丁军阵而来。 这一次,只要是在铁球落地附近的堡丁全都一哄而散,再也没人管什么扫刀手的长刀了,逃!逃的越远越好! “轰!”铁球落地后,滚了几滚,炸了,只是这一次没炸着楯车。 第三百三十四章 喷筒的威力(上) 就算这东西没炸着楯车,可爆炸的威力还是把楯车里的堡丁吓得魂飞魄散,不管粮仓里会不会再飞出一枚,已经没人再敢藏身于其中,四名堡丁扔下喷筒掉头就跑。 整个军阵出现了瞬间的混乱,这让护墙之上的姜玮有些感叹,此时此刻,自己手上要是有一百铁骑,趁势发起冲击,转眼间就能把眼前这些乌合之众打垮了。 不,都不用一百骑,只要有五十重甲长枪骑兵就足够了。 可惜,太可惜了! 可就在姜玮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咚”的一声喷筒声把这位年轻的振威军标营统领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还有人发射喷筒?! 不等姜玮反应过来,不远处护墙上的一名振威军弓箭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之惨让姜玮瞬间觉得后脖子真冒凉气。 扭头看去,一名士卒双手捂脸,一股黑烟混杂着极其难闻的焦臭味扑面而出,不等周边士卒有所反应,他踉跄后退几步,从护墙上一头栽下,不等护墙下的右哨士卒前去救护,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喷筒的毒火药饼威力这么大?!姜玮确实是被惊到了,一枚毒火药饼就杀死了一名振威军标准士卒?? “咚!”又是一声喷筒特有的沉闷喷射声,紧接着另一个振威军士卒同样发出了一声惨叫,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反应稍快一点,看到空中飞向自己的冒烟喷火的黑色药饼,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护在面门之前,虽然护住了头脸,可毒火药饼粘在铁网甲上继续燃烧还是让他发出了一阵阵惨叫。 剧烈的疼痛和呛人的臭味让这名振威军士卒开始惊慌起来,不由得乱跳乱蹦起来,同时疯狂的甩动胳膊,想要把粘在衣服上毒火药饼甩下去! “别乱动!”姜玮见状大吼一声,在这狭窄的护墙上乱跳乱动是会死人的。 晚了。 就在姜玮话出口的同时,那名士卒已经一脚踏空,惨叫着栽下护墙,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也不动。 “咚!”第三声喷射声传来! “举盾!”姜玮不敢再有丝毫大意,马上狂叫一声。 标营士卒不敢再有丝毫大意,马上举起手中的小圆盾。 “啪!”一枚毒火药饼砸在一名士卒举起的小圆盾之上,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已经开始燃烧小圆盾扔出墙外。 “所有什长,找到发射喷筒之人!立即射杀!”姜玮手中的腰刀指向护墙外,很明显发射喷筒的只是一个人,可这人也太厉害了吧,发射三枝喷筒就杀死了自己两名战士!绝不能放任此人继续发射喷筒了,一定要找到他! “那边!”有个眼神好的什长一眼就看到了有人在木牌手中来回窜动! 那人扛着五尺多长的喷筒,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更何况,那人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扛着数枝喷筒的跟班。 “快!射死他!”姜玮恨得牙根疼,手中腰刀直指那道在木牌手身后钻来钻去的身影。 对方就施放了三枝喷筒,自己这边就死了二人,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其他将官笑话死啊?!要是那人拿的是一支百步穿杨的鸟铳,到也情有可原,可现在那人手上却只是一枝喷筒,这喷筒怎么会射的这么准? 护墙上的什长和自认射术不错的弓箭手们顺着姜统领指示的方向就是一轮攒射!几十枝长鈚箭带着呼啸着劲射而去。 没想到那人十分机警,听到弓弦松动的“嗡嗡”声,也不管是不是针对自己的,马上就缩到一名木牌手身后。 这名木牌手还没反应过来,手中木牌就连中了十余箭,要不是有人在身后顶着他,都要被这些箭矢强大的冲击力带倒了。 木牌手心有余悸的说了声:“谢谢兄弟了!”眼角余光却扫到那人已经钻到别处了,这让木牌手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还是好人多啊。 护墙上的众人自然看到了一轮攒射没能把那人射死,可好歹也没让他再施放喷筒,马上转移火力,那人钻到那里,马上就有七八张长弓盯着他射。 这让莫问臣感觉十分难受,他今天冒死当先锋是为了赚钱的,可刚刚拿到二个人头,赚到了十两银子,自己却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现在别说伸出喷筒了,自己刚躲到某个木牌手身后,对方马上就跟着射来一阵箭雨,这还怎么赚钱啊? 莫问臣不知道的是,他已经给自己赚到了一笔足可带着家人回到口内的钱财。 护墙上的姜玮过于关注这名能把喷筒使出鸟铳效果的神秘射手,却忽视了还没真正溃散的堡丁和壮丁。 马达干没啥军事才能,没看出这里面稍纵即逝的战机。他只是疯狂的挥舞着马鞭,要把那已经跑散的堡壮丁们重新驱赶回军阵中。 只有王雷看到了战机,军阵最前排的木牌手们都没动,他们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现在挺着不动靠着手中的木牌勉强还能挡住护墙上射来的箭雨,要是转身就逃,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只要军阵没有彻底崩溃,就有机会! 王雷甚至来不及对马达干下什么命令,探臂伸手从身边亲兵手中抢过一杆长枪,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前出,手起一枪就把一名跑在最前边的壮丁钉死在地上,抛枪抽刀,几刀砍下人头,腰刀挑起还在滴血的人头,对着还在到处乱跑的堡壮丁们吼道:“敢有逃跑者,死!” 一直跟随王雷多年的八名亲兵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起发出大吼:“逃跑者杀!” 八骑一起纵马上前,手中腰刀和长枪对着乱兵就是一阵狠砍猛刺。 见有人带头,一直负责押阵的24名扫刀手更是凶性大发,手中的长柄狭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在连续砍倒刺倒十余名逃兵后,无论是堡丁还是壮丁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震撼住了,没人再敢后逃一步。 王雷脸若冰霜,手中腰刀一甩,把那颗人头抛在堡壮丁们面前,“拿起喷筒!回到军阵中,后退一步,就得死!” 堡壮们一脸惊惧的看着那颗还在地上滚动的人头。 王雷也知道光靠大棒是没用的,还要给点好处,他手中滴血的腰刀指着还在木牌手身后狼狈的躲避着密集箭矢的莫问臣,“看看人家,施放了三次就赚到了十两银子!” 堡壮丁一时有些动摇了,前有利刃,可返身回去又有炸弹临头。 “大家一起回去赚钱啊!”这时堡丁中开始有人叫了起来,“那种火弹肯定没几个,大家不要怕啊!” 众人一听,确实有理,从刚才到现在,粮仓内只飞出二颗,而且专门炸楯车,只要离楯车远一点,那应该就没事了。 呼啦一声,堡壮丁们转身跑回木牌手身后,捡起之前扔下的喷筒。 一枝枝喷筒的引线被点燃,对准了护墙。 这种转变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漫长,只不过数息之间,濒临溃散的堡丁就散而复聚。这极大的出乎了姜玮的意料之外,现在被数十枝喷筒指着,要说不紧张那是哄鬼的。 “快放箭!”姜玮的喊叫都有些失声了。 护墙上的标营士卒根本不需要姜玮下令,在喷筒重新对准之时,所有弓箭手都下意识的抽箭上弦,连瞄准都省了,对着下面的堡壮丁的军阵就是一阵攒射! 与此同时,数十枝喷筒也发出了一阵连珠炮般的“咚咚”声,几十个黑乎乎的毒火药饼晃晃悠悠的飞了过来! “举盾!”姜玮再次发令,可他自己手上却没拿盾牌,反而抓起长弓准备射箭。 “姜大人小心!”一直站在姜玮身边的唐茂华赶紧举起一面小圆盾护住姜玮,另一面护在自己身前。 现在堡壮丁的军阵距离护墙尚远,少年掷弹兵们无事可干,只能临时充当盾牌手的角色。 第三百三十五章 喷筒的威力(中) “啪啪……”仿佛一陀陀烂泥砸在木板上的声音,虽然只有小半毒火药饼射到了护墙之上,却也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唉呀!烫死我了!”有人被飞溅的毒火药残渣烫得直跳脚,要不是身边的战友拉着就要摔下护墙了。 “我的眼睛!”但也有特别倒霉的,被毒火药残渣飞溅入眼后,痛苦万状,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失足从护墙上一头栽下。 “着火了!”更多人手中的小圆盾被毒火药饼粘着燃烧起来,不得不赶紧抛出护墙之外。 “这东西怎么甩不下去?”唐茂华挡在姜玮面前的小圆盾也被一枚毒火药饼砸中,直接开始燃烧了起来。唐茂华想把粘在小圆盾上的毒火药饼甩下去,可甩了几下,火着的反而越大了,吓得少年赶紧把小圆盾远远扔了出去。 “见鬼了!”看着掉在护墙下还在燃烧的小圆盾,唐茂华有些惊恐,少年确实没想到这种喷筒居然有如此威力。 姜玮眉头紧皱,刚才只是左右匆匆扫视了一遍,就发现有六七人负伤,摔下护墙的更是多达3人! 堡丁们在五十步外用喷筒胡乱射了一通,自己这边就有十人阵亡或是负伤?! 姜玮只觉得一阵阵难以控制的怒火直冲脑门,不理会身边唐茂华的惊讶,伸手从腰间箭囊抽出一支尖头梅针箭,对着护墙外的堡丁就是一箭,羽箭刚飞出去,马上就又抽出一枝,一连三箭! 见姜玮都亲自放箭,护墙上的标营士卒只要有弓箭的,都一起对着五十步外的堡丁军阵就是一轮箭雨。 箭雨落下,木牌手们勉强还能挡得住,堡丁弓箭手们只要敢把身子露出去的,立马就被射成了漏勺,至于说壮丁,更是凄惨,中箭倒地者十之二三! 让姜玮没想到的是,这种惨重的伤亡反而激发出壮丁们深藏心底的野性和血性! 从某个角度来说,敢来口外草原讨生活之人,就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除了那些被蒙古人强掳而来的,剩下的都可以说是置生死于肚外的狠人! 私自越过大明边墙,被大明边军发现了是个死。 不到边墙就被大明边军发现,一句“老乡,借人头用一下。”活人就变成了战功。 过了边墙,碰到马匪,要么从匪要么就是个死。 没到太平堡,碰到了蒙古骑兵出来打探消息或是围猎,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只有到了太平堡,才算是从九死一生变成了个七死三生。 可想在太平堡活下去,也不容易,当老实人没用,当聪明人也没用,除非依附那些有权有势之人,除非自己有一技之长,否则还是个死多生少的下场。 就像现在,被抓了壮丁,派到这粮仓外,身上穿着个没啥卵用的皮甲,顶着劈头盖脸的箭雨,拿着个破烂喷筒,想要活?难如登天! 既然横竖都是要死,那么就要拉几个垫背的! 于是,壮丁中有人发出了这样吼声:“杀啊!兄弟们,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们不能白死啊!” 发出吼声的壮丁已经身中三箭,踉跄着走出几步,用两枝喷筒杆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喷筒对准护墙,再吼一声:“哪个爷们帮我点个火!” “李大哥!”一个年轻壮丁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出来,眼中含泪,手拿着一根已经吹旺了火头的火绳,哆嗦着点燃了两枝喷筒上预留出来的引线。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自己,李大哥也不会身中三箭。 李姓大汉看到引线被点燃,一边咳嗽一边发出一阵狂笑:“王大人!你说话可要算数,我那份银子就留给这小子!” 不等王雷回答什么,护墙上就传来一阵“嗡嗡”声。 “快躲我身后!”李姓大汉一声怪叫。 手持火绳的年轻人下意识的躲到李姓大汉身后,这几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听话的躲在李大哥身后,躲避着那些流氓无赖的勒索和拳脚。 可这一次完全不同,年轻人刚躲好就后悔了,刚要说什么或是做什么,耳边就传来了箭矢贯入人体特有“噗噗”声。 李姓大汉浑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如同一摊烂泥般的瘫软倒下。 “李大哥!”年轻人扔下火绳,从大汉身上爬出来就要扑上去,却被身后一人抓着衣领着拉回了军阵之中。 如果不是这一把,年轻人就会被下一阵箭雨当场射杀! 李姓大汉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空,肋下夹着的两枝喷筒已是空筒了,一缕青烟正从筒中飘出。 远处护墙上传来一声惨叫! “杀敌一人!赏银五两!” 在年轻人听来,武甲头王雷的声音好像是从极远方传来,却又好像是在耳边说的,清晰无比。 可年轻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不远处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片刻后,年轻人忽的狂吼一声:“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吗?来啊!”吼声中,他抓起一枝被别人扔在地上的喷筒,拼死挤到木牌手身后,一边吼着“点火啊,点火!”一边从木牌手身后伸出喷筒。 不知道是谁帮着年轻人点燃了引信,一声“咚”的闷响,伴随着一团黑烟,一枚毒火药饼从喷筒中飞出,摇摇晃晃飞向护墙。 年轻人完全忘了危险,伸着脑袋,双眼死死盯着那枚毒火药饼。 可惜的是,年轻人光有勇气,却不会施放喷筒,那枚毒火药饼只是拍在了护墙上,并没有打到护墙上的敌人。 “笨蛋!跟我来!”年轻人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不等年轻人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往后退去。 也幸得再次被人拉了一把,否则年轻人的脑袋上就要钉入几枝疾射而至的羽箭了! 莫问臣拉着年轻人在人群中穿棱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喷筒的威力(下) 一人敢死,万夫莫敌。 有一个人敢于冲出去冒死施放喷筒,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壮丁嘶吼着,冲出军阵,举着喷筒对准护墙上的振威军就射! 越来越多的毒火药饼砸向护墙和在其上开弓放箭的振威军标营士卒,虽射来的毒火药饼中只有少数够得着,可只要打中,非死即伤,就算是勉强用小圆盾挡住,盾牌也算报销了。 护墙之上的姜玮已经不是脸色铁青,而是脸都绿了,他当然不是心疼这些变成消耗品的小圆盾,振威军不缺这点牛皮和木头。问题在于,突袭部队一人只带了一面小圆盾,如此消耗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已经下令方布把其他人的小圆盾送上来,可还是不够用。 他娘的!姜玮心中暗骂,这些太平堡的堡丁怎么突然就不怕死了? 要知道,双方对射之下,是振威军标营占了绝对优势,太平堡的喷筒虽然厉害,可在50步外施放后,只有半数能够飞到护墙附近,这一半的毒火药饼中真正能对自己人构成威胁的也不过一半,可就是这一半的一半,每次都能让标营士卒出现死伤,几轮下来,战死或是负伤不能作战的标营士卒已经多达二十余人。 消耗战!这是姜玮最担心的情况到底还是出现了。 如果是在平地上双方列阵开打,姜玮是不怕什么消耗战的,振威军标营士卒身披双层重甲,手持长弓,就算对方有些火器,几轮消耗下来,还是自己一方越来越有优势。 可现在身处护墙之上,一次最多也只能挤上来不足百人,每人还要开弓放箭,又不能挨得太近,这种添油式的消耗真正的麻烦的在于士气。 就算不回头看,姜玮也能感觉到身边的士卒越来越急躁,连续多轮射箭又极大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有些人已经气喘吁吁,更有人开始咒骂起来。 特别是那个一直躲藏在木牌手身后之人,稍有不注意,就来一记偷袭,偏偏这人施放起喷筒来还非常有准头,不能说每次都能打中,却也保证了每一次都能把毒火药饼打到护墙之上。 这就让人非常讨厌了,姜玮下令几个什长盯着他,可这人非常狡猾,始终躲在木牌手身后,几轮攒射居然没能把他射死。 这时邱成跑了上来,探头看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迅速跑下城去。 紧接着,姜玮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一个黑乎乎的铁球飞过护墙,直接砸在木牌手中间。 “轰!”不等木牌手们逃开,飞雷就爆炸了! 整齐的木牌阵中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十几名木牌手和同样数量的弓箭手倒在血泊中! “万岁!大帅威武!”护墙上的标营士卒愣了愣,忽的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姜玮没有跟着欢呼,而是大吼着:“快放箭!快!” 一边吼,一边飞快的抽箭拉弦,对着暴露在长弓之下堡丁弓箭手就是一通连珠箭! 身边的标营弓箭手们马上反应过来了,对啊,趁着对方木牌阵出现缺口,现在不抓紧将这些讨厌的敌人一一射杀,等对方再重新结阵吗? 一阵箭雨集中到失去木牌掩护的堡丁群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喷筒的威力(续) 缺口后的堡丁本就惊魂未定,还没从刚才的爆炸中反应过来,现在又被一顿密集的箭雨射倒十余人,士气再次崩溃。 可他们刚要转身逃跑,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他们面前,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敢逃就死!” 王雷甩了甩腰刀上的血迹,一具无头的尸体在马前缓缓倒下,人头已经被他抛到那些转身要逃的堡丁面前。 堡丁们再次被震住了,这位武甲头怎么砍自己人的脑袋这么痛快? “步牌手!结阵!”王雷的腰刀指向一个小队官,“你!带人重新结阵!” 那名小队官一脸惊恐,他是长枪小队的队长,后来扔下长枪,拿走了弓箭,接眘又换成了喷筒,现在还要拿木牌吗? 可木牌能挡得住粮仓里飞出的火弹吗?小队官都不用回头,后面那些已经死了或是快要死的同伴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王雷见小队官有些迟疑,手中腰刀往上一提,“怎么?敢抗命?” 看着那口还在往下滴血的腰刀,小队官咽了下口水,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从地上捡起一面看起来勉强能用的木牌,大吼着“结阵!结阵!”重新冲向尚未瓦解的军阵。 在他身后,是一群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重新捡起散落武器的堡丁和壮丁。 迎接他们的是一阵更猛烈的箭雨! 不是不怕死吗?那么就看看你们能不能用肉身挡住利箭! 挡是挡不住,箭雨过后,又是十余具人中箭倒地! 可让护墙上众人有些吃惊的是,箭雨过后,只要没被射倒的堡壮丁们仍然嘶吼着想要重新结阵。 更让他们郁闷的是,没有被飞雷击中的军阵虽然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却在后方督战队利刃的威胁下勉强维持着没有崩溃。一枝枝喷筒还在对着护墙喷射着致命的火焰!间或还有几支梅针箭射到护墙之上,虽说这些由角弓射出的箭矢射到护墙上时已经没有太大的威力,可是不着甲的部位要是挨上一箭,也是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护墙上的振威军标营士卒不断有人惨叫着从栽下来,运气好的,栽倒在粮仓内的会被等在护墙下的战友抬到充当临时救护所的仓房里,运气不好的,栽到护墙外,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放火烧仓的堡丁和壮丁已经没有退路了,后退一步就是死。武甲头王雷在阵后亲自持刀策马押阵,在他身边无论是扫刀手手中的长柄狭刀还是亲兵手中的腰刀,刀刃上都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自是无人敢逃,甚至没几人敢回头看一眼。 前有利箭,后有利刃! 在双重压力之下,这些堡壮丁们已经变得有些疯狂了!木牌手们喊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号子,用身体顶住木牌,抵挡着从粮仓护墙下射下来的阵阵箭雨!硬生生把军阵的缺口填平了! 木牌手身后,一枝枝喷筒伸出,胡乱对着护墙就是一通射! 护墙上的姜玮都有些傻眼了,这些人是真疯了? 不怕死吗? 好! 姜玮咬牙切齿道:“好,真好,我到是看看,是你们人多还是我的箭多!” 说着自己带着,对着没有木牌保护的壮丁们就一箭箭射去! 有姜玮的示范,其余弓箭手也跟着转移火力,不在盯着那些受到木牌保护的弓箭手,既然喷筒喷上来是个非死即伤,那就一命换一命! 看着护墙上不断出现的死伤,方布有些头皮发麻了。 这种极其被动的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方布不得不把标营右哨一半的人马集结到护墙之下,只要护墙上一人战死或因伤不能作战,护墙下就会有一人接替。 可看着护墙下预备队越来越少的人数,方布感到有些吃力了。他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张亦隆。 张亦隆面无表情的回了句:“你是标营副统领,我相信姜玮,也相信你!” 方布闻言咬牙点头,马上让信号兵去传令,粮仓左右后三面护墙上振威军标营士卒半数立刻下墙,集结于粮仓内,随时补充缺口护墙上出现的伤亡。 方布没有忘记一点,那就是于大帅正率领着振威军主力星夜赶来,只要大军一到,这点堡丁根本不在话下。 方布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张大帅一直没有下达具体的命令,在发射三枚飞雷后就只是一直安静的用那具小巧的千里镜透过缺口处的塞门刀车观察着外面的军阵。 方布自然不会愚蠢到对张大帅指手画脚,眼下的他只是冷静的指挥着从其他三面护墙上撤下来的士卒排队领取备份箭矢,每个士卒都领到了二个备份箭囊,只要上到护墙,每人都要带90支羽箭!而且这些箭矢全部是用铁最多的长鈚箭。 这些箭矢都被仔细的包扎好后码放在大车上,长夫军们用小刀挑开绳索,把箭矢分装到牛皮箭囊中,然后送到士卒手上。 方布一眼扫去,这么一会儿就射出去数千支箭了?!激战了小半天,消耗最大的就是箭矢了,看来张大帅一直说的打仗就是在打银子真是没一点错。 到这里,方布有些感叹,这要是让一向视铁如金的蒙古左右翼知道了,不得忌妒的发狂啊。 而且箭矢是随用随补,一个箭囊射空了,很快就会有长夫军换上新的装满箭矢的箭囊。 唯一让他大感意外的是,盾牌消耗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姜玮已经第二次派传令兵下来讨要了。方布已经下令其余三面护墙上的士卒只保留一半的盾牌,剩下的全部送到正面护墙上。至于说守在缺口后方的振威军右哨,除了保留10面小圆盾外,已经把所有盾牌都送了上去。 这要是再消耗下去,可就要无盾可用了。 唯一让方布稍感放心的是,到目前为止,只有零星的几枚毒火药饼飞入粮仓内。这些危险的仓外来客,只要一落地,马上就被一桶砂子直接盖灭! 根据张亦隆的命令,7名身强力壮的长夫军士卒被专门抽调出来负责,每人分到二个装满砂土的木桶,只要看到外面射入的火箭或是毒火药饼,离得最近的长夫军士卒要立刻冲上去用木桶里的砂土把火盖灭。 张亦隆说得很直白,保住了粮仓,七人记功一次,要是因为谁的失误让火势扩大,提头来见。一名长夫军什长被张亦隆命令专门负责盯着此事,无事有功,有事脑袋搬家。 也幸亏没引燃粮仓内的粮食,不然这么多人可就白死了。 这该死的喷筒威力怎么这么大? 方布好歹在明军中混过,虽然只是锦衣卫,却也知道喷筒不应该有如此威力啊,真真是见鬼了一般! 第三百三十八章 崩溃(上) 就在姜玮派传令兵第三次下来讨要盾牌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张亦隆发话了,“方布,你把盾牌都调上去。” “是!大帅!”方布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命令把所有小圆盾都集中到正面护墙上。 “邱成,你上去告诉元标,让他标记一下那个叫王雷的武甲头的位置,如果在250步以内,就让他用红旗标记一下。你和他都测量一下距离。” “是!”邱成二话不说,直接跑上护墙。 邱杨二人的测量术是于硕亲自传授的,叫跳眼法。二名少年练习了一个多月,现在也只能说是初步掌握,好在于大帅说过,不需要多准,差不多就行了。 二名少年并肩站在护墙之上,对于时不时射来的毒火药饼和箭矢视而不见。专心的举起右臂,竖起大拇指,先闭上左眼,拇指对准正在大呼小叫的王雷,然后闭上右眼,睁开左眼,快速心算了一下,然后杨元标把自己估算出的距离告诉邱成。 他俩是可以心无旁骛,可身边的战友哪敢让 少年飞快的跑到张亦隆身边,“大帅,我估测的是220步,元标估算的是210步。” “好,”张亦隆抬眼看了看护墙,杨元标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小红旗,只要沿着小红旗标出的位置,向前200余步就是王雷所在的位置了。 张亦隆示意邱成把鞍袋里最大的药包拿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入抛射筒内,压上锯末垫,再把一颗飞雷放上去,扎火门,插火绳,点火,最后是点燃飞雷上的引线,一气呵成! “嗵”的一声闷响,飞雷摇摇晃晃的飞了出去。 张亦隆没指望这枚飞雷能把那个叫王雷的武甲头炸死。飞雷飞得慢,又是弧形弹道,对方又骑着马,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能轻易躲开。 张亦隆要是的让王雷和他身边之人感受到恐惧,他们现在敢于在军阵后督战,就是赌自己这一方没有武器可以打到他们,现在飞雷一到,就算炸不死王雷,也足以把这位太平堡武职最高军官吓个半死了。 只要他往一退,堡丁的军阵就会自行解体。 王雷当然看到了那枚飞出来的黑铁蛋,先是瞟了一眼,然后就呆住了。 这东西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等王雷想明白,身边的齐广成和仅有十余名商会私兵二话不说拔马就跑。 他们一跑,24名扫刀手也看出不对了,他们是没马,可是有腿啊,拖刀掉头就跑。 王雷还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敢,可看到自己的亲兵也已经转身逃跑了,心下一慌,不由自主的拔马就跑。 刚跑出十余步,身后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吹袭而至。 胯下战马忽的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要不是王雷的骑术还算精湛,这一下就把他甩出去了。 王雷死死抓住马缰,拼尽全力这才把战马控制住,可没等他松口气,战马四条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好在王雷反应很快,甩镫离鞍,在地上滚了二圈,这才灰头土脸的爬起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战马腹部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都流了出来。 王雷倒吸口凉气,对方的火器如此霸道?! 可还没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就听到堡丁军阵中发出一阵鼓噪,几乎所有人掉头就跑,宁可把后背露出来,也要逃! 王大人都跑了,自己还傻愣着找死啊? 护墙上的振威军士卒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拼尽全力,不停的开弓放箭。 堡丁和壮丁中箭倒地之人不计其数。 有反应快的,就有反应慢的。 一直跟随在莫问臣身边的少年刘六,就属于反应慢的。 一直挡在他身前的木牌手忽的转身就跑,可还跑出去几步就被几支羽箭从背后贯入体内,气绝倒地。 少年有些茫然,然后他就听到了恐怖的“嗡嗡”声。 “快跑啊!”莫问臣双目尽赤,眼睁睁着着刘六身中十余箭,瘫软在地! 第三百三十九章 崩溃(下) 莫问臣的喊叫声不仅没有救下少年,反而暴露了自己。 一阵弓弦震动的“嗡嗡”传来!至少有20张长弓对着这个一直藏身于木牌身后的杀手就是一轮攒射,誓要把他射成筛子! 莫问臣咬牙挺立不动,现在转身就跑,必死无疑! 既然要死,起码也要一命换一命,一紧手中的喷筒就要玩命。 “大哥!”就在箭矢将要临身之时,一面木牌挡在莫问臣身前。 “碰碰……”十余支长鈚箭狠狠钉在木牌之上!如果不是这面木牌挡在身前,十个莫问臣也死透了!、 不等莫问臣反应过来,举着木牌的年轻人伸手狠狠一拉他的衣服,带着他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就在两人离开的的瞬间,又有十余支长鈚箭射了过来,可以说擦着二人的后背钉入大地。 一连跑出二十几步,基本上算是躲开了护墙上长弓的有效射程,莫问臣这才看清楚,拉着自己一跟狂奔的居然是自己之前救下的年轻人。 此时年轻人手中还拎着那面钉满箭矢的木牌,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双手都握成死把了。 莫问臣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远处那具小小的尸体,就不敢再看了。 心如刀绞! 抬眼看向已经不再放箭的粮仓护墙,上面飘扬的那面“振威”大旗。 好!不管你们是振威军还是振威寨,咱们来日方长。 恢复理智的莫问臣已经没有去拼命的打算了,堡丁也好,壮丁也罢都跑到距粮仓二百步开外的安全地带,整个军阵已经彻底崩溃了,自己一个人靠近护墙,那就是纯粹的找死了。 想要再组织起一个完整的军阵?莫问臣就是再外行也知道是绝对没可能了。 看看身边众人脸上的惊慌之色,看看他们颤抖的双手和扔在地上的各式兵器,就连副甲头马达干的脸色也白的吓人,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扫刀手也个个垂头丧气,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 莫问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一直紧握的喷筒也扔在一边,未来好像一片灰暗。原本想着是靠着杀敌赚些银子,好让本就贫困交加的刘六一家生活有些起色,可现在…… 莫问臣不知道自己回到太平堡后要如何面对刘六的家人。 实际上,莫问臣现在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从上午一直打到现在,二个多时辰过去了,近五百堡壮丁已经损失过半了,一眼看去,粮仓护墙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百多具尸体,还有数量更多的伤员现在正在大车旁呻吟着,商会根本就没有为这些堡丁配备红科大夫,他们只有等回到太平堡才能得到治疗。 伤员们的呻吟和哭泣很快就在队伍中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低声的抽泣。 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所有人都有亲友战死在这里,之前靠着重赏和督战队的利刃,勉强还能维持住士气,现在一切都完了。 王雷有些茫然,这样就结束了?他不是接受不了打败仗,事实上从抵达粮仓那一刻起,王雷就没觉得自己今天能轻松的赢下这一仗。 粮仓里光有二百人,对方能在短时间内夺下粮仓,其强悍的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凭自己手下区区百余堡丁和三百多壮丁想要重夺粮仓本就是一件难事。 可万万没想到,就算是得到了火龙烧仓的命令,又加强了火器,可还是没能取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对方的伤亡肯定不算少,这点王雷可以肯定,自己悬出重赏的效果确实很好,起码打死打伤对方二三十人,甚至更多。 可有意义吗? 没有。 整军再战是绝无可能了,兵无战心,一点都没了。现在再用督战队那一套,保不起这些被逼疯的堡丁和壮丁就返过身来杀自己了。 就在王雷手足无措之时,粮仓方向却有动静。 一个从塞门刀车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高举双手走了过来! 此人似乎受了点伤,走得有些吃力,一边走还一边高喊着:“王甲头,别放箭啊,我是马十七啊。” 王雷眯眼细看,确实好像是马十七,只不过此人一向是马达干的心腹,所以王雷的腰刀往前一挥,“老马,你过去认认。” 马达干却没有向前,只是给了个十分肯定的答案:“回王大人,确实是马十七。” 王雷斜眼瞥去,马达干浑身一抖,马上补充了一句:“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大人放心!” 片刻之后,马十七在距离王雷还有十几步远时就停了下来。他好歹也是堡丁中的一名队官,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 王雷从身边亲兵手中要过一块白布,一边擦拭着腰刀上的血迹,一边示意马十七过来说话。 马十七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刚要下跪行礼就被王雷出言制止了,“你有伤在身,就不用行礼了。” “先说正事吧。” 马十七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回大人,振威军的张大帅让我给您捎个口信。” “振威军?张大帅?”王雷低声重复了一遍,“说吧,什么口信。” “张大帅说,允许咱们现在就去收尸和救治伤员,只要不携带武器就行。”马十七说得十分小心。 王雷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护墙上那面“振威”大旗。 好一会儿才问了句与这事完全无关的问题,“被俘的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马十六摇了摇头,“我是被炸晕的,等醒来就已经被关在一个小屋里了,和我关一起的,只有四人。” 第三百四十章 强敌至!(上) “不过,”马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我听他们自己说,抓了一百二十多俘虏。” 听到守粮仓的堡丁和商会私兵中居然还有一百多人活着,这让王雷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说用重兵守粮仓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曾极力反对,只不过真要是守粮仓的二百人全都死了,自己作为商会武甲头是无论如何也负些责任的。 现在就算是这一百多人都成了俘虏,可只要人活着就好办。剩下的事交给商会处理就行了,无论是用钱还是什么,都可以把这些人换回来。 现在的王雷已经非常肯定一点,夺取粮仓的这股神秘武装肯定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本想好好问一下马十七,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十七,你好歹也是小队官,”王雷看向护墙,“你觉得他们说的话,可以相信吗?” 马十七无言以对,这种问题是他一个小小的队官能回答的?说能相信,结果派去抬尸体之人被一一射杀,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王大人砍的。 说不能相信,不说那些死人,护墙之外,受伤未死之人就有二三十人之多,难道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那自己回了太平堡只能天天中午出门了。 因为早晚会死,会死在那些人的亲友手中。 什么叫法外之地?马十七自然明白这四个字背后的深意。 真要是有人铁了心要杀自己,区区一个堡丁小队官的身份是护不住自己的。 等片刻,见马十七没回答,王雷眉头一挑,手中擦拭腰刀的白布一停,“怎么了?”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马达干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二个马字,虽然说这个马十七和辽东马家没一文铜钱的关系,可好歹也是姓马。 “王头儿,”马达干没有称呼王雷为大人,换了一个更加亲近的说法:“马十七回答不了您的问题。” 见王雷斜眼看来,马达干赶紧说道:“我觉得可以派人过去看看,先派几人过去。对方志在夺粮。” 王雷不是笨人,马上意识到马达干此话的言外之意,现在是盛夏,让这一百多具尸体停在这里,只需要过个二三天,这粮仓里的粮食恐怕就悬了。 想到这里,王雷甚至有了个想法,要不自己率驻扎在这里,等着…… 但是马上他就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之外,不说驻扎在此,最先梁疫的可能就是自己一方,就说看着那些伤员死去而不管,自己就得小心黑夜中的暗箭了。 “你派十个人去抬尸体!不白干,抬一具尸体给银二钱,抬伤员回来,给银五钱!”王雷把这活儿交给了马达干,自己则从一名亲随那里要过一个木盒,里面是太平堡商会秘制的炭条,还有十几张特制的羊皮纸。 这些羊皮纸是太平堡商会特制的,上面印有商会的暗记,由于制造成本过于昂贵,只有武甲头和商会副会长以上才能拥有。 抓起炭条,王雷在牛皮纸上飞快的写了起来,打败仗是小事,可没能按命令烧毁粮仓内的存粮却是大事,而且被俘百余人如何处置也要由商会定夺,对方要是真提出用俘虏换钱或是换物,也不是自己一个武甲头能答应的。此外,鉴于损失过于惨重,自己建议立即撤兵,回太平堡后再做定夺。如果后续的补给和 草草写完后,王雷叫过自己最亲信的二名亲兵,把羊皮纸装入一个牛皮袋里,来不及用火漆封口,就只能用自己随身的小刀钉在上面。 “马上送到商会,要亲手交给马会长,就说我立等回令!” 两名亲兵二话不说,抱拳施礼后,快步跑到队后,牵出二匹战马,翻身上马,狠抽一鞭,战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看着亲兵跑没影了,王雷这才收回视线,现在只要等着商会大人们的决定就行了。“来人,擂鼓!集合!” 身边的亲兵闻令却没动,能当武甲头亲兵的都不是傻子,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用利刃督促着堡壮丁们去作战,肯定要被自己乱刀砍死! 王雷一瞪眼:“我又没下令要重新攻打粮仓,只是擂鼓集合,现在这么一盘散沙怎么行!” “是!是!”亲兵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到队后,让鼓手们赶紧擂鼓。 “咚咚咚”鼓传响起。 在王雷听来,就连一向激昂的战鼓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好在堡壮丁们听到鼓声后,虽有犹疑,可还是聚拢了过来。 另一边,马达干连哄带吓,又悬出重赏,好不容易才凑出了10人。 这10人个个面如死灰,走一步三回头,短短几十步的距离,竟然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 毕竟这是手无寸铁进入对方弓箭射程之内,对方要是愿意,随便一轮攒射就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好在对方始终信守承诺,没有射下一箭。 看到堡丁抬起还在呻吟的伤员快步往回走,王雷这才长呼出口气,刚才一直屏气宁神,差点把自己憋死。 一直到10人把5名伤员抬回来,王雷这才把马十七叫到身边,让他好好说说粮仓里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马达干的胆子也大了,人手加派到30人,护墙上的敌军仍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好像在轮换。 护墙上确实是在轮换,最先上护墙作战的标营中哨和左哨一部,人员损失不算大,但是体力消耗太大,连续放箭一个多时辰,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见堡丁军队瓦解,不等姜玮下令,众人就瘫倒在地。 姜玮虽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才是标营真正意义上的首战,不能要求太高了。 “让他们下去休息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姜玮扭头一看,马上敬礼道:“大帅!” 张亦隆点点头,“你马上带所有人下去休息,这里暂时交给方布指挥。” 姜玮没多说一个字,“集合!下城休息!” 已经累瘫的士卒们只是低低的回应了一声就整队下了护墙。 跟随方布上护墙的是标营右哨全部和前哨一半人马,共约一百七十余人。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拆东墙补西墙。 上护墙之前,张亦隆就下令从俘虏中挑一个小头目出去传话,让对方收尸和抬伤员,自己这边保证不射一箭,不发一矢。 看着对方不断的派人来抬走伤员和尸体,方布小声道:“大帅,你觉得接下来?” “如果对方不是蠢到家的话,应该会收兵了。”张亦隆用17式单兵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就算他们再用重赏加利刃的办法,也没用。甚至有可能会激起兵变。” “还是大帅的火器厉害!”这到不是方布在拍马屁,而是一句真心话,这种叫飞雷的火器确实让见识过大明军中各式火器的方布大开眼界。 “这不算什么。”张亦隆对于飞雷谈不上满意,威力是够,但是调节射角太过困难,使用十分不便,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看来光靠这类抛射型的火器横扫草原还是不够,直射型火器仍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一战给张亦隆上了一课,之前对于火绳枪为何能取代弓箭还有些许疑问,现在是真的明白了。 不说训练和威力,仅就体力消耗这一点上,火绳枪就有绝对的优势,看来下一步必须要克服万难,解决振威军火器不足的问题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强敌至!(中) 听到对方擂响战鼓,方布双眼一眯,“他们还敢来?”说着,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之上了。 “应该不是要进攻。”张亦隆把17式单兵望远镜收了起来,这宝贝要是坏了,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透过8倍镜,张亦隆已经可以断定对方现在是兵无战心了,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没想到一直站在身边的唐茂华忽的说了一句:“大帅!他们有人在捡地上的鸟铳!” 张亦隆没有确认唐茂华说得是真是假,只是简单的下了道命令,“先警告射一箭!要是不听就地射杀!” “是!”方布点手叫过一名箭术最好的什长,“谁敢捡地上的鸟铳,你就先射一箭警告一下,要是不听就直接射杀!” “是!统领!”什长二话不说,伸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对准一个正准备捡起地上鸟铳的壮丁就是一箭! 羽箭射入那人手前数寸,把一个壮实的汉子吓得连滚带爬的退出去好远。 正在抬运尸体的堡壮丁们刷的一下就跑到弓箭射程之外,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护墙上会忽然射下一箭。 “找个嗓门大的去吆喝一声,别让人家说我们做人不厚道。”一丝冷笑爬上张亦隆的脸庞,尽管付出了意料之外的代价,但从战役角度来看,这次突袭作战是成功的。身后十二万石的粮食就是自己与蒙古右翼三万户打交道的底气所在。 想要在十月的决战中击败强大的林丹汗,就算不能把蒙古右翼三万户真正的联合在一起,也不能让他们互相拆台。这十二万粮食虽然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但起码也是个重要的谈判筹码。 “是!”方布扭头喊了一声:“李大嘴过来!” “到!”一个矮胖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憨厚的笑着:“方大人,有事?” “你对着城下喊一句,敢捡拾地上军器者,当场射杀!” “好,明白了!”矮胖子转身对着护墙下的堡壮丁们深吸口气,猛的大喊一声:“呔!你们听好了,我家大帅有令!胆敢捡拾地上军器者,当场射死!” “嚯,”张亦隆被这大嗓门小小的吓了一跳,“声音够大啊。” 方布轻笑一声,“这人嗓门大,可饭量更大,听他说,之前因为吃得太多才被甲长找借口赶走的。之所以自愿从军,也是听说咱们这边吃饭管饱。” “原来是个吃货啊。”张亦隆笑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听到护墙上的喊话后,太平堡的堡壮丁们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新回到战场上。这一次他们老实多了,没人再去捡拾散落各处的火器和刀矛。 王雷暗叹一声,这帮家伙们真是过分小心了! 让堡壮丁们去搬运尸体时顺便把鸟铳之类的高价火器带回来是他的命令,他不在乎这十几枝鸟铳值多少钱,就算一枝鸟铳在太平堡的造价高达七两五钱银子,在王雷看来还是不值一提,太平堡商会还没穷到这个份上。 真正麻烦的是制造鸟铳所消耗的时间,商会对于堡丁装备火器一直持反对态度,现在就算自己马上赶回太平堡,逼着商会同意马上制造鸟铳,时间也不够了。 要知道打造一支堪用的鸟铳,就算备足了工料也要十余日,缓不济及啊! 不知道为什么,王雷总觉得夺下粮仓并不是这支奇怪军队的真正目标。 本来想着悄悄把战场上丢弃的那二十多枝火器带回来,多少也是个助力,没想到对方防范甚严,居然不给一点机会。 叹息完了,王雷这才把马十七叫到身边,让他把所有知道的关于对面那支叫振威军的奇怪军队的情况都说一遍。 马十七憋的脸都绿了,说实在的,他知道的真的没多少。他当时站在护墙上,炸弹爆炸后,他就被抛到了粮仓的空地上,等他醒过来时,对方的滴血枪尖已经抵在他的喉咙上了。 王雷斜眼看去,“嗯?” 这一瞥的杀意把马十七瞬间吓得无比清醒,马上就把自己所有看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他边想边说,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三位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雷、马达干和齐广成一直觉得粮仓失守是对方派重点奇袭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只派了几十人加一辆大车就拿下了一座由二百人马驻守的粮仓?! 要是早知道对方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王雷绝对不会只带着这么点人就来挑战。至少要等到鄂尔多斯万户或是土默特万户派来上千兵马支援才敢出堡一战。 直到马十七说完,王雷挥手让他离开,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对齐广成说道:“齐大人,您是到过护墙下的,您估计粮仓里有多少人马?” “我估算得有个三四百人吧。”齐广成指向粮仓,“正面护墙上起码有二百,另外三面护墙上人少一点。” “明白了!”王雷无奈的看向粮仓,“等尸体都抬回来,我们就撤!” 马达干和齐广成都没任何异议。 对手据城而守,兵力相当又有犀利的火器,好歹也算是打过一场硬仗了,商会里的头头脑脑也都说不出什么了。 唯一让王雷头疼的就是损失如此惨重会严重动摇自己在商会中的地位。只不过,一丝冷笑悄然爬上王雷的嘴角,如果自己猜想的不错,这支军队在夺取粮仓后大抵兵进太平堡,到时候除了自己以外,谁能指挥守堡作战? 就在王雷决定放弃,张亦隆觉得大功告成之时,有些人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粮仓北方,第一个警戒哨塔。 自从夜袭成功后,张亦隆就留下振威军标营前哨五名士卒负责看守它,等于硕率主力赶到后,他们就可以跟着一起去太平堡了。 按说这是一个十分轻松的差事,但标营前哨一队什长陈大周却觉得有些憋屈。他是第一批自愿从军的老兵,原本是标营左哨的士卒,在前哨成立后,他们被姜统领抽调出来到前中后三哨担任什长,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军官的大门。 听方副统领私下说,等夺了太平堡后,张大帅就要办什么教导队,所有的什长都可以报名,只要通过了教导队的培训,就能当上哨官,再一步步升迁到营官,将官。这可比在大明军队中靠着出身和银子要公平的多。 至于说后代能不能靠自己的军功获得什么封赏,陈大周没啥想法。靠着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军功,能让老婆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该知足了。 想到这点,陈大周脸上有些笑意,要说士卒的待遇,振威军的三位大帅真是没得说。 自己刚一报名,签字画押后,马上就领到了20两安家银,入营三天后就提前发了一个月的饷银,别说克扣银钱了,就是一两米面都没少过。 军饷给得足,营里伙食还好,别看看天天训练很苦,可二个月下来,陈大周居然发现自己胖了三斤! 现在又被提拔当了什长,军饷跟着也水涨船高了。家里还分到了亩地,自己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种地很是吃力。不等他提出什么要求,长夫军就派出了几十号壮丁,三天就把陈大周家的地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就连一向讨厌他当兵吃饷的父亲也破天荒的嘱咐他要跟着三位大帅好好干。 可看看现在的自己,没机会到一线杀敌,反而躲在这个警戒哨塔上喝着奶茶,啃着烤羊肉!特别是听到远处粮仓方向传来的阵阵火器轰鸣声,让陈大周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心焦了。 手下四名士卒也都看向粮仓方向,只是什么都看不到。 “陈头儿,喝茶!”一个士卒给陈大周的木碗里倒上新奶茶,“咱们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啊。” “你小子手抖什么?”陈大周看着年轻人手中的铜壶皱眉道:“怕了?” “我没抖啊。”年轻人看向自己手中的铜壶,却发现铜壶确实在微微颤抖着!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强敌至(下) “这怎么回事?”年轻人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同样年轻的陈大周。 陈大周没有说话,只是举手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恐怖的声音,整座木制警戒哨塔都在微微颤抖,发出阵阵呻吟。 五人都是不是外行,能让一座警戒哨塔发出如此恐怖声音的只有一种可能,有一支大军正在杀向这里! “是……于帅的主力?”还拿着铜壶的年轻人虽然知道自己这话没一点道理,可还是心存一点点侥幸。 “别傻了,”陈大周一口喝完木碗中的奶茶,把木碗扔到一边,伸手抓过顽羊角弓,轻轻拉了一下弓弦,听着悦耳的“嗡嗡”声,“于帅手下只有数百骑兵,剩下全是步军。现在这种震动只能是数千骑兵才能引发的。” “兄弟们!”陈大周沉声道:“我陈大周非常荣幸能与各位兄弟同生共死!” 此言一出,身边众人都沉默了。 “怕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春!”陈大周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张大帅常说的一句话,该死的娃儿卵朝天,不该死的活了一天又一天!” “兄弟们,振威军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怕死的软蛋!” “咣当”年轻人扔下铜壶,默默的捡起顽羊角弓,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箭囊,走到陈大周面前。 其余三人有样学样,认真检查了一遍弓箭后,一起走到陈大周面前,“大人,下令吧。” “你们二个赶紧把旗子收起来,”陈大周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你把那几支信号箭放好,对着塔下。” 最后看向扔了铜壶的年轻人,“你就守在火盆旁,听我命令,马上点火药饼。不得有误!” 年轻人凝重的点点头。 警戒哨塔,遇警时白天燃狼烟,晚上放信号箭。所谓的狼烟自然不是什么狼粪制成的,而是太平堡花爆匠特制的一种发烟药饼,只要用火绳点然引线或是直接往火里一扔都能很快燃烧,并冒出滚滚黑烟,十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而且之前张大帅检查过这种狼烟药饼,发现其中含有大量的火药,极其易燃,特意嘱咐陈大周,一定要小心,不能失火,所以这四枚狼烟药饼都存放在一个铁盒内。 陈大周从随身的铁盒中取出火绳,吹旺后交给年轻人,“如果有万一,我会掩护你,一定要及时把信号发出去!” 年轻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火绳,紧紧握在手中,转身爬上木梯,直奔警戒哨塔三层的铁火盆,只有在那里点燃狼烟,才能尽早让张大帅看到! 另二名士卒已经飞快的把绑在二层木柱上的振威军红旗解了下来,重新把扔在一边的太平堡商会黑旗绑在柱子上,至于说能不能骗过未知的敌人,天晓得。 另一名士卒则把仅有的几枝信号箭搬到手边,整理好引线,之前张大帅说过,这种信号箭除了能在夜间发信号以外,紧急情况下是能当武器使用的。 现在就是最紧急的情况了。如果真像陈大人所说的那样,来敌有数千骑,区区五张角弓,就算是累死了也射不死多少人,可要是这信号箭真有张大帅估计的威力,一枚打过去,说不定能伤敌三四人,现在警戒哨塔上有四枝信号箭,就算打个折扣,也能杀伤十名以上的敌军,够本了! 刚把这些活儿忙完,五人就感觉到脚下的警戒哨塔颤抖的更加厉害,木架发出的“咔吱”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陈大周的心直往下沉,能让一座三层木制哨塔发出如此呻吟,起码也是一支数千骑的大军,放眼周边,只有鄂尔多斯万户和土默特万户能有如此兵力,可从方向来看,只能是鄂尔多斯万户。 就在几天前,双方刚打过一场不大不小的血战,陈大周不认为对方会轻易放过自己。 握紧了手中的顽羊角弓,陈大周对身边的战友说道:“你注意我的信号,只要我开弓放箭,你就马上点燃信号箭。” “啊?陈大人,不需要对准吗?”身边的士卒在火盆中点燃备用火绳后,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张大帅不是说要我们精心选择目标吗?” 陈大周抬了抬下巴,看向南方,“你看,这就是你不需要对准什么目标的原因。” 士卒闻言抬头看向南方,瞬间神情凝滞。 天际线上,仿佛一朵乌云贴地而来! 不,那不是乌云,而是数千身着黑色铁网甲的蒙古骑兵! 密集的马蹄声如天边的惊雷滚滚! “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陈大周身边的士卒低声说道,那面迎风飘扬的大纛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来的是土默特万户,那么所见到的就应该是蓝色的白鸟火牙战旗。 “那又如何?”陈大周平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必死无疑,那就不会再有什么恐惧,伸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长锴箭,悄悄的搭在弓弦之上,“准备!” “是!”除负责点燃信号箭的士卒以外,其余二人也都抽箭搭弦。 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们排成蒙古骑兵最惯用的一字横队,从平地看去,仿佛一张缓缓张开的大网,足以让敌手心惊胆战。 而陈大周等人居高临下,看得更远,更清楚,每人都沉默不语,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第一列骑兵横队足有近千骑! 然后是足足五列! 少说也有五千骑兵!而且这些骑兵不是草原上常见的武装牧民,而是披挂盔甲的职业骑兵! 骑兵越来越近,警戒哨塔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忽的,一支百骑先锋队从横队中加速驰出! 一马当先!直冲警戒哨塔而来! 百骑先锋队,是蒙古骑兵中精锐,主要任务就是侦察和突袭,个个精通精射! 当先一骑直趋警戒哨塔下,抬眼看了看,“上面是太平堡商会的兄弟?” 居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是啊,各位这是……”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的陈大周靠在栏杆上故做轻松的问道:“准备去哪儿?”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家主人已经和你们马会长打好招呼了,你们不要乱发信号。”说话间,这人揭开一直蒙着的斗篷,下面是一张满是刀疤的狰狞面孔。 “这……”陈大周显得有些为难,“我们奉王甲头之命警戒此地,放你们过去,我怕回去不好交待。” “好好看看!”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来之即战(上) 这是一面雕了龙纹的玉牌,看着好像挺贵重,可陈大周是真的认不出来这块玉牌有什么深意,估计是太平堡商会的什么信物,所以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明白了,各位请!” 刀疤脸收回了玉牌,说了句,“走!”带着百骑直掠而过。 陈大周稍稍松了口气,能混过一时算一时。 五千骑兵一队队从警戒哨塔下驰过。 陈大周的双手却开始有些颤抖了。 “大人?!”身边的士卒注意到这一点,有些惊讶,压低声音问道:“有事?” “张大帅曾经和我们说过。”陈大周深吸口气,双手开始缓缓拉开弓弦,“一支军队能不能打仗,首看军纪。我们之前见过的蒙古骑兵,除非是台吉的亲兵,否则哪有如此严明的军纪!?” 他身边的四名士卒闻言脸色都是一变,对啊,这些蒙古骑兵从警戒哨塔下经过之时,居然没人抬眼看上一眼!好像脚下这座三层木塔不存在一样! 就算是在振威军中,也不是每个营队都有如此严明的纪律,起码他们标营就做不到。 “不能让他们发动突袭!”陈大周平静的说道,警戒哨塔下正在通过的足足有四五千骑兵,光凭他们五人,就算是累死了,也射不死多少人。 只要他们动手,结果是不言自明的,十成十的死亡。 可如果放任这五千骑兵通过,等到他们消失在远方,再燃起狼烟。那时候恐怕打头的蒙古骑兵都已经能看到粮仓的护墙了。 “我们听大人的号令!”三名标营士卒没有犹豫,二人同样开始缓缓拉弓,生怕动作太快被下面的骑兵发现,另一人则无声的吹旺了火绳,随时准备点燃信号箭的引线。 陈大周却有些犹豫了,现在蒙古骑兵完全没有发现他们是假冒的,要不要等他们走远一点,再点狼烟?万一他们始终不回头呢?万一的万一,等蒙古骑兵发现自己燃起狼烟时,已经快到粮仓了,说不定就不会分兵回来消灭自己了。 自己是不怕死,可要是身边四名战友多那么一点点生还的机会,也许值得冒险一试? 可惜,没等陈大周想出个两全的办法,一个声音就从警戒哨塔下传来:“你们是堡丁还是私兵?” 陈大周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被发现了? 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陈大周探出半个头,看向下面,刚说了句:“我们是堡……” “丁”字还没出口,一柄短标枪就从警戒哨塔下方电射而至! 好在陈大周只露出半个脑袋,见塔下寒光一闪,马上缩头。 陈大周反应很快,却没能完全避开这蓄力一击,他虽然躲过了标枪枪尖,却没有躲开枪尾的三尖刃,一支尖刃从他脸上掠过后,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陈大周根本没空理会脸上这点小伤,双手较力,手中顽羊角弓被他拉出个直角,对着塔下一名黑衣蒙古骑兵就是一箭。 那人手中刚举起一支三尾短标枪,还没投出。 陈大周射出的长鈚箭速度更快,不等此人短标枪出手,就被一箭贯颅而亡! 陈大周身边的二名士卒同样反应迅速,二枝羽箭劲射而出,同样是箭出人亡! 可围在警戒哨塔下的蒙古骑兵足有五六百骑,区区三支羽箭又能如何? 就在陈大周把第二支长鈚箭扣在弦上之时,三十余枝短标枪已经从塔下被人狠投上来! “啊!”身边的士卒躲闪不及被一支三尾短标枪贯入胸膛,一头栽倒。 “嗡”陈大周心如止水,只是机械的抽箭,扣弦,松指,转眼间就是连珠三箭。 一直守在信号箭旁的年轻士卒不用陈大周吩咐,在陈大周手指离弦的瞬间就已经吹旺火绳头,狠狠的捅在一枝信号箭的引线上! 一连点燃了剩余三支信号箭后,年轻士卒扔下火绳,抓起角弓,挺身而立,刚刚抽出一支长鈚箭,就被塔下投来的一支短标枪射中头部。 就在他倒在警戒哨塔上之时,四支信号箭怪叫着从二层护栏间隙射出! 光是信号箭在空中飞行时发出的怪异啸声就带给塔下的蒙古骑兵极大的困扰,他们胯下的战马从来没听过如此声音,个个吓得乱踢乱蹦,也就是这些蒙古骑兵俱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狼狈不堪,却也没有几人掉下马去。 可接下来,随着信号箭的炸开!他们的努力彻底宣告失败了。 这四枚信号箭内装的不只是黑火药,而是掺杂了特制的花爆药,炸开后的不仅有耀眼的闪光,响声也更加刺耳! 又是闪光,又是爆响,这些蒙古骑马座下的战马们彻底疯了! 它们开始不停的嘶鸣!飞踢!蹦跳! 就算是再好的骑手都控制不住陷入狂暴的战马! 不断有骑兵被从马上抛下,运气好的就地打个滚就起来了,倒霉的不是被战马一脚踢中脑袋,当场死亡,就是被战马拖在地上一路狂奔。 陈大周哈哈大笑,一边疯狂的对着陷入混乱的蒙古骑兵疯狂放箭,一边对着三层狂吼道:“快点狼烟!” 三层的年轻士卒马上回了一句:“大人放心,已经点着了!” 就在陈大周分神的瞬间,身边的士卒忽的喊了一声:“大人小心。” 还没等陈大周反应过来,他就被身边的士卒一把推开。 就在陈大周踉跄着后退之时,一柄雪亮的马刀已经从护栏间捅入,深深的扎入了那名士卒的腹部! “死吧!”身受重创的士卒手腕一翻,手中的长鈚箭同样狠狠扎入那名蒙古骑兵的眼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来之即战(中) 一声惨叫后,两具尸体同时从警戒哨塔上栽落。 “该死的!”陈大周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警戒哨塔下的蒙古骑兵顺着支柱爬了上来! 站稳身形后的陈大周最后一次张弓搭箭,手指一松,一支长鈚箭精准的射入了一名刚在护栏上露头的蒙古骑兵。 距离太近,箭速太疾!长鈚箭锐长的箭镞贯颅而出! 弃弓,抽刀!此时的陈大周心中没有丝毫的杂念,能为三层上的弟兄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 心无杂念,手稳刀更稳!陈大周一步跨出,手中腰刀寒光一闪,一名蒙古骑兵的右手则搭上栏杆,就随着刀光飞上半空! “啊!”失去平衡的蒙古骑兵半空栽下,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只是在场所有人没人注意到他的生死了。 就在他摔落的瞬间,几十名蒙古骑兵已经口含短剑,疯狂的攀着支柱往上爬去。 “太师英明!”远处,一名剽悍的蒙古将领躬身向身边的黑袍人行礼道:“没想到太师一眼就能发现那个哨塔有问题。” “没什么,你们还是人血见得闻得太少了。”黑袍内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尽管声音很低,却是纯正的汉家官话。 “不过,”蒙古将领对于塔上已经高高升起的狼烟还是很担心,“对方肯定知晓我大军前来,这……。” “不用大惊小怪,”黑袍下的声音仍然沉稳,“主力继续前行,区区一个警戒哨塔,留下百骑即可。” 说到这里,黑袍人发出了一阵阵怪异的呵呵笑声,好像是嗓子受过伤,“五千铁骑,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就算没有这个烟柱,也瞒不了多久的。” “传令下去,全速赶到粮仓!只要夺下粮仓,必有重赏!” “是!太师!”蒙古将领抚胸躬身行礼后,拔马前出。 此时,警戒哨塔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爬上哨塔二层,仅剩下的二人很快就陷入了苦战,振威军的腰刀沿习自明制,长三尺有余,就算是不是新打制的,也是从之前库存货中挑选出来的好刀。作为振威军精锐的标营,装备自然是优中选优,标营自统领到士卒,都可以自行到武库挑选刀剑,而有此待遇的只有少年侍卫队和少年掷弹兵,其余各营中只有哨官以上才能自行挑选武器。 陈大周手上这口腰刀也是他从上百口腰刀精心挑选出来的,这是一口纯钢打制的上好腰刀,当年在大明边军中当兵分下来的那种夹钢铁刀与它相比,简直就是废铁。 好刀在手,生死已明,陈大周彻底放开了! 小小的警戒哨塔之内亮起一片刀光,最先爬上来的三名蒙古骑兵瞬间就被卷入其中。这几名蒙古骑兵为了攀爬方便,只携带了蒙古短剑。这种尺余长的短剑适于劈砍,但与三尺长的腰刀相比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加之陈大周身披双层重甲,根本不惧一般的刀剑劈砍,抡刀猛剁,转眼间就砍翻二人,最后一人被陈大周浑身冲天的杀意所慑,吓得转身翻过栏杆就往下爬。 陈大周没有理会这名已经吓破胆的敌人,按蒙古军律,就算此人爬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狞笑着爬了上来,太师早就悬出重赏,杀一人可封百户,与敌同亡者,可由一子承袭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此时塔上只有一人而已,就算是铁人,又能如何?塔下的蒙古兵狂叫着顺着支柱往上攀爬,片刻之间就有七八人涌入狭小的哨塔之内。 陈大周狂叫着抡刀扑上,再砍倒一人,不等抽等,后腰一阵剧痛! 原是一名蒙古兵趁隙从后方一剑捅入了陈大周的后腰要害! “杀!”陈大周没有回头,反而大步前冲,任由对面一名蒙古兵手中的短剑直刺入自己的胸膛,手中腰刀同时也狠狠捅入对方胸膛之内。 力度之大,让二具尸体摔碎护栏,直跌塔下。 不到半柱香,就只剩下一名年轻士卒还死守在哨塔三层, 他一人的抵抗更是只坚持了数息,就被一枝短标枪贯胸战死。 只不过,在他身后,火盆中的狼烟直冲天际!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来之即战(下) 盛夏的口外草原,字面意思上的碧空如洗,只有几朵白云随风飘动。 此时此刻,一股浓厚如墨的黑色狼烟冲天而起,就算是在十几里外的太平堡都能清晰可见,更何况距离更近的粮仓。 最先发现狼烟的是一名负责了望的标营士卒,他先是揉了揉眼睛,又闭上眼睛,再确认了一下方向,这才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喊了起来:“大人!狼烟!” 护墙上下,振威军标营所有人都闻声看向天院。 黑色的狼烟! 而且来自南方! 这一次就连张亦隆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南方的警戒哨塔上早就换上了振威军的士卒,如果来得是于硕带领的振威军主力,哨塔上的标营士卒绝对不会燃起狼烟。 来得肯定是敌人! “大帅,”姜玮也有些慌乱了,从南方来的敌人,这个意外让年轻军官有些不知所措了,“你觉得是明军还是鄂尔多斯万户的蒙古兵?” “肯定是鄂尔多斯万户的蒙古兵!”张亦隆稳定了一下心神,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自俺达封贡后,明军就再也没有成建制的组织过搜套作战,如果仅仅来的只是十几骑或是几十骑的明军夜不收,警戒哨塔上的振威军士卒不会惊慌到需要燃起狼烟。 虽然现在这支振威军离自己的预期还有巨大的差距,但张亦隆不认为振威军标营士卒会被区区几十名明军夜不收吓着,别的不说,只要不是轻敌大意,五名守备哨塔的振威军士卒足以对抗十五名以上的明军夜不收。 张亦隆还真不相信,在俺达封贡,大明边军精锐在辽东持续失血的前提下,还能有几十名夜不收敢于深入草原腹地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白天! 这么看来,答案就很明显了,一定是鄂尔多斯万户的蒙古骑兵,而且数量一定不少。 “姜玮,吹死战号!全军备战!”张亦隆摘下了肩上的em-331狩猎步枪,“方布,你下去传令,派轻伤员去看守俘虏,任何俘虏敢于逃跑或是骚动的,就地处决!” “是!大帅!”方布转身快步跑下护墙。 同时,尖厉的军号声在护墙上响起! 粮仓内所有的标营士卒俱是一惊!这种三短一长的军号自振威军成立以来,从来没有真正吹响过,只是在几次全军操演时吹过,让大家熟悉一下。 张大帅特意强调过,此号一出,听者死战! 死战?!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刚刚打退了太平堡堡丁的火龙烧仓,现在怎么突然就吹起死战号令了? 号音又一次响起! 这下没人有任何犹疑,哨官们马上吹哨集合本哨人马。 要死战,先备战。 现在在粮仓内休整的都是刚被轮换下来的标营中哨、左哨两哨士卒,经过了二个时辰的苦战,这些士卒大多已经精疲力尽。一轮换下来,就扔下弓箭,散坐在地上,有些胆大的老兵,甚至已经脱掉了最外层的鳞甲背心。 包括姜玮在内,标营军官们都选择了睁一眼闭一眼,毕竟堡丁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实际上,张亦隆也选择了视而不见,这种战后的放松是必不可少的。激战过后的战士也确实需要休息,他还特意下令长夫军为每人送上加了奶酪、炒米的热奶茶,并允许食用随身携带的应急口粮。 现在突然吹号备战,护墙上的士卒还好,只是坐着休息,粮仓内的士卒就要麻烦的多了,有赶紧披甲的,有急着检查弓矢的,有的找长夫军要箭囊。 整个粮仓内瞬间乱成一团。 看着粮仓内忙乱的标营士卒们,姜玮有些自责。 “这事不怪你,”张亦隆好像未卜先知,举着那具精巧至极的千里镜看向南方,连头都没回,“是我大意了,刚才就应该让轮换下去的兄弟们先做好战斗准备的。” “大帅,我……”原来以为要被训斥一顿的姜玮有些感动。要知道,三位大帅平时是很少干涉各营具体事务的,现在这种混乱情况,自己身为标营统领自然要负最大责任。 “你和方布已经做得不错了,”张亦隆放下17式单兵望远镜,远方冲天的烟尘在8倍镜下清晰可见。 少说也有数千骑兵。 呵呵,看来鄂尔多斯万户这是要下血本啊。 好,很好!你们敢来,我就要让你们尸横遍野。 相比拥有那些恼人火器且杀起来有些束手束脚的太平堡堡丁,张亦隆还没真把这些鄂尔多斯万户的蒙古骑兵放在眼里。 之前又不是没打过交道,野战我都不惧,现在好歹还有道护墙,更不怕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现在半数标营士卒体力尚未恢复,不能全力放箭。 看来还得靠火器,这弓箭真是麻烦。 “唐茂华,”张亦隆把少年叫到身边,“告诉你的兄弟们,接下来这一场硬仗,要靠你们了!” “大帅放心!”唐茂华憨厚一笑。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来之即战(续) 别看脸上带着笑,可心底下唐茂华一直在憋着一股火。 自从夺占粮仓之后,他和手下的少年掷弹兵们一直都是无所事事状态。当然,无论是张大帅还是标营的大哥们都不会怪他们,毕竟这不是他们的问题,堡丁们始终没有进入掷弹兵手榴弹的投弹距离。 但唐茂华还是觉得很憋屈,和他一起参与突袭的少年们都觉得很憋屈。 因为少年们觉得现在自己的表现对不起大帅们给的待遇。 在这支新生的振威军之中,除了军官以外,要说待遇之好,这些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是足以排到第一位的,生活待遇就不用说了,住宿吃喝堪比哨官。日常的训练更是三位大帅亲自抓的,再忙也会有一位大帅抽出二三个时辰来专门教授这些少年各种知识,不仅仅是教他们如何行军打仗,还要教他们一些在其他人看来新奇到家的奇怪东西,比如说如何当官,如何管理别人,如何制造火器。 只有一点是不教的,那就是识字,少年们和其他士卒一样,每天晚上都有半个时辰的集中授课时间,教众人识字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儒生,听说是几年前从口内逃到草原上来的。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三位大帅是把这些少年当未来的军官培训的,虽然说肯定不可能所有人都成才,但至少相比其他人,他们成长的速度会更快,仕途也会走的更稳。 所以相比其他各营,这些少年对于振威军的忠诚度更高,认同感更强。毕竟自己的未来已经与这支新生的军队牢牢绑定在一起。 这种待遇自然会引来一些人私下的说三道四。唐茂华也好,杨元标和邱成也罢,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 少年们心气很高,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气氛之紧张可想而知。但唐茂华、邱成、杨元标有效的压制了这种愤怒,三人反复告诫少年们,在振威军内,私斗是重罪。双方无伤或是轻伤,都要先挨30军棍,要是造成别人重伤,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直到救援火药车队一役后,少年掷弹兵们展现出了极为强悍的战斗力,这才让所有人都暂时闭了嘴。 由于少年侍卫队在小高地一战中损失惨重,所有少年掷弹兵都想着要在这次粮仓突袭战中大展身手,让那些比他们更加年长的士卒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精锐。 没想到从炸门开始到现在,少年掷弹兵们几乎毫无作为,这怎么能不让少年们感觉到特别郁闷。 现在总算听到大帅说要靠他们了,不仅唐茂华满面笑容,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名少年掷弹兵也都在咧嘴笑着。 “傻小子!笑什么?”张亦隆无奈的拍了一下唐茂华肩头,“打仗是要死人的!” “大帅,”唐茂华一面下令少年掷弹兵们赶紧检查手榴弹和火绳,一面笑着说:“如果没有你们三位大帅,我们现在过得日子肯定是生不如死。” “何夫子那话怎么说的?”少年挠了挠头,“对了,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哦?”张亦隆有些好奇,“何夫子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何夫子说,”唐茂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说要是没有三位大帅,等林丹汗打过来,我们就都得等死,连明年春节都见不着。” 张亦隆和姜玮都笑了起来,只不过姜玮是单纯觉得好笑,张亦隆却是眯眼而笑,看来等于硕到了以后,需要给小胡传个信了,这位何夫子看来不是一般人。 唐茂华忙着检查自己腰间铁盒里的火绳,没有注意到张亦隆的笑容,但姜玮很快发现张亦隆的笑容有异,刚想问一句,却被张亦隆轻轻的摇头制止了。 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远处的滚滚烟尘已经是肉眼可见了。 能站在护墙上的大多都是有些见识的,就算不能从烟尘规模上判断敌军的数量,起码也知道敌军数量不少。几乎每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姜玮眉头一皱就要喝斥几句,却被张亦隆伸手拦下了。 张亦隆一脚踏在护墙垛口上,面带笑容,头也不回的说道:“兄弟们,怕什么?蒙古骑兵我们又不是没打过,野战都不怕,现在我们据坚城而守,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唐茂华整理好了身上的装备,看着身边众人士气不振,少年有些怒意:“居高临下,我们还有手榴弹!这些蒙古兵又不是炸不死!” “小屁孩还挺有种嘛,”有个标营老兵调笑了一句。 “哼,至少比你们有种!”邱成对于护墙上的低迷士气也有些不满,“要是怕了就下去,这么好的位置还怕没人上来?” “是啊,”邱成手提一张有他半人高的长弓,“在这里,一箭一个,多爽快!” “诶?!”几个标营老兵不乐意了,这怎么还被几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给嘲笑了,“我说你们几个,别现在吹牛皮,等一会儿吓尿了裤子!” “是吗?”唐茂华斜眼看向那几个不服气的标营老兵,“论战功,我不比你们几个差,要不要一会儿比比看?” 这话把几名标营老兵差点噎死,他们是来自标营前哨和右哨,在上护墙前一直充当预备队,今天的战功差不多就是零蛋。 好一会儿,才有一名从中哨调到前哨的什长说了句:“唐大人,这样吧,咱们比比看,要是你赢了,我们兄弟凑钱请你喝酒!” 唐茂华撇了撇嘴,“那得请示大帅,大帅有令,未成年前不许擅自饮酒!” 几名老兵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想了想,“没问题,我同意了,另外,我今天破个例!押唐茂华能赢,押五十两银子,要是你们输了,就请唐茂华他们喝顿好酒,要是你们赢了,我就额外给你们赏五十两!” “好!” “谢大帅!” 护墙之上瞬间士气高涨,战意昂扬! 远处极具特色的蒙古骑兵大横队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张亦隆冷冷一笑,既然来了,那就战! 自从穿越以来,张亦隆还真没把这些蒙古骑兵放在眼里。野战多少还有点担心,现在己方据坚城而守,还有手榴弹和长弓,怕个卵! 敢来攻坚,就让你们尸横遍野! “呜呜……”蒙古骑兵特有牛角号声响彻草原!看来对方也没打算隐藏自身实力,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百四十七章 攻坚血战(上) 相比护墙上振威军的紧张备战,听到牛角号声的太平堡堡丁们反而放松了下来。之前通过地面的震动,他们同样感知到有一支数量不小的骑兵部队正在疾驰而至! 别说堡丁了,就是最镇定的王雷在听到号声之前也已经被吓得半死了。 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认定那股冲天而起的狼烟是夺下粮仓的振威军施放的,那么来袭的就不太可能是振威军的援兵。 最大的可能就是鄂尔多斯万户出兵了! 虽说这已经算是严重违反了蒙古右翼三万户与太平堡商会达成的协议,可在王雷看来,夺占粮仓的这支振威军的背后恐怕就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之一的土默特万户,不然,草原上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支奇怪的军队? 以太平堡商会与鄂尔多斯万户的私交,王雷可以断定占领粮仓的振威军和鄂尔多斯万户没什么关系,应绍卜万户的可能性也不大,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强,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支所谓振威军明显是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应绍卜万户控制的地盘上没有多少汉人。 放眼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只有土默特万户辖区内有多个汉人聚居的板申,那么显然这支汉人为主的军队必然来自土默特万户! 既然你们土默特万户不仁,那就不要怪鄂尔多斯万户不义了。 再说了,就现在太平堡这边残兵败将,就算真有意见,有又什么用呢? 王雷下令结阵,可是不管小队官们怎么吆喝,甚至是咒骂,堡壮丁们都散坐于地,没人起身,更别说结阵了。 马达干一瞪眼,伸手就要抽刀砍人,却被王雷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雷缓缓策马前出,来到众人面前,扫视着眼前这些完全丧失斗志的堡壮丁,“我知道你们不想打仗了,我也不想。不过,你们要想清楚,除了我们几人外,你们都是两条腿,跑得过蒙古骑兵的四条腿?” “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大地的颤动,如果我猜的没错,来的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看到有些人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王雷冷笑一声,“没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可以说是我们的友军,但是凡事就怕万一。” “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万一,你们也更是保证不了。唯一能保证不发生意外的,就是结阵自保!” 王雷手中的腰刀上已经没有血迹了,重新闪耀起阵阵寒光,直指粮仓方向,“如果我没有猜想,鄂尔多斯万户此次出兵应该是为了这座粮仓。” “一会儿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到了,自有我去交涉,以我武甲头的身份,只要蒙古人没疯,他们就不敢杀我。” “可你们呢?就你们现在这种没卵蛋的样子!”王雷忽的暴怒起来,“你们猜,蒙古人会不会一个突袭就把你们都抓去奴隶?!” “你们就那么想当奴隶吗?” 堡壮丁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不想打仗了,但是好好想想吧,这一次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战!你们只要保持阵型完整就不会有事。” “这一次,我让你们自己选择!” 扔下这句话后,王雷就策马跑向一处小山坡,希望能看得更远一些。 散坐于地上的堡壮丁们沉默片刻后,开始有人站了起来,开始捡拾起扔下的武器,大车上剩余的几十枝飞天喷筒也被分发到最有经验的射手手中,莫问臣一人就分到了五枝,对于他精湛的射术,已经没人再怀疑了。 莫问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救了自己的年轻人叫了过来,让他跟着自己。 年轻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莫问臣没问他的姓名,年轻人也没说, 见大家都行动了起来,马达干暗暗舒了口气,赶紧让小队官把人员整理一下,简单的重新分配一下后,勉强凑合出了一个方阵。 第一排的木牌手丢弃了绝大多数木牌,所以现在他们临时充当起长枪手,几十枝一丈三尺长枪对于蒙古骑兵多少是个威胁。 长枪手身后就是弓箭手,只是此时的弓箭手数量少的可怜。 真正能让蒙古骑兵有所忌惮的是弓箭手身后的飞天喷筒,只不过效果到底如何,恐怕就是王雷都不敢保证。 但所有人都知道,王雷这次说的确实都是大实话,只要鄂尔多斯万户的目标是粮仓和粮仓里的粮食,那么就不会把有限的兵力浪费在攻击他们这支小小的太平堡堡丁身上。 滚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地面上的小碎石被震动的不停的蹦跳着。 就连马达干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鄂尔多斯万户居然动用了数千骑兵?他看向曾经在鄂尔多斯万户受训过的齐广成,后者摇头苦笑:“相信我,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马达干心里虽然不信,现在却也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同样还以一个苦笑。 一个个小黑点出现在远处天地线之上,眼力好的人都能看到,那些黑点排出蒙古骑兵最惯用的大横队,这是最明显的特征。 “应该是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马达干眯眼看了一会儿,“您说呢?” 王雷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攻坚血战(中) 王雷表面镇定,心里却一直在打鼓,鄂尔多斯万户突然派出数千骑兵,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别的不说,如此数量的蒙古骑兵要是真的愿意用命来堆,拿下太平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小,直接出兵拿下太平堡,就意味着鄂尔多斯万户要直面土默特万户和应绍卜万户的联手攻击,先不说以鄂尔多斯万户的实力绝对不是另外二个万户联军的对手。只说一点,拿下太平堡后所能掠夺的所有物资和财物,鄂尔多斯万户都不可能独吞,面对着另外二个万户的压力,必然得将其中的大部分交出去。完全是一项收益小损失大的亏本买卖。 也就是说,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任何一家都不会蠢到劫掠太平堡。三家联手就更不可能了,现在面对着林丹汗必定到来的西征,右翼三万户到现在都没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劫掠太平堡对于拥兵数万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劫掠后的分脏就是大麻烦了。 既然如此,鄂尔多斯万户突然派了数千骑兵越界奔袭,是为了什么? 王雷抬头看向粮仓,难道自己真的蒙对了?他们是来抢粮的?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太平堡商会肯放弃这十二万石粮食? 现在蒙古右翼的三个万户可都盯着这些粮食呢,仅就王雷知道的,三万户在太平堡解封后派来的探子起码就有三四十人。 对于蒙古军队来说,粮食的重要性虽不像明军那么重要,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召集足够多的脱产牧民,特别是在秋天时事先囤积一定数量的粮食,否则会严重影响自身牧群的过冬准备,一旦牲畜在冬天大量死亡又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人口损失会让一位汗王在明年春天变得一无所有。 思来想去,王雷心中忽的出现了一个想法,这个大胆的想法把这位武甲头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说是太平堡商会私下通知了鄂尔多斯万户?准确的说,是默许了鄂尔多斯万户劫掠这些粮食,然后换取足够的利益后离开吗? 现在的太平堡商会从上到下都憋着想要带着家产回到口内,这点在太平堡根本就不是秘密,唯一的问题就是数条回口内的道路是不是太平无事。 如果太平堡商会以出卖这些宝贵的粮食为代价,换取一条安全通道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想到这里,王雷都要冷笑出声了,这种与虎谋皮的蠢事太平堡商会要是真干了,那就别怪他姓王的不仁不义了,自己会把这该死的武甲头辞了,然后带着自家兄弟独自返回口内。 王雷从来没有信任过蒙古权贵,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正是基于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不信任,王雷才让堡壮丁结了个方阵,剩下的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出堡时近五百人,激战半天后,现在王雷身后只剩下二百四十余人,能站着拿起武器不到二百人,其余都是躺在大车上不停呻吟的伤员。这些人能对数千蒙古铁骑能产生多大威胁,天晓得。 此时的王雷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远处的黑点越来近,马蹄声已经如天边滚雷震人心魄。一面面军旗已经肉眼可见了,王雷、马达干、齐广成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错,确实是鄂尔多斯万户。 看到居中飘扬的一面黑旗,齐广成的脸色变了变,策马靠近王雷,压低声音道:“王大人,来的是鄂尔多斯万户黑袍太师直属的亲军,一会儿我随大人过去打个招呼,希望大人注意些礼节。” “黑袍太师?”王雷从来没听到鄂尔多斯万户还有这么个官职。 对于蒙古太师,王雷还是知道一点的,早在北元还没被明军赶回到口外草原之时,太师就是大元朝廷中的重臣。等到北元小朝廷被赶回草原后,太师更是从重臣变成了权臣,有些实权太师动辄废立大汗。当年在土木堡大败明军,俘虏了明朝皇帝的也先就是太师。 可听说后来就再没太师这一官职了啊,这什么时候又出来个黑袍太师?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的权势确实很大,”看出来王雷的疑惑,齐广成也不好多说什么,实在是他自己也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他手上有一支五千人的亲军,是现任鄂尔多斯万户大汗亲自赐予的!” “好,我明白了。”王雷点点头,能让一位大汗赐军,这可不是一般的恩赐。要知道,在口外草原上,军力就是最大的道理。一位拥有五千亲军的太师足以压制鄂尔多斯万户内任意一个鄂托克,没点真本事,是不会有这待遇的。 重新看向天边的这支蒙古骑兵,王雷也看出了些门道,这些蒙古骑兵全部外罩黑袍,显得十分威武。确实有点意思。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攻坚血战(下) 除了全身黑袍以外,王雷还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安静。除了如雷的马蹄声和几声战马的嘶鸣以外,没有其他蒙古骑兵常见的嘈杂声,没有喊杀声,仿佛天边飘来一朵黑色的云彩。 不对,应该是一堵黑色的云墙! 王雷双眼眯了起来,鄂尔多斯万户什么时候有了一支如此精锐的骑兵? 据王雷所知,近几年来鄂尔多斯万户并不太平,卜失兔汗死后,继任的薛吟?额儿迭尼?皇台吉继位后只活了六个月就死了!现在的汗王是尔邻勒?额耶赤?歹成,这位歹成汗上台不过一年有余,怎么就弄出如此强悍的一支骑兵了? 王雷觉得现在的草原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远方的黑色云墙在离着粮仓和太平堡堡壮丁军阵足有八百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这让王雷、马达干和齐广成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蒙古骑兵人人好马,想在八百步外发起冲击也是痴人说梦。 即使现在的蒙古骑兵注重骑射,可蒙古角弓的有效射程也不过二三十步,这列阵在八九百步之外未免也太远了。 只有护墙上的张亦隆眯眼而笑,看来这些鄂尔多斯骑兵对于自己手中的这枝em-331型狩猎步枪很熟悉嘛。 由于没有光学瞄准镜,加上发射的又是7.62x39毫米56式中间型步枪弹,这枝em-331型狩猎步枪的有效射程只有400米,虽然说对于蒙古骑兵队这样的集群目标的射击距离可达800米,但张亦隆手上极其有限的子弹绝对不能浪费到这些小杂鱼身上。 要是那个黑袍人敢进入400米内,张亦隆到是不介意把弹匣里的5发枪弹都招呼到他身上! 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张亦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样也好,不然这草原上的日子未免也太过单调了。 就在王雷、马达干和齐广成犹疑不定之时,鄂尔多斯万户骑兵队中驰出一骑,手中高举一面小黑旗,直奔三人而来。 “是传令兵,大人不用紧张。”嘴上说的不用紧张,实际上齐广成自己紧握刀柄的手心里却全是汗水。 实际上,齐广成还算好的,面对着四五千骑兵能站在原地的都已经算是堡丁中的精锐了,有些壮丁双腿一直在打颤,甚至有人尿了裤子而不自知。 骑手策马来到三人面前十步之外,手中的令旗一挥,“太师有令,有请二位大人前往议事。” 字正腔圆的汉话把王雷和马达干都惊到了,这完全不像从一个蒙古骑兵嘴里说出来的。 只有齐广成见怪不怪了,由于双方存在着明显的立场分歧,所以齐广成在关于鄂尔多斯万户相关问题上对王雷和马达干隐瞒了许多内幕,例如黑袍太师手下这支亲军中有相当数量的汉人,就齐广成在鄂尔多斯万户的风闻,这位神秘的黑袍太师手下起码有五六百汉人充当他的宿卫亲军或是亲信。 就连一向心大的齐广成也得感叹一句,草原年年怪事多,只是今年特别多。 “老马,你留下。”王雷吩咐一句后,带头策马前出,齐广成紧随其后。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就要跟上,却被王雷挥手制止了。意思很明了,对面有四五千骑,人家真要杀我,你们八人跟上来又有何用。 那名负责传令的蒙古骑兵一直披着斗篷,以王雷的眼力竟然没能看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此人的眼神凌厉,应该不是一般的蒙古骑兵。 那骑兵见只有王雷和齐广成二骑前出,微微点头,没说一句话,只是拔马在前引路。 王雷压低声音对齐广成说道:“老齐,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但此时此刻,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蝗虫,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你,所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声音很轻,可王雷的右手却始终缩在袖子里,只用左手控马。 这让齐广成后颈有些发凉,他早就听说过这位武甲头有一门近距离的杀手锏,能一击致命,却无人知道是什么。 至少没有活人知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全力!”齐广成微一躬腰,态度足够诚恳。 几百步的距离,三匹战马不过数息就来到蒙古骑军前。 前三排的骑兵忽的裂开一道口子,那名骑兵一马当先,领着王齐二人继续深入阵中,直到重兵云集的中军才停下来。 “主人!交令!”骑兵双手递上小黑旗,一名身着黑色铁网甲的将领接过黑旗,拔马回到居中的黑抱人面前,“太师,人传到了。” 黑袍人说了句什么,那名年轻将领转身回来,“二位,太师有请!” 就在此时,蒙古军中响起了一阵牛角号声,一支千骑忽的从冲出,直奔粮仓而去! 第三百五十章 攻坚血战(续) 王雷和齐广成惊恐的回头看去,完全不明白这支千人骑军的目标是什么? “别担心,他们是去试探一下粮仓防守能力的。”一个低沉且沙哑的声音从二人身后转来。 这声音把王雷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扭回头,看到那位身着黑袍的大人物已经策马走到他俩身旁。 离得近了,王雷才注意到此人身上穿的黑袍居然是一件名贵的黑绸长袍!别说是在这视绸缎如金银的口外草原了,就是在大明辖境之内,这么一件纯黑的绸缎长袍恐怕也得价值万金! 简直就是富贵逼人嘛。 不过现在的王雷却不敢多说什么,抱拳行礼:“太平堡商会武甲头王雷见过太师!” 身边的齐广成也跟着抱拳行礼:“太平堡商会齐广成见过太师大人!” 黑袍之下发出几声呵呵的怪声,大概是在笑。“二位不用客气,我这次带队前来是得到了太平堡商会马会长的许可,他已经把这粮仓和里面的十二万石粮食都卖给我了。” 好像是怕二人没听清楚,黑袍太师略微提高了音量:“我代表歹成汗前来接收这些粮食,所以这里就不用你们管了,想看就看看,不想看就请回。” 话是很不客气,但王齐二人都没啥意见,有意见又如何?和拥有五千铁骑的蒙古太师提意见? 嫌自己命长吗? 王雷犹豫再三,还是多问了一句:“太师,身为太平堡商会武甲头,职责所在,我还是得问一句,太师此言当真?” 黑袍太师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对着身后的亲兵打了个手势,一名亲兵策马前出,毕恭毕敬的递过一块玉牌。 王雷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玉牌,入手湿润,就算是纯外行也知道这是一块好玉,玉上雕龙,四爪,雕工很是粗糙,只在某些地方有着细微的记号。 王雷十成十的肯定,这是专属于商会会长的私人令牌,只有三块,也只有商会会长才能拥有,一生也只能用三次,听说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理论上,拿着这玉牌的人说什么,王雷就得信什么。 把玉牌递还后,王雷不再说什么,再次抱拳,“那我就不打扰太师取粮了。” 黑袍太师再次发出呵呵的笑声,这一次抱拳还了一礼:“替我向马会长问个好,顺便转告一声,购买粮食的黄金,明天会准时送到!” “好!我记下了!”王雷拔马转身就走,齐广成抱拳施礼后也紧跟而上。 “大人!要不要……”已经把玉牌收好的亲兵压低声音对黑袍太师说了句。 “不要多事!”黑袍太师已经把视线转向了粮仓,又是这支奇怪的振威军,这是第二次了,又要破坏自己的好事! 事不过三!看来得给这些人一个足够的教训了! “是!”后背直冒冷汗的亲兵赶紧双腿一夹马腹,后退几步。自己刚才居然忘了,太师大人最讨厌的就是多事之人。 想想自己的脑袋差点就要搬家,年轻的亲兵就一阵阵后怕。 等离开蒙古军阵稍远些后,齐广成这才问道:“王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王雷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不能走,再看看。” “看看?” “对,看看双方的交手情况,”王雷轻叹口气,“回去也好和马会长有个交待。” 齐广成刚想说,那你就不管那些伤员的死活了?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堂堂商会武甲头都不心疼自己的手下,自己一个私兵副统领瞎操什么心? 等王雷和齐广成回到堡壮丁军阵前时,粮仓前已经爆发了第一场血战! 就在蒙军吹响号角,千骑前出之时。 张亦隆也下令吹响了军号,准备应战! “姜玮,你先下去,小心对方硬冲缺口。”张亦隆伸手拍了拍年轻统领的肩头。 姜玮没多说什么,转身快步下了护墙。 “方布,”张亦隆叫过方布,“你负责指挥标营,对方人多势众,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在远距离上杀伤他们,明白吗?” 方布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长鈚箭,“大帅放心!只要对方进入百步之内,马上开弓放箭!” 张亦隆不再多说什么,又把唐茂华叫到身边,“少年掷弹兵前三轮投弹必须是每个人最远的三次,明白了?” “大帅放心!”少年憨厚一笑,然后把护墙上的少年掷弹兵们都叫到一起,传达了大帅的命令。 每个少年掷弹兵都在鳞甲外面挎了二个牛皮制成的手榴弹袋,每个弹袋里装了四枚手榴弹,一共八枚! 保证能把敢于靠近的蒙古兵炸得血肉横飞! “大帅!”下了护墙的姜玮去而复返,在他身后是十几名标营士卒,每人搬了一块木板叠放在护墙之上。 “这是?”张亦隆有些惊讶,这些木板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粮仓里找来的。希望多少有点用吧。”姜玮放下木板,就赶紧带人返回自己的岗位了。 蹄声如雷,号角震天! 千余蒙古骑兵排成整齐的横队从八百步外开始冲杀。 先是缓步,进入五百步后开始逐渐提速,骑手用力夹着马腹,手中的马鞭狠抽在马臀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尽快接近角弓的射程,才有一线生机! “抬弓!”方布大吼道:“连珠三箭!放!” “嗡嗡……”护墙上响起一阵恐怖的弓弦震动之时,二百支长鈚箭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直奔蒙古骑军而去! “啊!” “啊!” “妈呀!” 箭雨落地,惨叫声起! 尽管蒙古骑兵彼此之间已经拉开了足够的间距,但在箭雨的洗礼之下,还是出现了严重的伤亡。 振威军第一轮箭雨,就带给对方近百人的死伤! “能射一百步?”黑袍太师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号手吩咐道:“吹号,百步放箭,十步投枪!” 号手马上吹出了准确的号音。 护墙之上的张亦隆有些意外,对方这是利用号声来下达命令? 就在号音落地之时,蒙古骑兵齐齐扬起手中的角弓,抽箭,放! 数百支梅针箭在天空中同样划出优美的弧线,直奔护墙而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第一回合(上) “低头!”方布一直盯着蒙古骑兵的动向,见对方放箭,羽箭已飞过顶点,这才大喊起来,“快!举牌!” 护墙上所有标营士卒和少年掷弹兵马上低头,最前排的几名标营士卒马上举起了木板。 数息之后,护墙上响起了一片碜人的丁当声,那是箭镞和铁甲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惨叫,一名标营士卒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结果就被一支平头梅针箭射中面门,惨叫声还没消失,人已经从护墙上栽了下去。 振威军标营、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身上的双层重甲经实际测试足以在百步外抵御角弓射出的各种箭矢,即使是使用新制的长鈚箭结果也是一样的。 只有进入20步以内时,蒙古角弓加上长鈚箭才能构成有效的威胁。 至于说这种远距离抛射而来的箭矢,只要压制本能别抬头,同样射不穿振威军标配的碟形铁盔。 第一回对射,振威军可以大获全胜。 方布压下心中的喜悦和感激,继续大声下令,“继续放箭!” 又是一轮三箭连珠劲射! 不只是方布,护墙上的振威军标营士卒都心中都充满了对三位大帅的感激。 能在与纵横草原数百年的蒙古骑兵的对射中占尽上风,靠就是三位大帅给所有人配发的全套铁甲。 尤其是此刻在粮仓内的,无论是标营士卒还是少年掷弹兵可以说是振威军中防护最好的,没有之一。无论是身上的双层重甲,还是头上所戴的碟形铁盔,放眼整个口外草原,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好了。 特别是头上这顶碟形铁盔防箭效果之好,可以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一直以来振威军士卒都觉得这种形如倒扣铁盘的碟形盔实在是太丑了,特别是戴过明军铁盔的军官们对这种碟形盔都有些抵触。 董一振、方布等军官还专门在会上提过意见,说这种碟形铁盔防护不够全面,即使里面再套一顶铁网甲制成的帽子,可防护还是不够全面,正面几乎没有任何防御,侧面那两片护耳恐怕也很难抵御战锤一类钝器攻击。 对于方布等人提出的意见,张亦隆没有反驳,只是说一句,这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防箭矢是最重要的任务,防刀剑斫击是以后的事。 这种碟形铁盔制造之简便确实是让所有振威军军官大开眼界的,居然能在一月有余的时间之内就让振威军中大多数士卒都能分到一顶,这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现在的大明边军中除了少量精锐家丁以外,大多卫所士卒只是用块布包头而已,铁盔是想都不敢想的。 三轮箭雨过后,前冲的蒙古骑兵尽管死伤已近二百骑,却仍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快马加鞭,继续冲向粮仓。 “来得好!”一直注视着蒙古骑兵动向的唐茂华心中暗喜,终于等到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三十步!投!”一见蒙古骑兵进入30步内,唐茂华高喊一声,抖手就投出一枚手榴弹。 随着他的命令,护墙上的14名少年掷弹兵一起投出了手中的手榴弹。 远处的黑袍太师双眼精光一闪,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轰!” “轰!” “轰……”十五枚手榴弹在蒙古骑兵中炸开了花! 尽管蒙古骑兵排成了间距较大的大横队,但对于靠破片和冲击波来杀伤敌人的手榴弹来说,这点间距没什么意义。 血肉横飞! 人仰马翻! 蒙古骑兵千骑队中被炸开了十五个缺口! 区区十五枚手榴弹收割了近百条人命! 一直保持严整阵形的蒙古千骑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再投!”唐茂华大喜,抖手又投出一枚! 十五枚手榴弹再次从护墙上飞出,摇摇晃晃的飞向蒙古骑兵。 这一次蒙古骑兵总算学聪明了,这些黑乎乎的东西一飞出来,骑兵队“哗”的一声散开了。 “轰……”这一次十五枚手榴弹的杀伤效果要差的多,只炸死炸伤了七八骑。 “他娘的!”唐茂华狠狠一拍护墙垛口,他是知道手榴弹的造价的,这一轮手榴弹投出去只杀伤了七八骑,这让他觉得十分对不起大帅。 “没事,”一直观察战场的张亦隆说了句,“好好想想我教过的你东西。” 唐茂华快速在记忆中翻捡了起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所有掷弹兵注意!”唐茂华举起右手,“三人一组,投弹,目标自行选择!” 这一下蒙古骑兵彻底懵了,躲吧,阵形彻底乱了。不躲就是个死。 更让他们雪上加霜的是,护墙上持续不断射下的箭雨让这支千骑队持续失血,进而整个千骑队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吹号!收兵!”黑袍下发出一声轻叹,下令收兵。 牛角号声再起,千骑队扔下二百多具尸体和一百多伤兵狼狈逃回。 护墙上的振威军一片欢呼声! 第一回合,振威军小胜!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第一回合(中)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千骑队刚回到蒙古军阵前,就已经有十余骑等着他们了。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他头戴蒙式圆铁盔,披挂铁网甲,胸前有一面银色护心镜,他身后的诸人却只是一面铁黑色护心镜。 一见此人,千骑队都有畏缩,可见此人积威之重。 年轻人举起一面金牌,“奉太师令,第三千骑队作战不力!队长及副队长自尽!百骑长各降一级!” 没有应声。 年轻人眉头一挑,低喝一声:“怎么?还敢抗命?!” 身后十余骑一起抽出曲刃马刀,就要纵马前出。 一名肩膀中箭的百骑长缓缓策马前出,勉强行了个抚胸礼:“刘大人,三位大人都已经战死了。” 千骑队是黑袍太师一手组建的,与鄂尔多斯万户原有的军制有很大的区别,每个千骑队都有一正二副三名千骑长,千骑长相当于鄂尔多斯万户中的明安图,即千户长。每个千骑队下辖10个百骑队,每个百骑队设正副百骑长,相当于召图,即百户长。 但这些在鄂尔多斯万户中算是中高级军官的人却在这年轻将领面前显得十分畏惧,回答他的问题时更是紧张万分。 年轻将领有些意外,他再一次认真的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千骑队,声音变得不那么凌厉,“百骑长还剩下几位?” 壮硕的蒙古汉子再次躬身行礼:“加上我还有六人,都带伤了。” 年轻将领挥挥手,“那你先带队回原位,剩下的事我会和太师禀告的。” “谢刘大人!”中箭的百骑长不敢多说一个字,拔转马头回到了骑队中。 年轻将领看了眼远处的粮仓和粮仓外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些意外。他只是从跟随太师出征的宿卫亲兵口中听说草原上突然出现了一支作战能力极其强悍的军队,拥有极其罕见的火器。 可作为一名出身明军军官世家,见识过大明边军数十种火器的他,是不太相信的。一定是这些蒙古人没啥见识,没见过真正的火器威力。毕竟大明边军已经有上百年不曾深入草原搜套和捣巢了。驻守边墙的大明边军手上也没啥好火器,有个佛郎机铳都算是利器了。 可现在,眼前这一幕让他觉得白日见鬼。 护墙上投出来的应该是类似火弹一样的火器,但爆炸威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投掷距离更是让他的下巴都要砸到马鞍上了,居然能靠人力扔出三十多步?! 要是大明边军都有如此火器,那蒙古骑兵南下劫掠的成本就要直线上升了,抢点东西就要死上几十上百人,这样亏本的买卖是没人做的。 蒙古人只是淳朴,又不是真傻。 直到身边的亲兵提醒了一句,年轻将领这才拔马回到黑袍太师身边。 此时的黑袍太师身边出现了一人,此人年过四十,头发和胡子都如杂草般野蛮生长,身上也没有披挂任何甲胄,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不有再普通的棉布夹袍。 只不过此人现在的姿势却非常奇特,他是蹲在一匹战马的马鞍之上的。如此一来,他就比黑袍太师要高一些。 只是黑袍太师对此浑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觉得对面怎么样?” “难搞!”中年汉子一口流利的汉语,“我觉得,要不算了吧。” “算了?”黑袍中传出一个有些不悦的低沉声音。 “是啊,别看这个粮仓小,可守的人不少,火器又如此犀利,你得用足够多的人命去填。” 汉子伸手掏了掏裤裆,“在我看来,不值得。” 黑袍太师完全无视大髯汉子的无礼举动,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有什么建议?” 大髯汉子冲黑袍太师身边的一名亲兵一伸手,亲兵马上就从鞍袋里掏出一个酒壶抛了过来。 汉子接酒在手,仰头就是一大口灌下去,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说道:“上策是直接不管这个粮仓,直奔太平堡。太平堡那点兵马大部分都在这里,把他们砍了,剩下就是一冲而入的事。” 黑袍太师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下策就是玩命拿下这粮仓,不过一定要快!” “为什么?”很明显,黑袍太师直接否定了大髯汉子的上策。 “对方估算也就是四五百人马,夺这粮仓是为什么?”汉子抚着自己的大胡子,“运又运不走,卖也卖不掉,他们也没有把这些粮食一烧了之,那么就一定意味着后面会有一支大军。” 黑袍太师点点头,看来他也同意大髯汉子的看法,“那你觉得多长时间能拿下来?” 一口喝完酒壶中的酒,大髯汉子把空酒壶抛还给亲兵,“看你填多少人命进去了,我估算,要是肯填一千人的话,天黑前能拿下来。” 想了想,汉子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对方手上没有更犀利火器的话。” 俩人之间的对话声音不算低,蒙古亲兵听不懂也就算了,那些离得近的汉人亲兵听得个个后脖子直冒凉气! 一千条人命,从这二位口中说出来,和宰杀一千只羊没有任何区别。 黑袍太师对于一千条人命确实没有过多的关注,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说天黑前拿下不来,我们就要退兵了?” “是的,大人。”大髯汉子总算加了个敬称,“我估计明天对方大军就可能到了。” “我这里有五千骑兵,”黑袍太师缓缓扫视四周,所有人被他阴鸷目光看到的人都如同被寒冰制成的刀刃刮过肌肤,不由自主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就算对方大军到了又如何?” 大髯汉子从腰间的牛皮袋里抓出一条风干牛肉,直接把生肉条扔进嘴里大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大人,我记得你说过,对方是有大炮的,我的大人,你要三思啊。” 黑袍之下,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低沉的说道:“总得试一试。” 身边的亲兵只要听得懂的,都觉得平地起了一阵阴风,让人不寒而栗。 “第五千骑队,驱赶奴隶军攻城!”黑袍之下传来的命令更是让人胆寒! 此时正好年轻将领回来复命,黑袍太师直接就让他亲自督战。 “谢义父!”年轻将领高兴的拔转马头,带着十名亲兵直趋阵后。 很快就传来了他的吼声:“第五千骑队,一半人马跟我走,奴隶军出阵!” “这小子精神头儿不错。”大髯汉子又往嘴里扔了根风干牛肉条,边嚼边说:“看在我面子上,一会儿就别责罚他了。” “只要他能打赢,都好说。”黑袍太师淡淡说道:“如果打败了,我就得让他长点记性了。” 除了少数亲信,黑袍太师并不想让周围人都知道自己刚认了个干儿子,可这小子一句义父,全露馅了,有些谋划自然也跟着落空了。 这让黑袍太师隐隐有些怒意。 大髯汉子三口两口把牛肉干咽下去,在马鞍上站起身来,“小子,过来,我教你几招。” 年轻将领闻言大喜,赶紧策马赶过来。 黑袍太师不动声色,只是说了句:“差不多就行了。” 大髯汉子嘿嘿一笑。 第三百五十三章 第一回合(下) “郭大哥。”年轻将领是知道大髯汉子底细的,义父曾经私下和他说过,此人如果能得到大明重用,给予足够的兵权、财权,五到八年内即可平定辽东后金。 年轻人虽然没有和后金打过交道,却也听说过后金横扫辽东明军,把堂堂大明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别说明军了,就是一向纵横辽东的蒙古左翼三万户听说也在后金军队手上吃了大亏。 眼前这位邋里邋遢的大髯汉子居然能得到义父如此之高的评价,年轻人自然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小刘,以后叫我郭叔,”大髯汉子从身边亲兵手中抢过一根马鞭,指着粮仓说道:“你一会儿指挥奴隶军时,要让他们尽可能分散开,从一百步外开始向粮仓猛冲。” “不要管什么阵形,就是埋头猛冲,要有悬出重赏,只要冲到粮仓护墙之下的就有赏,他们战死了,家里人领赏!” “告诉他们,冲到护墙下后,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从那个缺口冲进去!” 年轻人看着汉子的马鞭所指,正是之前被张亦隆用水火炸弹炸开的缺口。 “郭大……”年轻人话刚出口,大髯汉子就斜眼瞪了过来,马上改口,“郭叔,可那个缺口已经被刀车堵住了啊。” “那又如何?”听到“王叔”这个称呼,大髯汉子满意的点点头,“两辆大车改的塞门刀车,不可能把那个缺口堵死了,周边肯定留有能通过一人的缝隙,让他们先用弓箭往里放箭,挑出敢死之人从缝隙间冲进去。” “我估算对面也就是三四百人,只要奴隶军能从缺口冲进去几十人,对方就要阵脚大乱了,到时候你再指挥第五千骑队从正面冲杀,才有成功的希望。” “记住一点,重赏之下才会有勇夫,粮仓里有十二万石粮食,你自己应该知道轻重。” 说完汉子把马鞭扔还给还在发愣的亲兵,刚才汉子伸手从亲兵手中抢过马鞭时不仅动作极快,而且手法巧妙,以至于自己手中的马鞭被夺都没啥感觉。 年轻人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把大髯汉子教授的具体战法在脑中反复复盘几遍后,这才在马上躬身行礼道:“谢谢郭叔叔。” 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大髯汉子抚须而笑:“太师,你收了个不错的义子。” “总算不太笨,还有救。”黑袍太师始终把自己罩在黑袍内,除了声调的变化,外人很难探知他的表情变化,就更想猜测他的心里活动了,“再说了,好歹他的祖上跟着刘天和狠搸过蒙古人,这点家学还是有的。” “听说他父亲曾是刘天和的部将?”大髯汉子对年轻人虽有好感,却碍于黑袍太师的存在而不敢与其过于亲近。 “听说曾是刘天和的亲兵将。”黑袍太师对于义子的过往明显不愿多谈,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不也一样?堂堂王家子弟居然来草原上给蒙古贵族出谋划策,还改了姓……” 大髯汉子身上忽的腾起一股冲天的杀意,他虽然重新恢复成蹲在马鞍上的姿势,却挺直了腰杆,“太师,你我是合作,我并不是你的下属。” 黑袍太师呵呵的怪笑了几声,“是我失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远处的粮仓,只是他俩身边的宿卫亲兵都不自觉的稍稍离开些许距离。 “嗯?”一直用17式单兵望远镜观察着对方的张亦隆轻咦了一声,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方布,并给他指示了方位,“你看那个方向。” 方布接过望远镜,顺着张亦隆的指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望远镜交还给大帅,“他们这是要驱民攻城?” 在望远镜下,远处的蒙古军阵后方涌出了千余奇装异服之人。说他们奇装异服只因他们出现的位置是一支军队的后方,如果放在另一个场景下,也就没啥问题了。因为他们身上的穿的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衫,有穿蒙古袍的,有穿汉式短衫的,还有穿西域胡服的,虽然都是男丁,却岁数差距极大,有些人明显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些却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唯一共同点就是他们手中都拿着武器,以简陋的长枪为主,杂以少量木制的盾牌和同样简陋的大刀片。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甲的防具,连牛皮甲都没有一件。 “应该是叫驱奴攻城了。”把17式望远镜收好后,张亦隆轻叹了一声,“看这意思,他们是铁了心要拿下粮仓了。” “那也得问问我们手中的刀箭!”方布重重一拍护墙垛口,“来人!再给每人配二个箭囊!” 张亦隆有些好奇看了眼方布,这家伙对于远处那些明显是无辜百姓的人就没一点怜悯?是明末乱世中人性的沉沦还是说因为方布出身锦衣卫所以不太把百姓当回事? 方布感觉到了身边张大帅目光有异,稍微一想就猜了个大概,“大帅是觉得我太过冷血,不把对方的百姓当回事吧?” 张亦隆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那些人不是我们的百姓,”方布一只脚踩在垛口上,“他们的死活本来也关我的事,就算我可怜他们,等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大帅,你说,他们会可怜我吗?” 方布自问自答:“肯定不好,他们只会用那杆破枪把我扎死,然后割下我的脑袋去换取富贵。所以我为什么要可怜他们?大不了,等打完这仗把他们好好埋了。” 方布扭头对一直偷听他和张亦隆对话的振威军标营士卒喊道:“你们说,对不对?!” “对!方大人说得对!” “没错,他们敢来,就杀光他们!” “大帅!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定不能小气啊!” “是啊,今天我们每人都有可能杀敌几十,甚至上百,大帅到时候别抠索的不认帐啊。” 护墙上一片哄笑声。 张亦隆笑着举起右手,“放心吧,保证不会少大家一个铜钱!我们背后有十二万石粮食,这些粮食不仅可以让我们在未来招募更多的士卒,也会从蒙古右翼三万户换来更多的牛羊和黄金。” “我愿与诸君共富贵!” 张亦隆的话引起了粮仓内外所有标营士卒的欢呼声! 当兵吃粮,说到道地,大家出来卖命为的就是一个钱字。 对于这种单纯的物质需求,张亦隆也是无可奈何。政治工作不是不能做,也不是穿越三人组不会做,只是没有时间做。 先得土改,有了足够的经验基础之后才能再一步步推进,要把一支单纯的雇佣兵转化为人民而战的军队,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且张亦隆一直有个担忧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支依靠封建经济建立起来的军队真的能成为一支人民军队吗? 他不知道答案,于硕和胡新明恐怕也没有答案。 现在只能靠重赏了。好在穿越三人组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钱。而且以后会更有钱,毕竟眼前就一一个能不停下金蛋的太平堡。 只要等到于硕率主力到来,眼前这几千蒙古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远处,奴隶军正在缓缓开来,第二回合开打! 第三百五十四章 血战奴军(上) 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些奴隶都被五百蒙古铁骑驱赶到了距粮仓护墙三百步开外的空地上。 奴隶军个个心胆俱寒,在他们眼前百余步外,第三千骑队战死者的尸体尚有余温,受伤者还在地上呻吟,却没人前来救护。 地上被不明火弹炸出的浅坑也还在飘出缕缕黑烟。 二百多具尸体,谁看了不是后脖子发凉,双腿打颤? 这些蒙古兵身上可是披挂了铁网甲,又有战马,可还是被打得如何之惨。现在他们这些只穿着粗布衣衫,只靠两条腿的奴隶军,死伤只怕会更加惨重。 刘贤飞,黑袍太师的义子,鄂尔多斯万户的明安图,此时带着八名亲兵缓缓策马走到奴隶军前面,手中雪亮的曲刃马刀在空中划过,仿佛打过一道闪电,显然这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好刀,“你们听着,第一个冲入粮仓内之人,马上封为召图!” “如果战死了,你的儿子或是孙子可以继承这个职位!” “冲入粮仓内的,不论生死,家人都能脱离奴籍!凡杀敌一人者,赏马一匹或牛一头!杀敌二人者,赏马三匹或是牛三头!杀敌越多,赏格越重!” “取敌首领首级之人,封明安图!马上就能和我称兄道弟!” “战死之人,每人给安家羊三头!” 看到奴隶军中纷纷亮起的双眼和有些人眼中的,刘贤飞狞笑了起来,“我对长生天发誓!言出必行!绝不失言!否则天打五雷轰!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奴隶军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刘贤飞敢发下如此毒誓,自然没人再有丝毫怀疑。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从我身边逃过,”刘贤飞手中的曲刃马刀寒光一闪,“就别怪我不客气,退一步就得死!” 说完,刘贤飞手中的曲刃马刀往前一指:“你们要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到护墙下,冲过缺口!” “富贵险中求!”马上的刘贤飞猛的大吼一声:“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好的机会!给我冲啊!” “啊!” “冲啊!” “杀啊!” 沉默数息后,奴隶军爆发出一阵疯狂至极的吼叫声,杂乱不堪,混乱以极,但其中混杂的冲天杀意却足以让敌人胆寒,甚至连拉开弓弦的力气都会消失不见。 然后,所有奴隶军就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撒开双腿,用此生最大的力气驱动着它们,疯狂的涌向护墙! 只可惜,护墙上的不是一般的敌人,他们是明末乱世中少有的精锐,别说在这口外草原,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足可称之为精锐了。 奴隶军狂乱的吼叫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但其散得极开的队形却让方布等军官有些头大,这种一盘散沙的阵形让本就人少的振威军弓箭手们都有了些迟疑,到底该射哪个? “长弓!一百五十步齐射三轮!一百步内自由射击!”方布手中的长弓45度角斜指向天,护墙上所有的长弓都有样学样,同样45度角对天。 “放!”眼角余光看到奴隶军们进入一百五十步后,方布一声大吼。 二百余支长鈚箭伴随着弓弦颤动的恐怖“嗡嗡”声,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前去收割人命。 对于只穿着粗布衣衫的奴隶军来说,长鈚箭只要射中就是必死无疑。 就算没有被射中要害,数寸长的尖锐箭镞贯入肉体内的痛苦和拔出箭矢后带出的大片血肉对于根本不可能得到救治的奴隶军来说,还不如被当场射杀。 只是,方布双眼一眯,没想到这些奴隶如此悍勇! 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埋头冲锋,没人理会箭矢,没人在意身边之人的生死,哪怕中箭倒地的是他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停下来只会死得更快! 如此一来,振威军长弓射出箭矢的杀伤效果就要直线下降了。 护墙上一共也就是二百余人,就算个个都是神射手,一次也只能射出二百枝箭矢,更何况想要射中跑动的目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轮箭雨过后,奴隶军的损失远比张亦隆想像的要轻。 “看来这些奴隶居然接受过军事训练啊,不错不错。“张亦隆感叹了一句,这些目标不值得用手中的em-331狩猎步枪,相比他们的生命,子弹确实更为宝贵,考虑到自己那稀烂的箭术,张亦隆也没有拿起长弓,只是让邱成给自己取来一杆长枪,还有一枚飞雷。 这东西在关键时刻是有大用的。 “大帅,瞧我们的吧。”看到弓箭的效果不好,唐茂华嘿嘿一笑,看来还是张大帅说得对,未来是火器的天下,这弓箭确实不中啊。 “你们也别大意。”张亦隆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对于手榴弹的杀伤效果,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奴隶军的疏散队形也就勉强能对付个弓箭,对于杀伤半径达10米的手榴弹来说,这点间距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要特别注意节约弹药,”张亦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唐茂华,“要优先炸冲在最前面的!” “是!”唐茂华收起笑容,赶紧把张亦隆的命令传达下去。 片刻之后,就在奴隶军们距离护墙只有三十余之时,他们听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吼声。 “三十步!投!”一个还有稚气的声音大吼道:“送他们下地府!” 15枚黑乎乎的铁疙瘩从护墙后飞出。 “轰!” “轰!” 在奴隶军最前方,炸出了一道有些稀疏的火墙! 跑得最快的,也是最健壮和勇敢的奴隶军直接撞到火墙之上,瞬间就被四下横飞的弹片和冲击波撕成碎块! 惨嚎声四起! 可奴隶们仍没有停步,后退必死,只有前冲才有一线生机! “投!”唐茂华狞笑一声,想以人命对抗火器?好!满足你们! “轰!” “轰!” “轰……!” 连着投下三轮手榴弹后,冲在最前面的奴隶军几乎全部阵亡! 可就在这时候,唐茂华同样听到了一声恐怖的叫喊:“小心!敌箭!” 趁着护墙上所有人注意力被奴隶军亡命冲锋吸引之时,500蒙古骑兵射出了致命的箭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血战奴军(中) 方布没有蠢到抬头去看,只是用更大吼声回应道:“低头!” 大多数振营士卒都明智的低下头,只有少数心声被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杀戮的兴奋所支配,没听到方布的命令。 五百支平头梅针箭穿过战场上的黑烟,带着特有的尖啸声砸在护墙之上! 在数百“丁当”声中夹杂了几声惨叫。 “右哨三队弓箭手,盯死那些蒙古骑兵!”方布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指挥出现了纰漏,过于关注奴隶军的冲杀,忽视了蒙古骑兵的威胁。 “是!大人!”三队弓箭手齐齐调转长弓,瞄准第二次冲入百步范围内的蒙古千骑队,就是一轮三箭连珠射! 别看这专门抽调出来的三队弓箭手,只有不到五十人,但他们手中的长弓是威力最大的,射术也是全哨最好的,蒙古骑兵刚进入百步内,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密集的箭雨! 张亦隆暗自点头,自己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应弦即倒! 蒙古骑兵瞬间就有四十余骑中箭落马,整个阵形为之一乱! 在没穿越以前,张亦隆一直好奇一件事,古代的弓箭真的能一箭就把人射死吗? 别说弓箭了,就是现代枪弹,也不见得能把人一枪打死。 张亦隆有过与人近距离枪战的经验,对方身中三枪才缓缓靠墙倒地,在地上还抽搐了快一分钟才咽气。 被一支箭矢射中,真的会立刻毙命? 现在张亦隆相信了。 被箭矢射中之人确实有可能不会马上毙命,但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被一箭射中,失控坠马,那就是十死无生了。 相对来说,步行冲锋的奴隶军情况要好一些,被一箭射中后,也会因剧痛而失去意识或是丧失行动能力,但只要不被后面的自己人踩上几脚,还是能在地上挣扎好一会儿的。 张亦隆甚至亲眼见到几个悍勇的奴隶军,用力掰断箭杆后,爬起来继续冲锋。 当然,更多的是被一箭射中后死得无声无息。 “他娘的!这些人还真不怕死啊?!” 说话的是唐茂华,他已经把背负的8枚手榴弹全扔了出去,现在正在从长夫军手中接过二个全新的牛皮弹袋。 连续远投让少年的额头微微见汗了,顾不上擦一下,从牛皮袋里抓过一枚手榴弹,点然引线后,略一停留,撒手扔出! 手榴弹在距离奴隶军头顶上方数尺时炸开! 方圆数丈内死伤者多达十余人! 可还是没能吓住奴隶军冲锋的脚步。 短短一百多步,千人规模的奴隶军已经死伤超过了四成! 粮仓外的那片小小的空地此时已经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张亦隆没理会唐茂华的感叹,此时的他脑中正在思索一个重要问题,对方要如何攻坚? 没有冲车!没有云梯!好像也没见有人拿飞抓之类的东西。 那么对方要如何攻坚呢? 就算是蚊附攻城,起码也要有个云梯吧。总不能搭人梯吧? 就在此时,唐茂华一句点醒了张亦隆,“他们向缺口集中了!所有人!两连投!” 他娘的!这些人是要从缺口冲进来啊! “传令兵!告诉姜玮!死守缺口,绝不能让他们爬进来!”张亦隆知道自己制造的塞门刀车,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用于堵缺口是没问题的。 塞门刀车的车轮和车辕已经被钉死在地上,对方光靠人力是推不动的,唯一的机会就是通过塞门刀车与缺口之间的缝隙爬进来! 传令兵马上跑下护墙,把命令传达给姜玮。 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爆炸声!三十多枚手榴弹在距离护墙十步的距离上炸开了花! 这是张亦隆严令过的,十五步内绝对不允许投弹! 连续爆炸形成的黑烟一瞬间笼罩所有人! 黑烟散去,刚才还在狂叫着冲杀的上百兵奴隶军已经全部倒地,不是变成了尸体碎块就是身受重伤,滚地惨叫。 可没等唐茂华高兴,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奴隶军狂叫着涌了上来! “把火力集中到二十步外!”张亦隆及时提醒唐茂华不犯投弹过近的毛病。现在这种穿越版手榴弹的外壳加工实在太过粗糙,不可能全部碎成有效破片,不排除会有大破片远飞误伤自己人的可能性。所以必须要严格控制投弹距离。 再说了,张亦隆也不觉得这些奴隶军真的能爬进来! 姜玮又不是只会吃干饭的蠢货! 姜玮当然不是蠢货,他在接到命令之前就已经调了三队长枪、二队弓箭手到塞门刀车旁待命。 就在唐茂华指挥少年掷弹兵们转移火力之时,奴隶军已经涌到了缺口处。 迎接他们的是两辆并排的塞门刀车,车上坚立二块厚木板,木板上钉了几十把刃长二尺有余的利刃。 第一批扑上来的奴隶军还没想明白如何通过,就被自己身后的战友拥挤着直接撞上了塞门刀车。 十余人当场就被刀车钉死! 可剩下的人根本不管这些战友的死活,而是一门心思的想从他们的尸体上爬过去。只要爬进去,就有富贵在等着自己。 可没等他们爬上塞门刀车,数十枝长枪已经从缝隙里直刺而来! 惨叫声再起!躲无可躲的奴隶军接连被长枪刺倒在地。 有人挺起长枪就要回刺,可他刺出的长枪却被对方身上重甲抵住,不等他撤枪再刺,旁边的数枝长枪早就把他的身体捅出数个血洞! 短短数息之间,涌到缺口处的奴隶军就被杀伤了数十人之多。加上时不时还有箭矢从缝隙射出,更加剧了此处的混乱。 但随着涌入的缺口的奴隶军越来越多,战况开始逆转! 先是有人死命抓住刺来的长枪,宁可自己死,也要把对方的长枪回撤之势拖延片刻,好给自己身边的战友创造战机。 后是有人发觉对面的士卒虽然全身重甲,但面门却毫无防护,故而用长枪对准振威军士卒的面门就是一顿乱扎乱捅。 数名振威军士卒中枪倒地。 更有人发现了塞门刀车的车厢下方是能勉强挤进一人的,一个瘦弱的少年口含短刀,悄无声息的爬了进来,一连割伤三名振威军士卒的小腿,才被发现! 第三百五十六章 血战奴军(下) 但只要一被发现,那就是必死的下场,不等少年有所反应,一名标营刀牌手就已经快步赶到,手中腰刀做势要砍,少年奴隶马上举起手中的短刀意欲格挡,却没想到这只是刀牌手的虚招,真正的杀招是刀牌手左手的木牌。 “碰”的一声闷响,蒙了生牛皮的小圆盾重重的拍在少年奴隶胸口上。 少年一口鲜血喷出,连连后退,不等他站稳脚跟,一名标营长枪手已经挺枪从他右侧一枪戳来,不等少年奴隶有所反应,三寸五分的枪尖就已经贯入他体内! 长枪手一击得手后,还怕少年不死,又用力拧动枪杆,让枪尖在少年体腔内狠狠搅动了一番! 少年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相比第二个从塞门刀车下爬出的人,少年奴隶还算好的。 第二个从车底爬入粮仓内的奴隶,刚从车下露出脑袋,就被不远处一名标营长弓箭手射出的一支梅针箭直接贯颅而亡。 紧接着几名标营长枪手蹲在地上,把长枪伸入车底下一顿乱戳乱刺, 几名还想从车底下爬入的奴隶军当场惨死! 一时之间,振威军和鄂尔多斯万户奴隶军在粮仓缺口处形成了僵持的局面,有限的空间使奴隶军一次只有几人能尝试爬过塞门刀车,使其不能发挥人数优势,却也限制了振威军在此处的防守兵力。 很快就演变成了双方隔着塞门刀车的长枪互刺。 这对于身披双层重甲的振威军标营士卒来说,根本无惧这种长枪互刺,除非是正巧面门中枪,否则就算是被对方的长枪戳中,也没什么大事,皮外伤都不会没有。 可对于只穿着粗布衣的奴隶军来,只要被振威军的长枪戳中,就是非死即伤的后果。 加上他们现在蚁聚在缺口附近,正好是守城兵器的理想目标。 虽说少年掷弹兵们不敢投弹了,可护墙上有不少事先囤积的条石,二名标营士卒抬起条石,对着护墙下的砸下去,就能收割五六条人命! 只不过,没人想到这些条石最后会变成奴隶军手中的攻城武器! 被箭射,被长枪捅,被条石砸,好不容易冲到护墙下的蒙古奴隶军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身陷地狱之中,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 人在绝境之中有时候是能爆发出惊人潜能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抱着条石把这车撞开啊!不然,我们都要白死在这里了!” 一句话提醒了陷入绝境的奴隶军,几十个最健壮的汉子顶着护墙下射下的箭矢,抱起沾满自己战友血肉的条石,怒吼着冲向塞门刀车! “嗵!”条石狠狠的撞击在塞门刀车上,直接就把刀车的利刃撞弯了! “嗵!”又一下狠狠的撞击,塞门刀车狠狠的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嗵!”第三下凶猛的撞击把两枚塞门刀车车轮下方深深钉入大地的粗大铁钉震了出来! “嗵!”第四下撞击后,两枚铁钉直接被从地下粗暴震出!整辆塞门刀车往后退了半步! “来人!射死他们!”护墙上的张亦隆脸色有些难看了,没想到这些扔下去的条石居然变成了奴隶军的攻坚武器! 堵住缺口的两辆塞门刀车说到底只是在大车的基础上改进而成的简陋版,是经不起如此凶猛撞击的。 三队长枪手听到张亦隆命令后,马上拔转长弓,从护墙下探身下射! 三十余支箭矢瞬间就把抬条石的奴隶军射倒在地。 但奴隶军们根本不理会这些箭矢,更多的奴隶冲上去抱起条石! 同时还有奴隶军把手中的长枪向上掷出,以掩护战友抬石撞车! 第三百五十七章 血战奴军(续 ) 由于每次射箭都要从护墙上探出身来,所以标营士卒的不能像在护墙上那样快速发箭,只能是搭好箭后探身再射。如此一来,射箭的速度就会大为下降,而且探身射箭,自身暴露的面积更大,风险也确实更高。 很快,就有二名标营士卒被护墙上掷上来的长枪射中牺牲。 有人牺牲,马上就会有人顶上来。 绝对不能让这些奴隶把塞门刀车撞开! 一旦失去护墙的掩护,兵力占绝对优势的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会让身在此地的振威军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想要活下去,在苏木沁板申的家人想要活下去,这些敢去抬条石的奴隶必须死! 一支支致命的羽箭从护墙上射下! 毫无防护的奴隶军几乎是中箭即倒,可每次有人倒下,都会有更多的奴隶冲上去抬起条石,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塞门刀车! 在沉重的撞击之下,越来越多的铁钉被撞出地面,两辆塞门刀车的摇晃越来越剧烈! 每一次撞击都意味着奴隶们离解脱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就更近一步,值得为之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自己的生命! 此时的三块条石已经被奴隶们的鲜血染成了红色,需要用衣服或破布包着才能抱起来。 不停的有人中箭倒地,不停的有人冲上来接过条石,继续凶猛的撞击。 尸体挡路了就被野蛮的踢开,活着的时候都没人当他们是人,现在死了,就谈不上什么尊严了。 缺口前的尸体很快就堆积如一座小山了,但仍有大量的奴隶军顶着护墙上密集而致命的火力,穿越手榴弹爆炸后腾起的黑烟,义无反顾的冲向死亡! 无论是护墙上的射出的箭矢还是投掷出的手榴弹,都无法阻止奴隶军的一锅端冲锋。 护墙上的振威军标营士卒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就算他们中有不过是见识过战阵的,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战士。 至于说少年掷弹兵,已经有数人控制不住自己,蹲在护墙上呕吐了起来, 只有张亦隆、方布和几个真正打过硬仗的老兵面色如常,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变形。 几名振威军士卒见砸下去的条石变成了对方的攻城武器,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扔了。 不想身边的张亦隆平淡的说了一句:“楞什么,接着扔!” 缺口尺寸有限,就算再多扔几根条石下去,最多也只能同时有三块条石撞击塞门刀车。 “是!”几块二人才能抬动的条石被从护墙上扔下去,每一块条石都能在奴隶军人群中溅起大片的血花! 听着塞门刀车外的惨叫声和疯狂的吼声,振威军标营士卒都有些心惊了,长枪手把手中的枪杆握的更紧了,对外的刺击也更加凶狠! 刀牌手也提起了小圆盾和临时抓来客串盾牌的木板,右手中的腰刀高举过头项,随时准备一刀劈下! 只有弓箭手们还能保持镇静,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了,一支支箭矢从塞门刀车的缝隙中射出,无情的收割着奴隶军的生命。 指挥作战的姜玮脸上浮起了一丝狞笑,塞门刀车是扛不了多长时间了,不是被撞进去就是直接被撞碎,既然如此,那么就要让它发挥最大的功效! 他点手叫过一名哨官,吩咐了几句,哨官脸色一白,但也没敢多问什么,转身跑开了! 很快,十几包粮食就被士卒们抬了起来,就在塞门刀车后方七尺有余的地方垒起一个简易的阵地。 然后几名标营士卒喊着号子把两门桦木炮中的一门抬到了粮食包上,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寒门刀车。 另一门已经装好了火药和弹丸,就放在不远处,做为备用。 这是给奴隶军的一个意外之喜。 除了这门桦木炮以外,从苏木沁板申带来的所有火器也全部调了过来,说是全部,实际上也只有47支三眼铳和36支神枪,为数不多的鸟铳留给了驻守苏木沁板申的胡新明。 张亦隆没有检查这些火器,于硕已经检查过了,张亦隆就没有再多此一举。 现在这些火器都被整齐的摆放在粮食包上,齐刷刷的指向缺口。 姜玮快步走到桦木炮后,仔细瞄了瞄,确定没有丝毫误差之后,说了句:“火绳!” 一名长夫军炮手马上把吹旺的火绳递到姜玮手中。 姜玮狞笑着用火绳点燃了桦木炮上的引线!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炮惊魂(上) “所有人!趴下!”看着引线的点燃,姜玮这才下令所有就地卧倒,标营士卒头戴铁盔,身披双层重甲,只要卧倒,就不会被木片伤到。 他自己刚躲的远远的,在临时营地出发之时,于帅特意嘱咐过,万一战事紧急到需要使用桦木炮,一定要用几个粮食包压住炮身,点燃引线后一定要迅速躲向侧方,桦木炮后方二十步不能有人。 姜玮此时就严格按照于帅的命令行事,不仅自己点燃引线后马上躲开,事先也已经把标营士卒都远远的赶开了。 “嗤”的一声轻响,燃烧的引线飞快的窜入火门中,点燃了炮膛内的黑火药,三斤黑火药用一声巨响,把一枚重达2斤的铁制弹丸推出炮管,由于火药量不多,弹丸飞行速度并不快,但姜玮追求的也不是射程,而是最大的杀伤效果。 记得于大帅曾经说过,实心弹丸要想提高杀伤力,得看打中什么目标,最理想的目标就是各种木制品,被弹丸打碎后的木片会如利刀般四周乱飞,方圆数丈内的人只要不是死死趴在地上,就会是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垫在粮包上的桦木炮距塞门刀车不过十余步,正是弹丸初速最大之时! 弹丸看着似乎飞得不快,却暗含着巨大的动能,虽然因炮身跳动导致弹丸有所偏差,但目标毕竟是一辆塞门刀车,些许偏差并不影响效果,弹丸晃悠悠的命中了同样是摇摇欲坠的塞门刀车。 “轰!”被弹丸命中的塞门刀车瞬间还原成数万块碎木块和更多的碎木片! 四散的木块、木片转眼间就横扫了聚焦在缺口处的奴隶军! 弹丸没有飞得太远,在打碎了塞门刀车后,正巧打中了一根被奴隶军抬着撞车的条石上。 铁制弹丸直接打爆了条石!碎裂的石块把缺口处最后一点还活着的奴隶军全部打死,失去动能的弹丸也在不远处坠落于地。 此时的缺口处只剩下半辆塞门刀车,另一辆塞门刀车已经彻底不见了,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缺口处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浓烈到让人能把肠子呕出来的血腥味。 别说没被破片雨波及的奴隶军了,就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振威军标营士卒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桦木炮有如此威力? 姜玮却没什么意外,他只是看了一眼远远翻滚在自己身后的桦木炮,于帅确实睿智,尽管已经盖了四包粮食,可桦木炮还是翻着跟头摔出了十余步。 幸好后方没人,否则同样是个非死即伤。 没空做更多的感叹,姜玮招手叫过几名有些失神的士卒,让他们把另一门已经装填了火药和弹丸的桦木炮抬过来。 于帅同样说过,一旦桦木炮翻滚摔出后,就不能再用了,一定要等到于帅亲自检查后再说,否则极易炸膛。 也就是说,这两门桦木炮实际上都只能用一次! 第二门桦木炮被抬了过来,姜玮亲自操炮,重新瞄准已是门户大开的缺口,瞄准好后,姜玮下令在桦木炮上压六袋粮食!就不信这次还能再蹦那么远! 毕竟这一次不仅是桦木炮要开火,49枝三眼铳和36枝神枪也要一起开火,力争用最强的火力杀伤敢于冲入缺口的敌军。 这一轮火力打击之后,就要进入最血腥、最野蛮的肉搏战了。 姜玮很清楚,现在敌我双方兵力差距过于悬殊,一旦进入肉搏战,那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标营士卒结成枪阵,能够以少敌多,但在十倍的兵力差距之下,恐怕也坚持不到天黑。 而于帅率领的振威军主力最快恐怕也要明天天亮才能到达。 振威军主力绝大多数是步卒,如果按大明军队的惯例,每天只能行军半天,距离不超过30里就要觅地扎营了,战事紧急时一天行军距离也不过60里。 振威军之前的几次出征都只抽调了最为精锐的标营、少年侍卫队等,行军也是骑马为主,乘车为辅,所以一天走六十里根本不在话下。 但这一次振威军主力尽出,小小的苏木沁板申根本凑不出那么多战马和马车,所以除了标营、步军中军营、重骑营等少量精锐是骑马行军以外,其余各营都只能是步行。 从临时营地到这里,徒步行军起码也要走半天,加上宿营需要耗时半天,如此算来,于帅率领的振威军主力最快赶到此地也得是明天上午。 现在才是刚过中午,还半个白天和整个黑夜,这让姜玮不由得有些焦虑。 正是这种焦虑,让他没有请示张大帅就自行决定开炮。 没指望这一炮能打死多少人,只是希望用这一炮能震撼蒙古骑兵的心神,让他们犹豫不决。毕竟自大明军队将北元军队驱逐到漠北后,蒙古骑兵在火器上吃过的苦头足够多了。 想到这里,姜玮抬头看向护墙上,却发现张亦隆根本就没看他。 张大帅正在忙着把一个个瘫倒在地的少年掷弹兵拉起来,拍拍他们的脑袋,往屁股上踹一脚,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安慰这些第一次走上修罗战场的少年。 姜玮看得有些出神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拥兵数千的将领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很快,姜玮身边的标营士卒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抬头看向护墙。 好一会儿,一个曾经在大同镇当过兵的标营士卒低声说道:“他娘的,我怎么觉得就算是战死此地,好像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真羡慕那些小家伙,”另一个出身军户的标营士卒用袖子擦了擦脸,“这世上还真有把咱们当兵的人当人看的大帅。” “振威军万岁!”一名标营中哨的哨官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忽的抽出自己的腰刀,长刀指天,大声欢呼了起来:“大帅万岁!” “振威军万岁!” “大帅万岁!” 粮仓内,所有的振威军将士都开始呼喊起来,不管是哨官还是士卒,哪怕是受伤的士卒,只要能出声,都在喊着。 士气就在这如雷的喊声中快速恢复。 张亦隆对这忽如其来的喊声有些意外,扭头看了看粮仓内那些一边振臂高呼一边泪流满面的将士,有些茫然。 “大帅,”一直站在张亦隆身边的姜玮低声说道:“我们是第一次见到把士卒当成人的大人。” 张亦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解放军自成军以来就是一支强调官兵一体的新式军队,自己三人对于振威军中的所有人都能做到一视同仁,既然是长夫军中的奴隶,在穿越三人组看来,也只是暂时失去自由的战友。 但对于生活在明末乱世之人来说,这种发乎本心的一视同仁就显得极其难得,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能把部下当成人的军官确实是太少了。 既然现在的士气上来了,张亦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手中的长枪直指粮仓外列阵的蒙古骑兵:“只要他们敢来!就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战意昂扬的吼声震撼了整个粮仓。 相比之下,整个蒙古军队的士气都下降了至少三成。 一直拼死进攻的奴隶军也被这一炮彻底的震碎了心胆,他们扔下受伤的战友,慌乱的逃了回来。 刘贤飞面罩寒霜,手中曲刃马刀一扬,身边的亲兵就要纵马砍杀。不料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暂时让他们先回来吧。” 说话的正是此前一直蹲在战马上的大髯汉子,现在的他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一杆标枪。 “是!郭叔。”刘贤飞再桀骜不驯也知道这大髯汉子不好惹,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让手下一名召图带一个百骑队过去收拢溃散回来的奴隶军。 大髯汉子眯眼注视着洞开的缺口,距离虽远,可他的眼力相当不错,一眼就看到了缺口后方那个黑洞洞炮口。 “郭叔,我们……”刘贤飞刚问了半句,就被大髯汉子挥手止住了话头。 汉子一边撸着自己形如乱草的胡子,一边自言自语:“没有炮车,没有地锚,看来这是类似虎蹲炮或是毒虎炮一类的火器。” “不过看这威力,更像是小号的佛郎机。这帮家伙是怎么制造出如此犀利火器的?” 刘贤飞见汉子陷入沉思,也就不敢出言打扰了。 好一会儿,大髯汉子才从思考中恢复过来,“不行,我去和太师商量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汉子拔马就走,临了还扔下一句,“给逃回来的奴隶军发点酒水和肉干!” “是!”尽管有些不情不愿,刘贤飞还是吩咐手下人去取水袋和肉干。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炮惊魂(中) 黑袍太师见大髯汉子策马而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觉得如何?” 大髯汉子重新蹲在马鞍上,伸手抹了把脸,“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黑袍太师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有屁快放!” “我觉得还是去打太平堡吧。”大髯汉子用下巴指向远处正在缓缓退出战场的太平堡堡丁,“趁着他们还没躲回太平堡的坚墙之后,一鼓作气干掉得了。” “这粮仓如此难打?”黑袍太师明显不想去打太平堡,只是从大髯汉子的话里听出言外之意。 “不好打,”见黑袍太师坚持不肯去打太平堡,大髯汉子也就没多说什么,反正当家作主的是他,又不是自己一个外人,“那个缺口,实际上是个陷阱。” “陷阱?”黑袍太师对于大髯汉子的说法有些意外。 “就是陷阱,”大髯汉子嘿嘿笑着:“指挥这仗的小子很精明,他们人少,如果平分到四面护墙上,只要围攻的人马足够多,耗下去他们肯定完蛋。” “所以他们故意在正面护墙上开了个口子,看似是一个弱点,却能吸引攻城之人的所有注意力,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双方只在一面护墙前决胜负,兵力多的一方反而施展不开?”黑袍太师连连点头,“看来对手不简单啊。” “而且对方还有火炮,”大髯汉子眼中的精光一闪,“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楚,不过从刚才的威力来看,大概是大号或是中号佛朗机。就算是你真要想打,我觉得也别从正面冲了。” 黑袍太师沉默了,四面围攻不是不可以,但缺乏攻城器械的蒙古兵,想要从另外三面护墙上攻进去,就得用人命填。 在他看来,这些蒙古兵的命不值钱,可是,眼看着林丹汗西征在即,短时间内自己是不可能再训练出一支堪战之兵的。 大髯汉子也看出了黑袍太师的犹豫,“要我说,干脆退兵得了,事后让太平堡那帮奸商出点血,这事就算了。” “我估算,明天一早对方大军就要到了,最迟也不会迟过中午,就算我们拼尽全力拿下粮仓,除非是太平堡商会愿意提供上千辆大车,否则我们也很难把这些粮食运回去。” 黑袍太师继续沉默着,按他之前的计划,蒙古骑兵会兵不血刃的夺下粮仓,然后每名蒙古骑兵驮五十斤粮食,奴隶军每人背负一百二三十斤,再从太平堡商会借个几百辆大车也就足够了。 那时候粮仓在自己手里,太平堡区区几百人马也不敢出兵来夺,只能由着自己在这些奸商身上狠狠砍上一刀! 这才叫一刀9999! 只是没想到,前不久碰到的那支神秘军队,这一次又抢先了。 搞得自己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退兵没问题,也不存在什么威望受损的情况,事后自然要找太平堡商会要补偿。但是,黑袍下的太师陷入了沉思,万一对方不只是想着要夺取粮仓里的粮食呢? 万一对方是要拿下太平堡呢?! 自从他当上鄂尔多斯万户的太师以后,就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不干脆把太平堡拿下来? 要说之前是因为太平堡的存在能让蒙古右翼三万户有一个可以绕开互市获取口内物资的渠道,现在眼看着林丹汗西征在即,这个渠道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的太平堡,就只是一个怀抱着金砖走在闹市中的稚童! 此时不趁机劫掠一番,更待何时? 只可惜,汗王始终不同意自己的劫掠计划,多次劝说都不同意。现在的自己暂时还没有与汗王翻脸的资本,只能把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压了又压。 “你说,”好一会儿黑袍太师才回过神来,“要是这个振威军把太平堡拿下来,怎么办?” “好事啊!”大髯汉子直接笑出了声,“那我们就可以让汗王派出使者,直接问罪土默特万户了,要是对方不承认,就让他们出兵,我们三家共同讨伐这个什么狗屁振威军!” “要是土默特万户承认了,那就更好了,我们坐收渔利就是了。” 黑袍太师扫了眼粮仓前惨烈的战场,一个千骑队损失三百人马,却毫无所获,回去鄂尔多斯万户后肯定会有蒙古权贵说三道四,只不过自己不会在意就是了。 只不过,那些尸体和伤员是必须要带回去的。 想到这里,黑袍太师点手叫过一个宿卫亲兵,“你找一个会说汉话的奴隶,给他匹马,让他去传话。” “就说,我们可以退兵,但要把战死之人的尸体和伤员抬回来,希望对方能同意。” “是!”宿卫亲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如果对方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就接着打,”黑袍下的太师怪笑几声:“只要对方不是蠢货,会同意的。” “是!” 片刻之后,一名奴隶骑着一匹战马疾驰向粮仓。 他双手高举,尽全力喊着“我是来传话的,不要杀我。” “我是来传话的,千万不要杀我!” 护墙之上,方布看向张亦隆。 张亦隆气笑了,这还需要请示我?“让他过来吧。” 一个大嗓门标营士卒喊道:“过来吧,不会杀你的!” 奴隶策马狂奔到护墙上,别看他一直高举双手,只用双腿控马,却灵活的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 第三百六十章 一炮惊魂(下) 张亦隆眼睛一亮,这人的骑术如此之精,可看这穿着打扮,像是奴隶军? 思索间,那汉子已经来到护墙之下,抬头向上看了看,很明显,认出了张亦隆是个当头的。 汉子脸上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没有双手抱拳,而是继续高举双手,没办法,被几十张长弓指着,支支箭镞上闪着慑人的寒光。 “这位大人,我是来传话的。”汉子笑得脸都要抽搐了。 张亦隆挥了挥手,标营士卒收起了长弓,“说吧,什么话?” 汉子没有放下双手,不敢。只是快速把黑袍太师的话复述了一遍。 张亦隆摸着有些扎手的下巴,刮胡刀刀片得省着点用。蒙古人是有战场上不遗留尸体伤员的传统,据说带回战死者尸体之人可以获得其一半的家产。 对于这些尸体,张亦隆是没有一点兴趣的,相比从尸体上剥下那些不值什么钱的粗陋铁网甲需要冒的各种风险,张亦隆到是希望蒙古兵自己把战场打扫干净。 想了想,张亦隆笑着对汉子说道:“我同意,不过有二个条件,一是不许捡拾地上的火器,否则就地射杀。” 护墙下的汉子连连点头。 “二是交出五十匹战马。” 汉子还是点头,说到底,他一个传话的奴隶,还能干什么。 就在汉子拔马要回之时,张亦隆忽的说了一句:“你是奴隶?” 汉子继续高举双手,扭头回了句:“是,我是奴隶。” 张亦隆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方布看出了张亦隆有惜才之意,笑道:“大帅是要招揽此人?” “是啊,”张亦隆看着汉子的背影,“此人的骑术不在周洪新之下,我们要组建自己的骑兵,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所缺少的。” 方布看着仍保持着高举双手姿势骑马离开的汉子,“大帅说得有理。他能高举双手如此长的时间,应该是练家子。” “你让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警戒。”张亦隆自己现在也是一身大汗,接过邱成递过来的水壶,狠狠的灌下几大口,抹了抹嘴,笑骂道:“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全军骑马实在是太有必要了,光靠两条腿确实不行。” 方布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下令护墙上一半人就地休息,另一半人持弓警戒。 一直反对全军骑马的不正是您吗? 张亦隆没注意到方布脸上的怪异表情,此时的他抽出17式单兵望远镜,认真的观察着对远方蒙古军阵。 镜头之下,汉子已经策马返回,一个年轻人拦住他,双方简单交谈后,年轻人返回中军。 张亦隆的镜头一直追踪着那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宿卫亲兵的年轻人,看着他来到中军,向一个黑袍太师行礼,回话。 引起张亦隆注意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蹲在马鞍上的大髯汉子。 能稳如泰山的蹲在一匹战马之上?! 自从穿越以来,就是在达阳兄弟的宿卫亲军之中,张亦隆也没见过骑术如此高超之人。 “你看。”张亦隆把17式单兵望远镜递给方布,“那人骑术如何?” 方布接过望远镜,看了几眼就把望远镜还给了大帅,“高!不只是骑术高,此人的武艺之高,恐怕远在我等之上。” 果然,张亦隆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几人能对付他?” “至少三人!”方布说得斩钉截铁,“五人更有保证!” “嗯?”张亦隆有些惊讶,手中的望远镜没放下来,继续盯着蒙军阵形,“这么说来,得把这人列入必杀之列了。” 方布神色认真,“大帅说得是,只要战场上碰到此人,我一定调两队长弓手!” 战场,又不是江湖,讲什么单打独斗?什么狗屁武学宗师,江湖高手,一轮攒射后,不信射不死你! 一轮不够,大不了再来一轮就是了! 二队不够,那就四队! 张亦隆没说话,方布这话自然是没一点错的。 忽的,张亦隆放下了望远镜,“长弓手不一定能行,以后振威军会大量装备火器,只要在战场上碰到此人,马上调集二队以上的火枪手!” 就在刚才,当张亦隆手中的17式望远镜再次扫过大髯汉子之时,那人竟然好像心生感应,抬头看向自己,双眼中精力充沛! 还真是高手! 方布一凛,马上点头道:“大帅放心!属下记住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炮惊魂(续) 几乎就在同时,黑袍太师察觉到了身边大髯汉子身上爆发的冲天杀气,有些诧异的问了句:“怎么了?” 汉子好一会儿沉声说道:“护墙上有人用千里镜一类东西看我们,有杀意。” 黑袍太师的声音有些变化了,“杀意?这你也能感觉到?” 大髯汉子声音忽的变低了,“如果你也是从记事起就被人追杀,几十年下来,也会有这种感应的。” 黑袍太师沉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句:“小子,别以为只有你被人追杀过。” 大髯汉子不说话了,身边这位黑袍太师出身来历全是谜,不是没人打听,只是想打听的人都进了草原狼的肚子里。 无一例外。 大髯汉子对于黑袍太师的过去没啥兴趣,但从他刚才的话里,可以听得出这位神秘的太师曾经有过一段非常不堪的往事,这让汉子有些幸灾乐祸。 此时的蒙古军阵中,侥幸从沙场捡了条命的奴隶军,正在重新整队,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每二人给马一匹,牛皮一张,伤员放在马上,尸体用牛皮拖回来。 刘贤飞特意吩咐了一句,“任何人不许捡拾地上的火器!” 奴隶军们一起点头,刚才那汉子已经说了,捡拾地上火器之人,就地射杀。现在别说火器了,就是扔在地上的刀枪也没人敢捡了。 大手一挥,把奴隶军打发走后,刘贤飞把刚才去传话的汉子叫过来,让他带人送五十匹战马过去。 汉子躬身施礼后,从奴隶军中叫了二十余人,每人骑一马,再牵一匹马,直奔粮仓而来。 张亦隆收好17式单兵望远镜,扭头对粮仓内的姜玮说道:“注意警戒!” 姜玮点点头,手中火绳就一直没熄,身边的标营士卒手中的弓箭也一直没有丝毫的松懈。 “方布,让大家警戒!”看着远处乱哄哄走来的奴隶军,张亦隆还是不敢大意。 “是!”方布手中长弓指向前方,“全军备战!” “是!”护墙上所有标营士卒重新打起精神,抓起手边的长弓,抽箭备战。 打到现在,所有人实际上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之前靠着分泌的肾上腺素还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现在肾上腺素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张亦隆这才不得不让一半人马先休息一会儿,能恢复一点体力是一点。 远处那阵形严整的四五千蒙古铁骑还没动呢。 最后的二颗飞雷,张亦隆打算留在最后,真要到了必死之时,就用这两颗飞雷把整座粮仓全部引燃了! 在这个没有现代化消防设备和专门消防救援队伍的明末草原上,粮仓起火就真的是火龙烧仓了。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在护墙上振威军士卒的注视和弓箭的威胁之下,鄂尔多斯万户奴隶军开始收尸了。经过振威军与奴隶军的激战后,原本还有救的,现在大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没被箭矢和手榴弹破片杀死,也已经被奴隶军踩死了。 上千人冲过来逃回去,躺在地上之人是什么后果,不看可知。 在箭矢的瞄准下,奴隶军们都很老实。凡是穿铁网甲的,先检查死活,然后再分别拖到战马上或是直接放在牛皮上。 方布一眼看去,没几人能被放到战马上,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更多的牛皮。三百多具尸体,几十个伤员,对于一支千人规模的蒙古骑兵队来说,损失不算小了。可对于远方的那支规模几近半万的蒙古骑兵队来说,这点损失实在不值一提。 很明显,率领这支骑兵队之人对于自己一方拥有火器的数量出现了严重的误判,特别是经过奴隶军一轮试探之后,对方显然认为振威军手中还有数量足够的火器,不愿意发起损失高昂的连续攻击。 实际上,方布暗自苦笑,从临时营地出发时携带的手榴弹已经消耗了大半,箭矢数量足够,但真正对让这些蒙古骑兵恐惧却只有这些手榴弹了。 不由自主的看了眼一直安静待在张大帅身边的唐茂华,方布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一直以来,方布、董一振这些出身大明军队的将领对于三位大帅重视火器都有些意见。他们不是不明白火器的厉害,只是在这口外草原,能制造出什么犀利的火器? 结果一个个被狠狠的打了脸,先是于帅用木头制成了不比佛郎机铳逊色的桦木炮,胡帅弄出了这种堪称利器的手榴弹和飞雷,只有身边的张大帅好像没啥成果,大概是因为张大帅嫌弃苏木沁板申造不出他心中的火器吧。 张亦隆没空搭理方布的胡思乱想,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那个奴隶军汉子身上,此人正带着二十余名奴隶军把战马送过来。 汉子让众人在五十步外停下,自己一人高举双手驰马来到护墙上,抬头问道:“大人,马带来了,您看怎么办?” 张亦隆随手指了一处距缺口几十步的一片空地,“把马放在那儿就行了。” “是!大人!”注子没有丝毫犹豫,拔马就走。 “大帅……”唐茂华看了眼空无一物的空地,不知道这五十匹战马要如何处理。 “我就是想给他出个难题,看他能不有解决。”张亦隆不觉得会是什么难题,好办的很,就看这汉子的理解能力如何了。 唐茂华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汉子。 只见他在地上随意捡拾起几支奴隶军丢弃的长枪,走回到张亦隆指定的空地之上,用力把长枪钉入地中。 “这人手劲可以啊。”唐茂华感叹了一句,虽说此时正值盛夏,土地潮湿松软,可只用一只手就把长枪钉入大地一尺有余,放眼整个振威军也没几人能办到。在少年看来,于帅肯定能行,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果然是练家子。”方布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扫了一眼,有些惊讶,“蒙古人居然把这人当奴隶?” “不然呢?”这一次接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杨元标,“方大人,在三位大帅创立振威军之前,凭本事在草原上想出人头地,有点难吧?” 方布笑了笑,没理会少年话里潜藏的小刺,因为少年说得确实是实话。 凭本事在草原上不是不能出人头地,只是太难了。现在的草原早就是铁木真那个群雄并起的时代了,无论蒙古右左翼都是论资排辈。更何况,汉人在这里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无论是大明还是曾经存在的大明金国,对于他们这些流落口外的汉人都远远达不到用人不疑的程度。 相比之下,大明金国还好点,起码不会要他们的脑袋。 张亦隆伸手一拍少年侍卫的头盔,“自家人说话,不许阴阳怪气!” “对不起,方大人。”杨元标吐了下舌头,冲着方布抱拳道歉。 “没事,没事。”方布摆了摆手,自己确实不会在意,谁还没个少年意气之时。 众人看着汉子一一把长枪钉入大地,又用手晃了晃,这才返身招呼众人把战马牵过来。 “这些人的骑术不错嘛。”张亦隆眯眼而笑,二十多名奴隶每人都牵着一匹战马,却能在混乱的人群中自由穿行,这骑术相当可以了。 汉子没注意到来自护墙上的注视,或者说注意到了却也没功夫理会,他亲自把战马牵到长枪前,再一一系好缰绳,这才长呼口气,准备和其他人一起返回。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护墙上传来一个声音,“你,过来一下。” 汉子浑身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他没敢回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夜战之夜(上) 但他不能无视这个声音,不然死亡就会伴随着弓弦恐怖的“嗡嗡”震动声和箭矢破空的尖啸声转瞬间而至。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所以尽管有些畏惧,有些些疑惑,可汉子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声音发出方向。 只见护墙上那名年轻的大人冲他招了招手。 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返身走了过去,远处二十多名奴隶也一起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想不想过来和我一起打天下?”张亦隆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汉子瞬间陷入了茫然之中。 和这位大人一起打天下?好一会儿汉子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这是要招揽自己?自己怎么就进了这位大人的眼了? “不仅是你,你身后的那些兄弟,想来的话,我都要了。”张亦隆微笑道:“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起码都能把你们当人看。” 汉子认真的想了想,轻叹一声,仰头抱拳道:“谢谢大人赏识!只是我等家人都在蒙古人那里,不能为大人效力。” 他都没敢问这位大人是如何知道和他一起送马来的是他的朋友和兄弟。 “没事,”张亦隆一伸手,旁边的邱成马上递来一壶酒,“你们送马过来,辛苦了。”说着,就把酒壶抛向汉子。 汉子愣了下神,赶紧伸手接住酒壶,入手沉甸甸的,不由让他肚里的酒虫翻了个身。 “元标,再给他们一壶。” 杨元标也抛过去一壶,汉子稳稳接酒在手,躬身施礼道:“谢大人!” 就在汉子起身之时,张亦隆说了一句足以改变他一生的话:“如果有一天,想来投奔我,到太平堡找我,就让张正让你来的。” “谢大人!”汉子这一次没有行礼,反而抬起头来认真的看向这位微笑的大人,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人愿意招揽几个奴隶? “最后提醒你一句,晚上就别来夜袭了,会死的。” 汉子闻言浑身一颤,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自己的同伴。 片刻之后,奴隶军如潮水般退去,粮仓前的战场上只留下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血迹和些许人类的残肢,还有百余匹战马的尸体无人问津。 更远处,蒙古军队中已经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 蒙古骑兵撤退了。 来时如风,去时如潮! 就在振威军的眼前,蒙古军来个漂亮的前队变后队。 一个个千骑队整齐的拔转马头,随着牛角号声,整齐的退向天际线。 这就完事了? 护墙上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古人的损失实际上并不大,奴隶军确实是死伤过半,可第一次进攻的那支千骑队,算上伤重不治的也才不到四百人,对于一支四五千人规模的蒙古骑兵来说,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大家都在猜想,奴隶军退下去后,就要轮到蒙古骑兵主力冲杀了。 结果,就这么撤了?! 一直看到蒙古骑兵最后一个千骑队开始拔马西撤,护墙上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进而欢呼声四起! “振威军万岁!” “大帅万岁!” 他们当然有理由欢呼,之前打退太平堡的乌合之众不算什么,可这一仗却是击败了纵横草原上百年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中鄂尔多斯万户的精锐骑兵,这足以让这些不久之前还是百姓的振威军士卒兴奋和自豪了。 就算是大明边军,据守这么块弹丸之地,以数百人抵挡数千蒙古骑兵的攻击,都可以说是一场大捷了。 只是没有割取首级,让一些出身大明边军老兵有些不太适应。 只有张亦隆面色凝重如水。 “大帅……”方布注意到张亦隆脸色不对,又想到刚才大帅对那个奴隶军汉子说的最后一句,一层阴云迅速笼罩上他的心头,难道蒙古人还要发动夜袭? 可他刚想问一句,就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等蒙古骑兵撤远了,你就带人下去把战马牵回来,顺便割些马肉回来。”扔下一句话,张亦隆转身下了护墙。 “多割点,一会儿大家好好吃一顿!”张亦隆又补充了一句,粮仓里所有士卒再次欢呼起来。 刚走了几步,张亦隆察觉到唐茂华没有跟上,扭头说了句:“你们跟上。” “是!”唐茂华赶紧招呼少年掷弹兵们跟上。 护墙上的标营士卒们脸上显出了难以抑制的羡慕,这些少年掷弹兵真是三位大帅的心腹。 见到张亦隆等人下了护墙,姜玮也松了口气,从桦木炮后站起来,有些不安的说道:“大帅,我擅自做主发炮,请大帅治罪。” “治个屁的罪。”张亦隆走到姜玮身边一拍年轻标营统领的肩头,扭头看向堪称血流成河的粮仓缺口,“一个合格的军官没点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行?” “可现在只剩下一门桦木炮了,”姜玮还是觉得这一炮有点可惜了,“我本来想着等蒙古兵冲进来的时候再用,可看到那些奴隶军像疯了一样,就想着一炮能把他们的士气打崩也是值的。” “你想得没错,”张亦隆提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少年侍卫、少年掷弹兵和标营将士说道:“以少击众,最重要的就是打出我们的气势,打掉敌人的士气,姜统领这一炮放得非常好!” “一炮就打掉了蒙古人的士气!当记一大功!” “是,大帅!”一个书办赶紧拿出笔墨开始在功劳薄上记了起来。 “这……”姜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一炮不仅没罪,居然还有功。 “行了,别废话了。”张亦隆再次重拍了姜玮的肩膀,“你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紧接着张亦隆就下了三道简捷明了的命令,全军轮休,准备开饭,天黑之前完成备战。 至于这些命令如何执行,就不是张亦隆需要考虑的了,姜玮是标营统领,方布是副统领,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这个统领也就别当了。 扔下这些杂事后,张亦隆让少年掷弹兵们先去休息,自己带着少年侍卫们直奔临时伤员收容所。 到了用于临时伤员收治的板房前,张亦隆沉默了。 一个浑身沾满满血的年轻人坐在门槛上用一根烟杆正在狠命的抽着烟,看到张亦隆过来,刚要起身,就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不用客套了,累坏了吧?” 年轻人看向旁边的空房子,“大部分都没救过来,尤其是被喷筒打中的,就算没烧死,大多也毒发身亡了。” 张亦隆一皱眉!这喷筒威力这么大?点把身后的少年叫了过来,“邱成,你带些人出去,把所有没用过的喷筒都捡回来,顺便把所有能用的长枪也都捡回来。” 邱成领命而去,虽然说少年侍卫大多因伤留在了临时营地,可作为侍卫统领,他的职权与营官等同,自然可以随意调动标营士卒。 “其他人怎么样?”张亦隆刚要进屋去探视一下,就被年轻的医士拦下了。 “我刚给他们服下金创药和止疼散,现在都睡了。”过度的劳累让年轻军医有些不耐烦。 站在张亦隆身后的杨元标眉头一挑,刚要说什么,身边的唐茂华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事。 年轻医士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视,起身抱拳:“大帅,我……” “没事,”张亦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你说了算,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去拿,不用找姜玮和方布,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完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年轻医士再次重重抱拳!只为这份难得的尊重! “对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说不定还有场恶仗要打呢。有你忙的。”只是张亦隆扔下的这句话把年轻医士重新拖入了地狱。 今晚?!恶仗?! 年轻人目瞪口呆。 杨元标直接笑出了声,真没见识! 第三百六十三单 夜战之夜(中) 这个临时性的粮仓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张亦隆说话之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正在粮仓内忙乱的标营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张亦隆一行。 张亦隆扫视了四周一圈,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你们不会真以为蒙古人就这么走了吧?” “不会吧?!” “真有这么蠢的,站出来让我看看!” 所有人都听得出这话里的玩笑成分,自然也没人真的站出来。 “我们只是打退了他们二次进攻而已,”张亦隆边说边走向一张胡床,一屁股坐在上面,“蒙古人很有可能晚上还会来一次夜袭,所以你们都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是!大帅!”一声整齐的回答让张亦隆笑了起来。 刚坐下没多久,张亦隆就跳起来,盛夏时节,身上套了双层重甲,打仗时没啥感觉,现在一闲下来,简直要热死人了! “元标,帮我一下。”张亦隆再一次想念起了自己曾经穿过的国产“护神”护弹衣,再一次发誓以后万一再有穿戴“护神”,绝对不会再骂它笨重和穿脱不便了! 相比现在身上这件穿脱极其麻烦的半身鳞甲,“护神”防弹衣方便的不要不要的。 真是货比货得扔! 杨元标一脸歉意的跑过来,“大帅,是我疏忽了!” 放下手中的水桶,少年赶紧帮着张亦隆脱下沉重的半身鳞甲。 张亦隆长呼出口气,感觉身上一下少了几十斤的重量,内层的铁网甲虽然是铁制的,但好歹有网眼,透气性好多子。 “大帅,你赶紧休息一下吧。”看着张亦隆脸色发红,杨元标赶紧从水桶里捞出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谢了!”张亦隆也不客气,抓过毛巾狠狠的擦了把脸,再不降温,估计自己就要中暑了。 冰凉的湿毛巾很快缓解了身体上的燥热,张亦隆接过杨元标递来的第二条手帅,“这水是哪儿来的?” “刚才在粮仓后面发现有口水井,不深,但是水挺凉的。”少年笑得很开心。 “有水就好。”张亦隆一直担心占领粮仓后的饮水问题,随行的大车上三成空间都用来装掺了红薯烧的清水。 盛夏作战,缺水可是大忌。 张亦隆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变成当年在哈丁战役中因极度干渴而丧失战斗力,结果被萨拉丁打的全军覆没的耶路撒冷王国军。 现在有了这口小水井,起码全军不会再有缺水的问题,这让张亦隆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让大家轮流打水凉快一下。”张亦隆现在简直是爱死这桶冷冰刺骨的井水了,连着换了三块冷毛巾后,全身暑气尽退,阵阵倦意却袭了上来。 “大帅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一队一桶水,得省着点用。”说到这里,杨元标注意到张亦隆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赶紧跑到空房里,搬出一把木制躺椅。 “这是哪儿来的?”看到这把做工还算不错的躺椅,张亦隆有些惊讶,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粮仓里。 “听俘虏说是由商会私兵副统领带来的。大帅,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行吧,二刻钟后叫醒我!”张亦隆也没客气,直接把屁股从胡床上移动到躺椅上,身子往后一仰,差点舒服的呻吟出来。 “大帅放心!”杨元标从随身的牛皮包里取出个用于计时的精巧漏刻,放在胡床上计时,自己则和唐茂华一起按刀在旁警戒。 很快,躺椅上就传来了张亦隆如雷的鼾声。 四周的标营士卒都无声的笑了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自觉的轻柔了几分。 很快,方布带着二哨人马把粮仓外的五十匹战马牵了回来,交给长夫军们后,马上转身就要出去割马肉。 姜玮叫住了方布,加派了一哨人马,并嘱咐他尽量最好的肉。 方布嘿嘿一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从离开临时营地到现在,都过去两天了,所有人只是吃随身携带的硬面饼和风干牛肉条,现在眼前就有现成的鲜肉,自然也没人再想吃干硬的牛肉条了。 打发起方布,姜玮自己带着标营中哨剩下的人马在粮仓中间开始挖坑,现在条件有限,马肉只能是用火烧烤了。缴获的几口铁锅还要用来煮奶茶。 粮仓内烤肉,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走水,所以这个烤坑就只能由姜玮自己带着亲兵来挖了。 见姜玮亲自带人挖烤坑,已经散坐于四周的标营左中右三哨将士都自觉起身帮忙干活儿,有的帮着烧水准备煮奶茶,有的帮着长夫军把备用的拒马、长枪、长弓之类的武器从大车上卸下来,有的帮忙打水,准备清洗马肉。 很快,第一批马肉就送了进来。 一见鲜肉,所有人都忘记了疲劳,手中的腰刀临时客串起了菜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马肉剁成大小合适的肉块,直接扔进旁边的水盆里清洗。 清洗好的木块整齐的码放在卸下的门板上。少年掷弹兵们负责把盐抹在这些肉块上,至少要腌半个时辰,这肉才好吃。 至于说烤杆更是现成的,按张亦隆的命令,蒙古兵遗弃在战场上的长枪正在被一捆捆搬回来,把枪尖用水洗一下就是现成的烤杆了。 除了长枪以外,方布亲自带人把战场上所有能找到的火器都搬了回来,特别是张大帅反复提及的飞天喷筒,只要是引线完好的就是没有发射过的,就得搬回来。 这些火器自然不能放在烤坑附近,方布把这些东西全部集中到伤员隔壁的一间空房内,为了以防万一,还安排了三名哨兵。 尽管此时的粮仓内忙的热火朝天,但实际上的警戒却没有一点放松,护墙上值守的是之前没有参与战斗的标营前后两哨士卒,他们警惕的注视着远方。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夜战之夜(下) 张亦隆是被烤肉的香气叫醒的,闻着香味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抬头看了看天,又抬腕看了下表,这块手表虽然肯定是不准,但看个大概是没问题的。 居然已经四点多了?! 自己居然睡了将近二个小时?! 张亦隆扭头瞪向站在一旁的杨元标。 少年的脸刷就变白了。 “大帅,是我不让元标叫醒你的。” 张亦隆顺着声音看去,姜玮手里拎着杆长枪,枪尖上还挑着一块正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的烤马肉块。 “你胆子挺肥啊。”张亦隆从姜玮手中接过挑着烤肉的长枪,吹了吹,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味道不错,尽管只放了盐,但现烤的马肉带着特有的焦香还是让人食指大动! 几口把马肉送下肚后,张亦隆把长枪扔还给姜玮,“先说说你公然抗命的事。” 杨元标和邱成都松了口气,张大帅话虽然严厉,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住的。 “大帅,你晚上肯定要指挥夜战,多休息一会儿,我们的胜算就多几分。”姜玮忍住笑,正色说道,可手上的还是又递上了一杆挑着烤肉的长枪。 “下不为例!”张亦隆也懒得再伪装下去了,笑着接过挑肉的长枪,毕竟姜玮是此时粮仓内除了自己以外官职最大的,为这点小事严加斥责就太蠢了。 又是几口肉下肚,饥饿感消失了小半,张亦隆这才重新坐在躺椅上,“大家都吃上了?” 这次回答的是方布,他端了个瓷盘子过来,上面是七八块已经烤好的马肉,“大帅放心吧,你定的规矩,谁敢不遵守。” “那就好,”张亦隆抽出那柄华丽到出格的餐刀,从瓷盘里开始叉肉,“你们几个也休息一会儿吧。” 自振威军创立之日起,张亦隆就订下一条军规,任何时间只有士卒们都吃上饭了,振威军的军官才能吃饭,宿营时军官也必须是最后一个休息的。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姜玮让一名亲兵再端些烤肉过来,“吃完饭后,我先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是方布,标营士卒也一样分成二组休息,三个时辰后全军备战!” 张亦隆示意杨元标、邱成和唐茂华等少年不用陪在这里,赶紧去吃饭。 看着少年们跑开的背影,三人都笑了起来。 几名亲兵不仅端来了更多的烤肉,还拿来了一张矮几、二张胡床和一壶热奶茶。 张亦隆招呼姜玮和方布坐下,抄起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热奶茶,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说道:“我估计蒙古兵不会那么早来,对方最有可能的突袭时间是在拂煦。” “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却是守夜人最疲倦的时候。”对于夜战的理解,张亦隆敢说远在这时代诸将之上,早在夜视夜战器材普及之前,光荣的解放军就是一支以擅长夜战着称于战场的军队。 “所以入夜后,只留少量警戒哨,其余人全部休息,拂晓前全军备战。” 正在吃着烤马肉的姜玮和方布都愣了,这和他们一直接受的夜战观念有较大的差别,二人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等吃完饭,在粮仓缺口外设二道临时拒马,”张亦隆让一名在远处待命的亲兵再取点烤马肉来,这马肉吃起来味道还不错,非常接近牛肉,不错不错,“把长枪尖朝外,距离缺口七十步。” “枪阵之间事先要预备三道缺口,每个缺口都要能通过一匹马。” 姜玮和方布都停了手,有些疑惑的看着张亦隆。 张亦隆没有理会二人的表情,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我猜蒙古人一定会在远处监视着我们,所以这三道通道就是给他们预备的。” “等天全黑了,再派眼力好的悄悄爬出去,再用长枪把三条通道彻底封死。”说着,张亦隆抓起刚才被自己扔在一边的长枪,比划了一下,“所有长枪的枪尖都要用烟熏黑了。” 姜玮和方布都听得一身冷汗,如果蒙古骑兵真的敢在拂晓时分发起偷袭,等到发现之前的通道居然变成了一座死亡枪阵之时,恐怕已经来不及勒马了。 想想那些可怜的蒙古骑兵自己撞在长枪上被串成一串人肉糖葫芦,姜玮和方布就觉得浑身一颤。 “到时候,我们再来一轮连珠箭。”张亦隆抓起一块烤的焦香四溢的马肋条,狠狠咬了一口,香! 果然还是贴着骨头的肉最香! 把一根马肋条吃完后,又抓起一根,张亦隆看了看一直没动静的姜方二人,皱眉说道:“怎么了?长枪不够还是?” “不,够了,”姜玮苦笑着用餐刀扎了块有些凉的烤马肉,一边送入嘴里嚼着,一边认真的想了想,“确实是够了,都不需要动用我们自己的长枪。” “那你俩愣什么?这个计划有问题?”张亦隆更加好奇了。 “没什么问题,我俩只是被大帅的这个计划惊到了。”姜玮说着看了眼方布,后者赶紧点头。 张亦隆有些哭笑不得,这种招数在抗日战争时就已经用烂了,怎么到这里还能惊到人? 现在的张亦隆还是纸上谈兵更多,日后他才会发现一点,那就是在这明末乱世中,无论是夜间行军还是夜间打仗,不说难如登天吧,起码也是难如登华山,所以这个时代的将领,不自觉的都会避开夜间行军,研究夜战的自然就少之又少了。 三人又商议一些守夜的注意事项,然后就没再说话了,毕竟烤肉凉了确实是不好吃。 片刻之后,张亦隆有些艰难的站起来,不行了,得转悠几圈,消消食了,烤马肉太香了,一不留神吃多了。 一见张亦隆起身,杨元标、邱成和唐茂华就要扔下烤肉起身跟随,却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自己就在粮仓里转转,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只不过姜玮可不敢有丝毫大意,给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亲兵一个眼神,三名亲兵心领神会,马上跟了上去。 张亦隆在粮仓里转了几圈,姜玮和方布的部署没什么问题,挑不出什么毛病。 等转悠一间用于关押俘虏的板房前时,张亦隆随口问了句,“俘虏们都吃饭了没有?” 守门的标营士卒马上立正回答道:“禀大帅!都吃过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夜战之夜(续) “吃的什么?”张亦隆又问了一句。 “回大帅!每人半张饼,三块烤肉!一碗奶茶!”标营士卒回答的干净利索。 张亦隆点点头,这点东西肯定是吃不饱,只能将就填填肚子,可无论是张亦隆自己还是姜玮、方布都不想让俘虏们吃饱了。一方面是带的干粮本就不多,另一方面也是怕这些俘虏吃饱了生出事来,毕竟都是精壮汉子,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可就在张亦隆转身之时,一个声音从板房里传出来,“这位张大帅,你要么让人吃饱,要么干脆就别给饭吃,这半饥半饱的叫什么事啊?” 张亦隆身后的三名亲兵齐齐按刀就要出声喝骂,却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 张亦隆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淡淡的对哨兵说道:“从现在开始,里面说话那位大爷只给清水,别的什么都不许给,其他俘虏敢给的,和他一样,明白了?” 哨兵强忍住笑,立正回答道:“明白了!大帅!” 板房里一片死寂,片刻后,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大帅!大帅!是我嘴欠!您就像放屁一样放了我吧!” 除了求饶声,还有响亮的耳光声。 只是张亦隆已经走远了。 转了二圈后,张亦隆重新回到作为临时指挥所的板房前,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让唐茂华取一枝喷筒过来,到要看看这东西有何神奇之处。 就张亦隆对于这种古代简陋火器的了解,它不应该有如此射程和威力才对。特别是对于之前连续数枪射击后,有些喷筒爆炸了,有些没有爆炸,这个谜题必须解开! 唐茂华挑了枝看起来最完好的喷筒拿了过来,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从腰间抽出那柄得自蒙古边防军的akm刺刀,先用刀尖小心的挑出引线,捏了捏,里面的火药量极少,质量很差,还不及苏木沁板申制造出来的引线。 再拆木柄,张亦隆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简陋的喷筒,入手掂了掂,比想象中要轻的多,喷筒是方形的,这已经和记忆中看到书上记载的圆形喷筒有较大的区别。 喷筒外缠有粗绳,还涂了松脂,这应该是为了加强喷筒的强度。 仔细检查一遍后,接下来就是要动刀的时候了。 20世纪的利刃切割喷筒外缠的粗绳,不比切开一块冻豆腐更费事。 等把喷筒剖开两半后,张亦隆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民又犯了纸上谈兵的错误了。 按书上记载飞天喷筒筒内装的是多层复合药,先是炭多硝少的慢药,然后是喷药,再然后是毒火药饼,一共要装五层。 可现在手边这支方形的飞开喷筒里面却只有两层,下面是喷药,也就是发射药,上面只有一枚毒火药饼,看得出来,这发射药的量实在不算少。 接受过正规军事知识训练的张亦隆瞬间就明白了这飞天喷筒的奥秘,发射药量增加,只装一层毒火药饼使得发射药的燃烧更为充分,自然射程也就更远。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枪弹击中喷筒而不爆炸的情况发生,2尺余的方形喷筒内只有最底部装了发射药和毒火药饼,其余地方全是空的,就算被枪弹打中,也只是一穿而过。 不管从技战术哪个角度来看,这种改进都相当不错,除了对射手不太友好以外。现在张亦隆好奇的就只有一点了,这么聪明的改进是有意为之还是因为火药昂贵的无心杰作? 看来以后到了太平堡要好好问一下了。 “捡回来多少喷筒?”既然解开了谜题,这些喷筒就能为己所用了。 对于这个问题,唐茂华早就胸有成竹,“回大帅,一共捡回来一百二十五枝,我检查过了,其中完好能用的有八十七枝。” “哦?”张亦隆看向少年,这主动能动性相当不错,是颗好苗子!“那些不能用的是什么原因?” “筒子有裂缝的,引线掉了的,大多都是这种情况。”唐茂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张大帅问这些用不成的喷筒做什么。 “你去把那些用不成的喷筒拿过来,再叫几个心灵手巧的过来。”现在绝对不能浪费一点资源。 “哦,对了,还要拿一个陶罐过来。” “是!大帅!” 很快唐茂华就带着七名少年掷弹兵抱着损坏的喷筒走了过来。 “注意看我啊。”张亦隆抓过一个外壳有裂缝的喷筒,手起刀落,直接破开,用刀尖把毒火药饼挑在一旁,然后把发射药倒在唐茂华拿来的陶罐里。 最让张亦隆觉得有些惊喜的是,自己虽然没说,可唐茂华已经明白这个陶罐的用途,事先已经用干布把陶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正好用来装火药。 “看明白了?”张亦隆扫视了一眼八名少年。 少年们一起点头。 “行,你们来吧。”张亦隆站起身来,监督着少年切开喷筒,倒出火药。 等所有喷筒里的火药都倒出来,张亦隆又让少年掷弹兵们把标营士卒喝空的酒壶都取来,把陶罐里的火药和毒火药饼装入其中。 张亦隆再次亲自示范,特别嘱咐少年们,绝对不许用手直接拿切碎的毒火药饼,只许用木勺。 把混入毒火药饼碎末的火药装入酒壶后,再插入一根火绳后用和好的泥土封口,这样就制成了一个简易的火弹壶。 唐茂华拿起一个封好口的火弹壶,用手掂量了一下,“大帅,这东西,我能投出四十步左右,可这威力……” 一个火弹壶里只装五六两的火药,而且这火药里还混入了至少三成的毒火药饼碎末,真炸开了威力肯定不大。 张亦隆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这东西白天扔出去没啥效果,但晚上一旦炸开,毒火药饼碎末一旦沾在人身上,就会持续燃烧……” 张亦隆话虽只说一半,可身边的少年都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每一个身上沾了毒火药饼碎末的人在夜间都形同一个燃烧的人体火把,足以把四周照亮,护墙上的振威军弓箭手自然不用担心找不到目标了。 在张亦隆的监督之下,太阳落山前,三十五个火弹壶制造完成。 张亦隆一一检查蝗,很满意,让少年赶紧洗手,然后休息。 夜战之夜就要开始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夜战之夜(续一) 标营士卒一半人马休息,另一半人马却忙到飞起,方布带着他们扛着缴获来的长枪,就在粮仓外面钉下了一个枪阵。 枪阵最远距粮仓护墙七十步,每三步插一枝,先用小短锹在地上挖个浅坑,然后用力把长枪枪尖朝上钉入其中,长枪呈45度角斜向上方,露出地面的长枪高度足以抵御骑兵的冲击,枪法直指最柔软的马腹! 方布亲自用一口捡来的腰刀在地上划出三条通道,每条通道都不能是直线,不然就太明显了,真当蒙古骑兵都是傻子? 标营士卒严格按照方布划出的通道钉下长枪,一直忙到天黑时分才勉强完成。 方布抬着看向站在护墙上的姜玮:“大人,怎么样?” “没问题!”姜玮招了招手,“你们赶紧回来休息吧。” 护墙上挑起几支气死风灯,昏黄的烛光只能勉强把粮仓前方照亮。 远处的草丛中,两人正在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粮仓外的一举一动,他们当然看不到粮仓内的动静,却能清楚看到振威军在粮仓外布下了枪阵。 直到枪阵布设完毕,振威军收队回营,这二人才长出口气,继而面面相觑,这个枪阵的出现完全出乎太师的预料,必须马上回报太师,否则夜袭的蒙古骑兵会自己撞到枪阵上,自己把自己串成一串肉葫芦! 两人简短的交流了一下,最终决定由身材更矮小的负责继续监视,更能跑的那人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藏马处,骑马把情报传递回去。。 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黑袍太师特意撤出近十里才扎下临时营地,又严禁生火煮茶和烤肉,只许吃炒米和风干牛羊肉条,要不是每人得到一壶烧酒,士气早就一落千丈了。 这二名专门派出来监视粮仓的斥候都不是一般人,身材矮小的出身大明边军的夜不收,身材高大一些的则是出身马匪,都算得上是隐匿身形的行家里手。 二人骑乘的战马藏在二里地外,这样即使是护墙上的了望哨也很难在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中发现他们的行踪。 只不过,如此一来就需要狂奔二里地才能找到马,而且必有不能被护墙上的敌人发现。 马匪出身的斥候,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才一点点慢慢后退,先是爬,再是蹲着走,再然后是猫着腰,直到离开护墙足有一里后这才撒足狂奔。 可当他到了原本藏马的地方却大吃一惊,马不见了! 四下找了一会儿,汉子一咬牙,拼了!太师有令,获取有价值线索之人,赏召图官职! 找不到马,自己还有双腿! 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汉子开始狂奔! 黑夜之中,同样有两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汉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了,这才悄悄带着二匹战马绕了一个大圈回到粮仓。 人是坐着从粮仓后护墙上吊下来的篮子回到粮仓内的,可两匹战马就暂时只能藏在护墙下了。 二名少年笑着把情况回禀了张亦隆,张大帅听完后微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们赶紧去休息。 少年掷弹兵绝大多数出身放羊娃,夜间视力之好远在标营士卒之上,是担负此类反侦察任务最好的人选。 不过张亦隆专门下过严令,不许少年掷弹兵与敌方斥候交战,只需要静静的观察就行了。 对此唐茂华有些不理解。 张亦隆耐心的解释道:“蒙古兵是肯定要夜袭的,如果我们现在就把他们的斥候消灭了,对方自然知道我们已经有所准备,只会更加小心谨慎,那我们之前的布置很可能被他们发现。” “所以一定不能打草惊蛇,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轻敌了,大意了,这才能最大限度的杀伤他们,瓦解他们的士气。” 唐茂华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马上立正还礼,“谢大帅!” “别瞎客气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我估计上半夜不会有什么事的。” 打发走唐茂华,张亦隆坐回到躺椅上,重新思考了一遍夜战计划,拂晓前天最黑的时候,派标营士卒和少年掷弹兵们爬到灯影外,悄悄布设新的长枪,就凭护墙上气死风灯的光亮,不用担心会被敌军斥候发现。 一旦蒙古兵敢来夜袭,有好果子等着他们! 只怕他们不来,来了就别走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夜战之夜(续一) 夜色越来越浓,草原上的虫鸣合唱开始了。 无数有名或是无名的小虫,都在用尽最大的力气鸣叫着,努力吸引着异性,哪怕是被天敌发现,也在所不惜。 毕竟它们生存的意义只在于繁殖。 张亦隆坐在躺椅上,聆听着粮仓内外的虫类大合唱,一时有些失神了。 长久的生活在工业化城市之中,夏日虫鸣大合唱确实是越来越少听到了,这些称不上悦耳的鸣叫声让张亦隆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自己的少年,初中、高中、警校以及那个她。 瞬间一股锥心之痛让张亦隆狼狈的退出了沉思。 “大帅……”身后的邱成敏锐的注意到了张亦隆的异常,小声的问了一句。 “没事,”张亦隆知道现在不是想私事的时候,恶战在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军心士气。 虽然没人嘴上说什么,可白天堡外那四五千蒙古骑兵带来的威压不是一两场胜仗能抵销的。特别是现在初创的振威军还远远没有形成足够的凝聚力和合力,经不起大的挫折。 想到这里,张亦隆几乎要仰天长叹了,穿越的时机真是太糟糕了。晚一年也行,早一年也行,现在几乎是每天数着日子等着林丹汗的西征。 十万蒙古铁骑啊,就算只是十万匹马,现在自己手上这点人马也是挡不住的。 五千人!全军火器化!没有这两条,就是天神下凡也没戏。 可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不远的那座太平堡,没有它,万事不成。 一念及此,张亦隆不由得就抖擞起全部精神,从躺椅上一跃而起,“走,上护墙!” 此时杨元标和全部的少年掷弹兵都被张亦隆打发去休息了,年轻人精力好,却也需要更多的睡眠,就连唐茂华也一样被赶去睡觉了。 现在跟在张亦隆身边的只有邱成和一个名叫周方勇的少年侍卫,大多数的少年侍卫因伤都留在临时营地休养,就连周方勇都算是带伤上战场了,他被一名镖师的腰刀在左臂上划了道口子,也就是身上披挂了双层重甲,不然那势大力沉的一刀非得把少年的一条胳膊卸下来。 只不过那名镖师也没啥好下场,少年手中的中战剑轻易就贯穿了只披挂了一件皮甲的镖师,把他钉死在地上。 本来按张亦隆的命令,凡是受伤的少年侍卫都要留在临时营地休养,但周方勇坚持要跟着一起来,考虑到他确实只是个皮外伤,他父亲又是辎重营的营官周承良,张亦隆也就让他跟着一起来了,能跟在大帅身边,这让少年很是兴奋,结果兴奋过头了,睡不着,邱成只好让他跟自己一直值夜。 看着身边一脸兴奋的周方勇,邱成有些无语,好歹也是经历过血腥撕杀的,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周方勇没理会身边副队官的注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张大帅身上。 四百破五千啊,少年从来没想过这种只出现在说书人嘴里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生死一线又如何?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记住在这四百人中有一个少年叫周方勇。 以后有空得和张大帅说一声,振威军应该弄本书,把所有人的生生死死都记下来,以后百年就会有人知道在这草原上曾经有一支军队叫振威军,曾经击败了纵横草原数百年的蒙古铁骑。 少年相信在这本书里,一定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要跟着三位大帅,自己在历史上就不会是无名之辈。 护墙之上,值守的是标营前哨的三队人,一队弓箭手,二队换用长弓的长枪手,姜玮亲自在护墙上注视着远方的夜幕。 “大帅!”见张亦隆上来,所有人都立正,却没人敬礼。 “大家继续警戒,”张亦隆走到姜玮身边,“看到什么了?” “看不到,”姜玮无奈的笑了笑,“只是不看几眼,总觉得不太放心。” “注意听虫鸣声,一旦消失了,就要注意了。”张亦隆同样注视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可惜,没带个夜视仪过来,哪怕是微光夜视仪也行啊。 “大帅,他们真会来夜袭?”姜玮不是不相信张亦隆,只是觉得蒙古人会如何执着? “很有可能,”张亦隆拍了拍护墙垛口,没想到这么个临时建造的粮仓居然还能有如此高的质量,看来太平堡的奸商虽然奸却也不蠢,“他们此行志在夺粮,可现在损失折将却一无所获,自然不会甘心。” “更何况,经过白天的试探,他们应该大概猜出了我们的兵力和战力,我们强在火器犀利,对方则是人多势众,那么一旦能够突入粮仓内,靠着绝对的兵力优势,我们必败。” “不对,是必死无疑。”张亦隆笑着看向远方,“只是他们想得太美了,我们不仅要守住粮仓,还要拿下太平堡,更要在乱世中打下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周围的标营将士都无声的笑了,在乱世之中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个目标已经足够让人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了。 就算身在口外草原,乱世人命不如狗的道理也是共同的。 既然是为自己而战,那么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夜战之战(上) 把四面护墙全都走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纰漏以后,张亦隆重新回到了粮仓中央,邱成去端了一碗热奶茶过来,张亦隆坐在躺椅上笑着接过来,“你是侍卫,又不是仆役,以后不用这样,我有手有脚的,哪儿需要你伺候?” 少年憨厚一笑,“大帅,这点小事我们哥几个就包办了,您是需要想大事的。” “行了,少拍马屁。”张亦隆借着篝火的火光,在地上划了个方形,“这是粮仓,如果你们二人指挥蒙古兵的话,会怎么办?” 邱成和周方勇眼冒精光的盯着地上的方块,好半天没说话。 张亦隆也没催促。 “如果是我的话,”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周方勇,“我就会先派步兵拔掉护墙正面的枪阵。” “可这样一来不就很快被发现了,会被射成筛子的。”邱成有些不解的说道。 “没事,让奴隶军去拔就行了,本来这就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周方勇抽出腰间的短刀在方格周边画了几条线,“真正的杀招是从其他三个方向上爬上来,只要占了护墙,他们人多箭多,居高临下,我们必败!” 邱成看着几条线,陷入了沉思,“你是说蒙古兵不会从正面攻进来了?” “他们又不蠢,”周方勇说得非常肯定,“白天两仗,他们肯定知道从正面是打不进来的。” 少年手中的小刀指向仍对着缺口的桦木炮,“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从正面根本冲不进来。” 邱成点点头,扭头看向张亦隆,意思很明显,不是自己这个当副队官的笨,只是让手下有更好的表现机会。 张亦隆没理他,你邱成的脑子聪明不聪明,这事还用你提醒我? “蒙古兵起码有四五千人,只要在四面护墙上形成一点优势,那我们肯定坚持不到于帅主力的到来!”周方勇说完了,却好像还有话没说出来。 “嗯?”觉察到周方勇还有话没说出来,张亦隆看向他。 “我觉得如此一来,好像我们一定会败。”少年挠了挠头,只敢把自己的结论小声说出来。 “傻小子!”张亦隆伸手一拍少年的脑袋,“我给你俩说一下,怎么样反败为生。” 说着抽出自己随身的短剑,在地上比划了起来,同样是一边画一边讲解。 片刻后,两名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方格,直到它被张亦隆用鞋擦去,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不过,你们俩能想到三面围攻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张亦隆笑着让少年们也去休息,可两人都没动,只是安静的坐在胡床上。 张亦隆也没坚持,只是躺回到躺椅上,抬头望着星空,只要坚持过今夜,明天等于硕率主力赶到,一切就都好办了。 五千蒙古铁骑又如何?初具规模的三千振威军加上十数门桦木炮足矣。 只不过想要挺过今天的夜战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自己已经做了尽可能完善的准备,只要全军士气不崩溃,军心不乱,就一定能挺到天亮! 夜幕中,一队队人马从极远处开始缓缓靠近粮仓。 他们是黑袍太师挑选出来的步卒,以奴隶军为主,杂参了二百多蒙古兵,一共有七百余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拔除枪阵,从正面攻粮仓。 这当然只是佯攻,就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另有三百最精锐的射雕手,分别从左右后三个方向悄悄潜入护墙下,趁着敌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正面之时,利用飞抓爬上护墙,居高临下射杀敌军,只要有一面登城成功,就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 登城成功后,要举火为号,蒙古骑兵主力看到信号后就会全力杀到,里应外合,天不亮就能把粮仓里的敌人杀得一干二净。 然后能驮多少粮仓就驮多少,驮不走的一把火烧了干净。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夜战之战(中) 黑袍太师为了这一战,可算是下了血本,死亡率最高的佯攻队,只要自愿报名,不管成败,战后奴隶就可除奴籍,并给羊百头,牛三头,马二匹,普通骑兵赏格翻一倍,优先提拔为召图。 若此战胜利,参战之人每人还可分得半年份的粮食,佯攻队翻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七百人的规模很快就凑满了。 有的奴隶因为没被选上而唉声叹气,只有少数人冷眼旁观。 从张亦隆手中接过二壶酒的汉子就是旁观少数中的一人,那两壶酒,自然没他的份,一回来就被没收了。 对此汉子到是无所谓,不没收才奇怪。 他只是牢记了那位大人提醒的话,不要参加夜袭,会死的。 不仅是他,那些和他一起来送马的兄弟也都没参加,反正奴隶军现在还有一千余人,不缺他们几人。 至于三百射雕手,黑袍太师自然是另悬重赏,起步就是召图,能爬上护墙者,赏明安图! 这让参战的射雕手们人人兴奋至极,不就是用飞抓登个城吗?就算夜幕沉沉,但对于射雕手而言,又有何难? 看到这些兴高采烈之人,奴隶军汉子有些感叹,这真的是高高兴兴送死啊。 汉子没有提醒的打算,自己和家人被强掳为奴隶,都当了奴隶就别操那些人上人的心。提醒好了,自己顶天就是重获自由身,但能不能在这口外草原上活下去仍是三个字:天晓得。 要是提醒不好,自己就得第一个被派去送死。 汉子自己出身大明边军,勉强也算是将种子弟,这点官场门道还是懂的。 对于行军打仗,汉子知道的不算少,只不过不愿多说,身边聚拢这二十几个兄弟,大家一起抱团取暖,毕竟现在的身份是奴隶,受人欺压就是家常便饭。 看着佯攻队呼啦一片冲了上去,汉子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牧马。 蒙古骑兵自然不会干这又耗时又累人的活儿,他们都在不远处睡觉。 牧马、放羊、做饭这些杂事自然都是由奴隶军完成的。 每次看到蒙古骑兵就地休息,汉子都要感慨一句,难怪大明边军应对蒙古骑兵的袭扰越来越吃力,需要专门组建游奇兵来加以应对。 作战间隙的蒙古骑兵休息时不需要搭帐篷,他们可以枕着马鞍,只裹着一件斗篷就能入睡。必要时骑在马上也能睡,一天骑马奔驰五百里不过是家常便饭。 汉子甚至听说有的蒙古斥候可以五六天策马疾驰,不吃饭,只喝一点奶茶,嚼几条肉干就能把情报传递到千里之外。 然后就是数千蒙古铁骑呼啸而至,攻突边墙,绕过墩堡,直扑州城,然后就是千里狼烟。 如果不是俺答封贡,这些蒙古骑兵的箭矢早就射穿大明边军士卒的脑袋,锋利的曲刃马刀也早就砍在大明子民的脖子上了。 毕竟敢用数百骑兵正面硬搞数千蒙古骑兵的大明边军是越来越少了。 汉子觉得这没什么可指责的,自己亲眼见过大同镇的边军,他们身上的鸳鸯战袄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头上带的也不是铁盔,而是毫无防护能力的红笠军帽,手中的长枪枪尖都没点寒光,脸上更是面有菜色,明显连饭都吃不饱,指望他们正面迎击剽悍的蒙古骑兵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今天白天见到的汉人军队却让汉子大开眼界,无论是他们身上亮到能反射阳光的盔甲,还是好像不要钱的射出长锴箭,都让汉子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草原上有了一支装备如此精良的军队? 等到汉子在护墙下接过烧酒之时,更让他心生疑惑。 口外草原上肯用粮食酿酒的可没几个。就算蒙古三万户都不舍得。 第三百七十章 夜战之战(下) 汉子之所以听护墙上那位大人的劝告,当然不是怕死,只是不希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打心底来说,汉子也不想死,拿命换来的银子,老婆孩子能不能拿到手,拿到手能不能保得住,会不会引来更大的祸事,还是三个字:天晓得。 汉子不知道自己婆姨没了自己以后会怎么办,不敢想,也不能想,一想就心疼的要死。 汉子收拾起全部心神,手中的马棒老老实实的驱赶着战马,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不要找个机会,带着老婆孩子和兄弟们去投奔护墙上的那位笑容温暖的大人?这不是一个能轻易下的决定,逃奴只要被抓,下场只能说生不如死。 汉子甚至都想到,一旦逃跑途中被抓,真要到了绝望之境,自己就得先杀妻儿,再与蒙古兵换命。 所以这个决定真的很难下。 身边的二个朋友靠过来,压低声音,都是询问未来去向。 汉子回答的很模糊,没有说透,一切都要看今夜夜袭的结果。 等等看,反正已经苦了五六年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有人愿意等,有人可就不愿意了。 悄悄靠近粮仓的四百多奴隶军都是不愿意等的,当奴隶的日子太苦了,有个能脱离苦海的机会,就算用命去换也是值的。 每百名奴隶军分到了三十张角弓,每张角弓配三十支平头梅针箭,剩下的七十人全部配备腰刀和短斧,目标就只有一个,破开粮仓正面的枪阵,只要枪阵破开,跟在他们身后的二百蒙古骑兵就会直冲缺口。 能不能夺下粮仓,这些奴隶军并不关心,只要破开枪阵,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不论生死都能得到重赏。 这活儿说是轻松,可所有参与行动的奴隶军都知道,这活就是九死一生。 白天所有人都看到了,甚至是亲身体验到了护墙之上的敌军是何等凶残,就算是夜间偷袭,可破坏枪阵必然会发出声响,只要有动静,对方肯定是一轮攒射!肯定还会投掷出那种威力吓死人的火弹,唯一的好处只是夜间黑暗之中,准头肯定会大打折扣。 那么自己就会多些生还的机会。 反正当奴隶军和九死一生区别也不大。 奴隶军身后是二百余牵着马的蒙古骑兵,他们同样是自愿报名的,为求富贵甘冒风险,只要前面那些奴隶军破得开枪阵,他们就要纵马以最快的速度直冲入粮仓之中!只要他们冲得够快,对方就来不及点火放炮! 只要能冲入粮仓之内,趁着夜色一顿乱杀,二百人就算拿不下粮仓,也足以坚持到大队人马的到来,五千对个三四百人,只要对方没了护墙的掩护,这仗结果没什么好说的,肯定是对方死绝。 蒙古人从来不怕正面拼刀子,却最讨厌躲在护墙上扔火弹的家伙们! 他们是真该死! 至于说射雕手们,心思更是单纯,不就是爬个护墙,然后把里面那些讨厌的家伙们都射死吗? 这有何难? 所有人都是步行,夜间骑马不仅动静太大,马也容易被各种飞虫惊到,虽说所有人的战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可畜生就是畜生,要是有个万一让粮仓里的敌人惊醒了,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按照太师的命令,他们严格控制着步行的速度,必须要在天还没蒙蒙亮时抵达粮仓外,不能早更不能晚! 按下来就是简单了,奴隶军前冲破枪阵,骑兵后面等机会,射雕手悄悄绕到左右后三方向护墙下,同时扔飞抓爬上去,不管四路人马中哪路得手了,都是大功一件! 四路齐攻,一路得手就行了,这要是还不能成,那这鄂尔多斯万户太师的宿卫亲军的名声就真的是被马踩在地上了。 大髯汉子在他们出发前专门提了一句,前进重赏,后退就死! 至于说亲军主力,会在五里外扎营等待,只要信号升空,四千铁骑瞬息可至! “起来,备战!” “快,上墙!” 就在蒙古军展开四路合围之时,粮仓内的振威军已经全部从睡梦醒来,每队什长亲自一一检查队员的装备,从头盔一直检查到护腿,没人敢有丝毫的大意和马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是要刀枪见红了。 夜色沉沉,无论是箭矢还是手榴弹的杀伤效果都不好,特别是少年掷弹兵们使用的手榴弹,带到粮仓存货已经消耗了大半,现在只能选择有得放矢,不能再随意投掷了。 “中哨一队好了!” …… “前哨二队好了!” 哨官听到自己辖下各队点好名后,立即转身跑到位于粮仓中央的指挥位置上,把各队能战人数一一呈报给方布。 方布听完后,转身面朝张亦隆,压低声音道:“禀告大帅,标营全体都到了!” 站在方布身边的唐茂华也踏前一步,“禀大帅!少年掷弹兵哨全体都到了!” “好!”张亦隆抬头看了看天,这正是一天中最暗黑的时候,也是发动夜袭最好的时机。 既然他们要来,就得好好欢迎! “各就各位吧!”张亦隆大手一挥,各队人马按之前确定的预案,小跑向各自位置,他们将在这里迎接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有个了结! 就在各队人马离开之时,杨元标和邱成笑嘻嘻走了过来。 杨元标轻轻把一物扔在张亦隆脚下,是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夜战之战(续一) 张亦隆看了看人头,“就他一个?” 两名少年侍卫一起点头,“就他一人,我们仔细搜索了粮仓周围,大帅放心。” “好,那你俩把人头处理一下。” “是!”邱成用刀尖挑起人头,刚要转身,却和杨元标一起用同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张亦隆。 “嗯?”张亦隆有些奇怪,两人的眼神中能明显看到一丝恐惧。 “没事,没事。”少年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们先把这人头处理一下。” 等稍走一点,邱成这才压低声音和杨元标说,“大帅以前肯定干过马匪,而且还是马匪头子!” 杨元标有些犹豫,“我觉得应该不只是马匪头子。”说着扭头看向北方,“草原上的马匪从来不用考虑如何处理尸体,杀完了一扔,自然有狼群来帮着处理。” “你是说?”邱成也扭头看向北方,虽然现在天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大帅应该……” “大帅肯定在那边当过山大王!”这一次杨元标说得非常肯定,“就刚才教咱俩如何处理尸体的那一套……” 说到这里,少年自己打了个寒战。 身边的战友也是同样的反应。 毕竟就在一柱香之前,张亦隆把二人叫到跟前,交给他俩一个任务,去粮仓外猎杀蒙古骑兵斥候。当然,这任务不是他俩能够完成的,所以他俩可以挑选一支10人左右的小队去执行。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任务,就在二人要转身去挑选人手之时,张亦隆却喊住了两人,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你们要如何处理尸体?” 当时的杨元标和邱成对视了一下,二人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杨元标想了想说了句“直接扔草丛里?” 现在正是盛夏,草原上到处都是等人高的草丛,扔几具尸体进去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没想到张大帅却连连摇头,“蒙古兵除非不来,来的话肯定是几百人甚至是一千人,扔在草丛中的尸体很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然后张亦隆就如何快速藏匿尸体好好给二位少年侍卫上了一课。 足足讲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张亦隆看向二个有些呆滞的少年,“听明白了?” 二人木然的点点头,自己的下巴差一点就要砸在自己的脚面上了,太涨知识了! 只是当时二人心中几乎同时涌起一个疑问,张大帅是怎么知道如何快速藏匿尸体的? 二人明显感觉的出来,大帅的这番指导可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极具操作性。 等成功猎杀了唯一一名蒙古骑兵斥候后,几人按着张亦隆的指导迅速把斥候的尸体藏匿好之时,杨元标和邱成已经十成十的肯定张大帅当年肯定当过山大王,而且肯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不然就算是一般的江湖高手或是将种子弟,也不会知道怎么快速藏匿尸体。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等两名少年侍卫把人头处理好后,再回到粮仓中央时,之前集结在此的标营各哨大部分已经登上护墙备战,只有损失最重的标营中哨和左哨留在这里充做预备队。 包括唐茂华在内的少年掷弹兵和仅有几名少年侍卫已经在张亦隆身后待命。 “小唐,”张亦隆指了护墙,“你的人平均分配到四面护墙上,只有敌人接近到护墙才能投弹,明白了?” “明白了!”唐茂华立正道,“大帅放心!” “注意节约弹药。” “是!” 张亦隆一挥手,唐茂华带着少年掷弹兵哨快步跑向护墙。 “邱成,元标,你们几人紧跟着我!”张亦隆简单检查了一下肩上的em-331狩猎步枪,又抽出腰间的佩刀。 在篝火的映照之下,如水的刀身反射出略带诡异的光华,听说只有优质的花纹钢才会有如此光华。对此,张亦隆所知不多,只是董一振等出身大明的职业军人都说这是好刀,那应该就没错了。 自从自己入手这口腰刀后,还没机会在战场上试试它的锋刃,看来今夜是有机会用用它了。 “真是好刀!”周方勇轻声说了一句。 杨元标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太规矩了! “你们好好表现,等到了太平堡以后,给你们每人换口趁手的好刀剑。”推刀入鞘后的张亦隆精气神都为之一变,不再是那个说话客客气气的邻家大哥,一股无形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粮仓内的振威军已经准备就绪,静待着蒙古骑兵的夜袭。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的,护墙上还挑着几盏气死风灯,也还有标营士卒背弓持枪在巡逻,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离天亮越来越近,夜色却越来越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一支支十余人的小分队正在快速的摸向这草原上唯一有光亮的粮仓! 这些人都用泥水涂了脸,刀剑短斧的也用破布条缠了缠,走路时也刻意放轻了脚步,只为能离那座粮仓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一点,那就是虫鸣声消失了。 几百人摸上来,就算再控制声响,对于潜伏于草丛中的虫子来说都是一阵阵地动山摇。 杨元标和邱成都注意到了虫鸣声的消失,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两人还是习惯性的看向端坐胡床之上的张亦隆。 “来得好!”张亦隆从胡床上一跃而起,身上响起一阵爆竹般的筋骨伸展声! 身后少年们更是各按刀剑,神采飞扬! “杀啊!”粮仓忽的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四百多奴隶军如潮水般从黑夜中杀出!手中的刀剑短斧闪光着慑人的寒光!狂呼乱叫着直奔粮仓正面而来! 迎接他们的首先就是密集的枪阵,好在他们之前已经得到了斥候的警告,知道这枪阵中间存在着三条通道,所以在奴隶军百夫长的指挥下,奴隶军瞬间一分为四,三支顺着通道直冲缺口,另一支挥挥舞短斧,要把通道两侧的长枪砍断或是拔出,为后续蒙古骑兵的冲锋打开通道! 就在奴隶军发出喊杀声的同时,护墙上所有的气死风灯同时熄灭! 失去照明的奴隶军出现了瞬间的失神,可在百夫长的喝斥下,仍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去,特别是已经进入枪阵通道中的三个百人队,只要别跑错了方向就没事…… 然后他们就一头撞上了长枪锋利的枪尖! 早在蒙古骑兵斥候离开后,张亦隆就悄悄派出少年掷弹兵在枪阵预留通道的后半段悄悄插上了截短的长枪,这是专门给步军布下的陷阱。 枪尖的高度正好处于人的腰部,只要被刺中,几乎就是必死的下场! 黑暗中,惨叫声!枪尖扎入人体的噗噗声! 简直就是地狱重现人间!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夜战之战(续二) 护墙之上,标营士卒沉默的拉开了长弓,张大帅说得很清楚,今夜之战,不许喧哗,不许呼喝,只听哨官的命令,安静放箭。 而且射的箭也有讲究,全部用的是从苏木沁板申带来的平头梅针箭,这些箭本就是白莲教徒准备起事时秘密制造的,质量参差不齐,长夫军经过一番挑选后,最好的留给自己用,次一等的留着以后卖给蒙古右翼三万户,最后质量太差的全部用于训练之中。 可就算是挑选出来的最好的平头梅针箭在质量上也达不到振威军的标准,只能说是将就能用,张亦隆之所以把它们带到粮仓来,实在是无奈之举。张亦隆也是穿越到这明末才真正意识到一点,古代打仗,这箭矢的消耗不比现代战争中的子弹消耗少多少,就算是有所谓的临阵不过三矢的说法,可实战中,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自然都希望能在尽可能远的地方把敌人射死,这就意味着箭矢的消耗量会很大。 现在张亦隆是真的相信,当年李陵率五千步军出塞作战,真的是携带了150万支箭矢,甚至有可能携带了更多,不然根本经不起连番苦战的消耗。 经过一白天的苦战,振威军突袭部队带到粮仓的箭矢同样消耗过半了,为了以防万一,张亦隆特意下令,夜战之时,全军只准用平头梅针箭,反正距离也不会超过三十步,能省就省吧。 粮仓正面护墙之上,姜玮亲自指挥,足足安排了二哨人马,除了几名装样子的哨兵以外,其他人全部坐在垛口下,现在听到枪阵内一片惨叫声,所有人立即起身,摘弓搭箭,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就是一轮攒射! 至于射中没射中,那就真的是天晓得了。 因为此时无论是护墙上还是护墙下,都没有一点灯火! 护墙下时不时也有箭矢射上来,更多的是砍断枪杆之时和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这种黑暗中的对射尤其残酷,无论是射箭之人还是中箭之人,拼的都是运气。 在粮仓其他三个方向上,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三百射雕手借着微弱的星光悄悄靠近了护墙,虽然他们没有找到那名留在此地监视振威军动静的斥候,无法确认其余三面护墙下有没有布设枪阵,只要让眼力最好的几人在前,慢慢摸索前进。 直到摸到了护墙涂了泥的粗糙表面,射賙手们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对方是真的没有过多的关注除正面以外的其他方向。 每百名射雕手中有三十名飞抓手,只见他们后退十余步,掏出缠在腰上的飞抓,快步前冲,手中的飞抓快速旋转,到护墙下时,手腕一抖,飞抓直冲垛口而去! “当啷”一声,飞抓落在垛口后。 所有射雕手都屏息凝神,手中的顽羊角弓直指护墙,只要有人敢露头,马上就会有十支以上的梅针箭射向他! 可能是粮仓正面的厮杀时掩盖了这点轻微的动静,护墙上没人探出头来。 “上!”射雕手中的召图一挥手,三十名射雕手背好角弓,口含短刀,抓住飞抓的牛皮链子,蹬着护墙,拼命向上爬去。 为了保证登城成功,必须是三面护墙同时登上,为了控制节奏,每名射雕手都要按着自己心弦的跳动声有节奏的向上攀爬。 粮仓护墙并不高,就算再怎么控制节奏,数息之间,射雕手们都已经看到了护墙垛口。 只要翻过垛口,只要让他们摘下背上的角弓,以射雕手们精湛的射术,最多半柱香,粮仓之内就不会再有活人了! 富贵就在眼前! 异变骤起! 就在射雕手的手刚搭上垛口之时,他们看到此生最为恐怖的一幕! 两三个锋利的枪尖带着点点星光,疾刺而至! 能成为射雕手的,哪个反应会差,本能的想躲,想避,有悍勇之人,甚至想一跃而起,拼个同归于尽! 可惜,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身悬半空之中,何谈跃起? “噗……” “噗……” 大多数爬上护墙的射雕手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三杆长枪直接贯颅而亡! 所有爬上护墙的射雕手无一幸存,全部阵亡! 左右后三面护墙上,各有三队长枪手,弓箭手们也全部手持长枪,就坐在垛口后方,只要飞抓抛上来,就悄悄的靠过去,只等对方在垛口上一露头,马上就有数杆长枪直刺过去! 为了保证刺杀效果,方布特意下令,一名肉搏队的长枪手搭配一二名手持长枪的弓箭手,前者主刺,后者辅助,必须保证一击必杀! 就在九十具射雕手的尸体从护墙上掉落之时,十几颗手榴弹加杂着酒壶燃烧弹从护墙下飞落而下! “轰!” 爆炸声中火蛇四散!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夜战之战(续二) 这些射雕手是见识过振威军火器威力之大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手榴弹,勉强还能维持住士气,毕竟扔下来的手榴弹数量有限,更不可能有什么准头可言。 真正让他们恐惧的是那些一炸开就火蛇四射的火弹! 那些飞溅的火蛇只要沾在人身上就会持续燃烧,而且还散发出一阵阵难闻之极的腥臭味! 烧灼肉体的极度痛苦让这些平时沉默寡言的射雕手们发出阵阵惨叫。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就算是在地上打滚,这些火焰还是极难扑灭! 护墙下的射雕手们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之中,他们不敢退,没有军令,退就是死。可他们也不敢往上爬,飞抓链子还在,可只是不要傻子就知道护墙上的敌军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之前爬上护墙的三十人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谁还敢往上爬啊? “退!”三面护墙之下,只有北方护墙之下的召图幸运的没有受伤,眼见着护墙之上还在不停往下抛各种火弹,再等下去也是白白送死,就算太师要怪罪,也只会诛杀自己一人,总好过一百射雕手都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 射雕手们沉默的退入黑暗之中,他们不仅带走了伤员,甚至还带走了所有的尸体,这让战后的张亦隆和于硕都不得不佩服,幸亏没让这些射雕手爬上护墙,不然己方的死伤恐怕会极其惨重。 东西两个方向的射雕手们就比较倒霉了,两名率队的召图一人被长枪穿颅而亡,另一人被一枚正巧在身边炸开的酒壶燃烧弹烧成了“火人”。失去指挥的射雕手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险境,这些草原上最精悍的射雕手,有的悄悄藏匿入黑暗之中,有人急着把受伤或是战死的战友拖走,结果自己却被护墙上抛下的手榴弹撕成碎片,更有人拼尽心中勇悍之气,抓起飞抓链子拼命向上攀爬,结果刚在垛口上露个头就被数枝长枪一顿狠戳。 就算手挥短刀,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悍勇之辈,身悬空中,面对着凶猛且刁钻的刺击是不可能有任何生还可能的。 如果这极少数的射雕手如果有机会听到张亦隆教导振威军长枪手的话就绝对不会冒险攀爬而上。 “长枪刺击,一定要力求简单直接,不要有任何花架子,绝不可耍花枪,战阵厮杀就是我军长枪戳去,敌军乱刀砍来!” “你枪早敌人一分刺到,就是你活他亡!” “对面之敌是人,又不是老虎,大腿以上,刺中什么地方都行!刺中腰部以上的更好!” “任何人敢耍花枪的,十军棍!” 在此种教导之下的振威军长枪兵,刺击之凶狠和刁钻冠绝口外草原。 所以只要射雕手敢在垛口上露头,都是必死之人,无一例外! 前是死,退是死,上是死,停留在原地更是死! 这种困境让这些悍勇无畏的射雕手几欲发狂! 好在不远处的忽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 无论是正在疯狂砍伐,想在枪阵中杀出一条通道的奴隶军还是困在东西两侧射雕手们在听到牛角号声后,就如退潮之水一般隐入夜幕之中。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粮仓内所有的振威军将士都面面相觑,这就完事了? 如此虎头蛇尾的进攻,就这么结束了? 一直做着肉搏战心理建设的张亦隆都有些茫然。 就在张亦隆从胡床上起身想要到护墙上看看之时,身边的邱成忽的大喊一声:“大帅!赶紧下令举盾!” 举盾?!张亦隆不知道邱成这话是什么意思,出于对少年绝对的信任,张亦隆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道:“举盾!” “立即举盾!” 说是举盾,实际上现在振威军标营手中的根本就没有多少盾牌,大量的小圆盾都在与太平堡堡丁的对射中被喷筒烧坏了。 现在振威军标营手中只有从粮仓内拆下的门板、垫粮包的垫板,勉强够三四人用一个的。 就在张亦隆下令的同时,标营哨官也一起喊了起来:“快举盾!” 所有人要么举起手中的小圆盾,要么就是三四人挤在一张木板后面。 邱成和杨元标二话不说,拉着张亦隆直奔最近的板房。 “你们干什么?”张亦隆刚进板房,就甩开二人的拉扯。 “听!”邱成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张亦隆就听到了一阵恐怖的“嗡嗡”声! 这声音太熟悉了!那是上千张角弓弓弦一起松开时的震动声! 什么时候蒙古骑兵摸到粮仓附近了? 寂静的暗夜瞬间就被箭矢破空的尖啸声所打破! 数千支箭矢破空飞行的啸声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这不是啸声,简直就是死神的歌声! 紧接着就是密如急雨的“梆!”……“梆!”声。 这是箭矢射中盾牌和木板的响声,间或夹杂了数声惨叫,果然什么时候都不缺倒霉蛋,肯定是有人被箭矢射中了。 密集的箭雨足足持续了三息之久! 然后就是一阵狂暴的喊杀声! “放箭!”护墙上传来了姜玮的大声的命令。 数百支箭矢同样射入夜幕之中,更多的惨叫声传来! 更多的箭矢从暗夜中射向粮仓,护墙上开始不断有人中箭,长夫军们开始顶着箭雨把伤员抬下来! 张亦隆想要跨出板房去指挥作战,却被邱成拦住了,“大帅,你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不用邱成说,张亦隆也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时不时就有箭矢从外面飞入粮仓之内,除了躲在板房里。整个粮仓内可以说都没有安全可言。 “我要是躲了,外面的弟兄们怎么办?”张亦隆轻轻推开少年,正了正头上的铁盔,抬腿出门。 邱成和杨元标对视一眼,抄起小圆盾跟着张大帅冲了出去。 粮仓内确实出现了一些混乱。 “乱跑什么?!”张亦隆抽刀在手,一刀背把一个惊慌乱跑的标营士卒砍倒在地。 “集合!”张亦隆顶着箭雨柱刀站在粮仓中央,根本无视从粮仓外飞进来的箭矢! 四处躲避箭雨的士卒们开始向粮仓中央集中。 “二队弓箭手!上护墙!”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夜战之战(续三) “是!”二名什长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张亦隆凌厉的眼神已经明显告诉他们违抗军令的下场。 看着二队弓箭手快步跑上护墙,张亦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全体都有!前方七十步!弓箭齐射!” 片刻之后,粮仓中央升起一片箭雨,划过夜空,与蒙古兵射来的箭矢在空中擦身而过后,各自奔向不同的目标! 张亦隆手提腰刀在粮仓中央的篝火旁转来转去,盯着结阵放箭的标营士卒,“怕什么?我们身披双层重甲,还怕弓箭对射?” “你们是标营!是振威军中最精锐的!要不要自己伸手摸下裤裆,看里面还没有东西?!” 对于标营士卒的慌乱,张亦隆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说可以理解是因为这种从夜幕中突兀射来的箭矢确实非常吓人,就算是身上披挂了重甲,头上的碟形铁盔也无惧于这种远距离射来的平头梅针箭,可人性对于未知是有深切的恐惧,所以这些白天敢和蒙古兵弓箭对射的标营士卒,在夜战之中却陷入了混乱。 在心中暗叹一声,张亦隆现在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古代名将都不太愿意打夜战,实在是风险太大,收益又过于不确定了。 理解归理解,可张亦隆对于刚才的混乱还是非常不满意,就算是训练时间太短,就算是没有经过专业的夜战训练,可军官们的表现还是让张亦隆有些失望。 等拿下太平堡后一定要组织个军官训练队! 好在此时的粮仓内已经恢复了平静,毕竟张亦隆和身边的几名少年侍卫同样顶着箭雨就和标营士卒站在一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这一点上,经过解放军完整军官训练的张亦隆是有绝对发言权的。 冷静的下来的标营士卒们也发现,这些暗夜之中飞来的箭矢虽然数量不少,可真正对人构成威胁的并不多,这种抛射过来的箭矢本身力道就不算大,除非正好射中面门,否则身上的甲胄和头上的碟形铁盔都能抵挡的住。 有些眼力好的,在抬头射箭时发现有箭矢袭来,只要及时低头,靠着头上的铁盔就能挡住。 军心大定之下,张弓搭箭自然更有力气!一阵阵箭雨从粮仓内射出,用更加凶猛的攻击瓦解着粮仓内蒙古军的士气。 远方的小山坡上,几十骑正在观察着战局。为首一人正是黑袍太师,此时他仿佛全身都隐于黑暗之中,显得更加诡异。 “你怎么看?”黑袍太师用特有沙哑声音问身边之人。 “赢不了,我还是那句话,要么现在就转去太平堡,要么就撤!”大髯汉子仍是蹲在战马上,冷冷的回答了一句。 黑袍太师沉默了。 “要撤就得快点。”大髯汉子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天,“拂晓将尽,天亮后要撤就难了。” 此时一千名下马的蒙古骑兵正列阵与粮仓内的振威军对射,初时尚能占有些许优势,可时间一长,衣甲单薄的蒙古骑兵就顶不住了。 从粮仓内和护墙上射来的箭矢虽少,杀伤力却极强,蒙古兵只要中箭就是非死即伤的下场,时间一长自然军心动摇。 更让蒙古兵感到沮丧的是,奴隶军虽然狂呼乱叫的往前冲杀,但实际上效果并不好,顶着护墙上射下的箭雨和投掷而出的手榴弹,一柱香的功夫也没有完全破开粮仓正面的枪阵。更别提突破缺口,杀入粮仓内部了。 “吹号!撤!”片刻后,黑袍太师最终下定了决心,确实不能再等了。 低沉的牛角号声再次响彻战场。 蒙古骑兵马上收弓,带着伤员和战死者的尸体飞快的撤入夜幕之中。 正在疯狂砍伐枪阵的奴隶军听到撤退的号声后齐齐发了一声喊,转身逃入夜幕中,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还在呻吟的伤员。 “停!”护墙上的姜玮听到蒙古军撤退的牛角号声,没有立即下令停战,反而是耐心的等待了片刻,确实再没有箭矢射来,这才下令停止放箭。 “怎么了?”听到姜玮命令的张亦隆抬头看向护墙。 “回大帅!蒙古兵退了!”姜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张亦隆能体谅这种心神上的疲惫,不得不说,这支由那个神秘黑袍人统领的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确实极其难缠,特别是最后这次暗含箭雨偷袭,如果不是邱成及时提醒,粮仓内的振威军士卒恐怕要伤亡过半了。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振威军士气就会一落千丈,能不能挡住蒙古兵接下来的狂攻还真是个问题。 “注意警戒!”尽管心疼姜玮,张亦隆还是下令全军保持警戒,只要天不亮,只要于硕率领的主力不到,就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了最为熟悉的军号声! 张亦隆第一次有些迟疑的看向身边的邱成和杨元标,“是我听错了?” “没有!没有!”杨元标一下抓住张亦隆的胳膊,“是军号声,而且是冲锋号!” 第二遍号声传来,没错,确实是铜号吹出的冲锋号! “振威军万岁!”粮仓内爆发出震耳欲聋般的欢呼声! 张亦隆长呼出口气,疲倦感如潮水般涌上身心,身体竟然轻微的摇晃了一下。 “大帅!”杨元标变抓为扶,就要搀扶张亦隆。 “没事,”张亦隆抖擞起全部身心,仰天长呼出口气。 赢了,这一次真的赢了! 远方天际线上,晨光初现,一支精悍至极的重甲长枪骑兵展开标准的冲击队形,杀向正在撤退中的蒙古骑兵! 第三百七十五章 胜局(上) 土坡上的大髯汉子第一次变了颜色,由蹲变骑,扔下一句:“我去!”策马疾驰向蒙古军队的侧翼。 “愣着干什么?快去保护郭先生!”黑袍太师一声低喝,跟在他身边最精锐的三百宿卫亲军马上分出一百骑跟着大髯汉子而去。 黑袍太师自己则立于山坡之上,继续观察战局。 没人看得出黑袍之下的太师会是什么表情,不过大概率不会很好。 就算以这些宿卫亲军的眼光来看,现在的战局也可以用极度危险来形容。 这支趁着晨光展开冲杀的重甲长枪骑兵时机选的实在是太好了! 为了保证突袭效果,黑袍太师这一次只带了一千蒙古骑兵跟在奴隶军和射雕手之后。如果他们作战成功,那么这一千骑兵就会趋势杀入粮仓之内,靠着绝对优势的兵力足以夺下粮仓。如果奴隶军和射雕手们作战不利,这一千蒙古骑兵会利用他们制造的声音悄悄接近粮仓,然后利用敌军初战胜利后的松懈之时,发动箭雨攻击。 三四千支箭矢覆盖之下,粮仓内的活人不会太多,那时奴隶军再从正面破开枪阵,杀入粮仓内,照样能夺下粮仓。 只可惜,这二个看似有些成功把握的作战计划却都失败了。 一千下马放箭的蒙古骑兵在与粮仓内振威军的对射中始终占不到上风,奴隶军也没有成功破开枪阵。而且对射时间越长,衣甲单薄的蒙古骑兵损失就会越大。 所以大髯汉子提议趁着暗夜撤军是非常明智的。 只不过,一支损失二百余骑且士气低落的蒙古千骑队又正好处于全军撤退的最软弱之时突然受到如此恐怖的冲击,全军动摇甚至是瞬间崩溃都是极有可能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那支突兀出现的重甲长枪骑兵,不仅人人披挂有黑色的铁甲,就连战马都披挂了黑色的马铠,只有笔直前伸的长枪枪尖上闪耀着慑人的寒光! 然后就是雷鸣般的马蹄声! 如波开浪裂,如利刃切豆腐,如草原上的疾风扫过! 侧翼受到攻击的蒙古军队瞬间崩溃! 清晨的薄雾之中,这些人马都喷出的热气使他们看起来仿佛是从地狱中冲出的恶灵! 所有的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都牢记着周洪新的教导,对于盔甲极其简陋的蒙古骑兵,长枪不可用老,只在手臂伸缩之间即可。 无论蒙古骑兵披挂的是铁网甲还是牛皮甲,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装备的骑兵用长枪锋刃都能轻易贯穿,枪借人力,人借马力,快进快出! 听周洪新说,这是一位叫吴殳的枪术宗师讲述的枪法精义所在,只是没人知道这话的真假。 但这交锋之下,效果是真好。 侧翼切入后的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在蒙古军的大横队中狠狠的搅了一下,然后扔下一地的人马尸体后斜穿而出! 整个过程如电光火石一般,有些蒙古骑兵甚至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穿阵而出的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队,仍然保持了较为完整的队形,虽然已经有所散乱,但比起彻底陷入混乱中的蒙古千骑队是要好的多。 为首一名骑兵手中的带着红色三角旗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身后所有重骑用一个漂亮的回旋,回应了他的命令。 “再冲!”为首的重骑兵只发出一道极其简短的命令,身后的重骑再次提速,冲! 蒙古骑兵彻底乱了!召图们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住手下,可这些蒙古骑兵见到那些如地狱恶灵般杀来的黑甲重骑,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开始到处乱跑。 仿佛利刃再次切入豆腐之中! 山坡上的黑袍太师轻叹一声,完了,再多冲二轮,蒙古千骑队就会彻底崩溃。 “我们走!”不再犹豫,黑袍太师率先策马下山,他带着二百宿卫亲军趁着这支古怪重骑兵从北往南再次冲阵之机,从蒙古军右翼外侧擦过,扬长而去! 黑袍太师不担心这支蒙古千骑队,因为大髯汉子已经到了! “散开,散开跑!”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战场! 第三百六十七章 胜局(中) 高声大喊的正是刚策马赶到战场的大髯汉子,他身边跟着的一百宿卫亲军也跟着他一起高喊起来。 百人规模的喊叫声总算是压过了战场上的嘈杂声,总算开始有蒙古骑兵按着大髯汉子的要求往四散逃去。 远方护墙之上,张亦隆把17式单兵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姜玮,并给他指示了方向:“那个大胡子,你记下来,以后只要有机会,必杀之!” 姜玮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大帅放心!只要有机会。” 站在张亦隆另一侧的方布有些好奇,“姜大人,我看看。” 姜玮把望远镜递给方布,同样给他指示了方向。 方布看了一会儿,把望远镜还给张大帅,“这人为何必杀?” “如果没有他的命令,这支蒙古千骑队的损失起码会大上三成!”张亦隆冷笑一声:“能在短时间内就发现重甲长枪骑兵的缺点,此人应该是大明将门后裔。” 说到这里,张亦隆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未来我们双方合作愉快,这事就暂时不提了,要是合作不那么好,就得找机会除掉此人。” 暂时不提?方布和姜玮对视一眼,却没敢说什么。 此时的方布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不过他到底是出身锦衣卫,对于这种骑兵作战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细节,所以问了一句:“大帅,重甲长枪骑兵的弱点是马?” “对,不过不全对,”张亦隆点点头,“草原上的蒙古马耐力强,但是体格小、冲刺速度差一点,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咱们的重甲长枪骑兵人马具装,就算和蒙古骑兵骑的是同种战马,自然也跑不过他们。如果对方继续保持阵形,再被冲二次就要全军崩溃了,那时候就算追不上溃逃的蒙古骑兵,四五次冲阵积累下来的损伤起码也要达到四成。” “可现在,蒙古骑兵闻令四散奔逃,咱们的重甲长枪骑兵只能收兵了。” 只不过,张亦隆自己的话也没全对,再次旋转回来的重甲长枪骑兵并没有收兵,而是再次发起了冲阵,目标直指那个大髯汉子! “诶?”张亦隆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指挥相当可以啊。” 方布和姜玮自然没有答案,虽然他俩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个人,周洪新。 也只有此人能在瞬息万变的骑兵战中抓到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大髯汉子哈哈大笑,“爷爷不陪你们玩了!”狠狠一马鞭抽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北狂奔而去。 “停!”看着四散奔逃的蒙古骑兵,为首的重甲长枪骑兵举起了手中悬着红色三角小旗的长枪。 诚如张亦隆所预料的,再追下去极其不智了。人还好说,剧烈的连续高速冲刺让胯下的战马已经通身是汗,不停的打着响鼻。 也就是这三百多匹是达阳台吉送来的好马,不然,最多冲刺三次就没劲了。现在来看,胯下战马起码能冲阵五次,在蒙古马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马了。 一直看着蒙古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支三百骑的重甲长枪骑兵这才转身疾向粮仓。 此时,晨光初现,重甲长枪骑兵中一面巨大的红色振威军旗迎风飘扬! 第三百七十七章 胜局(中) 对于太平堡和太平堡商会来说,无知有时候真的是幸福的。 王雷对于鄂尔多斯万户大股骑兵的出现和要求接收粮仓的要求都觉得极其不可思议,只是对方手上有商会会长的信物,加上又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王雷这才不得不选择了虚与委蛇。 毕竟对方真要铁了心吃掉自己,也就是一个骑杀的事儿。 等到蒙古兵真正开始攻打粮仓了,王雷赶紧指挥着剩余的堡壮丁们迅速退向太平堡。 说是剩余是好听的,准备的说应该叫残余的。 出堡近五百人马,现在回去,算上伤兵也不过百余人。 残兵败将! 虽然王雷在领兵出堡就知道此战结果会是胜少败多,可如此惨败还是让他觉得脸面无光,更让他忧心的是,这支来历奇怪的军队不仅战斗力极其强悍,而且恐怕野心不小。 正如自己当初的估计,他们夺占粮仓恐怕只是想要其中存放的十二万石粮食,现在来看,夺粮是真,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兵进太平堡了。 想到这里,王雷看向齐广成,“那几名扫刀手中有擅长潜伏的吧?留几个,要一直看到他们双方交锋的结果才能回来!” 王雷凶狠的瞪视是在告诉齐广成,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好!”齐广成却也没有在意王雷的态度,毕竟他的身家性命也系于太平堡的安危之上,回了一句后马上策马转身,从扫刀手中挑出4名最擅长潜伏的,每人配双马,让他们现在就返回粮仓附近,秘密监视双方的交战情况,交战结束或是有重大变故发生时,马上回报! 事后必有重赏! 四人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马匹后,抱拳行礼,上马离去。 此后直到一行人回到太平堡,几乎都没人说话。 很快,太平堡一片哭声!死伤三百余人,对于一个重商的太平堡可以说是近乎致命一击了。 特别是被征召或是被迫参军的壮丁家属,本就忐忑的心情随着王雷率军归来而直落谷底! 万幸的是,王雷几乎带回了所有战死者的尸体,受伤的人只要挺到太平堡,也会有人照顾。 扔下哭声震天的堡壮丁家属们,王雷、齐广成和马达干三人直接闯进了太平堡商会的议事大厅。 他们率军回来时的惨状自己早就有人禀告了商会里的头面人物,所以当三人闯入议事大厅时,所有重要人物已经全部在座了。 “会长,马上宣布封堡!”王雷抓起自己座位边的茶碗,一口干了里面已经清了的茶水,示意仆役给自己再倒一杯。 马东仁有些犹豫,再一次封堡? “会长,现在就得封!”王雷说得极其不客气,“马上动员堡内所有壮丁,准备作战,同时还要派出信使向土默特万户求援!” “对方不仅要夺粮,恐怕还要来夺太平堡!”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马东仁看向马达干,这才是他在太平堡堡丁中真正的亲信。 马达干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激战中完全恢复过来,可仍是给了马东仁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马上传令下去,鸣警钟!封堡!没有商会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太平堡!”马东仁叫过一个亲信,把自己的会长玉牌交给他,让他下去传令。 看到玉牌,王雷就想起了那支突兀出现的鄂尔多斯万户骑兵,只不过现在大厅内闲人太多,不宜言说此事。 缓了几口气后,王雷把整个作战过程简要的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几点。一是这支奇怪的军队,军纪严明,作战极其强悍,就算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军队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占优势,能比他们强的,恐怕只有三位汗王亲统的宿卫亲军。二是这支军队的装备极其精良,所有士卒都身披重甲,长鈚箭更是不要钱的乱射! 真要正面交战,无论是私兵还是堡丁,必败无疑。 最后,敌军手中有极其犀利的火弹!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胜局(下) 等王雷讲述完了,除了马东仁等少数几人,这些也算是在商战中搏杀多年,早就把脸皮练得和太平堡堡墙差不多厚的商场精英一个个都面色大变。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堡丁的损失和战场的惨烈而脸色大变,口外草原上经商真的需要一手拿算盘,一手拿刀剑。自从越过大明边墙后,就进入了无法之地,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马匪、蒙古兵、狼群,面对这些可以在片刻之内就把商队上下从里到外吃得一干二净的威胁,商队不仅要有足够的自保武力,还要雇佣镖师和趟子手,更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心里准备。 事实上,在座的所有商会成员家族中都有不只一支商队彻底消失在大草原上,幸运的,经过寻找还能找尸骨,运回家乡安葬,运气不好的,就真的彻底消失于大草原上了。 所以能在太平堡商会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家族,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所以听到王雷的讲述后并没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应。 真正让他们脸色大变的是这支军队的野心。 在王雷把消息带回来之前,商会众人对于到底是谁偷袭了粮仓,是有过一番讨论的,最终得出了两种猜测,一是土默特万户派兵偷袭,另一个就是数支马匪联合劫掠。对于前一种可能性,大多数商会成员认为还是不大的,眼看着林丹汗就要西征了,此时不管蒙古右翼三万户谁来夺取这些粮食都有可能从根本上动摇本就脆弱的同盟关系,本就处于劣势的蒙古右翼恐怕要不战自溃了。 大家更倾向于这是由数支马匪联手做下的大案,马匪的嗅觉自然不比这些商场精英差,自然早就知道了林丹汗即将西征的消息,那么劫掠粮食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只有代表柳氏家族参加议事的柳万科等少数人认为这种推测可能性不大。柳万科当时就直言,众所周知,口外马匪极少劫掠粮食,特别是大宗的粮食,就算抢的下去,也很难运走,更别提就算占据了粮仓,马匪哪有足够的大车和车夫把十二万石粮食运到蒙古万户去换钱或是牛羊。 马东仁闻言点点头,在他心中,确实也有这样的疑问,所以问了柳万科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柳万科认为如果真是马匪所为,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占据粮仓后勒索商会,毕竟这十二万石粮食是商会的命脉之一,如果开价不太高的话,确实可能是笔合算的买卖。 可现在根据王雷的描述,夺占粮仓的不是马匪,更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任何一家,而一支由汉人组成的装备极其精良的军队! 军队,一支已经夺下一座存放有十二万石粮食粮仓的军队,下一步要是不打太平堡的主意,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既然一定要来,剩下的就是要如何应对了。 对于守堡,王雷是没什么信心的,别说现在堡丁、私兵和壮丁损失大半,就是没一点损失,他也没什么把握。只不过现在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坠了自家士气,所以王雷在讲述完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各位,现在需要我们放下所有成见,精诚团结,共渡难关!” 商会大厅内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马东仁缓缓说道:“王甲头,守堡一事,拜托你了,你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商会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此时听着堡内越来越大的哭声,马东仁叹了口气:“各位,先回去安抚一下,晚饭之前再来此处,我们再议议。”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马会长要与王甲头说些什么了,自然不敢耗在这里,纷纷起身,抱拳离开。 等外人都走了,马东仁又叫来齐广成,让他安排最心腹的私兵把守在大厅三丈外,任何人没有他的命令,闯进来就直接砍了! 又让仆役们给剩下的几人换上新奶茶后,把他们也打发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马东仁这才扭头看向王雷,“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王雷也不客气,把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突至,拿着会长的信物要求接管粮仓之事说了出来,然后盯着马东仁:“会长,此事为何要瞒着我?” 王雷自知不算是马东仁的心腹,可好歹也是商会要员之一,此等大事自己却没有丝毫消息,自然不能让觉得多舒服。 马东仁对着王雷抱了抱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听说现在马匪把道路都断了,高家兄弟试探了一回,损失何其惨重。” “所以你决定用这十二万石粮食换取鄂尔多斯万户派兵保护你离开太平堡?”王雷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不是我,是我们!”马东仁没有否认王雷的指控,身子往后靠在太师椅上,“蒙古右翼三万户肯定挡不住林丹汗,太平堡更是守不住,我们总不能等死吧。” 此言一出,王雷也沉默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胜局(续) “而且粮仓里的粮食也不是白送给他们的,”马东仁接着解释道:“鄂尔多斯万户会拿走其中的七成,剩下的三成换成沙金、牛羊和皮毛等货物由我们带回口内。” 王雷忽的发出一阵冷笑,“马会长,鄂尔多斯万户与大明接壤的位置更靠西,我们想要回到口内,不仅走的更远,而且要穿过整个鄂尔多斯万户的辖境,买路钱不会仅有这七成粮食吧?” 这次轮到马东仁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叹息一声后才说了句:“走这条路线的家族都要拿出四成的浮财。” “就这?”王雷根本不相信只凭这些财物就能收买蒙古右翼的一个万户,别看这些财物数量真的不少,可放在一个拥有三四万骑兵的土绵身上,真的不算多。 更何况,所有想要撤回口内的太平堡家族都要通过鄂尔多斯万户辖境,时间更可能长达10天以上,就好像一只羊羔从狼群中穿过,却只想用一点羊毛就让狼群不再有下口撕咬自己的欲望。 蒙古人就算是真傻,王雷却也没觉得能傻到这个程度。更何况,蒙古人那叫淳朴而不是真傻。 一个曾经横扫万里江山的民族,怎么可能如此之蠢笨?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马东仁必然隐藏了最重要的条件。 现在王雷只等马东仁自己说出来。 很明显,马东仁和在座的二位商会副会长都是知情的,他们三人对视了好几眼,谁也没有开口。 “好吧,”王雷伸手从腰间解下代表武甲头的鎏金虎头牌,拍在茶几上,“各位另请高明吧。” 马东仁丢给马达干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现在这种危局之下,马达干绝对不想接手这个烂到家的摊子。 更何况在亲眼见识了那支奇怪军队的强悍之后,马达干心胆已寒。 马东仁没有看向齐广成,后者也没有与一正二副三位会长有眼神交流。 “王老弟,”马东仁再不情愿,此时此郂也只能先把唯一有可能帮他们守住太平堡的人拉拢住,“我和你说实话吧,除了金钱,太平堡一半壮丁和壮女都要交给鄂尔多斯万户。” 王雷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太平堡近半的壮丁和壮女?! 显然,商会诸权贵和他们的家族是不会被送到鄂尔多斯万户的,那么这就意味着太平堡几乎所有的底层民众都要被送到鄂尔多斯万户。 “你们真是疯了!”王雷低声呻吟了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腰刀刀柄,这让三位商会会长眼皮直跳,虽然明知王雷不会在此时此地抽刀砍人,可还是让人看得后颈凉风阵阵。 “我来守堡!”过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王雷右手松开刀柄,重新把茶几上的鎏金虎头牌抓在手中,用力之重简直要把这个实际上是铜质的虎头牌捏碎,“但我有个条件,就算要离开太平堡回口内,也不能从鄂尔多斯万户那边走。” 马东仁还没说什么,代替吴为出席会议的王有望冷笑了一声,问道:“王甲头,我问个不当问的问题,到时候不能走西线,难道是要走东线?” 所谓的东线就是指通过土默特万户。 “不,”王雷冷冷的说了一句,“等守住太平堡,我们再议。” 王有望对于这种明显凌驾于商会权威之上的言论自然是十分不满,他刚要喝斥几句,就被马东仁摆手制止了。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商会一定全力配合。”马东仁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议事。 就在王雷带着马达干和齐广成快要走出大厅之时,王雷忽的扭头看向马东仁。 双方眼神如刀剑般对撞! 我劝你改个主意。 只要你能打赢,我就改! 王雷好像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转身疾步而去。 太平堡中,警钟四起! 混杂着阵亡家属的哭喊声,此时的太平堡不像极乐之地,到像是人间炼狱。 “封堡?!”凤来仪内,喵小小眼神如利剑般凌厉,指尖飞旋的飞刀看得周边众人脸色微白,被她注视的伙计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好在被领座儿朱大常伸手拎住了衣领,这才没在众人面前出丑。 收拾了一下心神,伙计把打听到的情报飞快的说了一遍。 在听到粮仓被夺,堡壮丁惨败后,喵小小轻呼出口气,“列位,应该不是针对我们的,估计还是准备对抗那个什么振威军。” 在座所有人也都随之松了口气。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想要瞒住喵小小也确实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马东仁那个阴险的计划实际上已经在小范围之内泄露了。 现在聚积在凤来仪里的,就是不甘心当奴隶的。 第三百八十章 胜局(续一) 本来按喵小小的计划,等王雷带着堡壮丁们离开后,各家马上集结人手,杀到商会,直接把几个会长咔嚓就完了。 可一帮老爷们吵吵的很凶,到了真正需要去玩命拼刀子时,却连出了好几个怂包软蛋,特别是几个叫唤最凶的,让他们带队去冲杀之时,却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组织人手。 要不是喵小小拦着,脾气火爆的朱大常当时就能用手中的磨得飞快的斧子把这几个家伙一一砍倒。 现在好了,王雷带着人马回来了,虽然一眼看去就是被打得很惨,可商会一方的兵力到底还是得到了增强。更何况,几乎每个商号都有人战死、受伤或是失踪,人心瞬间崩散了。 看着四周如坐针毡的盟友们,喵小小无奈挥手示意大家先回去料理一下各自的家事,自己则心事重重的走到三楼望台之上,居高临下注视着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从大堂到这里,太平堡四起的哭嚎声已经清晰可闻了,这让喵小小感觉有些气闷。 在草原夏风吹拂之下,又站在四面透风的望台之上,应该没有闷热之感,可喵小小还是拉开了一点衣领,好让自己透口闷气。 太平堡完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喵小小掌握着丝毫不逊于商会的情报网,至少要比商会中大多数成员得到的情报多五成以上。 入夏以来,以林丹汗为首的蒙古左翼三万户就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备战工作,征调马匹、收购粮食、大肆制造兵器,据喵小小得到的情报,蒙古左翼的铁价入夏以来涨了五成,而且还在涨。 就算喵小小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也看得出来这将会是一次规模极大的征伐。她手下几个出身明军的给出的答案更让她暗自心惊,蒙古左翼起码要动员七八万骑兵。 就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这种面合心不合的状况,喵小小不认为他们能挡得住林丹汗的倾力一击! 拥兵数万的蒙古右翼三万户都挡不住,小小的太平堡又能如何?相比普遍善待逃亡汉人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林丹汗和他的手下在这方面的名声并不算好,只能说将就勉强,与容许汉人在板申聚居的右翼三万户相差太远了。 伸手拍了拍望台的栏杆,也许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喵小小心中暗叹着,太平堡当然不是人间天堂,这是一处法外之地,哪天晚上要是不死个把人,那才是能让全堡震惊的大消息。 可这里却是无数像喵小小一样的逃亡汉人的心安之地,只要有本事,只要敢拼命,在这里,都会有出头的机会。虽然说有高高在上的太平堡商会,但实际上,在太平岁数,商会对于堡里事物干涉的很少。 至少在喵小小看来,没有了大明那些贪官污吏的压榨,在大多数时候,太平堡都可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各种口内货物经此远销大漠内外,草原上的各种物产也通过太平堡流入口内,无论是对蒙古人还是汉人,这都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至于说蒙古各个万户通过太平堡获得了大量的盔甲、武器甚至是铳炮火药,喵小小觉得就算有错,这错也不在太平堡。 这些东西就算是在大明辖境之内都是严格管禁之物又是如何一车车的运到口外呢?还是拜大明各级官吏所赐,当着大明的官却不停的往口外运送各种军器,自己赚得金山银山,最后却要指责只是把这些违禁品送到口外的商人? 一帮伪君子! 对着楼下狠啐了一口,喵小小这才感觉胸中闷气稍减了一些,“大常,派出寻找一丈红的人回来没有?” 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朱大常赶紧走过来几步,“回大掌柜的,人已经回来了,没找到。” 见喵小小斜眼看来,一头冷汗的朱大常赶紧说道:“不过我亲自跑了几家一丈红在堡里的坐地户,这一二日就有消息了。” “告诉下面的伙计,从今天开始都精神点,你一会儿下去把暗柜里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吧。”喵小小收回能杀人的视线,缓缓说道:“要是商会真敢乱来,那我们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是,小小姑娘放心,我亲自去办!”朱大常自然知道此话的,不到生死相搏之时,小小姑娘是绝对不会动用藏在暗柜中的火器的。 “小小姑娘,”身后的吴东成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不由得心头一阵阵发紧,“太平堡守得住吗?” “守不住。”喵小小说得斩钉截铁。 “不是说,王甲头手上有什么神秘武器吗?”这个传闻一直在太平堡少数上层之前流传,听说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除非王雷能请来天兵天将,否则什么神秘武器也没用。”喵小小冷笑一声,“现在的太平堡最缺的人,是受过训练能上战场的人。是能在敌军面前顶着箭雨和火器挺直腰杆的汉子。” 尖尖的下巴指向楼下的街道,“就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是不行的。” “可我听说商会不仅还有些隐藏的高手,更可以从各家抽调护院,起码还能拉起来一千人的队伍。”朱大常有些不服气。 “笨蛋!时代变了!”喵小小转身拍了一下朱大常的脑袋,把矮壮的他拍的身形晃了三晃,然后这才一步三摇的下了楼。 喵小小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很直白,在火器面前,高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凤来仪一样有壮丁战死,喵小小只是上来透口气,下面的麻烦事还有一堆呢。 至于说什么聚积人手反攻商会,想都不用想了,这些人一散,消息肯定就要走露,商会有了防备,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好在现在商会恐怕还真顾不上处置自己,估计那支夺占粮仓的什么振威军,过几天就要来打太平堡了。 马东仁不是蠢货,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翻脸。就算是想要算帐,也得等到打退了外敌。 只是,打得退吗?喵小小摇头叹息,难,太难! 相对来说,凤来仪还算好的,自己说了就算,想想那些需要平衡家族内各种势力的商界精英,喵小小原本极差的心情已是大有好转。 事实上,和喵小小想得一模一样,太平堡内所有成规模的家族都在开会,只有一些二管事之类的人出来应付各种杂事,加上商会又敲了警钟,还是一连三遍的最高级别,各家又不得不把按着商会的规矩把壮丁和各种物资交出来。 就算不交全部,也要交一部分意思一下,结果就是整个太平堡越发的混乱了。 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快到天黑时才稍告一段落,再多的争执随着各家家主赶去商会议事而不得不中止了。 这种混乱严重的干扰了王雷的战备工作,特别是各家都不情愿再上缴壮丁,就算是马达干带着堡丁去催,效果也很不好。 天黑前的点检,应到壮丁1300余名,实到不足四百人。 看着一脸为难的马达干,王雷黑着脸没说话,转入走入议事大厅。 王雷没有走到他的座位上,反而走到了大厅中央,对着端坐在大厅内的众人抱了抱拳,“各位,我是奉了太平堡商会马会长的命令组织守堡,可现在实到壮丁还不到四百人。要不咱们现在就议一下,等振威军到了直接开堡投诚好了。” 这怪话一出,马东仁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轻轻一拍手边的茶几,“各位,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抠抠索索的?” “各位!”马东仁忽的提高了声音:“太平堡覆灭在即!此时要是还有人想打小算盘,那么对不起了,我要按商会规矩办了!” “马老哥先别生气,”坐在马东仁下首的副会长陈树煦笑着给了马东仁一个台阶,“各家都有人死伤,要料理的事太多,恐怕也没顾得上此事。” 说着,年轻人对着下面的众人抱拳行礼,“各位,无论是前辈还是兄弟,我只说一句,要是太平堡守不住,凭你们手上哪点儿人手能守住宅院?” 这话戳中了大家的心窝。 由于已经召集过一次壮丁了,所以现在再召集,各家要上贡的大多会是各家的护院武师和家丁,而不是普通的男丁。 对于各个家族来说,这是真正的伤筋动骨。 想要把家族的人和财物平安运回口内,除了雇佣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以外,自己家里的护院家丁和武师自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保障。 现在,却要这些人去守堡,不情不愿也是情理之中。 第三百八十一章 胜局(续二) 王雷见状差点冷笑出声,这帮见利忘义的奸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没人答理,王雷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自己座位前,落坐,喝茶。 你们这帮奸商不怕死,我怕什么?就算兵围太平堡,自己又不是没有突围而去的能力。此时此刻,王雷的家人就已经在紧张的打包着家中细软,健壮的马匹和骡子也已经备好了。 只要这里谈崩了,王雷马上带着家人和自己亲近的堡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从哪个堡门出堡都已经事先计划好了。 只不过,王雷不愿意如此,自己的身手虽好,手下也很有几个能打的,可真说要保着十几辆大车,穿过风险未知的草原回到口内,王雷是真的没什么把握。 这也是王雷尽管心有不满,可仍选择坐在这里的重要原因。 议事大厅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啪!”马东仁狠狠的把手边的茶碗砸在地上,连日以来积累的苦闷和执掌太平堡商会以来面临的最大危局让一向体面的商会会长彻底丧失了耐心,“各位,一个时辰后,如果哪家还不把定额的壮丁派来,我就把商会会长的位置让给他!” 除非是真疯了,否则没人敢在现在来争这个位置,更何况,真以为马东仁是什么善男信女? 一位鲁班社的社头站起来,抱拳道:“马会长,您消消气,我这就马上回去催办此事。” 马东仁冷笑一声:“陈社头,你派个人回去就是了,商会已经备好饭菜了,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再议一议。” 陈社头面露难色,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厅门外站着的六名商会私兵可不是什么摆设,他还真没胆子直闯出去。 不只是他的脸色难看,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马东仁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到时候派不来人,你们也就别走了。 更让在座众人如坐针毡的还是从大厅后堂隐约传来的密集脚步声和更加骇人的铁器碰撞声。 好在大厅内都是太平堡一等一的聪明人,马上就有人要来了纸笔,飞快写下纸条,让等在商会门外的自家仆役送回去。 折腾到上灯时分,各家壮丁总算都到齐了,王雷这才抱拳离开,今夜对于他而言,注定会是一个无眠之夜。 看着眼前商会广场前乱哄哄的千余乌合之众,王雷忽的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己真的能凭借这些人守住太平堡? 由马东仁亲笔手书的求援信在自己回到太平堡之时就已经由商会专使送往最太平堡最近的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如无意外的话,最快明天中午就能到达达阳台吉的夏季游牧地。 王雷估算过,就算达阳台吉接到救援信后马上开始集结兵马,最快也要第四天中午才有可能赶到,甚至有可能是第五天,毕竟蒙古兵不是大明边军,除了台吉的宿卫亲军以外,各个鄂托克基本上没有常备军,需要临时征召牧民从征。 就王雷所知,蒙古右翼三万户中任意一个鄂托克,想要征召数量足够救援太平堡的骑兵,起码也要三四天。 就凭眼前这些乌合之众,太平堡能坚持三四天吗?王雷自知没有答案,太平堡内恐怕也没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轻摇下头,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出脑外,王雷按刀走向广场,现在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好在自己手里还有利器未曾登场,希望能借此拖到土默特万户或是鄂尔多斯万户的援兵。 想到这里,王雷不由得看向粮仓的方向,那座没有大门的粮仓能在五千蒙古骑兵的围攻下坚持多久? 最好是他们在那个该死的粮仓厮杀上四五天,这样自己就有足够时间布置防御,也能等到至少三千的蒙古骑兵,配合着堪称坚固的太平堡,就算对方来个四五千人马是顶得住的。 只不过,王雷有意无意把一个最坏的可能抛在了脑海之外,那就是达阳台吉真的会派援兵吗? 太平堡能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夹缝中生存下来,靠就是在三个万户之间保持平衡,任何一家夺下太平堡,也吃不掉所有的财物,不等完成消化,另外二个万户的大兵就要压境了,所以最后的结果注定是损失了人马,还要把吃进嘴里的利益吐出去大半。 典型的吃力不讨好,没人会蠢到去干这种事。 可这支奇怪的振威军的出现到底会对太平堡和蒙古右翼三万户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影响,王雷完全无法估量。 谁想得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眼皮底下出现一支由汉人组成的军队? 简直是活见鬼! 更让他感觉到活见鬼的是第二天天还没亮,自已留在粮仓监视双方战况的扫刀手就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被堡丁带到商会议事大厅的四人脸色惨白的让王雷大吃一惊。 这些扫刀手不说身手如何,只说其杀人不眨眼的胆识就让普通堡丁望尘莫及,那是什么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接下来,四人有些结巴的讲述了两场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震颤的战斗,无论是蒙古兵和奴隶军悍不畏死的冲杀,还是振威军坚若磐石的防守都让人后背直冒凉气。至于说黎明时的血战更是让人心胆俱寒。 四人讲述完后,议事大厅再次陷入了死寂,落针可闻!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陈树煦都自觉满嘴苦涩,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五千蒙古骑兵加上千余奴隶军,两次围攻据守粮仓的数百敌军,损兵折将不说了,连粮仓的护墙都没登上。特别是双方拂晓时的凶险厮杀更是让这位也算是见识过战阵搏杀的年轻人感到阵阵心惊。 什么时候蒙古兵作战变得如何狡猾了?草原上什么时候出了一支可以在弓箭对射中击败蒙古兵的勇悍之军? 天降神兵?! 马东仁则想得要更为深远,四名扫刀手亲眼见到了从南方杀出的重甲骑兵,区区数百骑就直接击穿了蒙古骑兵的军阵,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是有后援的,而且援兵数量恐怕不少。 第三百八十二章 胜局(续三)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马东仁又问了几个问题,四名扫刀手并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马东仁又看向在座几人,众人都摇头表示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挥手示意四人下去休息。 四人刚出议事大厅,就被几名商会私兵拦住,带到了旁边的厢房里,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桌上和墙角近墨者摆了四坛二粮酿。 只不过,厢房门口有多达八名商会私兵负责看守。 这四人对此见怪不怪,要是把他们四人放出去,把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到处乱传才是不正常的。潜伏了一天一夜后,四人早就饥渴难,扑到桌前,抓起羊肉就啃,连酒碗都不用,自己拿过酒壶猛灌二粮酿。 看着四人走出大厅后,马东仁扭头看向王雷,王雷苦笑着伸出二根手指。 “两天?”王有望带着些许希望问了一句。 “两个时辰!”王雷没好气的回答道:“从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可以看出对方是有铳炮的,就算威力没有将军炮或是佛郎机炮那么大,但对付太平堡的堡墙是足够了。” 听到两个时辰的答案,马东仁精瘦的脸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说到铳炮,我们不是也有吗?” “有啊,”王雷发出一连串充满嘲讽的冷笑声:“不算损失的那些鸟铳、三眼铳之类的小型铳炮,武库里确实还有六门鹰扬铳,不过,马会长,你不会真以为凭这三门鹰扬铳就对抗振威军的铳炮了吧?” “这……”说到底,马东仁只是一个商人,对于火器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自然也回答不了王雷的问题。 看到马东仁面有尴尬之色,一向最为狗腿的王有望赶紧接了一句:“王甲头,我们都是商人,对于行军打仗都是外行。” “不过,我以前好像也听说过,这什么鹰扬铳不是极其犀利的火器吗?” 王雷实在是懒得多解释什么,只是用冰冷的语气回了一句:“鹰扬铳算是小型铳炮,威力和射程是比鸟铳强了不少,要是对付蒙古骑兵效果是不错,可要是与振威军的铳炮对射,我是没什么把握的。” 马达干见在座的三位商会会长还是一脸听不懂的样子,王雷又不想多解释什么,只能自己出打圆场,“三位会长,鹰扬铳就是小号的佛郎机铳,射程比鸟铳要远百步,发射的铅弹也能洞穿盾牌。” “如果装入散弹,一铳放出,也可杀伤十余蒙古骑兵。”说到这里,马达干抓起茶几上已经凉了的奶茶,一饮而尽,好像这样才能把心中的苦涩压下去,“可是振威军的铳炮威力远在鹰扬铳之上。” “如那四人所说,振威军在蒙古军攻到粮仓缺口时放了一铳,声若洪钟,直接把缺口的一辆塞门刀车打得粉碎,拥挤在缺口处的蒙古奴隶军数百人被这一炮打得非死即伤。这种威力数倍于鹰扬铳,就算我们据堡墙而守,也是很难与之匹敌的。” 最后马达干给了一个让众人再次沉默的答案:“我觉得,振威军所用的铳炮能在300步外击穿堡墙,就算打不穿堡墙,也足以贯穿堡门了。” 说完,马达干看向王雷,现在的太平堡中,要说对火器最熟悉之人,就是眼前这位武甲头了。 王雷轻轻的点点头。 这下三名会长都无话可说了。 偌大的商会议事大厅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沉重的压抑感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等了足足半柱香,王雷还是没等到一个明确的命令,这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哗”的一声,随着甲页碰撞声,王雷站起身来,“三位大人慢慢商议吧,我现在就要打开武库,把所有的兵器分发下去。” 说到这里,王雷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下心中的不满和怨恨,用尽可能平淡的证据说道:“只要三位大人议出个章程,作为商会武甲头,我一定执行就是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稍等一下,王老弟。” 包括王雷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说话之人,是代表山西吴家出任商会副会长的王有望,他略显突兀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今天能坐在这里只是因为身为商会副商长的吴为已经离开了太平堡,他只是在吴为返回之前临时在这里充个数而已。 王有望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眼神,而是专注的看向王雷,“王老弟,如果要在议事大厅这么大的地方把在座之人一锅烩了,五门鹰扬铳够不够用?” “这……”王雷扫视了一下四周,“如果装入散弹的话,五门鹰扬铳勉强够用了。不过,王副会长你这话……” 王雷忽的停了下来,如电的双眼凝视着王有望:“王副会长的意思是,打埋伏?” “没错,”王有望手抚着自己的山头胡,自己在山西王家混了四十多年却始终是一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二掌柜,就算被外放到这口外草原,也要听吴为那个臭小子的。现在好了,少东家失踪了,生死不明,吴为自己带着金银细软逃到了鄂尔多斯万户,自己终于可以说了算了,“既然不可力敌,为何不能智取呢?” “智取?”马东仁皱起了眉头,“怎么智取?” 王有望缓缓的说出了自己心目中计划了多时的章程。 足足说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王有望把身子往后一仰,用一句:“还请各位定夺。”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除了王有望,其他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王雷。 王雷没有接话,只是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又是一柱香,王雷再次起身,“我觉得,可行!” “好!”马东仁掏出最后一块代表商会会长权威的玉牌交给王雷,“一切就拜托王甲头儿了!” 王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大厅。身后是齐广成等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 上) 就在王雷离开还不到半个时辰,遥远的天际上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并混杂了激昂的战鼓声! 太平堡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儿,扭头看向西南方,那曾经有一座储存了十二万石粮食的粮仓,可现在那里已经不再归太平堡所有了。 就算再不熟悉行军打仗之人,大概也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管是好是坏,该来的还是来了,这种奇怪的轻松感忽的涌上很多的人心头,仿佛搬开了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 昨天下午,草原上出现了一支神秘且强大军队的消息就开始在太平堡中快速传播,不到二个时辰就传遍了全堡。王雷试图控制消息传播的范围,但无论是堡壮丁还是商会私兵都不是能严守命令的,更何况,商会私兵副统领齐广成也没控制消息传播的打算。 有人死伤的家庭都在咒骂着这支神秘的军队,可更多的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拿下粮仓后,这支打出振威军旗号的军队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太平堡。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很快就有人开始收拾细软,疯狂打包,然后牵出骡马,套上大车,准备逃离太平堡。至于说逃出太平堡后去哪儿,很多人根本没想过。很快几个中等家族就聚积起数百人规模的逃难车队,准备出堡。 然后,他们就被王雷派来的堡丁拦了下来,为首的堡丁伍长手提亮晃晃的腰刀,对着乱哄哄的逃难车队大声宣读了商会的命令,封堡!没有商会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看着堡丁伍长手中的腰刀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堡丁,大多数人都明智的选择了回家。他们只是商人和工匠,没了大家族的领导,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少数几个不服气的年轻人在挨了一顿鞭子后,也就老实了。 入夜后的太平堡更是灯火通明,光亮不仅来自一队队堡壮丁提着的气死风灯,更来自堡墙上每隔丈余就吊起的一个个熊熊燃烧的铜火盆,铜火盆内装满了上等的白木炭,仅这一项,一夜之间就烧掉了上千两白银!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除了那些长不大的小屁孩和更小的幼童,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有人在长吁短叹,有人在家里悄悄挖洞埋藏金银,有人拿出了私藏多年的刀枪,更有夫妇紧紧相拥。 没人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至于说太平堡能不能守得住,守多久,能在这口外草原上讨生活之人自然不会是蠢笨之辈,只要心眼都没瞎就能看得出来,一天都守不住。 这些人不会行军打仗,却也看得出上到王雷,下到刚被征召的堡壮丁,人人一脸黑气,就连巡夜时的吆喝声都显得有气无力,这样的军队是打不了仗的。 直到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太平堡就从不眠中醒过,可还没等他们真正清醒过来,远方的鼓号声宣告了强敌已至! 从商会大厅出来的王雷带着亲兵,身后跟着齐广成和马达干乘马疾驰到南堡门,翻身下马后,王雷三步并住两步冲到南堡门望楼之上,眯眼看向鼓号声传来的方向。 在朝阳的照耀之下,天际线上仿佛出现了一道耀眼的钢铁之墙! 一堵行进缓慢却实实在在移动着的钢铁之墙! 不!王雷在心中呻吟一声,那不是什么钢铁之墙,那是一支挂披了重甲的步卒方阵! 一面绣着“振威”的红色大旗迎风飘扬,在它的左右分别是两面红底黄字的认军旗,左边那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右边那面绣着同样大小的“于”字! 毫无疑问,这代表着统军的二名将领分别姓张和于。 旗帜之后是数百重甲骑兵,他们披挂着同样耀眼的鳞甲,头上却戴着怪异的碟形铁盔,红色的盔缨同样可以晃花人眼。 这是一支完全由钢铁组成的军阵! 身边的堡壮丁中有不少人发出阵阵赞叹! 这支军队太有钱了! 草原上可是寸铁寸金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请君入瓮(中) 这就是太平堡,一切都向银子看齐! 这种看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在口外草原上却是非常实用。别的不说,一旦双方展开对射,就算双方用的弓箭完全一样,最后也是堡丁这边死伤更加惨重。 这还是弓箭对射,要是双方近身肉搏,起码也会是个一挑三的结局。 更让人心生绝望的是这堵钢铁之墙的厚度,或者说是,人数。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可看到不断从天际线出现的黑影后,王雷还是不自觉的伸手扶住了堡墙的垛口。 坚实的手感给了王雷些许信心,太平堡的堡墙不是粮仓可比的。为了保命,太平堡商会对于堡墙的修建是下了血本的,堡墙是夯土包砖的,高达三丈余的包砖堡墙,这足以让太平堡傲视大明境内诸多屯堡。 除了堡墙包砖,太平堡还建有七个双层望楼,三个堡门上各有一个,四个位于东西南北四个堡角之上。这样的防御对于习惯于使用云梯和冲车的蒙古兵来是足够了,但对于远方缓缓开来的钢铁之墙是否有效,没人知道。 王雷扭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望楼,再次发出一声叹息,自己接任武甲头后,多次提议要在望楼上设置床弩,以太平堡工匠的水平制造几架双飞弩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这种可由一人操纵的轻型床弩不仅射程超过蒙古骑兵惯用的角弓,更可以节省宝贵的人力。 只不过一听说每架双飞弩的造价高达二十两白银时,太平堡商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雷的提议。 现在这个望楼之上,就只有手持角弓和鸟铳的堡丁了,至于说那五门鹰扬铳,另有妙用。 就算是把五门鹰扬铳抬上来,王雷也不觉得能够如何,从望楼上看去,出现在天际线上的振威军已经足有数千之众了。数千铁甲军?王雷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向商会几位会长描述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站在他身后的马达干忽然出声感叹了一句:“他们要是把这些铁换成银子,砸也把我们砸死了。” 此言一出,望楼上的众人无不点头。就凭这上万斤的铁料,无论从蒙古右翼哪个万户都能雇佣到一万名以上的骑兵。 随着振武军缓缓开进,望楼上的众人看到了更多让他们心胆俱寒的景象。 先是数百人马俱甲的重甲长枪骑兵在前开道,只这一点就打消了所有人想要出堡作战的想法,出去就是送死。 重甲骑兵背后是一排一手小圆盾,一手腰刀的刀牌手,他们手中的腰刀不停的敲击着小圆盾上的铁钉,发出阵阵杂乱无章却撼人心神的怪响。 刀牌后身后是两排重甲长枪手,手中的长枪斜指向天,雪亮的枪尖在初升的朝阳照射之下闪起阵阵寒光。 重甲长枪手身后是一排重甲长刀手,这是王雷从未在草原上见过的,这些人手持的眉尖刀,王雷是很熟悉的,大明骑兵最常用的长兵之一,只不过,把这种长柄窄刃刀作为步战武器还是让王雷大开眼界。 不过,这片刀林映射出的光华确实更能让人心生畏惧。 长刀手身后就是四排弓箭手,相比前几排,这些弓箭手好像没有披挂耀眼的鳞甲,但他们手中的长弓给王雷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在这个长方形军阵四周,还有数百骑不停的游弋着,这些骑术精谌的骑兵身上只套了件蒙古式的铁网甲,没有长兵器,不是持刀剑就是悬弓箭,如果不是戴着那种怪异的碟形盔,王雷都要以为他们是蒙古右翼三个万户中的某支精骑了。 最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由数辆大车组成的中军,看得出来,云集中军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之所以认定那些大车就是中军,除了旗帜更多以外,还有就是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马军。 从现在展现的军阵来看,这支神秘的振威军还是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军队,这多少让王雷松了口气。 除了在前开道的重甲长枪骑兵和四散游弋的轻骑兵以外,剩下的几乎全是步卒,所以中军那几十名骑在战马上的人就显得极为乍眼了。 “刀牌在前,长枪在后,弓箭次之,”和王雷并肩而立的齐广成赞叹道,“这种军阵,只要士气不崩溃,就是数千蒙古精骑拿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是啊,”王雷接了一句,“这些人几乎全部披挂重甲,长弓的射程又要远过蒙古兵惯用的角弓,与之对射实在是愚蠢到家了。” “两位大人,”马达干虽是副甲头,理论上与齐广成是平级,可现在的商会私兵大统领马日登卧病在床,齐广成变成了事实上的商会私兵统领,马达干也不得不客气一下,伸手指向远方,“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二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是振威军的后军,除了环绕四周的刀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以外,走在中间的是一群略显杂乱的队伍。之所以有杂乱之感,是因为那是一支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就算车把式再怎么努力想要走得整齐一些,可拉车的骡马和健牛很明显不是那么配合。 “那应该是拉辎重的,”王雷本想狠拍一下垛口,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气,可想到身后的堡壮丁们的士气,最终放弃了。他是出身大明军官世家,自然知道一支携带了大量辎重前来攻城的军队,是铁了心要拿下它的。 随着最后几个骑马的黑点跃出天际线,振威军主力在太平堡前缓缓展开。 “三四千?”王雷低声问了一句。 “差不多。”齐广成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干涩了。 马达干干脆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三四千敌军真正能战的差不多有二千余,可那又如何?现在的太平堡,把所有的能拿武器的壮丁集合在一起,凑出同等数量的人马是没问题的。 可双方根本不用交手,只要几轮对射之后,太平堡这边就要士气崩溃了。 就算现在据堡而守,身边的堡丁也已经是个个面色如土了。 “奇怪,”王雷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有云梯,没有冲车,也没有抛石炮,难道他们攻城完全靠铳炮吗?可也看到有铳炮啊?” 对这个问题,齐、马二人自然也可能给出答案。 就在王雷发问之时,对面的振威军阵中再次吹响那种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号音,全军整齐的停在了距太平堡二里之外的平地上。 “咚咚咚”牛皮战鼓发出更有节奏的鼓点。 军阵开始变阵! 整齐划一的军队如潮水般波开浪裂的散开,居中的数百人在一面绣有“步军前军中军营”的大旗引导下前出百步后,随着鼓点由方阵展开为横阵。 在王雷等人看来,这种变阵整齐划一到让人心惊的程度。 前排的刀牌手队形不变,他们身后的二排重甲长枪手中的第二排往前一步,与前排重甲长枪手形成横阵的第二排,然后是重甲长刀手构成的第三排。后四排的纤手们则合并为两排。 转眼间,方阵就变成一个五排厚度的横阵,然后在它的左右,各有一个横阵展开,其阵前旗帜分别是镶黄边的红旗,上绣“步军前营”和镶黄边的黑旗,上绣“步军前军后军营”。 三个横阵展开后基本上就堵死了太平堡从北门突围的可能性,别说是以步军为主的太平堡堡丁了,就算是蒙古骑兵面对这样的五排横阵也会非常头疼。 想让衣甲单薄的堡丁顶着箭雨去冲阵?别说现在这帮士气低落的壮丁了,就算之前那支经过训练的堡丁和商会私兵都不可能执行如此的自杀任务。毕竟太平堡的堡丁是维持堡内治安的,并不是一支真正能用于作战的军队。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王雷眯眼细看,二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想要看清对方军阵的细节是不可能的。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比如说对方的横阵看似一堵钢铁之墙,实则是能看出每个横阵都细分为四队,每队右侧均站有一名手持龙刀枪的士卒,他手中的龙刀枪上还系了一面不大的黑色三角旗。 王雷一一看去,每队右侧的士卒手上的龙刀枪系的三角旗颜色与横阵前的军旗颜色相同,看来确实是一个横阵分四队。 不对!在每个横阵后方中央还有一个规模略小的方阵,这个方阵中同样是由刀牌手、长枪手和弓箭手组成,一面中号的旗帜迎风飘扬,旗下同样有一人持龙刀枪站立,此人手中的龙刀枪上却系了一面同色方旗。 一个五六百人的横阵由五队组成,这……王雷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军阵。 肯定不是大明军队常用的军阵,北方明军为了对抗蒙古骑兵,大明边军的大多采用统一制式,就算是多种兵器搭配,也是数千长枪兵搭配数千弓箭手或是火铳手,很少有这种百余人的队伍中就装备多种武器的。 “好像是戚少保的营制。”一直说话不多的齐广成一句点醒了王雷。 没错!眼前这支奇怪军队的确实很像戚少保编练的蓟镇兵,只是少了大量的火器,换成了长弓,看来也是为了适应草原上火药难觅的情况。 就在几人细看振威军变阵之时,振威军后方出现了更为惊人的变化。 前军变阵完成后,随着鼓声的变化,后军上千人开始赶着大车来到军阵中央,尺忙着把大车上装载的各种物资一一卸下。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马达干有些惊讶,不攻城,也不派人过来谈判,这是要干什么? 王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太蠢了。 到是齐广成解开了马达干的疑惑,“他们这是要扎营,行军打仗,最紧要的就是扎营,扎好营盘后才能开打。” 想了想,齐广成补充了一句:“不过,这营盘的规模有点大啊。” 王雷点头,眼前这个营盘确实不小,容纳眼前这三四千人马绰绰有余。 而且,王雷注意到振威军修建营盘也与大明军队不太一样。 他们先是挖沟,沟不算深,可插在沟中的长枪却显示出其不凡的防御力。可就算是沟不深,可这些人挖沟的速度之快还是让王雷大吃一惊。 沟刚控好,沟后就竖起了一排木栅,木栅不算粗,但插木栅的坑洞都有尺余深,再加上木栅还用两道皮绳绑在一起,想用几匹战马就把它拉开是完全不可能的。 营门是用两辆大车拼出来的,正对着太平堡北门,营门前摆了三层拒马,加上营门两侧各有一个二层木台,用于警戒是足够了。 完成上述任务,只用了一个多时辰,速度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木栅一圈好,大大小小的帐篷就搭了起来,相比草原上常见的蒙古包,这些人搭的牛皮帐篷要简陋的多,但胜在搭建速度快。 牛皮帐篷刚搭好,营后方就传来了牲畜的叫声和缕缕炊烟,这就开始做上饭了? 随着一顶顶牛皮帐篷的搭建,没变阵的振威军开始整队入营,看来完全没有要攻城的意思,这让望楼上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着也应该先打一阵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请君入瓮(续) 不管太平堡这边怎么想,对面的振威军只是按部就班的行动着。 敌前入营自然不能乱入,要按先后再前的顺序,步军前军左营最先入营,然后是前军右营,然后再是张亦隆亲率的中军标营。此时,留在营外的就还有前军中军营、前军营和后军营,之所以留他们三个营最后入营就是因为他们是除标营外训练最好的,万一太平堡的堡丁真疯狂到出堡反扑,凭这一千五百人也足以把他们射成刺猬了。 等中军标营入营后,前军前后两营这才拔队缓缓退入大营中,只留下前军中军营。这让望楼上的众人更觉得莫名其妙,大队人马都入营了,剩下这五六百人站在这里想干什么? 难道就用这点人就想要来攻堡? 就在他们疑惑之时,一队人从大营内推出来一物。 王雷、齐广成和马达干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点血色。 只要没瞎,都能认得出来,那是一门炮! 一门架在大车上的炮,看个头比一般的佛郎机炮还要大上二号,更像一个小号的将军炮。 王雷和齐广成还好,脸色不好看归不好看,脚下站得还稳。马达干就要差一些,一见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堡门,下意识的就连退了三步!直到撞在身后堡丁身上这才止步。 在太平堡诸人的注视之下,对面振威军几名炮手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始操炮。 先是抬着大车车架把炮口对准太平堡的南门,一名穿着华丽甲胄的胖子在炮后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一名炮兵拎着个坛子走到炮口前,从坛子中取出二个布袋子放入炮口中,然后用一根长杆轻柔的把布袋推送入炮膛中,然后没有装入任何弹丸就重回炮后。 这一幕看得望楼上诸人一头雾水,这只装药不装弹是几个意思? 对面的振威军炮兵自然没有理会望楼上众人的疑问,自顾自的继续操炮,另一名炮兵抽出腰间的铁针,在炮后的火门处扎了几下,又插入一根火绳,这才后退一步,接过身后炮手递来的点火杆,吹旺缠于点火杆上的火绳,点火杆向前一伸,点燃了插入火门中的短火绳。 “嗵!”一缕清烟从火门处喷出,紧接着就是一声雷鸣般的炮响! 炮口喷射出一股黑烟,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这……”齐广成被这空放的一炮完全搞懵了,扭头看向王雷,想听听这位出身大明军官世家的武甲头有什么看法。 “他们这是在炫耀。”王雷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下楼了,看来对方短时间内是不会攻城了,自己需要回去和会长商量一下。 “炫耀?”好不容易恢复了理智的马达干问了一句,“他们要炫耀什么?” “火药,”王雷已经走到木梯口准备下楼了,可对于自己的副手,在众人面前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所以这才停步回答道:“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这次攻打太平堡是带了充足的火药,充足到可以先空放一炮,让我们不要心存幻想。” 此言一出,望楼上众人都哑口无言。 可就在王雷正要递步下楼之时,一名堡丁忽的喊叫了起来,“大人,快来看!” 王雷一皱眉,转身疾步走到望楼边上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中已是隐约可见怒气了。 那名说话的堡丁却没有理会自己上峰话里的怒意,伸手指向对面:“大人,你看。有人过来了!” “嗯?”王雷定睛看去,确如堡丁所言,六个人已经离开振威军的营盘,缓步走向太平堡。 在他们身后,无论是那门吓人的铳炮还是五六百人的横阵,正在转身撤回营盘。 “派六个人来攻堡?”马达干差点被气死,这也太看不起人了,他刚要下令堡丁们射杀这几人,却听到身边传来齐广成的惊呼声:“他们是我们的人!” 什么?!所有人都看向齐广成,齐广成指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说道:“那是私兵伍长秦八,我认得!” 王雷仔细看了看,这六人身上穿的确实是商会私兵和堡丁制式黑衣,而不是振威军士卒甲胄下穿着的灰衣。 随着六人越走越近,面目已经清晰可见了。 没错,六人中有四人是堡丁,二人是商会私兵。 “估计他们是被派来送信的。”思索了片刻,王雷给出了一个答案。 “是要我们投降?”顺着王雷的思路,混迹江湖多年的齐广成马上就想到了,这不就是绑票后送信的套路吗? “应该是,等会儿就知道了。”王雷脸色铁青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就不再说话了。 直到六人走到堡墙下,为首的秦六抬着看向望楼,“齐大人,王大人,我是秦六啊,他们派我们几人回来送信!” “等着!”大敌当前,自然没人敢开堡门,所以只是从堡墙的垛口上抛下一个系着粗绳的敞口木箱,下面每次只能有一人站在木箱里被拉上来。 秦六自己是第一个被拉上来,刚被上来,不等他说话,王雷身边的三名亲兵就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二话不说直接用细羊毛绳绑了。 秦六没有挣扎,他肩膀上挨了一刀,本就多少力气,只是抬头看向齐广成。 齐广成哼了一声:“先委屈一下,等见了会长自然给你松绑。” 堡外六人,上来一个绑一个,然后由王雷、齐广成押着回商会,此地的防守暂时由马达干负责。 马东仁等人自然早就接到了堡丁传回来的消息,五名商会最重要的干部已经全部集中在议事大厅内,静待秦六等人。 秦六被第一个拎上大厅。 马东仁当然认得,皱眉说道:“绑着干什么?松绑!” 王雷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亲兵绳子解开。 松绑后的秦六也不客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个牛皮袋子,“会长,这是振威军两位大帅给您的亲笔信。” 一名商会管事快步上前,接过牛皮袋子检查了一下,这才递给马东仁。 马东仁从牛皮袋子里取出一封信,准确的说,只是一张纸。 看了一遍后,马东仁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了。 这让在座之人对于信的内容都有些好奇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请君入瓮(续一) 区区一张纸,马东仁却反复看了三遍,这才叹息一声递给身边的陈树煦。 陈树煦接过信后,飞快的扫了一遍,眉头紧皱,手中的信却是递给了下首的王有望。 等信传到王雷手中时,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让年轻的武甲头有些心浮气躁,可太平堡商会内是极其讲究资历和家族背景的,在座几人之中除了齐广成以外,确实是自己的资历最浅水,也没什么家族背景可言。 只不过,现在是守堡,是要打仗要死人的,就凭你们几个奸商废物,能成什么事?只是此时此地,此话不宜出口就是了。 等接信在手,扫视了一遍,王雷却说不出话了。 不是因为信上的内容如何凶戾,如何咄咄逼人,而是因为信的内容实在太过简单直白,直白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可细想之下,却隐藏了极多的细节。 字寄太平堡商会马会长,振威军此来接管太平堡是得到土默特万户同意的,之前我们已经击退了鄂尔多斯万户,所以不要心存幻想了,没人会来救你们。限日落之前,开堡投降,否则明日破堡之后,会长以下商会诸人皆死! 落款是振威军主帅张、于。 这封信写得可以说毫无文采可言,直白的好像一个大老粗用手中刀剑指着商会众人说了句,赶紧投降,不然就死! 王雷在脑海中把这封信反复过了数遍,接管太平堡,土默特万户同意,击退了鄂尔多斯万户,日落前投降,这是信中的重点。这其中最让王雷心惊的是这几个字,土默特万户同意! 太平堡何以在这口外草原上存在多年,就在于它处于蒙古右翼三万户中间,三股势力互相牵制,三个万户都要通过太平堡源源不断的把口内各种货物运到草原,再把草原上的特产运出去。相比互市,太平堡这个商业帝国每年的交易量要高的多,也要大胆的多,别的不说,每年数万斤适合打造兵器的铁料就不是互市能为蒙古人提供的,所以三个万户谁都不会真的下刀子把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给宰了。 可现在,三个万户中的一个居然真的下了刀子!振威军扎营之前,商会还专门派信使去大板申求援,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细想之下,疑问却从王雷的脑海中不断涌出,这个自称为振威军的奇怪军队从何而来?他们是土默特万户组建的?那为什么太平堡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以王雷的见识,组建一支如此精悍的军队,没有一年半载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封堡期间外部的消息传不进来,可之前太平堡商会散布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情报网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不说马东仁自己掌握的,就是王雷在三个万户中都有自己的眼线,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一支三四千人的军队,是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王雷觉得这事确实是越想越奇怪。这可不是说书人的世界,说变出几千人马就变出来了。三四千人光是吃喝就是一大笔开销,更何况还要为他们打造兵器甲胄,这在铁贵如金的草原上自然会引起铁价飞涨,太平堡商会不可能不知道。 可现实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支军队就好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不仅是把太平堡上上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其与鄂尔多斯万户的交手来看,鄂尔多斯万户对其也是一无所知。 王雷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秦六,振威军居然敢把这人派回来送信就不怕泄露军机吗? 马东仁显然和王雷想得一样,他示意秦六坐下,又让执事给他倒了碗奶茶,让他喝口茶缓一缓,这才开始询问一些关于振威军的情况。 可惜,秦六所知不多,他们只知道天亮时分,振威军主力开到了粮仓,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见势不对,退走了。 然后就有人进来,把他们几人挑出来,蒙上眼睛,绑上双手,扔在一辆大车上,跟着来到了太平堡外,直到看到太平堡之时才把他们放下来,由大帅张亦隆亲自交给他一封信,让带回去。 等马东仁问完了,王雷这才问了几个问题,相比完全外行的马东仁,王雷问得自然更能切中要害。 等秦六回答完所有问题,王雷扭头看向齐广成,“齐兄有什么要问的?” 齐广成摇摇头,他已经从王雷的问题中得到了自己。 王雷又对着马东仁拱拱手,“会长,我能不能问其他人几个问题?” 马东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柱香后,王雷让手下把六个送到厢房去休息,名为休息,实则是软禁。 等六人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雷。 王雷简要的说出了自己从刚才问答中整理出的答案。 可所有听到答案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请君入瓮(续二) 王雷说出的答案很是简要,一是这支军队确实是新组建的,六人虽然双手被绑,眼睛被蒙,可耳朵是能听到的,从听到的交谈可以判断出来,这次军队组建最多不超过半年,甚至有可能只有数月。 二是这支军队确确实实是一支由汉人组成的军队,这点王雷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这次通过秦六等人的讲述,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且这些汉人也不是来自口内,而是来自土默特万户辖下的某个板申,也就是汉人聚居地。 三是这支军队有一个神秘的铁料来源,所以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为这支军队配备大量的铁制甲胄和长鈚箭这样的利器。 四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支神秘的军队拥有七门铳炮,这种架设于大车上的铳炮被称为华炮,原因不明,而且就王雷的判断,对方手上有的华炮绝对不止七门,至少会有十门以上。 正是这话把在座诸人吓得面色如土。 马东仁看向王雷,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 王雷到是明白会长想问什么,直接给出了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对方的华炮大约可在300步外将铁弹丸射到太平堡堡墙或是堡门上,就算堡墙抗的住,木制堡门也经不住几次攻击,除了木制堡门挡不住炮弹以外,木制的望楼也会被炮弹轻易摧毁,不会有堡丁敢站在上面开弓放箭。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只要对方开始攻堡,至少半个时辰,太平堡就会门户大开,至于说巷战,王雷根本就不会去想,太平堡是一个商业帝国,堡门一破,各个家族只会想着如何与新主人拉近关系,失心疯了才会让手下的护院家丁和武师去搏命厮杀,就算是堡丁没受损失,堡门一破,士气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打?打什么打?那帮堡丁敢把自己和马达干等人绑了去献给新主子。 一个重商重利的太平堡是没法聚拢起人心的,这话王雷没说出口,可在坐的都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这一点。 沉默,接下来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柱香时间。 没人说话,就在王雷耐心将要丧失之时,他听到了马东仁发出一声长叹,“派人出去谈判吧,看看对方开出什么条件。” 王有望马上接了一句,“派谁去?” 很明显,秦六等人不适合再担任使者的重任,一方面是是身份不够,万一激怒对方,让对方怒而攻城,那就得不偿失了。另一方面,秦六等人基本上大字不识一个,派这样的人去谈判,不仅不会为太平堡商会争取一个相对较好的条件,还会因误判出现某种更严重的错误。 “我去吧,”一直沉默的陈树煦这时忽的开口说道:“我是商会副会长,这身份应该足够了。” 说完,陈树煦转头看向马东仁,“会长,您觉得呢?” 马东仁点点头,“好,那就辛苦陈老弟了。”这话已经说得非常客气了,两人不说身份,只说岁数,双方相差就达到了二十岁。 陈树煦站起来,“不知会长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马东仁摇摇头,“没有了,商会的家底你是清楚的,只要对方不是狮子大开口,你都可应承下来。” 陈树煦对众人抱抱拳,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马东仁对齐广成说道:“麻烦齐老弟派几人护着陈会长。” 齐广成抱拳离开。 看着二人离开,马东仁这才看了看剩下诸人,沉声说道:“各位,对方要是不进堡也就罢了,要是进来,那我们就来个请君入瓮!” 包括王雷在内,所有人都肃然抱拳,各自离去做准备动手了。 再说扎好营盘后的振威军,一切都井然有序,先是一百轻骑兵开始绕着太平堡侦察地形,并防止堡内居民逃跑,这一百轻骑兵中近半是一丈红的手下,算起来是雇佣军。好在这些人还算是守纪律,所以没造成太大的麻烦。 剩下的五十骑是张亦隆从军队擅骑之人中挑选出来的,虽说已经算是能骑射了,可与一丈红的手下一比,还是要逊色一筹,这让张亦隆坚定了从蒙古人招募轻骑兵的想法。 好在太平堡本身也没有多少骑兵,所谓的堡丁几乎全是步军,商会私兵虽是骑兵,但在粮仓一战中几近全歼,自然不敢出堡挑战。 把轻骑兵派出去后,张亦隆在中央军帐内开了一个短会,商议如何攻城。 于硕嘿嘿笑着,“这有什么好商议的?一会儿集中十门华炮,先把望楼轰塌了,要是再不开门投降就直接轰门,根据杨大乖的资料,太平堡的堡门只是硬木制成的,轰得开。” 董一振接话道:“只要堡门轰开了,我就亲率前军中军营冲进去。” 岳双元示意他要带前军前营跟上。 张亦隆看向姜玮,姜玮苦笑摇摇头,粮仓一战后标营损失过半,就不凑这热闹了,守好营盘就是了。 除了直接攻门的,太平堡另外二个门都要有人守着,前军左右营在攻城开始后各自出发,无需攻堡,只要看着别让人跑出来就行了。 之所以如此安排,多少也有些无奈。别看振威军表面上风光无限,人人披挂双层重甲,但实际上由于成军时间太短,只有少数精锐才是真正披挂了重甲。 第三百八十九章 请君入瓮(续三) 目前在太平堡外的振威军中,只有标营、前军中军营、前军前营中的肉搏兵能达到每人双层重甲,而且还只是鳞甲背心而已。弓箭手们就只能将就穿着粗陋的铁网甲,也就是中原所说的锁子甲,至于说一众长夫军,就只能套件牛皮甲意思一下了。 而这种锁子甲就精良程度远远不及口内明军制式的锁子甲,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打造精良的锁子甲需要更多的铁料,而口外草原又是一个寸铁寸金之地。 拿下公忽洞铁矿的振威军自然不缺铁料,可缺的是时间和人手。 早在一个月之前,张亦隆就不得不下令全军所有人每天必须抽出至少半个时辰去金炉社参与锻造工作,包括三位大帅在内,任何人都不能逃避,病人除外。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运来的铁料数量很多,可打铁的人手却极度不足,好在有胡新明发明的新式化铁炉,炉子是不缺,可金炉社那点可怜的人手根本不足以完成振威军交给的生产任务,那就只能全军上阵了。 上到大帅,下到长夫,人人都得去当铁匠。可就算如此,短短一个多月,也只能将就凑合出一千余件鳞甲背心和两倍于此数的铁网甲。 为了震慑太平堡守军,亮相的三个步军营自然要盔明甲亮,可实际上稍往后阵多看几眼就能发现甲胄杂驳不堪。只不过王雷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前军所吸引,压根没注意到后军是什么情况。 按张亦隆定下的规矩,装备好的就要多出力,所以冲入太平堡内肉搏的第一梯队自然就是甲胄最好的中军、前、后三营。按董一振等大明军官的估算,一千余人杀入太平堡后,应该能在两个时辰内解决战斗。 毕竟太平堡是一个商业帝国,只要振威军军纪严明,不打家劫舍,不乱砍乱杀,真正铁了心拼死一战的毕竟是少数,就算是商会会长亲自出马,估计也不过能聚集起几百人马,翻不起什么大浪。 既然众人都这么说,张亦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示意众人下去准备,说是日落之前,可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等到那么晚,对于新生的振威军来说,夜间巷战是大忌。 攻城宜用炮,所以张亦隆就把这事全权委托给了于硕,自己带着标营要去处理另外一件事。 达阳台吉的心腹杨大乖曾经提到,在太平堡堡外聚居着一支由三百多户山东人组成的小聚落,这个小聚落的核心是山东登州卫逃出来的50多军户。准确的说,是从山东登州卫一路杀到口外草原的,这种强悍的战斗力自然吸引了张亦隆等人的高度关注。此外,这个小聚落因其首领死得不明不白而与太平堡商会交恶,就算是有了柳万科的担保,也只是将双方的矛盾缓和了一些。 根据对粮仓俘虏的突审,张亦隆获知了不少新情况,例如这个小聚落中的成年男丁会集体出动到太平堡中干活儿,日出进堡,日落前出堡,从不在堡中过夜,过冬需要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大部是从太平堡中用高价购来的,少量是柳万科等人捐助,由于数量有限,所以其整体生活较为困苦。聚落中藏有武器,并建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围墙,所有山东逃民都集中居住在围墙之内,大多数都只能住在地窝子里。 在张亦隆看来,这是一支可以收归已用的部队,正好标营亟需补充兵,要是能把这些军户收入其中,不失为一件好事。 基于这样的理由,张亦隆带着少年侍卫队、标营和一队少年掷弹兵草草吃过饭就直奔位于太平堡东南侧的小聚落。 离着还有一箭之地,张亦隆就对身边的姜玮说道:“这地方修的有点意思啊。” 姜玮看了一会儿,也有些惊讶,“这是一个简陋版的村堡啊。” 没错,一个不算完善的村堡,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由一人多高的土围子围起来的小村,四角上还各建了一个简易的二层望楼,村中央更有一座三层高的木制望楼,肉眼可见上面正有人盯着这边。 方布策马靠过来,“大帅,要不要我去传个话?” 张亦隆在栗色战马上扭了几下,还是骑不惯啊,“不用,让你手下的弓箭手把信射进去就行了。” 所谓一箭之地是指振威军标营惯用的步射长弓,比太平堡常用的角弓,在射程上要远至少20步。 “是,大帅!”方布抱拳行礼后,从队伍中挑了一个射术精湛的,把一封交给他,让他射入村堡中。 弓箭手翻身下马,接过书信,不敢有丝毫大意,先抽出一支尖头梅针箭,再用随身带的细羊毛绳把装有书信的牛皮袋缚紧在箭杆上,这才深吸一口气,双臂较力,弓开如满月,手指一松,箭矢如流星般飞过一个漂亮弧线,飞入村堡之内。 然后就是静待了,张亦隆不觉得一个带着五十军户从山东登州卫一路杀到口外草原之人会看不出这封书信的重要性。 以张亦隆的见识和当刑警的经历,所谓的两名带头人全家身死自然是真,千真万确,可眼前这个村堡能在领头人身死之后还能维持住人心不散,自然不是什么柳万科的助力,而是因为真正的幕后主事之人并未身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不然,五十军户为核,加上一种裹挟而来的二百多户农民,是不可能有眼前这个独善其身的村堡,早就被太平堡商会和四大姓在内的势力刮分干净了。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直紧闭的村堡大门吱呀作响的打开了,里面涌出一百多精壮汉子,人人身穿看不出本色且打满补丁的战袄,头包红巾,手中的武器杂驳不堪,既有明军制式的腰刀,长枪,也有明显是干农活儿用的木叉、铁铲和锄头,还有明显是得自口外草原的蒙古角弓,只是数量太少。 不过这百余人摆出的阵式还是不错的,一个标准的三叠阵,除了只有弓箭手数量少的可怜和没有足够的旁牌护身,其他的到也中规中矩。 三叠阵在距离张亦隆马前五十步处展开。 振威军众人端坐马上,虽说不算是不拿正眼看人,可也实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就这些人的衣甲,标营剩下的这些弓箭手一轮攒射过后,就十不存一了。 标营上下都是经过战阵的悍勇之士,自然看得出对方摆出的这个阵式,只是求个心安。 张亦隆笑了笑,翻身下马,自己来自21世纪,在那个讲究人人平等的中国,这么居高临下看人还是很别扭的。 见张亦隆下马,姜玮等人也一起下马,反正标营也是步战为主,近身肉搏,对方照样死无全尸。 三叠阵忽的分为左右两半,一个中年人健步走出,身上只是普通明人的短衣,黑巾包头,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双手张开,走到张亦隆十步开外,这才停下,抱拳行礼:“丁继光拜见张大帅!” 礼数足够,却也显得不卑不亢。 张亦隆笑着抱了抱拳,“不知道丁兄是指挥佥事、镇抚司镇抚还是经历司经历出身?” 丁继光抱拳的双手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张亦隆却不理会他的神态变化,而是用更加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再猜一下,丁兄估计与戚少保多少有些关系吧?” 说话之时的张亦隆双手负手,一副胸有成竹之态,甚至没把这个丁继光放在眼中,好像在说一句,你骗太平堡的奸商也就罢了,骗我还嫩点。 第三百九十章 请君入瓮(续四) 丁继光这一次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右手一缩,摸向怀中。 可他的手还没伸到怀里,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丁兄,我劝你别乱动。” 说话的是姜玮,他不仅手按腰刀前出一步,在他身后还闪出五名标营亲军哨弓箭手,五张长弓搭着尖头梅针箭,箭矢直指丁继光。 “十步之内,就算丁兄内穿了锁子甲,”姜玮冷笑一声,“恐怕也扛不住这长弓劲矢,所以我劝丁兄慎重一些。” 这也是张亦隆在路上说过想要招募这些山东汉子,否则就丁继光这个动作,他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了。 丁继光苦笑一声,双手下垂,表示自己再无敌意,十步之内,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否则确实是躲不开五张长弓射出的箭矢,至于说自己内穿的锁子甲,确实也挡不住对方闪着寒光的梅针箭。 张亦隆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直到丁继光双手下垂,这才说道:“丁兄,我先说一句,我不是大明人氏,自然也没有大明官身。我身后的振威军也是由口外草原上各个板申中的汉人组成的,你可以放心了吧?” 丁继光眼中有些疑惑,可面对对方绝对优势的武力,自己的坚持和怀疑毫无疑问是可笑的。 “张大帅猜测的没错,我是登州卫镇抚司镇抚出身,曾经是戚少保的部下。”丁继光挥手示意身后众人把武器放下,“请大帅进村一叙?” 没想到张亦隆却摆了摆手,“进村就算了,请君入瓮这招我没兴趣领教,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就是问问丁兄要一个答案,愿意不愿意加入我们?” 丁继光听到请君入瓮四个字时,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的抽搐了几下,好在曾经是一个在官场中打滚多年的从五品镇抚司镇抚,没把心中的惊骇表现出来。听到张亦隆的问题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不答应,您是不是就要下令屠村了?” 张亦隆冷冷的说道:“我是军人,又不是土匪或是疯子,屠村干什么?” “那如果我们不答应会有什么后果?”丁继光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信对面这些武装到牙齿真的能放自己一马。 “不答应的话,就麻烦你们搬远一点,”张亦隆说得很直接,“我们马上就要接管太平堡,然后整个太平堡会转入战时体制,振威军要为下一声大战做准备,所以我不会允许一伙心存异志的人待在身边。” 顿了顿,张亦隆补充道:“搬迁所需的物品,等我拿下太平堡后会提供给你们一半,当然这不是免费的,你们可以用劳力来偿还,不要也可以。另外,我也不为难你们,不管你们往哪个方向搬迁都行,只要离开一百里就行了。” 丁继光此时的脸已经黑如锅底,自己一行人奔行千里逃到口外,刚刚落脚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这怎么就又要被驱赶了?特别是听到要迁往百里之外,就算让五张长弓指着胸口,丁继光还是没压住自己心中的愤怒! “张大帅,”深吸一口气,这个深藏不露的山东汉子双腿如钉般挺立着,“就算现在是盛夏,可要我们搬迁到百里之外,再加上重新修建村堡和屋宿,最快也要二月有余,那时已是入秋,我们这几百人这个冬天吃什么?” 就算是秋天粮价降了,也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能买得起的,这种搬迁,与屠村又有何异? 没想到,张亦隆只用一句话就把丁继光堵得说不出话来,“林丹汗的大军秋天就到了,你还想着冬天吃什么?放心,死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一个当过镇抚司镇抚的,一个能带着五十军户千里逃难部下还越打越多之人,不会蠢到不知道林丹汗西征在即,更不会看不到太平堡里的暗流涌动,只不过张亦隆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丁继光和他的部下已经无路可走。 太平堡的商人能回口内,区别只在于能带多少钱财回去,也就是这帮奸商宁舍命不舍财的本性在作怪,不然,此时的太平堡早就是一座空堡了。 太平堡的工匠们大概会留下,毕竟蒙古人重视工匠也算是自铁木真称霸草原以来就有的优良传统了。 至于那些护卫武师和家丁,大多也会跟着各自的家主返回口内,就算身背重罪,在大明,有钱能使磨推鬼,摆平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就算是没被摆平,随着崇祯帝的折腾,很快大明内部就要烽烟四起了,官府恐怕也没多少精力追究了。 只有丁继光这些人,身背杀官造反的重罪,又是成群结队,断然不敢分散潜回口内,只有留在草原。可林丹汗治下的草原,怎么可能允许他们这样的汉人武装存在? 张亦隆提林丹汗,就是要告诉丁继光,你们没得选。 丁继光自然不是笨人,听得出这弦外之音,所以才仿佛像是挨了一记重击,全身颤抖了一下,气势也跟着弱了,“可就算投奔了你们,就能挡得住林丹汗?” 张亦隆右手大姆指向自己身后一指,霸气十足的说了句:“你之前也应该听到火器的爆炸声了吧?是我们夺了太平堡的粮仓,然后以我身后这四百人马打退了鄂尔多斯万户五千骑兵一日一夜的围攻,杀敌上千。等到我大军主力一到,鄂尔多斯万户骑兵就望风而逃了。” 这话当然不全是真话,可吹牛这种事,本就是九真一假才能让人相信,在这方面,张亦隆可谓是行家里手。 丁继光自然知道太平堡粮仓被夺,也知道王雷率堡丁出战不利而还,可他却不知道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也曾经来夺取粮仓,所以听到张亦隆的话一时也不能完全相信。可要说不信,王雷率堡丁回来后,粮仓方向确实还传来了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和隐约可闻的厮杀声,直到今天天亮时才停止。 张亦隆看到丁继光一直变换不定的脸色和不停转动的眼珠就知道此人正在经历艰难的心里斗争,也难怪,毕竟振威军也好,自己这个大帅也罢,到底成色如何也是个未知数,可以理解。 “看在你岁数比我大的份上,叫你声丁兄,可以让你考虑考虑,等我们拿下太平堡后,你就要做出决定了。事先说好了,攻堡期间,你的部下要是敢出来搞事,杀无赦!”说完张亦隆转身就要上马,今天过来主要就是警告这些山东人不要瞎折腾,目的达到了,也就可以走了。 “张大帅,请等一下。”丁继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部下,与对面这支盔甲亮到能反射阳光的军队相比,自己这些部下简直就是一帮叫花子,也许跟着他们会是更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丁继光抱了抱拳,“不知道大帅麾下的军卒待遇如何?” 张亦隆一笑,“这个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这样吧,你在我队伍里随意挑一人问问。” 丁继光眼睛一亮,他向张亦隆身后看了看,那些面露凶悍之色的就算了,看来看去,最后看到了一个貌似比较憨厚的,他伸手一指,“那就麻烦这位小哥吧。” 众人的眼光刷的一下集中到了唐茂华身上。 姜玮暗自摇头,这个姓丁的也真是没眼力劲,少年掷弹兵是胡大帅的心肝宝贝,其待遇之高是其他军卒难以比拟的,他这是问到正主儿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请君入瓮(续五) 现在的唐茂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羞涩的牧羊少年了,他现在是振威军直属少年掷弹兵哨的哨官,算是振威军中的中级军官了。 只见少年自信满满的走出队列,冲丁继光一抱拳:“我是振威军中的掷弹兵,按军规,我们和大帅的标营是同等待遇。” 接着少年就说出一连串足以让丁继光和他的部下们下巴砸在自己脚面上的数字。 振威军标营士卒,步卒月给饷银10两,不扣建,年给粮米15石,月额外给羊2只,习练二种武艺之人,每月可额外多得一两补贴银。 说完之后,少年挠了挠头,补充了一句,“我们每人能领到20两安家费,还能分到田地。” 鸦雀无声,丁继光不可置信的看向张亦隆,“张大帅,你真的能耗费如此之巨以养兵?” 张亦隆哈哈大笑,“众位兄弟随我一同出生入死,我总得对得起他们吧。”就在张亦隆转身上马之前,还是扔给丁继光一句,“不过,他说的是我们亲统的标营,是振威军中的精锐,自然待遇是最好的。你的手下想要进入标营,需要经过检点,这个你要明白。” 扔下还在消化上述信息的丁继光,张亦隆率军重新回营。人马还没到营盘,就见太平堡南门开了一半,一支小小的马队从堡内驰出。 “大帅,你看,他们出来了!”姜玮一见太平堡居然还敢派人出堡,不由大怒,手按腰刀,就要率领手下上前冲杀一阵。 “别急,”张亦隆勒住战马,抽出腰间的17式单兵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支八人马队,“应该是出堡谈判的,八人出堡挑战,他们又不是疯子。” 收到望远镜,轻夹马腹,“我们走,看看怎么回事。” 远处,振威军营盘内嘹亮的军号声提醒着所有人,敌袭! 这就是振威军,哪怕来的只有八骑,哪怕此时营盘内拥兵三千余众,但该有警惕必须要有! 一队队弓箭手快步跑出各自的帐篷,携带长弓和箭囊以队为单位集合,然后在木栅后列阵,弓箭手身后是同样列队完成的长枪手。 营门处一门桦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营外,五名炮手已经在炮身旁待命,只等于帅下令就可以一炮把对方轰上半空! 于硕拎着一柄铁柄铜战锤步出大帐,身后跟着董一振、岳双元等一众将领。 “怎么回事?”于硕抬着看向吹响警号的警戒哨。 “于大帅,太平堡堡内来了八骑,为首之人举着太平堡商会的会旗。”警戒哨从哨塔上探头回道。 “应该是来谈判的,”于硕当然明白八骑冲营这种只存在于玄幻小说中的场景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就算来了八个绝世高手,在三千全副武装的士卒面前,也不会比鸡犬活得时间更长。 更何况,振威军还有桦炮,轻功再好,一炮放倒! “你过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于硕点手叫过一个轻骑队的什长,这些轻骑兵大多是在临时营地时从一丈红的马匪里借来的,个个极擅弓马,应付这种事情应该不在话下。 “是!大帅!”什长翻身上马,打个忽哨,带着12骑如旋风般疾驰出营,在距营盘百步之外拦住了太平堡出来的骑队,双方交谈几句后,什长就拔马返回,只留12骑在原地持弓警戒。 “大帅!”什长在于硕身前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来人自称是太平堡商会副会长陈树煦,代表太平堡商会前来谈判!” 谈判?不过派一个副会长出来谈判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于硕快速的思考着…… 第三百九十二章 请君入瓮(续六) 陈树煦,于硕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四大姓中陈家嫡子,太平堡商会副会长,表面看起来年轻有为却因遇事犹豫不决而在一正三副四个会长中很没有存在感,但在杨大乖的小册子里却直指此人是山东陈家真正的主事之人,行事极其隐秘,而且山东陈家一向与察哈尔万户有较为密切的商业往来,是需要特别注意之人。 怎么是他呢?于硕暗自思索,按之前几人的推演,最有可能出堡谈判的应该是山西王家的王有望,此人位居商会会长第三位,现已年过五旬,论威望论资历论身价,都应该是他才对,可现在出来谈判的却是陈树煦。 既来之则安之,于硕嘿嘿一笑,大手一挥:“开营门,迎客!” 随着于硕一声令下,四队刀牌手快步跑到营门前,打开拒把,把桦炮拖到一旁,然后左右分立,手中的腰刀用力在小圆盾中央的铁钉上敲击了三下,大喝一声:“迎客!” 在12名轻弓骑兵的护送下策马来到营门前的陈树煦一脸苦笑,这叫迎客?这该叫鸿门宴才对吧。 不说身边这张弓搭箭的12名骑兵,只说营门口分列两排的五十余刀牌手,人人腰刀高举过头,一副随时砍下来的架势,自己一行人相当于是从刀丛中走过,这要是胆子小点的,恐怕当场就要尿裤子了吧。 好在陈树煦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翻身下马后,把马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自己大步从刀丛中走过。 站在军帐门口的于硕点点头,“这年轻人胆子不小嘛。” 身边的董一振笑道:“好歹也是在这法外之地讨生活的,没点胆子怎么行。”说到这里,董一振想到一事,“于帅,要不要搜身?” 振威军的宿卫任务一向是由标营负责的,可现在标营已经跟着张大帅出营去了,董一振这才想起来应该对来人先搜身,以防万一。 “没事,”于硕轻笑了一声,“老董,你别忘了,太平堡商会是商人。” “可是,这些商人可是……”董一振想说能在口外讨生活的商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能在太平堡立足的四大姓,说他们是一手拿算盘一手拿刀都毫不过分。 “我知道他们不怕死,怕死也不会到这法外之地来做买卖,”于硕还是保持着微笑,“可说到底,他们也还是商人,可以为利益不怕死不要命,但现在是他们来谈判,他们敢怎么样?” “敢在这里刺杀我们?有意义吗?先不说他们能不能一击必杀,就是真的成功了,后果也会是振威军疯狂的攻城,屠堡,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于硕说到这里显得自信满满,“我们还没开出条件,他们也还没到狗急跳墙的程度,所以放心吧,没事的。” 不远处,陈树煦带着随从从容不迫的从刀牌手中间穿过,看起来确实有些胆识,这让于硕有些期待双方接下来的谈判了。 自从穿越到明末乱世以来,穿越三人组可以说是一直被人推着走,无论是救达阳,占苏木沁板板,仓促组建新军,占铁矿,夺粮仓,可以说直到今天兵临太平堡城下,于硕才第一次有了对自己身命运的些许掌握感。 相对自信满满的于硕,陈树煦却越走越惊心。 作为山东陈家的嫡长子,陈树煦当然不缺见识,自从七岁起就跟着父亲一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明军的大营也是去过几次的,甚至见识过号称大明精锐边军的关宁军和宣大劲旋,在陈树煦看来,关宁军确实剽悍敢战,尤为擅用火器,但观其营盘,军纪松散,将士们衣甲不全,缺乏一种朝气。 宣大劲旅相较关宁军就更逊一筹了,就算其最精锐的车营,士卒也面有菜色,披甲者不到十分之一,躲在战车后施放铳炮尚可,但恐怕已经没有了出营与蒙古骑兵野战的勇气。至于说宣大劲旅中的马军,缺马缺到了陈树煦都看不下的程度,也算是大明边军的特色了。 陈树煦现在还记得当时父亲看到这一幕连连摇头叹息,直言大明不是没马,边军更不可能缺马,只是上到一品阁老下到边军百户都想着从中捞取好处,层层盘剥之下,自然也就没马什么事了。 可今天展现在他眼前的营盘和营盘中的将士却让他大开眼界。整个营盘整齐划一,如刀切斧砍般齐整,每个牛皮帐篷之间都留有足够的通道,帐篷群之间明显有着界限划分,一队队往来的士卒全副武装全部按一侧通行。 即使是在帐篷中或是聚焦在火堆旁喝茶休息的士卒也没有大声喧哗之人,互相之间也只是在小声的谈笑,更多的人是在保养武器,擦拭盔甲,看向太平堡一行人的眼神里,有好奇,有仇恨,更多的却是冷漠,好像这些家财巨富之辈与待宰的羔羊没啥区别,整个营盘之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肃杀之气。 陈树煦还好,可跟在他身后随从已经有人牙齿打战,双腿颤抖了。 等快走到中军大帐时,陈树煦注意到一群站在帐前的军官,从这些人的甲胄上就看得出来,每人都是双层重甲,而且不是普通士卒的鳞甲背心,而是全套的鳞甲,上到披膊、护臂,下到腿裙,个个盔明甲亮,堪称铁人。 陈树煦自幼习武,虽说与人交手的机会不多,但好歹也算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在他看来,这支振威军的战斗力肯定比宣大劲旅强,至于说能不能打得关宁军,不好说,毕竟甲再厚,一炮也完蛋了。但火器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请君入瓮(续七) 除了盔甲精良,另一个让陈树煦感叹的就是这些人的岁数了。离得远时看不清楚,现在双方距离不过几十步,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长相了。 年轻,真是年轻,就算中间偏左的一人看起来也不过年过四旬,这让陈树煦暗自吃惊,在他看来,能统领如此规模的军队,能把临时营盘打造的如铁桶一般,起码也应该是年过五十的老将了,就算是将种子弟,十几岁袭世职,成长到能指挥三四千人马起码也要到三十之后了。 可站在众人中间,一看就是主帅的男人看着却只有二十出头,还是不到二十岁?这让陈树煦有些疑惑,这么年轻的将领是如何服众的? 事实上,别说陈树煦了,就连穿越三人组对于这个问题都一直心存疑问,如果说当初穿越三人组是靠达阳台吉的军力控制了苏木沁板申,那么接下来无论是组建新军,还是带着新军出去打仗,都没有碰到服从性方面的问题,这对于出生于20世纪,成长于21世纪的穿越三人组来说,都是一件稀罕事。 只不过,三人没有蠢到找人去问这个问题,而他们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等相当长的时间。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陈树煦走到于硕五步之前,双手抱拳行礼,“太平堡商会副会长陈树煦见过……大帅!” 陈树煦的身份很好辩论,随从举着商会副会长陈的小旗,所以于硕可以一眼认定此人就是陈家嫡长子。 可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大帅到底姓什么,陈树煦完全无从辨认,之前振威军的信中署名是张于,说明振威军大帅是两位,一姓张,一姓于。营中大帐旁的认军旗也是两面,可眼前这位大帅是姓张还是姓于,陈树煦自然不知道,无奈之下只能统称一声大帅了。 于硕哈哈大笑着,“陈公子不用如此客气,我姓于,于硕,算是振威军的大帅吧。来,请帐再说吧。” 说着拉着陈树煦一起步入军帐之中。 这种难得的热情让陈树煦心中的紧张之感稍有放松,不过,在听到这个算是振威军大帅的说法后还是让陈树煦感到有些别扭。 这也难怪,穿越三人组中,于硕是最反感大帅这个称呼的,用他的话说,这简直就是封建糟粕。可张亦隆却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振威军草创时间紧任务重,没必要为这些称呼费心费力,等以后振威军开始正规化再改不迟。小胡也认为现在不是折腾这些小事的时候,所以最后于硕也只能忍着这份别扭接受了大帅这个称呼。 进了军帐后,陈树煦心中的惊惧不减反增,原因无他,军帐之中实在太过简陋。 居中悬挂着一幅宽大的舆图,只不过此时已经被一块灰布遮住,舆图下方是一个大案几,上有令箭筒等物,还有一个印盒,案几后是两把太师椅。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方几和十几个胡床,可以说没一点装饰,连个刀剑甲胄都没有。简单直接到粗暴,这座军帐给陈树煦的感觉可以说相当不友好。 “陈公子,请坐。”于硕自己走到大案几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挥手示意陈树煦等人落座。 陈树煦和随行的商会财管马起祖告罪一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其他人只敢站在军帐门口。 于大帅客气客气,自己就不客气了? 找死! 振威军这边到是随意的多,所有营官以上的军官都有座位,只是岳双元没坐,而是手按腰刀站在于硕身边,冷冷看着太平堡众人。 等亲兵送上奶茶和奶食,各人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之后,于硕就给陈树煦一行人来了个单刀直入,“说吧,什么时候投降?” 陈树煦差点被噎死,有这么说话的吗? 见陈树煦没说话,于硕也不客气,“既然派你这个副会长出来谈判,肯定是不想打了。可要说花钱让我们退兵,却也是不可能的。如果马会长是打着这主意,那么陈公子就请回吧,一柱香后,我们就要攻堡了。” 陈树煦这下赶紧表态:“不,不,我们绝无此意。我就是奉马会长之命前来商议投降事宜的。” 如果说抵达营盘前的陈树煦还有那么一点不服气的话,进了营盘后就彻底没这想法了,不只因为是看到了振威军严整的营盘和高昂的士气,更是看到了在营盘一处码放整齐的二十多门铳炮,想守是绝无可能了。 “商议?”于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投降就是投降,有什么好商议的?怎么?太平堡还有什么底蕴是我们不知道的?还是说你们有玉石俱焚的打算?” 陈树煦苦笑着摇头,“于大帅说笑了,粮仓一战后太平堡上下已经是没有敢战之人,更没有敢战之心。之所以说是商议,只不过是想听听贵军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处置谈不上,”于硕实在是懒得和这些奸商绕来绕去,“我们振威军接管太平堡是为了更好的应对林丹汗即将到来的西征,所以只要你们太平堡商会能和我们精诚合作,对于太平堡的商业活动,我们是不会太多干涉的。” “但我们要接管太平堡的行政事务,全部!”于硕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笑容,“太平堡商会要回归到它的本职上,也就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其他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陈树煦点头称是,这早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不过,听到振威军接管太平堡是为了抵挡林丹汗的西征,还是让陈家嫡长子有些心惊肉跳。山东陈家是太平堡四大姓中与察哈尔万户生意往来最多的,自然知道这个蒙古左翼三万户中最强的一个有着怎样的实力,真要是全力动员,起码会有六七万骑兵,再加上另外二个万户,十万铁骑不是不可能达成的数目。 “在今天冬天之前,太平堡要全面转入战时体制,一切为了打仗服务,不管你们乐意不乐意都必须配合我们,等到击退了林丹汗的西征后,我们自然会让太平堡恢复它草原商业帝国的角色。” “这……虽然不知道要如何配合,但请于大帅放心,只要能抵挡住林丹汗的西征,我们必尽绵薄之力!”陈树煦这话说得很真诚,“能不能请几位入堡一叙?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请君入瓮这套就省了吧。”一个声音从军帐外传来。 帘子一挑,一人迈步而入。 所有在座的振威军将官马上起身,一起抱拳道:“见过大帅!” 张亦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走到案几后坐下,这才对陈树煦说道:“让马东仁出来见我们,别玩其他花样!” 第三百九十四章 开堡(上) 就算振威军在坐的诸将文化水平都不高,可请君入瓮的典故还是知道的。 在座诸将中,方布的脾气是最爆的,嘴里骂了一声娘,站起身来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了,他惯用的兵器不是剑,而是铁拐。只不过现在当了参将,腰上挂个铁拐不太像话,这次离开苏木沁板申之时就从武库里挑了口中战剑。 中战剑是指剑长在三尺以内的实战剑,比被人戏称为农夫剑的短剑要长,比大明公卿惯用的三尺长剑要短,通常在2.4~2.6尺寸之间。现在悬佩在方布腰间的就是一口全长2.4尺的中战剑,虽说是从苏木沁板申缴获而来,却也不算是粗制滥造,夹钢剑体厚脊阔刃,前后等宽,更适合劈砍,剑挡则是圆盘样式,很有特色。 方布之所以挑它就是因为它够重,用起来更加顺手。现在方布就准备用它把这几个明显包藏祸心的太平堡奸商砍得人头滚滚!这口中战剑破甲不行,可砍下这七颗脑袋,应该会很轻松。 看到方布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已经出鞘几寸的宝剑,陈树煦还好,其他几人吓得腿都软了,有个胆大的想溜出大帐,可刚一转身,就被守在门口标营士卒瞪了回去,那名凶悍的士卒手中的腰刀同样出鞘数寸,用冷淡的语气说了一句,“敢踏出一步,就死!” 没人敢动! 于硕看了眼张亦隆,张亦隆微笑着轻摇下头,现在是红脸时间,方布又不会真的砍了陈树煦,只不过是人被欺骗后的正常反应罢了。 见方布起身,振威军这边又无人阻拦,身为太平堡商会财管的马起祖坐不住了,要是陈树煦被砍死了,自己更活不了! “这位将军!”马起祖起身挡在陈树煦面前,“有话好好说,圣贤有云,不知者不怪,我们哪有什么请君入瓮的打算?” 方布冷笑一声,手中的中战剑已经出鞘尺余,从军帐上方通风口射入的阳光让剑身反射出阵阵寒光,“你们没有?你说,我是信你还是信我们大帅?” 这话到是提醒了马起祖,他马上转向张亦隆和于硕,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位大帅!杀人总要给个理由吧?” 看差不多了,张亦隆这才起身快步走到马起祖身前,搀扶起他,又瞪了一眼方布,却也没说什么。 方布默不作声把战剑还鞘,重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您是?”张亦隆刚进来,认得出陈树煦,对眼前这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却无一所知。 马起祖后退一步,抱拳行礼,“在下是太平堡商会财管马起祖。” “哦,请坐,请坐。”张亦隆走回到案几后,只用了一句话就差点让马起祖重新跳起来,“如果我没记错,马总管是马会长的亲信吧?也是太平堡马家的第三把手?” 这个总管一词说得很到位,事实上,在太平堡商会内,除几位正副会长以外,就算武甲头王雷都要尊称一声总管。 马起祖的脑门上直接就见汗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到令人发指的大帅对于太平堡商会的了解会如此之深,刚要起身解释一下,就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张亦隆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陈树煦,“陈公子,我们是当兵打仗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在这里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山东陈家的代家主,那么你和你背后的山东陈家支持我们振威军接管太平堡吗?” 张亦隆盯着陈树煦的双眼,“陈公子,你只有一次机会,好好想明白了再回答。” 陈树煦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张大帅这话细思极恐,让他以山东陈家代家主的身份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意味着陈树煦必须抛弃太平堡商会副会长的身份。 也就是说,振威军压根就不打算和太平堡商会合作。 各个击破吗?陈树煦陷入了沉思,山东陈家该何去何从? 马起祖已经坐不住了,他想要提醒一下身边的年轻人,只有团结在一起,太平堡商会才有实力和振威军谈条件,四大姓现在已经只剩下三家了,陈家要是再单干,那就真完了。 可他话还没出口,就看那坐在案几后的于姓大帅对他微微一笑,“乱说乱动会死的。” 马起祖一下就僵在座椅上,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足足过了半柱香,陈树煦吐出一口浊气,用空前坚定的语气回答了张亦隆提出的问题:“两位大帅,山东陈家愿意全力配合!” 想了想,陈树煦还是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条件:“两位大帅,我也有一个问题,振威军真的能挡住林丹汗的数万铁骑?” 陈家要是全力配合,自然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陈树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富二代,他知道养活一支完全脱离生产的军队会耗费多少粮食和物资,陈家就算不破产恐怕也要元气大伤了。 付出如此代价,陈树煦自然想要有所回报,没有买卖人会做亏本的生意。相比之前陈家私下商议的要把全部人员和生意撤回口内后可以预见的巨额损失,要是振威军能挡住林丹汗的西征,保住太平堡这个漠北商业枢纽的地位,那么陈家所有的损失就都有弥补的机会,甚至还会随着战争物资的消耗而大赚一笔。 前提是真的能挡住林丹汗数万铁骑的进攻? 张亦隆和于硕相视而笑,陈树煦的问题没有出乎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密议的范围,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付出总要求个回报。 既然不出意料,张亦隆也就直接把当初穿越三人组得出的答案说了出来,只是这个答案就把陈树煦和马道祖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蒙古右翼三万户能一起出兵,加上我们振威军的,起码有六七成胜算。” “不是挡住,而是击退。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要重创林丹汗,让他未来几年都不敢染指漠北。” 好一会儿,陈树煦才平复了心绪,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不知道振威军实力如何?” 于硕笑着给出一个吹牛不脸红的答案:“现在只有区区五千人马,等接管太平堡后后还会有所扩充。” 五千人马?陈树煦看向马道祖,自己没听错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开堡(中) 张亦隆用另一个答案部分解答了二人的疑惑,就在半天之前,自己率不足四百人马据守粮仓击退了五千鄂尔多斯万户精锐骑兵一日一夜的围攻,斩获不多,可也有三四百颗首级,现在就在后营存放着,要是二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马起祖马上摇头,数百颗人头?没兴趣,没兴趣。 陈树煦比马起祖更知兵事,听到这话,脸色就已经变得十分惊讶了,如果说双方摆开阵式,堂堂正正打一场野战,拿下数百颗首级已经算是非常惊人的战绩了,蒙古骑兵一向极度重视战死者的尸体,想要砍下他们的脑袋是极其困难的。 可眼前这两位大帅敢说能在守城战中砍下三四百颗蒙古人的首级,还敢大大方方让人看,应该不是假的。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支振威军,其作战能力是极其强悍的,看来说敢以众敌寡也不是吹牛? 起码现在的陈大公子信了四成。 当然,此时的陈树煦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两位大帅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了他,至少没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毕竟振威军砍下三四百颗首级是真,但严格来说,不能算是蒙古兵的人头,因为被割下的首级全是奴隶军的。 对于这个问题,振威军在主力到达粮仓后曾经有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在张亦隆和于硕看来,割取首级既没有必要,更不便于保存。但以董一振等人为首的前明军将领却难得的坚持一定要砍下这些首级,就是要威慑太平堡诸人。争论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最后张亦隆和于硕还是无奈让步了。 不过现在来看,也许董一振他们是对的? 看来还是同时代的人更了解同时代的事? 张亦隆看了眼身边的于硕,意思很明显,接下来要当坏人了,是你来还是我来? 于硕无声的冷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你当坏人,现在就别想着当好人。 张亦隆到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对太平堡商会也没什么好感。当然,恶感也谈不上,大势临头之前,太平堡商会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个将本求利而已。 就算历史上晋商把大量财物走私到后金,张亦隆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相比后来大明军队成建制的投降还帮着皇太极铸出了红夷大炮,区区晋商千里迢迢运去的物资实在不值一提。 更何况,明亡本就在于那位崇祯皇帝太能折腾,活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甩锅给别人未免太不要脸了。 可现在不同,林丹汗大军将至,按历史走向,最多五个月后,林丹汗的左翼蒙古十万铁骑会在埃不哈大败蒙古右翼三万户联军,并夺取了归化城和顺义王的金印,彻底征服了蒙古右翼三万户。 那时候的太平堡也好,各个板申也罢,恐怕只会剩下一片瓦砾,林丹汗控制蒙古右翼既是为了远离后金,更是为了与明朝维持互市贸易,还想着要重建蒙古帝国。不管林丹汗对于口外聚居的汉人是什么态度,为了自身利益,林丹汗都会对蒙古各个万户进行彻底的动员,如此一来,口外汉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比现在处于分裂状态的蒙古右翼三万户时代更好。 穿越三人组创建的振威军要想在数月后挡住林丹汗的西征,太平堡的财力和物力是必不可少的。从更深层次来说,没有太平堡的财力和特力,振威军是很难与蒙古右翼三万户谈条件的。 达阳虽是卜失兔汗之子,但究其地位只是一个鄂托克的台吉,如果振威军没有足够的实力,光凭他一人是不可能左右局势的。 最起码蒙古翼三万户要先能团结一致,不然振威军就算扩军到一万,最后也只会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四五个月的时间,除非自己三人是带着军火库穿越的,否则是不可能组建一支能在战场上击败十万铁骑的军队。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振威军为战阵核心,依靠强大的火力输出压制蒙古左翼三万户精锐骑兵的冲阵,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数万铁骑从旁侧击,一举瓦解林丹汗的进攻。 把林丹汗赶回故地是为了争取时间,至少要为振威军争取数年时间来整军备战,之后就要应对林丹汗二次西征和后金皇太极的征伐了。 可以说没有太平堡,就不会后续的一切。 振威军要接管太平堡就必须铲除太平堡商会,这是穿越三人组早就订下的计划。一个转入全面战时体制的太平堡是不需要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商会。 看到陈树煦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张亦隆决定加把火了。 “陈公子,你们陈家敢在口外草原这法外之地做买卖,还能做到太平堡四大姓之一,肯定知道一个道理。”张亦隆笑着举起木碗,“富贵险中求。现在就是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 陈树煦会心一笑,这五个字就悬挂在山东陈家的祖祠里,只是平时用一块布帘罩着。 说完,张亦隆又转向马起祖,“我知道你是马家的三把手,但说了一般不算,所以你不用做出什么承诺。” “这……”马起祖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当然不能否认张大帅这话,更不敢。 “不过,你也别想置身事外。”张亦隆冷笑着打消了马起祖的侥幸心理,“你是商会的财管,不拿出点诚意来,也就不用回去了。” 马起祖已经换了一块手巾,上一块已经全被他的冷汗湿透了,张大帅这话里有话的意思,马起祖自然听得明白,是让用太平堡商会财库的秘密来换自己的性命。可马起祖现在根本不敢答应,就算陈树煦点头同意了,他一个马家名义上的三号人物,真把商会财库的秘密合盘托出,要是得不到一些保障,自己一家人就等着被活埋吧。 于硕看到马起祖新掏出这块绸制手巾不由得轻笑一声,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太平堡的这帮奸商是真有钱啊。 既然有钱,那就得多出点血。 在如何对待太平堡商会的问题上,穿越三人组有过一个相对完善的章程,分为上中下三策。上策自然是太平堡商会从上到下全力与振威军配合,振威军负责打仗,太平堡商会负责出钱出物,双方合作横扫蒙古草原后共同发财。 这当然是在做梦!现在的振威军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实力要求太平堡商会无条件的配合自己,就凭堡外这三四千人马就能挡住林丹汗十万铁骑?是个人就不会相信的。 中策是分划瓦解,反正四大姓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山西王家的大公子王晓东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再拉拢一个大姓就足以左右太平堡的局势,虽然在配合度上肯定不及上策,但对于扩军备战的振威军来说,应该是够了。 下策当然是把太平堡商会所有权贵统统砍了,换上一批肯和自己合作的人。这种办法看似高效,实际上后患极其严重。光靠杨大乖的那个小册子是不可能准确判断这些新上来的人是不是真的想要和振威军合作。相比那些家大业大不敢随便跑路的大姓,这些新提拔起来的人实质上会更加贪婪,更加疯狂,自然也更加不可信。 穿越三人组不是不能分出一人亲自坐镇太平堡,控制所有大小事务,但如此一来,会极大影响振威军扩军备战的进度,毕竟只有在战场上击败林丹汗,都是重点中的重点,其他的都是次要问题。 最终三人定下了力争中策的章程。 现在看来,陈树煦极有可能同意全力配合振威军接管太平堡,看来中策大有可能,这让张亦隆和于硕都暗中松了口气。 作为21世纪之人,真要是砍下数百颗脑袋,还是有些心理压力的,说到底,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罪不至死,可真要决定用下策,这些人又是不能不死的。 现在看来,应该用不着大开杀戒了。 很可惜,二人还是有些乐观过头了。 太平堡毕竟是法外之地,口外草原更是强者为尊。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开堡(下) 陈树煦没有发现两位大帅轻微的表情变化,现在的陈公子专注于思考陈家的未来,自己的疑问虽然得到了答案,可很明显,这个答案是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的。 陈树煦虽是商人,可也知道就算是张大帅说得是实话,振威军能以四百击败四五千鄂尔多斯骑兵,却不能简单的认为五千振威军就能击败十万蒙古铁骑。 可希望确实是存在的,对于陈家和陈树煦来说,也许那句富贵险中求,就真的是一句至理明言。 半柱香后,陈树煦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我以陈家代家主的身份,决意全力配合振威军!” 说着他抬头看向案几后的两位大帅,双手抱拳:“愿为两位大帅效犬马之劳!” 张亦隆和于硕相视一笑,同时站起身来,双双抱拳:“我兄弟二人代表振威军全体欢迎陈老弟!” “噗通”一声,马起祖直接从座椅上滑了下来,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张亦隆一笑,快步上前,扶起马起祖,“马老哥,你这是干什么?别怕,你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 好说歹说这才把马起祖重新扶回座椅上,张亦隆看了一眼站在军帐门口,脸色已经惨白无比的几人,问了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那些人怎么办?” 陈树煦却知道张大帅这话是在问自己,跟着自己一起来谈判之人值不值得信任,因为接下来要谈的是更为机密的接管事项。 “他们是马会长派来的。”陈树煦只用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好。”张亦隆点点头,给了一直守在门边的标营副统领方布一个眼色。 方布点头表示明白,一偏头,几名标营士卒马上扑过来把五名太平堡商会随员直接押出了大帐,把他们请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临了扔下一句,“敢跑就死。” 五人面面相觑,傻了,他们确实是肩负着监视陈树煦的重任,陈大公子自然也心知肚明,可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把五名随从扔出去以后,张亦隆重新回到案几后,拿起一个小册子,“陈公子过目一下。” 陈树煦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小册子,快速翻看了一遍,神色不变,可心中却叹息一声,这刀子下得太准了。 小册子上是太平堡接管太平堡后对于太平堡商会的处置章程。 先是划分出三六九等,一等是四大姓和与之亲近的商会权贵,出路有两条,一是留在太平堡,只需要交出三成浮财就能保命,多交一成就能在新的商会中留有一席之地。 二是选择回到口内,只要交出六成浮财就可以自由离开,振威军保证其可以安全抵达边墙,而且交出的六成浮财中有两成算是振威军借的,只要明年春天回到太平堡就会发还,只不过没有利息,在新商会中也没有位置。 二三等是商会中的大多数成员,出路与四大姓类似,只是交出浮财的比例下降到二成,而且选择留下的,不仅在新商会中有位置,还可以从未来振威军的各种收益中分红。想离开的,交出五成浮财,其中两成同样是明年春天归还。 至于说太平堡六陈行、各匠户和普通居民,严禁擅自离堡,违者砍头! 看了一遍后,陈树煦问道:“不知道两位大帅如何安置堡丁和商会私兵。” 这次给出答案的是于硕,“他们想从军的,欢迎。想留下的,视同为普通百姓,想离开的,照章办就行了。” 陈树煦把小册子还给亲兵,“那么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麻烦陈公子把现在商会的情况说一下,挑重点就行了。”张亦隆微笑道:“我们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陈树煦点点头,明白了,这算是投名状了。自己需要出卖商会机密来证明自己愿意全力与振威军配合。 接下来的一柱香时间,陈树煦就把最近太平堡商会中的变化和现在在堡中的重要人物一一介绍了一遍。 听完陈树煦的介绍,张亦隆和于硕再次对视了一下,二人都在心中感叹一句,这明末草原上的通讯实在是太落后了。 就在振威军离开临时营地这几天,太平堡商会中就发生了重大人事变化,四大姓中的山西王家实际控制人吴为,带着大笔金银前往了鄂尔多斯万户,本意是为了太平堡商会权贵打开一条通往口内的安全通道,现在却成就天降巨富! 这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本来王晓东还想着把这个家伙就地正法,现在可好,不仅人跑了,钱也卷跑了。 好在听陈树煦的意思,吴为带走的是马王吴三家的部分浮财,大部分金银还留在太平堡内,这才让张亦隆和于硕松了口气。 钱不是万能的,可想要扩军备战,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听完陈树煦的介绍,张亦隆想了想,微笑着对陈树煦说道:“我知道马会长他们是想着把我们骗进堡内,然后一举全歼。” 陈树煦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就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我也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所以你不会担心,耐心等着就是了。” “等着马会长来,”张亦隆笑着从案几上拿起一个小旗,“姜玮听令!” 姜玮马上离座起身,双手抱拳,“末将在!” “你派人去太平堡下喊话,让商会马会长和王副会长过来商议开堡事宜,半个时辰不到,我们就开炮轰堡!” 姜玮领命转身离开。 第三百七十章 杀人诛心(上) 等姜玮出帐后,张亦隆这才对陈树煦说道:“以马会长、王副会长的性格,是不可能开堡投降的,就算是真要投降,也会以整个太平堡的存亡为代价和我们讨价还价。” “当然,这种讨价还价必须是马会长本人或是王副会长来谈,我说这话没有丝毫看不起陈公子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山东陈家在太平堡的实力还左右不了大局。” 陈树煦苦笑着点点头,这话确实在理。 “所以啊,”张亦隆在太师椅上伸了下懒腰,这种木椅子坐着实在算不上多舒服,比皮沙发差远了,“我在营盘外看到打着的是你的旗号,就知道马会长没安什么好心。” “就现在太平堡内的那点堡丁和商会私兵,守是守不住的,出堡交战更是扯淡,”张亦隆看了一眼马起祖,这家伙不好说知情不短情,“你们那位王甲头是亲眼见过我们和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交战的,知道打不过,也知道等外援是等不到了。” “那么打不过,又不能轻言投降,怎么办?”张亦隆这次看向了于硕。 于硕马上反应了过来,“那他们就只有玩请君入瓮的把戏了?” “对,先派陈公子来稳住我们,然后把我们骗进堡去,到时候都不用什么伏兵四起,只需要暗藏几支大号鸟铳,就能把我们这些将领一炮解决!”张亦隆嘴上说着,心里想着就是发生在历史上的真实事件。 1911年12月24日,辛亥革命爆发后,在归缓起义的大清新军一部西进包头,时任包头最高地方长官的五原厅同知樊恩庆假意欢迎革命军,将起义军诱入包头城。在马号巷的包头镇公行设下埋伏,等六名起义军将领一到马上开火射击,六名起义军将领毫无防备,都被打死在公行院内。紧接着城内的清军和回民民团将失去指挥的起义军大部歼灭,这就是北方辛亥革命史上着名的马号巷事件。 更让张亦隆在意的是,那六名轻敌大意到有些愚蠢的起义军将领是被民团用大抬杆打死的,所谓的大抬杆就是清军常用的大号前装滑膛枪,而这种东西在明末草原上是存在的,在近距离内,这种滑膛枪发射的霰弹虽然打不穿振威军将领身上的双层重甲,却能对头面部等无防护部位构成致命的威胁。 更何况,就算再小心,去参加宴请,也不能披挂着双层重甲,小心一点的穿个铁网甲,松懈一点的恐怕只会穿个牛皮软甲就去了。 到时候,埋伏在暗处的大抬杆或是其他火器来一轮齐射,想不死都难。 后世的革命军也罢,现在的振威军也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处于初创期,还没有形成足够的凝聚力,这时候高级军官的团灭会给军队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说土崩瓦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于硕虽然对历史不算很熟,但对于马号巷事件也是有所耳闻,听到张亦隆这话,马上就想了起来,“你是说,太平堡商会的马会长打算来个马号巷事件?” “大概率是的,”张亦隆用手指了一下坐在左侧的振威军军官们,“不要小看马会长他们,聪明人是能看出我们振威军有个大问题的。” 于硕顺着张亦隆的手指看了看,略一思索就明白问题是什么了,只是没有说。 董一振几人有些好奇,互相对视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嘛。 最后还是岳双元问了一句,“张大帅,我们有什么问题?” 张亦隆无奈的笑了笑,“不是你们,是我们振威军都有的问题。”说着用手指轻敲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鳞甲,“太新!” 盔明甲亮的背后是一支创建时间很短,没有真正融合为一体的军队,马东仁这类老狐狸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盔甲太新就意味着老兵太少,从明末到21世纪,这一军事定律仍然是有效的。 也就是太平堡本身的军事力量实在不值一提,不然,马东仁大概会先打过一仗再说要不要投降。 所以张亦隆始终觉得太平堡商会不会轻易交出所有权力,他们一定会做出最后的努力,哪怕这种努力到最后会被现实击碎,他们也一定会试一下! 还是那句老话,能在法外之地的蒙古草原上讨生活的买卖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假以时日,双方不是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合作方式。只不过,振威军最缺的就是时间,没空和他们勾心斗角了。 既然选择了要玩请君入瓮,那么就别怪我们兄弟要来个杀人诛心了。 于硕看到张亦隆眼中闪过的一抹杀机,心中幽幽一叹,这真是马东仁自己作死了。本来双方不至于如此势同水火,双方是有合作的基础,也是有合作的可能性。毕竟现在的太平堡面临的是林丹汗西征后玉石俱焚的后果,在于硕看来,就算是把振威军当成救命稻草也不应该想着要暗算自己几人。 马东仁就没想着万一暗算成功后包括自己兄弟在内的振威军高级军官大部丧命后,堡外的振威军万一没有溃散反而因极度的愤怒和绝望变成一支彻头彻尾的武装土匪,那么太平堡上上下下还会有几个活人? 马东仁恐怕没想过,那时的振威军刀兵过处真的是人杀绝,钱抢光,最后还可能一把火把太平堡夷为平地。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见识之短浅了,只知利害不知兵! 既然如此,那也能怪我们兄弟不仁不义了,有你马东仁的初一,自然就得有我于硕的十五! ps:腰伤了,这几天只能少码字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杀人诛心(中) 于硕看到陈树煦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不利于双方的合作,所以决定给陈公子一个定心丸。 “陈公子。” 听到于硕在叫他,陈树煦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过去,他是真不知道马东仁几人密议的请君入瓮之计。可陈树煦不是傻子,之前马东仁、王有望和王雷之间的眉来眼去,本就让陈树煦觉得有些奇怪,担心他们会不会私下有什么串通,可陈树煦最担心的还是马王两个大姓合起伙来坑自己这个唯一的外人,为了争取些许主动,才自告奋勇的出来谈判。 没想到,自己还是想得浅了,马东仁、王有望和王雷居然想着要牺牲自己来完成他们所谓的大计?! 这让陈树煦全身冰凉。 按常识来说,振威军两位主帅入堡,自己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留在营中为质,然后呢?堡内铳声一响,自己能落个斩首的下场就算是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更有可能的就是被这帮凶悍的军爷来个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陈树煦不由自主的就浑身颤抖起来,这帮该死的奸商!这完全是把自己扔出来当诱饵! 现在听到于硕的叫声,陈树煦觉得自己23岁的生命应该到头了。 “于大帅!”陈树煦惨然一笑,双手抱拳,“我知道现在说我不知道马东仁他们有这样的毒计,几位也不会相信了。但说句实在话,我是真不知情。” 于硕笑着挥手示意陈树煦不用抱拳行礼,“我们兄弟相信你,放心。不过……” 听到这“不过”二字,陈树煦刚放下些许的心又提到了嗓子嘴里,嘴唇微动却没多说一个字,静待于硕的下文。 “不过,陈公子和王大少爷也不能光占便宜不出力。”于硕接下来的话,让陈树煦心神震荡,却让马起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死定了,绝对没可能活着离开了。 按于硕的说法,振威军主力不会驻扎在太平堡内,太平堡商业气息太浓,对军队不利,振威军主力会驻扎在粮仓,那里会改建成一座兵营。 名义上太平堡还是归新的商会管理,振威军会派出代表参与议事,不会干涉一般的商业往来,但对于重大决定,振威军代表有一票否决权。 商会武甲头一职仍保留,私兵取消,堡丁限额150名,专职堡内治安。至于说太平堡的防守,振威军会派出一营兵马驻在太平堡内。 这些话都没出陈树煦的意料,可接下来的话就让这位陈家大公子有些头皮发麻了。先是等会儿马东仁和王有望一到,马上就会被软禁,至于说他俩未来的命运,就不需要陈公子操心了。 然后就是陈树煦要带着三百振威军士卒返回太平堡,接管太平堡商会,解散堡丁和私兵,还要安抚堡内民众。 对于这点,于硕特意强调了一下,这三百士卒只是给陈树煦和王晓东壮胆的,进堡后无可避免的血腥厮杀要陈家和王家自己干。 陈树煦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的点点头。陈家身为四大姓之一,而且常年排名仅次于辽东马家,自然有足够的底蕴,全力施为,接管太平堡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说王晓东,陈树煦只见过一面,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实力,毕竟这位王家大少是从口内来的,真正在太平堡说了算的王家主事人是已经跑到鄂尔多斯万户的吴为。 不过,既然于大帅如此安排,相信王晓东背后还是应该有些实力的。 最后则是让陈树煦和王晓东接管太平堡商会后,尽快确定新商会人选,全力转入战时体制,为振威军的扩军备战全力以赴。 相比前面那些,陈树煦觉得这最后一点反而是最容易的,因为于大帅说得很清楚,除了特殊情况,太平堡在振威军扩军备战一事上还是能有个在商言商的结果,不会让太平堡出白力,干白工。 只不过现在的陈树煦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为今天天真的想法后悔无数次。 从始到终,双方都没说要如何打开堡门,于硕没问,陈树煦也没主动说。 然后张亦隆看向马起祖。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杀人洙心(下) 马起祖这次没敢动,只是用第五块手巾不停的擦着额头上不停渗出的冷汗,他已经想开了,自己知道了这么多机密,不死是不行了。 既然要死,也不能太丢人现眼。 强打起全部精神,马起祖问了一句:“张大帅,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张亦隆笑了起来,吓唬的差不多了。 按杨大乖的小册子,这个太平堡商会的财管,马家的第三把手,当然该死,什么抢男霸女啊、欺行霸市啊、滥杀无辜啊、甚至数起一直悬而未破的抢劫案都有可能是这位一直在擦汗的中年胖子所为,他身上少说也有十几条人命。 无论是按大明律还是按后世更加完善的法律,马起祖都得死,绝无生理。 只不过,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振威军诸将,都不想追究马起祖的这些罪行,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太平堡是口外草原的法外之地,在这里讨生活的人,上到商会会长下到普通的商号伙计,恐怕就没人是清白的。就算来到这口外草原没犯过事,逃到这里之前恐怕多少也犯过事。 张亦隆记得一丈红说过,想在太平堡酒铺吹个牛,在大明境内杀个人或是放个火,是不够的。起码也要杀个官诛个吏或是灭个门才行。 一丈红当时笑言,太平堡内要说潜藏的江洋大盗,没有三百也有一百出头,这还只说那些有名有姓的,寻常的喽啰在这里根本就不敢招摇过市,真敢那样,第二天不是死在哪条阴沟里,就是被扔到草原上喂狼了。 张亦隆当然听得出一丈红这话的弦外之音,太平堡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帝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各方势力多年厮杀后形成的脆弱平衡,一旦振威军介入太平堡事务后,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后果是不可预料的。 在这种情况下,随意追究他们此前的罪行是没有意义的,除了能把他们推到振威军的对立面以外,不会有其他积极意义。 在这明末草原上当圣人是不行的,这是穿越三人组在决定组建振威军之时就定下的规矩,人,不可逆天而为。 不过,穿越三人组也没打算继续容忍这些人在太平堡兴风作浪,什么脆弱的平衡,什么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在张亦隆三人看来,只要一招就能解决! 一力降十会! 振威军大兵压境之下,老老实实合作最好,双方好好合作,赚钱的赚钱,玩命的玩命。 可要是不想好好合作,那么就别怪振威军的刀快了。 所以张亦隆决定给马起祖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 “马起祖,”张亦隆眯眼笑着说道:“你之前在太平堡干过些什么,你清楚,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我没打算追究,只要你能全力配合,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如果你拒绝合作,或者说阳奉阴违,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太平堡。” 马起祖当然知道,一旦离开马家这棵大树,自己必死无疑! 毫无悬念! 想到这里,这个油腻的中年胖子不再有丝毫犹豫,丝滑的从座椅上直接变成了双膝跪地,对着张亦隆和于硕连连磕头,“求两位大帅给条活路,只要能活,我一定全力配合!” 张亦隆和于硕相视一笑,这家伙的选择倒也没出乎两人的意料。当然,这事也得感谢杨大乖,他的那本小册子上明确写了一句,马起祖,贪财怕死,重利忘义。 张亦隆笑着站起来,把快要瘫软成泥的马起祖拉起来,亲切的把他带到了旁边的小帐篷里,在那里,张亦隆亲自审问,不对,询问马起祖,亲自记录他所说出的每个字,绝对不能假他人之手。 看着张亦隆带着马起祖离开,于硕点手把一脸惊讶的陈树煦叫到案几前,自己起身把身后的舆图上的布帘扯下。 出现在陈树煦面前的是一幅堪称精细的太平堡详图。 这图粗看之下,没什么,陈树煦自己的内书房里就挂了一幅。可仔细看了一遍后,陈树煦的表情就有些凝重了。 舆图没什么奇特之处,关键在于上面密密麻麻的标了不少题注,细看之下,那些题注写的居然是太平堡各个家族、商号所拥有的武力!这其中包括了护院武师、家丁、潜藏的高手等等,甚至连一些大家族的暗桩都标了出来。虽然还远远说不上事无巨细,但在陈树煦看来,能把太平堡的情报掌握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惊人了。 接下来,于硕的话让陈树煦更加吃惊,“我知道这图上标的很多情报已经过时了,所以还请陈大公子多多指教。” 原来投名状在这里啊,陈树煦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手指在舆图上指指点点,把自己知道的,图上没标或是标错的,一一更正。 一直守在于硕身后的一个少年,手捏一根炭条,快速记录着陈树煦说出的每一个字。 陈树煦有意无意的略过了所有与山东陈家有关系的家族,于硕也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陈树煦的补充耗时达一柱香之久,这让他多少有些心神疲惫,不能不说实话,又不能全说实话,还要时刻观察身边这位于大帅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毕竟陈树煦不敢肯定这幅舆图是不是只是一种试探。 最后陈树煦的手指停在了商会大厅上,“这里面肯定有马东仁暗藏的高手,数量不会太多,但肯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我虽是商会副会长却对此一无所知。” 于硕微微一笑,“陈公子放心,那里不需要你操心,商会重地,自然要我们亲自接管!不过,其他几处,就得麻烦陈公子和王少爷了。” “自当全力以赴!”一个声音从帐篷后方传来。 陈树煦抬眼一看,一个短衣襟的年轻人健步走来,站定后双手抱拳:“见过于大帅,见过陈兄!” 王晓东没有称陈树煦为副会长,已是视太平堡商会于无物了。 “王老弟!”陈树煦抱了抱拳,然后直接单刀直入,“我们不走南门,南门现在守备最严,我们走北门,那里有我的人。” “好,那就听陈大哥的!”王晓东也什么客套话,现在是讲实力的时候,不是玩虚的时候,“我手下有一百多人,每人臂上绑了红布条,以做标记!” 陈树煦略有吃惊,这王晓东来太平堡没几天,居然能有一百多人马?难道是得到了外援?只是此话不好问出口,再说了,友军人数多些总是好事。 陈树煦现在身边自然是没什么人,可一进入太平堡内就另说了,所以他向于硕讨要了二百条红布。 于硕大手一挥,给了三百,不仅是缠在胳膊上当标记,如果是陈家的亲近家族,在门上系一红布,振威军自然不会入内骚扰。 只不过,于硕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宁缺勿滥。 陈树煦郑重的抱拳行礼,“大帅放心,我以陈家家主身份担保,绝不滥用!” 此时,帐外传来军号声,于硕凝神细听,“应该是马会长他们出堡了,你们就不用去接了,我已派出二营人马,一营驻扎东门,一营驻扎北门。” “你们跟随步军前军后营直奔北门,我派给你们助威的三百人马也会跟着一起去的。”于硕大手又是一挥,“请二位记住,杀人固然重要,诛心方为上策!” 陈树煦和王晓东对视了一眼,助威?杀人?诛心? 杀人是真的,诛谁的心却是两说,今天陈王两家入堡杀人,不管所杀之人该不该死,都意味着这二大姓从此以后就要和振威军牢牢绑在一辆战车上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杀人诛心,得先诛自己的心! 第四百章 开堡日,杀人夜(上) 别说陈树煦了,就连王晓东也品出了于硕话中的深意,脸色出现了些许变化。 于硕就当没看见,怎么,光想着占便宜就不想付出点什么?就算是想中500万,起码也得先花2块钱买彩票吧。 当然,这话和这些明末之人说不着,但道理是相通的。 就算这个世界不讲什么等价交换,也别想着凭空就得到巨大的利益! 太平堡商会四大姓变成了两大姓,就算吴为已经运走了大量金银细软,可作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陈家和王家在振威军接管太平堡后仍会拥有巨大的利益。未来随着振威军在口外草原势力的进一步扩张,陈王两家的实力更会水涨船高,超过鼎盛时期的马家、吴家都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既然未来收益如此可观,那么就请二位家主拿出点诚意吧。 这话虽然没说出口,可于硕冷冷的目光却让陈树煦和王晓东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王晓东还好说,只要带人杀入堡内就行了,可陈树煦就很麻烦了,他要先回到太平堡,然后召集陈家所属的人马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陈树煦从听到张大帅的章程起就在脑海中计划此事,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于大帅,”年轻人抱了抱拳,“一会儿还要请于大帅派人演出戏,我会夺马逃跑,大帅要派人追杀,只要让我回到太平堡后,我就有办法了。” 于硕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是问了一个问题,“那我们该如何与太平堡内的你取得联系呢?” 陈树煦手指帐篷上方的通气窗,“我们陈家有一种特制的五彩信号箭,我召集人手后,马上会在堡内放出一枝信号箭,这种信号箭很好认,五彩中有明显的紫色。” “好,那我就令人配合陈公子演出戏,不过,”于硕眯眼而笑,“时辰不早了,我只能给陈公子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陈树煦郑重的点点头,过时不候,那就是说到时候,振威军就要直接攻城了,堡破之后,陈家和马家、王家的下场不会有什么区别。 于硕点手在振威军诸将中点了二人,对陈王二人说道:“这是振威军标营副统领方布和步军前军副统领吕少威。”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实汉子起身抱拳。 “你们率三百步卒随陈公子和王少爷攻入太平堡,方布为正,吕少威为副。”于硕凌厉的眼神扫过振威军诸将中最擅长近战和巷战的两人,“记住,要稳扎稳打,不可冒进。无论是陈公子还是王少爷拿下的地盘,你们就接下来,安置好了,再往前。明白了?” 方布和吕少威再次抱拳,“明白了,于帅!” 陈树煦不由自主的和王晓东对视了一眼,于大帅这话可是当着二人面说的,这是明着告诉二人,你们二家要冲杀在前,我们振威军只负责在后面摘桃子。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双方勾心斗角,什么事都摆在台面上明说是最好的。 这时,营盘内又传来那种奇特金属号声,于硕凝神听了一下,对眼前四人道:“应该是马东仁他们出堡了,你们先下去准备一下,马上出营!” 马东仁和王有望是不想出堡的,可射入堡内的信上写得看似客气,实则威胁意味十分明显,很简短的几句话:“已与陈副会长议定投降事家,烦请马会长、王副会长来营一叙,限半个时辰之内。” 很明显,只要马东仁和王有望不出堡,半个时辰后对方还是要攻堡。 马东仁无可奈何,只得让人备马,身为太平堡商会会长,起码的仪仗也得准备一下。 趁着大家忙乱之机,马东仁把商会私兵副统领齐广成叫到身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又交给他一封密信。 齐广成有些惊讶,却也多说什么,只是抱拳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齐广成健步离开的背影,马东仁幽幽一叹,负手站立在太平堡商会议事大厅门口。自太平堡创立以来,这种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情况,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自己身为商会会长,只能是个既来之则安之。 谁让太平堡只是个商业帝国,却几无自卫之力。 此时此刻的马东仁突然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为了一已之私压制王雷,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应该及时把各种款项拔给王雷,让他从各地多招募些人马,要是现在堡内有千余堡丁在,也许自己就不用出堡去玩命了。 可惜,万事就怕个早知道。 “会长,准备好了。”马家的大管家马广武走到东家前面,低声说道:“东家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东家的。” 马广武是马家真正的高手之一,放眼整个太平堡,无论明暗,都可以排入太平堡前十的高手,尤其擅长暗器,双手打出铁胆,在十步之内可以击碎人之头颅,中都必死! “不用了,”马东仁目视远方,“你和马日登会合后,赶紧离开!” 马广武还要说什么,却被马东仁伸出一手按在肩头上制止了,“我知道你是高手,可外面是三四千兵马,就算你是绝世高手,又能如何?” “你和我去,只是多一个陪葬的而已,何必多此一举?”马东仁重重一拍这个跟随自己二十多年老伙计的肩膀,“如果我真有个万一,记得让鳞儿帮我报仇!” 马广武后退一步,单膝点地:“大哥放心!”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马东仁笑了起来。 第四百零一章 开堡日,杀人夜(中) 相比马东仁的从容,王有望的表现就要差多了,听到自己要跟着一起出堡去签什么投降书,王有望差点在商会议事大厅里就直接开骂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骂谁?骂已经跑得没影儿的吴为?骂为了保全马家家业而不惜出堡送死的马东仁?还是应该骂为了贪恋那点黄金而选择留下来善后的自己? 王有望不知道,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再把自己的三弟叫到身边,小声的吩咐了几句。 王传福一脸惊恐的看着脸色惨白的大哥,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跪在地上给王有望磕了三个头,然后沉默的看着大哥带着几个仆役匆匆离开了家。 离振威军提出的最后时辰还有一刻钟时,太平堡南门大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就走了出来。 打头是开道队,商会仆役举着四块大木牌,白色木板上用红字分别写着肃静、回避、商会、马。 开道队后是三十名吹鼓手,他们一边走一边演奏着各种乐器,曲调是太平堡商会最常用的欢庆调。 吹鼓手身后是旗队,当先是一面尺寸巨大的商会会旗,后面是会长的认旗,再后面是足足二十面各色旗帜,迎风招展,看着很有气势。 旗队之后就是两顶八抬大轿,十六名精壮的轿夫喊着号子,抬着二顶绿呢大轿颤巍巍的走在队伍正中间。 轿子后面是五十抬大箱子,每个大箱子都由两名仆役用杠子吃力的抬着,显示出里面装的货物份量相当沉重。 本来按照商会的常例,商会正副会长出行时,要有五十堡丁或是商会私兵在前后开道和护卫,只是这一次是出堡请降,再用堡丁护卫就显得极其可笑了。 排场是挺大,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走路也显得很没有精气神。 原因无他,对面是一座驻扎了三四千人马的军营,这么趾高气扬的过去,不是找死吗? 几乎就在堡门大开,商会仪仗队出堡的同时,振威军营盘内军号嘹亮,牛皮战鼓鼓声激昂,营盘门口的拒马被快速搬开,两队人马喊着整齐的号子跑出营盘。 “妈呀!”之前勉强还能维持些许精神的木牌队最先崩溃了,举牌手们扔下木牌转身就跑,他们手无寸铁,实在不想送死! “拦住他们!”揭开轿帘一角的马东仁怒骂一声,几名商会管事赶紧从轿旁赶过去,用手中的马鞭把木牌手们重新赶回去。 等商会仪仗队结束这短暂的混乱后,他们才发现,振威军出营的二队人马视他们于无物,根本不加理睬,而是出营后马上右转,跑向远方。 “会长……”一名管事气喘吁吁的跑到轿子前,“他们这是?” 马东仁脸色阴沉的看了一会儿,放下轿帘,“没事,他们是去封锁东门和北门的。” “啊?”管事脸色同样难看,他是少数知晓马东仁计划之人,听到振威军派兵去封锁东北二个堡门,不由得惊叫出声。 “没事,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走!”轿中传出马东仁冷淡的回答。 管事暗叹一声,收起马鞭,重新回到轿子旁的位置上。 整个仪仗队吹吹打打走得很慢,从太平堡南门出来,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振威军营盘前。 “嗖!”一支响箭带着怪啸从营盘内飞射出来,准确的钉在木牌手五步前的草原上。 “噗通”一声,举着“肃静”木牌的年轻人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请马会长和王副会长!”一名年轻将领健步从营门走出,手按长剑剑柄,扔下一句冷冷的话转身就要回营。 “大人请留步,”管事这时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他跑步上前,躬身行礼,“请问大人,只允许两位会长入营吗?” 年轻将领转身盯着中年管事,手中长剑出鞘了寸余,“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想全部入营?” “不敢不敢!”管事都不敢伸手擦一下额头渗出的冷汗,“他们都会留在外面,只有我们几个商会管事跟着入营。” 年轻将领向他身后看了看,“行吧,那你们就跟着进来吧,入营后不许乱跑乱动,否则杀无赦!” “是!是!”管事赶紧跑回到轿子旁,伸手撩开轿帘,轿夫压下轿杠,马东仁步出绿呢大轿,轻轻抖了一下身上的绸子长袍,这才迈步走向振威军大营,身后跟着王有望和六名商会管事。 只留一名商会管事在原地约束仪仗队诸人。 马东仁心如止水,完全无视整座营盘冲天的杀意,大步而入! 第四百零二章 开堡日,杀人夜(下) 一边走,马东仁一边感叹,尽管眼前这支好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军队确实很新,无论是士卒的衣甲还是那些排列整齐的帐篷,一眼看去,都新的让人有些想笑。可细看之下,无论是士卒还是营盘,都整齐的让人后背直冒凉气。 马东仁虽是商人,却也不是不知兵之人,起码他知道一点,军纪严明的军队即使不能说是什么百战百胜的精锐,起码也会是一支足以让人胆寒的正规军队。 没错,就是正规二字,马东仁想到了用什么词形容眼前这支奇怪军队最合适了。相较之下,当年纵横辽东,杀得女真诸部人人胆寒,蒙古诸部闻风丧胆的李家军在军纪上都不如眼前这支振威军。 当年威震辽东的一代战神李成梁所率领的家丁没有这样的军纪,要说凶悍骠勇之气自然远在振威军之上,当年李成梁家丁所设之营盘,虽然其中充满着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冲天杀气,营盘中的家丁个个满面红光,身上的健子肉看得人眼皮直颤,可一眼望去,整个营盘还是有杂乱无章之感。 什么时候口外草原上居然有了如此正规的军队?马东仁脑中快速的盘算着,创建一支军队需要多少钱粮,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物资,最关键的是需要多少时间,这些都不难估算。 难的是如何瞒过自己控制的多个情报网,这是真正让马东仁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所在。 在口外草原上做买卖不算难,但是想要做大做强就困难重重了,除了要有太平堡这样的货物周转之地以外,还要有周密的情报,要时刻了解蒙古各部的动向,适时调整运往口外的货物数量和价格,这才能保证一本万利。 毕竟想把大宗货物从口内平安的运到口外草原,再送到蒙古各个万户手中,就算比不过书上所写的唐僧西天取经经历的八十一难,却也相差无几了。 别的不说,只说大明边军的各位军爷,从商队中借些钱物实际上还好说,这点损耗在厚利面前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怕就怕军爷们要借个人头换点军功。 从初代马家家主带人冒险闯荡口外到现在,哪一代马家人没有把脑袋留在边墙上的?当然,马家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有些亏吃了就认,可有些亏吃了是要报复的。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刀子不行,那就上银子。背后一刀只不过是要人一命,可一封奏折说不定就能给某个大明边军将领来个满门抄斩。 想到这里,马东仁有些无奈的苦笑,可这些手段现在好像都没用了,原因无他,面对这支来历神秘的振威军,马东仁是一点情报都没有。 不对,说一点没有也不对,封堡之后,马东仁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苏木沁板申好像出现了些许动乱,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达阳台吉亲自带兵前去平叛。 马东仁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苏木沁板申?之前那封密信中已经明说振威军接管太平堡是得到了土默特万户的许可,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振威军真正的后台是土默特万户?是汗王卜失兔汗?不然实在没法解释。 可去年刚被林丹汗击败的卜失兔汗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弄出如此正规的军队?马东仁还是不信,卜失兔汗要是真有如此本事,何至于在去年的前锋战中被林丹汗打得大败,差一点连归化城都守不住了。 如果不是后金出兵威胁到察哈尔万户,说不定去年这草原上就没太平堡了。 那么,眼前这支振威军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马东仁想得实在太入神了,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仅仅两步之遥的王有望已经对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了。 王有望对眼前的振威军没啥大兴趣,他更注意的是与他们几乎同时行动的两队人马。对方出营后马上右转,很明显是去封锁太平堡东门和北门的。 之前听王雷回报,振威军只是派出百余骑兵在堡外巡弋,可就算只有百余骑,谁敢出堡送死?听说这些骑兵个个手持弓箭,明显就是蒙古轻骑兵的路数,出堡逃跑?送人头而已。 可就在王有望收回视线的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有人正从第二支出营队伍中看向自己。 第四百零三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 不对!王有望马上扭头看去,那不是一般的注视,而是一种饱含了无限仇恨和怨毒的凝视! 王有望穷尽目力在对方人马中寻找着刚才想要用目光杀死自己之人,身为王家二把手,吴为的铁杆亲信,王有望自知树敌不可谓不多,仅在太平堡内想杀自己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大几百。 这本来也没什么,自己抢人生意,夺人妻女之时就没想着会有什么好下场,毕竟说到底自己先背叛了山西王家,就算活着回到口内,也要改名换姓了。 可对面这支振威军中自己应该没什么仇人啊,太平堡前后封堡了两次,后来外出的商队也大多平安返回,除了听说南下之路上出现了马匪,没听说有其他异常。 每支商队回到太平堡后都要交给商会一份底册,虽然说上面的记述肯定多少都会打些埋伏,可真要是出了大事,没人敢瞒着商会。 一是瞒不住,商会在各个商队中肯定安插了眼线,二是真出了事,离开商会,单靠哪个家族也是个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四大姓也不例外。 所以没人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么自己在这振威军中有什么仇人吗? 王有望想得额头上都见汗了,他掏出绸布手巾擦了擦汗,然后就僵住了。 他看到了手巾上绣的那个“王”字,字不大,却是极精巧的花鸟篆字。 王,王家,王晓东! 没错!吴为雇佣的专门去截杀王晓东的大明边军到底成没成事,始终没有下文,这本就不正常。按历次行规,要先付五成定金,事成后用人头再换剩下的五成,就算这次吴为大出血,光是五成定金就花出去足足四千两白银,可就算事情没办成,大明边军那边也应该送个信来。 可直到吴为离开太平堡,始终都没得到信,这让一向处事冷静的吴为都有些烦躁,临走时还特意提醒了一句,等南返之路畅通了就马上派人过去问一下。 难道那个该死的王晓东没死,反而跑到了振威军那里? 那可是天大的麻烦!王晓东确实是第一次来太平堡,可他毕竟是王家的长房嫡子!该知道的内幕一点都不会少,有他在振威军中,太平堡商会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能守住些许核心机密,可在振威军这种明着就是一力降十会的蛮勇之下,又有什么用处? 王有望用力一捏手中的绸布手巾,抬着看向马东仁,离着振威军营门已经近在咫尺了,自己就算不提醒马东仁,也要想办法赶紧脱身了,不然,必死! 就在王有望眼珠急转,四下张望,寻思找一个机会开溜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王会长,劝你不要找死!” 王有望浑身一哆嗦,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少年。身披双层重甲,手按腰刀,目光如电,直射入王有望双眼之中。 见王有望看来,少年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差点把王有望吓出个好歹来,“我叫杨元标,是振威军侍卫统领!” 杨元标故意省略了少年二字,三位大帅叫少年侍卫是亲切,与王有望这些人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走在前面的年轻将领此时也在王有望心境上补了一刀,只见他转身站定对少年抱拳道:“杨大人,有事?” 杨元标客气的抱拳回礼,“陆兄客气了,没事。” 身边的王有望要是敢跑,就是一刀的事,不用麻烦陆兄了。 陆远辉点点头,转身继续在前开道,他是步军前军前营营官,论官职自然要比身为侍卫统领的杨元标低二级,可论岁数确实当得起陆兄的称呼。 别说是一身冷汗湿透的王有望了,就是一直在出神的马东仁都惊讶的回头看向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杨大人?! 杨元标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眼神,冷淡的说了句,“继续走,不许停留,谁敢逃跑,就地斩杀!” 包括杨元标在内的5名少年侍卫是张亦隆专门安排进来的,目的就是利用少年不引人注目的特点,盯着马东仁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张亦隆到是不担心马东仁他们敢暗藏兵器发起突袭,可要是那些礼物箱子里装一箱子火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在21世纪,自杀炸弹都能玩出花儿来,张亦隆不认为古人的智慧就想不到这一点,别的不说,就说当年被蒙古大军消灭的阿萨辛派刺客,只说洗脑术之高明秒杀20世纪一众恐怖组织,当然,这话只告诉了杨元标等少数人。 现在杨元标就看着这个王副会长很可疑,他要是再敢乱动,少年不介意一刀砍了他!至于说会不会砍错了人,反正自己是奉了大帅的命令,有意见找我家大帅去! 不过,杨元标总算是提醒了王有望一句,要是再不听,那就对不起了。正好用你的脖子试试自己的腰刀! 自从离开苏木沁板申后,杨元标就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战斗太少了。自己和邱成肩负着保护大帅的重任,所以确实很少直接参加战斗。幸亏振威军不是按首级计功,不然两人有可能是整个少年侍卫队中战功最少的且没有之一。 在这一点上,邱成看得很开,自己是侍卫,保护好大帅就是功劳,能不能亲自上阵厮杀并不重要。可少年心性的杨元标却不太认同这一观点,既然少年侍卫队接受了三位大帅的亲自指导,那么就应该成为振威军中最精锐的作战力量! 现在振威军兵临太平堡,要是这帮奸商老老实实配合好了,那自然没啥可说的,就如同张大帅所言,振威军只是需要扩军备战,并不是要把太平堡视为自己的盘中餐,更何况振威军扩军备战的结果也是为了挡住林丹汗的西征,这对于太平堡商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可要是这帮奸商不领情,觉得依靠着财力要和振威军讲讲条件,耍点小聪明,杨元标真不介意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 自己出身板申底层,自然知道底层人民对于这些统治阶级并无好感,只要刀子够快,底层人民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更何况,就三位大帅创建振威军以来,上上下下哪个不说个好字?! 刚才在军帐内,杨元标亲耳听到了张大帅那个请君入瓮的说法,他当然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条毒计的两位主谋就在身边,要不是军法在上,杨元标早就抽刀砍过去了! 要是二位大帅折在太平堡里,杨元标根本不敢想像那会是何种后果。 接下来的一刻钟,没人再开口,沉默着走入了振威军营盘内。 马东仁不由得仰天长叹,连个欢迎之人都没有,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之前派陈树煦出来谈判,对方好歹还有个欢迎的意思。 第四百零四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一) 事实上,虽然没有欢迎队伍,出来迎接他们的人还是有的,董一振以振威军步军前军副将的身份将马东仁和王有望迎入了军帐内,至于说随他俩入营的五名管事则被陆远辉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帐篷里,里面有吃有喝,就是不许离开帐篷半步。 看到这种情况,王有望也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现在就算是提醒马东仁,又有何意义? 只能静观其变了,不对!是坐以待毙。 王有望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跟着马东仁步入了军帐。 此时的军帐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大部分振威军将领已经离开了,于硕将率领他们各部在陈树煦打开堡门后入堡接管。 此时留在军帐内的,只有张亦隆、姜玮、董一振和数十名眼露凶光的宿卫亲军,可以说整座军帐内杀气冲天! 马东仁和王有望一进来俱是浑身一哆嗦,实在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凝重。 张亦隆居中坐于案几后,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边的小册子,一边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走入军帐的两位商会大佬。 在他身后,姜玮手按腰刀,同样是面带冰霜,眼神不善。 数十宿卫亲军散立于军帐四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才是真正的请君入瓮。 见二人进来,张亦隆笑了笑,指着下首的座椅说道:“哟,贵客啊,坐。” 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马东仁此时心中已经有所明悟,抱拳施礼,“太平堡商会会长马东仁见过大帅。” 王有望上前一步,与马东仁并肩而立,抱拳施礼:“太平堡商会代副会长王有望见过大帅。” “两位客气了,我是振威军大帅张亦隆,请坐吧。”张亦隆甚至懒得抬头回礼,这让马王二人的心如直坠冰窖。 二人强自镇静的坐下,抬头看向张亦隆。 “我就不和二人绕弯子,没意思。”张亦隆把小册子合上,这是马起祖供出的太平堡商会机密和财库详情,不好说有多准,但应该差距不大。 “马会长,你的请君入瓮之计恐怕是没用了,我们不会提前入堡,只等陈王两会长拿下太平堡后,我们再进去接管。” 此言一出,马东仁还好,王有望差一点就从座椅上瘫软到地上,王会长?在这口外草原上,除了王晓东,哪里还有别的王会长?! “这么说,张大帅是打算拿我们开刀了?”马东仁自知绝无生理,索性也就放开了,微笑着反问道:“只不过,大帅想杀就杀,何必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呢?” “你是聪明人,”张亦隆的手指轻敲着案几,“可我也不笨,我这里又不是衙门,是不需要和你讲究什么证据的,你心里明白我什么意思就行了。” “马东仁,如果今天是你或是王有望来谈判,本来我们还是有谈判基础的,”略一犹豫,张亦隆还是给出答案:“可你派来的是陈树煦,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们太平堡商会毫不知情吧?” “我知道杀了你们,铲除了马家和王家部分势力必然会能太平堡造成不利的影响,可我别无选择。”张亦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们面对的是即将到来的林丹汗集中蒙古左翼三万户全部力量的西征!” “这是生死之战,所以我没时间和你们扯皮,更没时间慢慢吸收消化你们,我要的是太平堡,要的是拿下太平堡后尽快扩军备战!” “所以,你俩必须死!尤其是王有望,你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更是该死。” 王有望瘫软在座椅上,说不出一个字。 “张大帅,如果我们肯全力配合……”马东仁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他压根就没往林丹汗身上想,只以为这支振威军是来夺取财物或是扩张地盘的。 “晚了,”张亦隆举手制止了马东仁的话,“现在就算你说想要合作,凭心而论,你觉得我能信?” “明白了!”马东仁长叹一声,起身离座,躬身施礼,“大帅,我只求……” “你是在求死!” 第四百零五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二) 就在马东仁挺直身体的瞬间,右手已经从怀中掏出一物,银光一闪,抬手就想要此物指向案几后的张亦隆。 “啪!”张亦隆的反应比他更快,就在马东仁尚未抬腰之时,右手已经伸到案几上,抄起一直压在小册子下的54式手枪,甩手就是一枪! 区区五六米,再打不中,张亦隆就可以去死了。 马东仁吃惊的张大了嘴,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贯穿胸口的那个小洞抽走了,刚才那种像是被烧红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的感觉还没消散,无力感就弥漫了全身,喉咙里发出一阵谁也听不明白的怪异声响后,这位权倾太平堡的商会会长软倒在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上的羊毛地毯。 恐怕连马东仁自己都不会想到,太平堡历史上着名的“杀人夜”事件中,自己身为商会现任会长会成为第一个死者。 军帐内外的振威军诸人都没啥反应,见怪不怪。 王有望却感觉到裤裆里涌出一股暖流,全力无力的瘫在座椅上,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张亦隆从案几后起身,走到已经无法说话的马东仁身边,没理会他的死活,眼神凝重的看着那个仍死死被他握在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件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东西! 准确的说,它就不应该出17世纪的口外草原,甚至就不应该出现在17世纪! 小心翼翼的掰开马东仁尚有余温的手指,把那东西轻柔的取出来,张亦隆心中的惊惧更甚了,入手沉甸甸的! “来人!拿个干净的空酒坛来!” 杨元标马上跑到外面,很快取回了一个空酒坛。 张亦隆极其小心的把手中的东西放入酒坛,然后极其认真的命令道:“把这个送到一个空帐篷里,派五人守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擅自进入帐篷,斩!” 杨元标有些心惊的接过酒坛,刚要转身就听张亦隆补充了一句:“端平就行了,没事的。” 可杨元标还是非常小心的把这个装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酒坛端了出去。 看着少年离开,张亦隆暗中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眼马东仁的尸体,“姜玮,你派人把他拖下去,仔细搜身,然后等我命令。” “是,大帅!”姜玮一挥手,两名标营士卒快步走过来,用地上的羊毛毯直接把尸体拖了出去,木地板上只留下一溜淡淡的血痕。 转头看向已经完全吓傻了的王有望,张亦隆冷冷的说道:“王会长,跟着你们来的五名随从管事是什么身份。我提醒你一句,好好回答,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 此时的王有望已经彻底崩溃了,没有一点敢耍花招的心气了,老老实实回答道:“五名管事中只有个叫王宝丰的是我的管家以外,其他人都是马会长带来的。” “好。”张亦隆转身离开军帐,只扔下一句:“姜玮,带王副会长去换身衣服,这样成何体统,另外让标营兄弟辛苦一趟,除了那个叫王宝丰的,都处理了吧。” 姜玮点点头,走到王有望身边,像拎小鸡仔一样把这位商会代副会长拎起来,跟在张亦隆身后出了军帐,把王有望扔在地上,让一名哨官带他去换身衣服,特别嘱咐,绝对不能让王有望离开他的视线,否则军法从事。 哨官领命而去,把瘫软的王有望拖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帐篷里。 至于张大帅说的要料理几名跟着进营的随从,姜玮不敢怠慢,得自己去办。叫过标营亲兵哨的哨长周文德,让他赶紧去准备东西。 周文德很快带着五名亲兵回来了,每人右手中拎着一杆三眼铳,左手则是一根正在缓缓燃烧的火绳。 “跟我来!”姜玮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他们几人来到离军帐不远的一座孤零零的牛皮帐篷。五名太平堡商会随从都被关钾在这里,一队刀牌手把这座不大的牛皮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前姜玮就下过严令,这五人逃出去一个,全队皆斩! “你们让开。”姜玮低声下令,执行此类重要任务的都是标营亲兵哨的将士,直属于姜玮。 刀牌手们默默离开几步。 周文德快步走到帐篷前,伸手刚要拉开木门,却被姜玮抢先一步制止了。 姜玮举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自己轻轻走到木门前,屏息宁神细听了一下,一丝冷笑浮上嘴角,给周文德一个眼神。 周文德马上点头,明白了。 后退一步,姜玮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木门上! 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踹飞! 藏身于木门后的一名商会管事满脸是血,惨叫着和木门一起往帐篷内飞去! 就在姜玮踹门后身体失去平衡之时,身边的周文德一把将他拉开,保证姜玮不会跌倒在地。二人在没加入振威军前就已是多年好友了,任命周文德为亲兵哨哨官也算是这算是姜玮少有的私心了。 姜玮右脚还没沾地,命令就已经出口了:“放!” 五名亲军一起举起手中的三眼铳,左手的火绳直接点燃了拧在一起的三眼火绳。 数缕清烟顠上天空,紧接就是连珠炮般的十五声铳响! 密集的铅弹覆盖了狭小的帐篷出口和拼命正要从里面挤出来的二人。 一人连惨叫都没发一声就被数发弹丸直接打中头部,原地飞升。 另一人身中数弹,哀嚎着滚出帐外。 周文德一个眼神,就近的一名刀牌手疾步上前,手起刀落,终结了此人的痛苦。 这二人手上都有二尺余长的短刀,刀刃闪着寒光,显然是精心磨制过的。 五名随从,三人已死,帐篷里应该还有二人,就在姜玮要过一面小圆盾准备带人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忽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姜玮下意识的收住了脚步。 片刻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帐篷里扔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里面说道:“大人,我是跟着王会长来的,我叫王宝丰!” 姜玮一皱眉,可还没等问什么,王宝丰的下一句话就让众人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些许。 里面的王宝丰说的是:“我是一丈红的眼线!真的!” “出来吧,不杀你!”姜玮确实没想到这个王宝丰居然会是一丈红的眼线。不管怎么说,现在振威军和一丈红还是盟友关系,那这人是肯定不会杀的。 很快,一把沾血的短刀扔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满面是血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姜玮问了一句,“还有一人呢?” 年轻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被大人一脚踹晕了,还没醒。” 周文德闻言,马上带了三人冲进帐篷,果然很快就拖一个晕死的随从出来。 第四百零六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二) 周文德不用姜玮下令,一把将那人翻过来,飞快的搜了遍身,只搜出一柄短剑和一些零碎东西,然后用一条粗绳把这个还没彻底醒过来的家伙绑了个结结实实。 “帐篷里还有此人遗落的短刀,”王宝丰说着主动举起双手,示意可以过来搜身了。 “得罪了,这是大帅定下的规矩。”姜玮也不客气,给周文德一个眼神,后者迅速对王宝丰搜身。只搜出一些零碎物品,没有任何武器。 姜玮看向王宝丰,年轻人展颜一笑,“我就没带刀剑。”看到姜玮的目光扫向地上的人头,王宝丰赶紧解释道:“我是趁他不备,用矮几砸伤他这才夺刀结果了他。” “哦?”姜玮看向这个看着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从外表看来与那些脑满肠肥的管家形象出入不小,显得精明干练,“看来王老弟身手不错啊。” “我好歹也是大当家亲手挑选出来的。”王宝丰说着伸出了双手。 姜玮点点头,这个年轻人很聪明,让部下把王宝丰双手绑好后,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去复命。 就在转身的瞬间,姜玮给周文德一个眼神,后者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悄悄的落后一步,跟在王宝丰身后,无声的抽出了腰间的短剑,只要前面的年轻人稍有异动,周文德手中锋利的剑刃就会毫不犹豫的贯穿他的身体。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姜玮可不敢就这么将其领到大帅身边。 姜玮很清楚,自己统率的标营是振威军三位大帅的宿卫亲军,至少也是其一,如果自己在这上面犯了错误,脑袋恐怕就要换个地方了。 就在姜玮和周文德收拾太平堡商会随从之时,张亦隆已经率领诸将走到了军帐旁的指挥台上,这是一座木制的两层高台,上搭有遮阳的天棚和用于指挥战事的旗鼓等物品。 登台后的张亦隆看了眼放在案几上的滴漏,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什么能弄几个钟表啊,哪怕不是怀表,小的闹钟也行啊。 想到这里,张亦隆有些含糊了,回头得问问胡新明这个万事通,闹钟是什么时候问世的。现在肯定是有怀表了,就是得想想办法怎么弄到几个,起码要保证诸将人手一个。 “邱成!你帮我记一下,等拿下太平堡后,提醒我记得弄几块怀表。” “大帅,这两个字怎么写?”邱成赶紧让身边的书办记下来,可书办却一脸为难的看向少年,邱成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怀表是什么。 张亦隆拍了下脑袋,自己又想当然了,伸手沾了水,在案几上写下了“怀表”二字,书办凑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表示明白了。 张亦隆暗自苦笑,自己这简体字确实不好认。 如果说计时工具还好解决的话,通讯工具就完全没办法了。想在这个时代弄出有线电都属于做梦,造出无线电更是穿越三人组想都不敢想的。好在现在口外草原上的战争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以后就算是飞速进步到拿破仑战争时代,靠骑马的传令兵也能勉强将就。 至于说远距离通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登台看去,不远处的太平堡安静详和,好像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城镇。可指挥台上的众人都知道,这种平静持久不了多久了,之前离营的两队人马应该已经到位了。 现在就看那位陈大公子的了。 张亦隆不担心陈树煦耍什么花招,在振威军碾压性的兵力和装备优势面前,太平堡没有任何胜算。说到底,太平堡商会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基层政权,它是不可能完成动员任务的。加上堡丁和商会私兵在粮仓一战中已经心胆俱丧,全堡现在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之所以没有用桦炮强攻,主要是为了省火药,更是为了降低接管太平堡后的难度。振威军手上沾的血越少,以后的统治难度就越低,至于说陈王两家,他们手上沾的血越多,以后和振威军的合作就会越顺畅。 就在张亦隆想要感叹一声,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坏人之时,营盘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张亦隆走到台边,低头看去,原来是跟着马东仁一起出堡的商会仪仗队和仆役,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现在炸了锅一般向太平堡疯跑而去! “派骑兵跟在后面,意思一下就行了,不要真追!” 第四百零七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三) “是!”一直待命的骑兵营左哨哨官马五抱拳领命,快步转身下台,双脚刚一踏实地就喊了起来:“左哨集合!” 随着他的喊声,一直散坐在马匹附近的轻弓骑兵马上翻身上马,迅速在他身后集结。说是左哨,可实际上只有区区三十余骑。 而且就这三十余骑中,真正属于振威军的不过三骑,原因无他,此时的振威军骑兵连个空架子都算不上,最精锐的重甲长枪骑兵实际上有一半是和杨大乖借的。这也是当时杨大乖愿意派周洪新等人帮着组建骑兵时提出的条件,穿越三人组只能同意,别无选择。 虽然穿越三人组都知道在草原上作战,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可实在是没时间啊。达阳台吉很贴心的送来了数百匹战马,马是好马,可挑选合适的骑手就是个麻烦事了。对于习惯于开车骑摩托最起码也得有个电动自行车的穿越三人组来说,如何挑选和训练骑兵完全是超纲的要求。 这项重任只能交给周洪新等人了,不巧的是周洪新挑人的重点放在重甲长枪骑兵身上,这直接导致了在与一丈红会合之前,数千振威军中居然没有成建制的轻骑兵,完全是零蛋。 在见识到一丈红手下的少年游骑后,张亦隆立刻决定振威军必须要组建一支同样精锐的轻骑兵!立刻!马上! 事实上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张亦隆明智的选择了与一丈红合作,一丈红出借自己的手下,换取振威军夺取太平堡后的商业利益和分红。 合情合理,合作愉快。 虽说直属于一丈红的马匪人数有限且在与高家商队的战斗中有所伤亡,但好歹一丈红也是这一事最有名的马匪头子之一,底蕴还是有的。区区两天,就从老营里调来百余马匪。虽然说这百余马匪中大半是还没真正经过厮杀的少年游骑,但对于极度缺乏轻骑兵的振威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丈红只提了一个要求,绝对不可能随意牺牲这些少年的性命。 当时负责谈判的于硕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保证绝对不会,自己会像对待长夫军亲兵一样对待他们。 此时集结在营盘门口的就是一支由马匪为主的轻骑兵,领命出击的左哨哨官更是张亦隆的熟人,自称马五的少年游骑,他就是当初被一丈红派出来寻找张亦隆等人的几名少年游骑之一。 现在他可算是一步登天了,从马匪的游骑一跃成为振威军的中级军官,这让少年铁了心投奔振威军,他和他的二个朋友才是这三十余骑中属于振威军的人,而且这事于硕和张亦隆都没和一丈红说,还不知道最后成不成呢。 马五翻身上马后,抽弓在手,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直冲而去,身后是同样兴高采烈的少年马匪,他们在战前就得到于大帅的许诺,战场上战利品中的三成归他们个人所有! 这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三十余骑裹着满天的沙尘如旋风般冲杀而出!人喊马嘶十分热闹! 这让已经处于崩溃状态的太平堡仪仗队和仆役们更加恐慌,拼命跑向太平堡,恨不得爹妈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幸运的是,他们跑得足够快,竟然没有一骑能追上他们。 一丝冷笑爬上马五的嘴角,要不是张大帅下了命令,这百余人都不够兄弟们箭射刀砍的,最多二个回合,保证没一个活人。 在距离太平堡角楼七十余步时,马五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追了,万一太平堡角楼上架设有床弩一类的重型弩箭,再接近就非常危险了。马五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想白白牺牲自己和手下的性命。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缓,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商会众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就算是这些仪仗队和仆役都是年轻小伙子,可在经过如此疯狂的奔跑后,人人已经接近了体力的极限。 可他们的绝望还在前方。 “站住!别过来!再过来就要放箭啦!”太平堡堡墙上和角墙上出现了一排排张弓搭箭的弓箭手,箭矢直指这些离堡墙不过二三十步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在停马在七十步外的马五等人都有些惊讶。按马五的想法,就算是现在没办法开堡门让他们躲进去,起码也应该让他们在堡墙下找个藏身处吧。 好一会儿,才有一名管事的往前凑了凑,大声喊道:“我是商会管事陈宝贵啊,你们不认识我了?” 一人从角楼上探出头来,怒吼道:“陈宝贵!喊什么?!看不见你们身后跟着敌人骑兵吗?” 陈宝贵一边喘气一边继续喊:“是马副甲头吗?快放篮子让我们进去。敌人骑兵不是没追过来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马达干冷笑连连,“敌人就在几十步外,谁敢探出身子把你们拉上来?!再说了,你们跟着二位会长去的,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 陈宝贵可不是菜鸟,知道一旦说出自己看到的情况,很有可能就会马达干扣上一顶扰乱军心的大帽子而被乱箭射死!所以死咬着牙就是不说怎么回事,只是一再强调先用篮子把自己等几名管事吊上去再说。 可惜啊,陈宝贵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身边还会有猪队友!一名年轻的旗牌手忽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跑向堡墙一边大喊:“马会长让他们杀了!赶紧开门让我们进去啊,不然我们都得死!” 陈宝贵脸色大变,转身就想一巴掌把这个蠢货扇死!自己好歹也是练过十年形意把的,这点手劲还是有的! 可就在他转身出手的同时,耳边传来了最为担心的“嗡嗡……”声,那是弓弦松开的声音! 年轻的旗牌手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管事被七八支箭矢贯穿身体,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堡墙上会射下箭矢,他看着陈管事眼中愤怒变成恐惧再变成死寂。 为什么?年轻人抬头看向堡墙,迎接他的是数枝箭矢。 马匪出身的马五,虽是少年,却也见惯了生死,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少年有些莫名的心惊! 太平堡的堡墙和角楼上射下来上百枝箭矢,凡是接近堡墙三十步以内的仪仗队和随从都被一一射杀! 即使有人中箭后没死,堡墙上还会再射下几箭! 这……马五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不是太平堡商会的人吗?怎么好像堡墙上的堡丁视他们如仇寇一般? 少年下意识的喊了起来:“别傻站着了!赶紧逃回来吧,我家大帅有令!降者免死!” 他身后的轻骑兵们也一起喊了起来,“降者免死!” “快逃回来吧!” 出于本能,听到喊声的太平堡仪仗队和随从们扭头就往振威军营盘跑来,不管投降是不是真的免死,起码现在不用死啊! 堡墙和角楼上又射出几箭后,终于停手了。 角楼上的马达干脸如死灰,手中的腰刀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阵阵寒光,还滴着点点血珠,一具堡丁尸体倒在他脚边。 堡丁们是在他的严令下才放箭的,在他下令之时,大部分堡丁机械的执行了命令,可也有些人因为自己亲戚朋友就在堡墙下而拒绝放箭。 马达干毫不犹豫的刀劈了一人,这才镇住了场子。 “你快回去,把消息告诉王大人!”马达干叫过一名亲信,“记住!只许告诉王大人一人!” 第四百零八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四) 远在营盘指挥台上的振威军诸将自然听到了马五的喊声,别人还好,和他一起从马匪游骑升任骑兵营右哨哨官的高七却被他这公然伪造将令吓出了一身冷汗,少年略一犹豫,还是跨出半步,抱拳道:“大帅,我马上带人过去提醒他一下!” 他比马五年长二岁,知道振威军军法之严,真要是扣上个假传将令的帽子,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没事,”张亦隆放下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笑了起来,“他很好的理解了我之前的话,咱们振威军要的是太平堡,不是一座废墟。” 高七轻呼出口气,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张亦隆又一次低头看了眼滴漏,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有了仪仗队和随从这么一闹,太平堡堡丁的注意力会被牢牢的吸引到南门,陈树煦的机会应该大的多了。 可惜没有无线电,不知道陈大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不引起堡内守军的注意,张亦隆严禁外出的二营随便派传令兵传递命令,只有出现特殊情况时才能派传令兵回来报信,也就是说,只有陈树煦成功进入太平堡后,张亦隆才能得到传令兵传回来的消息。 此时的陈树煦在拼命! 拼命的往上攀登!抓着一根粗绳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拼命往上爬去! 堡墙在就在不远的前方了,只有再爬快一点就行了。 双手掌心已经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每一次抓握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陈树煦已经顾不得这点疼痛了,演戏就要全心全意,不然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太平堡里面没有笨蛋,有的只是人精和人精中的人精!自己这出夺马逃路的戏并不是完美的,自己要是再不演真一点,真的就是取死之道了! 头顶上传来弓弦松动的“嗡嗡”声和箭矢飞行的尖啸声,这是堡丁在掩护陈树煦攀绳而上。 这不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背后时不时传来箭矢飞来的尖啸声和箭镞射中堡墙后传来的“叮当”声,连绵不绝,有几声箭镞撞击堡墙的声音甚至就在陈大公子的耳边! 陈树煦都不知道这些追过来的振威军士卒是不是真的要把自己射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那两位神秘的大帅达成了合作协议,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不是掌心传来的刺痛,陈树煦都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陈树煦从来不觉得太平堡的堡墙如此之高,好像永远爬不到尽头。 就在陈大公子快要精疲力竭之时,一条粗大的手臂从堡墙上伸了下去,抓住陈树煦的左手用力往上一提,成功让他逃出生天。 脱险后的陈树煦瘫坐在堡墙后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看去,和他想的一样,拉自己上来的是陈家护院武师头儿王承忠。 王承忠同样是一脸惊恐,身为护院武师头儿的他本不应该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变化,可当他看到年轻家主从敌军中抢过一匹战马,飞奔到堡墙下,然后顺着自己扔下去的粗绳疯狂的攀爬上足有三丈多高的堡墙。 而且是在背后不断有箭矢射来的情况下,别说这位身居高位的陈大公子了,就是自己都不敢如此冒险。要知道当时追在自家公子身后的足有七十多名弓箭手,加上为他们提供保护的刀牌手,百余人在后追杀的绝望感可不是一般武师能承受的。 这些追兵直到陈树煦安全上到墙堡后这才缓缓退出堡丁的弓箭射程,短短半柱香,堡墙上的堡丁中已经有四人中箭受伤,好在伤都不重。 “少爷,怎么回事啊?”看着陈树煦的气息稍平,陈承忠把他拉起来,赶紧下了堡墙,留在上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咱们的人伤了几个?”陈树煦当然知道,肯在这个时候在堡墙上拼死掩护自己的只能是陈家的护院家丁和武师。 “公子放心吧,只有四人受伤,都不重。”王承忠把陈树煦拉到堡培下的一个角落,跟着一起下来的还有几个王承忠的心腹,他们散在四周,无形中为陈树煦和王承忠留出足够的空间。 陈树煦没有回答王承忠的问题,只是凝视着这个跟着自己在口外闯荡了整整九年的中年男人,他能信任吗? 如果仅仅是四大姓之间的争权夺利,那么陈树煦不需要王承忠的全力帮助,陈家是有内幕供奉的,专门就是用来干脏活的。可要想在太平堡内掀起一番腥风血雨,靠这几个老家伙是绝对不够的。 王承忠不是一个人,他是陈家的护院武师头儿,陈家护院家丁是他教出来的,一大半的护院武师是他的徒弟和徒弟的徒弟,没有他的帮助,自己连这个北门都夺不下来,更何谈控制整个太平堡? 王承忠让陈树煦看得有些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问题啊,这才抬头疑惑的看向自家公子,“少爷,怎么了?” 陈树煦快速的向四周扫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外人之后,这才压低声音用极快的速度说道:“太平堡守不住了!我已经决定和外边的振威军合作,帮他们控制太平堡。” 王承忠脸色微有变化,却没多问什么,只是略显平淡的回了一句:“家主需要我干什么?” 不叫少爷,不叫公子,而叫家主,意味着王承忠已经决定要和陈树煦站在一起了,这反而让陈树煦有了一丝怀疑,可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陈树煦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那你派个得力的人跟着我,你留在这里,看到家族的彩烟信号后就打开北门。开门之前把这个绑在右臂上。”说着陈树煦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红布条塞在王承手中。 王承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招手叫过几个年轻人,其中为首一人抱拳行礼:“家主!”转身对着王承忠又行一礼:“爹!” 陈树煦当然认得这个年轻人,王承忠的大儿子王一青,跟在他身后的四人全是王氏的子侄辈,看来王承忠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的向陈树煦表忠心。 “小王,你们几个跟我来!”时间紧任务重,陈树煦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快步跑向不远处的马桩子,随便解开一匹黑马,翻身而上。 看守马匹的堡丁刚想要伸手拦阻,一见来人是陈树煦,马上后退二步躬身行礼,太平堡商会副会长,拉匹马怎么了? 王一青等人也是有样学样,各自抢过一匹马,紧跟在陈树煦身后。堡丁只是默默在心中记下了陈副会长一行人抢了六匹马,自己回头记得和字识说一声就行了。 五匹健马在太平堡中央大道上疯狂奔驰,吓得行人和商贩屁滚尿流,可看到当先一人是陈树煦之后,所有人都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更何况,此时的陈副会长身后还跟着五个杀气腾腾年轻人。 陈树煦没有去商会大厅,而是直奔陈家主宅。 马到门前之时,人已经翻身跃入侧门,左手往后一甩把马缰绳扔给了目瞪口呆的守门家丁。 陈树煦一路飞奔,目的只有一个,陈家祠堂! 第四百零九章 开堡日,杀人夜(续五) 刚到陈家祠堂院中,两道黑影就从厢房中闪身而出,见是陈树煦,二人没说一个字,只是抱拳行礼后退回了左右厢房中。 陈树煦没有理会二人,一把推开祠堂大门,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全然不顾四散的尘土,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后,直接起身伸手就要去抓摆放在牌位前的一支粗大的铜铳。 “等一下!”一支干瘦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按住了陈树煦伸出的右手。 “齐爷爷……”陈树煦后退半步,躬身给老人施了大礼。 老人半截身子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家主,这可不合规矩啊。” 按陈家的规矩,动用彩烟之前要通知陈家各房,虽然没人能否决家主的决定,可招呼还是要打的,毕竟这事关整个家族的荣辱存亡。 陈树煦又施了一个大礼,起身后只说了一句:“齐爷爷,太平堡要变天了。” 老人干枯的手臂有力的按在铜铳之上,“变天?马东仁想干什么?” “马东仁此时应该已经死了。”陈树煦直起腰来,说得非常肯定,这让老人的手臂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虽然只与那两位大帅相处过不到一个时辰,可陈树煦敢肯定一点,马东仁只要离开太平堡前往振威军营盘就一定会死,王有望估计也差不多了。虽说自己随振威军出营之时没看到马东仁和王有望,可看到了太平堡商会的仪仗队和那两顶绿呢大轿,里面应该就是马王二人,从时间上算,应该已经凉透了。 “现在堡外的军队想要破堡易如翻掌,我没有时间了!”陈树煦上前一步,再次伸手抓向粗大的铜铳。 “家主可要三思啊。”老人还是没放手的意思。 “我已经三思过了!谁敢挡我,就得死!”说话间,陈树煦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柄短刀已经落入掌心中。 “包括我?”齐姓老人呵呵一笑,陈树煦的功夫是他教的,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包括任何人!”陈树煦这一次是低吼出来的! “明白了!家主保重!”老人放开铜铳,重新隐入黑暗中。 紧接着,一口中战剑从黑暗中抛出。 陈树煦有些惊讶的伸手接剑,剑匣上刻有“静渊”二字,取意“静渊始得有谋”一语,这是陈家家主真正的象征。 陈树煦抱剑在怀,取过铜铳,对着黑暗再次躬身施礼,然后迈步来到祠堂天井中,将中战剑悬于腰间,一名从厢房中闪出的武师一脸惊恐的把一根缓缓燃烧的火绳递到陈树煦手中。 吹旺火头,点燃铜铳外露的引线,陈树煦举铳向天,看着引线一点点燃烧着,然后是“呯!”一股浓烟从铜铳口喷出,紧接着就是天空中炸开的一朵五彩的烟火! 烟火在天空中停留数息后消散,接着是第二枚升空炸开的烟火弹! 陈家所有可战之人!集结! 上到白发,下到少年,敢有违抗,死路一条! 很快,护院家丁、武师、各房的男丁都集中到祠堂院内,陈树煦让管家把红布条发给所有人,让他们绑在右臂上,然后抽剑出鞘,只说了两句:“随我到马家,杀!臂上有红布条的都是自己人!” 院中众人都是有些傻眼,去杀马家?四大姓第一位的马家?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足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陈家人苦马家太久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陈树煦把长衫下摆系在腰间,手提战剑第一个冲出陈家大门,身后跟着乱哄哄的上百人。 “不好了!陈家人造反了!他们开了北门……”刚出大门口,陈树煦就见一名堡丁一边大喊着一边从自己眼前跑过。 没等这人反应过来,陈树煦手起剑落,堡丁的喊叫直接中止,双手捂着头上的伤口软倒在地。 “随我来!”陈树煦再次振臂高呼!带着陈家男丁如狂风般杀向仅仅相距不过半条街的马家大宅! “陈家造反了!”消息很快如风般传遍了整座太平堡。 如引线引爆了一个装满火药的木桶! 一名身在自己家中,却只能眼睁眼看着自己年轻的妻子被混混扯着衣衫调戏的木讷中年汉子,忽的从墙角一跃而起,抄起地上的矮几一下就把混混砸在一旁。 混混捂着流血的后脑勺,怒骂一声,刚从腰间抽出短刀就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恐的一幕:木讷汉子从床板上抽出一柄乌黑的黑剑,垫步跃向自己,布满铁锈的剑刃狠狠没入自己胸口! 汉子抬脚把混混尸体踹出屋外,对完全被吓傻了的妻子说了句:“关好门户,等我回来!” 提剑而出院,转眼间守在巷中的几名混混就全身浴血倒地不起。 汉子提剑轻叹一声:“可惜没时间磨剑了。”忽的又笑了,“以人血洗剑却也不错!”转身跨过数具尸体,直奔一直欺压自己的仇家而去! 柳氏木行,柳万科抄起门后的18斤铁棍,大笑着跃出门外,“留二十人守门,其他人跟我来!” 身后各持刀剑枪棍的伙计哄然应诺,跟着自家少主直奔太平堡商会! “姓柳的!你们要干……”刚到街口,正好遇到一队出来弹压地面的商会私兵,为首的伍长一见手提铁棍的柳万科,大惊失色,可干什么的什么二字还没出口,就被柳万科劈头一棍打了个脑袋开花! “杀!”柳万科大吼一声,手中铁棍举火烧天式,直冲呆若木鸡的商会私兵。 铁器行中,易水脱下长年穿在身上的牛皮裙,披挂上了一身铁网甲。穿好后,稍一活动,略觉气闷,吐气开声,一声低吼,铁网甲最上面的一个铁挂勾被直接崩开!顿感呼吸顺畅的易水接过徒弟递来的长柄铁锤,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很好,这二十斤的铁锤用起来就是顺手。 在他身后,铁器行的伙计、徒弟都各持刀剑等着这位行首的命令。 “留一半人手看住门户,任何人敢闯进来直接打死!”二十斤的长柄铁锤在易水手中轻若无物,铁网甲下的一身肥膘如波浪般颤抖着,显示着这位铁器行行首激动的心情,“剩下的人眼着我,抢钱!抢粮!” 身后二百余壮丁齐声高呼:“抢钱!抢粮!” 一名徒弟手提大刀,凑近问了一句:“师傅,不抢娘们?” 易水轻拍了徒弟一巴掌,“老子可是正人君子,抢什么?等着娘们送上门不好吗?” “好!” 太平堡乱了…… 第四百一十章 有仇报仇(上) 如果说陈树煦率陈家壮丁攻打马家大宅只是引子的话,那么随着柳家等中等家族加入混战,整个太平堡陷入一场狂暴的厮杀当中。 仿佛所有的仇恨都集中爆发于一瞬间,人类身上最原始的兽性被点燃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仇没怨的就想着出来捞一票。 说到底,能在口外草原上讨生活的,就没有多少善茬。平时有四大姓和商会强力压着,还能相安无事,现在四大姓都开始自相残杀了,自然也就没人再想管闲事了。 有掌柜和伙计互相砍杀的,也有全店结伙一起趁乱打劫的,更有趁乱报仇雪恨的,这其中长期掌控太平堡实权的商会成员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这也好理解,这些家族手中掌握了太平堡近六成的财富,不抢他们天理何在? 只不过这些家族能在口外草原上存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没点拿得出手的武力?就算商会已经召集过两次壮丁了,可各个家族还是把最精锐的护院家丁和武师留了一些,要说应付堡外的振威军是绝无可能,可靠着高墙和坚固的大门抵御大多数混混的打劫是没什么难度的。 从容些的,一锅热油从角楼上泼下去,就能让一堆凑热闹的混混们哀嚎着抱头鼠窜,没啥准备的,也烧了一锅热水备着,至于说草原上常见的角弓和箭矢,每家都不缺。只要没有能爬高上低的高手在,这些大户人家的院墙和角墙还是够用的。 而且太平堡各成一片的街区划分在某种程度上也避免了出现全堡大乱斗的情况,六陈行在各自行首的组织下展开了行之有效的防御。其中最出彩的就是铁器行的易水和木行的柳万科。 易水手挥长柄铁锤,率领精壮的铁器行伙计和学徒,一举拿下邻近的二条街,然后就地组织防御,先是用几辆堆满废旧铁器的大车把街道堵死,然后再让伙计和学徒们上房,有弓箭的用弓箭,没弓箭的用弹弓,连弹弓都没有的就揭下瓦片,只要混混们敢靠近,就开砸。 布置完这一切,单手拎着长柄铁锤的易水点手叫过几个机灵的徒弟,交待他们一个任务,出去打听消息,不管什么消息都行,限时一柱香,马上回报! 现在易水最头疼就是两眼一摸黑,最先来报告的徒弟只是运气好,正巧看到了陈树煦率人从自家大宅杀出,直奔马家而去。 可到底陈树煦是得了什么人的暗示,还是自己失心疯了要夺权,就不清楚了。现在铁器行已是自保有余,接下来就要想着如何在未来的大势中尽可能为自己和这些兄弟争取些利益了。 这就需要足够多的情报了,想到这里,易水抬着看向不远处那座全堡最高的凤来仪,心思急转,自己要不要走一趟? 派人去是不行的,喵小小可不是一般人,但要说现在太平堡中谁最消息灵通,除了陈树煦以外,恐怕就是这位凤来仪的东家兼大掌柜了。 只不过,暂时易水还不敢亲身犯险,喵小小在太平堡地下世界中的威名可不是他一个铁器行行首能轻易招惹的。 把长柄铁锤重重锄在地上,易水吐出口浊气,现在只有等消息了。 看到铁器行这边不仅有所防备,而且这位行首还亲自镇守在最前面,一些想来捞一票的混混都自觉的选择换个目标。 尤其是易水手中的长柄铁锤,锤头堪比幼儿脑袋,这要是来一家伙,别说寻常刀剑挡不住,就是包了牛皮的盾牌恐怕也是一击即碎。 相比铁器行周边的安静,发生在马家大宅、王家大院、商会、东起街等几处要地的厮杀就堪称血腥残酷到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了。 这其中最血腥的两处战场是马家大宅和王家大院。 陈树煦率陈家壮丁刚杀出陈家胡同,离着马家大宅院墙还有百余步,一群各持刀剑的店铺伙计、学徒就从马家大宅附近的数个商铺涌出。毫无疑问,他们就是马东仁事先安排好的暗桩之一。 双方一碰面,没有呐喊,没有豪言壮语,直接就硬生生的杀做一团! 事发仓促,除了陈树煦等极少数人披挂了铁网甲或是牛皮软甲以外,其他人只是身着布衣就迎着刀剑而上了。、 转眼间,双方就各自有十余人受伤倒地,只不过陈家这边人数占了绝对优势,数息之间就把这些暗桩杀散了。 “停!”陈树煦提着沾血的长剑,制止了手下胡乱的冲锋,“就这么冲上去找死啊?平时怎么教你的?王一青!” 身后的年轻人应了一声。 “组织攻坚!”陈树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马家大宅四座角楼上都已经上人了,现在恐怕已经张弓搭箭,等着自己一行人过去挨射了。 好在陈家能在四大姓中立足,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仇报仇(中) 王一青手中雁翅刀一挥,人群中裂开两条通道,几名壮汉推着两架装了轮子的厚木板走了过来,这是专门用来阻挡敌军箭矢的简易楯车,每辆楯车上还架了两架云梯,加上楯车上的木顶盖,这种简易楯车不仅能挡箭,还能供人爬上院墙,更能隐蔽十余人在内,堪称攻坚利器! 陈树煦满意的点点头,有楯车,有云梯,接下来就该自己悬出重赏了。 “第一个登上院墙的,赏银五十两!第一个杀入角楼的,赏银百两!第一个打开院门的!马家财货可分一成!后院女眷任取三人!” 所有人眼中都射出了贪婪的光芒,大家跟着家主出来玩命,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富贵二字吗? 现在富贵就在眼前了!一支自愿报名的攻坚选锋队迅速组建而成,除了推车的壮汉以外,每辆楯车内还藏入了八名手持短刀的壮丁,这其中只有推车的壮汉是陈家壮丁,进入楯车内的都是聚积而来的闲汉和混混,他们是被陈树煦悬出的高额赏金吸引而来的。 对此,陈树煦和王一青都没表示反对,人多势众,正好用以震慑马家大宅内的护卫,让他们弄不清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看着楯车已经准备好了,王一青大喊一声:“放箭!冲!”随着他手中的雁翅刀往前一挥,四十名弓箭手从人群中挤出,弯弓搭箭,对着马家大宅就是三轮攒射! 数百枝箭矢呼啸着划过天空,有的射中院墙上的马家家丁,有的被角楼挡下,更多的则是飞入了宅院之中,顿时宅院中一片哭喊声! “上!”在王一青的指挥下,两架简易楯车缓缓的靠向马家大宅的院墙。 角楼和院墙上的马家家丁、护院当然不能就这么看着这东西靠过来,楯车刚进入四十步范围,马家大宅院墙和角楼上就射出了密集的箭雨! 只不过马家家丁和护院射出的尖头梅针箭即使是在十步之内都射不穿简易楯车竖立而起的半尺厚的木板,所以在陈家弓箭手的掩护下,六名壮汉只用了十几息的功夫就把沉重的楯车推到了院墙之下。 眼看成功在即,陈树煦和王一青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然后他们就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战争,不论大小,其残酷程度都是他们这些商人和武师无法想像的。 随着一声声陶器碎裂声,角楼上抛下数个坛子,油花四溅,推楯车的壮汉们反应最快,在坛子爆裂之时,他们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一股浓烈的羊油味弥散在空气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 就在壮汉们逃离的瞬间,三个火把就从角楼上抛了下来! 瞬间,火焰伴随着惊人的惨叫声在楯车内响起! 满身是火的壮丁们从楯车内疯狂逃出,有人在奔跑中一头栽倒,也有人在地上打滚,却引燃了地上流淌的油液,导致火势进一步扩大。 到处是一个个燃烧的人形火柱在不停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陈树煦和王一青被这一幕惊呆了,完全不知所措,身后的陈家壮丁更是心胆俱寒,根本没人敢靠过去救人。 片刻后,就只剩下两辆楯车的残骸还在火焰中挣扎燃烧。 “蠢货!”一声暴喝传来!王一青刚要回头,脑袋上就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原来是王承忠到了,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陈家壮丁,人人身上带血,可见夺门之战并不轻松。 王承忠一边示意大家后退几步,一边快速的对陈树煦说道:“家主放心,北门已开,振威军和王大少爷的人马已经入堡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树煦心下稍安,只要振威军进城了,大局就稳了。 看了眼还在燃烧的楯车,王承忠问陈树煦:“家主,我觉得先劝降吧,如果不行就得强攻了!” 陈树煦扫视了一下周边密集的店铺,“你打算怎么办?” 王承忠冷笑一声,“家主只要悬出重赏,我自有办法。” 陈树煦想了想,王承忠出身口内悍匪,自己本就不擅长打打杀杀,既然有人愿意出来帮忙,自然乐得清闲。 想到这里,陈树煦手中的长剑向空中一挥,“这里交由王教头全权负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承忠。 “大家听着,跟我一起喊,”王承忠手中还在往下滴血的祖传雁翅刀直指马家大宅,“马东仁已死!马家人投降不杀!” 所有人都呆了,面面相觑,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承忠狞笑一声,手中的长刀直指不远处一名陈家护院武师,“怎么?不信老子的话?!” 那人马上反应过来,不信就得死!马上振臂高呼:“马东仁已死!马家人投降不杀!” 一人带头,周围人马上跟着呼喊起来,又不是要他们带头杀上去拼命。 “马东仁已死!马家人投降不杀!”呼喊声越来越大! 院墙上和角楼上的马家护卫们有些迟疑了,有人手中的角弓不自觉的垂了下来,开始互相交头接耳。 “家主真的死了?”有人小声问道。 “不知道啊,今天一天没看到家主了。”另一人持枪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别胡说!我早上还看到家主带人去了商会。”一个小头目喝止了他们,“动摇军心当然马管家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头,还马管家呢,二个时辰前刘九看着马管家带人护着两辆大车从后门走了!” 此言一出,周围护卫都呆住了,就连那个王头都不乍呼了,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说话之人。 那人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众人,“你们不知道?” 所有人都摇头,大多数人眼中闪过的是二个字:不信!身兼商会管事和马家二管家的马广武现在绝对是此刻马家大宅的主心骨。 “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陈九子啊……”那人见大家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己,马上急了,直接嚷嚷了起来。 “陈九子因为造谣已经被砍头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的出现在他身后,不等那人有所反应,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一颗带血的人头斜飞半空! 齐广成冷着脸把沾满鲜血的腰刀在那具无头尸身上蹭了蹭,抬脚把尸体踹出堡墙外,这才扭头对众人说道:“马管事是去商会调援兵的,这里现在归我指挥,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 齐广成透过楯车燃烧的黑烟看向聚积在一起的陈树煦等人,眼神复杂。马会长确实所料不差,只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智谋又有何用? 现在聚积在陈树煦身边的丁壮就有二百余人,就算其中一半是趁火打劫的闲汉和混混,那么剩下的一百多人也可说是陈家的精锐了。 反观自己身边,虽然也有一百多人,可其中真正能打能斗的不过三十余人。马家不是没有足够的武力,而是太散了。商会里有,几个大商号里,马家大宅里能剩下多少可想而知,更何况马家得罪人得罪的太多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有仇报仇(下) 现在指望商会和驻几个大商号里的人手是没戏了,他们能自保就是马家祖坟冒青烟了。至于说马广武是去调援兵的,齐广成自己都不信,去哪儿调?从辽东吗? 就算调得来,等这些人马到了,自己坟头上的青草都有几尺高了吧。 轻摇下头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齐广成提着刀扫了眼四周的马家护卫,“愣着干什么?抄家伙准备干仗!” 就算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鬼话,可刚才一刀断头的威慑还是起了作用,大家重新抖擞起些许精神,各持武器盯着院墙外的闹哄哄的陈家人。 自从王承忠到了以后,陈树煦就自觉的让出了指挥的位置,专业的事就应该让专业的人来做,这才是经商成功的要诀之一。 王承忠也不客气,这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在他的指挥下,陈家壮丁的攻坚开始有些章法了。 先是集合所有弓箭手和会射箭的人,对着院墙上和角楼里的马家护卫就是几轮攒射,而且还让人拆来周边店铺的门板,临时叠成工事,让弓箭手们躲在后面放箭。 马家大宅毕竟不是太平堡,院墙虽高垛口却没几个,即使加上两边角楼里的弓箭手,要想压制院外的弓箭手自身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加上马家护卫现在普遍士气低落,射出的箭矢普遍有气无力,只要多坚持几轮,就能够压制马家护卫,到时候再悬出重赏,自然就有人乐意扛着云梯冲上去了。 果然,半柱香不到,马家大宅院墙和角楼上射下来的箭矢就越来越少了,王承忠马上悬出重赏,立即就有闲汉和混混应声而起,扛着云梯,狂呼乱叫着冲向院墙。 可接连三次攻坚都被齐广成带着的马家护卫打退了,最后一次已经成功拿下了一段院墙,可还是被齐广成带人把已经登墙的混混杀得抱头鼠窜,甚至不少人冒险直接从一丈多高的院墙上纵身跳下。 等到王承忠第四次悬出重赏时,已经没人应声了。毕竟银子再好,也得有命去花才行。 “爹,要不我来?”一看已方士气低落,王一青压低声音对身边双眉紧皱的父亲说道。 “你?”王承忠斜眼看向儿子,“齐广成的身手,你上去就是送死,我都没有必赢的把握。” “王老哥,这活我来吧!”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 陈树煦、王承忠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影灵活的挤开身边众人,扛着一柄锤头足有二十斤的长柄铁锤带着一百多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晃进了陈家壮丁的队伍。 陈树照眯眼而笑,“这不是铁器行的易大师吗?怎么?也有意趟一趟浑水?” 易水把肩上的长柄铁锤往地下一放,光这举重若轻的一下就把陈家武师镇住了大半,看了眼脸色不善的王承忠,易水嘿嘿笑道:“浑水才好摸鱼嘛,陈大公子,马家这么大一条鱼,光凭你陈家的力量恐怕一时半会儿吃不下,要是人手折损过多,恐怕……” 陈树煦闻言表面神色不变,可心中却好像掀起了一股巨浪,这个一笑起来就肥肉全身乱颤的铁器行首绝不是什么只有蛮力之人,他这一句话就抓住了陈树煦的痛点。 陈家人手不能折损太多,不然不仅以后没了和振威军讲条件的基础,甚至会使陈家在未来新的太平堡商会中敬陪末座。 从远近亲疏来说,结识振威军两位大帅更早的王晓东自然更有优势,可毕竟王家在太平堡的代言人是现在已经身在鄂尔多斯万户的吴为,而不是他这个刚从口内过来没几天的东家。 这正是陈家或者说陈树煦的优势所在,真正对太平堡知根知底的是他陈树煦而不是王晓东,靠着这个优势,只要陈家势力损伤不大,未来新的太平堡商会中就会是陈王并列的局面。 这也正是陈树煦不肯把陈家真正好手投入残酷的攻坚战的原因所在。 现在既然被易水大师点破了,陈树煦也就不在隐藏什么,笑了笑,“易水大师所言极是,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易水大师右手轻柔的抚摸着长柄铁锤的锤头,这个新铸的锤头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光滑如美女的肌肤,冰冷如万年寒铁,这动作看得王承忠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没干什么见教,我是粗人!不会那么多弯弯肠子,喜欢直来直去!” 左手一指马家大宅的大门,“我负责破门!你让王师傅带人杀进去,我带人跟在王师傅后面。” “我这么厚道的人,不贪,马家大宅里的财货,我要三成!还得分点女眷给我的兄弟们暖床!” “三成?没问题!”陈树煦答应的极其痛快,马家大宅的大门是防守重点,想从大门突破,不仅要顶着左右两侧角楼的箭雨,还要扛住砸下来的石头和油罐,不损失几十人根本靠不进去。 既然现在铁器行的人要打头阵,又不用陈家出安家费,这条件再不答应下来,陈树煦就是真傻了。 至于说三成财货和马家的女眷,反正又不用他陈大公子出,没道理小家子气。 易水大师眼睛一亮,单手拎起长柄战锤,往前一递,“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陈树煦提剑在易水大师的铁锤头上轻轻一敲。 双方这就算是说定了。 易水大师转身哈哈大笑,扔下一句:“刚才忘了说,陈大公子,这马家大宅的门结实的很,我砸它需要耗费不少力气,本来按我的身价,这一锤下去就是一百两。” “看在你这么痛快的份上,”易水大师扭头笑道:“我给你打个八折,一锤八十两!怎么样?” 就这么一个扭头的动作,易水大师身上铁网甲上的另一个铁挂钩直接崩飞了。 陈树煦沉声道:“八十两?没问题,这钱我自己出!我就想看看传说中大师破门之绝技!” “好!”易水大师身后的铁器行学徒伙计齐声欢呼。 小小飞刀、大师破门,这是太平堡四绝之一,不是谁都能见着的。 “小的们!”易水大师手中的长柄战锤直指马家大宅大门,“让陈大公子和陈家的高手看看我们铁器行是如何攻城的!” “明白!” 随着喊声,两辆大车如风般冲到铁器行学徒伙计身后。 当先一人一把扯开大车车厢上的粗布布篷,“兄弟,取货!” 别说陈树煦了,就是王承忠的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原因无他,过于震撼了。 大车车厢里排放着二十个长方形的板条箱,最上面的板条箱已经打开了,一箱内装六杆鸟铳! 一个个板条箱被抬出大车,再被逐一打开,除了鸟铳还有配套的火药、铅弹和火绳。 陈家壮丁队伍一阵骚动,谁这么豪气冲天?这百余枝鸟铳加上火药、弹丸和火绳,加在一起起码也要值数千两白银,这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谁有本事能在太平堡商会的眼皮底下制造或是运入如此数量惊人的火器? 易水大师马上就成为了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只不过大师到底是大师,易水大师毫不在意别人饱含深意的注视,神色自若的对身后的学徒伙计说道:“过来领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时代之变(上) 易水大师可以很淡定,可旁观的陈家丁壮们却个个被惊掉了下巴,包括陈树煦、王承忠等一众高手在内,他们当然明白一个道理,神仙难躲一缕烟。这百余杆鸟铳对着谁来一轮齐放,谁马上就得飞升成仙,不会有任何例外。 这一辆大车上起码也得上百杆鸟铳!在鸟铳箱旁的板条箱里放着装满火药的牛角火药壶、装二十余枚铅弹丸的布袋和未点燃的火绳。 铁器行的学徒伙计们中擅使火器之人一拥而上,排队从板条箱内取出鸟铳,再把牛角火药壶斜挎在肩上,弹丸布袋挎于腰侧,最后才拿起没点燃的火绳。 身边马上就有铁器行的学徒端来了装有烧红木炭的铜盆,很快所有的火绳都被点燃,易水大师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扛起长柄战锤走到距离距马家大宅正门八十余步时才站定。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名瘦小精干的年轻人忽的从腰间抽出一面红色三角小旗,对着马家大宅方向用力一挥,竭力嘶喊道:“放!” 随着他的口令,上百杆鸟铳对着马家大宅就是一轮齐射! 虽说齐射时的铳声参差不齐,可上百杆鸟铳一起射击发出的巨大噪声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雨点般的弹丸瞬间覆盖了马家大宅正门和门楼,红木制成的大门被打得满是坑洞,碎砖屑横飞! 易水大师满意的点点头,这批鸟铳质量是真不错。手中的长柄战锤在身前空中挥舞了一下,大声下令道:“封锁角楼,谁敢露头就打死他!” “是!”在易水大师的命令,百余鸟铳手分成三队,左右两队四十人,集中火力射击两翼角楼,只要角楼上有人影闪现,就会有二三杆火铳对着他来上一发! 中者必死,无一例外,结果就是几轮射击后,就算是齐广成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马家护卫敢上角楼放箭或是扔火罐了。 中间一队鸟铳手们一直紧盯着马家大宅正门上方,谁敢露头照样是爆头而亡的下场! 看到已经压制了马家护卫,易水大师轻喝一声,周身运劲,肥肉快速一颤!低吼一声,以常人难及的速度飞扑向马宅正门! 就在易水大师距大门还有两步之时,异变突生! 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的从大门正上方的马府匾额后方窜出,一抹寒光电射向易水大师毫无防护的脖子! 就在铁器行众人惊呼一声“行首小心!”之时,易水大师却在转眼间变奔为旋,身形转动间,手中的长柄战锤如风车般抡圆了对着下扑之人就是狠狠一击! 那人身在半空,避无可避!矮小的身板被战锤锤头准确击中! 一道人影旋即伴随着骨碎声口喷鲜血倒飞入马家宅院内! 易水大师一击毙敌后,身形再旋,手中长柄战锤脱手飞出,狠狠的砸中了马府匾额! 随着碎裂成数块匾额一起落地的还有一具更加瘦小的身体! “行首好身手!”这次欢呼的不仅有铁器行的学徒伙计,就连陈家丁壮们也是一片喝彩声。 能在飞奔途中连续击杀二名隐藏极好的刺客,光凭这一手就不愧是太平堡四绝之一! 就在欢呼喝彩声中,易水大师接过自空中落下的长柄战锤,垫步冲到马家大宅正门前,跃身而起,人锤合一,在一声惊天动地的战吼中,狠狠一锤砸在马家大宅朱红大门之上! 这一声名垂青史的战吼,直到百年后仍然是行内高手出力时必用的战吼: “八十!” “……” “八十!” 易水大师每喊出一声“八十!”手中的长柄战锤就狠狠的砸在大门之上! 每一锤都能把马宅大门震的尘土飞扬,隐隐还能听到细微的木裂声和铁钉的断折声! 一连三锤,门后五根粗大的顶门杠已经断了三根。 马家三管家吓得面色如土,差点就要瘫软在地,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拿顶门杠来!顶上一根,赏银三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名仆役抱起一根顶门杠就要冲上去,可刚跑出十几步,一人忽的软倒在地,另一个只看了同伴一眼就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管家凑过去一看,自己的裤裆里马上也涌出了一股热流。 一枚粗大的铁钉准确的镶入了那名仆役的额头,这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是这是一枚从大门上被震飞的铁钉,足足飞出十余步还能杀死一人?! 管家无法想像,门外这人拥有何等恐怖的蛮力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时代变了(中)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马家人都是一脸惊恐,就连齐广成也毫无办法,他已经驱使不动了,当他挥舞腰刀威胁护卫们探身射箭或是投掷火罐时,所有护卫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向他,眼中暗含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您行,您来! 齐广成当然不敢,他探头出去,照样会有数支鸟铳对着他,挨一发照样原地成仙,在鸟铳射出的铅弹丸面前,自己身上这件铁网甲不比纸糊的强多少。 既然身为商会私兵副统领的齐广成不敢露头,其他马家护卫更是不敢,面对众人愤怒的目光,齐广成也不敢真的提刀砍人,自己真要犯了众怒,还是个死! 整座马家大宅都在易水大师长柄战锤的重击下颤抖着,伴随着高亢的“八十!”“八十!”的战吼声,红木制成的木门发出一阵高似一阵的呻吟声! 连续十八锤后,一声巨大的“卡嚓”,两扇高大的木门被锤成了无数碎块!易水大师哈哈大笑着往后一闪,“陈公子,看你的了!” 陈树煦当然不会真的自己冲上去,只是转头看向王承忠。 王承忠知道卖命的时候到了,接过儿子递来的一面盾牌,年过四旬的老武师高呼一声“富贵险中求!兄弟们,跟我来!” 第一个冲向洞开的马家大宅正门,在他身后是同样手持盾牌和腰刀的王一青,再后面是陈家丁壮,最后则是想着趁火打劫的大帮闲汉和混混。 “快来人,堵门啊!”被飞散的木块击伤额头的马府三管家,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一边大喊着。 只是没有人回应他的喊声,呆立院中的他茫然转身回看,无论是护院家丁、武师还是被他强拉来硬塞给一把武器的仆役,都已经逃得只剩下一个个背影。 完了?四大姓之首的辽东马家,纵横口外草原数十年的马家就这么完了?管家有些不相信的再次回头看向大门方向。 映入他眼中的只有一道雪亮的刀光!然后他的视线看到了蓝天…… 借着前冲之势,王承忠一刀砍飞了马府三管家的人头,这一刀彻底崩溃了马府上下所有的精气神。 仆役、家丁和护院武师们四散奔逃,有人翻墙逃跑,有人持刀冲到内院抢劫金银细软,没人想跟着马家一起殉葬。 马府前院后院一片哭声! 混乱中的王承忠头脑十分清醒,他先是派王一清带一队人赶紧护住马家二个书房,那里面的帐册、钱箱都是必须夺下的。再派得力弟子刘黑六带人去护住帐房,那里面的钱财不需要,重要还是各种帐册。 最后是自己亲率一队人直奔后院。王承忠当然不是想着去抢马家的女眷,而是要护住她们,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王承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之后,马陈两家势必形同仇敌,但要是因为陈家的原因导致马家女眷被辱或是被杀,那就真的变成解不开的死仇了! 王承忠觉得没必要让堡外的振威军占尽便宜,陈家更不应该彻底绑死在振威军战车上。 可当王承忠提刀冲入马府内院时,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上到马东仁的妻妾,下到马家几房儿媳妇,一十七人全部上吊自缢! “嘿!”王承忠一跺脚,手中的滴血腰刀指着正哭做一团的丫鬟们,“赶紧救人啊!你们哭顶什么用?” 丫鬟们不敢顶嘴,奔跑各屋,很快就把上吊的女眷解下来。 身子都凉了。 王承忠仰天长叹,就算是如家主所说,马东仁已死,可这锅还能扣在振威军头上,现在马家女眷全死了,这锅无论如何是甩不脱了。 马家可没死绝,起码王承忠就知道马家的长子和二子这几个月来一直不在太平堡内,可按说,马家还有其他子嗣在啊。 想到这里,王承忠快步走到一个看着还比较镇定的丫鬟身前,手中腰刀直压她细嫩的脖子,“说,马家少爷们呢?” 丫鬟吓得哆嗦成一团,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午饭过后,马广武马大管家就回府带着少爷们出府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王承忠这才明白,为什么马府打成这样,身为马府第一高手的马广武却没露面,原来早在陈家起事前就带人跑了?看来马东仁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死,提前把后事安排好了。 叹了口气,王承忠留下几人看守内院,这才转身走回到前院。 此时的前院已经恢复了些许秩序,特别是陈树煦和易水大师两人率众进入后,闲汉和混混们见机大多都贴边溜了出去,少数不开眼的也被陈家丁壮赶了出去,至于说他们抢到手的财货,都允许其带走,只是不能带走任何一片带字的纸,否则就地斩杀! 有易水大师的长柄战锤镇场子,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求锤得锤?当然没人敢一试。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时代变了(下) 易水大师没有理会那些闲汉和混混畏惧的目光,那种畏惧当然不只是他这一身的膘肉和地上竖立的长柄战锤,更在于跟在他身后的百余鸟铳手,可以说现在的易水大师手握太平堡最有战斗力的武装力量,至少也是之一了。 现在的易水大师正在专心和陈树煦讨论一个问题,结帐。 “一共十八锤,一锤八十两银子,”易水大师看了眼陈树煦,“陈公子是付现银还是给银票?” 陈树煦扫一眼地上那柄战锤,有些无奈的笑道:“易水大师,我好歹也是陈家现任家主,就不用如此试探我了吧?别说您这威猛异常的十八锤我会付现银,就连铁器行今天的损失我都会用现银补偿。” 易水大师对于陈大公子的上道感到很满意,看来不需要用心爱的长柄战锤和他讲道理了。对于这些商会权贵,易水大师一向是没有丝毫好感的,除了压榨堡内的穷苦人,他们还会干什么? 不过,从今天陈大公子的表现来看,这人与马东仁、吴为那样的奸商还是有区别的,起码还知道个好坏。 所以易水大师挥了挥手,“损失就不需要向陈大公子讨要了,只不过这马家大宅中的三成收益可不能少了咱家的一个铜板,要知道铁器行的兄弟可都等米下锅呢。” “理所当然,大师请放心。”陈树煦带来可不只是护院家丁、武师,还有专门的帐房先生,现场就开始盘点从马家抄出来的各种物品。铜钱一堆、现银一堆,珠宝细软和金银器又是一堆,字画帐册另堆在一起。 很快前院广场就变成了大型分脏现场,易水大师只是让一名徒弟以帮忙的名义盯着就行了,自己好歹也是一行行首,不能失了体统。 分脏还没完,一名铁器行学徒快步跑到易水大师身边,附耳悄声说了几句,易水大师一皱眉,“居然还有这事?行,我马上过去。” 学徒转身离开后,易水大师对着正在马家大宅里忙乎的铁器行学徒伙计喊道:“赶紧过来,有活儿了!” 看到不远处陈树煦投来的询问目光,易水大师倒也没隐瞒什么,“吴家大宅死活不肯出降,我带人过去看看!” 陈树煦想了一下,“我这里没什么事了,要不要抽调些人手和大师一起去?” “不用了。”易水大师抄起长柄战锤扛在肩上,带着二百余铁器行的学徒伙计旋风般的冲了出去。 王承忠看向陈树煦,用眼神询问要不要派人盯着点。 陈树煦摇摇头,“先忙我们的事吧。”说着看向死寂的马家内院,这位陈大公子也是一声叹息。 王承忠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他本意是想提醒家主一句,看来太平堡内有能指挥动易水大师的高人,陈家应该及时派人盯着。可看到陈树煦望向马家内院的复杂眼神,王承忠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个指挥得了易水大师的高人此刻正在趴在凤来仪三楼楼外,观望着太平堡内四起的硝烟,一件紧身的红色战袄把喵小小包裹的更加诱人,只不过此时的喵小小脸带冰霜,听着手下伙计回报的堡内各处战况。 太平堡之所以能在转瞬间变成修罗场,除了明面上的陈家、王家以外,暗里还有喵小小为首的反四联盟,只不过此时的反四联盟火力集中到了马家和吴家身上。 相比陈家和王家的力量集中,所谓的反四联盟实际只是一个极其松散联盟,其中战力最强的就是六陈行中的铁器行和木行,喵小小这个盟主更多的只是起到一个协调作用,手下那帮大爷个个听调不听宣。 如果不是柳万科和易水大师二人答应与喵小小全力合作,就算把凤来仪所有伙计都扔出去,也不会有今天的效果。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时代变了(续) 可喵小小还是觉得不满意,自己费尽心血制订了一个简化到极致的作战计划,可联盟里的这帮大爷还是执行得混乱不堪,根本没有形成合力。 从伙计的回报来看,只有柳万科率领的木行人马的攻打太平堡商会和易水大师带人攻打的马家大宅是按计划来的,剩下的四行人马全部是按他们自己的想法乱来的。 喵小小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大家都想捡软柿子捏,可这帮蠢货根本不知道哪个是软柿子,象现在仙翁合义社的一帮蠢货放着商会不打,跑去想拿下吴家大宅。 表面来看,没有了家主和大量护卫的吴家大宅是标准的软柿子,可只有喵小小知道,吴家留守的是真正的死士,以一当百自然是吹牛,可以一当三,甚至是以一当五是没任何问题的。 真碰上以命换命的死士,就凭仙翁合义社这帮乌合之众是万万不行的。可又不能放任这帮蠢货被人屠杀,六陈行想要在新的太平堡中有足够的份量,少了哪个也不行,无奈之下,喵小小只能请易水大师出马帮忙。 可想要请动易水大师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先前送出的百余杆鸟铳就算不是肉包子打狗,恐怕也要打个五折! 想到这里,喵小小就有些心疼的捂住了胸口,这帮该死的厨子,今天老娘损失多少钱,日后你们要加倍还回来! “大常!”喵小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记下,今天易水大师那边用了多少火药铅弹,等事情结束了,你就翻倍去找仙翁合义社那帮蠢货去要,要是敢不给,就砍几个立威!” 一听可以砍人,朱大常就来了精神,手中的圆刃短斧甚至有些微微的颤鸣,这段时间以来太压抑了,这斧子都有三个月没喝人血了! 兴奋归兴奋,可朱大常还是问了一句:“这以后是太平堡就是那个什么振威军的天天下了,我再去砍人合适吗?” 喵小小斜眼看向朱大常,“大常啊,这振威军还没进城呢,你这就变成怂包软蛋了?是老娘让你去收帐的,怕个蛋啊?” 朱大常脸腾一下红了,这可是男人的痛脚,这话也就是喵小小在说,换个其他人,朱大常早就一斧子抡过去了,为表忠心,朱大常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掌柜的放心,别说是什么振威军了,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照砍不误!” 可说完了,朱大常看到喵小小还是一脸寒霜,就有些心虚了。 “和你没关系,”喵小小居高临下看着已经陷入混乱的太平堡,这种混乱不是她想要的,乱中有序才是她追求的境界,现在太乱了,不可控的意外就会越来越多,“大常,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准备玩命吧。” 朱大常有些诧异,“怎么?还有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喵小小冷笑一声:“废话!马家也好,吴家也罢,在这里的根基都不是我们能比的,本来按我的计划,六路人马足以压制或是引诱出马家和吴家隐藏的实力,可现在这帮蠢货只顾趁火打劫,至少三处没人管。” 说着喵小小扭头看向身边的得力干将,朱大常可不是演义小说中的李逵那样只会拎斧子砍人的蛮汉,他是草原马匪世家出身,有些道理不是不懂,只是在装傻。 朱大常看到自家大掌柜的眼神,马上意识到自己装傻装过了,收敛起笑容:“大掌柜,你是担心马家和吴家预备的死士会报复我们,因为联盟里根本就保不住什么秘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是咱们组织了联盟,所以肯定要报复?” “没错,”喵小小重新看向太平堡北边,那是唯一一片安静的地区,看来情报没错,振威军已经进来了,在他们的弹压之下,北门附**安无事,“能在口外讨生活的,哪有什么良善之辈,既然我们算计了人家,就要被人家拉着同归于尽的准备。” “明白了!”朱大常一提手中的圆刃短斧,“我亲自下去盯着!保证万无一失!” “把库存里鸟铳和火药取出一半,告诉兄弟们,随便用!”喵小小狠狠一拍栏杆,硬木制成的栏杆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可见这位大掌柜是真的生气了,“听堡丁里的眼线说,振威军不缺火药,那么以后总有办法补上损失的!” “一半的鸟铳和火药?”朱大常这次的震惊是实实在在的,那可是价值近万两白银的火器。 “对,必须保证凤来仪万无一失!特别是不能走水!”喵小小再次转头盯着朱大常,凌厉的目光吓得肉山一样的朱大常浑身一哆嗦:“告诉兄弟们,谁要是让人把一个火罐扔到凤来仪,我就亲手拧下他的脑袋,包括你在内!” “明白了!”朱大常后退一步,转身拎斧飞奔下楼,一边跑一边喊:“兄弟们,准备玩命了!” 楼内伙计早就全副武装,准备应战了,听到朱大常的命令,齐声应道:“得令!” 几十个板条箱从地下室被抬出来,一支支鸟铳被分发到伙计手上,黑洞洞的铳口从窗户上伸出去,仿佛刺猬身上的尖刺。 朱大常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大堂上,一名伙计递来一壶二粮酿,朱大常拍开泥封,深吸一口气,起码是五年份的,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喷在圆刃短斧锋利的斧刃上,口中默默念了一句:“老家伙,今天就看你的了。” 朱大常当然知道一旦马家、吴家的死士认定凤来仪是此次暴动的主谋,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生死考验。 只有朱大常才知道何谓死士以及这种死士能有多恐怖。 朱大常父亲的马匪就覆没在七名死士之手,一股二百余人马的大马匪,十五天内就死得一干二净,只逃了几个小喽啰。 夸张吗?一点也不,朱大常每每想到那个在暗夜中驾着一辆装满火药桶的大车直冲马匪营地的死士就觉得全身发冷。 只此一击,马匪中的高手、老手和好手就只剩下三成了。然后就是十余天不眠不休的疯狂逃亡和追杀,直到马匪中所有骨干都一一死亡。 当然,七名死士也无一生还,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扫视了一下周边已经全神戒备的凤来仪伙计,朱大常努力把这些恐怖的记忆扔出脑外,今日不同当年,自己身边有上百杆鸟铳,有几十支三眼铳,更有几十个火药罐,这要是还能让人把凤来仪烧了,不用大掌柜的动手,自己就得横斧自尽。 “来吧!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时代变了!”一丝狞笑爬上了朱大常的胖脸,夕阳之下,显得分外恐怖。 夜幕开始降临草原,可太平堡内的疯狂却开始了新一轮高潮。 黑暗之中的厮杀更加恐怖,也更加没有人性,也更为狂乱! 好在大多数人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真正去纵火焚烧,否则振威军得到的就有一个只剩下废墟太平堡。 可这并不代表没人想要烧点什么,现在就有两群人分别隐身在距凤来仪最近的二条街道中,他们中不少人拿着装有羊油的火罐和浸满菜油的火把,他们一心要把眼前的凤来仪变成今夜最大的火把! 既然你喵小小有胆子拿下四大姓中的二家,那么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对于这些死士来说,什么滥杀无辜,什么仁智礼义信都是瞎扯淡,自己欠了人情,这份人情大到需要用命来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要么烧了凤来仪,要么去死,别无选择。 第四百一十七章 血夜(上) 对于所有太平堡百姓来说,崇祯元年都是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年份,从春天的袭杀王家议事人吴为开始,太平堡就好像提前进入了多事之秋,先是封堡月余,好容易盼到开堡可以做生意了,吴王两家却开始互相砍杀,等到吴为这个代表王家把吴忠信这个代表吴家的打跑了,四大姓变成了三大姓,可还没太平没几天,仿佛从天而降的振威军就包围了太平堡,然后三大姓就开始自相残杀了。 很快这种自相残杀就在太平堡中无序的漫延开来,如果说喵小小组织反四联盟、陈树煦、王晓东反杀马王吴三家勉强还算是有组织,那么剩下大量的杀戮都是完全无序的,虽然这些杀戮基本上都是有因果关系的,可还是不能改变其无序的本质,用幸存者的话说,那是太平堡真正的无法之夜。 多年以后,这一夜被称为“血夜”。 至于说为何会出现如此广泛的互相杀戮,甚至是昨天还是相安无事的邻居,今天天一黑就拎刀上门砍人了,张亦隆在事后与不曾亲临修罗场的胡新明说过自己的理解:崇祯元年的太平堡本就好像一个泄气阀坏掉的高压锅。 压力正是来源于林丹汗。一年前林丹汗亲率大军击败卜失兔汗联军后,虽然因故撤兵没能占领归化城,却给了蒙古右翼三万户巨大的震动,特别是处于其庇护下的口外汉人来说,这种震动尤其明显。 如果说各个板申中的汉人百姓只能听天由命的话,那么太平堡中的百姓就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特别是人数占绝对多数的中下层百姓来说,光凭自己的力量回到口内继续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太平堡不是商会统治而是一个割据政权,那么情况也许还不会恶化到现在这地步,对于一个割据政权来说,人才是最重要的资源,所以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来保存人力资源。 可太平堡商会是大商人为主,从自身和家族利益出发,他们就不可能组织太平堡中的百姓大规模迁往口内,且不说这需要花费他们巨额的金钱,光是如何在不惊动大明朝廷的前提下安置这近十万人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弄不好就会被大明朝廷中的大佬扣一个造反的罪名,到时候派兵围剿来个满门抄斩,家产充公。反正灭门抄家也是大明朝廷解决财政问题的传统手段之一,现在居然有人撞到枪口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太平堡商会所有成员都只会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弃民保财,带着所有能带走的财货跑回口内。至于说那些没法跑的百姓,听天由命吧。 可以说在振威军到来之前,在太平堡内,这已经不算秘密的秘密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只不过当时有商会的两支重要武装力量,堡丁和私兵在明,又有四大姓私人武装在暗,没人敢公开说个不字。 就算是各有藏私的六陈行,如果不是堡丁和商会私兵被振威军消灭大半,四大姓中又有两姓带头造反,谁也不敢稍有异动。 张亦隆说到这里时,不由长叹一声,“我们才是这“血夜”真正的幕后黑手”。 小胡到是无所谓,淡淡说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没有我们,就算没有血夜,林丹汗一到,他们也是个死,无非是被林丹汗屠杀殆尽还是被他裹挟着逃跑过程中累死。” 张亦隆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一句实的不能再实的实话。 可这种实话未免太伤人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血夜(中) 好在听到这话的,除了穿越三人组以外就只有振威军真正的心腹亲信,不然这话要是传出去,肯定会在已经恢复平静多时的太平堡时再次引发骚乱。 毕竟“血夜”过后,说太平堡家家戴孝是夸张了一些,可要说是每两三户就有一户死了人可就毫不夸张了。 这还是有户有固定住家的,至于说平日聚积在仁善堂和慈仁沟两处的闲汉和混混到底死了多少人,恐怕就真的只有天晓得了。 关于这两个地方,杨大乖交给穿越三人组的小册子上只有很少的记载,在这位大成台吉的智囊看来,这些混吃等死的闲汉和过一天算一天的混混都是没有记录价值的,唯一提到的就是闲汉和混混都是有组织的,闲汉的头儿叫龙头老大,混混的头儿叫大当家的,可关于这二人的资料却近乎于零蛋。 这种有意无意的忽视使得穿越三人组在制订夺占太平堡计划之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两股力量,既没有针对他们的拉拢,也没有专门想办法针对他们。事后复盘之时,无论是身在太平堡的张亦隆、于硕还是身在百里外苏木沁板申的胡新明都感觉到一丝后怕。虽说靠着数量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振威军拿下太平堡不存在任何疑问,加上陈王两家来个里应外合更是板上钉钉的稳妥。 但如果这两股真正潜藏的力量在振威军刚刚入堡还未能全面接管之时,就在堡内纵火制造恐慌,那么就算是振威军能接管太平堡,要想恢复太平堡正常的运作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秋天与林丹汗的决战。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一个人提前出手了。 喵小小。 在太平堡,上到马东仁下到闲汉混混都知道这位凤来仪的大掌柜不好惹,可到底如何不好惹,大多只是传说,喵小小真正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所见之人数更是少的可怜,凤来仪在太平堡黑白两道上的威名更多靠的是领座朱大常的斧子和大堂官吴东成手的月牙护手钩。 一直到血夜,太平堡的地下世界才第一次知道喵小小到底有多厉害,厉害到她居然是整个血夜中手上沾了最多鲜血的人,没有之一。 当然,喵小小本人从来不会承认此事,那些人又不是她杀的,甚至都不是她下令杀的,与她何干? 当然没人敢提出异议,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敢指出此事的,都变成了草原上狼群的美餐。 穿越三人组中最精通情报和暗杀的自然是侦察军官出身的张亦隆,虽说只能算是半个内行,可还是看出了喵小小在太平堡地下世界中真正的杀手锏,她只是要求别人不做什么,而不是要求别人去做什么,只要不做就可以了。 看似简单,执行也很容易,却能在关键时刻一举扭转局势。 真正的地下世界之王不过如此,张亦隆事后和于硕感叹了一句:“这位大掌柜的总让我想起一位小说中的人物。” “谁?”于硕对此很是好奇。 “孙玉伯。” 于硕思考片刻后,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陈家宅院上空炸开五色彩烟之时,一位威严的老者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手中的龙头拐重重顿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骨节传来一阵如爆竹般的炸裂声,双臂轻轻一晃,一直搀扶他的两名少女就被震的倒退出数步。 老人健步走到仁善堂议事大厅门口。 所谓的仁善堂只不过是一片破败不堪的院落,这里聚集着太平堡所有的闲汉,所谓的闲汉就是没有家业,也不打算种地或是做工当伙计,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在仁善堂里随便找个草铺倒头就睡。 仁善堂管饭,一天两顿,饿不死人,却也吃不饱。想吃饱就得去干活儿,每年春夏秋三季,龙头大哥都会派下活儿来,想干的就有饱饭吃,有时候还有荤腥,有些“脏活儿”干成了,甚至还有银子可拿,不想干的也不强迫。 冬天也一样,干活儿的人有铺盖,没干活儿的有干草垛,冻死算倒霉,反正塞外风大雪厚,太平堡冬天从来不缺冻死鬼。 在仁善堂里,龙头老大的话就是圣旨,公然违抗龙头老大的命令,轻的打断双腿扔出仁善堂,永不许进门,重的就人间蒸发了,仁善堂后院有一片槐树林,槐树长势很好,毕竟大活人埋在树下面,想不好都难。 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龙头老大都懒得管仁善堂内的闲事,想打想杀随便,只不过都住到仁善堂了,谁还有个争斗的心气? 可今天,龙头老大觉得自己总算盼到了出头之日,自己要在太平堡中威风一下了。让那些奸商们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第四百一十九章 血夜(下) 龙头老大敢这么想,当然是有底气的。自从他靠着一双铁拳、两柄牛耳尖从上任龙头老大手中夺下龙头拐,又靠着几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在短短一天内把上任龙头老大的亲信杀了个一干二净,自己才坐稳了这仁善堂龙头老大的位置。 再然后,就是把这些好兄弟一个个的送到槐树林里。 此后二十年中,他都一直是这仁善堂的龙头老大,虽说在这里算是土皇帝,可出了门,真的就是个屁。 太平堡商会的权贵没理由对仁善堂下手,这帮壮劳力是太平堡必不可少的,却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只要这些闲汉不闹事,商会不介意每年出些钱粮,反正对于这些奸商来说,这些钱粮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只要仁善堂的龙头老大想要在太平堡内有所动作,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上任龙头老大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招惹到了四大姓,老人抬头看向天空中彩烟,想起了二十年前上上任马家家主私下把自己召到身前的,承诺给钱给粮,条件只有一个,杀了上任龙头,以后马家有难,帮一次就行了。 不久前,堂堂商会马会长派心腹送来一封信,请求他务必帮马家渡过此次难关。 老人没有拒绝,他当了二十年的龙头老大,仁善堂内随时能拉出近百壮丁,这些人平时吃他的喝他的,还用他的钱去和娘们滚床单,现在是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至于说这些人出去能不能,龙头老大并不关心,这些闲汉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外人就更没必要操心了。 老人的腰杆挺的笔直,上一次在人前这么直腰是什么时候了?老人轻轻摇摇头,已经忘了。不过,无所谓了,等一会儿,自己就要率领二百多壮丁杀出这狗窝一般的仁善堂。 举起手中的龙头打拐杖,老人放声大笑,中气十足,“众家兄弟,跟着我!去争一争泼天富贵!” “走!” “跟着老大一起!” 喊声震天,能出去劫掠自然士气高涨,至于说未来,谁管呢? 仁善堂中不能私藏武器,这是商会定下的铁律,没人敢违反。 可没有刀剑弓箭长矛,木头棒子总是有的,上面钉几个钉子,抡到人身上照样能带下成块的血肉! 闲汉们有的是力气,练劲的石锁在仁善堂可不是什么稀罕物。毕竟闲汉们要靠体力去赚饭吃,体力不好就只能窝在草垛里等死。 当闲汉没点体力是抗不过口外草原的寒风和大雪的。 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闲汉们抄起手边称手的家伙,准备跟着龙头老大出去大干一场! 就在龙头老大迈出第一步,脚还没落地的时候,侧后传来了一声巨响! “碰!” 声音原本不算太大,只是由于发出响声的位置正好处于室内,所以叠加回响,声音才会如此惊人! 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声音响处,只有龙头老大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混杂着内脏和骨头碎片正从血洞中涌出! 不对,随之涌出还是自己的生命力!老人吃力的扭头看向响声起处,嘴里伴随着血沫说出二个字:“火器?!” 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汉子抖开身上罩着的破斗篷,斗篷中正有一个小孔正在飘出缕缕白烟。 “没想到这火绳手枪还挺好用,”抖开斗篷的汉子说着把手中的短柄火绳手枪收入腰间。 随着斗篷的飘落,矮壮的汉子露出一颗闪亮的光头,抬头笑着对马上就要断气的前任龙头老大说道:“您岁数这么大了,就别打打杀杀,安心上路吧。” 老人吃力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一个字,胸前的血洞已将他的生命力全部带走了。 手一松,龙头拐杖跌落在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而老人已经缓缓倒下,死的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前任龙头老大的数名亲信,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现在是真正的群龙无首,不是没人想着要报仇,更不是没人惦记着那根倒在血泊中的龙头拐杖,只是大家都吃不准这个秃头汉子接下来会做什么,更没人清楚他的来历。 只有少数几人依稀记得这个有着奇怪姓氏的汉子是春荒时进入仁善堂的,自称粗通文墨,能写会算,所以虽然一向沉默寡言却迅速成为了前任龙头老大的心腹,可怎么转眼间就在背后给了前任龙头老大致命一击呢? 就算在一向不讲武德的仁善堂中,这种背后下死手也是极其忌讳的。 这人还真就这么干了? 眼着秃头汉子起身要走,这下有几名闲汉可不干了。 一个壮实的汉子狂吼一声:“死秃!你敢对龙头大哥下黑手?”一边骂一边大步前冲,手中粗如儿臂的木棒就要直接锤爆那颗锃亮的光头。 “碰!”又是一声巨响。 只见壮汉身子摇晃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颓然倒下。 众人低头细看,壮汉胸口被轰开了一个血洞。 仿佛变戏法一般,秃头汉子右手中出现了一支短柄三眼铳!其中一眼正冒出缕缕白烟,左手则拿着一个众人从来没见过的小巧玩意儿。 他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火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功夫再高,一铳放倒!没人敢上去试试。 “诶,这三眼铳不行啊,”秃头汉子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看来枪管短是真不行啊。” “他娘的!”另一个汉子忽的跳了出来,手中牛耳尖刀闪着慑人的寒光:“大家一起上啊,他手里的三眼铳只能打三次,现在还剩下两……” 秃头左手的神奇玩意火光一闪,飞快的点燃右手的短柄三眼铳剩余两根引线中的一根,截短的引线瞬间就引燃了铳内的火药,铳口火光一闪,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手持牛耳尖刀的汉子吃惊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一股血水自从一个新出现的血洞中喷涌而出! 汉子已经顾不上招呼大家一起上了,扔下牛耳尖刀,双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肚子,痛苦的瘫倒在地。 秃头汉子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抬眼扫视着众人:“我这里还可以再打一发,谁想试试?” 没人想试,所有人再次后退一步。 秃头汉子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转眼就走。 可就在他要离开仁善堂大门之时,有一个汉子颤声问了句:“你杀了上任龙头老大,按规矩,你现在就是龙头大哥了。你不拿龙头拐杖?” 秃头汉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要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干什么?我没空管你们,想干什么随便。” 刚要转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左手用力一拍自己的光头,差点拍出火星来!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德子,”他招手叫过一个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少年,“过来。” 少年快步跑到他身边,抬头看去,还是没说话。 秃头汉子左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你帮我传个话,就说蓝某人已经兑现承诺了,她可以出山帮我了。” 少年接过银子,点了点头,快步跑出大门,迅速消失于混乱的街道中。 秃头汉子看着少年离开后,自己也自顾自的走出仁善堂大门,扔下数百闲汉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前任龙头老大已经死了,现任龙头老大又扔下不管了,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什么龙头拐杖了,大家一哄而散! 第四百二十章 血夜(续) 相比仁善堂这边的一波三折,慈仁沟的混混总堂到是简单粗暴的多。一男一女两名中年剑客,男人手持一口生锈的铁剑,女人则是一口绕指柔的软剑,二人从慈仁沟的门口一直砍到总堂大厅,在连着砍翻十三条好汉后,混混们就没人再敢动了。 所谓的慈仁沟,当年确实是一条荒沟,后来随着太平堡的持续扩张,最终把它并入了太平堡内,西北方的慈仁沟和东南方的仁善堂都是太平堡各式人渣的聚集地。只不过相比只是一片破败院落的仁善站,慈仁沟更加寒酸,大多混混只能住在窑洞里。但要论吃喝,那混混比闲汉可就好太多了,同样是管饭,仁善堂的闲汉们能吃个馍馍就能高兴好几天,慈仁沟的混混们可是顿顿有荤腥,最不济也能吃上堡里几家大酒馆的剩饭,大当家的时不时还会赏下几坛红薯烧。 原因无它,闲汉们卖的是力气,混混们卖的是命。 太平堡的混混人数不多,也就百十人上下,可个个都是凶悍的亡命徒。谁身上都背着几条人命。 逃到这口外草原上的无法之地,这些人也不想靠着种地做工养活自己,贱命一条,能活一天算一天,何必为难自己? 就算是太平堡商会的历任武甲头也不愿意太过于得罪他们,双方事实上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混混们别做得特别出格,武甲头就会睁一眼闭一眼。到了最近十年,随着太平堡内的商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和残酷,混混们的好日子来了。 想要除掉竞争对手,好,给钱就行。 想要悄悄在对方的商队里动点手脚,给钱就行。 想要给对方制造点麻烦,好办,给钱就行。 只要给钱,混混们什么活儿都接,杀人放火都是小菜一碟。 太平堡内的大商家也愿意雇佣混混,毕竟相比用自家的家丁或是护院武师,雇佣混混的成本实际上更低,只要给一次钱就行了,之后不管混混是伤了、残了还是死了都与主家无关,各安天命。 十年不到,太平堡的混混就从百余人增加到现在的二百人出头,实在是来钱太快了,只需要给大当家的交二成佣,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无论是在堡内花天酒地还是跑到蒙古右翼三万户那里买牛羊奴隶当个牧主都是之前不敢想的幸福生活。 至于说生死二字,没人在意。 后来就算是四大姓把持的太平堡商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就要由他们负责料理,毕竟有些矛盾,公开撕破脸对谁也不好,能悄悄解决了最好。 就算是动手的混混死了,也追究不到主家身上。 生死不重要,信用才是混混们在太平堡中如鱼得水的生存之道。 太平堡中每年的命案,混混们起码占了七成,如果不是商会明里暗里的庇护,这些混混就算再不要命,也都没命了。 只不过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平时好吃好喝伺候着,让他们能在太平堡内横着走,现在就是需要混混们出来卖命还债的时候了。 本来按马东仁的安排,在他出堡后,现任大当家的就要带着所有的混混直扑凤来仪,这是一笔一万两白银加一千石粮食的大买卖。 打不来也得烧了,就这么简单。 可还没等混混们分发完武器,二名煞星就杀上门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大当家的和他的亲信一一砍倒,无一人幸免。 与闲汉不同,混混们是很有追求的,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当然不愿意卖命还债,所以当这一男一女两名剑客把混混中想要出人头地的十几条好汉一一砍倒后,剩下的混混都表示,我们服了,大哥您说什么都对! “拉倒吧,”男人伸手从地上一具混混尸体上扯下一块没被血污染的布条,仔细的擦拭着铁剑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对周围瑟瑟发抖的混混们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想干什么随便,是出去趁火打劫还是蹲在这里混吃等死,随便你们。” 他身边的女人一言不发,只是冰冷的注视着众人,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被她冰冷的眼神扫中之人无不有冰锥刺体之感,有人甚至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男人擦完了剑锋上的血水,满意的点点头,别看铁剑已经生锈了,可砍起人来还是很顺手的,实在是事发仓促,没空磨剑了,看来以后还是得找时间稍稍磨一下。 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再没有混混想跳出来充好汉了,一男一女这才转身走向大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血夜(续一) 混混们看着二位煞星的离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杀上门的这二人,他们当然认得,男的是堡里私塾的教书先生,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只是听他平时总是有一句口头禅“拉倒吧”就给他送了个拉先生的绰号。 女的是他的妻子,平时深居浅出的,只知道是个冰面美人,其他就没人知道了。 可今天一看,这二人绝对是一流高手。 混混中没有高手,去给商家当护院武师才是高手仒应该走的道路。可混混中有大量的好手,这些人武艺一般,可是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眼光还是准的。 大当家的带着众多混混刚到门口,两名煞星就杀到了。 包括大当家在内的,敢于冲过去的混混最多五个回合就会被砍倒在地。 而且这二人每次出手都是死手,剑下无活人! 混混们眼尖,马上认出了这是专门用于杀人的杀人技,自然也就没人愿意上去送死了。 大当家的都凉了,也就没人再把马家大管事的承诺当回事了。 混混们的命虽然是可以用来换成银子的,但规矩是一定要讲的,比如先银后命,现在人没了,银子的下落也就成迷了。 确认两名煞星离开后,所有的混混瞬间就疯狂了,短短半个时辰,他们几乎把慈仁沟所有的窑洞都扒了,他们在寻找上任大当家私藏的银钱。 所有混混都看到了之前来下令的马家大管事是空着手来的,这就说明前任大当家的肯定已经提前收了银子! 就算按规矩只收一半当定金,也有五千两现银! 可直到扒开了前任大当家的和所有死人住过的窑洞,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应该存在的五千两现银。 混混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他们极其没有组织性的一面,有人马上跑出去趁火打劫,有人则想着怎么把身边的同伴干掉,毕竟他知道这人在窑洞里是藏了些碎银的。也有人只想着等风波过去再说了。 可随着太平堡内混乱进一步加剧,绝大多数的混混都坐不住了,这些人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现在这种极度混乱正是他们心中最想要的状态。 很快,混混们就各持武器冲出了慈仁沟,他们的加入将太平堡的混乱推向了极致!而这一切都在喵小小的算计之中。 喵小小非常清楚自己的力量就算加上六陈行也不足以挑战以四大姓为首的太平堡商会,即使现在陈王两大姓已经反水了,但实际上真正有实力的只有陈家,等那个口内来的王大少把王家内部清理一遍后,黄花菜早就凉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尽可能把水搅混,不让马家的力量形成合力。 喵小小当然没办法让仁善堂的闲汉和慈仁沟的混混跟着自己一起反抗太平堡商会的暴政,却有办法打乱马东仁的安排和部署。 只需要太平堡内一些欠她人情之人把人情还上就行了,出现在仁善堂内的蓝某人,出现在慈仁沟大门口的“拉倒先生”都只是为了还喵小小一个人情。 现在的喵小小听着伙计不断的回报,心中悬着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了。马家暗里的势力已经被自己瓦解了七八成,剩下的那些死士应该左右不了太平堡的局势了。 只要堡外那支什么振威军别那么废物,最多到明天天亮,太平堡就要换一个新主人了。至于说新主人是好是坏,今天这个血夜会死多少人,这些人中有多少是无辜的,又是多少是罪有应得之人。 喵小小只一个酒楼掌柜,不是圣贤,就不为难自己了。 “你真的不担心下面那些人吗?”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呀!”喵小小娇笑着转身,“这不有你这一流高手坐镇嘛,我怕什么?” 第四百二十二章 血夜(续二) 出现在喵小小身后的是一个姿容极美,眼神却极其冷冽的高挑女子,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悬挂腰间的佩刀,那是一口在明代已经极其罕见的唐代横刀! 女人款款走到楼栏杆旁,步伐不慢却悄无声息,仅此一点就可知其确定不愧一流高手的名头。 只可惜,女子声音和眼神同样冷洌,“大掌柜的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放心,”喵小小风情万种的转回身来,“我派了手下最好的五名谍子专门去打听吴为和车福原等人的下落。” 喵小小脸上笑容动人,眼神却有二分警惕,实在是眼前这位看着明艳动人的姑娘过于可怕了。 三尺之外,喵小小自信还能和人家招呼几下,三尺之内,这姑娘要杀自己也就一刀的事。 别说喵小小了,就是凤来仪里近战最厉害的朱大常在这位姑娘刀下,也只坚持了三招就不行了,而且这还是朱大常事先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双方第一次见面之时,朱大常的短柄圆刃战斧还没举起来,姑娘手中的横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出刀之时毫无杀气和杀意的高手,只有与之对敌才能体会到这是何等恐怖,喵小小都不敢问这位姑娘是如何练出如此恐怖的剑法。 对,别看她腰悬横刀,但她用的确确实实是剑法。 姑娘走到喵小小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堡内四起的硝烟,“吴为的运气真好,居然让他跑了。” 有时候,沐之秋不得不感叹一句天意难违,自己千里追杀师门叛徒吴为,居然数次与其失之交臂。如果说差的很远也就算了,认命了。可每次都只是差个三两日,这不由得让这位天才剑客生出一丝丝无力感。 更让她郁闷不已的是,随着追杀次数的增加,难度更是直线上升。如果说吴为身在太平堡已经算是相当难杀的话,随着他带着大量金银逃到鄂尔多斯万户,追杀的难度已经高到让江湖一流杀手心灰意冷的地步。 喵小小问过沐之秋,现在吴为逃到了鄂尔多斯万户,太平堡又被一支号称击败过5000鄂尔多斯铁骑的神秘军队所包围,这支军队宣称要接管太平堡,那么很显然,作为太平堡实际统治者的商会和四大姓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吴为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到太平堡,那么沐之秋又该如何复仇? 原来喵小小以为这位贵为黔宁王后裔的姑娘会使性子或是说些蛮勇之语,毕竟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混迹江湖已经十余年了,算得上是老江湖了。 没想到这位沐大小姐干净利索的给出了一个让喵小小无言以对的答案,“想办法与外面那支振威军建立良好关系,借用他们的力量为我师门报仇。” 当时的喵小小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这太不讲江湖规矩了吧?” 沐之秋只是展颜一笑,“我要的是结果,是不是我亲自动手都无所谓,只要吴为死就行了。” 正是沐之秋的态度让喵小小下定了发动反抗商会起事的决心,就算最后六陈行和凤来仪拿不下太平堡,也能给外面的振威军创造夺堡良机,事成之后自然会有所回报。就算不能在未来的太平堡中有多大的发言权,可一席之地是绝对跑不了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强龙更需要地头蛇的合作。 凤来仪和六陈行就是这样的地头蛇。 而沐之秋的出现,完全可以称得上如虎添翼! 第四百二十三章 巷战(上) 看着眼前这位比一座凉亭更加亭亭玉立的绝美女子,喵小小有些自叹不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论长相,论身材,论本事,自己都好像略逊一筹。 压下心中的叹息,喵小小想起一事,“我听谍子回报,外面那支振威军好像有不少火器,火药更是多到能放空炮来吓唬人,你这耍剑的,双方怎么合作?” 沐之秋右手轻抚剑柄,“喵爷,你是江湖儿女,我却只算是半个。” “哦?”喵小小眉毛一挑,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了。 “你知道的,我出身云南沐氏,”沐之秋锐利的目标扫视太平堡内几个要点,从硝烟和隐约的喊杀声是可以判断出战事变化的,“放眼整个大明,沐氏都算是最擅长使用火器的一支了,沐王府护卫不能说全部精于火器吧,起码七八成是有的。” 喵小小确实不了解云南沐王府,听到这话确实有些震惊了,一支王府护卫得有数千人吧,其中七八成人精于火器?相当可怕了。 “所以我从小就没少接触过各种大小火器,”沐之秋难得脸上有了些笑容,“我只是想逃离那个让人喘不上气的王府才出来走江湖,用剑只是更方便。” “所以我知道,别想一支在草原上发迹的军队了,就是在大明军队,刀剑也是非常有用的,”沐之秋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向硝烟四起的太平堡,“要想在这里作战,鸟铳和将军炮都不行,要么用短柄火绳枪,要么就得靠刀剑。” 喵小小摇了摇头,“振威军有了我们的配合,最晚明天天亮后就能控制太平堡。如果我猜的不错,振威军接下来就要想对付蒙古左翼林丹汗的数万铁骑了,我虽然出身江湖也知道那得靠长枪大刀和弓箭。” 言外之意,十余万大军的战阵搏杀,刀剑确实不那么重要,纵横草原数百年的蒙古骑兵,用的最多也是角弓和箭矢,马刀装备数量虽多,但真正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时候却不算多,特别是蒙古各个万户的汗王和鄂托克的台吉更喜欢为自己的宿卫亲军装备钩枪。 实战也证明了钩枪确实比马刀更好用,战胜时能捅人,战败时能钩走尸体,以至于各个汗王或是台吉的宿卫亲军中至少会有三四成骑兵装备各式钩枪。 就算沐之秋腰间的横刀在长度上远胜于草原上常见的雁翎腰刀,但与长度通常在一丈六七尺以上的钩镰枪相比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横刀又不是大明边军骑兵惯用的长柄眉尖刀。 沐之秋耐心的给这位混迹江湖多年的大掌柜讲解道:“喵爷,就算振威军打仗全靠火器,可在这太平堡里,在归化城里,他们都是需要刀剑防身的。特别是那些高级将官,他们需要精通刀剑的侍卫。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要说战阵厮杀,我可能不行,可要说几人十几人的近身搏杀,别说什么振威军了,就是草原蒙古各部台吉的宿卫亲军,也就那么回事。” 听到这话,喵小小轻轻点点头,这话很实在,因为六颗蒙古人的脑袋现在就腌在凤来仪地库的木桶里。 草原上,二对六,这位沐小姐都不用扈从出手,自己抽刀迎敌,不到一刻钟,一位她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台吉和五名宿卫亲军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初闻此事的喵小小当时就把刚喝进嘴里的热茶喷了出来。 以一敌六的近身搏杀,自己毫发无伤,对方无一生还。起码凤来仪里这些悍匪和凶徒都做不到。 实力为尊,这在法外之地的口外草原上是各方共认的一个道理。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和振威军打交道呢?”喵小小把这个自己一直头疼的问题扔给身边这个聪慧且能打的姑娘。 “我已经派沐信去打探他们如何打巷战了。”沐之秋明亮的双眸看向太平堡北门,堡门之上已经飘扬起一面巨大的红色军旗,上书二个大字“振威” 夕阳之下,这面红色军旗十分显眼,仿佛在昭告着太平堡里的所有人,一个新时代已经到来。 只不过此时的喵小小和沐之秋都不能确定这个已经到来的新时代是好是坏。对于沐之秋来说,太平堡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和他们合作,然后借势要了吴为的脑袋,只要吴为还活着,那么这就是一副沐之秋无法卸下的重担。 但对于喵小小来说,新时代绝对不能比太平堡商会更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喵小小和凤来仪中的少量精锐自然可以脱身离开太平堡,靠着多年积攒下来的财物和人脉,逃回口内后是不难找个安身立命之处的。 可大多数伙计都没机会逃回去,就算不说大大多数人身上都背着命案,只要露面就是给大明的捕快大爷们送人头,光说如何让这些人顺利通过大明边军的边墙和屯堡的封锁就是天大的难题。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而是需要运用大量的人脉关系,喵小小自认没有。六陈行的行首也自知没有,所以大家才能联手发动反击商会的起事。 只能说赌一把,赌外面的振威军讲点道理,懂点人情。 赌他们真的能聚起太平堡所有力量,能让太平堡众生在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夹缝中更好的生存下去,要是能挡住林丹汗的西征那就更好了。 所以沐信的回报就显得极其重要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巷战(中) 此时的沐信正在三名凤来仪伙计的保护下,伏身在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楼的屋檐之上,凝神注视着半条街外正在稳扎稳打振威军,眼前的一幕让青年大开眼界。 原来巷战还能这么打? 沐信是三名跟着大小姐离开黔国公府的扈从之一,他们都是军户出身,自小接受的是专业的军官训练,想要永镇云南这种蛮荒之地,没点拿得出手的武力是万万不行的。 要论王府护卫的战斗力,靖难之役后黔国公府的护卫绝对算得上是第一流的,就算不是人人都按基层军官来培训也相差不远了,所以要论行军打仗这一套,沐信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要说欠缺的也只是一些实战经验。 可就算没吃过猪肉,总也是见过猪跑的,所以现在青年眼中的振威军就显得格外奇怪了。 走在最前的一小队人,衣饰驳杂,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一看就是太平堡中某一大家族的护院家丁或是武师,他们举的是商会会旗,只是上面绣着“高”或是“王”字,经过询问身边凤来仪的伙计,沐信知道这是太平堡四大姓中特有的旗帜。 让他们显得奇怪的是,他们中有人手持一个奇怪的金属圆筒,对着自己嘴的那一头小,对外的一头大,一边走一边大喊着: “各家生业,不许外出!” “趁火打劫,就地斩首!” “放下武器,就有活路!” 翻来覆去就是这三句,初听之下有些可笑,可略一思索,沐信就笑不出来了。 简单,粗暴,直接了当! 只要太平堡居民不是傻子就能听得明白,至于说想不想照着做,在沐信看来,大多数人还是会做的。 因为就在这支杂牌军后面,总是跟着二三支军容严整的正规军。 每队都有一杆红色大旗,上书“振威”二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沐信不敢过于接近,只能隐约看到有步军前营几个字。 旗下是十二三人一队的小型军阵,前方三名刀牌手,手持小圆盾和雁翎腰刀,刀刃在夕阳下闪出一阵阵寒光。 三名刀牌手身后是四名长枪手,手中丈余长枪足以让乌合之众为之胆寒,其中一人长枪之上还系有一面红色小旗。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六名弓箭手,手持草原上最常见的角弓,只要看到街面上有手持武器之人,先由打头的陈家或王家呼喊,要求对方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如果不听,无论是想要逃跑还是反抗,长枪手中枪系红色小旗之人就会用手中长枪一指,身后五六名弓箭手马上就是一轮攒射。 就算射术不是那么精湛,可五六张角弓对着一二人射箭,想不中都难。 就算是碰到一股几十人的乌合之众,不等他们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三四轮箭雨,敢冲的也就倒地变成了直挺挺的尸体。 这还不是最让沐信惊讶的,想当年戚少保纵横东南,横扫倭寇的戚家军惯用的鸳鸯阵也有这样的效果。 真正让沐信觉得神奇的是,振威军对于那些弃械投降之人的处置。 军阵后方二十步外跟着一队人马,多的百余人,少的几十人,推着几辆大车。遇到弃械抱头蹲地之人,先搜身,再剥衣服,只剩下贴身的衣裤,然后再用大车上成捆的粗绳捆个结实,最后是用一串绳结套在脖子上,由几名长枪手押着走向堡外! 沐信可是跟着大小姐混迹江湖多年,除了这种抱头蹲地比较少见以外,剩下的完全是土匪绑肉票的翻板啊。 打头阵算是太平堡商会的叛军,其后是为其提高支援的正规军,最后则是用来打扫战场的土匪?! 沐信脑中浮现出的这样一个怪异的组合。 这让他看得有些入神了。 “小兄弟小心!”耳边忽的传来一名凤来仪伙计的惊叫声! 第四百二十五章 巷战(下) 沐信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王府扈从,没有傻乎乎的抬头向上看,而是尽力往房檐下滚去! 因为回过神的他听到了箭矢在空中划过的尖啸声和远处弓弦松动特有的“嗡嗡”声! 一边往下滚,沐信一边在心中惊呼,自己离他们足足有七十余步,对方是怎么舍得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用抛射法来攻击自己? 沐信自认为不值得对方如此浪费箭矢啊,这可是塞外草原,寸铁寸金的草原啊,对方这一下就消耗了起码三十枝箭矢,真是豪气冲天啊。 感叹归感叹,沐信往下翻滚的速度可没有丝毫减缓,耳边已经清晰的听到了箭镞撞击屋顶瓦片发出的“丁当”声和更加恐怖的人体中箭的“噗噗”声! 从二层高的绣楼上直接滚下去自然是死路一条,所以早在登楼之前,沐信等人就已经有所准备,沿着外伸的房梁系上了四条粗绳,只要滚下屋檐时抓住粗绳就能安全的滑到楼下,只要脚踏实地,那就万事大吉了。 只不过在箭矢的威胁下,能不能顺利抓到粗绳就真的要靠运气了。 沐信运气不错,就在他滚出屋檐的时候,一根粗绳出现在他眼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紧紧抓住粗绳,不顾手心传来的钻心疼痛,拼命顺着粗绳往下滑,毕竟只有脚落实地才是真正的安全。 就在他离地还有不到三尺之时,一声惨叫,一道身影从他身边滑过,重重摔在地上! “他娘的!”沐信暗骂一声,手一松,直接从三尺空中跳下,就地一滚化去冲力后冲到那人身前。 是一名凤来仪的伙计,他是在从粗绳上滑下之时中了一箭,所以才失手坠下的,被箭矢贯穿的肩膀伤势不轻,可这一摔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沐信飞快的从怀中扯出一条白布带,将受伤伙计的脑袋包扎了一下,抬头看向另二个刚从屋顶上滑下来的凤来仪伙计,“这人得马上看大夫!” 为首的伙计脸色一变,马上蹲下检查了一下同伴的伤势,确实很重。可要是现在带他看大夫,就要让沐信一人返回凤来仪了,这是违反喵小小的命令。 “我没事,你们赶紧带他去找大夫,我知道怎么回凤来仪。”沐信挤出一个笑容,又从怀里抽出一条白布把双手掌心包扎了一下,这才抽出背后的雁翎刀,不等二人再说什么,快步冲向后院院墙。 跃起、踏墙,左手上探,扣住墙头,忍着掌心的疼痛,用力一提,就利索的翻过了三尺多高的院墙。 凤来仪的二名伙计对视一眼,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要跟上去就听到前院传来破门之声,很明显,一队振威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现在只能先带着受伤同伴去找大夫了。 为首的伙计看了眼已经没人的院墙,刚才那年轻人展现出的身手比自己三人都要高了一截,只要他自己不傻乎乎的去和振威军发生冲突,应该没什么事的。 沐信翻出墙外后没有直接冲到街上,而是先躲在巷道的暗处观察了一下,见没什么人追过来,这才沿着墙角跑向凤来仪。 在太平堡中,想找到凤来仪是很容易的,毕竟一座三层高的大酒楼,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可现在想跑到那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沐信一路上不停的躲避着各种危险,除了振威军以外,还有手持武器想着趁火打劫的闲汉、混混和不知所措的堡丁。 除了实在迫不得已斩杀了二名混混以外,沐信几乎避开了所有的冲突,他深知现在自己的任务是把看到的一切回报大小姐,而不是这里逞凶斗狠。 直到他来到距凤来仪只有一街之隔的水火巷时,停住了脚步。 天色已暗,可前方的街道中仿佛有着隐隐的杀气。 沐信贴墙站好,把雁翎刀背在身后,防止刀身反光暴露自己。虽然看不到对面街道中有什么,可总感觉那里非常凶险,这是一种多年江湖搏杀中获得的直觉。 得等,等到对方先动,自己只人一人,不是不能死,而不能死在这里。 片刻之后,沐信看到了对面街道中涌出了十几条黑影,身手敏捷的跃向凤来仪! 年轻人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刀柄! 第四百二十六章 巷战(续) 距离远加上天色已暗,对方身上又是穿着灰衣,所以沐信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只是从他们敏捷的身手就可以看出不能说个个都是高手,说是好手是大差不差的。 只不过,就凭这十几个好手能干什么?沐信这几天一直藏身于凤来仪中,别的没发现,只知道这座看着好像平淡无奇的酒楼之中,只说高手起码也得有双手之数,好手更是超过五十人。 听那位朱大领座的意思,凤来仪里私藏的鸟铳没有一百杆也得有八十杆,这还不算各种弓箭,真可谓近能肉搏远可射,别说这十几个好手了,就是翻几番,连凤来仪的大门都靠近不了吧。 所以沐信百分百肯定,他们只是打前锋的,后面肯定还有人,数量还不会少,否则就真的只是去送人头。 自己是外人,可这些人应该是太平堡土生土长的,应该知道凤来仪不好惹。 果然,不一会儿更多的黑影从街巷中出现,慢慢围向凤来仪。 沐信脸色一变,对方居然事先埋伏在街巷中的房屋中,或者说挖了地道?这就极大的缩短了冲到凤来仪楼下的距离,相当高明啊。 按说应该悄悄潜过去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可眼见对方从黑暗中现身之人就已经接近百人,未出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自己就一个人,一把刀,别说不是什么高手,就是王府里的一流高手,冲过去也是个死。 只能继续等下去。 好在他的等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只过了不到一刻钟,凤来仪方向上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铳炮声! 沐信出身黔国公府,大明军队中几乎所有的火器他都见过,国会府每年也会组织王府护卫演练各种火器,可在这口外草原,听到这如雷的铳炮声,还是让沐信浑身一哆嗦,直接从头皮麻到了脚底板。 年轻人暗自乍舌,这起码得有七八十杆鸟铳一起开火才能有如此威势! 那位笑起来很好看的喵小小,喵爷,居然私藏了这么多鸟铳?!也就是在这法外之地的太平堡,要是在大明辖境之内,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 沐信不由得想起了三日前,自己随大小姐一起进入太平堡之时,小姐抬眼看着堡门说了句:“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喵小小难道就是那只虎?会使火器的母老虎? 沐信再次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了出去。 别说沐信一个外人没想到了,就连围攻凤来仪的二百多死士也没想到,就在他们涌出巷口,准备一举攻入凤来仪之时,凤来仪瞬间变成了一座喷射着死亡弹雨的火焰之楼! 分布在一楼和二楼的八十七枝鸟铳对着这些从黑暗中跃动而出的人影来了一轮凶猛至极的齐射! 雨点般的弹丸瞬间就把冲在最前面的死士们全部打倒在地,大多数被弹丸直接贯穿之人死时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就算这些人中有人手持蒙了生牛皮的木盾牌,可还是被铅弹丸一击贯穿,连人带盾! 能倒在地上发出恐怖哀嚎声的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之人了! 所有死士都楞住了,他们不怕死,怕死也就不当死士了,可他们是怕的就是这种死的毫无价值。 “愣什么?!杀啊!”一个尖厉的嗓音发出一声呐喊,惊醒了所有人! “啪!”一枚从三楼阳台射下的弹丸直接让发声直接永远的闭上了嘴! “好铳法!”喵小小这话说得十分诚心,她确实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位国公府的大小姐能在百步之内一铳射杀黑暗中发声之人! 沐之秋一笑,“喵爷过奖了,我从五岁就跟着父亲学习如何用鸟铳打猎了,那么大的人,不会打不中的。”说着就把射空的鸟铳扔给身边的扈从,又从另一名扈从手中接过一杆已经装好火药铅弹的鸟铳。 略一瞄准,手指轻扣,燃烧的火绳准确落入药池之中! “啪!”黑暗中又一人应声而倒! 第四百二十七章 巷战(续一) 就在沐之秋射杀第三名死士之后,所有处于震惊状态中的死士还是反应了过来,站着是死,冲进去杀一个起码还能拉个垫背的! 没有人再呼喊,死士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开始了无声的冲锋! 喵小小冷笑着伸手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接过了一杆同样由易水大师打造的精良鸟铳,虽然没有沐之秋那样能在黑暗中百发百中的能力,可鸟铳在喵小小手中同样能做到三发一中! 想要冲入凤来仪中大开杀戒,甚至纵火烧楼,请先用尸体铺出一条路来! 随着此起彼伏的鸟铳声,蛮勇冲锋中的死士们不断中弹倒地,但没人后退半步,之前的惊慌失措只不过是被凤来仪内藏的数量众多的鸟铳所震惊了。 可现在这种震惊已经再次被死士们背负的死亡渴望所代替。 反正都要死,总得拉点垫背的吧。 从街巷口到凤来仪正门最远只有区区几十步,最近的只有十余步,就算凤来仪上真的弹如雨下,想要冲进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几十杆火绳枪除了第一轮齐射确实能震撼人心以外,接下来的几轮射击就只是断断续续的零星射击,并不能压制抱定必死之心的死士们。 死士们根本不顾身边战友的倒下,拼尽全力冲到了距离凤来仪十步之内,有人抛出了数个小坛子。 坛子碎裂,一股浓重的异味飘上天空。 三楼上的喵小小抽了抽鼻子,脸色大变,坛子里装的居然是易爆的火油!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爆喝! “朱某在此,谁敢一战!”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就从凤来仪正门扔了出去! 死士们四散躲开,却也没人在意,都是老江湖了,跃出厮杀之前先扔个桌椅出来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只不过,转眼间,离那个黑球最近的死士就发出了连声惨叫! 一道如月光般的斧影在人群中闪现! “你家朱爷爷的斧子已经饥渴难耐了!”随着一声暴喝,朱大常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黑影中每一道斧影的闪现都带起一蓬蓬血雨! 人头、残肢与斧影共飞! “杀啊!”在朱大常的带动下,几十名凤来仪的伙计各持兵器,从楼内疯狂涌出,与来袭的死士们杀成一团! “我下去看看!”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沐之秋袖中滑出一条飞抓,钢抓“咔”的一声扣在了楼内的红漆木木柱上,深入数寸! 不等喵小小阻拦,抓住飞抓链的沐之秋已经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从三层直接跳了下去! 喵小小却没有丝毫的担心,见怪不怪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手抚胸口,喵小小看着深抓入硬木柱的钢爪,不得由一阵肉疼!想在口外草原上找到一根如此长且直的树不算难事,可要想再弄到一模一样的红漆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这笔支出又不能和沐之秋要,喵小小暗暗咬牙,等振威军接管太平堡后,这帐一定要找马家和王家去要,只要他们还没死绝! 沐之秋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抓能让喵小小肉疼好半天,她出身黔国公府,身处云南,区区几根梁柱而已,能值几个钱。 此时的她眼中只有楼下一团团厮杀中的身影,双脚落地的瞬间,一声轻咤,腰间横刀已经出鞘。 有人见一个漂亮的姑娘从天而降,虽说手中的狭刀亮如霜雪,却也拦不住某些人想要在临死之时一亲芳泽的念头。 有人怪笑一声,手舞一口硕大的雁翅刀欺身而来,刀尖直指姑娘胸口。 沐之秋对于这明显意带轻薄的一刀毫无怒意,对一个将死之人发火不仅没有意义,更没有必要。 对于求死之人,一刀了帐。 就在刀尖快要即体之时,沐之秋身体轻旋,手中横刀一个凌厉的斜劈直取那人脑袋。 那人又是一声怪笑,闪身躲开,刀尖同样斜挑,直指对方要害,自己手中的大号雁翅刀连柄全长四尺有余,还怕那漂亮女娃手中三尺出头的直刀? 下一秒,漂亮女娃手中的直刀就贯入了他的胸膛! 这…… 剧烈的疼痛让汉子面孔曲折,全身抽搐,手中的雁翅腰刀跌落在地,人也无力的缓缓倒下。 沐之秋抽刀,轻轻一甩,刀刃上已无残留血珠,这口花了自己八十两银子买来的腰刀确实值这个价。 想到这口好刀,沐之秋就有些许头疼,这刀是自己进入太平堡后才换的,之前的倭式腰刀在斩杀那名不知名蒙古鄂托克台吉时受损严重,本意是想着让喵小小找个合适的铁匠重新锻打一下就行了。 可那个叫易水大师的家伙拿过刀后直接说了句,这种破烂没有修的价值,与其修理这种破烂不如重新打一口。 当时喵小小娇笑一声,说了句“重新打制哪里来的及。” “要是肯出大价钱,不是不可能的。”易水大师转身从屋里拎出个刀坯出来,“这是口横刀,本来是想送给一位朋友的,你要肯出钱,可以先给你。” “横刀?”当时沐之秋可以说一眼就相中了这刀,她当然知道什么叫横刀,伸手要过刀坯,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称手,把刀坯抛还给易水大师说,只问了一个问题:“多少钱?” “一口价,八十两!”当时的易水大师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姑娘拿不出这么多钱,已经提着刀坯准备回屋了。 “咣”的一声轻响,一块足有十两重的赤金锭子扔在了易氏铁器行用于收银钱的铜盘里。 “这是定钱,几天能拿到?” 易水大师当时的脸色有些惊讶,拿过赤金锭子,以他的经验,入手就知道是足金,折算下来起码得有四十两白银,当定钱是足够了。 等这口新刀足足等了四天,直到昨天,易水大师才派了徒弟亲自把这口打造好的横刀送来,没想到今天就开荤了。 兵器趁手,这算是江湖儿女的一件人生乐事,就算一直冷着脸的沐之秋,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缓步走下台阶,刀光连闪,两名死士浴血倒地! 第四百二十八章 巷战(续二) 沐之秋走下台阶的瞬间就后悔了,四周太乱了! 在朱大常杀出凤来仪之前,楼内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无论是光亮有限的油灯还是明亮的牛油大蜡都被凤来仪的伙计们迅速熄灭。 所以,无论是率先杀入人群中大杀四方的朱大常还是后面加入战团的凤来仪伙计,还是这些打算一把火把凤来仪化为灰烬的死士们都是在黑暗中展开血腥的厮杀。 月光如水,月光下的血腥厮杀如果不是身在其中,不失为一种浪漫。可身在其中,沐之秋却觉得有些许无力。 江湖儿女,何惧厮杀,更不惧生死。 但沐之秋却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自己来到太平堡只是为了追杀吴为和他的同伙,在这里杀人过多,沾染因果有违本心。 脚尖轻点,沐之秋二步倒跃回凤来仪大门前,就站在那块“凤来仪”三字匾额之下,自己答应喵小小在动乱中护住凤来仪,又没答应她把来犯之人斩尽杀绝。 可就这一来一去之间,沐之秋不仅砍倒了二名死士,还用刀背敲昏了一个挺着个长柄铁锥直奔自己而来的凤来仪伙计,这家伙完全是杀昏了头。 站在台阶之上,沐之秋凝聚目力,仔细扫视战场后,表情有些凝重。 很明显,凤来仪的伙计们处于下风,就算是还在大杀四方的朱大常,也绝对不轻松,死士中的几个高手正在围攻他,双方杀得有来有回。 凤来仪的其他伙计就没这本事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占据绝对优势的死士们。 一眼看去,从街巷中涌出的死士竟然达到了近二百人! 这是沐之秋绝对想不到的,恐怕就连身在三楼上的喵小小恐怕也想不到。 凤来仪的伙计数量虽然不少,可其中的大半已经派出去打探情报,传递消息和监视六陈行了。现在留在凤来仪里的伙计不过三十余人,就算个个都是好手,面对近十倍的兵力优势,陷入苦战是必然的。 这还是这帮死士没什么配合,只会一冲而上。 要是让沐之秋指挥死士,现在这座凤来仪早就化身为火焰之楼了! 想归想,可沐之秋的手却一点不慢,此时的她,脸若寒霜,心如止水,进退不过三步,手中的横刀仿佛是由刀光布下的结界。 进入者,死! 但涌来的死士太多了,一个个凤来仪伙计浑身浴血倒下,尽管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拼尽全力与敌人来个同归于尽,可还是被同样悍不畏死的死士们逼逼的步步后退! 就在沐之秋准备凝神准备血战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咤:“老娘和你们这帮王八蛋拼了!” 一道红色身影如风般从楼内冲出! “跳楼价!大甩卖了!今天打骨折!”随着喵小小奇异的怒吼声,雨点般的暗器从她手上,肘上,身上射出! 沐之秋可算是大开眼界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所谓的暗器高手,可要说暗器数量之多,准头之高,无出喵小小其右者! 千手观音?沐之秋脑海中忽的跳出这样一个名字。 就在喵小小如红色旋风般杀入死士群中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东方传来:“喵爷!说好了的,一个脑袋八十两!” 伴随着说话声的是一柄舞动如风的长柄战锤和一个计数声。 “八十!” “八十!” 每一句“八十”就是一颗死士头颅被战锤击碎! 第四百二十九章 开堡与进堡(上) 在易水大师挥舞着长柄战锤杀入战圈之时,身后跟随着三十名披挂了铁网甲,手持长柄战斧的铁器行伙计,这是易水大师最精锐的手下,如果不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是绝对不肯动用的。 毕竟在太平堡里,实力才是说话有人听的基础条件。 易水可不想在新的太平堡中继续被人摆布,铁器行要想在未来的太平堡中有更多的话语权,这些三十名健壮的伙计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只不过在接到凤来仪被围攻的消息时,易水大师没有丝毫犹豫,亲率三十名精锐全力来援。 鸟无头不飞,凤来仪和喵小小是能集合太平堡反商会力量并在未来为大家争取更大利益的领头人。 绝对不容有失! 如果说易水大师带人杀入,陈王两家的死士勉强还能应付的话,随着南方传来一声大喝:“柳万科在此!” 所有死士的心都直沉入无底的深渊。 这些死士当然知道柳万科不是什么柳氏木器行的帐房先生,而是柳家的家主,更是太平堡中有数的年轻高手之一,他的身边不仅会有木器行的伙计更有一众柳家的护院武师和家丁。 六陈行中的铁器行和木器行的驰援终于让凤来仪的伙计们看到了希望! 三面夹击之下,等待死士们的结局只能是死亡。 除了死士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很快,包括喵小小和沐之秋在内都发现,自己想多了。 死士只所以成为死士是有道理的! 眼见被敌三面围攻,死士们确实陷入了绝望之中。 可他们的反应不是逃跑,更不是投降,而是选择同归于尽! 一名被长枪捅穿要害的死士毫不犹豫的伸手入怀,一股微不可察的青烟冒了出来,不等手持长枪的凤来仪伙计反应过来,一声闷响就在中枪的死士怀中炸开了! 声音不大,威力也就那样,可近在咫尺之人还是被爆炸波及,当场就有数人被炸死炸伤! 此例一开,马上就有死士跟随! 有人引爆了怀中的火器,把身边的战友和敌人一并送到长生天那里。 更有人面对敌人的刀枪不躲不避,只等刀枪即体之时,自己手中的刀剑也会同时捅入对方要害,要死一起死! 更有数十人把悬在腰间的火油坛子直接拍碎在自己身上,顺手抽出火折子把自己烧了一个火人,然后狂吼一声直奔凤来仪而去! 这可把喵小小吓得魂魄出窃!一边拼命打出各种暗器拦截这些一心求死的火人,一边疯狂的喊叫着:“快把他们拦住!” 凤来仪是木结构的酒楼,门窗和梁柱都刷了重漆。这些火人要是真扑上来抱住一根梁柱,那可真就完蛋了! 就算自己事先已经把几辆装满水的唧筒车停在了大堂里,可这些火人身上浇得明显是火油!用唧筒车喷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实际上不用喵小小吩咐,所有还能动弹的凤来仪伙计都疯了一样冲向那数十个火人,手中的兵器玩命往这些人身上招呼,拼了命也要把他们拦下来! 这一幕把来援的铁木两陈行的好手们都吓呆了,手中的刀剑不由自主的就停滞了一下。 只有易水大师和柳万科二人反应最快,各挥兵器奋勇向前,把几个火人拦住。 这些人都用不杀,只要拦住一时半刻,他们自己身上的火焰就能要了他们自己的命。 但数十个火人想要全部拦下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离凤来仪最近的几个火人,转眼已经扑到了大门前! 喵小小双眼血红,自己就要扑上去的时候。 一架长凳从大堂内飞出,直接把一个火人砸飞了出去! 喵小小眼前一亮!有高人啊! 第四百三十章 出堡与进堡(中) 不等这些陷入疯狂的火人反应过来,接连几架长凳、太师椅接连从大堂内飞出! 一一砸中了几名已经接近大门的火人,其中内涵的力量把这些火人一一击飞! 喵小小已经顾不上感谢那名神秘高手了,她抢过身边伙计手中的一口中战剑,大喊一声:“老娘和你们这些王八蛋拼了!”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挺剑直奔那些浑身是火,不停发出骇人惨叫却还是冲向凤来仪的火人! 凤来仪不仅仅一座酒楼,更是喵小小近十年心血所系,是她在这口外草原的安身立命之处,绝对不允许这些疯子把它一把火烧了! 可在她与凤来仪大门之间还有几十个悍不畏死的死士,更有已经被大火烧的神智不清的火人们,想要冲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护着大掌柜的!”已经杀得浑身浴血的朱大常眼都红了,手中的圆刃战斧疯狂的砍杀着一切敢于挡在身前的敌人。 可他们还是没能阻止所有的火人。 几个尚存一丝神智的火人见大门冲进去,转身就冲向了楼栏,只要翻过楼栏杆就能扑到一楼的门窗上,都是木头涂漆的,只要扑上去,就能点着! 带着全身的火焰,忍受着惊人的疼痛,有几个火人在翻越楼外栏杆时直接死在了上面,可还有几人扑到了酒楼窗户下。 人油加上火油瞬间就点燃了木制的窗台和窗户! 喵小小眼见火焰腾起,眼前一黑,脚步踉跄,差一点就要昏过去了。 她这瞬间的失神给了一名将死死士偷袭的机会。 此人本在地上躺着等死,可看到三步开外的喵小小出现了瞬间的失神,马上提起最后一口气,低吼一声,双腿用力,全身弹起,手中的半截断刀直刺喵小小丰满的胸脯。 “大掌柜的!”一直跟在喵小小身边的一名凤来仪伙计一声大喝,抢步上前,挡在喵小小身前,手中的铁殳用力往前挥去。 “啪”一声轻响,铁殳头直接打碎了飞扑而来死士的头颅,可此人来势极猛,人虽死,可手中的半截断刀也同时没入了伙计的胸膛! 同归于尽! “小九!”被伙计一声大喝惊醒的喵小小伸手扶住伙计。 要害中刀的伙计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看了喵小小一眼,就软倒了下去! “他娘的!日子不过了!”喵小小彻底被激怒了,她大步向前,手中的中战剑电射而出,仿佛是一口大号飞刀直接把一名还想扑向凤来仪的火人钉死在地上。 没了武器的喵小小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条由九个小号铁球链在一起的九节鞭跳入手中,这也喵小小最后的武器,也是她真正的杀手锏。 一声怪啸,九节鞭甩出,一名死士头颅当场爆开! 可凤来仪的三扇窗户还是着了起来! 就在喵小小已然绝望之时,一道雪白刀光自大堂内亮起! 一刀劈碎了着火的窗户!连硬木的窗台一并劈成了碎片! 燃烧的木块飞散向四周,吓得众人抱头鼠窜! 一刀又一刀! 三刀劈碎三扇着火的窗户! 风来仪一楼仿佛瞬间多了三道大门! 别说是喵小小了,就是易水大师和柳万科都吃惊的停了手,到底是谁有如此事手?! 火光映射中,一道苗条的身影从新“大门”中缓步走出,手中的横刀在月光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第四百三十一章 出堡与入堡(下) 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死士们都呆住了。 没人想到三刀碎三窗之人居然是个年轻姑娘!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喵小小,劈手夺过身边伙计递来的腰刀,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给老娘砍啊!” 话出口的瞬间,喵小小就已经开始叹息了,自己维持近十年的淑女形象算是彻底完蛋了,以后这顶泼妇的帽子怕是很难摘下去了。 无所谓了,只要能保住凤来仪,形象损失就损失吧。 喵小小的怒吼惊醒了所有人,杀戮重新开始。 只是再没有人敢扑向凤来仪,最疯狂的火人,不是自己烧死了就是被人砍杀了。剩下的死士只想拉着身边最近的敌人同归于尽。 没人敢再冲到凤来仪楼前试试那口直刃长刀的威力。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沐之秋此时嘴角渗出的血丝。 少女无声的苦笑着,现在别说冲上来一个好手了,就算是冲上来一个不会一点武艺的汉子,伸手推一把,自己也得倒下。 瞬间三刀碎窗所需要的爆发力已经超过了她此时身体能随的极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力气稳稳的提刀站在这里。 果然师父说得对,人就是要一次次超越自己。 如今能挺过今晚的话。 “小姐放心,老奴在此!”身后传来一声双脚落地的轻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沐之秋耳边响起。 沐之秋轻吐出口气,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她一直等待的强援终于赶到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远方传来了两声巨响! 以沐之秋对火器的了解,她当然听得出这是重型铳炮发出的轰鸣声! 太平堡内自然不可能拥有能发出如此雷鸣般炮声的火器,那么就只有是堡外那支奇怪的振威军了。 沐之秋当然不知道振威军接管太平堡后对自己或是凤来仪是好是坏,可她与喵小小的看法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可能比太平堡商会做得更差。 就算是这支振威军只想着在太平堡里劫掠财物,他们的重点也会指向太平堡四大姓和商会权贵。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不分穷富都被劫掠一空,那也比让太平堡商会的权贵们带着所有太平堡人数代积累下来的心血逃回口内继续花天酒地,扔下其他人在这里等着挨蒙古人的马箭要好! 这响亮的铳炮声更是振奋了所有人的士气,喵小小大吼着带人把剩下的死士团团围住! 开杀! 既然敢来,那就别走了! 振威军确实是开始动作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在堡外过夜的时候,进攻开始了! 南门和东门都被桦炮轰开! 一炮洞开! 张亦隆亲自下令,用于轰击堡门的两门桦炮全部用全装药,反正拿下太平堡后振威军铁定会大量装备铜铁制火炮,这种桦木制成的凑合货也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长夫军的炮手们听到命令也很兴奋,自从在苏木沁板申学习如何操炮之后,就一直没有得到这么尽兴的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在三个药包的推动之下,10斤重的铁弹丸瞬间就把太平堡坚实的木门轰成了四散飞舞的碎片! 最惨的是东门,东门负责主攻的只有一营人马,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负责指挥的董一振干脆下令让两门桦炮全装药齐射!不仅要保证一炮轰开堡门,更要对堡内的守军造成尽可能大的杀伤。 结果就是两枚10斤重的铁弹丸不仅摧毁了堡门,还顺带把堡门上的角楼轰塌了一半,守在这里的堡丁和商会私兵非死即伤,可以说是无一人幸免。 轰开堡门后,近千名振威军士卒敲响战鼓,喊着口号,排成整齐的队列,举着火把缓步走向太平堡洞开的大门。 之所以冒险采用夜间进攻的方案,张亦隆与部下是经过反复讨论的。可以说,除了少数人支持以外,包括董一振等人都持反对意见。 原因很简单,对于一支训练时间尚不足三个月的军队来说,大规模投入夜战是极其危险的,稍有挫折就可能全军崩溃。 可张亦隆在指挥台上听到堡内传来的阵阵鸟铳齐射和多处冲天的火光,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振威军马上出兵入堡! 不仅是因为现在堡内正处于混战之中,商会残存的武力已经顾不上守卫堡墙和堡门了,另一方面,堡内的混战又使各方势力都急于得到振威军的支持,这时候入堡是困难最小的。 等到天亮后,如果有一方控制了全堡,再进入的难度就大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出堡与入堡(续) 张亦隆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多少有些牵强,可还有个原因不适合在此时此刻说出的理由,那就是只有在夜间轰开堡门,那些想要在最后一刻逃离太平堡的权贵才有机会。张亦隆相信这些人一定会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董一振也好、岳双元也罢,这些振威军将领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些权贵的逃跑一定会尽可能多的带走金银细软,而这些东西本来是可以成为振威军战利品的。 说到底,指望这些一两个月前还是苏木沁板申百姓的振威军军人理解什么是信仰,什么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战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他们能跟着穿越三人组一起来攻打太平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战利品。 这和在大明当官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一个道理。 张亦隆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误,但作为一支合格的军队,光有劫掠战利品的冲动是不够的,只不过,对于成立时间只有二月余的振威军提过高的要求显然是不现实的。等夺下太平堡后,振威军的正规化工作必须马上开始。 夺下太平堡,不难。难的是,如何尽量减少振威军的伤亡。穿越三人组不是明末乱世中的军阀,不把人命当回事,每个振威军士卒都是宝贵的!在这种必胜的战局中绝不能过多损耗。 包括穿越三人组在内,振威军不是不能死人,只是不能白死! 所以张亦隆不在乎那些铁了心突围南逃的太平堡权贵会携带多少金银细软,只要他们离开太平堡就行了。 自己要的是太平堡的底蕴,只要太平堡里的中下层百姓不跑就是胜利。 往近了说,这些权贵的离开对于振威军接管太平堡和后续的治理都是好事,他们想要平安逃回口内,就得动用最后的武装力量来保护自己,而这些武装力量原本有可能潜伏在太平堡内用来给振威军添堵的。 别的不说,这些武林高手或是好手在正面对抗中肯定打不过一队振威军,可他们一旦铁了心开始暗杀振威军的基层军官和士卒,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不是不能解决,而是在林丹汗大举西征之时,振威军绝对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分心,迅速整军备战才是最高选项。 往远了说,真要从这些权贵手中缴获了大量的金银细软也会是个大麻烦,董一振这些大明边军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对于通货膨胀可以说一无所知,但作为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穿越三人组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太平堡内短时间投入大量金银等硬通货会在短时间内摧毁太平堡最重要的商业基础。 缴获了大量的金银不发下去,无论是振威军的军官还是士卒都会心生怨气,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不说士气不振吧,也会干扰之后的整军备战工作。 发下去吧,又不能限定大家不要出来采购和消费,之前都是苏木沁板申的苦出身,银钱到手后不说花天酒地,吃吃喝喝和买买买总是难免的。 三千多人在一个屁大点的太平堡内疯狂消费,物价恐怕会原地起飞加就地飞升,正常生活受到影响的太平堡百姓自然会把这股怨气发泄到振威军身上。 吃力不讨好。 所以让这些权贵带着金银细软跑了目前最好的选择,赚钱的机会以后有的是,只是振威军打败了林丹汗,不愁没钱赚。 更何况,张亦隆扭头看向南方,那边还有一丈红。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进堡与出堡(续二) 至于说一丈红能不能抓住这个发财的良机,那就不是张亦隆需要考虑的了。反正按双方事先的约定,一丈红抢劫来的财物中振威军都能分到一杯羹,怎么算帐不亏。 张亦隆看向洞开的南门和正在缓缓向大门开进的步军前军中军营,心中暗暗说了句,机会是给你们了,不跑就别怪我进堡后拿各位开刀了! 好像是被张亦隆这句心声所提醒,就在中军营离洞开的堡门还有半里地之时,一群牛羊忽的从堡门内涌出。 足有上千头牛羊不安的叫着,从堡门内一涌而出的情景,就是站在指挥台上的张亦隆都是一愣,看来这堡里还是有高人啊。 如果振威军士卒见牛羊起贪心,那么军阵势必瓦解,对方趁机突围的成功率就要高的多。 如果振威军士卒军阵严正不动,这些四处乱跑的牛羊也足以掩护后续人马的突围行动。 一举两得!好计谋! 正在率军前进的岳双元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有些发愣,堡门洞开后里面有人会趁乱突围,这在岳双元的意料之中,他早就命令中军营的长弓手们张弓搭箭,只要有人敢冲出来,迎接他或是他们的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就是射不死,也得射个半残! 可现在冲出来的是上千头牛羊,岳双元出现了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射?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瞬间,堡门内忽的传来一声响亮的铳响,本就被战场上冲天杀气吓得处于崩溃边缘的牛羊们被这一声铳响彻底吓疯了! 炸群了!这是牧民最可怕的噩梦!没有之一! 上千头牛羊在瞬间陷入了疯狂之中,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的乱冲乱撞起来! “停!”岳双元也被这一铳响惊醒!他手中的腰刀向上一举,身边的号兵马上吹响了停止号! “列阵!放箭!”军阵已经来不及展开了,岳双元只能下令长弓手们对着疯狂的牛羊们开弓放箭,必须在它们冲入军阵之前将其射杀,否则堂堂中军营被一群牛羊冲散,自己这个参将也就当到头了。 脑袋能不能保住恐怕都是未知数! 也就是中军营的士卒们训练时间最久,耳边听到号令,马上全营止步,最外侧的刀牌手坚起木盾,举起腰刀,身后两排长枪手直接把丈余长枪从刀牌手肩上伸出,形成一座长枪丛林! 所有长弓手随着号令对着敢于靠近军阵的牛羊就是一轮攒射! 尖头梅针箭瞬间就贯穿了牛羊的躯体,将它们成片成片的射倒! 军阵周边瞬间涌现的血腥味让这些食草动物产生了本能的畏惧,就是陷入疯狂的公牛也下意识选择了掉头逃跑。 岳双元刚松了半口气,就吃惊的发现,三十几骑护着十几辆四马拉的大车飞快的从堡内冲出! 贴着堡墙,绕开军阵直奔南方逃去! “快!放箭!”岳双元顾不上什么军官的形象,劈手夺过身边一名护兵手中的长弓,抽箭对着正在疯狂逃跑的人马就是一箭! 可惜,对方实在跑得太快,距离又远,岳双元射出的一箭连对方车队中最后一辆大车都没射中! 其他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更是无一命中! 岳双元刚要下令全军散开追击,但是马上放弃了这一想法。 第434章 进堡与出堡(续三) 让步军散开阵形用双腿去追击骑马和赶着大车的敌人无疑是极其愚蠢的,万一堡内再冲出几十骑,那整个军阵都有可能瞬间崩溃。 明知道对方大车上肯定装着这些奸商多年积攒下来的巨额财物,岳双元还是压下心中的渴望,指派一队长弓手盯着遁入黑暗中的敌人,剩下的人马继续向着堡内前进。只要拿下太平堡,一切都好说。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等又一支马队护着十几辆大车从堡内冲出时,岳双元手中腰刀一挥,长弓手们马上对着暗夜中闪现的人影来了三轮攒射! 只可惜对方选择的路线很是讲究,贴着堡墙往外冲,距离军阵都在七八十步以外,加上对方身处暗夜之中,所以就算是长弓手们的三轮攒射,也只是让最外面护卫马队付出了四人中箭落马的代价。 “加快鼓点!”岳双元对着身边的信号兵下令,只要全营再往前压,那么对方只要敢出堡就会被箭雨覆盖! 信号兵依令敲响腰间的小鼓,随着他的鼓点加快,阵形中的鼓号手们也加快了鼓点的节奏! 士卒的脚步随着鼓点的加快也开始加速,原本整齐的队形有些散了。 远在后方指挥台上的董一振眉头紧皱,看到张亦隆没说什么,只得向前一步,“大帅,要不要派人提醒他一下。” 董一振是担心一旦阵形散开后就要被据守在堡墙上和角楼上的太平堡弓箭手所杀伤。虽说步军前军中军营士卒的甲胄和标营是一样的,都是内穿铁网甲外罩鳞甲背心,头上戴的也是振威军制式的碟形盔,在三十步外抵御太平堡堡丁和商会私兵手中的角弓射出的箭矢是没一点问题的。 只要角楼上没有床弩或是铳炮,那么阵形散一点没什么问题。 可万一要是有呢? 如果是白天,一切都好说,除了中箭的倒霉蛋以外,其他人缓步退出床弩射程后再将由桦炮解决就行了。 就太平堡堡门上方的那种木制角楼,也就两三炮的事。 可现在是晚上,一旦士卒中箭后很容易导致整个阵形发生动摇甚至是溃散,那就是天大麻烦了。 万一对方再从堡内杀出一支马队,都不需要多少人马,只要百骑,一次坚unww的冲杀就能把眼前这支振威军精锐杀得溃不成军。 别的不说,真出了这事,岳双元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张亦隆却笑着说了句:“没事,堂堂一个振威军参将不会连这点情况都料理不了,更何况太平堡内现在也应该是兵无战心了。”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太平堡肯定是守不住了。再加上已经有两支马队冒死突围,留在堡内的堡丁和商会私兵现在只想自保或是趁火打劫,不会有人想着要和已经完蛋的马王两家同生共死的。 事实上和张亦隆判断的一样,直到岳双元亲率的振威军前军中军营开入堡门,角楼和堡墙上都没射下一枝箭矢。 很快,一名传令兵就把南门的情况带了回来。 角楼上已经没有活人了,堡墙上也跑得不委决不剩下一人。 准确的说,角楼上有半个人,那人自称是武甲副甲头,叫马达干,他是被叛变的堡丁重伤的。 已经占据角楼的岳双元让传令兵回来问问,拿这人怎么办? 张亦隆只问了一句:“那人伤势如何?” 传令兵回答的毫不犹豫:“回大帅,那人背上和前胸都被长枪扎出了好几个大洞,眼见是活不成了。” “那就告诉岳双元,不用管他的死活,进堡!” “是!” 第435章 堡前血战(上) “等一下,”张亦隆把刚转身要走的传令兵叫住,“告诉岳双元,一定要稳扎稳打,他要是敢轻敌冒进,我不介意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张亦隆冷淡的语气不仅吓得传令兵脸色发白,还让站在身后的振威军诸将感到一阵凉意。 董一振看到传令兵愣在原地,马上低声喝道:“还不赶紧去传令?” 传令兵反应过来,施礼后转身快速跑下指挥台,翻身上马冲向太平堡。 就在大家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太平堡之时,东门处却升起了一枚信号火箭! “彭!”信号火箭在空中炸开! “大帅!”董一振看到空中炸开的信号火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慌的表情。按振威军军令,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许燃放的。 换言之,火箭的升空就意味着东门战事出现了问题。 也难怪董一振着急上火,之前是他一直负责亲自指挥东门的攻坚战,可在破门之后,张亦隆却派传令兵把他叫了回来,在他离开后,魏立庆接手了负责主攻东门的振威军前军后营。 按说,魏立庆也是明军将门子弟出身,指挥五六百人的一营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毕竟是最凶险的夜战,而且从骨子里,董一振是看不起魏立庆的。 事实上,在他们这些前明军军官中是存在一条鄙视链的,最高处的自然是战力最高的边军将领,例如董一振、岳双元等人,然后是出身京营的吕少威和郭绍元,最看不起的是出身锦衣卫的方布。 可细分之下,边军出身的诸将中,董一振和岳双元又都看不起冲动的魏立庆,觉得此人只是一介莽夫,悍勇有余谋略不足,只是个合格的斗将。 更何况魏立庆离开大明边军前只是小旗,比他和岳双元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董一振没想到,魏立庆单独指挥一营人马都能出问题,这让他不由得怒火上撞,“大帅,我马上带人过去!” “别急,”张亦隆摆了摆手,“你带人过去也要绕半个太平堡,太慢了。”说着,张亦隆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洪新,“只能麻烦周先生一趟了!” 周洪新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下了指挥台,伸手从地上拔出骑枪,往空中一举,身边的信号兵马上吹起了集合号。 枪骑兵集合! 片刻之后,一阵马嘶声传来,周洪新率三百长枪重甲骑兵如旋风般冲出营盘。 这是振威军目前最重要的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没有之一。 而且说是三百长枪重甲骑兵,实则其中有近一百骑根本没来得及训练他们如何在马上持枪冲击,可要是光让他们拿曲刃马刀又很难与枪骑兵配合作战。 最后还是于硕解决了这一问题,他一声令下,没有训练过马上持枪冲杀的重甲骑兵全部一手持战锤,一手持加了铁钉的盾牌,他们在重排长枪骑兵冲开敌军阵形后投入战斗,为了增强冲击力,每名战锤骑兵还携带了三到五枝不等的短标枪。 马五、高七等人率领的轻骑兵不适合执行此类夜战任务,骑射在夜战中很难发挥作用,一旦陷入近身肉搏,就有可能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更何况,张亦隆打心底里也没觉得魏立庆就真的指挥不了区区一个营,不说他的出身,好歹跟在自己三人身边这二个多月,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至于。 但张亦隆抬头看向空中,信号箭的爆炸痕迹已经消散了,这个信号箭确实没法解释,现在又没有任何即时通信工具,除了把唯一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派出去,张亦隆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现在要是有一台701型步谈机也行啊,张亦隆都不敢要求更高了。当然,在这明末的口外草原上,完全就是梦想。 不对!是单纯的幻想,毕竟就算现在有了701步谈机,穿越三人组又去哪儿找足够的干电池呢? 看到张亦隆派出了最后的机动预备队,董一振脸色变了变,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他是振威军的四把手,当然知道现在的振威军已经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第436章 堡前血战(中) 振威军此时已经在太平堡南北东三门各投入一营兵力,加上之前粮仓血战中损失惨重的标营,实际上能投入战斗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现在营盘内还没动的大多是新兵较多的,张大帅是不可能把这些人马投入夜战的,别说打仗了,他们现在连在黑夜中保持阵形前进都做不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除了三百长枪重甲骑兵和不到百骑的轻骑兵以外,现在留在营盘里,能马上拉出去打仗的,恐怕只有二百多一点。 可能是感觉到了董一振的情绪波动,张亦隆用略带无奈的声音说道:“本来按我们的计划,振威军至少要扩充到四五千人马才会来夺取太平堡,现在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董一振看向南方,那两支从南门突围而出的大车队早已经彻底隐入夜幕之中,有些理解为什么张大帅会选择在夜间发起进攻了,“所以大帅是故意选择夜间进攻的?” 张亦隆笑了笑,“看破不说破嘛,我们要的是太平堡,万一真把这帮奸商逼急了,一把火把太平堡烧了和我们来个同归于尽,我们要个废墟有什么用?” 董一振深以为然,只是对于这些被带走的金银细软多少有些惋惜,毕竟自己也好,振威军的士卒也罢,出来当兵都只是为了二个字,命与财。 从现在来看,跟着三位大帅不敢说百战百胜,起码不会任意挥霍士卒的性命,可以说保命是没什么问题的。 之前振威军暂时屯兵苏木沁板申,与情与理都不适应大肆搜刮,可现在到了太平堡,就算不允许士卒们劫掠,可战后要是不发些重赏,恐怕会动摇士卒的士气。 只不过现在提这个问题还太早了,好歹也得等到振威军全面控制太平堡后再说。 此时,东门处传来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看来就算是周洪新率领的长枪重甲骑兵赶到了战场,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扭转战局。 “别急,”张亦隆举手制止了诸将的躁动,“要相信魏立庆和周洪新。” 开什么玩笑,一营五百人马再加上三百长枪重甲骑兵要是还拿下战斗,张亦隆就得好好把这二位吊起来教育一下了。 不管从哪个渠道得到的情报,就算是太平堡堡丁和商会私兵没受一点损失,再加上太平堡商会集合所有的壮丁和各个家族的私人武装,想在夜战中击败一支八百余人的振威军也纯属是做梦! 要说在白天,这些乌合之众靠着人数优势还能有那么点希望以外,夜战中就他们的组织性,不可能击垮振威军严整的军阵。 好歹魏立庆率领的也是最早成立的前军三大营之一的步军后营,是小胡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在张亦隆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魏立庆被太平堡内涌出人马纠缠住了,他又不肯眼睁睁看着那些装载了大量金银细软的大车队离开,所以才放出信号箭要求增援。 事实证明,张亦隆猜对了! 就在魏立庆从董一振手中接过指挥权,准备率军直冲入已经洞开的太平堡东门之时,从门内忽的涌出了一支百骑规模的马队,全速冲向正在缓缓向前移动的军阵。 魏立庆对此已有准备,马上下令全营站定,刀牌在前,长枪居后,长弓手们对着冲来的马队直接就是三轮攒射! 长弓射出的尖头梅针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马队之中,顿时溅起一片血雨! 可只要没中箭落马之人就继续往前猛冲! 直到距离军阵二十步时,剩余的几十骑这才一声大吼,齐齐掷出标枪,然后抽刀直扑而上! 魏立庆多少有些意外。 第437章 堡前血战(下) 二十步外投来的标枪对于振威军士卒的威胁要比角弓射出的箭矢大的多。振威军前排刀牌手装备的木制方形牌虽然外蒙了一层生牛皮,抵御角弓的箭矢是没什么问题的,却很难挡住从二十步外抛来的短标枪。 “举盾!”前排的刀牌队什长眼尖的发现了暗夜中抛来的短标枪,马上下令手下举盾,多少能增加点防御力。 就在刀牌手举起木牌的同时,四十余枝短标枪已经带着轻啸声飞到众人头上。 先是短标枪枪尖撞击木制盾牌的闷响,接就是标枪贯穿入人体后的“噗噗”声和受伤之人的惨叫声。 振威军的阵形出现了些许的动摇,此时大多数的振威军士卒还做不到战友的血肉溅到自己脸上仍然可以淡定的装弹和射击的程度,看到身边的战友被敌方抛来的短标枪所伤,不可避免的要伸手搀扶一下。 “长枪手!刺!”魏立庆反应非常快,已经来不及整理队形了,眼看马队就要冲到阵前,刀牌手们是指挥不上了,就看两排长枪手能不能力挽狂澜了。 随着魏立庆的大吼,刀牌手身后的长枪手们低吼一声,手中的长枪整齐刺出! 振威军制式长枪和明军使用的长枪大同小异,长度为一丈二尺,硬木为杆,钢制三棱长有四寸余,枪缨则为黑色。 壮年男丁持此枪直刺而出,枪尖可贯铁网甲后再贯入人体,中者必死! 不仅枪好用,持枪之人更是振威军中的受训程度最高的。 魏立庆这所以敢把稳定阵形的重担交给长枪手就是因为他们是训练时间最长的兵种,没有之一。 而且三位大帅不管多忙都会有一人专门过来指导全军长枪手的训练,每五天还会组织一次全军长枪手的比武,前十名有赏,最后十名则要挨军棍。 就算只经过二个月的训练,魏立庆相信振威军中的长枪手们足以击败眼前这支悍不畏死的马队。 振威军步军后营的长枪手没有辜负魏立庆的信任,在刀牌手们陷于混乱之时,他们身后的长枪手们依然坚定如磐石! 在一阵震人心魄的低吼中,二百余枝长枪整齐划一的刺出! 收回! 刺出! 没有一匹战马和马上的骑兵冲到刀牌手面前,在如林的长枪刺击之下,从太平堡中冲出的三十余骑悉数战死,无一人幸存! 见此情景,一直隐身在破碎堡门内的一名黑衣人发出一声幽幽叹息,自己有些大意了,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一挥手,第二支百骑队从门洞内冲出,直奔振威军军阵杀去! 魏立庆虽然看不到从堡内冲出的马队,可如雷的蹄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到,他手中的腰刀用力前挥,大声喊道:“刀牌手,重新列阵!” “弓箭手!放箭!” 二百余支箭矢再次射向敢于直面死亡的骑士! 冲锋中的马队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可他们冲锋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减慢! 区区百余步,近一半的骑士就已经中箭落马,但剩下的人马仍是一往无前! 第438章 堡前血战(续) 死士?!魏立庆混迹口外草原多年,当然听说过一些权贵家族会通过各种手段培训为自己效命的死士。 可听说是听说,见是从来没见过。 尤其是这死士的数量也太多了吧,第一波儿冲出来的就有百余骑,这第二波儿出来的又有近百骑,哪个家族能豪横到养活如此之多的死士? 这人命不要钱啊? 暗骂了一句他娘的!魏立庆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选择,唯有死扛! “刀牌手不许乱动!乱阵者斩!” 面对敌方骑兵抛出来的短标枪,刀牌手靠着蒙了生牛皮的木制盾牌勉强还能硬扛一下,要是让双手持长枪的长枪手顶上来伤亡只会更大。 仅靠长枪手身上披挂的双层重甲是很难抵御短标枪的攻击。 也就是现在是我明敌暗,否则靠着振威军长弓手合格的射术完全可以在七十步开外把这些死士射成漏勺! 听到魏立庆的命令,前排什长们一起高喊起来:“举盾!乱阵者斩!”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短标枪,刀牌手们没人再敢动一下,只是默默的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长枪手!刺!”一丝狞笑爬上魏立庆嘴角,敢死就满足你们,就凭你们手中的三尺马刀想对抗一丈二尺的长枪绝对是送死,来多少死多少。 可就在第二批骑士和战马被振威军的长枪串成糖葫芦的时候,今夜第三个意外出现了! 在马蹄声的掩护下,数百人从破碎的堡门洞内一涌而出,他们挥舞着各种武器,发出了骇人的吼叫声,没有什么队形,没有任何组织,只是疯狂的冲向阻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振威军军阵。 等魏立庆发现黑暗中涌出的人群时,双方距离已经不过二十余步! 在火把和气死风灯的映照之下,这些嘶吼着冲过来的死士眼中居然反射出血红的光芒! 不用魏立庆下令,长弓手们就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一轮箭雨! 冲在最前面之人应弦即倒,可后面之人好像对战友的死伤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只是拼力前冲! “长枪手!刺!”长枪手们低吼着刺出手中长枪,钢制枪尖轻易就贯穿了死士们的身体,然后这些人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任凭长枪贯穿身体,依然前冲! 长枪手们都愣了,很多人手中的长枪都忘了收回来! 不只是长枪手,刀牌手们也被吓住了,手中的腰刀都好像忘了如何砍人。 严整的阵形瞬间就被这帮不要命的疯子冲散了! 魏立庆脸色一变,扔下一句“放信号箭!” 一挥手中的腰刀,大吼一声:“弓箭手,弃弓抽刀,跟我冲!” 在他身后是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亲兵哨! 双方瞬间就混战在了一起! 魏立庆此时全身心的投入了忘我的砍杀中,手中的大号雁翅腰刀每一下挥舞就能带走一条人命。 身边的亲兵哨人数虽少,却一直在养精蓄锐,个个悍不畏死! 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军阵开始重新振奋起来! 信号兵双手颤抖着从革囊里取出信号箭,吹旺火绳,点燃引线,看着信号箭喷着火焰升到半空,炸出一个明亮的火球! 片刻之后,振威军大营方向就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 枪骑兵出动了! 可某人看来,他们还是来得太晚了。 第439章 堡前血战(续二) 可某人看来,他们还是来得太晚了! 就在这群红眼睛死士和振威军步军营杀得昏天黑地之时,三支骆驼队从堡内冲出,每支骆驼队俱是由一百五十匹健驼组成,每三十匹为一小队,由一名经验丰富的驼工牵着,每匹健驼身上都驮着数个沉重的板箱。 骆驼夜间视力不好,但在驼工的牵引下仍然能健步如飞,绕过杀得血肉横飞的战场,直奔西南方而去! 三支驼队之后是一支规模更大的大车队,二百辆双马拉的大车如飞般从半塌的门洞内冲出,每辆大车上都站着二名手持角弓的死士,黑纱蒙面,眼神锐利,张弓搭箭却也没有射出一箭,只是警惕的注视着远处混乱的战场。 最后从堡内冲出的是四十余匹健驼,只是这些骆驼身上没有驮着重物,每匹健驼上都有一名披挂着铁网甲的骑士,骑士不是手持长枪就是紧握长柄狭刀,人人同样是黑纱蒙面,背负角弓,随时准备与敌人来一场痛快的近身肉搏。 自从强敌临门,这些战士一直没有得到参与厮杀的命令,多少让他们感觉有些憋屈。 只是赵焾没有下令,此时的这位吴家义子正隐身于这些死士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安静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战场。 很明显,太平堡里的死士就算是嗑了药,也拼不过眼前这支突兀出现的振威军。后者盔甲更好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则是对方始终保持了阵形不乱,方阵被冲散后,却是溃而不乱,快速分散为十数个小圆阵。 刀牌手紧挨在一起,围成个小圆,奋力抵挡着死士们狂乱的冲击,手中的腰刀看准时机就要挥出一记凶狠的斩击,刀刀见血! 刀牌手后的长枪手手中的长枪则从盾牌间隙狠狠刺出,刺中的不是对方的头面部就是胸前要害,就算有些死士内穿了牛皮软甲,可在钢制三棱枪尖面前都形同纸糊的一般。 长枪手身后的腰刀手们则趁机一次次冲出盾阵,把面前的敌人砍得人头滚滚。 在这些小圆阵中还有一支更为精干却更为恐怖的力量,他们在各个小圆阵之间来回穿插,不仅维持住了所有的圆阵,还大量收割着人命! 赵焓轻叹口气,要是这样一支军队落在自己手里,现在太平堡就已经姓赵了!可惜啊,可惜! 就在他叹息之时,身边一名护院忽的喊了一声:“公子小心!” 赵焓没有丝毫犹豫,探手一抓就把出声提醒的护院抓到身前。 就在护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后心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枝尖头梅针箭狠狠的贯入了他的要害! 护院浑身抽搐着说不出一个字,他无法理解自家公子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举动。 赵焓轻轻把马上就要断气的护院扔在地上,说了句:“放心吧,你的老婆和女儿我会养活。” 就在护院眼中生命之光快要消散之时,他听到了赵焓另一句话:“我记得你女儿挺水灵的。” 护院还没把这句话完全消化,死神的镰刀就已经将他的生命带走了。 “快走!”赵焓发现对方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一行人的存在,马上狠狠一鞭抽在骆驼屁股上。 骆驼疼嘶一声,撒开四蹄,疯狂冲入黑暗中。 身后的护院紧紧跟了上去,只有少数几人看了眼已经断气的护院。 兔死狐悲,不过如此。 他们是今夜最后一支从东门突围而出的队伍,之前他们都觉得这位吴家义子确实有点本事,不仅在半天时间内就组织起数百人的死士队伍,还抢运出了大量的财物,这些财物足以保证他们所有回到口内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现在这位赵公子表现出的冷血,却让有些人陷入了沉思。 第440章 堡前血战(续三) 看到这一幕的不仅有跟在赵焓身边的护卫,还有一支规模更小的驼队,他们才是最后离开太平堡东门的人马。 打头的一名青布包头的汉子勒住胯下的健驼,转身问身边的女子:“诸葛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纱蒙面的高挑女子眼神冷冽,手中的马槊指向东北方,“我们走那边,赵焓竖子不足与谋。” “好!”青布包头的汉子没多说一个字,手中眉尖刀一挥,身后的十几骑跟着二人直奔东北而去。 “蓝大人!等等我!”就在十余骑刚要开始加速之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队尾的几个汉子马上拔转骆驼,手中的角弓已经搭上梅针箭,只要蓝大人一声令下,就能把出声之人射成漏勺! “小庄?”青布包头的蓝云吃惊的看着一个矮胖的年轻人骑着一匹健驼,左手牵着十几匹驮了重特的骆驼,右手挥舞着一支长柄三眼铳,一脸焦急的冲了过来。 “蓝大人!”庄研高兴的说道:“可算找到您了,您看,我把值钱的东西都带来了!” 这时,青纱蒙面的年轻女子也拔转骆驼走了过来,“你哪儿弄来的这些骆驼?” 庄研嘿嘿一笑,“我在转角看到了吴家的一支驼队,只有一个驼工,我就把他敲晕了。” 年轻女了眯眼而笑,这话半真半假,以赵焓的精明程度,每支驼队除了驼工肯定还安排了护卫,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蓝云伸手抚额,自己确实不想和赵焓翻脸,双方的合作本就只是临时凑合,现在出堡后各分东西也实属正常,可眼前这位小兄弟却抢了赵焓的财物,多少有些坏规矩。只不过,此时此地,既不可能追上去把东西还给赵焓,也不能留在原地继续扯这些闲淡。 远处如雷的马蹄声表明正有一支重装骑兵在快速赶来。 “行了,走吧。”蓝云无奈的叹了口气,一马鞭抽以骆驼身上,这梁子是结下了,只有等回到口内再说了。 结果等周洪新率长枪重甲骑兵赶到时,只看到了远去的大车队的一个背影,还有就是正在杀成一团的魏立庆所部。 “周大哥,赶紧追他们!”魏立庆一脚踹翻一个死士,顺势抽出捅入这人腹中的腰刀。 周洪新没有理会他,用重装骑兵去追大车不是不行,却不是张亦隆的本意,所以他手中长枪往前一举,淡淡的说了句:“围!杀!” “是!”三百重甲骑兵轰然应答,迅速散开成横队,从外侧把所有死士围在中间! 紧接着就是长枪翻飞,战锤猛砸! 太平堡的死士再悍不畏死,却也只是血肉之躯,在重甲骑兵的围杀之下,顷刻之间就全军覆没。 “前军前营,集合!”看着最后一名死士被长枪骑兵钉死在地上,魏立庆吐出口浊气,手中沾满鲜血的雁翅腰刀举向空中! 很快,还能走动的前营官兵就按着所属各哨重新集合在一起。 周洪新翻身下马,走到魏立庆身边,“损失大吗?” 魏立庆快速扫视了一下,“损失不大,辛苦周大哥了。” 周洪新在振威军中客将,地位十分超然,魏立庆自然要客气几分。 “损失不大,那你放信号箭干什么?”周洪新示意身后的骑兵下马休息。 不是让人休息,而是让马休息。 振威军的重甲骑兵不仅人人披挂双层重甲,就连战马身上也套了镶有铁片的牛皮马铠,这对于本就体格较小的蒙古马是个不小的负担。这次为了救援魏立庆,周洪新更是下令全力奔驰,别看只跑了这么一会儿,人和马都已经出了一身透汗。 听到周洪新话里的责备之意,魏立庆没有过多的辩解,只是说了句:“周大哥,你不知道,刚才从这东门里一共冲出来三支驼队和一支大车队。” 周洪新点点头,明白了。面对如此诱人的目标,难怪魏立庆要急着放信号箭。看来这太平堡中也有聪明人,知道现在太平堡三道大门之外只有东门外的振威军实力最弱,突围的成功可能性最大。 看了看几乎是人人带伤的魏立庆所部,周洪新点手叫过长枪重枪骑兵哨的哨官黄日文,“小黄,你带100骑先守在这里。” 黄日文抱拳领命。 周洪新又对魏立庆说道:“魏兄,我今天就越个权,你的人马暂时先不要进堡了,就在堡外列阵,我回去请示一下。” “是!”魏立庆此时确实没办法组织人马进堡,所部人马虽然伤亡不大,但经过一番激战后,人人疲惫不堪,亟需要休息一会儿。 就在周洪新转身上马之时,忽的问了一句:“有活口没有?” 魏立庆闻言一愣,马上下令各哨哨官亲自检查战场,看有没有活口。之前一番激战,双方都没打算留活口。真有没死的,那也是纯粹的运气好。 经过一番寻找后,最后只找到了三名身负重伤的死士。 看着眼前缺胳膊少腿的死士,周洪新唯有叹息,希望这三个倒霉蛋能挺到张亦隆见到他们。 把三个倒霉蛋扔到战马上,周洪新刚翻身上马,就看到从大营方向出现一片快速移动的火光。 举起手中的长枪,周洪新示意众人先等一下,应该是大营派来了援兵。 片刻之后,几个手举火把的少年就出现在周洪新眼前,在他们身后是一百多兴高采烈的少年和十几辆大车。 “这……”魏立庆有些不知所措了。 来的是少年侍卫、少年掷弹兵和长夫军,前两者可以说是此时振威军最后的预备队了,这让魏立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打头的正是少年侍卫队统领杨元标,少年展颜一笑,抱拳道:“魏将军,大帅令我等率军前来支援,一切听凭魏将军派遣。” “杨小兄弟客气了。”魏立庆赶紧抱拳回礼,他虽是振威军中参将,却也不敢对这些少年有丝毫的轻视。 在振威军中,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三位大帅在这些少年身上寄托了多大的希望,假以时日,这些少年会是振威军未来的一颗颗将星。 杨元标从怀里掏出一物,在魏立庆面前晃了一下,“大帅让我传令,如果你部伤亡较大,就天亮后再进堡,一切由魏将军定夺!” 一直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周洪新暗自点头,这三位大帅有点意思。 魏立庆再次扫视了一下身后的部下,看到的都是坚毅的眼神。、 身为振威军精锐,怎么能在如此关键时间落于其他队伍之后,那以后可真就抬不起头来了。 “麻烦杨小兄弟回禀大帅,我部休息一刻钟后马上进堡!” “好!”杨元标点手叫过一个少年侍卫,把自己手中的令牌递给他,让他把话传回去。 魏立庆又转头冲周洪新一抱拳,“周大人,我能否借调五十战锤骑兵?” “哦?”周洪新一笑,“怎么想起借调他们?” “入堡后都是巷战,战锤重骑兵下马步行也会是一把好手!”魏立庆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 第441章 入堡(上) 周洪新满意的点点头,招手叫过来五十名战锤重甲骑兵,让他们暂时听命魏立庆,自己则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重甲骑兵旋风般的驰回大营。 “魏将军,听说你们之前是一伙的?”杨元标已经让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在前面列阵,以防堡内再有人马冲出来,又把守着大车的长夫军叫过来,“大帅让我给你们带点吃喝。”说着就把一小坛红薯烧抛给了魏立庆。 魏立庆接过酒坛也不客气,直接拍开泥封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伸手抹了下嘴,这才说道:“我们都是跟着杨公公一起来的,只不过他算杨公公的亲信,我们要差一点。” 少年又抛给魏立庆二条风干牛肉,“魏将军,那你们私交如何?” “还行,”魏立庆明显不想谈论此事,迅速转移了话题,“一会儿进堡后,你们要听命令,不可擅自行动。” 魏立庆当然不是怕这些少年抢功,而是怕他们冲得太前,万一有所损伤,自己没法向三位大帅交待。 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少年才是三位大帅培养的重点。 下令手下赶紧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一刻钟后马上就要进堡了,魏立庆自己则随便找了辆大车,坐下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一刻钟后,重整旗鼓后的振威军前军前营在激昂的战鼓声中冲入太平堡东门。 此时的太平堡东门已经没人守卫了。 无论是堡丁还是商会私兵都跑没影儿了。 商会完蛋了,四大姓正在陷入疯狂的内斗,再守在这里,意义何在? 说难听点,战死了,恐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顺便占领东门后,由于角楼已经被桦木炮轰塌了,魏立庆临时从街边征用了一栋二楼店铺作为临时指挥部,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留作预备队,前营各哨人马立即兵分三路,向纵深推进。 根据出发前得到的命令,振威军前军前营入堡后最远只能占领两条街道,然后就要立即转入防御,直到天亮或是得到新的命令。 董一振在离开指挥位置前特意交待过,入堡后不管碰到哪一方势力,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就睁一眼闭一眼。对于沿街抢劫或是趁火打劫的,则可以就地正法。 魏立庆把部队派出去不久,兵锋只挺进了一条街就出事了。 前方有传令兵回报,说是前进受阻,一伙号称六陈行的人马拦住了去路。 魏立庆当然知道什么是六陈行,当年潜伏在苏木庆板申时也没少和太平堡的六陈行打交道,毕竟这六个是商会下属的手工业合作社,负责制造各种生活必需品。 所谓的六陈行是指铁匠组成的金炉社、木匠组成的鲁班社、干货食品业的公义仙翁社、管酒楼饭馆的仙翁合义社、加工鞋靴的集义社、开染房义仙社、再加上皮毛业的义合社、成镇社和木材业的六合社。说是六陈行,实际上是九家。 这九家里势力各有强弱,要论势力最大的就是金炉、鲁班、六合、仙翁合义这四个,义合社和成镇社这二个皮毛业行会实际是被商会直接控制了,至于说其他几个社,无论势力还是人数都较前四家差的很远。 根据杨公公提供的消息,东门附近是金炉社和仙翁合义社的地盘,现在这太平堡里乱成一锅粥了,这些行会组织起来保护自家产业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们按说应该归商会管才对。 在确定对方没有攻击企图后,魏立庆一面派人把情况上报给大帅,一边下令就地组织防御,尽量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 第442章 入堡(中) 结果派出去的传令兵还没张大帅的命令带回来,前边就出事了。 先是前方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和惨叫声,接着就有传令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禀报军情,说是前方拦路的人马自己打起来了。 魏立庆、杨元标和唐茂华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对方没和振威军交手却自己打起来了? 魏立庆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是对方设下的诡计。 可转念一想,只要自己按兵不动,对方的诡计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这算什么诡计? 好歹太平堡里也是人精扎堆,按说不至于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魏将军,我带弟兄们上去看看?”杨元标有些跃跃欲试,自从土山一战后,少年侍卫队一直没捞着什么战功,眼看着太平堡就要易手了,再不捞点战功恐怕以后要被其他人笑话了。 同样是少年,少年掷弹兵们的战功可是响当当的,粮仓一战后,每名少年掷弹兵身上都记上了一大笔战功。 可在进入太平堡后,少年掷弹兵们的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了,手榴弹威力太大,不能随便乱扔,要是走了水就更麻烦了。 这点张亦隆专门交待过,振威军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太平堡而不是一片废墟。 所以唐茂华现在手上拎的是一口上好的中战剑,而不是一颗手榴弹。 可要说论刀砍人,少年掷弹兵们与少年侍卫们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杨元标打算抓住这点难得的机会把双方在战功上的差距拉近一些,不然以后在一起聊天就太吃亏了。 杨元标是振威军中少数几个知道拿下太平堡后要干什么的将领,其他人都知道振威军拿下太平堡后肯定要扩军,但扩到什么规模,怎么扩,没几个人知道。 杨元标是亲耳听过三位大帅讨论此事的,振威军步军要扩军到五千!长夫军要扩到三千!这还仅仅是步军! 重甲骑兵要达到千骑规模,轻骑兵也要达到千骑,至少也要达到五百骑! 从现在的三千余人在数月之间就要扩军到近万人,可以说现在这些振威军的士卒只要活到拿下太平堡后,就很有可能在扩军时直接被提拔为什长,甚至有可能被提拔为哨官! 少年侍卫们不太愿意当官,跟在三位大帅身边增长见识才是最重要的。可少年心性不允许他们在战功上与同龄的少年掷弹兵相差太多。更何况,少年侍卫队本身也要扩编,现有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这其中就有一个问题,如何从三千余振威军中挑选提拔谁?杨元标猜测很有可能就是战功和战场表现。 自从振威军离开苏木沁板申后,每营中都有数名字识也就是读书人,他们除了书写各种文书和命令之外,最大的工作就是记录战功。 如果仅仅是论功行赏的话,书办记录的东西不应该那么多。只可惜杨元标自己只能算是个粗通文墨,字认得也不是很多,只能猜测这些书办除了记录战功以外,还有可能尽可能多的记录每名军官在战场上的表现。 就算战功比不过少年掷弹兵,至少在战场上也要超过他们,毕竟少年掷弹兵赚取战功只要把手榴弹扔出去就行了,谈不上什么战场表现。 魏立庆有些犹豫,他看到了杨元标和身后少年的眼中热切的光芒。轻轻点点头,“好,我命令杨元标率所部前去查看,尽快查明并迅速回报!” 杨元标后退一步,抱拳施礼后刚要转身离开,耳边传来了魏立庆轻声的嘱咐:“不要轻易卷入战斗。” 杨元标微一点头,带着二十名少年侍卫和五名少年掷弹兵快步跑入黑暗中。 “魏大人……”站在一旁的唐茂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魏立庆轻笑一声,理解身边少年的担心,毕竟唐茂华出身放羊娃,不比杨元标和邱成这样自小就经过专业的技击训练,只要不轻敌,对于战场形势的判断还是有一定把握的,所以出言安慰了几句。 唐茂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少年掷弹兵在夜战巷战中确实是比较吃亏的。 只过了一条街,杨元标就看到了前营前哨设立的临时防御阵地,这种临时防御阵地是以大车工事为基础,在上面简单堆了几个沙土包权当掩体。别看它比较简陋,可三位大帅给所有振威军士卒演示过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藏身在这种工事后会有多么可怕,字面意义上的远可射,近可刺,任何人敢跳上沙包就会被腰刀直接砍飞双腿! 现在不足百人的前哨就躲在简陋的大车工事后看着不远处正在砍杀的血肉横飞的两拔人! “杨大人?您怎么来了?”前哨哨官程广旭有些惊讶的看着趴在沙包上的杨元标,魏大人怎么能让这些少年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杨元标没理他的问题,看着几十步外砍得人头滚滚的双方,有些惊讶的问了句:“他们这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 “不知道啊。”程广旭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这些天天跟在三位大帅身边的少年,只得把情况简要的介绍了一下。 原来在一刻钟之前,程广旭惊讶的发现原本散坐在地上休息的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忽的分成两队开始了厮杀。从静止到互砍,中间没有任何转折和缓合,前一弹指双方还是可以互敬奶茶的好兄弟,下一弹指就能把手中的腰刀捅进对方的肚子。 这种惨烈的变化让所有振威军将士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上去把对方分开还是任由对方这么砍下去,直到分出个胜负。 “双方就没喊什么?”杨元标听到这里也有些发愣。 “喊了,可是我们谁也听不清楚。”程广旭连连叹气。 第443章 入堡(下) “这……”杨元标一时也有些犯难了,大帅们也没教过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啊。 这时候要是有个熟悉堡内情况的人在就好了。可惜的是,熟悉堡内情况的人都跟着于帅从北门杀进了太平堡里,现在想找个熟悉情况的人比较难了。 “杨大哥,你们怎么都趴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元标回头一看,是轻骑队的哨官马五,他身边跟着高七。 这两人都是一丈红借给振威军的,暂时充任轻骑队的哨官,现在则是担任传令兵的重任,毕竟让步行传令兵在夜间来回奔跑实在是一件有些风险之事。 “二位兄弟这是来传令了?”杨元标有些好奇,这二人不老实待在魏立庆那里,跑到前面做什么? “听说这里打起来了,我们过来看看。”马王嘴里咬着一块夹了牛肉的卷饼,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着,“我和高老弟以前在太平堡里待过几天,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听到马五这话,杨元标眼前一亮,伸手一指正在砍杀的双方问道:“他们都说自己是六陈行的人马,是反对商会的,你能分辨一下哪个是正宗的。” “六陈行造反了?”马五愣了一下,“他们不都是商会下属的行会吗?难道是因为分脏不均?” 杨元标摇摇头,自己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六陈行里面要说与商会关系最好的就是义合社和成镇社,我听说这二个行会本质上就是商会的傀儡,他们就不可能造反。”马五说到这里,故做深沉的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看得身边的高七直翻白眼。 “杨大哥,你能不能让双方停一下,”马五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他们这么乱砍乱杀的,认不出来啊。” 杨元标只能说试试看,谁知道对方听不听呢? 伸手从信号兵手上要过一个铁制喇叭筒,运起胸腹之气,大吼一声:“你们双方马上停手,分开!不然我就要放箭了!” 声音不小,可正在起劲砍杀的双方根本没人听! “他娘的!”杨元标骂了一句,“拿三眼铳过来!” “队长,只有这个了。”一名少年侍卫递过来一个手铳。 “行吧,反正只是听个响!”杨元标让一名少年掷弹兵接过手铳对天放一响。 “嘭!”一声闷响在黑夜中响起! 这一下正在互砍的双方马上停了下来,这让杨元标对于火器的威力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谁箭术好,过来二个。”杨元标低声说道。 三名长弓队什长悄然靠了过来,这时候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见长弓队什长已经就位,杨元标微微点头,举起大喇叭筒又喊了起来:“你们双方马上分开!不然我现在就下令放箭!”。 “他娘的!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啊!”对方一个手提砍刀的壮汉听到杨元标略带稚气的喊话,不由得骂了出来,可还没等他骂完,三枝尖头梅针箭就带着尖啸射入了他的胸膛! “还有人有意见吗?”杨元标满意的点点头,振威军长弓手的射术还是值得信任的,就算在夜间也能准确命中五十余步外的砍刀壮汉。 这一下,双方都没人敢出声挑衅了,默默的各自后退几步,一边警惕的互相瞪视,一边偷眼看着大车工事后的杨元标等人。 “这东西,我用一下。”马五从杨元标手中要过大喇叭筒,对着已经分开的双方喊了起来,“东边太阳西边雨,我家南高北来低!” 除了高七以外,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片刻之后,对面人少的一方忽的有人接了一句:“南来北往都是客,我家大门常打开!” 马五眼睛一亮,又问了一句:“欢迎天下客?” “必须欢迎啊!”对方声音也透露出难得的兴奋。 “杨大哥,这边的是自己人!”马五指着人少的一方说道。 “明白了!”杨元标手中腰刀一指人多的一方,“你们马上放下兵器,抱头蹲下!快点!不然就要放箭了!” “跑啊!”人多的一方忽的爆发出一声呐喊,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遁入了黑暗之中,他们跑得如此之快,以致于振威军长弓手射出的数十枝箭矢居然全部落空了。 “停!”杨元标举手示意长弓手们不用再放箭。他本意上也不愿意把这些人全部射杀。按杨公公提供的情报,六陈行是太平堡的中层,上奉商会的命令,下接普通商人,想要顺利控制太平堡,六陈行是必须要争取的。 在入堡之前,张亦隆专门下过严令,振威军上下进入太平堡后不许滥杀!能抓活的就不要死的,违令者斩! 这也是为什么程广旭只敢观望,杨元标仗着自己身为少年侍卫队长也只敢下令射杀出言挑衅的一人。 把大喇叭筒塞给马五,杨元标低声说道:“马兄弟,我相信你,可你也要明白,真要出了什么差错,我保不住你的脑袋,大当家的也保不住。” “放心吧,”马五接过大喇叭筒,“那人是大当家安插在太平堡的暗桩,他要是敢对不起我们,他的全家都得陪葬。” “你们都过来吧,”马五举起大喇叭喊道:“在三十步外停下,肖大哥你一个人过来,不要拿兵器!” 对面一伙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刀枪低垂着走到三十步开外,虽然手里还握着兵器,却齐刷刷的蹲在地上。只有一个矮壮的汉子拎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大号雁翅腰刀走到了距离大车工事十几步的地方,这才抛下腰刀,张开双手继续走了过来。 火把和气死风灯照耀之下,汉子身上的血污清晰可见。同样的,汉子也能看到大车后如林的刀枪和直指自己要害的箭矢。 “肖大哥,你没事吧?”马五嘴上说得很客气,可站在他身边的高七早就摘下背上的角弓,伸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长鈚箭,搭在了弓弦上。 杨元标暗暗点头,马匪就是马匪,对自己人也要提防三分。 姓肖的汉子完全无视振威军的箭矢,嘿嘿笑着说:“没事,都是些皮肉伤。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肖大哥,你身上还有家伙没有?” “稍等一下,”姓肖的汉子走到气死风灯可以照见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口短剑和一柄匕首,全都扔在地上,“马老弟,我用全家老小的性命担保,我身上没东西了。” 马五看向杨元标,杨元标点点头。 “肖大哥,过来吧。” 姓肖的汉子用尽可能缓慢的动作爬过大车工事,让自己整个行动过程都暴露在气死风灯的照射之下。 是个聪明人。 杨元标也没为难他,既没有搜身也没有让人用兵器抵住他,只是让马五上前去问几个问题。 马五冲着姓肖的大汉一抱拳,“肖大哥,现在大当家的和振威军是合作关系,我们几个奉大当家的命令前来,来之前大当家的特意吩咐过,要我们尽全力配合。” 姓肖的汉子抱拳还礼,然后扭头看向杨元标,“这位大人,能不能给口水喝?” 杨元标一笑,能在瞬间就认出自己是当头的,这人确实聪明,伸手从腰间解下小酒壶扔过去,“先喝这个吧。” 姓肖的汉子接过小酒壶,一仰头就喝进去大半壶,伸手抹了抹嘴,“大人,这高粱烧不错。” 看他几口就把一小壶高粱烧喝完,杨元标这才抱了抱拳,“振威军亲兵营统领杨元标。” “肖三变,大当家手下的无名小卒。”肖三变赶紧抱拳还礼,他虽然不知道这个统领是多大官,可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少年是这百余人马的头儿。 如此年轻就能指挥上百人马?肖三变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是年少有为啊。 第444章 入堡(续) 马五笑了起来,把肖三变拉了过来,对杨元标说道:“杨大哥,别听他瞎客气,肖大哥可是大当家的亲信,是最早跟着大当家的闯荡草原的好汉!” 肖三变刚要再客气几句,马五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肖大哥,你把堡里的情况说一下。” 肖三变点点头,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介绍了此时堡内的情况。 杨元标一边听一边皱眉,原因无他,实在是太乱了。 此时的太平堡内,数股势力正在进行着最原始最疯狂的厮杀。这种厮杀甚至都没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 随着陈树煦和王晓东率人从北门杀入堡中和随后传来的马东仁的死讯,商会在太平堡的统治事实上已经瓦解了。 可正是如此,堡内的乱战反而加剧了!失去控制的马家和吴家的家丁、护院武师开始在堡内四处劫掠,他们与六陈行的人马在堡内几乎所有地点爆发了激战。 当然六陈行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用各怀鬼胎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的。刚才肖三变等人与另一伙人之所以突然爆发激战就是因为那些人是属于义合社、成镇社的,他们在得知商会统治瓦解后就一直想着趁乱劫掠一把就逃。至于说怎么逃,逃到哪里去,这些人并没有达成共识。 说到这里,肖三变感叹了一句,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自从他带人离开凤来仪与金炉社也就是铁器行的人马会合后一直顺凤顺水,很快就控制了东门通向堡内的要道。尽管此后凤来仪受到袭击时,自己手下近半人手被抽调回去增援,留在路口的人手中属于义合社和成镇社的人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肖三变却没意识到风险的存在。 就在振威军抵达后不久,据守路口的六陈行人马中间就爆发了争吵,面对着绝对优势的振威军,义合社和成镇社的人主张放弃路口,各自回家,自求多福。肖三变起先没有阻止,但无意间他听到这些人离开路口后顺路打劫金铺的计划,刚要出言制止,对方却忽然出刀砍来,双方就此混战成一团。 除了讲述混战之外,肖三变实际上能提供的情况并不多,他是在天黑前离开凤来仪的,与金炉社的人会合后就一直据守在路口,只有通过前来传信的凤来仪伙计获得极其有限的情报。 总得来说,现在太平堡内的战事集中在三处,凤来仪、王家大院和商会总部。 肖三变只知道有马家和王家的死士在围攻凤来仪,战况不明。 王家大院则是王晓东王大少带人在清理叛徒,双方杀得人头滚滚。 至于说商会总部那边,谁杀谁没人知道,只听说杀得很激烈。 听完这些,杨元标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且不说在这种混乱情况中如何分辨好人和坏人,只说帮助哪一方对振威军更有利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表面来看帮着六陈行把商会势力清除出太平堡对振威军更有利,可杨元标却知道三位大帅要的是一个振威军控制下的太平堡,而不是一个只换了主人的太平堡。 六陈行控制下的太平堡恐怕很难和振威军精诚合作。 不对!杨元标眼神凌厉的看向肖三变,六陈行背后的凤来仪应该没这么简单,光凭一个酒楼是不可能完全掌控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那么再加上一个马匪一丈红呢?那可就不好说了。 叫过一直在旁认真记录的书办,要过他记录的谈话内容的纸张,借着气死风灯的光亮快速看了一遍。以他的识字能力,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流程是必须要走的。 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章,哈了口气,然后盖在纸上。 “你们三个!”杨元标叫过三名少年侍卫,“你们把这个送给魏大人过目,然后马上送到大帅手上。” 说完,杨元标又补充了一句,“必须亲自交给大帅!” 三名少年侍卫为首之人接过纸张,小心收入怀里的牛皮袋中,这才抱拳还礼,没多说一个字,转身跑向东门。 马五和高七对视了一眼,明显看出了杨元标此举中的深意。 放着两名兼职传令兵的轻骑兵不用却派了自己手下的侍卫,说浅了这是不信任马高二人,说深了可就有学问了。 第445章 入堡(续二) 杨元标也没打算对两人隐瞒什么,都是少年,过重的心计只会让别人感到厌恶。所以等两名少年侍卫离开后,就直接了当的说道:“事关重大,我暂时还信不过肖大哥,只能麻烦二位兄弟帮我盯着点了。” 言下之意,马五和高七现在是人质。 两名少年游骑脸上没什么变化,一丈红与振威军本就是合作关系,要是没这点起码的提防才不正常。 更何况马五和高七都意识到了肖三变刚才那番话里是有些问题的。 肖三变也一脸平静,只是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马蹄声传来,杨元标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去,黑暗中涌出了一大群人。 整齐的步伐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振威军。 只不过听脚步声起码有几十人,甚至可能有上百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直到这些人出现在气死风灯的灯影下,杨元标才松了口气。 来的是人是魏立庆,跟在他身后是前军营亲兵哨和几十名长夫军。 魏立庆脸色肃然,他向杨元标展示了一张手写的命令,“大帅军令,天亮前拿下太平堡商会!” 杨元标刚要伸手接过军令,却见魏立庆笑着把命令收入怀中,“当然是由我带队。” 杨元标愣住了,身后的马五和高七差点笑出声来。 “放心吧,你得跟着我,”魏立庆知道少年立功心切,大手在空中一挥,“这里只留下长夫军,小唐会暂时负责指挥。” 说着,唐茂华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独自据守如此重要的通道,手下又多是平时接触不多,训练不足的长夫军,这让少年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同样的话却让杨元标眼前一亮,魏大人这话很明显是要带着他和少年侍卫们一起去! 魏立庆扭头看向肖三变,一笑。 肖三变立马就哆嗦了一下,眼前这位大人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阴险了。 魏立庆晃了晃手中大号的雁翅腰刀,微笑着对肖三变说了一句话:“肖老弟,你是大当家的眼线,又熟悉堡内地形,你在前面带路。” 说着,手中的腰刀一指那些已经由蹲改坐的六陈行壮丁,“你带那些兄弟在前帮到我们打个前阵。” 随着他的腰刀所指,一直站在魏立庆身后的亲兵哨们默默的提起了手中的刀枪,长弓手们的手指也搭在了弓弦上。 很明显,肖三变要是敢说个不字,肯定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肖三变看向马五和高七,结果发现两位少年都在仰头观星。 苦笑了一下,肖三变举起手中已经喝空的酒壶,“这位大人,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能不能给点水喝?” 魏立庆一笑,大手一挥,后面的长夫军直接搬来了七个酒坛和十几个粗瓷大碗,“这是红薯烧,味道差点,将就一下。” 肖三变也不客气,一手拎起一个酒坛,冲工事外喊了一声:“兄弟们,有酒了,接着点啊!” 一听说有酒,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壮丁们马上精神为之一振,几个反应快的年轻人马上笑着跑了过来。 等这几人来到工事前十几步时,肖三变这才抖手把二个酒坛扔了过去。 把六坛酒扔出去后,肖三变拎起最后一坛,又抄起十几个叠放在一起的粗瓷大碗,“那我们先喝几口,大人放心,不会误事的。” “没事,等你们喝完了。”魏立庆脸上挂着微笑,“我叫魏立庆,振威军前军参将。放心,我们振威军不会做卸磨杀驴的勾当。” 肖三变点点头,敏捷的跃出了工事。 看着肖三变和那些六陈行壮丁围坐在一起,痛快的开坛喝酒,魏立庆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嘴里下达了最冰冷的命令,“长弓哨手全体听令,盯着肖三变和刚才那几个出来接酒的壮丁,只要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立即射杀!” 说完后转头看向马五和高七,“这是张大帅的命令,这种事真要是发生了,张大帅会亲自和大当家的解释。” 马五和高七轻叹一声,也许这就是军队和马匪的区别。 魏立庆没有对少年多说什么,本质上这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只要肖三变一伙人不妖蛾子,那么这种惨剧就不会发生。 孤军深入,不可不防,相信马五和高七也能理解。 “兄弟们!”魏立庆手中的雁翅腰刀举向空中,刀身反射着耀眼的寒光,即使在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也显得杀气腾腾:“大帅有令,我们要深入太平堡中央,在天亮前夺下太平堡商会和财库,并一直坚守到援军到来!” 所有人都看向魏立庆,等着他下面的话。 “大帅特别强调,此战孤军深入,任何人都可以退出,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魏立庆双眼扫过前军营中那些受伤的士卒,他们多是站在第一排的刀牌手。 没人说话。 魏立庆又看向杨元标身后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 没人说话。 满意的点点头,魏立庆这才收刀,“大家抓紧时间准备一下,需要什么东西去和长夫军要。” 跟随魏立庆到来的长夫军带来了很多物资,每人除了得到一份口粮和一壶掺了红薯烧的清水以外,要想补充箭矢或是兵器的基本上都满足。 考虑到需要坚守到援军到来,除了长弓兵以外,所有人都要了一张角弓和两个箭囊,长弓手们随身携带的箭囊数量更是达到了六个之多。 这边振威军准备完毕,那一边六陈行的壮丁们也把七坛红薯烧喝了个精光! 肖三变看着众人,“兄弟们,我们已经上了贼船,今天不拼命是下不了船的,听我一句劝,富贵险中求!跟着我,杀到商会,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刚才几个跳起来接酒的壮丁马上起身附合:“富贵险中求!” 其他人在酒精的刺激下也抓起地上的刀枪,跟着肖三变一起吼了起来。 “富贵险中求!” “对!跟着肖大哥,富贵险中求!” 看着众人的士气已经被自己调动起来,肖三变这才转身冲着魏立庆一抱拳:“魏大人,我们准备好了。” 魏立庆紧了紧身上的鳞甲,一手按在大车工事的沙土袋上,双腿一蹬,敏捷的跃过了半人高的工事。 肖三变双眼一眯,看来这位魏大人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啊。 后面的振威军士卒七手八脚的把大车工事打开一个缺口,这支由前军营、少年侍卫、少年掷弹兵组成的杂牌军在太平堡六陈行壮丁的引导下,趁着夜色直杀向太平堡的核心:商会! 在肖三变带人开道前,魏立庆只提了一个要求,双方距离不可超过二十步,也不能少于十步。 肖三变也只提了一个要求,给他们几盏气死风灯,他们之前事先准备的火把和灯笼在刚才的激战中全部被打坏了。 魏立庆挥挥手,十五个火把和十个气死风灯就递了过来。 就在肖三变抱拳感谢之时,半张脸隐藏在火光之下的魏立庆淡淡的说了句:“从这里到商会大厅,还有四条街,不用太着急。” 肖三变眉毛一挑,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一个火把,用同样平淡的声音说了句:“魏大人,别小看这四条街的距离,现在堡内太乱了,不好走啊。” 说着转身举起火把,走入黑暗中。 在他身后是同样举着火把、气死风灯的六陈行壮丁。 魏立庆手中腰刀向前一指,“振威军!前进!” “是!” 尽管不少人身上还扎着染血的布条,有些人脸上的还着激战后的疲倦,可他们依然坚定的拿起了刀枪,举起了盾牌,拉开了弓弦。 来之即能战!这是三位大帅反复强调无数次的要求。也是每名振威军士卒最高的追求! 第446章 杀奔核心(上) 自从他们在苏木沁板申加入振威军以来,三位大帅就始终强调一点,那就是想要在草原上获得活下去的权利,就得拿下太平堡! 要想让自己的家人不变成奴隶,不被像牲口一般贩卖和宰杀,就得拿下太平堡! 现在距离这一个目标,只差一步了,没人想后退! 太平堡说大不大,说小确实也不小,光是堡内主要的街道就有南北向五条,东西向六条,每条街道都可并行三到四辆大车!只说这街道规模就超过了大明一般的县城!与大明县城不同的是,太平堡堡门与街道是直通的,以方便车队通行是第一要务,基本上不考虑一旦堡门被攻破后如何防守的问题。 当然,太平堡内的街道不是笔直的,本就是街边商铺自发形成的道路,弯弯曲曲。白天可能没什么,但是深夜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本就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更何况现在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如果不是有六陈行的壮丁在前开路,魏立庆还真不愿意孤军深入。 不是怕死,只是不值得。 振威军建军以来,强调以少胜多,作战习惯以远射为主,靠强弓硬弩加重箭来压制蒙古人威振天下的骑射。 对于少量持长柄钩松的精锐蒙古重骑兵,振威军靠数量众多的长枪兵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只是这两项长处在太平堡夜战巷战中却很难发挥出来。 长弓射程起码在五十步开外,可无论是火把还是气死风灯,其火光照耀之处不过十步左右,长弓手就算发现情况有异,最多也只能射出一箭,然后就得抽刀上去砍人了。 单论双方的战斗力,魏立庆是有些信心的。就算是少年侍卫,经过大帅们近二个月的刻苦训练后就算对上堡丁或是商会私兵短时间内也不会落于下风。 但现在是黑夜,夜间巷战,就算是大明军队中的精锐也会尽力避免。毕竟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可现在张大帅下了军令,那就不能讲究这些了。 魏立庆紧了紧手中的雁翅腰刀,这已经是今天他用的第二口刀了,之前的那一口因堡前血战中因为砍人太过凶猛,刀刃已经损毁了。 不知道手中这口新刀能不能坚持到天亮,毕竟这一次任务是孤军深入,在援军到来前是很难获得补给的。 把手上最精锐的亲兵哨派出去打前锋,魏立庆又示意杨元标等人跟在自己身边,这些少年都是大帅的心肝宝贝,这要是损失殆尽。魏立庆估计自己的脑袋离搬家也就不远了。 相比起乱哄哄冲在前面开道的六陈行壮丁,振威军前军营的阵形要整齐的多。打前锋的亲兵哨照例是两队刀牌手在外,两队长枪手在内,最后则是持弓警戒的长弓手,只不过此时只有一队长弓手在张弓搭箭,另一队长弓手临时转为腰刀手,前出到长枪手身后,准备随时支援。 这是魏立庆临时起意的决定,在堡前血战时,他就发现,仅靠最外侧的刀牌手是很难阻挡住对方疯狂的冲杀。 魏立庆确实没想到在草原上还能碰到敢冲向如林枪尖的疯子! 亲兵哨后是魏立庆自领的前哨,由于堡前血战时前哨损失较大,两队刀牌手减员过半,三队长枪手也伤亡不小,总体来看,减员居然接近三成! 所以魏立庆不得不把这支一向用来打前锋的精锐留在手里做预备队,加上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后,前哨也才勉强恢复到能用的程度。 前军营左右两哨位于魏立庆两侧,他们损失稍小,但在魏立庆的命令下,三队长弓手中有也有一队换用腰刀,前出到长枪手后,以防万一。 殿后的是后哨,他们是前军营唯一的保持不变的,三队长弓手全部抽箭在手,随时准备开弓放箭。 一营五哨,这就是魏立庆的全部实力了。表面来看就算有所折损,四百余人马全副武装的冲入混战成一锅粥的太平堡,不会比杯水车薪更有意义。毕竟现在太平堡内是数千人的大乱斗。 魏立庆本人对于张亦隆的命令也有所怀疑,就算孤军深入,拿下太平堡商会总部和财库又能如何?且不说里面的值钱东西能剩下多少,只说现在对于到底是谁在商会附近交战都不清楚,哪个是敌?哪个是友? 理论上,前面开道的六陈行壮丁是能完成这一任务的,他们号称是起来造商会反的,可魏立庆却知道,绝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前方开道的六陈行壮丁身上! 六陈行造反只是想要打倒商会的统治,然后自己当太平堡的新主人。 三位大帅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只是换了主人的太平堡,那样的话,振威军就不可能快速整合太平堡力量完成扩军和备战。 魏立庆虽然没有参与过去年卜失兔汗与林丹汗的蒙古左右翼大战,却也听说过那是一场数万蒙古铁骑之间的惨烈大战。 卜失兔汗尽管集结了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数万铁骑,可还是没能挡住林丹汗凶猛的攻势,连归化城都丢了。 要不是林丹汗背后挨了后金狠狠一刀,现在的卜失兔汗恐怕就得带着部众在草原上游牧了。 魏立庆实在不能想像,三位大帅要如何在短短数月之内打造出一支能与林丹汗相抗的军队? 第447章 杀奔核心(中) 魏立庆自认别说做不到了,想都想不到,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只有拿下太平堡,拿下这个口外草原财富和人力最集中的宝地,三位大帅的奇迹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身为部下的魏立庆就只有孤军犯险了。 就在魏立庆率军跟在六陈行壮丁身后直扑太平堡商会之时,坐镇北门的于硕也接到了张亦隆的命令,让他集中一切可用之兵,从北直接突击太平堡商会,重点是要控制财库。 于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得张亦隆改变了之前的计划,却也知道能把他逼到发动高风险的夜战突袭,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一边低声的咒骂着这个时代的即时通信工具之落后,一边把一直在待命的方布叫到身边,“吹哨,集合,长夫军留下,其他人跟着我,兵进商会。” 方布愣了一下,马上抱拳施礼,“是,大帅!” 北路振威军是跟着陈树煦后面夺下北门的,于硕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亏心了。振威军是在北门打开后大摇大摆的走入太平堡的,期间没动一刀一枪,更没射出一箭。 据守北门的堡丁大半被杀,少数幸存者也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扔在一边,浑身浴血的陈家护院武师和家丁们开心的把振威军迎入堡中。 于硕就近将指挥所设在了角楼之上,派吕少威率中军营主力深入堡内。只不过,吕少威谨遵二位大帅的军令,率部稳扎稳打,入堡一个多时辰也才只推进了一个街口。和东门入堡的振威军一样,利用长夫军带来的大车和沙袋,就地构建了一个简易的工事。 然后就静观太平堡内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本来按着于硕的计划,陈树煦和王晓东杀入太平堡后会及时派来人手为振威军带路。 可结果却是这二人自己杀得兴起,早就把这事忘记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故意不派人来通报情况和带路。对此于硕到是很理解,在振威军没有真正掌控太平堡之前,陈王两家不多捞点好处,多抓点利益,日后还怎么和振威军谈判,还怎么延续其在太平堡内的高额回报? 基于这样的考虑,要是冒然突入,很有可能会与未来的盟友发生严重的冲突,于硕这才决定静观其变。 可现在,张亦隆已经下令了,于硕虽然有些怀疑,可还是决定执行。 很快,方布就将北门附近的振威军全部集中起来,略一清点,然后回报于硕,“于大帅,现在这里还有一百七十余人。” “足够了,”于硕从胡床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加上已经冲到前面的,足够一营了。” “可……”方布想说,那这里怎么办? “这里交给长夫军好了,他们打巷战不行,据工事而守应该问题不大。”于硕点手叫过一直站在身边长夫军营官,“这里交给你负责,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除非我或是张大帅的命令,否则不许离开寸步!” 营官抱拳还礼,正色道:“属下得令!” “如果此地有失,提头见我!”于硕双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吓得长夫军营官浑身一抖。 “大帅放心!”长夫军营官后退半步,再次抱拳:“绝不会让大帅失望!” 留在北门的长夫军有三百多人,虽然其中只有百余人接受过较长时间的军事训练,但正如于硕所说,依托工事,加上数量众多的弓箭和长枪,坚持到天亮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自从振威军控制北门以来,没有任何人想从堡里杀出来。 堡外更是没人想杀进来。 就算真有人想进来,只要把堡门一关,居高临下一顿箭雨,再加上大营内数百重甲骑兵从背后掩杀。 就算来几千人马,下场也只能是全军覆没。 更何况,这明末草原上又没开任意门或是时空门,数千铁骑不可能空降到堡外,为防万一,张亦隆已经把少年游骑派到了百里开外进行警戒。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第448章 杀奔核心(下) 把守门任务扔给长夫军后,于硕带着中军营直扑太平堡内最核心的商会。 与据守工事的中军营官兵会合后,于硕排了个标准的品字阵,中军营前哨打前锋,左右两哨侧翼掩护,后哨负责断后,于硕亲自掌握人少却最为精锐的亲兵哨。 吕少威自觉的降为哨官,手持龙刀枪亲率前哨负责开路。 方布一手提腰刀一手提小圆盾,寸步不离于硕身边,警惕的注视四周,在他身边还有专门抽调出来的六名长弓手,只要有人敢对于大帅暗施冷箭,瞬间就会有六枝箭矢给予他精准的还击。 率军离开大车工事后,于硕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相比魏立庆,自己这一路看来要倒霉的多,太平堡是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从北门杀入,要经过五条街道,这些南北向的街道不仅比东西向的更长,街道两边的建筑更多更密集,通道自然也更加曲折。 虽然那位杨公公提供的资料号称南北向的街道可以并排通过三四辆大车,可于硕实地一走才发现,这话里多少有些水份。 由于太平堡商会不会管什么堡内规则,所有的沿街商铺都可以自由发挥,只要留出能通行的道路就行了,街巷的曲折程度完全出乎于硕的意料之外,而且大多数商铺还弄了个向外伸展的二层楼。 这种下商铺上住人的结构在太平堡中算是非常常见的,可对于一支沿街道穿行的军队来说,却是非常危险的。 街道两侧沿伸出来的二楼简直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在街巷最窄处,两侧二楼的间距足以让两人互相握手致意。 如果是白天,此时抬头看天,真的就是一线天了。 现在所有人马要在这些无数个外伸出来的二楼下穿行,此时如果有人躲在二楼上,别说射箭扔标枪了,就是扔个热水壶下来,也足以让下面的振威军士卒死伤惨重。 要是按于硕的想法,应该派出一支精锐,直接从楼上破拆出一条通道来,把所有可能的隐患都清除后,主力再前进,或是干脆等到天亮后再进攻。 可现在只能冒险了,除了命令各哨中的长弓手注意二楼可能出现的威胁以外,于硕急切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快速通过!于硕此时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顺利的穿行过两条街道后,前方传来一阵哭喊声和厮杀声。 打前锋的吕少威手中的龙刀枪向空中一举,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发出声音的是一条南北向和东西向的交汇处,一般这里的空间会比较大,否则南亚北往的大车队或是驼队极易出现拥堵问题。 太平堡可没有交通警察,一切都要靠自觉。 “别停在这里!出去列阵!”于硕一皱眉,现在挤在这里纯属找死!就算停下来也得停在更宽阔的空地上! 于硕身边的信号兵马上吹响了哨子! 前方的吕少威闻令马上大喊一声:“前进!” 振威军前军中军营如潮水般从街道内涌出,前哨由纵队迅速变阵为横阵。 左右两哨同样由纵变横,展开后护住前哨侧翼。 刀牌手由双变单,一起举起左手的小圆盾,右手腰刀则高举过头,任何人胆敢靠近必定一刀毙命! 在刀牌手身后的长枪手认为自己不会给战友如此表现的机会,从刀牌手身后伸出的如林长枪告诉所有敌人,靠近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长枪手身后的长弓手很是瞧不上前排刀牌手和长枪手们,这也就是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否则根本不会有人能接近到他们手中刀枪能够着的距离。 中军营前左右三哨共有十二队长弓手,一次齐射能射出一百三十二枝箭矢,就凭太平堡内这些几乎毫无防护之人是扛不住几轮攒射的。 三百余人马瞬间就摆出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弧阵! 虽然略显单薄,但在太平堡内作战是足够了。 于硕、方布率亲兵哨居中而立,随时准备主动出击。 在街道上混战的众人被突然涌出的军队吓得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刀枪。 个个面面相觑。 方才双方杀得太过忘我,没人听到街道中传出的脚步声。 现在双方距离只有二十余步,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第449章 杀奔核心(续) 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之时,吕少威打破了这诧异的安静,手中的龙刀枪向前一指:“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乱砍乱杀?” 对方此时已经散开,明显分成二个阵营,一方足有五六十人,另一方则只有十几人,就算离得二十余步,吕少威还是能隐约看出人少的一方几乎个个带伤。 听到吕少威的问话,双方起先都没有回答的意思。 片刻后,吕少威有些火大了,于大帅就在身后,自己好歹也是挂个将字头的军官,这么被人无视显然是不可容忍的! “再不说话就开弓放箭了!”吕少威怒喝一声。 “别,别!”人多的一方有人出声说道:“我们是六陈行的壮丁,我们在维护堡内秩序。” “呸!你们这帮衣冠禽兽!”人少一方马上就有人回骂了,“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趁火打劫!还有没有天理和王法了?!” 对面有人嘿嘿笑了,“这口外草原哪儿来的王法?还天理?你们这些商会走狗就是该死!” “放屁!我们只是商会出钱雇的人!你们这帮义合社和成镇社的王八蛋才是商会的走狗!” “少血口喷人!你们才是商会的走狗!” 紧接着双方就开始口水四射的互骂了起来。 “闭嘴!”吕少威大吼一声,“都安静,老实待着!” 说完就要转身去请示于硕,这种事自己不好擅自决断。 “让人少的那些人放下刀枪,跟着我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正是于硕。 “是!可……”吕少威想说,让这十几人跟着是不是太危险了。 “没事,让后哨看管他们,有任何异动,就地斩杀!”于硕抬腕看了眼手表,虽然显示的时间肯定不准的,可看个时间流逝还是没问题的,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而且如果这些人没说谎的话,他们算是商会雇员,这些人对于振威军日后控制太平堡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是!”吕少威从身边信号手上要过个大喇叭筒,直接让那十几人扔下刀枪慢慢走过来,跟着一起前进,保证他们的安全。 “好的!大人!”人少的一方虽然有些意外,可还是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毕竟双方再打下去,人少的一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全军覆没了。 除了几人以外,剩下的人都把手中的刀枪扔在地上,就是手拿刀剑之人,也是倒持,这让于硕很满意。 不过,于硕认为人多的那边不会坐视,肯定要有所异动,无声的冷笑一声,轻声对跟在身边的亲兵哨长弓队什长下令:“人多那边有人敢出来,直接射杀!” “明白!”亲兵哨长弓队什长冲身后的长弓手低声下令。 十二名长弓手同时拉紧了手中的弓弦。 果然,就在十余人向振威军军阵走来之时,七条人影从人多一方窜了出来,手中的刀剑闪耀出刺眼的寒光。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声! 在他们窜出来的同时,于硕身后的十二名长弓手在什长的命令下,松弦放箭! 十二枝尖头梅针箭直接把七人钉在地上! 三死四伤! 于硕冷哼一声,对着那些已经吓傻的喊道:“愣什么?赶紧过来啊。” 心惊胆战的商会雇员们这才加快了脚步走到军阵前,面对着如林的长枪却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你带人过去把他们都先绑上,只绑双手就行了,别伤了他们。”于硕点手叫过后哨哨官,吩咐了一句。 “前进,左哨负责警戒,那些人再有异动,就地射杀!”扔下一句话后,于硕命令吕少威继续率前哨开道! 被近百人的左哨盯着,那些六陈行的壮丁不敢再动了,他们身上只有单薄的布衣,根本抵御不了长弓射出的箭矢,再敢乱动,一顿箭雨过后,恐怕就没人能站着了。 后哨的动作也很快,先是解除了商会雇员的武装,然后麻利的抽绳把他们双手一绑,再用粗绳一串就行了。 于硕看得真愣神,怎么感觉后哨这些人的出身有些问题呢? 悄悄给了身边书办一个眼神,书办马上就悄悄在纸上用炭条写下了查后哨底细几个字。 事后证明,于硕的感觉是没错的。 振威军前军中军营后哨中确实有十余人是口内土匪出身,只不过算不上是什么悍匪。 处理好这些意外后,中军营前哨继续开道,方布率亲兵哨顶上了左哨的位置,右哨位置保持不变,于硕把后哨留在身边当预备队,左哨最后离开街口,现在他们是负责断后的。 整个变阵过程虽算不上顺利,却也称得上行云流水,可见中军营确实不愧是振威军中少数能和标营比肩的精锐! 第450章 神秘财库(上) 就在于硕处理意外情况的同时,魏立庆率领的前军营有了六陈行壮丁的开道,相当顺利的抵达了距离商会最近的一个街口。 看着前方六陈行壮丁停了下来,魏立庆皱了下眉,马上派前哨哨官程广旭前去看看。 很快程广旭就派人回报了,说是商会那边打得正激烈,就连肖三变都分不清到底是哪方在打。 只知道是一大堆人在围攻商会总部,守商会的大概是私兵,攻打的一方是谁就不知道了。 魏立庆的眉头都要拧成一个川字了,这叫什么情报?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提刀在手,魏立庆带着杨元标等人赶到了最前头。 看到一脸凝重的魏立庆,程广旭和肖三变都明智的站在了一边。 魏立庆自己看到眼前的混乱一幕,也有些呆滞了。 他好歹也算是出身军人世家,经历过蒙古铁骑南侵的血战,可眼前的混乱还是让这位大明前军官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根据杨公公提供的情报,太平堡商会总会是典型的北方地主院,只不过在建造时就十分注意防御外敌的入侵。整个总会围墙高大坚固,上有垛口可供防守者放箭,四个角上都建了二层角楼,角楼内可容纳二三十名防守者,如果使用角弓的话,其火力控制范围足可覆盖半面会墙。如果角楼上架设了轻型床弩,其火力控制范围会更大。 魏立庆知道商会武库中是有轻型床弩的,这些口内的违禁武器出现在草原上并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现在角楼上和垛口上好像都没有床弩的箭矢射出。 黑鸦鸦一大片围攻商会总会的人群让魏立庆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只能大致估算出可能超过三百人。 这些人发出阵阵狂乱的呼喊声,魏立庆凝神听了好一会儿也只听清了“抢钱”和“抢女人”二个词。 伴随着狂乱的呼喊声的是十几架云梯和清晰可闻的撞击声。 即使隔着几十步,魏立庆还是看出了这些所谓的云梯是由二三架梯子胡乱绑成的,与军队制式云梯有着不小的差距。就在魏立庆的注视下,一架刚架到会墙上的云梯就从中折断了。 几人刚爬上云梯的人惨叫着掉了下来,可别人关心他们的生死,马上就有另一架云梯顶替了断裂那架的位置,更多的人狂呼乱叫的爬了上去。 至于撞击声,魏立庆实在太过熟悉,那是木制冲车凶狠撞击商会总会大门发出的碰撞声! 不过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商会总会大门的坚固程度恐怕超过了这些乌合之众的心理预期。 相比外面的混乱,防守之人显得镇定许多,砖头、瓦片、各种瓶瓶罐罐不断从垛口和角楼上扔下来,间或还有几支箭矢射出。 有些罐子里好像还装了热水,砸在人群中后会引发一片惨叫声,只是这些声音丝毫没有妨碍这些近乎疯狂的围攻者。 惨叫声同样没有影响到防守者,他们不停的用带叉的长杆把云梯推倒。 可魏立庆总觉得这些防护之人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之处。正想着,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这些人没一点章法,好像也没人指挥啊。”和魏立庆一起赶过来的杨元标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这些人应该就是三位大帅经常说的暴民吧。 在少年眼中,围在商会总会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疯狂之中,他们不管自己和别人的生死,只想冲入商会中大肆劫掠,甚至没有想过抢劫到这些财物之后要怎么办。 就算他们抢了大量的财务,离得开太平堡吗?还真以为振威军控制太平堡后不会追究? “明显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魏立庆叹了口气,这些人连最基本的火力压制都不知道,就知道顶着火力往上猛冲,结果就是折腾了这么半天还没一人爬上垛口。 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双方伤亡也不大。 这就很奇怪了。 第451章 神秘财库(中) 在魏立庆看来,攻的一方很认真,防守一方却好像很有些畏手畏脚。 “现在怎么办?直接冲过去?”杨元标虽然是问话,可谁都听得出他想说的是,我们不能冲进去。 “绝对不能冲进去。”魏立庆斩钉截铁的说道,以现在自己身边这近百人,杀进去没什么问题,杀到商会总会墙下也没问题,甚至靠着少年掷弹兵们的手榴弹,炸开大门都不是难事。 可如何处理这些围攻商会总会的乌合之众呢? 全部杀光不是什么难事,就这些人的拥挤程度,少年掷弹兵们集中投一次弹,就能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再让长弓手们来上几轮攒射,长枪手一个集团冲锋,根本不会有几个活人能站得起来。 问题在于,魏立庆根本不敢下这样的命令,振威军抵达太平堡之时,张于两位大帅就专门下过严令,进堡后绝对不允许随意滥杀,违令者斩!功劳不可抵销! 除非是张于两位大帅下令,否则没人敢在这里大开杀戒。 可要是不杀散这些人,别说如何破门了,就是想靠近商会大门都是奢望。 扭头看向杨元标,少年连连摇头,别看他自认是张大帅的心腹,可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敢挑战大帅的军令。 那是真会掉脑袋的。 少年自知,别看三位大帅平时笑眯眯的,好像邻家大哥,平时和大家相处起来也没什么架子,有些少年说话冲些,三位大帅也只是一笑置之。 可对于军纪和军令,三位大帅却也从来不含糊,虽然没真的砍下谁的脑袋,可拖出去挨军棍或是降职的事还是经常有。 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中也有近半之人屁股开过花,只不过按张大帅的命令,少年要比成年人少挨五成板子。 看到杨元标连连摇头,魏立庆也有些动摇了,看来只能派人回去请示了。 就在魏立庆点手叫过传令兵之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号声。 魏立庆和杨元标同时眼前一亮,草原上用号音进行互相联络的只有振威军。 身边的传令兵兴奋异常,“大人,那边在问我们是不是友军?” 不等魏立庆回答,又是一阵号音传来。这一次不用传令兵回答,杨元标直接翻译成了人话,“那边是于大帅在亲自指挥,他让我们不要擅自行动,一切听命令!” 魏立庆不由得哈哈大笑,马上下令传令兵吹号回应。 号声响起,杨元标注意到那些乌合之众中只有少数人回头看了几眼,对于两支近在咫尺的军队没有任何反应。 这确实很不正常。 没等少年想出这其中的问题出在哪里,东北方向就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火铳齐射声!冲天的火光表示至少有七枝以上的火铳一起对天开火。 虽然只是放了空铳,可震耳欲聋的铳声还是让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东北方响起:“我是振威军大帅,所有人立刻离开此地,三枝响箭后任何留在这里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杀!杀!杀!”紧随其后的就是近百人齐声高喊的三杀令! 一丝狞笑爬上了魏立庆的嘴角,手中的腰刀斜举向天,示意身后众人可以准备厮杀了。 厮杀?魏立庆心里想的可不是什么厮杀,近二百名全副武装的振威军精锐,对付眼前这三四百乌合之众,只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至于说屠杀会不会损害振威军未来在太平堡的利益,既然于大帅已经接手指挥,就不需要自己一个莽夫来操心这些事了。 想到这里,魏立庆咧嘴而笑,自己本来就不擅长操心处理这些麻烦事,提刀砍人才是自己最擅长的。 看到魏立庆斜举大号雁翅腰刀,身后的所有人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只要于大帅下令,至多一刻钟,就能把这些已经陷入疯狂的家伙全部杀光! 片刻之后,乌合之众中发出了一阵哄笑,很显然,这些人没把于硕的喊叫和振威军前军中军营的三杀令当回事。 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肩扛着一口大号砍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谁啊?说话这么横?不怕风大闪了……” 不等他的嘴里吐出“舌头”二字,于硕的左手微微一动,身边的长弓队什长轻轻一个唿哨,身后十二名长弓手一起松弦! 年轻人削瘦的身形瞬间就被十二枝梅针箭贯穿! 戏谑的笑容凝固在年轻人的脸上,然后就无声无息的软倒了。 什长亲手射出的一支平头梅针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喉结,把所有的惨叫都堵死在胸腔之中! 精湛的射术和冷血无情的射杀让乌合之众们马上清醒了过来。 就在年轻人的尸体软倒之时,乌合之众们已经开始乱叫着往后退去! 如同海水退潮般,人挤人,人挨人。 有些倒霉蛋失足摔倒或是被人绊倒,没等他们起身,几十双穿着草鞋的大汉就踩了过来! 有人惨叫,有人怒骂,有人哀嚎,有人挥刀乱砍! 混乱至极! 在一片混乱中,于硕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依然清晰可闻,“想死的就留下,把你们这些渣滓全部削除了,对于我们振威军来说只有好处没坏处!”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于硕的声音忽的变得极其愤怒:“还不快滚?!” 第452章 神秘财库(下 于硕这声厉喝,把这些乌合之众彻底吓懵了。 转眼之间,除了十几人还愣在原地,所有乌合之众都以遁入了黑暗之中。 “放下兵器!抱头蹲下!”于硕轻轻一挤就从刀牌手中挤开一条通道,手中的铁柄铜锤直指正在茫然四顾的十余人。 没人跑,也没人动,这些人只是瞪着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于硕。 “果然没错,”于硕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金属战锤,一边轻声的感叹着,九斤出头的铁柄铜锤轻盈的好像没有份量,在这位振威军大帅手中好像只是一只飞舞的蝴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一幕看得紧随其后的方布和吕少威眼睛都直了,早知道这位大帅身高体壮,臂力过人,可没想居然能把一柄全金属战锤把玩的如此轻松。 “方布!”于硕手中的战锤往前一指,“留几个活口,剩下的全部射杀!” 说完,直接大步走向商会总会,完全无视挡在前面的十几条壮汉。 “留四个活口,剩下的全部射杀!”方布快步跟上,只把命令留给了身后的长弓队哨长们。 “放箭!”随着什长们的口令,几十枝羽箭呼啸着越过于硕,将挡路的汉子们全部射倒! 只有四人是腿上中箭,痛苦的倒地翻滚,其余人身上至少都被三支羽箭贯入要害,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于硕说是要留活口,没人敢违反军令。 “来人!绑了!”方布快步上前,一脚踢开其中一人手上的砍刀,右手的中战剑锋利的锋尖直抵这人咽喉。 跟在他身后的是十五名标营士卒,闻令马上冲过来,用细羊毛绳麻利的将四人绑了起来,同时还帮他们起出了箭矢,包扎了伤口。 只是手法略显粗暴且没有任何麻醉手段。 没人理会这四个倒霉蛋的惨叫,中军营全部紧随在于硕身后,迅速通过尸横遍地的商会广场,来到了距离商会总会大门前。 魏立庆也带着前军营、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赶了过来。 二营人马汇合后,人数已接近千人,迅速将商会总会包围了起来。 于硕走到距离商会总会大门二十余步时才停下来,抬着看去。 即使是在夜幕之中,控制了太平堡这个草原商业帝国的商会总会依然显得高大气派,用21世纪的话来说,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除了规模略小以外,这座商会总部与于硕在山西参观过的王家、乔家等晋商大院非常像,由此可见晋商在太平堡的影响力之深。 不过要说坚固程度,商会总会应该不比那些深宅大院逊色,扔在大门口的冲车就能证明这一点。 这是一辆由大车临时加装了一根粗大的树干制造而成的简易冲车,别看它简陋,寻常大户人家的大门是经不起它几下撞击的。 可惜,它最终也没能撞开商会总会坚固的大门。 就算只有昏暗的灯光,于硕也看得出来,会墙居然是用条石砌成的! 垛口看上去是砖砌的! 这可是口外草原,在一个没有现代工业的明末草原,这座太平堡商会的总部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要说这里面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于硕还真不信了! 手中的战锤指向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守卫者,于硕干净利索下了最后通牒:“立即出来投降!不然就死!” 另一边,杨元标举起手中的长枪,“掷弹兵,集合!” 斜挎着手榴弹袋的少年们快速集合到杨元标身后,尽管极力掩饰,可少年们脸上还是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自从抵达太平堡以来,少年们还没得到发挥的机会呢。 要是里面的人真不投降,就得尝尝手榴弹的威力了。 再坚固的木门也是木头做成的,张大帅曾经亲自给他们演示过如何将多枚手榴弹绑在一起来提高威力。 更何况,两名掷弹兵队什长还携带了4枚飞雷,还不信这商会的大门能坚固到飞雷炸不开的程度。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从垛口后传来,“我们是六陈行里六合社的人,是柳大少派我们守在这里的,我们不是商会的走狗!” 六合社?于硕快速翻捡记忆,是六陈行中中专管木材业的行会,据杨公公提供的资料,六合社长期是一个小行会,一直受到鲁班社的打压,直到数年前财大气粗的柳家在太平堡开设木材行并成为六合社社首后,六合社这才快速崛起,隐隐已经压过鲁班社一头。 柳大少应该说得是柳万科。据杨大乖称,此人是柳家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一人,很有可能是下一代柳家家主,也就是未来的六合社社首。 看来是他派人攻占了商会,并据守到现在。这么说来,之前传出的六陈行与商会反目成仇的传言是真的。 只不过,于硕现在对这事没有太大的兴趣,自己的目标不是这座坚固的商会总会,而是里面的财库! 所以再次扬起手中的战锤,于硕已经有些许的不耐烦了,“我不管你们是六合社的还是商会的,振威军已经接管了太平堡,我是振威军大帅,你们只有二个选择,要么出来投降,等证明了你们的身份自然论功行赏,要么就死!” 随着于硕扬起的战锤,所有长弓队什长带着各自的部下快速前出到于大帅身后,数百张搭了箭矢的长弓对准了垛口和角楼! 只等于大帅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 “稍等一下!大人!”说话之人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一个黑影从垛口后露出头来,“我只是个护院武师头,我要请示……” “请示个屁!”吕少威一瞪眼,手中雁翎腰刀往地上一插,伸手摘弓搭箭,对着说话之人就是一箭! “啪”的一声轻响,一枝梅针箭准确的射在垛口上,箭镞与砖石碰撞出了点点火星! 第453章 神秘财库(续) 这一个箭算是把垛口后的人彻底惊醒了,再坚持下去真的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外面那支军队外露的阵阵凶悍之气,阵形严整不说,面对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却没人的眼中露出贪婪之情,有的只是坚毅和果敢。 据守垛口后护院武师自然不是瞎子,能在口外草原混出点名堂的都不是什么善茬,除了能打敢死以外,还得足够精明。 “大人,您等一下,我们马上开门,门已经用条石堵上了,我们得先搬开!” “行,快点!”于硕不怕他们耍花招,如果不是顾及到杀人太多不利于日后在太平堡的统治,早就下令攻城了。 屁大的一个四合院,自己手下这千余人,至多半柱香也就拿下了。 很快,商会大门内就传来了整齐的号子声和重物落地的闷响。 “大帅小心。”方布一手剑,一手小圆盾的站在于硕身边,他是标营副统领,标营又是负责三位大帅宿卫安全的,这要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点什么意外,自己也就不用活着了。 “全军戒备!”吕少威手中长枪向前一指,数百张长弓直指商会大门。 有人敢冲出来,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命令下完了,吕少威这才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魏立庆,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按振威军内的官职,他和魏立庆都是参将,算是平级。可要细究起来,魏立庆是前军参将,他却是左军参将,而这个左军现在只是个空架子,要等到拿下太平堡后才能开始组建。 这还没说魏立庆是和董一振等人最早追随三位大帅的。 魏立庆一笑,“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套,在城里打仗,你更擅长一些,你来吧。” 说话之间,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铁木摩擦之声,商会大门被人缓缓的向内拉开了。 “怎么这声音啊?”提刀站在于硕身边的杨元标对这声音很不适应。 “大门被冲车撞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没被撞坏,门轴肯定也伤的七七八八了,强行拉开就是这动静了。”于硕笑着给少年解释道,从大门拉开的速度和里面的光景来看,对方是真心要投降。 实际上,只要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面对着振威军如此阵仗,除了投降也就剩下自杀了。 随着大门缓缓拉开,一百余人鱼贯而出,所有人手中都没有拿兵器,领着几人更是双手张开,以示诚意。 一行人一直走到距离于硕十步之遥,当先一人这才站住,双手抱拳:“大人,小人是柳家供奉柳存正,奉我家少爷柳万科之命据守此地。” 就着火把和气死风灯的光亮,于硕认真看了出来说话之人,看面相也就四十多岁不到五十,青布包头,内穿灰衣短衣,外罩一件短皮甲,腰上扎着一巴掌宽的牛皮板带,一副标准的武师打扮。 别看岁数不小了,可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却显示出此人的身手绝对不容小觑。 只不过于硕对他的头衔更有兴趣,区区一个武夫而已,就算是再能打,真敢动手,照样是个死。 “供奉?”如果不是现场如此严肃,于硕都能直接笑出声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一直以来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名字。 “大帅,供奉是一个家族真正的主心骨之一,如果是武供奉的话,那就是家族内最能打的。文供奉也可以是军师一类的人物。”知道身边这位于大帅对此没什么概念,方布赶紧低声解释了几句。 “明白了。”于硕点点头,没有抱拳还礼,只是淡然的说了句:“我是振威军大帅于硕,你们暂时在广场西侧就地休息,等天亮后论功行赏。” 说到这里,于硕双眼微眯,眼中寒光闪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没有我的命令,你的手下要是乱跑乱动,就地射杀!” 柳存正再次抱拳行礼,“感谢大帅,只是……” 看他好像有话要说却不敢说,于硕一笑,“我身边的都是我信得过的部下,有话直说。” “是!”柳存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只是他的讲述让包括于硕在内的一众振威军诸将陷入了沉默。 原来柳万科率包括鲁班社、六合社在内的六陈行壮丁相当顺利的攻下了商会,这里本来就没多少守卫,也无心抵抗。 可就在攻打商会最核心的财库之时,却发生了意外。 坐镇财库的数名马家高手利用地形优势,将进入其中的六陈行壮丁一一击杀,本来就是由各方势力临时结盟而成的六陈行又不肯真正派出高手进去冒险。就连坐镇指挥的柳万科都禁止手下冲进去送死。 双方就此僵持下来,直到凤来仪被围攻,柳万科率六陈行壮丁前往救援,只给柳存正留下百余人据守。 这下就更没人想冲进财库里玩命了,当然,里面的高手也不敢冲出来。六陈行的壮丁虽说手上有没什么将军铳,可神枪、单眼铳和三眼铳一类的火器还是有几条的,真敢冲出来也是个死。 听完柳存正的讲述,于硕差点伸手抚额,也就是说现在的太平堡商会总会内居然还有人在负隅顽抗?! 而且还是在自己势在必得的财库里?看来张亦隆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略一思索,于硕开始快速部署。 “方布!立即带中军营进入总会,控制所有要点!重点盯防财库,但不许擅自进攻!” “明白!”方布转身跑向中军营。 “魏立庆!你指挥前军营就地警戒,任何人不可擅自离开或是进入!违令者就地处决!” “是!”魏立庆也领命而去。 “杨元标!你把这个亲手交给张大帅!”从腰间牛皮袋里拿出纸和炭条,就着火光写了几行字,交给杨元标。 “是!大帅!”杨元标不敢有丝毫大意,叫上五名少年侍卫跟着自己一起快步跑向东门。 第454章 时代变了(上) 于硕目送杨元标离开后,这才把柳存正叫过来,“老人家,你能不能画出商会财库里面的情形?” 柳存正连连摇头,“商会财库一向是商会的机要所在,六陈行中就算是行首也没机会进去。” 于硕想了想,杨公公给的资料里也没有关于商会财库的资料,完全是空白一片,可见太平堡商会的保密工作确实做得不错。 只不过,千算万算,马东仁还是没算到人心的变化。 看着一队队振威军快速通过总会大门进入其中,一盏气死风灯从角楼上挂出,垛口后方也出现了持枪巡逻的振威军士卒,于硕这才算是松了半口气。 “少威,去把那些商会雇员叫过来。”于硕没有进商会总会,只是让杨元标取出个胡床,自己就在这尸横遍地的商会广场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被串成人形糖葫芦的商会雇员就被带了过来。 于硕没有理会他们一脸的惊惧,招手让他们过来,“听着,我没空和你们废话,你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不用我说。想要活下去就得加入我们振威军,所以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 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谁知道财库的结构和里面守着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一个年轻人小声说了一句,“我是给他们送饭的。” “小五!你……”另一个中年人怒喝起来。 “少威,把那家伙拖一边砍了。”于硕手中的战锤一指正在怒骂的中年人。 吕少威二话不说,抽刀上前,挑开那人腰间的绳子,象拖死狗一样把那个一直叫骂不止的中年人拖到远处。 手起刀落! 一切都安静了。 “你出来吧,元标,给他个纸和炭条,让他现场画下来。”于硕再次看向众人,“你们中还有谁知道?” “我,我知道!” “我进去过,我知道!” 这一次没人再出声喝止了。 很快,几份情报就汇总到于硕手边。 财库位于商会后院,面积不大,构建却很坚固。外用条石砌成,没有开窗,只在顶上有几个通风孔,人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正面开一个小门,大小只能允许四人抬着板条箱出入。 门是由硬木制成,厚度约为五六寸,内里还用铁条加固,并有粗大的门栓。 看到这里,于硕皱了皱眉,看来要么上冲车,要么就得用手榴弹了。 至于说里面存放的财物有多少,现场没人知道。 到是守财库之人的情况弄清楚了。 一共五人,都是年过五十的老武师,马家供奉三人,王家供奉二人,都是死士,没打算活着出来。里面存放了干粮和清水,就是一副杀一个够本,杀二人赚一个的架势。 于硕特意问了里面有没有火器,所有雇员都回答,这几位老武师极其讨厌火器,说那是胆小鬼才用的东西。 这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里面有二个老武师擅长暗器,号称能在夜里打灭十步开外的香头。 只不过他们用的暗器应该无法贯穿于硕身上披挂的双层重甲。 可面部确实是个问题。 至于说这几人擅长使用什么兵器,会什么本事,于硕看都没看。 什么年代了,傻子才和你抡刀子。 现在只等张亦隆到了,就能动手了。 第455章 时代变了(中) 对于张亦隆为什么如此重视财库,于硕也有些许好奇。 穿越三人组哪个也不是贪财之人,不然也不会放任那些冲出太平堡的大车队和驼队。 真要是想拦下,损失不会太大,按于硕的估算,每营损失二三十人就能把外冲的大车队和驼队拦下八九成。 于硕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些大车和骆驼上装的都是太平堡商会和四大姓中马、王、吴三大姓家族中最值钱的细软,黄金白银都是其次的,各种名贵的珠宝玉器才是其中的大头。 要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振威军初创,现在才三千人出头,每天所需要的各种物资和钱财就已经是花钱如流水了。 这还是依仗着从苏木沁板申抄来不少的真金白银,再加上从达阳台吉那里白嫖了上万头牛羊和近千匹战马,这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真要是按着张亦隆的想法,把振威军打造成一支装备近代火器的现代化军队,就算只有五千之众,所需要的物资和金钱也是个天文数字。 “他娘的,我现在才知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是世间真理啊。”于硕轻声感叹一句,想想自己当年在部队指挥一个03式300毫米远程火箭炮营齐射一次就要耗资上亿软妹币,这打仗还真是烧钱啊。 眼睁睁看着这笔足可敌国的财富从眼前溜走,于硕这口气一直憋在胸中。 道理于硕都懂,四大姓与太平堡绑定太深了。据杨公公的资料,太平堡开堡之时是九姓,然后历经十余年的明争暗斗,伴随着太平堡的崛起,九姓最终只剩下四姓,而且除了马、陈两姓以外,吴家和王家的主脉都不再久居口外。 毕竟死人死得实在太多了,吴家和王家都是晋商大族,钱财能少赚,人却不能多死。 听王晓东说过,要不是王家出了些问题,他也不会被迫亲身跑到这口外草原上来,吴为贪墨的那些金银,数额虽大,却也换不来王家大少的性命。 当时听完这话后,于硕曾经很认真的和张亦隆提议,要不干脆就把这位王大少绑了肉票吧,让王老太爷拿五万两黄金来赎人吧。 要说张亦隆和胡新明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为了振威军日后的发展,穿越三人组这才强行压下心中的念头。 天天看着一个身价五六万两黄金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实在是让人有些痛苦。 如今太平堡眼看就要保不住了,马、王、吴三家肯定要尽最大努力把最值钱的东西带出去,至于说这些东西怎么回口内,怎么逃过大明官吏和边军的层层盘剥,此时肯定是顾不上了。 逃出去多少还有些希望,要是逃得慢了,恐怕就一点不剩了。 也就是说,如果振威军真要全力拦截,逃不出的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最终也会被毁,商人也是有骨气的,也是有底限的。 就算是金银之物不怕火烧,大量的珠宝过火之后也就一钱不值了。 所以当初决定围三厥一之计时,于硕也是点头同意的。 可这就解释不通为什么张亦隆会突然下令不惜发动风险极高的夜间巷战来夺取太平堡,还特别命令要尽快夺取太平堡商会中的财库。 只有一个解释,财库中有比那些抢运走的金银财宝更加重要。 或是更加危险! 于硕开始好奇财库到底有什么了。 好在张亦隆没有让于硕等待太久,片刻之后,东门方向就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直站在于硕身边提刀警戒的吕少威有些惊讶,低声感叹了一句,“张大帅居然会在夜间骑马入堡,看来确实是很急啊。” 张亦隆骑术不精这事在振威军诸将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能让这位大帅夜间纵马疾驰的,一定是万分火急的事。 相比有些戏谑的吕少威,于硕却要严肃的多,因为只有他知道,张亦隆到来的目的。 只要张亦隆收到自己送出的英文短信,就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带来秘密武器。更会和自己一起冲入财库之中。 什么宗师级供奉,什么暗器高手,什么堡内有数的高手。 呸!在五四式手枪和12号猎枪面前,这些都是浮云! 唯一的遗憾就是猎枪是单管的,需要打一发装一次,要是支五连发,那就完美了。不过身处明末的口外草原,于硕也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再说了,真要是让于硕选,于硕宁可拿着单管猎枪冲进财库,也不想拿着那支需要打一发拉一下的半残akm自动步枪。 “把东西给我吧。”于硕从胡床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要准备干活儿了。招手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二名长夫军亲兵叫过来,其中一人赶紧把肩上的牛皮袋子递到了于硕手上。 牛皮袋内装的就是穿越三人组从21世纪带来的单管猎枪。在离开苏木沁板申时,胡新明把这支单管猎枪交给了自己,把那枝半残的akm自动步枪留了下来,理由很简单,却很有说服力,“夺占太平堡很可能要打一场巷战,猎枪在近距离作战时效果更好。” 接过牛皮袋子,掂了掂了份量,没问题,这东西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 “久等了。”这时张亦隆也纵马赶到,翻身下马后,马缰扔给杨元标,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干为好。” 身边的振威军诸将都无声的笑了,看来这位张大帅对于夜间骑马还是不太适应。 张亦隆不在乎诸将脸上的笑容,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认真的看向于硕,“咱们上?” “只能咱们上了。”于硕提起牛皮袋,“边走边说吧。” 等一行人走到财库外时,于硕已经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明白了,”张亦隆伸手拍了拍腰间,那里的牛皮枪袋里装着一支54式手枪,这也是穿越三人组带到明末草原上唯一一支手枪,“看来确实只有咱俩上才是最保险的。” “就是这个理儿,”于硕一提手中的牛皮袋子,“咱们先清场吧。” “好,”张亦隆点手叫过了方布和杨元标,“财库外围由亲军营警戒,任何人不得擅长进入,违令者斩!” 方布抱拳领命。 “元标,你带侍卫和掷弹兵们在内层警戒,没我俩的命令,不许靠近!” 杨元标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456章 时代变了(下) “三丈以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张亦隆盯着杨元标,“明白了?” “明白!大帅放心!”杨元标后退半步,马上指挥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在四周散开警戒。 “给我个手榴弹,还有二面盾牌。”张亦隆叫住一个少年掷弹兵队的什长,要了一枚穿越版手榴弹,又让他去拿两面小圆盾。 刚才在路上于硕就提议过,要么用简易攻城锤把门撞开,要么就直接用手榴弹炸开。 张亦隆更倾向于用手榴弹,用木头制作攻城锤不仅耗时长,在破门的瞬间也易受到财库内高手的攻击。 既然有了手榴弹,张亦隆也不太愿意在这上面折损人手。 很快掷弹兵什长就取来了两面蒙了生牛皮的小圆盾,又从斜挎的弹袋里取出一枚手榴弹,“大帅,要不……” 他本想说要不我来,可想到手里这枚手榴弹就是张大帅和胡大帅制造的,少年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不用你们了,这次任务很危险,还是我俩来吧。”张亦隆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示意他赶紧去警戒。 所谓的警戒,实际上就是清场,因为张亦隆和于硕要准备玩把超越时代的大活儿了,绝对不允许有外人旁观。 “用这个护住面部,”张亦隆把一面小圆盾扔给于硕,“我估计他们打出来的暗器,打不穿我们身上的重甲。” “必须第一时间把二个会暗器的老家伙干死!”于硕恨恨的说了一句,要是在空旷之处,什么暗器高手都是箭靶子,可要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财库里,这二个擅打暗器的家伙确实是非常讨厌的存在。 “肯定的,”张亦隆一边回应一边快速把腰带上的零碎都摘下来,现在是进财库玩命,身上零碎多了会死人的。 “咱们大致分一下工,”于硕从牛皮袋里抽出12号单管猎枪,飞快的检查了起来,“炸开门后,你扔打火机,趁着亮我先进去打一轮,五秒后我撤出来。” “好,”张亦隆也从腰间的牛皮枪袋里抽出五四式手枪,重点检查了一下弹匣,重新把8发子弹压入其中,“你退出来后,我接着进去打一轮,同样是五秒就退出来。” “我退出来的时候,同样扔个打火机,”于硕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手上就只有三个打火机,还坏了一个,所以第三轮就只能扔个火绳进去了。” “问题不大,”张亦隆解下腰刀扔在一边,自己还不太习惯在狭小的空间里挥舞三尺长刀,自己之前惯用的甩棍才多长,“元标,你给我弄口短剑来。” “是,”杨元标向四周快速扫了一眼,振威军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配发的随身兵器大多是成本相对低廉的雁翎腰刀,只有哨官以上的军官才有自由挑选随身兵器的权利。幸亏今天这里有几十名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他们不仅享受军官的待遇,少年们也更喜欢选用帅气的剑。 “你过来。”杨元标叫过一个少年侍卫,“把剑给我。” 接过少年递来的连鞘短剑,杨元标抽剑在手,轻轻挥舞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才短剑和剑鞘递给了张亦隆。 张亦隆接剑在手,掂量了一下份量,只能说是将就,反正也就是个以防万一,里面只有五个人而已。 两名转业军官加上八发51式手枪弹和四发威力强化版的12号猎枪弹要是解决不了他们,于硕和张亦隆干脆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好了。 “咔”的一声轻响,张亦隆把检查后的弹匣推入握把内,近距离室内战斗,恐怕没有换弹的机会了。更何况,在这明末草原上,消耗的枪弹也无法获得补给,一定要节约使用。 “你准备好了没有?”张亦隆看向正把一枚12号威力强化版猎枪弹装入弹膛的于硕。 “好了。”于硕“咔”的一声合上单管猎枪,这是一支很常见的撅把式猎枪,装退子弹都要折合枪机,确实有些不便。为了提高装弹速度,于硕又用手指夹了一枚猎枪弹。 “都散开!”张亦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远一点,顺手从地上捡了块砖头,这是用来压住手榴弹的,这样才能保证手榴弹爆炸时的大部分威力作用于破门上。 毕竟穿越版的手榴弹里装的是黑火药,而且还是口内大明制造的粗制黑火药,其威力实在不能有太高的希望。 等拿下太平堡,一定要弄到颗化黑火药,不!一定弄出来强化黑火药! 自己一个受到现代化教育的解放军转业军官还不如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些红色军工人? 我还真不信了! 想归想,张亦隆手上却一刻也没停过。 先用砖头把手榴弹压在财库坚实的木门上,顺手还敲了敲,确实是硬木制成的。不过从声音来看,应该只是木门,就算里面有些铁构件加强,也没有达到能对抗手榴弹的程度,就算是这枚手榴弹里装的是黑火药,张亦隆确实结果也是一样的。 当然,它的厚度也不可能扛得住。 “举盾!”张亦隆大声下令,同时左手中的打火机“啪”的一声轻响。 火舌一闪,手榴弹弹底外露的引线被点燃了。 随着一声声“举盾!”的命令向外传递,围绕着商会总会的所有振威军士卒都举起了手中的小圆盾。 没有盾牌的振威军士卒和军官则迅速戴好了碟形盔,准备迎接从天而降的异物。 第457章 时代变了(续) 看到引线被点燃,于硕和张亦隆马上闪到财库拐角。 穿越版手榴弹最大的问题就是连穿越三人组都无法预料它爆炸后的碎片最远能飞多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苏木沁板申的技术只能勉强在到铸铁的水平,想控制手榴弹爆炸后的破片大小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只有躲得远点或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拐角处。 张亦隆到是不担心里面的所谓高手冲出来。 真要是那样,自己和小于还都省事了,什么样的高手也扛不住上百张长弓的攒射!至少张亦隆可以有信一点,在本位面的明末草原是不存在什么内功高手,更不可能有什么剑气纵横,百步外弹开箭矢之类的神剧剧情。 “轰!”一声闷响,压住手榴弹的砖头直接被崩成碎块,伴随着同样被炸成碎片的木门雨点般的打向几十步外的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们! 与爆炸声几乎响起的是张亦隆和于硕狂奔的脚步声! 手榴弹爆炸后形成的眩晕时间只有十几秒,至多几十秒。 张亦隆眼睛一直盯着于硕的身形,就在他马上就要达到门口时,左手中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火后直接抛入了屋内! 说来有些搞笑,穿越三人组中没一人抽烟的,自然身上也不会有打火机这种东西,现在张亦隆抛出的这个打火机是从诡异死亡的蒙古边防军人身上得来的。一共三个,其一个已经损坏了,剩下的二个现在都在这里了。 张亦隆抛出的是一个义乌产的钢质汽油打火机,外形类似于着名的zippo打火机,张亦隆没去研究上面那些英文字母,因为没一点意义。 之前只试用过二次,知道能用就行了。毕竟现在的口外草原上是不可能找到汽油的,真耗光了,这东西就又是废铁一小块了。 尽管是义乌出产的,可在张亦隆看来,起码在质量上并不比zippo逊色多少。 钢质打火机发出的火光虽然微弱,却始终在持续燃烧着。 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于硕要的也只是这么点亮光了! 壮硕的身形以常人难比的迅捷闪入屋内,只需要打火机那么点光亮就已经发现了目标! 和自己预想的一样,二名擅长暗器的高手就埋伏在门附近。 在破门之前,张亦隆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双方一致认为擅长打暗器的二人肯定会埋伏在门边。 就算是真有能在晚上打灭香头的暗器高手在没有现代夜视器材的加持下也绝对不敢站在后面,不然打出去的暗器有八九成会落在自己人身上。 现在看来,这一判断是准确的! 两名暗器高手确实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简单直接且暴力的破门方式,被手榴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冲得身形不稳,更被木门碎片打了个满身是伤。 尽管如此,高手还是高手,看到外面扔进来一个带火光的东西,下意识就把手边所有的暗器都打了出去。 一时间,密集的暗器雨点般的打在了门口的地面和墙壁上。 只是于硕早就一个横移离开了危险区域,一个人就算双手发暗器,其覆盖的区域实际上也很有限,只要有心不难闪开。 就在“丁丁当当”的暗器落地声中,于硕手中的单管猎枪就发出了一声怒吼! 九颗铅弹丸从枪口喷射而出,飞行数米后就直接贯入了两具人体。 两人虽然披挂了牛皮软甲,但在300余年后现代化枪械的攻击之下,牛皮软甲和纸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人和人的运气还是有差别的,两名暗手中的一人身中六枚弹丸,顿时倒地身亡,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另一人身中二弹,还有机会在地上翻滚发出阵阵惨叫。 于硕就地一个翻滚,身体靠墙,双手配合,飞快的折开猎枪,一枚空弹壳被抓壳钩带飞出来,自己手指间夹的第二枚12号猎枪弹迅速入膛。 利索的合上枪机,利用打火机在地上弹起时最后一点亮光,于硕再次举枪击发! “嗵”! 射击的目标仍是暗器高手,他们是最大的威胁,必须第一时间消灭! 枪口火光一闪,地上正在翻滚哀嚎的身影不动了。 于硕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猎枪击发的同时,就已经从硕从屋内快速翻滚而出,就在闪身躲到门外之时,于硕左手掏出一个钢质打火机。 轻轻弹开钢盖,于硕耳中听到了清脆的“当”声。 左手往下一蹭,钢轮摩擦火石,打火机被点燃了! 抖手把这个更加明亮的打火机扔入屋内,伴随着的就是张亦隆弓腰前冲的身影。 打火机在空中翻着跟头,火头忽明忽暗,可在张亦隆看来,这就足够了。 凝神静气,仿佛身边的时间都变慢了一样。 火光闪过,一个老者惊恐的面容出现在不远处。 没有丝毫的犹豫,张亦隆单膝跪地,抬手一枪。 “当!” 枪响人倒! 第二道黑影出现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张亦隆已经来不及精确瞄准,侧身翻滚,然后甩手对着黑影出现的方向就是一枪! 张亦隆的这手甩枪算是家传之技,向上可以追溯到太爷爷那辈,据家里长辈说是从东北入关的胡子手里学来的。 只不过这手甩枪用在枪管长的手枪上效果最好。张亦隆听说爷爷当年当旅长警卫员时,拿着毛瑟手枪,甩手一枪就能在夜间三十米内打灭香头。 张亦隆当然没这本事,手上的这枝54式手枪的枪管也只有116毫米,与毛瑟手枪常见的长达140毫米的枪管更是无法相比,所以甩枪的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震耳欲聋的枪响之后,第二道黑影明显颤抖了一下,身形晃动的同时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 很明确,这人只是受了伤,却远没有达到致命的程度。 就在张亦隆想趁着打火机落地之时最后一点亮光寻找第三人之时,一道黑影从近在咫尺之处发起了突袭! 由于打火机火光光照度不足,张亦隆没有发现自己躲避的位置已经十分靠近一个由数十个板条箱堆叠而成的方垛。 而第三道人影一直隐身在此,只等张亦隆靠近之时,这才闪身杀出! 此人已经知道冲进来的人手上有着极其犀利的火器,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贴身肉搏,所以他一直非常耐心的等待着机会。 就算同伴在不远处中弹,惨叫,死亡,他都完全漠视之。 活了五十多年的他,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知道耐心等待才是成为高手的必要条件。 现在他等到了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 揉身扑出,手中的雁翎腰刀狠狠劈向那人的脖子! 在刚才短暂的亮光中,他已经发现那人头上戴了顶外形怪异的铁盔,身上还披挂了铁甲,自己手中的腰刀很难一击毙命。 只有脖子才是唯一的弱点。 在地上翻滚的打火机火光一闪,然后就熄灭了。 可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火光之中,张亦隆看到了迎面劈来的如水刀光! 那刀光仿佛带着死神的气息,带着一种决死的信念! 同归于尽?张亦隆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手中的54式手枪已经来不及举起了,左手虽然摸上了腰间斜插的剑柄,却已经没有时间抽剑出鞘了。 一瞬间,张亦隆有些后悔了,忙中出错,自己应该拔刀的,剑鞘旁边就是53式侦察匕首的刀鞘,明显是匕首出鞘更快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拼尽全力侧身闪避,只要腰刀别砍在脖子上就行了。自己身上的这件鳞甲应该能扛得住这一刀。 可扛下之后会不会受点内伤可就不好说了。 第458章 异邦人(上) 就在刀刃临身之时,一柄铁柄铜锤出现在张亦隆眼前! “当!”雁翎腰刀的刀刃狠狠的砍在了铜锤的铁柄之上! 火星四射之中,张亦隆甚至看到了持刀之人那张苍老而扭曲的脸和眼中闪现的惊恐! 千钧一发之时,于硕从屋外冲入,手中的战锤为张亦隆挡下了这必杀一刀。 不等老人变招,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一柄短剑狠狠没入了他的腹部,然后再狠狠的扭转了一下!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消失,老人手一松,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伸手紧紧捂住伤口,老人连连后退。 于硕冷哼一声,提起战锤就要追击,只要再来一锤,保证老家伙就地飞升。 张亦隆伸手拦住他,示意别管一个快死之人,还有别人要料理。 抓起地上的打火机,“咔”的一声打着火后,对着之前第二道黑影出现之处抛了过去。 火光一闪,有人惊呼一声,抖手掷来一口长剑。 只可惜,掷剑之人不是书中的剑侠,自然不会什么御剑术,掷出的长剑根本没什么准头可言。 张亦隆侧身躲过长剑之时,于硕已经重新操起了被甩到背后的单管猎枪,对着那道黑影就是一枪! 九枚铅弹丸飞过,再无声息! 随着打火机落地翻滚几下后火苗熄灭了。整个财库重新归于黑暗。 四下寂静,只有腹部中剑的老人发出的沉重喘息声和呻吟声。 张亦隆从腰间摸出一根阴燃的火绳,吹旺了,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在这里使用手电纯属找砍。 把火绳甩向财库深入,火星划过空中。二人的视线趁着这仅有的火光迅速扫视了一遍。 没有新的敌人了。 看来柳存正和商会雇员的供述是准确的。 “元标!来点亮光!”于硕对着屋外喊了一声,同时把第四枚猎枪弹装入枪膛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屋外人影一闪,举着小圆盾护身的杨元标送进来一盏气死风灯,然后不用二人下令就明智的退了出去。 “你掩护我。”张亦隆举起了手中气死风灯,二名暗器高手已经毙命了,就算还有人躲藏在暗处,就凭现在二人手上的猎枪和着名大黑星,照样能送对方就地飞升。 “咳……”腹部中剑的老人用力咳出一口血痰,惨笑一声:“二位,别找了,这里就我们五个人。” 张亦隆和于硕根本没搭理他,借助气死风灯微弱的亮光,快速把财库搜索了一遍,好在只是找人,不是找东西,不然就气死风灯那点可怜的光亮还真不够看的。 财库面积不算小,张亦隆估算一下,得有个几百平,只是现在里面的东西都所剩不多了,地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大量打开板子的板条箱,可见之前离开之人是如何的狼狈。 张亦隆甚至有些想笑,说起来今天的狗屎运真好,满地的板条箱,自己和于硕扔了三次打火机居然没有引发一次火灾。 运气实在太好了。 张亦隆都不知道真要是引发一场大火,振威军该如何灭火。 在确认过再没有人能对自己构成威胁之后,于硕又让杨元标送进来三盏气死风灯,相比容易掉落火星的火把,这种用牛皮纸糊出来的灯笼基本上还是安全的。 张亦隆和于硕都带有手电筒,但考虑到现阶段无法补充电池,二人都明智的选择了气死风灯,四盏气死风灯的光亮已经足以把大半个财库照亮了。 五名负责看守财库的武学宗师中的四人已经没有一点生命气息了。面对领先三百年以上的犀利火器,他们的肉体显得不堪一击。 只有腹部中剑的老人还有些许气息,借着气死风灯的亮光,他看到了于硕和张亦隆手上奇异的武器。 “两位,”老人一边喘息,一边问道:“我肯定活不成了,看在将死之人的面上,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两位……”老人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我猜我知道你们要找什么,我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所以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这一次张亦隆有了动作,蹲下身,用手中的气死风灯照亮了老人苍白的面孔,“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不说,我们也找得到,所以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交易?” 老人的双眼闪起了一丝狂放的光芒,“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一个经营了几十年的商会总有些秘密,掘地三尺寸你肯定能找到,但是,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现在就能找到,何乐而不为呢?” 于硕注视着张亦隆的背影和在灯笼光影下略显诡异的面孔,他也在好奇,张亦隆在找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比振威军将士的性命更加重要?更加急切? 张亦隆手中的灯笼向下移动了些许,光亮照到了老人的腹部和那柄由自己亲手捅入的短柄,一尺六寸长的剑身几乎全部没入了老人的腹部。伤口流出的鲜血在老人身上形成了一小片洼地,在灯笼火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刺眼。 以张亦隆多年从军和从警的经验来看,老人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好吧,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我会实话实说,”张亦隆盯着老人的双眼,“放心,我不会欺骗一个死人,虽然我不信什么神神鬼鬼。” 老人点点头,目光转向张亦隆右手一直拎着的54式手枪上,“这种火器不是大明朝廷的,对吧?” “当然不是。” “它来自不可想像的将来,对吧?”老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于硕雄躯一振,差一点就要举起手中的单管猎枪给眼前老家伙来一发了! “不只是它,我们俩也来自将来,”张亦隆笑了起来,和自己想得一样,老人果然是知情人之一,“你怎么称呼我们这样的人?” “异邦人,”老人轻叹一声,“放心吧,除了马会长以外,只有三人知道此事,另外二人都在这里了。” “异邦人?”张亦隆重复了一句,“有点意思,没想到会这么称呼我们。” “听一个异邦人说,以后的年景会越来越差?大明朝廷也会完蛋?”可能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十六年后,大明朝廷就完了,皇帝会上吊。”张亦隆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只不过最后得天下是辽东的后金。” “真是那些女真人?!”老人忽的瞪大了双眼。 “如果没有我们,你身下这片土地,一二年后就是女真人的了,”张亦隆冷笑一声,“伟大的林丹汗连和女真人打一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跑了。” “连林丹汗都挡不住女具人?”老人双眼有些失神,“真的是女真满万不可敌吗?” “当然不是!”张亦隆斩钉截铁的说道。 老人有些吃惊。 第459章 异邦人(中) 张亦隆觉得蹲着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话有些吃力,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尽管我俩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可既然来了,就要做点事。” “我不敢说假以时日,我可以逆天转运,保住大明江山。”说到这里,张亦隆自己都笑了起来,对于大明朝廷的士大夫来说,穿越三人组就是典型的海外蛮夷,就算诸葛再生、孔明复活也没用,别说见不着崇祯皇帝的面,恐怕连个三品大员都见不着。 “就算我们兄弟有这本事,光凭外面这数千人马也远远不够。除非我能练出五六万精兵,还要有充足的钱粮供应,否则就算武候复生都没戏。” “没戏?”老人一脸苦笑,“是说不成吗?” “对,”张亦隆同样苦笑了一下,自己这说话的习惯看来还得继续改,“不过,要说击败林丹汗,几年后再打败南下的后金军,我还是有把握的。” “真的?”老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张亦隆本来还想帮他止止血,可用气死风灯一照,止血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真的,”张亦隆恢复的平静,“之前在堡外的粮仓,我指挥数百人据仓而守就击败了三四千鄂尔多斯万户的铁骑。” 于硕在后面绷着脸,不然会笑出来。因为张亦隆确实是说了实话,只是没说全部的实话,振威军之所以能据守粮仓击败三四千蒙古铁骑,真正的原因是自己率振威军主力及时赶到。 老人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了张亦隆好一会儿,微微点头,“好,我信你了。异邦人,我知道让你们去拯救大明是不可能的,我对大明朝廷也没什么好感。更不在乎皇帝的死活。” “汉人当皇帝能有昏君,女真人当皇帝就不能出个明君?”老人这话显然是在自问自答,“我觉得能出。所以我只希望二位异邦人如果真有余力,请多多照拂我大明百姓!” “好,我答应你,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就是。”张亦隆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日后我们兄弟拥兵数万,只要大明不主动挑衅,不会有兵马南侵。” “不过,老人家,”张亦隆扫了眼老人的伤势,“我能问个问题吗?” “将死之人,我没什么不能说的。”随着体内鲜血的不断流出,老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您在这里见过几个异邦人?” “一个半吧。” 张亦隆这次是真的有些被惊到了,他扭头看向于硕,一个异邦人还好说,这半个是什么鬼? 难道也和自己三人看到的蒙古边防军尸体一样? “一个矮壮的光头汉子,常年混迹在仁善堂里,自称姓蓝,是明初大将军蓝玉的后人。外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和马东仁私下有交易,他一直受到马东仁的庇护。” “不过,二人私下到底有什么交易,我就不知道了。”老人眼睛中的光芒正在快速消失,“另外半个就是吴家的主事人吴忠信老爷子的义子,赵焓。此人是数月前突然出现的,吴老爷子带人外出打猎,遭遇了什么意外,此人救下了吴老爷子后顺势成为了吴忠信的义子。” “赵焓?”张亦隆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这人出身神秘,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吴忠信老爷子也严禁任何人打听此事。”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是有气无力了,“可我知道他和那个姓蓝的秃子是认识的,二人私下多有交往。” “所以你怀疑赵焓是也是异邦人,只是没证据?” 老人点点头,然后抬起手,指向财库一角,“那里埋着一个,商会厨房旁边的柴草房里还埋着一个。” “好,”张亦隆看了一眼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的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您还有啥要求?” “老夫姓崔,名玉川,字元放!大明大同府人氏!此生最后一事只求墓碑向北而立!”老人忽的高声说道,“望二位成全!” “好,”张亦隆点点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缓步走向崔玉川刚才手指之处,身后的老人双眼已闭,气息全无。 看到四周再无活人,于硕跟上张亦隆,用英文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这里有穿越者?” “一点也不早,”张亦隆在墙上找到一个用来插灯笼柄的小孔,把气死风灯插好,然后一边清理地上堆积的空板条箱一边说,“你离开大营后,马东仁来谈判,最后谈崩了,他直接掏出个火雷管。” 张亦隆说得轻描淡写,于硕却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火雷管?!” “对,而且还是一枚制式的8号火雷管,虽说是一枚民用火雷管,可在近距离爆炸时是能炸死人的。” 于硕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穿越三人组之所以能在明末的草原混得风生水起,首先就是手上有超越此时代的武器,然后才是三人脑中和手机中的各种知识,最后才是三人掌握的历史知识。 毕竟张亦隆知道一点,穿越后的历史并不一定会延着之前的轨迹走下去。现成的例子就有。 如果按照书上的记载,林丹汗的西征应该是1627年4月,也就是整整一年以前。穿越三人组中无人能解释为什么历史没有按照史书上的轨迹走下去,身边之人也无法给出答案。就算是达阳也只是说林丹汗之前连战连胜,已经击败了蒙古右翼三万户联军主力,可就在兵锋抵达归化城之时忽然选择了撤军。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达阳也只是听父汗说过,林丹汗急于回师是为了镇压敖汉、奈曼二个鄂托克的叛乱。可真相到底如何,他也说不好。 因为也有与察哈尔万户关系较好的台吉说,林丹汗回师是因为皇太极出兵袭扰其后方,掠夺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 也就是说,历史已经出现了偏差,那么穿越三人组的三大优势的最后一项就要受到削弱了。 现在连最大的优势都受到了挑战,难怪于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460章 异邦人(下) 于硕现在已经知道张亦隆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了,是和他们一样从21世纪过来的穿越者所携带的物资,“崔老头嘴里的异邦人,你有什么想法?” “过来帮忙,”张亦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面前还有七八个空的板条箱,一个人处理起来确实有些吃力,“看不见这么多箱子吗?” “这事好办,”于硕嘿嘿一笑,扭头对外喊了一句:“元标,带三个人进来!” “是!”话音刚落,杨元标就带着三名少年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这里,”于硕伸手一指张亦隆身前的地面,“把板条箱搬开,挖!” “是!”杨元标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新式振威短锹,指挥三名少年侍卫三下五除二就把空板条箱扔在一边。 然后开挖! 张亦隆看了一眼于硕,于硕一笑,那意思很明显,就算找的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它也不会就这么埋在地下,肯定要弄个板条箱或是铁皮箱封着,只要打开的时候没外人就行了。 张亦隆无奈的笑了笑,没等他说什么,于硕就扔下一句,“我去伙房看看。”就健步如飞的离开的财库。 财库外响起了于硕的声音,“侍卫,来一队人,跟着我。” 除了苦笑,张亦隆现在也没啥表情了。 片刻之后,四个少年就在财库的夯土地面上挖出了个浅坑。 “当”一声金属磕碰的声音让四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退后。”张亦隆伸手要过杨元标手上的短锹,自己跳入浅坑中,轻轻把土层一点点拔开。 张亦隆的动作轻柔的好像在剥美女的衣服,这让四名少年有些好奇,这土里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着张亦隆的清理,很快,一个比板条箱略小的铁皮箱就出现在五人眼前。 杨元标刚要招呼兄弟们下来抬箱子,却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如果埋这个箱子的人是明末之人,张亦隆不会有任何犹豫,让少年们直接抬出来就是了。 可如果埋箱子的人是一个从21世纪穿越到明末草原上的悍匪,那么张亦隆就要小心一些。 双手沿着铁皮箱外沿摸索了一圈,没什么问题。这就是一个太平堡金炉社打制出来的普通铁皮箱,工艺谈不上多精细,只能说用料还算是比较足的,想来在寸铁寸金的太平堡,打造这么个铁皮箱子也得要不少钱吧。 可双手顺着箱子往下一摸,张亦隆就觉得不对劲了。 很明显,箱子下面好像是压了一个什么东西。 军用松发式诡雷?!第一个跳入张亦隆脑海中的就是这个名词。 作为侦察专业的转业军官,对于松发雷一类的诡雷实在是太熟悉了。在这方面也就只有专业的工程兵军官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转念一想,张亦隆就把军用松发式诡雷这个选项去掉了,在中国想弄到制式军用地雷的难度远大于搞到制式枪支,更何况对于自己碰到的那伙抢劫犯来说,花大力气去搞军用地雷完全是脑子进水了。 更别提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去捣鼓军用地雷,还是出名危险的松发式诡雷,十成十的找死,没有例外。 那么最有可能就是这帮悍匪自己弄出来的简易爆炸装置,毕竟之前他们中有人给过马东仁一个民用的8呺火雷管。 “你们都退出去!”张亦隆挥手让杨元标他们都出去。 少年有些犹豫,刚要说什么,却被张亦隆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第461章 异邦人(续) 基本上排除了军用制式松发诡雷的可能性,张亦隆悬着的心算放下来一半,剩下的就是沿着铁皮箱的边缘好好的摸索了。 只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非制式的简易爆炸装置,它的危险性更大,甚至完全是未知的。 必须特别特别小心。 伸手缓缓的沿着铁皮箱的下沿摸进去,指间触感冰凉。很明显,压在铁皮箱下的是一个金属物体。 顺着它的外形摸了一遍,张亦隆在脑海中构建出了压在铁皮箱下方物体的开关,从触感来看,是一个铁皮筒,其光滑的表面明显不是口外草原打制的,也不是大明的工,准确的说,其光滑细腻的表面显示出它来自21世纪。 至于说这个铁皮筒是什么,不用看张亦隆也知道,这是一个军用黄桃罐头的罐身。这可是好东西,自从进军校开始,张亦隆就最喜欢这种圆筒形的军用水果罐头,没有之一。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军用黄桃罐头筒里装的是什么和它是如何引爆的。 从浅坑里爬上来的张亦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思考起来, 这帮悍匪手上有8号火雷管,那么有点民用的硝铵炸药也在情理之中。要是这一罐中装满了硝铵炸药,就算是张亦隆现在身上披挂了双层重甲,被炸后照样是个死。 而且必定会是个死无全尸! 当年在军校时,老师反复强调一点,排诡雷一定要站在敌人的角度着想。 当初布设这个诡雷之人应该不只是想着要把抬铁皮箱的人炸死,能来财库抬箱子肯定只是一般的仆役或是小厮,那么设置这个诡雷之人肯定想着把铁皮箱里的东西也一起炸上天。 那么张亦隆可以肯定这个小小的铁皮罐头筒里装的大概率是硝铵炸药或是类似的烈性炸药,其威力不仅可以把抬箱子的人炸死,还一定能把箱子里的东西炸碎。 想通了这一点,剩下的就是这个诡雷是如何引爆的。 松发引信引爆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这个从制作工艺上来说,不难。 一个能弄到8号火雷管之人,不可能弄不到拉火管和拉火绳一类的火工品,要是再经过一段相对专业的训练,弄这么个东西不算难。 真正难的是没东西,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穿越三人组现在是空有一肚子的知识,却没有足够的物质支撑。 不然,于硕现在别的东西不敢说,给振威军弄几十门12磅后装线膛炮那是没一点问题,什么狗屁林丹汗,几炮轰下去,北都找不着了。 轻叹一声,张亦隆把思绪拉回眼前,脑海里继续分析着眼前这个麻烦的东西。 所谓的松发引信,本质上是拉发引信的一个变种,简单的说,就是个弹簧或是弹片,把拉火帽压住,再用重物把弹簧压住,只要重物一去,弹簧马上动作,拉燃拉火帽,然后引爆管引发装药爆炸。 一切就结束了。 这套东西不复杂,可只要是个碳基生物就应该知道一点,那就是不能把自己炸死,也就是说,得有个保险。 不管这个东西长什么,它的作用就是保险。 这个松发式非制式诡雷肯定不是太平堡商会的人布设的,只能是同样是穿越者的所谓异邦人布设的。那么他或是他们防备的就是太平堡商会。 应该是他或是他们和太平堡商会高层做了一笔交易,用来自21世纪的新奇物件换了在太平堡内安身立命。 只不过,这种交易可能算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异邦人一方怕太平堡商会拿了东西不给待遇,这才在这个铁皮箱下弄了个诡雷,只要太平堡商会的人敢私动这个箱子,那就人财两失。 太平堡商会一方怕什么,张亦隆还没想明白,不过这不是重点,就算是马东仁死了,吴为跑了,陈忠信跑了,不是还有个陈树煦吗,一问就知道了。 既然是为了防备太平堡商会,那么肯定会有保险。 想到这里,张亦隆重新跳入浅坑中,继续用手在铁皮箱下摸索了起来。 很快,张亦隆脸上浮现了笑容,手指摸到了一个东西。 一块夹在铁皮箱和军用黄桃水果罐头筒中间的木板! 理论上只要有人用手压着这块木板,然后再把铁皮箱抬起来就没事了。 只不过…… 张亦隆缩回了手,可万一自己猜错了呢? 万一这颗简易版的松发诡雷就是为了炸死任何敢抬起铁皮箱的人呢? 不对!这种可能性虽然有,却不大。 如果不出意外,出现在太平堡里的异邦人就是张亦隆、于硕和胡新明一直追踪的杀人抢劫团伙中的成员。 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悍匪如果真的只是想要算计抬箱子的人,那么就应该把诡雷设在箱子里。 炸死几个抬箱子的仆役或是小厮,没什么意思。 真到了他们和太平堡商会高层撕破脸的时候,他们的目标应该马东仁、吴为、陈忠信这样的人。 抬头看了看门外,好像天快亮了。 不能再等了,张亦隆笑了起来,都穿越到了明末草原了,眼看着就要带着几千人去和十万蒙古铁骑玩命了,不拼一把怎么行? “元标,带三个兄弟进来!” 片刻后,四个少年看着眼前的铁皮箱,听着张亦隆的讲解。 “一定要稳稳的把它抬起来,然后直接抬出屋外,不能打开。”张亦隆看着眼前这个比板条箱小了二号的铁皮箱,“记住了,出去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少年们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张亦隆本想再说一句,自己要是有什么意外,一定要等到于硕来再打开箱子。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没必要给四个少年增加心理负担。 在浅坑内伏下身子,张亦隆双手轻柔的按住木板的两边,“行了,你们抬吧。” 四名少年利索的跳下浅坑,一人抓住铁皮箱一个角,轻喝一声就抬了起来。 老实说,这个铁皮箱看着个头不小,实际上重量却不大,四少年抬起来很是轻松。 第462章 异邦之财(上) 随着铁皮箱的抬起,张亦隆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军绿色铁皮罐,就算财库中只有几盏气死风灯的昏黄光亮,张亦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就是被自己亲手开启过成百近千的军用黄桃罐头。 由于这个诡雷铁定是简易版的,所以张亦隆不担心它会因为重量的变化而引爆,只要自己双手压住木板,罐头筒内的弹簧就不会被触发。 现在只需要等少年们把铁皮箱抬到屋外,张亦隆就可以着手处理这个麻烦的水果罐头筒子了。 张亦隆双手稳稳的压在木板之上,幸亏这是一块硬杂木,不然,真的要担心把它压断了。 耳边传来少年们稳健的脚步声,这让张亦隆十分欣慰。如何在明末草原上创建一支能打的军队,这是一个始终围绕在穿越三人组心中的难题。 现在的振威军还远远达不到穿越三人组心目中的样子。 为了尽快形成战斗力,振威军不得不吸收了大量的前明军士卒和军户,这些人不能说都是不合格的士兵,其中大部分人还是勉强能达到穿越三人组要求的下限。 但没人能否认一点,那就是这些人中混入了相当数量的**。 而这些**在穿越三人组看来就好像一颗颗潜伏在振威军中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引发不可控的变故。 只是…… 张亦隆再次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抛出脑后,现在自己手里还压着一个随时可以把自己还原成零件的军用黄桃水果罐头筒子,胡思乱想是会死人的。 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边之后,张亦隆开始在脑海中演练如何脱困。 由于无法确定拉火管的延期时间,张亦隆只能按最坏的情况进行估计,那就是这个简易松发式诡雷的延期时间只有3秒,甚至更短! 这么点时间只够自己勉强滚出浅坑,能不能完全避开诡雷爆炸还是个未知数。如果这个水果罐头筒里混装了烈性炸药和钢珠的话,自己就算是滚出浅坑,也有大概率受伤。 只不过…… 张亦隆觉得这个铁筒子中装的东西更有可能会向上喷射。 如果自己估计的不错,制作这个诡雷之人的想法是希望这枚诡雷毁了铁皮箱里的东西,让太平堡商会一无所得,那么诡雷最大的毁伤方向就应该上方。 听着少年们远去的脚步声,张亦隆知道该行动了,不然一会儿手脚麻了就更危险了。 深吸一口气,在双手松开木板的瞬间,张亦隆双腿用力蹬地! 这一蹬,势大力沉!就算披挂了双层重甲,可张亦隆还是以出奇敏捷的速度翻出了浅坑。 就在张亦隆翻出浅坑的之时,“轰”的一声闷响,诡雷爆炸了! 伴随着爆炸声的是一阵瘆人的“咻咻”声。 对于这声音,张亦隆十分熟悉,那是预制破片被炸药抛射到空中传来的破空声。 瞬间,张亦隆就是一身冷汗,尽管早有预料,可还是被这帮悍匪的凶猛和狡猾吓了一跳。 这帮孙子还真在诡雷放了预制破片?! 近百克烈性炸药在半密闭空间内的爆炸虽然没伤到张亦隆,可巨大的声响还是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随着爆炸声,一股烟雾从财库内冲出! 站在财库外的振威军将士都是一愣,没人想到太平堡商会的财库中居然还能爆炸?! 杨元标反应最快,狂吼一声,第一个冲了进去。 方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手中的宝剑掉在地上都不自知,见杨元标冲入烟雾之中,这才反应过来,也发狂般的冲入还在冒烟的财库中。 “大帅!大帅!”杨元标一边喊一边靠着记忆往之前埋铁皮箱的浅坑处跑去。 “我没事,我没事!”张亦隆尽管听不见杨元标的声音,可还是看到了少年从烟雾中冲出的身影。 第463章 异邦之财(中) 杨元标穿过呛人的烟雾,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张亦隆,少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帅,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张亦隆挥了挥手,示意少年把自己拉起来,被一个装填了近百克烈性炸药的简易诡雷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扫一下,虽然不至于受什么内伤,却也浑身疼的要命。 杨元标和随后赶来的方布把张亦隆扶起来,吃惊的看着被炸得扩大了一圈的浅坑,什么火器爆炸后会有如此威力? 太平堡商会拥有如此威力的火器为何不在守堡时使用? 张亦隆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和自己想得一样,就算只有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屋顶上仍然可以隐约看到几点寒光。 那是刚才被烈性炸药抛射而出的预制破片。 如果张亦隆猜得不错,应该是几十枚铁钉! 利用炸药向上抛射出几十枚铁钉,其威力足以将铁皮箱和里面的东西打得粉碎,确实简单实用。 看得出来,制作这个诡雷之人对于爆炸物的理解就算达不到军官水平,起码也是个受过专业训练,有民爆证的。 想到这里,张亦隆抬头看向屋外,不知道于硕那边怎么了。 “元标,马上去找于大帅,告诉他,小心诡雷!”不等脑袋里的嗡嗡声消失,张亦隆就让杨元标去看看于硕那边怎么了。 说到底,于硕是炮兵军官出身,对付这种诡雷不知道行不行。 想到这里,张亦隆浑身哆嗦了一下,自己刚才研究那个诡雷太过用心,竟然忘了派人去提醒于胖胖一下! 这要是有个万一…… 张亦隆没敢往下想,可现在自己被冲击波震的全身发软,只能让杨元标跑过去提醒一句。 希望不要太晚了! 就在方布扶着张亦隆走出财库大门时,在天边的鱼肚白中,看到了一脸坏笑的于硕,和几个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侍卫,还有另外一口更大的铁皮箱子。 “老张,你这不行啊,怎么还玩炸了?”于硕边说边在手上抛着一个绿色的军用黄桃罐头筒。 “我碰到的是个松发式的诡雷,你呢?”张亦隆扫了一眼那个正在于硕手中飞舞的绿色罐头筒子就知道那不是松发式的。 “诶?”于硕有些惊讶,“松发式的诡雷?这帮家伙玩的这么野吗?” “是啊,”张亦隆轻叹一声,由方布扶着坐在胡床上,“不仅是松发式诡雷,里面还装了几十枚铁钉。” 于硕的脸上戏谑的表情消失了,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好一会儿,张亦隆脑中的嗡嗡声才逐渐消失,看了眼周边一眼担心的振威军诸将,“没事了,找几个进过财库的人,帮着把里面的尸体和箱子搬出来。” “是!”方布转身离开了,只有杨元标带着少年侍卫和少年掷弹兵守在二位大帅身边。 “你弄到的那个箱子里有什么?”于硕看了眼不远处被二名少年侍卫死死守着的铁皮箱子。 “不知道,”张亦隆摇头苦笑,换成英语对于硕说道:“我心里一直祈祷,箱子里千万别是几十万现金。” 要真是那样的话,张亦隆估计自己会一口老血喷在地上的。 自己玩命抢出来的如果只是一铁皮箱的软妹币,张亦隆恐怕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别担心,”于硕嘿嘿一笑,招手让一名少年侍卫递过来一张胡床,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咱们与他们之时,他们应该还没抢到多少钱,就算这二个箱子里有钱,也没多少。” 说到这里,于硕看了眼还在缓神的张亦隆,“你命令大家半夜玩命杀进来就是为了这二个箱子?” “当我看到马东仁拿出的是8号火雷管时,我还有些犹豫,”张亦隆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可等到魏立庆他们把几个还有口气的死士送到大营时,我就不淡定了。” “哦?”于硕投来询问的眼神,当时他正在坐镇北门指挥作战,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那些人之所以悍不畏死,是因为服下了大量的甲基苯丙……”张亦隆忽的打断了话头,因为远方传来了连绵不断的军号声。 “甲基苯丙?”虽然张亦隆的话被军号声打断,可于硕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明末草原上! “那些东西有可能存放在那里,”张亦隆手指向正在向财库,“也有可能藏在这两个铁皮箱子里。” 于硕点点头,“明白了,这些东西确实应该第一时间控制在我们手中,不然……” 不然真有人丧心病狂的把这东西给那些不明就理的人吃下去,一堡的武疯子。就算振威军杀得了,可杀完之后呢?要一个没人的太平堡又有何用? “好在他们手上的这些东西应该没多少,”张亦隆看向北方,那是号声传来的方向,看来董一振所部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毕竟他们是抢劫团伙,又不是贩毒的。” “可我们一定要防备个万一。”说着,于硕站起身来,走到自己从伙房柴草房那里挖出来的铁皮箱旁,伸手提起这个需要二名少年才能拎起来的铁皮箱,“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先把这笔外财清点一下。” 张亦隆笑了笑,示意杨元标带二个少年,抬起铁皮箱跟着自己和于硕一起走。 偌大一个太平堡商会总会会所,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房间,自然不是难事。 吩咐杨元标带人守在外面,又让商会的仆役送进来三座插满了牛油大烛的灯架,张亦隆和于硕盯着放在脚边的二个铁皮箱。 “应该没诡雷吧?”于硕这话问的有些犹豫,张亦隆碰到的松发式诡雷确实让于硕有些心惊肉跳了。 “这个铁皮箱是太平堡打造的,大概率是不会有诡雷的。”张亦隆拿起事先让杨元标准备的铁锤,对着铁皮箱上的黄铜锁就是几下狠的! 黄铜挂锁马上就被还原成了一堆零件。 “我去!”于硕差点吓得跳起来,“你这也太虎了吧?” “没事。”张亦隆扔下铁锤,伸手揭开铁皮箱,“明末草原的人就是再没见识,也不会蠢到让人家在这里布设诡雷的。放心吧。” 第464章 异邦之财(下) 随着张亦隆的动作,第一个铁皮箱被打开了。 于硕只往里看了一眼,双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铁皮箱的第一层,整齐码放着几十个长方形纸包。 于硕一眼就认出这些用防潮纸包装好的是猎枪弹,足足有上百发! 相比于硕的激动,张亦隆却是松了一大口气,最怕的就是打开铁皮箱子,见到一大扎红色的毛爷爷。 于硕用略带颤抖的双手把上百发猎枪弹一一取出,在明末草原上,这些枪弹肯定比黄金更珍贵。 枪弹下方二排码放整齐的铁盒,于硕伸手拿起一个,晃了晃,里面好像装的是粉末,打开一看,“这是无烟火药?!” “应该是,”张亦隆一直蹲在旁边没动手,看到于硕拿起铁盒后露出的二捆金属,“这应该是铅皮吧?” 又指着铅皮旁边的一个木盒子,“这不会是做弹丸的工具吧?” 事实证明,张亦隆猜对了,铁皮箱内第一二层放的就是猎枪弹和用于制造猎枪弹的原材料和工具,包括三盒无烟火药、两捆铅皮、二百个空弹壳等,粗略估算后,二人得出一个相当让人振奋的结论,光是这一个铁皮盒中的猎枪弹就足有三百发以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猎枪弹和猎枪弹壳不全是12号的,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口径略小的16号口径的。 弹药下方是摆的整整齐齐的四柄刺刀张亦隆和于硕同时叫出了这种刺刀的名字:三十年式刺刀! 虽然说这种侵华日军大量装备的制式刺刀出现在悍匪手中一点都不意外,可看到品相堪称完好的四柄三十年式刺刀还是让于硕和张亦隆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说这种20世纪的工业品在质量上就已经秒杀了此时代的手工制品,就说其对于振威军未来的装备所起到的促进作用都足以让张于二人兴奋半天了。 一个成熟的刺刀样品,在这明末草原上只能说是千金不换。 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军官才知道,在明末草原这样一个无工业化基础的地方,从零开始制造一柄堪用的刺刀有多难。 可刺刀却是振威军走向全面火器化的必要品,没有刺刀,振威军就无法淘汰长枪手,也就无法真正靠着一支精悍的军队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要是手上有一柄成熟的刺刀,那么仿制工作就要简单的多。 现在手边有四柄成熟的刺刀,还能要求更多吗? 二人觉得人要知足。 至于说四柄刺刀旁边放着的三柄单刃匕首和五把大号折刀,相比日式刺刀这些刀具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可实际上,张亦隆敢断言,这三柄单刃匕首和五把大号折刀要是拿到外面,随便一把都能卖到几十两或是上百两银子! 这到不是张亦隆鄙视太平堡金炉社铁匠们的实力,只是现代工业化体制下制造出来的刀具在材料和硬度上都远远超过了明代铁匠的手工打制。 如果说第一层的猎枪弹、第二层的刺刀和刀具都算是意外之财的话,第三层的东西则让张亦隆和于硕觉得长生天这回可能是真的开了下眼。 第三层是二个大铁皮盒,于硕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层防潮纸,打开防潮纸后,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纸盒。 上面清晰可见的几个字:5.6毫米运动长弹。 “这是?”于硕抓起一个纸盒拆开,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定装枪弹。 “这是小口径运动步枪配套的枪弹,”张亦隆从纸盒中抓过一颗,反复检查了一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自治区射击队前年报失的那批。” “哦?”于硕毕竟离市局比较远,消息远不如张亦隆灵通。 “前年7月22日夜,自治区自治区射击队枪库失窃,一名下夜人员被杀,共丢失了一支小口径运动步枪和1300发小口径运动长弹,你应该看过协查通报的吧。”张亦隆斜了他一眼。 第465章 异邦之财(续) 被张亦隆瞪了一眼后,于硕这才认真的回忆了起来。片刻之后,“啪”的一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想起来了,丢失的是一枝河南中州机械厂生产的jw-9式5.6毫米小口径运动步枪,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张亦隆把玩着手中小小的步枪弹,“国产5.6毫米小口径运动枪弹,全弹长25毫米左右,重3.5克,凸缘直筒型的弹壳,用jw-9型运动步枪发射时初速330米秒,射程50米。” 于硕看着张亦隆手中那枚小小的弹丸,“不是吧,你这手是天平?这都称的出来?” 张亦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专案组的成员,这些东西都印在脑子里了。而且我还去丢枪的现场看过,当时地上还有散落的子弹,和这个一模一样。” “这么小的子弹,”于硕确实是第一次见小口径运动枪弹,有些好奇的抓了一颗,“能打死人吗?” “近距离的话,没问题,好歹这东西也是步枪弹嘛。”张亦隆把子弹放回盒中,“那次丢枪案,大家的结论就是冲着枪去的,只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好,做案那天正好射击队外出比赛,只留下一支训练用的小口径步枪,不然肯定要变成部督大案了。” “去年,拉旗发生了一起羊绒收购款抢劫案,三人被杀,其中一人就是头部被这种小口径运动枪弹击中,当时就死了,另一人先是被这种枪弹打伤,在逃跑途中又被12号猎枪近距离击中死亡。现场没提取到弹壳,只找到了弹头。”张亦隆一边说一边把成包的枪弹取出来放在旁边,“经公安厅鉴定,和射击队丢失的小口径步枪认定同一。” 看着张亦隆取出的一包包小口径运动枪弹,于硕摸着自己的双下巴,“这么说,之前和我们遭遇的就是这伙抢劫犯了?” “应该就是他们了。”张亦隆打开一个纸盒给于硕看,“你看,这是标准的制式包装,说明这不是外面买来的散装枪弹。” 于硕接过纸盒看了看,确实,纸盒上标着w405z(步),纸盒内共有五十个方格纸板,每一发5.6毫米运动步枪弹都弹头朝下的放在方格纸板中。 一盒五十发,于硕掂了掂份量,差不多有三四两重。 这东西真的能打死人吗?看着比51式手枪弹大不了多少嘛。 张亦隆没有理会于硕诧异的表情,只是专心的把一包包子弹取出来码放整齐。 整整二十包,每包五十发,足足一千发! 如果不是没配套的枪械,光这一千发5.6毫米运动步枪弹就足以让张亦隆觉得这次太平堡之行大有收获了。 可惜,现在还是个有弹无枪。 把子弹都取出来后,铁皮箱的最下面是一个大号帆布包,包上还隐约可见“欢迎来来内蒙古自治区旅游”。 “这包挺沉啊。”于硕伸手把包拎出来,放在地上。 当帆布包打开后,张亦隆和于硕再次震惊了。 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大大小小十几件东西。 一一拆开后,于硕有些吃惊的抬起头看向张亦隆:“我们是不是有点运气太好了?” 一伙劫匪,能把什么东西都用油纸包起来? 只能是武器,也必须是武器 二名21世纪的刑警对此都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很快,油纸包被一一打开,二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好东西不少,可问题却很严重。 这十七个纸包中装的全是武器和枪械配件。 没有弹药!一发都没有! 准确的说,是没有一发致命性弹药。 计有改装后可发射小口径枪弹的双管小口径发令枪三支,土制钢珠手枪五支,1957年式26毫米信号枪四支,信号弹10盒,每盒中装有5发26毫米信号弹。i型11毫米救生信号枪五支。 前面这八支短枪,张亦隆和于硕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任何一支想要搞武装抢劫的团伙都有个过程,而这个过程的起始就是武装自己。 简单的说就是弄到武器,特别是枪械。 绝大多数抢劫团伙在“创业”初期都会选择易获得和成本低的钢珠枪或是由发令枪改装的土造手枪。然后随着团伙作案次数和脏款数量的增加,其武装也会从土枪土炮发展到制式枪械。 看来这支和三人一起穿越到明末的劫匪虽然成功渡过了初创期,却还没到能弄到制式枪械的地步,算是中间阶段吧。 毕竟在嘎查遭遇之时,对方四人中没人手持制式枪械,被自己击毙的劫匪手持的就是现在背在于硕背上的单管猎枪,在嘎查委门口被胡新明用这支单管猎枪击中的劫匪好像拿的就是一支小口径运动步枪,只是张亦隆当时离得远,没看清是不是jw-9型,后来在追捕这伙劫匪时,小胡曾经说过那人用小口径运动步枪向他开了一枪,但没打中。 嘎查外望风的二人听到枪声后转身就跑,自己三人始终没有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其中一人后来在抢劫一辆路过的农用拖拉机时用钢珠枪打伤了一名牧民。 现在面对这些枪支,张亦隆可以确定一点,对方正处于从土造枪械向制式枪械的过渡阶段,那么帆布包里的双管小口径发令枪、土制钢珠手枪就都好解释了,这是换装下来的武器,毕竟已经弄到了效果更好的猎枪与小口径运动步枪。 可四支1957年式26毫米信号枪和五支i型11毫米救生信号枪的出现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抢劫团伙要这种几乎毫无杀伤力的武器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在作案后给警方报个信? 于硕虽然也觉得奇怪,可他的注意力却被帆布包边的一个铁皮盒子吸引了,这是一个内蒙地区非常常见的进口曲奇饼干的包装盒。 “这帮家伙真是爱用铁皮盒子啊。”于硕拿起铁皮盒子,轻轻摇了摇,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里面装了一些金属物件。 抓过一张油纸,把曲奇饼干盒里的东西倒出来后,张亦隆和于硕再一次傻眼了。 倒出来的东西包括了同样多达几十件,包括了三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配套的桥夹,每个桥夹上各有10发56式7.62毫米步枪弹!枪簧三根;不同尺寸的击针六根;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附件筒两套;枪通条三根;单头枪油壶三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用背带2根,数十个口径不同的弹壳。 这帮劫匪这是打算自力更生吗? 至于说铁皮箱的最下面二套品相完好的五六式胸挂式弹袋,已经让张于二人见怪不怪了。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帮家伙了,”于硕一边快速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回铁皮箱中,一边对着张亦隆感叹,“他们有自制弹药的能力,却什么也没做,能弄到五六式子弹、擦枪工具、条夹,通条,连胸罩弹袋都弄得到,为什么没枪?” 于硕的言外之意,这铁皮箱里要是有一支堪用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算不能开挂杀全局,起码也能玩个大杀四方了。 说来也是可怜,堂堂穿越者,一共也只有一支半残的akm自动步枪,一支栓动的狩猎步枪、一支五四式手枪和一支单打一的12号猎枪,加上子弹稀缺,真要碰上一伙不要命的骄兵悍将或是磕了药的,最后肯定是要拼刀子的。 就拿眼前这箱子来说吧,好东西不少,可真要说起来,除了那三十发五六式步枪弹以外,也就只有自己背上的这支猎枪算是弹药充足到令人发指了。 可这东西的射程不行啊,说是射程二三十米,实际上也就十米以内效果最好,超过十五米就不好说了。 第466章 异邦之财(续二) “别急,”张亦隆看向自己从财库地下挖出来的铁皮箱,“那里肯定也有好东西。” “哦?”于硕顺手从纸包里抓出十几颗12号猎枪弹,塞到腰间的牛皮弹药袋。 “我有种感觉,他们好像是故意把枪械和弹药分开存放的。”说着张亦隆走到另一口铁皮箱前。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用锤子砸开铜锁,而是选择用自带的工具钳中的钢锯条把锁锯开。 之前诡雷的针对性过于明显,张亦隆担心这口铁皮箱里装有硝铵、雷管等火工品,自己要是一锤子下去,直接引爆了,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面对着来自21世纪的钢锯,明末草原上匠人精心打造的铜锁可以说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就被锯成了两半。 “来,看看我这次的运气如何,”张亦隆看一边说一边轻轻揭开了铁皮箱,“好歹也是我玩命弄出来的,应该不会太差。” “这是……”于硕看着铁皮箱中码放得异常整齐的东西,好一会儿说不出一个字。 原因很简单,那些圆柱形的纸包上清晰可见的二个字,硝铵! 于硕是从刑警转的治安警,自然学过易燃易爆品识别,这种圆柱形的东西就是煤矿上最常用的民用硝铵炸药。 一眼扫去,起码得有二三十斤! 就算是烈性炸药中爆速较低的硝铵炸药,如此数量的话,一旦引爆,太平堡商会财库也会瞬间被夷为平地,财库外边的振威军将士能活下来的恐怕十不存一! 一帮抢羊绒收购款的劫匪,弄这么多炸药干什么? 疯了吧? 张亦隆到是松了口气,和自己想得一样,诡雷的目标就是要引爆箱中的炸药,拼个鱼死网破! 小心翼翼的把炸药取出来后,下方的几个铁盒子露了出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于硕也不敢随便乱抓了,而是一个个取出来,小心的检查着。 里面的东西到是不出二人所料,一个铁皮罐子中装的是上百枚8号火雷管,另一个铁盒中装的是盘成卷的导火索,虽然都不是军用品,却也是严格按照21世纪标准生产的工业化产品。 二个铁盒中装的是数百个猎枪弹用的底火,而且还是制式的底-6式底火!于硕看到这些底火,眼里都要射出贪婪的绿光了! 抓起一个底火,于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老张,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是?”张亦隆当然看得到铁盒上写的底-6字样,知道这是炮弹用的底火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配套什么炮弹的。 “这是底-6型底火。”于硕笑得合不拢嘴,“它除了能用在12号猎枪弹上,还是迫击炮弹用的底火。” 张亦隆眼睛一亮,“你是说……” 于硕轻轻把底火放回铁盒里,“没错,有这东西,我就能弄出合格的迫击炮弹!” “我去!”张亦隆双眼放光:“多大口径的迫击炮弹?” “有个82毫米迫击炮,你还要啥自行车?!”于硕斜了张亦隆一眼,那意思很明确,这是明末草原,有个迫击炮你就偷着乐吧。 张亦隆一笑,没说什么,玩炮是于硕的专长,自己没必要多加干涉。 “这可是宝贝啊。”于硕边说边把装满数百枚底火的铁皮罐子从铁皮箱中拿出来,小心的放在一边。 底火罐子下面就没啥惊喜了,二大罐子猎用无烟火药和一罐子猎枪用底火,居然还是个牌子货! 张亦隆拆开这个牌子叫大象的底火盒,看了一眼,递给于硕,“这东西能用来制造迫击炮弹吗?” 于硕接过来,抽出一枚底火看了看,“能是能,不过估计用来制造82毫米迫击炮弹有点难度,用来制造60迫弹是足够了。” 张亦隆长舒口气,这算是穿越到明末草原上最大的好消息了。看于硕这意思,只要假以时日,振威军就能拥有现代化的迫击炮。 要求不高,别说能达到pp87式82毫米迫击炮的水平了,就算是达到53式82毫米迫击炮的水平,张亦隆都觉得可以烧高香了。 退一万步,就算达到63式60毫米迫击炮的水平也成。 毕竟这些武器代表的是人类在互相屠杀一事上数百年的进步,不是现在所处时代之人所能想像的。 一枚60毫米铸铁迫击炮弹的杀伤范围就能达到30米!就算再精锐的步卒大阵面对如此威力,也会自行崩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曲射为主的迫击炮对付快速冲锋的骑兵效果不太好。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边把这些火工品取出来,于硕和张亦隆一边感叹,这帮劫匪还真是大胆到爆棚的程度。 如此之多的易燃易爆品全部集中在一个铁皮箱子里,万一有个磕碰,自己和身边的同伙不得马上就地飞升啊?! 这帮劫匪真的就是一群疯子! 万分小心的把这两层火工品都取出来后,于硕和张亦隆看到第三层物品时,再一次的傻眼了! 这帮劫匪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吧。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杆截短枪管的立式双管猎枪! “这……”张亦隆抓起双管猎枪看了一眼,马上就认了出来,“这是ks04-1式18.4毫米立式双管猎枪。” “哦?”于硕接过枪一看,这枪身上也没啥特别的标志啊,只有一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厂徽。 “这是辽宁宽甸猎枪厂生产的一种短管的立式双管猎枪,”张亦隆接过猎枪认真检查了一下,“出厂时的枪长是1029毫米,枪管长……我记得好像是660毫米。” 大致比划了一下,“现在这支枪的枪管差不多被截短了300毫米,”张亦隆感叹了一句:“这帮劫匪为了能把猎枪藏在大衣里,可真下功夫啊。” “不是,”于硕看着张亦隆手中的双管猎枪,这东西就算截短了也比自己背上这支好用啊,起码一次可以装两发猎枪弹,“我是问你怎么知道这枪的名字和出产厂家的?” 张亦隆嘿嘿一笑,“你知道我转业后在刑警学院培训过吧?” 于硕点头,短期培训也是培训。 “这枪当时就是老师拿给我们的教具,这东西是辽宁产的,卖的也不贵,虽然火力上不如五连发,可胜在性价比高,所以一度是东北刀枪炮中常用的武器。”张亦隆打开弹膛检查了一下,“而且这枪还有个好处,它是开膛后自动抛壳的,真要是熟手用起来不比五连发差多少。” “这就奇怪了,”于硕再次手摸自己的双下巴,“这里有支双管猎枪,我那边的箱子里有现成的12号猎枪弹,那为什么他们不把这枪带在身上呢?” “因为这枪用不成。”张亦隆合上猎枪,冷笑一声,“这事真有意思。” “用不成?”于硕伸手抓过猎枪,“这看着没啥问题啊。” “击针被卸下了。”张亦隆只说了一句,就让于硕吃惊的下巴差点砸在脚面上。 第467章 异邦之财(续三) 仔细检查之后,于硕有些傻眼了,二个击针全都被卸下了。 “这……”于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无论是解放军还是公安系统一般对枪械的安全要求就是枪弹分离,要求严一点的还得枪弹分开存放。 可这卸下击针是几个意思? 于硕自己是和这帮劫匪面对面干过仗的,妥妥的一股悍匪! 可以说就是一帮典型的亡命徒,习惯二话不说举枪就干! 双方第一次碰面是在嘎查里,这伙中的一个刚刚枪杀了派出所一位副所长,还抢了他佩带的手枪,可在双方在村民门口碰到之时,那名有些斜眼的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举起手中的单管猎枪就要对着自己和张哥搂火。 也就是张哥早有准备,手中的em311狩猎步枪始终平端着,不等那人把枪端平,就把一发五六式7.62毫米步枪弹打入他肚子里。 第二枪更是直接射入那人的胸口,直接送他下了地狱。 直到断气前,那人还在挣扎着想要举枪反击,一脸的凶悍之气。 事后张亦隆曾经说过,要是早知道会穿越到明末草原上,就对着那张死不认罪的脸补一枪了。 后来小胡在嘎查委门口碰到的那位也是一个德性,看着穿着军装的小胡抬手就是一枪,幸亏小胡反应快,见他抬枪口闪身躲了一下,不然后果还真不好说。 更让于硕印象深刻的就是此人被小胡还击的一枪击中面门,明明已经血流满面,却还能跑得飞快。 要知道,小胡当时手中拿的就是现在自己背在背上的单管猎枪,虽说射击距离稍远,可打出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铅弹丸而不是砂弹,所以于硕有十足把握认为那人受伤不轻,可那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加上外面还有二名同伙掩护,小胡一个转业没几年的士官竟然没追上。 就是这么一帮敢杀警察,敢和警察正面硬刚的悍匪怎么会把双管猎枪的击针卸下来? 这完全说不通。 于硕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买来或是抢来时就没击针,在这帮悍匪眼中,枪就是命,甚至可以说枪比命还贵,弄到手后肯定要试枪。 如此一来,就算发现了枪有问题,要么想办法修理,要么干脆处理了再弄新的。绝对不会留着这么一支残次品。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支双管猎枪的击针是被这帮悍匪中的某人卸下来的。 “别管了,”张亦隆把这支形同废品的双管猎枪扔在一旁,“那口铁皮箱里不是有一堆击针吗?回头我们试试能不能修一下。” 铁皮箱的最后两层东西是不少,但惊喜不多,唯一能说得上是惊喜的就是在里面找到了三盒发令枪弹,而且是改装后能杀人的发令枪弹。 虽然说这种改装谈不上什么技术难度,就是无害的发令枪弹加了个钢珠。 可千万别小看这种改进,五米之内,照样能把人一枪打个好歹。 对于现在的穿越三人组来说,只要是能配套的弹药就行。 做穿越者要知足,不能要求太多,不然要遭雷劈的! 不过这个所谓没有惊喜是对比出来的,毕竟最后二层除了150发发令枪弹以外,还有十管硝铵炸药,在十管炸药的旁边,还有两个大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的是全是各种钢铁零件,大多是钢珠和铁钉。 张亦隆指着那两个大塑料袋笑问道:“小于,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吧?” “嘿嘿,”于硕笑着从塑料中拿出一个钢珠,这东西明显是从轴承里拆出来,“这是用来当预制破片的吧,这帮家伙看来相当专业啊。” “确实挺专业的,”张亦隆从铁皮箱最下层拿出两个大号牛皮纸袋子,“猜猜这里是什么?” 于硕的眼神扫过200克一管的硝铵炸药,再看看炸药两侧的简易版预制破片,最后看向张亦隆手中的牛皮纸袋子,“考我?” 张亦隆笑着点头。 伸手摸着双下巴,于硕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硝铵炸药的爆速在3500~4000米每秒,对撞击、摩擦及热的感度迟钝,遇火焰、火星不易点燃。” “一般来说,需要用雷管来引爆硝铵炸药,可硝铵炸药是有腐蚀性的,雷管不能长期插在硝铵炸药里。考虑到你之前还引爆了一颗诡雷,”于硕指着张亦隆手中的牛皮纸袋子,“这应该是一个简易的大号雷管。”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应试是8号雷管和黑火药吧。”这一刻于硕好像日本某个名侦探附体,就差来一个“真相只有一个!”的手势了。 张亦隆冲这位战友竖起了大拇指。 轻轻打开牛皮纸袋,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混在黑火药中的数根8号雷管,张亦隆小心翼翼的把雷管拿出来后。 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看着张亦隆重新把东西放回铁皮箱中,于硕伸手拦住了这位战友,“不把这二个箱子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一下?” 就算胆大如于硕,看着这么多炸药、雷管和简易预制破片装在一起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这要是有个万一,方圆百米内不会有几个活口的。 “这东西只有我俩能处理,”张亦隆有些无奈,自己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危险,抬头看向窗外,“等这一两天安顿下来,我们抽时间处理吧。” 于硕这才发现,天已经快要大亮了,抬头看向窗户,就算是不怎么透光的窗户纸上也映出了光亮。 “好吧,不过不能等几天,最迟明天就要处理!”于硕虽然做出了让步,却仍坚持要尽快处理这些易爆品。 真要是有个万一,不说会不会伤到自己人,眼看着这些到手的异邦之财化灰烬就能把于硕气个大半死。 只要想到这二口铁皮箱子中的硝铵炸药和底-6型底火能造出多少枚迫击炮弹,于硕就觉得兴奋异常。 相比现在土到掉渣的桦木炮,能发射82毫米迫击炮弹的迫击炮在草原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杀器! “行,那就明天我们抽半天时间来处理一下。”张亦隆也不想这二个宝箱有什么闪失,硝铵炸药、雷管、导火索、子弹、枪械,这样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元标!”张亦隆走出屋外,把杨元标叫过来,“我命令你!亲自率二队侍卫守在这屋外,除我和于大帅以外,任何不许擅自进入屋内!擅入者斩!” “同时周边三丈内不许有任何火源!”张亦隆看了眼站在周边的少年侍卫们,数量确实有点少了,“人手不够的话,你就调少年掷弹兵来,必须保证时时刻刻都有人守在这里!” 杨元标正色道:“大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相信你!”拍了拍少年肩头,走出几步后的张亦隆忽的转身又下了一道命令,“你去和姜玮说一声,调一哨亲军在外围警戒!” 杨元标心中一动,看来这屋里的二口箱子非同寻常! 第468章 六陈行(上) 安排好人手之后,张亦隆和于硕这才来到商会大堂,董一振、魏立庆、方布等振威军诸将都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张亦隆和于硕分别坐在居中的正副会长位置上之后,诸将纷纷走上前来见礼。 张亦隆摆了摆手,“这些俗礼先放一放,大家都辛苦一晚上了,坐下说话。” 等众人落坐后,张亦隆看了眼于硕,于硕轻轻摇头,这些麻烦事你一人处理就好了。 张亦隆无奈的笑了笑,“从老董开始,大家把情况汇报一下。” 一柱香后,张亦隆和于硕对于此时的太平堡局势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 总得来说,好消息多于坏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振威军已经控制了太平堡全部三个堡门和四个角楼中的三个角楼,只有北角楼还在王雷手中。 振威军通过太平堡北门之时,北角楼没有射出一枝箭矢,也没有抛出一块砖石,所以振威军也就没有对其实施攻击,毕竟据守北角楼的堡丁只有区区四五十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第二个好消息是随着天光大亮和振威军持续开进,堡内混乱的情况得到了有效控制,大量聚焦在各处的闲汉、混混和趁火打劫之辈都消失不见了。 几处着火的房屋也被扑灭。 第三个好消息是商会武装蔼然瓦解,无论是堡丁还是商会私兵都选择了放下武器,大多数人向振威军投降,少数人溜回了家中。现在振威军已经是太平堡中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然后就是一个坏消息了。 振威军现在仍不是太平堡中唯一的武装力量,由六陈行壮丁和混混、闲汉们组成的杂牌军仍集结在太平堡三处。 由于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兵分三路的振威军入堡部队没有与其发生大规模冲突,只有零星几起的小冲突,杂牌军自然不是振威军的对方,扔下十余具尸体和数量更多的伤兵后就退了回去。 “来人!”张亦隆叫过一名少年侍卫把地图挂上,让董一振标出杂牌军聚集的地方。 三处分别是,金炉社所在的太平堡东街、鲁班社和六合社所在的东二街和凤来仪所在的东北街口。 根据初步侦察,杂牌军主力应该是集结在凤来仪,数量估计在三百人以上。 但要说战斗力强,还是聚焦在东街的人马更强,起码大多数人都有件皮甲,手上拿的也是制式的刀枪。 张亦隆盯着地图看了几眼,问出一个问题:“六陈行为什么要造反。他们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众将面面相觑,这问题在座之人都无法回答。 片刻后,魏立庆抱拳道:“二位大帅,说起来,陈家大少爷和王家大公子已经在外面等半天了,要不要问问他们?” “哦?”张亦隆这才反应过来,把这两位目前最熟悉堡内情况的盟友给忘了,“快请二位进来。” 很快,一脸倦容的陈树煦和满脸兴奋的王晓东并排走了进来,二人一起抱拳:“见二位大帅!” 张亦隆和于硕也起身抱拳还礼。 等两人坐下后,张亦隆重新问出了前面的问题。 最熟悉太平堡内事务的陈树煦思索片刻后就给出答案:“六陈行一直是商会的下属,从去年开始,蒙古右翼三万户因为要备战,对于各种物资的需求增长很快,只是手中没有足够的现银。一少部分用砂金抵帐,大部分款项需要用夏秋两季的牛羊马驼来抵帐。” “本来这种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自从太平堡建立以来,就一直是如此运作的。”说到这里,陈树煦叹了口气,“可今年的情况不一样,大家都知道林丹汗秋天很有可能再次西征,蒙古右翼三万户肯定是挡不住的。” “归化城恐怕是守不住了,太平堡这个弹丸之地就更别想了。所以大家都憋着捞一笔就逃回口内的心思。可太平堡商会却把这种欠债全部转嫁到六陈行这样的小商人身上。” “当你们到来之时,太平堡商会高层只想着赶紧逃,带着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逃回去。可六陈行这样的底层商户是不可能扔下所有家业逃回去的。不趁着这个时候起事夺权,等你们完全控制太平堡后,他们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张亦隆和于硕听到这里,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来穿越三人组战前的分析还是八九不离十。太平堡内部高层和底层的对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也就解释为何振威军能相对轻松的拿下太平堡。 “所以,现在他们这种既不和我们谈判,也不和我们打仗的态度就是在等我们表态?”张亦隆抓到了这个问题的核心。 陈树煦点点头,“张大帅,恐怕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那……”于硕忽的插了一句:“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办呢?” 陈树煦愣了,自天亮时抵达太平堡商会总会之时,陈大少爷就给了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自己待罪之人。 相比在太平堡没什么根基的王晓东,陈树煦作为四大姓中陈姓家族的主事人,自然要对太平堡如今的混乱负起一定的责任,就算只需要负四分之一的责任,自己和陈家都要脱层皮了。 从陈家出来,一路走到商会总会,所见所闻,不能说尸横遍野吧,可要说走几步就能碰到或是看到一具尸体,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死伤者是虽以年轻男性为多,却也有不少妇孺倒地。 这些人当然全是太平堡的商户和百姓,别说陈树煦了,就是跟在陈树煦身后的几名陈家供奉也是一连声的叹息。 这些死人身上的因果,大多都要陈王两家来背负。特别是王家还有内斗的借口,可以把大部分责任扔给已经逃离太平堡的吴为。 可陈家却没法把责任扔给任何人。 可现在听到于硕在请教自己应该怎么办时,一向以精明着称的陈家大少爷却有些犹豫了。 要不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毕竟双方刚刚结盟不过一夜,现在振威军已经基本上控制了太平堡,还需要陈家和自己吗? 看到陈树煦的脸色飞快的变化着,王晓东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陈兄,都啥时候了,就有啥说啥吧。” 言外之意,此时的振威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说对了有功,说错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好,那我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陈树煦抬头看向振威军的二位大帅。 “我觉得可以派人去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要什么?”尽管已经做出了决定,陈树煦说得还是很小心。 “哦?”张亦隆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第469章 六陈行(中) “在我看来,六陈行的人是不会离开太平堡的。”看到张亦隆鼓励的眼神,陈树煦一直悬着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没办法,他一人的生死事小,可陈家上下几百口人的生死却是大事。 “想要回到口内,不仅要雇佣镖师保护自己和携带的钱财。到了边墙上还要贿赂大明边军,不然,别说财物了,就是人头都要被军爷们借去换军功了。” “就算躲过了边军的巡逻,带着如此多的财物回到大明辖境内,连个路条都没有,怎么安家?随便找个地方落户,不出一个月就会引来灭门之祸。” 说着,陈树煦指了指自己,“以我们陈家为例,自从去年蒙古右翼三万户被林丹汗打败后就着手将浮财和人手转回口内。到现在折腾了大半年,也只不过转移了不到五成的资财。” 张亦隆点点头,别说是在这个金融业极度不发达的明末了,就是在21世纪,一个富豪家族想要把巨额资产转移到海外,不仅同样耗时会以年为单位,更是有着极高的法律风险。 “所以,两位大帅,”陈树煦抱了抱拳,“太平堡内大多数百姓是跑不了的,本来以六陈行为代表的商人一直要求商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最起码也要保证各家在秋天之前收到之前垫付的款项。” “等一下,”张亦隆伸手拦下了陈树煦的话头,转头叫过一名守在大厅门口的亲兵,“传令下去,全军轮班吃饭,就地休息,没有命令,擅自行动者,军法从事!” “还有就是叫长夫军过来,这里有现成的伙房,赶紧弄点吃的,大家折腾一宿了,现在恐怕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亲军得令后刚要转身离开,张亦隆叫住了他,“告诉长夫军,做饭所用的所有食材必须是从大营里拿,不许动用太平堡里的东西,特别是不许用商会伙房的东西,连盐都不许用,违令者斩!” 亲兵神色一凛,马上抱拳回礼:“大帅放心,我一定把命令准确传达到。” 陈树煦和王晓东对视一眼,对于张亦隆的小心谨慎都有些惊讶。 “张大帅,”陈树煦见亲兵出去传令后,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能不能允许我们两家向大军提供些牛羊?” “现在不急,”这次接话的是于硕,“你们二家各自有不少家事要处理,等过几天内部稳定了,自然少不了麻烦你们。” 说着于硕就把之前的话题捡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各个台吉还是支付了一些金银或是牛羊,只不过,商会压着没给六陈行?” 陈树煦苦笑着点点头:“于大帅确实睿智。马东仁为了尽快回笼资金,把大多数收回的砂金、牛羊马匹等截留了。” 于硕和张亦隆相视而笑,看来这明末的奸商虽然还没有21世纪资本家那么疯狂,可在贪婪一点却毫不逊色。 这样看来,六陈行要造反也就顺理成章了。 很明显,商会和四大姓是打算把赖帐的风险转嫁给六陈行这些小商户,自己先把收回来的砂金和牛羊马匹等运回口内,要是林丹汗不打过来,那么秋天一到,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各个台吉自然就会把剩下的货款付清。四大姓也会拿出相应的款项给六陈行的小商户。 可要是林丹汗真的在秋天打过来了,蒙古右翼三万户一旦战败,那就相当于破产了,所欠的所有债务自然瞬间清零。 这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只不过想要在太平堡秘密进行此事的难度超过了商会权贵和四大姓家主们的估计,之前靠着堡丁和商会私兵还能弹压住六陈行的反抗,可随着粮仓之战的失败和振威军的围攻,堡丁和商会私兵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堡外,这时不反更待何时。 这时几名亲兵端着托盘快步走入,托盘上是刚煮好的奶茶和各种奶食。 阵阵香气飘过,有人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第470章 六陈行(下) 很快,每人手上就多了一个装满奶茶和各种奶食的木碗,在座的多是糙汉,没人客套,都是直接伸手在奶食盘中各抓一大把扔在碗中。 陈树煦和王晓东也接过一碗奶茶,只不过二人都只是从奶食盘中挑了些奶酪、退奶豆腐和炒米扔进碗中,没有碰那一大碗牛肉干。 陈树煦注意到一个细节,张亦隆和于硕手中的木碗和在座其他人的木碗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陈树煦敢肯定,这些木碗都不是太平堡鲁班社的手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苏木沁板申中某个寻常木匠的制作的。 以振威军大帅的身价,就算用个镶金的木碗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可用一个非常廉价的木碗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一碗加了各种佐料的奶茶下肚,人马上就精神了许多。 张亦隆放下喝空的木碗,“陈大公子的意思我基本上听明白了,你是说六陈行造反只是为了求个出路?” “是的,他们只想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银子,然后想办法回到口内。”陈树煦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银子应该是拿不回多少了吧?”于硕示意亲兵给自己再来一碗奶茶,“昨天夜里,从堡内跑出去的几支大车队和驼队肯定没少运浮财吧?” “浮财?”陈树煦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词指的是什么了,“对,于大帅说得没错,据我所知,商会财库中能带走的金银细软都被带走了。” 张亦隆苦笑着点点头,刚才在财库中那堆积如山的空板条箱就足以证明陈树煦所言非虚了。 一直沉默的王晓东这时接了一句:“马家和吴家剩下的金银细软最多不超过三成,我们王家更惨,剩下的只有一成。” 张亦隆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甚至说能留下三成,已经算是意外惊喜了。 看着两位大帅都没啥反应,陈树煦和王晓东对视了一眼,之前二人在厢房等待召见之时就已经讨论过此事。虽然之前两位大帅都强调过夺占太平堡不是为了金银。 可说到底,太平堡只是一个商业帝国,就算是这支奇怪的振威军要扩军,要对抗林丹汗的西征,可这些都需要巨量的金银作为支撑。 现在的太平堡就是一个空壳子,还能为振威军的扩军备战做些什么呢? 张亦隆和于硕都看出了二人眼中的疑惑,只不过现在就算说出穿越三人组心中的计划,估计这二人也是不信的。 反正现在这二人已经与振威军绑在一辆战车上了,几个月后自然就能得到答案。 张亦隆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应,把话题拉了回来,“陈大公子,如果我们现在去和六陈行的人谈判,承诺还清之前太平堡商会欠下的债务,你觉得对方能同意吗?” “能!”陈树煦回答的斩钉截铁,可话风一转,“不过,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两位大帅。” “我也没打算现在就还啊,”张亦隆冷笑一声:“振威军是军队,又不是土匪,我们建军不过三月,哪有多余的银子来还债?” 陈树煦和王晓东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难不成这两位大帅要来个卸磨杀驴?让陈王两家来背这笔银子吧。 “你们想多了,”于硕同样是冷笑一声,“我们振威军又不是土匪,也不是大明官军,不会玩卸磨杀驴这一套的。当然,这笔债里,你们陈家和王家都是有份的,该还也是还要的。只不过等我们打退林丹汗后再说。” 陈王二人都松了口气,就现在的太平堡,二位大帅要是真让他们二家出钱还债,二家都不敢吭一声。只有乖乖掏银子的份。 “具体如何还,这个以后再说,”张亦隆看着门口的几名亲兵端进来一大盆面条和一桶浇头,“那我们先吃饭,吃完了,找人过去问问,他们要是想谈,我去和他们谈。” “大帅亲身犯险不值得吧?”王晓东看着亲兵抬进来的面条和浇头,有些意外,这一顿早饭未免也太过简单了。 面条没任何出奇之处,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擀面。 浇头更是普通的羊肉豆腐汤,虽然香气扑鼻,可在一向锦衣玉食的王晓东看来,这伙食水平和自己家的仆役相差无几。 最后进来的亲兵端的托盘中,也只有几样咸菜和几颗熟鸡蛋。 这…… 王晓东看向陈树煦,后者一脸凝重。 第471章 六陈行(续) 相比王家大少爷,陈树煦却从这简单的早餐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张亦隆接过浇了羊肉豆腐汤的面条,用筷子狠狠的搅拌了几下,一边飞快的把面条扒拉进嘴里,一边含糊的说道:“我不去,你觉得六陈行的几个头面人物敢出来吗?” “肯定不敢……。”陈树煦接过面条和筷子,没有丝毫犹豫,搅拌几下同样向嘴里扒拉,这时候装模作样肯定是要吃亏的。 王晓东却对每人一个的煮鸡蛋产生了兴趣,吃了几口面条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两位大帅,这个鸡蛋有讲究?” “有,”于硕把空碗递给亲兵,示意后者再来一碗,“这是我们振威军的规定,每人每天一个煮鸡蛋,从我们仨人往下,无一例外。” 陈树煦马上抓住了张亦隆话中的重点,“两位大帅,为什么是煮鸡蛋?” 张亦隆和于硕相视而笑,这位陈家大公子果然是深通庶务,一下就抓住了这件小事。 张亦隆低头继续扒拉着第二碗面条,一夜没睡加上处理诡雷的危险和异邦之财的惊喜,让一向自称熬夜狂人的张亦隆都感觉有些疲惫了。现在需要的就是抓紧时间吃饭,休息,一会儿还要去和六陈行的人去谈判。 为什么是煮鸡蛋这种小事让于硕说更合适,现在他是振威军的大总管。 “是这样的,”于硕第二次把空碗递给负责捞面的亲兵,“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虽然规定了每人每天一个鸡蛋,可如果不强制规定成水煮鸡蛋,日子一久,自然就会有人想从中捞点钱财。” “虽然我们已经下了严令,振威军中任何人敢喝兵血者,下场都是个死字,可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与其日后费气费力的砍人脑袋,不如现在就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 王晓东也向亲兵要了第二碗面,接碗在手时看到了碗中的羊肉丁,忽的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我明白了!用煮鸡蛋是怕有人用炒鸡蛋来浑水摸鱼。” 陈树煦小有惊讶,这位王大少爷居然还知道炒鸡蛋用的鸡蛋比煮鸡蛋要少。 王晓东瞪了对方一眼,自己好歹也是出来经商做买卖的,之前只是一时没想通其中的关节。 一顿非常简单的早饭吃完后,张亦隆和于硕开始下达各项命令,张亦隆派方布去找出军中和六陈行认识之人,要谈判就得先有人去送信。 紧接着就是命令董一振为太平堡武甲头,全权负责堡内外警戒事宜。 董一振提出希望将前军右营调拔给他。 张亦隆痛快的同意了,还把前军前营拔给他。现在太平堡还没真正平静下来,拔给董一振的人马不到千人,能维持住治安就不算错了。 魏立庆负责集结前军中军营、前军后营,并从长夫军中抽调二百壮丁,配属八门桦木炮,兵锋直指凤来仪,负责为张亦隆的谈判押阵。 吕少威奉命率前军前军左营一部和一百长夫军壮丁,再配属陈王两家的四百名壮丁负责收尸。 张亦隆说的很直白,振威军就是负责监工,防止有人在搬动尸体时趁火打劫,搬运和收敛尸体的任务全部要由陈王两家壮丁负责,只不过,工钱和棺材钱振威军出。 陈树煦和王晓东自然不敢拒绝,再说了,两家此时都收容了不少闲汉和混混,现在不用何时用? 除了收尸,还要帮着被毁坏的商户重新开业。 第472章 六陈行(续二) 至于说太平堡商会总会财库中的财物和马、吴两家的财产收缴工作归于硕的长夫军负责。按双方事先的约定,吴、王两家虽能马家和王家的灭亡中分一杯羹,却不可能让他们拿到所有财物。 张亦隆和于硕虽然不是为了银子才会出兵太平堡,却也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应得的一份落入别人的钱袋之中。 穿越之前,三人对于花钱如流水还没什么概念,毕竟说到天上去,三人也不是基层的警察和驻村干部,对于创建一支军队是没什么概念的。 直到三人在苏木沁板申开始创建振威军,区区三千人马就已经让三人真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上万两白银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就没了。 于硕不止一次和张亦隆抱怨,之前刷卡消费是没啥感觉,现在看着一堆堆银子消失是真的肉痛。 更关键的是,振威军的消耗是光出不进。 自从控制苏木沁板申之后,振威军的财政来源实际上和土匪没有任何区别,靠就是从控制苏木沁板申的汉人领主和白莲教首脑人物抄没来的财物,加上达阳台吉提供的牛羊马匹等实物。 这些东西维持一支三千人军队的吃穿用度就已经非常吃力了,幸亏身在口外草原,粮食虽贵,各种肉和奶制品却很便宜,供应军队吃饭不成问题。 可养活一支军队不可能只给饭吃,军队还需要各种装备。即使这是一支出现在明末口外草原上的军队。 如果不是穿越三人组利用来源21世纪的地理知识,迅速拿下了公忽洞铁矿的话,光是武装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就足以三人彻底破产了。 要是没有充足的铁矿石供应,别说现在的振威军几乎人人披挂铁甲,手持钢刀钢枪,昂贵的长鈚箭不要钱似的往外射,就是想每人配把合格的腰刀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穿越三人组想要的只是一支以冷兵器为主,辅以部分铳炮的明代军队,那么情况还好一点,靠着用铁制兵器是可以从土默特万户交换到大部分需要的物资,从太平堡也能买到粮食,就算不够也不至于出现饿肚子的情况。 毕竟身处口外草原,又能抱着达阳台吉的大腿,别的不说,用铁器就能从他那里抱来足够的牛羊,足够让振威军每名士卒天天都能吃到肉或是奶制品。 张亦隆曾经计算过,如果有足够的肉奶供应,每人每日的粮食供应量即使下降到三分之一,仍可维持部队的训练和作战。 但问题在于,穿越三人心中的振威军应该是一支超越这一时代的军队,就算不能是现代化的,也应该是逝代化的! 简单的说,穿越三人组心中的振威军下限是一支以热兵器为主的近代化军队,要靠旺盛且炽热的火力战胜敌人,而不是用刀砍枪刺! 在穿越三人组看来,能远远的把敌人弄死,何必冒风险玩什么近身肉搏? 更何况,在可预见的将来,振威军都面临着以寡敌众的窘境,想要在减少自身损失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唯有走火器化这一条道路。 可想要组建一支以火器为的近代化军队,花的银子必须和流水一样! 打造鸟铳需要银子,制造铅弹丸需要银子,制造黑火药需要银子。别说作战了,只要想想训练中消耗的铅弹丸和黑火药,于硕当时都快要吐血了。 直到这时,穿越三人组才理解为什么法国大革命后的法国陆军训练新兵射击时只给发火药,不给发弹丸,而且给的火药量也只够射击个三五次的。 实在是太耗钱了! 这还没考虑组建一支合格的炮兵!炮兵训练时,一炮就得消耗个三四斤黑火药!想想都要吐血。 拿下太平堡,振威军起码有了造血能力,无论是靠收税还是捐助,都能从这个商业帝国中弄到白花花的银子。更别提太平堡本身就是口外草原的手工业基地,从杨公公提供的情报来看,起码制造个鸟铳是没问题的。 这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无论是张亦隆还是于硕都不会允许陈王两家独占所有的利益,甚至连占大头都不行! 没啥道理可讲! 第473章 六陈行(上) 半个时辰后,张亦隆、王晓东、方布和一百名余军亲军、侍卫站在了东北街口。 远处,三名少年正在和几十名壮汉正在说着什么。 “张大帅,真没问题吗?”王晓东已经跟着振威军一起行动多日,自然知道这三名少年的身份。 他们是一丈红借调给张亦隆的少年游骑,三人在振威军中始终只用化名,没说出真名,所以直到现在包括张亦隆在内,所有人都叫他们,马五、高七和郑九。 不过现在这三人却自告奋勇要去凤来仪当信使,这让王晓东有些看不明白。 之前当一行人来到东北街口之时,还没等靠近五十步,对方就“嗖嗖”射来几支梅针箭。警告的意味非常浓烈。 就在张亦隆打算派人过去喊话之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马五说了句:“大帅,让我们兄弟过去吧,之前我跟着大当家的进去过一次,和那位美女掌柜有一面之缘。” 张亦隆看了眼对方用大车叠放而成的简易工事和工事后各持刀枪弓箭的汉子,“你确定不会被人砍死?” 少年嘿嘿一笑,“那不至于,听大当家的说过,凤来仪的大掌柜和她很投绷,我们兄弟只是去送个信,应该没事的。” “好,”张亦隆扭头看向少年,“那你们去吧,就说,我就是进去和她谈谈六陈行的未来,没别的意思。” “明白!”少年叫上同伴,解下身上的兵器,正要走过去,耳边却听到了张亦隆的一声嘱咐:“告诉那位大掌柜的,我会带五十名亲兵过去。希望她不要介意。” “这……”少年略一犹豫,点头表示明白了。 可张亦隆的下一句就让他有些暗暗吃惊了。 “马五,进去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希望你心里有数。” 马五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后马上恢复了镇定,双方抱拳行礼后,转身高举双手带着高七和郑九走向对面。 “各位兄弟,我是一丈红手下的游骑,奉我们大当家之命过来传个话,哪位兄弟帮我送个信?” 对面众人沉默片刻后,一个矮胖壮硕的汉子分开众人走了,“是马五兄弟啊,用不传话了,你们直接过去吧。” “哟?!”马五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是朱大哥啊,小的给您见礼了。” 朱大常放下手中的宣花短刃斧,双手抱拳还礼:“弟兄客气了,你们过去吧。” 马五再次抱拳,“朱大哥,我用性命担保,我们身上没有寸铁。” 朱大常一挥手中的短斧,“自家兄弟,信得过,你们过去吧,大掌柜在一楼和行会的兄弟们正在议事呢。” 朱大常这话说得轻松,实际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议事根本就是在吵架。 此时的凤来仪内,正有一具尸体被酒楼伙计拖出去,另有二名伙计从伙房打了热水,用抹布飞快的擦拭着地板上的血迹。 沐之秋同样在用一块雪白的手巾擦拭着剑锋上的血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身上都没散发出一星半点的杀气。 就在刚才,义合社的副社首陈弘甫一直在和喵小小争吵,双方越说越激烈。结果陈弘甫身后的一名护院忽的跳出来,伸手抽刀。 也不知道他是想要抽刀砍人呢,还是只想吓唬一下喵小小。 可他腰间的雁翎腰刀刚出鞘三分之一,脑袋就被一道如秋水般的剑光直接砍了下来! 出手的是一直抱剑站在喵小小身后闭目的沐之秋! 出手之快,出剑之稳准狠!把在座的六陈行行首们都吓出一身冷汗。 “丑话说在前头,吵归吵,别动刀。”扔下这么一句后,沐之秋重新缓步走回喵小小身后,继续抱剑闭目养神。 “辛苦你了。”喵小小自己当然也能解决那个莽汉,只不过此时此刻由她自己出手就落了下乘。 “没事,你才是真辛苦。”沐之秋这话却不是什么客套话,在她看来,和这些奸商在这里吵来吵去一个多时辰,远比砍人累的多。 凤来仪一楼冷场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弘甫出声,气氛才算有所缓和,“大掌柜的,我的手下确实鲁莽了,请您见谅。” 一丝冷笑出现在沐之秋的脸上,这些奸商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第474章 谈判(中) 陈弘甫当然看到了沐之秋嘴角的微笑,却只能把心中的愤恨压了再压。 死的那名护院当然不是自己手下身手最好的,却也是排名靠前的。放眼整个六陈行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了。 可还是没逃过那名冷到极致却也美到极致的一剑! 识实务者为俊杰! 陈弘甫自然不敢有一点意见,再说了,人已经死了,只要能给自己和义合社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人就不算白死。 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之后,陈弘甫决定缓和一下气氛,自己刚才确实有些激动了。 “大掌柜的,”这名混迹太平堡多年的黑皮行商人换上了一副笑脸,“刚才是我失礼了。希望大掌柜的,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喵小小抛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陈掌柜太客气了,没事,我们继续议事。” 义合社,也就是六陈行的中黑皮行,是太平堡手工业最重要的一个行当,只有同样是经营皮毛加工生意的成镇社,也就是白皮行能和它比肩。 前者加工大皮,后者专做小皮,可以说它俩就垄断了太平堡所有皮毛加工业,无论是人数还是银钱往来,都是六陈行中最多的。 这么赚钱的生意自然会落在太平堡商会权贵手中,所以这二个行会也是被商会渗透和控制最严密的二个。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愚忠,想到这里,喵小小的嘴角甚至有些上扬。 这世道总是不缺聪明人的。 例如眼前这位陈弘甫就是聪明人。 天亮前,随着那支奇怪的振威军突然大举入堡,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太平堡落入对方之手只是时间问题。 其他人还好说,大不了就是换个主子,给谁上贡不是上贡? 但在六陈行中,与商会权贵关系最紧密的义合社和成镇社中的头面人物就要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陈弘甫的反应是最快的,没有之一。 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和被他说服的社内壮丁,直扑义合社社头的家里,从前门杀到后门!来回杀了三遍! 字面意义上的灭门,真正的鸡犬不留! 然后就是在大街堵到了闻讯赶回来的社头,一顿乱刀之后,现在那名吴姓社头的脑袋就扔在凤来仪外边。 义合社,按说应该讲点义气吧,结果如何? 相比之下,成镇社的社头要明智的多,在用一根麻绳就了结自己之前还知道逼着全家老小一起自杀了,好歹留个了全尸。 成镇社的副社头一直是由商会中的马姓人出任,此时此刻,早就不知所踪了。 现在坐在凤来仪议事的是成镇社里最大的一家“德义信”黑皮房的掌柜,他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在喵小小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像陈弘甫这样的人,肯定不是笨人,却远远谈不上聪明。 现在的六陈行,最需要的是团结在一起商议一下如何从振威军那里尽可能多的争取利益,而不是在这里内讧。 很明显,陈家和王家都已经投靠振威军了,特别是王家。听线报说,王晓东带人把王家大宅从外到里杀了一遍,下手不能说不狠。 喵小小当时就对坐着喝茶的沐之秋说了句:“这是投名状啊。” 沐之秋一笑,“不然呢?听说这太平堡一年的流水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不拿出点诚意来,人家凭什么让他们分一杯羹?” 喵小小对于沐之秋居然知道太平堡一年的流水数量有一点小小的惊讶,却被她巧妙的压在心中,只是轻叹了一句:“那我们拿什么当投名状呢?” 沐之秋笑了笑,没说话。自己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对此问题指手画脚,可要说这位凤来仪的大掌柜对此没什么准备。 沐之秋是打死都不信的。 简单的说,喵小小只是想着从六陈行中挑一个出来当投名状。 第475章 谈判(下) 说是继续议事,可在沐之秋出剑砍人后,就只有陈弘甫说了二句客气话,剩下的人都明智的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看向始终保持迷人微笑的喵小小。 “各位,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求同存异,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喵小小收起笑容,现在不是耀武扬威的时候,天光大亮了,如果自己估计的不错,振威军很快就会派人来谈判了,在此之前,六陈行之间必须取得共识。 在座的五名各行行首互相对视了一下,最先出声自然是和凤来仪关系最好的金炉社和鲁班社。 金炉社出面的是一个刘姓副社首,易水大师说是累了一晚上,要回去陪媳妇了,临走前给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留下一句话,“大掌柜的说啥就是啥,敢说个不字,一锤八十两!” 有了这话,刘社头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喵小小这一边,“大掌柜的,别的行会不好说,只说我们金炉社,您说啥就是啥,咱家不会有啥意见。” “谢谢!”喵小小又扭头看向柳万科。 六陈行之所以在这里只有五名议事人,就是因为这位柳家大少爷身兼了鲁班社和六合社二个社的社首。 经过一夜疯狂的砍杀,现在要说六陈行中的哪家实力最强,明面上也就是柳家了。当然,要是把隐藏的实力算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相比能回家抱着媳妇睡大觉的易水大师,柳万科的精神要差了不少,他一边把一碗不加牛奶苦如中药的浓茶灌进嘴里,一边说道:“只要他们的要求不太过分,都能答应。” 喵小小点点头,再次扭头看向位于大厅左侧的三人,除了之前出声的陈弘甫以外,还有成镇社和合义社的二位社头,特别是后者,他不仅代表着合义社,也就是留人店,还代表着德胜社和恒山社,前者是肉业行会,后者则专做山货。 加上由成镇社社头代表的毡毯社、栽绒社、绘仙社三个小行会,总计人数也不少了。 之前就是他们叫唤的最凶,不仅不想付出任何利益,还想要让振威军承认太平堡商会欠各个行会的款项,并一一清偿。 当时喵小小直接给对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凭什么? 不说这种要求本就无理至极,欠钱的是太平堡商会,又不是振威军。 更何况,现在人家三千多人马已经控制了太平堡大部,人家要是不同意,你们几个行会还想怎么着? 就凭你们那千把人,连个像样的皮甲都没有,和人家拼刀子? 纯属找死! 可要说不明着干,而是耍阴的,耍得过吗? 就喵小小对这几位社首的了解,真要是刀架脖子上,不尿裤子就是好汉了。 更何况,就算你们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人家不会拿你的家人下刀? 简直就是笑话! 在喵小小看来,现在能和振威军谈判的就是靠合作来换取利益,特别是现在太平堡商会已经瓦解,四大姓只剩下陈王两家且都原气大伤。 六陈行可以借机一跃进入太平堡的决策层,成为可以左右太平堡未来发展的一股重要势力。 这不比那几万两银子更重要? 这帮蠢货的脑子是不是被银水固住了? 现在其他人都表态了,就看他们的了。 “要不,”忽的沐之秋轻声说了一句,“干脆抱几个人来谈?” 声音不大,可包括陈弘甫在内的三人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什么叫换几个人来谈,不就是要把他们三人就地砍杀,然后再换别人嘛?! 三人身后的几名护院武师直接按住也刀剑。 第476章 熟人到访 沐之秋看到几名武师手按刀剑,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要不你们一起上吧?” 没人敢动,之前那名好手连刀都没抽出来脑袋就飞了。自己几人就是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是她的对手。 更何况,这里还坐着个一流暗器高手,喵小小。 真要动手,十死无生。 “大掌柜的,”陈弘甫再次出声,算是给自己一方人解了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各家的损失多少,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喵小小点点头。这话确实是实在话。 要说六陈行这一次被商会权贵坑的最惨的,肯定是陈弘甫和他一伙的这几个行会了。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的话,损失最大的实际应该是金炉、鲁班和六合这三社,前者打造的各种铁器源源不断的供应给了蒙古右翼三万户,后者同样是供应了大量的木制品和木料。 别的不说,制造角弓、钩枪、马鞍哪个不需要大量的木料? 按往年的惯例,运往蒙古各部的物资统一在秋季节算。可现在谁都知道,林丹汗的大军很有可能会在秋天杀过来,所以早在各种物资启运之时,易水和柳万科都找过马东仁,要求在夏三月必须付清一半。 马东仁当时也同意了,而且是代表着太平堡商会同意的。 结果自然是马东仁食言而肥了。 可今天这一闹,柳万科带人洗劫了商会总会,虽说没拿下财库,却把商会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抢掠一空。 喵小小听线人所报,保守估计,柳万科也能从中捞回一半。有些东西要是能顺利运回口内出手,说不定能捞个七成回来。 不亏了。 至于说金炉社,就凭易水大师八十一大锤砸开了马家大宅,起码也能回本一半了,可能还不止。 现在来看,最亏就是加工各种皮货的成镇和义合社了。 他们之前算是太平堡商会的嫡系,所有加工好的皮货不论是去了口内还是回到蒙古右翼三万户,他们都不敢提个钱字。 只要太平堡商会在,只要马东仁在,就不会缺了他们这点银子。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对于他们来说,太平堡的天塌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办法从这支奇怪的军队手里捞点银子,然后赶紧带着老婆孩子跑回口内。 手艺人,手艺人,只要有手艺在,去哪儿也不会饿死的。 至于说行会里的其他人,就只能和太平堡共存亡了。 喵小小虽然不知道这几人心里到底想得是什么,可猜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就凭他们几个货是绝对没胆去和振威军谈条件的。 和一支军队要一笔本就与他们没有一文铜钱的债,有这胆量,去和土默川上的狼群抢肉吃下场可能更好些。 所以这帮人一定要拼命绑着六陈行和他们一起去要钱,傻子都知道太平堡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一整套完整的手工业。 起码也是优势之一。 想要维持一支军队,就算是蒙古军队,也需要手工业。 这就是六陈行现在唯一能和振威军谈条件的基础了。 轻叹一声,喵小小伸了个懒腰,她同样是一夜没睡,“各位,这样吧,等会儿我派个人去打听打听,要是那边的大人有空,咱们就去谈谈。” 听到咱们两个字,包括陈弘甫在内的行首都有些哆嗦了。 好歹喵小小要是去了,就算谈崩了,还能靠着美色保条命,他们几个去了,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沐之秋眉毛一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了腰间的剑柄,这几个家伙脸上写满了内心的龌龊。 要不是看在喵小小的面上,沐之秋还真就不客气了,不就是三两剑的事嘛。 她虽是王府嫡女出身,却也是江湖儿女,男欢女爱之事虽无亲历,却也见怪不怪了。在沐之秋看来,某些大明王府在这方面的荒淫无耻比江湖儿女要过分的多。 可眼前这几人,心里想得实在是太不干净了,要是依着沐之秋,这么脏的心肝应该拎出来见见太阳。 好在喵小小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大家在一个小小的太平堡共事数年,对方是什么德性,自然是一清二楚。 喵小小说得“咱们”本来就是为了将对方一军,想要钱就得自己去和振威军去谈。 如果不想去,就得在这里咬下牙印,日后不管喵小小谈下什么条件,都得认帐! 就在喵小小准备开口之时,凤来仪来忽的传来一阵喊声:“大掌柜的,大掌柜的!” “怎么了?”喵小小眉头紧皱,自己一向要求手下遇事不能慌乱,现在这人怎么慌成这样? “大掌柜的!”一名提刀的伙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脸上却笑开了花。 喵小小这下真的愣住了,现在什么时候,这名手下怎么高兴成这样? 那名伙计跑进凤来仪大堂后,稍加停留,马上快步走到喵小小面前,都有下跪行礼,只是俯身对着喵小小说了什么。 大堂内,听到这名伙计和喵小小说了什么的,只有沐之秋。 只是没人能从她那张冷若冷霜却俏丽逼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听完伙计的话,喵小小一直紧锁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开,反而是拧得更紧了。 这让报信的伙计有些懵了。 思考了片刻后,喵小小展颜一笑,“传我的话,有请!” 这让在座的众人都有些惊讶了。 除了他们五名行首之外,其他人都当不起喵小小一个“请”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凤大门外。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脚步声传来。 那名报信伙计在前引路,在他身后则跟着三个趾高气扬的少年。 三个全身披挂了双层重甲的少年!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振威军! 一夜厮杀过后,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振威军才会有如此精良的盔甲。 这三名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477章 熟人到访(中) 三名少年完全无视四周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喵小小面前,抱拳行礼:“见过大掌柜的。” 喵小小笑的眯起了双眼,“这不是小马兄弟吗?这就吃上皇粮军饷了?” 马五再次抱拳行礼:“只是混口饭吃罢了。” “哦?”喵小小伸手示意三人落座,“坐下说吧。” 马五第三次抱拳:“大掌柜的,我是代表我们当家的来传话,他现在就在街口,想和您谈谈。” 我们当家的?喵小小听到这三个字,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很明显,眼前这个少年是在提醒自己,一丈红已经和振威军合作了。 喵小小当然认得出面前这三名少年,知道他们是一丈红手下最精锐的少年游骑,他们在太平堡变天之前就数次来过凤来仪。 现在他们三人身着振威军盔甲,嘴里却说出我们当家的这五个字,还用再多说什么吗? 不用了。 喵小小暗暗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得到了放松。 一丈红是振威军的盟友,那么起码说明这支奇怪的军队不会是一支乌合之众,更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某个鄂托克台吉的傀儡。 如此一来,自己原先的很多担忧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我听说指挥振威军的是两位大帅,”喵小小笑得越来越开心,“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一位?” 马五正色道:“是张亦隆,张大帅!” “好,那么麻烦小马兄弟回去传个话,我等在凤来仪前恭候大驾!” 马五、高七、郑九一起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开。 看着三名少年走出凤来仪,陈弘甫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当家的,您认识他们?” “认识,之前他们来过几次。”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陈弘甫自己也有些消息渠道,听说过这支振威军是创立不久的,难道这三名少年是来自某个板申? “他们之前是马匪,至于说为什么现在成了振威军,我怎么知道?”喵小小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伸个风情万种的懒腰,“各位,人家大帅亲自到访,我们怎么说也得迎一下吧?” 没人敢说个不字。 一柱香后,远处传来阵阵铁甲磕碰之声,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之下,一队盔明甲亮的将卒大步从远方走来。 除了喵小小、沐之秋以外,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就连凤来仪的伙计也是个个心惊。 原因无他,这支军队走得太整齐了。 当先二十余名刀牌手,人人左手提小圆盾,右手拎着出鞘腰刀,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其次是五十名长枪手,手中丈余长枪斜指天空,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寒芒。 长枪手身后是一阵长刀手,人人手提出鞘的双手长刀,身上的杀气几乎肉眼可见。相比枪尖反射的那点寒芒,长刀反射出来的更像是道道电光。 长刀手中间是几名将官打扮的人,十余名少年各按刀剑紧跟在他们身后。 队伍的最后是三十名长弓手,虽没有箭矢搭在弓弦之下,却也人人抽箭在手。 队形严整且沉静,没人说话,只有盔甲和兵器偶尔撞击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喵小小注意到马五、高七和郑九跟在中间那员将官的身后,这让她更加放心,看来一丈红在振威军中的地位不算低了。 “都把兵器收起来。”喵小小出言提醒了一句。 没人敢反驳,因为就算兵器在手,也没人敢出手。 第478章 谈谈吧(上) 这支严整的军队一直走到距离凤来仪大门口仅有三十步时停了下来。 一名右臂戴着个写有什长二字袖章的军人前出一步,手中腰刀一挥,“向左向右转!” 百余兵卒一半向右转,一半向左转。 “齐步走!” 所有兵卒随着口令向前走出五步。 “立定!” 令行禁止! “向左向右转!” “唰”的一声,所有再次转身面朝凤来仪。 军队中间出现了一个十步宽的通道。 张亦隆快步走过通道。 在他身后是方布和吕少威二将。 再往后是邱成、马五、高七、郑九和六名少年侍卫。 一边走向凤来仪,张亦隆一边看着居中而立的那位艳名远播半个草原的大掌柜。 在张亦隆看来,用美艳来形容这位大掌柜的,明显是不全面的。 如果用21世纪说法来说,那就是妥妥的女王范。 张亦隆对于明末的服饰了解的不多,特别是女性的服饰可以用完全无知来形容,自然也看不喵小小身上这套衣袖有什么讲究。 不过,能在明末草原上穿得起一套丝绸衣裙之人,就算称不上富可敌国,起码也能用家财万贯来形容了。 真正让张亦隆觉得像是女王的,是喵小小身上的气势。 用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词形容,就是领袖气质。 别看身边是一群同样身着华贵的男人,可这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却显不出一丝一毫的违和感,好像那些人都只是她的背景板而已。 身为刑警,又是侦察兵转业的张亦隆一眼就看出了原因所在。 喵小小比所有人站得都更靠前。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 一步之遥? 有点意思,张亦隆的嘴角不由得向上了一分。一个酒楼的掌柜,能有如此气势,看来她确实是六陈行的头儿了。 除了女王范,喵小小身上还有着淡淡的杀气。 看来杨公公提供的情报还是比较准确的,喵小小确实可以列入太平堡高手之列,听说擅长使用暗器? 想到这里,张亦隆微有些头疼,自己不怕近身肉搏,大不了一枪放倒就了。 远距离更不怕,400米内,照样一枪放倒。 可这暗器要是在五步之内打过来,那就不好办了。 就算身上的双层重甲挡得住,可眼睛怎么办? 就现在明末草原上的医疗水平,别说眼睛了,脸上挨一飞刀也是凶多吉少。 穿越之后,要说身体抵抗力,穿越三人组实际上是不如明末之人的,搞不好就有病亡在此的可能性。 所以穿越之后,张亦隆与于硕和胡新明交待最多的就是,尽量不要受伤! 可现在碰到这么个暗器高手,就算张亦隆现在让她解除武器,除非是热身,否则是不大可能找出所有的暗器。 心中轻叹一声,张亦隆决心冒险一试,赌一把。 走到喵小小身前时,张亦隆双手抱拳:“大掌柜的。” “不敢当,不敢当!”喵小小后退半步,施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福,“喵小小见过张大帅。” 她身后众人也一起抱拳行礼:“见过张大帅!” “张大帅,里面请!”喵小小侧身让路。 “您是主,我是客,大掌柜的先请!”张亦隆虽然很讨厌这种客套,却也不得不来个入乡随俗。 “那我就不客气了。”喵小小本来也不是个能和人瞎客套之人,率先走向大堂之中。 沐之秋紧随在她身后,其余行首都没敢跟随。 第479章 谈谈吧(中) 张亦隆这时才注意到沐之秋的存在。 这就有点意思了,张亦隆有些好奇,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长腿美女自己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 不应该啊,自己的眼光一向是很毒辣的,不应该没看到啊。 “你无礼!”站在张亦隆身后的方布低吼一声,手按剑柄就要迈步前出。 这个漂亮女人居然敢走在自家大帅前面,找死! “没事,”张亦隆伸手拦住了方布,“身为军人,不用在意这些小事。” 张亦隆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方布,你恐怕还真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就在刚才方布低吼出声的那一瞬间,走在前面的漂亮姑娘转头看了一眼。 毫无杀气,却有浓重如水的杀意。 如果张亦隆自己不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是绝对感受不到这份杀意的。 能在没有杀气的前提下,放出如此强烈的杀意,走在前面的这位漂亮姑娘手上起码得有几十条人命了。 方布要是敢上去,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一行人走向凤来仪后,张亦隆却没有落座,反而认真的打量起了这座传说中的酒楼。 客观的说,远远谈不上漂亮或是壮观。 这是一座全木结构的三层酒楼,第一层中桌椅大多被搬到了一边,显得很空间很大。 粗大的木柱只是涂了漆,没有太多的装饰,也不象21世纪那些仿古酒楼一样到处悬挂着各种仿名人字画。 唯一说得上装饰的,是墙上悬挂的招牌菜牌子。 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色。可在站在这里,张亦隆就觉得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飘荡其中。 有伏兵?应该是有的,能在法外之地的太平堡立足,能成为一个孙玉伯一样的存在,这位大掌柜的要是没几把刷子是绝不可能有今天成就的。 可这酒楼里能藏多少人?就算她搞出什么摔杯为号,杀出来二三十人,又能如何?室内近身搏杀,只要双方的士气差距不大,拥有双层重甲的振威军士卒在近身肉搏战中会占有碾压性的优势。 喵小小应该不是蠢人。 那么她设下的伏兵应该不是什么几十甲士之类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弓箭手,酒楼的结构应该埋伏不下弓箭手,那么到底伏兵是什么呢? 正在张亦隆凝神苦思之时,耳边传来了一个诱人的声音。 “张大帅,请坐。”喵小小一直等着张亦隆把凤来仪一层扫视了好几遍,这才示意这位年轻到令人发指的大帅坐下谈。 “上茶!”喵小小一声令下,几名手脚勤快的伙计就端来了热奶茶和一盘盘奶食,就奶食的种类和数量来说,比振威军要丰盛的多。 张亦隆把奶酪、奶油、奶豆腐、奶皮等几样奶制品扔进奶茶碗中,抽出小刀在碗中略一搅拌,端起来轻轻的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 喵小小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这位张大帅会担心奶茶中有毒而加以拒绝。 “大掌柜的,”张亦隆喝了几奶茶,放下空碗,“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喵小小同样喝完了自己碗中的奶茶,笑着说了句:“大帅,如今太平堡都是你们的了,应该不叫谈吧?” “哦?那应该叫什么?”张亦隆示意站在一旁的伙计过来给自己续上新茶。 “小女子觉得,”喵小小一双漂亮的双眸盯着张亦隆,“应该叫下令吧。” 张亦隆认真的看了喵小小一眼,“大掌柜的,我不否认现在太平堡是在我们振威军的控制之下,可我也不认为我们有权利在这里发号施令。最起码,我觉得应该给予各位行首们足够的尊重。” “有什么理由?”张亦隆这话确实有些出乎喵小小的意料之外。 “因为我们要的是一个有用的太平堡,而不是一片废墟或是死地,”张亦隆手中的小餐刀轻轻点着桌面,“我们振威军之所以出兵夺占太平堡,为的是应对将来到来的林丹汗西征。而不是仅仅想从太平堡中捞一笔就走。” “我们是军队,不是马匪。”张亦隆郑重的强调了一下,“我可以达里夸个海口,相比大明边军,我们手下的这支振威军在军纪只会更好。” 对于这一点,在座的行首没人能够否认。一夜激战过后,他们的手下没人发现入堡的振威军有大规模劫掠的行为,少数几个趁火打劫的,也被当众处决。 要说军纪之严,确实是无出其右者。 “那么我想问一下,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张大帅的意思是以后的太平堡仍有我们这些人的一席之地?”陈弘甫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当然有。”说这话的时候,张亦隆是有些亏心的,未来的太平堡肯定会有手工业的一席之地,但这些封建色彩浓厚的行会组织,暂时允许它们存在,未来嘛?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我听张大帅的意思是想要抵御林丹汗的西征?”喵小小手托香腮,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配上她迷人的线条,大堂内的男人们瞬间都有了那么一丝的兴奋。 “对,”张亦隆却好像没有看到这位艳名震草原的大掌柜身上万种风情,反而是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控制太平堡就是要为抵御林丹汗的西征做准备。” “不知道张大帅拥兵几万啊?”说实话,喵小小确实被这个答案给震惊了一下,抵御林丹汗的西征?那可是蒙古各部中实力最强的左翼三万户的汗王! 无论是牧群数量、人丁还是能够动员起来的骑兵数量,林丹汗都要远远强于同为右翼三万户的卜失兔汗。 上一次林丹汗西征就调动了十万蒙古铁骑,把拥有八万骑兵的卜失免汗打得落荒而逃,连归化城都不要了。 在喵小小看来,没有十万八万的军队,说什么想要抵御林丹汗的西征纯属白日做梦!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耳边传来了张亦隆轻描淡写的回答:“只有数千之众。” “什么?”喵小小直接被这个回答震惊的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手指颤抖的指向张亦隆:“张大帅,我没听错吧?数千人马?” “对,”张亦隆笑了起来,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而且现在都不到五千人马。” “你!”喵小小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她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第480章 谈谈吧(下) “张大帅!你是不是疯了?”喵小小有些抓狂了,不到五千人马就敢说什么要抵御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 除非你手下的振威军人人都是能口吐剑丸,千里杀人的天上剑仙!否则不到五千人马,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大胆!”方布这次可忍不了,暴喝一声,手按腰刀迈前一步。 “哗啦”一片兵刃和盔甲碰撞之声,守在凤来仪门口的振威军人人刀剑出鞘,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冲进来。 “嗯?”一直站在喵小小身后闭目养神的沐之秋忽的睁开漂亮双眸,冷冷的看向方布。 方布身形瞬间一滞。 “没事,”张亦隆伸手拦住方布:“大掌柜的,你先坐下,听我几句话,然后再做决定。” “是我失礼了。”喵小小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重新坐回了太师椅。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除非自己想要同归于尽,否则人家能不能挡得住林丹汗的大军不好说,冲进来把自己砍成肉泥是没一点问题的。 “我能理解大掌柜,不过请大掌柜的好好想想下面几个问题。”张亦隆心平气和的问出了三个问题:“首先,没有振威军,就靠你们挡得住林丹汗的西征?” “其次,光凭你们,能把多少人和财物平安的运回口内?” “最后,既不能战,又不能逃,我们好歹也有几千人马,不比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要强?”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能在口外草原做了这么多年买卖,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富贵险中求。既然逃不了,凭你们自己也挡不住,现在我们出马替你们挡,你们还有意见?” 张亦隆冷笑着用手中漂亮的小餐刀一下下的敲着已经空了的奶茶碗,“说实话,我就算没了这支振威军,我们三个还是蒙古某个台吉的安答,别的不说,够我们兄弟三人混吃等死的了吧?” “我们为什么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创建振威军,就是不想当丧家犬,不想让林丹汗追着跑,就算是死,我们也要站着死!”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必败。不就是个林丹汗嘛,我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张亦隆这话还真不是吹牛,毕竟真正的大敌是林丹汗身后的皇太极,那才是真正的大敌。 什么叫大敌,当皇太极率女真和蒙古联军西征之时,林丹汗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带着部众和牧民逃过了黄河。 简单的说就是被吓破胆了,而在皇太极西征之前,林丹汗是以十万铁骑击败了卜失兔汗的八万,一举统一了蒙古各部。 虽然这种统一只是名义上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可拥兵数万的林丹汗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足可见皇太极统率下的清军对其构成了何等恐怖的威胁。 可以说,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打服了。 所以在张亦隆看来,这才是振威军未来真正的威胁。就算什么“辫兵满万不可敌”是鬼话,可一支能够击败大明、蒙古、大顺的军队是绝对不容小视的。 “哈,”喵小小冷笑一声,“张大帅,恕我冒犯,您是不是吹牛吹的有些过分了?” “大掌柜的,”张亦隆抬着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际,“前天,我亲率不到四百人据守粮仓一夜,击退了五千名鄂尔多斯骑兵的围攻,事后光尸体就找到了四百多具。大掌柜的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 包括喵小小在内,太平堡六陈行的各位行首和身后的护卫们齐倒吸一口冷气。 真正让他们惊讶的是,蒙古铁骑居然会留下数百具尸体?!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一点,不要万不得已,蒙古人是绝对不会抛下同胞尸体的,抢回战死者的尸体更是大功一件。 现在坐在这里的年轻人却笑着对他们说,我率四百之众不仅击败了数千的蒙古铁骑,还让他们扔下四百多具尸体。 放眼整个草原,这都算是蒙古人的一次惨败了! 看着他们惊讶到脸色发白,张亦隆身后的振威军诸将却在心里暗暗发笑,张大帅果然又在哄骗这些奸商了。 很简单,张亦隆只说了一半的真相,鄂尔多斯万户偷袭粮仓的骑队损失数百人当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往少了说,那一夜,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损失没有一千也得有个七八百人。 可要说遗尸四百具以上,那就是骗人的了。 蒙古骑兵趁黑带走了绝大多数尸体,真正遗留在战场上后被振威军长夫们收集起来掩埋的实际上是奴隶军的尸体。 就算喵小小他们真的派人去点,里面长相和穿着打扮像蒙古人的起码也有四五百,所以张亦隆才敢放话,不信可以去看看。 大厅内沉默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期间只有张亦隆叫过一名凤来仪的伙计让他给自己续上奶茶。 好一会儿,喵小小才吐出口浊气,“张大帅,事关重大,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以诚相待。” “啪”的一声轻响,张亦隆把喝空的奶茶碗放在案几之上,站起身来对着喵小小和六陈行的几位行首说道:“我没空哄骗你们,说句实在话,没这个必要。” “事实上,你们也没什么可选的,和我们振威军合作,帮着我们击败林丹汗,打通蒙古左右翼的商路,让你们赚更多的银子,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我今天来这里和你们谈,只是出于尊重。”张亦隆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众人,除了喵小小和她身后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侠,每个被张亦隆眼神扫中之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就算我现在放你们走,你们有多大把握活着回到口内?”张亦隆转身走向门口,“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敢跑我就敢杀他全家。” “各位,我要求的不多,只希望我们双方能合作一起对抗林丹汗的西征,”张亦隆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如果这点要求各位都满足不了,我不介意换一批人和我谈。” 站在喵小小身后的沐之秋无声的笑了起来,这话她爱听,这帮行首中的大多数人确实是有些不知死活了。 “大帅请留步。”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的说了一句。 张亦隆回头一看,“您是?” 一名矮小却壮实的汉子起身抱拳道:“在下是金炉社副行首刘仲长。” “刘行首有事?”张亦隆当然知道金炉社是铁匠的结社,也是此次造反的主力。根据杨公公提供的情报,行首易水大师是太平堡年轻一辈中少数高手之一。 “大帅先请坐,”刘仲长再次抱拳。 等张亦隆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刘仲长这才说道:“我是铁匠出身,说话比较直,希望大帅不要介怀。” 张亦隆笑了笑,“刘行首直说就是。” “虽然我也不敢相信张大帅所说的仅以数千人马就能击败林丹汗。但是,”汉子对着众人抱了抱拳,“我们金炉社愿意相信张大帅,愿意与振威军精诚合作!”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第481章 强迫合作(上) 对于金炉社的态度,张亦隆是一点都不意外。如果说整个太平堡中谁最希望振威军能占据太平堡并进一步扩军备战,自然就是金炉社。 扩军备战需要什么?最需要的就是各种铁制品,大到将军身上的全套铠甲,小到战马必备的马蹄铁和马镫,都是铁制品。更不用说纯属消耗品的箭镞和弹丸了。 哪个能离开金炉社?不管这次大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打败西征的林丹汗,只要他是认真扩军备战的,那么金炉社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就算林丹汗真的打了过来,早就赚够了银子的金炉社众人也能麻溜的跑回口内。更何况,万一这位大帅和他手下这支奇怪的振威军真的能挡住了林丹汗的大军呢? 那金炉社还不得来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们鲁班社和六合社也愿意相信张大帅,愿与振威军精诚合作!”继刘仲长之后,柳万科也站了起来,抱拳道:“振威军打到哪里,我们二社就跟到哪里!” 有了他俩的带头,剩下的几个行会行首马上也站起来一一表态。 结果最后只有喵小小和陈弘甫等几人还坐着没动。 喵小小抬头看向张亦隆,“张大帅,你是不是打算的把我也换掉?” 张亦隆摇摇头:“就凭您和大当家的关系,我也不会动您一毫毛。大掌柜的,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你是担心林丹汗西征时我们会率先逃跑,甚至会把太平堡浩劫一空然后再跑。那么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张亦隆指着凤来仪的大门,“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走,肯定没有哪支马匪敢抢你,你会平平安安的抵达口内,靠着你的本事再开一座凤来仪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能在口外草原上能混得风生水起之人,在口内混得也不会差,那你为什么不走呢?”张亦隆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如果是缺钱,我在这里可以承诺,只要款项合理,太平堡商会欠下的银子,我给。” 听到这里陈弘甫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却被沐之秋投来的一道冰冷的视线给直接定在了原地。 “我不在乎银子,”喵小小冷冷看向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年轻人,“我也没想着要逃回口内,但我担心的是,你们见到林丹汗的大军,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然后掉转刀头把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当投名状。” “我不怕死,却不能死得如此窝囊!”喵小小一字一顿的说:“更不能死在自己打造的刀剑之下!” 张亦隆有些无奈了,这话没法回。说自己保证能赢,这位大掌柜的肯定不信。要自己肯定不会逃,也没什么说服力,无奈的笑了笑:“那大掌柜的,你说吧,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 喵小小脸上忽的浮起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张亦隆看到这笑容忽的有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这样吧,”喵小小声音的变得有些慵懒,笑容更加迷人,“我们六陈行出些人手给张大帅打个下手如何?” “麻烦大掌柜的说得明白一点。”那种不好的感觉让张亦隆有些轻微的烦躁了。 “张大帅,你身为一军主帅,需要侍卫吧?”喵小小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张亦隆身后的邱成等人,“这些少年恐怕不太靠得住吧,这样吧我们六陈行派些壮丁给大帅当侍卫如何?” “你们六陈行的壮丁除了岁数大点,还能有什么本事?”邱成就算脾气再好,听到有人直接说你们不行也得跳起来!这是真不把少年当男人啊! “呵,”喵小小伸手向后一指,“要不你挑一个试试?” 邱成却没有理会喵小小的兰花指,转头盯着陈弘甫,“这位大人,要不从你身后挑几个?” 陈弘甫的脸刷一下就黑了!这小子什么意思啊? 喵小小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一点,邱成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是侍卫队长,是可以接触到振威军核心机密的少数将领之一。在大多数的时候,三位大帅议事之时,他和杨元标就一直侍立在一旁。 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明白的事也就多了。 喵小小身后的凤来仪伙计几乎全是悍匪出身,身上不背几条人命是没资格进凤来仪当伙计的。 邱成不怕悍匪,大家都是人,挨了刀一样会流血,会死。 但邱成记得张大帅说过一个道理,有软柿子时一定要先捏软的。 现在一眼看去,只有陈弘甫等人身后站着的几人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些人自从见到振威军出现,脸色就没正常过。 脸色差,胆气就弱,自己的赢面就要大的多! 第482章 强迫合作(中) 现在的陈弘甫很有些骑虎难下之感,先不说自己身后的护院武师能不能打得过对面的少年,敢不敢才是真正的问题! 现在的太平堡都是振威军的天下,万一失手伤了人家大帅的亲信侍卫,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个……”陈弘甫从怀里掏出块绸布手巾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张大帅,我看就不必了吧。” “我看也不必了,”张亦隆站起身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动刀动枪的会伤了和气。” “哦?”喵小小听到“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话时有些小小的意外,她没想到张亦隆居然这么痛快的就同意了自己这堪称非常过分的要求。 “你们六陈行先选出50名壮丁充入侍卫队,再准备50名壮丁作为后备。”张亦隆边说边走出凤来仪,“我以振威军大帅的名义保证,他们加入振威军后,我们会视他们为兄弟,他们会享受振威军应有的一切,不差分毫!” “但是,我也提醒大掌柜的一句,振威军是军队,加入我们就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律,遵守我们的军纪,如有违反,按律治罪。” “至于我们之间如何合作,王晓东是我的全权特使,由他负责谈判。” 扔下一堆目瞪口呆的行会行首,张亦隆带着振威军如旋风般离开了。 只给王晓东留下三十名亲军。 喵小小愣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王晓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王家的大少爷吧?” 王晓东点头,“没错,我是王家的大少爷。不过,早在苏木沁板申,我就已经加入振威军了。” 王晓东本想说我只是和振威军结盟,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加入。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张大帅的全权代表。 几位行首都向这位年轻的王家少爷投入羡慕的眼光,这狗屎运实在是太好了。明面上失去了四大姓中王家家主的虚名,暗地里却傍上了振威军这条大船,现在更是成了张大帅的全权代表。 王晓东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这是我们草拟的一个章程,各位先过下目。” 喵小小等人接过纸,展开一看,很快每人的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说是章程,准确的说,应该叫合作意向。开列了振威军与六陈行未来合作的方向和一些注意事项。 对于合作内容,喵小小等人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一个愿买,一个不得不卖。除了双方按季节结算以外,与商会主政时相比,没什么变化。 可那几点所谓的注意事项就让这些人有些头皮发麻了。 一是太平堡实行军事管制,所有出入太平堡的人与物都需要登记,交纳关税。振威军保障各个商号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的安全。 二是太平堡的民政事务由振威军和太平堡自治会共同管理,自治会由六陈行及各大商号掌柜组成。 三是任何人都可以举家离开太平堡返回口内,只需要交出六成财产即可,其中二成算振威军借的,来年春天后归还。 四是战事紧急时,振威军有权得时征缴太平堡内所有物资和人丁,等战事结束后再行归还或是折价赔偿。 五是太平堡内各家护院武师不得超过上限。只是这个上限是多少,没写。 六是太平堡堡丁和商会私兵全部取消,所有人员遣散回家。各商号应交的提成减半缴纳。 七各家镖局和各个商号、家族的护院武师及其弟子必须向振威军报备。 八各个商号和家族按五丁抽一的比例抽调壮丁组成太平堡自卫军,由振威军负责装备及训练,用于太平堡的守卫任务。 看完这几条,喵小小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发白了,她瞪向王晓东,“王大少,我们折腾了一夜,死了近千人,砍了上千颗脑袋,只不过是换了个主子?” “大掌柜的何出此言?” “给商会的提成照给,虽然少了一半,可加了什么关税。”喵小小的手指已经抠破了纸张,“还要继续抽调壮丁,还要无偿征用物资,还要所有武师报备?” “不然呢?”王晓东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山西王家在口外草原的主事人,而是振威军的全权代表,“大掌柜的,您要明白一个道理,振威军是要用数千之众抵御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就算加上卜失兔汗王率领的蒙古右翼三万户的人马,总兵力也不过八万余人马。没有充足的物资保障,这仗是打不赢的!” “那也不能让我们既出钱又出力,最后还得出人上战场吧?”喵小小不是不明事理,只是在她看来,六陈行在推翻太平堡商会统治中出力最多,理应在未来的太平堡中有更多的收益。 而不是像现在这张纸上写的这样,出钱出力又拼命。 “我说,”王晓东伸手揉了揉眉心,“谁让你们出钱出力又出命了?那只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才会采用的应急手段,例如振威军大军北征,一支蒙古骑兵忽然包围了太平堡,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会临时征用各家的货物,让壮丁上堡墙守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蒙古人杀进堡里来个大屠杀吧?” “这……”喵小小确实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王大少,”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柳万科说道:“你是说壮丁不出堡作战?” “不出堡!”王晓东的回答斩钉截铁。 “好,我没什么可问了。”柳万科这话意味着六陈行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已经决定要和振威军共进退了。 “我也只问一个问题,”刘仲长神色认真:“振威军真有东西来换取足够的物资?” 王晓东没有说话,伸手在自己披挂的鳞甲上轻轻敲了两下,鳞甲发出“彭彭”两声,“看到没有?这套鳞甲是新打造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仲长眼睛“刷”一下放出慑人的光彩:“你们有办法弄到铁料?!” 王晓东微笑点头。 刘仲长长呼出口气,“我代表金炉社同意振威军提出的章程。” “好吧,既然你们都要做好人,我也不能做唯一的坏人。”喵小小用力把章程拍在案几上,“不过,我还得问一句,伙计算武师吗?” “不算。”王晓东当然知道喵小小在担心什么。好在张亦隆对此已经有所预料,在来凤来仪的半路上,就已经吩咐自己,凤来仪的伙计不算武师。 实际上,所谓的武师报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现在振威军还不离开六陈行的合作,不能把这些太平堡的中坚阶层逼得太紧了。 为了抵御林丹汗即将到来的西征,张亦隆不得不选择尽量维持太平堡现状,这样才能以最小的消耗来整合各方的力量。 至于说太平堡的改革和工业化,只能等到击退林丹汗后再说了。 就在张亦隆离开凤来仪,于硕率领中军营直奔南门角楼之时,一小队骑兵从北方疾驰向太平堡。 虽然只有十几骑,却跑得人人身上腾起阵阵蒸汽,战马更是跑得通身是汗! 打头一人,手指丈八骑枪,枪上纱有一面红色三角旗,表明了他的身份,振威军士卒。 掏出麻布手巾擦了擦汗,汉子轻吐出口浊气。 太平堡已经遥遥在望了。 “兄弟们!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汉子高举起手中的长枪,“跟我来!” “是!” 他们是从苏木沁板申出发的通信兵,一日一夜的策马狂奔已经让人和马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没办法,他们是要传递一份十万火急的军情! 第483章 强迫合作(下) 张亦隆离开凤来仪后,没有返回商会而是带着人马绕着太平堡转了一圈。 太平堡三个堡门中只有北门是完好的,东门和南门都被振威军用桦木炮轰开了,门被实心弹丸打得粉碎,其上的角楼也受损严重。如果不进行修复的话,太平堡的防御不会比个纸糊的盒子更强。 太平堡日后会成为振威军的后勤基地和物资中转站,所以必须要有足够坚固的防御,光靠驻军是不行的。太平堡从建立之初就不是作为军事用途的,驻军数量超过千人就会严重影响堡内的正常运作。 杨公公给出的建议是驻军数量不应超过800人,而张亦隆也很认同这一观点。 可问题在于,仅靠区区800人守卫如此重要的后勤基地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毕竟这是在口外草原上,太平堡外几乎无险可守,蒙古兵瞬息即可抵达太平堡堡下。 就算蒙古兵一向不擅攻坚,但只要肯死人,采用蚁附攻城战术,仅凭堡内800守军是很难将其击败的,除非拥有大量的火器,否则恐怕等不到援军到来就会失陷。 考虑到现在振威军所能得到的火器不过是鸟铳和小型前装火炮,只能依托坚城才能充分发挥火力。 想到这里,张亦隆就不由得一阵头疼,火器的来源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根据昨天从太平堡中收缴的火器来看,既有当时堪称新锐的鸟铳,也有老掉牙的手把铳、单眼铳和神枪,更有喷筒之类的。 张亦隆没有时间亲自检查缴获的火器,只是听董一振报告说,这其中有一些火器的质量要好于大明边军领到的同类产品。 美中不足的就是缴获品中新式的鸟铳数量很少。 看来太平堡确实有制造火器的能力,而且其产品质量不逊于大明边军,只是产量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张亦隆手中马鞭指着毁损的不成样子的堡门对跟在身后的方布说道:“堡门要抓紧时间修缮,角楼拆了吧,以后堡门上方和四角要设炮台。” “炮台?”方布不是笨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帅说得是把炮架在台子上?” “太平堡太小了,驻军数量不能太多,那么就只能用火器弥补了。”张亦隆一想到修建炮台的费用和铸炮的费用就觉得脑仁疼。 这还没把火药这种纯消耗品考虑在内。 方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大帅,就算一个炮台上只放二三门炮,也得需要近十门将军炮,这可是笔不小的开销啊。” “是啊,”张亦隆无奈的叹了口气,“铸炮、造铳,还得大量制造火药和弹丸,想想都让人一阵阵头大。” 方布对此也只能沉默,他是战将,擅长上阵冲杀,抡刀砍人是本行,可要说如何弄到足够的银子让振威军快步进入火器时代,他就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了。 张亦隆也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准确的说,到底如何弄到足以维持一支近代化军队需要的堪称天文数字的银钱,穿越三人组也没十足的把握。 虽然设想了很多方案,也有过多套方案,但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只能等夺下太平堡后才能一试。 现在太平堡是夺下了,估计六陈行也会半自愿半强迫的与振威军达成合作,商会在陈树煦和王晓东的主持下全面倒向振威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眼前这座号称草原金窟的太平堡到底能为振威军带来多少收益,还需要再等几天才能知道。 时间不多了!张亦隆看向东北方,几个月后,就会有一支十万规模的蒙古铁骑呼啸而来,而自己身边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训练不足,装备不精的四五千人马。 自己是不是太托大了? 一瞬间,张亦隆有了这么个想法,是不是应该先避其锋芒? 第484章 紧急军情(上) 这个念头只在张亦隆脑海中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避其锋芒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振威军刚组建不久,无论是组织度还是人心凝聚程度都不可能执行防守反击的作战预案的,只要撤退,人心就要散了。 而且振威军是以步军为主,想在草原上与十万蒙古铁骑打防守反击纯属痴人说梦。就算能得到蒙古右翼三万户骑兵的配合,也很难达成击退林丹汗所部的战术要求。 不管用多少文字来粉饰,步兵对抗骑兵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打赢了没法追,打败了没法跑。最理想战术预案当然是以步兵为铁砧,己方骑兵为铁锤,步骑联合才能真正高效率的消灭敌军。 但问题是,留给振威军备战的时间太短了,不可能组建一支数量足够的骑兵部队。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达阳台吉身上。毕竟他是卜失兔汗王的儿子,即使其他台吉都跑了,他也会率部死战的。 更何况从历史记载来看,卜失兔汗本人还是非常刚勇的,就算被林丹汗击败,丢失了归化城,可仍然收集部众准备与之交战,可以说屡败屡战的典范了。 有了这样的父汗,达阳也不会是个怂包软蛋。 换言之,只要振威军能保证军阵不崩,达阳台吉保证自己所部不跑,击败林丹汗的大军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如何保证振威军不崩呢?唯有火器。 可如何快速获得数量足够的火器呢?光靠太平堡恐怕是真的不行啊。 张亦隆就是这样带着一脑门官司从已经毁损的太平堡东门回到了太平堡。 此时天光大亮,太平堡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 策马走过街道,昨日激战的痕迹历历在目。可是街边的店铺已经摘下木板开始营来了。 张亦隆有些惊讶,惊讶于太平堡普通堡民的坚韧。昨天一夜杀得人头滚滚,虽然尸体已经被收敛了起来,可现在街道上还有大片大片残留的血迹。 就这样的环境,就算开门营业,会有人上门吗? 很快,张亦隆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街面上人虽然不算多,但却实实在在有人在做生意了。 “小方,”张亦隆实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声问身边的方布,“就这样,他们还能开门做生意?还有人出来买东西?” “大帅,这里是太平堡。”方布丝毫没有嘲笑张亦隆没见识的意思,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自从认识三位大帅以来,方布已经习惯了。 这三位大帅有时候好像是萨满附身,有时候却好像无视的孩童。 “太平堡是口外之地,更是法外之地。”方布笑着说道:“我之前来过几次,商会对太平堡的管理就是放羊,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商业利益,互相杀来杀去是没人管的。” 张亦隆伸手摸了下下巴,“你是说,杀人在这里不犯法?” 方布忍住笑,“大帅,这里根本就没法。” “明白了!”张亦隆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些人已经见惯了厮杀,见惯了死人,只要不影响到他们,他们就会完全漠视?” “就是这个意思。” 张亦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却因实在是过于疲倦而没有抓住。 正当张亦隆想要努力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念头时,身边的方布轻声说了句,“大帅,您看。” “嗯?”张亦隆闻言抬头。 不远处,一队穿着打扮明显是振威军的士卒正在一处小摊前排队。从小摊上冒起的蒸汽和飘散的香味可知这是个早点摊子。 不等张亦隆说什么,方布已经纵马上前,手中马鞭一指:“你们是哪个营的?” 一名胳膊上绑了袖章的什长听到马蹄声刚抬头就看到了纵马前来的方布,吓得浑身一哆嗦,放下手上的空碗,轻喝一声,“全队集合!” 正在小摊前排队的士卒闻令俱是一惊,马上放下手中的碗筷,快步走到什长身后 然后才快步走到方布马前,躬身行礼:“回方大人,我们是前军前营左哨二队。” 方布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不许在外吃喝的命令?” 什长额头上见汗了,“回方大人,我们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方布是振威军标营副统领,身兼执法之职,自然看不得这种敢违反军法之事。 什长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在振威军内,什么都好说,就是违抗军令,违反军法,那是真的会掉脑袋的。“回方大人,只是我们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所以……” “什么都没吃?”方布的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长夫军没送饭?” 什长好像有些为难,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回事?”方布刚要发火,身后传来了张亦隆的声音。 没等方布回答,什长抬头看到是张亦隆来了,双膝一软,“噗嗵”一声就跪下去。 他身后的一队士卒也随着下跪。 就连不远处摆摊的二个老人吓得也赶紧跪在地上。 张亦隆有些哭笑不得,自穿越以来,自己最受不了的两件事,其一是被人称为大帅,感觉就好像是腐朽堕落的北洋军阀,只是现在想改也改不过了,只能认命了。其二就是这些人动不动就下跪,还要磕头。 “都起来说话。”张亦隆翻身下马,伸手把年轻的什长扶起来,又让一名步卒去把摆摊的老两口扶起来。 “大帅……”年轻的什长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了。 “你慢慢说,”张亦隆对着他身后的步卒说了句,“没事了,你们赶紧吃饭!” 步卒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方布一瞪眼,“怎么的?还得大帅亲自喂你们啊?” “不敢。” “不敢。” 步卒这才从地上拿起碗筷,重新回到小摊前排队。已经买到饭食的,则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在我们振威军里,军法虽严,却不是僵化的。”张亦隆拍了拍年轻什长的肩头,“有什么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甚至可以直接找我,或者胡帅于帅都行。” “先擦擦汗。”方布递给什长一块麻布手巾。 第485章 紧急军情(中) 年轻什长接过麻布手巾,擦了擦汗,这才轻松了一些。 张亦隆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的等着。 片刻后,年轻什长轻声说道:“长夫军送来的饭菜只够四人吃的,而且从昨天晚饭后就只送了一次。” 张亦隆扭头看向方布,“我记得于帅下过命令,昨天晚上的夜宵停供,但今天早上的早饭要加量?” “是的,”方布看向年轻什长,“事关重大,你不能乱说!” 年轻什长略一犹豫,可还是坚定的说道:“大帅,方大人,我用我的脑袋担保,我们只收到了四人份的吃食!” 方布还要问什么,却被张亦隆伸手拦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吴震午。”年轻什长不明白张亦隆问自己名字的原因。 “今天这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一会儿你吃完饭,从队里挑三人到商会找我。”张亦隆扔下一句话后,重新上马。 吴震午一脸不解的看向方布。 “小子运气真好!”方布手中的马鞭轻敲了下年轻人的头盔,“赶紧吃饭,饭后带人去商会。” “是!”吴震午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是机械的抱拳还礼。 直到走出一段后,方布这才压低声音:“大帅,这事……” “我相信小吴说的是真的,”张亦隆眼神幽暗,“你找几个心腹,暗中调查一下还有其他营哨有没有这样的情况,统计好了告诉我。” “是!” “记住了!”张亦隆一字一顿的吩咐道:“我只是让你统计,绝对不许调查此事!” “明白!”方布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现在就敢喝兵血了?”张亦隆低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老子的刀不够快啊。” 刚策马走出一箭之地,迎面就碰上了一队百余人长夫军,领头之人正是长夫军副统领罗登甲。 少年同样身披双层重甲,右手提一柄中战剑,看着精神十足,脸上顶着二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眠,见到张亦隆等人策马而来,马上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大帅,见过方大人。” “登甲,辛苦了。”张亦隆看到少年的黑眼圈,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这是干什么去?” 罗登甲憨厚一笑,“不辛苦,我们昨天夜里一直在营盘里待着,不比大帅还得亲身陷阵厮杀。于帅命令我们找个小摊买点吃的。” 昨夜激战,振威军主力几乎被抽调一空,守营的重任就能交给长夫军负责,作为长夫军副统领的罗登甲哪里敢睡觉,一整夜都在提剑巡逻。 好在一座平安无事。 “行了,别拍马屁了。”张亦隆看了看罗登甲身后的长夫军,“于帅让你们去买吃的?怎么回事?” “大帅正在劝说据守角楼的堡丁投降,他们说一夜没吃东西了,让先送吃的再说。”罗登甲用手一指南堡门方向,“于帅觉得派人回营做饭太慢,也太麻烦了,就派我们随便找个卖吃的地方给他们买点就行了。” “哦,”张亦隆点点头,“那你往前走就能看到个小摊了。必须给钱啊。” “是,大帅。”少年笑着拱了拱手,带着手下快步走向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小摊。 在街口摆摊的谢老实两口子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运气会如此之好。 他们本来是夜宵摊子,可是昨天夜里堡中杀声四声,惨叫声震天动地,他们哪里敢出门做生意,只能是用木杠抵死屋门,与二个女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直到天光大亮,谢老实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门摆摊,不然就算今天家里有吃的,可明天后天呢?不还得出去? 只不过为以防万一,谢老实把二个女儿留在家中,只与老伴二人摆着小车从小巷来到街口。 幸亏谢老实犹豫了一会儿,不然,他们出摊时就会碰到陈王两家组织的收尸队,只要看一眼堆叠在大车上的尸体,估计老两口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躲开地上大滩的血迹和杂物,谢老实挑了个相对干净点的位置把摊子支开。 摊子很简陋,能做得吃食却不少,有刚包好的大肉包子,还有满满一陶罐的肉酱和切好的手擀面条,更有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样自己腌制的咸菜。 这些本来都是夜宵,现在却只能当早饭卖了,想到这里谢老实就是一声长叹,如果不是这罐肉酱再也放不住了,今天是绝对不出来摆摊的,这些东西能卖出去多少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就在谢老实唉声叹气之时,一队全副武装的步卒走了过来。 谢老实和他老伴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太平堡不是没遭过兵灾,可那是在谢老实到这儿之前的事。自从谢老实六年前来到太平堡后,这里真的是一直比较太平。 只要忽略了每天晚上都会有的砍杀声、惨叫声就行了。 哪个摆夜宵摊子的没见过死人和尸体?有的人更是砍死人后直接跑到夜宵摊上吃个饭才回家睡觉。 所以对于街道上的血迹和厮杀痕迹,谢老实真的不怕,就是有点心惊而已。 可看到这队步卒走过来,谢老实却有些突突了。 这十余人身披铁甲,头戴形状有些奇怪的铁盔,全部手持丈余的长枪,枪上的红缨随风飘扬着,有几个铁枪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领头的一人用力把长枪柱在地上,笑着问了一句:“老人家,都卖什么吃食?” “有面条,肉酱卤,有大肉包子和小米粥,咸菜白吃。”谢老实习惯性的说了起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要买吃的? “兄弟们,你们想吃什么,赶紧买。”领头的汉子一挥手,身后的步卒欢呼一声,马上挤了过来。 第486章 紧急军情(下) 买?谢老实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老伴,自己是不是耳背听错了? 谢老婆子也是一脸惊诧,可手下的活儿却一点没耽误。 “我来碗面条,酱多放点。” “我来笼包子,再来碗小米粥。” “天这么热,喝完粥一身汗,有茶水没有?” 谢老实一边把切好的面条扔进水锅里,一边从车里拿出个大陶壶,“有茶水,就是碎砖茶,您看?” “砖茶好,再来一笼包子。”那名步卒笑着递来一个粗瓷大碗。 随着丁丁当当的铜钱扔到木盒中的声响,谢老实两口子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都不用去数,光听声音就知道今天赚的不少。 就在老两口开开心心做饭收钱之时,一支马队从堡门方向策马而来。 然后老两口就看到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一幕,十几名步卒脸上刷的一下都变了色,扔下碗筷,迅速排成了整齐的一队。 领头的步卒被叫到马前问话,老两口虽然听不清双方的谈话内容,可从那名步卒恭敬的神态看得出来问话之人是位大官。 紧接着就是另一人策马前出,那名步卒干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其余步卒也全都跪在地上。 老两口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还是跟着跪下去。 穷人不和势力斗。 可更让他俩没想到的是,马上那人居然让所有下跪的人全部站起来,还派了个兵过来把老两口扶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谢老实两口子完全懵圈了。 除了领头的步卒被叫到一边以外,其余人重新恢复到了马队到来的状态,该吃饭吃饭,没买到的重新在小摊前开始排队。 “喂,不赚钱了?”看到谢老实一直呆立在原地,一名步卒笑着提醒了一句,同时几板铜钱正在他手里蹦来跳去。 “哦,哦,”谢老实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位军爷,您想吃什么?” “来碗面条,要大碗的!” “好,好,马上就好。” 直到那支马队远去,谢老实也没敢问出心中的疑问,那就是马上之人是谁?无论是排队等候的步卒还是已经吃饱了正在旁边喝砖茶沏出的浓茶的步卒都没人敢议论此事。 片刻后,一队人马从远处走来,打头的居然是个手提战剑的少年。不过,谢老实一眼就看出了这少年不简单,就凭他身上那件能反射阳光的铠甲就不是身边这些只套了件铁网甲的步卒所能相比的。 正在埋头吃面的领头步卒马上放下碗筷,快步迎向少年,说话声音很高:“见过罗大人!” 大人?谢老实今天已经被震惊的有些麻木了,不远处的少年怎么看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就当得起大人二字了? 罗登甲笑着还了一礼,“你们吃你们的,我来这里买点吃的。” 吴震午这才重新端起地上的面碗,至于说为什么负责后勤的长夫军副统领会来小摊上买吃的,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什长需要过问的了。 罗登甲来到谢老实的小摊前,快速扫视了一遍:“还有啥吃的?” “回大人,”谢老实咽了口吐沫,“面条剩下不多了,包子和小米粥还有不少。” “面条就算了,拿到南门都陀成啥了,”罗登甲大手一挥,“包子和小米粥我都要了。” “好,好。”谢老实马上让老伴把蒸好的包子一一装入长夫军带来的木桶中。自己则刚端起装有小米粥的锅要倒,却被罗登甲伸手拦住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罗登甲点手叫过几个长夫军,“你们几个把这二口锅抬走。” “诶……”谢老实赶紧拦着,“这位大人,您不能断了我的生计啊,把锅端走,我们全家老小就得饿死啊!” “嗐,您想什么呢?”罗登甲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把这二口锅借用一下,一会儿用完了就还你,要是万一损坏了,我赔你二口新锅。” “这位大人,这可是铁锅。”一听说只是借用,谢老实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回肚里。当听到用坏了还能赔两口新锅时,谢老实的老伴眼睛甚至亮了一下。 “不就是两口铁锅嘛,”罗登甲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身上的鳞甲,“看到没,这甲可是新打造的,还能缺铁锅那点铁?” “是,是。”谢老实连连点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吧,一会儿我派人送回来。”说完罗登甲看了一眼装在木桶里的包子,估计差不多够十几个人吃的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走了。 “大人……”谢老实从推车上拿起二个咸菜坛子,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罗登甲看了眼咸菜坛子,一下明白了过来,“看我这脑子,没给钱是吧。”说着就从腰间系着的牛皮钱袋里掏出一小串铜钱扔给谢老实,“我赶时间,你先数一数,一会儿还锅的时候,要是少了,我再补你。” 谢老实赶紧腾出一只手接住这串铜钱,入手很沉,起码也得有个二三百枚。 “大人……”谢老实虽接钱在手,可还是叫住了罗登甲。 “有事?”罗登甲皱眉看向谢老实。 “大人……”谢老实把手中的小串铜钱递过来,“这包子和小米粥都不要钱,我只想向大人打听一件事。” 罗登甲有些不耐烦了,“老人家,我还要回去赶紧复命,您有什么事,能不能痛快说出来?” 谢老实脸色涨的通红,“大人,我的准女婿是堡丁的伍长,昨天上午我给他送饭时,他就守在南门,所以我想……” “行了,”罗登甲大手一挥,“我明白了,你跟着我走吧,到了地方别乱说话,我帮你找找看。” “谢谢大人!” 第487章 紧急军情(续) 谢老实嘴里一边念叨着感谢的话,一边拎起二个装了咸菜的坛子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跟在罗登甲等人的身后。 至于收摊的事就交给他老伴了。 罗登甲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 “咦?”罗登甲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还有人敢在堡内纵马疾驰?” 可当他看到当先骑兵手中的红色小方旗后,脸色就变了。 一小队骑兵从他们身边如风般掠过,扬起满天的尘土。 所有人都赶紧向旁边躲开几步。 “军爷,”谢老实悄声问身边的长夫军,“出什么事了?” “没事,”提着装满包子的木桶的长夫军抬眼看了一下已经跑得快要没骑兵说了句,“那是传送紧急军情的通信兵,所有人碰到他们都要让路。” “哦,哦。”谢老实连连点头,“涨见识了,涨见识了。” “行了,赶紧走吧。”罗登甲用力挥了挥手,徒劳的想把尘土挥开一些。 无论是他还是身后的长夫军都没人注意到谢老实脸上一闪即逝的诡异笑容。 太平堡南门,于硕带着前军中军营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时辰了。尽管有一个简易遮阳伞,可四周升腾的热气还是让于硕觉得有些烦躁。 他率军赶到这里以后,据守角楼的堡丁和太平堡武甲头王雷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既不出来投降,也不抵抗。 于硕派了一队刀牌手过去试探一下,结果对方从角楼射出几枝箭。 全部射在了这队刀牌手脚前尺余的地方。 警告意味之浓,是人就能看出来。 于硕苦笑着把这队刀牌手叫回来了。 好,既然你们要玩,那就玩个心跳的! “把桦木炮调过来!”于硕一边用一个硕大的纸扇子扇着风,一边命令长夫军去把放在商会门口震慑人心的二门桦木炮拉过来。 “是!”长夫军副统领彭道济马上领命而去。 “于大帅,”魏立庆虽然站得笔直,可心里的烦躁一点都不比于硕少,“干脆我带人杀进去算了。” “诶,”于硕抬头看了这员悍将一眼,“我不是说了么,你坐我旁边,耐心一点。” 魏立庆没动,“大帅,为什么非要他们投降?” “因为那些堡丁,”于硕手中的大纸扇子向四周一挥,“每个堡丁身后都是一个或是几个家庭,他们不是世袭军户,勉强算是招募而来的士兵,作用就是平时用来维持下堡内的治安,给商会的权贵们壮壮声威。” “他们不是真正的士兵,他们的家庭也没想着他们会有一天真的上阵去杀敌,或是被杀。” 魏立庆“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于大帅的意思是,杀了他们就相当于和他们身后的家庭彻底结下了死仇?” “对,”于硕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们有的是办法消弥或是化解这种仇恨。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 “于大帅,”魏立庆看了看周围的士卒都站得比较远,压低声音问了句:“您真的那么肯定林丹汗会在秋天打过来?” “肯定啊,”于硕手中的大纸扇子好像元帅手中的权杖,指向东北方向,“就算林丹汗不想西征也不行,因为有人会赶着他往西来。” “后金?”说实话,振威军诸将中对于后金都没什么了解,他们毕竟一直居住在苏木沁板申这样的小地方,消息来源只有归化城和太平堡。勉强得到一些关于后金的消息也是传了几手后的了。 例如知道后金起兵短短数年横扫辽东,把大明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动不动就消灭数万明军主力,现在还拿下了沈阳等一干大城市。眼看着就要把明军彻底赶入山海关内了。 也知道后金对蒙古左翼三万户有较大的威胁,强大的察哈尔万户被打得很惨,部众和牧群损失很大。 但这些都是很空泛的,没有实际上的认知。例如,后金兵为什么如此善战?后金为什么能把蒙古人和大明都打得很惨?强大的察哈尔万户为什么会连战连败,现在更是到了连驻牧地都保不住的地步? 他们既不会深究这些问题,也无从得到答案。 因为他们掌握的情报太少,太单一了。 “现在的后金比几年前起兵之时已经强大太多了,”于硕也没法给魏立庆解释太多,毕竟你说这是以后注定会发生的事。 魏立庆嘴上不说,心里也得把于硕当傻子看待。 第488章 暗流涌动(上) 想想后金,于硕也是一阵头疼。粮仓之战就能看出来,现在的振威军,只要数量达到五千人,能铸出几十门熟铁炮或是铜炮,再拥有数量足够的火药,击退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不算是难事。 当然,光凭五千振威军是绝对办不到此事的,起码也要有五万左右的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骑兵从旁配合才行。 按小胡从手机里查询到的资料,当年卜失兔汗亲率八万骑兵正面迎击林丹汗的十万骑兵,仍被打得屁滚尿流,连归化城都丢了。 八万对十万,从兵力来看差距不大。 可从结果来看,同样是蒙古骑兵,这左右两翼的差距也太大了。 可就是如此强悍的蒙古左翼骑兵,在后金10万大军西征之时,却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按于硕的理解,当时林丹汗手上也有十万蒙古铁骑,虽然说自他征服蒙古右翼三万户不过五年,还远远没有完全收服人心,可要说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于硕是不信的。 毕竟皇太极手上也不全是女真人,十万大军中后金兵也不过才五万左右,剩下的五万人马来自科尔沁、阿鲁科尔沁、敖汉、奈曼、扎鲁特、喀喇沁、土默特等部,要说齐心协力纯属扯淡。 如果抛开这些杂兵,皇太极西征中真正能打的也就是五万人马。 五万对十万,后者却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后金兵之悍勇可见一斑。 以后振威军要面对如此强敌, 那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什么叫硬仗?后金靠什么打天下?打下大清数百年江山?靠的是重甲步卒! 什么八旗自古擅骑射,纯属扯淡! 靠骑射是打不赢大明军队的,能打赢蒙古骑兵就算到顶了。 以现在振威军的实力,真要与一支重甲步卒硬碰硬,赢面自然不小,可损失恐怕也不少。这是穿越三人组最头疼的一点。 振威军死不起人。想在口外草原上补充兵力,实在太难了。 蒙古各个万户的部众,能成为优良的轻弓骑兵,训练一下的话,也能成长为一支不错的重装骑兵。 可是他们却很难成为一支合格的步兵。 振威军的补充兵只能是以汉人为主,这是让穿越三人组极其无奈之事。 就算把口外草原上各个汉人板申中的富裕人力都搜刮一遍,所得也不过万人。事实上,绝对不可能搜刮到如此程度,那样一来,草原上仅有的手工业就要彻底停摆了。所以振威军的规模也只能是五千左右,再加上一千人左右的后备军也就到头了。 除非…… 于硕抬头看向北方,除非是从口内大明境内得到足够的人力补充,否则振威军只要输一场,就会不停的输下去,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赢一两场仗不难,难得是场场不能输。 开玩笑,世界上就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常胜将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他娘的!”于硕忽的骂了一句,自己三人这穿越的生活也太惨了吧。 要啥没啥,白手起家也就算了,还来个强敌在侧?! 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第489章 暗流涌动(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如今的大明不太可能抽调精兵玩什么搜套,否则,穿越三人组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简单的说,如果蒙古骑兵来袭,穿越三人组还能动员堡内民众上堡墙抵抗一下或者干脆扔下不值钱的破烂转移到达阳的游牧地,可要是大明边军抵达太平堡,根本就不会有人逃跑,所有人都会据堡死战。 哪怕全数战死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对此,穿越三人组可以说毫无办法。 太平堡就是这么个奇特的存在,堡内的汉人与蒙古人是友,与大明却是仇敌。如果说各个板申中的汉人对大明的感情还比较复杂,有反感,有怨恨,也有无家可归的痛苦。 可放到太平堡中,那就真的是只有恶感,没有好感了。 这些太平堡中的商人干的可是走私的行当,走私的还是大明朝廷严令禁止贩卖到口外蒙古各部的铁器,兵器、火器和火药等,这些都可是实打实的掉脑袋的买卖。 这些商人要是真落到大明边军手中,能落个全尸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要是能逃出生天,那估计这人的祖坟都得改成蒸汽机了。 在于硕看来,这种经年累月始终处于生死悬于一线的高压之下,使得太平堡中的所有人在心理上多少都有些变态了。 重利、重义、轻生死。讲究效率,决策快速,杀伐果断。当这些标签贴在太平堡中几乎所有人头上的时候,于硕是不太愿意踏入这泥潭的。 这还不考虑太平堡与蒙古左右翼和大明朝廷内的各种密如蛛网般的关系网,可以说只要想想,就头疼的要死。 看到于硕好一会儿不说话,魏立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想法。 按这位悍将的想法,区区几十名堡丁和一个武甲头,杀就杀了,多给点银子,也就打发了,多大点事? 就算是这些人背后的家庭有怨恨,那又如何?几十户人家而已。 又不是不给他们机会,也不是不让他们投降,就这么僵持着,都不用振威军动手,到下午这帮人就得渴个半死。 就在魏立庆胡思乱想之时,于硕忽然问了个问题,“我说老魏,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投降,也不突围,就这么待在里面?” 于硕自己是真的想不明白,以他21世纪的脑袋根本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魏立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恐怕是心不齐吧?” “心不齐?” “是的,”魏立庆看向一直寂静无声的角楼,“他们中间肯定有人想投降,可也有因为和咱们有血仇不敢出来投降。” “嗯?”于硕脑筋转了转,还是没彻底想明白,“你是说,里面有人挟持了其他人,让大家都不敢出来投降?” “差不多就是样了。” “行吧,”于硕站起来,叫过信号兵,“你对着他们喊话,就说我已经叫人给他们买吃喝去了,一会儿东西到了,想活的就出来吃点喝点,然后各自滚蛋回家。” 说到这儿就没下文了。 信号兵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于硕,“于大帅,那如果他们没反应呢?” 于硕指了指身后正被两头健牛拖来的桦木炮,“那就送他们一路走好!” “明白了,大帅!”信号兵嗯了下口水,太平堡的角楼是扛不住二炮的。 他举起手边的铁制大喇叭,对着角楼就喊了起来:“王甲头,各位堡丁兄弟们听好了,我家大帅已经命人去买吃喝了,一会儿吃喝买回来,你们就出来,扔下兵器,吃点喝点,各自回家。” “我家大帅保证不会追究各位的任何罪责!” “如果再不出来,那就要用炮轰了!” “炮轰?”听到这个词,所有角楼据守之人浑身都是一哆嗦,包括王雷在内。 “大人,他们真的拖来两门大将军炮!”一名守在角楼射孔边上的堡丁忽的惊叫了起来。 这支好像神兵天降而来的队伍,最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就是对方拥有的大量铳炮和数量多到吓人的火药。 尤其十几门大号将军炮,那威力真是让他们心惊肉跳。 就在他们眼前,堡门就被对方两炮轰的稀碎。如果不是南门的角楼经过特别加固,恐怕那两炮过后,连角楼都会塌了。 真要是让对方用大将军炮对着角楼来上一发,里面的人恐怕没几个活人。 “王大人!”一个年轻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王雷面前,“商会都完了,会长副会长也全死了,我们还守着干什么?” 王雷沉默不语。 他身上是有血债的,别人出去投降,说不定能活,他则必死。 第490章 暗流涌动(下) 于硕重新坐回胡床上,挥了挥手,“把炮架好,瞄准了,等我命令。” “是!” 长夫军炮手们马上将两门桦木炮从大车上卸下来,推到距离角楼三百步处后,由两名炮长通过简易的照门和准星瞄了一下,然后发现距离太近了,射出的炮弹高度可能不够,赶紧召唤其他炮手又把桦木炮推远了一些,重新瞄准。 然后十名炮手全部在桦木炮后站得笔直,齐声高呼:“大帅,炮已备好。” 于硕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猛的回头看向商会方向,那里传来一阵狂野的马蹄声。 于硕的脸色变了,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张亦隆是不会让骑兵在太平堡内纵马奔驰的! “大帅,有紧急军情!”一名骑马通信兵没等战马停稳,就从马上翻身而下,没有行礼,直接将怀里的牛皮袋递给了于硕。 于硕接过牛皮袋,里面是一封英文短信。 快速扫了两遍后,于硕转身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角楼。 “来人,装填两枚实心弹丸,准备射击!” 于硕一声令下,十名炮手马上各司其职,取炮弹、拿药包,准备火绳。 “大帅,可以装填了。”两名炮长齐声回禀道。 于硕却没有下令装填,只有凝视着角楼,他决定再给这些人最后一次机会。 虽然没有下令,于硕身边的信号兵还是按惯例吹起了短促的警示号,告诉全堡的振威军,南门附近会有炮响,无需担心。 号声传入了正在快步走向南门的罗登甲一行人的耳中。 罗登甲轻叹一声,挥了挥手,“咱们不用急着赶过去了。” 谢老实见队伍慢下来,紧走几步来到罗登甲身边,“这位大人,为什么不走了?” “南门那边肯定是要用炮轰角楼了,咱们就不过去了,省得添乱。” 罗登甲的回答让谢老实怔了一下,然后“诶呀”一声撒腿就跑向南门。 奔跑速度之快让罗登甲都愣了一下。 “老人家!你站住!”罗登甲马上发足狂奔,边跑边扔下一句,“你们都跟上!” 三遍警示号吹过,于硕刚要下令装填。 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不要放炮啊,求大人不要放炮啊。” 于硕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来人,去那个鬼叫的人抓过来!”魏立庆马上命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很快,谢老实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二名标营士卒拖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鬼叫什么?想死吗?”魏立庆手按腰刀直视谢老实。 谢老实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二名士卒拖过来之时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魏立庆皱了下眉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叫了句:“魏大人,刀下留人!” 魏立庆抬头一看,说话是刚跑过来的罗登甲。 罗登甲冲魏立庆抱了抱拳,扭头又给于硕施了一礼,“大帅,这人是街角卖早点的,我们买好了吃食后,他非跟着过来,说是他的准女婿就在角楼里。” 于硕看了一眼谢老实,挥了挥手,让标营士卒放开他。从外表来看,这就是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人,从面相上看,起码也得五十开外了,这在明末绝对算得上是高寿了。 剧烈的奔跑让谢老实的胸膛好像一个努力工作的风箱,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平稳了一下呼吸,双膝一软就跪在于硕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这位大人,我准女婿也在角楼上,我……我劝劝他,他肯定能投降,真的。” 于硕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老人家,起来吧,你去劝劝,我给你三句话的时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老实爬起来,一直走到距离角楼不过十余步的地方这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放声高喊:“丁三娃!你个浑球!你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来,不然,老子就把闺女嫁给别人!” 说完,谢老实转身就走。 于硕有些吃惊的扭头看向魏立庆,“这叫劝降?” 魏立庆虽然出身苏木沁板申,可还是来过几次太平堡的,对于此地的风俗略知一二,忍着笑说道:“大帅,这太平堡里,男多女少,别说没过门的黄花大闺女了,就是寡妇都有一堆人惦记呢。” “我说没在这里看到贞节牌坊。”于硕点点头,看来在这口外草原的法外之地,儒家的影响力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角楼内,谢老实的声音传进来后,一个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忽的抬起头来,通红的双眼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所有堡丁都看向他,因为丁三娃算得上是王雷的亲信心腹之一,现在更是硕果仅存的一人了。 丁三娃站起身来,探手抓过自己惯用的大号雁翅开山刀,大步流星的走向木梯。 “三娃!”一直保持沉默的王雷抬眼看向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信。 “王头儿,”丁三娃没有回头,“留在这里是死,被你砍死也是死,你随便吧。” 说完继续走向木梯。 王雷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出手。 第491章 暗流涌动(续) 人都有从众心理的,投降这种需要有人带头的事更是如此。 在丁三娃起身前,堡丁中就是有人想要出去投降,也不敢乱动,生怕王雷一刀砍过来。 可在丁三娃率先起身离开后,胆大的堡丁马上就跟了上去。 然后所有困守角楼的堡丁就都跟着一起走出了角楼。 王雷依然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沉默。 丁三娃一脚踹开钉死的木门,走到角楼外。 阳光有些刺眼,丁三娃眯眼看向对面的一群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离观察这支奇怪的军队。之前堡丁和商会私兵出兵解救粮仓之时,王雷没让他跟着去,而是让他守在太平堡里。 之后振威军兵进太平堡,他又跟着王雷一起上了角楼。 可惜的是,振威军真正大举入堡是在夜间,就算他们打着气死风灯,举着火把,可丁三娃还是没看得太清楚。 现在光线如此之好,再看不远处的这些人。丁三娃的心里就一凉,难怪昨天王雷说什么也不让大家开弓放箭。 就对方身上的甲胄,除非抵近到十步以内,否则凭自己手上的角弓和平头梅针箭是射了也白射。 可看看对方背在身后的长弓,同样距离上,人家能把自己射穿三回。 看来当初一箭不发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一刻,丁三娃觉得自己应该给王大哥争取一条生路。 想到这里,丁三娃把心爱的雁翅开山刀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快步走向居中而坐的那位大人。 角楼外,于硕又一次面露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小的干巴老头儿一句话就有如此威力,几十名堡丁陆续从角楼中走了出来,把兵器扔在一旁,然后就安静的蹲在了地上。 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喜悦的谢老实,于硕觉得这个老头儿背后可能有点故事。看来以后有空了得好好挖掘一下。 “站住!”魏立庆按刀大步向前,喝止了丁三娃的快步靠近。 丁三娃没理一脸凶相的魏立庆,只是盯着于硕,“这位大人,能不能让我靠近几步说句话?” 魏立庆一瞪眼,“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就这里说,再敢靠近一步,老子一刀劈了你!” 于硕点点头,“你就在那里说吧,我听得到。” “扑通”一声,丁三娃双膝盖跪地。 “碰、碰、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说话!”于硕和张亦隆一样,特别讨厌这种下跪磕头。 “起来!”魏立庆示意一名标营士卒过去把丁三娃拉了起来。 “大人,能不能放王甲头一马?他只是奉了商会马会长之命才和你们打一仗的,现在马会长死了,太平堡商会也完蛋了,就不能放他一马吗?” 丁三娃说得声泪俱下。 要在场的振威军上到于硕下到普通步卒却都哭笑不得。 魏立庆忍无可忍,大步上前,一脚踢在丁三娃屁股上。把个还要继续哭诉下去的丁三娃弄愣了。 “你上去告诉王雷,我之前就说过,不会追究他的任何责任。”于硕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的情商也太低了。 “可……”丁三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可他手上沾了你们人的血。” “各为其主而已,”于硕站起身来,没理丁三娃,而是对着那些抱头蹲在地上的堡丁说道:“我之前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你们在这里吃点喝点,然后各自回家,想当兵的去商会广场报道,不想当的也不强求。” 说完,于硕转身就走,手上的那份紧急军情需要他立即处理,至于说收缴堡丁武器和搜查角楼,交给个哨官就足够了。 等丁三娃把口信带给王雷,这位太平堡最后的抵抗者从角楼出来时,于硕已经率队伍离开了,只留下一哨人马负责守卫南门。 包括哨官在内,所有人都当这位权倾一时的太平堡武甲头不存在。 王雷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走到谢老实面前,要了碗小米粥,拿了三个已经凉透的肉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丁三娃却没消停,吃了五个大肉包子,又喝下两碗粥后,他走到哨官面前,抱了抱拳,“这位大人,商量个事?” 哨官袁军义手按腰刀刀柄,抬眼看了丁三娃一眼,“什么事?” “那口雁翅开山刀是我自己出钱买的,挺贵的,您看能不能还给我?” 丁三娃这话一出,别说在场的振威军了,就是谢老实都吓出一身冷汗。 这娃是不是傻了? 不想活了?找死不成? 要刀?怕是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吧? 第492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上) 袁军义想看傻子一样看向丁三娃,“我说,没人稀罕你这口破刀。不过,按我们振威军的军规,所有缴获都要归公,懂吗?” 丁三娃一摇头,“不懂。” “就是说,所有缴获的东西都归我们振威军所有,你想要,要么去商会广场上报名参加我们振威军,然后提出申请。要么就过几天等告示出来再说。” “那不行!”丁三娃转身就要走向已经装满了兵器的大车。 袁军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后招了招手,二名长弓兵马上伸手从箭囊里抽出箭搭弦。只要丁三娃敢走到大车前伸手,立即射杀! “你个轴娃子!”这时谢老实反应了过来,扔下木桶,冲到丁三娃身后,跳起来给他后脑勺狠狠一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把丁三娃抽得向前冲了二步才稳住身形。 “岳父大……” “啪!”不等丁三娃说什么,脸上就又挨了谢老实狠狠一巴掌! “跟老子回家!再多说一个字,你就永远别进我家门!”谢老实扔下一句狠的,转身拎起已经木桶往回就走。 丁三娃瞬间就不轴,老老实实的抱起剩下的木桶和空了的粥锅跟在谢老实身后。 在场的振威军发出一阵哄笑。 “真是怂包软蛋。”一名站在袁军义身边的长枪什长笑着说。 “没办法,想要抱得美娇娘,这点委屈不算什么。”袁军义挥了挥手,“行了,别笑了,赶紧各就各位,警戒!” “是!” 四队长弓手马上整队登上角楼,任何胆敢接近之敌,必先受箭雨之洗礼。 剩下四队近战兵则按刀牌在前,长枪在后的阵形堵在残存的堡门后。 除了这一哨人马以外,于硕走时并没有把两门桦木炮和炮手带走。 袁军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于大帅会把两门桦木炮留下,可身边有这两门炮在确实让大家安心不小。 毕竟在堡门没修复之前,他们的责任非常之重。 于硕没把两门桦木炮调走自然是因为之前收到的那封英文短信,信是留守在苏木沁板申的小胡写来的。内容不多,却让于硕有些心惊肉跳。 达阳率3000蒙古骑兵从归化城出发,途经苏木沁板申时留下了大量的牛羊马匹,并提走了预定好的箭矢和腰刀,还追加了订单。 但在双方看似和谐的交流之下,小胡敏睿的从达阳的话中听出了些许问题。那就是达阳是从归化城出发的,而且他率领的骑兵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直属于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 更让小胡担心的是,这支骑兵的目的地是太平堡。 虽然达阳没有明说他率军前来的目的,但他说了一句,奉父汗之命。所以小胡在信中直言,这支骑兵很有可能是奉了卜失兔汗之命前来救援太平堡商会的。 如果达阳带领的是他自己的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部众,那么就没什么问题,双方把酒言欢就是了。 可现在达阳的角色是奉父汗之命出征的将领,率领也是大汗的宿卫亲军,这就有些麻烦了。 要说打,于硕有足够的信心击退这3000蒙古骑兵,但却绝对不能打。 打赢了是输,打输更是输! 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土默特万户是必须争取的盟友,否则就凭区区三五千振威军是绝对不可能击败十万之众的林丹汗。 就算是振威军大量装备了火绳枪和前装铁炮,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要是真得罪了土默特万户,振威军未来的扩军计划更是镜花水月,无从谈起。只要土默特万户不允许各个板申的汉人来太平堡参军,就能让穿越三人组来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能打,却也不能示弱。 于硕猜想,卜失兔汗之所以派出自己的宿卫亲军前来救援太平堡,一方面是怕达阳台吉有个意外,毕竟几个月前这位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首领差一点就被后金兵给做掉了。另一方面就是要试试振威军的成色了。 打仗不是过家家,振威军想成为土默特万户的盟友,就需要展现出一定的实力,否则要你们何用? 于硕特别理解卜失兔汗派出宿卫亲军的想法,毕竟去年蒙古右翼三万户刚被林丹汗打得灰头土脸,如果没有强力外援,光凭右翼三万户重新集结起来的人马,恐怕和林丹汗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只要振威军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至少能从土默特万户那里获得足够的肯定。 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土默特万户实力最强,甚至超过了另外二个万户的总和。所以只要土默特万户能成为振威军的盟友,另外二个万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想展示实力,难啊。 于硕就是带着这样一脑门官司走进了商会大厅。 第493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中) 整个商会大厅中只有张亦隆一人在坐着喝茶,别说振威军诸将了,就连少年侍卫们都不在大厅里。 于硕没有多说什么,挑了一张离张亦隆很近的太师椅坐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俩在商会大厅里商议了什么,只知道这两位大帅在里面足足待了三柱香的时间,然后这才一起出了大厅。 当张亦隆和于硕并排出现在商会大厅门口时,一直守候在外面的董一振、魏立庆、方布等人都看向两位大帅。 他们虽然不知道紧急军情的内容,却也知道是老家传来的。 张亦隆没有理会众人投来的询问目光,转身冲着于硕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于硕大踏步的走向商会大门口,“没啥辛苦的,放心!” “董一振、魏立庆、岳双元,你们二人率所部人马跟我来!” “是!”董一振、魏立庆和岳双元愣了一下,马上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要主力尽出吗? 为了方便指挥,在抵达太平堡之前,张亦隆和于硕对带来的振威军进行了简单的分工。 魏立庆统领前军前营和后营,岳双元统领前军左右两营,四营人马全计一千六百余人马,是振威军中的绝对主力,归董一振指挥。 由于标营损失较大,无奈之下张亦隆只能将前军中军营抽调出来当预备队,由标营统领的姜玮统一指挥。 吕少威则负责指挥主要由新兵组成的振威军后军三个营,实际上这三个营无论是兵力还是作战能力与第一批组建的几个营差距太大,真正用于野战恐怕还不如长夫军。勉强能守个营盘,让他们进来守太平堡,张亦隆都觉得不太放心。 现在于硕点将了董一振、魏立庆和岳双元就意味着他要带走振威军几乎全部主力。留给张亦隆的不过千余人马,而且其中过半是训练不足一个月的新兵。 兵少,事却不少。城外的营盘要守,只剩下一个堡门的太平堡也要守。 看着于硕带人离开,张亦隆点手把姜玮叫了过来,“你带标营去守着粮仓。” 又把唐茂华叫过来,“你带一半的少年掷弹兵跟着姜统领一起去守粮仓。” 顿了顿,张亦隆盯着唐茂华的眼睛下了一个让两人都有些心惊的命令,“如果蒙古骑兵真的攻打粮仓,在守不住的情况下,就把所有粮食都毁了。” 姜玮小声的问了句:“大帅,十二万石粮食,这……” “放心吧,”张亦隆拍了拍唐茂华的肩膀,“我教你的东西,没忘光吧?” 唐茂华在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大帅放心,二十颗飞雷加上一百斤火药,多点引爆,就算不全毁了,也剩不下多少。” 听到唐茂华的回答,张亦隆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对姜玮说道:“把十二万石粮食全毁了是不可能的。但把其中的大部分烧成灰则不难。” “当然,我也不愿意这么干,这些粮食是我们未来和蒙古右翼三万户谈判的重要条件,所以这只是万不得已时的最后一招。” “更何况,”张亦隆抬着看向大门方向,“有一半的少年掷弹兵在,想攻破粮仓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帅放心!”唐茂华后退一步,抱拳行礼,“少年掷弹兵必定与粮仓共存亡。” “去吧。”在两人临走前,张亦隆给他俩吃了一个定心丸,“蒙古骑兵要是敢绕过太平堡直扑粮仓,我就算扔下太平堡不要,也会全力救援你们的。” 送走二人后,张亦隆就没再下什么军令,只是让吕少威将后军三营中的一营调出,进驻太平堡,其余两营和所有重甲长枪骑兵只需要据守营盘即可。 领命的吕少威有些担心,“大帅,营盘里还有长夫军和桦木炮,用不着那么多人马,要不要再调一营?” “不用了,”张亦隆无奈的摇摇头,“咱们所有的家底都在营盘里,你只要好好守着就行了。太平堡不用你担心,于大帅只是领兵出堡十里地而已。更何况,我担心的也不是蒙古骑兵会来攻打太平堡。” “明白了!”吕少威也不是笨人,马上就想通了张亦隆这话中的意思。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太平堡里再次爆发骚乱。、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却不是调入更多的人马。 送走吕少威后,张亦隆简单的洗了把脸,就带着少年侍卫们再次赶到了凤来仪。同时还命人把已经回家休息的王晓东和陈树煦叫过来。 看着眼前三层高的凤来仪,张亦隆不由得有些苦笑,自己之前放的狠话看来有些过了。 确实没想到连一天都不到自己就要来求人了。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看到张亦隆带着人去而复返,凤来仪的伙计也是一脸懵。 现在来吃中午饭是不是有点早啊? 伙计们忙乎了二个多时辰,也才刚刚把昨夜激战的痕迹清理了一大部分,尸体和残肢都不见了,可地上的斑斑血迹还清晰可见。 双方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凤来仪的大堂官吴东成才从里面跑了出来,躬身道:“不知大帅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客气了,”张亦隆伸手扶住吴东成,“我想见见大掌柜的,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吴东成身体明显一僵,“方便,大掌柜的还没睡呢。您先请进来喝口茶。” 把张亦隆等人迎到二楼雅座后,吴东成飞快的跑向后院的绣楼,对着守在楼梯口的丫鬟一抱拳,“振威军张大帅来访,要见大掌柜的。” 丫鬟马上转身就跑上楼去报信。 正在闺房中与沐之秋喝茶聊天的喵小小在听到丫鬟的话后只是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告诉吴东成,我马上过去。” 等丫鬟下楼后,喵小小看向沐之秋,“你都能当女诸葛了。” 沐之秋放下茶杯,“小小姐,我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好歹出身黔国公府,从小就听家父和诸将讨论战阵之事,算是略知一二吧。” 喵小小笑着拉起她,“我的女诸葛,走吧,和我一起去听听那位张大帅有什么事。” 沐之秋伸手从墙上摘下长剑,“我估计他这次来是有求于你,不妨要个高价?” 喵小小轻叹一声:“我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把太平堡让给我,我也掌控不了。” “那可不如说,”沐之秋挂好长剑,边走边笑:“当年盛唐还有一代大周女皇呢,草原上不是有过三娘子主政嘛,谁说未来的太平堡之主就不能是个女人了?” 喵小小没有接这话,只是一笑了事。 片刻之后,风情万种的喵小小和一脸冷淡的沐之秋出现在二楼雅间之内。 已经喝了二碗奶茶的张亦隆抬着笑道:“我是个糙人,就不弄那些客套话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听大掌柜的一句话?” “是怕太平堡再起骚乱?”说话的不是喵小小,而是沐之秋。 “这位是?”张亦隆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一直跟在喵小小身后的这位冰霜美人不仅是一流高手,还是一位睿智的智囊? “沐之秋,”喵小小说着坐在了张亦隆的对面,伸手拿过一个银边木碗,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她是我的好姐妹,正好游历至此。” “沐之秋?”张亦隆低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快速的搜索了一下,然后一个名字就跳了出来。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西平候沐英大人的后代?” 张亦隆这话一出,沐之秋漂亮的脸庞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相比黔国公,西平候这个爵位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这个称号,只沿袭了两世,到了沐英次子沐晟时就因功被封黔国公了,那还是成祖时的事,距今已过了二百余年。除了大明朝廷中人和喜看杂文的士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今天的黔国公就是曾经的平西候。 更何况,现在这里是口外草原的太平堡。 沐之秋漂亮的双眼眯了起来,一丝寒芒一闪即逝。 第494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下) 就这一闪即逝的寒芒就让站在张亦隆身后的杨元标和邱成齐齐后退了半步! “姑娘,我没恶意,只是好奇。”对于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意,张亦隆毫不在意,现在双方距离五步,不等对方拔剑出鞘,张亦隆就有百分百的把握用一发7.62毫米51式手枪弹把对方放倒。 可要是双方接近到三步之内,张亦隆就没这样的自信了。 沐之秋忽的露出一抹微笑,就这一笑,杨元标和邱成的脑袋里就嗡的响了一声,什么叫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过如此。 张亦隆也是一惊,冰霜美人居然能在一笑间就变身为祸国殃民的绝世美女,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见惯了21世纪浓妆艳抹的美女,乍见这素面朝天却艳光逼人的美女,就连一向号称见美色如见骷髅的张亦隆都有些不淡定了。 喵小小却见怪不怪了,这种冰霜美人最大的杀手锏之一就是展颜一笑,别说是男人了,就是自己身为女人,乍见之下也会心神不稳。 “我确实是西平候的后人,”沐之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过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张大帅不用介意我的身份。” 张亦隆同样收敛起了有些激荡的心神,正色回应道:“大掌柜的有如此助力,我也就不弄那些虚的了,咱们聊点实在的。” “请讲。” “我需要太平堡保持稳定,就这么简单。” “稳定?”喵小小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轻抚着银边木碗的边缘,就这么个动作就让杨元标和邱成二人有些脸红心跳了。 “你们二个先出去吧。”感觉到身后二名少年的局促不安,张亦隆无奈的挥手让二人退出去,把他俩带进来确实是有些失策了。 杨元标和邱成红着脸退了出去。 喵小小一挑眉头,没想到这位张大帅能把自己的贴身侍卫赶出去,看来确实有点诚意了。 “张大帅,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酒楼的掌柜和大半个东家,这太平堡的稳定与否和我没啥大关系吧。”喵小小不打算直接接张亦隆的话茬,答应的太痛快了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和乐趣了。 “我说,”张亦隆伸手揉了揉眉心,从昨天天黑到现在,还没睡一觉,确实有些烦躁了,“我没空和你玩什么把戏,听我说,大掌柜的。” 张亦隆如鹰鸷般的双眼直视着喵小小:“我知道你能主导六陈行,我也知道你是太平堡地下皇帝,起码也是之一。” 喵小小刚要说什么却被张亦隆挥手制止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有一份紧急军情到了,我可以把其中的内容告诉你。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达阳率3000蒙古骑兵从归化城出发,前来救援太平堡商会。这其中超过半数是卜失兔汗的宿卫亲军。” 沐之秋脸上没什么变化,喵小小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了。她纵横口外草原多年,当然知道一个万户汗王直属的宿卫亲军意味着什么。 “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和达阳是盟友关系,我本人和于硕还有在苏木沁板申留守的胡新明都是达阳台吉的安答。如果没有卜失兔汗王直属宿卫亲军的话,我今天不会来这里和你谈什么太平堡的稳定。” “我不知道达阳带兵来是什么意思?是维持我们双方的盟友关系,还是打算把太平堡中收入囊中,我只能说,尽量争取前者,但我也要为后者做好准备。” “准备?”喵小小若有所思的给自己倒上一碗清茶,喝了一小口,茶水出奇的有些苦涩,“你是打算要与土默特万户一战?” “不,”张亦隆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我们不可能和达阳兄弟交战,所以只要开战,我们就会干净利索的投降。我是他的安答,起码他给我们兄弟个吃喝不愁。” 喵小小和沐之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要是按眼前这位张大帅的话,他不打算进行任何抵抗,那么他现在跑到凤来仪干什么? “虽然不会真打起来,但我们需要向达阳兄弟展示一下振威军的实力,以便让他说服那些反对之人,”张亦隆再一次看向喵小小,“我已经下令太平堡内外的驻军大部分都要开到十里外去重新扎营,在那里和达阳兄弟会面,所以……” “所以你需要太平堡维持稳定,即使你手上已经没多少兵了?”沐之秋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这个理由勉强还算说得通。 “没错,我不希望在大军离开后,太平堡出现任何动乱。否则……” “否则?”喵小小微眯起双眼,她可不习惯被人威胁。 “否则我会毁了太平堡。”张亦隆平淡的说出了让喵小小和沐之秋大吃一惊的内容,“太平堡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商号和金银,而是手工业。准确的说,是会手工业的人,所以如果太平堡乱了,振威军主力又被牵制在外无法及时回援的话……” 张亦隆没有说下去,只是把茶杯轻轻的放回了案几上,“大掌柜的,我来找你,足以说明我的诚意了,至于说你答应不答应,老实说,我不在乎。” “哦?”喵小小没想到张亦隆会说出“不在乎”三个字。要是真的不在乎,你干嘛率三四千人从苏木沁板申跑到这里来?还用炮轰开堡门,杀得人头滚滚? 张亦隆没理会喵小小眼中的轻蔑,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大掌柜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凭着和达阳的安答关系,就能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我们兄弟之所以创建振威军,夺下太平堡,只是想给包括你在内的口外汉人争取一线生机。没有我们,蒙古右翼三万户是挡不住林丹汗的,你们就更不行了。” 张亦隆边走边扔下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掌柜的,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看着张亦隆快步走出雅间,喵小小脸上阴晴不定。 直到听到张亦隆下楼的脚步声消失,沐之秋才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我就答应此事。” “可我还没提条件呢?”喵小小轻叹口气,没想到谈判居然变成了现在的一边倒。 “不提才好,”沐之秋轻笑了起来,“只要他能过了达阳台吉这一道坎,只要你的条件不太过分,他肯定都能答应。” “你这么有把握?”喵小小回头看向身后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他说了这么半天有一半是虚张声势。”沐之秋坐在了喵小小身边,拿过一个银边木碗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他说太平堡乱了就要毁了太平堡,这话是真的,他做得到。不过,他比我们更需要太平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毁了这里的。” 喵小小不是笨人,很快就想通了沐之秋这话的意思。 “你是说,如果没有太平堡,他是没办法击败林丹汗的?” “不然呢?”沐之秋微笑从窗户看向已经上马的张亦隆,“他又不是疯子,也不缺银子,即使没有太平堡,靠土默特万户养活一支五六千人的步军也没什么难的。” “之秋妹子,你就直说吧,要说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我不算陌生。对于行军打仗我可是外行。”喵小小拿起茶壶给沐之秋续了一杯。 “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沐之秋的手指划过银边木碗,“从昨天我就一直注意着这支所谓的振威军,如果用大明边军来对比的话,起码也能达到宣大劲旅的水平,虽然达不到辽东铁骑,却也相差不远了。” 喵小小眉头一挑,自己就是再不知兵事,也知道边墙那边就是大明边军最着名的一支宣大劲旅。 要说与蒙古各部交战的胜率,自然是辽东铁骑最高,其次就是宣大劲旅了。前者素以少量精骑千里奔袭着称,后者则以坚韧敢战的步卒闻名整个大明边军。 第495章 交易达成(上) “可要说以五千人马硬抗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别说宣大劲旅做不到了,就是当年鼎盛时的辽东铁骑也没这本事。”沐之秋青葱般的纤纤玉指沾了点茶水在案几上划了起来,“我沐家自从奉太祖皇帝命令永镇云南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以寡击众,唯有依仗火器。” “火器?之秋妹子,振威军不缺火器吧?虽然他们居然用桦木做成大将军炮。”如果张亦隆听到这话,恐怕只等达阳一走就得派人拆了凤来仪,把喵小小扔到商会地牢里。 振威军入堡不到一天,桦木炮的秘密就被喵小小掌握了,可见已经被渗透到何种程度了。 “那东西也就是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堡丁,对付上万的蒙古铁骑就不好用了。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个什么手榴弹和飞雷。” 喵小小有些惊讶,这两个东西的图样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到了她的手中,她也和沐之秋分享了这两种看似不怎么起眼的火器。 不就是一个手投的能爆炸的火弹吗? 另一个有点意思,能飞个几百步,还能爆炸,可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就算喵小小这样的外行也知道这两样东西是对付不了来去如风的蒙古铁骑的。 “我当然知道那两样东西对付不了蒙古铁骑,可是,能在苏木沁板申那样的小地方就能捣鼓出如此犀利的火器,那么到了太平堡以后呢?”沐之秋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没猜错,只要过了达阳这一关,他们马上就会要求金炉社、鲁班社和六合社全力以赴的生产火器。” “大概……”沐之秋漂亮的双眉拧在了一起,猜测人心确实是很耗费心力,“会大量打造鸟铳和大将军炮。嗯……虽然可能还会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火器出现,但最有可能的就是大量打造鸟铳和大将军炮。” “大量打造?”喵小小陷入了沉思。 太平堡当然能打造鸟铳,也能打造更大一些的鹰扬铳。虽说没打造过大将军铳,可看到振威军能用桦木制成将军铳,那么只需要把铸炮的材料换成熟铁或是铜就行了。不存在任何技术上的难题。 “可是想要大量打造鸟铳和将军炮,得有足够多的铁料,他们有吗?”喵小小抬眼看向沐之秋,然后就在对面姑娘漂亮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戏谑。 “呃……”喵小小伸手扶额,一支全军披挂了铁网甲的军队是不可能缺铁的。只是不知道这支奇怪的军队是从哪儿弄来如此之多的铁料。 重新在脑海中把这事捋了一遍,喵小小的思路终于清晰了起来。 “也就是说,别看这位张大帅说得很硬气,可实际上他是有求于我们六陈行的?” “是,”沐之秋给了这位名震太平堡的大掌柜一个肯定的答案,“我猜,没有太平堡为他提供足量的火器,他的那支振威军是不可能击退林丹汗的。” “不过,”沐之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喵小小一句:“喵姐,我说句心里话,要是没有振威军,太平堡是绝对不可能在林丹汗的西征中独善其身的。” “你是说,我们应该和振威军全力合作?”喵小小站起身来,走到雅间窗前,“可一旦他们击退了林丹汗,在此地站稳了脚根,再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沐之秋有些哑然了,在她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是日后振威军占据太平堡后作威作福,那也比林丹汗到来后一扫而空要强。 再说了,至少从振威军的军纪来看,远比绝大多数大明边军要好,沐之秋觉得有此军纪的军队,就算占据了太平堡,短时间内也不会弄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沐之秋理解喵小小的担忧,毕竟听她说过,太平堡还没真正经历过兵祸。之前的几次蒙古兵侵扰,最终也不过是个破财消灾而已。 可现在却是要将整个太平堡所有人的身价性命交给一个拥兵数千的军阀,也难怪喵小小一直在犹豫和纠结。 这也实在不能难这位大掌柜的没有见识,毕竟江湖与征战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江湖恩怨,就算一个门派的覆灭,也不过死个十几口子人。可要是军队征战,死个百十人都和玩一样。 刚才二人在喵小小的绣楼里翻看了六陈行传来的线报,初步统计之下,这一夜的疯狂厮杀,六陈行的壮丁死伤就超过了三百人,这还不算凤来仪死伤的伙计。要是再加上趁火打劫的混混和闲汉们的死伤,保守估计得超过千人。 死了人,就得有人出钱善后。 如果太平堡商会在的话,这些人死伤者的抚恤金还能让商会出。千余人的抚恤金对于财大气粗的太平堡商会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可现在太平堡商会已经没了。这笔不算少的抚恤金就要六陈行各家分摊了。喵小小一直没得空休息,也正是在为此事头疼。 六陈行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也没有一个真正能服众的领袖,真要是让各家拿出真金白银来,那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沐之秋决定提醒一下这位大掌柜的,遇大事不可糊涂,尤其身为女子,更不可有丝毫差错。 “喵姐,既然张大帅有求于你,何不让他拿出点诚意来?” 喵小小闻言一愣,扭头看向这个漂亮的好似仙女的绝色姑娘,“你是说,让振威军出这笔抚恤金?” 沐之秋微笑着点点头,“如果那位张大帅痛快的答应了,起码说明他确实是有合作的诚意。再说了,太平堡商会的财库现在已经落到他手里了,就算里面没剩下多少财物,支付个抚恤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喵小小打开雅间门,冲着楼下喊了一声:“来人呐!” 半个时辰后,凤来仪的大堂官吴东成站在了商会大门前,一脸倨傲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我家大掌柜的让我给你们大帅送封信。” 邱成对于此人的态度有些不满,少年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伸手道:“信交我吧,大帅休息了,如无紧急军情,二个时辰内不许打扰!” “这是我家大掌柜的密信,必须要亲手交给你们大帅!”吴东成确实看不起眼前这个少年,屁大点的孩子有什么可牛气的,说是侍卫,恐怕也就是个伺候洗漱的仆役。 “那你就在门房等一会儿吧。”如果来人不是凤来仪的大堂官,拿的又是喵小小的密信,邱成会直接让对方滚蛋。 想要等那就等着吧,二个时辰呢。 可就在邱成转身的瞬间,吴东成却一步跨过少年,直冲向商会大门,“我哪有时间等二个时辰……” 邱成只是一愣,瞬间就暴怒了! “来人!把他拦住!”邱成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大帅刚刚睡下,真要是把他吵醒了,邱成自己的脑袋可就悬了! 第496章 交易达(中) 吴东成这一步跨的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别说邱成没反应过来,就连守在门口的四名标营长枪兵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吴东成带着一脸得意的坏笑掠过自己的身边。 可是吴东成马上就笑不出来了,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在他面前闪现! “该死!”吴东成不得不拼尽全力止住自己前冲的脚步,脚尖重重踏地,勉强让前冲之势缓了一缓,否则自己就要一头撞到刀光之上了。 堪堪躲过致命一刀后,吴东成刚想扭身变换方向,就听到身后恶风不善! 吴东成甚至听到了枪尖破空的尖啸声! “娘的!轻率了!”吴东成没想到振威军的哨兵反应如此之快,自己本来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轻身功夫,没想到却一头撞到了铁板上。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自己再不拿出点真本事,可能真的折在这里了。 “嘿!”吴东成在万分危急时深吸一口气,身体尽力向旁边一闪。 两个闪着寒光的三棱枪尖贴着他的肋边擦过!把吴东成吓出一身冷汗。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人一言不合就下死手! 可闪过二个枪尖后的吴东成已经失去了平衡,再也不闪开随之而来的重击了。 “啊!”吴东成的左小腿被一杆长枪枪杆狠狠的抽中!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瘫倒在地。 “闭嘴!”门内的长刀手直接跃出来,手中的双手狭刀直接抵在吴东成的喉咙上,“再叫我就要你的命!” 冰冷的刀尖让吴东成瞬间清醒过来!他紧紧的闭上了嘴,尽管腿上疼痛难忍,却也不敢再叫出一个字。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的将领从商会大厅方向快步走来,左手按剑瞪视着众人。 “姜大人!”邱成赶紧上前施礼,“这人是凤来仪大掌柜派来送信的。我让他把信交给我,他不肯,直接就往里闯!” “信在哪?”姜玮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吴东成。 吴东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这次是真的有些怕了。 姜玮让一名长枪兵从吴东成的怀中取出一个牛皮袋,“是这个?” 吴东成点点头。 “绑了!”姜玮一挥手,四名长枪兵一拥而上,用细羊毛绳把凤来仪的大堂官捆了个结结实实。 吴东成刚要挣扎着说几句话,一直抵着他胸口的长刀却让他不敢开口。 然后吴东成就看到了让他浑身哆嗦的一幕。 姜玮点手把邱成和四名长枪兵叫到跟前,“你们身为哨兵和侍卫却连一个江湖人都挡不住?!要你们何用?” 邱成和四名长枪兵被吓得齐齐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大帅不喜欢下跪。”姜玮冷着脸让五人起来,然后一一发落,“按军法你们五个各领三十军棍!等达阳台吉离开后去标营亲军哨自领!” “是!”五人垂头丧气的重新站回门口。 “至于你,等大帅醒了再行发落,”姜玮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让你明白一件事,今天的太平堡到底是做主。” 吴东成一听这是要下毒手了,刚要喊就被那名长刀手的狭刀在喉咙上点了一下,冰冷刺骨的刀尖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出声。 “我也不为难你,”姜玮冷笑一声,“你们五个随便过来一个,抽他三十鞭,让他长长记性!” 然后嘴里被寒了一团破布的吴东成就被四名长枪兵拖到商会广场的角落里,狠狠的抽了三十鞭子,就算是强壮如牛的大堂官也当场被抽得昏死了过去。 第497章 交易达成(下) 整个鞭打过程中,吴东成一声没吭,反到是远处街角的一个年轻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尤其是邱成扭头看向他时,年轻人差一点尿了裤子。 “姜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把他请过来?”邱成看了眼街角,那个脸色和白纸一样的年轻人明显是六陈行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凤来仪的伙计。 “不用管他,”姜玮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吴东成,“你们没把人抽个好歹吧?” 持鞭的标营长枪兵嘿嘿一笑,“统领,我手下有轻重的,放心吧。” “把他扔进地牢里,等大帅醒来再说吧。”姜玮扔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厢房,他现在正忙着尽快制订一部相对完善的军规,否则几千人马冲入商业繁荣的太平堡,不出事才怪。 现在不出事只是因为时间太短,无论是振威军的士卒还是太平堡的居民都还没反应过来。 标营士卒也没过多的为难吴东成,只是把已经昏死过去的他拖到了商会原有的地牢中,也没再捆着他。 事实上,商会这个地牢造的相当牢固,之前姜玮在视察时就感叹了一句,“这帮奸商到是肯在这里上面花钱啊。” 事后姜玮得知,这座堪称坚固的地牢居然花了商会足足一千两百多两白银,深感这帮奸商还是格局太小了,这些银子要是给了王雷,振威军兵进太平堡也不会如此顺利。 就在吴东成被拖进地牢之时,街角旁观的年轻人已经跑到凤来仪报信了。 在二楼雅间中喝茶聊天的喵小小和沐之秋听完年轻人的汇报后,一时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 “你下去吧,一会儿有事叫你。”喵小小揉着眉心把年轻人打发走后,这才看向沐之秋,“我的女诸葛,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沐之秋一笑置之,这点小事都料不准,自己怎么敢孤身一人深入口外草原为师门报仇。 “那现在怎么办?”喵小小自然不能着吴东成不管,于情于理于利都得救。 可怎么救,就是学问了。直接去要人,当然可以,但是之后的要价就要低多了。可要是不管,别说振威军那边会不会以吴东成违反军规来砍下他的脑袋,单一个鞭伤救治不及时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可是五黄六月,再关几天,吴东成能剩下半条命就不错了。 “你不是认识堡里的那个神医吗?请他过去给吴东成治治伤。”沐之秋漂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呃……”喵小小叹了口气,“那位妇科圣手虽然是堡内一流的红伤高手,可要价实在是太高了。” 沐之秋只用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打消了喵小小最后一丝顾虑。 一刻钟后,一辆精致的双轮轿车停在了商会门前。 这一次,值守的标营步卒明显要警惕的多,手中的长枪向前一点,“站住,什么人?” 车帘一挑,一名高瘦的中年人从轿厢里走出来,车把式兼提药伙计则拎药箱站在身后。 孙捷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袍,完全无视标营步卒手中的长枪,冲着对方一抱拳:“这位军爷,我叫陈捷,是太平堡中的一名红伤大夫,凤来仪的大掌柜请我来给吴东成看看伤,麻烦还请通报一声。” “哦?是红伤大夫啊,失礼了!”持枪的步卒赶紧收回长枪,“您稍等一下,我通报一声。” 当兵打仗之人和马匪一样,对于红伤大夫都是极为尊敬的,毕竟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要是认识一位红伤高手,那自己就相当于多了半条命。 片刻之后,邱成跟着步卒来到商会大门口。 孙捷再次抱拳,把来意说了一遍。 邱成有些犹豫,按军规是允许军内医生给犯人治伤的。可眼前这位红伤大夫却是太平堡中人,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陈捷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任何轻视之意,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眼前这名少年的决定。 “我家大帅正在休息,麻烦孙大夫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犹豫再三,邱成还是决定让这位大夫进去给吴东成看看伤势,毕竟现在的振威军与太平堡六陈行已经算是盟友了。 “好,军爷放心!”孙捷很客气,示意邱成在前带路即可。 就在孙捷和提着药箱的车夫走过厢房之时,五名手提长刀的步卒忽的从屋角后闪出,悄无声息的跟在二人身后。 提着药箱的车夫浑身一颤,抬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孙捷步伐平稳,好像身后空无一物,也就不再说什么,继续低头拎着药箱跟了上去。 守卫地牢的是长夫军亲兵哨,标营只管抓人和审问,犯人的关押则是由长夫军亲兵负责,这也是一种制衡。 守门的长夫军亲兵什长看了看邱成身后的孙捷和车夫,“邱大人,这是?” “他是太平堡里的红伤大夫,凤来仪的大掌柜请来给受了鞭伤的那人治伤的。”邱成说的很详细。 “既然是邱大人领来的,那么我就不多过问了。”什长示意手下打开牢门,就在邱成迈步进入地牢之时,小声的提醒了一句:“邱大人,标下提醒您一句,那人要是被灭口了,您……” 邱成点点头,“谢谢,我心里有数。” 地牢中一间幽暗的牢房中,吴东成已经醒了过来,背上的鞭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与不轻,现在只要一动就疼的浑身哆嗦。 听到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吴东成勉强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熟人。 “孙大夫,您来了?”吴东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嗯,你家大掌柜的请我过来给你看看。”说完,孙捷扭头看向邱成,“这位邱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您请。”邱成自然知道双方的对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既然双方认识,也就暂时不用担心这位姓孙的大夫是来灭口的了。 牢记内,孙捷揭开吴东成背上的药布,扫了一眼,“问题不大,没有伤到筋骨,至多半个月后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吴东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敢多说一个字。 孙大夫医术高明,但是心眼却不大,自己身体都成这样了,要是再敢多嘴就是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见吴东成没吭声,孙捷点点头,“把药箱拿过来!” 车夫兼伙计马上把药箱递了进去,还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递了过去。 “忍着点啊。”孙捷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包细银针,再从中挑选出几支,一边说着话,一边飞快的把银针插入吴东成背上的穴位中。 “大人……”站在邱成身边的长刀哨的哨官刘东方小声提醒了一句,话却只说了一半。 邱成点点头,刘东方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很明白,提醒自己注意这位红伤大夫。 邱成自幼学武,身手受限于学艺时长和身体发育还算不上多好,可眼光还是有的,下针如此之快,认穴如此之准,只能说这位孙大夫肯定是太平堡内的有数高手。 想不到一个红伤大夫都能有如此身手,可见这个口外草原上的商业帝国中果然是藏龙卧虎。 孙捷没有太在意邱成和刘东方注视,专注于吴东成的伤势。 吴东成背上的鞭伤确实不重,可现在是盛夏,万一伤口溃烂,就算吴东成壮的像一头牛,也是死路一条。 银针入体的瞬间,吴东成就哆嗦了一下,就算他出身悍匪,身上刀疤少说几十处,可这银针入体的痛苦还是让他抽搐了一下。 第498章 交易达成(续) 三针下去,孙捷抓起葫芦,拧开,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入地牢中。 “哟喝,这是好酒啊。”一向喜好杯中物的刘东方抽了抽鼻子,“怎么还有股药香?” “这是我自制的药酒,如果不是大掌柜的出面,我还舍不得呢。”说着孙捷就把半葫芦酒水浇在了吴东成的背上。 尽管孙捷事先已经用银针刺穴帮吴东成止痛了,可烈酒浇在鞭伤上的疼痛还是让他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别动!”孙捷不满的轻喝了一声。 吴东成不敢再动了,可他咬紧牙关发出的咔吱声在地牢中清晰可闻。 “咕嘟”邱成和刘东方齐齐咽了口口水。二人之前见过吴东成挨鞭子,那可是一个挨了三十鞭子却一声不吭的硬汉,居然还能被这药酒疼的浑身抽搐。 片刻之后,邱成反应了过来,他低叫了一声:“这叫消毒!” “什么?”刘东方一脸问号的看向身边的少年。 “张大帅说过,处理伤口要先用烈酒消毒,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溃烂,活下去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邱成说得很认真,这确实是张亦隆说过的。 只是他和刘东方都没注意,听到邱成一番话的孙捷眉头紧皱在了一起,用烈酒处理伤口虽然不是他最先开创的,在口外草原却也算是一项创举了。 他们口中的大帅是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 好在此时孙捷正背对着邱成和刘东方,没人看到他脸上丰富的表情。 在用药酒把伤口仔细清洗两遍后,孙捷从药箱里取出三块药布,一块盖在吴东成背上,另外两块递给守在牢房门口的长夫军步卒,“麻烦这位军爷,一个时辰后给他换一块。” 说完孙捷又给他喂下一个黑色的略带臭味的药丸。想了想,又从药箱里拿出二个蜡丸,再次递给看守牢房的步卒,“每隔四个时辰给他吃一丸。” 步卒接过药布和药丸后看向邱成。 邱成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这位孙大夫应该不会给吴东成吃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然后少年就抽了抽鼻子,这两块药布即使在臭味熏天的地牢中仍散发出一阵阵清幽的药香,这让他瞬间有了个贪婪的想法。 “孙大夫,这点药恐怕不够吧?”邱成笑了从长夫军步卒手中接过药布和药丸,药布确实是药香扑鼻,可这药丸的味道就有些刺鼻了。 “不够?”孙捷站起身来,凝视着身后的少年,“我听凤来仪大掌柜的说过,你们和六陈行现在是盟友吧,把人打成这样,再关三个时辰,还不够吗?” 邱成嘿嘿一笑,转头看向刘东方,“刘兄,您是标营的人,您给这位孙大夫解释一下?” “按振威军军法,擅闯辕门者,死!殴伤卫哨者,死!”怀抱双手长刀的刘东方冷淡的说出了二个结论。 陈捷一皱眉,“他伤人了?” “没有,”刘东方继续用冷淡到没一丝人情味的话说道:“企图殴打卫哨者,仗脊五十!殴打军官,仗脊八十!” 吴东成在地上有些突突了,别说前二个砍头了,就是后面这五十和八十脊仗,要是真有心打,往轻了说自己也会是个半残! “军官?”孙捷看向振威军诸人。 刘东方一指邱成,“这位是振威军侍卫副统领,差不多相当于大明边军中的卫所千户!” “这……”孙捷这下有些头疼了,自己就算再不懂,也知道一句军法如山。真要是搬出军法来,恐怕就是凤来仪的大掌柜也救不了吴东成,“这样吧,我给他多留几块药布。”说着,又从药箱中取出三块药布和二个包在蜡丸中的药丸,直接递给了邱成。 接过药布、药丸,邱成的脸上有了些笑容,“不过孙大夫也不用过于担心,此人如何处置还要看大帅的意思,现在大帅正在休息,只要大帅醒了,我们就会如实上报的。” “那我替他谢谢各位了。”孙捷冲众人一抱拳,“麻烦哪位大人带个路?” “孙大夫请。”邱成笑着在前领路,顺手就把药布和药丸全塞在自己的腰侧的牛皮袋中。 孙捷微一皱眉,刚要说什么,只听身边怀抱双手长刀的汉子说道:“孙大夫放心,邱大人不敢私吞那些药品的,否则按振威军军法,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邱成嘿嘿一笑,“就是就是,我可不敢私吞,孙大夫放心就是,我一会儿把这药布和药丸交给军医,安排由他负责换药。” 听到这话,孙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行人走到商会大院门口,孙捷转身抱拳,“各位大人不用送了,孙某告辞。” 就在孙捷转身迈步要跨上两轮轿车时,邱成出声问了一句:“不知道日后振威军中要是有人病了,能不能请孙大夫过来看看呢?” “没问题,我一定到!”孙捷钻入轿厢中,“而且诊金只收五成!” 五成?邱成心中一喜,刚要转身,却见身边的刘东方扬声问道:“不知孙大夫诊金多少?” “黄金五两!”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轿厢中传出。 振威军诸人几乎瞬间石化当场,这位孙大夫的出诊费居然要五两黄金?! 这还有天理吗?! 在太平堡中,五两黄金都能买半条人命了! 直到孙捷乘坐的两马轿车消失在远处的街角,邱成这才转头看向刘东方,“刘哥,我没听错吧?” 刘东方摇摇头,“你没听错,诊金五两黄金!只是这人怕是疯了吧。” 尽管觉得这大夫有些不靠谱,可邱成还是把药布交给了随军医士,一方面是让他们负责去给吴东成换药,另一方面就是看看能不能从中分析出这药布的成份,仅从药布的味道上就能猜出这位孙大夫送出更好。 轿车上,赶车的车把式小声问了一句:“大夫,要不要给大掌柜的送个信?” “我就算了,她那里杀气太重。”孙捷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是一个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的男人,“你一会儿去给大掌柜送个信就行了。” 车把式轻笑一声:“大夫,您还怕那个漂亮姑娘啊?” 孙捷冷哼一声:“你懂个屁!老实赶你的车!” 车把式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轿厢,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在太平堡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轿厢中的这位孙大夫是真正的高手之一,能让他有所忌惮之人,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 孙捷却没有车把式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不想和女人交手而已。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名少年口中说出的用烈酒处理的方法。 “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和这位大帅聊聊了,”轿厢中的孙大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这人对于生活没啥太高追求,妻妾成群就行了,所以要说谁真正要想太平堡长治久安,他孙捷肯定是铁杆支持者。 “小七啊,”孙捷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支军队怎么样?” “挺好的,我今天早上到处转了转,没人劫掠,也没有强男霸女,来回巡逻的人马也很规矩。”车把式小七回答的十分认真。 轿厢内的这位医术高明的孙大夫最大的特点就是懒,所以小七几乎相当于他的半个眼睛。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凤来仪报信时顺便把诊金收了。”轿厢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好的,大夫!”小七只要一想到孙大夫的诊金就觉得自己的未来是有钱途的。 手中马鞭一挥,拉车的蒙古健马跑得更加起劲了。 第499章 蒙骑(上)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lwxiaoshuo.org)枭雄之明末争霸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500章 蒙骑(中) 一刻钟后,一封墨迹还没干透的纸条就出现了在喵小小闺房的案几之上。 “五十杆鸟铳?”喵小小刚喝入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这竹杠敲得也未免太狠了吧。 沐之秋也有些吃惊,五十杆鸟铳对于凤来仪的大掌柜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是在太平堡也不算什么大事,几百两银子就能搞定,至多不超过一千两,毕竟纸条上要的是只是鸟铳,没有提配套的弹丸和火药,不算贵。 可问题是,现在去金炉社现打制五十杆鸟铳肯定是来不及的。就在这张柢条到来之前,孙捷孙大夫已经派人过来通知了一声,吴东成伤的不重,皮肉伤,但想要好好养伤,尽快恢复就要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出来。 别看练武的人身体好,可是气血旺盛也不全是好事,一旦伤口溃烂,死的比一般人还要快。 这是孙大夫派徒弟传来的原话。 喵小小不敢不信,毕竟孙大夫除了是妇科圣手,在红伤上也是太平堡内一流好手,他的话,不能不信。 既然要尽快把人弄出来,这五十杆鸟铳就得马上交。 现在!立刻! 这就让喵小小有些头疼,她揉着眉心问道:“这位张大帅是在试探我到底有多少家底?” 沐之秋点头,这是很明显的事。 “好吧。”喵小小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用鸟铳赎人。 吴东成不仅仅是凤来仪的大堂官,更是她的心腹爱将,虽然这次纯属他自己没事找揍,可也不能真的扔下不管。 “你可要想清楚了。”就在喵小小起身准备叫人时,沐之秋淡淡的说了一句。 “嗯?”喵小小扭头看向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智囊。 “如果我猜的不错,振威军很快就要淘汰弓箭改用火器了,你现在把家底露出去,小心那位张大帅回头上门和你谈交易。” 喵小小楞了一下,她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沐之秋这话里的意思。 “等把人换回来再说吧。”喵小小轻叹一声,让人把朱大常叫了过来,“小朱,你亲自跑一趟,送五十杆鸟铳过去,把人换回来。” “可……”朱大常明显也有不同意见,但他的话刚出口就被喵小小挥手打断了。 “你亲自去挑五十杆新的鸟铳,即使要给就要大方一点。” “明白了!”朱大常转身下了楼。 很快一辆双马拉的大车就从凤来仪后院驶出,直奔商会而去。 喵小小和沐之秋站在二楼凭栏下望,各想着心事。 “喵姐,要是那位张大帅来谈交易,你打算开什么条件?”直到马车消失后,沐之秋这才轻声问了一句。 “我和他没什么交易可谈,”喵小小右手在栏杆上狠狠拍了一下,“他要想枪炮,找金炉社就是了,又不是不给他打制。” “就怕缓不济急啊。” “此话怎讲?” “三四千杆鸟铳,百余门大小铳炮,这还不算其他火器。区区一个太平堡的金炉社,他就是把刀架在那位易水大师的脖子上,也是打造不出来的。” “你说什么?”喵小小这次真的是被沐之秋的话惊到了。 三四千杆鸟铳、百余门大小铳再加数目不明的其他火器,这是一支五千人的军队用得了的? 绝对不可能!没一点可能性! 第501章 蒙骑(下) “喵姐,你知道我是西平候的后人,所以你也应该明白,要论火器的使用,我是有家传的。”沐之秋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 喵小小点点头,这话说得已经很谦虚了。 要论大明军队中谁最擅长使用火器,云南的黔国公府肯定能位列前五之内,尽管名气可能不如神机营,也不如靠着车营横扫蒙古的蓟镇兵,但他们能靠着犀利的火器始终压制着明帝国西南的各股反抗势力,这本身就意味着其擅长以少胜多。 “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沐之秋指着街道上正在整队撤出太平堡的振威军,“靠他们现在的兵器,只能对抗数千的蒙古骑兵。” “你是说,”喵小小觉得最近自己皱眉头的时候太多了,皱纹会变多的,所以一直在用百花油揉眉心,听说这样可以缓解皱纹,“他们真要想对抗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铁骑就一定需要数量如此之多的火器?” “我小时候就一直听父兄们讨论战事,虽然说西南诸夷与蒙古骑兵在作战时差别很大,可万法不变其宗。”沐小小纤细秀美的手指在栏杆上划过,“想要对抗十万之众,要么在火力上压倒对方,要么兵力就不能差的太远了。” “听那位张大帅说,振威军也就四五千人马,这样的话,肯定是不够的。” “自然不够,先不说这些振威军训练不过数月,就是训练数年的大明边军精锐,以四五千步卒破十万蒙古铁骑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你觉得对抗十万蒙古铁骑,需要多少人马?”喵小小毕竟只是江湖儿女,这种动不动就数万人的厮杀确实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就他们现在这样,起码也要三万吧。”沐之秋嘴上虽然说振威军只训练了数月,算不得精锐,可在心中经过一番比较后,仅就军纪和列队的整齐程度,出现在太平堡的振威军与黔国公府中最精锐的王府侍卫相比都毫不逊色。 “三万?”喵小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的沐大小姐,你知道吗?整个口外草原上的汉人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万人,怎么可能弄出一支三万人的军队?” “居然有六七万人?”沐之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是从大同偷越出边墙的,然后就随着商队直奔太平堡,所以她对于口外草原上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当听到口外草原居然有六七万汉人常住时,不由她不吃惊。 “六七万人只是估算,”喵小小有些无奈的说道:“在口外草原是不可能详细统计人口的,别说是在太平堡了,就算在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辖境内的各个板申也没人去统计到底有多少人丁。” “那自然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壮丁了?”沐之秋也是一声轻叹,她发现自从自己到太平堡以来,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天晓得。”喵小小转身回到专属自己的雅间内,示意一直侍立在门口的伙计重新换壶新茶,“不过我猜测,四五万壮丁应该是有的。” “看来振威军果然只能有数千人马的规模了。”沐之秋没有落座,而是在雅间内缓缓的走着,“如果按五丁抽一的比例,将军队扩充到二万多人是可能的。” “不可能,”喵小小直接给这位女智囊泼了一盆冷水,“这里不是大明,别说是太平堡了,就算是蒙古右翼三个万户想在板申内征兵,最多也只能十丁抽一,否则必然会激起民变的。” “哦?”沐之秋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你是说口外的汉人都不愿意当兵?” “不然呢?我的沐大小姐,”喵小小指了指自己,“我是逃到太平堡的。”然后又用手指向窗外一划,“这里所有的人,严格来说都是不想受大明管束的刁民,谁愿意当兵?” 沐之秋的脸色变了变,没吭声,静静听着喵小小接下来的话。 “我虽然和那些板申没太多的交往,可也略知一二,板申里的汉人基本上就是两种,要么是几十年来被蒙古骑兵掳来的,要么就是逃到口外草原的,这些人有几个愿意当兵的?” “你是说,振威军现在这三五千人马已经他们从板申中募来的所有人了?”说这话的时候,沐之秋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觉得至少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几个板申中的人丁应该已经被他们搜刮一空了。” “不至于吧,”沐之秋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不是说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汉人就有四五万人吗?怎么可能只有三千多人马?” “我觉得是他们没粮了。”喵小小说着就笑了起来,笑的很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非常的狡猾。 第502章 蒙骑(续) “粮食?”沐之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轻快的仿佛一只灵动的猎豹,“你是说他们夺占太平堡是为了粮食?” “起码得占五成吧,堡外的粮仓里存放有十多万石粮食呢。听说军队一天要消耗不少粮食吧?” “不是不少,是很多。一万人的话,一天就要消耗粮食二百石,菜肉等另算。” “一万人一天就要吃二百石的粮食?!”喵小小确实没想到军队消耗粮食的数量会如此之巨! “我观振威军,现在不过三千余人马,一天需要的粮食应该在六十石。”沐之秋继续在雅间中踱着步,“而且我说的是中原地区的军队,粮食吃的多。这里是口外草原,肉食极廉,可以少吃粮食多吃肉,所以我估算下来,振威军一天消耗的粮食大概在四五十石。” 喵小小闻言一下就沉默了,现在看来振威军夺占太平堡肯定不是为了粮食,更不可能是为了钱财,不然就算是太平堡商会中的权贵们把大部分金银细软都带走了,可剩下的如果拢一拢也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 可振威军进城后真可以说是秋毫无犯,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大军兵进太平堡,图什么? 之前王家少东家王晓东代表振威军来谈判之时,到是说了振威军拿下太平堡是想要扩军备战。可喵小小一直想不通的是,振威军看中太平堡什么了? 看中太平堡的人了?喵小小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平堡里虽然常住人口有三千余户,一万多人,可这些人基本上都不会去当兵的,都有家有业的,谁疯了去刀头舔血? 就算是太平堡里的闲汉们,平时帮着各个商号打打零工,帮着搬搬东西,一年下来也能混个吃喝不愁,隔三差五还能喝顿小酒,到了过年还能有件半新不旧的棉衣穿穿。 可去振威军当兵能给几个钱?一个月号称能给个四五两银子,一年折算下来也不过才五六十两银子,看似不少,可只要想想这钱是要用命去挣,喵小小敢保证,太平堡中没有几个人会去的。 强制征兵,喵小小觉得不可能。之前沐之秋就说过,兵贵精而不贵多,强征来的一堆乌合之众是不可能抵御住林丹汗和他的十万蒙古铁骑的。 在喵小小看来,太平堡最大的好处就是它的商业价值。这是一个为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和半个蒙古左翼提供各种生活物资的商业中心,从这里出发的商队最深甚至可以越过整个蒙古草原,去和更北边的那些蓝眼睛的奇人异士做生意。 可就算振威军能从太平堡弄到巨额的财富,又如何能帮着他们打败蒙古骑兵呢? 现在听沐之秋说了军队所耗用的粮食数量之后,喵小小觉得粮仓里的那十二万石粮食虽然能吸引振威军的注意力,可太平堡本身又不出产粮食。堡外虽有一些水田,可种的多是蔬菜,出产的粮食也只够他们自家吃的。 等把这些问题捋顺了之后,喵小小眼中闪出一抹兴奋的神采,“我的沐大小姐,你说,振威军夺下太平堡难道是看中了我们六陈行?” 沐之秋一屁股坐在喵小小身边,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清茶,一饮而尽,“喵姐,你说对了,他们要的就是六陈行!” “不过,”沐之秋深幽的眼神看向喵小小,“你们六陈行真的能在数月内打制出四五杆火铳,一百位以上的将军铳?” “唉,”喵小小轻叹一声,“这事啊,等吴东成回来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这个问题只有她才能回答。” “谁啊?”沐之秋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吊了起来。 “别急嘛,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容我卖个关子。” 在沐之秋看来,此时的喵小小真的很像一只狐狸,一只看到一窝小鸡仔的狐狸。 同一时间,距太平堡五十余里外的马家滩上,一条蒙古小狐狸也把自己和振威军的关系捋了一遍,觉得可以敲一下竹杠了。 “来人!”达阳叫过来一名宿卫亲军召图,“你带几人去看看驼队什么时候到。” “是的,大人。”这名召图俯身行了扣胸礼后转身离开。 在离开归化城之前,达阳就已经派出信使传令留守在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管家乐木吉,让他马上组织一支规模不少于三百匹骆驼的驼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平堡附近与自己汇合。 只有少数几个心腹才知道达阳打算用这支驼队干什么。 “哲布,你一会儿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平堡四十里范围内,违令者斩!”达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位于大营东北方的一片蒙古包。 卜失兔汗的1000名宿卫亲军就驻扎在那里。 顺着达阳的视线看去,哲布连忙点头,“台吉放心,我一定会把命令传达到的。” “记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达阳继续在营地中央散步,这是他在思考难题时习惯采用的方式,“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懂了吗?” 哲布能当上宿卫亲军统领,自然不是笨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达阳这话里的意思,后退半步,抚胸行礼,“遵命,我的台吉大人!” 远处一队蒙古骑兵正从大营内疾驰而出,领头一人全身披挂着和达阳身上的一样的全新鳞甲,头上没戴头盔,身后跟着五十骑同样精悍的蒙古骑兵。 此人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达阳,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这个混蛋!”哲布瞬间怒火中烧,刚要跨前一步。 “忘了我刚才的命令了?”达阳冷笑一声,“不用去管他,人家是我父汗的心腹嘛,神气一点没什么。” “可您是台吉,他只是一个明安图,这……”哲布收回了脚,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啊,神气惯了,别管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达阳忽然觉得汗父派此人率军前来是有深意的。 那人带着五十骑出了大营,直奔太平堡方向而去。 “他这是要去太平堡?”哲布大吃一惊。 第503章 我教你做人(上) 此人出营后,不一会儿又有二百骑跟随着一起出营,这让哲布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管怎么说,现在统兵的是达阳台吉,上百骑出营却不来请示一声,这种失礼行为就算是在蒙古诸部中也是不可接受的。 “没事,”达阳台吉冷笑一声,“管好咱们的人就行了,你现在就去下令,任何人不得离营二十里。” “是,台吉大人。”哲布刚要转身,却发现这命令好像缺了点什么,“如果有人非要离营呢?” “让他们后果自负吧。”达阳转身走向大帐,“一会儿召集所有的召图前来议事!” 片刻之后,所有身在大营内的召图和明安图都云集在金顶大帐内。 来自卜失兔汗宿卫亲军的几名召图站在大帐左侧,他们还没有坐下的资格。 右侧是来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和召图,其中只有哲布和阿斯干两名明安图有座位,其余数名召图一样只能站着。 “各位,我奉父汗之命前来救援太平堡商会,现在虽距太平堡不过四五十里地,但天色已晚,”达阳一边在大帐中央踱着步,一边缓缓说着,“为小心起见,今夜全军在此扎营,等明天天亮后再行前往太平堡。” “入夜后,每个召图都要派出一半人马外出巡哨,以十里为限,具体时间由哲布安排。” “是,台吉大人!”哲布起身,抚胸行礼。 达阳挥手示意他坐下,继续着说道:“其余人吃过饭后就各回帐休息,不许喝酒吵闹。” 来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和召图们都不敢吭声,他们知道,达阳台吉用这种说话时才是最可怕,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得罪他,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一点,这种小事交给哲布大人来安排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召到大帐内呢? 达阳扫视了众人一遍,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疑惑,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各位,我把你们叫来是要强调一点,那就是明天抵达太平堡时,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纵马出战!” 说话间,达阳已经踱步到几名卜失兔汗宿卫亲军召图的面前,“任何人,敢违抗我的军令,杀无赦!” 这几名召图被达阳这冷冰的语气吓得浑身一抖,不由自主的就跪地行礼:“不敢有违台吉大人的军令!” “起来吧。”达阳笑着示意他们起来,转身对诸将笑道:“今天晚上让大家好好吃一顿,每六人分羊一只,两人分酒一袋!吃好喝好后好好休息,明天要赶路了!” “谢台吉大人!”所有人起身抚胸行礼。 等到诸将都离开大帐,阿斯干这才来到达阳身边,“台吉大人,哈单夫离营了,他还带走了二百五十骑。” 哈单夫就是那名独自离营的汗王宿卫亲军明安图。 “我看到了,坐下说吧。”达阳示意这员心腹爱将落坐。 “谢台吉!”阿斯干年过四十,是跟随大成台吉征战过的老将,其资历仅次于胡德尔金,但他对于达阳却始终保持着尊重。 “阿斯干,你是跟随大成台吉的老将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达阳对于这员老将的礼数有些无奈。 阿斯干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台吉大人,哈单夫如此嚣张,您不管管?” 达阳冷笑一声,“我管是能管,但是,管了也没什么效果。自从离开归化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汉人口中的钦差大臣,好像他就是父汗的代表一样。” “这……”别看都是明安图,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阿斯干也无法和哈单夫相提并论,毕竟他只是大成台吉鄂托克内的一名明安图,对方却是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双方差距一目了然。 “我现在也没搞清楚父汗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达阳有些头疼,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没加任何奶食就直接倒进了嘴里,“你知道的,在父汗宿卫亲军的诸位明安图中,他是最嚣张跋扈的,也是和我关系最差的一个。所以我想不明白,父汗为什么派他来?” 阿斯干有些犹豫了,他大概能猜测出卜失兔汗为何会派一个与达阳不合的将领,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达阳和卜失兔汗是父子关系。 达阳扫了他一眼,“阿斯干,有话直说!” “我觉得是汗王打算教训一下哈单夫。”阿斯干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最近一年多,他和散班的几位明安图接触比较多。” “哦?”达阳马上来了兴趣。 散班和宿卫亲军都是大汗的亲兵,只不过前者负责白天的警卫,后者负责夜间警卫。在蒙古诸部强盛之时,散班和宿卫亲军都属于着名的“怯薛军”。只不过随着北元的灭亡,现在的蒙古诸部已经所谓的怯薛军了。像土默特万户这样的大万户也只是设置了散班和宿卫亲军而已,其人数也远远达不到当年怯薛军的水平。 为了防止手下的将领实力过强,卜失兔汗不喜欢散班和宿卫亲军诸将私下有过多的交往,虽然没有明确的命令,但一般来说没人敢公开对抗这不成文的规定。 但现在看来,哈单夫可能是有些越界了。 “我听说哈单夫私下与散班的明安图巴尔思接触过,双方想要联姻。”阿斯干笑的很狡猾。 “那我明白了。”达阳点点头,“不过,这事我就不插手了,让我那两位亲爱的安答帮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啊?”阿斯干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哈单夫怎么说也是一名悍勇的战士,他身边又有足足一千骑,您那两位安答怎么可能……” “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达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定会有精彩的!” 阿斯干赶紧站起来,行礼后离开了金顶大帐。 站在帐门口,阿斯干忽然对那两名素未谋面的安答大人有了浓厚的兴趣,之前在大成台吉驻牧地时,他没少听胡德尔金和乐木吉提起那三位奇怪的大人。 可要说他们有本事教训一位大汗的宿卫亲军明安图,阿斯干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要知道,能当上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自身的勇武和作战能力必然是整个万户中数一数二的,就算脑子可能差点,但抡刀子一定是最快最狠的。 他开始期待明天双方见面之时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双方见面的时间大大早于他的预期,结果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504章 教你做人(中) 就在阿斯干在大帐门口思考人生之时,哈单夫已经率二百五十骑离营数里了,在他看来,虽然都是明安图,可阿斯干实在是太老了,老的已经快要抡不动刀子了。以后的草原就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至于说什么不告离营,哈单夫更是觉得无所谓,自己是大汗宿卫亲军的明安图,达阳虽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台吉,却没有权利对自己指手画脚,只有伟大的卜失兔汗才能对自己发号施令。 如果达阳不是大汗的儿子,自己甚至都不愿意和他一起扎营。 看着远方的正在徐徐落下的太阳,哈单夫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战马屁股上,自己要赶在大军之前先到太平堡。 当然,哈单夫不会以为仅凭自己和身后的二百五十骑就能在太平堡折腾出多大动静,他就是好奇哪儿来的一支军队敢围攻太平堡?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小小的教训对方一下。 他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才是最勇猛的明安图,达阳只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更何况,哈单夫也没觉得自己这一次会有什么风险,太平堡商会里全是怂包软蛋,除了那个武甲头王雷还算是条汉子以外,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那些人都是钻到铜钱眼里的守财奴,哈单夫在心里对他们是非常鄙视。 只不过对方明里暗里确实没少给土默特万户输送各种财物和亟需的物品,就连卜失兔汗也要对他们客气一下。 哈单夫自然也不敢把心中的鄙夷露出来。 之所以这次救援太平堡商会,他会主动请缨,除了要证明自己是最勇敢善战的明安图之外,还存了不小的私心。 哈单夫去过太平堡,那里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漂亮得好像仙女一样的女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不过当时碍于双方的关系,他没让自己的欲望表现出来。 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自己先于大军到达太平堡,就足以让那些守财奴们来个大出血了。一位大汗宿卫亲军的明安图亲率二百余骑奔驰数百里前来救援,这份恩情对方就是再肉疼也要拿出大把的钱财来报答。 哈单夫对于钱财兴趣不大,要是可以的话,他想要把钱换成水灵灵的大姑娘! 不,哈单夫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可以的,自己日夜兼程数里地来救援他们,不过就是一个把钱换成女人的要求,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也不敢不同意! 太平堡没丢是好,要是丢了更好,夺占太平堡后的那支奇怪军队肯定在疯狂的劫掠,自己己率军趁夜杀到,一定能把对方杀得人仰马翻。 更何况听太平堡商会的信使所言,那支军队是以步卒为主,自己来个快进快出,对方只能看着自己的马尾巴无奈的叹息了。 要是再能顺手抢几个大姑娘那就更好了。 一定能抢到的! 想到[这里,哈单夫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两名召图说道:“都快着点,天亮之前我们要到太平堡!” 两名召图虽然连声答应,可心里却在不停的叫苦。他们都听说围攻太平堡的那支军队有三四千人马,自己身后只有二百五十骑,就算对方再不能打,光靠二十倍的兵力优势,围也能把自己一行人给围杀了。 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位好勇斗狠的明安图大人不要头脑一热直接率军冲入太平堡就行了。 哈单夫一眼就看出二人面色不好,冷笑一声:“我只是到太平堡附近看看,不会蠢到直接进堡的。你们要是觉得有危险,就回去吧!” 二名召图对视一下后马上齐声回答道:“我们誓死跟随哈单夫大人!” 第505章 教你做人(下) 两位召图大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宿卫亲军中都知道,哈单夫的心眼那是非常小的,除了少数几位大人以外,其他人得罪过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轻的损失部众或是牲畜,重的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哈单夫不敢公开杀人,但是谁敢保证自己哪一天走在草原上不会中一箭呢? 宁与君子打一架,不与小子吵一句。虽然这些蒙古骑兵不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却不妨碍他们在心中对哈单夫保持一定的小心和警惕。 哈单夫对于手下这种心态有所察觉,但在他看来,这才是草原上弱者对于强者应有的态度。 强者为尊! 对于四五十里外的太平堡和即将到来的黑暗,哈单夫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自己手中有马刀,腰间有弓箭,身后是整个蒙古右翼最精锐的骑兵,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贪财怕死的汉人才对! “趁着天还没黑,你带人去打点野味!”哈单夫已经吃腻了营地里供应的牛羊,他认为蒙古人就应该吃那些活跃在草原上的野味。 “是的,大人!”一名召图挥手示意身后的骑兵跟自己来。 五十名骑兵马上跟着他转向右侧,排出蒙古骑兵惯用的大横队,迅捷的展开了高效率的围猎! “嗖”一声箭矢划过天空,五十步外一头正在飞奔的黄羊发出一声悲鸣后中箭倒地! 一只野兔被如雷的马蹄声惊的从草丛中跃起。 一名眼尖的蒙古骑兵飞快的从腰间掏出一根布鲁棒子,对于这种小野兽是不值得用箭去射的,抖手就将布鲁棒子狠狠的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轻响,坚硬的布鲁棒子准确的砸在野兔的头上。这只可怜的小动物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栽倒在草丛中。 战马掠过,蒙古骑手笑着从地上捞起野兔。 “蠢货!那点肉够谁吃的?”看到这一幕的召图喝骂了一声。 “大人放心,误不了事。”把血淋淋的野兔尸体扔在牛皮袋里,这名蒙古骑兵憨笑了一声,抬手就一箭将一只刚因转向速度略降的黄羊射倒在地! 他们自小就参与类似的围猎,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不一会儿,每名骑兵的马背上都放上刚被射杀的动物,大多是奔跑速度不是很快的黄羊,也有几只倒霉的野兔或是野鸡被布鲁棒子打死。 负责指挥围猎的召图皱了下眉头,四十多头黄羊勉强也够这二百五十人吃,可哈单夫大人肯定不会满意的,弄不好自己回去得挨鞭子。 四下了扫视了一番,远处一只还在犹豫的狍子落入了他的眼中,“你们回去!你,你跟我来!”说完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狍子比黄羊要大的多,不仅跑得快,挨上一两箭也未必能倒,一旦中箭受伤后狂奔,再想要追上去可就麻烦了。 猎狍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接近,然后掷出短标枪,一击毙命! 狍子的反应虽然不及黄羊却也不慢,见到三骑从远处疾驰而至,马上发足狂奔! “该死的!”蒙古召图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现在不是爱惜马力的时候,要是追不上,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三骑在疯狂逃窜的狍子身后快马加鞭,一直追出三里多地,始终没有能拉近双方的距离。 “大人,看我的!”情急之下,一名蒙古骑兵忽的放慢了速度,毕竟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射箭准头会下降太多,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在如此高速之下也不可能射中奔跑的目标。 胯下马速放缓的瞬间,蒙古骑兵手中的角弓就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嗡”声,一支尖头梅针箭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狍子而去。 “呜!”后腿中箭的狍子发出一声悲鸣,奔跑的速度顿时一缓。 此时纵马追赶的蒙古召图距中箭的狍子不过三十步余,他大喝一声:“干的漂亮!”伸手从鞍袋内抽出一支三尾短标枪,抖手就用力掷出! “噗”短标枪准确的贯入狍子的后背,巨大的力道直接让它栽倒在地。 不等它挣扎起身,另一名蒙古骑兵手中的角弓射出的一支尖头梅针箭就结束了它的生命。 从射出第一箭到狍子倒地毙命,全程不过数息时间。 “不错,不错,带走吧。”蒙古召图嘿嘿一笑,这才是蒙古最精锐的骑兵应该有的表现,示意二名手下一人抓住黄羊一条腿,直接拖走。 夕阳虽然已经快要落山,可仍有些刺耳,所以三名蒙古骑兵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潜伏着五个人! 三男两女,都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 从五十一名蒙古骑兵开始猎杀黄羊之时,他们就躲在草丛之中,一动都不敢动,紧咬牙关,就连牙齿打战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只要被这些蒙古骑兵发现,下场只有一个,生不如死! 如果那只倒霉狍子再向前跑个一二十步,就一定会被草丛中的少男少女们吓得跳起来,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凭他们的双腿是一样的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至于说跳起来和人拼命,更是痴心妄想。三名少年手中虽有角弓,身上也备有箭矢,可要说弓箭精良程度和射术,双方的差距大到不具备任何可比性,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别的不说,夕阳照耀之下,这些蒙古骑兵身上披挂着的铁网甲反射出点星星点点的寒光,就凭少年们腰上箭囊里的梅针箭根本就射不穿! 他们手上梅针箭上装的箭镞是骨质的,他们还没富裕到用得起铁箭镞的程度。 因为他们是寄居在太平堡外的山东军户,寄人篱下,能吃饱穿暖就已是非常不易了,哪有多少余钱去购买装有铁箭镞的箭矢,少量存货都掌握在首领手中,以备万一。他们这些出来狩猎的少年只有装骨质箭镞的箭矢,这种箭矢除非是二十步以内,否则连一般蒙古骑兵身上的牛皮甲都射不穿。 直到三名蒙古骑兵提着狍子远去,三名少年这才一起“咕嘟”一声咽下口水,刚才实在是太过紧张,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为首的少年缓缓的转过头,盯着身边一名秀丽的少女,“现在你满意了?” 少女紧紧珉住嘴唇,没有争辩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有眼中的泪水代表了她此时的心景。 “好了!蒙古人已经走了,我们赶紧回吧。”一名年轻稍长的少女一拉秀丽少女,“这次差点让蒙古人教我们做人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另一名少年也拉了一下为首的少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只不过,他们高兴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第506章 运气太差(上) 为首的少年眼睛一直盯着远去的蒙古铁骑,“我们得绕一点路了。” “为什么?”略年长的少女有些不乐意了,他们离开居住的窝棚区已经一天了,就喝了点带的清水,啃了一个棒子面窝头,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现在天又快要黑了,五人再走散了怎么办? 为首少年瞪了她一眼,“你没看出来这几十名蒙古骑兵只是出来打猎的吗?这说明附近一定有大股的蒙古骑兵在活动,我们不绕开一点,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两名少女都不吭声了,可天晚后的恐惧还是让两人紧紧抓住彼此的小手。 “行了,赶紧走吧。”为首的少年叹了口气,现在再责怪她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趁着天还有点亮光,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他身上带着火石、火镰等引火之物,还有一小罐羊油,在这盛夏的草原上做几个火把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是他敢吗? 唯一的选择就是趁着天还没全黑,赶紧走,然后天一黑就停下来,老老实实等着天亮,然后就只能希望上天开开眼,别让草原上的狼群发现了。 毕竟他们绝对不敢生火驱狼,火光一亮,蒙古骑兵马上就到, 然后就没然后了。 这也少年决定绕远一点路的最大原因。蒙古骑兵射猎野味,然后就得宰杀、剥皮、烤制,这些活动产生的血腥味会把野狼招来。狼群不敢碰百余人的蒙古骑兵,但对付连个火都不敢点的他们五人是绝对没一点问题的。 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多少。 “因为他们宰黄羊会招来狼!我们几个能对付几只狼?”为首的少年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远方的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落,“跟着我!” 扔下这句话后,少年掉头走入草丛中。 天快黑了,他的心却一点点提上来!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也没再争论什么,跟在他身后走向草丛。 好在盛夏时节,草原上的草丛还能掩护少男少女的身形,只不过没人知道这种掩护能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趟回家路到底会走多远。 甚至没人知道能不能平安的走回去。 就在少男少女奋力在草丛中跋涉之时,哈单夫已经坐在马鞍上开始喝起了小酒。 他是勇猛,却不是莽夫,二百余骑在草原上连夜疾行,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所以在打猎的五十名蒙古骑兵满载而归后,他就下令觅地扎营。 蒙古人的营地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找个附近有水草能放马的地方就行了。 营地虽然没讲究,可要干的活儿却不少。首先战马就得刷洗饮遛,而且像他们骑乘的战马,在刷洗之前还要先遛马,也就是让马先得放松,消消汗,然后才能卸下马鞍来刷马,最后才是让战马去饮水吃草。 除了伺候战马以外,射猎回来的猎物也要及时处理,剥下来的皮张要及时处理,一旦干硬后就不值钱了,好在蒙古人在处理皮张上有丰富的经验,剥下来的兽皮马上就有人拎到一旁去进行处理。 剥皮后的猎物也要及时切块,然后串在木枝上准备烧烤。 至于说生火煮奶茶之类的事都不用说了,属于每天必须有人干的。 哈单夫是明安图,管着一千余人马,这些活儿自然不用他亲自下手去干。选好营地后,他把战马交给亲信后,自己就一屁股坐在马鞍上,掏出挂在腰间的酒壶,一边喝着爽烈的烧酒,一边想着明天一早到达太平堡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入口的烈酒就是从太平堡弄来的,听说还不便宜,以他现在的身价虽然喝得起,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喝得到。手中银酒壶内装的就是离开归化城时领到的好酒。身为明安图,能领到的也不过区区五坛,这让哈单夫很是不满。 在他看来,像太平堡这种好地方就应该归草原上的强者所有。也只有强者才能保证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这帮太平堡的奸商,之前个个鼻孔朝天的看人,现在怎么样了?还不得跑到归化城来求救? 等这次事了,一定要向汗王进言,把太平堡收归土默特万户所有。至于说谁任堡主都无所谓,肯定轮不到自己。只不过么,既然太平堡归了汗王,那么自然就需要军队驻扎。 这个肥差必须得争一下!而且哈单夫有很大的把握,自己会得到这个职位。想到这里,一丝微笑出现在他的嘴角,自己是最年轻的明安图,又深得卜失兔汗王信任,真是前途无量啊。 至于说明天到了太平堡后要如何应对传说中数千军队,哈单夫根本就没想这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土默特万户的辖境!别说自己还带了二百五十骑,就是单骑赴会,对方敢动吗? 自然是不敢的!在自己的背后是土默特万户五万蒙古铁骑,就是踩,也能把对方几千人给踩死! 区区爬虫,何足为惧? 只是此时的哈单夫大概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信邪的。 第507章 运气太差(中) 就在哈单夫幻想着自己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之时,远处正在指挥众人忙前忙后的两名召图却一脸的无奈,他们虽然知道这位哈单夫大人是要去太平堡,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只带了二百五十骑就要去太平堡。 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虽然刚才在扎营之时,哈单夫就和他俩说过,对方绝对不敢在土默特万户辖境内对一位汗王亲信动刀动枪的,只要他们到了太平堡,对方就得老老实实退兵。 可……两人都听过一个汉人经常念叨的说法,事事就怕个万一。 万一对方不退兵呢? 万一对方真的也对他们动刀动枪怎么办? 对方敢以数千人马冒着受到蒙古右翼三万户围攻的风险来攻打太平堡,就这份胆识来说就远远超出了哈单夫的想像。 自离开大营后,哈单夫一路上都在不停嘲讽这支神秘的军队,他们都知道这支名为振威军的军队是以苏木沁板申中的汉人为主组建的。在哈单夫看来,这不就是一支汉人所说的乌合之众吗? 就算对方真敢打,三四千乌合之众而已,自己率领的可是整个蒙古右翼敢精锐的宿卫亲军,击溃这些人根本毫不费力。 面对区区三四千步卒,自己手下的二百五十精骑完全可以将其从容裹杀。 两位召图却不敢赞同哈单夫的想法,在离开归化城后,二人曾经和达阳台吉的手下聊过,听到了一些关于振威军的说法。两人当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哪些是真的,有哪些是假的,但通过这些交谈,他俩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振威军肯定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因为和他们交谈的人是一直跟随在达阳台吉身边的侍卫,这几名侍卫给出的答案也很统一,那是一支神奇的军队。 自从哈单夫率领他们离开大营后,两人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提几句,可看到哈单夫一直拎在手边的马鞭,两人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开口。 虽说是他俩的地位不会挨鞭子,可是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引起哈单夫的不快的。要是万一到了太平堡,那边真的是见了蒙古铁骑一到就逃,自己俩人的未来可就真的完蛋了。 说到底,他俩心里也不认为什么振威军真的有多了不起,听达阳台吉侍卫的说法,这支军队组建不过三四个月,就是大罗金仙出手训练,又能如何? 俩人都不知道,他们从达阳台吉侍卫处打听到的消息真假可以说是三七开,七分真三分假,只是这三分假却假的极其要命。例如没告诉他们振威军是有重甲长枪骑兵的,而且这支骑兵是周洪新训练出来的。也没有告诉他们,振威军拥有大量的桦木炮,其威力足以比肩大明边军中的大将军铳。更没有告诉他们,那是一支装备了数千张长弓的军队。 而这一切都是达阳给哈单夫挖的坑,至于哈单夫掉进去后能不能爬上来,达阳才懒得去想这事,一个小小的明安图就敢不把一位汗王的儿子放在眼里,还没有王法了?也就是现在正是整个万户备战之时,达阳不好对一位明安图下手,否则哈单夫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达阳不想自己下手却也没想着放过狂妄的哈单夫。草原上确实是强者为尊,不过区区一个管着千余人马的明安图,就敢在草原上自称强者?那达阳这个手下拥兵过万的台吉该叫什么?逆天强者吗? 简直就是笑话。 至于这二百五十骑在哈单夫的带领下会不会与振威军爆发大的冲突,也不在达阳的考虑范围内。三位安答要是连点小事都应付不了,也就不配成为自己的盟友了。 二百余骑就想挑战数千振威军?纯属白日做梦。 第508章 运气太差(中) 此时的哈单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达阳台吉送进了坑里,他现在只想着明天到太平堡后如何给自己弄到最多的利益。 在现今的蒙古军队中,升到明安图基本上也就算是到头了。剩下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扩充自己的部众和牧群。 哈单夫是狂妄却也不是真蠢,在极度重视血统的蒙古部落中,自己想当上某一个鄂托克的台吉基本上是痴心妄想。但是靠着众多的部众和牧群,自己却可以成为某一个鄂托克中最有实力和说话最算数的明安图却是可能的。 这就需要自己在短时间内弄到更多的部众和牲畜。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都在备战,抢掠别人的部众和牲畜绝对是找死行为,那么就只剩下太平堡了。 在哈单夫看来,太平堡最大的利益不是什么真金白银,在草原上要那些东西干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拿着沉,还换不来多少东西,到蒙古各部还不如拿一块同等重要的铁料。真正让他心动的是,太平堡里有一万多小二万人! 人才是太平堡最大的价值,而且这些人现在是无主之人! 哈单夫自然没把区区太平堡商会放在眼里,自己要求也不高,太平堡中的丁壮给自己二到三千人就行了,牲畜给多少都行,自己不挑的。 毕竟身后还有达阳台吉,自己不可能全吃下去。 有了这些丁壮打底,再想壮大自己的牧群就容易的多了,毕竟只要有足够的母兽,一年牧群增加十成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自己强大了,就什么事都好说了。就算以后达阳当了汗王,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自己就带着部众和牧群到其他鄂托克,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除了男丁以外,哈单夫还想要从太平堡弄到更多的女人,毕竟女人多了,才能生下来更多的孩子,自己的部众也才能更加壮大。想想十二三年后,自己就能拥兵数千,部众将达到上万人,牧群更是一眼望不到头,哈单夫就要笑出声来。 对于太平堡储存的十余万粮食,哈单夫没一点兴趣,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抢人!抢更多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都行,至于说干不了活儿的老人,一刀砍了就是了。 不杀难道留着浪费粮食? 哈单夫越想越开心,差一点就要狂笑出声了,未来真是一片光亮。 几乎所有的蒙古骑手兵都不自觉的远离了一脸痴笑的哈单夫,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明安图大人心里想着什么,可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肯定是在想着好事。 只不过,草原上真正的汉子们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在他们看来,部众、牧群和财富确实是可以通过自己努力来获得的,但想要炫耀,起码也要拿到手以后。 现在坐在这里空想一场,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单夫的美梦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打破的。 切成大块的黄羊肉、狍子肉被串在简易的木制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个头儿小的野鸡和野兔则被整个串在烤架之上。 蒙古人的烤肉没多少讲究,抹点盐调调味就行了。要的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味道。相比于硕那种精制的烤肉,还要提前腌,还要备多种调料,哈单夫的吃法就要简单粗暴的多了。 “大人,您尝尝。”一名蒙古骑兵把一块烤好的狍子腿肉递给哈单夫。 “好!”哈单夫直接抽出解腕尖刀就把热气腾腾的狍子腿肉挑了过来,狠狠一口咬了下去,油花四溅,浓浓的肉香在口腔中爆开! “烤的不错……”哈单夫一边大口吃着烤肉一边对递肉过来的骑兵夸奖了几句,“就凭这火候,我回头赏你头羊!” “谢谢大人!”对于一名普通的骑兵来说,一头羊的赏赐不算少了。 “你们都赶紧吃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赶路了。”哈单夫挥手示意大家赶紧去吃饭。 两名召图也被叫了过来,哈单夫扔给他俩一人一壶酒,毕竟明天是要一起玩一把孤军深入,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第509章 运气太差(下) 很快,二百余蒙古骑兵就围坐在十数个篝火堆旁,一边喝着自己带的酒一边把烤好的肉块送入口中。 大多数蒙古骑兵都喝不起红薯烧一类的烈酒,他们只能喝各自家酿的马奶酒。即使这样,敢敞开喝的也没几人,只能吃几口肉才来上一口酒。 可军官们就没这么抠索,有钱的喝红薯烧,没钱的也能敞开喝自家的马奶酒。 不过,军官和普通骑兵的区别也就到这里了,大家吃的烤肉是一样的,六个人分一只黄羊,四个人一人一条羊腿,其余两人一人分一半的羊背。野鸡和野兔就只能算是零嘴。 唯一的狍子肉当然没他们的份了,那是专供三位大人享用的。 烤肉的香气顺风飘出去很远,这让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的少男少女们更加痛苦。 草原上疯狂生长的野草虽然成功的掩护了他们,却也让行走在其中之人痛苦万分,不说各种草叶划伤身体的刺痛和麻痒,只说摸黑在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还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已经让人痛苦万分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停下来吃一口,甚至不敢喝水。 在这种情况下,随风飘来的肉香和酒香实在是让人倍感痛苦,只是所有人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连两名少女也都一样。 只不过,天色越来越黑,五人也越走越慢。为首的少年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抬头看看星星,再看看远处蒙古骑兵生起的篝火,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没走错方向。 在草原上迷失方向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蒙古骑兵活动范围内迷失方向那真的就是找死了。 第六次回头看了看篝火,少年咬牙低声道:“我们还得走,要一直走到看不到篝火为止!这中间绝对不能停下来!” 黑暗中传来四声轻微的答应声。 就在少男少女们在黑暗中摸索之时,距他们前方二十里地,一支十五人的搜索队伍正举着火把向这里搜索前进。 这是由暂居太平堡外的山东军户组织的,目标就是正在拼命想要离蒙古骑兵远一点的五名少年。 因为这五名少年中有三人是军户头儿丁继光和他二个副手的子女,属于必救之人!另外二人的父母在军户中也算是有些身份和地位的,这五人一起失踪,整个军户棚窝就炸了窝! 事实上,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这几家的女人才发现孩子们不见了。 开始也没人当回事,户们自建的窝棚区域本并不大,一共也就住了不到三百户人家,外边还有一道低矮的土墙和一个简易的木制堡门。自到达太平堡后,大家就住在一起,这几名少男少女没准到哪家去蹭饭了。 丁继光的夫人齐氏只是让老仆在棚窝里找找,可很快坏消息就传来了,守卫村门的守卫证实五人早在晌午就离开了,离开之时背弓箭携短刀,说是外出打猎去了。 听到这消息的齐氏夫人差一点就瘫倒在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昨天晚上太平堡方向就传来轰轰的炮声和震天的喊杀声,整个棚窝就开始戒严,所有男人都拿着武器守在土墙后,一直守到天亮这才疲惫的各自回家休息。 只有丁继光等人不敢休息,而是派出了哨探去打听一下交战双方的情况,至于说打探回来什么消息就不是齐氏夫一个女流所能知道的了。 来不及责备守门之人为什么没有把五名少男少女拦下来,齐氏夫人一路小跑来到棚窝中央的议事堂中,在她身后还跟着另外四人的母亲。 守在议事堂门口的壮丁刚要伸手阻拦,齐氏夫人一瞪眼,“让开!我有要事!” 壮丁一楞,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推门而入的五位夫人让正在议事的诸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按这一路上行来定下的规矩,男人议事之时,女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继光,孩子们晌午就出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齐氏夫人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说出了让众人心惊肉跳事实。 “嗯?”丁继光眉头一挑,看向自己的老婆,他准确的抓到了话中的深意,那个“们”字,“出去的都有谁?” “还有罗建德,史士升,王冬玉和鲁佩英。” 随着齐氏夫人说出这四个名字,在坐的四条汉子直接跳了起来,特别是二名少女的父亲,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 丁继光一一扫过四人,“你们不知道?” 四人一起摇头。 丁继光又看向站在齐氏夫人身后女人们,“你们也不知道?” 回答他的还是摇头。 “议事暂停。”丁继光暗叹一声,这几个小家伙回来一定要狠揍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跑出去添乱。 “大哥,我带人去找找吧,估计他们也跑不远。”说话的是罗建德的父亲罗公明,他也是军户出身,孔武有力,是丁继光的重要助手。 “也好,”丁继光在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你带几个人向北走,多带火把!” “好!”罗公明转身出了议事堂。 “三弟,”丁继光看向另一位副头儿王进才,“你带几个人向东走,也得多带火把!” 他是王冬玉的父亲,虽然武艺一般,但为人机警,反应迅捷,是军户中少有的智囊。本来丁继光是想让他坐镇议事堂,居中调度。可在看到他眼神,丁继光无奈的放弃了这一想法。 爱女心切啊,王冬玉是王进才的独女,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 王进才没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这时剩下的史上进的父亲史得明,鲁佩英的父亲鲁三刚都一脸期盼的看向丁继光。 “你俩也带几个朋友出去找找。记住,不可离村太远。”丁继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他俩出去了。 齐氏夫人这时盯着丁继光,看这意思,自己的儿子是不管了? 丁继光没有理会她的盯视,“放心吧,有老二和老三去找,有啥不放心的?”说完,丁继光点手把一直侍立在旁的管家叫了进来,让他马上备车。 “那可是你的儿子!”齐氏夫人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她只是不理解这时候丁继光为什么还要让管家备车? “我有更重要的事。”丁继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出议事堂前说了一句,“这事同样关乎到我们儿子的生死。” 第510章 运气太差(续) 对于夜间行军和寻人,这些从山东千里逃亡到口外草原的人是非常有经验的。天还没全黑,四支搜索队就出了棚窝。 第一队罗公明带队,二十余人,携弓箭带箭,还有人手持长枪,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直奔北方,那是离蒙古人更近的方向,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第二队由王进才带队,十余人,同样携带了兵器和火把,朝向东方搜索。 剩下两队人就少多了,加起来也只有十余人,他们带了随身的短刀,同样打着火把,提着灯笼,还提了小锣,一边走,一边敲锣。既可以把动物吓跑,也可以告诉黑夜中的少年们,这里有人正在找他们。 只不过他们不敢离开棚窝太远,只敢在方圆五六里地的范围内活动。 头两队人还各带了两副简易担架,这就是经验,万一少年中有人受伤或是死亡,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 四支搜救队离开后,棚窝再次陷入了沉寂,这才是口外草原上的正常夜生活。 唯有一辆孤独的双辕马车轻快的奔向太平堡,轿厢上吊着的气死风灯随着健骡的奔跑上下晃动的,照的年轻车把式的脸上一明一暗,如同鬼魅。 山东军户聚居的棚窝离太平堡不到二十里,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车把式却不敢把车赶得太快。好在远方的太平堡角楼上高悬着数盏巨大的气死风灯,这才使得车把式不至于迷失方向。 轿厢内的丁继光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用一个长烟杆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轿厢内没有点灯,只有烟锅中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直到太平堡堡墙已经清晰可见之时,车把式这才放慢了速度,扭头冲着轿厢说了一句:“大哥,太平堡快到了。” “嗯?”丁继光一愣,车把式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手,可以说是能文能武,现在这话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 伸出烟杆挑开棉布轿帘,丁继光看到的不只有太平堡的堡墙和垛口上高悬的气死风灯,还有堡墙下聚积在一起的数堆篝火。 “这是……商队?”丁继光瞬间有些失神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聚积在一起的商队。 在振威军到来之前的太平堡,就算到了夜间,也会开一道堡门。不管什么时候商队到了都会放入堡中。 可眼前这支商队明显是没进去啊。 “哟?这是哪位大人物来了?”篝火旁正在烤肉喝酒的商人们也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銮铃声和挂在轿厢外的气死风灯,知道来的是一辆双辕马车。这在口外草原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吁”车把式在距离篝火还有十余步时就把马车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丁继光跳出轿厢,熟练的把旱烟插在腰带上,快步几步冲着众人一抱拳,“各位请了,恭喜发财!” “哟?这不是山东的丁大哥吗?”有人认出了丁继光。 “是,就是丁某。不知您是?”丁继光看向说话之人,有些眼熟,却没认出来。 “我是王家的,小掌柜。”那人笑着从地上拿起一个酒壶,直接抛给了丁继光,“丁大哥,喝一口!” “谢谢!谢谢!”丁继光接酒在手,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仰头喝了一大口,“好酒,正宗的马家烧酒!” 把酒壶扔还之后,丁继光再次抱拳,“几位,这是没进去堡子?” “是啊,”抛出酒壶的小掌柜笑着说,“太平堡换主子了,规矩也改了,说是最近几天宵禁,晚上不开堡门,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这……”丁继光眉头紧皱,自己连太平堡都进不去,自然也见不着两位大帅了,那还谈个屁啊。 “丁大哥,”那人用手指了指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大营,“你要是想找两位大帅就别进堡了,进不去,您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 丁继光抬眼看去,“那是军营?” “是啊,我们不急着进堡,等到天亮就行了。”那人言下之意,你要是着急就得去军营碰碰运气。 “谢谢各位!”丁继光抱拳道谢。 自己确实有不得不去碰碰运气的理由。 让丁继光大感意外的是,自己走入军营顺利的难以想像。 双辕车在距营门前三十步就停了下来,丁继光出身大明军队,自然知道过于靠近营门纯属找死。 丁继光一边高举双手走向营门,一边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一边暗自祈祷自己别被一箭射死。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有多大效果,也许值得对方注意一下,也许就只是一箭了事。 直到守门的振威军士卒喝令他站住,丁继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自己不会不明不白的被射死在营门前了。 然后事态的发展就就让丁继光有些看不懂了。 先是一小队手持刀牌的步卒从大营快速前出,打开营门,搬开拒马,为首的军官笑着对丁继光说了句:“是山东军户的丁大哥吧?请进,大帅在等您了。” 等我?丁继光一脸狐疑,可他还是笑着抱拳还礼,跟着那名军官快步走入了军营之内,他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刚进入军官,丁继光就愣了。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营盘,从营门处看去,一眼望不到头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帐篷,仿佛一座由帐篷组成的城镇。 对于担任过千户所镇抚的丁继光来说,这种规模的军营不算什么,可让他震惊的是,整座大营的安静。 除了行走在营帐间巡逻队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口令应合之声以外,这座足以容纳四五千人的大营出奇的安静。 没有聚众赌博的喧闹,没有喝酒者的吵闹,就连围坐在篝火旁的守卫们都只敢轻声交谈。 这是一支组建了不过月余的军队?丁继光看向身边的军官,从对方崭新的衣甲就能看出来,这确实是一支新军,如假包换的新军。 “丁大哥,请!”军官微笑着在前带路,丁继光老实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自己是客人,得知道规矩。 越往里走,丁继光就越是心惊。自从他进入营门以后,已经穿过了三座小营垒,营垒环有拒马,还有专门的步卒手持长枪守卫在营寨门口。营垒与与营垒之间以小道间隔开,往来其间的巡逻队也不会进入营垒之中。 丁继光忽然觉得自己该不会是要被灭口了吧?自己把振威军的营盘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可事关军队存亡,对方不会是要把自己给砍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丁继光想要反抗,想要转身就逃,可看着前面带路军官身上铁网甲外套的鳞甲背心,还是明智的放弃了。 再说了,就算把对方一人杀了,自己也不可能逃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算对方真的要把自己杀了,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能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吧。 一路胡思乱想的丁继光直到看到了灯火明亮的中军大帐这才收敛了心神。和之前经过的营垒不同,这座中军大帐明显是蒙古式样的,其尺寸完全就是一座台吉才能拥有的大帐,只是省去了那些华丽的装饰,在篝火和气死风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朴素大方。 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正背着手在大帐前来回踱步,与周围人盔明甲亮相比,此人只穿了一件麻布短衫,光头没带帽子,只有腰间挂着的一柄特大号战锤显示出此人不凡的身手。 “大帅!”带路的军队快步上前,抱拳行礼:“山东军户的丁大哥到了。” “见过大帅!”丁继光没敢快步上前,只是远远的躬身行礼:“草民丁继光见过大帅!” 他是懂规矩的,快步上前?真当那位大帅身边的几名怀抱双手长刀的长刀手不存在? 于硕笑着抱拳还礼:“丁大哥客气了,进帐说话吧。” 第511章 铁甲重骑(上) 丁继光再次抱拳行礼:“大帅请!” 于硕也没和他客套什么,转身走进了大帐内。 丁继光等于硕进了大帐后,这才跟了进去。 军帐内的布置对于丁继光来说,没什么可看的。要说与明军常见的军帐相比,就是居中的帅案实在太过简陋,也没有布置兵器架之间的装饰。 于硕没有坐回帅案后,反而与丁继光相向而坐。 有少年侍卫送上奶茶后就按剑侍立在身后,除他之外,就只有二名长刀手守在门口,再没有其他人在场。 这让丁继光不由得松了口气。 “自我介绍一下,”于硕笑着举起镀银边的木碗,“我姓于,单字一个硕,是振威军大帅之一。” “见过大帅!”丁继光刚要起身行礼就被于硕伸手拦下了。 “这里没外人,咱们也没整那些虚的了。”于硕盯着眼前的中年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说实话,我也没空听你的客套,你深夜来找我,肯定是有事,你直说就是了。” “好!”丁继光也是直爽性子,喝了口奶茶,就把发生在棚窝中的少年失踪事件说了一遍。 听完丁继光的讲述,于硕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转身对身后侍立的少年侍卫下达了命令:“你去通知周先生,所有骑兵马上集合!一刻钟后,我们出营!” “是!”少年领命后马上转身跑出了大帐。 丁继光刚要开口就被于硕伸手制止了。 “来人,给我备甲,备马!”于硕转身看了眼丁继光,“你会骑马吧?” 丁继光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惊喜的站起身来:“大帅,我会骑,还会骑射!” “好!”于硕点手叫过一名长刀手,“你去给丁大哥找件铁网甲,还给他弄把刀和一套弓箭。” “是!” 随着于硕的一道道命令, 第三层营垒马上从静止状态瞬间进入了沸腾状态,一名马兵营的信号兵站在营垒之中,吹响了振威军特有的集结号! 全营闻号而动! 一名名马兵睡眼惺忪的从营帐中出来,两人一组,互相配合着快速披挂起重甲,先套一身硬牛皮甲,然后再套一件鳞甲背心,还要套一件鳞甲披膊,前臂还要再套上一对铁护臂,脖子上要有铁护颈,就连碟形头盔都是带护耳的。 这一切都标志着马兵的地位不是那些寻常步卒能比的。要不是时间实在太紧,张亦隆本意是要为每个马兵再配一条铁战裙! 没办法,虽然苏木沁板申中的居民会骑马的人很多,可经过周洪新一一挑选,二千余人中也只挑出这三百人。 用周洪新的话说,挑到最后他还是放水了,不然,最多也就二百出头。 这所以要求如此之高,是因为穿越三人组对于振威军自己的重甲长枪骑兵寄托了极高的期望! 通过与土默特万户的交流,加上胡新明从21世纪带来的书籍,穿越三人组判断此时的蒙古骑兵已经退化到了以骑射为主,其近身肉搏能力相较蒙元时代的蒙古重骑兵有着巨大的差距。特别是现在的蒙古骑兵普遍缺乏护甲,直接导致了蒙古骑兵不太愿意投入血腥且残酷的肉搏战中。 如此一来,振威军就需要一支精干的重甲骑兵,它将在战局最危急时投入战斗,以最坚决的冲击瓦解蒙古骑兵的骑射战术!给振威军步卒赢得重整阵形的宝贵时间。或者是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战机,用最坚决的突击直袭对方统帅!于千军中取敌上将首级! 不管是执行哪种任务都意味着重甲骑兵要以寡击众,意味着重甲骑兵要以区区数百骑直面数千甚至是数万蒙古骑兵,既然如此,就要给重骑兵最好的待遇,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骑枪,最坚实的盔甲! 穿越三人组不是信不过达阳台吉的宿卫亲军,只是,别人的到底是别人的,远不如自己手上的。 只不过限于时间和财力,振威军的铁甲重骑规模有限。据周洪新估计,到林丹汗东征之前,少则五百骑,多也不过八百骑。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对此,穿越三人组也都认命了。 五百也好,八百也罢,有就不错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铁甲重骑(中) 丁继光觉得今天实在是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自己确实是来求援的,山东军户困居太平堡之外,吃饱穿暖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要想存下些家底是绝无可能的。刀枪之类的武器想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可甲胄和战马就别指望了。 一千余人,凑不出三十副完整的盔甲,战马更是一匹都没有,拉车和种地的骡子和驴是有几匹,可指望乘骑着它们去找人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丁继光今夜到振威军这里,实际上要求很低,就是想借几匹马,想在野兽之前找到已经走了大半天的少年们,只有依赖马力。 如果太平堡不变天,这事也好办,凭着丁继光自己这张老脸从柳家大少那里借来十几匹马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太平堡变天了,丁继光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振威军这里碰碰运气,好歹之前那位姓张的大帅还亲自去棚窝招揽过自己,多少能有点香火情。至于说把自己抵押在这里后能借到几匹战马,丁继光实际上是没什么奢望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说完情况,眼前这位于大帅就下令马兵营集合,还借给自己一匹战马、一口腰刀、弓箭和一套铁网甲。 这种意外的惊喜让丁继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愣着了,赶紧穿!”说着,于硕就把一件铁网甲抛给了还在发呆的丁继光,“现在马上出发都不一定来得及!” “是,是,谢大帅!”一头雾水的丁继光利索的披挂起铁网甲,触手的冰冷让他瞬间精神为之一振!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位于大帅下令全营集合,但凭感觉,他觉得这是好事。 真要是杀他或是灭了棚窝,不至于如何兴师动众。 就在丁继光手忙脚乱的披挂铁网甲,悬刀背弓箭之时,于硕已经披挂整齐,步出大帐,站在大帐前看着马兵营的紧急集合。 夜间紧急集合是穿越三人组引入的新概念,经过半个月的试验,三人无奈的发现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把它推广到全军的,对于大多数振威军士卒来说,夜间紧急集合是有些超纲了。 截止到振威军主力离开苏木沁板申之时,勉强能完成夜间紧急集合的只有标营、马兵营。现在标营已经处是被打残了,那么能在夜间紧急出动的就只有马兵营了。 现在到了考验他们的时候了。 随着急促的集结号,已经睡下的马兵们闻警而动,从床铺上一跃而起,飞快的穿衣披甲,悬好腰刀、迅速以队为单位在营帐前列阵,什长点名后,开始从从营帐旁的枪架上取下属于自己的一丈四尺长的骑枪和角弓、箭囊。一匹匹鞍具齐全的战马也从营后的临时马场中被牵出来,分发给每名马兵,一切都井然有序! 于硕点点头,马兵营的表现虽然与相差太远,但也勉强算是达到了自己的要求,虽然这种达标本身是作了弊,马兵是不需要收拾床铺的。每名马兵都事先领到一条羊毛毯,就装在鞍袋里,需要在野外宿营时,头枕马鞍,身盖羊毛毯就可以了。 “大帅,我在山东都没见如此精锐的马军!”刚披挂好铁网甲的丁继光一出大帐就被眼前的情形震撼到了。 “别拍马屁了,这样子离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呢。”于硕伸手接过一杆一丈五尺长的铁钩枪,这是一杆刃部带铁钩形似短刀状,枪缨为黑色,显得与众不同。 “所有人听令!”于硕用洪亮的声音高喊一声:“全营集合,准备出营!各哨官过来受领任务!” “是!”全营三百马军齐身高呼! 二名营官带着哨官们快步走到于硕面前。 “各们,今夜我们出营寻找五个少年,三男两女,所以看到年轻人,不可轻举妄动!” 两名正副营官赶紧抱拳行礼:“得令!” “不可轻敌!全军上马!”于硕大手一挥,三百马军如旋风般冲出营盘! 第五百一十三章 铁甲重骑(下) 别说丁继光一脸漠然,就是跟在于硕身边的新任马军营副营官黄日文也是一头雾水,什么少年如此重要,需要马军营全体出动? 一直跟在于帅身边的这人,他到是知道。这人是聚居在太平堡外的山东军户头儿,可他与那五名少年是什么关系? 黄日文确实很好奇,只是他没敢开口询问。 好在周洪新周大人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只听周大人问道:“于帅,按说我不该问,可这次连夜出动……” “哦,”于硕指了指一直跟在自己战马旁的丁继光,“他儿子和几个少年出去打猎,一天未归,我估计小家伙们是奔着东北方向走了,那样很可能会与蒙古骑兵遭遇。” “蒙古骑兵?”丁继光脸色大变,他压根不知道三千土默特万户骑兵正在杀向太平堡。 “卜失兔汗王派了三千骑兵来救援太平堡商会。”于硕说得轻描淡写。 丁继光身子微微一晃,差点就一头栽下马去,三千蒙古骑兵! 看看四周这二三百骑兵,就算这些人全身铁甲,连马都披了牛皮马铠,可十比一的劣势,是根本不可能打赢的! “你不会蠢到真以为我会用这三百骑去迎战三千蒙古骑兵吧?”于硕斜眼看向脸色发白的丁继光,如果这人真这么想,那么说明大明军队就真的快要完蛋了。 “不会,我知道贵军的主力是步军,”丁继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马上说道:“我只是担心咱们这三百骑要是碰到大股蒙古骑兵会很危险。” 于硕笑了笑,手中马鞭一扬:“现在天色已晚,蒙古骑兵肯定已经扎营休息了,他们没必要赶夜路。我之所以全营出动,主要是为了尽快找到你的儿子,草原这么大,人少了不好找!” “谢谢大帅!”丁继光在马上抱拳行礼。 没想到,于硕手中的马鞭忽的轻敲在丁继光肩头,“丁大哥,咱们就别客套了,谢什么的就算了,人找到后我给你二个选择,要么你带所有人加入我们,要么就出点钱。我们这三百多人马不能白跑这一趟嘛。” 丁继光闻言浑身一哆嗦,却不敢直接回绝,“大帅,容我回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如无异议,自当率部来投。” “丁大哥,你现在就开始祷告吧,如果我们这一趟没碰到土默特万户的骑兵,那么万事好商量,要是碰到了,就可能要血战一场了。你好歹也是明军从五品的镇抚出身,如果真的与蒙古骑兵大打出手,事后你们那里还会有人有异议?” 丁继光沉默了,他自然听得出于硕这话里话外的肃杀之意,振威军都能为你们这些逃亡军户玩命了,你们中要是再有人敢有异议,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也是,这帮大爷连太平堡商会里的奸商老爷都说杀就杀了,何况自己这些逃户军户?丁继光就在这时下定了率全体逃亡军户加入振威军,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别无选择了。 黄日文憋住笑没敢吭声,于大帅这话太坑人了,丁继光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于大帅是土默特万户大成台吉鄂托克台吉达阳的安答,如果碰到了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蒙古骑兵,还动刀动枪?还不得第一时间就滚下马来跪地行礼? 只是此时的黄日文还没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碰到的不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蒙古骑兵呢? 三百长枪重甲骑兵刚出营就展开了双列长横队,每队中的正副什长各持一长杆气死风灯在前引路,这也是穿越三人组订立下的规矩,军官必须身先士卒。 尽管有三十盏气死风灯在前引路,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行军,所有人还是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于硕手中的铁钩枪上挑着一盏气死风灯,可一看到那不大点的烛火,于硕就忍不住想要叹气,习惯了光污染严重的21世纪,来到这个只能靠着星光月光和这点烛火照明的口外草原,实在是让人极度不习惯。 “来人,每队点火把一枝,速度加快一点。”眼见天夜越来越黑,于硕还是下令全营加快速度,既然选择出兵就要快一点,不然还不如等到明天天亮再出兵。 “得令!”一直跟随在于硕身边的信号兵,马上把军令传递下去。 “每队点火把一枝!速度加快!” …… “每队点火把一枝!速度加快!” 于硕的军令从马队营中央快速向四周传递着,每队什长听到传令后都是迅速向下一队重复一次。 片刻之后,三十枝火把就在队伍中亮起。 马队使用的火把与步军营所用的不同,每个火把头为铁制火碗,四周围有铁栏,中间竖一铁棍,浸满牛油的粗布在上面狠狠的缠成一个大布团,只需要吹旺火绳后一点即燃。 也就是现在的振威军能有如此多的铁料来制造这种在蒙古人看来简直是奢侈到败家程度的火把。 可在穿越三人组看来,这种能有效避免燃烧的火星落在马背上的火把是必须品。至于说消耗的些许铁料在拥有铁矿的振威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丁继光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火把,好一会儿他才扭头问身边的一名传令兵,“你们真是太有钱了!” 年轻的传令兵嘿嘿一笑,手中的马鞭指了指套在丁继光身上的铁网甲。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们都能送你一身铁网甲了,还在乎火把上这点铁料? 丁继光点点头,明白了,这支振威军一定有自己的铁料来源,足够的铁,这在草原上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优势,难道他们就是靠着这个起家的? 有了明亮的火把,整个马队的行进速度立刻得到了一个质的提升,如无意外,最多二个多时辰,他们就能到达走失少年们目力所及的范围。 只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 马队行进的方向出现了些许偏差。 当然,这锅于硕是不会背的,一出营门,于硕就让丁继光负责指引方向,否则实在没必要带着他一起出来。 丁继光指向了东北方,可少年却在偏西北的位置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希望破灭(上) 此时此刻的少年们完全不知道有多达四百余人正在搜寻自己一行人的下落,现在的他们只是狠下来心来赶路,离那些可怕的蒙古人越远越好! 带头在前开首的就是丁继光的三儿子丁再兴。 跟在他身后,持短刀警惕的看向四周的是史士升,再后面是沉默的不语的王冬玉和鲁佩英,殿后的则是罗建德,一行人中只有他手持了一柄双股猎叉。 丁再兴现在已经非常狼狈,虽然身上的粗麻衣裤尚称完好,可双手和胳膊上已经是血痕累累了。 痛痒难耐自不待言,淡淡的血腥味引来的蚊子和小咬才是真正让人感觉到崩溃。 草原上的小咬非常恐怖,不仅咬人狠,吸血多,而且极其擅长群攻战术! 丁再兴只能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毛巾驱赶着绕飞的小咬群。因为他根本不敢停下来生火驱虫! 其他几人也好不在那里去,除了两名少女靠着腰挂的香囊略好一点以外,其余两人也已经是被蚊子和小咬叮的满头大包,苦不堪言。 问题是,尽管如此辛苦,可五人每每回头却发现离蒙古骑兵的篝火还清晰可见。 “该死的!”史士升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一只吸满了血的小咬被拍成了肉饼!“我们还要走多远?” “一直走!天快亮时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丁再兴的话里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只是心中的一股气还在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可这些东西也太烦人了!”史士升的耐心已经快要被这些讨厌的小虫子耗光了。之前他们也曾晚上在草原上露宿,但那时是可以生火驱虫的。 “忍一会儿吧。”身后的王冬玉手中的毛巾也在不停的挥舞着,相比蚊子和小咬,她更恐惧落入蒙古骑兵手中。年轻的姑娘甚至暗自下定决心,真要是有个万一,自己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了断! 听到王冬玉的话后,史士升也就不再抱怨什么了,他可不想在这名明丽的少女面前表现的像个懦夫。 这支小小的队伍重新陷入沉寂,只有烦人蚊虫发出的嗡嗡声和草叶被人体刮擦时发出的“刷刷”声。 五人就在齐腰深的草丛中艰难的行走着,一直走到回头看不到蒙古骑兵的篝火之时,五人才瘫坐在地上稍事休息。 从各自家中带出来的吃食早已经吃完了,五人身上的水罐也只剩下个底了。 饥渴和恐惧让少男少女们没力气去抱怨什么。 尽管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众人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把水罐中最后一点水喝光后就重新上路了。 紧接着就又是让人痛苦到近乎崩溃的草间穿行。 没人知道走了多久,只有丁再兴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确保自己没有走错方向。 渐渐的,所有人都越走越慢,就连一向力气最大的罗建德都开始喘起了粗气,他手中的长柄双股钢叉也已经交给了两名少女,当成了拐杖。 就在所有人都要崩溃之时,前方好像出了一星火光。 “诶?!”丁再兴一下就停住了,他使劲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身后的史士升,“兄弟,你看那是火光吗?” “啊?”一直低头走路的史士升这才抬着看向远方,同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惊喜的喊了起来:“真的是火光!” “快,我们快走!”丁再兴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瞬间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身体里,让他迈开大步奋勇向前! “等等!”王冬玉为了谨慎,她虽觉得远方的火光代表着自己一行人有救了,可家传的谨慎还是让她叫住了丁再兴。 “怎么了?”丁再兴有些恼怒的扭头问道:“有事?” “你觉得那火光是咱们的人点的?”王冬玉压下心中的惊喜,耐心的解释道:“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没事!”丁再兴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了,干渴、饥饿和被蚊虫叮咬的痛痒已经让他快要发疯了。 “你!”王冬玉刚要说什么,手却被鲁佩英拉住了。 “别拦他了,再碰不到人,我们就真的完了。”鲁佩英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她是五人中体力最差的,就算现在柱着罗建德的长柄钢叉,可要让她再走几里地恐怕真会要了她的命。 看着面如白纸的鲁佩英,王冬玉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尽管心急如焚,可丁再兴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他抽出防身用的短刀,低声说了句,“我先过去看看!”就快步走向火光。 那是少年心目中的希望之光!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理想破灭(中) “没事的,”史士升也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虽然在他看来,这二尺多长的刀实际没啥用,可拿在手里心里多少还有点底,“他心里有数。再说了,那火光是在西北方出现的,就算不是咱们的人,也会是商队。” “口外草原的商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鲁佩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爹和我说过,别看这些商队平时人模狗样的,可一旦到了没人管的地方,什么杀人越货,劫掠人口啊都干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史士升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是他们是商队,不是从口内溜进来的,就是从太平堡出来的,不管怎么走都绕不开太平堡,不至于对咱们下手。” “走吧,我们跟上。”罗建德体力恢复的最快,他提了提手中的加了铁尖的木棍,“万一小丁有事,我们也能搭把手。” 王冬玉无声的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也许真是今天的运气太差了,让这名明丽的少女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拉起鲁佩英,现在确实不是休息的时候,五人合力应对困难和危险总比让丁再兴一人去扛要强。 更何况,丁再兴是丁继光的儿子。 哪怕是第三个儿子。 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四人回去也没法向丁继光交待。 鲁佩英艰难的站起来,没有去扶身边的长柄猎叉,而是示意罗建德把他拿去,这是五人手上唯一的长兵器,真有个万一,身强体壮的罗建德才是最适合拿着钢叉的。 四人跟在丁再兴身后十余步远,王冬玉看了一眼鲁佩英,两人同时摘下背上的角弓,各自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虽说她俩现在箭囊中的箭矢只是装了骨质箭镞的猎箭,可对方要是商队的话,必然不会披挂有甲胄,近距离内还是可以一箭封喉的! 丁再兴没有理会身后四人的行动,他现在实在是过于饥渴了,如果再得不到补给,不用天亮,自己一行人就得因干渴而倒地不起。至少王冬玉和鲁佩英都不可能有体力走回棚窝。 随着离火光越来越远,丁再兴悬着的心也一点点放了下来。很明显,远处是五堆篝火,这说明那附近肯定是有人的,不是野火。 再近几十步,丁再兴却有些犹豫了,篝火旁活动的人影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火光照耀之下,那些围坐在篝火旁的人身上却闪现出点点寒芒。 丁再兴自幼与父亲学习各种兵器,自然看得出那是兵器锋刃反射的寒光。 虽说行走于口外草原的商队大多都是一手刀剑一手算盘的武装商人,还要再雇佣全副武装的镖师护送。可远处篝火旁闪光的寒芒未免太多了一些。 “怎么了?”见到丁再兴停了下来,史士进靠了过来。 丁再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指向篝火,让史士进自己去看。 逃亡军户出身的孩子可以说自从记事起就和各种兵器打交道了,自然不会看错。 认真看了几眼后,史士进也有些含糊了。篝火旁围坐之人几乎人人携刀带剑,这未免也太多了。 就在几人不知到底是该进还是等之时,罗建德却使劲抽了抽鼻子,“你们楞什么啊,那些人肯定是从太平堡出来的。” 四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不知道他这判断是从何而来。 罗建德却一脸疑惑的看向他们,“你们闻不到吗?这么香的猪肉味,能吃到烤猪肉条的,不是太平堡出来的,还能是哪儿?” 四人仿佛都被石化了。 罗建德又用力抽了抽鼻子,“你们闻不到吗?这么香的烤猪肉味!” 好一会儿,王冬玉用力拍了一下罗建德厚实的脊背,“你小子行啊。” 猪肉,确实是太平堡的特产,方圆三百里内唯一能稳定供应猪肉的只有太平堡。蒙古各部都没有养猪和吃猪肉的习惯,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各个板申虽然也养猪吃猪,可那些距离此地都是三百里开外,而且方向也不对。 位于西北方,围坐于篝火旁的众人又是吃的烤猪肉条,那么确实可以认为他们是来自太平堡。 “你们稍等一下,我靠过去看一下。”丁再兴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决意冒险一试。 要论身手,丁再兴是五人中最好的,而且他是五人中去太平堡次数最多的,跟着丁继光见过不少人,所以他去也是最合适的。 紧了紧手中的短刀,丁再兴压下狂跳的心脏,好像一只狸猫一样敏捷而安静的跃向前方。 一切只能看命了。 离得越近,飘来的香味越清晰,就连丁再兴都闻出来,那确实是烤猪肉的香味。 可就在丁再兴离篝火堆不过十余步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这位朋友,来得都是客!不用偷偷摸摸的,这里有酒有肉,过来一叙吧。” 丁再兴呆立当场,一时不知道是该大方向前还是保持原地不动。 对方等了片刻,见无人应答,声音转冷:“这位朋友,你在上风头,一身汗臭味都要熏死我们了。” 丁再兴低头一嗅,瞬间脸色尴尬至极。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藏掖也就没甚意思了。 丁再兴在草丛中挺直身体,双手抱拳,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朗声说道:“在下丁再兴,父亲是丁继光,不知道各位大哥从何而来?” “嗯?”中气十足的声音疑惑了一声:“是太平堡外的那个丁继光吗?” “正是!” “原来是丁大哥的儿子啊,过来吧,”篝火旁,一个壮硕的汉子站走身来,看向丁再兴,“我和你父亲喝过酒,我姓杜,是太平堡六合社的!” 听到对方来自六合社,丁再兴暗自舒了口气。如果说山东逃亡军户们在太平堡里有盟友的话,那么以柳家为首的六合社肯定能算一个。 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其余四人过来,丁再兴迈开大步走向篝火。 汉子睐眼看向少年,少年的狼狈像让他有些惊讶。等其余四人出现在火光映射范围内时,汉子脸上的惊讶表情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汉子明智的没有问什么,只是招手让少年们坐过来。 王冬玉和鲁佩英还有些犹豫,可罗建德已经忍不住了,大步走到篝火旁,一屁股坐在别人让出的空位上。 汉子一笑,示意手下给这几名少男少女一人扔过去一壶酒,草原上的孩子没有不能喝酒的。 酒壶入手后,就连王冬玉和鲁佩英也放下了心防,直接拔出木塞,仰头就是半壶酒下肚。 酒水一般,只是太平堡中最便宜的红薯烧,而且还是加了水的。可对于已经渴的嗓子冒烟的五人来说,这一壶酒就是无上美味的仙酿了。 不等五人开口,杜姓汉子就示意手下把已经烤好的五串猪肉条递过去。很明显,这几名少男少女已经饥渴到了崩溃的边缘。 酒都喝了,这送到嘴边的肉也就没人客气了,五人中只有王冬玉和鲁佩英各说了一声“谢谢。” 其余三人连声谢都顾不上说,只是把刚烤的八九分熟的猪肉条直接塞入口中。 汉子轻叹一声:“慢点吃,多的是呢。” “没时间了,”好容易把半串烤肉吃下肚,丁再兴又狠灌了一口酒:“蒙古骑兵就在十里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十里外?!”杜姓汉子脸刷的一直变白了! 这里可是太平堡辖境之内! 第五百一十六章 梦想破灭(下) “我托个大,叫你声贤侄,”杜姓汉子摸着自己的胡子,这是他遇到麻烦事时的习惯,“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 说着,又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堆积在一起的货箱和更远处正在悠闲吃草的马匹,“你说的要是真的,我们现在马上就得走,要立刻返回太平堡,这一来一回的损失可就是上千两白银了!” “杜大叔,”尽管看对方年纪不过三十岁,叫大叔有些勉强,可丁再兴觉得喝了人家的酒,吃了人家的烤肉,客气一些是应该的,“我以性命担保,蒙古骑兵确实到了十里外!” “蒙古骑兵有多少人马?是土默特万户所部?”杜姓汉子赶紧把几串烤好的猪肉条递到五名少男少女手上,相比他们带来的情报,这点付出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丁再兴三口两口就把刚接入手中的烤肉串吃下肚,又把酒壶中的剩酒一口喝干,这才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大概有二百多骑,一人双马或是三马,从北方来的,看旗帜的颜色应该是土默特万户,具体是哪个鄂托克的就不知道了。” “呲”汉子咬紧牙关,可还是发出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二百多蒙古骑兵,一人双马或是三马,距离此地不过十里,那真是转瞬可至! 就凭自己手边这二十多人,也就是人家一轮箭雨的事。 “对不住各位了,”杜姓汉子让人给五人送上五壶酒和几串烤肉,“你们赶紧吃赶紧喝,我们得马上走。” 说完汉子又冲另一堆篝火喊了一声:“小九!” “杜大哥!”一个灵活的少年从篝火旁一跃而起,几步走到大汉身边。 “你现在马上骑上最快的马回太平堡报信!”汉子几句话就把丁再兴的话说清楚了,“你碰到振威军的哨探就直接说你是六合社的人,消息绝对可靠!” “明白了,杜大哥!”名叫小九的少年没多说一个字,转身直奔远处悠闲吃草的马群,从中挑出一匹健马,都不及装上马鞍,就那么光着骑了上去! 手中的马棒一抽马屁股,健马嘶鸣一声,放蹄飞奔而去。 丁再兴和史士升对视一眼,这少年的骑术相当精湛啊,丝毫不逊于以擅骑着称的蒙古骑兵。 “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汉子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扔下手中的吃食,飞快的行动起来。 丁再兴等人识趣的拿着酒肉退到一旁,看着商队中人借着篝火的亮光迅速的把堆积在一起的货物分门别类的装回到大车上。一匹匹健壮的骡子和驮马也被牵过来套车。一切都显得忙而不乱, 另有几人手持木盾长枪警惕的看向北方,很明显,这是雇佣的镖师。只是这镖师的数量是不是太少了? 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丁再兴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两刻钟后,所有大车都已经装好了,套车的骡马也全部就位。这让杜姓汉子长出了口气,扭头看向丁再兴五人,“贤侄,抱歉了,没有多余的马匹了,你们就随便找一辆大车坐就行了。” 丁再兴抱拳说了声谢,刚要招呼其他人一起找辆大车坐上去,就见王冬玉忽的开口问了一句:“杜大叔能不能匀些箭矢给我们?” “嗯?”杜姓汉子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角弓和腰间的箭囊,点点头,叫过一名手下让他给送过来三个箭囊。 “我们带的箭矢也不多,省着点用吧。”扔下这句话后,他自顾自的接过手下牵来的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抄起长骑矛,斜指向天空,“出发!” 丁再兴、王冬玉和史士升接过箭囊,就着篝火最后的余光看了一眼,箭囊中是三十枝崭新的平头梅针箭,虽然算不上多好,可比他们手中的猎箭要好太多了。 五人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找了二辆相邻的大车跳了上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梦想破灭(续) 赶车的车把式可能是提前得到了通知,对于跳上大车的五人没什么表示,只是安静的看着领头的杜姓汉子,随着他手中的长骑矛向西北方一指,所有大车都一起行动了起来。 丁再兴注意到,除了杜姓汉子以外,骑马护卫在商队四周的只有十三四骑。这让少年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点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对抗二百余蒙古骑兵的。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蒙古骑兵们老老实实睡着这事上了。 别说五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商队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严峻。 毕竟商队不是军队,就算现在起程,走一天也不过才四五十里,就算是蒙古骑兵晚上睡觉,天亮出发,也能在自己赶回太平堡前拦下。 杜姓汉子现在只能祈祷小九单人独骑能快点回到太平堡,把援军叫来,否则自己恐怕也就只有明天一天可活了。 甩甩胶袋,把这些不吉利的想法甩出去。“灭火!”杜姓汉子扔下一句话后,手中长骑矛一挥,带着商队融入夜色中。 负责殿后的伙计抄起铁锹,几锹沙土就把篝火盖灭了,最后还解开裤腰带补充了一遍,这才跃上最后一辆大车。 鞭声连连,车把式努力让拉车的大牲口赶紧动起来。 对于一支商队来说,夜间赶路实在是一件苦差事。骡马还没休息过来,个个怨气不小,时不时要耍耍小性子。 人是吃饱喝足了,可还没睡就得连夜赶路,车把式哈欠连天自不待言,就是镖师和趟子手们也只是强打精神。 杜姓汉子有意让丁再兴等人跟在自己身边,他还需要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只可惜,丁再兴等人所能提供的情报少得可怜,讲述了三遍之后也就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了。 杜姓汉子摸着自己扎手的胡子,问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问题:“你们说,这些蒙古骑兵会不会只是前锋斥候?” 五人都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王冬玉轻声说道:“他们后面一定有大队骑兵。” “哦?”杜姓汉子没想到回答他的居然是个漂亮姑娘,“怎么说?” “如果他们是信使,人数太多了。我们没看到驼队,所以肯定也不是来要东西的。”王冬玉轻轻咬了下干裂的嘴唇,“这些人不多不少正好是斥候队应该有的规模。” 杜姓汉子认真的看了眼少女,点点头,“行吧,那咱们就得快点走了,你们几个别和我客气,管够。” 别人好歹还客气一下,罗建德是最实诚的,“杜叔,我还没吃饱呢,还有吃的?” “有啊!”杜姓汉子笑了,伸手在鞍袋里掏出一个牛皮袋扔过去,“吃吧,管饱!” “这什么啊?”罗建德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可打开牛皮袋后马上一股肉香就喷涌而出! “诶?这是牛肉夹焙子?”罗建德高兴的欢呼了一声,抓出一个夹满了牛肉的饼子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他身边的四名同伴一时无言以对。 “哈哈,好小子!能吃才能有力气嘛。”杜姓汉子哈哈一笑,手中的长骑矛挑起一辆大车旁的气死风灯,沿着整个商队绕了一圈后这才满意的把灯笼重新挂在大车上。 此后一直快到天蒙蒙亮时,商队中都很少有人交谈,只有沉默无言的赶路,丁再兴和罗建德的精神还好,史士升、王冬玉和鲁佩英三人已经困的在马上直打晃了。 “都精神一点!”杜姓汉子抬头看了眼已经鱼肚白的天空,眉头紧皱了起来,走了大半夜,商队却只走出不到十里地。 而蒙古骑兵想要追上这点距离,只需要一个时辰。 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到整个商队中,所有人都强打起精神,警惕的看向四周。 丁再兴把酒壶中最后一点酒水倒入口中,酒水入喉如刀割一般的爽快让少年瞬间清醒了过来。 天快亮了。 “杜大哥,能不能……”丁再兴摸了下腰间的短刀,刚想要开口问杜姓汉子要杆长兵器,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鹰啼!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天。 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商队头顶上划着圈,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鹰啼声! “是蒙古人的猎鹰!”罗建德手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长柄钢叉差一点就掉在地上。 “小子还挺有见识。”商队中一名中年镖师调侃了一句,可他自己脸上同样没有一点血色。 “这是在给蒙古骑兵报信!”王冬玉抽弓搭箭就要放箭。 “这事不用你们女娃们动手!”身边一声爆喝,一名年轻镖师摘下顽羊角弓,抽出一枝平头梅针箭,弓开如锥,手指一松。 “嗖”的一声轻响,箭矢破空而去。 可惜天空中的猎鹰早就有所防备,听到地面上传来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就已经快速振翅飞向更高空。 一箭落空。 “省省吧。”年轻镖师身边之人按住了他再次抽箭的手,“草原上只有射雕手才有把握把猎鹰射下来。再说了,你现在就是射下它来也没用了。” 年轻镖师有些疑惑的放下角弓,他本意在两名漂亮姑娘面前露一手的。 “你看那边。”身边的镖师轻叹一声,用下巴指了指东北方向。 年轻镖师扭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东北方向,烟尘遮天蔽日! 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来,只有数百骑兵的全力奔驰才能扬起如此之高的烟尘!东北方向,除了蒙古骑兵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 “前行一里!准备列车营!”杜姓汉子反到是暗暗松了口气,他手中的长骑矛向向北方一指。 那里有一个不高的小土丘。 “是!”商队中人齐声应喝! 跑是跑不了,此时此刻,唯有一战! 所有的车把式不再爱惜牲口,手中的长杆马鞭甩甩得啪啪响,驱赶着它们奋力向前。 小丘不大,比草地也高不出多少,但好歹是有点地利优势的。 商队一到,不等杜姓汉子下令,车把式们就自觉赶着大车绕着小土丘围成了一个圆阵。 拉车的牲口解下套,被车把式们驱赶到小丘一侧。一张张生牛皮蒙在了大车和货箱上,还用数道粗绳进行了加固。 一名镖师带着三名趟子手从一辆大车上抽出数杆长枪,抬眼看向还没从梦想破灭中恢复过来的五人,“你们几个要不要?” 丁再兴和史士升这才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去,接枪在手,“谢谢大叔!” 镖师一笑,转眼看向二名少女,二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角弓。 丁再兴快速检查了一下手中的长枪,虽然枪杆略显粗糙,却枪尖却很锋利,捅死人自然不在话下,如果用力合适,捅穿铁网甲也不是什么难事。 检查完后,丁再兴这才注意到商队中所有人都已经是全副武装了,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车把式们,这次也是个个提刀持枪。 第五百一十八章 道理只在箭尖上(上) 可能是看出了丁再兴的疑问,一名正在用衣袖擦拭腰刀的车把式笑着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六合社的人,这些货物是我们所有人出钱凑的,谁想抢去,得先问问我手上的刀。” 丁再兴愣了一下,这和他之前听说的完全不同。之前的太平堡,商队中的车把式是单纯的受雇于商队,走一次多少钱是有定例的,要是一切顺利,多少能有点分红。所以只要碰到马匪或是蒙古骑兵的劫掠,车把式只需要躲入大车下就能保命,最后不管哪方获胜了,都不会为难这些车把式,毕竟在口外草原上,没有车把式的帮助,就算是劫掠到手的货物也根本运不走。 事实上就算是马匪或是蒙古骑兵,在劫掠成功后通常也会把大车、拉车的牲口和车把式放回来,甚至还要给些东西。 多少年来,太平堡的车把式们就是一直如此讨生活的,他们甚至没有一个自己的行会。不是没人提过,只是提过的人都不在了。 直到振威军入堡后,一切都变了。 车把式把擦的锃亮的腰刀在手中舞了个刀花,“小伙子,你以后去了太平堡就知道了,和以前一切不太一样了。” 说完,汉子粗糙如树皮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运气好的话,到秋天前就能存够一笔钱回去娶媳妇了。” 五名少男少女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鲁佩英才小声说:“我娘说过,打仗前不要说这种话,不吉利的。” 汉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对着少女一抱拳:“多谢姑娘提醒,你如此善良,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的!” 鲁佩英脸刷一下就红了,不由自主的偷瞄了一眼正在专心听车把式的丁再兴。 王冬玉看到这一幕后唯有叹气,喜欢谁不好喜欢丁再兴这个榆木疙瘩。 相比这些少男少女的小心思,杜姓汉子需要考虑的东西多太多了。 寻常的蒙古斥候骑兵是没有猎鹰的,能用猎鹰当眼线的一定是蒙古贵族。最有可能的就是某个鄂托克的台吉,甚至有可能更糟,是某个万户汗王的亲信。 可这种人怎么会跑出来当斥候骑兵呢?这让杜姓汉子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土默特万户的骑兵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无人敢惹事,可只带二百余骑就到处跑的蒙古贵族实在是有些想找死了。 在这里,真要铁了心杀你,杀了也就杀了。等卜失兔汗王派人来调查,兴许都过去小半年了,鹰叼狼撕的,能剩下点骨头渣就不错了。 二百蒙古骑兵再强悍,也就是二百条人命,没比谁强多少。 可要说他们是一支蒙古大军的前锋,那就更让杜姓汉子想不通了。什么样的大军需要一位养得起猎鹰的蒙古贵族打前锋? 卜失兔汗亲征? 杜姓汉子摇摇头,不可能。太平堡商会没这个本事,虽然商会前会长马东仁确实向归化城派出了求援的信使,可要说让土默特万户的汗王亲自统大军来救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土默特万户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整军备战,现在都五月中旬了,最迟到九十月,林丹汗就要率蒙古左翼的大军西征了。 去年的西征就已经把包括土默特万户在内的蒙古右翼联军打得满地找牙了,兵锋直抵归化城下,如果不是后金抄了林丹汗的后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蒙古右翼三万户了。 今年只要林丹汗能发动西征,那么他动员的兵力肯定会比去年更多。 卜失兔汗绝对不敢在这时候玩什么亲征。 第五百一十九章 道理只在箭尖上(中) 不过要是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来意思一下呢?杜姓汉子想到这里时,浑身不由主的就哆嗦了一下,自己要是真的碰到的是数千蒙古骑兵的前锋斥候,今天恐怕是十死无生了。 想到这里,杜姓汉子手中的长骑矛重重的一拄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辆大车前,纵身一跃,跳到货箱上。 扫视了众人一遍后,他缓缓开口:“我们不知道那些蒙古人想干什么?也许只是路过,也许会讨要一些东西,也许是想把我们全部杀光,东西抢光!”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只有一句话。”杜姓汉子握紧了拳头:“是朋友就有酒,是敌人就有刀!” “想杀我们,想抢光我们的东西!就得留下点什么!”杜姓汉子用拳头狠狠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我,杜兴平以列祖列宗之名发誓,敢杀我兄弟之人,必死于我之刀下!” 商队所有人同时呼喝应声:“敢杀我兄弟之人,必死于我之刀下!” 史士升悄悄凑近丁再兴身边,“丁哥,这太平堡中人如此血性?” 没等丁再兴作出回答,王冬玉直接给出了答案,“太平堡说到底就是一帮法外狂徒建立的商业重镇,能在这里讨生活的自然不是善茬。我爹说他们是一手拿算盘一手拿刀剑的商人。之前不是有传说嘛,太平堡里哪天不死人才是奇事。” 其他四人一起点头,所有人都听过这个传说,只是没人敢去探究这事是真是假。 “更何况,”王冬玉看向那些大车上堆积如山的货箱,“那些东西应该很值钱吧,要是就这么让蒙古人抢走了,恐怕一家的生计要出问题的。” “恐怕不只是生计要出问题了,”鲁佩英这里也恢复了平常时的清冷,她一边调整着手上角弓的弓弦,一边轻声道:“我们都知道林丹汗要率大军西征了,他们自然也知道了。我们逃不回去,他们实际上也一样。” “除非我们能在林丹汗到来之前弄到足够的银子,这样才能在口内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车把式,他一直在大大方方的注视着漂亮的鲁佩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手中拿的是一张口外草原已经非常罕见的弩。 别说是在口外草原上弩非常罕见了,就是在口内的大明军队中也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兵器了。 就连军户出身的少男少女们都有些好奇了。 年轻车把式把一个牛皮带套在弩床上,右脚用力踩住牛皮带的一头,双手抓住弩弦一较劲,“卡答”一声轻响,弩机就牢牢钩住了紧绷的弩弦。 “这东西又不好用。”看到年轻的车把式把一枚铁制的弩矢装在弩床上,罗建德轻哼了一声,他们出身军户自然知道弩的射速远远不如角弓,可以说除了威力大点以外,弩完全落后于弓箭。 “傻大个,”年轻的车把式轻蔑的看了罗建德一眼,举起那张蹶张弩瞄了瞄远方的冲天的烟尖,“你们自己看见的蒙古骑兵就有二百余骑,那么其中会有多少弓箭手?” 罗建德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二百余蒙古骑兵,往少了说里面至少有一百多得是能骑擅骑的轻弓骑兵,这还是一般的鄂托克中的骑兵。如果对方是汗王直属亲军的话,二百骑兵可以说个个能骑擅射,还有很强的肉搏冲击能力,因为这些人几乎人人披挂有铁网甲。 也就是说,无论是上马骑射还是下马肉搏,对方都是有着绝对优势的。 看看身边这些人,除了几名镖师和杜姓汉子身上各套了一件生牛皮甲以外,其他人身上穿的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粗布麻衣,别说蒙古骑兵在三十步外射来的一箭就能穿个透心凉,就是把距离放远到五十步,照样一箭一个! 年轻的车把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罗建德的答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吧?人家在三十步外一轮攒射,你说我们这边能活几个?” 五名少男少女都不吭声了。 “我这弩啊,虽然射的慢,可是它射得远,射的准!”年轻车把式自豪的说着:“这就是我的道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一副英雄好汉的模样! 第五百二十章 道理只在箭尖上(下) “行了小子,别吹牛皮了!” 年轻车把式豪气干云的话却让周围的车把式哄笑了起来。 笑声让小伙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谁吹牛了?我这弩可是家传的!” 车把式们的笑声更大了,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子是想在漂亮姑娘面前好好表现炫耀一下。 “我这可是我爷爷传下来!”年轻车把式有些挂不住了,从腰间抽出一枝铁制弩矢,“这上面还有刻字呢!” 当然,大字不识一个的年轻人是不认识弩矢上的字的。 周围的车把式们笑得更开心了。 “好了,”注意到这边哄笑声的杜兴平从大车上跳下来,抓起插在地上的长骑矛,用矛杆在一个笑得最大声的车把式肩上轻敲了一下,“都小心点,我们人太少了。” 车把式们都收起了笑容,他们知道杜兴平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除了人少以外,他们还缺乏抵御蒙古骑兵所必需的盾牌和盔甲。 “大家注意听我的命令,”杜兴平手中的长骑矛指向蒙古骑兵到来的方向,“我们不能先放箭,但也不能允许他们靠的太近。” 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少数几名镖师以外都不是真正擅长近身肉搏的战士,真要是同身穿铁网甲的蒙古骑兵肉搏,肯定是输多赢少。 杜兴平没有太多的布置,既没有必要,也没意义,这些人只是商队的伙计、车把式,指望少数几名镖师和趟子手击败二百多蒙古骑兵纯属痴人说梦。 九名镖师分为三队,各配四名趟子手,全部持角弓。万一蒙古骑兵想要硬抢,他们手中的角弓就是最好的回应。 剩下的商队伙计和车把式,别看叫唤的很凶,实际上这些人中能开弓放箭的不到一半,像年轻车把式这样能施放弩箭的,才是此时此刻真正的人才。 按草原上的规矩,碰到类似的事情,镖师和趟子手要负责谈判和拼刀子。但现在不同往日,太平堡的所有镖局或因为大量镖师跟着商会权贵离开而原气大伤,或是因为对新来的振威军不托底而不敢把人手派出去,结果就是作为第一支离开太平堡的商队,只有九名镖师和十二名趟子手负责保护。 这九名镖师中居然没有一名真正有经验的老镖师。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杜兴平从离开太平堡之时就一直在为此事发愁。 好在带队的镖师很识趣,在得知有可能面对的是二百蒙古骑兵以后,就果断的把指挥权交给了经验更丰富的杜兴平。 事实上,杜兴平不仅有着更丰富的经验,他手中的长骑矛也是在扬所有人中最犀利的。 真正能指望的只有现在飘扬在他身后的太平堡商会旗和振威军的名头了。 好在刚才的一阵哄笑有效的消除了大家的紧张感,不然,杜兴平都不敢保证自己这边会不会有人跳上马骡直接逃走。 远方战马奔驰扬起的烟尖越来越近,战马如雷的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慢慢的收起了笑容。 猎鹰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往下一个俯冲,临近地面时这才收起双翼,稳稳的落在哈单夫左臂上。 “干的漂亮!”哈单夫伸手抚摸了一下猎鹰的脑袋,又从牛皮袋里掏出一块新鲜的兔腿,算是奖励。 这只猎鹰是卜失兔汗王赏赐下来的,不然以他一个明安图是不配拥有猎鹰的。他离真正权贵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这点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今天刚天亮,他就把猎鹰派了出去,原本是想着别让人家真的给偷袭了,自己生死是小,可丢了汗王的面子那可就是大事了。 结果没想到,猎鹰居然发现了一支商队!这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在得到猎鹰的报信后,哈单夫表现出了一名蒙古明安图应有的素质,他一边下令部下快速备马,马上出发,一边又把猎鹰派了出去,让它一直盯着这支商队。 这才是想睡觉时地上正好有个马鞍! 相对于需要赶着大车的商队,一人双马的蒙古骑兵行进的速度要快得多,所以即使是天快亮时才启程,可还是只用了不到二个时辰就追上了北逃的商队。 看着远处已经占据小丘转成个圆阵的商队,跟在哈单夫身边的二名召图有些含糊了。 想要消灭对方不是什么难事,二百五十骑最精锐的蒙古骑兵转着圈射几轮箭就完事了,保证对面没一个活人。 可这是商队,打着太平堡商会会旗的商队。 哈单夫完全没理会身边二人想法的意思,他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小土丘上的商队,“这么多东西,估计能值不少钱吧?就是有人有点少了,可惜了。” 在草原上,奴隶才是最值钱的。 “将就吧。”哈单夫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手中马鞭点向身边的骑兵,“吹号,开始围猎!” 骑兵刚举起手中的牛角号,就被一名召图伸手拦住了。 “嗯?”哈单夫斜眼看向这名得力的部下,他确实没想到这人会在这时候伸手阻拦。 “大人!”那名年长些的召图始终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是太平堡出来的商队,我们直接围猎,不太好吧?” “那你什么意思?” “要不要派人过去……” 不等召图把话说完,哈单夫手中的马鞭就重重的敲在他的肩上! “我们是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这里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草原!我们的箭尖就是道理!”他狂叫着,“吹号!围猎开始!” 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低沉的牛角号吹响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不要让我失望(上) 小九已经在这匹连鞍辔都没有的健马上骑行了二个时辰了,屁股和大腿肯定是磨破了,已经没有疼痛感了,只有麻木。 别说人了,就是这匹商队最好的健马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通身是汗了。 蒙古马耐力好,却不擅长快速疾驰,尤其是这匹马本来已经驮着杜兴平走了一整天,还没休息过来就又跑了三十里地。 人和马都已经累的不行了,可丝毫不敢停下来。 小九不是普通的伙计,他和杜兴平一样,都是从凤来仪出来的,往上数二三代人可都是标准的悍匪,他们到六合社里当伙计也只是奉了大掌柜的命令而已。 用说书先生的话,他们这叫听调不听宣,到了要命的时候,六合社是指使不动他们的人,就算是柳少爷下令,也是一样不灵的。 实际上这支商队中近乎人手都是从凤来仪出来的,也只有他们敢在振威军刚拿下太平堡的第一天就带三十多大辆的贵重货物直奔口内。 小九不清楚这些货物具体值多少钱,这不是他一个伙计应该知道的。不过从车把式们的笑脸可知,就算是分成最少的他们所获恐怕都在百两银子以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现在看来,恐怕不会很顺利。 小九想到这里就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大掌柜的怎么就没算到蒙古骑兵会突然杀到呢? 别说杜大哥身边只有二三十人,就算再翻几番也不可能是二百余蒙古骑兵的对手啊! 小九越想越气,手中的马棒抽打马屁股的力度也就越来越大! 胯下黑马一向受到优待,从来没被人如此抽打过,吃痛之下不由得嘶鸣一声,发蹄狂奔! 小九吓得赶紧抱住马脖子,这要是被甩出去,那可就小命不保了。 天色越来越亮,小九却越来越焦急,自己肯定没跑错方向,那么离太平堡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要来不及了! 不知不觉之间,泪水从小九眼中滑落。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时,他忽的听到一阵号声! 那是一种与蒙古军队惯用的牛角号低沉号声完全不同的号声! 嘹亮!激昂!带着一股钢铁肃杀之气! 小九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自己没听错吧? 仿佛是要回应他的疑问,又一阵号声传入他的耳中。 “有救了!有救了!”小九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他听过这种号声! 就在太平堡! 随着号声,天边出现了滚滚烟尘。小九是马匪出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起码也得是三百骑以上的骑兵一起疾驰才能扬起的烟尘! “大黑!快一点!马上就有救了!”小九扔了马棒,死死抱住大黑马的脖子,轻声说道。 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语,大黑马再次提速! 与此同时,正在马队营前方警戒的少年游骑也发现了单人独骑的小九。 马五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个正在疯狂奔驰的身影,马上拔转马头来到于硕身边,高声报告,“大帅!有一匹马冲过来了!” “一匹马?”于硕看向马五手指的方向,这肯定是骑乘的,草原上的野马都是成群活动的,没有单独一匹的例子。 “从东南方向来的,一个人!”马五回答的很肯定。 “你带几个人去看看!”于硕手中的马鞭一指,“小心一点!” “大帅放心!”马五打了个唿哨,四名少年游骑跟着他就如箭矢般直冲而去。 “传令!其他人,准备换马!”于硕看了眼远东的少年游骑,略一犹豫还是下达了换马的命令。 身边的传令兵马上吹起了铜号。 换马,这是长枪重甲骑兵准备长途快速奔袭的必要条件。之前为了防止被敌人趁隙突袭,所有重骑兵离营时都是骑在自己的战马上。 这些战马全部披挂了全套的皮马铠。如此一来,战马奔跑的速度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重骑兵想要长途快速奔袭就需要先换乘不披马铠的备用马,等将要与敌人接触之时才重新换回披马铠的战马,这样既可以提高了奔袭速度,又能保证重骑兵接敌时最大的作战效能。 听到于硕下达换马命令,丁继光眼前一亮。自从出营以后,他就一直对于马队营不紧不慢的行进速度感到一阵阵心焦。他当然知道这是重骑兵为了保证战斗力不能急着赶路,可他作为人父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自己孩子身边。 只不过自己一个外人,振威军大帅已经亲自率马队营出马了,再催促别人不惜马力的全速奔跑就太不是东西了。 丁继光自然干不出如此不通情理之事。 再说了,他好歹也是明军基层军官,懂得骑兵不能把马力用尽的道理,不然真要与敌人发生了遭遇战,那就全完了。 现在听到于硕下令换马,丁继光自然明白这是要全力奔驰,不由得一阵心花怒放,要不是周围人太多,他都想要跳下马给这位于大帅磕一个了。 都不用马五回报,于硕就已经猜到了那名远来的骑士是回来报信的。 既然是报信,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十有八九是要与土默特万户的骑兵发生点小冲突了。 于硕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将与自己一行人发生冲突的铁定是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如果是达阳手下的人马绝对不会与太平堡的人发生冲突。 特别是在振威军已经控制太平堡的前提下。 不知道为什么,于硕对于等会儿要面对什么样的蒙古将领有了一些期待,期望对方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要让我失望(中) 马五率四名少年游骑策马前出,迎向那名一直在拼命狂奔的大黑马。 等双方接近到三十步时,马五就纵声高喝:“对面骑马之人,报上名来!” “太平堡六合社,吴小九!”小九努力想喊的有气势一些,可嗓子眼里干的冒火,喊出来的声音干涩难听。 “太平堡六合社?”马五闻言一愣,还真是自己人?他给身边二名兄弟一个眼神,自己独骑迎了上去。 身边两名少年游骑马上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长鈚箭,搭在角弓上,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就把他射个透心凉! 见有人过来,小九明智的放缓了马速,再这么莽着冲过去,不得让人家射成漏勺啊? 他眼神那么好,早就看到了策马奔驰而来的几人中有人手持角弓,还把箭矢搭在了上面。 “你是六合社的人?”马五一向艺高人胆大,没把对面这个看着比他还年轻的骑手放在眼里,纵马来到距他五步前这才勒马问道。 “我是六合社的,叫吴小九。”小九此时已经控不住马了,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伸出手,“这位大哥,有水吗?” 马五从鞍袋里找出水囊扔了过去,里面装的是掺了红薯烧的清水,“给你,喝慢点。” 小九接过水囊,拔出木塞,直接仰头就是半袋灌入口中。 冷洌的清水掺杂着淡淡的酒味一入肚就激的小九浑身一哆嗦。 “舒服!”长呼出口浊气后,小九一口气就整整一袋水喝了个精光,伸手抹了下嘴,这才抬眼看向端坐在马上的少年。 “你是振威军的人?” “对,”马五右手竖起大拇指向后一指:“后面的是我家于大帅!所以你有事现在就说,我会传达的。” 小九没有丝毫犹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快速把杜兴平交待的内容说了一遍。 马五凝神仔细听完后,想了想,又让小九重新再说了一遍。 确定这一遍与上一遍没有任何区别后,马五又从鞍袋里掏出一条风干牛肉条抛给小九,“你吃一点,缓一缓,一会儿说不定大帅要召见你。” 说完拔转马头回去复命,留下四骑原地看着小九。 “哦”小九没想着自己有资格被振威军三位大帅之一的于大帅召见,他现在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救人。 不过,这根风干牛肉条确实是好吃,要是再有一根就更好了。 远处的于硕在听完马五的回禀后,看向小九,“你觉得他还能带路吗?” 马五有些犹豫,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小九的粗布麻裤上有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很明显那是长时间骣骑的后果。 这小子的大腿和屁股恐怕都开花了,现在再让他重新骑马跑一趟,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你去问问他,要是行,你就带着他一起,”于硕示意一直跟在后面的长夫军马夫牵来一匹鞍具齐全的黄膘马,“如果他骑不了,就让他给你们指个方向。” “明白,大帅!”马五抱拳后刚要拔转马头,就被于硕叫住了。 “你等一下,”于硕手中的马鞭轻点向少年,“你带着所有的少年游骑在前开路,记着,离我们不许超过一里地!一旦与蒙古骑兵遭遇,马上撤回来,不许恋战!” “是!” “你们可是我们兄弟从大当家的那里借来的,损失不得啊!去吧!” “大帅放心!我们会小心的!”马五嘿嘿一笑,挥手示意所有少年游骑跟着他。只有郑九一人摇头示意要留在于硕身边。 小九刚把最后一口风干牛肉条咽下肚,就看到之前和他对话的少年带着十余骑如旅风般的冲了过来。 老实说,小九很羡慕这些盔明甲亮到有些晃眼的少年们,真是威风八面,不怒自威。都是少年,自己还苦哈哈的给木材行当伙计,人家已经提刀上战场了,赚军功了。听说振威军中很重视战功,不知道眼前这几位都有何战功。 马五带人赶到小九面前,就说了一句话:“能骑马就上马,需要什么直说就行了。” 小九“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我要一匹马,弓箭、腰刀还有些……吃喝。”说到最后,小九都觉得有些脸红了。 “给他。”马五就只扔下这一句,“我们得快点了。” 小九呆滞的看着一名少年游骑给他牵来一匹鞍具齐全的黄膘马,又给他抛来一张角弓和二个装满箭矢的箭囊。 小九刚接到手,又有一口崭新的腰刀连鞘抛了过来,最后抛过来则是一个水囊和一牛皮袋的风干牛肉条! 小九怀里抱着这些东西,看着眼前精神头十足的战马,一时有种被幸福冲昏头的感觉! “别楞着了,赶紧上马!你不是要回去救人吗?”马五笑了起来,这小子的反应和他们当初第一次见到振威军三位大帅时是一样的。 于帅说过,这叫被豪气给冲着了! 小九几乎是晕头转向的爬上黄膘马,下意识的挂好腰刀,背好角弓,再把箭囊别好,又狠狠灌了一大口水袋里的水,结果被呛的直咳嗽。 “这是……”小九抬起头有些看向马五。 “这掺了一半的红薯烧,”马五嘿嘿笑着,“这可是我们游骑才有的好东西,怎么样?喝得惯吗?” “真不错!”烈酒入喉,小九瞬间就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笑着把一条风干牛肉条塞在口中,“我们这就走?” “走!” 看着少年游骑们绝尘而去,周洪新有些担心,“于大哥,放这帮小子出去,行吗?” 他当然不是担心这些少年游骑会出什么事,老实说,放眼整个口外草原,比他们更精悍的轻弓骑兵不是没有,只是少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就算碰上了汗王直属的宿卫亲军,打不过跑是没一点问题的。 别的不说,少年游骑每人身上都备了两颗手榴弹,那东西甩出去,炸不死人也能把人吓死。 除此之外,每名少年游骑都备有两张角弓,四个箭囊,腰刀一口,短标枪一枝,可以说能带的都带了,无论是远射还是肉搏都有一战之力。 真正让周洪新担心的是,这帮小子年少气盛,又深得三位大帅的喜爱,这么放出去,极易与人发生冲突。 不管怎么说,土默特万户都还是振威军的盟友。 “老周,别担心,”于硕笑着用马鞭轻抽了一下自己刚换的战马,“年少气盛是对的,不然怎么能称为少年?” “再说了,我相信马五他们是有分寸的,也是知道好歹的!他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不要让我失望(下) 有了小九的指路,少年游骑们的速度马上就提了起来,不等于硕等人赶上来就跑得没影了。 于硕对此也没啥好说的,理论上少年游骑们只是客军,不能严格按振威军的军令来要求。 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到是丁继光看着远去的滚滚烟尘,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刚才马五回来汇报时,提到了为商队提供情报是三男两女,来自山东逃亡军户,这让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可听到商队有可能被二百多蒙古骑兵劫掠时,刚落回肚里的心就又提了上来。 这么折腾一番后,丁继光都有些吃不消了。要不是身边外人太多,他都能一口老血喷出来。 等那个死小子回来,我一定要用棍子帮他长长记性。现在的丁继光恨得牙根痒痒,出来打个猎,居然能跑出去十几里地!这小子太欠揍了! 只是这一切都有一个重要前提,等他们赶到时,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如果……丁继光用力摇了一下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于硕看了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丁继光,没说什么。 马队营的行进速度当然还能再加快一点,毕竟现在所有骑的都是备马,全力奔驰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选项。但于硕不敢冒险,振威军手上只有这么点重骑兵,而且真正能投入持枪冲锋的实则刚过百骑,其他人列个队,装装样子还行,不能对他们有太高的指望。 时间,时间,时间! 于硕有时候都想要仰头长啸一声,向天再借五百年! 不,不用五百年,五年,实在不行,三年也行! 只要给穿越三人组三年时间,手下这支振威军就会是一支全新的军队,别说什么后金或是大明了,就算横扫东亚都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没有时间了! 现在的振威军只能算是一个空架子,三千余人中只有一半人经过了一月有余的训练。以于硕的标准来看,这些人连的新兵都不如,差的太远了。 虽然说这支全新的军队在几次作战中表现都不错,特别是标营在守卫粮仓时的表现,据说已经可以与大同镇边军相提并论了。 于硕当然知道这话里面是有水分的,水分还不少。可就算打个五折,也说明至少穿越三人组的训练是有些效果的。 可那是守城战,在于硕看来,意义有,但确实不大。长弓、重甲再加上小胡的手榴弹,面对的又是极度不擅长攻城的蒙古骑兵,守不住粮仓都是见鬼的事。 可要是在空旷的野外,列阵的振威军步卒能否扛得住数万蒙古铁骑的冲击?穿越三人组没人敢保证一定能行。 不,于硕在马上有些悲观的想着,现在这支振威军肯定不行。之前在粮仓外时能逼得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退出战场,靠的不是步卒的军阵,靠的是重甲长枪骑兵的致命一击,靠的是数次攻坚不利后的士气崩溃。 这招,用一次就行了,再用就不灵了。 再说了,真到了数万骑兵交战之时,区区几百重骑兵就是投入战斗,对战局的影响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影响。只有靠着步军大阵重创敌军骑兵之后,再由重甲长枪骑兵发起反冲击才是取胜之道。 可想要在短短半年内就训练出一支能在数万铁骑冲阵之时不崩溃,不动摇,还能坚决反击的步军,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想就头疼,于硕不自觉的伸手想要去揉太阳穴,结果手指却碰到了戴在头上的铁网帽上! 甩了甩生疼的手指,于硕看向身边一脸凝重的丁继光。此人还没意识到,自己以及从山东逃亡到口外草原的军户们已经与振威军深刻的绑定在一起了。 可惜人还是不够啊。 想想真是倒霉,穿越到这么个缺人缺时间的年代,真是让人无语。哪怕是穿越到个穷一点的时代也比现在好啊。 什么叫悲剧,悲剧就是有钱却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自己三人总不能从口内买人回来吧。 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啊。 等等,于硕一下愣住了,违法?违什么法?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不要让我失望(续) 总不能是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吧? 《大明律》好像也管不到这里吧? 于硕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时间不够是没办法的事。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自己还是懂得。 可是人嘛!? 于硕伸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斜眼看向丁继光。想当年这位大明卫所的镇抚大人和他的同伴不仅能带几百人从山东登州一路杀到口外草原,还能在路上裹挟了大量的民众。就算损失惨重,可最终抵达太平堡的仍有三百余户,近二千人! 这里面还包括了妇孺老幼,就凭这一点绝对不能小看此人。 看来以后还得和他多聊聊。 于硕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周围的重甲骑兵都不自觉的往外躲了躲,实在是于大帅脸上的过于邪恶了,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于硕想起了好像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那么就让他们想办法弄到更多的人吧。 没有足够的人手,一切的设想都只是幻想而已。 “丁大哥,”于硕扫了一眼神情极度紧张的丁继光,“等此事结束后,我可能有事要拜托你。” 丁继光抬眼看向这位年轻到不像话的振威军大帅,“于大帅,只要能救出我的儿子和其他几人,我和逃亡军户甘愿为牛马!” “用不着那样,”于硕手中的马鞭向四周一扫,“在我们振威军中,算是奴隶,也没人敢随便欺压。现在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确实没骗你的必要。” 丁继光点点头,不敢不信,不能不信,不得不信。 什么叫人在屋檐下,现在就是了。 振威军大帅亲率唯一的马队营出来搜救他的儿子,这个人情,只能用命还了。 只是此刻的丁继光还想不到,他欠振威军的人情会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 就在丁继光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就和振威军混了的时候。 哈单夫的眉头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现在心中只有四个字:出师不利! 他已经忘了是谁跟他说的这个词,可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符合这词了。 他手下的骑兵已经进行了一轮骑射,从三十步开始射出第一轮箭雨,一直逼近到距离车阵十余步时才转向离开。 结果呢? 车阵内从五十步开外就开始射出箭矢,虽然数量很少,但是准头相当不错,而且射击的目标也特别阴损! 不射人,专门射马! 相比披挂了铁网甲的蒙古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却没有一点防护。这当然不是因为穷,用不起铁制马铠。 至少不是全部的原因,就算没铁,弄几百副皮制马铠,按说也还是可以的,事实上宿卫亲军是有马铠的,虽然不自算太多,可一个千骑内还是会有五六百副。关键是哈单夫自己决定不带上这些马铠的,他要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太平堡,他不相信有人敢于用刀箭反抗卜失兔汗王的意志。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忘了一点,那就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奉了卜失兔汗王的命令。 当蒙古骑兵的战马中箭倒地之时,哈单夫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手中的马鞭被他攥得嘎吱做响。 这些该死的汉人!我一定要把你们 中箭的战马痛嘶一声翻滚倒地,大多数蒙古骑兵都能敏捷的从将要的战马上一跃而下。除了脸上和身上有些泥土以外,并不会受太重的伤。 爬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可总有些倒霉蛋的运气是不太好的。就在哈单夫的注视之下,就有一人摔断了脖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另一人被死马压在身上,不停的发出惨叫! 就算不死,也得是个重伤! 这还不算,还有一人被车阵中射出的一枝箭矢直接射中胸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后就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这才是区区三十步外,就已经折损了三人!这是哈单夫绝对不能接受的! 三十步!蒙古骑兵开始射出阵阵箭雨,弓弦颤动发出的“嗡嗡”声仿佛蜂群在空中飞舞,箭矢在空中划过时发出的啸声让人不由得心神震颤。 箭雨落入商队车阵中,溅起了朵朵血花! 三轮箭雨过后,蒙古骑兵已经接近到距车阵不过十步,却没有直接纵马跃入。 架在车阵上的枝枝长枪闪亮的枪尖让这些蒙古骑兵出现了瞬间的犹疑。没人敢第一个骑马跃过枪林! 因为两名召图和级别更高的明安图都待在百步开外,没人带头,这些蒙古骑兵自然没有动力冲入车阵中搏命。 劫掠到的东西和虏到的奴隶自己只能分到小头,可跃入车阵中,死得却是自己。再说了,从马上居高临下看去,商队中已经出现了死伤,大不了多射几轮就是了。 消耗些许箭矢总自己丢命强。 可就在蒙古铁骑转向之时,数十枝箭矢从商队车阵中射出! 它们的目标还是战马! 只不过这次战马中箭的部位不再是致命的胸前,而是马屁股。 中箭的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 好在这次蒙古骑兵都有了些许准备,没人坠马。 可远处哈单夫的脸色却更黑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谁围猎谁(上) 哈单夫敏锐的注意到了有一名蒙古骑兵状态很不正常。自从转向之后就一直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吹号!”哈单夫冷声下令。 身边的亲兵哆嗦了一下,赶紧抓起牛角号,用力吹响出了围猎的号声! 所有蒙古骑兵闻令而动,再次排出标准的大横队。只有一骑例外,战马驮着骑兵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小步奔跑着。 “过去看看。”哈单夫手中的马鞭向那方向一指,一名亲兵立即领命而去。 片刻后,亲兵牵着战马回来了,“大人,他死了!” 实际上不用亲兵说什么,哈单夫和两名召图都看到了,一枝短小的弩矢从背后射入了蒙古骑兵的后背, 骑兵身上的铁网甲没有抵御住这支箭矢,只剩下半截铁制箭杆露在外面。 折损四人! “咔嚓”一声脆响,哈单夫手中马鞭的硬木杆被他捏断了。 “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此时此刻的哈单夫已经不再想着虏到什么奴隶了,他现在只想着要把这些人的脑袋钉在太平堡的堡墙上,让里面那些蠢货看看违背汗王的意志是什么后果! “大人……”身边一名召图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要么赶紧下马步战,直接杀人灭口,东西抢光。要么就要撤了,对付一支区区几十人的商队,第一轮围猎就折损了四人! 这要是让达阳台吉的手下知道,不得笑掉大牙啊? 更加重要的是,现在天已经亮了,达阳台吉肯定会率着大军离营,一旦他们赶到,就算把商队的人都杀了,也不可能独吞所有财物。 “我知道,一会儿你亲自带人去,财物到时候分你一大份。”哈单夫能成为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第一轮围猎失败后他就认识到了光凭骑射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商队围成的车阵。 既然要蒙古骑兵下马步战,就需要有人带队冲杀,哈单夫当然不想自己去冒险,现在身边这名召图自自告奋勇,那么自己就成全他好了。 年轻的召图脸色大变,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公然抗命,死路一条。他深吸一口气,跳下战马,伸手拔出腰间的曲刃马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挥舞着,“所有人!下马!换弓!” 就在他高喊着下令之时,蒙古骑兵的第二次围猎再告失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蒙古骑兵的骑射冲击更加没有气势,五十外就开始放箭,冲到三十步时齐刷刷开始转向了。 至于说射出的箭矢到底有多大效果,恐怕只有长生天才知道。 撤回来的蒙古骑兵们听到了年轻召图的命令,也看到了在他手中挥舞着的雪亮的曲刃马刀,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犹豫,马上跳下战马,三人一组,其中一人负责牵着三匹战马,另外二人从背上摘下步射用的强弓,再从箭囊中抽出一支平头梅针箭,搭于弓弦之上。 作为土默特万户最精锐的汗王宿卫亲军,所有人都携带了两张角弓,一张是用于骑射的短弓,另一张就是用于下马步射的强弓。每名骑兵携带的箭矢也多于普通蒙古骑兵,每人拥有四个箭囊。 此外,他们每人还有一口锋利的曲刃马刀,也有人用份量更沉的战斧或是战锤取代马刀,每三人中就有一人手持带钩的铁枪,可以说是远射近战都是一把好手。只不过,没人想要随便跃入商队车阵之中。 就算身披铁网甲,可一旦被数杆长枪捅在身上还是会死,除非是用多轮箭雨蔼然软化对方的防御,否则谁也不是傻子。 自己跳进去玩命,然后由躲在后面的几位大人收好处? 可现在有了一名召图大人亲自下马指挥战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着蒙古骑兵下马,摘弓,抽箭。杜兴平的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看蒙古骑兵这架势就知道是要下马步射了,等几轮箭雨过后,就会是更加血腥的近身肉搏!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围猎谁(中) 只不过,到时候,还有需要肉搏吗?杜兴平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蒙古骑兵的二次骑射,乍看之下确实没对商队的车阵起到多大作用,可实际上已经让商队失血不少了。 超过三成的人都中箭受伤了,只是面对着巨大的死亡压力,所有人都在尽最大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痛苦,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 所有人都明白一点,今天这里不会有人活下来。 自从蒙古骑兵阵形中传出了代表着围猎的号角声后,所有人就已经有了战死于此的觉悟。 蒙古骑兵的围猎,从来只有猎物,没有活人!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么就只有战死一途! 没有人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已经单独离开的小九身上,就算他平安无事的到达太平堡,振威军也答应出兵,等大军到了这里,他们的尸体恐怕都已经凉透了。 死亡的恐惧和莫名的愤怒让这些商人、镖师、趟子手和军户少年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面对蒙古骑兵射来的箭矢,没人躲避,只有冷静的还击和大声的嘲笑! 因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作为最精锐的蒙古骑兵,从三十步开外到十余步外转向,他们共计射出了三轮箭矢!这还不是他们最快的射速,只能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成绩。 据说如果他们全力撒放的话,可以射出六七轮箭矢! 但对于商队来说,一轮就是二百多枝劈头盖脸射来的箭矢,就算是大多数人在听到弓弦松开的“嗡嗡”声时及时滚入大车下或是紧贴在大车旁,可随着蒙古骑兵的靠近,商队中人中箭受伤的越来越多。 幸亏蒙古骑兵见商队中时不时就有箭矢射出,不敢变为标准的围猎队形,不然二百余骑兵围绕着商队车队一顿攒射后,肯定不会有活人了。 杜兴平自己就手持了一张上好的顽羊角弓,冷静的抽箭,开弓,撒放,再抽箭,开弓,撒放。每一箭都准确的射中一匹狂奔的战马,这精湛的射术让躲在他身边的丁再兴差点惊掉了下巴。 丁再兴手中也有弓箭,只不过他手上的是一张略显短小的猎弓。杜兴平让他们等蒙古骑兵进入十步后再放箭,否则就是浪费箭矢。 九名镖师手中的角弓也给蒙古骑兵造成了不小的威胁,甚至有一名镖师直接一箭射穿了蒙古骑兵的面门,直接将其射落马下。 但随即他自己就被一枝蒙古骑兵射来的梅针箭贯穿了右臂!要不是身边的趟子手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下一枝梅针箭就要贯穿他的胸口了! 他身上穿的牛皮甲是扛不住这种专门用来破甲的平头梅针箭。 两轮骑射过后,九名镖师已经死伤过半,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王冬玉和鲁佩英没有听杜兴平的命令躲在大车下,而是穿梭在受伤的人群中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救治。现在没有起箭的条件,那就先用剪刀剪断箭杆,再用白布简单包扎一下,想要挖出箭头只能等回到太平堡后了。 至于战死之人,只能先由罗建德和史士升拖到车阵一角,活人现在都顾不上了,死人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看到蒙古骑兵两轮骑射无果撤退之后,车阵内发出一阵欢呼声!特别是那个拿着蹶张弩的年轻车把式,他一连两箭,射死了两名蒙古骑兵,这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可看到蒙古骑兵下马,换弓,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了。 杜兴平扫视了身后众人一眼,没啥指望了,下马的蒙古骑兵换弓后可以在五十步外慢慢向车阵内放箭,没人敢起身还击,起身就是死。 至多三轮箭,这里剩下的人不会超过十人,而且肯定个个带伤。到时候蒙古骑兵就能提着马刀进来割人头了。 他不担心别人,只是有些心疼身后正在忙着给伤员包扎伤口的少女,她们还太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 “喂,”杜兴平看向二个少女,“你们有短刀吗?” 王冬玉和鲁佩英闻言俱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杜大叔这话里的意思。 “大叔放心,我们都有短刀!”王冬玉拍了下腰间,那里斜插着一把二尺长的短刀。 这刀用来与蒙古骑兵贴身肉搏当然不行,但足够用来自杀了。 “好,让他们放马过来吧!”杜兴平重新抽出一枝箭矢,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谁围猎谁(下) 年轻召图理会商队车阵中的动静,在他看来,无非是多费点时间而已,手中的闪着寒光的曲刃腰刀向空中划了个大圈,二百余名蒙古骑兵高喝连声,快步向四周跑开,以商队车阵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圆。 没有什么命令,只有召图手中的马刀用力向下一挥! “嗡嗡!”恐怖的弓弦震颤声响彻草原! 如雨的箭矢划过半空落入车阵之中。 尽管所有人都听从杜兴平的命令快速滚入大车下,可大车毕竟不是专门用来防御的工事,如雨的箭矢给商队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鲁佩英是第一批被要求躲入大车底下的少数人,就在她滚入大车底下并尽量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 然后她就听到了箭矢划过天空时恐怖的尖啸声。 紧接着,就在她眼前,一名没能快速滚入大车底下的趟子手被箭雨淹没了! 鲁佩英不知道除了淹没以外,自己还会不会用别的词来形容眼前恐怖的一幕。 先是一枝箭矢将那名还在努力想要滚入大车底下的年轻人钉在地面上!就在他的惨叫声刚刚冲破喉咙,身上就又被数枝箭矢贯穿! 此时年轻人旺盛的生命力反而变成了一种痛苦的负担,尽管已经被数枝箭矢钉在地面上,可年轻人还是拼命想要挣脱必死的结果,他一边惨叫着扭动自己的身体一边伸手示意,希望得到其他人的帮助。 可没人敢动一下,即使离他只有几尺远的同伙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枝又一枝的箭矢从天而落。 直到一枝箭矢贯穿了他的头颅,这才真正终结了他的痛苦! 这一切就发生在鲁佩英的眼前,年轻趟子手拼命伸出的右手离藏身于一辆大车下的自己只有不到三尺远! 鲁佩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她拼命的尖叫起来,疯狂的想要从大车下逃出去,逃离这人间地狱! “快抱住她!”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名手拿蹶张弩的车把式,他一把抓住就要从车底下窜出去的鲁佩英,一边对着还在发呆的王冬玉怒吼了一声,“她跑出去就是死!” 王冬玉实际上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直到被年轻车把式的喊叫惊醒,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兔子蹬鹰就贴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正在疯狂哭叫的鲁佩英,并轻声的安慰着她。 年轻的车把式笑了笑,然后面孔就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他艰难的回身看去,一枝梅针箭狠狠的射入了他的小腿! “啊!”年轻的车把式忍不住惨叫一声,想要动一下却疼出了一身冷汗! “这……”王冬玉傻眼了,她当然明白,年轻的车把式之所以会中箭就是因为刚才伸手拉了一把鲁佩英,被她带着离开了原本藏身的车底。 现在怀中的鲁佩英刚好一点,自己却不能马上过去帮那人起箭。 “没事,没事。”一头冷汗的年轻车把式努力挤出一个难看到家的微笑,“不急,一会儿再弄也不迟。” 箭矢的呼啸声、射中大车和货箱后发出的闷响和人马中箭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王冬玉自己都有些失神了。 少女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成为猎物的一天! 她想要尖叫,想要抱怨这上天的不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力抱紧了正在哭泣的鲁佩英,轻声的安慰着她。 等待着自己无可回避的命运! 然后,她就听到了三声凄厉的异响! 响彻云宵! 第二百五十八章 动你又如何(上) 那是响箭或者叫鸣嘀的鸣啸声,王冬玉可以肯定。但却不是她听到过的响箭啸声!从未听过,她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确实没听过。 响箭在草原上是重要的通讯工具,这是王冬玉随着父亲进入口外草原后就学到的知识,她自己就会制作响箭,逃亡军户和太平堡中人也都有人会做响箭,可这些响箭发出的声音却与今天自己听到的毫不相同。 那是一种带着尖厉的恐怖啸声,听了就想让人抱着脑袋躲在大车下。 “别怕,那是马匪的响箭!”不远处,年轻车把式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你们和马匪打交道太少了,这是一丈红专用的响箭。” “一丈红?”王冬玉当然听过这位美貌与凶悍并称于草原的马匪头子,只是她没见过真人,也没真正和马匪打过交道。 可就算是马匪来了,又能如何?只是这话,王冬玉没问出来。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年轻车把式嘿嘿一笑,“我听说,一丈红和振威军可是一家子!” “啊?”王冬玉一愣,这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 “没什么,没什么。”自知失言的年轻车把式赶紧转移话题,“只要有这响箭就说明一丈红的马匪就在不远处,我们有救了!” 王冬玉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遇到马匪就有救了?落在蒙古骑兵和落在马匪手里有什么区别?不过她知道现在问问题是非常愚蠢的,等到脱险后再说也不迟。 随着三枝响箭射上天空,正在准备围猎的蒙古骑兵陷入了混乱。此时的他们离自己的战马都在三四十开外,听到远处的鸣嘀声,所有人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失去战马的骑兵就好像是离群的亲羔羊,这是每个蒙古骑兵都知道的常识!从北方传来的响箭声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发出的。 是敌非友! 就连那个年轻的召图都扔下指挥责任,转身飞快的跑向自己的战马,没有什么是比自己下马步行时被敌人突袭更可怕的事了,那完全是被动挨打! “不要乱跑!结阵!结阵!”哈单夫脸色大变,双腿一夹马腹,自己单骑冲了出去。相比手下,他的反应明显要快的多,现在再上马已经来不及了,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结阵,用密集的箭雨驱退敌人,然后再上马厮杀。 “大人小心!”见哈单夫一骑突前,身边几名亲兵大惊失色,马上催马追了上去。 可惜晚了一点点。 随着三枝鸣嘀射入天空,十六骑从远处如电射般疾驰而至! 人到,马到,箭到! 哈单夫胯下的战马忽的发出一声悲鸣,一枝长鈚箭狠狠的射入了战马的脖子,不等哈单夫有所反应,第二枝长鈚箭紧接就钉入了马头之中! 战马一声不吭,直接跪倒在地! 哈单夫反应很快,双脚用力一蹬,手一松,马鞭还未落地,人就已经向前弹出,着地的瞬间一个漂亮的翻滚卸力,起身的同时腰间的马刀已经出鞘! 只是再没有箭矢向他射来。 就在他的战马倒地之时,来袭的骑兵已经把射击的重点转向了赶来救援的亲兵身上。准确的说,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一枝枝长鈚箭狠狠的贯入战马体内,有的甚至直接射穿了战马的头颅! 短短三息之间,七名赶来救援的亲兵全部因战马中箭而落马! 紧接着就是一直充当马桩子的那五十名骑兵,他们一手牵着战友的两匹战马,另一手还要控制自己的战马。 第五百二十九章 动你又如何(中) 此时此刻的他们,简直就是最好的活靶子! “快把战马放开!别管马了!”年轻的召图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一边狂呼乱叫着一边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负责牵马的蒙古骑兵足有五十骑,只要他们放开战马,就有足够的把握消灭来袭的区区十七骑! 只可惜,在人喊马嘶的吵杂环境中,他的喊声并没有让多少人听到。 那些临时充当马桩子的骑兵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有些人松开了手中的缰绳,摘下了身上的弓箭,有人则抽出了马刀,更多的人是在茫然四顾,等待着召图或是明安图的命令。 他们等来的是少年游骑们射出的箭矢! 目标仍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一匹匹健壮的战马中箭倒地,剽悍的蒙古骑兵纷纷从马上滚落,他们身边无人控制的战马更是被惊的四散奔逃。 瞬间整齐的蒙古骑兵就陷入了混乱与恐慌之中,中箭倒地战马的嘶鸣和受伤者的惨叫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这些该死的汉人!”哈单夫已经反应过来,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杀人,而是伤马!没了马的蒙古骑兵就好像没了角的公牛!不仅无力反击,陷入疯狂的战马还会踢死踩伤躲闪不及的落马骑兵! “别管马了!冲上去!快冲上去!砍死他们!”哈单夫到底是历经多次血战之人,他知道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让蒙古骑兵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冲上去,贴身肉搏!他一边高喊着一边挥着手中的马刀,指挥手下发起反击! 随着他的高喊和马刀的指向,蒙古骑兵也从混乱中快速恢复了过来,呼喝着挥舞马刀杀了过去!有马的骑马冲上去,没马的徒步也提刀冲了上去。 “杀!” “砍死他们!” 堂堂汗王的宿卫亲军从来就不是怕死之辈待的地方! 看着对方数十骑拍马杀来,马五嘿嘿一笑,拔转马头,说了声:“走!” 十七骑扬鞭而去。 小九一脸疑惑,明明可以利用这次突袭机会狠狠收拾一下这帮猖狂的蒙古人,却只是盯着他们的战马下死手,没有一箭是射向人的。 “快走,”马五用手中的箭杆轻轻抽了下小九胯下的战马,“我们振威军和土默特万户是盟友,没有大帅的军令,我可不敢随意射杀他们。” “军令这么严吗?”小九有些不相信,之前他远远见过振威军的于大帅,看着挺和善的,而且还送了他一匹鞍具齐全的战马。 “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赶紧走吧。”小五没有多说,和一个六陈行伙计讲振威军的军纪之严明本就是笑话,更何况,现在后面已经有数枝箭矢射了过来,虽因距离过于没什么威胁,可真要是让他们接近到五十步以内,那就真的有危险了。 “追!追上去砍死他们!”哈单夫抢过一匹备马,翻身上马,顾不上等待亲兵们,自己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大人,大人!”亲兵们大惊失色,哈单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亲兵都得被处死,所以就算身上有伤,只要能上马就抢过一匹备马,翻身上马后紧跟着远去的哈单夫。 此时的哈单夫确实是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极度的憋屈!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烧的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甚至失去了观察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突袭而至的少年身上披挂着和他一样的鳞甲背心,头上戴着的是统一制式的皮盔,甚至这十七骑的鞍具颜色都完全一样! 放眼整个口外草原,没有任何一支马匪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也没有马匪会蠢到袭击一支二百余骑的蒙古铁骑。马匪虽然凶悍却绝不愚蠢,不声不响的打劫个牧群也就到头了,正面与任何一支蒙古骑兵作战都是愚蠢到家的行为。 哈单夫现在完全把这些东西甩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就想把这十七骑来个碎尸万段!或者是把他们绑在战马后活活拖死,不然这消息要是传回去,自己得被同僚们活活笑话死! 堂堂汗王宿卫亲军的明安图,指挥二百余骑,不仅拿不下一支商队,还被十几名马匪偷袭射杀了十余匹战马,伤了七八人?! 想到商队,哈单夫扭头看了一眼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另一名召图,“你先回去,别让商队跑了!” 那名年过三十的召图一愣,马上明白了哈单夫的意思,那里不仅是有商队,还有受伤的蒙古骑兵,都跟着他跑了,剩下那些受伤的人怎么办? 还有战死者的尸体也要及时收容。 “是,大人放心!”他马上拔转马头就走,还带走了十名属于自己的骑兵。 第五百三十章 动你又如何(下) 前面十七骑快马加鞭,后面追的蒙古骑兵也是狠狠的用马鞭和弓背抽打着战马,要说马力,那自然是汗王的宿卫亲军的战马最好,只追出半里多地,双方的距离就越拉越近了。 马五回身射了一箭,不求伤人,只求对方能放慢一点速度。 哪知道,为首的哈单夫手中的曲刃马刀刀光一闪,直接就把疾射而至的尖头梅针箭砍成两段! 马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人如此凶悍,虽然早就从对方身上的鳞甲背心看出应该是蒙古骑兵的高级军官,可这刀砍飞箭未名有些离谱了! 他身边的小九已经吓得一头冷汗,要是让对方追上,自己恐怕只能说是十六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嗖……”数枝箭矢从后射来,好在这些蒙古骑兵匆忙之间没有来得及换箭,射出的还是步射用的重鈚箭。 箭矢在距离战马不到五步处掉在地上。 马五轻呼出口气,最多再跑一刻钟,自己就得和对方拼刀子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鹰鸣! 猎鹰?马五和小九同时抬着看向半空,一只猎鹰正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凄厉的鸣叫! 身后紧追的哈单夫也抬头看向天空,然后手中马刀向空中一举,“停!” 那是他的猎鹰,他自然知道那是猎鹰在示警!说明猎鹰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身为明安图的哈单夫在最后一刻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责任。 晚了! 就在蒙古骑兵纷纷勒马驻足之时,一面红色大旗出现在远方,上书二个大字“振威”! 重甲长枪骑兵营终于赶到了。 此时的重甲长枪骑兵已经换好了披挂马铠的战马,三分之一的骑兵手持枪尖雪亮的长骑枪,另三分之一的骑兵则摘下顽羊角弓,抽出箭囊内的长鈚箭,随时准备开弓放箭! 全身披挂的振威军重甲骑兵面对着只有铁网甲的蒙古骑兵,双方一旦展开对射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蒙古骑兵必败! 哈单夫当然清楚这一点,当他看到那支缓缓从草原晨雾闪出现的骑兵队伍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牙齿咬得嘎吱做响,紧握马柄的手指因用力过大也有些发白。 如果说他还能维持些许体面的话,他手下的蒙古骑兵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什么时候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出现了一支人马都披甲的重装骑兵? 这上书“振威”二字的红色军旗是不是就是达阳台吉提到的振威军? 那些端坐在马上,脸色冷若冷霜的骑兵怎么看着好像都是汉人? 一个个问号出现在这些骑兵脑海中,他们没有答案。 哈单夫也没有! 战马边打响鼻子边在地上来回暴躁的转圈,这让哈单夫更加生气,这不是他的备用战马,所以战马对于哈单夫发出的指令有些抗拒。 “啪!”哈单夫狠狠一刀背抽在马屁股上,战马痛嘶一声,不敢再动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战马,哈单夫扭头看向跟在身边的年轻召图,“咱们跟上来多少人?” “回大人,不到二百人!”年轻召图拔转马头,原地转了一圈,给出了一个不太准确的答案,他到是不太紧张,自己没什么心理负担,对方人马俱甲,自然跟得不如自己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就是了,达阳台吉那里可是有近三千骑兵,怕什么? 汗王要是真追究下来,鞭子也会抽在哈单夫大人身上。 听到这个数字,哈单夫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现在掉头就跑肯定跑得掉,对方人着甲,马披铠,肯定跑不过自己。 可要是这么跑回去,自己的脸往哪里放?汗王的威信又往哪里放? 这草原还是不是汗王的草原了?! 一瞬间,哈单夫暴怒了! “列阵!”他手中的马刀在空中快速挥舞了一圈,哪怕是死,也要扞卫蒙古勇士的尊严! 他身后所有的蒙古骑兵都愣了一下! 对面是三百重甲骑兵,无论是弓箭对射还是近身肉搏都可以说是毫无胜算。这时候最明智的举动就是赶紧撤退,毕竟身后就是达阳台吉率领的三千铁骑。 何必在此拼命,更何况,这支打出振威军旗号的骑兵不是达阳台吉的盟友吗? 真动了他们,达阳台吉能答应?!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尊严之战(上) 尽管有些犹疑,可没人敢违抗哈单夫的命令。 二百蒙古骑兵快速集结在他身后,摘弓抽箭,准备作战! 那名年轻的召图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抽出了马刀。轻提马缰,战马缓缓走到哈单夫身侧。 刀光如雪,箭尖如电! 瞬间临战的紧张感就笼罩了整支马队,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马上的骑兵个个神色凝重,蒙古骑兵的骄傲和悍勇不允许他们后退一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仗不好打! 这一点,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 阳光射来,晨雾消散。 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的鳞甲反射出耀眼的光华,甚至有些刺眼。 他们手中长骑枪短剑样的枪尖反射的光华也更亮!与蒙古骑兵惯用的铁钩枪相比,这些骑枪的枪刃更长,杀伤力更高! 有些眼尖的蒙古骑兵甚至发现了这些人角弓上的箭矢好像也反射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长鈚箭!天杀的!”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蒙古骑兵惯用骑射,自然知道相比自己手中的平头梅针箭,长鈚箭的箭镞更长、射的更远、射人更狠!至少比平头梅针箭要远出二十步! 但打制长鈚箭的箭镞需要耗费更多的铁料,就算是汗王的宿卫亲军平时也是用不起的,只有在大战之时才能领取,而且一人不过区区六十枝。 可对面这些人,好像每名弓箭手都有长鈚箭?! 再加上他们身上的铁甲,马身上的马铠使得这些骑兵看起来更加高大、威武! 杀气腾腾! “于帅,他们这是准备要打一仗了?”周洪新原本想要掩盖一下自己的面容,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种有些幼稚的想法,蒙古部落中少有保密观念,自己带人来振威军当教官的事,恐怕早就传遍土默特万户了,现在遮掩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现在好奇的是,这支一看就是汗王直属的亲军如果真的冲过来,于硕于大帅会怎么办。 “他们敢过来,我就敢打。”于硕嘿嘿一笑,手中的长骑矛向天举起,枪杆上飘扬的红色方块旗代表了持枪者的身份。 骑枪高举,这是准备作战的信号! 什么汗王的直属亲军?于硕还真没放在眼里,对方一路狂奔,人困马乏,人有甲,马无铠,就这样还敢与重甲骑兵正面对抗?就算他们骑术更精,射术更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悬念。 只不过…… 于硕不想付出代价,振威军马队营本来人就少,折损在这里未免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于硕把马五叫了过来,把自己手边的铜喇叭扔了过去。 刚才马五已经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全部简短的汇报给了于硕,商队遇袭的消息让一旁的丁继光差点掉下马来。 “你会说蒙古话吧?你用这个喊,让那个领头的过来,我和他单挑,他要是赢了,我输给他五十匹战马,要是我赢了,他留下五十匹战马就可以滚了。” “是!大帅!”马五接过铜喇叭,拔马而去。 看着少年疾驰的背影,周洪新有些担心,“大帅,对面领头的应该是汗王宿卫亲军的一名明安图,也就是千户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叫哈单夫,在汗王的几个明安图中算得上是能骑擅射了,您……” 周洪新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以于硕的骑术、射术和长枪术,很难在单挑中战胜哈单夫,弄不好还会把自己的命丢了。 “问题不大,”于硕笑了笑,这位周大人本事很好,指挥骑兵作战也是一把好手,只是情商不太高,没有发现对面那名汗王的明安图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过于骄傲了,这种骄傲足以蒙蔽他的双眼,模糊了他的神智,而这种骄傲就是于硕最好的机会。 马五纵马向前,在距离蒙古骑兵五十余步时勒住战马,举起手中的铜喇叭,“对面的蒙古人听着,振威军于大帅请对面的大人前来单挑,一对一!” “胜者可以赢得五十匹战马!” 马五见对方还有些犹豫,最后加了一句:“不敢就直接滚!滚回你妈怀里吃奶!” “混蛋!”哈单夫被这最后一句彻底激怒了!蒙古勇士可以被打死,可以被射死,但绝对不能被吓死! “大人,让我去!”年轻的召图刚要纵马前冲就被哈单夫手中的马鞭制止了。 “待着别动,不然我砍死你!”哈单夫说完后,把手中的马鞭抛给他,“送你了,如果我不幸战败了,你负责指挥其他人!” 不等年轻召图再有什么反应,哈单夫已经纵马前冲!手中的铁钩枪直指对面那个骑枪上系着红色方旗的家伙! 有一点于硕是估计错了,哈单夫尽管骄傲,尽管怒火攻心,可还是看出了一点问题,对面那人骑术只能说是勉强合格,手中的骑枪也有着轻微的晃动,骑术不精,手不稳,心就不定! 哈单夫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底气要和自己单挑,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在单挑中击败对手,就算对方不给出五十匹战马,至少也会对其士气和阵形造成严重打击,这时再率军缓缓撤退,等到与达阳台吉的主力会合后再说。 到时候自己拥兵千骑,就算对方人马俱甲,也照样是死路一条! “大帅……”周洪新刚要说什么,于硕已经双腿已经狠狠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四蹄齐奔,如电射般冲出! 于硕手中的铁钩枪同样直指对方。这杆长枪是他在出营时随手抓来的,之前用得都是同样长度,形制却完全不同的龙刀枪。 龙刀枪侧刃向前,强调攻击,能刺,能砍,灵活多变。铁钩枪的侧刃是向后的,在于硕看来,有点像《水浒传》里出现的钩镰枪,要说步兵用它能克制骑兵,那是纯属家在瞎扯淡,但这种倒钩却极其适合在战场上抢尸体,用得好了,也能把对方披甲的骑兵直接从马上拉下来,围猎时也能拖走猎物,是蒙古骑兵非常喜欢的武器。 这一次于硕也想试试看这铁钩枪好不好用,至于说和对面那人单挑的胜败问题,还真没放在心上。 自己好歹也是从21世纪来的,要是连个古人都挑不过,也就不用活了。 一看对方纵马疾驰而来,手中的铁钩枪纹丝不动,于硕就知道无论是骑术、枪术,对方比自己强的太多了,完全可以说是碾压优势。 那又如何?一丝冷笑爬上于硕的嘴角,弄死你仍是分分钟的事。 21世纪的人最大的优势恐怕就是脑子不那么僵化,条条大路通罗马,不就是个弄死个会骑兵的枪兵吗? 有那么难? 更何况,对面那位居然没有摘弓放箭,就这么真愣愣的冲了过来,如此憨直之人,不弄死他,对得起自己? 双方战马已经开始全力奔驰! 哈单夫手中的铁钩枪锋利的枪尖直指对面骑兵的胸口。他当然知道自己腰间有弓有箭,可让他备感无力的是,自己只带了2箭囊的平头梅针箭。这种箭矢射穿蒙古骑兵惯用的牛皮甲和铁网甲是没一点问题的,可对方身上披挂了全套的鳞甲,这使得哈单夫没有把握在二十步开外将其射穿。 既然没把握就不要去做,一旦射不穿对方的盔甲,到时候再换铁钩枪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再说了,哈单夫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用手中的铁钩枪将其捅落马下! 人借马力,枪借人力!三力合一,无坚不摧! 至于说对方手中的铁钩枪,从其晃动的枪尖就能看出没什么力道,两枪交错之时,只要用力一拔就能将其挑飞,中门大开后,自己只需要用力一捅就把要了他的命!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尊严之战(中) 两骑向相疾驰,区区百余步,两匹战马都跑得通身是汗,鼻腔中喷出一股股热气!马是通人性的,知道这一次的冲锋事关主人的生死,所以没有丝毫留力! 全力以赴! 转瞬之间,双方已经接近到十步以内! 哈单夫脸上出现了狞笑,自己手中的铁钩枪始终稳稳的指向对方的胸膛,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枪将其挑落马下。就算对方身上披挂着重甲,挨上这一枪后恐怕也是个凶多吉少。 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敢在草原上挑战汗王的权威?!不弄死你也得把你打成残废! 此时此刻的哈单夫确实没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得挺好,可他办得到吗? 哈单夫不知道,可快速冲向他的于硕却很清楚的知道,他绝对办不到。 十步! 于硕右手腕一翻,手中的铁钩枪用力掷出! 枪杆发出恐怖的呼啸声!枪尖破空之声让哈单夫全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 这家伙居然掷出了自己手中的铁钩枪?! 这种打法完全出乎哈单夫意料之外!自己身上的鳞甲背心绝对不可能扛住这投掷而来的长骑枪!尽管掷出它的力道并不算很大,但距离太近了!自己一旦中枪还是会死,立刻!马上! “哈!”哈单夫胸腹间爆出一声怒喝!手中的铁钩枪瞬间向外击出,躲是来不及了,只有奋力一击才有希望能把对面掷出的长骑枪击飞! 只要击飞了这杆掷来的长骑枪,那么对面的骑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双方距离太近了,就算对方在掷出长骑枪后马上拔转马头,哈单夫也有足够的把握在对方逃回去之前将其挑落马下! 但想要击飞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屏息凝神,哈单夫所有的精力、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划过半空飞向自己的长枪,不能早,更不能晚,机会只有一次! 他出手了! 手中的铁钩枪如电般向斜上方挑去!只需要挑中那支长骑枪铁钩后方数寸之地就能轻易使其偏离方向,至于飞到什么地方去,只有长生天知道。 “叮!”一声轻响,哈单夫手中的铁钩枪枪尖正中目标!位置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咻……”长骑枪被挑飞向半空,翻滚着不知落向何方。 哈单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上当了!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大喊着! 上当了!点中对方长枪时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反震和劲道!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是虚招! 自己中计了! 然后哈单夫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马蹄声和沉闷的呼啸声1 那是一柄重达五斤七两的特大号铁柄铜头战锤呼啸划过空气时特有的闷响! “嘡!”不等哈单夫有任何反应,耳边就炸开了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 天真的很蓝,一朵朵白云正在缓缓飘过,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草原这么美呢?这是身在半空的哈单夫唯一的念头。 在三百振威军重甲骑兵和二百余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汗王宿卫亲军的眼皮子底下,振威军大帅于硕单手用一柄特大号战锤就将企图与之单挑的哈单夫直接砸飞到半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堪称优美的弧线后,重重的摔落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周洪新都出现了瞬间的失神,不会真的把人打死了吧?那样可是很难和卜失兔汗交待啊。 “你这个混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名年轻的召图,自己坐视上官被人打成重伤,这要是回去,掉脑袋都算是轻的,弄不好自己整个家族都得变成奴隶! 唯一能赎罪的机会就是利用对方长骑枪脱飞的机会击杀了他! 年轻召图想通了这一点的同时,双腿狠夹马腹,手中曲刃马刀也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 战马痛得往前一跃,双目赤红,以最快的速度直冲向于硕。 年轻召图知道凭自己手中的曲刃马刀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那人手上的战锤重量太重了,自己手上的马刀只要和对方的锤子一碰就得飞,可这是一场尊严之战,自己宁可战死,也不能转身就逃。 否则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要变成别人的奴隶了! 想到这里,年轻召图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充血,自己就是一命换一命,也要把对面那个奸诈的家伙送到长生天那里去! 于硕轻轻拔转马头,冷冷的看着疾驰向自己的战马,马上双眼血红的骑士和他手中闪亮的马刀。 等到双方仅仅想距五步时,挂锤,抽猎枪! 对着来人的脸,抬手就是一枪!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尊严之战(下) “碰!”又是一声闷响,一缕清烟从于硕手中单管猎枪的枪口飘起。 纵马疾驰的骑士没有吭一声就直接从战马上栽了下来,重重砸在草原上。 连临死前的抽搐都省了,毕竟22粒6毫米铅制弹丸中大部分都直接打入了他的脑袋中,人类大脑直接宕机。 于硕淡然的撅开枪把,用手接住弹出的弹壳,这可是17世纪的明末草原上无法制造的好东西,不能乱丢,又从腰间的牛皮弹药袋中抽出一发12号猎枪弹塞入弹膛中。 直到现在于硕还是觉得在嘎查碰到的这支劫匪团伙特别专业和牛逼,如果不是睚好有张亦隆跟着,光凭自己一个人可能还真的就栽了。 就拿手上这支单管猎枪来说,枪本身没啥稀罕的,就是一支截短枪管的单筒猎枪,论射速还不如黑社会混混手上常见的五连发猎枪,但这帮家伙们却为这支单管猎枪配备了堪称强悍的弹药,每枚12号猎枪弹都是最具工匠精神的精品,22枚6毫米的铅弹丸整齐排列在弹体内,其威力与97式18.4毫米杀伤弹相比毫不逊色! 也就是说这种自制的霰弹能在五十米处击穿25毫米厚的松木制成的靶板,这位年轻的蒙古骑兵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上用脸接住了这一枪,后果是什么已经不用想了。 装填好子弹后,于硕抬着看向百步外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蒙古骑兵,扬了扬手中的猎枪,用蒙古话喊了一句:“你们都走吧。” 二百余蒙古骑兵面面相觑,仅有的二名高级军官一人被锤子砸飞,生死不知,另一人用脸接了对方一铳,自然是有死无生。 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冲上去报仇? 没人敢,在那人身后,三百重甲长枪骑兵正在缓缓开来,冲上去就是送死! 可他们要是就这么跑回去,也得死! 看着对方不动,于硕皱了下眉头,收起猎枪,重新摘下特大号的战锤,指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哈单夫,“这人没死,只是受伤了,你们回报达阳台吉,就说他冒犯他的安答,被振威军于硕所伤就行了!” 一听对方是达阳台吉的安达,所有蒙古骑兵都松了口气,总算有个交待了。 “哗”所有蒙古骑兵一起拔马就跑,连年轻召图的尸体都不要了。 “把尸体收敛一下,”于硕摇头叹息,这军纪也太差了,“黄日文,你带前后两哨跟着马五一起去把商队的人接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是!大帅!”马兵营营官黄日文手中的龙刀枪向前一指,“前哨,后哨跟我来!” 马五、高七等少年游骑在前引路。 丁继光想要说什么,却把临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现在只有等! “郑九,”于硕把一直跟在身边的少年叫了过来,“你带十名亲兵现在马上赶回太平堡,以我的名义征调三十辆大车,同时让张哥在堡内准备救治伤员!” “是!”郑九抱拳施礼,拔转马头,对着于硕身后的亲兵队喊了一声,“跟我来!” 长夫亲兵哨中唯一的一个马兵队就跟着少年一起快马加鞭奔回太平堡。 “大帅,”一名少年侍卫把远远插在地上的铁钩枪取了回来,递到于硕手上,“您这手玩得真漂亮。” 于硕笑了笑没说什么,接枪在手后翻身下马,他要去看看哈单夫的伤势。 说归说,这人现在还真不能死了,不然多少是个麻烦。 走到哈单夫身边,用长骑枪枪柄把已经失去知觉的躯体翻了过来。 没有预料之中的反击,没有掷出的短刀或是袖箭。这只是于硕源自21世纪警察生涯所带来的小心谨慎。 最先映入众人眼中的不是哈单夫七窃流血的脸庞,而是他胸前鳞甲上的一处凹陷,那是一个外形有些像锤头的凹陷,巨大的力道直接锤歪了铁甲叶! “咕嘟”丁继光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能把一副精良的鳞甲打成这样,这得多大力道啊?自认为还算是身强体壮,又自幼习武的丁继光知道自己做不到,真要是到了与身边这位于大帅贴身肉搏的时候,自己恐怕是十死无生。 “放心,没死。”于硕嘿嘿笑着,“这人岁数不大,身体素质也不错,里面又套了一件铁网甲,挨一下死不了的。” 点手叫过一名少年侍卫,让他趁着这人还没醒,先解除他的武装。 然后就把还在昏迷的哈单夫扔在了一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人肯定是内脏受伤了,甚至有可能是肋骨骨折,可现在根本不可能对他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事实上,他要是真的内脏大出血,就算穿越三人组把手上所有的急救药都用上,也是救不回来的。 下令骑兵全部下马休息后,于硕一屁股坐在少年侍卫递过来的一张胡床上,这屁股是真疼啊。这骑惯了摩托车的屁股还真是一时适应不了骑马。 看于硕坐在胡麻上,站在一旁的周洪新皱了下眉头,“于大帅,你不派人警戒吗?这万一要是被蒙古骑兵突袭了怎么办?” 于硕一笑,“周老弟,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你看。”说着手指向远方,“这草原一望无际,只要有大股骑兵接近,飘扬的烟尘就会示警的。” “我说于大帅,刚才咱们的游骑突袭蒙古骑兵时好像也是在草原上吧?”周洪新没有坐下,只是用力把龙刀枪插在上,对于身边这位振威军大帅的大意,他是有些不满意的。 “那是因为他们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想着如何消灭商队护卫,沉浸在劫掠成功的喜悦上,”于硕听出了周洪新语气里的不满,特意为这位振威军的客卿解释道:“我们现在虽然是在休息,可所有人都呆在战马旁,只要有动静,我们马上就能上马作战。” “于大帅,你真的相信振威军可以击败十倍以上的蒙古骑兵?”周洪新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自己只是客卿,准确的说,只是马队营的教头,现在这个副营官只是虚职,既然振威军的大帅都不担心,他自己也就不需要再操这个心了,所以转移话题才是明智的。 “现在的振威军还不行,”一说这个,于硕就有些兴奋了,“现在的振威军只是一支完全依赖刀剑矛枪作战的传统军队,这种军队要想击败十万蒙古骑兵,起码也三万到五万人,需要训练三年以上!” “但是,我们这支振威军不是一支传统的军队,周老弟,你看着,几个月后,会让你很意外的。”于硕自信满满的说道。 “因为这是一场事关尊严和生存的大战!” 第五百三十四章 意外一个接一个(上) 周洪新对此不敢苟同,却也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 于硕也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周老弟,你是大明军队出身的,应该知道自从永乐大帝开始,明军是靠什么打赢和蒙古骑兵的吧?” “靠火器呗。”周洪新自己虽然是骑将,但对于火器毫不陌生,尤其擅长在马上使用三眼铳。 “所以我们也得靠火器,靠比大明边军更强的火器。”于硕这话里话外的自信让周洪新有些不太适应。 “在这口外草原上?” “是啊,就在这口外草原上!”于硕手中的马鞭轻抖着,身后的三名少年侍卫无声的笑了起来,这说明此时于大帅的心情很好。 “可……”周洪新有些欲言又止,他不是一个说话喜欢吞吞吐吐的人,只是现在他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可没东西是吧?”于硕看着远方的草原,不得不说,穿越到明末草原后,唯一让人感觉良好的就是,这里的天真的很蓝,草真的很绿,风中也没有工业文明特有的烟气,看着挺好的,可实际上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是一件极其让人头疼的事了。 “我知道张大帅有办法弄到铁料,也能从达阳台吉那里弄来足够的战马,可这大量火器需要的火药从何而来?”憋了好一会儿,周洪新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他是知道的,一支依赖火器作战的军队,需要消耗的火药量是以万斤为单位的。 当年戚少保在蓟镇练兵有成,为何最后却没有能一直持续下去就是因为消耗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这其中最大的一项开支就是火药和铅弹了。 周洪新记得自己还是大明军官之时就听过一个说法,说戚少保的车营打一仗,朝廷里的大人们就要吃土了。当时尚算年少的周洪新不以为然,直到他无意中看到了一封兵科给事中欧阳欣的奏折草稿,这才惊讶于戚少保车营消耗之巨!奏折草稿上写明,车营全营一轮齐发,消耗铅弹重量达到了三万四千八百八十斤!车营出阵一次,就需要携带一万零七百五十二斤各式火药,这还不算一万五千三百六十枝火箭。 这也没有算入步营、马营和辎重营作战时所需要的火药和铅弹,也难怪朝中大员们叫苦不迭。 大明都养不起一支火器化程度较高的军队,凭口外草原上这点可怜的物资行吗? 于硕看出了周洪新的怀疑,却也没再深入说什么。可怜的大明,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官僚对于口外草原上丰富的资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缺火药?黑火药不是硫磺、木炭加硝石嘛,假以时日,别说黑火药了,猛炸药都能给你们弄出来! 真正让于硕头疼的不是没有资源,而是没有时间! 想到这里,于硕就想要仰天长叹,这贼老天真是不讲武德!就算真要让自己三人穿越到明末,好歹也提前两年吧。 只要两年,现在出现在草原上的振威军就完全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不能说全员换装燧发枪吧,起码也能在草原上弄出个穿越版的西班牙大方阵。 可现在……全军连个三眼铳都凑不齐。 唉……于硕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接下来的几个月要是没点大的进展,林丹汗的西征可真会要了自己的命啊。 只有亲自和蒙古骑兵交过手才知道这是一支多么可怕的军队。就拿今天的单挑来说,如果不是哈单夫过于托大,于硕想要以长骑枪将其击败是完全不可能的。双方在骑术、枪术上的差距是可以以公里为单位来计算的。 就身边这些振威军的重甲长枪骑兵,真要是说同等数量情况下与对面的蒙古骑兵交战肯定是胜多败少,如果再加强几门铁制铳炮,那么胜算可以说能达到九成以上。 可如果蒙古骑兵的数量增到五千,一万,两万,那情况就另说了。别说一两万骑兵了,就是五千蒙古骑兵,光凭身后这些重甲长枪骑兵也是很难将其击败的。 “周老弟,如果对面是五千蒙古骑兵,你能打赢吗?”于硕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周洪新。 周洪新愣了一下,压低声音:“于大帅,你是说就凭身后这些人?” “当然不是,可以再给你加个几门大将军铳,一二百支三眼铳,行不行?” “呃……”周洪新认真的思考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位于大帅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么个看似愚蠢的问题。 好一会儿后,周洪新才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只要不是几个万户汗王的直属亲军,我就有七成把握击败他们!” “哦?”于硕抬头看向这位客卿,“这么有把握?” “是,不过,如果内有汗王亲军,那就另说了。”周洪新回答的很肯定。 第五百三十五章 意外一个接一个(中) 于硕有些好奇了,以五百骑面对五千蒙古骑兵都敢称胜算七成的周洪新怎么如此重视汗王的亲军? “周老弟,这汗王的亲军也不怎么样嘛。”于硕玩了一手激将法,他手中的马鞭指向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哈单夫。那意思很明白,这种货色需要额外担忧吗? “这人只是太蠢了,”周洪新不屑的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哈单夫,“他太想在卜失兔汗王面前表现了,非要带两百骑轻装突袭太平堡,这才招来此败,就算不败在于大帅手中,到了太平堡下也是必败无疑。” “但是,于大帅绝对不能因此轻视一支汗王直属的宿卫亲军,”周洪新认真的说道:“如果他率领本部千骑前来,就算我亲自统兵与之交战,胜是能胜,但损失恐怕要超过三成了。” “三成?”于硕一皱眉头,“会有如此高的损失?” “来人,”周洪新没有直接回答于硕的问题,而是让人把哈单夫骑乘的战马拉了过来,一边指着战马一边给于硕解释了起来。 在周洪新的解释下,于硕才了解到原来这战马讲究还是非常多的。 眼前这匹战马光从外表来看就比振威军马队营的战马更高大,也更威猛,但这只是外形上的区别,在周洪新的讲解之下,于硕才明白,这种区别在于哈单夫骑乘的战马即使披挂马铠也能比振威军马队营的战马跑得更快,跑得时间更长。 “可这没什么啊,”于硕伸手在周洪新的胸前敲了敲,“除了这位明安图大人以外,其他汗王宿卫亲军披挂的不过是铁网甲,我们手上的顽羊角弓是能射穿的。” “没错,可那得在二十步以内,在这种距离上,汗王宿卫亲军的骑兵一样可以把箭矢射入我们没有防护的面门和脖子。”周洪新用手指了指这两种要害,“一样是一箭一命。” “啊?”于硕有些吃惊了,事实上,穿越三人组对于蒙古骑兵的射术其中没什么感受,达阳台吉确实给他们露过一手,在他的营地里也见过蒙古骑兵外出围猎的场景,但对于习惯了21世纪军队火力密度和精确度的三人来说,没太大的震撼。可现在听到周洪新这话就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了,在疾驰的战马之上能用角弓在二十步内射中同样处于移动状态的敌军骑兵的面门或是脖子,甚至有些恐怖了。 “当然,不是每箭必中,”周洪新听出了于硕话里的震惊,忙补充了一句,“但就我接触过的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每发三五箭即可射中一箭。” “每三王箭即中一箭?”于硕在脑海中快速换算了一下,如果来的是一千宿卫亲军,那么每一轮对射下来,自己身后的重甲长枪骑兵中就有可能会有近百人中箭,就算再打个八折,三轮齐射后也有可能折损过百人。 看来周洪新所说的损失会超过三成不是空穴来风。 “即使如此,”于硕摸了摸自己快要看不见的脖子,“我们可以给每名骑兵配一个铁制的护脖,再配一个铁护面,你看如何?” 周洪新连连摇头,“铁护脖勉强还行,这天气配铁护面是不行的,太热了。” 看来这还是真是问题啊,于硕陷入了沉思。 远方扬起了一团团烟尘,有骑兵出现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意外一个接一个(下) 不等于硕下令,周洪新手中的长骑枪向后一挥,一队待命的骑兵马上翻身上马,挺矛前出。 于硕还没说什么,侍立在他身后的三名少年侍卫脸上都有些细微的变化。毕竟周洪新虽任马队营副营官,但本质上却是客卿,平时发号施令也就算了,现在于硕还在这里,他就直接下令,未免有些越权了。 于硕却没有理会,在穿越三人组看来,让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才是最好的,自己三人既不会训练骑兵,更不会指挥骑兵作战,与其自己不懂装懂瞎扯淡,还不如放手让周洪新去干。 好歹也是正规军校毕业又在部队实践,穿越三人组深知一点,打仗是要死人的。 此时的于硕想的就是如何提高重甲长枪骑兵的作战能力,特别是要提高对抗蒙古精锐骑兵的能力。 “对了,周老弟,”于硕想到一个问题,“以你的眼光,如今的振威军马队营在近身肉搏中能否击败汗王的宿卫亲军吗?” 周洪新有些犹豫,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自己才是振威军马队营真正的主官,马队营更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说是百分百能赢吧,有些违心,而且万一今明两天与蒙古骑兵再有交手,战果小损失大,没法交待。 可要是实话实说,三位大帅把马队营完全交给自己,训练了将近二个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而且从来不问这些银子和东西的用途,可以说是给予了足够的信任。现在要是说出个不理想的答案,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没事,实话实说就行了,”于硕看出了周洪新的犹豫,“咱们振威军成军不过二个月,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呃……”虽然于硕这么说,可周洪新还是在心里把语言好好组织了一下,“如果来的只是一位明安图率领的本部人马,那肯定没什么问题,我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他们。要是两位明安图的话,击败不成问题,但我们的损失会比较大。超过三位,我就没什么把握了。” 于硕在脑海中把这话翻译了一下,一位明安图所部人马,也就是一千骑兵,五百对一千,稳赢。接下来的五百对两千,己方损失大一些,但还是稳赢。至于说五百对三千,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自己能赢。 于硕当然是正常人。现在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解决振威军马队营远程攻击能力不足的问题了。 枪,一个字跃入了于硕脑海中。 不是身边插在地上的长骑枪,而是发射弹丸的枪械。 第一个被排除就是现在就有的三眼铳,这种东西,过于笨重,表面看起来三眼齐射火力强劲,但实际上其铳管太短,装填火药量少,弹丸威力低,只有在近距离上才有足够的穿透力,对于本就负担较重的长枪骑兵来说,不是好选择。 第二个被于硕排除就是鸟铳,鸟铳的优点是威力大、精度高,但在马上携行和发射都不太方便,更适合龙骑兵一类下马作战的步兵而不是主要以持骑矛作战的重甲骑兵。 最适合他们的应该是燧发手枪,在有效射程上可以比肩蒙古骑兵惯用的角弓,但威力上则远超弓箭,别说披挂铁网甲的蒙古骑兵了,就是披挂上鳞甲也不见得就能免疫的了。 每名振威军重甲长枪骑兵配两支燧发手枪,在冲锋之前对着蒙古骑兵来上两轮齐射,就算汗王的宿卫亲军或是散班,照样得被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于硕仰头望天,现在自己三人连火绳手枪都弄不出来,还燧发手枪?想什么好事呢? 在草原上弄点火石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在一个纯手工化的太平堡里怎么制造出熑发机,这是最大的难点。 我去哪儿弄弹簧啊?要不是戴着头盔,于硕都想要伸手挠头了,实在是太愁人了。就算太平堡的铁匠能用手工做出合格的弹簧,可这产量也很难满足数千枝燧发枪的需求。 如果小胡手上的资料没错的话,制造燧发枪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完全依赖手工打制的话,耗时太长,自己三人设想中的新式振威军又需要大量的火绳枪,估计到林丹汗西征前,全军都不一定能完成换装,再让他们额外为马队营打造数百枝燧发枪,恐怕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用的。 时间,时间,真是寸金难买寸光阴啊。 就在于硕苦恼之时,迎向前方的马队发出了唿哨声,那代表着来的是自己人,无需担心。 听到这欢快的唿哨声,一直坐立不安的丁继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抓过身边的战马,翻身上马,狠狠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 战马痛嘶一声,扬蹄飞奔而去。 一团烟尘直接笼罩了还坐在胡床上的于硕。 “大帅!这人……”身后三名少年侍卫被呛的连声咳嗽,有人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了。 于硕用手扇了扇尘土,笑了笑,思子心切嘛。 可就在这一瞬间,于硕好像想通了什么,眼中射出异样的光彩! 第五百三十七章 意外一个接一个(续) 在呛人的尘土中,于硕忽然悟了,自己之前的种种想法再次陷入了21世纪之人才会有的思维陷阱,那就是只想着通过更加复杂的技术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既然火绳枪不好用就想着要制造燧发枪,为什么不在火绳枪上想想办法呢? 既然鸟铳因为枪管长而不便于马上使用,那就弄个短管鸟铳好了。如果这样威力下降,那就加大口径,加多火药,改进弹丸!不就是个铁网甲嘛,不就是个锁子甲嘛,我还不信打不穿了! 于硕从胡床上一跃而起,哈哈大笑,“上马,准备回太平堡!” 一名少年侍卫牵来了他的战马,却有些犹豫,没有把缰绳递过来。 “嗯?怎么了?”于硕看向犹豫的少年,“出什么事了?” “他们……”少年看向远方的马队,“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哦?”于硕没有注意到远方的马队有什么问题,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出身草原的少年在视力上确实比自己要强的多。 该死的张亦隆又把17式单兵望远镜留在自己手上了,下次一定要弄过来! “好像伤亡不小。”少年说得有些含糊,毕竟他只是一名侍卫。 “那我们等等看,”于硕挥手制止了身边信号兵举起的军号,“如果我没记错那支商队是六陈行派出去的吧?” “是的,”身边一名负责记录的书办回答道:“他们是六陈行派出的,货物中有一半是我们委托他们的。” “商队有我们的人吗?”于硕问了一句,和六陈行谈判的事由张亦隆负责,他接触的不多,两人还顾得上有没太多的交流,自己就已经出堡备战了。 “回大帅,张大帅没说过咱们会派人,”书办停了一下,“听说是凤来仪的那位大掌柜要求的,不能有我们的人。” “知道了,”于硕手凉棚看向远方,还是没看出返回的马队有什么异常,“商队一共有多少人?” “他们出堡登记的是不到百人,听说拉货的大车不少,镖师和趟子手不多。”书办回答的很干脆。 于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振威军要如何与太平堡内的镖局相处,现在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而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在太平堡堡丁和商会私兵被摧毁后,真正称得上有组织的武装力量就只剩下六陈行和镖行了。以喵小小为代表的六陈行至少现在在表面上是振威军的盟友,虽说还会有许多磨合,但起码有个好的开始。 可镖行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用于硕的话说,那就是典型的三哥式的非暴力不合作。 自从振威军入堡后,除了少数几家以外,其余的大小十一家镖局一律关门闭户,只派仆人出来采买必要的生活物品,上到镖头下到趟子手,没人出门,各家各户除了炊烟和几声犬叫之外,就再没别的声音了。 这就很不正常了,太平堡一战前后,堡内的镖行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这是事实。先是保护高家回口内的几家镖行战损过半,时至今日这几家镖行外出的镖师和趟子手还没有返回太平堡,后又是太平堡强征的壮丁守城,虽说守城作战伤亡不大,可在彻夜的混战中,这些分散于太平堡各处的镖师、趟子手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无数场血腥的混战,各家镖行到底损失了多少人手,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 按说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口外草原本就是法外之地,太平堡更是属于三不管地界,作为刀口舔血的镖行,上到镖师下到趟子手都应该是见怪不怪了。问题是,太平堡商会还在的时候,镖行是重要武装力量,可现在太平堡归振威军了,镖行如何与振威军相处还是一个大问题。 按穿越三人组之前的规划,拿下太平堡后,镖行是不动的,毕竟振威军兵力有限,不可能为所有外出商队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也没这个必要。镖行只要和其他行业一样交税,必要时出点人手帮着守守堡墙就行了。 可自从振威军入堡后,所有镖行都关门闭户,完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这就让于硕和张亦隆有些恼火了。作为21世纪被迫穿越到此的现代人,两人都不觉得镖行不来拜码头有什么问题,但这种完全不合作的态度就不太对劲了,考虑到这帮人手中有刀枪,身上有把式,确实不得不防,这也是张亦隆始终没把振威军主力调入堡中的原因之一。实在是不想过于刺激这些本就神经绷紧的镖行,具体的谈判任务也交给了更熟悉堡内事条的陈树煦去办。 虽说从理论上来说,镖行的关门闭户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伤筋动骨了。按杨公公手上的小册子,太平堡镖行终年会有三分之一的人手在去口内的路上,三分之一在去蒙古各个万户的路上,剩下的三分之一待在镖局里休整。 不说去蒙古各个万户走一趟镖就要两三个月,就算是从太平堡保一趟镖回口内,往返一趟也要十五到二十天,如果采办货物不太顺利或是货物过于敏感,甚至需要到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往返一趟。 加上林丹汗即将到来的西征,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太平堡内几乎所有人都想着要带着全部浮财逃回口内,每支离堡的商队都希望得到镖行的保护,一时之间,别说镖师了,就连刚入行的趟子手都身价倍增。 如果于硕估算的不错,这帮家伙这一个月以来,就算不是日入斗金,也说得上是日入百两银了。只不过啊,于硕轻叹一声,这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就拿护着高家走镖来说,银子赚多少先不说,参与走镖的几家镖局哪一个不是死伤过半?不说地位较低的趟子手,就是各个镖行的骨干镖师折损也在六七成以上,而且剩下的人手还得继续护送高家人回到口内,这才算是完成了这一趟走镖,才能拿到全部酬劳。 那真是一张张被鲜血浸透的银票。 想到这里,于硕也就释然了,毕竟太平堡的镖局没在振威军入堡时拼死抵抗,甚至都没家家户户挂出白幡来恶心一下,也算是多少给些面子,只不过,等蒙古骑兵走后,双方的关系还是要理顺一下,如果这些镖局实在不开眼,于硕不介意用手中的刀子给他们开开眼! 不想老老实实做生意,那就别做,连人都别做了! 收起思绪,于硕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马队,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终于看清了异常之处,几匹白马身上明显沾染了血迹! 而且还是很新鲜的血迹! “医官,过去看看!”于硕命令马队营的医官马上过去帮忙,虽然知道没什么大的帮助,但好歹能止个血什么的。 一名年轻医官马上翻身上马,带着三名更年轻的徒弟飞驰而去。 “回太平堡后一定得请几个好大夫了。”于硕看着医官迎向马队,并从战马上把伤者扶下来就地展开救治,不由得说了一句:“书办,你记得提醒我。” “是的,大帅!”同样年轻的书办没有多说一个字,他出身于苏木沁板申,当然知道在这草原上,想找个靠谱的大夫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于硕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个坑,只是认真的看着远方一名医官和三名徒弟在不停的忙碌。 被马队驮回来的伤员有七人多,几乎个个重伤,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可是严重的箭伤还是让他们离去见长生天只有一步之遥。 第五百三十八章 意外一个接一个(续一) 看着医官在马队之间来回忙碌,于硕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中箭受伤的从也太多了一些吧? 这么一会儿就救治了接近十人!考虑到还有死者没送来和受轻伤的人数,整支商队差不多可以说是折损过半了?! 现在的振威军最缺的第一是时间,第二就是人手!现在好容易有一支算是自己人的商队出去弄物资,却被一个愚蠢到家的蒙古明安图折腾成这样?想到这里的于硕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了,也就是知道后面带队的是达阳台吉,要是换个别人,脑袋现在恐怕就已经被挑在骑枪枪尖上示众了。 等达阳安答到了,一定得让他出点血,不然自己都没脸回太平堡! 一刻钟后,浑身是血的年轻医官牵着一匹战马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不仅非常疲惫,还很沮丧,他甚至没有给于硕行礼,只是无力的说道:“大帅,中箭受伤者达十二人,四人恐怕等不到回太平堡了,其他人情况也不好。” 于硕没有理会他的失礼,反而认真的问道:“那就在这里扎营,你先稳定他们的伤势,我已经派人回去调大车和请大夫了。” “这……”医官看了看这片空旷的草原,“大帅,我会尽量稳定他们的伤势,但是万一蒙古骑兵……” “没事,你专心救人就是了,蒙古骑兵到了自然由我负责处理。”于硕伸手拍了拍年轻人肩膀,“没人会责怪你,尽力就行了。” “是,大帅放心。”年轻医官这才想起来自己没行礼,赶紧抱拳行礼,“大帅,给我调点人手。” “后面看马的长夫军现在没什么事,全归你了。”于硕大手一挥。 年轻医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着马队后面待命的长夫军高喊起来:“快过来,帮着搭帐篷!” 一顶精致的牛皮帐篷被飞快的搭了起来,一面绣着红色十字的白旗被用力插在帐篷旁,这是张亦隆的要求,必须让大家看到医官所处之地。 不过在这精致的帐篷之内,以于硕的眼光来看,可以说要什么没什么。消毒靠烈性烧酒,包扎要靠漂白的粗布,镇痛靠伤员自己忍着,止血靠太平堡大夫们之间流传的一种药粉,效果看着是不错,可没人说得清药理,几个红伤大夫用得配方也不完全相同。 反正于硕自己万一受伤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药粉的,天晓得里面到底有什么?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只用放凉的开水了,这还是振威军的要求,之前处理伤口是就地取水,看着干净就行了,只有振威军的医官才必须要求用开水。 很快,一盆盆被被血染红的清水就从帐篷内被人端出来,同时又有一盆盆刚放凉的开水端进去,在医官的指挥下,有三名火头兵在专门照料着烧水的篝火。 帐篷太小,不可能容纳下所有伤员,只有伤重的能被抬进来,伤势近一点的只能躺在帐篷旁的空地上。 于硕没有干涉医官的工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自己又不是军医,就不添乱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走过来的丁继光一行了。毕竟这次全营出动就是为了找这五个少年,别折腾了半天,只找到五具尸体。 振威军实在是太需要这些山东军户的补充了。 丁继光牵着自己从振威军借来的的战马,马上驮着一人,其余四名少男少女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有人明显是中箭受伤了,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包扎的白布,却一声不敢吭,因为前面领路的丁继光脸色阴沉的吓人! 于硕心往下一沉,马上那人一动不动,难道是死了?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伤员之间来回忙碌,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年轻医官,于硕压下了询问的念头。 继续耐心等待着。 直到丁继光来到五步之外,于硕的心这才放回肚里,马背上的年轻人看来只是昏迷了,没有死,背部还在微微起伏着。只要没死就好办,不然以后山东逃亡军户加入振威军后也很难和土默特万户的蒙古人和谐共处。 战场上,一个不可靠的盟友比敌人更危险! “滚过来!”丁继光低吼一声,身后四名少年马上乖巧的快步上前,“跪下!” 随着丁继光的低吼,四人齐刷刷跪在于硕面前。丁继光向前一步,双膝一弯,刚要跪下就被健步赶到的于硕一把扶住。 “丁兄,不可如此。”见丁继光还要强跪下去,于硕双臂轻轻较力,直接把丁继光强扶了起来,“丁兄,在我们振威军中,不兴跪拜这一套的。” “可是大帅,”丁继光明智的改了口,诚恳的说道:“你亲率数百骑,奔驰几十里,还亲自出手教训了蒙古人,这才救下了他们。我让孩子们给你磕个头,不算过分。” “是不过分,只不过,我们军中不兴这个,”于硕拉住丁继光,“你让他们起来吧,有些事情我还要问问呢。” “好,既然是大帅下令,丁某不敢不从。”丁继光退后半步,狠狠一脚踹在自己儿子丁再兴的背上,“小兔崽子!起来吧,大帅有话要问。” 丁再兴胳膊上中了一箭,又被父亲在背上狠踹了一脚,尽管疼得脸都抽搐了,可还是很规矩的磕了个头才站起来,他身后的三人也都磕了头才起来。 “这是我那个不成气的儿子,丁再兴。”丁继光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声,又用手指了指他身边三人,“史士升、王冬玉和鲁佩英。” 最后才指了指还在马背上昏迷的少年,“这是罗建德,伤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父亲交待!” “来人!快抬进帐篷里!”于硕好像这时才反应过来,命令三名少年侍卫去把还在马背上的罗建德放下来,抬进帐篷里去。 “他背上中了三箭……”丁继光连连摇头叹气, 第五百三十九章 又死人了(上) “三箭?”于硕刚才确实没注意到少年的伤势居然如此之重,当时只注意到少年身上缠了不少绷带。 “也就是这小子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不然……”话虽如此,可丁继光还是觉得没法向罗公明交待,自己的儿子只是胳膊上中了一箭,自己兄弟的儿子却中了三箭。虽说不是箭箭要害,可还是命悬一线。就算治好了,一身力气和本事也算是半废了。 “你先平静一下,”于硕拍了拍丁继光的肩膀,“我已经让人去太平堡调大车和红伤大夫了,至多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可……”丁继光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大帅,可你手边只有这几百骑,万一蒙古骑兵主力到了……” “没事,”于硕一屁股坐回胡床上,“要是我那个达阳安答自己率军前来,我就和他讲理,毕竟杀我的人,抢我的东西,得有个说法。” “要是别人率军前来,好好说话还则罢了,要是不好好说,”于硕看向还在休克中的哈单夫,冷笑一声:“就得像他那样!” 丁继光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于硕身边,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说不出我带着孩子们先走的话,再说罗建德的伤势也不适宜再骑马疾驰了。 “你们四个过来,”于硕点手把四名一脸羞愧的少男少女叫了过来,“你们把事情讲一下,简单一点。” 四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史士升跨前半步,“大帅,我来说吧。” 于硕示意身后的少年侍卫给四人一人一个水袋,“说吧,我听着呢。” 史士升喝了口掺了红薯烧的清水后,开口讲述了他们的遭遇。毕竟是逃亡军户内少数几个读过点书的,说话条理清晰,加上王冬玉的补充,很快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哈单夫率二百蒙古骑兵去追击袭扰的少年游骑,留在商队车阵附近的只有三十余名蒙古骑兵,其中还多有因坠马受伤的伤兵,但商队内却不敢放松丝毫,没人知道那些蒙古骑兵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只有杜兴平一人显得比较放松,他告诉众人不用太过担心,那些引走蒙古骑兵的就是振威军的人,说明这附近一定有大股的振威军在。既然振威军在附近,就不会放任蒙古骑兵把自己一行人杀个精光。 当然,杜兴平没有把自己身边的货物有一半是振威军的这一秘密说出去,毕竟他是知道这五名少年来自于山东逃亡军户的,说多了对自己没好处。 不用他吩咐,走镖的镖师、趟子手和商队的伙计、车把式们就各自开始忙乎起来,救治伤员,安抚受惊的马匹,从盖在货箱上的粗布上取下还能使用的箭矢。简单清点后,杜兴平得到了一个说不上多好的,却也不能说多坏的消息。 走镖的镖局损失惨重,镖师和趟子手折损过半,可以说人人带伤,好在镖师和趟子手们或内穿软皮甲或是套了件粗布战袄,虽说挡不住蒙古骑兵近距离射来的箭矢,但对于五十步开外射来的平头梅针箭多少有些防御能力,总得来说伤多亡少。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则是商队伙计和车把式字面意义上的死伤过半,被蒙古骑兵乱箭射杀之人就达到了十一人,重伤七人!盘点下来,全须全尾的伙计和车把式都凑不起两手之数!可以说这支商队如果不回太平堡补充人手就不可能走到口内。 相比人员的损失更让杜兴平头大如斗的是各种大牲口的损失,每辆大车需要两匹以上的蒙古马或是骡子才能移动,有些载运了上千斤货物的大车则需要四匹大牲口,这些大牲口在蒙古骑兵的数轮箭雨中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骡马勉强只够拉动四成的大车。 而这些大车连拉伤员和死者都不一定够。这怎么能不让杜兴平连声叹气。 说到这里,史士升眼睛忽的红了,“当时我们看到杜大哥的脸色那么难看都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你们三个就出去抢马了?”一直听着少年讲述的于硕忽的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三个冲出去以后被蒙古骑兵围猎了吧?” 四名少男少女都陷入了沉默,丁继光则是一头冷汗,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振威军大帅居然只通过史士升的讲述就能把经过猜个八九不离十。 “过程我就不听了,”于硕冷冷的扫视过四人,“说结果!” “我们抢了四匹马,结果突然从远处冲来十一骑,他们箭术极佳,建德负责殿后被射了三箭,我和再兴也中箭了,要不是杜大哥带着镖师和趟子手出来接应,我们三人死定了。”史士升垂头丧气的说着,看来忽然出现的蒙古骑兵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除了你们,还有谁中箭了?”于硕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仓促离开车阵的镖师、趟子手在对射中是不可能胜过蒙古骑兵的,也就是对方只有十一骑,否则自己都不用问这个有些愚蠢的问题了。 “一名镖师、一名趟子手和三名伙计。”史士升的声音越来越低,四条人命!这就是他们不得不背负的罪孽! “哼!”于硕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丁继光,“丁大哥,这支商队虽然是六陈行组织的,可说起来算是我们振威军夺下太平堡后第一支出堡的商队,出师不利啊。” 丁继光低着头不敢吭声。 “之前的损失和你们无关,我会和达阳安答算一算的,”说话间,于硕锐利的目标扫过史士升和丁再兴,把两人吓得一哆嗦,“可这五条人命无论如何都得有个交待。” “全听大帅吩咐!”这六个字是丁继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知道你们手上没银子,这五人的一应抚恤算我的,”于硕毫不客所的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两名少年,“你们二个,还有那个罗建德,都编入侍卫队,服役满三年后方可离去!” 丁继光刚要开口就被于硕伸手制止了,“丁大哥,除了他们以外,你们那边还要再选送20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同样编入侍卫队,我不说前程如何,我只说一点,我身后的这些侍卫全是我们三人亲自训练的,他们在军中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不等史士升和丁再兴有异议,于硕已经对着身后的一名少年侍卫挥了下手,“把他俩带下去,先讲讲振威军中的规矩。” 一名少年侍卫板着脸,忍着笑,过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走吧,我先给你们讲讲咱们军内的规矩。” 等三人走远以后于硕这才对两名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少女说道:“我说你们说实话,为了救你们五人,丁大哥已经答应山东来的逃亡军户加入振威军,留在我们兄弟身边对他们是最好的。” “丁大哥,”于硕没有扭头看向丁继光,“等这事结束后,你就着手把军户全部迁入太平堡,不用担心没地方,现在的太平堡,我们说了算。” “是!”丁继光此时也已经别无选择,抱拳躬身施礼。 “你们也休息去吧。”看着脸色发白两名少女,于硕无奈的轻叹一声,刚要挥手让她们下去休息,忽的想一事,脸色凝重了起来,“等一下!” 刚要转身的少女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我们的人马到了之后,那些蒙古骑兵逃向何方?”于硕收起了轻松的表情。 “我想想……”王冬玉眉头拧在了一起,迟疑着说道:“好像是东北方。” “马五!”于硕大喊一声。 正坐在马鞍上休息的马五、高七腾的一下蹦了起来,这是有任务了? 第五百四十章 又死人了(中) “你们二人带着所有少年游骑向东北方侦察,”于硕想了想,“距离不超过五十里,发现山东逃亡军户的人就把他们带回来,如果发现蒙古骑兵与他们发生冲突就驱散蒙古骑兵,尽量少杀人!” “是!”两人一起抱拳,刚要招呼少年游骑们上马,就被于硕制止了。 “等一下,”于硕看向周洪新,“那个哨的战斗力最好?” 周洪新没有丝毫犹豫,点手叫过一名年轻哨官,“他叫阮功成,是跟着我过来的,现任亲兵哨哨官,他的手下是训练最好的。” “好,”于硕指了指马五,“阮功成,亲兵哨全力配合少年游骑,不要爱惜马力,等回到太平堡,我给你们换好马!” “是!大帅放心!”阮功成没有丝毫受委曲的意思,转身冲着马五一抱拳,“马老弟,一切听你吩咐!” 马五连忙抱着行礼:“不敢,不敢,阮大人,我们走吧!” 十七骑少年游骑在前,五十名重甲长枪骑兵在前,如旋风般冲出人们的视线。 “大帅,这是……”丁继光这时才反应过来,于硕刚才的命令是为了接应山东逃军户们派出的搜索队。 “诶,”于硕重新坐回胡床,“我担心这些蒙古骑兵到处乱跑,他们要是一心返回去和达阳安答会合倒也没什么,可要是他们到处乱跑,碰到你们的人,那就是大麻烦了。” 于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明末草原上,远距离通讯真是让人愁到头秃!如果是在21世纪,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冒险把少年游骑派出去,有的是办法把人叫过来。可现在,只有派少年游骑去冒险找找了,好在有五十名重甲长枪骑兵保着,就算是那些蒙古骑兵想要干点什么,也是找死。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于硕都不希望再死人了,无论是太平堡,振威军还是土默特万户,眼看着数月后双方就要并肩作战了,这要是继续死人,双方的仇怨只会越结越深,一个不可靠的盟友比敌人更为可怕。 时间啊,时间,于硕又想要叹气了,要是有足够的时间,振威军是有机会组建一支堪用的骑兵部队,数量不用太多,轻骑一千到一千五,重骑一千就足够了。问题是,林丹汗西征在即,绝对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让振威军从容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那么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与蒙古右翼三万户合作,特别是要与土默特万户合作,这样才能保证振威军步卒方阵的侧翼安全,也才能保证振威军每次血战胜利后的战术胜利能发展成战役胜利。 只不过,这种事情,由天不由人,实在是超出了穿越三人组的控制范围,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的丁继光也是束手无策,他同样不知道那几支外出找人的队伍走到了什么地方,也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一向强悍的他第一次被深深的无力感击垮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言不发。 王冬玉和鲁佩英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听出了于硕话里的意思,一想到是因为自己五人乱路导致的亲人伤亡,两人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于硕也没心情安抚小女孩,脑海中不停的在计算着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如何补救,人死不能复生,但补偿必须得有,而且必须到位! 那位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卜失兔汗王真是有些高深莫测,他明知道达阳和自己三人已经是盟友了,却还是派出了达阳管束不住的宿卫亲军。 他到底图什么?据自己所知,历史上的卜失兔汗虽然被林丹汗所败,可好歹也是一代草原枭雄,即使战败也没有灰心丧气,而是积极四处奔走,联合其他蒙古部落反攻林丹汗,直到埃不哈战役失败后才逃向鄂尔多斯。 按说这样的人应该看得出振威军是其重要助力才是。说不通,说不通,于硕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因素在发挥着作用。看来确实需要经常和达阳安答联络一下感情了,毕竟他是卜失兔汗的儿子,该有情报应该会有。 “任先生,”于硕叫过身边的书办,“麻烦记一下,回太平堡后要在大成台吉鄂托克常设联络员。” “常设联络员?”任同林虽然听不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可身为书办,还是快速用炭条把这这句话记在羊皮纸上。 “等回了太平堡你和张……张大帅说一声就行了,”于硕抬着看了看天,“我派郑九回太平堡去调人和大车,过去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时辰吧,”任同林掏出身上的滴漏看了看,“再过二刻钟就到两个时辰了。” “四个小时?”于硕低声说了一句,“那应该快到了。” 好像是在呼应他的说法,一名负责了望的骑兵忽的高喊了起来,“大帅!太平堡的车队来了!” 所有闻声望向西北方,烟尘滚滚中隐约可见一辆辆马拉大车正在快速奔来! 看到大车队,于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如此众多的伤员和尸体,光靠一名医官是无论如何也处理不过来的。 与此同时,另一支车队也出现在远方,一面飘扬的商会旗帜表明了来人的身份,六陈行商队。 时间刚刚好! 让于硕和丁继光有些意外的是,太平堡派来的大车队不仅带来了食物、酒水、帐篷、药品和红伤大夫,还带来了整整一营步军。 这些振威军步卒是坐着三十多辆大车来的,每一辆大车上坐着十四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尽管被扬起的灰尘弄得有些灰头土脸,可能在不到二个时辰内就从三五十里外的太平堡赶来,而且维持了良好的体力,还是让丁继光感觉惊掉了下巴。 这大概应该是17世纪的摩托化步兵吧,于硕想着,一丝笑容爬上了嘴角,肯定是张亦隆那家伙折腾出来的,也难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近五十辆大车,可以想像,此时的太平堡恐怕已经是鸡飞狗跳墙了。 领头的将官翻身下马,手中长刀向空中一挥,“各哨哨官整队!”然后带着几人走向于硕。 于硕也从胡床上站起身来,来的是前军副将董一振,在他的身后是一名有些慵懒的高个汉子和几个提着药箱的年轻人。 于硕猜测这应该是从太平堡请来的红伤大夫,从对方的神态上,他甚至可以猜出对方的身份。 董一振快步上前,抱拳行礼:“见过于帅,我带来了堡内最好的红伤大夫。” “在下孙捷之,”董一振身后的慵懒汉子象征性的抱了抱拳,“我还带来了全部的徒弟,不知道这诊金……” “诊金我付,等我们回了太平堡一并结算就是了,孙神医要现银也行,要东西也行。”于硕当然听说过这位妇科圣手的大名,除了医术极精以外就是收费奇贵无比!但在于硕看来,人命比什么都值钱。 “哦?”孙捷之眉头一挑,“于大帅是吧?您可以没听过我收诊金的标准吧?” “不就是按两收黄金吗?你先救人,无论是银子还是金子,都好说。”于硕现在豪横的很,堪称经典土豪,毕竟手里握着的现银就有十万两以上,还怕你个妇科圣手狮子大开口? 陈捷之不再多说什么,往后一挥手,带着十几名徒弟就钻进了帐篷里。有了神医接手,很快帐篷里的伤员的伤情就稳定了下来,振威军马队营的医官被赶了出来,孙捷之让他赶紧准备更多的清水和白布,一会儿商队赶到,肯定会有更多的伤员和尸体需要处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又死人了(下) 于硕看了一会儿,专业的事确实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干,看来以后振威军各部的医官配置还要进一步加强,真到了大战之时,短时间内会有大量伤员需要处置,一名医官和三五名帮手是绝对不够用的。 另一边,董一振手提一柄明军骑兵惯用的眉尖刀,开始大声指挥着步军列阵,“吹号!列横阵!” 随着他身边的信号兵吹出列阵的号声,五哨步卒开始列阵。 于硕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他才注意到董一振带来的四五百步卒不是一个完整的步军营,而是临时从数营中各抽调一二哨而成的,这直接导致了各哨无法按统一的号音完成列阵。 从他们佩戴的袖章可以看出,列阵速度最快的是来自步军前军中军营的一哨,信号兵还没吹完第一遍,在哨官旗枪的指挥下,全哨人马就已经完成了列阵。两队刀牌手在前,四队长枪手在后,最后是四队长弓手。 紧接其后完成列阵的是前营前营和后营的两哨,在信号兵吹第二遍列阵号时也完成了列阵。 剩下的二哨的表现就相当拉胯了,三遍号音吹完了,还没完成列阵。两名哨官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手中的旗枪想把乱做一团的士卒赶到指定的位置上,但这些明显是刚加入振威军的年轻人却显得一脸茫然,面对着哨官的喝斥一脸茫然无措。 “这帮蠢货!”在于大帅眼皮底下如此丢人现眼,董一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把手中的眉尖刀扔给身边的亲兵,又从亲兵手中抢过一杆长枪就要亲自上阵去整理军阵。可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边有人说了句,“我来吧,他们毕竟是我招进来的。” 于硕劈手从董一振手中夺过长枪,健步走到还乱做一团的两哨人马前面,大唱一声:“停!” 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你们四个靠边,”于硕手中的长枪在两名哨官和两名哨长肩头各点一下,“看着点!” 四名哨级军官垂头丧气的走向一边,他们觉得自己的前途肯定是完蛋了,在大帅面前丢人现眼。 “你,带着你的人过来。”于硕的长枪点向一名佩戴着什长袖章的年轻人。 手提刀牌的什长紧张咽了口唾沫,带着手下十二名刀牌手小跑了过来。 “你是刚升的什长吧?”于硕看了眼紧张的快要说不出话的什长,这和当年刚提班长的自己是多么相似。 “是,我是到了太平堡才提的什长,之前我是前军后营的。”年轻人勉强控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 “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于硕举起手中的长枪,“各位兄弟,我没有责怪任何的意思,我再说一遍,从董大人到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责罚你们。因为这责任在我,在张大帅,也在胡大帅。” 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就连帐篷里正在给伤兵处理伤口的孙捷之闻言都是一愣。 “本来按计划,你们,”于硕手中的长枪点过两哨中的十六名什长,“任何人要想晋升什长都得提前进入教导队训练十天到半个月,什长升哨官也需要集中训练同样的时间,而哨官提营官至少要训练二十天。” 于硕一一扫过眼前的什长们,他们太年轻了,年轻的不是他们的岁数,而是他们从军的时间,这些人在二个月前还是苏木沁板申的农民、牧民、小商贩,现在要他们指挥十一二名同样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了。 “但是各位兄弟,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穿越三人组坚持一点,那就是绝对不搞愚兵政策,尽可能把话说清说透,“林丹汗西征在即,我们不可能用那么长的时间来训练你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们会尽全力来提高大家的战斗力。” “你们过来,”于硕把十二名刀牌手叫了过来,“我知道你们是在半路上投军的,没经过训练,可这不是你们现在乱成这样的理由,就算什长下的命令不够清楚准确,你们也确实没有用心去听,去记。” 十二名刀牌手都沉默了。 “现在,重新列队!”于硕手中的长枪向空中一举,“以此枪为准,面朝我,向左展开!” 左?刀牌手们愣了一下,刚才听到什长的命令,什么面朝东方列阵,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到的是向左。再蠢笨的人,左右手还是分得清的,所以瞬间十二名刀牌手就整齐的站在了于硕面前,分毫不差。 “好!”于硕再次高喊,“背朝我!向右展开!” 刚才还混乱成一团的十二名刀牌手同样分毫不差的完成了列队。 在接下来的一柱香时间中,于硕把二哨中所有十六队全部叫过来,就练二个口令,面朝他,或是背对他,向左或是向右展开。 所有的士卒都很准确的执行了口令,就算有些迟疑,比刚才的混乱实在是好太多了。 “好了,保持队形,原地稍息!”于硕扔下最后一支完成口令的长弓队,用长枪在空中一划,把十六名什长全部叫到了一起。 “看明白了没有?”于硕把手中长枪插入草地,只问了一个问题。 16名什长面面相觑,只有最早被于硕叫出来的什长低声说了句:“于大帅,你是要告诉我们,下命令必须简单明了,尽可能让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说的这么文?你识字?”对于年轻什长的回答,于硕有些意外。 “认识几个字,”年轻什长的脸腾一下红了,“我父亲是帐房先生出身。” “好,任先生,”于硕叫过书办任同林,“你把这人的名字记下来,以后有了哨长空缺,优先提拔他!” “大帅,我……”年轻什长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这才刚被提拔成什长没两天,怎么就又有机会提拔为哨长了?哨长再往上可就是哨官了! “你什么你?”于硕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刁尚忠!”年轻什长赶紧挺直了腰杆! “尚忠?名字不错。”于硕示意他归队,“你们都是什长,管着手下十一二个大活人,以后你们还有可能成为哨长、哨官、营官、甚至是参将、副将。” 说到这里,于硕提高了声音:“所以你们一定要明白,你手上掌握的是这些人的命!他们把自己最重要的性命交给了你们,你们绝对不能辜负他们!” 刁尚武身边的一名什长踏前半步,高声道:“大帅放心!我等绝对不会辜负手下兄弟的信任!” 身后十五名什长同声高喊:“请大帅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于硕看着这个有些表现欲的年轻人。 “回禀大帅,我叫邹军龙!”年轻人的腰杆挺的更直了。 “你是京营出身的?”于硕眯眼而笑,只是这笑容却让邹军龙觉得遍体生寒。 “回禀大帅!我曾在神机营第一营当过兵。”此时的邹军龙对自己的出身不敢有丝毫隐瞒。 “什么?”于硕还没说什么,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的董一振暴怒了,他大喝一声:“来人!把此人拿下!” “等一下,”于硕伸手制止了正准备扑上来抓人的亲兵,“我知道你在自己出身的问题上骗了我们,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说说吧,为什么?” 邹军龙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下跪磕头的冲动,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三位大帅都不喜欢磕头跪拜这套,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后才低声道:“我知道大帅不喜欢京营里的兵油子,所以我才谎报出身大同镇边军,反正苏木沁板申里也没人注意这事,他们只知道我是大明军队里逃出来的。” “好,我相信你这一次没有说谎,”于硕示意亲兵们不必上来抓人,“隐瞒自己的出身在振威军中不算什么大事,我们也不会深究。但是有一点我得说清楚,省得日后你们抱怨我们兄弟不教而诛!” “既然参加了振威军,就不能三心二意,我可以允许你隐瞒出身,但只要你敢做出任何危害振威军的事,我就要砍下你的脑袋!”于硕缓缓扫视过所有人,“听懂了没有?”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又死了人(续) 邹军龙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喊道:“听懂了!” 董一振狠狠瞪了一眼这个马屁精,也跟着高喊起来:“听懂了!” 包括马队营在内的所有振威军都齐声高喊起来:“听懂了!” “马屁精!”于硕手中的长枪不轻不重的敲在邹军龙肩膀上,“以后再当着我的面拍马屁,我就赏你几军棍。” “属下不敢!”邹军龙这次是真的不敢了,马上收敛起全部心神。 “说说吧,你对于我刚才的操练有什么想法?”于硕凭直觉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应该只会拍马屁,能在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混口饭吃,而且还是在负责出城野战的神机第一营,应该多少有点见识。 邹军龙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唯一的机会,要拿出点真本事了。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把心中的想法一一说出:“大帅的操练之法正适合于这些半路投军的新卒,就属下的观察,他们中的人基本不识字,仓促之间也分不清东西南北,而大帅发出的号令只有前后左右,只要不是蠢笨到家之人就能明白,属下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练兵之法。” “继续说。”于硕到不认为这是在拍马屁,自从在苏木沁板申练兵开始,穿越三人组就发现了这一问题,董一振等人还是习惯把大明边军的训练习惯引入振威军中,特别是董一振、岳双元等出身边军的将官,已经习惯了按家丁的训练标准要求振威军的士卒。 大明边军中的家丁不仅待遇好,训练时间长,加之朝夕与将官相处,极易形成默契,对于将领发出的命令不仅理解能力强,而且执行坚决,自然算得上是一支精锐劲旅,却不是穿越三人组想要的。 如果按训练家丁的模式训练振威军士卒肯定能得到一支精锐,却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而时间才是现在最稀缺的资源,所以绝对不能按这一模式训练振威军,必须得让振威军走大兵团作战的道路。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穿越三人组就想着借鉴戚继光练兵之法的原因。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邹军龙说话,于硕抬头看了他一眼。 邹军龙浑身一哆嗦,马上说道:“属下以为,我军应该尽快全数换装鸟铳,绝不可以现在的兵刃对敌蒙古劲旅!” “哦?”邹军龙说出这话确实有些出乎于硕的意料之外,“为什么?” “大帅请看,”邹军龙退后半步,伸手指向正在从帐篷里被长夫军士卒抬出来的商队伤员,“这些人都是被蒙古骑兵箭矢所伤,就算是我们披挂上铁网甲,蒙古骑兵也能在二十步外一箭洞穿。” “即使再披挂上一件鳞甲,十步以内恐怕也难以抵御蒙古骑兵的箭矢,更何况,”邹军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和脖子,“面门和脖胫都易中箭,一旦中箭,非死即伤!” 于硕把长枪抛还给董一振的亲兵,自己背着手在邹军龙面前踱起了步,“可我军现有的长弓可在五十步外射穿蒙古骑兵的铠甲,杀伤他们的战马,你觉得还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邹军龙决意要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哪怕是事后自己屁股上挨几棍子也认了,“我军一哨百人只有二十四名长弓手,而百骑蒙古兵中却是人人携弓带箭,要是以百对百或是以千对千,我们都可以说胜算极大。” “可是我听说林丹汗西征时会有十万蒙古骑兵,我们仅仅区区四五千人,其中长弓手不足千人,就算他们每人都是射雕手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用鸟铳而不是让刀牌手弃刀牌换长弓?”于硕盯着邹军龙的眼睛问道,“你可知这里是口外草原,先不说我们去哪儿弄数千枝鸟铳,只说这火药从何而来?” “大帅,我只是一名什长,自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弄来足够的火药,”邹军龙这一次没敢耍什么小聪明,刚才已经证明了在真正的聪明人面前,耍小聪明是极其愚蠢的,“我只知道就算长弓能在五十步外射中蒙古骑兵,也不一定能保证他中箭就死,更何况,弓箭手持续拉弓放箭,不出一时三刻就会力竭,就算勉力继续放箭,威力也大不如前。” “所以?” “属下在神机一营时就使用过鸟铳,虽说不能在百步外射中林中飞鸟,可要说打中一匹奔跑的战马却毫无问题。而且人马中箭仍可奔驰着常见,可被鸟铳射中之人却少见仍可继续跃马冲杀的。” 邹军龙越说越兴奋,“大帅,如果将长弓手和刀牌手全部换用鸟铳,那么一次即可齐射数千枚弹丸,从百步开始,至少可以放铳三次!就算有数万蒙古骑兵前来冲阵,又能如何?” “嗯,有点意思。”于硕没有直接表态,“这样吧,即刻起你调入长夫军亲兵营,暂时还当什长,等回太平堡后另有任用。” “刷!”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盯向邹军龙,谁不知道现在的振威军中有三条捷径可走,一是张大帅亲统的侍卫队和掷弹兵哨,只可惜这两者只收十六七岁的少年。二是胡大帅亲自训练的前军中军营。三就是于大帅手下的长夫军亲兵营了,听说以后扩军之时会优先从这两营人马中挑选军官。 可以说一步登天! “谢大帅!”邹军龙赶紧抱拳行礼。 “你们过来吧,”于硕点手把其余的十五名什长叫了过来,“邹军龙的马屁话你们就当没听到。” 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一丝笑容。 “但是,他说的话中有道理的部分,你们都要听,”于硕的手指在其中一名什长的铁网甲上轻轻一点就让他后退了半步,“一定要牢记,不管你们下什么命令,都要让手下的兄弟听得懂!听得明白!越简单越直接就越好!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好,各自带队去把前后左右这四个口令演练十遍。”于硕挥手把什长们打发走了。然后又把一脸羞愧的四名哨官叫了过来,“我对你们的要求自然要比要求什长们要高,你们下的命令不仅要简单明了,还要注意一点,那就是放手让什长们去干他们自己的事。” “现在你们只哨官或是哨长,手下也不过百人,可以后呢?以后你们会成为营官,指挥五六百人,有可能升到将官,指挥上千人马,那时的你们还要一一去指挥每一名士卒吗?” 四人都垂下了头,刚才的混乱实际上就是因为他们四人甩开什长,亲自下手调整全哨的队形,结果越调整越乱。 “记住,你们手下是有八名什长的!”于硕指着远处正在反复演练前后左右四个口令的两哨人马,“你们只需要给什长下命令,有问题直接找相应的什长,不要越过什长直接给他手下的兄弟下命令,除非你是在事后把他换掉,听懂了没有?” 四个对视了一眼,这次没喊什么口号,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真的听懂了?”于硕有些不太相信,“你说说为什么我不让你们越过什长指挥?” 被他指到的是一名哨官,他略一思索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如果次次越过什长下达命令,那么以后什长下的命令就不会有人听从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现在你们去监督他们的演练,一刻钟后,我要重新列阵!”又一挥手,于硕把四名哨官也打发走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又死人了(续一) 等哨官们都离开了,一直坐在远处大车上抽着旱烟冷眼旁观的杜兴平这才收好烟锅,走了过来,抱拳道:“六陈行杜兴平见过于大帅!” “你们辛苦了,”于硕对于敢第一个离开太平堡的商队自然要高看一眼,“今天商队的抚恤金,振威军额外多出一份。” 杜兴平一愣,刚要推辞,就被于硕挥手制止了,“山东逃亡军户已经全体并入振威军,所以那五名少年惹出的人命,全算在振威军头上,该有的抚恤金不会少一两银子,五人的家属也由振威军负责供养,具体细节等我们回了太平堡再谈。” 杜兴平深吸口气,再次抱拳,“我代几位兄弟感谢于大帅的恩典!” “瞎客气什么,”于硕指了指不远处几张空着的胡床,“走,我们过去聊几句。” “谢大帅!”杜兴平不太清楚这位年轻的大帅想要知道什么。 两人落座后,于硕开门见山的问了几个问题,马上就让杜兴平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是让他评价一下土默特万户汗王宿卫亲军的战斗力,二是让他计划一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出发,三是问他觉得这条路线是否能走。 这三个问题相当尖锐,尤其是第一个问题,杜兴平决定先不回答第一个问题,直接跳过,“大帅,我今天回到太平堡后,明天就能出发!至于说这条路线吗?我觉得大帅还得找一个人去问问。” “一丈红?”于硕眉头一挑,说来这位艳丽的马匪女当家的已经有几天没消息了。 “是的,只要大当家的给个准话,这路就能走!”杜兴平说得斩钉截铁。 “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于硕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说是很大胆的想法,当然,这个大胆的想法不是针对一丈红的,于硕自问没这个胆子,他想的是如何通过一丈红和六陈行从口内弄到振威军现在最亟需的物资。 鸟铳和火药!哪怕是粗制滥造的也行!只要顶住林丹汗的西征就能给振威军换来至少一年的休养生息时间,到那个时候就算不能全军普及燧发枪,起码也要换成精工火绳枪! 除了一丈红的马匪以外,凤来仪的那位艳光四射的女掌柜肯定也有足够的关系,不然以她区区一个酒楼掌柜的身份怎么可能在太平堡内呼风唤雨? 看来回去得找个机会和这位女中豪杰谈一下次了。 “大帅……”杜兴平的问了一句,他已经把心中的想法组织好了,却发现身边坐着的大帅有些神游天外。 “没事,你说吧。”于硕收回了神游万里的思绪,现在走神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杜兴平说了自己对于汗王宿卫亲军的看法,说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在他看来,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二百余汗王的宿卫亲军,其作战能力确实远高于之前常见的蒙古骑兵,起码在作战意志上就远高于别的蒙古骑兵。在杜兴平看来,如果之前遭遇的是一般的蒙古骑兵,那么在战马被射倒十余匹,马上骑兵被射杀数人的前提下就会选择及时撤离,因为商队表现出了极其坚决的抵抗意志,再打下去,即使劫掠成功也是亏本买卖,因为对于大多数蒙古骑兵来说,其本质就是武装牧民,是死不起人的。 可汗王的宿卫亲军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是草原上少有的职业骑兵,即使面对着商队顽强的抵抗,也会坚决的打下去,这就是两者最大的区别。 除了战斗意志更坚决以外,汗王宿卫亲军的作战技能也要超过一般的蒙古骑兵,在杜兴平口中,这些蒙古骑兵在二十步疾驰的战马上射出的箭矢让商队众人连头都不敢抬,有趟子手冒险抬头想要还击,却被一箭射穿头颅!如果这些蒙古骑兵愿意利用这一时机跃入车阵中肉搏,那么商队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到振威军来援。 即使下马步射,这些汗王宿卫亲军的箭术也让杜兴平惊出一身冷汗,对方在五十步外射出的第一轮箭雨就有大半抛射入车阵之中,就算他已经下令众人躲入大车底下,可仍有六人中箭,如果不是振威军游骑及时赶到,最多一刻钟后,商队也就没几个活人了。 “是这样啊。”于硕摸着光滑的下巴,看来这汗王的宿卫亲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在此时,远方处传了凄厉的军号声! 又死人了?于硕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新仇(上) 少年游骑们不愿意用军号,他们到是更喜欢新造的铜哨子,几乎人手一个,所以能吹响求援号的只有配合他们作战的一哨重甲长枪骑兵。 “周洪新!”于硕自知骑术一般,这时候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最适合派出去的只有周洪新。 一直如标枪般挺立的周洪新在听到军号声就已经抓起了插在地上的龙刀枪,马夫刚把他的战马牵过来,他就已经利索的翻身上马,手中的龙刀枪向天空一指,“前哨跟我来!” 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马队营前哨官兵马上翻身上马,纵马紧跟在周洪新身后直冲军号声响起的方向。 “大帅……”丁继光刚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就算不知道远方的号声代表着什么意思,可看到身边众人的神色瞬间都凝重了起来,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先别急,”于硕伸手按在了丁继光肩头,“急也没用。” “是,”丁继光深吸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是我失态了。” “关已则乱嘛,没什么。”说归说,可于硕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再继续死人,那么振威军和土默特万户的合作关系可能真的要出现一些问题了。 表面来看,靠着穿越三人组的强势足以压下这些问题,保障振威军和土默特万户在面对林丹汗西征时可以团结对敌,至少可以保证在振威军中不会太大的异议。可一旦接受山东逃亡军户进入振威军,就得小心仇恨在人心间的漫延了。 毕竟从哪个角度来看,土默特万户骑兵屠戮太平堡堡民都是错的,除非……于硕扭头看向正在缓慢苏醒的哈单夫,要不要和达阳安答商量一下,借这家伙的人头用用?不然这事不好解决啊。 远方尘土飞扬,一支马队从尘土中闪现。 “医官!快来!”一名骑兵抱着一人从马上跳下来,一边冲向帐篷一边大喊。 丁继光刚要迈步冲上去,肩头却被于硕用力按住,“你过去只能添乱!孙神医是太平堡内有数的红伤大夫,有他在,没事的。” “诶!”丁继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他是真的后悔了!如果在张大帅到棚窝时就同意加入振威军,就算这些孩子还是会乱跑,起码自己也能从振威军那里借几匹马,就算找不到他们,碰到蒙古骑兵也能逃跑。 被振威军骑兵抱着冲向帐篷的人,身上穿着的是青布短衫,那布是山东逃亡军户的婆娘们自纺自染的,因为实在是太粗糙了,就算是太平堡中的穷人也不愿意当衣服布料。 看着骑兵们抱着七八人从马上跳下,于硕的脸色也变了,凭着多年从警经验,于硕一眼就看出这些伤者中至少有三人已经没救了。 医官看到忽如其来的伤员也是一脸懵,手足无措。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动的送进来,不动的先放在帐篷外边,许三你去检查一下。” 看到医官的反应,孙捷之直接接手了伤员的救治,七人中的四人被送入了帐篷,另有三人直接被放在帐篷旁边的空地上。 一名孙捷之的徒弟快步走过去,挨个检查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于硕,轻轻摇了摇。 于硕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直注视着年轻人的动作。只他见每到一人身边,先伸手摸裤裆,然后再摸鼻息,已经算是非常专业了。毕竟不能要求一个生活在17世纪的年轻人知道人的脖子侧面是有动脉的。 受伤的人只要裤裆湿了就说明大概率已经伤重到大小便失禁了,大半条命已经没了,再摸摸鼻息,基本上也就知道这人是没救了。 于硕看了眼已经瘫坐在地上的丁继光,没再问什么,这几人肯定是山东逃亡军户的人。 “大帅!”马五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快步走向于硕,都不及抱拳行礼,低声说道:“我们抓到了三名俘虏!” “怎么回事?”于硕看向他身后,三名满脸是血的蒙古骑兵绑成棕子被扔在地上。 “我们跑出去十几里地就看到了三十多个蒙古骑兵正在围着什么东西,”马五看了眼情绪已经失控的丁继光,声音压的很低,“我觉得不对劲,就让阮大哥带人从侧面包抄过去,我带人从正面冲过去。” “本想着就是驱散他们就算了,我只放了一声响箭,那些蒙古骑兵掉头就跑,”马五有些不屑的说道,“可有几人没跑了。”第 第五百四十五章 新仇(中) “没跑?”于硕眉头一皱,“难道说他们敢和你们拼刀子?” “没有,”马五说着,又看了一眼丁继光,“是他的人在地上拼命抱住了那几名蒙古骑兵的腿。” “然后呢?” “然后这些蒙古骑兵就发狂了,抽出马刀乱砍,我一看情况不对……”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 “你一看情况不对就直接射杀了他们?”于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嗯,”少年小声回答了一句,可马上补充了一下,“只射杀了二人,还有三人中箭受伤了。” “是他们?”于硕用下巴指向地上那三名蒙古骑兵。 “不是,他们是阮大哥抓的,我抓的那三个在后面呢。”马五抬眼看了一下于硕的脸色,马上浑身一哆嗦。 眼前一向笑呵呵的于大帅已经是面沉似水了。 “你把受伤的蒙古骑兵送到帐篷那边,你亲自看着,不许任何人对他们下手,告诉孙神医,这些蒙古骑兵一样要治,诊金我出。”于硕思考了片刻,马五的做法没什么错,在当时的情况下,放任蒙古骑兵离去问题只会更大。 “是,大帅!”马五后退半步,赶紧带着少年游骑们把受伤的蒙古骑兵抬到了帐篷附近。 治归治,可要等到先给自己人治完了再说。如果不是有于大帅的军令在,马五现在就能抽刀把这几个蒙古骑兵给片了! 出身马匪的马五死人见多了,蒙古骑兵围猎落单的汉人商队实在也是见怪不怪的,只不过大多数蒙古部落不会蠢到去猎杀为自己供应物资的商队,又不是真疯了。只不过,谁说草原上的马匪只有汉人了? 笑话!蒙古马匪才是口外草原上数量最多的,也是最凶残的,只不过……,马五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只不过在各个鄂托克台吉的庇护之下,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好在太平堡建立后,太平堡商会虽然人人奸商,个个如同吸血的马蝇,但在保护商队利益上却是非常高效,方法也比较简单粗暴。如果商队在哪个鄂托克内失踪或是被劫掠一空,这个鄂托克的台吉就要负责彻查此事,要么用这些马匪的人头平息事态,要么就由整个鄂托克赔偿这支商队的一切损失。如果台吉拒绝这一要求,那么太平堡就不会再有任何一支商队前往或是途径该鄂托克。 没有商队往来,牧民的生活自然大受影响,却也能忍受一时的不便,但真正受影响最大的是鄂托克中的蒙古权贵们,他们日常需要的各种奢侈品中的八成依赖太平堡的转运,一旦中断对他们的生活影响是最大的,在他们的压力之下,就算是台吉也得三思而后行。 事实上据马五所知,在太平堡商会确立权威后,商队在各个鄂托克内被劫掠的情况确实是越来越少,导致太平堡内的镖局每次只派出几名镖师和十余名趟子手就敢保着一支由数十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深入草原。 现在太平堡商会已经完蛋了,那么保护商队的重任就要由振威军负责了。马五看着这些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蒙古骑兵,他不知道三位大帅要如何处理此事,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处理不好以后太平堡的商队恐怕很难深入草原了。 要可是严格追究,达阳台吉是三位大帅的安答,而达阳只是土默特万户下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动手残杀商队的却是土默特万户汗王的宿卫亲军,敢追究吗?听说整支振威军都算是达阳台吉帮着建立的,对于这种传言,三位大帅都没有否认过。甚至,马五看向站在于硕身边的周洪新,这人之前一直是跟在达阳台吉身边的亲兵。 这么深的关系,于大帅敢追究吗?少年不敢往下想了。 自己应该当时就把这几个蒙古骑兵直接砍了!少年有些后悔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新仇(下) 相比于马五的胡思乱想,此时的振威军马队营临时驻地却显得异常安静,随着少年游骑和骑兵营亲兵哨的返回,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些蒙古骑兵的越界行动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了。如果说之前的劫掠商队多少还能有点理由的话,围攻山东逃亡军户派出的搜救小队,就算是在太平堡商会主政时代也是极其犯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扫向了还安坐在胡床上的于硕,不知道接下来这位于大帅会如何处理此事。 就连亲人被送进帐篷急救的几名少男少女都没反应过来,两名少年还在被侍卫们教育如何当一个好兵,两名少女和丁继光一样瘫软在地。 于硕虽然知道此时四周气氛异常却也没过多的干预,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没用,好歹于硕也是经过解放军正规军事训练的,知道要想提振士气,靠嘴炮是没用的,只有等达阳台吉到了之后再说。 现在的于硕只能希望事态不要再恶化下去了,毕竟人死的越多,仇结的越深。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把那几名蒙古骑兵砍了的原因。 只不过,这种诡异的安静没有维持多久,一个声音把于硕拉回了现实。 “于大帅,有个事情需要您定夺一下。” 于硕抬眼看去,敢这么没礼貌称呼自己,肯定不是振威军的人。 果然,说话的是那个叫许三的神医徒弟,他一脸诚恳的看着于硕,“于大帅,”不等于硕发问,他就把问题直接抛了过来,“有一位伤的比较重,不好说能不能救回来……” 于硕眼皮一抬,话说一半?反常即妖嘛,“说话痛快点,我现在没空!”于硕抖了抖手中的马鞭。 身后的三名少年侍卫也一起斜眼看向岁数最多二十出头的许三,这小子怎么看都有点欠揍了。 许三到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道:“于大帅,帐篷里有个人好像叫王进才,伤的挺重的,我师傅让我问问您,救不救?” 于硕闻言一愣,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这人伤重不重?救不救?是自己一个外行说了能算的? 好在于硕是经历过21世纪职场内卷的,脑筋一转就明白这小子话里的意思了,“你是说救这人需要孙神医付出点什么吧?” 许三笑而不语。 “既然你提这茬,说明你师傅要的不是金银财帛这些寻常之物,”于硕斜眼看向许三,“这样吧,告诉你师傅,只要不违背人之本性,他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说完手中的马鞭挥了挥,“赶紧去救人吧。” 谁知许三没有转身进帐篷,反而几步走到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两名少女面前,对着王冬玉说道:“王姑娘,我看你很适合学医,要不跟着我师傅一起学医吧?” 王冬玉抬起头看向许三,茫然的眼睛没有一点焦点,她甚至没有理解许三说的是什么意思。 “马五,给这位少爷提个醒,救人要紧。”于硕可以无视许三的无礼,却不能容忍他对于别人的生命的鄙视。 马五一点头,大步向前,人还没到,一直藏在袖中的软鞭就呼啸着抽了过去! 许三实际上早有防范,他之所以出言挑衅也只是想在少女面前显摆一下,要说拳脚功夫,他自认为比这些什么少年游骑要强的多,只要对方别动用弓箭和腰刀,自己就能稳操胜券。 本来还想等着那人靠近后再动手,没想到双方距离还有七八尺远,对方居然甩出一条软鞭! 这就太不讲武德了吧!许三额头上“刷”的一下渗出了汗珠!这一鞭看着轻飘飘的,可从鞭梢带出的呼啸声就能知道鞭速极快,这要是挨上一下,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弄不好就要来个骨折筋断了! 许三不敢有丝毫大意,凝神注视着那条快速袭向自己的软鞭,这种武器极其霸道,绝对不能格挡,只有躲闪一条路可走。 但这躲闪的时机却非常讲究,早了不行,对方手腕快速抖动,软鞭就能改变方向,晚了就挨上了! “嘿!”就在鞭梢将要及身时,许三一个箭步腾空跃走二尺多高,正好闪过了这志在他屁股的软鞭! 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个钵大的拳头! 出手的是一直站在马五身边的高七,马五这一鞭本来就是诱招,对方只要向上腾跳闪躲,就不可能躲开揉身而上的高七! “嘭!”高七的右拳结结实实砸在许三胸口上,把这名神医爱徒直接打得腾空飞起! 第五百四十九章 新仇(续二) 杜兴平此时的心思完全没在口中的烤肉上,对于他来说,别说是烤肉了。想当年,自己初到口外草原时,生肉都是抓进来就进口的。 他想的是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从振威军上下淡定如水的表情来看,这不是一次表演,而是他们日常就是如此。 这种只有士卒吃上饭后,将帅才吃的事难道不是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吗? 只算是粗通文墨的杜兴平完全无法理解在阶级极其森严,见面需要跪拜的军队中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形。 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以杜兴平十岁就跟着父辈跑江湖的经验,他当然看得出振威军军纪很严,除了那些来救援自己的少年比较活泼以外,其他人看似随意,实则都比较紧张,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但在这紧张之下,却是士卒比将帅更早吃到烤肉,而且吃得完全一样,甚至可以说吃得更好。这就很奇怪了,更让杜兴平想不通的是,振威军居然把好肉优先给了伤员和商队伙计,这就更奇怪了。 但凡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的人都知道,相比略显粗硬的黄羊肉和骨头略多的野兔肉,野鸡肉才是草原上真正的绝世美味,可这些美味居然全给了轻伤员和商队伙计。 这些人说到天去和振威军也没啥关系。就是自己率领的这支商队有一半的货物是振威军的,可自己也不是白跑这一趟的。如果不是碰到这些蛮横无理的蒙古骑兵,单这一趟的收益就能有个两三千两白银。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这支商队都不算是振威军的人,对方派兵百里驰援,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没让商队掏一枚铜钱,现在反而优先给吃给喝,还给他们免费治伤。 杜兴平在太平堡混迹多年,当然知道能让这位妇科圣手孙大夫出手一次的只有一种东西,黄金。当然,除了黄金,孙大夫治病也收银子,按黄金价折算就行了。只不过,坊间还有一种传说,这位孙大夫除了收真金白银以外,还收漂亮姑娘。抛开这种传说不提,今天孙大夫出手这么一下,不远处那位于大帅恐怕得掏个近百两黄金。 为了我们这些外人?值得吗?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杜兴平脑海中,一直到手中的烤肉吃过了两轮,杜兴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决定等日后去问问睿智的大掌柜,以大掌柜的睿智肯定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杜兴平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以外,当时在场的百余外人中,对于这个问题感到不可理解的超过了八成。 当然,不包括妇科圣手孙捷之,他处理完最后一名蒙古伤兵后,用清水洗了洗手,接过许三递过来的一支烤的滋滋冒油的野鸡腿,“师父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吧。” “辛苦谈不上,”孙捷之一边把鸡腿塞入口中,一边信步走到于硕身边,“于大帅,吃完了我们就得马上启程了。有些人的伤势需要回太平堡后才能进一步治疗。” “好,”于硕没有丝毫的犹豫,把周洪新叫过来,“你组织一下,所有吃完饭的人,赶紧准备大车,你带一哨人马殿后,我让马五他们分一半人手配合你。”八壹中文网 “是!”周洪新行礼后转身离开。 很快营地里响起他洪亮的声音:“商队伙计和长夫军吃完的,马上准备大车,其他人赶紧吃饭,一刻钟后启程!” 等所有骑兵和步卒把手中的烤肉三下五除二的塞进嘴里后,周洪新大手一挥,“骑兵营亲兵哨随我殿后,黄日文率前哨在前开路!” 由于董一振就在旁边,周洪新没有对步军下令,否则就有越权之嫌了。 等周洪新给骑兵营下完命令,董一振也给步卒下了命令,相比骑兵营,步军的命令要简单的多,董一振自率前军前营的一哨人马殿后,来自前军后营的一哨则负责在前开道,最精锐的前军中军营一哨和比较拉胯二哨新兵则由于硕亲自掌握。 一刻钟后,随着一声悠长的军号,振威军拔队出营。 马五也把少年游骑分为二队,主力由自己亲率,负责后方警戒,高七带剩下的人手在前探路。虽说返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可小心总是没错的。 相比其他人的轻松,于硕却是心情沉重。 就算是经过了孙神医的救治,可商队和山东逃亡军户中还是出现了不小的伤亡,这些新仇可是个大麻烦。 第五百四十七章 新仇(续 ) “喝!”于硕都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这名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身手居然如此之好,看来之前是有些小看这些少年了。 没想到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就在许三快要落地之时,高七再次快步上前,双手抓住许三胡乱挥舞的胳膊,吐气开声,“走你!” 居然把身在半空中的许三又扔出去七八步远! “哎!”于硕轻叫一声,高七这下扔的有些偏了,可能是许三拼命挣扎影响了高七出手的角度,惨叫连连的许三眼看着就要砸中医疗帐篷了! “蠢材!”谁也没想到,一道身影忽的从帐篷内窜出,单手接住许三,身形一旋,卸去少年身上的力道,轻轻的把他放在地上。 于硕眯眼而笑,没想啊,这位太平堡妇科圣手,非着名红伤大夫居然还是一名学期不露的内家拳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别看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慵懒样子,这关键时刻还是很有两把刷子嘛。 只不过……于硕在心中冷笑,这种靠着反差来吸引姑娘的把戏,真的管用? 然后,这位振威军大帅就看到了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一直瘫坐在地的王冬玉好像瞬间来电了一般,从地上弹起来直接扑到陈捷之跟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神医,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我愿和您学医!”此话一出,别说于硕了,就连高七和马五都惊的后退了几步。 孙捷之一脚踹在许三屁股上,“蠢材!传个话都能传出错来?滚!” 许三连屁股都不敢捂就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孙捷之伸手拉起王冬玉,“别听我那蠢徒弟瞎说,我和于大帅谈的是另外的事,抬进帐篷的人差不多都能活下来,你先起来,等我治好了这些人再说。” 说完走到于硕跟前,再次抱拳:“于大帅,是我那蠢徒弟失礼了。” 于硕知道在这时代,失礼可不是一件小事,赶紧从胡床上站起来,笑着还礼:“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而已,不过……” 于硕话锋一转,“那几个受伤的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了,”孙捷之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少女,“一人喂了一颗云南特产的救命丹,剩下的事得回太平堡再说。” 于硕没问那个所谓的云南救命丹是不是就是传说中云南白药的救命红丸,只是确认了一个问题,“神医,有件事我还是得和你解释一下,”说着,伸手指向王冬玉,“尽管太平堡外的山东逃亡军户已经决定加入振威军,可对于他们的家属,我们是没权利决定他们要干什么的,希望神医理解。” “这……真是误会,”孙捷之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许三,尴尬的对于硕解释道:“那真不是我的原话,我只是希望振威军以后不要强征我的徒弟从军。” 于硕眉头一挑,“就这条件?” “就这条件!”孙捷之认真的说道。 事实上,孙捷之让许三出来找于硕谈的条件确实只是不能强征他的徒弟们从军。作为太平堡最好的红伤大夫之一的孙捷之一到这临时营地就看出了振威军现在最缺的就是合格的医官,特别是能处理红伤的医官。而在整个太平堡中,红伤大夫中只有他的徒弟数量是最多的,真要是振威军强征,就算他不愿意却也不敢真的出面反对。但现在利用这个有利条件让于硕答应不强征自己的徒弟从军,孙捷之觉得用一两颗云南救命丹来换还是值得的。 只不过,孙捷之确实有些低估自己这名徒弟的瞎折腾的能力了。 “好,我代表振威军答应孙大夫,振威军不会强征你的徒弟从军!”于硕看了看神医眼中的认真的神色,略一思索还是决定答应他的条件。 之前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于硕确实想过要不要强征太平堡内的红伤大夫,就算不能强征这些大夫,也能强征这些徒弟从军,从医术来说,这些徒弟比振威军现有的医官实在是好太多了。 可现在孙捷之这要求却不是于硕可以轻易拒绝的,相比未来可能的收益,现在救下山东逃亡军户中人的意义更大。再说了,只是拒绝了孙捷之一人的徒弟而已,其他人的徒弟并不在此列。 只不过,未来有些事的发展方向确实会超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不仅是于硕没想到,孙捷之也没想到。 得到了于硕肯定的答复,孙捷之满意的点点头,招呼其他几名徒弟过来把帐篷内的伤员一一抬出来,再把帐篷外外的蒙古伤兵一一抬进去。 于硕看完整个过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孙大夫,这些伤员要不要现在运回太平堡去?” “等一会儿,我先把这些蒙古兵处理一下,然后我亲自押车送他们回去。”孙捷之扔下一句话后就转身进了帐篷。 然后帐篷里就传来蒙古伤员凄厉的惨叫声。 “这……”于硕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点手把一直在揉屁股的许三叫了过来,“这怎么回事?” 许三这次老实了许多,“这是没用麻汤的结果。” 第五百四十八章 新仇(续一) “麻汤是什么?”于硕虽然已经大致猜出了所谓的麻汤是某种麻醉剂,可这明末草原上真有这东西?不是说麻沸散已经失传了吗? “这个啊,”许三自从挨了孙捷之一脚后收敛了许多,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知道是师傅自己熬制出来的一种药粉,化成水服下后就可以止住疼痛,就连婆姨们生孩子时的痛也能止住。” “哦,那很厉害啊。”于硕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心中的警铃却开始响了起来!自己怎么从来没在古籍中见过效果如此之好的麻醉药? 传说中的麻沸散早就失传了,后世各种药方中的虽有各种类似药剂,但真实效果如何却没有太多确实的证据。 可现在许三口中的麻散却可以给分娩的妇女止痛,这不由得让于硕对于其中的成份产生了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联想。 于硕轻轻摇头把这些念头先甩出脑外,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也没有再追问许三这神药的具体配方,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这种药很贵吧?” “很贵,”许三这次回答的很是痛快,“而且每次熬制时只有我师父一人在场,我们都得离得远远的。” “行了,你忙去吧,”于硕挥手把许三赶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整个临时营地都很安静,除了蒙古伤兵时不时的惨叫声以外,所有人都在安静的休息,只有少年游骑们以三人一组每隔一刻钟外出侦察一圈,于硕对于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许离开营地十里。 很快,少年游骑们不仅带回了平安无事的消息,还带回来了野鸡、野兔、黄羊。 于硕无奈的摇头苦笑,这帮小兔崽子实在是太野了,不过,现在不是整肃纪律的时候,少年游骑现在算是客军,要求太严是没啥用的。 看到于硕没啥反对的,马五、高七和郑九嘿嘿笑着把猎物扔给负责后勤的长夫军们,“麻烦各位大哥帮着了理一下。”说完拔马就走。 留下长夫军几位哨官一脸为难。 “有啥为难的?”一直斜眼看向这边的董一振笑了起来,“赶紧生火,烤肉!这都快到中午了,这么多人呢,不得吃饭啊?” “是!”有了董一振的明示和于大帅的默许,长夫军很快就开始忙乎起来。长夫军这一动,却把杜兴平看愣了。 这些身穿粗布衣衫的士卒熟练的剥皮,放血,去内脏。在杜兴平看来,没啥可说的,只要在口外草原上生活过几年的,这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不会这个的,早就饿死投胎了。之后的生火烤肉也没啥可说的,平淡无奇。 真正让他大开眼界的是烤肉的分配方式。 首批烤好的兔肉和野鸡肉被送到了轻伤员手上,重伤员得到的则是用野鸡肉熬成的鸡汤。包括身边这位于大帅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份。 第二批烤好的野兔肉和黄羊肉分给了商队伙计和没受伤的镖师、趟子手,还是没有振威军中人的份。 看着递到的手中的刚烤好的黄羊肉,杜兴平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分配顺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以他的见识,最好的野鸡肉应该优先分给于大帅和站在他身边的董姓将官,然后是营官、哨官,最后能有点黄羊肉留给伤员和商队伙计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震惊! 振威军开始分烤肉了,最先分到的是普通的步卒和骑兵,然后是十人队的队长,听说叫什长,最后是哨官和更高级的营官。 直到所有人都分到了烤肉,才轮到于大帅和那位中年董大人。 而且递到他二人手中的烤肉与普通步卒手中的烤肉,无论是量还是质都没有任何区别。 杜兴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好一会儿,他才把手中的烤肉送入嘴中,不能说好吃,只能说凑合入口。 第五百五十章 算帐(上) 前有少年游骑,后有重甲长枪骑兵,再加上足足五百步卒,别说什么马匪之流了,就是千余蒙古骑兵袭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整个队伍还是弥漫着浓浓的悲伤气息和血腥味,后者引来了不少苍蝇和马绳围绕着拉尸体和伤员的大车嗡嗡飞舞让人十分心烦。 “孙大夫,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把这些虫子赶走?”由于大车队位于队伍最中间,所以于硕也被这些虫子扰得心烦意乱,只得求助于一脸淡定的孙捷之。 因为于硕从队伍出发时就注意到了,就算一直坐在轿车车辕上的孙捷之和他的徒弟们身边好像没有蚊虫敢靠近。 “您试试这个。”孙捷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手把许三叫过来,抛给他一个小袋子,“给于大帅送过去。” 许三小跑着把小袋送到了于硕马前。 “谢谢!”于硕刚要客气几句就被孙捷之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不是白送的,于大帅,一两银子一个。”孙捷之说着又从轿厢里拿出一个。 “好说,好说。”尽管对孙捷之的爱财如命恨得牙根痒痒,可于硕还是保持了微笑。把手中的小袋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一股浓烈的药味直冲鼻腔,不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孙大夫,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药材?”于硕有些好奇,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自己拿在手中片刻,身边的虫子就好像见了鬼一样躲得远远的了。 “药材没啥奇怪的,”孙捷之又让许三把几个小药袋分别送给董一振等几名高级军官,“就是制作起来比较麻烦,耗时比较长。” 于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小药袋挂在腰间,看来自己之前有些小看这人了,不得不说,能在这明末的口外草原上混得风生水起之人个个都不简单,自己绝对不能因为自己来自更为先进的21世纪就轻视他们的能力。 见这小药袋有效,陆续有人过来讨要,孙捷之一视同仁,不管是振威军的军官还是商队伙计,都只需要支付一两银子,没有现银的可以欠帐。一会儿功夫,孙大夫到手的现银就有七十多两,这让骑马巡视了一圈回来的董一振大感惊异。 于硕抬眼看向董一振,“有事?” “回大帅,没什么事,”董一振策马靠近于硕,压低声音:“我只是想让马五他们再往东一点?” “你是怕达阳他们率军突袭?”于硕明白董一振的担心,却否决了他的提议,“马五他们太年轻了,不能让他们跑得太远了。” “至于说达阳会不会率军突袭我们?我觉得不会,达阳安答是聪明人,很聪明的那种,他知道我们才是他最大的助力。更何况对商队下手的是卜失兔汗王的宿卫亲军,和他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只要看戏就行了。” 董一振没有坚持自己的提议,但提出了让阮功成率一哨重骑兵加强殿后部队的力量,毕竟只靠周洪新率领的一哨骑兵还是有些太单薄了。要是有两哨重骑兵的话,就要保险多了。 董一振自知虽然也能直接给周洪新下令,可毕竟他是客卿,还是由于大帅下令比较好。 于硕没有拒绝的理由。 看着一百重骑兵加入殿后的队伍,董一振轻舒了一口气,现在的他只希望在回到太平堡之前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但有的时候,愿望和现实完全就是两码事。 “大帅!东北方有大股烟尘!” 第五百五十一章 算帐(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惊叫吸引了过去。 叫出声的是马五手下的一名少年游骑,他一边用马鞭连连抽打战马,一边高喊着:“大帅,东北方有大股烟尘!”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东北方的大股烟尘,只可能是蒙古骑兵到了,没有别的可能性。 “别急,慢慢说。”只有于硕等少数几人保持了冷静,从商队遇袭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蒙古骑兵一人双马,这么久没到才是奇怪的事。 “大帅,东北方出现大股烟尘,距离我们有三四十里地,”少年在于硕马前才勒住战马的一边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五哥估计起码有千骑以上。” “好,你回去告诉马五,让他不要担心,也不要前去打探,就保持在二三十里地的距离就行了。”于硕笑着安慰了少年几句:“那应该是达阳率领的蒙古骑兵主力,没什么事,我们和达阳台吉是安答,他不会袭击我们的。” “是!”少年毕竟不是马五、高七,没熟到敢和于大帅开玩笑的程度,抱拳行礼后马上拔转马头,疾驰向东北方。 “这个傻小子!”策马来到于硕身边的董一振手中的马鞭狠敲着马鞍,“他这么一叫,军心动摇啊。” “没事,没事。”于硕指了指董一振,“你我别慌乱就行了,少年游骑毕竟出身马匪,跟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不能苛求他们。” “诶,我也知道,”董一振轻叹一声,“可咱们这边新兵太多了。” 于硕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后续的训练中慢慢强化。好在林丹汗的西征最快也得九月份开始,等打到归化城附近,差不多就接近十月了,现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四个月,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于硕看向天空,思绪却飞向南方。光凭一个太平堡和几个板申的手工业恐怕是完不成振威军全军火器化的任务,能完成铸造出数量足够的火炮恐怕就已经是非常吃力了,毕竟按于硕的估计,振威军起码要五六十门重磅加农炮和同等数量的轻炮,还需要大量配套的弹丸和炮架,再指望太平堡和几个板申再打制出几千支火绳枪恐怕是不太现实的。 那么,步兵火器的来源就只有一个了,大明! 大不了就是砸钱嘛,一倍不行就加到三倍!于硕还真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想想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贩毒几十克就要枪毙,照样有前仆后继的去,不就是个富贵险中求吗?现在自己三人手握十余万两白银,就是买也要买来一个全军火器化! 想到这里,于硕长吐出口气,点手把一直跟在身边的郑九叫了过来,“小九,你回到太平堡后,马上去找你们大当家的眼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在三天内见到她。” 郑九愣了一下,马上点头道:“大帅放心,实在不行,我亲自跑一趟。” “好,”于硕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告诉你家大当家的,我要送她一场泼天富贵!” 钱不够,好说,一会儿碰到了达阳台吉,这竹杠得狠敲一下。 得好好算算帐了,就算不能从达阳台吉身上敲出多少真金白银来,可战马、几个板申的行政权、汉人百姓,这些都是可以谈的。 不!于硕冷笑一声,谈什么谈?直接算帐!要想让振威军帮着你汗王挡住林丹汗的十万铁骑,不出点血怎么行? 不仅是马、人、金银,还得有人头。 于硕冷冽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的一辆大车,哈单夫已经恢复了意识,断裂的肋骨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平躺在大车上。 可能是感受到了于硕冰冷的目光,哈单夫艰难的扭过头来,用平生最凶猛的眼神瞪视着这个陌生人,好像在说,你等着,我一定要让汗王杀了全家! 于硕无声的笑了,小样,你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横?! 第五百五十二章 算帐(下) 在于硕率军回堡的同一时间,张亦隆也在太平堡开始忙乎起来,毕竟招待达阳台吉和他手下的蒙古骑兵不是个轻松活儿,按惯例,每六个蒙古兵分食一只羊,这三千蒙古骑兵就得要准备五百头肥羊。 按说在这口外草原上,准备五六百头羊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要准备这五百头肥羊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经过一个苦寒冬天的煎熬,春天的羊是最瘦弱的,也是最不好吃的,就算到了五月份,大多数羊也远远达不到肥羊的程度。一般的牧民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宰羊吃肉,除非是家中来了贵客。 好在太平堡是商业枢纽,大商号和大饭铺都有专门的放牧伙计,春天把羊接回来后要组织专门的人手对其进行育肥,只有把羊养成肥羊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各家的肥羊刚刚育好,张亦隆就派人找到了喵小小。 “买羊?五百头肥羊?二十头菜牛?”喵小小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负责传话的少年侍卫,“真的需要这么多?” “回大掌柜的,”少年侍卫每次见到这位艳光四射的凤来仪大掌柜都有些不太自然,脸微微一红,“我家大帅说,要招待三千蒙古骑兵。” “三千人啊?”喵小小好像没被这个消息惊到,脸上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微笑,“那确实需要不少的牛羊,你回禀你家张大帅,牛羊我会备好的,价钱好说,打个八折吧。” 少年侍卫连声答应后转身快步跑开了。 “你这么欺负个少年,不厚道了。”坐在案几旁的沐之秋轻轻的把手边的茶碗端起来,“这茶真不错。” “我没欺负他,”喵小小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这茶叶可是明前采的,从杭州一路运过来,你这一口下去就得二钱银子。” “嗯,确实值这个价。”沐之秋毕竟出身一流世家,自小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二钱银子的一口茶水确实不算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放下茶碗,沐之秋有些担心的问了句:“三千蒙古骑兵到太平堡,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又有何用?”喵小小起身走到窗边,极目远眺,“太平堡商会在时,蒙古右翼三万户约定不可派兵进入太平堡百里之内,就算是蒙古骑兵要来,每次也不得超过三十骑。” “现在太平堡商会已经没了,”手指轻轻的敲着窗栏,“振威军治下的太平堡能不能维持旧有的规矩,我们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三位大帅与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达阳大人是安答,按说就算是三千骑兵到了太平堡,也不会有什么事。” “你就不怕万一?”沐之秋站起身走到喵小小身边,“毕竟是三千蒙古铁骑,真要是铁了心要打太平堡,就凭堡内外的这些人,行吗?” 喵小小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好妹妹,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到底,我只是半个江湖人,对于打仗完全是外行。” “那我们就等等看吧,”沐之秋修长的手指滑过腰间佩剑的剑柄,“别人我不敢说,保你一人突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喵小小无声的娇笑起来,身边这位沐大小姐哪儿都好,就是这说话太实在的毛病以后得改一下,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得把堡里堡外的那些振威军活活气死啊? “来人!”喵小小把门外的伙计叫进来,“传我的话,各家各自挑选出最好的肥羊送到这里来,银子由我们先垫付。” 看着伙计转身离开的背景,沐之秋陷入了沉默,她有些问题想问,可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自己在这个奇怪的太平堡中终究只是个外人。 可就是她这个外人也能感觉到此时的太平堡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好像所有人都在等振威军出丑,有一种静观其变的怪异之感。 从喵小小到最普通的堡中百姓,对于突然出现的振威军好像都没什么抗拒的意思,天亮后混混、闲汉们都各回各家,死伤者也都被抬了回去。六陈行的壮丁们也摇身一变,重新成为了学徒、伙计、帐户先生、掌柜和东家,丝毫没有昨夜玩命厮杀的血腥。只有太平堡商会的权贵们损失最肉眼可见的。 可这些人家的处理方式也让沐之秋大开眼界,天一亮,各家的哭声就停了,已经被抄家的就不说了,有振威军士卒在前后门守着,没人敢去抢劫。那些没被抄家的,大门一关,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从侧门不停进出的大夫和披麻戴孝之人显然这家是出了大的变故。 好像天一亮,昨夜的所有血腥都在阳光的照射下烟消云散了。太阳照样升起,大家的日子照过。 一辆辆插了白色丧幡的大车把尸体拉出堡外,扔在堡西南方的乱葬岗里。这些都是没人管的尸体,天亮后由六陈行出面收敛。按说这些人都应该有一口薄皮棺材,之前张亦隆已经承诺,所有费用由振威军负责。 可从凤来仪的高楼看下去,所有拉去尸体都只是被粗布匆匆裹了一下就扔在了大车上,不管是赶车的六陈行伙计还是守门的振威军士卒好像都对此视而不见。对此,喵小小一句话就解开了沐之秋的疑惑,“太平堡哪儿来那么多做棺材的木头?就算木头足够,也没工匠顾得过来。” 沐之秋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当街道上的尸体被拉走后,一桶桶井水又把地面上的血污冲洗的干干净净。现在从凤来仪往下看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血腥之夜前。 可沐之秋想的问却是,真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吗?损失的财物没什么好说的,相比历次兵刀火劫,这次太平堡内乱的财物损失并不大,毕竟大量的浮财已经被那些太平堡商会权贵们趁夜带走了。 要死的人呢?受伤之人呢?这一笔笔帐应该找谁去算呢? 太平堡四大姓中的现在还有两大姓幸存,可这两家又是依附于振威军,找这两家要银子和直接找振威军要银子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王家在太平堡的主事人根本就不是王晓东,曾经的主事人已经逃到了鄂尔多斯万户。 沐之秋想想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振威军两位大帅做何打算。 事实上,此时的张亦隆也正想着要找谁算算帐呢。 第五百五十三章 算帐(续) 张亦隆确实没想到拿下太平堡后自己手上居然会有一张数额巨大的帐单要付,虽然从大面上来看,把逃亡的太平堡商会权贵们的财产没收之后偿付这个帐单没什么问题,还有不少富余钱。 可剩下这点钱对于振威军来说是远远不够!这确实是大大出乎了张亦隆的意料之外。 在把应对达阳台吉的任务交给了于硕后,张亦隆开始着手准备快速扩军了。别看达阳带了三千蒙古铁骑前来,无所谓,双方打是打不起来的,这就是个接待问题,所以交给长夫军就行了。 但开始着手扩军还不到一天,张亦隆就已经开始骂娘了。 他派人去问了金炉社的易水大师,打制一支鸟铳要多少钱。 结果少年侍卫带回的一张单子差点让张亦隆一口老血喷出来! 一杆鸟铳,共计用工料价银八两五钱三分,另加二两银子的利钱,合计十两五钱三分。打制二百斤的生铁炮,需工料银百两,如果打制熟铁炮,工料银达三百两。如果铳炮的重量更重,价格翻倍。 最让张亦隆无法接受的是,在这张用羊皮制的纸张的最下面有一行小字,重量超过五十斤的铳炮,每五十斤要多付三两银子的利钱,上不封顶! 张亦隆当时就气笑了,这位易水大师是真把自己当外行加傻子了。一杆鸟铳要价十两五钱三分银子? 小胡手机里的资料说得很非常明白,大明制造一杆熟铁鸟铳需用好铁二十斤,炭一百七十斤,加上其他杂项工料,需用工价银三两八钱三分,就算加上一倍的利润,也不过才七两银子出头。可易水大师开的价是多少呢? 十两五钱三分!这都不是暴利的问题了,这是在赤裸裸的抢劫! 就算是口外草原上铁料价格昂贵,也不至于贵到这种地步。毕竟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来,振威军是不缺铁的。全军上下铁盔铁甲,连战马的皮马铠上都钉了铁叶子,弓箭手箭囊里装的全是耗费铁料最多的长鈚箭。可以说只要易水大师开口,振威军肯定会源源不断的提供廉价的铁料,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太平堡的这位易水大师给自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如果说单纯只是想多赚点钱,张亦隆也不至于气成这样,钱财毕竟是身外物,关键是没人知道这位易水大师能不能铸出合格的铁炮,他能打制熟铁三眼铳、熟铁鸟铳和尺寸更大的鹰扬铳,这是张亦隆知道的。 太平堡金炉社打制而成的三眼铳、鸟铳和鹰扬铳除了少数被人带走以外,大部分都落入了振威军手中,张亦隆和于硕都看过,老实说,俩人都看不出个好坏来。在穿越之前,两人把玩过的最简陋的枪械也是正规工厂出品的单管、双管或是五连发猎枪,压根没见过火绳枪,自然也无从判断太平堡打制的鸟铳是好是坏。 所以这活儿最后交给了董一振等人,几员将领在没有试射的情况下给出一个让张于二人有些惊讶的答案,太平堡金炉社打制的这些管状火器,其水平丝毫不逊色于南方戚家军所用之火器,要优于北方大明边军所用的同类火器! 也就是说,至少在打制小型火器的技术上,以易水大师为代表的太平堡铁匠们要高于大明北方的官方匠户?!这确实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有了技术就好办了,至于说产量是可以通过叠加人手来解决的。 只是张亦隆没想到易水大师给自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要是放在穿越之前,张亦隆还真就不惯着他,没了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可现在时间不允许振威军做太多的选择。 但想让张亦隆认下这个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工价也是完全不可能的。振威军确实不缺银子,可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白花花的银子也要花在真正有用的地方。 “你去告诉易水大师,”张亦隆把单子放在桌上,对着侍立一旁的少年侍卫说道:“先给我打制十杆鸟铳,做工不用太好,看他最短什么时间内能交货。” 少年侍卫刚要转身离开,张亦隆补充了一句:“你去帐房支二百银子,权做订金!” 看着少年侍卫离开的背景,张亦隆不由得冷笑一声,有算帐的时候,不急。 第五百五十四章 算帐(续一) 现在振威军上下都在为迎击林丹汗必然的西征做着最疯狂的努力,这其中最受重视的自然就是火器一事,准确的说是管状火器。 可想要在除了草和牲口以外什么都缺的口外草原上装备起一支以管状火器为主的军队,其难度不问可知,甚至有些超过了穿越三人组最悲观的估计。 张亦隆看着手中的单子,忽的有一种感觉,自己三人当初在苏木沁板申决定组建新军时可能有些草率了。 本来想着,大明军队都已经算是半火器化了,自己三人就算身在草原,中间也不过只隔着一道不值一提的边墙,不管是偷是抢,弄到点火药总不是什么难事吧?靠着自己三人从21世纪带来的知识,在这口外草原上打造出一支类似西班牙步兵大方阵的新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说,就是达不到西班牙步兵大方阵的水平,达到明前期的神机营或是后期蓟镇边军的水平应该也不难。 可现在来看,确实有些过于乐观了。张亦隆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也曾经看过史料,说是蒙古诸部的手工业衰退的极其厉害,甚至到了宁可把用烂的铁锅扔了也无力重新打造的地步。可从另外一本史料上看到的却是在俺答汗治下时的口外草原有五万汉人,众多的汉人板申均有着相当可观的手工业能力,而俺答汗和他麾下的蒙古骑兵正是依靠着这种强悍的手工业能力才能兵锋直抵北京城下,大掠一番。可以说,俺答汗的快速崛起与他重用汉人是有直接关系的。 只不过到了穿越三人组穿越到明末草原之时,俺答汗已经去见了长生天,蒙古右翼各个万户则长时间陷入了争权夺利的内斗,各个汉人板申也随着封贡互市的开展而衰落。毕竟用马匹牛羊就能从大明换来各种所需的物品,何必费时费力自行打造呢?特别是蒙古诸万户权贵需要的各种奢侈品,更是汉人板申粗糙的手工业制造不了的。 不过在张亦隆看来,就算是各个汉人板申的手工业已经大不如前,可要打造一支半火器化的军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中确实见到了由当地金炉社铸造的铁钟,就悬挂在板申街道中央的钟鼓楼之上。 穿越三人组自然看不出铁钟的好坏,只能说听钟声倒也算是悦耳,可以推断出工艺应该不错。据苏木沁板申金炉社的几位老师傅所言,太平堡中的同行手艺更好,铸出的铜钟和铁钟不仅行销蒙古各部,甚至远销到了青海和藏地。 据说在这太平堡东北方有座不小的喇嘛庙,那里的各种钟鼓都是由太平堡金炉社打制的,其中有几口铜铁钟的重量达300斤以上,说明太平堡的铁匠是有可能铸造出合格的前膛大炮的。 只是没想到,技术不是问题,钱反倒成了问题。张亦隆在脑海中快速的计算了一下,按五千人计算,至少需要三千杆鸟铳,这还没算备份的。要是按易水大师的开价,这一下就要支出三万两白银,这还仅仅是鸟铳本身的价格,不包括黑火药、火绳等消耗品,也不包括铸造铅弹的费用。 更何况,三千杆鸟铳根本不够用,以穿越三人组对于明代火器的粗浅了解,三千人的火器部队,起码也要再额外配备三百或是五百杆鸟铳,以便战场上出现武器损坏时更换。而且这三千杆鸟铳是不是真的能满足振威军的作战需要,现在还真不好说。 当穿越三人组还在苏木沁板申之时,就为了振威军未来的发展方向产生了一些分歧,张亦隆认为应该在普及火绳枪后快速迭代到燧发枪,不就是个弹簧嘛,实在不行弄个钢轮发火装置也行。胡新明原则上同意这一个意思,但是希望步兵能有更多的爆炸性火器。而于硕则坚持要以大炮为主,步兵只要有火绳枪和长矛就够了,也就是说弄一个强化火炮版本的西班牙大方阵就足够了。 在苏木沁板申之时,这种争论还只是纸上谈兵,可到了现在,拿下太平堡后就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了,到底应该走哪条路线? 本来张亦隆和于硕是想等小胡从苏木沁板申赶来再做决定,没想到小胡没到,达阳到是带着三千蒙古骑兵到了。 张亦隆把那张单子扔在一边,既来之则安之!好好算一帐! 第五百五十五章 达阳到!(上) 就在张亦隆头疼振威军未来的发展方向之时,达阳率领三千蒙古骑兵已经抵达了距太平堡百里外的界石。 这里竖立有一块不算太大的界石,高仅有八九尺寸,长却有近一丈,青色岩面被人用心打滑的很是光滑,上面用红色颜料写着“此处距太平堡一百里”。 更显眼的是,界石旁的草地上钉入了一枝蒙古式样的箭矢! 达阳策马来到界石旁,扫了一眼钉入草地小一半的箭矢,箭杆和尾羽上的细微特征让达阳一眼就看出箭矢来自归化城。 “这箭是哈单夫射的?”达阳扭头看向身边的几名召图,来自汗王宿卫亲军的几名召图全都低下了头,他们已经得到了哈单夫战败被俘的消息,这让自视甚高的宿卫亲兵们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传回来的消息十分零乱,可二百余蒙古铁骑拿不下一个太平堡商队,在骑兵战中还被振威军击败了,这些消息足以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达阳没有想从他们嘴里得到答案,“就地扎营,除了牧马以外,其余人不得离营,”手中的马鞭指向阿斯干,“你负责统领这里,任何人敢于抗命,直接砍了!” “是!”哈斯干在马上躬身施礼,有了台吉大人的命令,再有人敢抗命,他就能一刀砍下那人的脑袋。更何况,哈单夫不在了,自己就是营地内职权最高之人。 “你,你,你”达阳手中的马鞭一一点过几名召图的脑袋,“你们几人跟我走。” 被马鞭指到的人,脸色都为之一变,他们都是汗王宿卫亲军的召图。 “怎么?没听到台吉大人的命令?”身侧的哲布一瞪眼,右手已经摸到了腰侧的马刀刀柄,几个召图竟然敢无视一位台吉的命令?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亲兵们都把手伸向了马刀柄,他们都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亲兵,只要达阳台吉一声令下,保证刀落人头起。 “是!” “是!” 眼看情况不对,这几名召图马上躬身施礼。 达阳也没理他们的失礼,现在还不是算帐的时候,“哈斯干,你带一百骑跟着我。” 这下汗王宿卫亲军的几名召图脸色瞬间惨白了,这样去太平堡,怎么感觉自己这几人就是去送人头的?尤其是那名年长一些的召图,他是唯一逃回来的军官。哈单夫大人战败受伤被俘,另一名年轻的召图直接战死沙场,听说是被振威军的大帅直接一铳爆头!可他逃回来后,达阳却没有对他有任何处罚,只是让他重新回去带队。现在,达阳大人点名要他跟着一起去太平堡,却只带了一百名大成台吉鄂托克所属的亲军,这就让人不由得怀疑达阳大人是要用自己的脑袋去换点什么了。 可当他微微抬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哈斯干冰冷的注视和他腰间已经出鞘三寸的马刀。 这名年过三十的召图浑身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哈斯干冷哼一声,这些汗王的宿卫亲军确实战力强悍,却也过于我行我素,上到哈单夫下到普通的骑兵,个个鼻子长到眼睛上,可以说没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看在眼里。 现在好了,去了二百多骑兵,连个太平堡中商队都没吃下来,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要是他们再对达阳大人无礼,哈斯干是真不介意砍下他们的脑袋。 草原上有草原的规矩,这些人已经越界了。需要有人重新给他们立立规矩了。哈斯干不介意自己来,只要达阳大人允许。 第五百五十六章 达阳来了!(中) “走!”达阳手中马鞭一挥,纵马疾驰而去! 哈斯干亲率一百骑紧随其后,在他们的身后是几名垂头丧气的召图,自从他们被提拔起来以后,这可能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也正从太平堡出发,这是一支由五百头肥羊、五十头菜牛组成的奇特队伍,由太平堡商会专属的二十名牧手负责驱赶,张亦隆另派了十骑负责护送。 这到不是张亦隆小心,而是于硕把骑兵营带走后,张亦隆手上有马的就只有这点人了,这十骑还是他咬着牙从信号兵中抽调的,再多就得让少年侍卫们上了。 由于之前于硕派人回太平堡调大夫和马车,张亦隆在地图上已经标出了于硕的位置和可能的返程路线,如此一来,让牛羊群顺着这一方向走就行了。 因为于硕带着伤员不会胡乱绕圈子,浪费时间,只会选择一条离太平堡最近的路线返回。只要双方会合后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至于说达阳会不会派兵绕过于硕一行直接奔袭太平堡,在张亦隆看来是绝无可能的,振威军是达阳最重要的助力,不仅可以帮助他击败林丹汗的进攻,未来更可以助他登上土默特万户的汗王之位,甚至有可能助他一统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有这样的潜力,达阳只要没疯就不会选择现在与振威军翻脸。 至于说之前的劫掠,张亦隆更倾向于是汗王宿卫亲军中的独走,毕竟指望这些蒙古骑兵维持良好的纪律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把牛羊派出去后,张亦隆就开始着手规划振威军的未来。首先是要确定与达阳兄弟谈判的内容,除了算帐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土默特万户在几个汉人板申的行政权上做出让步,不然后续的扩军和提高武器产量都无从谈起。 其次就是要让达阳台吉调出部分精锐充当振威军的轻骑兵,从这次事件来看,振威军太缺骑兵了。在一个没有有线电,没有无线电,通讯全部靠吼的年代,骑兵的作用真是不可替代的。既然短时间内自己无力组建一支合格的骑兵,那就从达阳那里借一点,然后以种子教官的模式组建振威军自己的轻骑兵。 最后的最后就是要钱了。夺下太平堡后的振威军虽然说已经不缺金银了,可想要扩军和全面火器化,看来需要的资金量有可能超过穿越三人组的预料之外。更让张亦隆感到头疼的是,振威军所需要的火器和火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可能需要从口内花高价购买。 缺钱啊!一想这个,张亦隆就觉得头大如斗。没想到自己在21世纪缺钱,怎么穿越到了明末草原上还是缺钱? 之前在苏木沁板申弄到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各种物资时,自己三人还挺高兴的,觉得总算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怎么转眼就又变成穷人了? 扔下手中的炭条,靠在太师椅上,张亦隆仰头看向房梁,刚刚一番粗略计算下来,近期振威军需要的现银数量就达到了十万两左右,这还不包括军队正常的军饷和各种杂费。其中最大的一笔支出就是需要从口内大明边军中弄到一千杆鸟铳及配套的火药,如有可能,再弄到几门红夷炮之类的重型铳炮。同时还要招惹一批擅用火器和擅长制造火器之人,甚至需要招惹一些熟练的铁匠,毕竟盔甲的打造同样耗时费力。 如果再加上购买粮食、发放军饷等开支,十五六万两白银都不一定够用。 现在的太平堡百业待兴,自然不能征以重税,穿越三人组也不会把这只会下金蛋的鹅直接开膛破肚,那么就只能先从达阳兄弟身上想想办法了。 此外,王家和陈家既然已经拿到了太平堡商会的控制权,自然也是要出些血的。 嗯,六陈行也不能例外,只是张亦隆想到那位凤来仪的大掌柜,就有些头疼。 第五百五十七章 达阳来了!(下) “来人!”张亦隆把少年侍卫们叫了进来,“你们几个帮我把这些信送出去。” 说着把案头上已经写好的三封信交给了三名少年侍卫。第一封是写给王晓东的,不是要银子,而是让王晓东动用在口内的关系,想办法弄来鸟铳和火药,不指望他能弄到红夷炮,能弄到单兵管状火器就行了,实在不行,弄到几十杆三眼铳也行,毕竟就算不能用来打蒙古骑兵,用来守卫苏木沁板申或是太平堡也是可以的。 第二封信是写给陈树煦的,既陈家已经接管了马家的大部分产业,那么就得出点血了,信中没有提及具体数目,这要看陈树煦的良心和胆量了。不过,张亦隆在信中给陈树煦留了一个口子,那就是,可以用物抵银。 第三封信是给凤来仪的大当家的,张亦隆希望由她出面协调太平堡六陈行,订出一个双赢的价格,然后整个太平堡的手工业要全面转入为振威军的扩军备战服务。虽然可以用刀架脖子的办法来让太平堡完成转型,但从效率和安全两方面考虑,穿越三人组不愿意如此行事。 毕竟武装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本就是一桩大生意,振威军和六陈行能心平气和的把生意做成了是最好。振威军虽然说谈不上多富裕,却也不能算是多穷,相比快要吃不上饭的大明边军,此时的振威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富得流油了。 把送信的少年侍卫打发走后,张亦隆又拿走了手边的帐册,这是今天一早陈树煦差人送来的,帐册内容是陈家对太平堡商会剩余财物的清点。准确的说,只是财物中的一小部分,主要是地契和房契。 之前刚看了一半,现在重新翻开,张亦隆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太平堡商会是真有钱啊。 太平堡辖境内的可耕种之地中的七成由商会控制,所获收益由商会逐级分配,这七成耕地几乎全是水田,这在向来缺水的口外草原中可算是一等一的肥田。 让张亦隆哭笑不得的是,这些水田种的不是口外草原最需要的粮食,种的是口外稀缺的蔬菜,太平堡和周边几个板申中的汉人想要吃菜,就得掏钱。 太平堡内的四成店铺的房契归太平堡商会所有,这还不包括那些找不到房契的店铺,据陈树煦的估算,太平堡商会应该坐拥堡六成店铺。这不仅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还是一笔细水流长的收益。 不对,当张亦隆看到这些店铺的年租金达到了现银三万七千两之时,心中跳出的四个字:粗水长流! 想当年,不对!遥想未来,曾国藩创建湘军时,一营湘军大建月时支银二千八百九十二两二钱,小建月时支银只有二千八百零二两四钱,即使统兵千人者月支银也不准超过五千八百两。也就是说,光凭这些店铺一年的租金,再加点银子,就能养活两营人马整整一年! 那可是一千人啊,就算再加上全面火器化后的费用,也足够了!湘军是一支冷热兵器混用的军队,陆营中只有劈山炮这种小炮,鸟铳和抬枪也只占一半左右,剩下的人还要依靠刀矛作战。如果张亦隆没记错的话,湘军陆营下辖4哨,每哨下有8队,其中2队装备抬枪,4队装备刀矛,另有2队装备小枪,也就是鸟铳。现在振威军的半数刀牌长矛加半数长弓的编组方式就是参考了湘军陆营。 不是穿越三人组不想弄一个更近代化的营制,也不是不想复刻戚少保的步营,只是以现在振威军的人力和财力根本复刻不了。戚少保的步兵营全营共装备鸟铳1080杆,火箭6480支,此外还有648副弓箭及各式冷兵器,这对于现在的振威军来说,确实是超纲了。 相对来说,一个复刻湘军陆营的振威军步军营,只需要二百余杆鸟铳,实在不行用三眼铳也能勉强凑合一下,只要能成功铸出红夷炮一类的大型铳炮,对付林丹汗的骑兵应该不成问题。 第五百五十八章 达阳来了!(续) 只是仅仅能击败林丹汗的蒙古骑兵是不够的。这一点穿越三人组是非常非常清楚的,历史上的林丹汗之所以能击败卜失兔汗,靠不是什么精妙的战术和优异的战场控制,他靠就是单纯的蛮力,以十万对八万,在双方装备、战术和士兵素质相差无几的前提下,二万的兵力优势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更为重要的是,交战的双方均为拥有极高战场机动性的蒙古骑兵,所以战败的蒙古右翼三万户基本上不可能得到休整重组的时间,甚至连回防归化城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敌军的追击。 由于这场战役发生在大明边墙以外,相关的记载少之又少,除了知道时间、交战地点和双方兵力以外,可供穿越三人组参考的资料并不多,而且这些资料与三人所知的现实也有所冲突。 最明显的不是这座在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的太平堡,而是原本应该在去年就失陷于林丹汗之手的归化城怎么还在卜失兔汗手中?整个蒙古右翼也没有如历史上的记载一样被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骑兵消灭,而是在积极备战。虽说这个备战的强度让穿越三人组有些看不懂,但考虑到这里是明末草原,不是经历过总体战考验的21世纪,这种持续数月的备战也许才是正常的。 之前在与达阳台吉的交谈中,张亦隆已经得知,就在去年,林丹汗确实有过一次西征,规模很大,就算没有十万,也相差不远。卜失兔汗也调集了蒙古右翼三万户所有精锐之与交战,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蒙古右翼的骑兵大败。 卜失兔汗不得不撤军撤离归化城,据达阳所说,当时的归化城可以说毫无守备。 可奇怪的是,已经兵锋直抵归化城下的林丹汗却意外的撤军了!!! 对于林丹汗意外的撤军,穿越三人组没能从达阳口中听到令人信服的答案,达阳说的是因为后金派兵袭扰林丹汗的老营,林丹汗不得不撤兵。 可当时张亦隆就注意到了杨大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说明这位达阳的智囊和心腹并不同意这一说法,只是在以后的接触中,杨公公没有再提及此事。穿越三人组稍有提及,杨大乖就开始转移话题。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有机会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毕竟能让林丹汗和他的数万蒙古铁骑在距离真正胜利只剩下最后一步时转身撤退的,一定是一件天大的意外。 现在想来,后金袭扰老营一说恐怕是有问题的,就算是后金真的发大兵袭击了林丹汗的老营,军情传递到身处前线的林丹汗之时,恐怕都得一个月之后了。之前穿越三人组不自觉的把现代通信技术带入了进来,只想着一听到后方遇袭的消息,林丹汗马上就率军回援了。 可现实却是,留守老营的林丹汗部属就算是提前知道后金要来袭击的消息,马上派出骑兵报信,从远在近万里之外的东蒙古草原赶到今天呼和浩特市所在地,没有一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算是一人数骑,一昼夜可行八百里,但马能换,人却不行。毕竟这口外草原不是中原王朝设置的驿传,没有一站一站传递军情的系统。就靠着几十上百的蒙古骑兵往死跑了,军情传到林丹汗手上时恐怕也是一个月前的了。 如此一来,林丹汗之所以忽然撤军东归大概率是发生了别的意外。只是这意外到底是什么,杨公公应该是知道一点,却不说,达阳兄弟是真的不知道。 这意外到底是什么呢?张亦隆陷入了深思,手中的炭条轻轻敲着桌上的粗纸,真心不敢用劲,这么一支三四寸长的炭条,一根工价就要现银二分!实在是有些贵的离谱了。 这种太平堡秘制的炭条有些类似后世的铅笔,只是没有外面的木条,为了防止弄脏手,炭条外套了一个羊皮指的套子,由于其方便书写又便于携带,在太平堡各商号中应用非常广泛,专门制造这种炭条的天宝号听说从中没少赚钱。 张亦隆在太师椅上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有些事情在达阳兄弟到来之前必须理出个头绪来。 如果抛开导致林丹汗撤军的意外不谈,现在的口外草原的形势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是利大于弊。 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备战离不开三样东西,粮食、马匹、兵器。在这明末口外草原上,肯定不缺战马,好歹卜失兔汗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共主,弄来几万匹战马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是去年一战损失较大,补充起来也很容易。 粮食问题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一方面是太平堡现在就已经囤了十余万石粮食,到了秋天还能再弄到更多的粮食,保证蒙古右翼三万户集结七八万骑兵所需要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许差距,靠着牛羊肉也足以补足了。 真正的问题是,兵器。 说到底,是铁,口外草原缺铁,这可是致命的问题。 第五百五十九章 达阳来了!(续 一) 张亦隆不知道在去年的战事中土默特万户的损失有多大,但在与达阳台吉的几次会面过程中,穿越三人组发现虽然达阳贵为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首领,他本人的盔甲确实堪称精良,可他身边的将领和亲军就相当一般了。 统领千骑的明安图,身上只套了件做工相当一般的铁网甲,也就是锁子甲,在穿越三人组看来,在17世纪披挂这种铠甲,不能说没用,但也不能说有多大用处。如果铁网甲真的很有用,那么草原上也就不会流行平头梅针箭这种独特的箭种了。 在苏木沁板申之时,穿越三人组就通过实射确认过了,好的弓箭手射出的平头梅针箭能在三十步内射穿单层锁子甲,对于草原上最常见的牛皮甲的穿透距离更是达到了五十步!所以穿越三人组这才下血本让板申里的铁匠加急打制出对平头梅针箭防护力更好的鳞甲背心,实战证明,披挂了鳞甲背心的振威军士卒确实伤亡很少,这也坚定了振威军走重甲化的道路。 相比振威军的重甲,现在口外草原上的蒙古骑兵的披甲率确实不低,可质量就一言难尽了。千户长一级的都只能披挂锁子甲,那么他手下的召图和亲军那就只能靠着强化牛皮甲来勉强凑合了,所谓的强化皮甲就是在皮甲的关键部位镶钉有铁片,多少能提高一些防御能力。 至于说普通蒙古骑兵能有件牛皮甲恐怕就算是相当不错了。口外草原是不缺牛皮,可是把牛皮制成牛皮甲就不是一般牧民能完成的了,准确的说想要制作出一件防御力合格的皮甲不是普通牧民能完成的。 如果史料记载不错的话,现在蒙古武装牧民大多披挂的所谓皮甲是类似于皮大衣的存在,就是两层鞣制皮革制成的简易皮甲,这种从成吉思汗时代就流行于草原诸部的皮甲,时至今日因其成本低廉,制作简单仍是口外草原上最常见的皮甲,可这种皮甲防御箭矢的能力和没有也差不多。 想要达到抵御劲射而至的箭矢,起码也得是皮条甲或是皮制罗圈甲,制造这两种皮甲就需要一定的手艺了。 虽然张亦隆没有见到普通蒙古骑兵是什么样的,可从记载来看,此时的蒙古骑兵实质上是一支由少量精锐统领着一大群武装牧民组成的军队,也就是说,更多的蒙古骑兵身上恐怕连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 按说,蒙古右翼不应该穷成这样。按史料记载,自从俺答封贡后,蒙古右翼的经济实力有了较大幅度的上升,各种铁制品也纷纷流入口外草原。虽然明廷上层极力控制输入草原的铁料质量,生怕蒙古人用这些铁料打制兵器和盔甲。可张亦隆在苏木沁板申就已经看到了大量的口内铁料,到了太平堡后,金炉社所有的铁料更是全部来源于口内。 那么土默特万户骑兵缺少盔甲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年与蒙古左翼的大战中损失过大了,导致今年征召的骑兵缺少铁制盔甲。 当然,从史料来看,蒙古骑兵整体的披甲率很低,即使所谓的精锐在与明军骑兵的近身肉搏中也很难占到便宜,更多的还是利用其骑射优势来避免陷入凶险的近战搏杀之中。 作为回应,大明北方边军也培养出了家丁战术,边将靠着少量精锐家丁即可在战斗中击败蒙古骑兵中少量精锐,只要这些精锐一败,即使人数多达千骑的蒙古骑兵就会在瞬间崩溃。可以说只要边军将领够勇猛,肯下血本去养活一支精锐的家丁队伍,就能在蒙古骑兵没有造成太大损害前将其击败。 只不过这种模式根本应对不了以重甲步卒起家的后金,特别是在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后,其本部骑兵较弱的短板得到了补强,整体野战能力已经不逊于辽东明军,更是远远超过了蒙古各部。 击败林丹汗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帮助蒙古右翼三万户击败紧随其后的后金军才是大问题。 张亦隆拿起炭条,想要写点什么,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后把炭条放下了。该怎么和达阳开口?这确实是个问题。 很明显,林丹汗统领的蒙古左翼三万户在野战中打不过后金,否则就不会率部西征了,说是西征,可在张亦隆看来,还不如叫西迁更为准确,其本质就是为了躲避后金的打击。 但这话说出来就会很伤人,被后金按在地上暴打的蒙古左翼却能在数千里之外击败以逸待劳的蒙古右翼,可见后者的战斗力实在是非常拉胯。 自己虽然可以通过向其提供一定数量的铁制盔甲和兵器来提升蒙古右翼骑兵的战斗力,但是能不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真是个未知数。 张亦隆抓起炭条在粗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要想让蒙古右翼骑兵通过换装来提升战斗力,至少要满足以下三个点。 首先提供给蒙古右翼的铁制盔甲和兵器数量要足够,数量少了就好像往大海里撒盐一样,没啥大用。可要想大量提供铁制盔甲和兵器,就需要大量人手,除了开采铁矿石以外,还要烧炭、打铁,就现在太平堡和几个板申中的铁匠,都不一定能满足振威军扩军的需求,再额外打造数千件铁甲和更多的铁制兵器,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振威军本身扩军就要从太平堡和各个板申中征召一定数量的壮丁。 其次是质量要达标,在张亦隆看来,供给蒙古骑兵的起码也要是铁网甲,也就是锁子甲,可这东西打制起来费时费力,现在振威军身上这数千件铁网甲已经算是把苏木沁板申金炉社的潜力挖掘殆尽了,再想增加产能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可要想通过降低质量增加产量,就需要和达阳台吉谈一谈了,毕竟劣质的盔甲是会要人命的。 最后的最后则是要让蒙古右翼骑兵学会与振威军互相配合,而不是互相拆台。 第五百六十章 达阳来了!(续二)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越过边墙深入大明境内的蒙古骑兵惯用的战法是排列出一个极长的横队,人马之间距离较大,尽量避免被明军火器一枚弹丸杀伤多人,然后就像在草原上围猎猎物一样将敌人围在中间,先用骑射削弱敌军,最后投入少量精锐重甲骑兵破阵。只要敌军阵型一破,溃散中的士卒不过是一只只待宰羔羊。 问题是,这套战术碰到同样以骑射为主的蒙古左翼三万户就不灵了。首先就别想着用横队去围猎对方,不说蒙古左翼的兵力本就比右翼多,就算双方兵力相当,也只会是一个骑兵横队对冲的结果。 这种结果考验的是哪一方的骑兵战马更快,箭术更准、盔甲更精了。毫无疑问,一直持续不断的与大明、后金搏杀的蒙古左翼骑兵在这三项上都有优势,再加上一个兵力优势,卜失兔汗是不败也难。 想到这里,张亦隆就又是一声长叹,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息了。想想穿越之前,自己好像是个很乐观的人,怎么穿越到无法无天的明末乱世后反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之所以叹息是因为在张亦隆看来,蒙古右翼三万户战斗力的退化和俺答封贡是有着直接关系的,虽说今天的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整体衰败主因是俺答汗死后的权力斗争,但其骑兵部队战斗力的衰退恐怕更多的是缘自马放南山了。 俺答封贡后,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都不再需要通过南下劫掠来解决生计问题,这就导致除了少量台吉和汗王的直属亲军以外,其他骑兵部队迅速由军转民,变成了普通牧民,几十年下来,整体战斗力的退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反而蒙古左翼诸万户,由于没有与明朝达成互市,生活物资均需劫掠,虽在后金崛起后明蒙双方关系有所改善,却又陷入了和后金的苦战之中。可以说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其部众保持了较高的作战能力也就毫不奇怪了。 此消彼长之下,卜失兔汗安能不败? 之前穿越三人组在苏木沁板申时规划的新军就是要解决蒙古右翼三万户骑兵作战能力下降的问题。现在通过与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交手,总体计划看来是可行的,但仍要在细节上加以修正。 达阳台吉恐怕要派出一支千骑以上的骑兵队常驻在太平堡附近,从现在开始,就要与振威军的步军进行多轮合练,要让这些蒙古骑兵和他们的战马习惯听到枪炮声,习惯战场上的硝烟味,更要熟悉振威军现有的旗鼓指挥体系。 一想到通信靠吼的现状,张亦隆就想要骂娘!这是穿越三人组最不习惯和适应的地方,却是必须要适应和习惯的! 更重要的是这支骑兵的指挥权要控制在自己手中,就算在击败林丹汗后再归还也行,但在这之前,这支骑兵部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振威军步军击败林丹汗的骑兵后,不会错失任何战机!只要及时投入己方骑兵才能击败另一支骑兵部队! 除了常驻骑兵,达阳兄弟恐怕还得出钱出人,特别是后者。初步估算之下,想要提高蒙古右翼三万户骑兵的作战能力,起码需要一万件铁网甲,往少了算,也得七八千件,光靠苏木沁板申和太平堡的铁匠是不可能完成这样任务的,达阳兄弟起码也得派个几千壮丁过来。 至于出钱就更不用说了,越多越好。有了钱就好办事了,可以从口内招募工匠,实在不行,就是强抢也能抢来一些。 看着眼前写得满满的粗纸,张亦隆长呼出口气,扔下只剩下一小半的炭条,抬头看了看窗外。 咦?怎么太阳都偏西了?!张亦隆看向侍立在门外的杨元标和邱成。 两名少年互相对视一眼,杨元标跨出一步,尴尬的说了句:“我们看大帅想得入神就没敢打扰。” 第五百六十一章 千骑(上) “过了多长时间了?”张亦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身体,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坐了几个时辰一样? “差不多有三个时辰了。” “什么?”张亦隆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原来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了?! 两名少年侍卫对视一下,没敢接话。 “去伙房给我弄点吃的。”重新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张亦隆第一次觉得应该弄个闹钟了。按说在堂堂大明弄个西洋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太平堡距离大明帝国的心脏-北京城也不过才一千多里地。 决定了!张亦隆重重一拍案几,等一会儿太平堡商队回来后就和领队说一声,弄几个西洋钟回来,只是听说不便宜?! 几百两银子算什么?老子现在坐拥十几万两现银,还缺这几个办公经费?!再说了,马上就能从达阳兄弟身上狠敲一笔竹杠了,不差钱!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张亦隆,门口的少年侍卫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张大帅这是怎么了? 张亦隆此时的情绪确实不太好,问题太多了。更要命的是时间太紧。如果给穿越三人组两三年的时间,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离太平堡不远就是白云鄂博铁矿,还有煤矿、金银矿、铜矿、还有大片的森林,还有奔流而过的黄河,只要假以时日,在太平堡完成初级工业化是可能的,甚至可以说没什么难度。 就算达不到工业革命的蒸汽化,达到拿破仑战争时代的近代军事化应该不难。试想,一支装备了带刺刀的燧发枪、前装滑膛炮、近代火箭的五千步兵,再配合上一千胸甲骑兵和三四百骠骑兵,就算没有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骑兵配合,独立击败林丹汗的十万蒙古骑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这些蒙古骑兵只是一支古典草原骑兵,其组织性和纪律性都无法达到近代骑兵的标准。别的不说,光是几十门9磅加农炮组成的密集火网就能轻松瓦解他们的冲锋。 张亦隆甚至想过,未来振威军的步军会是一支以乘马机动为主的新军,这样再结合于硕计划中的近代化火炮和少量精锐重甲骑兵,完全可以实现在明末草原上打一场骡马化战争,区区林丹汗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是皇太极率军亲征,面对着全面装备了近代火器的振威军也只能是铩羽而归。 可问题是,没时间!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和小胡手上的资料,张亦隆判断最迟到今年九月或是十月,林丹汗就要再一次西征了。往少了说,得有八万骑兵,往多了说估计得超过十万。 十万蒙古骑兵啊!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那真是铺天盖地。说不怕是骗人的,以现在冷兵器为主的振威军是不可能与之抗衡的,就算把那十几门桦木炮全换成铁炮,火力密集度仍然不够。 远远不够!前装滑膛炮的火力确实凶猛,但对于以万为单位的蒙古骑兵来说,想压制其冲锋还是不太现实的。毕竟这些蒙古骑兵在与大明军队的交战中已经体验过火器的威力了,而想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现代化火炮和榴弹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是没技术,而是没时间。 时间!时间!时间!一想到时间,张亦隆就觉得头大如斗! 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先用鸟铳淘汰长弓,同时用铁炮替换下桦木炮,加上小胡的抛弹筒和穿越版手榴弹,理论上应该能扛住林丹汗的西征了。 至少要三千杆堪用的鸟铳,至少!再加上配套的弹丸、火药、火绳。二千名长枪兵,每人还要配备一杆三眼铳或是神枪用于自卫,五千杆管状火器,靠太平堡和几个板申的铁匠恐怕很难完成。 铸炮反而是相对比较简单的,听于硕说,从苏木沁板申出发时,小胡已经尝试用泥模铸炮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九月时,应该可以铸成五十门左右的前装滑膛炮。可这骑兵就没办法了。 只能让达阳兄弟出点血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千骑(中) 比铸炮更加简单的就是制造火箭了。于硕抽空画的火箭样图,张亦隆和胡新明都看过了,从技术上看没什么问题,除了工艺有些复杂以外,没啥缺点。 于硕画出的火箭是近代意义上的火箭,不是明清两代的火箭助推箭矢,而是带爆炸弹头的装有固体火箭发动机的火箭!这东西吧,说难不难,只要弄出固体火箭发动机就行了,发射装置直接用木头架子就行了,连铁都省了。 可要说它难,确实很难,在一个黑火药还没彻底玩明白的时代,想弄出固体火箭发动机来,哪怕是一个极端简化版本,其难度之高是可想而知的。 于硕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还给出一个简化版,在张亦隆看来,这不就是一个大号的窜天猴吗? 这东西真的管用吗?不知道,所以在于硕率军离开苏木沁板申时,他给小胡留一个作业,试制火箭。 当所有的问题在短时间内涌入大脑时,就不能指望张亦隆的情绪能有多好。太多的未知好像无数个拦路虎等在前方,每做一次决策的背后是上千条人命,这种压力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只有穿越回这乱世之人才知道,原来史书上的每个字都是用人血写成的。 一支全火器的近代化军队当然可以在战场上轻易击败古典的蒙古骑兵,即使双方的数量差距达到十比一,也不是难事。 难得是如何在口外草原上组建这样一支军队。张亦隆昨天在送于硕回营时感叹了一句:“要是拿下大同府就好了。” 结果不仅是于硕一脸惊讶的看向张亦隆,就连跟在两人身后的振威军诸将和少年侍卫更是一脸惊恐。搞得张亦隆不得不再解释自己就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没有出兵大同的意思,最后还严令其他人不得乱传。 出兵大同?就现在的振威军?张亦隆哭笑不得,自己就是做梦也不敢这么梦,区区三四千步卒,超过边墙,手持长枪、长弓、推着十几门桦木炮去攻打大同?纯属找死啊,大明北方边军就是再废物,也能轻易击败这样一支奇葩的军队。 自己又不是真疯了。敢下这样的命令,手下人不得直接兵变了! 说到底还是被各种困难给愁的啊。早知道这么多事还不如当初答应达阳去当个牧主呢,管着成千上头牛羊,骑着马在蒙古草原上浪,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只是穿越到这乱世,身不由己啊。 轻叹一声,张亦隆刚要起身,就见杨元标端着个大木盘笑嘻嘻的走了过来,盘中是一大碗刚出锅的过水面,旁边是有一小碗刚炒好的肉酱和一盘子水煮大白菜。 “大帅,伙房里快要忙死了,只能抽空给您煮碗面条了。”把木盘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案几上,杨元标觉得有些心酸,堂堂一军主帅就吃这个。可伙房现在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之前于大帅派人回来调大夫时说了,土默特万户的达阳台吉今天肯定会到,作为盟友,振威军必须得好好招待。 本来这活儿交给太平堡的饭铺就行了,招待达阳台吉这样的贵客可以交给凤来仪,达阳台吉的随员可以交给其他饭店就行了,太平堡光是登记在商会名下的饭店、饭铺之类的达到了七十余家,这还没记入大量的没名字小吃摊。毕竟太平堡最繁忙的时候,每天进出堡的商队多达近百支,需要同时供应近千人的吃喝,没有足够多的饭店是绝对不行的。各个商号虽然都有食堂,却也不可能同时接纳太多人。 但对于控制太平堡不过二天的振威军来说,接待贵宾只能靠自己,绝对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凤来仪,哪怕双方事实上已经算是盟友关系了。可张亦隆对于那位大掌柜的仍不能完全相信,所以把所有的招待任务都交给了长夫营去办。 这下可把伙房给忙坏了,本来要保障三千多人的吃喝就已经非常吃力了,现在不仅要吃饱还得吃好。不得已,专门抽出几十人来准备招待达阳的饭菜。 “你去伙房时,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对于吃喝二字,张亦隆到是看得很开,有好的就吃好的,没好的就凑合一下,现在这条件比野外生存训练时强多了。把肉酱倒入面碗里,再倒进去半盘水煮大白菜,用粗大的木筷子狠狠一搅合就开始往嘴里送。 “回大帅,”杨元标稍一犹豫还是决定把看到的情况说出来,“伙房准备的相当不错,我去时已经准备好九道菜了,只是……” “嗯?”连扒拉几口面条的张亦隆停下了筷子,抬着看向少年,“只是怎么了?” “长夫军伙房内有凤来仪的厨子,算上帮工的学徒,一共十五人。”杨元标虽然不想告密,却也不敢瞒着张亦隆,自己和邱成在这里守了大半天,长夫军营内没人过来禀告此事。 “知道了,”张亦隆眉头一挑,有点意思,这才成军几天就有人想玩点小花样了,“一会儿你送碗筷回去后,顺便把彭道济叫来。” “是!”杨元标抱拳退了下去。 一刻钟后,长夫军副统领彭道济满头大汗的站在了张亦隆面前。 “坐,”张亦隆又看了一眼杨元标,“给彭大人倒茶!” “大帅!”听到张亦隆叫自己彭大人,彭道济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张亦隆皱眉示意杨元标和邱成把他扶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我叫你过来就是问问,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彭道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接过杨元标递来的茶水,一口喝干,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大帅,我知道让凤来仪的厨子和帮工来长夫军伙房是不对的,可是,邝正雄大人说伙房做得东西不够精致,所以……” “没事,你说说看,作为长夫军副统领,你做了什么?”这才是张亦隆真正关心的,几个厨子,还真敢下毒? 一说这个,彭道液晶就来了精神,挺直身体,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措施。 第五百六十三章 千骑(下) 彭道济只允许凤来仪的厨子和帮工进入长夫军伙房,每人都经过了仔细的搜身,除了刀具以外不许再带入任何东西,做菜需要的主辅料全部由长夫军伙房提供,罗登甲亲自带人盯着这些人做菜,做出的菜品要由他们带来的帮工一一品尝。 听完彭道济的措施,张亦隆点点头,示意杨元标给他续了杯茶水,总得来说,作为一个出身在17世纪的人能做出这些举措已经足够好了,毕竟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心还不能和来自21世纪的自己相比。 真要论坏人能坏到什么程度,16世纪的明末草原远远不能与信息发达的21世纪相比,所以张亦隆给出了修正意见,除了上述措施以外,所有厨子和帮工在做完饭菜后需留营休息,第二天领赏后再离营,从现在起,这些厨子和帮工不得擅自离营,违令者杖五十! 负责接待达阳台吉的军帐不许厨子接近,菜品的传递要交由长夫军负责。厨子和帮工另居一营,严禁其与达阳手下的蒙古骑兵有任何接触,私下接触者,就地斩杀! 肃立在旁的彭道济听到最后一条时面现疑问之色。 “有什么话就问,你好歹也是长夫军的副统领,是高级军官,别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样子,有什么事就直接问。”张亦隆最头疼的就是明末汉人固有的尊卑之别,这让习惯了官兵一体的自己感到十分别扭。 “大帅,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能让凤来仪的厨子和达阳大人带来的蒙古兵接触?”彭道济确实想不明白,达阳带来的蒙古兵能知道什么?就算把这些消息传回太平堡又有什么影响? 毕竟明天一早,达阳手下的蒙古兵肯定要进入太平堡采购各种物资,双方的接触必不可少,而且蒙古兵一向口风不严,喝酒之后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就是要制造出一种我们在和达阳密谋的感觉,”张亦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向大厅外,“现在的太平堡名义上已经归我们了,可实际上呢?” 身后的彭道济和杨元标、邱成都没接话,实际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的太平堡还远远谈不上已经被振威军掌握在手。 如果说振威军到来时的太平堡是乱世的话,现在的太平堡则是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观望,看看这支奇怪的军队到底能不能保证太平堡的安全,能不能继续让大多数人赚到更多的银子。 现在的太平堡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事人的,振威军能不能真正站得稳? 一边走向商会大门,张亦隆一边向彭道济解释着:“我们一定要让太平堡里最不安分的六陈行知道一件事,我们和土默特万户是盟友,而且是铁杆盟友,这样才能打消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幻想。” “今天晚上我和于帅会与达阳兄弟谈成一些事,明天这些事会通过那些蒙古骑兵传遍整个太平堡,而在此之前,”张亦隆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彭道济,“我绝对不绝对有人事前得知有关此事的任何情况。” “明白!大帅!”彭道济马上抱拳,“我一定按军令行事!” “你是长夫军的副统领,”张亦隆拍了拍中年汉子的肩膀,“不管出什么事,只要是按规矩办,我就给你撑腰!” 中年汉子憨厚的笑了笑。 “元标,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去长夫军伙房盯着点。”张亦隆没说要盯着谁,杨元标却已经心领神会了。 远方传来阵阵号声,于硕领骑兵营回来了。 安静听了片刻后,张亦隆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达阳兄弟也跟着到了,好!”八壹中文网 “邱成!” “到!” “传令,全军迎接达阳大人!” 片刻之后,以太平堡商会大厅为圆心,鼓号齐鸣!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步卒手持长短兵器迅速集结在一起,迅速开出堡外。在太平堡北门外全军列阵! 夕阳之下,一队队骑兵出现在天际线上,在他们中间,两面大旗迎风飘扬!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千骑(续) 看着正在列阵的振威军步卒,达阳面色如常,可跟在他身后的蒙古军官们却个个面色凝重,以他们的见识当然看得出那不是一个用来作战的军阵,可其中散发出的冲天杀气却让他们有些心悸。 “于老弟,”达阳手中的马鞭随意指向前方,“没想到一个多月不见,你的振威军就有如此军容了?” “这才是刚刚开始,”于硕也没打算瞒着达阳,毕竟他是振威军的大金主,“接下来几个月内,我们要争取实现全军火器化。” 不管能不能实现吧,牛皮是一定要先吹出去的,这样才能吸引金主更多的投资。 “全军火器化?”就连镇定的达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纵横草原多年的台吉大人自然知道大明边军之所以能在二百余年中把蒙古骑兵挡在边墙之外,靠的就是各式火器。相比振威军之前速夺太平堡给自己带来的惊讶,这次从于硕嘴中听到的全军火器化还是让达阳有些后背发凉。 如果说桦木炮的出现只是让达阳感到这三位安答确实有些本事,可在创立二个多月后就要搞全军火器化,怎么感觉都是有些吹牛吹过头了。 “呃……”达阳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于老弟,我知道你们振威军不缺铁,这太平堡听说也能打造出火器,可是火药从何而来?” 于硕嘿嘿一笑,很有深意的看了达阳一眼,把达阳台吉看得了浑身一哆嗦。 “短时间内只能靠从口内购买了,之后我们会想办法自己制造。”于硕说得云淡风轻,可身边的达阳却听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能在草原上制造出火药?这是达阳想都不敢想的,俺答汗允许汉人移居口外草原,允许他们建板申居住,本意上确实是想要改善蒙古右翼三万户的经济和武备。事实上也确实达成了一些目标,特别是在太平堡建立后,打制出的火器已经丝毫不逊于大明边军,但问题在于,草原上根本弄不到足够的火药,所以折腾几年后,蒙古骑兵南下劫掠时使用的仍是传统的弓箭、马刀和钩枪。 现在身边这位振威军的于大帅却说要在草原上自己制造火药?!这根本就是在做梦! 可是,达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万一的万一,要是真成了呢?不得不说,自从自己被这三位安答救了以后,他们带给自己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达阳身上最好的品质就是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从来没有不懂装懂,他确实很想知道他们是准备如何制造出足够一支军队使用的火药,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事的时机,明智的转移了话题。 “于老弟,你们从口内买火药,恐怕需要不少银子吧?” “是啊,”于硕再次笑看向达阳,“所以还得请达阳大哥多多帮忙。” 达阳顿觉遍体生寒,自己这是送羊入狼口了?好在于硕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重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达阳兄弟,放心,你投到我们这里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有回报的。” 至于说这回报到底是什么,双方都心照不宣。 达阳是在半路上追上于硕的,当时除了于硕之外,把其他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远方尘土飞扬,谁也不知道来的到底有多少蒙古骑兵,更不知道这些剽悍的蒙古骑兵是不是来砍人的。八壹中文网 只有于硕一脸淡定,告诉众人不要紧张,来的肯定是达阳,而且他不会有什么恶意。 果然尘土散去后,出现的披挂了全新盔甲的达阳,在他身后则是几名神态各异的蒙古军官,有人脸露喜色,有人则神色凝重,更有人脸色惨白,因为他们看到了躺在大车上半死不活的哈单夫。 于硕全当没看见,只是拉着达阳一起热络的聊着天,有些帐是到了地方再算的。 等于硕和达阳看到太平堡堡墙上飘扬的振威军红色大旗时,双方就粮食换马、换沙金已经达到了初步的意向,只需要再磨一磨细节就行了。 但对于将各个板申的行政权利交给振威军一事,达阳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推脱说这事要由卜失兔汗王决定。 等看到太平堡下列阵的振威军时,达阳忽然说了一句:“于老弟,我派个千骑给你吧?” “一个?”于硕没有感到意外,达阳是草原枭雄,要是连这点想法都没有,也就不要想着未来土默特万户汗王之位和蒙古右翼三万户之主了。 “哦?”达阳小有意外,一个千骑,也就是由一位明安图率领的蒙古骑兵,足足一千名蒙古骑兵,光说养活这么多人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虽说达阳肯定要为这支千骑出钱,可对于粮食大部分依赖进口的太平堡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 “我之前和张哥商量过,”于硕说得很轻松,“至少二千骑兵,你派个得力的人过来,振威军火器化后,必须要有熟悉的骑兵才能真正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达阳想了想,手中马鞭用力一敲马鞍,“好!二个千骑!” 第六百六十五章 金主(上) “等一下,”于硕赶紧伸手拦了一下,“你先等等,现在别派,你现在派来了我们都养活不起啊。” 达阳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怕什么?你们还怕没粮食?” “那十二万石粮食?”于硕同样笑得很意味深长,“先不说这里面有你们已经订好的粮食,就说这些粮食全归我们,额外减少二千人也是沉重的负担啊。” “好了,别抱怨了,”达阳一边控着战马缓缓前行一边笑着说:“我好歹也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台吉,该有的东西会一样不少的给你们,只是……” 看到达阳有些犹豫,于硕笑了,“只是粮食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好办,你只要出钱,哦,不对,出银子就行了。” 达阳忽然指向前方,“这是……” 他身后的将领和骑兵们齐刷刷吸了口冷气,因为太平堡前列阵的振威军旗门大开,三辆大车被人推了出来,每辆大车上都有一门乌黑的铳炮,而炮口直指向自己! 达阳当然知道这三门铳炮是振威军特有的桦木炮,现在这三门炮离自己足有千余步,也不太可能打到自己,可被这三门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感觉自然不会太好。 “达阳兄弟放心,”于硕哈哈大笑了起来,用力一拍达阳的肩膀,“这是我们振威军特有的欢迎仪式,这叫礼炮!” “今天就给达阳兄弟来个最隆重的,九响!” 随着于硕的话音,所有人都看向那三门桦木炮。 果然,每门炮都只是装填了火药,没有装入弹丸,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真要是对着自己来一炮,万一的万一,打到谁身上,谁就得去见长生天。 “嘭!” “嘭!” “嘭!”三门桦木炮的炮口依次喷出一股浓浓的白烟! 所有人都安静的注视着炮手略显生疏的操作,大气都不敢出,就别这些家伙一个手滑把一枚弹丸塞进去。 瞟了一眼身边蒙古人脸上的紧张表情,于硕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笑了出来。不说这些炮手从太平堡出来时就没带装弹丸的木桶,就是装入桦木炮中的火药量也不足以将弹丸射到千步之外。 这帮蒙古人是真的不懂火器,实际上只要看看自己身边振威军骑兵营的将士个个面色如常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哥又没疯,自己现在和达阳并骑而立,就算是用18世纪中叶的线膛炮,这么远的距离,一炮打过来,自己有很大概率得原地飞升。 九声炮响过后,振威军方阵后方鼓号齐鸣! 达阳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身后蒙古百骑中的骚动渐渐停止后,这才长出口气,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如箭般窜出,只留一句话:“于老弟,看来二个千骑远远不够,下个月起,我亲自率5000骑兵常驻这里!” “大帅!这怎么行?!”周洪新一听就急了,五千蒙古骑兵常驻在太平堡附近?那谁还敢来太平堡做生意啊?这不是要命是什么?八壹中文网 “别急,”于硕轻轻给了自己战马一鞭,跟着达阳冲了出去,同样扔下一句:“怕什么?太平堡现在是我们的,还能让人变了天去?!” 周洪新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说白了就是一个外人,于大帅自己都不操心,自己确实也有些瞎操心了。 想归想,可还是紧随在于硕身后。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不是达阳台吉的亲兵而是振威军骑兵营的营官。 远方,太平堡北门前,张亦隆率振威军诸将已经笑呵呵的恭迎达阳的到来。在此时此刻的张亦隆眼中,正在纵马疾驰而来的达阳兄不亚于一块会移动的等重黄金! 振威军中不是没人说几句怪话,只是张亦隆当时扔下一句:“怎么了?金主来了不得客气一下?你要是现在能给我弄来几万两现银,我现在就给你磕一个。” 没人能弄来这么多现银,大家就只好跟着张亦隆出来迎接达阳。 到不是这些人看不起一位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新任台吉,只是三天前刚刚击败了数千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现在正是心气最好的时候。只不过,张亦隆所处的位置让他明白,振威军想要在短时间内从冷兵器跨越到冷热兵器混用,达阳的支持和资助是必不可少的。 在他的背后,是散居在各个板申的五万汉人,是几十座能出铁的金炉,是能换来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现银的战马、皮毛和沙金。 这真是不折不扣的金主! 第六百六十六章 金主(中) 夕阳西下,喵小小站在凤来仪三楼自己的专有房间外的栏杆内看向北方,那里正在召开一场盛宴,可这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之所以叫盛宴,当然是要有些东西的。中午刚过,振威军一位姓邝大人就派人来到凤来仪,不仅叫走了十名厨子和三十名帮工,还要走了上千斤各种蔬菜、三百斤鸡蛋、五十头菜牛、三百头肥羊、五百只鸡。这些东西全部要在一个时辰内送往堡外振威军军营内。临了这人还贴心的说了一句,如果鸡不够,可以用兔子顶替,一只鸡可以折算成两只兔子。 从头到尾,这位由邝姓大人派来的使者都没提索要这些人和物给不给银子,更别提给多少了。 负责出面接待此人的是大堂官吴东成,吴东成事先已经得到了喵小小的指示,只要对方不提,自己一方绝对不能提银子二字,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切等事后再说。再说了,吴东成自己就是人精,当然知道什么叫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有啥事到时候让大掌柜去找振威军的两位大帅就行了。八壹中文网 等打发走了使者,吴东成一脸为难的跑过来和喵小小禀告,不算人工,光是菜、蛋和各种肉,就价值白银一千八百二十六两五钱!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算少了。毕竟凤来仪只是一家酒楼,不可能有如此数量的存货,只能是由凤来仪出面召集太平堡所有的酒楼、饭庄才能满足这苛刻的要求。 “你去召集各家掌柜的,就说这是振威军征用的,先把东西送过去。”听完吴东成的汇报后,喵小小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吴东成赶紧去办,几家大酒楼不仅要出东西,也要出人。 看着吴东成的背影,沐之秋有些好奇,“你就不怕这么多银子打了水漂?” “怕也没用,”喵小小有些无奈,“人不斗势力,现在人家三四千人马就在堡外,堡内也有五六百人马在。别说事后多少还能要点回来,就算真的一钱银子不给,我又能如何?” 沐之秋笑了笑,没再追问什么,不管别人信不信,她是不信这位跺一脚半个太平堡颤三颤的大掌柜的,真就这么算了。 片刻之后,凤来仪楼下就传来了牛羊群的叫声和人们的吆喝声。商业帝国的执行力确实让沐之秋有些惊讶,如此数量的食材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准备好? 喵小小只是注视着远方,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的感叹。蒙古人来了,这才是太平堡最大的变数。身处此堡中人,除了陈家的少主陈树煦之外,没人比她更了解太平堡为什么能在此地太太平平的过了这么多年。 位置!位置!位置!一切都是因为太平堡的位置,太平堡位于土默特万户、鄂尔多斯万户和大明边墙三者的交汇处,从这里出发的商队可以方便把一切蒙古人想要的东西贩运过去,又可以把明廷最需要的战马、皮毛和沙金运入口内。无论是土默特万户、鄂尔多斯万户还是大明边军想要夺占此地都有可能受到另两方攻击,而且无论是哪一家夺下这么个商业帝国也是收益小损失大的蠢事。 太平堡重要的是其源源不断的商业收益,除非是能常期控制此地,否则一次性的劫掠所得根本不足以弥补劫掠行动本身消耗的资源。更何况,对于土默特万户和鄂尔多斯万户来说,留着太平堡才是收益最大的选择。而对于大明来说,派遣上万兵马来攻打这么个小地方更是得不偿失。 正是依赖着这种极其优异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商业定位,太平堡才能在这明蒙战争二百余年的大背景下活到现在。 在喵小小看来,太平堡商会在不在无所谓,这帮吸血鬼死了才好。真正的问题是,这支奇怪的振威军到底想要干什么?很明显,这支来自土默特万户辖境内的军队却不是土默特万户的军队,先不说这支军队中有大量的汉人,只是说双方的关系很明显就不是上下级。真要让喵小小来看,土默特万户更像是振威军的金主。 这就非常奇怪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金主(下) 理论上土默特万户为了不激怒鄂尔多斯万户弄一支傀儡军队出来不是不可能,但绝对不可能是一支汉人为主的军队,土默特万户现任汗王卜失兔汗从来就不是如此宽容大度之人。喵小小估计,就算当年允许汉人领主在板申内说了算的俺答汗也不会允许自己辖境内出现一支不由自己控制的军队。 那么这支奇怪的军队从何而来?与土默特万户又有何关系?至于说他们与鄂尔多斯万户的关系恐怕不会太好,听说之前双方刚在粮仓附近大打了一场。这些疑问不停的涌现在喵小小脑海之中,她没有答案,却必须要找出答案! 在几方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太平堡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自己虽然不是太平堡的主事人,却要为上千跟着自己混的兄弟找条活路。更何况自己也要是就这么跑回口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之秋妹子,”喵小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出身沐家,肯定比我这个混江湖的更知道如何行军打仗,以你的眼光来看,他们需要什么?” “如果你是说,”沐之秋睐起漂亮的双眸,这是她陷入沉思时特有的表情:“如果仅仅要想占据太平堡发点小财,他们不需要什么了,现在的兵力和兵器够用了。不过……” “不过?” “不过,他们应该有更大的雄心,”沐之秋走到了喵小小身边,“我猜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火器!” “火器?”喵小小有些犹豫,她手指向那门还在眼线范围内的铳炮和散坐在四周的振威军炮手,“他们不是已经有了吗?” “小小姐,”沐之秋笑得花枝招展,“那东西只能蒙蒙你们这样的外行,那东西一看就是木制的。” “木制的不也把堡门轰开了?我听说还把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轰上了天。”喵小小当然知道振威军带来的全是木炮,要是连这点情报收集能力都没有,那她喵小小在太平堡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更何况,振威军也没打算瞒着谁,那门桦木炮就那么摆着,上面只罩了一张防雨的油布,散坐在炮旁的炮手们也没有禁止别人靠近围观,只要靠近一看就看出那门铳炮实际上是木头制成的。 “他们这么大大方方的让我们看,就是因为这些东西马上就要被淘汰了。”沐之秋说得非常肯定,毕竟她出身擅长使用火器的云南沐家。 “哦?” “如果我没猜错,振威军拿下太平堡,除了要粮,要银子,还要这里的铁匠。我听说太平堡是能打制火器的?” “嗯,金炉社的易水大师打制的鸟铳,拿到口内能卖到十一二两银子。” “这就对了,”沐之秋一边踱步一边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振威军的野心很大,绝对不会只盯着太平堡,恐怕我们脚下这片草原都不一定能够满足他们的欲望。” 喵小小静静的看着陷入深思的沐之秋,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如此漂亮且才华横溢的女子。 “振威军想要靠着几千人纵横草原就一定需要火器,而且是大量的火器,”此时的沐之秋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话语中透露出震人心魄的力量,“可在这口外草原上,他们去哪儿弄到上千杆火器呢?” 喵小小点点头,以她的见识,在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除了太平堡之外,振威军确实不可能再找另一个可以量产火器的地方。即使是俺达汗时代出现的几个手工业板申,例如苏木沁板申就是着名的手工业板申。据传这些板申中当年也能打造火器,只是由于口外草原很难弄到足够的火药,所以才导致了俺达汗建立一支火器化蒙古骑兵的雄心壮志最终落了空。 “既然他们控制太平堡的意图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火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沐之秋睐眼而笑,此时的她,笑得好像一只漂亮的九尾狐。 “只要我们能为他们弄来足够多的火器,他们就离不开太平堡,那么……” “那么我们就有了可以和他们谈条件的地位。”喵小小轻咬着嘴唇,“振威军只需要负责招兵买马,练兵打仗,我们负责把他们需要的一切源源不断的送到他们手中就行了,然后他们打到那里,我们的商路就通到那里。” “来人!”喵小小把一直在门外的伙计叫了进来,“你告诉朱大常,让他亲自去各家把当家的全都请来,今天晚上,我请客!” 喵小小说完后,扭头看向沐之秋,“之秋妹子,今晚恐怕还得麻烦你出手一二次。” “小事一桩。”沐之秋纤细的手指滑过腰间的剑柄。八壹中文网 二百五十里外,几骑正死死盯着一支奇怪的军队。 第五百六十八章 强敌(上) 三名少年游骑伏在草丛中看着远方正在向着太平堡缓缓行进的庞大军阵,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的抽搐。 他们本来是来给振威军报信的,一丈红已经成功的拦截下了多支从太平堡逃出的商会权贵。由于收获实在太多了,只能派出五名少年游骑先到太平堡去报个信,借个几十辆大车,有些东西是需要回到太平堡处理之后才能运回老营的。 可就在少年们疾驰不到百里时,他们在天际线上看到了刀枪的反光。反光越来越耀眼,少年们的心却沉入了深渊。 从南方来的军队只有一种可能,大明边军。 少年们只是简单的商议之后就做出了决定,岁数最小的两人马上返回报信,剩下三人要对这支深入口外草原的明军进行持续的跟踪监视。随着明军越来越近,伏在草丛中的少年们已经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对方。 在少年们看来,这是一支有些奇怪的军队。虽说旗帜、盔甲确实都是大明边军式样,可队伍中的人却不太一样。 队伍最前面的是十五骑,这些骑兵单就骑术来说,已经足以与最优秀的马匪相提并论了,这些骑兵人人刀弓俱全,精气神十足,在大队前方三五百步来回游弋,让草丛中的少年们看得人人心惊肉跳,要是让这些骑兵发现了自己,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骑兵之后是大队步卒,足有一千余人。可细看之下,这些步卒也分为三六九等,在前方开道的是数百衣着破烂的步卒,他们身上不仅没有披挂铠甲,就连鸳鸯战袄都看不出原来鲜艳的颜色,就算离得这么远,三名少年还是看到了他们战袄上缀着的补丁。 在他们身后是五百多头戴斗笠,身穿布衣的士卒,与前面开道的那些同僚相比,这些人远远看去就要精悍许多,汗水在他们坚实的肌肉上反射闪着油光!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拿武器,这使得他们更像是出来郊游的。 他们身后是同等数量的步卒,只是这些人不仅身材瘦弱,而且人人背负着打包好的盔甲和各种兵器,沉重的负担压得他们身形佝偻,每迈出一步都能扬起一阵尘土,尽管如此辛苦却没人敢抱怨什么。 正兵和辅兵!少年们面面相觑。 再往后看,少年们身上的肌肉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辅兵之后是四五十辆独轮小车,细看之下这种小车可以分为两类,虽然都蒙了油布,可从外露的油布形状上还是能看出车上的装的是什么。细长的明显是某种火器,以少年马匪们的见识自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火器,但明确是比鸟铳要大不少。 当少年们看到另外十辆独轮小车时就不知道上面装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按道理,这也应该是某种火器。 看到这几十辆独轮小车之时,少年们就猜到了这支大明边军的来历。他们很有可能来自大同镇,多年以来,大同镇的明军就是靠着各种战车把敢于入境的蒙古骑兵打得满地找牙。 当然,他们自己被蒙古人杀得丢盔弃甲之时也不是没有。 战车之后又是三百正兵和三百辅兵,只不过,这些正兵每人都穿了一件硬牛皮背心,这种硬皮背心能抵御七八十步外蒙古角弓射来的箭矢。 再看看这些人浑身的健子肉,应该是精锐步卒了。 再往后就是居中的骑兵,虽然只有五六百骑,却人人头顶铁盔,有人身披锁子甲,更有人披挂着细札铁甲,腰间弓刀俱全,手中不是长枪就是眉尖刀,有些人肩上还扛着三眼铳,正是这些刀枪的反光才吸引了少年们的注意力。 家丁!少年们瞬间觉得遍体生寒。 他们自幼混迹于边墙,自然知道只要出现家丁,那就意味着起码会有副总兵以上的高级军官在。 果然,家丁中间有五骑非常显眼,这五人不仅盔甲最亮,胯下的战马也较其他骑兵的要高大威猛。 很明显,正是这五人统领了这支军队。 在他们身后又是数百明军步卒。 “步卒得有二千出头吧?”为首的一名少年游骑把脑袋伏得更低了,这要是被发现了,想逃恐怕就是难事了。 “最后面的步卒看不清有多少人,”伏在他身边的少年连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都不敢擦,“不过从扬起的尘土看,差不多有三四百人。” “不对啊。”另一名矮小的少年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是不对,”为首的少年轻呼出口气,生怕惊动了远处那些明军,“这些明军深入口外已有百里,怎么没有任何辎重?” 二千多步卒再加上五六百骑兵,每天的人吃马嚼需要大量的粮草,就算马能吃草,人能吃随身的干粮,可他们要住在哪里呢?那些独轮车上很明显装的不是帐篷,就算是现在已经入夏,可这么多人总不能都睡在大野地里吧? 也就是这三名少年马匪没真正见识过明军扎营,不然他们马上就能看出这支明军不仅没带帐篷,也没带任何可以立营的东西,没有拒马,没有栅木,辅兵甚至连挖壕沟用的铁锹和镐头都没带。 尽管见识不够,可三名少年还是敏锐的发现了这支明军的奇怪之处,难道说在南边有一座大营? “我们再等等,只要大队人马一过,我们马上就去太平堡报信!”为首的少年悄悄的吩咐身边的两名伙伴。 “好!”二人同时点头。 远处的大明边军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窥探,只是按着既定的路线向前行进着。只是三名少年马匪因为实在太过紧张,没注意到这支明军的行军速度已经明显放慢了。 三名少年马匪离得太远,否则他们就会听到居中五人此时正在激烈的争论着。而他们争论的核心就是要不要继续向前。 坚持向前的自然是统帅这支大明边军的副总兵,年轻气盛的他当然希望通过这一次私自“搜套”行动给自己换来足够的军功和额外的收益。 跟在他身后的二名参将自然和他一个想法,能多捞点为什么要撤军? 可另二人却坚持要在天黑前就挨回大营,明天一早就要返回大同镇。 第五百六十九章 强敌!(中) 作为率军的副总兵,刚过而立之年的卢义安绝对不想现在就带兵回去,至于说撤回大同镇更是想都没想过。 形势一片大好,自己又没失心疯,回大同镇干什么?如果放在平时,卢义安手中的马鞭早就抽过去了。 可现在,他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提出反对意见的两人,是这次“搜套”行动成功的关键,而且就在这他俩身后,还有二十名面色冷峻的年轻人,这些人时刻刀剑不离手,就算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家丁,与之一对一单挑也是败多胜少。 听说这些人是传说中的死士! 卢义安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些死士敢不敢当着二三千大明边军士卒的面把一位副总兵砍死。毕竟就算事后这二十多人会被砍成肉泥,可自己还是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自己正当大好年华,前程似锦,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冒什么风险。 更何况,卢义安的眼睛扫向那个身材略显矮小的男人,这人的腰间挂着一支短柄火枪。就现在双方的距离,卢义安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他娘的!应该让他们离得远一点!在心中暗骂一句后,卢义安还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蓝老弟,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进入口外草原后,我说了算。”八壹中文网 蓝云淡淡一笑,右手轻抚着腰间火枪的枪柄,“卢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是深入边墙后不能超过百里。可是……” 在他身后的蒙面人接了一句:“可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开边墙已经有一百七七十里了。” 卢义安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蓝云继续说道:“我知道卢大人是想立下不世之功,一举扫平太平堡。可是夺占太平堡的振威军足有三四千之众,仅凭大人带来的这些兵马恐怕还是有些勉强了。” 蓝云的话说得非常克制,不管眼前这个卢义安有多蠢,可他的身份仍然是大同镇副总兵。虽然只是个协守副总兵,可也是实打实的副总兵。 反观蓝云自己,叠加了父辈、叔辈、兄长辈等多种加成,又立了三项大功,也才刚刚拿到个游击将军。要知道,光一个大同镇就有2名游击将军。在游击将军之上还有分守参将9人,其中两人现在就跟在卢义安身后。 其中一人笑了打了个圆场,“大人,咱们要不就先回营吧,现在天都快黑了,兄弟们走了大半天,没吃喝的。” 卢义安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蓝云,“此地离太平堡还有多远?” 蓝云四周看了看,辨别着地形地物。好一会儿才给了一个让卢义安不太满意的答案,“此地距太平堡还有一百三五十里。” 卢义安又看向蓝云身后的蒙面人,那人无声的点了点头。算是给蓝云的答案做了个背书。 一百三五十里,这是一个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的距离。只是,卢义安想到这里,四下扫了一眼,有些丧气。 只是骑兵大部分都留在了大同镇内,自己带来的只有这五百余家丁,靠着这么点人就算能拿下太平堡,恐怕也守不住,更不可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劫掠到足够的财物。 看来也只有先撤这一条路了。 就在卢义安刚要下令全军掉头准备返回大营之时,一名夜不收忽的喊了起来,“草丛里有人!” 所有人都看向这名夜不收,草丛?这周围全是草丛啊。 第五百七十章 强敌!(下) 年轻的夜不收脸一下就涨红了,他结巴的说了句:“东北边,半里地……” 所有人再次看向东北方向,只见三骑忽的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快如箭矢的奔向北方! 卢义安的脸色直接变成了铁青色,手中的马鞭一指:“来人,给我追!” 实际上不用他下令,一直在前方游弋的夜不收们已经分出五骑,紧追远处的三骑而去! “全军押上!”卢义安不再理会蓝云的反对,手中马鞭对着周边指指点点,“周参将,你率三百家丁打前锋,不看到太平堡堡墙不得停下!” 参将周慎德只能抱拳行礼,转身点起三百家丁直奔北方而去! 看着年纪最大的周慎德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永山,你带三十骑回营,调五百辅兵过来,我们要在太平堡下扎营。” 卢永山是卢义安的亲兵将,由他回营调兵是个不错的选择。 “卢大人,等一下,”一直保持沉默的参将史体进伸手拦住了卢永山,“卢大人,回营传令这种小事让个亲兵去就行了,永山兄弟身手这么好,还是留在您身边比较好。” “没事,我身边也不缺他一个。”卢义安的情绪很差,挥手让卢永山快走。现在的他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先回营,可现在居然让对方的斥候骑兵摸到了近前。万一让对方逃出生天,再跑回去把右翼三万户的蒙古骑兵给招来,那可就麻烦了。 按理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退兵。不是退兵回营,而是直接撤营回大同镇。自从俺答封贡以来,双方已经多年没有互相攻伐,理论上只要躲回边墙外,蒙古骑兵就不会追击。更何况,以现在双方的位置,除非太平堡附近就有大股蒙古骑兵,否则双方起码有三到四天的时间差,足够他把大队人马撤回坚固的大同镇了。 可卢义安就是觉得不甘心,这次“搜套”说白是他私自决定的。如果收获足够多,上下打点一番后是不会有什么事的,毕竟没人能指责一位功臣。 现在的收获不能说不丰厚,六百多颗可以用来换取战功的人头,二百多可以卖为奴婢的女人,七八万两现银和价值相更高的货物,光是可以充军的战马就达到了六百匹以上,这还没计入骆驼、骡子等大牲口。 可要是把这些东西算入整个大同镇,那就有点不太够了。卢义安自己只是一个副总兵,这些东西不仅要上贡给总兵,还要给巡抚等一堆文官,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十不存一。 要想弄到更多的利益,就得拿到更多的战利品。那么就只有兵指太平堡,就算拿不下太平堡,也能从中榨取出更多的利益。 卢义安给正要拔转马头的卢永山一个眼色,卢永山轻轻的点了下头。回营调辅兵当然不需要一位亲兵将了,可要是调铳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说太平堡的堡墙远比一般的城寨要坚实,那么就需要威力更大的铳炮,现在随军带来鹰扬铳说到底只不过是大号鸟铳,打打人还行,打城墙纯属就是做梦。可大营里存放的大号佛郎机铳就算轰不塌太平堡的堡墙,也能把里面的人吓个半死。到时候只要用大号佛郎机轰上几下,不怕他们不把堡里的好东西送出来。 要是能从堡内要到几百匹大牲口,卢义安就有绝对的把握在蒙古骑兵集结前撤回大同镇。八壹中文网 只要太平堡附近没有大股的蒙古骑兵!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强敌!(续) 卢义安下定决心后,就不再有任何犹豫,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全军前进!” 在他的催促之下,这支步骑混合而成的大明边军继续向太平堡进发。 蓝云扭头看向蒙面人,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蓝云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即可。 很快,队伍中就开始有人抱怨了起来,毕竟他们离营已经一天了,除了中午停下来吃了顿干粮以外,就没再吃过什么了。现在眼看天色渐晚,所有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辅兵们不敢多抱怨一句,说多了要挨鞭子。可正兵就不一样了,有些老兵油子早就准备好了额外的干粮,他们一边骂骂咧咧的抱怨着上面那位年轻大人的愚蠢,一边把牛皮袋内的各种吃食塞入口中。 尽管只是一些烤干的黑面饼子,可还是让那些征募而来的新兵馋的真咽口水。他们是从几天前临时从大同镇各处抽调而来的,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从民户中招募而来,靠着每月一石的饷米勉强养家糊口,与能租种田地的军户相比,这些从民户中招募而来的士卒更加贫困。他们虽然也叫正军,可大多数人在离开营地时都没有办法给自己准备额外的干粮。 队伍中越来越大的骚动让史体进隐隐有些不安,他策马绕行一圈后,回到卢义安身边,“卢大人,他们今天只吃了一顿干粮,现在又要趁夜赶路,恐有不妥啊。” “嗯?”一直盯着北方的卢义安根本没有注意到队伍中的骚动,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追击三名逃跑者的轻骑之上,可千万不能让这三人逃了! 见卢义安没反应,史体进强压下心中腾起的火气,“卢大人,就算我们强驱着让他们连夜赶路,可军中约有四成人入夜后就看不清路了,而且军中也没有准备足够的火把和灯笼。” 因为蓝云和蒙面人离得不远,史体进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就现在大明边军的伙食水平,说四成人入夜后就看不清道路已经是非常克制的说法了。事实上,只要入夜,军中至少有五六成人就会变成瞎子。除非点燃起大量的火把和灯笼,否则根本无法在夜间行军。 卢义安再次看向这位本次出兵“搜套”行动中岁数最大的将领,他当然不敢轻视已经年过五十的史体进,毕竟此人自十四岁就已从军,在大同镇内待的时间比自己岁数都大,如果自己不是走了些捷径,是断然不可能越过此人,指挥这次“搜套”行动的。 “史老哥客气了,依您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卢义安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之前出营时也没想着要在外面过夜,全军轻装离营虽说行军速度快,可卢义安绝对不敢在没有大量火把的前提下摸黑行军。 四下看了看,四周虽有不少树木,可现在太阳已经西斜,确实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出大量的火把。 史体进在心中把想说的话组织了一下,“既然大人决意前去太平堡,那么不如先让士卒们休息片刻,然后趁着天还没黑继续行军,如果永山兄弟及时赶回来,我们就地扎营,如果他没赶回来,我们就选一有水源之处等待。” 卢义安有些犹豫了,抬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在天黑之前还能再走将近二个时辰,勉强还能赶个三四十里路,离太平堡还有近百里的路途,明天紧赶慢赶也得需要一天才能到达 有些后悔把家丁派出去了,“来人!”卢义安点手叫过一名家丁,“你去传令,让周参将不用直趋太平堡了,在前方三四十里处觅一处水源,准备扎营!” 家丁领命后拍马离去。 “全军休息一刻钟!”卢永安翻身下马,有家丁赶紧给他支开一张胡床,又从鞍袋里取出酒袋和牛肉条送了过来。 “这人真是蠢到家了。”蒙面人叹了口气,在蓝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要是真下定决心轻骑夜奔,拿下太平堡不是不可能的。” “嗯?”蓝云知道论谋略,自己离此人差距不可以里许论。 “此时的振威军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候,现在他手上有四五百最精锐的家丁,要是学李成梁千里捣巢,就算拿不下太平堡,也能把振威军打得大败。” “然后呢?”蓝云略一思索,确实如此,现在集中所有精锐家丁,趁夜赶路,正好可以在拂晓时直抵太平堡。自己离开太平堡里,除了北门,南门和东门都已经损毁,区区三两天是不可能打造出新门的。 空门大大开,守军又处于精神最差的时候,用最精锐的家丁实施冲击,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远方来客(上) “然后?”蒙面人轻笑一声,翻身下马,伸手从战马的鞍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制小酒壶,揭开面纱,仰头喝了两口。 微风拂过,一阵药香飘来。 蓝云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把银酒壶重新放回鞍袋后,蒙面人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虽然只和那支振威军打过一次招面,可还是能看出他们是非常谨慎和小心的。” “如果突然受到三四百精锐家丁的冲杀,他们最有可能的处置方法就是撤出太平堡,只要那位大人别傻到率领家丁对他们持续追杀,那么至少可以争取到两到三天的时候。” “明白了。”蓝云也从自己战马的鞍袋中取出个银酒壶,灌了几口掺了烧酒的清水后,感觉清爽了不少,“在振威军反应过来之前,从太平堡里捞一把就走,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弄个几万两银子和几百颗人头。” “几万两银子和几百颗人头足够那位大人对上对下有个交待了,只是……”蒙面人没再说下去。 “诸葛先生,您也休息一会儿吧。”一名死士捡选了一块平整的地面,摆放好两张胡床和一个折叠小桌,桌上放了两盘精致的点心和一盘风干牛肉条。要不是休息时间只有一刻钟,这些死士还能弄出一壶热奶茶来。 蒙面人点点头,走到小桌边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揭开面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夏风吹过,衣衫带风,显露出诱人的玲珑曲线。 远处的卢义安咽了下口水,他当然知道蒙面人面纱后的绝美容颜,只不过他也知道不管是用软用强,自己都没什么机会。 只要看看蒙面人战马旁插入地面的马槊和马鞍旁悬挂的顽羊角弓就知道这女人的强悍。之前在大同镇外校场之上,此人单手持马槊在策马疾驰中接连挑飞了六枝射来的箭矢,又一箭洞穿了五十步外的箭靶,技惊四座。 就算自己带上三五个家丁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身边还有蓝云和二十死士。 按说大明军中是不允许有女人的,起码行军打仗时绝对不允许有的。可这人就是个特例,别说总兵大人不管了,就是巡抚大人好像对此也睁一眼闭一眼。这人不仅可以在军营中自由出入,蓝云对她更是言听计从。这让卢义安对这个只知道复姓“诸葛”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只是他压根不敢把这份好奇心显露出来,单说一个蓝云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再加一个神秘的蒙面女人和二十死士,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卢义安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大人,您也坐下休息休息吧。”一名家丁同样挑了块平整的土地摆放好了胡床。 “嗯,你们也都下马休息片刻吧。”卢义安伸手接过家丁递过的牛皮酒袋,仰头就狠狠的灌了几大口。 浓烈的烧酒一入口就仿佛咽下了一团火,一直从喉咙延烧到肚子里! 精神为之一振的卢义安呼出口酒气,自己贵为副总兵,自然不需要受什么军法的约束,什么军中不许饮酒,狗屁! 另一名家丁又递上一个牛皮袋子,卢义安没接,只是伸手从中抓了二条风干牛肉条直接塞到嘴里狠狠的咀嚼起来。 见他开始吃喝,其余的将领和家丁们也有样学样,纷纷下马各自取出干粮和酒水吃喝起来。 至于说士卒们早就散坐一地了,该吃吃,该喝喝。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不存在被人偷袭的可能性,所有人想着抓紧这难得的一刻钟好好休息一下。 远方传来牛角号声,那是在召唤已经前出的三百家丁。 相对于明军的轻松,三名少年马匪可就惨多了,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处于生死一线之间。 “嗖!” “嗖!” 数枝箭矢呼啸着从三人身边掠过,也就是双方距离尚远,否则就真的悬了。 为了便于行动,三人身上只有一件前开襟的牛皮软甲,就算已经在前心和后背镶嵌了铁片,可真要挨上一箭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该死的!”为首的少年有此后悔了,之前因为天热就把鳞甲背心扔在了临时营地里,谁知道如此倒霉,送个信都能碰上大明边军。 他们着急,身后紧追的五名夜不收更着急!眼看着已经追了快一个时辰,可双方的距离始终维持在百步左右。 大明边军夜不收骑乘的战马是用粮食喂养出来的好马,论速度绝对要比马匪的蒙古马快,这才能让双方的距离在一个时辰内从里许拉近到百步,可接下来不管五名夜不收如何鞭打战马,双方的距离却再没有接近。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距离反而有些拉远了! 有三名心急的夜不收干脆放慢马速,摘下角弓,对着远处的马匪就是几箭。只可惜双方距离太远,在疾驰的战马上射箭准头又太差,根本不可能射中。 三名少年马匪根本不理会背后射来的箭矢,只是全力催促战马,只要逃到太平堡附近,就有救了。 双方就这么前逃后追的跑出去三四十里后,不约而同的速度都缓了下来。 双方的战马都已经跑得通身大汗,鼻腔中喷出股股热气,显然已经有些疲惫了。 马上的骑士也已经是人人汗流浃背了,盛夏时节策马狂奔,对人对马都是极大的考验。 “他娘的!拼了!”为首的夜不收什长暗骂了一声,再这么追下去,天一黑自己就有可能看不清了,真要是空手而归,挨军棍都是轻的,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的脑袋混掉了! 夜不收什长用力勒住战马,战马顿时嘶鸣一声,前蹄腾空扬起! 不等战马前蹄落地,什长已经翻身下马,伸手从背后摘下一杆特殊的鸟枪! 一杆大明边军中少见的鲁密鸟铳! 一杆精工打造的鲁密鸟铳! 第五百七十三章 远方来客((中) 所谓鲁密鸟铳据传源自远方的鲁密国,万历二十五年后开始装备明军,但由于其制造成本较鸟铳更贵,所以北方的大明边军并不喜欢它,装备数量还不如鸟铳,更不如三眼铳和快枪。 是士卒们不喜欢吗?当然不是,没人喜欢容易炸膛的快枪,也没人喜欢头重脚轻的三眼铳,能在百步外用鸟铳将敌人一铳放倒不好吗?说到底不就是个穷字闹的吗?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看到的是银子,银子!在他们眼中也只有银子! 至于说手底下的士卒乐意不乐意,根本没人管。要是混成了家丁,自然是好吃好喝,好盔好甲,好刀好枪。如果不幸没有成为家丁,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名夜不收什长手上的鲁密鸟铳重八斤,全长七尺,铳内可装4钱火药,能把3钱重的弹丸打到百步开外。他曾经听人说过,鸟铳者,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深吸口气,什长半跪于地,从腰间取出一小竹筒,竹筒内已经装好足够一次发射所需要的火药和铅弹。咬开竹筒的油纸盖子,把筒内的火药倒入铳筒中,用搠杖狠狠捣了数下,再把竹筒内的铅弹丸倒入其中,再次用搠杖捣实!来不及把搠杖放好,干脆随手抛在地上。 伸手将入鲁密铳的火门扳开,再从在腰间摸出一个装有细火药的火药葫芦,小心拔开软木塞,将葫芦中的细火药倒入火门,再小心的把火门关闭,这才从腰间铁盒中取出正在缓慢燃烧的火绳,用力吹旺之后再将火绳安于龙头之上。 这一切动作完成后,夜不收什长前手托起铳架中腰,后手打开火门,将鲁密铳尾贴于脸侧,闭上一目,用另一目通过后准星寻找前准星,再将前准星对准要打之人! 等他完成这一套动作之后,三名少年马匪早就已经跑出二百步之外。好在这什长知道一句老话,射人先射马! 前准星刚刚把跑在最后的少年马匪所骑之马套入,什长右手食指即拔动机括,夹着火绳的龙头狠狠落入火门之中! “彭!”火门处腾起一小团火焰,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声响亮的铳放之声! “小心!”听到身后传来铳响,为首的少年马匪心头一紧,怕什么来什么!他们之所以丝毫不爱惜马力,拼了命的跑,就是为了不给身后的明军施放铳炮的机会。在疾驰的战马上放箭已经很困难了,想要在马上施放火铳就只能是瞎打。 可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战马痛苦的嘶鸣和人体重重坠地的闷响! 扭头回看,一匹臀部中弹的战马正在挣扎着起身,不远处,一名少年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 一动不动! “该死!”少年,怒骂一声,眼中闪过泪花,拔转马头的同时,右手已经从鞍袋中掏出一个带木柄的穿越版手榴弹,左手则从腰间的火绳盒中抽出还冒着青烟的火绳! 少年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也知道这个叫手榴弹的玩意儿就是在振威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好东西。 他手上的这枚还是大当家的从振威军张大帅那里讨要而来的。听大当家的说,一共也就要到了二十多颗。对于一支人数过二百的马匪来说,数量实在太少,也就是他们这些少年游骑能分到一些,其余的都由大当家的统一保管。 他们在出发送信之前,大当家为了以防万一,这才送给他一枚。少年是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私下也和振威军的那些少年掷弹兵们学习过如何使用,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何让敌人被炸得心惊胆战。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就要用到自己兄弟身上! “老九!”少年狂吼着甩出手中冒着青烟的手榴弹! 就在手榴弹脱手的瞬间,少年已经被眼泪模糊的双眼隐约看到了趴地在上的老九好像挣扎着想要抬头。 可他心里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从疾驰的战马上失控坠地,老九的脖子就算没断,也绝对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 那只是自己天真的幻觉! “快躲开!”刚把鲁密鸟铳收好的夜不收什长看到飞过来一个冒着青烟的黑呼呼的东西,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提醒身边的战友别再追了。 四名夜不收中的三人听到了什长的警告,同样下意识的勒住了战马。可还有一人一心想着捞个大功,压根没听到什长的提醒。 直到他的眼角余光看到飞向自己的那个冒烟的东西之后,才大惊失色的想要勒住战马! 太晚了! “轰!”手榴弹刚一落地就炸开了! “啊!”离得最近的夜不收发出一声惨叫,从战马上滚落在地,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也翻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怔怔的看着地上还在翻滚惨叫的同仁。 “别追了!快过来帮忙!”什长快步上前,按住受伤的同伴,招呼三人赶紧过来帮忙,现在正值盛夏,受伤是天大的麻烦事。 等四人七手八脚把受伤的夜不收按住检查一番后,这才不约而同的长舒口气。伤不重,看着血流满面,可用清水一洗,就只有额头上有一条伤口。 虽然深可见骨,但实际上问题却不大。 “快给我条白布!”什长一边用手按住同仁想要按住伤口的脏手一边让另二人赶紧从鞍袋里找白布。 第五百七十四章 远方来客(下) 就在四名夜不收手忙脚乱的给同仁包扎伤口之时,两名少年游骑已经策马跑远了。事实上,四名夜不收心胆已寒,他们根本就不敢再追下去了。 很明显,这次没被炸死只是因为那匹已经奄奄一息的战马挡住了飞来的炸弹碎片,否则受伤绝对不会如此之轻。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到,那顶原本戴在他头上的铁盔已经被炸弹的碎片打穿了一个洞! 要是他运气再差点,脑袋就直接开花了! 谁敢保证下一次炸弹开花时,自己的运气也会这么好?谁也不敢,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不提继续追下去的话了。 “好了,你们二个,看看那边还剩下什么。”没找到白布的什长只能用粗布简单的给同仁包扎了一下,伤不重,却也不轻,除了额头上的作品以外,手脚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可现在根本无法处理,只能等回营后找医官。 远处那具残缺的尸骸,已经足够他们回去交差了。一个月就给那么点饷银,后面的大人就别想着指望自己几人去玩命了。 五对三,无论是步下还是马上,夜不收什长都有绝对的把握获胜。拔刀对砍?不怕,纵马骑射?更不怕。 可对方扔出来的这种火器却让他感到了真正的害怕!这么一会儿,那匹受伤的战马就已经断气了,就这么一下就能把一匹健壮的战马直接炸死! 要说不害怕那才是骗人的。 三人简单的把已死少年的身上搜了一遍,其中年长的夜不收抽出腰刀,直接割下首级,好回去领赏。小心翼翼的把首级收入牛皮口袋后,他又看向少年骑乘的战马,它已经跑远了,可还是能看出受伤不轻,要是自己上马去追,至少二刻钟,肯定能追上! “王大哥,要不要咱去那匹马弄过来?”他问了什长一句。 什长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算了,那马屁股上中了一发铅弹,抓回来恐怕也没法骑了,只能宰了吃肉,别折腾了。咱们赶紧回吧。” 只是这名夜不收什长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怕麻烦只是表象,真正让他有些胆寒的还是那名少年抛出炸弹后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 仿佛眼中看到的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外,四人翻身上马,由最年轻的夜不收负责照料受伤的同仁。 马蹄声远去,硝烟散尽,草原上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一匹受伤的战马在远处不住的悲鸣。 “当!”三只镀金的木碗撞击出轻脆悦耳的声音。 “这酒不错!真不错!”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达阳一仰头就把木碗里的烈酒喝了个干净。 侍立在旁的杨元标赶紧抓起酒坛给这位大成台吉鄂托克的台吉大人倒满。少年多少有些心疼,手中这小小一坛酒在太平堡中的价格是现银三钱五厘!开宴没到一刻钟,仅自己手边就已经放了四个空坛! 说起来有些哭笑不得,这位达阳台吉居然对价格更贵的“凤泉”酒没啥兴趣,觉得味道过于平淡,喝了一碗后就要求换酒。张大帅有些无奈的让人拿出了从沧州弄来的“沧酒”。 没想到这种烈酒一下就吸引住了达阳,他连声叫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光他自己就已经喝了三坛! 张于两位大帅加起来才喝了一坛。 再一次仰头把一碗酒干了之后,达阳把酒碗放下,认真的看向对面的于硕和张亦隆,“二位安答,你们真的打算要那几个板申?” 张亦隆也放下空了的酒碗,“咱们是自家兄弟,我就不和你说什么虚的了。这几个板申,我们一定要,而且现在就得要!” 达阳面露难色。要说这些板申对土默特万户有多重要,那是远远谈不上的。自从与大明开通互市以后,蒙古右翼三万户基本上已经不再需要这些板申提供的手工用品了,毕竟这些板申打造铁器所需的铁料都需要从口内偷运,打造出来的铁锅、铁箭镞等物件不说东西好坏,只说贵贱的话,不比互市贸易得来的更便宜。 至于说种粮食,那点粮食除了他们自己吃以外,也实在没剩下多少。 用自己看过的《三国演义》中的一句话来说,这些板申和其中的汉人百姓对于土默特万户来说,是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真有有人愿意出手接管这些板申,又能换来不小的利益,对于土默特万户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达阳默默拿起了酒碗,一直侍立在身边的少年早就把酒倒满了。只是自己不敢开这个口。他是卜失兔汗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受重视的儿子,不然也不会把离归化城最近的大成台吉鄂托克交给自己。 达阳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只要自己不是太蠢,下一任的土默特万户汗王肯定就是自己了。至于说能不能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共主,靠的不全是血统,还得靠马刀和弓箭!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你来还是我来?(上) 既然是要靠马刀和弓箭,那么光凭大成台吉鄂托克一部的实力肯定是不够的,想要当上土默特万户的汗王,达阳至少需要得到十二个鄂托克中过半台吉的支持。事实上,由于各个鄂托克之间的实力有高有低,真正想要坐稳汗王的位置,至少也要得到六到七个鄂托克台吉的公开支持。 达阳没有这个把握。或者说,他需要经过一套复杂的政治运作,付出相当的代价之后才能得到汗王的位子。而且这还得是先打退林丹汗的西征! 达阳看向端着奶茶的张亦隆和正在小口喝酒的于硕,靠他们行吗?双方碰面之后,张亦隆就开诚布公的介绍了夺下太平堡的过程,看似轻描淡写,却提及了击退鄂尔多斯万户骑兵之事。 这让达阳有些心惊,他惊讶的当然不是击退鄂尔多斯骑兵这件事。蒙古右翼三万户中,要说最能打的自然就是土默特万户,排第二的是永谢图万户,鄂尔多斯万户只能垫底。只不过永谢图万户兵马较少,真要拉出来互砍的话,还是人数更多的鄂尔多斯万户更占优势一些。 想到这里,达阳不由得暗自摇头苦笑,蒙古右翼三万户之所以到现在面临着生死决战还无法做到同心同德就是因为三个万户中的永谢图万户处于一个帮谁,谁就能赢的局面,而永谢图万户的汗王还十分享受这种局面,这就给了鄂尔多斯万户想要出头的机会。如此一来就变成了永谢图万户想要待价而沽,鄂尔多斯万户笑里藏刀,真正认真备战的只有土默特万户一家而已。 可就算是鄂尔多斯万户没有认真备战,好歹也是拥有数万铁骑的蒙古右翼三万户之一。眼前的这支新成立不过二三月的振威军,就能靠着一个粮仓击退了数千骑兵的攻击?而且据说只有用了一门桦木炮?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怎么能不让达阳感到阵阵心惊。 万一的万一,振威军要是抽刀砍向土默特万户怎么办?现在这支振威军当然不会,他们还要依靠土默特万户提供必要的人丁和战马,可未来要是他们羽翼丰满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是草原之主恐怕就不好说了。 只是现在不答应也不行,起码双方现在还是盟友。如果振威军真的如他们自称的那样能打,那么得到他们的助力后,往小了说可以让自己稳居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之首,往大了说在未来争夺汗王位置之时起码能顶得上一个较大的鄂托克。 不!达阳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这支新组建的振威军就能以数百击败数千鄂尔多斯骑兵,要是未来他们扩军到数千人以后,其战力之强悍恐怕会冠绝整个蒙古右翼,到时候自己离汗王之位就真的会只有一步之遥了。 问题只在于,那个时辰的振威军还会是自己的盟友吗? 达阳陷入了沉思。 张亦隆和于硕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注意到了达阳眼中的犹豫不决。也难怪就算双方关系再好,自己三人又是达阳的救命恩人,也不能要求他替卜失兔汗王做出什么承诺。因为那样的承诺没有一点意义,除了可以欺骗以外可以说一无是处。 真要是那样,反而需要警惕此人了。 无论是张亦隆、于硕还是胡新明都不怀疑达阳的人品和决断力。达阳是草原枭雄,却不是奸雄。即使将来需要与振威军撕破脸,达阳也会选择直接抽刀互砍而不是会从背后下手最暗算。现在只需要给达阳一些时间,他自然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果然,沉思片刻后的达阳抬起了头,把手边的空碗推给侍立在身边的少年,然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淡说道:“我可以以台子和汗王嫡子的身份为你们提供担保,我会联合几个和我关系很好的台吉一起试图说服我的父汗,让他允许把辖境内的汉人板申和其中的汉人都交给你们。” 于硕和张亦隆没有接话,只等达阳后面的话,那才是重点。 “但我需要得到回报,”达阳的手指轻敲着硬木案几,“除了之前张大帅和于大帅答应的物资以外,我还需要振威军帮我出手二次,不要问原因。当然,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振威军必须要达到我的要求。” 于硕看了一眼张亦隆,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还有一条,如果汗父提出想见见你们,你们三位安答中的一位需要和我一起去归化城一趟。”达阳接过已经倒满的酒碗,轻轻的喝了一口,这表示他已经提完了自己的条件。 对于其他条件,张亦隆和于硕都没什么意见,想必身在苏木沁板申的胡新明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现在是振威军求着土默特万户提供帮助,而且提供还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答应的帮助。 正常人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酣睡的道理。蒙古人只是憨直却不愚蠢,卜失兔汗更是一代草原枭雄,怎么可能轻易允许一个汉人为主的军阀出现在自己身边? 现在的犹豫只在于那条,帮他出手二次。 开玩笑,需要一支数千规模的军队帮达阳出手,那得是多大的事?那得死多少人?就算穿越三人组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可要是为了一个鄂托克台吉的利益就要自己的振威军付出过百的人命。 这是穿越三人组无法接受的。就算提出这要求的人是达阳,也不行! 犹豫了好一会儿,张亦隆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达阳老弟,其他条件都好说,只是这个为你出手二次,能不能问问是什么事?” 达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们的振威军真要成长为草原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那么我就一定需要你们的帮助!” 于硕和张亦隆再次对视了一眼,二位来自21世纪的警察都有些心惊了,这套路太熟了!这不就是富豪人家养死士的套路吗? 怎么办?答应不答应?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第五百七十六章 你来还是我来?(中) 很快,蒙古包内正在高兴吃喝的众将都注意到了这种沉默,所有人都默默的放下了手中酒碗和割肉的小刀。 “这事啊,”张亦隆觉得不能让这沉默再持续下去了,毕竟跟着达阳来的不只有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人,还有汗王的宿卫亲军,让他们注意到达阳和自己关系不那么好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答应你,只要不违背振威军的核心利益和我们仨人的良知。” 于硕听到这话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张哥这叫无比正确的废话。什么叫振威军的核心利益?什么叫我们仨人的良知?这解释权完全掌握在穿越三人组手中。 从个人感情来说,就凭达阳和穿越三人组的关系,就算是达阳提出一些不那么合理的要求,三人也是愿意答应的。毕竟今天三人所有的一切实际上都起始于达阳的无私帮助,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达阳的帮助就不会有三人的今天和手中这支振威军。 可要是从振威军整个利益角度来说,还是留些余地比较好。 圣贤有云,慈不掌兵。穿越三人组不是不能把手中的振威军投入战场,不是不能承担较大的伤亡,只是这种伤亡要有意义。 达阳当然注意到了张亦隆话里的水分,只是现在他自己确实也没想好未来需要振威军做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自己将来需要用更加强硬的手段来夺取汗位呢?那么战力强悍的振威军就一定要站在自己身边。 “好!那就一言为定!”达阳举起自己手中的酒碗,“汉人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于硕和张亦隆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当!”一声轻响,三只镶金的木碗轻轻磕碰在一起! “干!”蒙古包内所有人见状都一起举起手中的酒碗,齐声高呼! 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轻微的转向了。 “这酒回头送我几坛。”一口喝干碗中烈酒,达阳看向张亦隆,“顺便说一句,你们的振威军能不能帮着蒙古右翼三万户挡住林丹汗的西征,还需要证明一下。” 于硕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再打一仗?” 达阳笑了笑没说什么,抓起桌上的象牙柄小餐刀,从一块炖的很烂乎的五花肉上切下来一块,送入自己口中。 全程没有拿起右手边的筷子。 张亦隆也笑了,达阳兄弟当然会用筷子,而且很熟练。现在他居然用蒙式小餐刀吃本该用筷子的汉式五花肉。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振威军需要向蒙古右翼三万户展示出更强悍的作战能力。起码要让卜失兔汗和其他鄂托克台吉看到振威军的价值。 这事说难不难。就现在的振威军,在兵力相当的前提下,足以对抗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任何一家。说是能打胜是有点吹牛了,可要说有七八万胜算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抛开三万户汗王各自的宿卫亲军不谈,张亦隆是有把握击败其他鄂托克台吉手下骑兵的,就算是达阳手下的骑兵也不例外。 起码在桦木炮全部炸裂之前,振威军不会畏惧超过自己三倍以内的蒙古骑兵。而在手榴弹消耗完之前,振威军不会惧怕任何同等数量的蒙古骑兵。真要是拉出来练练,没几个能打的。 问题在于,蒙古右翼三万户都不能打,至少现在不能打! 以后帮着达阳夺土默特万户汗王时自然会打,谁不服打谁,打到服为止!将来为了建设更好的军队也得打,不打就没有铁矿,没有硝石,没有焦炭,自然也会有一支近代化的军队。谁不服打到他服!打到这些资源源源不断的自己送过来! 可现在哪个都不能打,就算是和达阳明着不对付的永谢图万户。此时动手,只能是自毁长城。 至于说南下攻打大明边墙,则压根不在穿越三人组的考虑之内。说到底振威军是一支汉人为主的军队,虽然其中混入了数量不少的白莲教教徒,可要是让他们对着同为汉人的大明刀兵相见,至少目前来看,变数太大。 穿越三人组确实没这个把握,振威军创建时间太短,仨人还没形成自己的核心团队,弄不好真有可能出现战场上士气瓦解的情况。 从另一方面来说,现在的振威军也打不起边墙。就手边这点桦木炮和黑火药抛弹筒,对付蒙古骑兵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指着这些东西去攻打坚固的大明边堡那就有点镀了。更何况,振威军现在最缺的就是火药,真去打大同镇,绝对是亏本买卖。 所以张亦隆有些好奇的问了句,“达阳兄弟的意思我是弄明白了,可我们要去打谁呢?” “南下不行?”达阳没想到张亦隆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在他的计划中,振威军确实需要展示一下自己强悍的作战能力,那么只要南下打破几个明军边堡就足以让蒙古右翼三万户中所有反对者闭嘴了。 “南下不是不行,”这次接话的是于硕,他夹起一块豆腐扔进嘴里,这是一块和上好的牛肉一起炖了四个小时的豆腐,已经非常入味了,“我们现在手上的这点火器还不够打破明军的边堡,起码还要再给我们一到二个月的准备时间。而且,至少我们还需要想办法弄到再两千斤火药。” 第五百七十七章 你来还是我来?(下) “两千斤?!”达阳可不是那些不懂黑火药价值的蒙古权贵,他有些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对!达阳想得到的是黑火药的价值,而不是价格。对于真正懂行的口外草原蒙古权贵来说,只说黑火药多少两银子一斤是没任何意义的,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把这些东西从口内弄到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来? 如果说大量走私铁器是找死的,那么向蒙古部落大量走私火药的,那就是在找灭门了。就算按《大明律》来判,掉脑袋都是轻的。 让达阳这样的一个拥兵数万的鄂托克台吉拿出价值几万两白银的物资来不算什么难事,可让他在短时间内弄到两千斤火药是绝无可能的。 “两千斤都是我往少说了,”于硕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又在达阳兄弟的心口内扎了一刀,“你看到的桦木炮,要是装足火药,发射一次就要六七斤火药!我现在营地里有十几门,你算算打一轮在多少?” “你在苏木沁板申也看到过手榴弹和飞雷,制造单个时它们需要火药量不多,可要是制造数量多了那就不好说了。就现在我们振威军的规模,手榴弹起码还缺个四五千颗,飞雷起码还缺五六百颗。” 达阳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了。可于硕还没想放过他。 “我说的还只是在草原上野战时需要的火药,也还没考虑全军数千杆鸟铳和火箭需要的火药数量,更没考虑攻打边墙和军堡消耗的火药数量。” “这……”达阳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拿起案几上的酒碗,他确实是有些低估了振威军对于火药的需求量了。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僵化死板的人,马上转移了话题,“可我们当年南下时也没火器,大多数时候也能获得不错的收获。” “达阳兄弟,”这次轮到张亦隆开口了,“内行人就别说外行话了,你们蒙古右翼三万户入边墙劫掠时,最起码一人双马或是三马。就算这样,在俺答汗答应封贡互市之前也不是没有被大明边军打得灰头土脸的时候。” “大明朝廷中甚至有人想过要组织五六万大军来一次彻底的搜套,把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驱逐回去。虽说此事最后没成,可没成的原因却不是大明边军打不过你们蒙古诸部。” 说到这里,张亦隆冷笑一声,“先不说我们的振威军是以步卒为主,根本不可能达到你们蒙古骑兵快进快出的水平,就算是我能弄到足够的战马,带着这些根本不想去大明境内劫掠的人马杀过去,你猜到时候能有多少人跟我回来?” 达阳没有说什么,他自然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可身为大成台吉鄂托克的首领,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 蒙古包内再次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说老实话,对于达阳的要求,穿越三人组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思前想后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三人多次商议的结果最后也只能是用一个“拖”字诀,拖到林丹汗西征。最后还是胡新明提出了,要是实在拖不过去了,就组织一次规模较大的演习。不就是消耗数百斤火药嘛,总比强行带着振威军去攻击大明边墙要好。 就在张亦隆准备抛出这个最后的解决方案之时,帐篷外传来了通报声:“大帅,一丈红的两名少年游骑前来报信!” “嗯?”达阳、于硕和张亦隆同时起身。帐篷外守卫的是振威军的少年侍卫和达阳的宿卫亲军,能让他们打破沉默高声通报的,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都安静!”于硕和达阳同时命令蒙古包中的诸将安静下来。 “让他们进来!”张亦隆当然不担心有人混进来,守在蒙古包外的少年侍卫中就有从一丈红那里借来的少年游骑,他们自然不会认错。 侍立在蒙古包门边的蒙古宿卫亲军撩起了帘子。 两名少年满脸泪痕的走了进来。 张亦隆和于硕脸都一沉,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两名少年没有下跪,只是对着正坐的三人抱拳行礼,其中一人走前半步,“我叫董十,我奉大当家的命令前来送口信。” “别急,坐下说。”张亦隆示意少年侍卫给他俩弄两张胡床让他们坐下,不管什么急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就算真有大明边军敢深入草原突袭,自己也早就派出了侦察兵在五十里开外游弋,自然不会发生被人趁夜突袭的险境。 两名少年坐好后,又一人喝下一大杯掺了烧酒的清水后,这才由董十把事情说了一遍。 先是一丈红需要大车来运载货物,这是小事。 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人在半路上遭遇了数千大明边军,被对方追杀数十里,最终一人中弹落马,董十不得不抛出手榴弹来灭口。 第五百七十八章 你来还是我来?(续) 蒙古包内众人在听完少年的讲述后表情各异。 跟随达阳一起来的土默特万户诸将个个一脸兴奋,这都多少年没有大明边军敢越过边墙深入草原了,更何况,听少年的话,这还是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大明边军,正是蒙古骑兵最理想的猎物! 振威军诸将则人人脸色凝重,他们不怕打仗,但是以现在振威军的状态,真要去正面对抗一支敢于深入草原的大明边军,胜负且不说,队伍会不会在接阵的瞬间崩溃都是一个大问题。 达阳笑着看向身边的二位兄弟,“三千多大明边军就敢深入草原,确实是胆子大了一些了。不过,我还是挺佩服这位统兵大人的勇气,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他喝一杯。” 说着,达阳看着手中的镶金木碗,淡然的补充了一句:“你说用这位大人的脑袋做个酒碗,喝起酒来会不会更香醇?” 敢破坏封贡互市,还敢只率三千余人就深入草原,这位统兵大人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既然他不想活了,达阳不介意用他的脑袋祭祭长生天。 于硕看了眼张亦隆,后者微一点头。 “那……”于硕手指轻点案几,“就交给达阳兄弟来处理?” “那可不行,”没想到达阳居然把话推了回来,“这里是太平堡,是二位大哥的地盘,我们是客,你们是主,我只是说要是有机会的,可以把那位大人的脑袋借我做个酒碗就行了。”说着,达阳手中的餐刀指向正在喝奶茶的少年,“听他们的意思,最迟明天这支大明边军就能抵达这里了。” 于硕嘿嘿一笑,“达阳兄弟,咱们就别玩这套虚的了。就算明天他们到了这里,别的不敢说,就凭没带大型铳炮的三千边军就别想在这里讨到便宜。不过,真到了那时候,把太平堡打烂了,我们损失肯定不会小,可你的损失也是实实在在的。” 达阳眉毛一挑,我的损失?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对于振威军来说,一个打烂的太平堡当然是巨大的损失,但对于一个亟需强力盟友的达阳,同样也会是巨大的损失。只不过,想凭这点就想要让达阳率军正面硬刚大明边军却也是没什么可能。 “大明边军敢于如此深入草原,自然携带了大量的火器,”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出来帮腔了,哈斯干自然要帮着达阳说话,“我们这次出来也只带了三千骑兵,正面强攻恐怕……。” 坐在他身边的蒙军将领一起点头,蒙古骑兵纵横草原,鲜有敌手,要说有,那么大明边军手中的火器肯定得算一个。自从大元放弃大都退回草原后,无数蒙古枭雄都想要重新夺回中原的控制权,特别是在大明开国勋将纷纷离世之时,几乎所有的蒙古权贵都以为重新夺回中原的机会到了。 然后就是明成祖朱棣带着新式火器横扫整个漠北草原,打得蒙古诸部人人心胆俱寒!就算是在后来在一代枭雄也先的带领下,蒙古骑兵再次兵临大都城下,可还是被火器打得屁滚尿流。一直到今天,大明京营和边军的火器依然是蒙古骑兵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嘴上说是说,可真要是让这些蒙古骑兵以同等兵力去正面冲击已经列阵完毕的大明边军火器军阵,大多数人还是不太愿意,尤其是现在面临着林丹汗的西征,上到达阳台吉,下到一个不出名的召图都不愿意把手下轻易投入这样的战场。 要是有可能,他们宁可选择避其锋芒,等到大明边军撤退时或是兵力分散时再打。说到底,不管他们承认与否,现在这支蒙古骑兵已经不再是那支敢与世界上任何一支精锐部队展开殊死野战的蒙古铁骑了。 现在的蒙古骑兵,只是一支少量带领大量武装牧民南下劫掠的部落武装。 “我也没打算让你们去正面强攻啊,”张亦隆笑着看向达阳,“我们是盟友,自然也是要出一份力的。” “哦?”蒙古诸将都看向了年轻的张大帅。 第五百七十九章 还是我来吧(上) “光靠你们肯定很难从正面突破大明边军的军阵,”张亦隆用手边一个装过烤羊肉的盘子,示意这就是大明边军的军阵,“可如果我们振威军用火炮轰开明军的军阵呢?” 这次轮到达阳有些不相信了,“张大哥,不是我信不过你们,就凭你们那几门桦木造的铳炮,能行?” “能行,”于硕给达阳吃了一个定心丸,“算算日子,小胡那边应该快要铸出铁炮了,所以我们手边这些桦木炮就算往死里用也没什么。” 达阳有些怀疑的看向张亦隆,他看不出那种用桦木制成的大火铳能在威力上比得过大明边军拥有的花样繁多到让他头疼的火器。 张亦隆笑着指了指于硕,“于老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相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 达阳不再怀疑了。事实上,于硕这话确实没什么水分,桦木炮最大的缺点就是结构强度不足,也就是说长时间持续射击后会有极高的概率爆膛,而且也不能装填太多的火药,否则寿命一样会很短。 在夺取太平堡之前,于硕严格控制着每门桦木炮的装填火药量和发射次数,甚至强制要求识字不多的长夫军炮手们画正字来记录下每一次放炮,核心的原因除了桦木炮本身的强度不足以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手中的火药实在是太少了。简单的说,能用四五斤火药就解决的问题,于硕是绝对不会用七斤火药解决的。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一支敢于深入草原且经过大战的明军必然携带了大量的火药,往少了说也得有个数千斤,往多了说得上万斤,那么只要缴获了其中的一部分就能在解决振威军火药短缺的燃眉之急。至于说日后振威军所需要的黑火药,大不了自制就好了。 “那我现在就让他们把骑兵调来,”达阳说着伸手叫过来一名召图,“你回去传令给哲布,让他现在就拔队出发,明天天亮之前必须到达太平堡。” 于硕看了一眼张亦隆,刚要说什么,却被张亦隆伸手制止了,因为他看到了达阳脸上露出的一丝诡异的微笑,“告诉哲布,他本人要亲率五百亲军沿着明军的来路找到他们的大营所在,直接给我抄了!”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嘿嘿而笑,看来达阳兄弟果然是在蒙古草原上厮杀出来的一代枭雄,光凭少年游骑的几句话就发现了这支大明边军的致命死穴,他们过于轻装了。大明边军敢携带如此之少的补给就深入草原上百里,那么就意味在边墙附近肯定有一座大营。最重要的是,这座大营里肯定存放着足够三四千人吃喝和作战的物资!现在主力远去,此时的大营正是最为空虚之时。 五百最精锐的大成台吉鄂托克亲军趁着天亮时发起的突袭,要是拿不下一座没什么防备的大营,那哲布的脑袋也就该换个地方了。 “五百骑是不是太少了?”张亦隆看向董一振,自己三人对于大明边军的了解只限于一般的史料,连专业的历史学者都比不上,就算是经过了小胡u盘内资料的恶补,可受限于三人手机电量无法补充,每天的学习时间不足一个小时,学习到内容到底有多少,仨人心中还是有数。要说对大明边军的了解,董一振这些出身大明军队中人才有真正的发言权。 董一振等几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经过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最终还是董一振开了口:“三位大人,我们离开大明辖境已有数年时间,对于大同镇的情况只能说是一知半解,现在说出来也只能是供三位大人参考一二。” “行了,别玩虚的了,都是自家兄弟,说点实在的。”于硕一想到明天就要率军与人血战一场,顿时胃口大开,抓起一条烤好的羊腿一边啃一边对董一振说道:“你们几个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没人指望你们人人都是诸葛孔明。” “是,大帅。”董一振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这才把他们几人所知道的大同镇的军情介绍了一番。 在董一振口中,大同镇自俺答封贡以来,军势越来越贫弱。原本的大同镇是九边重镇,名义驻军多达十三万余人,就算去掉逃亡身故等,常年实有官军数量也在八万三千人以上,据称光战马就有二万三千余匹,居九边之首。但安答封贡以后,蒙古左翼三万户很少再南下劫掠,大同镇的明军就开始了快速退化。 就董一振所知,最为紧要的内五堡,即镇边堡、镇川堡、宏赐堡、镇河堡、镇虏堡虽在万年年间都实现了砖包,但其中常驻的3500名军士却只剩下了1800人,空出的缺额都被各级军官吃了空饷。 第五百八十章 还是我来吧(中) 张亦隆和于硕面面相觑,近半的空额?!虽然已经在史料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可从董一振嘴中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出身解放军的两人有些动容。 可董一振接下来的一番话更让他们大吃一惊。 就是这1800余人的常驻军,其中真正能随时拉出来打仗的,最多不超过800人,剩下那1000多号人只能在军堡里守着,要是拉出来野战是万万不行的。 “这800人就是家丁了?”于硕对于明史了解一般,却也知道大明边军之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能抗衡蒙古骑兵南下劫掠,靠的就是最为精锐的家丁。也知道辽东李家就是靠着家丁才能压着蒙古打,还能在朝鲜把日本倭寇打得满地找牙。听小胡说,当时李成梁拥有的家丁多达数千人,就算是晚明时代的吴三桂,坐镇山海关时也拥有三千家丁。 “这……”董一振犹豫了一下,“算家丁,也可也不能全算。” 于硕有些愣了,这是什么话? “自从世宗皇帝将家丁编入明军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董一振说到这里看向周洪新,“周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周洪新正在用小餐刀切割一块肥美的烤羊腿,听到董一振的话后没有接话茬,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只是现在不想说而已。 董一振自然不敢对这位客卿指手画脚,暗叹一声,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世宗皇帝将家丁归为明军,与普通士卒一起吃饷,本意是好的。” 在董一振的讲述中,边军家丁的崩坏是从明世宗朱厚熜将家丁划入大明军队正式编制后开始的。按穿越三人组的理解,这是临时工变成正式工,按说不应该出现什么大问题才对,至多就是变出一些不太爱干活儿的正式工而已。但很快,张亦隆和于硕就知道自己错到离谱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明代官僚的贪腐程度。 “可这些家丁变成了吃粮拿饷的官兵之后,”董一振满脸苦涩,拿起酒碗狠狠的灌了几口,这才接着说道:“各级官员就开始从这里吃空饷了。”八壹中文网 “以我的本家总兵董一元为例,当年就喜欢用家人或是奴仆冒领军饷,冒领人数多达七千七百余名。这些人别说骑马打仗了,大多数人连怎么拿刀枪都不知道。我听说其他地方的总兵大抵都是如此。” 冒领七千余人的军饷??张亦隆有些吃惊看向董一振,“我记得大明边军中家丁月饷差不多要一两一钱银子吧?这七千多吃空饷的,一个月就给你这位本家董总兵弄来八千多两银子?” 董一振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你所说,现在的大明边军中真正的能打士卒大概有多少?”于硕喝了口酒,也难怪明末农民大起义中的官军屡战屡败,就这么个吃空饷法,能打仗的恐怕就只有总兵或是参将身边那点战兵了。 “据我所知,大同镇诸路能拉出来打仗的人马不过万余,”董一振再次看向周洪新,“这次派出三千余人出塞搜套,应该已经是把各个营中的战兵都抽调一空了。以大同镇左协营为例,驻兵数量虽有一千余人,可其中能出营作战的只有步战兵330余人,马战兵490骑,其余170余人是守兵。” 张亦隆看向正在风卷残云般扫荡桌上美食的两名少年游骑,“你们看到的明军多是步卒?” 董十用袖子擦了下嘴,用力咽下嘴里肥美的炖五花肉,“是的,张大帅,我们兄弟亲眼看见,这支明军中只有五六百骑,剩下的全是步卒,而且看打扮和叫花子差不多。” 达阳、于硕和张亦隆再次看向董一振。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除去这五六百骑兵以外,真正能战的步战兵也就七八百人,剩下的那些都是各营抽调来的守兵。”董一振看了看身边的同僚,“我最近五年没去过大同镇了。如果这五年没什么大的变化,大同镇总兵的亲军比我们振威军的标营要好一些,普通战兵也要比我们的前军营更擅战一些,不过其他的守兵就不行了。” “董大人所言,”达阳的手指轻敲着案几,“这支三千多人马的大同镇边军真正能战的也就千人?” “差不多,不过也要看谁攻谁守了。”董一振这话说的已经算是非常明显了。如果让大明边军列阵完毕,那么靠着三千蒙古骑兵能不能完成陷阵,不好说。可要是能发起突袭,那么胜率就要大的多。 “行了,”达阳用手指在案几上比划了起来,“按他们二人的所见,这支明军很有可能会在小河套一带扎营,营垒应该也不坚固,还是我来吧。” “你怎么知道明军的营垒不坚固?”于硕有些好奇,“再说了,就算营垒坚固又如何,也就几炮的事。” 达阳笑着指了指还在狼吞虎咽的少年游骑,“他们说的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 少年闻言抬头看向达阳,没明白这位台吉大人是怎么得出这一结论的。 第五百八十一章 还是我来吧(下) “我和大同镇边军打过不少交道了,”达阳在案几上摆了一个瓷碟,“他们要是真想修一个坚固的营垒,肯定要带大量的木头,还得有上百辆的大车。可听他俩所言,现在这支明军既没有携带多少木头,也没有大车跟随,怎么可能在一夜间建成坚固的营垒?” 一边用手中的小餐刀比划着,达阳一边介绍起来他见识过的大同镇明军的营垒,“他们会先沿着营垒外围挖一道深壕,里面插上长枪,枪尖对外。然后深壕后再竖起一排木栅,如果木头不够,就用大车当木栅。” 说到这里,达阳看向董一振,“至于说大车上会有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董一振一脸凝重的点点头。大车上装的自然是各种铳炮,大到大神铳、神飞铳,小到鸟铳、神枪、三眼铳,还有更为可怕的群发火箭。真要是让大车阵摆开了,同等数量的蒙古骑兵是很难突破的。要是没有这些火器,光凭现在大明边军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扛得住蒙古骑兵如旋风般的突袭。毕竟现在的明军已经不再是那支光凭着冷兵器就能把元顺帝赶回漠北的精锐了。 现在的大明边军,离开了火器是不可能在野外战胜蒙古骑兵的。 “那两位小兄弟说了,这些明军没有大车跟随,也没有携带足够的木料,我料想他们也不可能在天黑前砍伐到足够的木头,所以他们的营垒肯定不够坚固。天亮前趁势突袭还是有可能的。”达阳用手中的小餐刀指着瓷碟说道:“于大哥的人马肯定跟不上我们的速度,所以你先慢慢走着,我先突一把。万一不成,等天亮后于大哥的铳炮到了,几炮也就轰开了。” 张亦隆点点头,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达阳这个计划简单粗暴,看似风险很高,但一旦成功,收益却也是极大的。对于一支以步卒为主的大明边军,趁天未亮发起突袭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战术选择。 “那你怎么确定明军的营垒就在小河套一带?”张亦隆当然知道这地方,这个地方是黄河的一个支流形成的一湖泊,面积不算大,离太平堡大概一百里地出头。 “他们三千多人,又没带水车,人吃马喂都得要水草,肯定要靠着河边扎营,”达阳笑了起来,点手叫过一句汗王宿卫亲军的召图,“你们几个吃喝好了就先去休息,咱们的人马一到,你们就当先锋。” 那名年长的召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起身躬身施礼后重新坐好,他都不敢问一句哈单夫大人怎么办。 哈单夫就那么孤零零被扔一个帐篷里,由两名达阳的亲兵和一名神医的徒弟看守着。当时达阳只说了一句,让他别死就行了。 现在又把最要命的前锋任务交给自己,这名年长的召图只敢在心中腹诽却不敢在脸上露出丝毫的不满。达阳不一定敢杀哈单夫,但杀自己一个召图却和踩死一只虫子没任何区别。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太平堡,看那两位年轻大帅和达阳台吉的关系,真就是把自己拖出去砍了,达阳台吉也不会管的。 只可惜,在座诸将没人理会一个百户长的心理活动,卜失兔汗的宿卫亲军诸将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就怕达阳现在就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达阳的手下却是个个兴奋异常,三千明军虽说是大同镇的精锐,却也不被这些蒙古勇士看在眼里,要是他们固守坚城,那是一回事。可现在他们敢在草原上扎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他们眼中,这三千明军与三千头肥羊没有太大的区别。 振威军诸将的情绪则要复杂的多,以董一振等人为首的前明军将领打心底里不太愿意率军与大明边军厮杀,说到底,大家都是汉家儿郎,死了哪个都要心疼。 可以姜玮为代表的出身白莲教的诸将却希望与大明边军一战,自从大明建立以来,白莲教就是一直是被持续追杀的,不得已才跑到口外草原。结果一个俺答封贡,白莲教的几大首领就被送到大明了,下场可想而知。 第五百八十二章 蒙古出击(上) 既然大明不仁,也就别怪白莲教徒不义了。要说南下劫掠大明百姓,振威军中的白莲教徒多少还有些抵触心理,可现在要说去打大明边军,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硕也看到了长夫军诸将脸上的兴奋表情,心中暗叹一声,到了崇祯元年,大明内外的矛盾已经到了快要爆发的临界点。后金累年对辽东的放血和东林党上台后出现的财政危机正好像泥潭一样吞噬着大明最后一丝活力。再加上心高气傲的朱由检一系列的瞎操作更是火上浇油。不对!在于硕看来,朱由检的操作简直就是用大口径输油管往上火上喷油! 也亏得是蒙古诸部因互市贸易获利甚丰,根本无心大举南下劫掠,不然恐怕等不到李自成大军抵达大同,大同镇守军自己就得崩溃了。近一半的缺额再加上大量吃空饷的家丁,顶天也就是个靠着火器守坚城,蒙古骑兵肯定是拿不下大同镇城,也不太愿意去啃那些砖包过的军堡,但对于那些墙不高,守军也不多的民堡,蒙古骑兵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如果董一振所言非虚,加上两名少年游骑的观察,于硕敢断言,万历后期的大同镇边军已经不太愿意与蒙古骑兵敢开野战了。那么现在为何敢深入草原剿套?明摆着就是冲着太平堡来的。 “张哥,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于硕看着达阳手边的那个被当做明军营垒的瓷碟,“我们刚拿下太平堡,大同镇边军就跨过边墙深入草原了捡漏,是不是太巧了?” “捡漏?”达阳觉得这三位安答嘴里总能听到一些没听过的词,挺有意思的。 “捡漏就是占便宜的意思,”张亦隆之前心中也一直有这个疑问,现在被于硕点出来,也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了,“你是说有人把我们夺占太平堡的消息传到了大明那边?不太可能吧。” 大同镇距太平堡的直线距离超过500里,在一个没有无线电、没有有线电报、没有手机和通讯卫星的时代,就算是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传递消息,也要一天一夜。这还没算上大同镇边军的集结和开进,一支步卒为主的边军,一昼间的行军速度是很难超过一百里的。 这么算起来,这支大明边军起码在七八天前就要启程,这太不正常了。 “达阳兄弟,你知道为什么大明边军允许太平堡存在十数年呢?”张亦隆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没找到答案的问题。 达阳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只知道当年太平堡商会和我父汗有过一纸协议,只要太平堡商会求援,土默特万户就必须要派兵来援。”说着达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这次率三千骑兵过来,名义就是应太平堡商会的求援而来。” “时间上来得及吗?”于硕示意杨元标赶紧给酒碗已经空了的达阳台吉倒酒,少年已经被三人的交谈内容吸引的忘了自己的职责。 杨元标小脸一红,赶紧抓起酒坛给达阳大人倒酒。 “时间当然够了,”达阳手中的小餐刀狠狠的从一盘五成熟的牛肉排上切下一大块扔进嘴里,一边狠狠嚼着,一边含糊的说着:“大同镇边军就算从各个营中抽调战兵,最快也要十天才能抵达太平堡边上。而我从接到汗王的命令到率军赶到这里,只需要三天!” 把嘴里鲜嫩的牛肉咽下后,达阳满意的叹息了一声,虽然蒙古人好食牛羊肉,可要说把肉加工到好吃,还得是汉人厨子,又一刀切下一块后,他接着说,“正常情况下,大同镇边军不会抽调大量骑兵出塞作战,特别是不会来攻打太平堡,没有足够的铳炮,来了也是白来。” “更何况,除了我们以外,太平堡商会和鄂尔多斯万户也在类似的协议,他们那边派兵到这里来一样只需要两三天,也就是说,大明边军没等到太平堡就要面临着五六千骑兵的围攻,只要脑子正常的将军都会明智的选择退兵了。” 听完达阳的话,于硕和张亦隆再次对视了一眼,看来问题应该是出在鄂尔多斯万户那边。只不过现在这场合说这个话不合适,所以于硕果断的转换了话题,“既然达阳兄弟要亲自率军出击,需要我们做什么?”八壹中文网 “嗯,”达阳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除了于大哥的铳炮以外,我还需要大量的箭矢!起码要五万枝以上!” 第五百八十三章 蒙骑出击(中) 张亦隆看向于硕,于硕现在算是振威军的参谋长兼后勤部长,达阳一开口就要五万枝箭矢,库存够不够? “两千五百骑兵分五万枝箭矢?”于硕喝了口“沧酒”,略一皱眉,自己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烈酒,“一人才20枝?那怎么能够?按每名骑兵配60枝箭矢好了。” 所有在坐的蒙古将领都抬起头看向于硕,一名骑兵额外配60枝箭矢,两千五百名骑兵就是十五万枝箭矢,虽然说自从到太平堡之后就看得出这支振威军财大气粗,可也没想到能粗到这种程度。 于硕当然不是穷大方。既然要靠这些蒙古骑兵去击退这支敢于深入漠北草原的大明边军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两名少年游骑没看走眼的话,这支明军虽然没携带大将军铳或是红夷炮一类的重炮,却携带大量的火箭或是三眼铳一类的轻型火器,既然带了火器,自然也要带足量的火药。 现在把振威军手中库存的箭矢中的一部分调拔给达阳手下的蒙古骑兵,不仅可以提高蒙古骑兵的作战效能,还能在战后瓜分战利品时分走大部分火药及火器,更能够让中和掉振威军欠达阳的人情,至少中和一部分。 毕竟只要脑子没病就能看出来,这支明军是直奔太平堡而来,就算是达阳做壁上观,从道理上来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救你是人情,不救是本份。 可现在能用振威军未来肯定用不上的箭矢换取这三大好处,在于硕看来,自己是赢麻了! 至于说十五万枝箭矢够不够,那肯定是够啊。自从在苏木沁板申建军以来,在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火器及火药来源的前提下,穿越三人组不得不将远程火力交给本不看好的弓箭。这就意味着,新生的振威军需要大量的箭矢。 除了在苏木沁板申的白莲教武装身上缴获了大量箭矢以外,振威军从控制苏木沁板申的第一天起就将金炉社完全纳入了军需生产体系之中。由于意外获得了公忽洞的铁矿石,再加上新式化铁炉的大量应用,苏木沁板申的金炉社能够在短时间内生产出大量的铁制箭镞,这些生铁打制的箭镞的质量虽然一般,但胜在量大够饱。在强劲的蒙古角弓的加持下,射穿蒙古骑兵身上常见的牛皮甲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说箭杆和尾羽,在产量的压力下只能说找到什么用什么。桦木、白杨、柳树,只要能在苏木沁板申周边能找到的,能够砍伐的,都由长夫军负责砍伐,然后送到板申中的作坊里,挑选之后有的加工给武器的木柄,有的加工成桦木炮,有的则被加工成箭杆。相比箭杆,尾羽的来源更成问题,无奈之下,只能用鹅翎勉强凑合了。 好在自己三人对于箭矢的质量要求不算高,用蒙古角弓射后,能在五十步外穿透人体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质量,而是产量。穿越之前,三人对于古代战争中箭矢的消耗没啥实际感受,可穿越之后,马上就感受到了压力。振威军夺取粮仓一役,事后统计,光是各种箭矢就消耗了三万余枝,这还没算上少年掷弹兵的扔出去的手榴弹。 要不是从太平堡武库中获得了一些补充,加上小胡又从苏木沁送来一批,于硕还真不敢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听到于硕的回答,达阳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又在代表明军营垒的瓷碟旁边放上一块羊骨头,“在离小河套北三十里的地方有个小土丘,明天天亮前,我们双方在这里会和,除了箭矢以外,还要麻烦于大哥准备些肉食和酒水。” “这里离明军营垒也就是三四十里地,要是我在这里生火煮肉,会不会把他们引过来?”张亦隆有些担心,毕竟要为两千多人准备肉食,不说杀牛宰羊时冲天的血腥气了,就是几十口大锅煮肉的烟气也足以把明军的夜不收吸引过来了。 “哈哈哈!”达阳和在座的蒙古诸将一起大笑了起来,这让于硕和张亦隆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用煮,”勉强止住笑的达阳给二人解释道:“只需要酒水和肉干就行了,打仗之前哪有空吃煮肉呢?按一人半斤肉干一斤酒就行了,放心,打完这仗,咱们算个总帐就是了。” 张亦隆看向于硕,于硕微一点头,好歹身后就是草原上的商业帝国,现在的振威军还是拿得出一千多斤肉干和两千多斤酒水的。再说了,等这仗打赢了,肯定能从明军身上找补回来。 “那我预祝达阳兄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于硕端起酒碗,“干了这碗酒后,我得先回去准备东西,十五万枝箭矢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谢于大哥!”达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看着于硕带着长夫军诸将离开,达阳有些感叹,这才过了多久?这三位安答就已经有如此家底了。说老实话,就是让他现在马上拿出十五万枝箭矢,身为一部台吉的自己也要头疼好一会儿。 大成台吉鄂托克作为土默特万户十二鄂托克中最强的一个,自然是拿得出这些箭矢,可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拿出来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在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只有土默特万户辖境内有汉人工匠聚居的板申,所以还能靠着他们批量生产箭矢,鄂尔多斯万户和永谢图万户就只能靠牧民自己生产了,要不然就得用牛羊战马从土默特万户换。 目送于硕离开后,达阳示意手下诸将赶紧吃喝,吃饱喝足就赶紧滚去睡觉,最多二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张亦隆看了看个个喝得满脸红光的蒙军诸将,有些不太放心,“达阳兄弟,这样吧,我把骑兵营派给你,这月黑风高的,你只带一百骑兵,我不太放心。” “嗯,”达阳没有犹豫,干脆利索的同意了,“张大哥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这支宝贝骑兵营上阵冲杀的。他们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正在大口喝奶茶的周洪新闻言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却被张亦隆眼神制止了。见他不吭声,骑兵营的几名军官也都不敢吭声了。久在草原生活,这点血性还是有的,既然从军,宁可战死,也不能被人瞧不起。 “别误会,”达阳举起酒碗,看向周洪新,“我没有瞧不起你们骑兵营的意思,只是你们成军时间太短,也没和我们配合作战过,轻易派你们出去反而是添乱。” 第五百八十四章 蒙骑出击(下) “也是,”周洪新举起酒碗,“达阳大人说得对,我们骑兵营是长枪重甲更适合与明军骑兵交战。” “尤其是你,老周,”达阳把酒碗仰头喝干,“说起来,你现在还是我的亲军召图呢,别乐不思蜀了。” “放心,”周洪新自然听得出这是达阳在打趣,“不管走到哪儿,达阳大人都是我的大人!” “干!”张亦隆笑着举起酒碗,“为了我们明天的胜利!” “为了明天的胜利!”蒙古包内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酒喝到这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张亦隆示意守在蒙古包门口的邱成传令把主食送进来。 不一会儿,盛满了喷香肉粥的木桶、堆满炸得金黄油饼的大盘、用冰凉井水过水的面条和熬好的面卤源源不断的送入蒙古包内,加上事先准备好的炒米和奶茶,可以说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爱吃的。 “给我来碗面条,”达阳示意杨元标帮自己面,看着杨手标手中的大勺从木桶里舀出面卤浇在面条,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要说吃食,还得是你们汉人精致。” “给我也来一碗,”张亦隆用小餐刀挑起一个已经有些凉的炸肉丸子扔进嘴里,“也就是太平堡还能讲究一下,要是在苏木沁板申,我能置办出一半来就不错了。” “别骗我,”达阳接过盛满面条的大海碗,熟练的用筷子搅合了一下直接送入口中,边吃边含糊的说道:“我可是来过太平堡的。当年太平堡商会马会长为了接见洗尘的宴席上可是有四十几道菜。” “那是太平堡商会,”张亦隆接过杨元标递过来的面碗,示意少年也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我这里可是军队。再说了,从我知道你要来,也就半天的时间,能准备出这十几道菜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太平堡里又不是没厨师,还需要你们自己来?”一口气吃下半碗面条后,达阳满意的呼出口气,别看他是堂堂鄂托克台吉,却也不是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 “我们刚拿下太平堡不久,”张亦隆没打算瞒着达阳,“还没把握彻底控制住人心,为了以防万一,我从太平堡的酒楼里调了厨师,却只让他们做到半成品,最后都得由长夫军的伙夫们收尾,所以味道上只能说是将就了。” “也是,”达阳点点头,身为草原枭雄,他当然知道只靠马刀是不可能完全收服人心的,不然土默特万户、鄂尔多斯万户和永谢图万户早就把太平堡吃干抹净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下一步如何打算,都要小心西边。” 张亦隆没吭声,只是微微点点头。今天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原上的大明边军很有可能就是鄂尔多斯万户中那名神秘的黑袍人引来的。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为什么鄂尔多斯万户会突然出兵袭击太平堡商会的粮仓,而就在他们袭击粮仓之后三四天的时间,已经数年没有深入草原的大同镇边军会突然出兵数千深入搜套,而且目标还直指太平堡。 身为刑警,张亦隆当然知道一个常识,太多的巧合的背后必然是人为。 假设一下,如果没有振威军的突然出现,那么情况就会这样的。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会先夺下太平堡的粮仓,太平堡的堡丁和商会私兵未必会在夜间出堡作战,等鄂尔多斯骑兵将粮仓劫掠一空之后,不等太平堡商会有所反应,从大同镇出发的大明边军就要杀过来了。如果说,蒙古骑兵对于坚固的太平堡没啥好办法的话,以步卒为主的大明边军完全可以驻军堡下,然后花个二三天把太平堡打下来或是让太平堡商会直接来个大出血都行。甚至张亦隆都敢肯定,太平堡商会在大明边军兵临城下之时,一定愿意付出巨量的金钱。 不对!这个假设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实力更强的土默特万户不会介入其中。张亦隆放下空碗,看向达阳,“达阳兄弟之前不知道明军越过边墙?” 达阳把空碗递给杨元标,让少年再给自己盛一碗,他在听到张亦隆问题的瞬间就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笑着回了一句:“如果太平堡商会不派信使求援,等我知道这边出事,起码是十天后的事了。” “明白了。”张亦隆也把空碗递给另一名少年侍卫,让他帮自己盛一碗肉粥,自己饭量虽大却还是不如天天肉奶管够的达阳,自己吃完一大碗面条后,再来碗肉粥溜溜缝就足够了。可看达阳这意思,一大海碗面条下去后好像还欠一碗? 至于说达阳的回答,张亦隆是百分百相信的,毕竟站在达阳或是卜失兔汗的角度,配合大明边军折腾太平堡商会有什么收益呢?想要银子,想要物资,直接开口和太平堡商会要就是了,以土默特万户的实力和蒙古右翼三万户中的主导地位,这样做完全就是得不偿失。无论是达阳还是卜失兔汗都是一方枭雄,不会蠢到这种程度。 但站在鄂尔多斯万户的角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太平堡商会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然会在物资供应上倾向土默特万户,在短时间内无力改变这一局面的鄂尔多斯万户是很有可能剑走偏锋的,反正事后也可以把锅甩给出塞搜套的大同镇边军。就算事后太平堡商会跑到卜失兔汗那里告状,鄂尔多斯万户大不了就把抢到的粮食交出一部分就行了,反正这些粮食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大敌当前,就算卜失兔汗明知是被人坑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和鄂尔多斯万户翻脸,只能是顺坡下驴。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张亦隆现在越来越想知道是谁想出这一石三鸟的好计策,连大明边军都能被算计在内。别看深入草原的大同镇边军肯定能从太平堡商会手中要到不菲的财物,可能不能平安的把这些东西运回去可就两说了。如果是张亦隆自己设计这条计策,那么就一定会预先在其回程路上埋伏一支骑兵,不需要将其击溃,只要能迫使其放弃从太平堡得来的财物就行了。 一支步卒为主的大明边军突遭精锐蒙古骑兵的突袭,就算没有溃不成军,恐怕也会扔下财物夺路而逃。算来算去,太平堡商会、大明边军、土默特万户都成了鄂尔多斯万户的嫁衣?! 行吧,看来以后确实要好好小心一下西边的这位不知名对手了,张亦隆暗自下定决心,脸上却保持了一贯的平静,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这支敢于深入草原的大同镇边军,至于说鄂尔多斯万户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一刻。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就在张亦隆把酒足饭饱的达阳和蒙古诸将送到各自的蒙古包中休息之时,远在太平堡东北方一百里的蒙古军营地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蒙古铁骑就要出击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蒙骑出击(续) 事实上所谓的蒙古骑兵营地就是一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地,由于是临时营地,又时值盛夏,自然也就不需要搭建蒙古包,所有蒙古骑兵将士全部席地坐卧,少数人还在围着火堆吃肉喝酒,大多数人已经枕着马鞍睡着了。 整个营地中鼾声如雷,任凭蚊虫飞挥也无人理会。 属于振威军长夫军营的十几辆大车胡乱停放在营地一角,拉车的骡马已经被蒙古军奴隶带去放牧了,这是明安图哲布的命令。拉车的车夫和负责运送牛羊美酒的长夫军士卒也已经被哲布请到自己所在的火堆旁吃肉喝酒了,现在吃喝完毕,这些车夫和长夫军也都回到了这里,条件所限,只能几人挤一辆大车。也有人觉得和别人挤着睡太热了,干脆就地盖了一张粗布,往上一躺也能将就。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心大的能睡着,带队的长夫军亲兵营哨官陆长安就是醒着的一员,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名手拄长枪的哨兵聊着天。 两名同样来自长夫军亲兵营的哨兵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可还是不敢直接睡过去,就算身边的陆长安在长夫军亲兵营中只算是一个小透明,但他胳膊上的臂章还是代表了他的身份,哨官。 “算了,你们俩个去睡觉吧,”陆长安见有两人直打瞌睡,于心不忍,伸手接过一人手中的长枪,打发他俩去大车上睡觉,自己则拎着一个酒壶,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这守夜。 实际上这种守夜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周围是两千多席地而睡的蒙古骑兵,真要是有敌袭,他们肯定会马上跳起来跃上战马发起反击。 但陆长安还是执意守夜,他要对得起这哨官身份。因为他深知,自己之所以能被提拔成哨官完全是因为他手下原来就有一帮白莲教徒。当然,这些人原本不是他的,而是另有带头大哥,他只是一个副手,问题是在苏木沁板申易主之夜,带头大哥非要带着十几个人来个富贵险中求。而陆长安自小就听过老一辈的一句话,平安是福,苟且才得长命,所以直接装病躺倒。 一夜过后,他的带头大哥和那十几个兄弟的脑袋就被吊在了板申的围墙之上。这让陆长安认定了自己当初的坚持才是最好的,没等蒙古兵上门抓人,他就带着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十几个兄弟直接跑去投了新军,不说什么当兵吃粮,只说最起码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事实证明,陆长安这次又赌对了,他和他的兄弟们直接被招进了长夫军亲兵营,而且他们的身份是兵,而不是长夫军中的奴隶。虽然于大帅一直说长夫军内一视同仁,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可谁都知道,兵就是兵,奴隶就是奴隶,不可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 例如这次奉命为蒙古骑兵送牛羊酒水,派出来的就全是兵,下到车夫上到负责警戒的哨兵都是兵,没有一名奴隶。长夫军统领彭道济彭大人没说什么原因,可陆长安和他手下的兄弟都明白,这次看似普通的送羊送酒实则却很重要,毕竟振威军上下都知道达阳台吉虽是盟友,但双方的关系现在却很微妙。 毕竟振威军是在没有通知达阳的情况下就拿下了太平堡,确实是破坏了蒙古右翼三万户与太平堡商会之间达成的协议。所以当他在营中听到有三千蒙古骑兵到来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又要打仗了? 对于打仗,陆长安没什么概念,在参加振威军之前,他没打过仗,虽然在白莲教内学过刺击之术,可没有任何实战机会。参加振威军之后,跟随着于大帅打过几次,可说到底都是牛刀杀鸡,根本就不需要他这样的小透明上去玩命。他确实没想到,看似强大的敌人,几炮过后就直接崩溃了。可要是真的是三千蒙古骑兵杀过来,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长安是见识过蒙古骑兵如旋风般的骑射,那是能让人恐惧到无法发声的恐怖。当年的陆长安还只有七岁,他跟着家族里的一支小商队从苏木沁板申出发前往归化城,用自已打造的铁器换取一些牲口和皮毛。皮毛可以御寒,可以拿到口内去换取草原上短缺的各种物资。大牲口更是板申居民生存的必需品,无论是用来耕地还是用来拉动风箱都可以,至于说是宰了吃肉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在苏木沁板申里,虽然没有《大明律》,可要是私宰别人家的大牲口,挨顿板子都是轻的,弄不好能把自己的脑袋混丢了。 陆长安清晰的记得,当时的苏木沁板申还是有汉人领主的,只是他已经忘了当时的领主是谁,他们这支小商队出发时是和领主打过招呼的,还领到了一面代表苏木沁板申的小旗,只是当时没人知道,这面旗子最终不会有任何效果。 陆长安到现在也无法准确回忆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震天动地的巴中声和箭矢破空的呼啸声! 第五百八十六章 蒙古呼啸(上) 伴随着马蹄声、箭矢呼啸声的还有就是身边亲戚朋友中箭的惨叫声和奋起反抗时发出的怒吼声,当时年幼的他被表哥护在自己身下,吓得瑟瑟发抖,想要挣扎大叫却被表哥死死的按住,最后陆长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 等他再次醒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光大亮了。从已经凉透的表哥身上爬出来的陆长安看到的是一帽地狱般的场景。 昨夜还是欢声笑语的营地已经是一片死寂,就连负责下夜的小狗都被几枝羽箭钉死在地上。 从苏木沁板申出发之时商队有七十多人,三十几辆大车,可现在大车没了,拉车的牲口也没了。 人呢?陆长安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尸体之间茫然无措,带自己出门的叔叔找不到了,一直护着自己的表哥,背上插着四枝箭矢,早就一动不动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陆长安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要不是正巧有一支从陶卜齐板申出发的商队正好路过救了自己,只要天一黑,自己肯定就得喂狼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还,七十余人的商队中只活下来九个人,这九人中又有三人没活着回到苏木沁板申。 陆长安到今天也知道哪天晚上到底是哪支蒙古人袭击了商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是蒙古马匪?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支临时起意的牧民? 没人知道,因为没人关心,就在陆长安回到苏木沁板申的第二天,板申的汉人领主和他的十五名扈从就在外出打猎时永远的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人。苦寻三日无果后,一支来自归化城的蒙古骑兵带来了卜失兔汗王的旨意,自那天起,包括苏木沁板申在内的所有汉人板申废除汉人领主,暂由大成台吉领导。 听到这一旨意后,板申内的汉人百姓立刻就炸了! 当时还躺在床上的陆长安是几天后听父亲说起当时的情形,敢逃到口外草原讨生活的汉人百姓哪有什么善茬,当场有人就要抄起家伙反抗,结果不等动手就被游弋在四周的蒙古骑兵就地射杀!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彻底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没人再敢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了! 明面上的反抗是没有了,可水面下的反抗却越来越激烈。陆长安九岁时就加入了白莲教,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学习枪术。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沉稳的陆长安越来越受到教众的喜爱,到他十九岁时已经升任了小香主。 可岁数越大,陆长安却越胆小,他越来越意识到白莲教想在各个板申共同起兵纯属是痴人说梦!就算能有数千武装起来的教徒,可这些没经过战阵,没经过良好训练的普通人真的能在战场上击败久经战阵的蒙古骑兵,就算是据板申而守,陆长安也不认为能在蒙古骑兵怒涛般的攻击下坚持多久。 只不过自己从小就被吸收当了教徒,可以说自己是被白莲教养大的,就算看到共同起事是死路一条,也只能走到黑了。毕竟做人要有底限,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已经二十二岁的陆长安拒绝了多次提亲,既明知会死,何必还要连累别人呢?就算在口外草原的各个板申,寡妇们的生活也十分艰辛。 如果不是三位大帅的忽然到来和振威军的成立,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变成草原上任凭狼群啃食的尸体了吧?想到这里,陆长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晃了晃酒壶,听声音里面还有一半,人生如此,自己知足了! 按振威军的军纪,出营后是不许饮酒的。好在离营之时,彭道济彭大人给他们下了一道入乡随俗的命令,也就是说只要蒙古骑兵能喝酒,他们也就能喝,只要最后不误事就行了。 尽管有了可以喝酒的命令,但陆长安还是严格控制每人喝酒的量,车夫最辛苦一人一斤半,其他人最多一斤,自己也不能例外。现在手上这一坛酒喝完了就正好是一斤了,身为哨官,陆长绝对不允许自己违反军令。 “陆头儿,”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怎么还不睡觉?” 陆长安抬眼看去,从夜色的阴影中走来的是自己的下属,负责管理大车的什长李汉高。他系好裤子之后,又从裤带上解下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睡不着,干脆就守守夜,”陆长安看了眼他手中的酒壶,“明天就要回营了,可别喝多了。” “放心吧,”李汉高嘿嘿笑着,靠在大车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这才一斤酒,不至于。” 陆长安点点头,李汉高一向为人低调,干活努力却很少说话,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小酒,却也从来不会出现醉酒误事的情况。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喝着酒,实在也没什么好聊的。 好一会儿,李汉高忽然轻叹了一声,“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哦?” “我们二个汉人,面对着两千多彪悍的蒙古骑兵却还能安心的喝酒聊天,而他们,”李汉高手中的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却对我们客客气气。” 陆长安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自从汉人领主消失后,实际上卜失兔汗对于各个汉人板申的统治采取的是一种无为而治的态度,只要各个汉人板申每年按时缴纳各种贡赋就行了,平时你们这些汉人怎么折腾,只要不太出格,汗王也没兴趣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当然不是坏事,可细想之下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好听点的就是蒙古人不愿过多干涉汉人板申的事务,可说难听点的就是蒙古权贵们压根没把板申中的汉人当成人。 第五百八十七章 蒙骑呼啸(中) 陆长安还记得七年前口外天灾连发,先是冬天的白灾,蒙古诸部牛羊马匹死亡过半,好在各个汉人板申却因此获得了粮食丰收,结果呢?结果就是各个汉人板申需要缴纳比往年多出十一二成的粮食。没人敢不缴,蒙古人的角弓和马刀足以让所有人都老实的闭嘴。缴纳了那么多粮食之后,蒙古右翼三万户迅速恢复了生机,可当年的各个汉人板申中却在第二年出现了严重的春荒,最后不得不卖儿卖女才从太平堡弄到了渡荒的粮食。 陆长安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当时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就是这一顿饭也只有一碗不加奶油、奶皮子和奶豆腐的奶茶,能加入其中的更只有一把糜子壳!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吃到几口真正的炒米。 那个春荒,每天都有装尸体的大车被一身黑衣的驮尸人赶着离开板申,死得早的人还能有口薄棺材,也能被埋在板申外的乱葬岗中,可后来死得人越来越多,也就没法讲究了,什么棺材?什么入土为安?驮尸人把尸体拉到板申外一扔就完事了。 春荒之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死过人,区别只在多少而已。 也正是那次春荒之后,白莲教在各个板申中重新快速崛起,越来越多的汉人认识到,他们的命在蒙古权贵眼中可能还不如自家的牛马骆驼之类的大牲口值钱。 真正的人命贱如草! 可土默特万户毕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中实力最强的,轻轻松松就可以动员起三四万蒙古骑兵,汉人百姓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成年后的陆长安没少和蒙古人打交道,一般的蒙古牧民还好,不难相处。可那些骄横的蒙古骑兵就是完全另一副面孔了。 视人如蝼蚁! 那种被人极端蔑视的感觉让陆长安有好几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与对方来个同归于尽! 可今天,在数千蒙古骑兵之中,陆长安感受到了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到的感觉,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爽! 真的很爽!比自己第一次在太平堡喝花酒时还要爽! 此时的陆长安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他识字不多,勉强只能算是粗通文墨,直到多年以后,他才从张大帅口中听到了这种感觉的名字:尊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一向眼睛长在额头上的蒙古骑兵忽然对自己如此的客气,甚至贵为千户长的哲布大人都主动邀请自己去一起吃肉喝酒,但陆长安知道一点,不是因为自己和身边的这十几个兄弟如何彪悍能战,只是因为那一面迎飘扬的大旗,上书三个大字:振威军! 也许自己倒霉了十几年,终于有点运气了?想到这里,陆长安就有些开心。“老李,”随手从腰间的皮囊掏出一根风干牛肉条抛给李汉高,“就着点,光喝酒要伤身的。” “谢谢陆头儿,”李汉高接过牛肉干,狠狠咬了一口,“别的不说,这蒙古人做风干肉真是一绝。” “老李,”陆长安抬头看向远方,“以你的身手只当个车夫,屈才了吧。” “哟,”李汉高不动声色的又咬了口手中的牛肉条,“被陆头儿发现了啊?” 陆长安无声的笑了,一个能在黑夜中准确接住自己抛出的风干牛肉条的人,这要还是普通人,那真是活见鬼了。 就这一手夜能视物的本事,放眼整个振威军中都能排入五十之内!再想想李汉高能在黑夜中抓住一条小小的牛肉干,就算现在李汉高真的给自己来一下要命的,陆长安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放心吧,”李汉高的双眼在黑沉沉的夜幕中闪闪发亮,“我只想老老实实当个车夫,混吃等死就好了。” “真的?”陆长安右手轻轻摸上了枪杆,现在双方距离正好在长枪刺击范围之内,可自己完全没有把握能有效果,“要是混吃等死你可以继续留在苏木沁板申啊,到哪儿不能当车夫?” “我在苏木沁板申当车夫还得担心自己的生计,在这里吃得好喝得好,每个月还有银子拿,挺好的。”李汉高看到了陆长安的动作,却混不在意,别说一个陆长安了,就是身边这十几个长夫军步卒都跳起来围攻自己,李汉高也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脱身,要是能让自己抢到一匹战马,就算惊动了蒙古骑兵,也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 陆长安没有说话,手中的长枪也没有放松。 “陆头儿,实际上我们都一样,”李汉高靠在大车上,抬头看向天空的繁星,“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回不到大明了,我从来没问过你的出身,你也别问我的,你当你的哨官,我做我的车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陆长安还是没说话。 刘汉高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离开振威军,我去哪儿再找一个能让蒙古人看得起我的地方呢?” 此后,直到天快要亮了,两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在默默喝酒。 直到天际传来马蹄声! 第五百八十八章 蒙骑呼啸(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是从太平堡来的?”陆长安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天边隐约的几个黑点。 “是蒙古骑兵,没事。”刘汉高重新靠回大车上,手中的酒壶没剩下多少酒了,得省着点喝了,把酒壶挂好后,刚要说什么却一下子愣住了。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眼前的蒙古骑兵营地仿佛一只苏醒的巨兽,瞬间就从宁静变成了躁动! 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刚才还鼾声如雷的蒙古骑兵们迅速起身! 一声声唿哨,远方正在安静吃草战马应声而来! “这……”李汉高看到即使只有微弱的晨光,蒙古骑兵们还是准确的找到自己的战马,麻利的把马鞍套好,勒紧肚带,做好了随时翻身上马的准备。 负责放马的奴隶一边把战马驱赶回营地,一边迅速往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加牛屎。火势复燃的同时,一口口装有清水的新锅替换下火堆上原有的肉锅。 这些昨天已经洗净的大锅是专门用来熬奶茶的。 每口大锅旁至少有三名奴隶同时开始忙乎,一人把大块的茶砖用刀敲碎,掰成小块后扔入锅中,则把更多的干牛粪扔入火中,最后一人则从昨夜马群放牧入拎来一桶桶马奶。 当蒙古骑兵长途行军打仗时,一旦脱离牛羊群,就只能用马奶将就一下了,这也是蒙古骑兵喜欢骑乘母马的原因。 火旺!水滚!就算是粗糙的砖茶也散发出了阵阵诱人的茶香,行军打仗时就没有滤茶的必要了。 一桶桶马奶倒入滚开的茶汤中,再加入大量的粗盐。这是锅边几人身体最强壮之人就要拿起一根粗大的木棒,开始用力搅拌起来,绝对不能让马奶糊锅,没有大力的搅拌就没有美味的奶茶! 此时营地上空飘起了蒙古奶茶特有的香味,陆长和李汉高对视了一眼,这也太快了。从听到马蹄声传来到奶茶熬煮熟了,前后不到一刻钟! 在两人有些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已经整备好战马的骑兵把一袋袋炒米抛给就近的奴隶。如果穿越三人组在场的话,恐怕就要夸一句,这算是原始的共产主义了。 随着一袋袋炒米的倒入,意味着奶茶的制作进入了尾声。当然,真正的结尾还在于火堆旁已经放凉了的肉锅。 奴隶们从肉锅中捞出已经熟透的羊肉,飞快的切成大块,胡乱的堆在摊开的熟牛皮上。 肉一切好,不等有人下命令,蒙古骑兵们呼喝一声就围了上来,人手一个大木碗,一把雪亮的小餐刀。 一碗奶茶,一大块放凉的手把羊肉,再加上点自己随身带着的奶油或是奶豆腐,这就是蒙古骑兵的早饭。 “二位兄弟,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一起吃饭!”披披好全套罗圈甲的哲布快步走了过来,与那些披挂了崭新盔甲的同僚不同,他身上的罗圈甲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划痕,这些划痕代表着他为了土默特万户一次次的冲锋陷阵,是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一步步从最普通的骑兵爬到了今天的千户长的位置上。 陆长安也不客气,和蒙古人打交道第一条就是要真诚。他手一挥,身后的车夫和长夫军亲兵们笑呵呵的快步走向火堆。 “哲布大人,你们这是?”见哲布身边的亲兵给自己端来一碗加了奶油和奶豆腐的奶茶,陆长安赶紧识趣的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酒壶,抛给了哲布。 “达阳大人有令,有一支大明边军越过了边墙,让我们去砍了他们。”哲布接过小酒壶,直接拔开木塞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我们吃完饭就要出发了,你们怎么办?” “大明边军越过边墙?”陆长安倒吸一口冷气,“有多少人马?” “说是有三四千人马,不过还是老样子,骑少步多。”哲布也没打算瞒着陆长安,毕竟双方现在还是盟友。再说了,就算现在自己不说,等一会儿碰到了振威军,陆长安也能知道。 陆长安愣了一下,就算是步多骑少,可好歹也有三四千人马,那可是正规的大明边军。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远方正在喝奶茶的刘汉高,后者抬头看向这边,陆长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挥手示意他过来。 刘汉高也愣了一下,可略一犹豫还是快步走了过来,陆长安把哲布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问出的问题,“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陆长安就后悔了。不管刘汉高原来的身份是什么,此时的他只是振威军长夫军的一名车夫,一个车夫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刘汉高没有用你问我一个车夫之类的话来搪塞他,而是很认真的回了一句:“当然是趁着太平堡大乱来捞一票了。” “捞一票?”一直站在旁边的哲布听得懂汉话,却不太理解这里面的意思。 “哲布大人,”刘汉高笑着解释,“就是说这支大明边军是想趁着太平堡混乱的时候来捞点好处。”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们会在?”哲布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马上就抓到了刘汉高话里的重点。 “是的,”刘汉高把木碗里的奶茶一口喝完,“哲布大人,富贵就在眼前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蒙骑呼啸(续) 哲布示意身后的亲兵给李汉高再盛一碗奶茶,“这位兄弟,你好好说说?” “哲布大人,”李汉高也不客气,用手中的马鞭鞭杆在地上比划起来,“大明边军肯定想不到会有一支三千骑的蒙古骑兵就在他们附近,现在的他们一定是在扎营休息,而且营垒肯定不会有多坚固,只要能及时赶到,趁其不备,完全可以一举击溃!” 陆长安的下巴都快要惊掉了,这话要是从董大人或是于大帅嘴里说出来,他不会感到一点惊讶,可眼前这人,只是长夫军中的一名普通车夫!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在那里扎营?”哲布也来了兴趣,他看着地上代表明军营垒的圆圈,有些好奇眼前这人还能猜出些什么。 李汉高嘿嘿一笑,接过蒙古亲兵递来的木碗,“哲布大人,您这就是为难小人了,我连明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都不知道,怎么猜得出他们在哪里扎营?” “你肯定猜得出,”哲布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就别和我客气了,真要是猜中了,我送你一匹好马!” 李汉高眼中同样闪过一道光华,一匹好马?!一位蒙古部的千户长嘴里的好马那可不是一般的好马,确实值得赌一把! 看了看一直站在哲布身后的几人,这几人就是从太平堡方向疾驰一百里地前来传令的。李汉高的脑海中快速盘算了起来,从太平堡来,那说明大明边军越过边墙的方向只可能是在南方或是西方,也就是大同或是延缓一带,要是从河北那边过来,报信的人就应该从归化城方向过来。 排除河北方向以后,延绥镇方向也被李汉高排除了,延绥镇方向的大明边军想要达到太平堡附近,就要穿过鄂尔多斯万户辖境。一支三四千人马的大明边军穿越整个鄂尔多斯万户?不说双方会不会爆发冲突,只说土默特万户安插在鄂尔多斯万户内的眼线就绝对不会看不到一支如此规模的明军大摇大摆的通过。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就是大同镇的明军出边墙搜套了。八壹中文网 “我猜是大同镇边军,”李汉高抬头看向哲布,“他们要么是从威远卫出来的,要么就是从大同右卫出来的,我赌他们是从大同右卫出来的!。” 李汉高说得非常肯定,可以说是板上钉钉,就连站在一旁的陆长安都有些被他的语气震憾住了。 “不错!不错!”哲布哈哈大笑起来,伸手重重一拍李汉高的肩膀,“来人!给这位好汉一匹好马!” 李汉高没有客气,只是后退半步,躬身抱拳行礼。 “陆老弟,”哲布扭头看向陆长安,“这位好汉当车夫有些曲才了,这样吧,我暂时借用一下,回头我亲自去和你们两位大帅解释。”说完不等陆长安有所反应,就示意身后的亲兵带李汉高去领套盔甲。 陆长安目瞪口呆,他虽然文化不高却也在瞬间明白了李汉高的目的!这家伙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跑到蒙古人那边了?哪怕只是暂时的,现在自己也拿他没有办法。甚至可以说,到这一仗打完之前,别说自己了,就是长夫军统领彭大人拿他也没办法。毕竟土默特万户现在仍是振威军的盟友,双方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车夫伤了大家的和气。 李汉高在跟着蒙古亲兵走向专属于哲布的蒙古包之时,还不忘冲着陆长安友好的笑了笑。 陆长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抽刀出鞘的冲动,现在绝对不是动手的时候,再说了,就算自己想要抽刀砍死李汉高,既不占理也不合军规。不得不说,自己是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了,前一刻他还是长夫军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车夫,普通到连配刀的资格都没有。可后一刻就成了蒙古骑兵千户长的座上宾,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陆长安脑袋都有些发懵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陆长安刚要说什么,就被哲布挥手打断了,“陆老弟,先别管他了,他跟着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既然一位蒙军明安图如此说,陆长安区区一个哨官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抱拳行礼,“谢哲布大人关照。” “一切等打完这仗再说吧。”哲布虽然注意到了陆长安脸上有些怪异的表情,可现在军情如火,不容他有太多的想法,挥手示意身后亲兵赶紧去吃饭,也示意陆长安他们赶紧吃,蒙古骑兵讲究的是一个行动如风,吃喝完毕后马上就要拔营起寨,不可能等待陆长安等人。 陆长安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李汉高的时候,哲布对自己客气,可自己不能不客气,那真的就是纯找死了。抱拳回礼后,赶紧带着手下兄弟去胡吃海塞了。 片刻之后,披挂了一身皮制罗圈甲的李汉高快步走了过来,一名亲兵把一口蒙式曲刃马刀、一张顽羊角弓和一个装有三十枝梅针箭的箭囊递给他。 远处正在喝奶茶啃冷羊肉的陆长安看着李汉高熟练的挂刀悬弓箭,不由得摇头轻叹,自己还是小看这个车夫,就凭这一手熟练的武器佩挂技能技术,李汉高要是没当过军官,自己就把手上的木碗直接啃了! 不只是他,连他身后的长夫军亲兵营士卒和车夫都有些傻眼了。 只不过此时的蒙军营地内已经没人注意他们了,所有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中,蒙古骑兵的吆喝声、欢呼声和战马嘶鸣声响彻整个营地! 自从俺答汗答应与大明互市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南下劫掠的蒙古骑兵听闻竟然有人敢深入草原?这不是送羊入狼口是什么? 所有蒙古骑兵都明白一点,区区三四千大明边军深入草原是什么后果,能不兴奋异常? 第五百九十章 两个世界(上) 与蒙古骑兵营地极度的兴奋与喧嚣相比,距它二百余里的小河套处的大明边军营地却显得异常沉闷,来自大同镇的边军正在度过一个堪称艰苦的夜晚。 由于卢义安压根没想着要在野外扎营,所以即使抵达了有水源的小河套,也只能先让士卒们四散出去砍柴生火,放牧战马,至于说吃喝之事只能等卢永山率人从老营运过来了,直到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卢永山这才带着四十多辆大车赶了过来。 看到大车的数量,大明边军士卒都有些泄气,一辆双套大车能拉六七百斤粮食,四十多辆大车要是全部用来拉吃喝,足够让三千多人马吃饱喝足了。但很明显,这些大车中只有少数拉的是粮食,一眼看去,至少有五辆大车上装的是火药和小佛郎机铳,剩下的三十辆大车中还有一半装了帐篷、木栅等扎营必备之物,真正运来的粮食不过万斤而已。 按说三千余人马分食万斤粮食也够了,可这些大明士卒脸色不好看也是有原因,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跟着大人们出征了,这万斤粮食经过层层克扣之后到他们手上能剩下多少就真的要看各位大人们的良心了。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良心这种东西在大多数大人们心中是不存在的。八壹中文网 很快,随着军官的喝斥,辅兵们七手八脚的把大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由于天色已黑,就连正兵们也不得不赶过来帮忙,不然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口热饭。 按说大明边军扎营,要先挖壕沟,壕沟后方再树木栅,木栅之间还要用粗绳加固,木栅后更要部署长枪和火器。在大车补给到达之前,辅兵们已经挖好了环营的壕沟,只是没有按例插入短矛,辅兵们背着沉重的盔甲、兵器走了一天,已经无力再干了,就算是军官们挥舞着皮鞭,也没人愿意干活儿了。 现在大车运来了木栅,辅兵们这才不情不愿开始在壕沟后方挖洞,然后把木栅一一插入其中,还要用木锤将其砸入洞中。按例洞的深浅、插入木栅的深度都有严苛的规定,插好后还要用粗绳或是皮绳予以加固。只是此时的辅兵们早就已经累的精疲力尽,能把木栅竖起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再让他们爬高上低的去用木锤把木栅砸入洞中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木栅一竖完,负责竖栅的辅兵们就躺在地上不愿意动了,几个拎着鞭子想要上去的年轻军官都被年长的同僚拉住了。这些辅兵在盛夏的阳光下走了一天,现在天都黑了,啥东西都没吃,只是一人分到了两碗凉水,又干了半天活儿,可以说人人一肚子怨气,再强令他们干重活儿,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只是在此地扎营一夜,明天一早就要拔营起寨了,四周也没有强敌环伺,就别折腾了。真要是按军规,辅兵们竖好木栅后军官们还要一一检查,谁愿意摸着黑绕整个营地走一圈? 没人愿意。 在这些年长的同僚看来,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反正一会儿负责巡夜值更的也是他们这些低级军官。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吃饱喝足后自然要美美的睡上一觉,是不会出帐巡夜的。 由于近半的辅兵被调去竖木栅,剩下的一半辅兵又被调去搬运粮食和做饭,搭建营帐的活儿就只能由正兵们自己负责了。管队官们派人排队领取把本队的帐篷,上百人在黑暗中拥挤到大车前,无序的拥挤爆发了无数的争吵、推搡,有人甚至挥舞起了拳头。 混乱一直持续到史体进都看不下去了,派了一名把总过来维持秩序。在把总的喝斥和挥舞的皮鞭之下,帐篷的分发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尽管怨声载道,可领到帐篷的兵卒们还是七手八脚的干了起来。随着天越来越黑,草原上的蚊虫已经开始让他们有些不堪忍受了,只要帐篷搭好了,点上一束艾草,吃饱喝足后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只不过现在所有人的肚子都咕咕叫着,就是再累也睡不着。 “开饭了!”半个时辰后,已经初具规模的营地中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 “快!快去打饭!”听到“开饭了”三个字的管队官们纷纷一跃而起,示意手下赶紧去伙房里抢饭。 谁都知道,运来的粮食是有数的,自己多吃一口,有人就会少吃一口,不抢怎么行?必须得抢!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两个世界(中) 从营盘各处涌来的兵卒们几乎在一瞬间就把伙房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手中无数木桶一下子都举到了伙夫们的面前! 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伙夫们都被吓住了。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如此震憾的场面了。 离开军堡和营盘后的大明边军在吃喝问题上比较简单,粗面饼子配菜汤,至于说菜汤里面有什么,要看行军时能碰到什么,能带什么,还有就是各级军官大人们的良心还剩下多少。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块扔出去硬的能砸死野狗的掺了一半麦麸的黑面饼子加上一碗咸菜汤就是一顿。 可这次出边墙搜套不一样,上面的大人明显是下了血本的。离开大同镇时随军就携带了足够粮食和易于保存的酱菜,甚至还带了不少时鲜蔬菜,这一路上还允许伙夫去采摘野菜,加上在出边墙后意外收获了不少牛羊,即使现在离开老营,可伙夫还是有办法给大家做出一顿像样的晚饭。 只是没人想到会一瞬间涌来这么多人,别说盛汤打饭了,再拥护下去整个伙房都要被掀翻了! “退后!退后!”刚才还高喊“开饭了”的伙夫头满头大汗,恨不得用手中的长柄汤勺把这些人赶开! 尽管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但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淹没在上百人的喧闹中,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伙夫都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彭!”就在混乱快要达到顶点之时,一声响亮的铳响把所有都震住了! “一帮蠢货!”伴随着一声暴喝,一条精赤着上身的壮汉左手持着一杆铳口还在冒烟的神枪,右手挥舞着一条粗大的牛皮长鞭冲入混乱的人群之中!在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光着上身却手舞牛皮长鞭的壮汉。 看到他们手中的牛皮长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可不是用来打人的,那是车夫们用来抽打不听吆喝的大牲口用的,这人要是挨上一下,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有人反应快,见机不妙掉头就跑,也有反应慢的,一心举着木桶想往前挤,结果后背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 “谁他……”挨鞭子的人疼得直跳,转身刚要骂人,可看到挥舞皮鞭之人的脸时就把还没出口的他娘的几个字咽了下去。 “啪!” “哎呦!” “啪!” “妈呀!” …… 随着清脆的鞭声和人挨了鞭子后的惨叫声,伙房前混乱的人群迅速被驱散开来,有几个倒霉蛋挨了不只一鞭,疼的满地打滚。 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一脸横肉,不怒自威,扫视了众人一眼,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被他慑人的目光射得往后一缩。 “哼!”焦大元冷哼一声,右手腕轻轻一抖,手中的牛皮长鞭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声,“你们这群饭桶!抢什么抢?饿死鬼投胎吗?” 没人敢吭声。 别看焦大元只是一个把总,却是整个大同镇中凶名最盛的把总,没有之一。此人极其擅长使用长鞭,都传说他曾在百鞭内就把敢于顶撞他的士卒活活打死。只不过此人除了凶悍之外,对待手下士卒还是不错的,虽有克扣却也没有过多影响士卒的生活,在大同镇中是一个风评很极端的人。 “都他娘的一帮贱货!”焦大元对众人的畏惧很满意,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士卒怎么想,只要能立下战功就能升官发财,“你们都老老实实的排队!饭菜足够!不用抢!” 说完,焦大元就要转身离开,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凶名,是不会有人再敢拥挤争抢了。 “焦大人。”一个声音让焦大元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向人群。 “刷!”人群瞬间左右分开,把说话之人露出来,万一焦大人一鞭抽过来,别溅自己一身血! “焦大人,我们也不想抢啊,”说话那人没有丝毫的惊慌,他抬头看向焦大元,“可大人你看,一共就那么点粮食,不抢不行啊。”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在阴阳怪气,”焦大元却没有像其他人想像的那么生气,相反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虽然从老营拉来的粮食不算多,菜也没几样,可牛羊还是有一些的,今明两天都够吃。” “是啊,是啊,”一直站在焦大元身后的伙夫头儿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口,“除了白菜粉条汤,今天还有牛羊杂碎汤呢,兄弟们放心吧。” 焦大元摆了摆手,“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排除去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帐篷。 十几名亲兵也跟着他一起走了,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来,来,”伙夫头一挥手中的长柄汤勺,“过来打饭吧。” 这一次,没人再敢反抗争抢了,就算是之前冲得最凶的人,在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几鞭子后也都老实了,默默的排成三队,有序的开始打饭盛汤。 伙夫头长舒口气,要是没有焦大人,现在恐怕汤锅都得被人掀了!他悄悄叫过几个心腹,吩咐他们一定要把份量给足,焦大元能打抢饭的士卒自然也能打伙夫,今天他们真要是敢克扣,焦大元肯定会用牛皮长鞭让他们长长记性。 可要是焦大元今天不出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压轴的牛羊杂碎汤,里面到底有多少硬货那就只有天晓得了。现在焦大元出面了,伙夫们自然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了,起码要保证所有人都能吃饱。 今天的晚饭是普通士卒每人两块硬黑面饼子,一大碗牛羊杂碎汤,再来一大碗白菜萝卜粉条汤溜溜缝,至于说能不能吃饱那就不是伙夫们需要关心的问题了,他们只需要保证每人都能达到这个量就行了。 现在离营打仗,伙夫们不敢过于克扣,每人每天一斤粮食还是得保证的,今天一早出营时每名士卒到手两个三两面粉烤成的硬面饼,外加一个大碗小米粥,折算下来就是八两了。现在晚饭有汤无粥,面饼重量自然增加到四两一个,再掺点麸皮,足有五两重了。 按军中惯例,每队出五人负责把全队的饭菜打回去,这项任务看似轻松实则非常累人,一队五十人,就要拿一百个硬面饼子和足够五十人喝的汤,这些吃食再加上沉重的木桶和漆黑如墨的天色,让所有被派去取吃食的人都小心翼翼,万一把汤撒了,挨顿毒打都是轻的。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两个世界(下) 可就算千辛万苦的把这些东西拿回队里,还是不能马上吃到嘴里,大部分管队官都要先挑检一番,特别是今天晚上有牛羊杂碎汤,不来个雁过拔毛还是人吗? 管队官们手中的木筷在汤桶中快速搅动着,就算身边只有灯笼微弱的光亮,管队官们也能精准的把牛羊杂碎中的肚子和肝一一捞出来,其他士卒只能在一旁耐心等着。直到他们捞满一碗后这才允许其他人排队打饭,此时的牛羊杂碎汤中大多就只剩下肺子、心等没人要的内脏,典型的汤多肉少,可饿了一天的士卒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要盛到碗里就赶紧抓二个硬面饼子走到一旁,或是与同乡一起吃,或是几个好友凑在一起边聊边吃,实际上相比起天天只能白菜豆腐汤就硬面饼子的军营生活,现在能有碗肉汤喝就已经让很多士卒感到心满意足了,毕竟今晚的面饼都要比平时吃的厚实不少,起码能填饱肚子。 除了牛羊杂碎汤和白菜萝卜粉条汤以外,每队人马还能分到一小桶酱菜,至于说这些腌菜在这之前已经腌制了多久那就只能说是天晓得了,同样的道理,每队能分到的什么样酱菜也是完全的听天由命,反正这些士卒对于能从酱菜桶中找到什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反正黑灯瞎火的,夹到什么扔进嘴里就是了。 至于说管队官们自然不屑于这些浑身汗臭味的士卒搅合在一起,他们多半会依据出身不同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到了管队官这个级别,私藏点好吃的好喝那算是基本常识,运气好或是关系够硬的管队官还能从更高级的大人们那里弄到更好的东西。今天的运气就不错,卢大人格外开恩,每六名管队官可分食一只羊,至于说怎么分,卢大人就不管了。 都是在边塞上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人,吃羊算是基本功了,更何况现在这羊都是伙夫们已经处理好的,去掉了头蹄内脏,让亲兵们去抬回来就行了,是煮是烤还是涮就由各位管队官们自主决定了。但实际上在这口外草原上,选项实在也没多少,大多数管队官都会选择把羊直接片成薄片扔锅里涮着吃,剔干净的羊骨头扔进锅里熬成骨头汤,最后再从伙房要把面条扔进去就是一锅能把人肚里馋虫勾出来的羊骨汤面。 当然,事事都有例外,也有人不管套路来,就在别的管队官们围着一口口大铁锅用手中的木筷子疯狂的捞着锅里的羊肉片时,有五名管队官却围在一人身边,人人手中一双木筷,手中一只木碗,却不像其他管队官那样盛着韭花酱或是黄豆酱,而是空碗。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体形略显臃肿的年轻人,此人盘膝而坐,面前火堆上架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铜板,铜板被火烤的热气腾腾,只见他轻喝一声,左手抓起一个水上木勺,飞快的伸入手边的小坛中,一进一出就把一勺羊油浇在铜板之上。半凝固的羊油一遇到火热的铜板,瞬间就发出悦耳的“嗤啦”声。与此同时,年轻人右手抓起十几片片好的羊肉片直接扔在铜板之上,薄薄的羊肉片在滚烫的羊油上愉快的翻滚着,卷曲着…… 诱人的肉香瞬间就把周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年轻人微微一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想要在管队官中混得风生水起,多少得有点本事,自己砍人不行,放箭没准头,只能靠着这一手做菜手艺混日子。想归想,年轻人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看到炽热的铜板在极短时间内就把片成薄片的羊肉片烤到了七八成熟后,左手用缠了布条的木棍从另一个小坛里蘸出自己特制的蘸料,狠狠的刷在羊肉片上,裹上蘸料的羊肉片爆发出浓烈的香气,这香气让周边端着空碗的管队官们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确实是太香了。 “好了,赶紧吃吧。”年轻人右手的木棍把铜板上的肉片翻了个身后就招呼身边的管队官赶紧下筷子。 “好嘞!”五名管队官发出齐齐的欢呼声,六双木筷子飞快的伸向铜板,上面已经煎好的十几片羊肉瞬间就被他们扔进嘴里,连碗都没过。 “好吃!真好吃!”尽管被煎羊肉片烫的真吸溜,可五名管队官还是一齐为年轻人精湛的厨艺喝了声彩! 年轻人接过身边亲兵递来的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憨厚的一笑:“好吃就行,咱们接着来!” “好!”五名管队官再次欢呼了起来,相比那些已经有些吃腻的煮肉或是涮肉,能在草原上吃到煎肉无疑要幸福的多。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两个世界(续) 煎肉的香味和几名管队官的狼吞虎咽之声很快引起了周边几个管队官的注意,有人端着碗走了过来,却被挤在一边,有人就不乐意了。 “怎么了?分一口肉吃不行?”一个壮硕的管队官一边把自己碗里的沾满韭花酱的涮羊肉片塞进嘴里,一边用力想挤进去。 “马大人,您这可就不讲究了,”一名被挤的难受的管队官皱了下眉头,用力把姓马的管队官挤出去,“这肉可不是白吃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出了银子的。” 姓马的管队官也皱起了眉头,“不就是个煎肉吗?怎么还要收银子?” 正在把羊肉片在铜板上煎得“嗤嗤”冒油的年轻人头都没抬就给出了答案:“马大哥,煎肉的铜板和这蘸料都需要用银子去买,尤其是这蘸料中有几味料得从京师里买,别看这小小一坛,值八钱银子呢。” “八钱银子?”马姓管队官倒吸口气,这些管队官要么是从普通士卒中选拔而来,要么就是从各个卫所的下级军官中抽调而来,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收入微薄,要知道在大明边军中,一位百户大人一年收入也不过二十八两银子上下,自己身为步军管队官一年的收入也才二十一两银子出头,这小小一坛蘸料居然要八钱银子?!都快要抵得上自己半个月的军饷了。 “我说,”尽管受到了不小的心灵震憾,可马姓管队官还是想找回点面子,“你这一小坛就算是八钱银子,可你就在这羊肉片子上刷一下能有几个钱?给我来几片尝尝,大不了等回营后我请你喝酒。” “我没意见,”年轻人忙得一头大汗,刷油、放肉、刷蘸料,忙到飞起,“马大哥,这煎羊肉片是五位大哥点的,只要他们没意见,我无所谓,您没看到吗?我自己一片都没吃!” 马姓管队官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五名同僚锐利的目光后果断的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正当他讪笑着准备回去时,一名管队官总算给了他一个台阶。 “老马,别听他胡说,”一名和他私交不错的管队官用筷子从铜板上挑起片煎得油汪汪的羊肉片吹都没吹就直接扔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几个也没出那么多钱,谁出的起八钱银子呢?” 马姓队官眼前一亮,可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名队官接下来的话,“可我们答应把一半的羊肉分给他。” “算了,算了,”马姓管队官彻底放弃了占便宜的打算,讪笑着退回到了自己人那边,煎羊肉虽好可要让自己付出更大的代价,那就不值得了。 年轻人嘿嘿笑着没接茬,羊油煎羊肉片,确实好吃,却也过于油腻,即使平时隔三差五能吃到肉的管队官们在连吃五六十片后也会感觉到快要饱了,饭量最好的吃到一百片后也就差不多了。就凭自己苦练多年的刀工,五名管队官吃到撑也只能吃下半只羊,剩下的半只中的大部分都要归自己了。 年轻人傻眼看向不远处的另一个火堆,那里正有一锅自己亲自调味的炖羊肉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剩下的半只羊都在那里,一会儿从里面弄点羊肉汤给其他五人来个羊肉汤面,剩下的谅全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年轻人手上加劲,一片片羊肉片被他飞快的扔到炽热的铜板之上,再被他刷上特制的蘸料,然后再被身边的管队官们一一瓜分。很快,他身边的木桶里的羊肉片就要见底了,这让年轻人的额头上汗珠越来越多,那桶里足足有近一千片肉片,身边这五个家伙也太能吃了吧? 好在,就在木桶中的最后十几片羊肉片被扔到铜板上时,他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吃饱了,不错,不错!”的称赞声。 年轻人用手巾擦了把汗,长舒口气,点手叫过一名亲兵,“你去那边弄点肉汤给五位大人下点面条。” 就在亲兵转身离开之时,把马姓管队官挤走的管队官嘿嘿笑着说了一句:“别只给肉汤啊,起码一碗里得放块骨头吧?” 年轻人嘴角轻轻的抽了抽,“这个就不用陈大哥吩咐了,自然会有的。”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说着陈姓管队官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物,狠狠的咬了一口,“还是这大蒜解腻啊!” 年轻人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这帮老兵油子果然不好蒙!自己还在想着为什么这帮人吃了一二百片油煎羊肉片就是不腻?原来这帮家伙们人人怀里都事先藏好了几瓣蒜!失算了! 好在年轻人也不是真的在乎那几块羊肉,归到自己名下的有半只羊,分给其他人几块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只是在感叹自己在心机上还是不如这帮老兵油子,后来以后还得继续改进自己的操作,争取下次为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毕竟相比抽刀砍人和放箭射人,自己更愿意通过这种不温不火的手段谋取利益。 随着木桶里的羊肉片见底,围着年轻人的管队官也心满意足的散开了,他们手上的木碗盛满了年轻人特意熬制的羊肉汤,这碗汤喝完后刚下锅的面条也就能捞出来了。这顿极有特色的羊肉三吃让他们都感觉到物超所值。 年轻人把沾满羊油和酱料的铜板扔给亲兵去清洗,自己一屁股坐在一口大号铁锅前,伸手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炖羊肉味直冲鼻翼,年轻人差点幸福的呻吟出声来,这才是真正的一锅好肉。 远处的营兵有些被这诱人的香味吸引,却向他投来隐含仇恨的目光!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最后的平静(上) 只可惜,这些目光根本刺激不到年轻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一锅喷香的炖羊肉吸引住了。对于边军中流行的蒙式羊肉做法,年轻人是完全看不上的,煮羊肉不放任何调料,煮好后全靠韭花酱或是黄豆酱调味,这种做法虽说保留了羊肉的全部鲜味,可吃多了还是会感觉有些单调。所以年轻人今天给自己准备的炖羊肉里面放了十几种调味料,除了常见的盐、葱、姜、蒜、香荽、酱油、醋以外,最提味就是从京师花高价弄来的料酒和花重金托人从山东弄来的红腐乳,光这两样东西,到他手里时的价格就高达一两五钱银子! 当然,红腐乳是不能直接放进锅里的,那样就串味,这是为最后的羊肉面准备的。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炖羊肉浓烈却不失羊肉特有清香的味道飘入鼻腔,“香!”不由得赞叹一声后,年轻人右手的筷子飞快探入锅口,插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块,连吹都没吹一下就直接扔进嘴里! 尽管被烫得直吸溜,可炖羊肉的香味还是瞬间就征服了年轻人的味蕾!尤其是饱含汤汁的肥肉被牙齿咬开的瞬间,满满的幸福感甚至让年轻人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自己差不多有两年多没吃过这么香的炖羊肉了! 管队官每年那点饷银只能保证自己一家人勉强混个温饱,最近家里的婆姨又给自己添了个女儿,多了一张嘴就得多一分负担,这也是他这次自愿报名参与的最大理由,要不是多了这张吃饭的嘴,自己绝对不会跑到这口外草原来。 想想雇佣奶妈花销的银子,年轻人就恨不得给一耳光,明明说了晚上要好好看看兵书的,结果还是没忍住钻了婆姨的被窝…… 叹气归叹气,可年轻人手上的筷子却没一下停顿的,他连碗都没要,直接搬了张胡床坐在羊肉锅旁就开吃了! 就在他吃得满嘴流油之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吃得挺香啊?” “您是……”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骂人词汇咽了回去,他明智的换了一个更加符合此人身份的说法:“蓝大人,您找我有事?” 蓝云笑着看了看眼前这个正吃得满头大汗的年轻人,真是没想到在大明边军还有厨艺这么出众之人,确实是让人有些大开眼界。 “年轻人,你叫什么?”蓝云挥手制止了年轻人手忙脚乱的动作,一屁股坐在了身后死士提前准备好的胡床上,“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从腰上抓下一条毛巾,先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又擦了擦手上的羊油,这才抱拳行礼,“在下崔孝军,现为右协营步军管队官。” “崔老弟,”蓝云一伸手,身后一名死士递过一物,他接在手中掂了掂,直接抛在了年轻人身边的矮几上,“这块碎银子差不多有四钱重,买你三碗肉,够不?” 崔孝军听到碎银子与硬木矮几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眉头一动,光听声音他就差不多能断定这块碎银子的成色不错,眼睛一扫,份量足有四钱多!别说三碗了,就是买半锅都富余! 他迅速换上一副笑脸,“蓝大人客气了,区区三碗肉,要不了这么许多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蓝云接过死士递过来的木碗和木筷,自己动手从锅里挑了一大块肥多瘦少的羊肉扔进嘴里大嚼起来,“你们把这三碗肉送回去,我在这里和崔老弟聊几句。” 身后的四名死士中的两人拿出三个大木碗,毫不客气的从锅里狠狠的捞走了近一半的肉,然后转身离开。 崔孝军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这下筷子也太狠了吧?可他面对身为游击的蓝云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还得继续客气一下,“蓝大人,要不再给您身后两位大人一碗?” “不用了,他们一会儿回去吃,”蓝云又从锅里捞起一块带骨的羊肉,直接用手抓起来就吃,连声称赞,“小崔你这手艺不错啊,家传的还是自己学的?” 崔孝军也不再客气,自己直接下手从锅里捞了一块肋条,狠狠一口咬了上去,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我爸是给人家养肥羊的,也会做羊肉,我自己又好吃这一口就自己多学了学。” “过于谦虚就是虚伪了,”蓝云把一根啃得干净到连狗都不吃的棒骨扔得远远的,“我除了想尝尝你的手艺以外,还有别的事。” “大人有啥就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崔孝军这话是实心实意的,蓝云是游击衔,虽说是将军中最低的一级,可也比他区区一个管队官要强的多,杀自己不比杀一个普通士卒难多少。 “我问过了,你是负责后半夜巡夜的,等你巡夜的时候去叫我一声。” 听到蓝云这要求,正在啃骨头的崔孝军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位光头没戴帽子的大人。 “带上你所有的弟兄,再从粮台大人那里借几辆大车,要配齐牲口,”蓝云没有理睬崔孝军眼中的疑问,接着吩咐,“至少五辆,要是能弄到十辆更好。每辆大车上要装五六百斤粮食,当然,粮食是越多越好。” “蓝将军,”崔孝军艰难的咽了下口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步军管队官,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找粮台大人要大车和粮食?” “办法你自己去想,”蓝云又伸筷子在锅里捞起一根羊棒骨,用力将棒骨中的骨髓吸入口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相信你有办法!” 崔孝军无言以对。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最后的平静(中) 崔孝军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自己这位新晋的游击大人有什么关系,自然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大人会把这么神奇的任务交给自己,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句:“蓝大人,我恐怕……” “好了,”蓝云打断他,把手中啃得光可鉴人的棒骨远远丢开,远处传来军中猎犬中愤怒的叫声,它们表达了对于这根被啃得过于干净的骨头的愤怒,“我知道你有办法,这事办成了,我保你有一声泼天富贵!” 说完站起身来,带着身后始终保持沉默的两名死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自己的营帐,把一脸呆滞的崔孝军扔在原地。 直到蓝云离开,崔孝军手下的两名亲兵这才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我们还继续不?” 所谓的继续就是接着就羊肉锅下面条,崔孝军和其他管队官不同,他不克扣手下士卒的口粮,就连今天士卒晚饭的牛羊杂碎汤中的肚肝都不碰,在崔孝军看来,这么干过于下贱了。 大明边军普通士卒的生活太苦了,据他所知大同镇的省镇营兵与其他省的一样,军饷主要靠京运年例,镇内的屯田折银占比极低,这就导致了严重的层层克扣,别说普通边军士卒了,就算自己这样的管队官也几乎不可能拿到足额的饷银,打个八九折是平常事。 现在好容易出营一次,按例一天能吃到一顿肉,虽说把这牛羊杂碎汤叫肉菜实在有点过于无耻,但好歹也是肉,自己怎么好意思从士卒嘴里再克扣那点可怜的牛羊肝肚呢? 除了不克扣士卒碗里的,崔孝军还从自己分到的那一份羊肉中拿出一小部分带骨肉,让亲兵拿去熬成肉汤,带了干面条的士卒自己下面条,没面条的就只能用这肉汤溜溜缝了,崔孝军只能保证自己不克扣士卒的口粮,却不能保证他们每人都能过上勉强温饱的生活。 “继续!”看着远去的蓝云背影,崔孝军决定暂时把所有的疑惑都压下来,先吃饭,吃饱了再说。抛开杂念后的崔队官下筷如飞,片刻之间就把剩下的羊肉一扫而空,就连骨头都啃得异常干净。 此时身后的亲兵笑嘻嘻的端来了一大碗煮好的面条,崔孝军接过面碗放在身边的矮几上,道了声谢,又从一众小坛中挑出装有红腐乳的小坛,用筷子从中挑出三块腐乳盖在面条上,然后再浇上从羊肉锅中舀出两大勺羊肉汤直接浇在面条上! 把木勺抛给亲兵,“你们给五位大人一人盛一碗,记得给我留点肉啊。”说完就用手中的木筷狠狠的在面条里搅拌起来,红腐乳特有的咸香味迅速中和了羊肉汤中些微的膻味,崔孝军抽鼻子一味,不错不错,真是去味提鲜的好东西!这几钱银子花得值!真值! 手中的木筷从碗中捞起面条,先是吸溜一口面条,再喝一口羊肉汤,崔孝军觉得通体舒泰,一股暖意从肚中升起,瞬间就出了一身透汗,“舒服啊,舒服!”,左手抓起手边的小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这才是男人应该过的日子啊,”崔孝军小心翼翼的放下小酒壶,这里面装的是自己托人从京师买来的黄米酒,虽说只是京师民间市肆所售之平常酒水,但对于他一个收入微薄的管队官来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好酒了。 吃碗好肉,喝点小酒,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崔孝军理想中的幸福生活,现在身处口外草原,能喝到几口黄米酒,也很知足了。 “你们几个也别忙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下半夜还要巡营呢。”吃下半碗面条后,崔孝军才注意到两名亲兵还坐在不远处等着他命令,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又不是多大的官儿,不需要时刻都有人伺候着。 蓝云的营帐在营地中央偏南的位置,这是他自己选的,卢义安也没表示什么,毕竟蓝云虽是游击,可靠山却是大同镇总兵渠家帧,自己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与之发生冲突的,所以任由蓝云自由选择自己营帐的位置。 蓝云选择了营地中央靠南的位置扎下自己的营帐,除了可以稍稍远离其他将领的营帐之外,也便于随时离营逃跑。 蓝云从心里就认定卢义安直趋太平堡下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就算在太平堡劫掠到足够的财物,也弄到了足够的牲口,也不可能让一支三千余人的大明边军拥有和蒙古骑兵一样的机动能力,其结果必然是在退回边墙的路上被土默特万户派出的骑兵追上。如果土默特万户派出的只是一二千骑兵,那么靠着明军炽烈的火器还能边打边撤,实在不行还能抛下财物,轻装突围。可是蒙古骑兵的数量达到四千,那能不能逃回去可就不好说了。 蓝云是在越过边墙后与这支明军遭遇的,卢义安是奉大同镇总兵渠家帧的命令前来迎接自己,同时奉命越过边墙打劫那些从太平堡逃出的有钱人。自己就地升为游击,同时负责为全军引路。 在到达此地之前,一切都很顺利,越过边墙后成功的围歼了数股从太平堡逃出的有钱人,收获颇丰。在蓝云看来,这就可以了,渠总兵的意思也是不能过于深入草原,毕竟这是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军队,真碰到大股蒙古骑兵,打不过,也跑不过。 可惜,卢义安被潜在的利益冲昏了头!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平静(下) 蓝云在扎营之时就决定要尽快离开此地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蓝云也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在蓝云看来,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大明边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口外草原到处乱逛,纯属找死。 自己已经把知道的关于振威军的情报中的大部分已经告诉了卢义安,至于说这位年轻气盛的副总兵大人信不信,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游击所能决定的了。 蓝云是认真观察过振威军的,在他看来,真要是双方摆开堂堂之阵,大明边军的赢面要大一些,虽说大同镇的镇戍营兵已经多年未经战阵了,可好歹也是经过训练的经制兵马,而且镇戍营兵中除了从各个卫所抽调了少量士卒以外,主力还是招募来的丁壮,再怎么说也比苏木沁板申那帮白莲教徒强。 当然,蓝云在心里也承认一点,那就是振威军比太平堡的堡丁和商会私兵强太多了,而且确实装备精良,依托着坚固的粮仓击败数千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也不是不可能。别的不说,就说他们手中的手榴弹对于蒙古骑兵就是大杀器。 可要说对付大明边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等那些振威军士卒接近到能投掷手榴弹的距离,他们就会被明军中密集的火器打倒在地。只要卢义安不要蠢到去强攻入太平堡,别看振威军那些木头铳炮威力不大,可要是架在太平堡堡墙上,那就不是大明边军所能抵御的了。 蓝云观察了一路也没发现这支明军携带了大型铳炮,光凭现在营地中这些小型铳炮是很难在炮战中占到便宜的。想要拿下太平堡,就得靠长时间炮击和架云梯攻城,恐怕不等攻下太平堡,土默特万户的骑兵就得杀到了。 屯兵坚城下,再被蒙古骑兵从后包抄,到时候能跑几个回去?蓝云苦笑着摇摇头,那时候就算自己想跑,也是死路一条了,在草原上,蒙古骑兵的追击速度与持续时间是无人能敌的。 “大人,”守在营帐门口的死士挑起帐帘,“诸葛先生一直在等你。” “知道了,”蓝云走进营帐,一屁股坐在自己那张胡床上,看向对面之人,“怎么还不休息?” “想听听你想用什么借口逃跑,”对面的诸葛先生已经取下了遮面的黑纱,露出了绝美的容颜,漂亮的双眸却射出了如电般锐利的目光,“我们天亮前必须得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蓝云摘下头盔,接过身边死士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自己锃亮的光头,“我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家伙,叫崔孝军,看着憨厚老实,实则鬼精的很。” “就是煮出这羊肉的那个管队官?”诸葛先生笑了笑,伸手从木碗里挑出一根肋条,豪爽的撕下一条鲜嫩的贴骨肉送入口,“这人厨艺是不错,可我们要的又不是厨子。” 这位被死士们敬称为先生的年轻女子自称复姓诸葛,名益德,是太平堡地下世界中最有名也是最神秘的智者,没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多大岁数,只知道她算无遗策,一直有传言说,整个太平堡地下世界的运行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即使是强如四大姓在某些时候也得征求她的意见。 但对于这种说法,诸葛益德本人既不否认也没有承认,她只是告诉蓝云,太平堡自身的运行秩序随着振威军的到来和林丹汗即将到来的西征将要彻底崩溃,太平堡的地下世界也不再需要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在蓝云和死士的保护下,她成功的离开了太平堡,可现在居然又被迫回来了! 神算如她也想不到卢义安这个蠢货居然财迷心窃到想要用三千多大明边军去攻打太平堡。这简直就是在土默特万户眼皮子底下疯狂挑衅,就算是事先与鄂尔多斯万户达到了私下协议,可拥兵四五万骑的土默特万户一旦出兵,区区三千多人马,连塞人家牙缝都不够。 “放心吧,”蓝云拿起矮几上的奶茶喝了一口,“我让他去找粮台要大车和粮食,要是他能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弄到,那就说明这人能力很强,正是我们需要的优秀部属。如果他弄不到,我也有备选方案。” “你打通了卢义安的关节?”诸葛益德细长的眉毛一挑,“花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现银!”蓝云咬了咬牙,“买通了卢义安手下的中军官,他一会儿会派人来传令,让我带人回老营运送粮草和火药。” “回老营也不算多安全,”诸葛益德把手中羊肋骨扔到一旁的木桶里,“最好是撤到边墙内。” 蓝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先撤到老营再说吧,我在边墙那边已经托人传信了,可就算是最快的速度,来回也要六天。” “六天?!”诸葛益德冷笑一声,点手叫过一名侍立一旁的死士,“你去通知其他人,现在轮班休息,天亮前准备出发!” “是!诸葛先生!”死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出帐。他们作为太平堡商会和四大家族中的死士,能活到现在全凭眼前这位漂亮如天仙的诸葛先生的指点,所以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死士只是不怕死,又不是不想活下去。 “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诸葛益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即使是一袭黑袍也差一点遮不住她曼妙的曲线,“你拿到命令后也早点休息,明天弄不好就是一场恶战,最不济也要奔行上百里。”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蓝云点点头,目送诸葛益德转身离帐,就在帐帘落下前的瞬间,看到了那只纤细的玉手从地上抄起那杆戳在地上的龙刀枪。尽管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可还是让蓝云有些乍舌,自己也算是体力不错的,可也不敢说能在马上与这位看似娇柔的诸葛先生有一战之力。 第五百九十七章 营地密谋(上) 送走蓝云后,崔孝军开开心心的吃下一大碗面条后把空碗扔给亲兵,自己用袖子擦了擦嘴,抓起一小坛黄米酒走向位于营地南方的粮台。 所谓的粮台就是负责分发粮草和各种物资的所在,行军打仗,粮饷例来是第一要务,只是此时负责此事的守备大人还留在老营中,跟着粮饷车队一起到达营地的只是他的诸多手下之一,只是碰巧,这人是崔孝军的老乡。 守在营帐门口的士卒见来人是崔孝军,没问什么,只是伸手揭开帐帘请崔大管队进去。 “谢了,”在经过亲兵身边的瞬间,崔孝军随手抛出一小串铜钱,“留着喝杯酒。” 士卒接钱在手,笑着抱拳还礼,这就是崔孝军在营中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正在营帐中打着算盘的杜京生看到崔孝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坐吧。” “你先忙,我没啥急事。”崔孝军把手中的小酒坛抛向杜京生,“这是我托人从京城弄来的黄米酒。” “你小子确实有办法,”杜京生接酒在手,单手弹开泥封,对着坛口深吸一口气,赞了一句:“不错!好酒!好酒!”说着就着坛口豪饮了一大口,“你等我一会儿,我把手边这点事忙完。” 崔孝军看着一手打算盘一手毛笔沾墨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的杜京生就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如此能文能武之人却在大同镇中屈居把总,论官职也不过是总旗,虽说比自己这个小旗强一点,可离真正的官还差了一级。 在崔孝军看来,以杜京生的才干和能力,当个守备那是绰绰有余,就是升个游击也是毫无问题的,可就是因为没钱往上运动,年近三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虽说给了个他一个把总的名头,却被派去管粮饷,天天和算盘、帐册、毛笔打交道。 按大明镇戊营兵的惯例,能授予把总一职的最低武职应该是署指挥佥事,可哪有一位卫所的署指挥佥事愿意到省镇戊营里来当个帐房先生?就是给个守备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来,毕竟管粮饷虽是肥缺,却也是一个高危的职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弄不好就把自己的脑袋混丢了。就算不贪污不克扣,可就现在大明军队那点可怜的军饷,弄不好再被大人们借个人头平个军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杜京生对于这些风险好像视而不见,他接了管帐的活儿,干的很认真,干得无可挑剔,就是苛刻如卢大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 “你找我有事?”就在崔孝军胡思乱想之时,杜京生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把帐册小心的放在一边,又用把毛笔和砚台收好,这才抬头笑着问,“这是出边墙后你第一次来我帐中,肯定有事吧?” “明天一早派我和我的人回老营运粮,行吗?”崔孝军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蓝云大人想让自己弄到大车,大车上还要有粮食,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报名回老营运粮。 “这种苦累活儿不是你的风格啊,”杜京生从案几抓起一个牛皮小袋抛给崔孝军,“眼看就要到太平堡了,你明天离开了很可能就没机会去那里劫掠一番了。” “我有什么办法?”崔孝军接过牛皮小袋,从中倒出一小把炒黄豆塞入口中,嚼得卡崩响,“蓝云蓝大人让我明天一早准备好大车,车上还有得粮食,就算这粮食能打折扣,可我去哪儿找大车去?” “蓝云?”杜京生皱了下眉头,他当然知道这位来历神秘的游击大人,只是两人还没打过什么交道。 “是啊,蓝大人怎么说也是游击,那可是将军衔!听说这次回到大同镇后能授署都指挥佥事,”崔孝军一边大口吃着炒黄豆一边解下腰间的小酒壶,小口的喝着酒,“我怎么敢得罪他?” “那他要大车和粮食干什么?”杜京生问到了核心问题。 “呃……”崔孝军放下手中的牛皮小袋和小酒壶,凝神听了听,确定帐外没有外人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猜他是担心这里不安全,要找个借口回老营。” “哦?”杜京生放下酒坛,认真的看向自己的老乡,“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原因很简单,”崔孝军把没有炒黄豆的牛皮小袋扔还给杜京生,“要是前面没危险,大军到了那个叫什么堡来着……” “太平堡。” “对,对,”崔孝军连连点头:“眼看就要到太平堡了,蓝大人为什么让我准备大车和粮食?肯定不是想着从太平堡里运东西出来,那就只有回老营了。” “就算是蓝大人想要回老营,”杜京生起身从炉子上提起茶壶,倒了碗奶茶递给崔孝军,“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觉得此地有危险才要回老营?” “富贵就眼前,蓝大人却想要离开,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崔孝军接过奶茶碗喝了几口,“你这奶茶真不错,看来这帐房先生还是有点好处的。” “行了,你回去吧,只要卢大人不亲自下令,明天一早你就跟着蓝大人一起回老宽营吧。”杜京生有些疲惫的挥挥手,“我今天太累了,得睡会儿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营地密谋(中) 崔孝军放下空了的木碗,起身,抱拳,没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在转身离开前问了一句:“需要我做什么吗?” “万一……”杜京生没有抬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帮我照顾下老婆孩子。” “你放心吧。另外,明天早上我给你留了碗羊肉面,你记得派人去取。”崔孝军扔下这么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有些朋友是不用多说什么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多说无益。很明显,杜京生也看出了问题,只是看出了却也逃不开。 走出几步后,崔孝军扭头看了眼烛光依然明亮的帐篷,杜京生刚才说让自己明天一早跟着蓝大人回老营,看来他已经知道蓝大人拿到将令了?有心回去问问,可转念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问了又如何?自己一个小小的管队官,那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自己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了。 就在杜京生和衣而卧之时,另一位帐房先生却忙的满头大汗。因为他正帮着卢义安计算这一次出边墙搜套的收益。 此时的卢义安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半躺在铺了凉席的软床上,一手端着一杯从西域重金购入的葡萄美酒,另一手则轻抚着自己的短须,专注的听着帐房先生的报数声,如果不是他手边放着一口四尺长的仿倭双手腰刀的话,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名大明边军大同镇戊营的副总兵。 卢义安虽是世袭军职出身,却十分重视享受,他身上这一套由绸缎制成的衣服相当昂贵,是他在大同镇城内花纹银五十七两七钱定制的,在盛夏的夜晚穿上这身衣服后能让人的心身都得到极大的放松。 手中纯银酒杯中的葡萄美酒更是价值不菲,每喝一口就相当于喝下一厘银子,贵是贵了一点,但在卢义安看来,这银子花得值,美酒入喉,仿佛一团烈火直冲腹内,让卢义安在。 帐房先生的报帐已经到了尾声,他一边飞快的打着算盘,一边快速的把帐册中的内容一一报出。 自出边墙以外,共斩获六百七十三颗首级,抓获男妇等四百七十九人,缴获金银等价值十一万九千三百两七钱九厘,各种货物现时无法估价,只说其中七千余张珍贵毛皮和近百颗珍珠要是能成功运回大同镇,其价格就足以让人乍舌了。除了这些首级、货物和金银以外,还有六百一十五匹健马足可充为战马,再加上三百多峰骆驼和八百多匹骡马,这还没算上缴获的一百余头菜牛和四五百头肥羊,就算这些牛羊没法带回大同镇,宰杀之后剥下的皮毛也能值些银子。 要是一般的大明边军将领到手如此多的斩获,早就乐呵呵的回到大同镇领功去了,可卢义安却不太满意。除了分润之人太多以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现在这个副总兵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且现任大同镇总兵渠家帧渠大人年事已高,卢义安曾经听中军官有意无意的提起过,渠大人有意辞官回乡。 如此一来,大同镇总兵一职就要空缺出来了,卢义安知道凭自己的资历是很难争到这个位置的,可要是能用一笔巨款在京城中运作一下,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只是……。 想到这里的卢义安叹了口气,得加钱啊。 第五百九十九章 营地密谋(下) 耳边听着帐房先生的报数,心中却在盘算这些财货的用途,卢义安有些头疼,银子确实不够分的。自己带了这三千多人出边搜套,必要的赏格是一定要发的,而且发的还不能少了,不然,有些东西传到京城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扣去应发的赏格,减去要上贡给总兵、巡抚、镇守太监等人的部分后,剩下的财货大头还要上缴朝廷,真正能落到自己手中的十不存一。虽说自己能在上缴数目上做些手脚,可说到底恐怕还是不够自己派人去京城运作一番的花费。 毕竟上面那些大人天天嘴里说着仁义道德,可收起银子来一点都不手软,少一两银子都不行。卢义安曾经听父亲说过,曾经有一位副总兵想要从危机四伏的延绥镇调到富足的山西镇,派心腹携重金前往京师运作,历时数月,事快变成了,可银子花光了。最后还是在某位大人物的介绍之下,从一家钱庄借了七千两银子这才顺利调到山西镇。 当时的卢义安只是一名14岁的少年,即将要去父亲的世袭军职,出于好奇,他当时问了一个看似聪明,实则很蠢的问题,那位大人贵为总兵,就算不还了,钱庄又能如何? 父亲冷笑着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小子,你要知道后来这位总兵大人确实没有及时还银子,到不是他想赖帐,只是确实没那么多银子。结果上门催讨的是从京城出来办差的锦衣卫! 卢义安现在都记得听到锦衣卫时,自己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听到这里他对于讨要的结果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锦衣卫上门,还是从京师出来的锦衣卫,只要这位总兵大人脑子没坏掉,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这九千多两银子还回去。 没错,等到锦衣卫的百户大人上门讨要之时,七千两银子的欠款已经连本带利涨到了九千多两,可贵为一镇总兵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有老实给钱。 卢义安绝对不想自己变成那样,就朝廷发的那点饷银,自己真要是欠了九千多两现银的外债,想要在短时间内凑出来恐怕也要费很大一番力气。所以就算知道如今兵进太平堡是一招险棋,可自己还是会选择冒险。 蓝云说得没错,自己确实离开边墙太远了。卢义安轻叹一声,挥手让已经念完帐册内容的帐房回去休息,顺便让他把自己的亲兵将卢永山叫进来。 “大人!”一直守在帐外的卢永山一挑帐帘走了进来,壮实的汉子单膝点地,他出身军户,如果没有卢家的赏识是绝对不可能升为亲兵将的,所以在他眼中,只有卢家没有什么大明。 “起来吧,我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卢义安示意卢永山落座,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壶酒抛给他,问了一句,“外边没闲人吧?” 卢永山接酒在手,却不敢喝,再次抱拳道:“谢大人赏酒,大人放心,外边都是心腹家丁,闲人不许靠近大帐三丈以内!” 卢义安点点头,“那就好,我叫你来是让你回去帮我办一件事。” 卢永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知道这是要说正事了。 “一会儿带五十家丁赶回老营,把扣在咱们老营之中的那些人连夜押回大同镇交给我父亲,”卢义安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神阴鸷的盯着卢永山,“除了这些人以外,你只能挑最值钱的东西带一些,不可多带,必须要在二日内越过边墙!” “大人,”卢永山略一思量,估算了一下手上的兵力和需要押运的人数,“五十名家丁有些少了,要想在二日内回到边墙内,就需要让这些人乘车,按一车五人算,也得十余辆大车,除去车夫外,光凭五十名家丁恐怕……” 卢永山没把话说全,五十家丁保护十几辆大车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里是口外草原,一旦半路遭遇敌袭是不可能及时找到援兵的,就算碰到的是一股百余人的马匪,应对起来也是非常吃力的。 卢永山自己不怕死,却也不能让大车里的这些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草原上,那样就对不起卢大人一家了。 “说得也是,”卢义安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葡萄酒,看着如血般的酒液,脑中快速计算着手头的兵力和他们背后的各方势力,很快就有新问题,“那一辆大车能不能坐十人?” “大人,想要悄悄把人运回去就要用轿车,现在时值盛夏,轿厢之内挤入十人,恐怕有些人就没命回到大同镇。”卢永山毫不犹豫的反驳了卢义安的提议,他当然知道卢义安把这些人秘密运回大同镇是想干什么,这些人都是可以换来大笔银子的“肉票”! “好吧,”如果是别人这么直白的反驳自己,卢义安早就拔刀相向了,可卢永山不一样,他这么说自然是为了自己好,“那再多拔你二十家丁,不能再多了。我现在就写信,你准备准备,一会儿就出发!” “大人……”卢永山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领命而去,而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正要抽纸写信的卢义安发现了卢永山的异样,抬头看向这位跟着自接近十年的亲兵将。 “大人,如果两位参将大人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禀。”在心中权衡再三,卢永山还是把心中的怀疑问了出来。 这支大同镇边军越边搜套,卢义安身为副总兵自然是军中主帅,可在他之下,还有两员参将,周慎德和史体进,卢永山说到底也只是卢义安的亲兵将,与这两位朝廷正牌参将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尤其是史体进史大人,军职是都指挥佥事,与卢义安是一样的,论军中资历还要更深一些,卢义安可以靠着父辈的关系可以不把史周两位参将放在眼里,可他卢永山却绝对不敢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你别管了,一会儿就出发,等他们发现了,你都到老营了。”卢义安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含糊的应付了一句。 “大人,那我走了。您放心!”卢永山行礼后转身出帐,仍旧手按腰刀守在大帐门口。 片刻之后,卢义安把卢永山叫了进去,递给他一个用火漆封好口的牛皮小袋,“把这封信亲手交我父亲,切记!是亲手!” “大人放心!”卢永山把信放入怀中,“人在信在!” “那就辛苦你了。”卢义安站起身来,拍了拍卢永山的肩膀,“你从老营运粮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就又得让你跑一趟了。” 壮实的汉子憨厚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大人和你客气,你却不能和大人不客气。 第六百章 天边铁骑疾(上) 在卢义安安排卢永山要秘密的把“肉票”们送回大同镇之时,在离他们不太远的一座营帐中,周慎德和史体进正就着几盏明亮的牛油大蜡烛在边喝边聊。说起来,这两人平时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各守一地,交集也不多,可现在两人却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身为军中宿将,二人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扎营于蒙古草原是极其危险的,明军历年的越边搜套,要么就是集中边军精锐骑兵来一个快进快出,要么就是云集重兵,稳扎稳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支步军为主的大明边军就这么直不楞登的深入口外草原! 从来没有! 让两位参将大人更加忧心忡忡的则是现在这支大明边军还处于空前脆弱的状态。眼下这支大明边军根本就没有携带足以应付数场硬仗恶仗的军资,既没有足够的火药、铅子,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就连箭矢携带的数量也不够! 这就是很要命了,在两位参将看来,卢义安纯属就是在找死,他所有的安排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太平堡及周边没有大股蒙古骑兵,大明边军有至少三天的反应时间可以从容的在太平堡捞一票就走。 但是,万一有呢?要是有足够的火药、铅子、箭矢和粮草,就算今天的大同镇边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可要说在草原上与同等数量的蒙古骑兵大战一场后全身而退还是有可能的。甚至可以说,两人都有一定的把握击败五千蒙古骑兵。 但现在的问题是,火药、铅子、箭矢、粮草这些作战物资都存放在距此数十里的老营里,而老营的守卫兵力又极其薄弱。 聊到这里,两人唯有一声叹息,继而相视摇头苦笑。 以史体进的军职和资历,真要是和卢义安掀桌子也不是不可以,卢义安也不敢真的就能把史体进如何了。但问题是,卢义安背后是渠总兵,还有巡抚大人与卢家也有私谊,要是真有蒙古骑兵云集的消息也还好,可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可就麻烦了。 与卢义安料想的不同,周史二人还真没把那些抓到的“肉票”看得多重,无非就是分银子时多分点少分点,现在真正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同镇! 要是死在这口外草原上, “史大哥,”周慎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说句心里话,要不咱俩去找卢大人再商议一下?” 史体进摇摇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闷声说道:“劝不动,我扎营时就已经劝过了。” 周慎德闻言也只有一声叹息。 两人继续沉默喝酒,之前已经讨论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可就是找不到说服卢义安撤军的理由。 “可惜这次出边带的马队太少了,”周慎德一口喝完碗中的烧酒,感觉不过瘾,又抓起手边的酒坛,直接拍开泥封,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下嘴,这才接着说道:“要是马队数量再多些就好了。” 这支出边搜套的边军中马军很少,数量最多的就是卢义安直属的五百家丁,周史二人麾下直属的骑兵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余骑,这点骑兵扔到口外草原上就好比把一把粮食扔入奔腾的黄河之中,水花一翻就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去哪儿找多余的骑兵?”史体进无奈的苦笑起来,“自从与蒙古右翼三万户开通互市以后,大同镇就越来越不受朝廷的重视,现在我只求着京中大人们不要再从这里抽兵到辽东了。” 两人再次相视苦笑,大同镇当年盛极一时的哨马营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大多数已经并入各个卫所或是营堡之中,以机动见长的马队也变成了平庸的步骑混编,结果到了真正需要骑兵出边搜套之时,三四千人的队伍连一千骑兵都凑不起来。 卢义安没有和蒙古骑兵野战的经验,可周史二人在大同镇多年,论和蒙古骑兵抽刀子互砍的经验,他俩能把卢副总兵吊起来打,当然知道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大明边军深入口外草原是有多危险。但问题是,卢家有权有势在朝廷中还有靠山,就算卢本人没经验,可还是能指挥的他俩团团转。 喝了好一会儿闷酒后,性格直爽的周慎德一拍矮几,“得了,史大哥,明天天一亮,我就带着骑兵先奔太平堡,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说了,要是有事,我先顶着!” 史体进没吭声,只是把喝空的酒坛扔到了营帐的一角,又抓起一把盐水花生扔进嘴里嚼着,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去太平堡了,明天一早,你带人向东北方向去。” 东北方?周慎德愣了。 第六百零一章 天边铁骑疾(中) “如果姓蓝的那个家伙没说假话,”史体进从地上抓起一坛酒,拍开泥封,直接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那个什么振威军就算再能打,也是一支步军为主的队伍,就算他们现在从太平堡出发,明天天黑前能到就算他们走得快的。” 周慎德点点头,就算精锐的大明边军,只说步军,一天一夜能走一百余里的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只不过就算是他们走到了这里,也没啥意义,靠着火器优势,大同镇边军就算打不过对方,也能轻松的退回边墙后。 一支建军不过三个月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与精锐的大明边军相抗衡?但要是碰到了大股的蒙古骑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周慎德也就是明白了史体进的意思,明天天亮时率骑兵趋东北正是为了防范游牧于那个方向的土默特万户十二部之一的大成台吉部。 “史大哥,那西边的鄂尔多斯万户就不用防范了?”周慎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现在他们扎营的地方实际上离鄂尔多斯万户更近,虽说鄂尔多斯万户的整体实力不及土默特万户,可好歹也是蒙古右翼三万户之一,短时间内集结起数千精锐骑兵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那位大人好像是有小道消息的,知道鄂尔多斯万户不会出兵。”为了避嫌,史体进用那位大人代称卢义安,毕竟帐外守卫的亲兵中难免会有人被卢义安收买,能避嫌一点还避一点为好, “哦?”周慎德放下手中的酒坛,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他擅长的战阵厮杀而不是动脑子。 “自从离开边墙,我就一直在想这事,”史体进说得很慢,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就算那位大人自己不怕死,可他毕竟是家族中重点栽培的人物,真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既然他敢带着这么点人马深入口外草原,除了胆大以外,恐怕也是得到了一些保证的,起码鄂尔多斯万户那边应该是不会出兵的,”史体进用手中的酒坛指了指西北方,“他家在大同镇虽然根基不深,可山西镇……”八壹中文网 周慎德没说话,只是继续默默的喝酒,时不时伸手从木碗中抓一把盐水炒黄豆塞入口中,他当然知道卢家在山西镇有着很深的根基,要不是怕朝中那些言官大老爷说三道四,卢义安绝对不会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同镇来当副总兵。既然史体进会这么说,那么…… “史大哥,”好一会儿周慎德大笑起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史体进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卢家私下与鄂尔多斯万户有勾结,这对于大明边将来说,与异族勾结和拥兵谋反差不多,反正都是个死,怎么死实际上并不是那么重要。 史体进举起手中的酒坛与周慎德轻碰一下,“知道就行了。我是不太担心鄂尔多斯万户那边,不过东北那边就不好说了。” 看得出来,史体进对于东北方向的土默特万户极其担忧,更要命的是,作为全军主帅的卢义安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事。命令扎营在此也就算了,连基本的警戒都没有派出,全军就这么安心的睡在一座不甚坚固的营垒之中,再加上粮草火药只够一战之用,再想想这里离土默特万户中实力很强的大成台吉部的游牧地只有二百余里,史体进就觉得遍体生寒。 二百里地,对于擅长远程奔袭的蒙古骑兵来说不过是半天时间! 只要一想到明天天一亮,远方的天际线上会出现蒙古骑兵特有的大横队以及伴随而来的如雷马蹄声,史体进就要狠狠灌下几口酒,压压惊,压压惊! 身经百战的史体进不怕死,周慎德更不怕死,行伍出身本就讲究个富贵险中求,生死由命,富贵由天! 但要死得有价值,现在卢义安私自率军出边搜套,如是大胜,自然没人能说什么闲话,就是京师里的言官老爷和六科给事中,只要银子打点到了都不是什么问题。可要是损兵折将,光是一个擅自动兵就够卢大人喝一壶的了。轻的丢官,重的就要给脑袋换个吃饭的地方了。 就算卢家愿意保他,可保不了史周二将,背黑锅的一定是他俩! 第六百零二章 天边铁骑疾(下) 既然已经想到了要背黑锅,那么史周二人就得为自己的前程和脑袋打算一下了。 周慎德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的看向史体进,“史大哥,我明天一早带骑兵前出,那么你呢?” “我明天会叫上其他将领一起去劝劝卢大人,”史体进也用同样认真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同僚,“如果卢大人执意继续前向太平堡,那么我等就要自行引兵撤回大同镇了。” “临阵扔下主帅?”周慎德尽管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可听到史体进的话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史大哥这种行为离兵变也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不然呢?”史体进面无表情的靠在身后的软榻上,“让我们所有人都跟着卢大人一起陪葬?你明天前出百里后要是没有蒙古骑兵就马上撤回来,我们一同回大同镇。” “好,史大哥放心,我听你的。”周慎德把手边的空酒坛扔向营帐一角,“不过,史大哥,你怎么如此肯定土默特万户会出兵?” “我肯定不了,我不是诸葛孔明能掐会算的。”史体进抓起身边的一个酒坛抛给周慎德,“说好的一人五坛,这是最后一坛。” “那……” “我只知道蒙古骑兵没来还好,要是真来了,我们”史体进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和对面的周慎德,“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其一我们没有援兵,卢大人虽然派出了旗牌官回去报信,可来回一趟,再加上集结兵马的时间,起码要五天。等援兵到了老营都得七到八天以后了。” “其二兵无战心,现在老营那边囤积了那么多财货和女人,全军上下都想着赶紧回大同镇分钱分女人,谁还想着要继续玩命?”史体进冷笑着用手指向外一指,“就凭外面这些铳炮能在土默特万户骑兵赶到前攻下那个什么太平堡?” 周慎德仰头灌了口酒,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除非是用人命往上填,否则很难在两天内攻下来。” “可现在,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有人愿意去搏命吗?”史体进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卢大人敢不敢,反正我是不敢硬逼着士卒去爬堡墙的,我不想挨冷箭。” 周慎德点点头,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就连一向悍勇的自己也不敢强逼着士卒冒着箭矢和炮石去爬城墙。真把士卒逼到绝路上,自己的脑袋也就悬了。 “其三就是将由不和了,”史体进都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苦笑了,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我还有那个蓝云,哪个是和卢大人一条心的?” 周慎德同样一脸苦笑,这话题不能深聊,只能说现在这支大明边军能维持表面的稳定已经算是上天开恩了。即使不算蓝云手下那二十名特立独行的死士,这支三千多接近四千人的兵马中也能分出三个系统,卢义安的家丁虽然战斗力强悍,可惜人数太少,只有千人出头。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是史体进带来的大同东路分守兵马,足有一千三百多人,虽说其中有五百多是辅兵,可剩下的八百多人还是训练有素的正兵,就算留下二百鸟铳手 周慎德带来的大同中路分守兵马最少,只有八百多人又在老营里留了四百多人,现在手边只有二百多人马,算是三股力量中最弱的。但真要说打仗的本事,周慎德手下的骑兵和步卒尤其擅长在使用各式火器,只要双方兵力差距不要太过悬殊,他们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至于说剩下的从各个军堡抽调而来的士卒和低等军官,周史二人都不抱什么希望,这些人打起仗来别到处乱跑,冲乱自家阵型那就得烧高香了。 如此来看,真要是蒙古骑兵杀到,数量少了还好说,集中家丁和周史二人手下的骑兵配合步军的火器,击退其进攻不是什么难事,然后缓缓退回老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要是数千甚至人数更多的蒙古骑兵杀到,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靠着火器,守住营垒不难,可想要在蒙古骑兵环伺之下撤回老营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行吧,我明天天不亮就出发!”周慎德提起酒坛晃了晃,“史大哥,再来一坛!” “少喝点,别误事。”史体进把手边最后一坛酒抛给周慎德,“等回了大同镇,我请你好好喝一顿!” “放心吧,这酒我留着明天一早喝。”顺手从桌上抄起几条干肉条后,周慎德起身抱拳,“那我就先回去睡一会儿了。” 史体进换拳还礼,“辛苦周老弟了。” “自家兄弟,客气啥?” 就在周慎德带着些许酒意走向自己的营帐之时,二百里地外,一大股蒙古骑兵正在快速集结! 哲布接到达阳台吉的命令后没有立刻下令全军出动,事实上当时整个营地的蒙古人大多已经吃饱喝足后枕着马鞍睡着了,强令他们起来摸黑行军二百里,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也不好保证能以多好的状态投入战斗。 更何况,现在连大明边军到底在何处扎营都不知道,全军上下在醉酒的状态下玩一把夜间奔袭实在是太过冒险,毕竟拥有大量火器的大明边军真要是据营死守,就算能攻破营垒,大成台吉鄂托克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哲布敢肯定达阳台吉是绝对不愿意付出如此代价的, 之前就听说振威军火器犀利,既然现在到了他们的地盘,就该他们多出力,起码多出些火器,相比蒙古骑兵的肉身,用火器轰开大明边军的营垒无疑要轻松的多。 哲布确实很想看到大明边军营垒被火器轰击时,那些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第六百零三章 天边铁骑疾(续)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哲布不能把攻破大明边军的所有希望都押在振威军的火器身上,真要是到时候拿不下营垒,自己的脑袋恐怕就要换个地方了。 按达阳台吉的命令,哲布把手下的蒙古骑兵分为两部分,主力二千骑前往太平堡附近与达阳台吉会合,他们要跟着台吉大人直扑大明边军可能的临时营垒。为了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哲布还玩了一手临时招兵。 他从跟随骑兵的牧民中挑选出五百名年轻人,每人发给一张角弓、两个箭囊和一口曲刃腰刀,战马要自备。让一直冷眼旁观的振威军众人大感意外的是,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年轻人不仅没有任何的怨气,反而个个高兴的好像要过年一样,要知道,他们每人虽然都分到了弓箭和马刀,可身上穿的还是粗布蒙古包,连个生牛皮甲都没有。 陆长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汉高,此时的老刘早就不是振威军车夫时的打扮了,他现在身上披挂了一件蒙古骑兵惯用的罗圈甲,头上戴的也是一顶蒙古式样的铁胄,腰间左弓右刀,比陆长还是威风几分。 更让陆长安憋气的是,刘汉高身后按刀而立的四名蒙古骑兵,这是哲布派给刘汉高的。很明显,哲布注意到了陆长安眼中的杀机,这四名派给刘汉高的蒙古骑兵就是在提醒陆长安,别玩火。 刘汉高注意到了陆长安的困惑,转身走了过来,“陆大人觉得很奇怪?” 陆长安点点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的刘汉高已经不是自己能动的了,一切等见了两位大帅再说。 “咱们之前一直接触的都是蒙古牧民,”刘汉高没有摆任何架子,耐心的给陆长安和他身后的振威军同僚们解释道:“对于蒙古骑兵来说,打仗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你是说,”陆长安自然不是什么笨人,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们打仗是有银子的?” “差不多,”刘汉高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那些刚领到角弓、箭囊和马刀的年轻人,“他们要是不打仗,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很难有发财的机会。可要是成了骑兵,运气好的话,一仗打下来就翻身了。” “刘大哥,”一名平时和刘汉高关系不错的车夫好奇的问了一句:“他们不怕死吗?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振威军中的车夫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虽然受到军纪约束,却也不需要冲上一线拼杀,平时的活计儿和在苏木沁板申差不多,就是单纯的赶车,顶多帮着装卸下货物,腰间的农夫短剑更像是吓唬人的装饰品。 “怕死就不会死了?”刘汉高冷笑一声,“蒙古人可不是我们振威军,能让你老老实实的赶车,这些年轻人就算是现在不当骑兵等林丹汗的西征大军到了也要上战场,现在多捞点好处,以后战场上也能活得更久一点。” 这一点在场的车夫们都明白,在草原的战场上要想活得久一点,好刀、好马、好甲都是必不可失的,想要得到这些东西,要么出卖自己,要么就得上战场上去用命去换,用自己的,也用敌人的。 就算不愿意上战场的车夫们也知道,想在这环境恶劣的草原上活下去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想要在死人成堆的战场上多活几天。 陆长安听到刘汉高口中的“我们振威军”时眉头一挑,本来出言讥讽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汉高还要说什么,却被远处的哲布叫了过去。片刻之后,刘汉高牵着一匹漂亮健壮的大黑马走了过来,冲着陆长安一抱拳,“陆老弟,我要跟着哲布大人去突袭大明边军的老营了,咱们的事等我活着回来再说吧!” 陆长安没有丝毫犹豫,同样抱拳回礼:“祝刘老哥马到成功!旗开得胜!等你回来,兄弟一定请你喝顿酒!” 他身后的振威军诸人全部抱拳还礼,他们是不需要跟着哲布去玩命的,只需要跟着大股蒙古骑兵走就行了,等到了太平堡附近与大队人马会合后再说。 陆长安不是没想过跟着哲布一起去,可一方面自己的骑术远远不及精锐的蒙古骑兵,跟不上蒙古骑兵的长途奔袭;另一方面自己身为哨官不能扔下手下的兄弟和车夫们不管,那样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回去也是个脑袋搬家。 眼睁睁的看着刘汉高跟着哲布和五百最为精锐的五百蒙古骑兵离开大队,如旋风般的奔向远方,陆长安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能在这草原上与蒙古骑兵一较高下的恐怕还真就只有振威军了。 自己不是看不起大明边军,而是有心算无心之下,用最精锐的宿卫亲军去突袭一座完全没有防备的营垒,只要蒙古人肯下本钱就没有攻不破的。既然那座营垒中有过千的守军,结果也是一样的。 什么叫精锐?当陆长安看到五百名全身披挂铁甲的蒙古骑兵时就已经明白了,尽管这些蒙古骑兵身上披挂的铁甲不尽相同,既有蒙古式样的罗圈甲,也有近十年才开始流行的铁网甲,只不过所有人都是双层重甲,在铁甲之内还套了一件生牛皮甲。 在陆长安看来,就算是振威军中常用的长弓,再加上长鈚箭,想要在百步开外射穿蒙古骑兵身上的双层重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步卒面对着如暴风般袭来的蒙古骑兵,能不掉头就跑已经算是精锐了,还能开弓放箭的,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陆长安自问,自己肯定做不到,就算自己面前有一排长枪手,自己恐怕还是会心跳手抖到很难拉开长弓的弓弦。 更何况,除了双层重甲以外,这些蒙古宿卫亲军人人两张角弓、三个箭囊和一口短刀,还有一柄长兵器,大多是蒙古人惯用的铁钩枪,其间也有人持着长柄瓜锤或是眉尖刀,这一看就是从大明边军中缴获而来的。 没错,蒙古骑兵确实擅长骑射,可如有需要,他们也会在瞬间化身为悍不畏死的陷阵之士,哪怕此时他们身上只有生牛皮甲!特别是台吉直属的宿卫亲军,要是没有冲阵的勇气,早就被淘汰出去了。 这样一支精锐铁骑,乘着草原上的晨雾发起雷霆般的冲击!陆长安不敢想像大明边军老营的士卒从睡梦中惊醒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头儿,别看了,”身边一名步卒看到陆长安一直在出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蒙古人开始拔营了。” “啊?”陆长安瞬间收回心神,扭头看去,整个蒙古骑兵营地已经在短时间内为之一空,只剩下少量牧民正在把蒙古包装上牛车。 远处,一支蒙古骑兵静静的等待着他们,这是哲布特意为他们安排的护卫。哲布绝对不能允许陆长安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也走吧。”陆长安抄起手边的长枪,翻身上马,长枪往前一指,“回营!” 第六百零四章 血色黎明(上) 大明崇祯元年七月十六晨,距大明边墙四十里外的大营之中,三辆大车和二十多辅兵正等把守营门的士卒挪开木栅门。 他们一个个穿着破破烂烂,已经褪色到看不出原来是红色的鸳鸯战袄,手里拿的却不刀枪,而是用于割草的镰刀和长柄草叉,大车上堆放着用于捆扎饲草的粗绳。 年长的辅兵伍长耐心的抽着旱烟,烟锅中混杂了干草的粗制烟丝燃烧时冒出大量浓烟,呛得身边的辅兵连声咳嗽! “陈老爷子,”一名辅兵实在被呛得受不了,快步走到上风头,小声抱怨道:“您就不能少抽点吗?我可听说这种相思草很贵啊。” “屁!”陈老伍长啐了他一口,“你懂个屁?少抽一口?那万一我蹬腿了,这好东西还能抽上?再说了,我无儿无女,攒钱干什么?” 那名辅兵和他关系较好,躲开那一口浓痰后才笑着说:“给我啊,我给您养老送终!” 陈老伍长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等正兵,按军律,辅兵们外出打草要有正兵护卫,可他们已经在营门后等了一刻钟了,正兵还没到。 就连守门的旗军都有些不耐烦了,一名旗军打着哈欠对陈伍长说了一句:“陈大哥,要么我就开门让你们出去吧,不就是割个草吗?” “哼!”陈老伍长哼了一声,没吭声,他自然知道这些来源于卫所的旗军看不起他们这些招募而来的省镇营兵,尤其自己等人还是营兵中的次等辅兵。只不过,自己只要不动,他们绝对不敢动手赶人,军令如山,可不认什么旗军还是营兵。 没有正兵护着,自己是绝对不出营半步! 他的资历最老,周围几名伍长都看他的眼色行事,所以只要他不动,就没人乱说乱动。 守门的旗军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一脸不耐烦的在一边小声抱怨着,毕竟只要这些人出营了,起码在一个时辰之内就不会再有人出入营垒了,到时候自己就又能偷空补一觉了。枯守在营门前已经二个时辰了,他们已经非常疲倦了。 又过了一刻钟,一队衣甲不整的正兵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为首的一名高姓把总一边把一口大号的雁翅腰刀系在腰间,一边骂骂咧咧。 “老陈头儿!”高三年瞪了陈老伍长一眼,“你非要折腾我是不是?” 陈老伍长嘿嘿一笑,跳下大车,麻利的收起烟杆,“高大人,你怎么来了?” “废话!你要正兵保护,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出来?”高三年和陈老伍长是多年熟人,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磨叽了,咱们走吧。” 陈老伍长却没动,只是探头看向高三年的身后,“你就带这么点人?” 跟在高三年身后的只有五六十名士卒,这远远不是高三年应该统领的人马,差的太远了。高三年是把总,按营制,他手下应该有五百人,就算大同镇吃空饷再严重也至于让一位把总大人就带这么点人吧? 高三年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陈老伍长再有资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他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营垒之内只剩下三百出头的人马,而昨天天黑前,这个营垒之中算上辅兵,足有六百多人马呢。 现在……中军官大人的一百鸟铳手肯定不可能跟着陈老伍长出营去打牧草,剩下的二百多人中又一半的人昨天巡更下夜,现在正在补觉。自己身后这五十多人已经是此时营垒内能出动的全部人手了。 高三年不想再提这话了,他瞪了一陈老伍长一眼,“怎么的?这点人还怕保不了你们周全?又不是十六岁的黄花闺女怕被人抢了!” 他身后的大明边军士卒闻言都大声的哄笑起来。 陈老伍长没空理会高三年的话,而是认真的回望了他一眼,“真的就这么点人了?” “就这么多了。”高三年挥挥手,示意守门的士卒赶紧打开营门,搬开拒马,让打牧草的辅兵们快去快回。 第六百零五章 血色黎明(中) 不等陈老伍长再说什么,守门的旗军已经开始喊着号子推开了粗木制成的营门,几名身手敏捷的旗军更是快步蹿出去把拒马抬开了。 陈老伍长一声叹息,手中的铜烟杆往空中一挥,示意身后的辅兵们跟上,现在要是敢滞留不出,那就是在用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了。 辅兵们面面相觑,同样不敢有任何迟疑,七手八脚的爬上大车。随着车夫的吆喝和手中长鞭的破空鞭响,拉车的骡马不情不愿的走入晨雾之中。 “走慢点!”高三年哼了一声,随手抽出腰间的大号雁翅腰刀,向空中用力一挥,示意身后的正兵跟着自己走。这种尺寸的腰刀一般步卒得双手握持,可在身体壮硕的高三年手中只相当于一般的雁翎腰刀。按说应该是右刀左盾,可高三年这人就是不喜欢用盾牌,他更喜欢用拐,一根精铁打制的铁拐,重六斤三两!就算是身着锁子甲的敌人,挨上一下也要骨断筋折。 现在这根铁拐就提在自己的左手之中,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总,却也是整个大同镇省镇营兵中少有的能打的把总,放眼整个大同镇也能排入前三十。 陈老伍长笑着拍了拍身下的大车,“客气什么?上来坐。” 高三年摇摇头,没说什么,那十几辆大车上已经装了不少辅兵,哪有多少空位?自己又不愿意坐在大车上看着手下的兄弟们跟着车走。 这支百人出头的队伍刚走出不到一里地,陈老伍长的脸色就不太对了。他收起烟竿,右手握住了腰间斜插的短剑。这种短剑不是官制兵器,大同镇戍营下发给他们这些辅兵的腰刀和砍刀实在是太差了,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一堆生锈的铁片子!无奈之下,陈老伍长找到了大同镇内的铁匠,自己和手下兄弟凑了点钱,打造了这四十柄铁制短剑,这种圆头阔刃短剑厚重有力,是民间武师的最爱之一。而陈老伍长看中的它的就是便宜耐用。 所谓的辅兵实际上就是军中的苦力,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得干!行军时得帮着营兵背盔甲、兵器,扎营时要挖壕沟、竖木栅、扛拒马,还得外出牧马、割牧羊、砍柴、宰杀牛羊,帮着伙夫们烧火做饭!就算是入夜后还得巡更值夜,可以说是有着干不完的活儿! 干活就需要有个好工具,一口锋利的短剑就是最好的工具。相比单面开刃的腰刀,双面开刃的短剑虽然需要多打磨一次,可耐用程度也要高出一大截,厚实的剑身无论是劈砍还是刺击都很方便,算得上是十分好用了。 绝大多数辅兵都招募自大同镇内的穷苦人家,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出银钱打造一口堪用的雁翎腰刀实在是负担不起,可要是打造一口能用的铁制短剑,紧紧裤腰带还是能凑出来的。毕竟一口好用的短剑自己用着也称心,也算是苦中作乐? 对,就是这个词,这还是从他孙子嘴里听来的的,听说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教的。陈老伍长自己只能勉强认得百十来个字。可今天,手摸到剑柄上的陈老伍长却一点都乐不出来。 这雾太浓了!离伸手不见五指已经不远了! 草原上的晨雾浓重是常见的,陈老伍长也不是第一次跟着队伍跨过边墙了,可他是第一次见到如今天一般的雾气! 奶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好像一堵看不到尽头的墙!十几步外的另一辆大车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回头一看,跟在大车后的营兵士卒也有一半隐于浓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陈老伍长就是觉得今天的雾气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惊肉跳,他不由自主的高喊了一声:“都停下!快停下!” 他是出营辅兵的事实上的头目,所以他这一嗓子,所有的大车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高三年提着雁翅腰刀快步走了过来,语气中多少有些不耐烦,“怎么又停下了?” 他们这次出营的任务是给营内的战马准备足够的饲草和用于生火做饭的枯枝或是干牛羊粪。以草原上找到足够的饲草不是什么难事,可想要找到足够几百人使用的枯枝和干牛羊粪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之前夜不收们已经找到了一处小树林,今天他们就是要去那处小树林里直接砍倒几颗树当柴火。那处小树林离营垒有四里多五里地,又正处在东北方,所以陈老伍长才坚持必须要有正兵保护,否则绝不出营。 可现在离营不过二里多一点,停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陈老伍长跳下大车,没有理会高三年的问话,而是眯眼四顾, “李七!”他开始一个个喊着车夫的名字,雾太大了,自己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九辆大车,还有五辆看不到,他叫的就是五名车夫中的一人。 “在喽。”浓雾中传来一个声音,一辆大车破开浓雾,缓缓走了过来,车夫下车拉着骡子,一边走一边低声的咒骂着什么。 “刘金!” “我在这儿!”雾气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让陈老伍长暗暗松了口气。 “郝麻蛋!” “老大,我在这儿!”更远处的雾气中传来了回答,只是有些闷声闷气。 “郭顺子!” 没人回答! “赵小六!” 没人回答! “郭顺子!赵小六!你们二个混帐东西在哪儿!”陈老伍长额头上见汗了,自己这么大的嗓门,方圆一里地内都应该听到了。 就算是这两人耳朵聋了,可大车还有十几名辅兵,总不至于全聋了吧? “等等!”高三年忽的伸手拦住了还要继续喊叫的陈老伍长,手中的雁翅腰刀往空一举,低声喝道:“列圆阵!” 他身后的营军士卒没有丝毫的犹豫,刀牌手马上举盾向前,身后的长枪手手中长丈余长枪斜指半空,弓箭手们飞快从箭囊中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片刻之间,一个圆阵就列好了,只是这区区五六十人,显得过于单薄了。 第六百零六章 血色黎明(下) 陈老伍长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却还算是完备的圆阵,一时不知道高三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想要把消失在雾气中的车夫们叫过来,别走了冤枉路,手摸剑柄不过是多年的习惯使然。 “把你的叫进来!”高三年提鼻子嗅了嗅,脸色阴沉似水。 “所有人都进来!快点!”陈老伍长见他面色不对,赶紧招呼其他辅兵进来圆阵中来。 车夫们一边低声吆喝着牲口,一边让呆坐在大车上的辅兵们赶紧下来帮着推车,木制的大车轮压过草地上湿草不住的在打滑。 圆阵裂开一个小口,让这些大车和辅兵进入阵中。 居于阵中的高三年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陈老伍长,“你没闻到血腥味?”高三年自己脸上的肌肉已经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右手刀左手拐,身形微曲,已经是一副全力备战的架势了。 “血腥味?”何老伍长一脸惊异的提鼻子闻了闻,潮湿的雾气中确实好像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腥味。 他刚要说在这草原上有点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吗?大军在此扎下营垒,昨天又是杀羊又是宰牛,还抽空砍了几个大活人的脑袋,昨天半夜营垒外边就是是狼嚎不断了。狼群们不敢冲入营垒,只能在周边猎杀些黄羊、野兔,有点血腥味怎么了? 可瞬间陈老伍长就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一出营就心神不宁,天还没有蒙蒙亮,狼嚎就消失了,按说这些狼群会一直徘徊在营垒附近,直到被骑兵驱离或是等到大军离开后才会彻底远去,可现在天还没大亮,狼嚎就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那么这血腥味是从何而来的?多大的黄羊才能一直流血到现在? “那不是黄羊的血,那是人血的味道!”高三年冷笑一声,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大号雁翅腰刀,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雾太浓了,就算是嗅到了其中的血腥味,也无从判断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这让高三年有些烦躁。他不怕拼杀,却极度讨厌这种完全隐于浓雾中的未知! 陈老伍长却有些哆嗦了,他只是辅兵,他只是应募过来干活儿的,哪怕这活儿累点,苦的,可他没想着要在战场上搏命,自己已经年过四十了,早就不是和人拼刀子的岁数了。 一边低声催促着辅兵和车夫们赶紧躲入圆阵中,一边眯眼四顾,他在找郭顺子和赵小六,还有跟着这二人的十几名辅兵。 就在最后一辆大车赶入圆阵后,整片草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之后,高三年扭头看向东北方,他的耳力是在场诸人中最好的,东北方向好像有声音传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向东北方。那里的浓雾中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音和某种微不可闻的奇怪声音。 “全军备战!”高三年低喝一声,手中的长刀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弓箭手准备!” 他只带了二十三名弓箭手,实在是太少了,可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时间了。随着他的长刀所向,二十三名弓箭手一起开弓搭箭,所用的又是明军制式的鈚箭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高于蒙古骑兵惯用的梅针箭,只不过,此时此地的弓箭手只有二十三人,就算全力放箭能有多大效果,在场诸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高大人……”陈老伍长握着短剑的手心在不停的冒汗,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事实上这已经比其他辅兵要好的多,有些人已经哆嗦到连短剑都拿不稳了。 “闭嘴!”高三年低喝一声,他现在需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怪异声音传来的方向,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浓雾中的血腥味也来自同一方向。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只要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活着,圆阵中的这些辅兵们就不会有什么大事,至于说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同镇,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高三年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命活着回到大同镇。那两辆失踪大车上的可不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就算是辅兵手中也是有短剑和长枪的,又受到专门的刺击训练,寻常的野兽根本近不了身,就算碰到草原上凶名最盛的土默特狼群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刻钟将啃食得一干二净。 就算真有辅兵被狼群咬死,总得有点动静吧,怎么可能连声惨叫都没有听到?! 时间过得好像特别慢,随着浓雾中怪异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人形影子出现在浓雾之中。他的脚步踉踉跄跄,身形怪异而扭曲,一边走还一边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声音。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则是这道人影远异于普通人的身高,隐于浓雾中的这道人乍一看去都有一丈余了,什么人能长这么高?! 别说辅兵了,就是高三年手下的营兵们都有人开始哆嗦了。 “他娘的!”高三年眼看着手下军心动摇,不由得大骂一声,“谁在装神弄鬼!赶紧报上名来!不然我就要开弓放箭了!” 那道人影闻言更加扭曲了起来,怪异的声音也猛的增大了。 就在高三年手中雁翅腰刀往下一挥,身后的弓箭手就要放箭之时,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了。 高三年扭头看去,陈老伍长的脸已经扭曲的好像不是人形了,他声音沙哑的说道:“别射,那人好像是郭顺子!” “什么?!”所有人都吃惊的看向陈老伍长。 “我看着特别像,”陈老伍长声音都颤抖的不成形了,“你再等等!” 第六百零七章 血色黎明(续) 感受到陈老伍长声音中的恳求之意,高三年有些犹豫了,手中的长刀微微下垂,低声命令弓箭手们,“那就再等等!” 所有人都万分紧张的注视着那道怪异的人影,有些弓箭手控制弓弦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没人知道这片草原上会出现什么,也不知道蒙古人信奉的长生天会折腾出什么他们不了解的东西! 人影在浓雾中扭曲着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众人心尖之上! “大人!”一名弓箭手顶不住这种恐怖的压力,手指马上就要拉不住弓弦了,只得颤声问高三年,“放箭吧?” “你敢放箭,我就砍了你!”高三年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此时此刻,高三年已经从这道怪异至极的身影隐约看到了来人确实是一个人。 只不过这人背上好像长出了一根长长的鞭杆,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诡异。 年轻的弓箭手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只是咬着牙继续拉紧弓弦!努力把全部精神集中到手中的弓箭之上! 可他的双手还是不可控制的颤抖,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弓弦了。 就年轻人即将崩溃之时,东方的天边射来了一道道金光! 初生的朝阳在瞬间就将浓雾击碎!雾气瞬间消散! “咝!”当所有人看清浓雾中那道扭曲怪异的人影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不等高三年发出命令,就听到耳边传来“咻”的箭矢破空声! 那名年轻的弓箭手再也控制不住手指,手动弓弦松,一枝长鈚箭破空飞出! “混帐东西!”不等高三年发话,年轻人身边的伍长已经把他一脚踹翻在地,军中纪律严明,高三年身为把总真要一刀砍死这个冒失鬼,在场没人敢拦。 只不过高三年完全没有理会这冒失的一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三十余步外的扭曲人影吸引住了。 那确实是一个人,而且陈老伍长判断的也很准,那人确实就是失踪了足足一刻钟的车夫郭顺子! 只是此时的郭顺子已经不是那个能说会笑,豪爽擅饮的汉子了。此时郭顺子身上插了七枝箭矢!至少有七枝! 枝枝箭矢都深深的射入了郭顺子的身体中!其中一枝梅针箭直接射穿他的脸颊,使他只能发出那种诡异的声音来求救! 更让人遍体生寒的还是他的背上,那里扎着一杆蒙古骑兵惯用的铁钩枪! 准确的说,是半截铁钩枪,枪杆已经被人砍断了,可从那粗糙的枪杆上,高三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铁钩枪,而不是大明边军惯用的长枪或是龙刀枪。 身中七箭一枪?!高三年都不知道郭顺子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不过,现在他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赶紧示警! 梅针箭、铁钩枪,这些东西只有蒙古骑兵才有,那些充数的武装牧众一般是没有如此精良装备的,毕竟在口外草原上,弄到足够的铁制兵器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马上吹号……”高三年低喝一声,现在只有靠着身后伍长手中的牛角号了!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咻咻咻……”声! 那是无数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 那是黑白无常在召唤! 在朝阳的映射之下,无数致命的箭矢带着点点金光从天空中直扑而下! “快举盾!”高三年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 只是他心里明白,没什么用!无论是自己身后的营兵还是辅兵,只有少数人手中有盾牌,大多数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随着中箭者的惨号声,血色黎明拉开了帷幕! 第六百零八章 老营覆盖(上) 和高三年想得一样,箭雨之下,无论是营兵还是辅兵,没几人手上有盾牌。刀牌手们可以举盾,弓箭手和长枪手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反应快的,手中兵器一扔,就近躲入大车底下,靠着厚实的大车板多少能挡一下从天而降的箭雨。 只不过,区区一辆大车下又能藏下几人呢?尤其是每辆大车下都已经躲入了少的七八名多的十几名的辅兵。只是此时已经没人再抱怨什么,后来者只能拼命的挤入其中,辅兵们也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的更小一点,毕竟箭雨之后就是蒙古骑兵雷霆万钧的冲杀了,到时候还得靠这些营兵老爷们出来玩命呢! 高三年没有躲,他仰头看向天空中的箭雨。细看之下,射来的箭矢实际上并不多,也就二三百枝而已,而且不是五十步内的精确劲射,只是从百步开外抛射而来,准头并不好。 深吸一口气,高三年准备拼命了,他是正经武举出身,好歹读过几本圣贤书,做不出从士卒手中抢夺盾牌之事,更不会直接躲入大车下。靠着自己身上的布面暗甲和手中的刀拐,高三年自信可以活下来。 可就在他曲身亮拐,长刀指天,准备与来袭的箭雨一较高下之时,一股大力却将他一把拉倒!不等高三年有所反应,那股大力就将他拉入了一辆大车底下! “你!”高三年刚要喝骂,一扭头却看到了陈老伍长满是泪水的老脸。 “你要是死了,我们就全得死!”陈老伍长死死抓住高三年的甲袖。 高三年用力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耳边就传来了大车车板上中箭的“夺夺”声和拉车大牲口的惨叫! 箭雨瞬间落地!没有盾牌又没有来得及躲入大车下的营兵和辅兵们纷纷中箭倒地!惨号声、咒骂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 他们身上的鸳鸯战祆夹间中并无甲片,蒙古骑兵抛射而来的尖头梅针箭只要射中就能深入肉体! 有人要害中箭,连一声惨叫都没就倒地而亡,有人却更为倒霉,中箭后无人救护,惨叫着满地打滚,有人却还能有余力抽出腰间短刀,想要把箭矢从肉里挖出来! 之前还能勉强成型的圆阵瞬间解体! 第一阵箭雨刚一停,高三年就从大车翻涌而出,一边大喊着列阵,一边把一个个还没从箭雨的震憾中清醒过来的营兵从大车下拖出来。 箭雨过后就是蒙古骑兵的冲杀了,没有列阵,没有长枪,没有弓箭手,此地的百余人只不过是蒙古人刀下的肥羊! 在他近乎疯狂的喊叫、踢打和推搡之下,营兵们勉强捡起扔在地上的兵器,有人急切之间找不到兵器就从辅兵手上夺下长柄草叉或是长柄镰刀,勉强充做长枪。弓箭手找不到弓箭的,只好抽出腰刀准备肉搏。 陈老伍长也把辅兵们都从大车下叫出来,就算这些人没什么用,好歹也能壮壮声势。 好容易把阵形稳住,高三年却惊讶的发现,蒙古骑兵并没有向他们发起突袭,就在他略带疑惑的四下扫视之时,陈老伍长却健步如飞的从阵中奔出! “陈老哥!”高三年刚叫了一声,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陈老伍长以惊人的速度快步奔出,一把抄起已经倒在地上的郭顺子,往背上一背,转身就跑! 陈老伍长的动作明显是惊动了蒙古骑兵,正在快速消散的雾气之中射来几枝羽箭,只是陈老伍长跑得够快,这才没被射中。 “你疯了?!”高三年一直等到陈老伍长背着人跑回阵中后才破口大骂,郭顺子的伤势太重了,就算是把他运回大同镇都是个死,何况是在这没医没药的口外草原上,救个半死之人回来又有何用? “我答应过他的家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陈老伍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把郭顺子轻轻放在地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得一声轻叹,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看是没救了。 高三年看了一眼已经是气喘如牛的陈老伍长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抬眼看向远方,郭顺子身中的箭矢、背上钉入的铁钩枪,浓雾中射来的箭雨,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高三年不愿承认的事实,他们受到了蒙古骑兵的突袭! 身为大同镇戍营的把总,高三年当然知道在这口外草原上遭遇蒙古骑兵的突袭是什么后果,别说自己身后只有百余人,就算是现在把老营中的所有人马都召集起来恐怕也只能抵挡一阵而已。 只是身为朝廷武官,高三年别无选择!他提起手中的长刀,沉声说道:“吹号!未警!” 然后就是死一样的沉默! 高三年吃惊的扭回头,之前他从大车下滚出来时,手下的三名伍长也都跟着从不远处的大车下爬了出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之前还听到他们召集手下士卒的吆喝声,怎么现在没一点动静了?这三人腰间各有一只牛角号的,就算之前被箭射中或是在躲入大车底下时有所操作,也不至于三人没一点动静啊,好歹答应一声啊。 等高三年回头看过去,三名伍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人手中拿着牛角号,看意思是想吹,可身边两人却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哎哬,这是要反啊?高三年冷哼一声,一紧手中的大号雁翅腰刀,既然你们这么想死,就算是多年兄弟,该砍也得砍! “高老弟,不用示警了。”身边传来陈老伍长苍凉中带着深深无奈的声音。 不等高三年有所反应,他的耳边就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那是数百匹健壮的蒙古战马一起纵马疾奔时才能发出的马蹄声! 在这口外草原上,如雷的马蹄声代表的只有一件事。 死亡! 高三年浑身一颤,远在大同镇内的妻子儿女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一股热血上涌!不就是一死吗?自己幼小从军,从来就没有怕过一个死字!自己现在这个把总可是一刀一枪拼上来的! 但很快,高三年就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想多了。 因为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离他们足有几百步,而且越来越远?! “他们已经杀向老营了。”陈老伍长无力的瘫坐在地,之前拼尽全力的奔跑消耗完了他几乎所有的体力,他无力的指了指远方,“你看那边。” 高三年顺着陈老伍长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诚如陈老伍长所言,晨雾散去,一支蒙古骑兵仿佛地狱中浮现的恶鬼一般凭空出现在三百步开外。 这些蒙古骑兵披挂着盔甲,手中的刀枪反射着阳光,正在全速冲向毫无防备的大明边军老营! 第六百零九章 老营覆灭(中) 完了,完了,完了! 高三年手一松,大号雁翅腰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一股从未体现过的无力感弥漫全身,他努力的扭头四顾,看看手下还有多少人马,能不能做最后的努力。 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副惨状。二十几名长枪手能站着的还没到一半,弓箭手们到是基本上没多大损失,他们对于来袭箭矢的有着天生的敏感。刀牌手们大多还好,毕竟他们手中的木盾还是可以抵御百步开外射来箭矢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人的脸色一个个白的吓人,大多数人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这样的兵是没法打仗的。 至于说那些辅兵,高三年正眼都没看一下,自己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这些人。能不自乱阵脚就已经谈天说地了。 更何况现在蒙古骑兵明显已经不打算搭理他们了,现在再驱赶着他们徒步去和蒙古骑兵拼命,高三年毫不怀疑这些人中的刺头会抽刀从背后给自己来一下! 带着三十几人去步行追赶上百蒙古骑兵?恐怕戚少保复生也不会如此愚蠢。 只不过…… 看着如风般掠过的蒙古骑兵和更远处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大明边军老营,高三年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回去肯定是送死,可扔下老营自己跑,恐怕还是个死! 就算自己带人步行逃跑,只要蒙古骑兵想追,最多一二个时辰就能轻松追上自己一行人。可要是不跑,现在也就是蒙古骑兵顾不上他们,等蒙古骑兵攻陷老营后,腾出手来,自己这几十人还是个死! 再说了,就算自己命中福星高照,带人顺利逃回大同镇,恐怕也是个死!按大明律,临阵逃脱,置主帅于死地,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 就在高三年犹豫不决之时,陈老伍长已经抱起了没了呼吸的郭顺子,缓步走到一辆大车旁,把尚带余温的尸身轻轻放在车厢里,“高老弟,走吧,老营守不住的,你身后那几个人能有什么用?” 高三年苦笑一声,“走?去哪儿?临阵脱逃,照样是个死!”说着一紧手中的大号雁翅腰刀,高三年准备拼命了! 死就死吧,好歹还能个妻子儿女混份粮饷,保证他们不会饿死。至于说其他的封赏,高三年是不敢指望了。就算他只是一位把总也看得出来,大明边军败局已定! “你死了也是白死。”陈老伍长快步走到高三年身后,伸手按住他握刀的右臂,“老营完了,蒙古骑兵能出现在这里,恐怕卢大人那里也是凶多吉少了。你就算带人冲回去,又有何用?” “可我逃回去又能如何?”高三年叹息一声,扭头对身后个个脸无血色的正兵说道:“有人愿意随我回营就跟着我,不愿意的人就跟着陈大哥想办法逃命吧。” 说完甩开陈老伍长,提刀就要冲回去。 “回去也没啥事,”陈老伍长也没继续拦阻,只扔下一句,“我有办法让你脱罪,但你自己要找死,那也随你。” 高三年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向远处,一股浓烟正从营地中升起! 整个大同镇边军老营已经炸开了锅! 按说大明边军在边墙外扎营,除了要有夜不收出营警戒之外,营中也要抽调部分兵卒巡更值守,一旦发现敌军突袭,不仅要鸣锣示警,还要及时到木栅处防守,使用手中的弓箭或是铳炮将突袭之敌击退,为营中战友争取全队出营的时机。 守营将领还要分班领军巡营,以防轮值士卒睡着,遇敌军突袭时还要亲率士卒实施反击。 只不过规矩是规矩,有没有人执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负责老营守卫的是游击齐浦根本就没安排巡更值夜,他自己提剑巡营了一圈后就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抱着一名掳来的丫鬟快乐了一夜,然后沉沉睡去。 既然守将都放飞自我了,营中的士卒自然也有样学样,大多数人都聚在一起喝酒赌钱,也有人跑到营地西南角的小营地里去看被囚禁在那里的女人和男人,有人调戏,有人谩骂。 守卫小营地的是卢义安的家丁,他们只需要拦着这些精力旺盛的步卒别冲入其中就行了,至于说言语调戏和谩骂,他们自然是浑不在意。在他们看来,这些敢于违抗朝廷命令跑到口外草原的汉人都该死! 这些女人就该被卖掉,换成银子发赏金,这些男人的脑袋就是他们这些边军的战功,拿回去一样可以换银子! 里通外国,死不足惜!只不过现在不能死,他们的脑袋要快到边墙的时候再割下来,不然这七月的天气,那味儿…… 所以尽管看守小营地的卢家家丁只有二十余人,却也没人真的闯进去,大家对那些被关在营帐内的女人只是言语调戏,有几个小军官想要出点银子,好进去快活一下也被家丁们拒绝了,家丁伍长的态度很明确,想要进去,就得去请求卢大人或是齐大人,谁说也不好使! 请求卢大人自然是不可能的,请示齐大人……那几名色虫上脑的小军官想了想,没胆。齐大人明显是没有想让他们分享美色的意思,不然直接开价就行了。 在心里骂了几句以后,这些人也就散去了,毕竟漂亮的娘们都被关在营帐中,在小营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长相一般的粗使丫鬟,看多了也就那样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除了十几名看守营门的士卒和外出打牧草的百余人以外,整个大营都还在睡梦之中。 直到齐浦被地面上传来了异常震动而惊起之时,整个营地中都没几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守门的士卒先是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声,然后才是从消散的浓雾中看到了上百蒙古骑兵在五六百步外排成惯用的大横队,如旋风般直冲过来!这些士卒震惊之余,总算是喊出了声。 “敌袭!” “蒙古人来了!” 齐浦从地铺上一跃而起,一把推开怀中半祼的妇人,伸手抓起长战剑,一跃而起! 第六百一十章 老营覆灭(下) 齐浦连外衣都顾不上穿,光着上身,赤着脚就跑出了营帐! 刚出营帐,他就听到了老营外传来的马蹄声! 营内报警的号角声! 五百步,对于纵马疾驰的蒙古骑兵来说,只不过是瞬息而至! 距老营百步开外,蒙古骑兵威振草原的骑射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数百张角弓弓弦松动产生的“嗡嗡”声仿佛天边飞过的蜂群,给人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还有箭矢划过天空特有的“咻咻”声! 紧接着就是营门口士卒中箭后发出的惨叫声! 再加上营中士卒的惊叫声和军官们试图整队的喝骂声,混合成了一个让齐浦感到阵阵后背发凉的感觉:混乱! 他不怕死,能在大明边军升到游击的人没有怕死的,但是他怕混乱!混乱的军队离全军覆没只有一步之遥! 绝对不能让这种混乱漫延下去! “全军列阵!”齐浦大步向营门方向走去,“不要乱跑!” 一名士卒惊惶的从他身边跑过,齐浦手中长战剑剑光一闪,士卒的头颅就滚落在一旁,惊恐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后退者死!”齐浦大吼着提剑向前,剑光连闪,又有两名乱跑的士卒人头落地! 看到满身浴血,一脸狰狞的齐浦和他手中还在往下滴血的长战剑,离他近的士卒都停下了脚步,有些机灵的人马上转身跑向营门方向。 “你!”齐浦手中长战剑指向一名愣在当地的伍长,“赶紧带着火铳去营门!” “哦!”伍长浑身哆嗦一下,转身跑向乱轰轰的人群,一边跑一边喊:“神枪队跟我来!” “你!”齐浦看到管队官丁二贵拎着口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雁翎腰刀,不停的把到处乱跑的士卒聚拢在一起,“别管他们了,赶紧把火箭弄来!” “啊?”丁二贵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我马上去!” 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了营门附近,此时唯一能解救危局的就只有火箭了!此次大同镇边军越过边墙搜套确实做了充足的准备,光是各型火箭就带了四千余支,其中过半还是多发齐射的火箭,只要摆出火箭,来上两轮齐射就能迅速扼制蒙古骑兵的冲杀! 随着余浦等人的喝骂和驱赶,有百余士卒及时赶到了营门前,他们手中的武器杂乱不堪,幸好有人手中拿了装填了弹丸和火药的三眼铳和神枪,总算有了点响动。 “彭!” “彭……” 三眼铳和神枪枪口喷出一股股白烟,这些铳手在点火之前根本顾不上瞄准,只是大概看了一眼营门外的蒙古骑兵来袭的方向就匆匆的埋头发射了。 十几杆火铳的射击就算准头再差,面对着上百的蒙古骑兵也是多少有些效果的。 铳响人落马! 看到这一幕的齐浦却没有一点轻松之感,白烟散去,蒙古骑兵的大横阵中只出现了几个缺口,最乐观的估算,中铳落马者也不过五六骑! 这种火力差的太远了! “火箭呢?!快搬火箭来!”齐浦知道光靠现在的火力密度绝对不可能挡得住上百蒙古骑兵的冲杀,现在靠着木栅勉强还能维持住阵型,一旦蒙古骑兵冲入营地之中,现在这帮乌合之众只是蒙古骑兵刀下待宰的羔羊! 这股蒙古骑兵来得太突然了,事发仓促之下,大型铳炮都还在地上堆着呢,上面罩着的油布还没解开,肯定是来不及了。 火箭是齐浦现在唯一的希望,这次大同镇边军携带的火箭数量很多,光是一次能发射20支火箭的“火龙箭”和能发射32支火箭的“一窝蜂”就带了一百多余具,现在老营内就存放着三十具“火龙箭”和二十余具“一窝蜂”,只不过余浦对于存放了二十多年的“一窝蜂”火箭不太放心,所以他派人去取的是制造年份较近的“火龙箭”。 “火箭来了!”丁二贵带着几名士卒,抱着三个木桶快步跑了过来。 “一窝蜂?!”齐浦呆住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第一次溃败(上) 丁二贵跑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上看齐浦一眼,只是不停的对着前面乱跑的士卒高喊着:“快躲开!快躲开!火箭来了!” 听到火箭来了,刚才还乱成一团的士卒们马上齐刷刷的闪开一条人胡同。只要军中见过施放火箭的都知道,这东西伤敌多少不好说,弄不好可是会把自己人一起送上西天的。 “刀牌手,列阵!”齐浦收敛心神,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手中的长战剑用力在空中挥舞着,指挥着身边的刀牌手列阵保护三桶“一窝蜂”火箭。 。营外的蒙古骑兵越来越近,射入营中的箭矢也越来越多,虽然没什么准头,可还是不断有人发出中箭的惨叫声。 大明边军中也有弓箭手在拉弓放箭,只不过数量稀少,根本压制不住蒙古骑兵的骑射! “都躲开!”眼看距营门不过一百余步了,丁二贵大吼一声,把装满神机箭的“一窝蜂”火箭摆放在地上,不能再靠近了。他自己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短袍,根本来不及披挂铠甲,靠的太近了就有些风险了。 他身后的几名士卒也有样学样的把另外两桶“一窝蜂”火箭放在地上,虽说只有三桶,但要是能顺利施放,也能射出近百支火箭,就算不能击退蒙古骑兵也能稍稍减缓一下他们的冲击速度。 真要让他们冲入营垒中,一切就都完了。 长吸口气,丁二贵从身边士卒手中接过火绳,用力吹旺火头,对着木桶上露出的总线点了上去! “嗤”的一声轻响,引信被火绳点燃,一缕轻烟升上天空! “佛祖保佑!”丁二贵一边快步退后,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当然知道这些“一窝蜂”火箭已经在大同镇的库房中存放超过了二十年,而且最近数年根本没有取出来试放过,到底能不能顺利射出去恐怕只有佛祖能知道。 “快闪开!”齐浦没有躲,他就站在距“一窝蜂”火箭不及十步的地方,挥剑示意身边士卒赶紧躲远一些。 另外二桶“一窝蜂”火箭上的总线也被点燃了。 “嗵!” “嗵!” “嗵!” 数息之后,三声闷响,近百支神机箭从三桶“一窝蜂”中一起射出! 每支神机箭长达四尺二寸,其上药筒长可达四寸!箭镞上涂的射虎毒药虽早已失效,可锋利的箭镞仍可在百步外洞穿蒙古骑兵身上的铁网甲! 九十六支神机箭一出木桶就好像狂怒的蜂群离巢,直扑营外的蒙古骑兵而去! 众矢齐发!势若雷霆! 伴随着箭雨一起喷出的还有黑火药燃烧特有的浓重白烟! 齐浦为自己的装逼行为付出了一点代价,被火药燃烧后的烟雾呛得连声咳嗽,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可他的勇敢还是让周围的大明边军士卒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百余支火箭虽然不多,却能让大家镇定下来,毕竟眼前还有一道木栅,木栅外还有一道壕沟,虽然这木栅不算坚固,壕沟也没多深,可好歹也是有。再彪悍的蒙古骑兵面对壕沟也得放慢马速,想过木栅要么用斧子砍,要么就得用战马硬冲! 白烟散去! 大明边军士卒再一次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正面冲向营门的蒙古骑兵被神机箭射倒了一片,一眼看去,少说也有二三十骑被射倒在地,失去主人的战马从地上挣扎而起,到处乱跑。 也就是蒙古骑兵惯用大横队,乱跑的战马才不会轻易冲乱阵型。 “再搬火箭过来!”余浦眼前一亮,虽说有过半数的神机箭射中了木栅,但效果还是让人很满意的,只要再来几桶,畏惧伤亡的蒙古骑兵就应该会选择撤退了。 事实上历代大同镇边军将领都知道,蒙古骑兵的千骑队是由少数精锐带领大量武装牧民组成的,只要能给予其迎头痛击就很有可能让其知难而退。多年以来大同镇边军就是靠着炽热的火力将敢于越过边墙的蒙古骑兵打得满地找牙。 威震口外的大同镇边军车营靠的就是火器!只要火器到位,营外区区数百蒙古骑兵不难击退! “来了!来了!”又有十几名士卒抱着“一窝蜂”火箭快步跑了过来,还有五人拖拉着一四轮战车冲了过来,车上载了三门灭虏炮! 而且这还是三门新式灭虏炮,是根据最新式的红夷大炮改制而成的,这也是第一次被拉上沙场! 第六百一十二章 第一次溃败(中) 大明边军这种新式灭虏炮重105斤,口阔2.3寸,长2尺有余,炮身是用精铁打造而成,其打造成本号称是旧式灭虏炮的一倍有余!为了加强炮身,上箍五道铁箍,每道铁箍宽1.5寸,可发射重量达1斤铅子,一弹可以击毁敌军的碉楼颧是营垒! 按说灭虏炮一类的大型铳炮不适合用来攻击正在突袭营门的蒙古骑兵,毕竟一炮射出的弹丸不仅能打倒蒙古骑兵,也能把原本完好的木栅击倒,到时候万一蒙古骑兵趁势突入,那么留守老营的大明边军就要陷入苦战了。 可现在的齐浦已经顾不上这些,蒙古骑兵已经开始围着营门放箭了!越来越多的箭矢射入营中,中箭的明军士卒越来越多,射向营外的铅子羽箭越来越少,眼看着这营门就要守不住了。 蒙古骑兵的损失也不少,一眼看去,倒地不起的起码也有三四十人,但相比营内明军近百人的死伤,齐浦还是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更让人心焦的是,到现在,自己都没能组织起完整的阵型,虽然身边已经聚起了二百余人,可其他士卒还在营中各处乱跑。 “大人!”灭虏炮的铳手气喘吁吁的把炮车推到了营门附近,为首的一名铳手看向齐浦,“怎么办?” “快开炮!”齐浦手中染血的长战剑向外一指,“快!” “大人……”铳手看了眼紧闭的营门,“这……” “别废话!出了事我负责!”齐浦踹了铳手一脚,手中染血的长战剑直指对方!现在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第三波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了营门附近,数百支箭矢射入营中!顶在最前面的刀牌手中赶紧举起手中的盾牌,可仍有人不断中箭倒地! 勉强凑合而成的军阵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齐浦自己站在军阵前排,恐怕已经崩溃了。 “避炮!”铳手咽了下唾沫,转身对着炮车附近的兄弟喊道:“都闪开!要开炮了!” 他边喊边指挥着手下将车载的三门灭虏炮中居中的一门对准了营门。 “装药!”一名铳手高喊着用药铲从火药陶罐中铲出定量的火药,灌入炮口之中! “装铅子!”另一名炮手把一枚重达一斤重的铅弹丸塞入炮口中! “闪开!”为首的铳手抓起手中的搠杖,用力把铅子捣实! “要点炮了!”铳尾的铳手先把左手的药捻插入炮眼中,再狠狠吹旺磾手中木杆上缠绕的火绳绳头,这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来,把缠绕了火绳的点火杆伸向露出炮眼半截的炮捻。 “嗤”的一声轻响,药捻燃烧着消失在炮眼之中! “彭!”数息之后,居中的灭虏炮发出一声响亮的炮声! 在大明边军士卒的注视之下,一枚1斤重的铅弹伴随着浓重的白烟射向营门附近! 弹丸准确的命中了营门旁的木栅!破碎成一团的木栅碎片伴着弹丸一起射向正冲向营门的蒙古骑兵。 毫不意外的是,弹丸没有打中任何人,毕竟面对的是蒙古骑兵惯用的大横队,每骑之间间隔足可通过一人,区区一枚弹丸想要打中纵马疾驰之人确实是有些难度。不过随着铅弹丸一起飞出的木栅碎片团却成功的将两名蒙古骑兵击落马下! 尽管一人马上就从地上翻身而起,可另一人却已经躺着不动了! “快!继续放!”齐浦当然知道仅凭灭虏炮这种小型铳炮是不可能抵挡住蒙古骑兵的冲杀,他需要的只是让这三门灭虏炮先响起来,这样才能稳住士气,也才能给他调集更多的铳炮争取足够的时间。 从大同镇出发时,光是这种灭虏炮,他们就携带了40门!此时留在老营中的还有灭虏炮仍有十五门,再加上其他各型铳炮,足有百门以上!这还不算士卒手中过百的神枪和三眼铳,真要是把这些铳炮全都罗列出来,击退这百余蒙古骑兵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一丝疑惑爬上了他的心头,为什么只有这么点人? 这些蒙古骑兵明显不是那些衣着粗陋,臭气冲天的牧民,他们披挂着铁制铠甲,胯下的战马也披挂有马铠!在齐浦的记忆中,只有几个强大的鄂托克的台吉才会有如此强悍的骑兵,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大成台吉鄂托克了,可那也是远在三四百里地之外!这些蒙古骑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就这百余骑,蒙古人就敢直冲大胆边军的营垒?就算自己没有派兵驻在壕沟后面,让蒙古骑兵直接越过壕沟到达了木栅边上,可好歹这也是一座驻军超过五百人的大型营垒,蒙古人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大明边军肯定比他们人多。 齐浦看着铳手们又一次装填,发炮!炮声震耳欲聋,就算只是一门轻型铳炮,可是在身边鸣放之时还是让齐浦感受到了心神俱震。 接连的三声炮响,让营门附近的大明边军士气大振!!一辆灭虏炮车可以发炮三次,而且炮车坚固,可以做到炮响而车不动! 三炮过后,营门附近的蒙古骑兵虽然伤亡不大,但其横队已被驱散。此时正在转身后撤。 齐浦长出口气,蒙古骑兵的后撤肯定是暂时的。他和这些口外蛮夷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深知其不可能轻易就撤走,别的不说,扔在营外的十几具尸体和同等数量的伤兵都还没人管呢。 要知道蒙古兵可是有抢回尸体的传统,他们惯用的铁钩枪上的钩子就很适合用来抢尸,大明边军想要在战场上割取一个蒙古骑兵的首级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任何人不许抢割首级!”齐浦一边大吼着一边挥舞着长战剑把呆立在原地的士卒踢回阵形之中,“快整队!火器手上前!” 灭虏炮打出的三枚一斤重弹丸在营门旁的木栅上打出三个大洞,虽然还不足让蒙古骑兵通过,却也让整个木栅摇摇欲坠!如果蒙古骑兵再次发起冲锋,还是得靠密集的火器才能将其击退! 随着他的叫喊,拿着神枪和三眼铳的士卒聚拢了过来。 “只有你们?”看着聚拢过来的士卒只有五六十人,齐浦有些吃惊的四下看了看,目力所及之内,确实再没有其他人了。 “大人,”一名拎着三眼铳的伍长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其他人都被陈大人留在后营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第一次溃败(下) “陈大人?”齐浦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伍长口中的陈大人是后营把总陈士义。这是一座能驻扎四五千人马的大营,只靠齐浦一个游击将军是管不过来的,在卢大人率主力离营后,齐浦坐镇中军,后营事务就交给了和自己关系一般的陈士义。故此,陈士义也得到了一个后营把总的浑号。 “后营也遇袭了?”齐浦心中一紧,此时老营守军不到五百人,其中真正可战之兵不过三百有余,如此稀少的兵力想要防守一座占地数里的大营本就捉襟见肘,靠着木栅和火器,集中兵力才能勉强击退眼前这些蒙古骑兵的冲杀。 如果来袭的蒙古骑兵远远不止眼前这些人,那就真的麻烦了,出现了更加恶劣的前后夹击,有限的兵力根本无法集中,这不由得让齐浦感到些许绝望。 “是的,大人。天蒙蒙亮时有蒙古骑兵摸到了后营边上想要偷马,结果被哨兵发现了。”伍长一看就是大明边军中的老卒,他一边回答着齐浦的问题,一边不停的用手中的三眼铳向着木栅外的射击,虽然没打中什么,却也显得虎虎生威! “偷马?”齐浦看向后营,此时的他已经注意到了后营方向传来的铳炮声,光听声音就知道起码有数门灭虏炮在施放,甚至还听到了大神铳震耳欲聋的炮声!看来陈士义组织的不错,只是…… “先是十几人摸进营来准备偷马,被发现后就从浓雾中冲出上百骑,我刚才带人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蒙古骑兵刚退下去。”伍长短时间内已经放了三轮,无奈的放下铳管已经开始发热的三眼铳,“大人,靠这东西不行啊。” 齐浦当然知道这三眼铳不行,身边这名伍长放了三轮,手中的三眼铳响了九次,可木栅外的蒙古骑兵却无一人中弹倒地。何着这九响除了提拔士气,稳定军心以外,可以说毫无用处了。 可问题是,伍长手中的三眼铳同样是大同镇边军改制过的,其铳管长度较旧式的三眼铳长出三寸有余,能装入更多的火药,在校场试射之时,射程可达百步开外。虽其准头远不如鸟铳,但胜在价格便宜,火力凶猛,所以改制成功后深受边军将领的喜爱。只是现在的齐浦已经来不及追究为何伍长手中的三眼铳如此无力,连百步外的骑兵都屡射不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存放在营地各地的火器调集过来,不然一旦蒙古骑兵突破木栅,自己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你是……”齐浦这时才有空仔细看了一眼身边的伍长,四十多岁,一脸的沧桑,只有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小的姓黄,黄常,平时归陈大人管。”伍长赶紧报上自己的名字。 “好,”齐浦想了想,陈士义手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伍长,只是自己和这人不熟,“你赶紧去后营弄几门大神铳过来!”齐浦手中的长战剑指向营门,“一定要快!顺便把火兵都叫调上来!” “火兵?”黄常愣了一下,火兵也就是营中的伙夫,这些人平时也就是干些煮饭、砍柴、割草的杂活儿。虽然平时也跟着正兵一起操练武艺,可所有人都知道,让火兵上阵完全就是胡闹。 “给他们每人一杆快枪!”齐浦看到黄常还愣在原地,手中的长战剑“刷”一下指向中年伍长,“怎么?你敢抗命?” “我马上去!”黄常被染血的长战剑指着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把手中的三眼铳交给身边的旗军,自己顺手抽出腰间的雁翎刀,一边大吼“一半人跟我来!”一边跑向后营。 齐浦已经在后悔昨天没听陈把总的建议,把一直存放在后营的大神铳调几门到营门附近备着。 一门大神铳重达二百五十斤,加上三轮战车的重量绝对不是一名伍长所能推动的。现在营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再让驭手驱赶骡马过来拉炮车是绝无可能的,那么只能靠着人力把炮车、火药和铅子从后营推到营门前。 但只要有两三门大神铳顺利推到营门前,战况就会迅速改观!大神铳每次可以装填七斤重公弹,三斤重子弹,一斤重孙弹和二三线重的群孙弹,总共可装填二十斤铅弹,一炮打出,可伤人马数百! 此时在营门外来回冲杀的蒙古骑兵不过百骑,二三炮后就算还能剩下一些,也不足为惧了。只可惜带来的两位神威飞电大将军炮怕因潮气受损,已经被油布包的紧紧实实,现在根本没有功夫去拆开,不然真把两位神威飞电大将军请出来,那这些蒙古骑兵根本就不在话下。 只是听说后营也遇袭之后,齐浦就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神铳上了。他让黄常去把营中能找到的火兵都叫过来,估算下来也能有六七十人,每人一杆快枪,凑合凑合也能把营门前的这些蒙古骑兵打退。 齐浦真正的希望并不在于营内的守军,而是天亮前刚离开不久的卢氏家丁。过百的重甲骑马家丁,他们是这次出边搜套的大同镇边军中真正的精锐。现在营垒中铳炮声连天动地,离营不过二个时辰的卢永山只要能率家丁回援,从背后袭杀蒙古骑兵,就能解开此时此刻的死局。 至于说为什么不派人去求援?齐浦自己都没把握能在白天闯过蒙古骑兵的大横阵,就算自己能披挂上双层重甲,自己身为游击,也有好马可以披挂马铠,可营中其他人呢?好马都在卢大人的家丁带走了,剩下的战马披挂了马铠后绝不可能跑得过蒙古骑兵胯下的战马,这就是死局了。 自己一人出营,必死!铁定会被蒙古骑兵围杀!要是带着少量马军突围,不说自己离营后,营中守军铁定崩溃,就算自己带人突围,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也不是营外蒙古骑兵的对手,恐怕连三十里地都跑不出去就得被活活射死。 紧了紧手中的长战剑,齐浦深吸一口气,到了该玩命的时候了! 齐浦自幼从军,到此时已经十多年了。他头上的游击将军衔可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算得上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玩命了,只是这一次齐浦确实是有些绝望了,他抬头看了眼南方。 那里没有丝毫的烟尘飘来。 看来是指望不上卢永山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第一次溃败(续) 黄伍长一边带人向后营跑去,一边把躲避在营帐下的辅兵赶出来,他虽然没胆直接用腰刀把这些胆小鬼一一砍死,却敢用齐大人的名头来威胁他们,谁敢躲着不出来,等打跑了蒙古人以后,齐大人就要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有些辅兵被他的语言恐吓的从营帐里爬出来,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跑向后营,但有些老兵油子根本没有理会这名伍长声嘶力竭的叫喊,而是埋头在打包自己的行李,准备随时逃跑。 自从大明边军在辽东丧师失地以来,对于逃兵的惩罚力度直线下降,没几个将帅真的敢把大批逃兵处以重刑,生怕其他人畏军纪如虎,打仗时就更募不到兵了。在这些将帅看来,能逃回营的都算是好兵了 对于这些老兵油子,别说伍长了就是齐浦在也没办法,又不能真的提剑把这些人都杀了,那样会瞬间激起兵变的!好在此时的老营辅兵中新兵比较多,所以黄伍长从前营跑到后营时,身边已经聚积起了五六十人,虽然说这些人中大多是新募不久的辅兵,可好歹也是兵,指望他们列阵向前自然是有些难,可要是让他们帮着推推炮车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越靠近后营,伍长的心就越往下沉,后营方向传来的激战声远远超过了营门处。神枪、快枪和三眼铳的鸣放声就没有停过,几乎响成了一片!其中还时不时的夹杂着灭虏炮和大神铳洪亮的炮声! 跟在他身后的正兵还好,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可那些被召集起来的辅兵却个个面现犹疑之色,脚步也是越来越慢。 他们还没到后营,就看到了一群杂乱不堪的伤兵从后营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黄常一眼扫去,居然有三四十人之多! “他娘的!”黄常暗骂一声,这些伤兵的出现瞬间就能把自己身后辅兵的士气击溃。也别说是这些没打过什么仗的辅兵了,就是自己看到眼前一幕时也不由得有些胆寒。 这些伤兵大多身中箭伤,虽然已经把箭杆折断,可仓促之下没有几人能把箭头挖出来,只是用粗布草草包扎一下了事。从后营一路呻吟着走过来,他们身上缠的粗布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能自己走的还算好的,还有十几人受伤较重,只能由同袍扶着或是被软床抬着撤下来。 黄常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堂弟黄进。黄进和他一样,都是陈士义手下的伍长,族中排行第四,比他小十一岁。略有不同的是,四弟黄进统率的是一个二十五人的弓箭伍,而黄常自己刚是神机伍的伍长,手下的正兵拿不是快枪就是三眼铳。 只不过平时生龙活虎的黄进,此时正被二名兄弟用一架软床抬着!软床上的黄进瘫软无力,身上缠的粗布条渗出了暗红的血迹让黄常一阵阵心惊! “等一下!”黄常伸手拦住了抬软床的士卒,“怎么回事?” “大哥,”黄进抬了抬手,曾经能轻松拉开大梢弓的强壮手臂此时却只能抬起数寸即无力垂下,“快走,后营守不住了。” “四弟!”黄常闻言脸色大变,急叱道:“你这是取死之道啊,胆敢动摇军心……” “大哥!”黄进急切的出声打断了黄常的喝骂:“我是将死之人了!还怕什么取死之道?你听我一句,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由于用力过猛,黄进的胸前伤口绽裂!疼得他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前的剧痛后,喘着粗气说道:“大哥,这次偷营的蒙古骑兵战术诡异,他们躲在营外壕沟中向我们放箭,我们施放的铳炮根本打不中他们。驻守后营的兄弟们已经折损大半了,肯定守不住了!” “什么?折损过半?”黄常大吃一惊,据他所知,驻守在营后方的正兵士卒足有二百余人,比守卫营门的正兵多出一倍有余,怎么可能折损过半? “你别动!”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个穿着麻布短袍的年轻人急匆匆的跑过来,“你不想活了?” “刘医官,”黄常一看来人,脸上马上堆出了笑容,“您赶紧劝劝我四弟,让他……” 姓刘的医官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黄常的马屁,俯身检查了一下黄进的伤势,不等黄进有所反应,手腕一翻,一根银针已经准确的扎入了黄进身上的穴位,瞬间就让激动的黄进昏睡过去。 “赶紧抬走!”刘医官瞪了一眼抬软床的士卒,后者马上抬着软床向营区快步走去。 “刘医官……”黄常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子,足有五钱,这可是他攒了两个月才存下来的,本来是想着回大同镇后给老婆孩子买点吃的用的。 只是此时此刻已经不能讲究这些了。他一边把银子塞给刘姓医官,一边堆笑着想要打听一下黄进的伤情。 没想到刘医官苦笑着把银子推了回来,反而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小袋递了过来。 “啊?”黄常无意识的伸手一接,入手沉重,“这是?” “这是三十多两银子,”刘医官一脸苦笑,苦的好像刚喝下一碗黄连水,“听你兄弟的没错,赶紧跑吧,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吧?帮我把这些银子带回去!”说完冲着黄常一拱手,“快走吧,陈大人都亲自操炮了。” 黄常当然不是蠢笨之人,能当神机伍伍长之人怎么可能蠢笨?在听到陈大人亲自操炮之时,他就知道营后确实是守不住了。能让一位统兵过百的把总大人亲自操炮,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后营士卒大多非死即伤了,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只是这话从老营中唯一一名医官的口中说出,不由得黄常不信。他转身拉住了一名手下的兄弟,“你去告诉齐大人,后营守不住了。”说着就把手里的五钱碎银子塞到他手里。 手里拿着一杆快枪的士卒接过银子后有些茫然的看向黄常,此时被黄常召集而来的辅兵已经一哄而散了,他们本就是拿银子募来凑数的,现在一看前方战事激烈,加上黄常只顾和刘医官说话,哪有空搭理他们,早看准机会一跑了之了。现在留在黄常身后的只有跟着他一起从营门方向过来的十几名营兵。 “你把话带到了就去右营找我,快去!”黄常用力一拍那人的肩膀,转身对剩下的营兵说道:“右营有大车和骡马,跟我来!” 他身后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这口外草原上没车没马是不可能逃出蒙古骑兵的追杀,战马多在后营,此时再去自然是取死之道。唯一的机会就是驻扎左右两营的辅兵,那里有大车,有拉车的骡马,只要能弄到大车和拉车的大牲口,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要大的多! 就在黄常带着手下兄弟直奔右营时,后营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声音之大,足以让黄常把手中的腰刀都惊掉在地上! 第六百一十五章 营破(上) “轰!”的一声巨响,声音之大足以让黄常的耳朵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手中的腰刀不由自主的掉在了地上,他没有弯腰捡刀,而是冲着身边还在发呆的手下狂喊了一声:“快跑啊!” 他是神机伍长,自然知道只有铳炮的殉爆才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响声!那么紧随其后的必然是能刮死的炮风!好在他们此时离后营尚有一段距离,只要发足狂奔就有可能避开爆风! 他手下的兄弟也是惯用火器的营兵,刚才发呆只是心神失守,听到黄常的怒吼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以平生最大的力气发足狂奔! 数息之后,一股足以让人气都喘不上来的狂风横扫了半个大营! 营帐、器械、人体残片四处乱飞! 黄常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不远处一名营兵刚从营帐中逃出来就被狂风裹住的一杆长枪直接贯穿了胸膛,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被钉死在地面上! “妈呀!”黄常手下一名腿脚稍慢的营兵被狂风吹来的一截断剑直插入屁股,他一边惨叫着伸手捂住伤品,一边继续脚下用力往前猛跑! 周围的人都跑疯了,无人顾及他。只有黄常返身伸手搀扶住他,顺势接过他手中的腰刀,“你还能跑吗” “黄大哥放心,我能跑!”尽管被屁股上传来的剧痛折磨的面容扭曲,可年轻的营兵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他深知,现在不跑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蒙古骑兵要的是能干活的奴隶,不会给一个腿脚不便的伤兵活命之机的。 “好,那就快走!”黄常一边搀扶着他一边扭头看向后营方向。 一团浓烟正在缓缓散去!仍在不停翻滚上升的灰白相间的烟云明白无误的告诉所有人,刚才的爆炸有多么猛烈! 黄常不敢想像在那样的爆炸之下,后营附近能有多少活人。他只知道一点,木制的后营门和环绕在它周围的木栅肯定都被爆风吹跑了。蒙古骑兵现在面对的是一座洞开的大营,只是他们现在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所震慑,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要他们反应过来,就一定会纵马冲杀过来! 没有拒马和木栅的阻拦,没有火铳和弓箭的齐射,没有如林的长枪,现在的明军营垒就好像一个青楼姑娘面对着十几名赤身壮汉,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跑!只有跑到右营,弄到大车和骡马才能有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至于说会不会被蒙古骑兵衔尾追杀,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伍长需要考虑的事了。真要是那样,唯有一死而已。 和黄常想的一样,此时的爆炸原点上只剩下一个缓缓冒着青烟的浅坑,浅坑旁散落着各种沾满血肉的,扭曲到认不出原样的金属部件和大车残片。而在数息之前,这里还有一门大神铳和独自操炮的把总陈士义。 陈士义死了,跟随他一起在后营奋战的百余名大同镇边军非死即伤,几乎找不到一个全须全尾的。这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的大神铳在爆炸前被架设在一座临时用大车和粮包搭成的炮垒之上。 在爆炸发生之前,陈士义率百余大明边军士卒以这个炮垒为核心,打退了蒙古骑兵数次进攻,即使营门和木栅已经被大明边军自己的铳炮炸得粉碎,可蒙古骑兵还是没有冲进来,只留下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但大明边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蒙古骑兵在冲杀几次都不成功后改变了战术,全部躲在营外的壕沟中,施展精准的射术,再配合他们手上强力的角弓和从振威军那里弄来的长鈚箭,很快就把炮垒上的大明边军射倒了一片!就连陈士义身上也中了几箭,好在陈士义没有抱着美人入睡而是合衣而卧,所以在听到蒙古骑兵如雷的马蹄声之时才可以一跃而起,披挂了一件锁子甲这才提刀出了营帐。 虽说只是一件半身锁子甲,可还是能抵挡的住百步外射来的长鈚箭。可他身边那些只穿了鸳鸯战袄的边军士卒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之前蒙古骑兵纵马冲杀,他们只要躲在炮垒中铳炮就行了。可一旦蒙古骑兵躲入壕沟之中,他们就必须要站直身子才能把手中的快枪、三眼铳对准藏身于壕沟中的蒙古骑兵,只是如此一来,蒙古骑兵就能用精准的箭术将他们一一射杀! 片刻之后就已经没人再敢直起身子了,蒙古骑兵手中角弓射出的长鈚箭虽然奈何不了披甲的陈士义却能把他身边的士卒一一射倒。 可还没等陈士义想出办法,蒙古骑兵的战法又是一变,他们开始从壕沟内向炮垒抛射箭矢,密密麻麻的羽箭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划出漂亮的弧线射入炮垒之中。陈士义不得不下令让弓箭手上前与壕沟内的蒙古骑兵展开对射。抛开双方的射术不谈,只说双方的披甲率就知道陈士义这命令是什么后果了。 片刻之后,大明边军的几个弓箭伍就已经伤亡殆尽了,黄进也是此时被三枝长鈚箭射中,要不是刘医官正好就在不远处,抢过一面盾牌掩身,这才把他拖出蒙古人的箭雨。 第六百一十六章 营破(中) 陈士义顾不上这些,在弓箭手溃败后,他唯一能依靠就只有火器了。好在他之前准备充分,炮垒上架了一门大神铳和三门灭虏炮,四炮齐放一次就可以击退上百蒙古骑兵的冲杀,让他们在营后扔下了数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但随着蒙古骑兵进入营外壕沟后,这四门大炮能发挥的威力就直线下降了,尤其是三门灭虏炮,只准备了一斤重的弹丸,就算冒着蒙古人的箭雨抬起炮身,每次射出的弹丸最多也打死一二名蒙古骑兵,而且还不是每次都能打中。 唯一能让他有所依靠的就只有居中的一门大神铳了。现在壕沟中的蒙古骑兵距炮垒不过五六十步,大神铳中只要数量足够的装入二三线重的群孙弹就能把这些蒙古骑兵打得血肉横飞! 只不过,蒙古骑兵在挨了两三炮后也发现了这门大神铳威胁最大,很快更加密集的箭雨笼罩了炮垒。负责装填弹丸的边军炮手很快就伤亡殆尽了,剩下的人就算没受伤也没人再敢冒着箭雨把弹丸装入炮口之中。 甚至有人趁着陈大人不注意悄悄溜出炮垒,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炮垒失守只是迟早的事,自从这事蒙古骑兵偷营开始到现在,前营和中军都没有派来援军,派去调兵的人也一去不复返。 人是越打越少,可营外的蒙古骑兵却越来越多,这样耗下去最多再过个一时二刻,炮垒上就不会再有活人了,就算是陈大人身披锁子甲不会被箭矢所伤,可光靠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可惜陈士义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见身边的士卒要么溜走,要么就是缩在装满粮食的麻包下一动不动,这位彪悍的把总大人瞬间怒从心中腾起! “赶紧起来放炮!”他一边在炮垒内用力把躲藏的士卒一一拉起来,一边用手中的腰刀强迫着他们去给大神铳装填炮弹和火药。 有人反应稍慢,就陈士义一刀劈死!现在的他已经陷入了魔怔之中,任何敢违抗他命令的人都得死! 在他手中滴血战刀的威胁之下,士卒们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抱着火药和弹丸冒着雨点般抛射而来的箭矢,冲到暴露在外的大神铳旁开始装弹!虽然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倒地,可没人敢退缩,稍有迟疑,陈士义就会毫不犹豫的狠狠一刀劈下! 在他的威胁之下,尽管大神铳旁已经是尸堆如山,都快要把铳炮掩埋起来了,可还是有人不断的冲上来,装药,装弹丸,装塞门子,然后点放! 大神铳发出了洪亮的怒吼声,数百枚二三线的群子弹雨点般的射入壕沟之中!弹丸到处,壕沟中的蒙古骑兵连同他们身上披挂的盔甲一起变成了漫天的血雨! 只一炮就把一二十名蒙古兵打成了肉沫! “好!再放!回头我给重赏!”陈士义兴奋的大吼着,手中的腰刀用力向前挥舞着!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炮垒、大神铳、灭虏炮、陈士义和三十多余名大明边军士卒都随着这一声巨响消失在一团灰白色烟雾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一名幸存的士卒说自己是奉陈大人的命令回中军求援的,他在跑出炮垒后听到的仍是陈大人“激励”众人继教奋战的言语,可他没有看到爆炸发生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爆炸发生时他已经跑出了几十步,被气浪吹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直到卢义安率军退回大同镇,关于陈士义的死还是没有一个准确说法,最后只以大神铳连发过热,士卒装药过急发生殉爆草草了事。 陈士义的死也拉开了大同镇边军溃败的序幕! 炮垒爆炸后的浓烟散去之时,一直被炮垒压制的蒙古骑兵看着洞开的营门,先是惊愕,然后就是狂喜! 一名召图反应最快,抽出腰间的曲刃马刀,大吼一声:“冲啊!”第一个跳出壕沟,带头冲入大明边军营垒之中! “冲啊!”壕沟中的蒙古骑兵在他的带领之下,狂叫着抽刀跃出壕沟,跟在这名悍勇的召图身后直扑入营门洞开的营垒之中! 陈士义的死亡宣告了后营再无人指挥,剩下几十名营兵还没从爆炸的震憾中清醒过来,蒙古骑兵的马刀就已经砍到了脑袋上! 带血的人头飞上半空!营破! “快跑啊,蒙古人杀进营了!” “快跑啊,陈大人死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营破(下) 这些惊恐的喊声仿佛无形的瘟疫,瞬间就传播到了整个营垒中,前一刻还在不情不愿赶往后营的士卒们马上转身就跑,老兵油子的反应最快,直奔左右两营,那里之前驻扎着都是辅兵,而辅兵是有大车和拉车骡马的。只要抢到大车和拉车的骡马,就有机会逃回大同镇。 留在这里,只有战死和当奴隶两条路可选,可不管选哪条路以后都别想着能再和家人团聚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可有些新募来的士卒就没这么快的反应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如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有的跑回自己的帐篷里收拾东西,有的机灵一点,跑去空的帐篷里翻找别人遗落的财物,就算没找到钱,可好歹也能找点衣物什么的。 还有更聪明的,直接提着兵器跑到伍长、管队官之类的军官营帐中,要是看到有人在就说来请示怎么办,要是没人就直接进去一通翻找,这些大人们不可能把所有值钱东西都装在身上,肯定会有一些细软放在营帐中。 这些大人当然也不傻,自己离营了,也会留下仆人看守营帐。只不过大多数仆人看到一群手持兵器,满脸狰狞的溃兵冲过来都明智的选择了闪到一旁,也有少数忠仆想要阻拦,结果自然是被溃兵们砍翻在地!就算有身手不错的忠仆想要持刀反抗,面对着一起刺来的十几杆长枪,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这些劫掠自家营垒的士卒都没注意到一点,蒙古骑兵已经杀入营中了。 大同镇边军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和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骑兵打过大战,这些新募入营不足一年的士卒自然不知道纵横草原数百年的蒙古铁骑是何等的迅捷如风! 只有那些老兵油子才知道,跑得慢一点,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 率先跃起的蒙古召图带着几十名徒步的蒙古骑兵,一顿乱刀就驱散了营门残骸附近的大明边军士卒,顺手抓起腰间的牛角号用力吹响! 低沉的牛角号声回响在整个战场上! 片刻之后,更多的牛角号声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三百蒙古骑兵纵马疾驰发出的如雷鸣般的马蹄声! 哲布一直把最精锐的三百铁骑留在手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早在出发之时,哲布就问过刘汉高,如何攻破大同镇边军的营垒。 当时刘汉高看了看他身后正在整理马具的五百骑兵说了一句:“你这点人马不够,至少还得再来个二三百人才够!” 哲布有些惊讶的看向刘汉高,“达阳大人只允许我动用五百骑兵,而且……” “而且这五百骑兵是最精锐的宿卫亲兵,”刘汉高笑着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一张精制的顽羊角弓,“可你要去攻打的是一座能驻扎三四千人的营垒,就算这个营垒中只有四五百人马,可他们仍然拥有大量的火器。如果你兵力不足,就算能赢,损失也会很大,我相信达阳大人不会喜欢这样的结果。” 哲布最终还是相信了刘汉高的判断,临时从营地的牧民中征召了五百骑跟随他们一起偷袭大明边军老营。 刘汉高对于大明边军能把营垒扎在何处也只能猜出个大概来,他给哲布标出几个可能的位置,剩下的事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哲布却没有急着派兵,他身为大成台吉鄂托克的明安图,对于草原的了解自然不是刘汉高所能比,他需要知道只是大明边军可能的扎营方式和选择扎营位置的理由,毕竟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也已经数十年没和来自大同镇的大明边军交过手了。 哲布从军中挑出眼力、耳力最好的六十名宿卫亲兵,分成三队,分别派往三个明军可以扎营的地点,严令他们发现明军老营后不许轻举妄动,马上回报,有敢违此令者斩! 看着六十轻骑电射而出,刘汉高有些无可奈何,按他的建议,起码应该派出一百轻骑,这样才能在更大的范围内快速找到大明边军的营垒,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晨雾最浓厚的时候发起致使的突袭!否则一旦天光大亮,就算千骑齐至,要想攻破明军老营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伤亡。 哲布笑了笑,没说什么,蒙古人习惯用事实而不用语言来证明自己的判断。他相信自己是对的,就如同信任腰间的角弓和弯刀一样。 又分出五十骑在前方十里警戒后,哲布把剩下的宿卫亲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边,他们将要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突袭大明边军的老营! 不用哲布说,这些彪悍的勇士也知道一座大明边军的老营是何等的坚固,不说事先挖好的壕沟、木栅和柜马,只说老营中囤积的大量火器就是一件让人极其头疼的难题。想要顺利达成突破,只有靠重甲骑兵疾风暴雨的突袭才有成功的可能! 好在刘汉高提供的消息中也不全坏消息,据他说,自从俺答汗和大明达成封贡互市协议后,大同镇边军的作战能力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这不仅仅是因为无仗可打后的无功可立,也因为几乎所有军官都参与到了与蒙古人的互市贸易中,从中赚取了大把的银子,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出来打仗? 第六百一十八章 营破(续) 数十年下来,整个大同镇边军算是废了。当然,这话得两说,要是间这支三四千人的大明边军摆开堂堂军阵,再让他们把带来的火器都摆出来,那别说是哲布带的这千把人了,就是达阳亲自带三千蒙古精骑赶来,也别想占着多大的便宜。 多年的交战经验,想要在正面击败拥有大量火器的大明边军,蒙古骑兵起码也要有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才行。 只不过,在刘汉高的讲述里,现在这支大明边军就算是已经深入口外草原,恐怕也不复当年的悍勇了,尤其是军纪肯定是极为废弛,要么扎营后只竖木栅不挖壕沟,要么就是挖了壕沟,竖了木栅却不派人驻守。 按大明边军的惯例,挖好壕沟之后还要派火器部队驻守其中,这些人手中不仅有三眼铳、快枪、神枪之类的火铳,每50人还会再配有一两门灭虏炮之类的轻型铳炮。没人指望这些驻守在壕沟中的少量大明边军能击退蒙古骑兵的冲击,他们手中的火器只是为了唤醒营中的战友,给他们列阵争取必要的时间。 在哲布看来,大明边军的老营要是真的如此防守严密,那还真是件麻烦事。就算靠着晨雾的掩护,可马蹄声还是会暴露蒙古骑兵的行踪。与壕沟内的大明边军长时间纠缠又会使得老营的明军有充足的完成列阵,可不把这些明军杀死或是驱散,蒙古骑兵又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去攻打木栅。 好在据刘汉高说,大同镇边军已经多年没有派人驻守在壕沟里了,毕竟现在是七月的口外草原,白天能热死人,可天一黑,冻死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没人愿意一整夜守在壕沟之中。要是主帅在的话,就算没人愿意守在营外,可总还是会有巡更的士卒。可要是主帅不在了,除了前后营门有些守军以外,其他人只会躲在营帐中喝酒、赌钱和睡大觉,连巡更的人都没有几个。 哲布听完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一来,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就要大的多了。身为能统率千骑的明安图,哲布自然不会把手中的千余人马无脑的砸向大明边军的老营,那样就太蠢了。就算赢了,达阳大人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所以他把手下的蒙古骑兵分为三股。 第一股是征召来的二百年轻牧民,他们由一名召图统领,其中身形壮硕之人都能分到一副皮制罗圈甲,虽说这甲是宿卫亲军们淘汰下来的,也不那么合身,可好歹也比之前他们穿的粗布蒙古袍强。只不过这甲也不是白穿的,一旦发现大明边军的老营,他们就得从正面冲杀,负责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对于这种注定死伤惨重的任务,哲布自然要悬出重赏!只要能攻下老营,这二百人就能分得营中所获财物的一成!战死者还能多分一份! 第二股是二百征召牧民加上一百名宿卫亲军,一旦找到大明边军老营后,第一股先会攻前营,等大明边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前营之时,这三百人马要悄悄接近后营,用利斧和铁钩破坏木栅后再杀入营中。 第三股则是最精锐的二百余骑,由哲布亲自统领,只等后营木栅破开后才能投入战斗。这二百余骑将是真正的破营利器,只要他们能纵马杀入,大明边军必败无疑。 如此布置也是无奈之举,哲布确实不敢让达阳大人最精锐的宿卫亲军有太大的损伤。他身为达阳大人的亲信,自然知道一点小道消息。 蒙古左翼三万户已经开始在征集马匹和粮食了,这就意味着林丹汗规划许久的西征马上就要开始了。 口外草原和中原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迅速征召到足够的马匹,只要把标准放低一些,区区十万匹战马也只不过耗时半月而已。不过,哲布相信林丹汗的野心远远不是十万匹战马能满足的,他要的是消灭整个蒙古右翼三万户,做一位真真正正的蒙古可汗! 只要想到这一点,哲布就觉得好笑。林丹汗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镜子,蒙古左翼三万户被后金军打得满地找牙,还有什么脸当整个蒙古的可汗?现在这么急着西征,恐怕还是害怕后金的进攻,只不过,就算躲到了蒙古右翼这边,又能如何? 后金之主要是有点脑子,调集兵力也来个西征,就凭林丹汗刚和右翼三万户大战一场后的疲惫之师,打得过后金?到时候,一个连蒙古右翼三万户新抢下的地盘都保不住的林丹汗,还有什么脸自称蒙古可汗? 当然,哲布也知道,自己也就口袋能笑到这里了,林丹汗真要是西征,左翼三万户能动员十万铁骑!以现在的右翼三万户是绝对抵抗不住的。他是听过杨先生和达阳大人的闲聊,知道整个右翼三万户虽说能动员八万骑兵,但这其中真正能打不过五万人。按说也不少了,毕竟林丹汗手下真正能打的也不过六七万人,卜失兔汗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当时的杨先生一边小口喝着一种闻着有股奇特香味的美酒,一边苦笑着对达阳大人说道:“林丹汗手下的六七万人马都听他的,可我们就算聚积起七八万人,也是一盘散沙。真正能指望的不过三万余骑,恐怕没什么胜算……” 哲布当时就在蒙古包内按刀侍立,一时没明白杨先生这话里的意思。蒙古人习惯直来直去,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可这位无欲无求的杨大乖杨先生却喜欢说话阴阳怪气,得寻思半天才能明白到底是说的啥意思。 七八万对六七万,就算是多年没有征战的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骑兵战力确实有不如天天和后金拼刀子的左翼三万户,可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吧? 直到日后达阳大人遇袭,躲在幕后下黑手的居然是同样右翼三万户之一的永谢图万户的汗王!在听到这个惊人消息之时,哲布才明白当初杨先生所说的一盘散沙是什么意思了。 俺达汗去世后,蒙古右翼已经形不成合力了,而林丹汗却能号令左翼三万户,虽说有些离心离德,却也没人敢从背后捅林丹汗一刀!顶多就也是带着部众投奔后金而已。 至于说什么振威军能以五千之众抵挡林丹汗的十万铁骑,哲布自然是不信的。别说什么刚成军不过三个月的振威军了,就是最精锐的大明边军也不可能只靠五千人就挡住十万蒙古铁骑! 第六百一十九章 营破(续一) 就拿眼前这事来说,哲布就有足够的信心只用一千骑兵就能攻破大同镇边军的老营,哪怕这一千骑兵中只有五百能称得上是精锐。 要是放到几十年前,蒙古人还不敢如此自信。毕竟就算是如日中天的俺答汗,也不会轻易率军攻打明军的营垒,再悍勇的蒙古骑兵面对着如雨的弹丸也会心生畏惧。 可要是两军在野外相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要大明边军没有及时摆出严密的阵形,只要他们没有大量的火器,只要他们没有带够充足的火药铅弹,那么在蒙古铁骑的反复冲击之下就是取死之道。 至于说大明边军的骑兵,哲布压根没放在眼中。传说蓟镇那边的明军骑兵还挺能打,但哲布并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大同镇这边所谓精锐的骑兵营,在哲布眼中,除了跑得够快以外,没别的优点了。 真正让哲布有所忌惮的只有大明边军中的家丁,这些人确实悍勇,人数虽少却极其能打,上马能放箭,下马能放火枪,远了能用长矛扎,近了能用刀砍,五六十骑就敢冲过百的蒙古骑兵。只是听说边军家丁已经跟着主力去了太平堡,如此一来,留守老营的几百明军就不足为惧了。 把手下分为三股后,哲布只把最精锐的二百骑留在自己身边,带着刘汉高不急不缓的南下。 天亮之前,蒙古斥候就传回了消息,他们发现了大明边军的老营,就在小黑川边上。 “好样的!”哲布拍了拍刘汉高的肩头,“等见了达阳大人,我给你请赏!” 刘汉高嘿嘿一笑,没说什么,他要是连大同镇边军扎营的位置都猜不出来也就没资格出现在这里了。 既然找到了大同镇边军的老营,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哲布下令全军疾驰,天亮前必须到达小黑川附近。 就在齐浦抱着掳来的美女沉沉睡去之时,一千蒙古骑兵到达了小黑川。 哲布带着刘汉高和三名召图一起来到了一座小山之上,这里距大同镇边军营垒只有一里多地。虽然天色未亮,可靠着明军营垒内星星点点的营火,还是能大概看出营垒的形状。 刘汉高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四人介绍了明军营垒的大概情况。一般是绕营有壕沟,壕沟后方是木栅,木栅后才是巡更的士卒。营垒至少有前后两座营门,一般是人从前门走,马匹等牲畜从后门走,所以通常后门的守卫更为松懈一些。 哲布认真的听完以后,手中的马鞭指向远处的明军营垒,“刘先生觉得那里应该有多少人马?” 刘汉高连忙摆手,“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不敢当啊。” 哲布哈哈大笑,“当我的先生是足够了,还望先生为了指点迷津。” 刘汉高心中有些惊讶,他之前在振威军中曾经听说过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上层汉化程度很高,没想到一个孔武有力的千户长还知道“指点迷津”? 可嘴上还是回答了哲布的问题:“从营火来看,也就四五百人。” “这么大的营盘只有四五百人?”哲布身边的一名召图有些吃惊,“您会不会……” 言下之意,您可别看错了,您这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可以要去玩命的。 “你看,”刘汉高手中的马鞭开始对着营垒指指点点,“营火多在左右两方,那里多半是辅兵,除非有主帅在,否则他们是不足为惧的。” “你们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前后营,”刘汉高手中的马鞭继续指点着,“前营营火不少,但人却不多。现在草原晚上风大,士卒更喜欢睡在营帐中,所以一堆火旁也就二三人,这么算下来,前营也就是一二百人而已。” “后营的营火更少,但实际上人可能更多,因为晚上要照顾战马,还要给骡马等大牲口添一次料,所以一堆火旁有可能是三五人,甚至更多。” “中军营火最少,可见没什么人,”刘汉高最后指向了一串串在营地中来回流动的星火,“那是巡更的士卒,一队25人,现在营中有三队,不到一百人。” 三人随着他的马鞭一一看去,每人都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打下这么大一座营垒。哲布很快心中就有了更加计划,他手中的马鞭拍在一名年轻召图的肩上,“你,率军攻前营,许进不放退!” 年轻人拼命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率牧民攻前营必然伤亡惨重,但只要能活过今天,那么前途无限! “你,派人从后营溜进去,把营门打开!”哲布看向另一名召图,“打开营门后放火为号!” “是!”那名中年召图用力拍胸,这可是一件美差。明军后营不仅防备更松懈,还能弄到战马,在草原上,马就是财富,比什么金银更好用。大明边军的战马虽说不算多好,可有总比没有强。 更何况,顺利打开营门也是大功一件。只是此时的他还没想到,自己因为这件美差差一点把脑袋混丢了。 看着二人领命离开后,哲布看向身边的刘汉高,“刘先生以为如何?” 刘汉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夜空,“天亮前会有浓雾,你是打算趁雾突袭?” “没办法啊。”哲布手中的马鞭轻轻敲着身下的马鞍,发出清脆的梆梆声,“这五百骑可是达阳大人的心肝,我要是敢浪战,这脑袋就别想要了。” 刘汉高有些奇怪,他在草原上生活了多年,自然知道蒙古人从来不太看重生死,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远高于大明。就算是这五百骑兵是达阳台吉的宿卫亲军,可说到底只是五百骑,又不可能全部战死。 “达阳大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我估计他最多允许死伤一二百骑,不能再多了。”哲布没有进一步给刘汉高解释。自己和他也确实没熟到那种程度。 达阳大人在一个月前曾经把他们几个心腹召集在一起,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几人,“九月林丹汗肯定要西征,汗王也必然会率军亲自迎战。战败了自然不必多说什么,全看长生天的安全。” “可要是我们打赢了,就能抢下更多的地盘,也就需要更多的台吉,”说这话时的达阳大人,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你们只要有战功,我就去汗王那里帮你们讨要!” 哲布不知道在座的别人是什么想法,他自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成为一个鄂托克的台吉?!这是他们这些明安图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用杨大乖的话说,那就是一步登天!放在汉人的地盘上就相当于裂土封王了! 在那天之前,想要成为台吉,靠不是本事而是投胎技术。他们这些人,天天提着马刀,挎着弓箭,顶着明军的铳炮亡命拼杀,也不过就是一个明安图而已。 千户长,可说到底还是在台吉之下。 可要是成了台吉,那就是另外一片天地了!只要不违抗汗王的命令,在一个鄂托克之内,台吉就是汉人口中的皇帝! 既然达阳大人能开出如此重赏,傻子也知道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场恶仗,死仗,可哲布不在乎。 他曾经听杨先生说过一句,人生在世,草木一春!当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明白了! 想要在九月能和林丹汗抗衡,现有的兵力就不能过多的损耗,更何况是达阳大人最看中的宿卫亲军。万一卜失兔汗王有个三长两短……手下没兵怎么敢进归化城呢? 实际上他们这些亲信那天都听明白了达阳大人话外之音,只有他当上土默特万户的汗王,才能给他们分封牧群和部众!只不过,现在这些话还不能和刘汉高说。 第六百二十章 小黑川败局(上) 只可惜,哲布算来算去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新征召的牧民实在是不堪大用。几名奉命潜入后营的牧民在轻松翻越木栅后没有及时打开营门,反而跑去偷马,结果被巡更的大同镇营兵发现。 这些牧民怎么可能是巡更士卒的对手,不到一刻钟就被砍杀殆尽。 更让哲布气得想要抽刀砍人的是,他派去指挥攻打后营的召图杜力夫接连犯了二个错误,使得本来轻松就能拿下的后营营门变成了一场苦战。 被巡更士卒惊动的大同镇边军后营守军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陈士义的指挥下迅速用大车和粮袋堆叠出一个简易到极点的炮垒,然后又在上面架了一门大神铳和三门灭虏炮,再以炮垒为核心,聚集起近百名边军士卒。 可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足足消耗了近二刻钟,当时聚集在壕沟内的蒙古骑兵只要拼命前冲,完全可以在炮垒没有完工之前就冲入后营。一旦双方进入血腥的肉搏战,那么人数占优的蒙古骑兵自然胜面更大。 只不过浓重的晨雾让带队的召图杜力夫没能及时发现营中的异变,他的双眼无法穿透如牛奶般的雾气,只能听到营地内传来的短促而惊恐的叫喊声。 尽管当时的他所处的位置距离木栅不过五六干步,就在大同镇边军老营外的壕沟之中,这里也确实如刘汉高预料的那样没有边军士卒驻守。 可他还是犹豫了。 营垒内传来的那些不连贯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的叫喊声让杜力夫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被大明边军发现了?还是被人围杀了? 这些疑问让他出现了些许的犹豫,没能马上挥手示意手下冲上去破坏木栅,尽管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用于砍倒木栅的大斧和拴了皮绳的铁钩。 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犹豫片刻之后,杜力夫还是决定再派出了十几名牧民,命令他们趁着雾气还完全没消散再次爬进去打开营门。 被他点到的牧民面面相觑,就算不知道营垒内发生了什么,可光听到之前那瘆人的喊叫声就知道爬进去之后恐怕是凶多吉少。 杜力夫扬起了手中的曲刃马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么爬进去,要么被砍死! 在马刀带来的死亡的威胁之下,被点到的牧民不情不愿的从壕沟里爬出来,弯腰快步冲向木栅。 只是这一次他们带上了大斧和带皮绳的铁钩。如果木柱不粗,那就几斧砍开!要是木柱太粗且有皮绳加固,那就用铁钩钩住它,然后由远处的战马直接发力就能把木柱拉倒! 只要能顺利破开木栅,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趁着浓雾还没消散,十几名牧民顺利的摸到了木栅外。为首的一人一看木柱还没有小孩子胳膊粗,心中暗喜,往手里中狠狠唾了口吐沫,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大斧,抡圆了用力向木柱砍去! 锋利的斧刃几下就把一根木柱砍断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就在他砍断第四根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身后一个惊恐的叫喊声:“快趴下!” 这人没有一丝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扑倒。 然后…… 他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铳炮声! 营垒后方传来的铳炮声把小山上的哲布惊出了一身冷汗!在他的计划之中,营垒后方不应该会传出如此猛烈的铳炮射击声! 至少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在他还没有发动真正突袭的时候! 身为统率千骑的明安图,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偷袭可能要失败了! “该死的杜力夫!”一向自认为处事冷静的哲布一下就急眼了,他扔掉马鞭,伸手就要从腰间抽刀亲自带队冲锋。 “稍等一下!”就在哲布的手刚摸到刀柄之时,一直在他身边的刘汉高伸手按住了。 “刘先生!”哲布低喝一声,“我现在就得下去。” “等一下!”刘汉高的手用力按住哲布,声音提高了一倍:“再等等!你现在急着下去,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哲布听出了刘汉高话里的轻视之意,这明显是看不起蒙古骑兵的破营能力! 哲布身后的蒙古骑兵自然也听到了刘汉高急切的话语,所有人都有愤怒的眼神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队伍中的汉人。 他在置疑最精锐的台吉宿卫亲军的勇敢?! 如果不是哲布一路上表现出的尊敬,光凭刘汉高刚才的那句话,现在这帮蒙古骑兵就能抽刀子把他片了! 这里是草原,不是你这汉人可以信口开河的地方! 刘汉高不理会身后那些蒙古骑兵的眼神,要是眼神能杀人,当年那些大明锦衣卫能把自己活剐了,结果呢?还不是让自己全须全尾的跑到这口外草原了。他只是认真的对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哲布说道:“你现在下去,四五百骑挤在后营,明军铳炮一响,你的手下就得成片的躺下!我不是怀疑你的勇气,只是不想让你去白白送死!” 哲布愣住了,他的手臂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看,现在营垒中的明军大多集中在前后营门,”刘汉高的马鞭又开始对着山下的明军营垒指指点,“再等等,等天光大亮了,要是那名召图再破不开后营营门,那你就从左右两侧随便挑一个,肯定能攻进去!” “你保证?”哲布收起了之前的客套,脸上浮起了凶狠狰狞的表情,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能统率千骑在草原上纵横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保证,”刘汉高松开手,指向自己的脑袋,“用这个保证!” “好!”哲布凶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就信你一回,只要能顺利拿下这个营垒,我就给把达阳大人给我的封赏分你一半!” 刘汉高没什么反应,单纯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哲布许下的赏格有多高。但他清晰的听到了身后蒙古骑兵中有人咽了下口水。 一位千户长在打了胜仗后的赏格足让这些蒙古骑兵为之疯狂了。 哲布把所有注意力转回了战场,他自己也说不不清楚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只认识一天的汉人,也许是他说的有道理?也许是之前他的猜测确实很准? 不知道。 只不过,这次要是他的判断出错了!哲布是不介意提着他的脑袋去向达阳大人请罪的! 第六百二十一章 小黑川败局(中) 杜力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铳炮声惊的目瞪口呆。 从边军大营喷涌而出的弹雨和白烟瞬间就把正在消散的晨雾彻底吹散了! 铅制弹丸混杂着破碎的木栅如狂风暴雨般横扫而来! 幸亏大部分蒙古骑兵都已藏身在壕沟之中,没有被弹雨波及,但还是有三十余牧民在壕沟外牵马等着冲入营中大掠一番,结果近半被这阵突发其来的弹雨打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更让杜力夫没想到的是,这些血肉横飞的场景没有吓住那些第一次参战的牧民,反而是被洞开的营门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只见利而不见其害! 杜力夫虽然没听说过这句圣贤之言,却意识到了这些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牧民冲进去就是送死! 他跳出壕沟,一边大吼着:“不要冲进去!”一边就要冲上去拦阻那些不要命的家伙。 幸亏他身后的一名手下反应迅速,一个虎扑把杜力夫扑倒在地,否则杜力夫是没有命活着见到他敬爱的达阳大人。 就在杜立夫被扑倒的瞬间,大明边军炮垒中再一次铳炮齐鸣! 虽说这次齐射中大神铳没有参与,铳手还在给它装填火药铅弹。可其上的两门灭虏炮加上三十余杆神枪、快枪和三眼铳的一轮齐射还是把想要冲进去劫掠一番的三十余蒙古牧民打倒在营门缺口处。 散落一地的人马残肢断臂和到处喷溅的鲜血让那些还没来得及冲入营垒中的牧民们直贯脑仁的热血迅速冷却了下来。 “快下马!都到壕沟里来!快啊!”杜力夫见状挣脱开手下,一边挥舞着马刀一边大喊着。这时候他的叫喊就很有效果了。 随着他的叫喊,尚处于慌乱中的牧民屁滚尿流的躲入壕沟之中,有些人甚至真的吓的尿了裤子。 杜力夫没有理会壕沟中冲天的骚臭味,他与这些初上战阵的羔羊不同,他是一名召图,统领着百骑最为精锐的宿卫亲军。在迅速压下心中的慌乱之后,杜力夫做出了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快射箭!快!谁不射我就砍死他!”他大吼着把缩在壕沟中的牧民一一拉起来,用马刀的刀背狠敲他们的后背,让他们从极度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草原的汉子,从小就被要求必须学会射箭!八九岁就要跟着家人出去狩猎用以补充家中短缺的肉食。用张亦隆的话说,骑与射是刻入蒙古人基因中的技能! 短暂的混乱后,牧民们开始对着炮垒方向开始射箭,三轮凌乱的箭雨过后,在宿卫亲军的引导下,更为密集且准确的箭雨射向炮垒中的大明边军士卒。 陈士义绝望的看着身边的兄弟不停的中箭倒下,更多的士卒扔下手中的火器转身就跑! 杜力夫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在看到蒙古骑兵射出的箭雨已经让炮垒中的明军有些慌乱之时,他再次下令,抛射! 即使明军将铳炮炮尾抬高,将致命的弹雨打入壕沟之中,杜力夫也不允许任何人后退半步! 在手刃了数名敢于逃跑的手下之后,再也没人敢跑了。 这些冷静的举措最终救了杜力夫一命,否则就算哲布能在战后能放过他,达阳也会砍下他的脑袋。 只不过,杜力夫也没想到胜利会来得那么快,对方仅仅对射了不到一刻钟,明军的炮垒就莫名其妙的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杜力夫没有顾得上擦一下脸上被飞溅的木屑划出的血痕,他有些吃惊的注视着完全洞开的后营营门和那个还在散发着缕缕硝烟大坑,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爆炸产生的轰鸣还让他的脑袋嗡嗡做响! 好在蒙古人悍勇的本能在这一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没有丝毫犹豫,他第一个跳出壕沟,手中曲刃马刀用力前挥,狂吼着:“营破了!冲啊!杀啊!”冲入了营门之中。 在他身后是同样反应迅捷的宿卫亲军和反应稍慢一些的牧民,所有人都发出了兴奋的狂吼! 小山之上,哲布伸手拍了拍刘汉高的肩膀,没说什么,手中的马刀向前一挥,带着身后的二百余宿卫亲军直冲明军后营而去。 刘汉高则是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又一次赌赢了。在皮甲之下,早就汗透全身了。久在口外草原,他自然知道哲布之前说的并不是什么吓唬人的言语,要是自己判断错了,哲布手中的曲刃马刀会毫不犹豫的砍下来,自己的脑袋会瞬间飞上半空! 什么叫富贵险中求,这就是了!中年汉子轻拍着马鞍,只要哲布能顺利攻下明军老营,自己不敢说马上就能富贵加身,但起码能混个召图的待遇。 自从逃出大明边军之后,十年了,这日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刘汉高甚至有些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至于说山下那些大明边军同袍会是什么下场,刘汉高并不关心。他当年在营中被上官虐待的死去活来之时,这些同袍同样没有任何表示。当自己马上就被上官按奴欺主例推出去砍头之时,这些同袍也没有任何表示。 刘汉高只能保证自己不下山去幸灾乐祸,其他人吗?自求多福吧。生逢乱世,又非要跑到这口外草原来撒野,那就怪不得别人手中的屠刀了。 蒙古骑兵的马刀确实是已经被明军的鲜血染红了! 而且不仅仅是染红了,有的还被砍出了缺口! 杜力夫手中的马刀已经砍出了第三道缺口!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在口外草原上想弄到一把锋利的好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他身为召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听说振威军控制的苏木沁板申可以打造便宜的好刀,可惜他还没机会去弄一口。现在手上这口曲刃马刀是从达阳大人从归化城铁匠铺订来的,听说还挺贵的。 这些汉人的骨头还挺硬的啊!杜力夫把马刀从一名明军边军士卒的肚子抽出来,一脚踢翻了还在抽搐的对手。他好奇的是,这种拿着长矛,手还在哆嗦的士卒跑到品外草原来干什么? 第六百二十二章 小黑川败局(下) 好奇归好奇,可杜力夫手上却没有一点留情,提刀大步上前,狠狠一击格开另一名明军士卒手中的长矛,反手一刀就把这个连紧握长枪都做不到的年轻明军士卒砍翻在地。 相比身材瘦弱的明军士卒,杜力夫虽然有些矮却很壮实,经年累月充足的肉奶供应和艰苦的训练使得他拥有一身扎实的腱子肉,别说平时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的大明边军士卒在肉搏中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一般的伍长也别想在肉搏战中轻易战胜他。 接连砍倒三名士卒后,就再也没有明军士卒敢于靠近这名全身上下如同被鲜血浇透的蒙古勇士。 后营仅存的几名伍长把能找到的手下聚在一起准备撤往中军,随着营门的洞开和远方传来了数百骑疾驰的马蹄声,所有人都知道,这营垒恐怕是守不住了。 营垒内虽然号称是用拒马分隔成前后左右中五个部分,可实际上只是说说而已。大多数拒马已经被卢大人带走了,剩下的只够勉强在中军营附近围了个圈,其他前后左右四营只不过是插了几根木棍标个界而已。 现在后营营门被破,陈大人战死,靠着三四名伍长自然不可能组织起多有效的抵抗,只有撤到有拒马环绕的中军营方才有可能继续与蒙古骑兵一战。 杜力夫扔下已经崩了四个缺口的马刀,他刚才看到一名中箭倒地的明军腰间有一口不错的腰刀,弯腰捡起来,掂量了一下,份量略轻,可刃口锋利,总算比自己之前那口崩了刃的要好。 看到明军要撤,他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对方,真要是让双方拉开距离,明军的火器之犀利他是领教过的。 “哈哈哈,想跑?也得问问我的刀答应不答应!”杜力夫见杀散了明军,更加兴奋,狂笑一阵后,手中腰刀向前一指,“想要领赏的跟我来!” 他竟然带着几十人就敢追着明军士卒败退的脚步直冲老营中军,真要是能斩将夺旗,那就足可保住自己的脑袋了。 跟在杜力夫的身后是同样凶悍的几十名狂呼乱叫的宿卫亲军,尽管他们此时已经没有了战马,只能徒步冲杀,可仍然勇不可挡。 在杜力夫的指挥下,这几十名蒙古精锐远了放箭,近身后要么抽刀砍杀,要么用铁钩枪一一刺杀! 转眼之间,明军后营过百的守军就被杀得四散奔逃,他们的士气已经被刚才的炮垒爆炸和陈士义的战死所摧毁,现在更是被杜力夫等人凶悍的砍杀吓得心胆俱寒,被蒙古兵一冲即告溃散。 在宿卫亲军身后的百余牧民却没有了之前的悍勇,他们在冲入营垒后,没有跟着杜力夫继续向前冲杀,而是提刀在营内开始到处抢掠。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明军营垒就好像一只被剥皮的羔羊,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乱混混的劫掠开始了,有的牧民直奔明军营帐,看到什么值钱的就直接塞入怀中,看到明军遗失的刀枪更是一笔意外之财。不过有些人则更有想法,他们盯上了马房。 此时的后营马房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战马了,战马基本上都被卢义安的家丁带走了,但这里仍拴着近百匹驴骡牛等大牲口,它们是用来拉大车的,只是临时被养在这里。如果不是齐浦信不过辅兵,它们本应该全部养在左右两营,而不是在这里。 可不管理由如何,硝烟、铳炮的鸣放声,爆炸声、喊杀声,还是让这些牲口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它们不断的嘶叫、踢跶、挣扎! 这些动静成功的引起了闯入营中蒙军的兴趣,大牲口在草原上是比金银更管用的硬通货,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年轻牧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硬通货,却也知道抢到一匹马是多么划算的事。就算抢不到马,抢到驴骡也行,按惯例,抢到的牲口是可以归个人所有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抢马这种好事,他们能想到,身处营中的明军士卒怎么会想不到呢? 结果就是几十名牧民在马房前与同样是前来抢马的近百明军辅兵爆发了自蒙军偷营以来最惨烈的肉搏战。 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双方相距不过四五十步! 明军辅兵手上没什么火器,却也有近半装备了大稍弓,牧民手中自然也有蒙军惯用角弓,虽然不是上好的顽羊角弓,但在百步之内射穿人体是毫无问题的。 过百支箭矢交错飞过,两边队伍中瞬间就有各有十几人中箭倒地,剩下的人没人理会伤者,几乎是同时扔下弓箭,抽刀拿枪,狂吼着冲撞在了一起! 论体格,这些缺肉但是多奶的蒙古汉子显然更占优势,无论是刀剑相格还是长枪互捅都能稳占上风。而且在天亮之前,他们每人还分到了一壶酒和半斤肉干,虽说这酒里掺了不少水,肉干也比宿卫亲军少了一半,可已经足以支撑他们战斗一上午了。 反观明军这边,火兵还在做饭,除了巡更的几十人以外,所有人都是被从睡梦中惊醒的,别说吃喝了,有些人身上连鸳鸯战袄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膀子就拿着刀枪出来了。 明军士卒自然知道饿着肚子去和蒙古人肉搏是极其吃亏的,但他们却别无选择!只要不是聋子,就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此时此地,除了蒙古骑兵不会再有其他人了,现在不抢到牲口,夺路而逃,等到大队蒙古骑兵杀入营中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这种情绪的指引下,这些明军辅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同样年轻的蒙古牧民展开了最为血腥的肉搏! 双方刚一接战,第一排的大明边军辅兵们就被砍杀了十几人!但明军士卒的刀枪也同样夺走了几名冲在最前面的蒙古汉子的性命! 没有什么阵形,也没了组织,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卷入了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之中,用刀!用剑!用枪!刀断枪折后就用拳头!牙齿!目的只有一个,弄死眼前的敌人! 很快,矮小却壮实的蒙古兵在混战中占据了上风,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杜力夫却因为他们的混乱陷入了苦战。 除了马房,混战发生在整个明军后营,过百蒙古兵的涌入使这种混乱达到了一个顶点,而冲杀在前的杜力夫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第六百二十三章 小黑川败局(续) 杜力夫率几十名宿卫亲军一路追着溃退的明军一直杀到了大营中央的中军所在地,而在这里,他遭遇到了最为激烈的抵抗! 他最先听到的就是铳炮的鸣放声!虽然远远不及后营营门处炮垒上那些铳炮的声响大,但更加密集,有序。 已经见识过了明军火器威力的杜力夫马上俯身低头,他有些惊讶,自己跟前面逃跑的明军士卒相距不过二三十步,明军怎么对着自己人放炮?! 刚停下脚步,杜力夫就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他只听到了铳炮的鸣放声却没有听见弹丸划过空中的呼啸声! “该死的!”他咒骂一声,抬眼看去。果然,前面的明军溃兵根本没有躲避而是继续低头狂逃,双方的距离一下就拉开到了近五十步! “别愣着!快冲!”不只是杜力夫,其他蒙古兵都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铳炮鸣响声惊得愣了一下,在杜力夫的吼叫中,这些悍勇的宿卫亲军立即发足狂奔,继续狂吼着冲向溃退中的明军。 只不过,凡事都有利弊,这些蒙古勇士自幼骑马,若单论马上功夫,就算是卢义安手下的精锐家丁也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可这些勇士一旦离开马匹之后,其长久骑行导致的双腿却使得他们的奔跑速度略慢于明军士卒。 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到近五十步,又都在疯狂的奔跑中,想要在短时间内追上是绝无可能的。 而齐浦等的也就是这个时机。 就在后营爆炸声传到前营之时,齐浦就知道一切都完了,营垒守不住了。本来靠着三百出头的正兵和四百多辅兵想要守住规模如此之大的营垒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自己又没有及时在壕沟里派驻哨戒,等到蒙古骑兵趁夜突袭而至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本来还想着从其他后左右三营抽调人手前来增援,可所有派去调兵的人都一去不复返,不仅是人没来,连火器都没调来。这让已经陷入苦战的前营明军士气更加低落,相比铳炮齐鸣的后营,前营只有一辆战车,上载的三门灭虏炮虽然一直在不停的装弹、射击,但在蒙古骑兵的阵阵箭雨之下,炮手几乎伤亡殆尽。 至于说其他人手中的神枪和三眼铳至多就是听个响,几轮齐射下来不仅没打倒多少蒙古骑兵,反而是射倒了十余人! 后营的爆炸声让齐浦彻底放弃了继续坚守营门的打算,现在的他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退守中军营,那里有拒马围绕,多少还能再抵挡个一时半刻。齐浦完全没有想过投降,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自己丢失营垒,要是再投降蒙古人,那自己留在大同镇内的家眷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撤!快撤!撤到中军!”齐浦心中还有一丝念想,那就是卢永山能率领家丁及时回援,或者是卢义安卢大人能率主力及时回援,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根本所在。没了老营储存的物资,跨越了边墙的大同镇边军将无法全员返回! 随着齐浦的命令,前营仅余的百余大明边军士卒开始抛下所有带不走的装备快速向中军营帐撤去,为了尽快摆脱蒙古骑兵的追击,他们抛下了所有带不走的武器,甚至还有重伤的同袍。 为了尽可能减慢蒙古骑兵的追击,齐浦下令点燃了所有能点燃之物,甚至是没有来得及发射的“一窝蜂”火箭,只有那辆四轮战车还由最后的三名炮手拖着跟在齐浦身后,这是他守住中军营帐最后的希望。 营门处突然燃起的大火,升腾的浓烟和四处乱飞的火箭让蒙古骑兵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齐浦的撤退,等到硝烟稍稍散去后,他们才发现营门处的明军士卒已经跑远了! “杀!”随着一阵狂乱的吼声,近百蒙古骑兵纵马冲入营入! 营已破!兵必败! 等哲布率军从洞开的后营杀入之时,他看到的是彻头彻尾的混乱,提刀拿枪的蒙古兵在营中到处乱跑,只顾得翻找和拾取明军遗弃的各种物资,所有人的腰间被都塞得鼓鼓囊囊,有人甚至拖着一袋粮食还在到处跑,全然不顾里面的小米已经漏掉了大半。 “你,”哲布手中的马刀一指身边的一名年轻召图,“带人把这些蠢货都集中起来,不许随意劫掠,粮食和兵器都是台吉大人的!” “是!”年轻召图刚拔马转身,就听到了哲布补充了一句:“不许杀降,投降的人都集中看押起来,一切等达阳大人到了再说!违令者斩!” “是!”年轻召图带着三十骑呼啸而去,片刻之后就响起他响亮的怒吼和马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其他人跟我来!”哲布手中马刀所向,正是此时激战最烈的中军方向。在他身后是杀气腾腾的二百精骑!人人悬刀持弓,箭搭弦上,只要发现目标,立即一箭射去! 名动草原蒙古骑射,在五十步内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得射个十之八九。 这二百余骑所过之处,如同狂暴的旋风,不管是蒙古兵还是明军溃兵都自觉躲开,没人敢挡其兵锋! 从后营到中军不过数百步,这些精悍的蒙古宿卫亲军就已经射杀了十一名闪避不及的明军溃卒。 哲布在距中军营百步开外停马,抬眼看去,整个中军营已经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明军士卒发射铳炮产生的白烟与尚未彻底消散的晨雾混合在一起,让身处其中的明军士卒好像鬼影一般。 密集的铳炮施放声更是响成一片!即使身处百步之处的哲布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弹丸在空中划过的呼啸声! 面对如此密集的铳炮也难怪杜力夫等人被死死压在地面上不敢乱动,就连从前门冲入的蒙古骑兵也被这炽烈的火力击退出百步之外。 仅目力所及之处,倒地不起的蒙古兵就有二三十人之多!这让哲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能冲杀到此处的大多是最精锐的宿卫亲军,损失如此之大,自己恐怕不好和达阳大人交待了。 “吹号!围猎!”只看了一会儿,哲布就发现了明军中军营存在的致命缺陷,冷哼一声,直接下令身后号手吹号,指挥全军展开围猎! 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响彻战场,蒙古骑兵的进攻此时此刻才真正开始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血腥围猎(上) 听到号声后的蒙古骑兵一起发出了兴奋的狂吼声。因为这号角代表的不是作战,而是围猎! 秋高气爽,野兽肥美,正是蒙古人补充过冬肉食最好的时节! 牛羊之于蒙民是重要的资财,不到重要时刻是不能随意宰杀的,蒙民想要吃肉更多的靠的是射猎,而大规模的围猎更是一种极其有效的军事训练和演习,几百年来蒙古民族就是靠着围猎练出了名动天下的骑射之技! 所有的蒙古人,无论他是宿卫亲军还是牧民都知道这阵号声的含义,没马之人的迅速后退,空出场地,他们留下只能是添乱。 有马的则齐齐发出一声欢呼后,随着第二阵牛角号声展开了死亡旋风! 所谓的死亡旋风只是外人的称谓,蒙古骑兵从来没有给这种可怕的战术起过什么名字,因为没有必要,这是刻入基因中的动作。 以明军中军营为圆心,三百余蒙古骑兵围成一个大圆,一边飞快的旋转着一边把无数的箭矢射入圆心! 两军相距不过五十步!箭入雨下! 很多年轻的明军士卒已经多年没有与蒙古骑兵交战的经验,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箭雨的可怕之处。 但是齐浦知道,只是他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躲!只要不打破蒙古骑兵的死亡旋风,箭雨就会不停的落下!直到所有人都被射死或是投降方才休止! “快放炮!快啊!不能停!”在齐浦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中,明军士卒手中各式火器不管蒙古骑兵在不在射程之内,所有的铳炮马上就来了一轮齐射。 只不过这种仓促之间的铳炮齐射实际效果极其有效,只是射杀了十几名蒙古骑兵,却没能真正打破这恐怖的死亡旋风! 哲布没有加入其中,他只是在百步外冷眼观看,以他的身份加入其中不仅不会提振士气,相反是让人觉得他是进来抢功的。要是以三百多最为精锐的宿卫亲军都解决不了这不足百人的大明边军,自己的脑袋也就别要了。 现在他真正关注的是有没有其他明军前来支援,此时才是蒙古骑兵最为危险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他始终扣下一百骑没有加入战斗,尽管这些勇士已经手中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满脸血污的人,这人全身上下好像被血泼了一样,手里还提着一口明军制式腰刀,只能通过身上罗圈甲看出是蒙古兵。好一会儿,哲布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杜力夫! “杜力夫!过来!”哲布一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偷营失败暂时不提,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打开了后营门,可这蠢货冲入营后居然连匹马都没弄到! 他和他的手下就这么直愣愣的徒步冲了进来,怎么可能冲破明军中军营的防守? 杜力夫听到哲布大人语气不善,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垂头丧气的走到哲布马前。 哲布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没有一刀背抽下去,现在还不是教训手下的时候,“你赶紧带人去弄马!” 灰头土脸的杜力夫没敢多说一个字,行抚胸礼后马上带人快步走向后营,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暗骂着,战前他是安排了手下负责看管战马的,也要求他们在破营后马上把战马送过来,只是自己一时杀得性起,竟然把这事忘了! 自己一会儿见了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尝顿鞭子! 哲布打发走了杜力夫,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战场上,左右两营已经是杀声一片了,只不过是单方面的追杀,二百多武装牧民涌入左右两营,靠着体格强壮和披挂皮甲就把处于慌乱中的边军辅兵杀得四散奔逃,就算有几伍辅兵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也已经改变不了大明边军的败局了。 因为中军营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 参与围猎的三百余蒙古骑兵所有人在短时间内就已经射空了腰间的两个箭囊,每人射出六十支箭矢,三百人就是一万八千枝! 真正的箭如雨下! 相比数月前,现在的哲布豪横的很,在出发之前,达阳大人就已经和哲布说了,以后都不需要担心箭矢的供应问题了,宿卫亲军以后就是外出狩猎也不需要再抠抠索索用骨制箭镞了。 既然达阳大人放了话,哲布也确实从振威军那里得到了大量的箭矢,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估计所有人的两个箭囊都已经射空之后,哲布示意身后的号手吹号,让他们回来取箭!一万八千支要是射不死区区百余明军,那就再来一万八千支! 蒙古骑兵闻号散开,只留下中军营。 死寂一片的明军中军营,从柜马到营帐,插满了箭矢! 尤其是那装有三门灭虏炮的战车旁,明军士卒的尸体堆积如山!蒙古骑兵长鈚箭锋利的铁箭镞贯穿了这些士卒的躯体,将他们钉死在战车上,大地上。 也有人没有死,却因为身中数箭而发出阵阵惨叫声,近百明军士卒中无伤之人不过十之一二。 一阵风吹过,几面明军残破的军旗呼呼作响。 第六百二十五章 血腥围猎(中) 齐浦推开压在自己身上士卒的尸身,要不是这几名士卒拼死扑上来护住自己,自己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齐浦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伤兵在地上打滚惨叫,能拿起刀枪之人只有十余人,就算加上轻伤还能起身之人也不过三十之众。而且已经没人再敢靠近那辆装有三门灭虏炮的战车了,因为蒙古骑兵对着这辆大量杀伤了自己同袍的战车恨之入骨,对其实施了集中攒射!战车旁的明军士卒每人身上至少中了八箭以上!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百步之外,正在杂乱的换着箭囊的蒙古骑兵纷纷向这边投来了阴冷的眼神,那种看待死人一般的眼神。 “嘿嘿,”齐浦吐出一口带血沫的唾沫,狞笑了起来,刚才几名士卒将他扑倒在地之时,已经压断了他的几根肋骨,此时胸肋间的疼痛已经让他满头大汗,“老子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说话间,他费力的提起手中的长战剑,遥指向那个一脸漠然,端坐战马之上的蒙古军将,那人一身崭新的鳞甲,一看就是带头的,提足全身之力,暴喝一声:“你敢和爷爷单打独斗吗?” 哲布自然听得懂汉话,只是此时的齐浦身受重伤,加上风声的干扰,听不清对方要说的内容。只不过,看那长剑高举的架势,此人是不会投降了。 哲布自然没有兴趣和对方玩什么单挑,如果自己还是一名召图,那无所谓,正好用对手的脑袋来搏个名声。现在自己身为千户长,完全没这必要了。 不过,既然这人如此挑衅,自然也不能就让他再继续下去了。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人带着几十骑勿勿赶来,“杜力夫,你去,把那家伙射死!” 杜力夫刚从满营到处乱窜牧民那里强征了几十匹马,他派去营外找马之人并没有找到战马,也没找到负责看马的牧民。情急之下,杜力夫只能让人在营中强征了几十匹马应个急,自己已经算是有罪在身了,再不赶回战场,自己的脑袋恐怕就悬了。 好在此时已经有超过二百牧民冲入营中,他们抛下战马,在营中疯狂的四处劫掠,反正此时明军大营已经在蒙古骑兵控制之下,也不怕马匹跑丢了。 杜力夫派人到处拉马,总算在第一轮围猎后及时赶到了。听到哲布的命令,杜力夫马上摘弓抽箭,要是按他的意思,敢举着剑叫板?那就应该直接下马用马刀砍死他!只不过现在是有哲布大人的命令,自己手上这口明军的战刀又不甚趁手,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身后的三十余骑宿卫亲军一起摘弓抽箭,既然对方身无寸甲,又没盾牌掩身,所有的蒙古骑兵都不约而同的抽出了平头梅针箭。这些制造略显粗陋的箭矢还是从归化城运来的,不说做工如何,只说威力与射程就远远不及振威军送来的长鈚箭,现在用在这人身上却是最好不过了。 看着对面的蒙古骑兵摘弓抽箭,还能站着明军士卒个个脸色惨白,有人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火铳,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却也有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期望可以躲过蒙古骑兵的死亡箭雨。 齐浦没有再喝斥那些想要躲藏之人,自己都死到临头了,何必还要拉着别人垫背,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斜指向蒙古骑兵,努力压下胸腹间的阵阵剧痛,沉声道:“我齐浦世受皇恩,绝不投降蛮夷!” “横竖都是个死,何不痛快一点!”抛下这最后的遗言,齐浦提起长剑,怒吼着直冲蒙古人的大横队而去,既然注定战死沙场,何必等到蒙古骑兵再次上来围杀呢? 汉家男儿什么时候连慨然赴死都不敢了? “愿随大人赴死!”身后有十七名明军士卒爆发出疯狂的吼声,各举手中的刀枪火铳,跟着齐浦一起冲向成百的蒙古骑兵! 一百里地之外的草原上,一支规模很大的队伍正在飞快的奔驰着,尽管队伍中所有人都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可带队之人却没有想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胡新明嘴上没说什么,可心中的焦急却透过他的眼神无声的向外传递着。 自从达阳率蒙古骑兵过苏木沁板申之后,整个板申内就已经开始不稳了,这确实有些出乎穿越三人组的意料之外。 本来按三人的想法,别说是达阳带兵经过了,就是换成土默特万户的其他台吉,只要他们不表现出明显的敌意,那就无所谓。现在过来的达阳就更不用提了,双方已经是事实上的盟友了。 在胡新明看来,人能背叛很多东西,友情、爱情、亲情,却很难背叛两样东西,信仰和利益。穿越三人组与达阳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信仰的共鸣,好歹三人也是经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怎么可能和一个封建奴隶主有什么信仰上的共鸣? 但双方是有共同利益追求的,达阳需要穿越三人组为他和他的父汗抗击蒙古左翼三万户的提供必要的物力保证,更需要穿越三人组打造出一支堪与蒙古左翼三万户一战的新军。而穿越三人组则需要达阳提供必要的安全保证,战马、牲畜和必要的启动资金,更需要达阳为他们在草原上的扩张提供必要的政治保证。 可以说在击退林丹汗和皇太极之前,达阳和穿越三人组的命运是牢牢绑定的,背叛对于所有人的利益都是巨大的损失,无论是穿越三人组还是达阳都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只不过,穿越三人组还是低估了人心的起伏。 在达阳率蒙古骑兵离开还不到一天,各种谣言就在苏木沁板申中到处流传,核心内容就是留守的胡大人把他的两位兄弟卖给了达阳台吉,他一人想要独霸这足以让眼热心跳的天量财富。 也有人说,胡大人肯定是把带兵出征的两位大人卖了,只不过他得到的不只是苏木沁板申中的财富,他能分到太平堡的巨量财富,更能从达阳那里换来无可计数的金银牛羊和战马。 更有人说,胡大人是想要当蒙古人的台吉。 当然,在这些传言之中,没人真正关心胡大人和远征在外的那两位大人的命运,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些跟着出征的男人们。那是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如果胡大人连两位大人都能出卖给蒙古人,那么他们的那些亲人又能如何? 第六百二十六章 血腥围猎(下) 好在苏木沁板申并不大,谣言在传播了不到二个时辰后就传到了胡新明耳中,当时,小胡正在指导金炉社的铁匠们锻打振威军第一门真正意义上的铁炮。 在听到这个谣言之后,曾经在21世纪的中国基层工作多年的胡新明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扔下铸造到一半的铁炮,直接返回了振威军临时的指挥部内。 刚坐下,他就迅速的发号施令,先是让手下用最快的速度调查谣言的起始,现在还处于谣言传播的初始阶段,正是最好抓到造谣者的时候,只有切断了谣言的源头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然后宣布全军放假半天,让留营的士卒回家安定人心,这些人回家后自然能把军中一切如常的消息带回去,只要人心安定了,其他事都好说。 最后则是下令准备组织一支运输队前往太平堡。明面上的理由是为出征的振威军输送新制造出来的兵器,特别是消耗速度注定很快的桦木炮。但暗里实际上是让苏木沁百姓安心,毕竟一切正常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为了保证安定民心,胡新明特意下令,运输队除了护卫由振威军派出外,其他人员自愿报名。 这是一个让他后悔到现在的决定。 短短一个下午,报名运输队的苏木沁百姓就达到了四百多人,把负责登记的书办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炭条扔了。 等名册送到胡新明手中,小胡翻了一遍,也是一脸苦笑,这其中居然有八成是振威军远征在外将士的家属,上到五十多岁的老翁,下到七八岁的孩子,其中还有近半是妇女! 胡新明看着这份名册,有些哭笑不得。深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而且还不得不跳,军队的领导者要讲究一个言出必行,朝令夕改自然是不行的,那样会动摇军心民心。更何况只是一次运输任务,确实也没多大的风险。 苏木沁板申到太平堡也就三百里地出点头,按小胡的估计,走得快点,两三天就能到,走得慢点,四天也差不多了。毕竟运输队又不需要人挑肩扛,苏木沁板申里有的是骡马等大牲口,实在不行还可以征调菜牛充充数,凑出几十辆大车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胡新明是不希望用牛来拉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如果骡马数量足够的话,牛还是留着耕地比较好,现在的振威军不缺粮食,可击败林丹汗之后就不好说了,一方面到时候会有其他板申的汉人大量来投奔,就算只有两三万人,所需要的粮食量也会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另一方面,振威军在得到人力补充后也要大量扩军,步军起码要扩充到五千人,骑兵也要达到一两千骑,再加上数百人的炮军,还有规模三四千人的长夫军,怎么算也得有一万人上下了。 一想到有一万人,五六千匹骡马需要供应,小胡就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自古以来,军队短时间欠饷尚可忍受,以明军为例,欠饷半年左右都不会太大的问题。但只要断粮,几乎就会马上哗变,能坚持个三四天已经是极限了。 蒙古骑兵只要能有肉奶吃就能维持长时间的战斗力,但步军为主的振威军却不能如此。不仅是因为饮食结构不同,更因为振威军无力供养数量庞大的牧群,除非把达阳的大成台吉鄂托克整个吞并了。 往少了说,一名步军一个月至少需要三十斤粮食,五千人一个月就需要消耗十五万斤粮食!这对于农业极其不发达的口外草原来说是一项巨大的负担!这也是穿越三人组最为担心的问题,没有之一。 即使考虑到草原上的蒙古诸部可以提供大量的肉食和奶制品,粮食的消耗数量可以适当削减一些,但巨大的消耗量仍会是让穿越三人夜夜惊醒的噩梦。 开荒种地是不用想了,口外草原上完全没有水利建设,想要获得相对高产的水浇地要么靠河,要么就得先投入足够的人力来修建水利工程,人力物力都还好说,要命的是没有时间! 开荒种地,兴修水利,这起码就得需要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等到这些工程弄好了,从播种到收获,又得一年。两到三年的时间耗进去,还不知道能收获多少,这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实在是不能轻易冒的风险。 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三人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些,通过信使,小胡已经知道了振威军不仅顺利夺下了太平堡,还弄到了十几万石粮食,即使去掉卖给达阳和卜失兔汗王的份额,剩下的也基本够全军吃到林丹汗西征了。 如此一来,牛就更不适合用来拉车了,能留下来是最好的,就算不用来耕地,战时当活动的军粮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胡新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索性大方一点,就让这些军属们去太平堡看看,人心自然也就安定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血腥围猎 (续) 除了名单以外,还有一件事让小胡比较头疼,那就是护卫兵力严重不足。振威军主力在被张亦隆和于硕两次抽调后,可以说十不存一,现在手边能用的兵力不足二百,就算把凑数的长夫军都算上,也不到四百人。 虽说现在苏木沁板申周边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运输队的。马匪就不用说了,一丈红是周边三四百里最大的一股马匪,现在穿越三人组和一丈红是坚实的盟友关系,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 以草原的经济形态,数百里范围内不可能同时存在二股百人规模的马匪。如同虎豹各有狩猎范围,两支马匪的活动范围一旦重叠,后果就只有一个,双方肯定会拼杀到只剩下一支,绝对不可能双双饿死。 不考虑马匪,离苏木沁板申最近的大成台吉鄂托克又是达阳兄弟说了算,胡新明自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至于说永谢图和鄂尔多斯两个万户离苏木沁板申都太远,中间还隔着个太平堡,不说那里有振威军主力在,只说达阳带的三千土默特万户精骑就足以保证没人能轻易穿过那里抵达苏木沁板申。 大明边军?胡新明抬眼看向南方,不太可能,离这里最近的是大同镇边军,要是放在几十年前,那支威震蒙古诸部的大同镇马营还在的话,说不定小胡还得担心一二,现在么?所谓的大同镇马营已经烟销云散了。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胡新明的脑中快速盘算着运输队的规模和护卫需要的兵力,好一会儿,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怎么盘算,人手也不够啊。不管怎么说,苏木沁板申也是振威军的根本之地,只说这里有大量的振威军军属就必须要加以重点保护。 不然……胡新明可不想自己变成三国演义中的关羽,前面大打胜仗,结果后面的老家被人抄了,军心大乱,不战而溃。 尽管此地不会有白衣渡江的东吴军队,但军旅出身又在基层工作过一段时间的胡新明自然知道穿越三人组对于苏木沁板申的控制时间尚短,更多的依靠的是蒙古骑兵的屠刀,这也是为什么达阳率大军经过后整个板申就人心浮动的真正原因。 既然如此就不能带太多护卫离开,那样只能给有心人可乘之机。盘算来盘算去,胡新明决定只给运输队派一百名护卫,其中八十名步卒分乘四五辆大车,十名传令兵临时充当骑兵护卫,十名刚完成训练的少年掷弹兵也将随同运输队一起前往太平堡。 这样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他们甚至很难击退一支过百的马匪,胡新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给这支护卫队配备了强到离谱的火力,除了七门桦木炮以外,十名少年掷弹兵还携带了三具飞雷筒,八十名步卒除了常规的长枪、腰刀和长弓以外,还额外配备了三十杆简陋版的鸟铳。说是简陋版是因为加工时间太短了。 小胡手上的资料是有打造鸟铳的完整资料,从炼铁、打板、卷筒、钻筒、合筒、钻铳心、洗铳心、到最后的安照星、照门及火门,可以说是详细非常。可越是这样,小胡就越觉得头疼。 自从有了公忽洞铁矿的矿石后,生铁的供应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了,小型化铁炉虽然单个产量略低,但靠着数量够多已经可以为振威军生产足量的生铁了。 现在的问题卡在两点上,一是制造鸟铳需要先将生铁炼成熟铁,如果严格按书中记载,炼铁过程中需要用稻草和黄土做浆,将炼制中的生铁加入其中,放半日方可取出,十斤生铁方能炼出一斤余熟铁。 十斤生铁不是什么问题,可这动不动就放半天,可要了小胡亲命了。要知道,打造一杆合格的鸟铳就需要熟铁20斤!这要是动不动就放半天,什么时候才能打造出一杆堪用的鸟铳? 所以小胡果断抛弃了这种炼铁方法,转而要求铁匠们采用更加简单的熟铁炼制方法,最终铁匠们选择了炒铁法。 小胡无法判断哪种方法炼制出来的熟铁更好,但目前最关键的是产量!其他一切都要靠边站。既然铁匠们决定用炒铁法,小胡也就没有过多干涉,大笔一挥,直接拔给了相应的物资。为了提高铁匠们的工作效率,胡新明还特意下令,每名铁匠每晚上额外加餐一顿,振威军供应酒一壶,肉四两,金炉社则额外加了四两黑面当主食。 这四两黑面看着少,却也是小胡的刀架在脖子上为铁匠们争取而来。因为随着振威军的创立,小小的苏木沁板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通货膨胀! 如果不是几天前传来了振威军已经夺下了太平堡的好消息,小胡几乎就要镇不住这个小小的板申了。 穿越三人组虽然想到了通货膨胀的后果,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威力,不过三四个月就几乎把三人的努力摧毁殆尽。 虽然穿越三人组已经提前做了大量工作,却无奈的发现,通货膨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创立军队,按规矩是要发给安家银的,而且只能是给银子而不能用别的东西代替。这让三人深感无奈,规矩就是规矩,想要招到人就只能如此了。 别看一人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不算多,可三千多人加在一起就非常恐怖了。一个常住人口不过三万的板申,一下子多出近十万两白银!如果穿越三人组放任不管,一夜之间,整个苏木沁板申的经济就会毁于一旦,就好像当年常公在上海把金圆券玩脱了一样。 如果经济彻底崩溃了,刚刚创立的振威军必然瞬间土崩瓦解。为了避免这种极端情况,穿越三人组不得不出手干预了。 先是下令全军安家银分批发放,每人先发十两,另外二十两蹔扣军中数月以充军资。当然,三位大帅也不能占普通士卒的便宜,这二十两白银每占用一个月都要按板申中的规矩,付利息!而且还得付高息! 简单的说,振威军向自己的士卒借了一笔高利贷! 即使如此,也会有人觉得不划算。毕竟振威军到底能不能扛住林丹汗十万蒙古铁骑的攻势,谁也不敢打保票。有人甚至在私下传说,都不用林丹汗,归化城的卜失兔汗一个眼神,数万蒙古骑兵就把这些千把人射成刺猬。 当然,不会有人敢在苏木沁板申这么说,因言获罪虽无可能,但是走夜路时会不会被人用麻袋套了挨顿痛揍就不好说了。 穿越三人组自然也知道这人心难定,只好祭出第二招:抵押! 靠着达阳在苏木沁板申的大开杀戒,穿越三人组手上拥有了整个板申超过七成的地契和房契,这些东西就成了振威军的抵押物。充军资的银子按时价折算成地契和房契抵押给众人。这些地契或是房契禁止买卖却可以自种或是自住,等到数月后既可以还给振威军换取银两,也可以继续耕种或是居住。 如此一来,虽说前景仍不是很明确,至少人心是安定了下来,只要土默特万户不反脸,那么至少这些军属的收益就不会太差。 只是小胡万万没想到,达阳率三千蒙古骑兵经过苏木沁板申就能让这脆弱的平衡瞬间瓦解。万般无奈之下,小胡下了第三道命令,分红! 他以振威军主帅的名义,宣布所有军属都可以从太平堡中分得一份收益,这份收益的大小由其亲人的战功决定,虽然现在胡新明无法给出准确的数字,但他以苍天立誓,一定不会偏袒任何人,包括张于两位大帅在内。 如果不是这道命令,胡新明恐怕也不会得到那份过于离谱的名册。现在小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简陋版的鸟铳上,也希望一丈红和达阳没有骗他,毕竟一百人护卫几十辆装满各种物资的大车实在是过于危险了。一旦这些物资有所损失,那么振威军的后勤保障受到的影响不大,却有可能让苏木沁板申的民心彻底崩溃! 合上名册,小胡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这口外草原,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啊。 第六百二十八章 小黑川访客(上) 再三权衡,胡新明从报名者中挑出了一百六十人,配给其六十辆装满物资的大车,另派出一百名护卫。运输的核心是九门桦木炮、四百枚手榴弹和三十颗飞雷,桦木炮配套了一百枚铅弹丸和相应的火药,这已经把小胡手上火药库存消耗殆尽了。为此小胡还专门给两位兄长写了一封简短的英文信,其核心内容就是,尽快弄到数量足够的火药!不仅要快,还要多! 决策耗时比较长,但直到了组建运输队的时候反而比较快了,小胡的亲兵按名册迅速在板申内召集人手,每人带两天的粮食。接到命令的振威军士卒也快速在兵营中集结,留守的长夫军们则被派到军营一角的军械库中搬运铳炮和弹药。 区区六十多辆大车,装运四五万斤物资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小胡已经把可以放在车上的肉干、生铁、兵器都提前搬运到了车上,现在只需要把铳炮和弹药装好就能行了。真正需要耗时耗力的是搬运那些易爆的手榴弹、火药坛和飞雷,为了以示重视,胡新明自己披挂整齐,带着亲兵小队亲自在现场监工。 如无意外,第二天一早,运输队就能顺利出发了。 结果,意外出现了。 随着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两匹健壮的蒙古马如风般冲进了苏木沁板申。骑马之人骑术极其高超,直接纵马跃过了架在板申门口的拒马。 轮值守门的长夫军士卒虽然听到了马蹄声,也有所警觉,可还是没有做出及时反应,只有一名当班的伍长反应最快,暴喝一声,手中的长枪挺直刺出! 第二匹健马的骑士发出一声轻脆的喝斥,手中的寒芒一闪,“当”的一声,就把刺来的长枪磕了出去,只抛下一句:“我是大当家的派来送信的!”就纵马远去了! 只留下一串轻脆的马蹄声! 伍长收枪,手指微微发麻,这人听着声音像是女的,可这手劲是真大。甩了甩手,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呆立在原地的部下,怒吼一声:“他娘的!看我干什么?!快敲钟啊!” 板申门口悬挂有一口铁铸的小钟,钟体虽小,钟声却能瞬间传遍整个板申,这是目前最好的报警手段。 “哦,哦,哦。”离钟最近的士卒这才反应了过来,抓起悬在钟旁的小锤,拼命敲了起来。 “铛!铛!铛!”清脆的钟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板申。 “嗯?”正在监工的胡新明手按腰刀,扭头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悬钟示警是他想出来的主意,这几口铁钟也是最近几天刚铸好的,连个防锈漆都没来得涂。 “是南门!”听到警钟声,小胡身边的亲兵小队马上紧张了起来,人人刀出鞘,箭上弦。 不仅是亲兵小队有些紧张,就连一直忙着搬铳炮和弹药上车的长夫军们也紧张了起来,负责指挥的哨长刚要有所动作就被胡新明挥手制止了。 好歹现在振威军在苏木沁板申还有数百之众,守门的士卒还能发出警讯说明应该不是大军杀到了,只可能是有人擅自闯门了。 “你们继续干活儿,”胡新明示意长夫军继续装货,刚要转身带着亲兵小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转眼之间,就有两匹健马如风而至! “何人敢乱闯军营?”小胡身后的亲兵小队长听到马蹄声就劈手夺过身这弓箭手手中的长弓,见马匹出现在营门外就一箭射出! 长鈚箭呼啸而去!射马而不是射人! 胡新明点点头,自己挑的这个亲兵小队长反应不错,知道不能把人一箭射死,不然就成了死无对证了。 马上骑士反应很快,见百步外一箭射来,抖手就是一点寒星! 一声轻响,寒星与箭矢凌空相撞!寒星被撞上天空,箭矢却也因撞击改变了方向,斜飞向一旁! “别射了,是一丈红的人。” 小队长刚要再射一箭,就小胡伸手拦下了,他已经看到了来人牛皮腰带上所缠的红布,那是一丈红手下的标志。 两人一直纵马疾驰到距小胡二十步外这才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后,毫不理会现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快步走到面前,抱拳行礼:“奉大当家的之令,给胡大人送个信!” 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小袋,递了过来。 胡新明有些犹豫,他到不是担心这个牛皮小袋里有什么威胁,明末草原上不可能有什么小到能装到这个袋子里的生化武器,就算装了火药,这点药量连个大号爆竹都不如。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递过来的牛皮小袋是从一位姑娘的怀中掏出来的。 距离近了,胡新明也就注意到了这两名骑术精湛,武艺高强的骑士居然是年轻的少女。 尽管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和碎草,但两名少女明丽的笑容还是让小胡感到了些微的窒息感。 这是一种久违的青春扑面而来的感觉! 第六百二十九章 小黑川访客(中) 迅速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小胡伸手接过牛皮小袋。 袋中是一封草草写就的短信,绢秀的字体一看就出自一位女性之手,书写工具很可能是烧焦的木条。 认真的把信中的内容看了两遍,小胡把牛皮小袋还给了眼前的少女,密信则收入自己怀中。 为首的少女接过牛皮小袋,展颜一笑,“您是胡大帅吧?能不能弄点水让我们洗把脸?” “这有什么不能的,”胡新明笑着点手叫过一名少年掷弹兵,让他带着二位姑娘先回帅府,“二位稍事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回去。” 目送两位姑娘翻身上马离开后,小胡这才转身,没有说什么,还是盯着不远处正在搬运的一桶桶铅弹和火药。 信是一丈红写的,她的笔迹小胡是见过的,至于信的内容则让小胡有些头疼。在信中,一丈红用最简短的语气告诉小胡两件事,一是大明的大同镇边军突然越过边墙,深入草原,兵力接近五千人,大营扎在小黑川。二是大同镇边军主力已经北上太平堡,自己召集了所有人手准备偷袭小黑川。 现在摆在胡新明面前有三个选项,一是按兵不动,这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办法。二是继续派运输队前往太平堡,这同样是一个很安全的选择,太平堡是不需要担心的,毕竟除了振威军主力以外,还有达阳兄弟率领的三千蒙古精骑,要是在草原上连大同镇边军都打不过,达阳干脆找棵上吊算了。 只要运输队不在半路上碰到大明边军的溃兵就行了。小胡毫不怀疑大同镇边军要是真敢去太平堡,一定会被杀得尸横遍野。理论上蒙古骑兵是不会放过这些溃兵的,只不过,小胡不愿意去赌,赌赢了没好处,赌输了损失就太大了。 只不过,胡新明不太愿意这么选,收益太小了!一丈红再怎么厉害,她手下的也只是一支马匪,就算偷袭得手,损失恐怕也不算小。她的损失太大了就会影响到振威军在口外草原的生存。口外草原是一个无法之地,所谓的无法之地,并不是绝对的无法,而是有其一套动态平衡的治理体系。 如果一丈红损失太大,那么这方圆数百里内迅速会崛起一支全新的马匪来填补空白,也许是其他地方的马匪侵入此地,也许是一丈红的手下叛变出来重新拉一支队伍。但不论哪种情况,对于振威军来说,都是最坏的选择。虽没人知道这支新崛起的马匪和振威军会是什么关系,别说关系坏到需要刀兵相见了,就是关系不好不坏,这支新马匪的出现也足以动摇太平堡在口外草原的核心地位。 没有太平堡和它的商业帝国,振威军就会是无源之水,就算穿越三人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弄到足以养活五六千人马的银子,更不可能弄出足够的粮食。振威军的根基,人丁、粮食、军饷都需要通过太平堡从大明弄来。即使振威军花费数年时间开发荒地,提高粮食自给率,可还是不可能独立解决军饷问题。 不管穿越三人组如何努力,想要在草原上维持一支近代化的军队,就必须要借助外力,不管是借助蒙古右翼三万户还是借助大明,结果都是一样的。所谓的借助外力自然要维持一条畅通的商道。 畅通的商道自然不能允许一支心怀异志的马匪。 振威军不可能抽出足够的兵力来剿匪,别说现在林丹汗西征在即了,就是击退林丹汗后,还要面对更加恐怖的后金主力。皇太极是一定会西征的,对于后金政权来说,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征服蒙古各部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可对于振威军来说,想要击败靠着重甲步卒起家的后金军队绝非易事,除了要装备大量的火器以外,还要对军队进行更加严格的训练,哪有空余时间去剿匪? 胡新明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得率领振威军最后的家底去什么小黑川,自己这犹豫不决的毛病看来得改一改了。 “来人!” 随着小胡的声音,一直守在大厅外的四名亲兵一起走了进来。 “你去长夫军营传令,弹药、火器只装一半,剩下的大车全部空着备用!” “是!” “你去中军营传令,召集所有留守士卒待命!” “是!” “你去家属区传令,所有愿意随我出征之人,中午到校场集合!” “是!” “你去步军营传令,所有士卒全部集结待命!” “是” 命令下达完了,却只有三名亲兵转身离开。小胡有些疑惑的看向还留在原地的唯一一名亲兵,“有事?” 年轻的士卒明显有些紧张,用力咽了下口水这才说道:“回大帅,您让我去家属区传令,可现在家属区里除了女人孩子就没剩下什么人了。” “我知道,”小胡从案几后站起来,一边走向大厅门口一边伸手从刀架上取下腰刀,挂在腰带上,“所以我让你去传令是愿意随我出征的,女人小孩也行!” 年轻的亲兵愣了一下,让女人和小孩去前线打仗?胡大帅的脑袋还正常吗? 小胡伸手一拍士卒的头盔,“别愣着了,草原上的女人和小孩,起码都会骑马射箭吧,我带他们去也只是壮壮声势,又不用真的需要他们上去拼刀子!” “哦,明白了,明白了!”亲兵转身跑去传令。 片刻之后,苏木沁板申中就响起了召集士卒的清脆钟声! 一个半时辰之后,小胡就带着一支奇怪的队伍离开了苏木沁板申。 于硕离开时把振威军主力几乎抽调一空,只给胡新明留下了步军左右二营。但实际上,这所谓的左右两营加在一起也连半营人马都不到。振威军标准的步军营有500人,现在的步军营普遍缺编,除了标营和步军中军营以外,其他各营缺编都在五成左右,再被于硕抽出大半人马后,真正留给胡新明调遣的只相当于一哨。就算再加上标营留下的一队刀牌手和长夫军中抽调能作战的,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二百人出头。 就这点人手,胡新明也不能全部带走,多少也得给苏木沁板申留点,总不能真把这个老家扔下不管。犹豫再三,小胡最终决定,留一半,带一半。 达阳临走时给小胡留下五十名亲兵,由他们负责双方消息的传递,小胡从中挑选了三十骑带走,剩下二十骑留在苏木沁板申。 除此之外,剩下的三百人马的来源就极其复杂了,其中一百余人是苏木沁板申中的自愿从征的壮丁,他们之所以前来就是听到了打胜后可以从战利品中获得丰厚的收益,对于这些人的到来,胡新明既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将他们直接编入队伍中,只能让长夫军临时收容他们,帮着一起赶车和搬运物资。 剩下的一百多人则是振威军自愿从征的家属们,其中有年仅十一二岁的孩子,有正值壮年的妇女,甚至还有十几个未出嫁的少女。 当小胡看到这支堪称奇葩的队伍时,差一点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乌合之众都不足以形容这支复杂到几乎无法指挥的军队。 第六百三十章 小黑川访客(下) 两名少女并骑来到小胡身边,一脸惊讶的看着这支奇怪的军队,她们之前没和振威军有过接触,只在老营时就听过振威军的大名,结果……,好像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啊。 唯一让她俩眼前一亮的是,这些人的装备实在是太好了。不论妇人还是小孩,人人披甲!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看上去是刚刚制成的皮甲,可相比披甲率近乎于没有的马匪来说,皮甲也是甲。 这两位少女虽然没有真正参与过马匪的劫掠,却也从老一辈的马匪口中听到过,一旦双方陷入致命的肉搏战,披甲的一方会占据极大的优势,这也是为什么悍勇无双的马匪却从不敢与大明边军争锋。 马匪的箭矢射不穿大明边军夹了铁片的战袄,明军的火器却可以轻易洞穿马匪身上粗陋的皮甲。至于说近身肉搏那就更不是大明边军的对手了, 要是碰到大明边军中最精锐的家丁,那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马匪中一直有传说,近几十年来,已经有三支强悍的马匪由于过于轻敌,在靠近边墙时没有仔细打探,被正好越过边墙前去河套地区烧荒的大明边军抓了个正着,哪次不是被人家围杀当场,连个报信的都逃不回来。 上百人的马匪,说没就没了。等到老营的人发现不对时,无头的尸体早就被狼群吃得剩不下什么了。 两人仔细的打量着那些披挂在身的牛皮甲,好像和马匪自制的皮甲有些相似却好像还是很不一样。 胡新明笑了笑,点手叫过来一名亲兵,亲兵手上拿着两件小巧的皮甲背心。 “两位姑娘辛苦了,这两件皮甲就请收下。”胡新明示意亲兵把两件皮甲递给两名一脸惊喜的少女。 略年长的少女接过皮甲,心中一动,手中的皮甲明显比马匪常穿的皮甲要沉重的多,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压下心中的不解,两名少女在马上抱拳行礼:“谢大人!” 胡新明摆摆手,“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了。” 实际上两名少女没有丝毫的客气,虽然没有现在就换上,却小心的收入了鞍袋内,现在大队还没离开苏木沁板申,完全没必要现在就穿上皮甲。 七月的草原,白天真是如同流火一般! “吹号!擂鼓!”随着小胡一声令下,架大车上的四面牛皮大鼓被重重擂响了! 精赤着上身的壮汉两人一组,手中的鼓槌重重敲击在鼓面之上! 声震草原! 队伍中的妇人们闻鼓声纷纷看向队尾的大车,然后队伍中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真壮实,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呀!不敢看!” “那不是徐家的三小子嘛,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一身腱子肉了!” “他不是和牛家的姑娘订亲了吗?” “牛家姑娘?今天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在那边!” …… 两名少女也听着了队伍中传来的阵阵调笑声,不由得一阵脸红。看来大当家的说得对,这些能在口外草原上讨生活的人,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胡新明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压抑不住的轻笑声,只不过身为来自21世纪之人,小胡并不觉得这些调笑什么,只不过在这些妇人的笑声中,本就不是那么整齐的队伍出现了些许混乱。 已经不能再等了!压抑住自己想要聊天长叹的冲动,自己又不能和这些娘们一般见识,胡新明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挥,“出发!” 随着嘹亮的军号和沉重的鼓声,二十骑蒙古亲兵率先冲出苏木沁板申大门,他们奉命在前方开道。别看他们人数不多,却一人三骑,胡新明严令他们在大队前方巡弋,以防被大明边军的精骑突袭。 就算是全军休息,他们中的一半人也要在马上警戒,一人三骑就是为此准备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三十骑蒙古宿卫亲军,小胡是绝对不敢带着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蒙着头冲向小黑川的。 现在的穿越三人组丧失了所有的远程侦察手段,两眼一摸黑。就算是侦察专业出身的张亦隆都只能依赖人力侦察,而在这草原之上,最好的侦察手段无疑就是骑兵了。如果没有前出侦察的这三十精骑,只要大明边军有个二三十骑的精锐家丁就能在转眼间把眼下这支乌合之众杀得四散奔逃。 从苏木沁板申到小黑川,将近三百里地,小胡计划全军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艰苦的任务,可这三十名来自大成台吉鄂托克的亲兵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只是沉默的行了抚胸礼,然后就转身去备马了。 三十骑之后是步军主力,为了提高行军速度,胡新明下令,所有步卒全部骑马行军。幸亏这些步卒都是已经在口外草原上生活了多年,就算骑术不精,但起码人人会骑,跟上行军大队不是什么问题。 长夫军也是一样,毕竟在草原上讨生活,不会骑马基本上就相当于寸步难行了。 就连小胡一直担心的振威军军属中也有八成人会骑马,最差也能骑着骡子跟着一起行军。 只不过此时的苏木沁板申内搜刮一空也只凑出了一百二十七匹马,剩下的只能用骡子、毛驴来凑数了。 这也难道两名少女看到这样一支混杂了男人、女人、小孩,骑着蒙古马、骡子和驴的队伍时,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了。 尤其是当两人看到队尾出现的驼队和由菜牛拉着的大车时,脸上的表情彻底失去了控制。尽管努力压制,可最终还是在马上笑得花枝招展,要不是骑术精湛都得从马上滚下来。 胡新明有些无奈,原本计划动用七十辆大车,结果发现根本凑不齐拉车的大牲口,菜牛虽然也能用来拉车,但想要跟上战马的速度就有些为难它们了。挑来选去,最后还得挑了二十头最健壮的菜牛用来拉车,大车数量也减到了四十辆,缺额由临时征调的一百匹骆驼补足。 小黑川的明军老营,胡新明虽然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物资,但从一丈红的密信来看,大明边军越过边墙的人马起码有数千之众。一座能支撑数千人的大营,只要破坏不是特别严重,那么肯定能收获大量的物资,尤其是现在振威军最短缺的火药,保守估计也得有上万斤! 每辆大车载货量不过千斤,四十辆大车中的十辆拉运了箭矢、弹药和桦木炮,剩下的大车现在用来运兵,等打下明军老营后就要用这些大车搬运物资了。至于说那一百匹骆驼组成的驼队只不过是起到一个保险的作用。 大明边军携带的物资再多,连番恶战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实在是未知之数。但小胡必须考虑到宁可让大车空着回来,也不能到时候抢到了物资没地方装,白白便宜了其他两方势力。 两名少女看着这支奇怪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军队开出苏木沁板申,忍了半天可还是笑出声,这一次两名少女笑得花枝招展,一直笑了近一刻钟才停了下来,为首一人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抱拳歉意道:“我们姐妹久在老营,没见过什么世面,失礼了。” 不管大当家的和这位年轻的胡大帅关系如此,如此嘲笑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确实有些过于不智了。 胡新明摆摆手,示意不用道歉,“两位姑娘,我们要去小黑川和你们大当家的会合,可能会有一番恶战,两位……。” 胡新明没有继续说下去,有没有恶战不好说,毕竟等他率军赶到时已经是一天后了,到底会发生什么,恐怕只有长生天知道。不过,兵危战凶,打心里,小胡是不希望将这两名少女卷入其中的。 两名少女对视了一眼,她们自然不知道密信的内容,可临走时还是知道大当家的调集了全部人手去小黑川,只是不知道去小黑川干什么。 胡新明注意到了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你们不知道一丈红是集结人手去小黑川攻打明军老营?” 两名少女一起摇头,“我们姐妹只负责送信到这里,自然不知道信的内容,我们只知道大当家的调集人马要去小黑川。” “这就对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正面强攻(上) 就在胡新明率领着乌合之众从苏木沁板申离开之时,卢义安率领的大同镇边军主却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们被蒙古骑兵包围了! 在天边传来牛角号声之前,没人觉得会受到蒙古骑兵的袭击,包括卢义安在内,他经过精心计算,认为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线正好从两个蒙古万户之间穿过去,现在又正值盛夏,各部中牧民们大多会集中精力让牧群尽快养好肥膘以便能让更多的牲畜顺利越冬。此时动员牧民参战会严重影响整个万户的越冬,甚至有可能出现大量的人员损失。 就算是他们得到了消息,调集军队,等到了这里也是五六天后的事了。那时候自己早就带着军队满载而归了,只要带回去的战利品够多,不仅能堵住上面几位大人的嘴,也能让自己更快的升上总兵官,渠大人年事已高,自己则年富力强,又是同在大同镇,只要战功足够,只要上贡的钱财足够多,升任总兵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基于这样的考虑,天亮后的卢义安虽然下令全军准备开拔,却也没有太过急躁,反而下令全军饱餐一顿,毕竟离开营地后直到抵达太平堡之前,全军都不可能有时间埋锅造饭了。 对于明军士卒来说,他们不知道卢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卢大人对于他们想什么也没什么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今天早上的一顿好饭。天还没大亮,就从伙房方向飘来了阵阵肉香,别说是巡逻的士卒,就连挤在营帐中睡觉的士卒也都被这诱人的肉香唤醒。 相比蒙古人喜欢半生不熟的手把肉,汉军更喜欢吃全熟的羊肉,还要加入大量的调料才吃得过瘾。今天的卢大人很是大方,伍长们早早就把士卒们打骂起来,让他们赶紧收拾营帐,准备碗筷,说是上头传下话来,今天每人一大碗加了羊肉的羊杂碎,三个面饼。相比之前的稀饭就饼子可以说是大大改善了,每伍还多发一盆带骨头的肉粥,说是带骨头,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骨头上恐怕连点肉丝都不剩了,也就是借个肉味,要是伙房有点良心,多少还能剩下点骨髓。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驻在大同镇时的伙食,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候,别说一般士卒了,就是伍长们也是三天两头也得用没油水的白菜汤下饭,比普通士卒好点的就是他们吃的是菜叶子而不是菜邦子。 伍长们的待遇自然更好,他们每人都能分到一碗真正的羊肉杂碎汤,虽然里面肯定会加入大量的粉条、白菜等辅料,但好歹是有真正的羊肉块,而不是加在士卒碗中的那种薄薄的羊肉片。曾经有伍长笑言,要是这帮伙夫能在沙场上有如此刀法的话,那么破贼确实不难。结果就被伙夫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有本事就找总兵大人,让他多发些羊下来,爷爷保证给你们天天吃大块肉!敢吗?” 被骂的伍长当时只能连连抱拳道歉,他区区一个伍长,敢去找总兵大人理论?脑袋不想要了吧?总兵杀一个伍长,也就是一个眼神的事。 只有管队官以上的军官才能吃到真正的羊肉,大明边军,历来如此。 好在无论是伍长还是普通士卒已经见怪不怪了。随着开饭的铜锣声,伍长们亲自带着士卒提着木桶赶了过去。这时候就要考验伍长们和伙夫的关系,关系好的自然能给手下士卒多分到几片肉,关系差的可就不好说了。 “这帮人……”几名督队官正聚在一起小口喝着酒,每人手中抓着几根极具蒙古风情的风干牛肉条,这是之前收拾商队所获的战利品之一,他们手中的酒水也同样来源于此役,只不过,大家对于酒的品质都有些不太满意。 “这个什么太平堡里居然没好酒?”一名身材壮硕的督队官狠灌了一大口,“这酒也太淡了!” “陈老哥,知足吧,”说话的是一个更年轻的管队官,相比同僚,他手中的酒壶剩酒最多,“这好歹也是酒,总比喝水有滋味吧。” “你个小白脸子懂什么酒?”壮汉打心眼中看不起这个被提拔起来还不到一年的年轻人,他本人是管队官中资历最老的之一,只不过由于一直不擅长钻营,年过四十了还只是一个管队官。“咱西北汉子要喝就得喝烈酒!” 年轻人笑了笑,没说什么,大家平时又不在一个营中,让他一句又如何?再说了,从那支奇怪商队中缴获的又不是没有好酒,只不过,轮得到他们这些管队官吗? “喝酒,喝酒,”周围几个管队官开始打圆场,他们中有人是知道这年轻人好像有些背景,否则也不会在刚过二十岁就升成了管队官,这次还能得到出边搜套的肥差,众人都是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自然心中有数。 陈姓管队官话出口后实际上也有些后悔了,自己与对方没有丝毫过节,何必口出恶言呢?见有人出来缓和场面,也马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酒壶,“来,兄弟们,喝酒!喝酒!祝咱们兄弟回去之后都能升官发财!” 此时整个边军临时营地中的气氛都是轻松愉快的,兵找兵,官找官,各自聚在一起,有酒喝酒,没酒的也能分到掺了酒的清水,再加上丰盛的早饭,所有人都短暂的忘却了他们即将踏上的是去攻打一座口外坚城的血腥之路。 甚至没有人去关心刚才消散的浓厚晨雾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打湿了大部分火器的引线。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有人享福,就有人受苦。 在营地内的大明边军开心的吃吃喝喝之时,二十里之外,一支十人的夜不收小队正在骂骂咧咧的啃着干粮。 名副其实的啃!从大同镇出发时烤制的面饼经过这么多天的风吹日日晒已经硬的可以砸死人了。在营地中还可以把面饼泡在汤里再吃,多少能提高点口感。可他们这些夜不收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只能在盛夏的清晨盘膝坐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用掺了烧酒的清水把干硬的面饼送下肚。 所有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作为大明边军中最精锐的夜不收,他们对于现在的待遇已经完全麻木了。 曾经的大明边军精锐早就没了昔年的样子,自从家丁崛起后,无论是总兵还是参将,都将大把的精力投入到更为亲信的家丁身上。家丁又从夜不收中大量抽调精锐,结果就是此时的夜不收连当年鼎盛时期的一半都不到,无论是人员素质还是战马的情况都与家丁有着巨大的差距。 比如说,这一支夜不收小队中,就只有五支三眼铳,连一杆鸟铳都没有,五名三眼铳手身上敢只带了发射十五次的火药和铅弹。也难道带队的伍长笑言,他们五人只配用来报信。 第六百三十二章 正面强攻(中) “头儿,”一名夜不收从怀里的牛皮袋中取出一条风干牛肉,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这才开始大嚼起来,“咱们还真要去那个太平堡啊?” “没办法,”伍长也拿出一根风干牛肉条大嚼起来,这些牛肉干是从那几支奇怪的商队手中缴获的,数量有限,他们每人也只分到了五六根而已,“卢大人想要战功,想要更多的金银马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说话的夜不收用水把牛肉干送入肚中,长呼了口气,“我们在草原上已经待了三天了,就不怕蒙古人杀过来?” 伍长不在乎的笑了笑,“自从我们越过边墙后,连个放牧的都没见过,蒙古人又不会掐算,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头儿,”一名已经吃喝完的夜不收拿起手边的三眼铳仔细的检查了起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可我们已经碰到过马匪了。” “那又如何?”伍长随手抓过扔在一边的腰刀,用刀鞘在地上比划起来,“那几个小屁孩跑到太平堡就得一天,太平堡那帮要钱不要命的,得到消后马上派人去土默特万户或是鄂尔多斯万户求救,得跑两天。” 见其他人都在盯着他在地上比比划划,伍长满意的笑了,继续说道:“不管这两个蒙古万户哪个接到求救的信儿,也需要至少一天才能集结起足够的兵马,等他们赶到太平堡,最快也得要两天。” “算来算去,蒙古人到这里来得是三四天后的事了,到时候不管我们打不打得下都已经快回大同镇了。” 听着伍长自信满满的话,几名岁数略大的夜不收想说什么,却没吭声。 “行了,吃喝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刚要起身的伍长却一下子僵住了。 “头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几名夜不收同时发现了伍长动作有异,九双眼睛同时盯在了伍长的脸上,那是一张瞬间扭曲到狰狞的面孔! 伍长没有回应手下的疑问,那张扭曲的脸转而盯向自己的左手,那只手撑在地面上。 九双眼睛顺着伍长的视线盯向地面,然后夜不收们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伍长粗糙的左手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引起众人注意的是,手边几颗正因地面震动而不停弹跳的小石子! “快上马!”伍长终于下达了最正确的命令,能引起如此地面如此震动的,必然是一大股骑兵! 夜不收们还不及收起地上所有的东西,只抓起刀枪铳炮,飞快的跑到战马身边,飞身上马! “快回营!”伍长拔转马头,凝视着北方的天际线,那里已经隐约可见漫天飞扬的烟尘! 那冲天的烟尘起码是一支数千蒙古骑兵全力奔驰才能形成! 伍长虽然没有经历过和蒙古骑兵的大战,却也从父辈口中听说过,蒙古人骑马时惯于排成大横队。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极具威势。 之前还不太相信,现在年过三旬的伍长是真的相信了。 同时他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相比如疾风般的蒙古骑兵,最为精锐的蒙古斥候才是最危险的。这些擅长在草原上猎取各种野味的精锐骑手肯定早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杀了过来! “快回营报信!”伍长拔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冲着营地的方向就狂奔而去。 手下的夜不收们也是一样。 就在他们离开片刻之后,三十余骑蒙古人悄然出现,相比远方的大队兵马,他们的行动要安静许多,为首的召图勒马看向远去的夜不收嘿嘿一笑,“这帮汉人跑得真快。” “要不要追过去?”一名手下问道。 “当然要追了!他们去的方向肯定是明军的营地!”年轻的召图眼神冷冽如冰霜,“你看他们的马,十里之内我们一定能追上他们!用他们的脑袋换点牛羊马匹不好吗?” “好!”他身后的三十骑人人目露凶光,蒙古骑兵也是讲究军功的,能拿下大明边军中最精锐的夜不收的人头,台吉大人一定会给重赏的! 三十骑散成横队,在明军夜不收的后面纵马狂奔! 蹄声如雷! 夜不收伍长扭头一看,脸色已如白纸一般。他一眼就看出了双方在战马上巨大的差距!自己先跑出去差不多有一刻钟,这些蒙古斥候才开始策马追来。可转眼之间,双方的距离就已经在不断的缩小了! 该死的!夜不收伍长心中暗骂一声,自己胯下的战马在大同镇边军中只算得是三流。最好的战马自然是归各位大人,次一等的是诸位大人的亲信家丁,再次一等的才轮得到他们夜不收和马军。按说就算是三流战马,在二十里之内应该也不会被蒙古斥候的好马轻易赶上,只是……胯下这匹战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吃到足量的料豆了,光靠着干草是养不出好马的。 而蒙古斥候作为台吉手下的精锐,一人三骑,现在正是马力充足之时。伍长只看了一眼就猜出,不过十里地,自己就要进入蒙古斥候的弓箭射程内了。 三比一,按说真要是回身拼死一战,靠着五枝三眼铳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只是……伍长无奈的用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就算自己下令回身死战,恐怕也没人会听。 到不是手下的兄弟们不愿服从自己的命令,而是那远在天边的滚滚烟尘让人根本无心恋战。只返身厮杀就必有死伤,战死沙场自不必多说什么,可要是中箭受伤了怎么办?夜不收一人只有一马,两人同乘必是死路一条,不等跑回营地就会被后面的蒙古大军追上! 可要是抛弃受伤的同袍兄弟,不说回营后是不是会被按律砍下脑袋,就算侥幸不死,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会跟着你一起出生入死? 听着越来越近的蹄声,伍长的心直直的坠入地狱! 真的不该来这该死的草原! 第六百三十三章 正面强攻(下) 可不管伍长心中怎么想,怎么咒骂,可身后的马蹄声没有丝毫放缓的意思。 双方你追我赶了八里地之后,伍长听到了最为恐惧的声音。 箭矢破空之声! 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一箭之地了吗?伍长惊恐的想着,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敢回头,只是不停的用手中的腰刀狠抽着胯下的战马。 营中不会派出救兵,别说那位寡情无恩的卢大人不会把他们这区区十名夜不收的生死放在眼里,就算他真的关心这些小兵,也派不出什么人马来。 自从卢家家丁离开营地之后,营地中就已经没有多少骑兵了,只有队官以上的军官才有可能拥有一匹自己的战马。指望这些大人们出营来救自己,这显然是在白日做梦。 至于说营中的步军整队出营,最快也要半个时辰。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插满了蒙古人的箭矢了。手下兄弟们的脑袋也已经被蒙古人割走领功了。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伍长惊恐的回头看去,一名夜不收因战马臀部中了一箭而滚落落马!这是一名三眼铳手,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五名三眼铳手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自然也就成了蒙古斥候骑兵集中攻击的目标。 坠马的夜不收不愧是大明边军中的精锐,人在空中就已经撒手扔出武器,抱头曲膝,落地的瞬间更是连着翻滚了数圈,这才止住势头。 起身,抽刀,坠马的夜不收在止住翻滚的势头后马上就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 然后,他就被七枝箭矢同时射中! 抛射而来的尖头梅针箭带着尖厉的呼啸声瞬间就洞穿了他身上披挂的牛皮甲,穿透了皮肤,直达要害。 没人听到他最后的惨叫,只有如雷的马蹄声! 他的同袍没人回身施救,所有人都知道,返身回救只能让草原上多一具尸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给营中的兄弟们报信。 每人都弓着背,拼命用手中的兵刃抽打着马腹,祈求着自己不要被蒙古斥候射出的箭矢射中。 “啊呀!” 只不过这种祈求自然不会有什么效果,又一名落在后面的夜不收因战马中箭而滚落马上,只是这一次,他的运气更差,落地时直接折了一条腿,不等他抱着伤腿哀嚎几声,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就终结了他的痛苦。 “他娘的,横竖都是一死!拼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夜不收眼看着自己胯下的战马越跑越慢,知道再跑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他勒住战马,从容的翻身下马,用力一拍马臀,让战马自己逃生去吧。 抄起手边的三眼铳,夜不收从容的掏出火绳,吹旺火头,用胳膊夹紧铳把,点燃引线,一脸狞笑着抬头看向迎面射向自己的箭矢。 夜不收手中的三眼铳与一般边军士卒手中的略有不同。夜不收通常不会与敌人直接遭遇,可一旦遭遇就是生死只在瞬间的死斗,所以夜不收手中的三眼铳的三根引线是拧在一起的,只要点燃就是三眼齐放! 至于说三眼齐放之后怎么办?那就不是夜不收们需要考虑的事了,大不了就是抽刀子肉搏,不就是个死吗? “嗵!嗵!嗵!”三声沉闷的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短粗的铸铁铳管中的火药爆燃的瞬间就把三枚铅弹丸推出了铳管! 想比鸟铳,三眼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略逊一筹,北方边军更喜欢三眼铳只是因为它比鸟铳便宜太多了,也确实更适合在马上使用。好在此时蒙古骑兵距这名夜不收不过三十余步,正处于三眼铳的射程之内。 炽热的铅弹丸与冰冷的箭矢在空中交叉而过,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就在夜不收中箭的同时,一名蒙古斥候和他的战马也被三枚铅弹射中。 双方几乎同时毙命。 只不过在即将爆发的近万人马的大战之中,两三人的死亡是不会激起任何反应的。就连正在拼命逃跑的大明边军和紧追不舍的蒙古斥候都没人在意两人的死亡。 “他娘的,拼了!”又一名夜不收跳下了战马,手中同样拿的是一杆三眼铳,相比手持弓箭或是长枪的夜不收,10斤重的三眼铳确实多少会影响逃跑的速度。更何况,但凡能用三眼铳在马上作战的夜不收,体格都不错,胯下的瘦马在重压这下自然也别想跑得太快。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以命换命了。 有人带头,自会有人跟随,又有两名夜不收跳下战马,两杆三眼铳和一张大明边军特有的大稍弓一起对准了正在疯狂奔驰的蒙古斥候马队。 迎接他们的是漫天的箭雨。 还有同时响起的六声铳响和一声尖厉的箭矢破空声! 夜不收的伍长心在滴血,转眼之间,自己的九名手下就已经有六人战死,就算是以命换命,对于身后三十骑的蒙古精锐斥候来说,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自己怀中的信炮只有到了离营五里地的时候燃放才有效果,而现在离营还有近十里地,匆忙燃放信炮,万一听不到怎么办?没有列阵,没有准备好火器的大明边军一旦被数千蒙古骑兵围住,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应该是十死无生! 不行!一定要跑到五里地再放信炮!绝对不能让蒙古骑兵趁势突袭!三十出头的伍长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不再爱惜战马,手中的腰刀一翻,锋利的刀锋就在马臀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战马吃痛之下,嘶叫一声,扬起四蹄,拼尽全力向前奔驰着。 身后的三名夜不收见状也明白到了需要拼命的时候了,手中的腰刀和长战剑也狠狠划向战马。 就在伍长和三名手下拼命疾驰之时,大同镇边军营中也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有几人注意到了那几声远到听不真切的铳响! 杜京生就是这几人中的最警觉的一个,他在天还没亮时就起来了,今天肯定要拔营,他又不放心让手下的兵卒收拾那些机密的帐册,只能一切都自己来。等他把各种帐册一一装入木箱后抬着看向帐外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出帐后的杜京生狠狠的伸了个懒腰,一直守在帐门边的亲兵马上给他端来一碗滚烫的奶茶,笑着说:“大人,昨晚崔大人特意吩咐过,等您起来就把羊肉面送过来,我们就也就没等您。” 杜京生喝着加了奶油和炒米的奶茶,由牛奶、茶叶和咸盐组成的液体进入胃中后,昨夜残留的寒气就被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远处一名伙夫正提着一个木桶健步如飞的赶过来。 “你们都吃了?”尽管杜京生不知道卢义安派给自己的这十几名亲兵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保护那三箱帐册,但有这些人在,自己确实更加安心。相比与蒙古人抽刀子肉搏,他更喜欢在安心的摆弄那些无人问津的帐册。 “回大人,已经吃过了。”亲兵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张熟牛皮,又搬来了一张矮几。七月的早晨,正适合坐在营帐外就着微微的凉风安心的吃一顿丰盛的早饭。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杜京生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晨雾已经消散,营地中也已经开始恢复了生机和活力。 第六百三十四章 正面强攻(续) “天气确实不错,”说话间,伙夫已经提着木桶等候在一旁了,“杜大人,今天时间比较紧,我就不和您客套了。”说着就打开木桶,把里面的吃食快速的拿出来,放矮几上一堆,转身快步离开了。 “这人真是……”看着胡乱堆在矮几上的吃食,亲兵有些不太高兴,刚要说什么却被杜京生挥手制止了。 “他们天不亮就得起来张罗着给全营做饭,没必要计较这些。”杜京生对于礼数什么的很不在乎,这让他在底层士卒中很有人缘。 再说了,矮几上的食物虽然杂乱,却意外的让人胃口大开。居中一碗额外加了羊肉片的羊汤面,正在冒着热气,阵阵羊肉的香气直窜入杜京生的鼻孔中。 面碗左边是一碟切的很有些粗放的咸菜丝,右边是一碟切得更加随意的羊杂,简直就是把一堆煮熟的羊杂随意剁了几刀就装在碟子里了,可见伙夫们确实是很忙。稍远点是一碗同样热气腾腾的肉粥,最后才是三个被木签子串在一起烤好的硬面饼。 “不错,不错。”杜京生从腰间摸出自己惯用的竹筷子在面碗中狠狠的搅拌了几下,开心的把面条和羊肉片一起送入口中。 虽然说与昨天的晚饭相比,今早的羊肉片确实只能叫片,而且数量也只有区区七八片,但杜京生已经觉得很不错了,能在这口外草原的军营中吃到如此美味,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面条的量有点少了,满打满算只有四两面条,就杜京生这不算壮硕的体格来说这只能算是个半饱。毕竟今天拔营之后,想再要吃到热饭恐怕得等到全军抵达太平堡之后了。 问题是,现在离太平堡的距离远远超过了一支步军为主的边军正常的行军距离,除非全军不顾一切,中途不休息,这才能在天黑前后抵达太平堡。可这样一支全军上下累得要死要活的军队,就算到了太平堡,又能如何? 还有人能去砍树做云梯?还有人愿意冒着箭矢和石块拼命爬上堡墙吗? 杜京生一直让自己不去考虑这个问题,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帐房先生,就算操心又有什么用?卢大人自然不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就连史大人和周大人恐怕也不会想到问自己一个小小总旗有什么见解。 三口两口把面条一扫而空后,杜京生把这些无聊的想法迅速抛在脑后,现在得抓紧时间赶紧填饱肚子。扔下面碗,抓起烤好的硬面饼,抽出随身小刀居中剖开,把咸菜丝和羊杂碎夹入其中,就着肉粥一起下肚。 “真舒服,”杜京生用木勺把粥碗刮了个干净,把空碗扔回到木桌上,“你们赶紧把帐篷拆了吧,估计……” 然后杜京生就不说话了,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好像是痰被卡住的声音。 几名亲兵同时看向他,不知道这位一向身体不算太好的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是在他们几人的眼皮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几人就算是能保住脑袋,也保不住自己的屁股,肯定要被打个半死。 “你们看……”好一会儿,杜京生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右手手指颤抖的指向了矮几上的空碗。 几名亲兵把视线转向杜大人手指的方向。 那里正有一只木制空碗在轻微的跳动着,如果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那是一种极其有节奏的跳动,一种让人看了莫名心惊肉跳的跳动。 “这……”几名亲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他们都是从军十年以上的老卒了。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只是真相仿佛堵在他们各自的喉咙中,让他们根本说出不口来。 杜京生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他也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他同样说不出话来,真相太过恐怖了,已经让他有些失神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天边传来的铳声!虽然听得不够真切,但杜京生可以肯定那一定是铳声,而且是三眼铳齐放的铳声! “你过来!”杜京生强压下心中的惊恐,点手叫过一个最年长的亲兵,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现在马上去找卢大人,告诉他北方有大股蒙古骑兵来袭!” “是,是!”亲兵刚要转身,就被杜京生拉住了。 “记住,切不可胡乱喊叫,如果造成营啸,卢大人一定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你的家人也会被充为官妓!”说到这里,杜京生盯着亲兵的双眼,“想想你的两个女儿!” 那名年过三十的亲兵闻言浑身哆嗦了一下,马上低头保证,“大人放心!” 看着亲兵脚步踉跄的走向中军帐,杜京生呼出口气,站起身来,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铳声离我们大概还有十余里地,不用太过惊慌,你们赶紧把帐篷收拾一下!” “是”几名亲兵愣了一下,还是一起答应一声,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帐篷。 “什么?”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卢义安听到杜京生亲兵结结巴巴的报告后,大惊失色,自从他十三岁从军之时都没有如此惊惶失措。 “你再说一遍!”卢义安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把他提离了地面。 “大人,大人,你冷静一下!”身边一名幕僚见亲兵的脸色已经因为没法喘气而脸色通红,赶紧伸手拦阻。 “呼呼呼!”卢义安喘着粗气松开手,把亲兵扔在一旁,“你回去吧。” 亲兵吓得连滚带爬的冲出中军帐,头也回的跑向杜京生的营帐。 “来人!”卢义安到底是将种子弟,只在呼吸间就平静了下来,点手叫过几名亲兵,一一下令:“马上去通知周大人和史大人到我这儿来。传令旗牌官,全军备战!” 亲兵们飞奔而去,中军帐内的几名幕僚已经开始麻立的收拾起各种书籍和地图。 片刻之后,营中就传来了旗牌官特有的大嗓门,“传令!全军备战!” 紧随其后就是响彻云宵的战鼓声,先是略有杂乱,数息过后鼓声就变得整齐划一起来! 整个大明边军的营地仿佛浇入一勺热油的蚂蚁窝一样,疯狂的躁动了起来! 远在天际边缘的蒙古骑兵已经展开了特有的大横队,准备正面强攻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勉强应战(上) 战鼓声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紧绷了起来。此时此地,身处口外草原,战鼓声响起意味着什么,没人会搞错。 敌袭!只有敌袭才能让卢大人下令擂响战鼓,草原能有什么敌人?除了蒙古人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就算是最大股的马匪也不过四五百骑,即使是马匪头子陷入了疯狂,想带人劫掠驻扎有三四千大明边军的营地,也会在下令的瞬间被手下直接砍掉脑袋。 只要和蒙古骑兵交过手就知道在草原上与他们正面对敌是何等恐怖,排成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横队,纵马狂奔而来的蒙古骑兵会在三五十步处射来如雨的箭矢! 字面意义上的由箭矢构成的骤雨!就算其中混杂入大量装有骨制箭镞的劣等货,可剩下的数量仍然足以让在场的明军士卒埋骨口外。 就算躲过了箭雨又如何?敢正面攻击大明边军营垒的蒙古骑兵,必然会掺入数量足够的重甲骑兵,这些披挂了罗圈甲的蒙古骑兵会抓住明军阵形被箭雨打乱的瞬间投入冲杀,他们手中的长钩枪不仅可以钩开明军的盾牌,还能扎透士卒身上的鸳鸯战袄,就算是伍长们能在战袄中加点铁甲片,结果也是一样的。 躲得过箭雨,躲不过长钩枪,只要阵型崩溃,所有人注定十死无生!这里是口外草原,迈着两条腿的步卒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蒙古马? “快列阵!”在这种对死亡的最终恐惧之下,大同镇边军爆发出了空前的行动力!士卒们扔下手中除了兵器之外的所有东西,随着军官们狂乱的口令在营中四处奔跑! 有的在军官们带领下提着刀枪如发狂般的冲向营门,必须在蒙古骑兵杀到前列好阵型。也有冲向营地一角的,那里堆放着辛苦从口内运来的各种火器。 “怎么回事?”最先赶到火器旁的把总秦林兴吃惊的看着眼前完全没有覆盖任何篷布,已经被露水打湿的各式火器,一时气血上涌,说不出一句话来。 铜铁打造的火器不怕露水,可那些露在外面的引线和没有盖上盖子的火药桶中贮存的火药都已经被露水打湿了! “呛啷!”秦林兴抽出腰刀,双目尽赤的转身看向身后一众士卒。 被他看到的人都僵住了,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 雪亮的刀刃、青筋暴露的右手紧握着的刀把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都明确的告诉所有人,此时此刻的秦大人是真的会杀人。 “愣着干什么?赶紧换引线啊!”秦林兴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砍人的冲动,但转瞬之间,这种冲动就消失了,就算砍了人又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把这些火器准备好,想在草原上对抗蒙古骑兵,没有火器是万万不行的! “是,是,是!”火器手们一涌而上,手忙脚乱的把被露水打湿的引线扯出来,重新换上干燥的引线。已经打湿的火药桶就只能暂时弃之不顾了,好在只有一小部分火药桶的盖子没有盖紧导致火药受潮,剩下的大大部分火药都能正常使用。 尽管如此,此处混乱仍持续了近一刻钟。直到已经披挂了全套盔甲的卢义安走出自己的营帐,拖着各式铳炮的大同镇边军士卒这才匆匆赶到营门处。 “这是怎么回事?”卢义安伸手接过家丁递过来的腰刀,皱着眉头看向同样是匆匆赶来的周慎德和史体进。 对于这句没头没脑的问题,周史二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两人只能无奈的保持了沉默。 卢义安也没想着从他二人处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下同样意识的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和不解!这里怎么会有大股蒙古骑兵?这些蒙古骑兵是哪儿来的?土默特万户?鄂尔多斯万户还是永谢图万户?总不可能是察哈尔万户吧? 想比这些无聊的问题,卢义安更关心的是来的有多少蒙古骑兵,自己现在手下虽有三千多人马,却是以步卒为主,只能结阵靠着火器击退蒙古骑兵的进攻,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可能多的杀伤蒙古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周大人,”想到这里,卢义安换上温和些的口气,手指营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你领本部人马,守住那个小丘。” “是!”周慎德抱拳行礼,此时不是和这个黄口小儿计较的时候。可就在转身离开之前,极其擅长指挥火器部队的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大人,不知您打算如何安放铳炮?” “营内现有的多是轻铳,”卢义安一边说一边暗自骂自己过于轻敌,沉重的将军铳和大样佛郎机铳都扔在了老营,现在带到这里的只有灭虏炮等轻型铳炮,能不能挡得住蒙古骑兵的冲击实在是没什么把握,所以卢义安给了一个自认很合理的部署,“灭虏炮、大神铳和神飞炮等俱留在中军,虎蹲炮均分,我再分拔一百铳手和五门小号佛郎机给你。” 周慎德没有说什么,抱拳行礼后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卢义安没有理会周慎德那略显失礼的行为,又转向史体进,“史大人,你率本部人马在营外左翼列阵,要小心那片树林。”说话间用手指向营外远处一片小树林,“蒙古人败退后不许追入其中!” “是,大人。”史体进同样没多说什么,行礼后转身离开了。他一边走向正在集结的本部士卒一边在心中不停的冷笑,就远处那些乱哄哄的士卒还想着什么蒙古人败退?这位卢大人是不是还没有醒酒? 别的不说,就说这阵型,自己所部的大同东路分守兵马有一千三百余人,在老营中留了二百余人,现在跟在身边的却还有千人出头,再得到十余门虎蹲炮,勉强凑合还能抵挡一阵。 周慎德那边就惨了,他带的大同中路分守兵马本就只有八百余人,结果又被卢大人强令留四百人在老营之中,现在跟在周慎德身边的只有区区四百余人,就算这些人极其擅长火器,那又如何? 那位卢大人当然也知道此事,所以昨天扎营时就已经下令把营中的辅兵大多划归周慎德麾下,刚才又从中军中给他拨了一百铳手后,这才勉强凑成了千人之数。只是这一千人马真的能抵挡得住蒙古骑兵那名震天下的骑射?恐怕没人知道,恐怕就连周慎德自己也没有一点把握吧。 他手下一千余人中真正值得信任的部属只有四百人,剩下的人马完全就是用来凑数的,那一百铳手实际上也差不多,卢大人自然不肯把中军中真正的精锐调拨出来,这一百铳手的素质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区区一百铳手又能有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史体进停下脚步,手按腰刀的刀柄看向另一个方向的周慎德,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恶战后还能不能看到这位同僚的身影了。 远处,周慎德坚定的步伐却给了史体进意外的力量。 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飘过的白云,史体进笑着迈开大步走向自己的部属。 人生自古谁无死?既然从军就已经有了马革裹尸的觉悟。 既然逃无可逃,那就只有浴血一战了! 鼓声阵阵,一队队大明边军士卒从营中列队开出。正如史体进之言,此时的明军并不比乌合之众强多少。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从敌袭警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紧握刀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毕竟他们已经多年没有深入口外草原执行搜套任务了,此前只是被临时召集起来巡护边墙。就算是跨过边墙深入草原,他们听到的也是可以在蒙古骑兵集结之前回到大同镇。 现在怎么突然就有敌袭了?更何况现在全军没人知道来袭的蒙古骑兵有多少人,在这种面对未知的空前危机之下,别说普通士卒了,就连跑前跑后的管队官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们喝斥手下士卒的声音已经变得声嘶力竭,大失水准。 “赶快列阵!长枪手快点过来!” “你们这些蠢货!弓弦都没有上紧!赶紧上弦!” “别挡道!快闪开!这该死的铳车太重了!撞上了活该啊!” “大人!这火药都湿了,不能用了!” …… 杂乱的喊声让整座军阵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卢义安对此却视而不见,他甚至没有关注自己亲率的中军,他把指挥中军的任务临时扔给了手下,自己掏出一个心爱的单筒千里镜,死死盯着天边翻滚的烟尘。 手中的单筒千里镜虽然价值千金,可还是看不清那些烟尘之下到底有多少蒙古人。这让卢义安不由自主有些焦躁起来,知己知彼才能有一丝胜算。可现在,完全不知道天边袭来的蒙古骑兵有多少人马。只能通过那弥漫整个天边的烟尘猜测,应该在千骑以上! 不对!卢义安瞬间就把这个蠢到家的念头抛出脑后,蒙古人虽是蛮夷,却并不愚蠢。但凡与明军打过些交道的蒙古将领,只要登高远眺此地营帐就能知道自己这边起码有三千余人,又多有火器,如此一来还敢放马冲杀的,恐怕不只千骑。 至少也在三千骑以上! 卢义安放下千里镜,无声的叹了口气,自己有些大意了! 三千大同镇边军步卒对阵三千蒙古骑兵,如果双方摆开堂堂之阵决一雌雄,卢义安自认为起码有六成胜算。可要是蒙古骑兵围而不攻,那就麻烦了。营中存粮不过一日,就算削减口粮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天。一旦军中断粮,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说想从老营把粮草运来,卢义安是想都没想过,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在蒙古骑兵的围杀之下,别说运粮队了,能不能守住老营恐怕都是问题。 撤军?不,不行,卢义安轻轻的敲着马鞍,来不及了。就算全军扔下营帐和辎重,轻装南返,一日一夜奔行也不过百里,必然会被蒙古骑兵追上,然后就是毫无悬念的大屠杀!到那个时候,体力消耗殆尽的大明边军将士连举刀枪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唯一的机会就是从正面击退蒙古骑兵的进攻,让他们付出足够大的代价,迫使其撤退,然后自己才能率军从容南下,只要能撤到老营得到储存在那里的大将军铳和大样佛郎机,区区三四千蒙古骑兵,不在话下。要是运气足够好,能把蒙古骑兵引诱到边墙附近加以痛击的话,自己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 只不过……卢义安这时才左右扫视了一下分列在四周的部属,他们真的能击退蒙古骑兵的围杀? 第六百三十六章 勉强应战(中) 只看了一会儿,卢义安就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现场的情况和他的预想是有不小差距的。 自己亲率的中军还好,阵型严整,虽然不断有士卒推挽着略显沉重的炮车在队伍中穿行,却也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干扰。 史体进统领的右翼也还将就,目力所及之处,阵型虽略有混乱,还算是大体维持的不错。前排的虎蹲炮已经就位了,士卒们正在用铁锤把大号铁钉钉入地面,那是为了保证虎蹲炮发射后不会乱跳伤人。面对着快速冲杀的蒙古骑兵,射程较短的虎蹲炮恐怕只有一次开火机会。对于位于左右两翼的大同镇边军来说,这些虎蹲炮是其唯一的火力支柱。 在虎蹲炮之后是排列略显混乱的两队火铳手,每一队足有四百名火铳手,这些火铳手大多手持改良后的步军三眼铳,这些三眼铳全长达到了五尺五寸,其威力虽然不及鸟铳,较之旧式三眼铳强出甚多。但队伍之中也有三成铳手拿的是老旧的快枪,这些快枪就算是经过了戚少保的改进,全长达到了六尺五寸,虽铳管长度达到了2尺长,威力甚大,但每次只能射出一枚弹丸且装填费时费力。如果不是财力所限,大同镇边军早就把这些老式快枪扔到炼铁炉中了。 火铳队后则是六百余长枪手和弓箭手混编成的一队,这些手持丈余长枪和长稍弓的的士卒只等前方兄弟放铳完毕后就要快步向前,他们手中的长枪是阻挡蒙古重甲骑兵冲阵的唯一屏障,而弓手手中的长稍弓。如果他们不能挡住蒙古重甲骑兵的冲阵,那么整个军阵崩溃就在瞬息之间。 正因如此,史体进提了口眉尖刀骑着战马亲自带着十几名亲兵在这里押阵,而不是居中指挥。 勿勿扫了几眼,尽管对史体进的能力还有些怀疑,卢义安此时却也顾不上许多了。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更加混乱不堪的左翼。 因为天边滚滚的烟尘越来越近了,恐惧好像一只巨手捏紧了卢义安的心脏。 只不过此时的周慎德也顾不上理会卢大人的态度,更不会指望能得到他的关照,自己统率的左翼不仅人数最少,而且最为杂乱,他甚至连能不能在蒙古骑兵杀到前把阵型列好都持怀疑态度。 只是现在的他正提着一口长战剑立于小土丘之上拼命指挥着手下的士卒排列出一个勉强凑合的阵型。 在他不断的喝斥声中,前排的虎蹲炮已经被炮手们用大铁钉钉牢在地面上,唯一一队火铳手也顺利的在其后排列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方阵。与他们身后混乱不堪的长枪队和弓手队相比,这支由周慎德一手训练出来的火铳队是他手中唯一的值得信任的力量。这些火铳手军容严整,面容坚毅,全队人员并无交头接耳之声,只是在默默的检查着手中的火器,别看他们只有四百人出头,手中的却全是步卒用三眼铳,论火力要强于史体进的部下。 火铳队之后是同样由长枪手和弓手组成的混编队,只不过由于其中大多是辅兵,尽管有两名把总不停的咒骂着在整理队伍,却迟迟达不到周慎德的要求。 “这可不行!”周慎德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勉强压下提刀冲过去砍人的冲动。事实上这也不能过多的责怪这些辅兵,本来他们只是负责帮正兵搬运衣甲、兵器等物,现在却要他们手持长枪和长稍弓去正面对抗凶悍的蒙古骑兵,确实也有些勉为其难了。 可话虽如此,可放着这些人不管又是绝对不行的,没有严整的阵型,只要被蒙古骑兵的箭雨射上几轮就会全军崩溃,到时候没人能活着逃回大同镇。 略一思考,周慎德点手叫过亲兵伍长,“你们去后队,充任管队官,要是有人敢不服从你们的命令,就地正法!” 亲兵伍长一脸惊讶,“大人,那你身边没人了,这……” “别啰嗦!”周慎德低喝一声,手中的长战剑直指北方,“蒙古骑兵已经在列阵了!后队再整不好,我们就全完了!” “是!大人!”亲兵伍长瞬间就明白了此事的重要声,低头行礼后转身抽刀,带着手下亲兵如旋风般冲入后队之中,一边用刀背狠抽那些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位置的辅兵,一边高声叫骂着。 “于老弟,你看我们应当如何?”达阳有些不舍的把手中小巧的千里镜还给了于硕,这个千里镜极其灵巧,虽然看得不远,却极为清晰,而且拿在手中轻如鸿毛一般,不像他之前把玩过的千里镜,重的能砸死人。 “我对你们蒙古骑兵如何打仗没什么了解,”于硕接过达阳还回来的17式单兵望远镜再次看向正在小河套附近列阵的大同镇边军,“如果我们不在,你们会怎么办?” “很简单,”达阳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指,“很明显,他们的右翼方阵阵形不整,位置又过于靠前,只要集中人马猛攻之就能将其击破。” “然后裹挟着那些溃兵直冲明军的中军,”达阳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猛的一划,“只要中军一破,剩下的就是一群群待宰的羔羊了。” 于硕微笑着看着意气风发的达阳兄弟,没有说话。他不信一位能统率数千蒙古骑兵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一部台吉会看不出明军这阵型是暗藏了玄机。 “刷!”达阳收回了马鞭,冷笑道:“只不过我不会这么做,对面统兵的那位大人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们了?”“嘿嘿,”于硕也笑了起来,看来身边这位达阳兄弟确实有两把刷子,“能在遭遇突袭时做出如此反应也算是不错了,毕竟在他们眼中,包括我在内都只是化外蛮夷,不懂得如何摆兵列阵嘛。” “他们更没有想到,我身边居然还有擅长火器的于老弟,”达阳哈哈大笑着,带动着身上的鳞甲发出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于老弟,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办?” “和你想得差不多,”于硕手中的马鞭直指大明边军中军所处的位置,“既然对面那位大人把火器集中到中军,那只要打破中军就行了。” “我有个想法,”于硕扭头看向达阳,“你要是能派出五六百精骑在距敌中军前方三百步开外快速绕行数圈,我就能让手下把桦木炮悄悄推过去。到时候你手下骑兵散开的瞬间,我就集中所有的桦木炮猛轰他的中军!” “能轰开?”达阳向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是用大车驮着的二十九门桦木炮,这已经是振威军目前在太平堡里几乎所有家底了,张亦隆只留了两门摆在商会门口镇场子。剩下的全让于硕带了过来,不仅是桦木炮,还有几乎所有的火药储备和弹丸也都带了过来。 “要是和对方摆开阵式对着轰肯定不行,”于硕摇摇头,“不是说桦木炮不行,而是振威军的炮兵还不行,占上风时还好说,要是真有数十人被明军铳炮轰的血肉横飞,那剩下的炮手就算不跑,也要吓得手脚发软了。所以,我们只能靠着突袭,趁其不备迅速下手!” 第六百三十七章 勉强应战(下) “嗯?你是说……”达阳在脑海中快速复盘着于硕之前说出的计划,正所谓的响鼓不用重锤,深谙战阵的他很快就抓住了于硕话中的重点,“你是说需要用骑兵扬起的烟尘遮挡你们推炮的行动?” “没错,”于硕手指着大明边军中阵形最为严整的中军,“我刚才看了一下,那里至少摆放了三十门灭虏炮,可能还有十余门威力更大的小号大神铳,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这灭虏炮还好对付,”达阳之前不想率军直冲明军中军就是有些畏惧中军列出的大量火器,“只是听说这大神铳应付起来有些麻烦。” 于硕没有点破达阳话中的意思,看破不说破嘛。有些麻烦?对于擅长集团冲锋的蒙古骑兵来说,长六尺,重二百五十斤的大神铳是实实在在的重大威胁,一门大神铳除了能发射七斤重的“公弹”以外,还能发射三斤重的“子弹”,一斤重的“孙弹”和二三钱的“群孙弹”,号称一次可装各种弹二十斤,发射时“势如雷雳”,一次可杀伤数百敌军! 这些明确写在明代各种资料里的内容,于硕自是不能全信,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只说这大神铳中能装二十斤各式弹丸,于硕就不信,不是说装不下,而是恐怕没人敢这么装,一门重不过二百五十斤的大神铳,其前身不过是佛郎机铳的子铳而已,装上二十斤弹丸再加上用于发射的八九斤火药,这铳身强度受得了? 一门千斤重的红夷炮所发射的炮子也不过才八九斤重而已,区区二百五十斤重的大神铳何德何能可以发射二十斤重的弹丸?只不过就算大神铳只能发射七八斤重的弹丸,但在此时此地已经算得上是大杀器了。 一门大神铳如果发射二三钱重的“群孙弹”,按七斤弹丸算的话,施放一次就可以射出二三十枚弹丸,看似不多,实则威胁很大,别说披甲率不高的蒙古骑兵了,就是大量装备了锁子甲的振威军在近距离上挨这么一炮恐怕不会好受。 数门大神铳一轮齐射,真有可能打倒上百名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就算再悍勇,终归是血肉之躯,看着身边的战友被横飞的弹丸打得血肉横飞!很难不会心生畏惧,更何况作为统军的蒙古台吉们也不会轻易牺牲他们。 现在的蒙古诸部早就没了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至少蒙古右翼三万户的汗王都没有了那份心思,那些东西早就随着俺答汗的逝去而永远消散于草原之上了。不过……,想到这里,于硕扭头看向达阳,如果自己今日只以桦木炮击破大同镇边军,会不会让身边这位草原枭雄生出逐鹿之心? 达阳本在等于硕的后话,好一会儿没动静,却见到他扭头看来,不觉奇怪道:“于老弟,你这是……” “没什么,”于硕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重新捡起了刚才的话头,“达阳兄弟是担心大神铳,无妨,我会集中所有的桦木炮轰击他的中军,只要中军动摇就好办了。” “这……”达阳手中的马鞭轻敲着马鞍发出微不可察的“彭彭”声,“我知道你们手上那种桦木炮确实不错,轰开太平堡的堡门也是我见过的,只是真的能与明军的火器相抗?” “所以需要让你们在明军阵前来回奔驰扬起烟尘,只要能让我们的炮手把桦木炮推到离明军三四百步之外就行了。”于硕说得很有信心。 “三四百步就行?”很明显达阳台吉对于振威军的桦木炮没那么大的信心,“不需要推到百步之内?” “用不着,”于硕挥了挥手中的马鞭,示意身后振威军们准备投入战斗了,“一则让你的部下在百步左右纵马奔驰,明军肯定会发铳炮射击,别说大神铳了,就是灭虏炮也能打中百步开外的战马。” “二则我手上的桦木炮如果装足火药时可以把八九斤的弹丸打到四百步开外,威力足够了。” 达阳没再说什么,既然身边这位于老弟说得这么肯定,那么有足够的把握。 “阿斯干!你派五百骑在明军阵前三四百步外来回奔驰,尽力扬起烟尘。”达阳头也没回就给身后的明安图开始下令。 “是!”阿斯干刚要拔马下去传就被达阳叫住了。 “你等一下,”达阳点手叫老练的明安图叫了过来,“你一定要派出最精锐的骑兵,在没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他们不许停下来,即使受到明军的攻击也绝对不能追过去,任何人,违抗我的命令,就直接砍了他!” 阿斯干愣了一下,他确实没听过如此奇怪的命令,但他还是用力叩了一下胸前的罗圈甲,“大人放心,我会派出最好的骑士,而且我会带着亲兵盯着他们!” 达阳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传令了。 “来,兄弟们!”于硕笑着拔转马头,顺手从身边的少年侍卫手中接过一面小红旗,用力在空中一挥,“跟我来!让蒙古人看看我们的本事!” 说着一马当先,纵马驰向远处明军大阵! “是!大帅!”他身后的振威军齐声振臂高呼!赶着装有桦木炮的大车跟在于硕身后。 稍后处,阿斯干挑选出五百最为精锐的蒙古骑兵,如旅风般冲向明军! 与此同时,太平堡内,一场血腥的屠杀也刚刚落下帷幕。 “这夏天杀人还真是麻烦啊。”喵小小用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瘫坐在一张檀木安乐椅中,一边喝着贵得吓死人的明前茶,一边笑着看向坐在身边太师椅上的沐之秋。 “哦?”沐之秋细长纤细的手指轻抚着椅边倚着的长剑,“可我见喵姐之前的出手也没丝毫猜疑嘛。” “没办法,有人就是一心找死,怨不得我们。”喵小小的视线看向凤来仪敞亮的大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桶桶从附近水井中打出的清水被伙计们用力泼在厚实的木地板上,把最后残存在地板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再过二个时辰就要开门迎客了,没有客人会喜欢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别担心,一会儿点上盘檀香熏一熏就好了。”沐之秋笑着说出有些没心没肺的话。 “之秋妹妹真不愧是出身王府,”喵小小无奈的笑了,“一盘檀香在这里都能买条人命了。” 沐之秋没有接这话,以喵小小和凤来仪的财力,别说点上一盘檀香了,就是点上十盘八盘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 她的眼神看向大堂一角,那里有一个大木盘,上面堆着一小堆很是值钱的物件。有金线绣成的香囊,有被人盘出包浆的湿润玉佩,有装着银票的牛皮小袋,还有好几双金银筷子,那不是用来吃饭的,而是用来在最紧急时刻充当买命钱的,只不过它们明显背叛了主人的期望。在它们之间混杂着数十个质地不同的班指,这些当然只是装饰品,并不能真正用来拉弓放箭。 数十个二三两重的小金锭子散落在木盘边上。沐之秋草草估算了一下,光这个木盘中的物件的价值就超过一万两白银。 当然,真正的好东西已经被朱大常挑捡了出来,比如那一根八两重的辽东野山参,沐之秋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位掌柜的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想到这里有些惋惜,当时应该留他一口气的先把这事问明白了,反正他最终也逃不过一死。 在商会覆灭之后,太平堡内的各股势力又一次经历了血腥的变动,不对,沐之秋更想用变革这个词,用变动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了。 身边这位凤来仪酒楼的大掌柜在这里摆下了鸿门宴,名为庆功宴,实则确确实实是一场鸿门宴! 第六百三十八章 凤来仪议事(上) 先是抛出足够诱人的诱饵,那就是要瓜分两大姓剩下的商道,还要商议如何向沿途的蒙古诸万户的汗王解释这一切,以及重新议定贡物的数量和种类。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饵,毕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太平堡,只是为了多弄几两银子,不然谁疯了跑到这里来? 等人到齐后,喵小小就安排了盛宴来招待所有到场的宾客,在酒酣耳热之时提出若干个难以立即决断的难题,然后在所有宾客还没有从问题中解脱之时,痛下杀手! 即使身为这一环节中重要一环的沭之秋在听到这个计划也觉得实在是过于草率了,毕竟来的都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搏杀的各方势力首领或是其代理人,光凭凤来仪的力量够用吗? 喵小小没有给出详细的说明,只是抛出了一个少女无法拒绝的诱饵,只要沐之秋肯帮助,那么沐之秋就可以提出一个要求,不管这个要求是什么,日后喵小小都会在与振威军的谈判把它列为最优先的条件。 沐之秋确实没法拒绝这个条件,现在自己身处口外草原,空有一身本领却不可能如在大明境内一样得到足够的助力。事实上就是孤立无援,自己要找的人明显已经逃到了鄂尔多斯万户或是永谢图万户,那种地方绝对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就能够深入的。 她出身云南沐府自然知道光凭个人的勇武绝对不能与军队相提并论,个人武艺再强也终有穷尽之时,面对如雨的箭矢和如林的长枪结果都是一样的。自小她就知道人不可与势力斗。 蒙古右翼三万户就算没有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的雄风,也不是她一个武林中人所能探究的。所以沐之秋非常痛快的答应了。 江湖儿女,刀头舔血,没什么稀奇的。砍谁不是砍,除了凤来仪诸人以外,沐之秋和这座太平堡里的其他人实在谈不上多熟悉。 可接下来发生在凤来仪中的一幕还是让少女大开眼界,天亮后不久,接到请客条子的宾客们就陆续赶到了,大多是乘坐着装饰着彩色绸缎的两轮马车,也有人骑着矮壮的蒙古马,翻身下马时露出了镶金镀银的马鞍。在他们身后跟着的都是些一脸凶相的江湖人,虽说其中也混杂着一些相貌平平的武师,却是绝对少数。 堡内几乎所有的镖局还没有开张,也没人代表镖局出来商议此事,他们好像在等着什么,隶属于各个镖局的镖师大多闭门谢客,只有少数镖师出来充当富贵人家的护院武师。 让沐之秋大开眼界的是喵小小对于这些紧跟在主人身后的护卫完全视而不见,任由这近百人一股脑的涌入凤来仪宽敞的大堂之中,即使这些人几乎人人携刀带剑,有人甚至把四五尺长的短枪也带了进来。 喵小小、朱大常,凤来仪中所有的伙计都所有来宾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热情的态度。随着喵小小轻拍手掌,一道道精美的凉热菜送上八仙桌,一坛坛美酒的泥封被拍开,香气逼人的酒水倒入了一个个白瓷大碗中,转瞬间就被倒入各位豪杰的口中。 这是口外草原,无法无天的太平堡,自然没人讲什么礼数,菜一上桌,筷子如箭矢般飞来! 很快,大堂内的气氛就热烈了起来,没人关心那些已经消失的大家族,大家关注的是这些有钱人离开后腾出的空间,数百间店铺,堡外近万亩的水浇地,这些都还是小事。更大的利益是四大家族控制着的商道,如何瓜分才是大家关心的。 王家背靠着什么振威军,自然没人敢打他家的主意,只是此时的王家还忙着肃清内部,别说出来争抢其他家的商道了,就连个代表都没派。 实力尚存的陈家这次也没派代表前来,只是托人给喵小小送来封信,表明了陈家对于瓜分商道毫无兴趣。 这也是为什么太平堡中的各方势力对于瓜分商道一事格外热心的原因,毕竟没了王陈两个最大的威胁,其他人肯定能从中分一杯羹,区别只是多少而已。 喝过了三轮酒后,朱大常代替喵小小站了起来,手端着酒碗,“各位老爷,今天请大家前来,一是议一议瓜分两大姓商道之事,二是议一议如何帮振威军扩军备战一事。” “朱老弟,”有人发出了明显带着嘲讽的声音,“振威军还需要咱们帮着扩军?” 朱大常扭头看去,是金炉社中的一位,天炉号的掌柜,姓沙,名兴安,听说是金炉社中反对振威军中最起劲的一位。 “沙大掌柜,”朱大常保持着微笑,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根据凤来仪掌握的情报,这位沙大掌柜的本来就是马家安插在金炉社中的暗桩,只是插的比较深而已,“我知道你和马家关系非浅,可现在马家已经完了,咱们不说弃暗投明吧,起码也要识点时务吧?” “啪!”沙兴安重重一拍八仙桌,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掌印,“姓朱的!你也配和我这么说话?是不是太放肆了?就算你们凤来仪已经抱上了振威军大帅的粗腿也不能这么血口喷人吧?” “沙掌柜,”一直保持着旁观姿态的喵小小说话了,“我知道你练铁沙掌有二十多年的功夫了,可也不能拿我们凤来仪的八仙桌出气嘛,有话好好说嘛。大常,给沙掌柜赔个礼!” “是!”朱大常举起酒碗,一口喝干了碗中白酒,“沙掌柜您多担待,我是粗人一个。” 沙兴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异常,赶紧端起手边的酒碗,换上一副笑脸,冲喵小小举起酒碗,“大掌柜的,我也失言了,自罚一杯。” 朱大常等沙兴安喝完碗中白酒后,这才接着说道:“在座的诸位心里也明白,现在的太平堡,是振威军说了算的,我们召集各位来就是想着议一议,大家如何齐心协力帮着振威军扩军,这才能保住我们自己各自的生意。” 顿了一顿,朱大常接着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土默特万户中实力最强的大万台吉部的达阳台吉确实是振威军三位大帅的好友,双方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了,各位以想要在这口外草原上好好做生意,恐怕是绕不开振威军了。” “那又如何?”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凤来仪议事(中) 朱大常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任记粮行的掌柜,任甲子。即使放在口外草原中,这名字也实在是有些怪异,加上这位年过五十的掌柜平素就以尖酸刻薄闻名于整个太平堡。 除了名声不好以外,任甲子和他背后的任记粮行在太平堡也有着极差的口碑。如果说太平堡中的大多数行业只是黑白各半的话,粮行则是完完全全的黑道产业,大明绝对不允许大量粮食越过边墙。就算是再愚蠢的大明重臣都明白一个道理,得到大量粮食补给后的蒙古骑兵是多么的可怕,就算他们攻不破坚固的北京城,却也能对整个北方造成严重的破坏。 但稍有智慧的明廷重臣却也明白另一个道理,过于严厉的禁绝令同样是不可取的,把蒙古诸万户逼到饿死人的地步之时,他们同样会发起如狂飙般的入侵,把蒙古人逼到绝境之时的入侵同样是大明不可接受的重创。所以就需要掌握一个微妙的平衡,既不能让蒙古诸万户获得足够的粮食,却也不能让他们出现能饿死人的饥荒。只不过明廷是不可能掌握口外草原上的粮食供应情况,那么这一切就得依靠太平堡的粮行了。 太平堡的粮行是由四大姓直接掌握的,其背后更是有着朝廷重臣或是边镇大将的影子,不然就凭他们想要带着上千石粮食翻越边墙是绝无可能的。大明边军虽然说平素懈怠,可看不到一支由数百大车组成的车队那只能说他们的双眼被白银蒙住了。 粮行的实力在太平堡中是六陈行所不能比拟的,这一点朱大常清楚,喵小小自然更清楚,即使集合了六陈行全部的力量也很难与粮行对抗,就算是当年的太平堡商会不插手,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些年里,太平堡中杀人最多的可能不是粮行,但他们杀人数量绝对可以排进太平堡的前三之列,他们豢养的打手和护院数量在太平堡中也是属一属二的,甚至有传闻说粮行的人有在堡外杀人越货的行径。 这种势力加上四大姓和商会的庇护,粮行自然在太平堡内无人敢惹,但现在不一样了,商会土崩瓦解,四大姓也灰飞烟灭,经过血夜一战后,也到了堡内各势力需要重新整合和瓜分利益的时候了。只不过,现在看来,粮行并不想让出利益。 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想,振威军怎么了?他们的兵能不吃粮?还是说那三位大帅会什么辟谷的仙术? 这自然是绝无可能的。既然他们要吃粮,就得依靠粮行!这太平堡里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他们粮行! 至少在今天之前,几乎所有的粮行掌柜都是做如此之想的。 现在任甲子嘴里说出的正是这样的话,“振威军确实厉害,不仅能轻松的拿下了太平堡,更能以寡敌众击败鄂尔多斯万户,还和达阳台吉亲如兄弟,这些我都否认。” 说着,这个略显干瘦的老人站了起来,阴鸷的双眼环视着四周,“但那又如何?没有我们,他们吃什么?学蒙古人天天吃肉?还是学牛羊去吃草?” 周围投来的视线中有欣赏,有讥讽,还有期待,更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只是任甲子压根不在乎这些视线,他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有所依仗。 见没人出声反驳,任甲子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想要在这里扩军,就要依靠我们从大明境内不断的为他们运送粮食,我们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什么叫帮着他们扩军?没我们,他们吃什么?!” “现在他们不过三四千人,又夺了粮仓,两三个月内肯定是不缺粮的,”任甲子控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可这么点人马不可能抵挡住他们嘴里所说的林丹汗大军,就算加上蒙古右翼三万户也不够。” “振威军要扩军,就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兵器、盔甲,火药,皮张,”任甲子一边说一边扫过在座诸人,“是他们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帮着他们!” “任兄说得对!”另一个乔记粮记的掌柜乔正大也站了起来,“我们拼着性命从口内把这些东西运过来,不就是为了多赚点银子吗?什么帮不帮的,银子给够了,大家都是好朋友,给不够那就一拍两散!” “哼!”一直坐着喝茶的易水大师发出了一声冷哼,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了八仙桌上,“我们金炉社可没你们粮行这么硬气,振威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大量的铁料,我们只是锤打一番,赚点辛苦钱。振威军开的价不低,我一锤子下去,八十两银子就到手了!我很知足。” “你!”任甲子和乔正大一起瞪向易水,迎接他俩的却是金炉社众多掌柜鄙视的目光。 “易水大师,”任甲子到底比乔正大年长些,知道此时此地不宜和金炉社这帮打铁的糙汉子直接翻脸,他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怒,用尽可能显得平和的声音说道:“咱们现在可是同坐一条船,得拧成一股绳才能和振威军有个好的交涉效果,如果我们自乱阵脚的话……” “我说过了,”看得出来,易水大师没有打算给任甲子留什么面子,一边抓起桌上了酒坛子向自己手边的杯子倒酒一边斜眼看向他,嘴里说着:“我们金炉社是站在振威军一边的,振威军混得越好,我们的收益就越大,听明白了吗?” “你是说,”任甲子也收起了最后一点耐心,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是说你们金炉社打算和我们粮行对着干了?” “不然呢?”易水大师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称赞了一句:“还是大掌柜的有办法,这么好的烧酒都弄得到!”然后继续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任甲子,“任掌柜,你要是觉得你们粮行有能耐,就自己去和振威军的几位大帅谈,别拉上我们金炉社,谈成了,你多赚的银子,我们不会从中分一个铜钱。” “可要是谈不成,您的脑袋掉了的时候,也别溅我们一身血。” “是啊!易大哥说得对!” “就是,你们粮行一年赚十几万两白银,什么时候想着分我们一点了?现在说和我们是一条船了?是不是当我们傻啊?” “还分你银子?你小子想什么好事呢?去年粮行还涨价了呢,我家一年就多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是啊,粮行老爷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哪儿管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死活?” 坐在易水大师身边的自然全是金炉社的掌柜和大师傅,对于一向垄断了太平堡粮价的粮行自然没一点好气,见有人带头,自然是骂声一片。 第六百四十章 凤来仪议事(下) 任甲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什么时候六陈行中的金炉社敢对于一位堂堂粮行大掌柜如此放肆?之前见了他手下的小掌柜都是一口一个老爷! 该死的什么振威军!他们一来,所有的东西都乱套了! 眼前正是所谓的众怒难犯,任甲子不得不强制压下心中的狂怒,脸上露出了假笑,“之前确实是我们粮行有错在先,可是各位也要理解,那时候堡里真正主事的是商会和四大姓,我们粮行也是寄人篱下嘛。” 见到任甲子态度有所缓和,易水大师也挥手示意金炉社的众人暂时安静一下,毕竟现在是在凤来仪的大堂里,在太平堡,不给喵小小面子的人通常活不过三天。 “任掌柜,不管你们粮行打算怎么办,我们金炉社都没什么兴趣,”易水大师给出了自己最终的答复,“跟着振威军,我们金炉社才会有更多的生意。” “当然,”看在同处一堡的份上,易水最后还是给任甲子留了些许颜面,“只要你们不妨碍到我们,我们金炉社就只会安心打铁。” “我们木行也是一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来之前,我家柳大少就吩咐过了,木行不参合这些烂事,我们对于两姓空出的商道也没什么兴趣,各位自便就是了。” 接着六陈行中的另外三行的主事人也都表态不参合此事,加上一直坐着喝酒不吭声的喵小小,六陈行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不参合,不配合,更不会帮着粮行诸公去夺什么商道。 任甲子和乔正大对视了一眼,眼前这种情况虽然略显尴尬,却也不是什么意外,毕竟六陈行在太平堡中本来就算不上什么一流势力,蒙古行、粮行、牲畜行、皮毛行、镖行,哪个不比六陈行更有势力? 真说起来,想争商道,也能争商道的,也只有六陈行中的杂货行了,可光凭那十几家杂货店是不可能支撑起任何一条商道的,除非是六陈行合力,否则绝无可能。把货物偷运过大明边墙,跨越千里草原,送到蒙古诸万户手中,这也只是生意的一半而已。蒙古人习惯以货易货,除了权贵之外,极少使用金银。也就是说,不管蒙古人是用牛羊马匹、皮毛还是人参草药来交易,都得需要把这些货物运回口内才能换成金银。即使有了太平堡这个商业枢纽,可还是得把货物拉到太平堡才行。 更要命的是,由于蒙古诸万户极其低下的生产力,即使历经千辛万苦把蒙古人需要的货物迸到了,很有可能当时的蒙古人根本没有可以用来交易的东西。春三月的牛羊太瘦,就算运回口内,也要先育肥一个月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这赔本的买卖自然没人愿意做。 想要赚到足够多的银子,就要等到牛羊肥壮的秋三月再去,秋高马肥,不管从口外弄回来什么牲畜,都能卖个好价钱。只是如此一来,光是春季从口内采购各种货物就需要先垫付一大笔银子,这还不算一路上打点官军和马匪的支出,也没有把雇佣镖行武师所需的银子计算在内。 就是自以为财大气粗的粮行也没有独自运营一条商道的实力,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委身太平堡商会和四大姓的最大原因。真正能独立运营一条商道的只有直属于四大姓的蒙古行。好在现在的太平堡中已经没有一家蒙古行了,准确的说,是没有一家开张的蒙古行,陈家和王家的蒙古行虽说没关张,却贴出了盘点的招纸。 没了蒙古行,一直排在其后的粮行就觉得自己行了,经过两天的串联,任甲子决定在今天为粮行,更为自己争下一条商道。只是没想到,自己一站起来,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让他不由得心生怒意。 环视四周,任甲子再次确认了镖行诸人没有出现在这里,这么说来真正能和自己争一争的也就只有牲畜行和皮毛行的人了。而那些人今天却很奇怪,一向共同进退的两波人现在却分坐在大堂的两侧,中间空着六张八仙桌,本来那里应该坐的是镖行中人,但现在那里却空无一人。 “既然六陈行的各位掌柜的这么给面子,”任甲子双手抱拳,对着六陈行诸人的方向摇了摇,“那我们粮行就不客气了。” 就在任甲子和乔正大的屁股刚刚落在椅子上,不远处就响起了一个尖厉的声音:“既然任大掌柜这么说了,那我们牲畜行说不得也要毛遂自荐一次了。” 任甲子都不用扭头去看,只听这个刺耳的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三成合的大掌柜巩子通。 所谓的牲畜行严格来说是蒙古行的下属,勉强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下属,他们负责的就是把从蒙古诸万户收来的牲畜完好的运过边墙。这绝非一件轻松的工作,各个蒙古行从诸万户那里收回来的牲畜情况各异,虽说经过了熟手的挑选,可还是不能保证能让它们顺利的跨越千里草原。所以太平堡的牲畜行不仅要对这些牲畜进行分类、还要从中挑选出体弱和生病的,这些牲畜会送到皮毛行进行处理,肉制肉干后运回口内,或是供应太平堡,皮毛熟好后由皮毛行运回。 挑选后的牲畜则要分群由牲畜行的人负责押运回口内,牲畜行的人不仅要保证牲畜不受到狼群的袭扰,还要小心不被马匪劫掠,更要提防大明边军的黑手,可以说说人人能骑擅射,下马能放羊,上马能砍人!只要牲畜数量不太多,他们甚至不需要镖行的保护。 只不过牲畜行赚的银子太多,他们不想让太多人手参与其中,又因各种原因不愿意与大明官员打交道,所以牲畜行一般只把牲畜赶到边墙附近,交给蒙古行后就回到太平堡。据说这是因为牲畜行中人大多是犯案后逃到太平堡的凶徒,就如同现在开口的这位巩子通巩掌柜,一直有传闻他出身于山西最有名的太行群盗,是其中一股的二当家的。至于说他为什么要逃到口外,有人说是他拐了大当家的女儿,也有人说他是与大当家的火并失败后才逃出来的。总之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之不过在本就无法无天的太平堡里,巩子通也确实算不上什么一流人物。 只不过现在那些称雄太平堡的人物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要么闭门装死。此时巩子通跳出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在任甲子看来,牲畜行的实力是足够的,只是他们不擅长与大明官员打交道,而这正是粮行擅长,看来等这顿饭后要去见见巩大掌柜了,要是强强联手,说不定还能左右太平堡的未来走向。 想到这里,任甲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那支振威军确实能打,可那又如何?没有粮行,他们吃什么?没有牲畜行,他们怎么从大明换来白花花的银子?没有银子,哪有人愿意跟着他们去打仗? 就在他幻想着美好前程之时,巩子通尖厉的声音还在大堂中回响着:“四条商道,陈家和王家的,我们不敢妄想,可马家和吴家的两条商道没道理继续空着,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总得有人去蒙古人那里收牛羊吧?” 大堂中没人大声说话,只有轻微的吃喝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说到收牛羊,在座的没有比我们更胜任的了吧?”巩子通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相比有些虚伪的任甲子,出身太行群盗的他确实更加直接了当:“振威军也好,什么人也罢,想要打天下就要有足够的粮饷,粮食得靠粮行的老爷们,那饷银就得靠我们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血溅凤来仪(上) 听到这里,沐之秋扭头看向一直安静喝着女儿红的喵小小,压低声音:“喵姐,这人谁啊?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啊,”喵小小不动声色的向着身后打了个手势,“他的出身没啥好说的,太行群盗,只不过为人过于无耻,在山贼里都没人看得上他,只好带着寨主的押寨夫人卷了银子跑路了。” “啊?”沐之秋有些惊讶,“寨主居然没带人砍了他?” “当然带人去追了,只是这位寨主低估了巩子通的无耻程度。”喵小小冷笑了一声,“巩子通自然知道他这种行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逃到山西镇后直接把押寨夫人送给了一位边军千总,引那人出兵伏击了下山追杀他的寨主等人,过程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外人知道的,只是知道那位寨主的首级让那名千总大人升了官。” “这……”沐之秋看向还在口沫横飞说话的巩子通,“那他确实该死。” “正因为此事过于无耻,他在整个山西镇都混不下去了,用寨主等人的首级换了笔赏银后就逃到了这里。”喵小小的手指轻扣桌面,“就算在人渣遍地的太平堡,比他更无耻的也没几个。” “那就好,”沐之秋手指同样轻抚过腰侧的剑柄,“这种人确实该死。” 在她俩轻声交谈之时,巩子通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在他看来,到现在还没人反驳自己,那说明自己说得就非常有道理,牲畜行联手粮行,就算达不到当年四大姓对太平堡的控制,起码也能让振威军有所忌惮。自己逃到这口外草原追求的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现在凭空出现一个主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好感。 毕竟当年四大姓控制下的太平堡,不过就是为了一个财字,只要不妨碍着他们赚钱,实际上对于堡内事务的控制是比较松散的,所谓的商会会长比大明朝廷治下的县令在权力上差得实在太远了。 可现在控制太平堡的振威军明显是既要钱财,也要人命。在来这里之前,巩子通就听手下传言,振威军这次大军南下是要迎击搜套的大明边军。 在巩子通看来,无论这次振威军南下是胜是败,对于太平堡来说都不是好事。要是他们战败了自然是万事皆休,明军一定会趁胜席卷太平堡,毕竟太平堡里还有足够的财物可供明军劫掠,就算没多少银子,太平堡中过万的人头也能让这些军爷们发笔横财。 可就算是振威军加上那些蒙古蛮子能打败大明边军,那他们自身的损失恐怕也不会小。得胜回堡的振威军只怕要从堡中大肆搜捕壮丁用以补充损失的兵丁。听说堡中的闲汉们已经在秘密商议着逃出堡去。之所以没人敢跑是因为那些蒙古蛮子就在不远处,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在太平堡里当闲汉至多就是被抓到振威军里当兵,可要是被蒙古人抓到了,当奴隶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于闲汉们的反应,巩子通是没什么兴趣的。这些人要是真有点骨气,早就起来造反了。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振威军对于太平堡的控制,自己想要动武肯定是不行了,四大姓都不行,自己和粮行这些人就更不行了,纯属找死。 动武不行,那就只能靠文的了。在巩子通看来,只要太平堡内各方势力能团结在一起就能和振威军讲讲条件,好歹也得混个平起平坐不是?总不能真的逃到了这口外草原上,反而给自己找了个主子。他还真不信了,振威军敢把这些公开和他们叫板的商人都杀光吧? 足足说了一刻钟后,巩子通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抓过手边有些凉了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大口,皱了下眉头,看向一直坐着笑而不语的喵小小,“喵爷,这茶水都凉了,也没个人过来伺候一下?” 喵小小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他们正在后面杀羊呢,现在人手少,您多见谅。” 巩子通眼神一变,有些警惕的问道:“喵爷,听说你手下没什么损伤啊?怎么还缺人了?” 喵小小无奈的笑了笑,“巩大掌柜没听说啊?我的伙计和振威军的一位大帅有了一点小冲突,大堂官吴东成和几名伙计让人家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后院养伤呢。” 喵小小慵懒的声音在大堂中清晰可闻,别说巩子通了,在座的大多数掌柜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人人面露惊异之色。血色之夜后,太平堡内一直有传言,凤来仪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振威军的盟友,可现在看来,也不全是真的。 “这……”巩子通收敛起脸上惊讶的表情,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说起来还真是,刚才我还在好奇怎么没见到吴大堂官。不知伤情重不重?”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那位大帅的手下抽了几鞭子,还挨了顿拳脚,休养几天就好了。”喵小小挥了下手,“各位掌柜,你们继续议事。” “凭吴大堂官的身手都不行啊……”乔正大有些乍舌,大家都在同一个堡子内共事,私下的势力不好说,各方都有摆在明面上的高手,比如眼前的凤来仪,摆在台面上的高手就有朱大常、吴东成两位一流高手。 “那有什么奇怪的?”喵小小笑得很妩媚,“人家能在几个月内拉起一支数千人马,还能把商会、四大姓和鄂尔多斯万户都打跑了,能没点本事?” 说着扫了一眼大堂中的八仙桌,桌上的酒菜已经被这些人吃得七七八八了,议事也差不多了,该上主菜了。喵小小拍了拍手,“上菜!” 一直守在厨房门口的朱大常随即也高喊一声:“上菜!” 十几名伙计从厨房里鱼贯而出,每两人抬着一个大托盘,盘中是完整的半只羊,一只肥美的羔羊被从中分成两半。随着伙计们的来来往往,每张八仙桌上都摆了上了半只羊。当然,这是煮熟后被伙计细细分割好的羊肉块,但只要在口外草原上讨过生活的人,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托盘里实实在在是半只羊。 太平堡内的羊肉做法与堡外完全不同,是纯正的汉地做法,各种调料加得很足,如果这种做法被蒙古人看到一定会破口大骂,在蒙古人看来,羊肉只要入水滚一下捞出来才是最好吃的。现在这种加了各种作料的煮法不仅肉太老,而且味道太怪。 但在太平堡里的诸位掌柜看来,蒙古人的做法实在是太过野蛮,那种手把羊肉一刀切下去还流血水呢!现在端上来的这半只羊,不仅肉质肥美而且有着一股久违的香气,那是二十多种香料叠加羔羊肉后形成的特有的香气。 口外草原上想弄到肥美的羔羊肉没什么难度,就现在堡外放牧着的过万羊群就有四十多群,想弄到一只羔羊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现在时值盛夏,又不是冰封千里的冬季,就算是堡内的闲汉们干个两三天的零活儿也能买一只羊,打打牙祭。 真正难得的是那二十多种作料,除了常见的葱姜蒜蒝荽以外,来自远方的香料才是最值钱的,花椒、茴香、桂皮、香叶、肉桂、山奈这些香料可不是有银子就能弄到的。 放眼现在的太平堡,也就是凤来仪还能弄到这些东西,之前存放在四大姓手中的香料大部分已经在血腥之夜的混乱中散失。商会仓库中也有,只不过现在商会仓库控制在振威军手中,没人敢开口去买。 第六百四十二章 血溅凤来仪(中) 看到美食上桌,巩子通就已经食指大动了,之前的长篇大论时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大家都知道喵小小打得一手好暗器,暗器上还喜欢淬点毒什么的。自己虽然在衣服内里面穿了件精铁打制的铁网甲,这件购自大明京师的好甲虽然能挡住喵小小打出的暗器,可自己完全暴露在外的脸、手脚和脖子却毫无保护。就算自己身手不错,自忖也不能十成十的躲开。如果放到十年前,自己刚逃到太平堡时,也许还有个六七成把握,可现在自己天天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大腹便便,早就没了当年悍勇。 之前他嘴上说得白沫四溅,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喵小小。好在直到他说完,喵小小都有任何异动,只是悄声和站在她身边的漂亮姑娘轻声说着什么。那姑娘真漂亮,尤其是那双长腿,每次看到都让巩子通暗自咽下口水,只不过,他只敢想一想。那姑娘腰侧的长剑不是他惹得起的。 现在他已经把话挑明了,算是无债一身轻,眼见着这喷香的煮羊肉上桌,一下子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他毫不客气的抓起桌上的餐刀,对着肥美异常的羊肋条就是狠狠一刀扎了下去。一伸一缩,一根羊肋条就被挑入他面前的食盘中。现在的巩子通只想享受眼前的美食,至于说以后,等回去再说吧。 既然六陈行不想抢商道,除了粮行外,其他人也没有明确表态想要抢夺,那么空出来的两条商行应该就由粮行和牲畜行瓜分了。大不了把之前给商会的两成抽成增加一点,巩子通自己算过,增加到三成五的话没任何问题,多出来的这一成五分摊到粮行和牲畜行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巩子通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嘴里却没有一刻停下来,就算自己身为粮行大掌柜,也不是经常可以吃到作料如此充足的羔羊肉。而且就算是用同样的作料,自己家里的厨子的手艺也不可能和凤来仪的大厨相比。再说了自己都冒险来了,混个肚圆又有什么错? 随着巩子通的动作,其他人也开始放手大吃大喝,八仙桌上的羔羊肉飞快的消失着,呼喝着让凤来仪伙计赶紧上酒。 “你这次真的挺大方啊。”沐之秋看着一坛坛泥封被拍开的酒水,这些可不是普通食客买得起的自酿烧酒,那是从口内京师运来的好酒。就这么一会儿,眼前这位喵小小就花费出了近千两白银! “无所谓了,这点银子就当他们的断头饭好了。”喵小小低头笑着说道,“再说了,这银子也不一定要我出,可以找那位张大帅要嘛。” “这……”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沐之秋的预料之外,尤其是还想着要向那位张大帅要银子?就她听说过的事,这位大帅可算不上多大方。 “帮他们干活儿,还是脏活儿,”喵小小抬起头来,眯眼看向大堂中正在大吃大喝的众人,“我收他点银子,很正常吧?” “嗯,”沐之秋认真的想了想,点头回应道:“确实应该,而且还得多出点吧。他要是敢不给,我去替姐姐讨要。” 就在大堂中众多掌柜开心的吃喝之时,凤来仪的后厨一角也正在紧张的忙活着,被人用牛皮软床抬到此处的吴东成正在仔细的检查着每一支鸟铳,摆放在他面前的五十七支鸟铳是凤来仪所剩不多的存货了。不是说没有其他火器啊,而是说在大堂内那种地方只能用鸟铳,绝对不能用三眼铳或是神枪。距离太近了,所有鸟铳手都只有一次射击机会,而且也不能太多的伤及无辜,毕竟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吴东成忍着屁股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检查了每一支鸟铳的机括和龙头,又让鸟铳手在他的面前依次装入火药、铅弹,再用搠仗捣实,这才稍稍放心。挥手示意再换下一名鸟铳手过来,他要亲自监督他们完成整个装弹过程。 身边伺候他的伙计看他满头大汗,连擦汗的手巾都换了三条,有些心疼的说道:“吴大哥,你都检查过鸟铳了,就让他们自己装药吧,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了……” “闭嘴!”吴东成低吼一声,尽管之前已经吃过从神医处买到的止痛药,但屁股和大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还是让他情绪暴躁,“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用过了,再说,大掌柜把这活儿交给我了,我要是再搞砸了……” 吴东成不敢再往下想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喵小小都是一个合格的大掌柜,一个合格的当家人,能在这无法无天的口外草原上让一帮悍不畏死的汉子心服口服就足以说明喵小小的强大。作为跟随她多年的吴东成自然知道得罪她是什么后果,自己之前在商会前的表现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自己挨几鞭子不是什么大事,但自己被关在商会地牢里又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大掌柜恐怕付出了堪称惨重的代价。没人告诉自己这代价到底是什么,连一向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朱大常对此都避而不谈,吴东成就知道自己麻烦大了。所以大掌柜这次把检查鸟铳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如果自己这次再出什么纰漏,也就别想在凤来仪混饭吃了,能不能在太平堡里当个要饭的都不好说。 等他艰难的把五十七支鸟铳和使用它们的鸟铳手都检查过一遍后,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大堂里的吃喝声也已经进入了尾声,有人叫着添饭,有人要了热手巾。 就在吴东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帘子一挑,朱大常走了进来,伸手从暗格中拿起他心爱的短柄斧,已经磨利的斧刃上反射出朱大常脸上狰狞的笑容。这笑容让吴东成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老吴,”朱大常掂了掂手中的短柄斧,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砍人前必做的准备工作。而他的出现意味着一件事,喵小小准备动手了。 召集众人开会自然只是一个幌子,以喵小小为代表的六陈行只想做一件事,快速消除所有反对者,把一盘散沙的太平堡聚集成一个整体,哪怕是靠杀戮和恐惧! 因为无论是喵小小还是振威军,都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血溅凤来仪(下) 吴东成听到朱大常叫自己,勉强抬起头来,静待他的下一句。平时很少听到他这这种只叫名字却不说其他话。 “老吴,你别担心,”朱大常嘿嘿笑着把短柄斧别在自己的腰后,他的皮带是特制的,后腰有一块宽大的牛皮护腰,这样锋利的斧刃才不会伤到他自己。“大掌柜不会看扁你,说到底包括她在内,如何和振威军这几位大帅打交道也是一头雾水,现在你算是给大家蹚出条路来。” “行了,”吴东成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无力的垂下了头,“这么大的事,我却只能趴在这里……” “听大掌柜的意思,以后事还多呢,怕啥?”朱大常挑起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他们这顿断头饭快要吃完了。” 说着扔下垂头丧气的吴东成,给聚集在厨房里的鸟铳手打了个手势,然后大步走出厨房。 厨房里的鸟铳手们默不作声的从伙计手里接过燃烧的火绳,淡淡的烟气从厨房中飘出,这就是喵小小让鸟铳手们藏身在厨房中的好处,就算外面大堂里的人看到这些烟气也没不会有人在意。 不然真让这些老油条看到了,怕不是马上跳起来就逃。 虽说这些人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真要是逃出凤来仪,那就得振威军自己下手了。很明显,就连吴东成也看出来了,振威军的三位大帅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大堂里确实没人注意到厨房这边飘出的些许烟气,已经酒足饭饱的诸位掌柜和他们手下的护院武师们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今天的凤来仪议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意外,在巩子通等人看来,这是意外之喜,两条商道,少说一年也得有个五六万两银子的收入,现在得赶紧回去商议一下如何和振威军那几位大帅提条件。可对于易水大师等人却也是意外,本来他们都想着喵小小绝对不会让粮行和牲畜行的人活着离开凤来仪。这几天粮行和牲畜行的人不停的私下串联,自然有消息传到了喵小小耳中,然后六陈行中也就都知道了。 在易水等人看来,既然粮行和牲畜行的人想要翻天,那就满足他们。现在六陈行背靠着振威军这棵大树,杀也就杀了。之前不动手只不过是吃不准振威军的态度,现在可就另说另论了。结果却是喵小小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从头到尾就是好酒好肉款待这些人,直到现在。 就在大家都起身抱拳准备告辞之时,喵小小却忽的站了起来,她伸手制止了六陈行各家掌柜和与之亲近之人的动作,态度依然慵懒,“你们先留下,还有些要和你们商议下。” “嗯?”已经快到走到门口的巩子通、任甲子等人闻言都是一愣,他们一起转身看向喵小小,乔正大刚要问什么,就被身边的巩子通的动作惊呆了。 巩子通只看了喵小小一眼就已经发现了她眼中的闪过的一抹杀机,深藏心中的危机意识瞬间觉醒!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不管怎么说,先冲出大堂再说! 尽管身体已经发福了不少,可巩子通的身手还是足可称之为矫健!在身边的护院武师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之时,他就已经健步如飞的奔了出去! “巩掌柜,你急什么?” 就在巩子通离门口还有七步之时,他听到了一个异常好听的清亮女声,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又听到了一声。 “嘭!” 然后他就觉得一块烧红的烙铁从背后狠狠的烙在自己身上!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几乎所有的意识,让他不由自主的瘫软在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巩子通强忍着身体传来的无边剧痛,伸手摸向胸口,他现在非常肯定不会有人从背后用烙铁烙自己,不说身边两丈内都是自己亲近之人,就说在这凤来仪大堂之内哪儿来的火盆和铬铁? 伸手摸到胸前的瞬间,巩子通所有的疑问都消失了,他的手在那里摸到了一个正在不停喷向鲜血、碎肉和内脏的血洞! 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惊呆了,健步如飞的巩子通巩大掌柜被一发从身后射来的弹丸直接击倒在地,弹丸完全无视他身上的衣服和内穿的铁网甲,直接给他来了个对穿! “跑!”不知道有人喊了一声,让陷入鸟铳轰鸣声和眼前血腥场景中的众人反应了过来,到底是些混迹太平堡多年的狠人,他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弹丸射来的方向,全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堂门口和窗户。 只要冲出去就有办法,留在大堂中肯定是死路一条! “你们趴下!”沐之秋扔下手中射空的鸟铳,区区二三十步,自己射出的弹丸就不可能射空。鸟铳因其可在百步外射落林中飞鸟而得名,现在那个叫什么巩子通的,胖的圆滚滚的像一个球,能跑多快?跑得过鸟铳射出的弹丸?真是笑话。 随着沐之秋手中鸟铳声响起,藏身于厨房中的鸟铳手们一涌而出,对着拥护在大堂门口的众人就是一通乱射! 正想着从大堂门口冲出的人群做梦也没想到喵小小居然敢在凤来仪内用鸟铳向他们射击!在来之前,他们所能想到的只是江湖人交手时所用的兵器,短刀长枪外加个飞刀袖箭就头了,别说鸟铳了,连弓弩都不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毕竟现在的太平堡是在振威军的掌控之下,振威军应该不会再坐视喵小小拥有大量鸟铳。 更何况之前已经有线报说是喵小小用私藏的数十杆鸟铳换回了吴东成的一条命。谁能想到喵小小手中居然还有五十多杆鸟铳?! 所以就算是准备最充分的巩子通等人,也不过是在衣服内穿了一件铁网衣而已。在鸟铳射出的弹丸面前,区区铁网衣不值一提。 鸟铳声、弹丸破空声、命中人体后的闷响,惨叫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异常诡异的杂音! “上!”喵小小在沭之秋施放鸟铳时就已经拍椅而起,伸手接过朱大常递来的短剑,带着十三名凤来仪伙计冲向了那些因鸟铳射击而陷入混乱的人群。 这十三名伙计才是凤来仪最后的杀着,不论他们的身手如何,只说对喵小小的中心而言,他们就是四大姓私养的死士! 朱大常和沐之秋对于这些人都有些忌惮,在喵小小冲出后,他俩略慢了一步才跟了上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风平浪静(上) 拥挤的人群刚经历了一轮鸟铳弹丸的致命打击,还没等他们的神智恢复正常,喵小小就带着十三名死士如一股旋风般的杀了过来! 这让幸存的护院武师们都出现了瞬间的失神,这位凤来仪的大掌柜不是一向擅长暗器吗?这什么时候也敢近身肉搏了? 喵小小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机会,眼睛一扫,一名跟随在巩子通身边的武师刚要提刀反抗,就被她手中狠狠掷出的短剑直接贯穿了喉咙。 一直紧跟在她身边的死士又递过来一口短剑,喵小小接剑在手,身形拧转,一剑抹在了一名刚要爬起身的粮行掌柜脖子上。锋利的剑刃直接割开了他脖子上粗糙的皮肤,一股血箭喷涌而出! 不等他身体软倒,喵小小已经如一只疯虎般的扑向下一人,那是一名牲畜行的跑街伙计,只不过此时的他明显已经撕掉了伙计的伪装,露出了深藏在内的凶徒本质。他手中的短铁棒直接把身边挤过来的同店伙计打倒在地,给自己腾出了足够动手的空间,见喵小小向自己扑来,狞笑一声,不退反进,直接迎了上去! 喵小小面无表情,无惊无喜,只是用冷淡至极的眼神看了过去,然后左手一抖,一直扣在手中的飞刀就电射而出,直奔那人的胸口。 年过三十的伙计此时的脸上已经全是疯狂的狞笑,他自然知道今天是绝无可能逃出生天了,就算冲出了凤来仪,外面的振威军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敢在凤来仪直接动刀动枪,喵小小肯定是得到了振威军那三位大帅的支持。既然逃不掉,自己也要拉个垫背的!自己手中的短铁棒是格外加重的,足有五斤重,就算是喵小小武艺高强,她手上那口短剑碰到自己手中的铁棒也得飞! 可他刚踏出一步,就看见喵小小抖手射来一口飞刀,吓得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直竖,自己只是想拉个垫背的,又不是真的想找死!手中的铁棒往外一挥,试图格挡射向自己的飞刀,同时右脚发力,身体向左一闪。 就在右腿发力之时,一股难言的剧痛忽的从胯下传来了,那是一种让人连喊都喊不出来的剧痛,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在一弹指间流走了。身体如烂泥一般瘫软下来的时候,伙计低头看向自己小腹,要害处插着一枚足有七八两重的三棱镖!这东西什么时候打过来的?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茫然的抬头,想找人问一句,可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朱大常狰狞的笑脸和他手中闪亮的斧刃! 相比喵小小的优雅,她手下的十三名死士表现出的则是彻彻底底的疯狂。每人只是身穿着粗布短衫,却好像身披重甲一样,迎着护院武师和伙计手中的刀剑就直接冲了上去! 当然,这不是送死,而是以伤换命!在别人的刀剑短枪触及自己身体之前就通过自己精准的判断躲开了要害,然后对方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却被这些死士手中的刀剑瞬间收割走了生命! 短短数息之间,还能反抗的粮行、牲畜行的护院武师和伙计就倒下了一大片,除了十三死士,喵小小、沐之秋和朱大常也各自砍杀了数人。 转眼之间,凤来仪的大堂就如同一片血海!各种人类的惨叫、哭号、怒吼、呻吟、木器的碎裂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交杂在一起,让这一切都显得极为疯狂。 “他们还真是毫不留情啊,”不远处的一座三层木楼上,姜玮手按腰刀注视着凤来仪,自言自语道:“这是准备不留任何活口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虽然看不到凤来仪一楼大堂的厮杀,却能看到喵小小布置在凤来仪外的伏兵。 “他们这点人手够了?”站在他身边的一名标营鸟铳哨长有些怀疑,喵小小布置在凤来仪外面的伙计只有十七人。 陪着姜玮站在这里的还有包括他在内的二十名鸟铳手和十五名标营弓箭手,在同一座楼的一层,还埋伏有三十名刀牌手和三十名长枪手,所有这些人马都来自振威军标营。 “够不够的,也不关我们的事,”姜玮冷笑一声,“我们只是奉大帅之命过来帮忙而已,只要那位大掌柜不发信号,我们就只管看戏。” 哨长看了眼已经从大堂转移到凤来仪门口的血腥厮杀,有些惊讶,“我也算是在这里混迹多年了,没想到这位大掌柜居然这么凶啊。” 在加入振威军之前,他是太平堡的堡丁,虽说平时很少和这位美艳动人的大掌柜直接打道,可也跟着王雷等甲头去凤来仪吃过饭,只不过那时候他只是柱着长枪站在包厢外面而已。 可眼下那位凤来仪的大掌柜完全不是自己之前看到过的样子,此时的她手提一口被鲜血染红了的长剑,正狠狠一剑捅入了已经受伤倒地,还在不停挣扎之人的胸口。再用那又漂亮的绣鞋踩住尸体,抽出长剑,这血腥的一幕看得哨长不由得一阵心悸。 “你们这些堡丁是不是就没打过什么仗啊?”姜玮同样有些好奇,只不过好奇的不是下面厮杀的血腥,而是身边这些鸟铳手的反应。这些人全是从太平堡堡丁中征召而来的,相反自己带来的弓箭手们,虽然脸上都有些惊讶的表情,紧握角弓的手却没有发抖。 “回大人,别说打仗了,”武姓哨长闻言不由得一阵脸红,“我们平时连堡内打架都不参与,有四大姓压着,他们真要大规模械斗也得选在堡外,所以……” “明白了,你们注意盯着点。”姜玮觉得有些头疼,振威军掌控太平堡后,原有的太平堡堡丁大多自愿或是半强迫的加入了振威军中,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擅长使用鸟铳等火器的射手,他们全部被编入了标营之中。 这些人在训练场上表现确实不错,打靶起码也能有个五发二中,远比振威军自己培训的射手要好,可还没真正上战场,只是旁观了一场有些血腥的械斗,这些人就暴露出了不少的问题。张大帅管这个叫心理素质不过关,这样的人是不能上战场的。 武姓哨长也察觉出了姜玮的不满,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再扫过跟在姜玮身后的弓箭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自己手下个个面色如土,握着鸟铳的手都在发抖,可姜大人带来的弓箭手,起码手没抖。 “你们这帮废物!都给我精神点!”压下想要把他们狠踹一顿的冲动,武姓哨长低吼一声,自己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转头看向凤来仪。 凤来仪外的混战此时已经接近尾声了,从大堂内冲出来的本就没有多少人,惊魂未定时又被埋伏在外的伙计们堵住,再被喵小小率人从背后掩杀,能坚持到现在的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了。 可就算是一流高手又如何?利用这短暂时间完成了装弹的凤来仪鸟铳手们从大堂内蜂拥而出后,这些高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随着几声响亮的铳响,凤来仪重新归于平静。 风平浪静。 第六百四十五章 凤平浪静(中) “你……!”任甲子费力的捂住自己的肚子,血水混杂着内脏的碎片正不断从那里的一个大血洞中喷涌而出,那是一枚鸟铳弹丸射穿后形成的,即使他事前已经在衣服里套了一件昂贵的精工铁网甲,在胸前还额外加了一面护心镜,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枚刁钻的弹丸居然射穿了自己的丹田! 剧痛、恐惧、悔恨,愤怒,一瞬间所有的感觉和情感都涌上了任甲子的脑海,让他一时间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放心,”站在三十步开外,手提一口被鲜血染红的喵小小扭头看向这位粮行大掌柜,“你的事,到这儿就了了,不会祸及家人,他们想待就待,想离开也行。” “你这个疯……啊”任甲子不由的破口大骂,只是还没等他把心中的愤怒全部喷出来,一名凤来仪伙计已经快步走过来,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短刀往这位粮行大掌柜的脖子上用力一抹,结束了他的痛苦。 “任大哥……”乔正大趴在不远处,眼看着任甲子被割下首级,痛苦的叫了一声,他的运气稍好一点,凤来仪的鸟铳手第一轮齐射中,他并没有受伤,但在随后的混乱中,他被一名凤来仪的死士盯上了。尽管他带来的护院武师拼死拦下了那人,可乔正大还是被他掷出的短矛扎中了大腿,挣扎着跑出大堂后,迎面就撞上了喵小小埋伏下来的伏兵。 混战中,本就大腿受伤的乔正大因为穿着昂贵的丝绸礼服而成为了众矢之地,在三名长枪手的连接进攻之下,身边仅有两名护院武师很快就战死了,乔正大自己的武艺勉强只算是个自保的水平,面对着三杆丈二长枪的刺击,手中的短刀只抵挡了片刻就被磕飞到半空,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三杆长枪几乎同时贯穿了他的身体。 见他瘫倒在地,三名长枪手也就不再理会,转身冲向其他人,毕竟现在大掌柜就在附近盯着,论功行赏也得立了功才行。 直到一切混乱归于平静后,乔正大却还在血泊中拼命挣扎,只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越是挣扎,血就流得越多。看到任甲子的脑袋被凤来仪的伙计割下来扔在一边后,乔正大彻底绝望了,痛苦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仰望向天空,自己努力了四十年,一切都要结束了吗?自己在这法外之地的太平堡中血里火里的拼搏了五年,赚下了万贯家财,更是妻妾成群,现在这一切都要离开自己了吗? 如果我跑得再快一点,如果我再多带几个护院,如果我不来这该死的凤来仪!就在他陷入了疯狂的绝望之时,仰头看天的乔正大被远处一栋不起眼的三层木楼上闪现的一道亮光所吸引,那是兵刃反射的光芒。那一瞬间,他释然了,原来还有伏兵埋伏在那里啊,看来一切的挣扎都是没有意义的。 恐怕自己就算不来凤来仪,也难逃一死吧。一抹苦笑爬上乔正大的脸上,看来自己在当初做出选择之时就已经选错了。 “嗯?”一名提着雁翎刀走过来的凤来仪伙计看到笑容已经永远凝结在脸上的乔正大,有些惊讶自言自语道:“乔大掌柜这是疯了?” “怎么了?”站在一旁,正用粗布擦拭着斧刃的朱大常看向这名死士,“有事?” “没什么,没什么,”那名死士摇摇头,把脑海中奇怪的想法抛出去,提刀割下了乔正大的首级。 “这……”即使远在三层木楼上,飘来的浓重血腥味也已经熏得人有些不适,一直跟随在姜玮身边的三名标营中层军官都面露难色,齐齐看向姜玮。 “大帅令我等在这里等到大掌柜给出信号,”姜玮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血腥的屠杀现场,“谁敢擅离?” 自然是没人敢擅自离开。 “各位,”姜玮手指轻敲着栏杆,发“笃笃”声,“我想大帅让你我前来并不是想让我们帮什么忙,那位凤来仪的大掌柜自然也不需要我们帮什么。” 别说三名标营哨官了,就是站在不远处的鸟铳队长和他的部下闻言也是一愣,一起转身看向这位大帅的铁杆亲信之一,完全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 “张大帅是让我们看看真正的太平堡,”姜玮的手指还是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木栏杆,“我们振威军实际上算是捡了个便宜,所谓的血腥之夜,各位,你们身上沾了多少血?” 身后三名哨官都沉默了,他们身上确实没沾多少血,虽然说这是因为在之前的粮仓之战中伤亡较大,但放眼整个振威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太平堡。 “来这里之前,”姜玮的手指从木栏杆移到了腰侧的刀柄之上,“大帅吩咐过我,让我给你们提个醒。” 见他手摸刀柄,三名哨长都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嗖嗖。振威军标营本就负担着维持军纪的重任,进入太平堡后更是负责维持堡内秩序,这几天已经连续抓了不少趁乱打劫的,昨天刚把其中确有实证的七人拉到街口砍了脑袋,其中一人就是被眼前这位姜大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自从我们进了太平堡后,”姜玮没有理会身后三名哨官,自顾自的说道:“有些人就觉得天下太平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才几天啊,连纳妾都出来了。现在三位大帅实在没空整顿军纪,可过段时间,有些人要是再不收敛,恐怕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三位哨官面面相觑,他们很肯定,姜大人说的不是自己。自己三人私下收点银子,吃几顿酒席是有的,顶天也就是喝个花酒,这纳妾是万万不敢的。 “啊!” 就在三人还在想着姜大人在说谁时,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把三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按说三人都不算是胆小怕事之人,好歹也是经历过几番血战的。只是正好这一声惨叫太过应景,这才让三人有瞬间的失神。 “当然,”姜玮的声音却没有受到这声惨叫的影响,“我知道你们没有纳妾,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们一声,三位大帅非常重视振威军的军纪,也很重视与太平堡的关系。张大帅和我说过多次了,太平堡和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们不是他们的太上皇,明白吗?” “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想不明白,”姜玮扭头看向身后面色如土地的三名部下,“我只需要你们记得这句话就行了。各位,要牢记一点,我们标营是要维持军纪的!” 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三名哨官不由得挺直了身体,齐声答道:“明白!” “行了,我们撤!”姜玮看到凤来仪大局已定,对着楼下挥了挥手。 第六百四十六章 风平浪静(下) 楼下,喵小小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微笑着冲上面挥了挥手。就在她的脚边,一个男人正在痛苦的抽搐着,刚才那声惨烈的哀嚎就是这男人发出的。而元凶则是她手中提着的一口长剑。 站在喵小小身边的男人们都用有些同情的眼光看着已经痛到快要抽搐不动的他,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就在刚才这名跟着巩子通一同赴宴的护院武师因右腿鸟铳弹丸击中,挣扎着爬出大堂后却发现外面还有凤来仪的伏兵,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被凤来仪的伙计和六陈行的武师砍杀殆尽,不管他们是拼死抵抗还是苦苦哀求,结果都是一样的。 眼看着自己逃不出生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开始对着喵小小疯狂叫骂,内容之难听让几名就在附近的凤来仪伙计都想冲过来把他一刀砍了,却被喵小小阻止了。喵小小从一名伙计手中接过一口长剑,微笑着走到一直高声叫骂的汉子面前,微笑着一剑从他的脐下三寸捅了进去,剑入五寸,手腕轻旋,抽剑,转身离开。 汉子完全没有料到喵小小会如此出手,他本以为这位大掌柜过来会给自己一个痛快,没想到喵小小下手会如此毒辣,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发出了堪称惊天动地的惨叫! 周围的男人都觉得胯下一凉,所有人脑海中飘过一个想法,您还不如一剑把他脑袋砍下来呢。 喵小小没有理会地上还在不停翻滚哀嚎的汉子,在看到一队队振威军士卒从不远处三楼中涌出后,顺手把长剑抛给一名伙计,“剑不要了。” “是,是!”接剑的伙计确实有些嫌弃,用手指捏着剑柄走到一旁。 看着远处小楼里涌出了足有一百出头的振威军士卒,别说六陈行的掌柜们了,就连凤来仪的伙计们都个个面露惊讶,没想到大掌柜的居然和振威军的关系这么好?振威军居然能派来过百的士卒,虽然这些士卒没有直接参与凤来仪的撕杀,但这些人的出现却会极大的威慑太平堡内那些心怀不满的人,特别是粮行、牲畜行的人,就算他们心中有再大的不满,恐怕也得憋回去! 毕竟现在的太平堡是振威军的天下,再经过凤来仪这次,恐怕也没什么敢于公然反抗了。 “行了,别看了!”喵小小伸了个懒腰,“我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几个赶紧把门口收拾一下,晚上还得开张呢!” “是!”被她点到的凤来仪的伙计们马上跑过去,把堆积在大堂门口的尸体和伤者都拖到一边,自己的人马上用软床抬到后面去救治,不是自己人的就直接扔到一边,稍后自然有人会料理他们。 片刻之后,就已经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能走的话。 “妹妹,请!”喵小小笑着在前领路,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 沐之秋笑了笑,手中长剑一抖,剑上甩出的鲜血在地上仿佛开出一朵血花,“咱们一起吧。” 两人一起迈着轻快的步伐,跨过满地的死尸、残肢和喷射而出的鲜血,走回了凤来仪大堂。 此时凤来仪大堂内仿佛刚刚刮过一场猛烈的旋风,到处是散落一地的桌椅碗碟残骸,被打死打伤的人还躺在其中。只有靠厨房一侧的六陈行诸人所坐的位置大体还保持了完整。 主要是这些六陈行的掌柜们也没人敢乱动,在他们来之前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暗示。能在无法无天的太平堡里混到掌柜这一级别的,自然没有蠢人。所以在喵小小动手之后,就算没有冲上去帮忙,也不会跳起来添乱。 现在眼看着大局已定,更是没人敢乱说乱动,只是大家忍不住的私下议论几句,粮行和牲畜行的掌柜们半天之内就死了大半,剩下的自然不成什么气候。可这些人死了之后剩下的财产怎么办? 振威军自然要拿个大头,凤来仪出了这么大的力,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可就算这样剩下的也有不少,起码牲畜行在这太平堡周边就有好几个大牧场,放牧着上万头的牛羊,几家粮行里也有存着上万石的粮食,更别提这些掌柜的家里还有着大量的浮财。 六陈行的人就不指望吃肉了,喝口汤也行啊。 只有少数人想的更多一些,牲畜行没了,粮行没了,今年夏秋两季是没什么问题,可冬天怎么办?没有粮行,谁能把粮食从口内偷运出来?没有牲畜行,从蒙古诸万户收来的牲畜运不到口内换不回所需的物资怎么办?太平堡一切运作都是基于口内外的物资往来, 更何况现在太平堡又多了几千张需要吃饭的嘴,总不能是这些振威军兵丁大爷们自己去种粮吧? 到时候恐怕就要苦一苦堡中百姓了。有人想到了这些,却不敢说出来。现在的振威军刚掌控太平堡,说这话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之前想要给振威军找些不自在的人,现在都已经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当喵小小和沐之秋踏入大堂中时,大堂内原有的嗡嗡说话就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两位美艳惊人却满身鲜血的美女。 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凌厉的气势就算是身为同盟的六陈行掌柜们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竟没人敢出声打招呼。 沐之秋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自顾自的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伸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酒坛,把坛中剩下的小半坛酒全浇在自己手中的长剑上。 倾倒而出的酒液把长剑上的血迹冲洗掉大半。沐之秋连头都没抬,伸手又从桌上拿起一坛酒。 酒液再次冲洗着长剑,一股浓烈的酒香混杂着呛人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大堂之中,除了喵小小以外,其他人都有些呆了。 对于最近出现在喵小小身边的这名神秘美女,太平堡中有着诸多传闻,这些传闻真假未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她在太平堡内绝对能排得前十之内,即使在当年商会和四大姓俱在的情况下,高手云集之时,她也能排入前二十名之内。 现在看到她在这充满着血腥、暴力和死亡的大堂之内,旁若无人的抓起烧酒清洗手中的长剑,在座诸人都有些心惊肉跳。 难道她经历了如此激烈的一场战斗后还有余力?! 直到沐之秋把长剑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一名凤来仪的伙计这才送上一条雪白的绸布。 “谢了。”沐之秋专心的用绸布擦拭着长剑,没有再理会大堂中其他人的反应。 第六百四十八章 炮战开局(上) 此时在座诸人还不知道越境搜套的大同镇边军已经把之前逃离太平堡的权贵们杀得人头滚滚却也知道自己这帮人在大明边军眼中就是一只只肥羊。当年外有太平堡商会护着,内有各种关系撑腰,边军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振威军在口内有什么势力,更不知道有谁给他们撑腰,现在跑回去?找死吗? “所以我说啊,”喵小小接着沐之秋的话往下说了起来,“大家现在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太平堡,好好和振威军合作,等他们把林丹汗的大军打退了,我们再做打算,如何?” 大堂内一时安静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当”的一声传来。 “嗯?”喵小小睐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口飞刀已经从她的袖袋中滑到了左掌心,谁在这个时候挑战她? “大掌柜的,”一个颤微微的声音回应了喵小小的注视,“我的刀掉了,您继续说,我们听着就是了。” “那就是好,”喵小小收回目光,一口闪亮的飞刀出现在她的左手,随着她灵动的手指,那口小巧的飞刀开始在她的指尖飞舞,“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振威军那几位大帅,说老实话,我也不信。”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双方好好合作,再怎么说,振威军那三位大帅也比林丹汗要强吧?” 大堂还是异常的安静。 “大掌柜的,”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安静喝茶的易水大师此时开口说话了,“合作没问题,说老实话,那三位年轻的大帅给的价钱也确实不错。但我还是想问一句,要是挡不住林丹汗的西征怎么办?” “那就是和这座太平堡同生共死好了,”一抹冷笑浮上喵小小的脸庞,“与其回到大明境内面对不知是生是死的选择,与其被大明官府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我……宁愿与此地共存亡!” “好!”易水大师站起来,拎起手边的大号铁锤,“我等的就是您的这句话,大掌柜的放心,金炉社全体跟定你了,任何人敢有意见,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锤子!” 说完他就带着金炉社的掌柜、伙计们快步离开了。没人敢有意见,尤其是看到易水大师手中那柄重达五斤的锤子之后,啥意见都烟消云散了。 在金炉社之后,六陈行中的其他掌柜、伙计们也跟着离开了。眼下的凤来仪实在是血腥味太重了,就算这些在口外讨生活的狠人也觉得待在这里有些难受了。 等六陈行的掌柜们都走了,剩下的七八位掌柜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算是牲畜行和粮行中的异类和皮毛行的几位掌柜,前者是不知道现在离开会不会人头不保,后者则是想着要不要谈一下进一步的合作,牲畜行的掌柜们脑袋都搬家了,那些放牧在太平堡周边的数万头牲畜该怎么处理?要是大量宰杀,剥除下来的皮毛该怎么处理? 喵小小看向这两波儿分坐在大堂两角的掌柜们,笑了笑,没说什么。 可他们却明白了喵小小笑容中的意思,对于这些剩下的牲畜行和粮行的掌柜来说,相当于吃了个颗定心丸,之前该怎么做生意就继续做生意,不要多想,更不要多事。 他们也就不再废话什么了,站身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皮毛行的掌柜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起身抱拳后离开了。毕竟振威军真要宰杀数万头牛羊,那么剥下来的皮毛一定会经过他们的手才能处理完。振威军区区数千之众,是不可能消化完数万张牲畜皮毛的。就算是想着为冬天做准备,现在也太早了。 这些掌柜的虽然不懂行军打仗,却也知道养军队是需要大把银子的,太平堡虽然号称是口外商业枢纽,可想要养活数千军队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真要是弄到这数万张皮毛,肯定要想办法变成现银。 现在看喵小小这意思,振威军真要是大量宰杀牲畜,自己肯定能从中分到一杯羹,既然如此,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这几名皮毛行的掌柜也就拱手告辞了。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喵小小无奈的挥了挥手,她自己也觉得现在这里的血腥味太过浓厚,之前强忍着不说只是希望用这里的气氛让剩下的诸位掌柜抛弃杂念,先团结一心把事做好,哪怕是暂时的团结也是好的。 沐之秋没有多说什么,长剑入鞘后起身和喵小小并肩走出大堂,一边走一边把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你真的相信振威军和土默特万户联手后就能打败林丹汗的西征?” “我不相信,”走出大堂的喵小小看向南方,就算什么都看不到,可她还是想要快一点知道结果:“不过眼前正好有场试练,如果他们能和达阳的蒙古兵一起把越过边墙的大同镇边军打退,那就证明了他们的能力,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喵小小的回答到也没有出乎沐之秋的意外,毕竟她出身军旅世家,虽说现在的云南已经没有多少恶仗可打,可沐家尚武之风犹存,对于行军打仗毫不外行。她自然知道以大同镇边军的实力碰到达阳率领的大成台吉鄂托克主力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能混个全身而退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不过在她看来,蒙古骑兵想要轻易击败越过边墙的大同镇边军也不容易,大明边军中装备有大量的火器,只要使用得当,就能给蒙古骑兵以重大杀伤。大战在即,达阳自然不肯损失太多的人马,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大同镇边军展现出强悍的火力,然后在蒙古骑兵的注视下缓缓退回边墙。 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大同镇边军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听说这是一支以步卒为主的边军,就这样深入口外草原?领兵的将领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蒙古骑兵在三百步外缓缓跟着,这支大明边军就得不眠不休的向着边墙狂奔,身体强壮的将领和兵卒还能撑下去,可那些吃不饱的辅兵能有几个跑回去的? 只不过,沐之秋没有把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出来,那就是振威军派出去的那些炮军又会有什么表现呢? 那些用桦木打造出来的,堪称简陋至极的桦木炮,在炮战中又会有什么表现?此时的沐之秋和身边的喵小小一样,恨不得赶到战场去认真观察一下,相比什么振威军,什么大帅,沐之秋更好奇这支新生的军队到底会不会使用大型铳炮?毕竟之前他们攻打太平堡时只是炮击一个固定不动且无力反击的目标,现在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支精于火器的大明边军。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锋会碰撞出何等的火花? 沐之秋不知道的是,此时深入口外草原的大同镇边军也正陷入了惊疑之中。在他们仓促出营列阵后,蒙古骑兵却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在数百步外停了下来。 数千蒙古骑兵就这么在数百步外停了下来?! 上到副总兵卢义安,下到拿着长枪的手不停颤抖的边军辅兵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自从北元小朝廷逃到口外后,哪一次蒙古大军的南侵不是以大量骑兵冲阵开始的?就现在自己这边阵脚不稳的状态,只要蒙古骑兵发起一两次疯狂冲锋,全军就有可能阵形崩溃! 可这些蒙古骑兵却停了下来,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们,仿佛注视着一群待宰的羔羊,冰冷的视线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 压抑的气氛让边军士卒都有些莫名的紧张,有些初次上阵的辅兵甚至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情绪冲着蒙古兵大喊大叫,与其被这种压抑的气氛逼迫到疯狂还不如直接放马冲过来! 就连身经百战的明军将领们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不能自己带着步卒冲过去吧? 就在此时,一股蒙古骑兵忽的从大横阵中冲出! “要来了?”大明将士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火铳手们也抽出腰间的火绳,把火点吹旺,准备死战! 第六百四十九章 炮战开局(中) “蒙古人进入二百步后大神铳开火!”卢义安对于蒙古骑兵的冲阵到是没有太多的顾虑,以他和蒙古人的交手经验来看,靠着自己手中的这些火器足以打退蒙古骑兵三四次冲阵,只要能让蒙古人付出足够惨重的伤亡,那么双方就有议和的基础,“灭虏炮在一百五十步施放!火箭和虎蹲炮在百步内施放!三眼铳在五十内齐射!” “是!”他马前的三名旗牌官马上领命而去。 目送三名旗牌官快马疾向三个方阵,卢义安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略微往下放了放,不管怎么说,在这里碰到数千蒙古骑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蒙古骑兵的出现都是一件让人极其头疼的问题,由于自己的轻敌冒进,大量的铳炮和火药都被留在了小黑川的老营,本来想的挺好,靠着带来的火器吓唬一下太平堡商会,榨点油水出来就行了。 可现在…… 看向远处沉默列阵的蒙古骑兵,卢义安感到了些许恶寒,这些蒙古骑兵没有往年南侵的蒙古骑兵那样喧闹,这种沉默无言的压迫感甚至让他这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家丁留下!”卢义安不由得暗骂自己愚蠢,要是有家丁在,只要能击退蒙古骑兵的前几次冲阵,就能在家丁的掩护下全军缓缓撤回边墙,毕竟蒙古骑兵没什么攻坚能力,只要扎下营盘,蒙古人就只能干瞪眼。 可现在……没有了精锐的骑马家丁,即使靠着火器击退蒙古骑兵的进攻,也无法移营。就算击退蒙古骑兵后,全军抛下营盘南撤,也是一条九死一生之路。只要蒙古骑兵在附近游弋,大明边军就很难安心扎营。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一眼看去,蒙古骑兵大概也就三千余骑,要是能在首战中击杀数百骑,那么只要让三个方阵轮流缓缓后退,然后扎营,死守不出,等到天亮再走,只要三天就能回到边墙附近。 一般来说,只要靠近边墙二十里左右,大股的蒙古骑兵会放弃追击,自己之前派出去的家丁应该也把消息传回去了,只要渠大人派出些许援兵,蒙古骑兵自然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只要能给蒙古骑兵以重大杀伤,让他们不敢死追着不放就行了! 随着旗牌官一声声高亢的传令声,大同镇边军的三个方阵稍稍有了些许变化,其中变化最小的周慎德指挥的方阵,他分得的铳炮最少,除了三眼铳、火箭以外就只有虎蹲炮了,武器不行,手下的士卒也不行,方阵中大多步卒是拿起武器的辅兵。周慎德有十成把握认为这是卢义安故意的,他是想用自己吸引蒙古骑兵,然后再用铳炮齐射大量杀伤陷入苦战的蒙古骑兵。 嗯,计划是个好计划,只是铳炮齐放之下,别说那些辅兵了,就是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恐怕都是问题。明知是九死一生,周慎德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身处战场,自己稍有犹疑,卢义安就可能会给自己扣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就算逃回大同镇,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反正都是死,战死沙场好歹还能混个封妻荫子,可要是被扣个临阵脱逃的黑锅,自己的老婆孩子恐怕就要跟着一起倒霉了。 正是存了这样的死志,周慎德一边努力弹压着手下士卒,一边紧盯着蒙古骑兵动向。至于说旗牌官过来传令,周大人连头都没转一下,自己军中只有火箭、三眼铳和虎蹲炮,别说一百五十步了,在百步内施放他都觉得太近了。 等旗牌官一走,他马上点手叫过几名亲兵,“传令下去,所有铳炮、火箭只在蒙古人进入五十步内才能施放,擅自施放者就地处斩!” “是!” 收敛起紧张的心情,此时的周慎德反而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自己这一支摆明了就是送死的,听天由命而已。 自己到是有一定的把握能逃回大同镇,只要没有出现全军崩溃的大败仗,自己就没什么大事。此战获胜的唯一希望就是蒙古骑兵完全按着卢大人的预想一步步走入明军的陷阱,至于说,要是蒙古人不进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古沙场几人还?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周慎德拍腰侧的雁翎腰刀,轻轻哼起了家乡的歌谣。 相比之下,只史体进就要紧张的多了,他手下的士卒虽也排列出了和中军一样的队形,却也没有多少真正的铳炮可用,除了用来装点门面的虎蹲炮以外,真正能指望的就只有区区三门大神铳和九门灭虏炮,现在如何摆布这十二门铳炮就成了史体进眼下最大的麻烦。 要是把铳炮放在前列,和虎蹲炮放在一起,确实可以给予敢于冲阵的蒙古骑兵以重创,但同时,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也有可能杀伤炮手。虽说听老将们聊过,蒙古骑兵的骑射在五十步内才是最为致命的,可也有人说过,蒙古骑兵能在百步开外准确的射出箭矢。史体进不敢赌,一旦手下这些有经验的铳炮手阵亡殆尽,就算铳炮和火药都很充足,等待自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犹豫再三,史体进决定把铳炮放在第三列,在虎蹲炮和火箭手之后,如果蒙古骑兵真的敢冲到百步之内,在遭受了虎蹲炮和火箭的双重重击之后,其士气也会不可避免的下降,毕竟蒙古人也是人,又不是妖怪。到时候,再让三眼铳手们来一轮齐射,史体进真不信蒙古骑兵还能有勇气继续冲击长枪阵。 至于说如此布置会不会让卢大人生气,史体进已经顾不得了,有啥事等活着逃回大同镇再说吧。 在他的指挥下,三门大神铳居中布置,九门灭虏炮环列在外,火药和弹丸都已经装完毕,只等着用火绳点火了。 面对着数千蒙古骑兵,大神铳的铳炮手们不用史大人下令,就自然而然的向铳炮中装入了散弹,为提高杀伤力,他们甚至没有装入大号的压门子,而是全部装了重约二三钱的“群孙弹”。灭虏炮的炮手也是有样学样,只求能在百步以内给蒙古骑兵最大的杀伤,否则真要是等到蒙古骑兵射出满天的箭雨,就这些铳炮手身上穿的没有内衬一片铁片的鸳鸯战袍,根本扛不住蒙古骑兵的弓箭,中者非死即伤。 就在史体进指挥手下步卒手忙脚乱的调整铳炮位置时,他看到了数百蒙古骑兵越阵而出,就算是久经战阵却也把他吓得心脏漏跳了一下! “铳炮手没有命令不许施放!违令者斩!”他急忙挥旗大吼!这数百骑明显就是蒙古骑兵在试探,要是此时就把铳炮胡乱施放完毕,恐怕不等再次填弹,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铳炮手不许擅自施放!” “违令者斩!”他手下的几名亲兵一起高喊,前方的督队官们也同时不停的重复着,不然正处于紧张状态的铳炮手们可能根本听不到史体进的命令。 五百蒙古精骑如旋风般从大横阵中冲出!兵锋直指周慎德的方阵! “来得好!”周慎德抽刀在手,“兄弟们!生死荣辱在此一战!大明无敌!” “大明无敌!” “大明无敌!” 在他的激励之下,方阵中所有的明军士卒都狂吼了起来,仿佛要把之前所有的压抑全部渲泄而出! 第五百六十六章 炮战开局(下) 听到周慎德部传来的阵阵狂吼,卢义安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卢家治军极严,但现在他摆明了是让人家当炮灰去送死,再要求军纪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再说了,吼叫几声也没什么,反而可以提振士气。要是能引得蒙古骑兵一涌而上那就更好了。 可片刻之后……卢义安却呆住了。别说他了,方阵中的所有明军将士都楞住了,就连一直高喊“大明无敌”的周慎德也喊不出来了,他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噎的他差一点翻白眼晕过去。 那些疾驰而出的蒙古骑兵摆出了蒙古人最惯用的大横队,马蹄扬起了漫天的烟尘,只有区区数百骑却制造出了如黑云压城的压迫感!如雷的马蹄声直接震撼着大同镇边军士卒的心脏,那些初上战阵的新兵和辅兵更是不由得浑身颤抖。 管队官和伍长们尤其紧张,口中不断吆喝着,警告手下千万不能擅自施放铳炮,否则就地斩杀! 可就在所有人都准备血战一场时,这股数百骑的蒙古骑兵却在距明军方阵二三百步处缓了下来,阵形一变,开始在明军军阵前方来回奔驰! 数百骑精悍的蒙古骑兵一不直接冲阵,二不上来放箭,只是在百余步外来回纵马奔驰? 这是要干什么?所有大同镇将士心中都升起了这样一个疑问,是想向明军展示他们精湛的骑术? 这还需要展示??就这数百骑在明军阵前整齐划一的转向就足以让大多数大明马军汗颜了。 蒙古骑兵在明军阵开始了表演,他们一边策马来回狂奔,一边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兴奋吼声,时不时就有几名骑手从阵形中驰出,一边飞驰一边来回接抛酒壶,纵情豪饮! 小小的酒壶在空中如灵燕翻飞,每次都能准确的落入纵马疾驰的骑手手中,仿佛酒壶了灵性,变成了一件活物。不管战马如何狂野的飞奔都不影响酒壶的起落。酒壶变成空后,最后一名骑手就会将它抛向天空,然后抽箭搭弓,一箭将空酒壶在空中射爆! 只这一手就把大明边军士卒看得目瞪口呆! 来回奔驰的战马,漫天的烟尘,狂野的吼叫,一只只在空中爆开的酒壶!更有甚者,还有驰出队列的蒙古骑兵对着二三百步外的明军军阵施放一支支怪叫着的鸣嘀箭,对于有经验的老兵来说,这些掠空飞过的箭矢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初上战阵的新丁来说,这一支支怪叫着划过天空的鸣嘀,就好像一把把钢刀在明军士卒心脏来回割动着。让很多人的不安都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与其这样被不停的折磨,不如冲出去一较生死!不就是二三百步的距离吗?说近不近,可说远也实在不远。真要亡命前冲,只要冲到百步之内,几十支三眼铳一轮齐射足够把这些耀武扬威的蒙古人打得人仰马翻了。 运气好的话,不等其他蒙古人反应过来,就能撤回来。当然,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冲出去的这些人就会被蒙古骑兵围杀,不会有一人活着回来。 明军三个方阵之中,离蒙古最近的是周慎德的右翼方阵,本来军阵中新丁和辅兵就多,老兵较少,面对蒙古骑兵疯狂的挑衅,前排的士卒中已经有人躁动不安起来。 眼见着阵形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周慎德眼都红了,“他娘的!”他怒吼一声,纵马前出,一边高吼着:“擅动者死!”一边挥舞手中的雁翎腰刀将几名在阵形中乱动的士卒砍倒在地! “管队官!”周慎德手中染血的腰刀指向阵中的几位管队官,“再有人敢乱说乱动,就地斩杀!”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你们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下,那就我来! 染血的腰刀确实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动摇的阵形很快稳定了下来。 暗暗舒了口气之后,周慎德策马提刀看向还在远处来回奔驰的蒙古马队,他隐隐有些不安,他虽然岁数不大,但好歹出身将门世家,没少听族中长辈讲述与蒙古诸部的血腥搏杀,可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长辈说起过蒙古骑兵会采用这种战术。要说成千上万的蒙古骑兵排出大横队,将一支数千人的大明边军围在中间,用密集的箭雨不停的覆盖,直到明军阵形崩溃,这是很常见的。 可这种数百骑出阵挑衅,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眼下这支明军大多数都是步卒,别说四五百骑了,就算是十几骑在二三百步外挑衅,也不会有明军冲出去送死。 那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周慎德眯起了双眼,他努力想要透过漫天的烟尘,看清蒙古骑兵想要掩盖的真相。 同样急着想要看出真相的还有卢义安,短时间内他已经三次举起手中的单筒千里镜,想要看清这些蒙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烟尘后方,一场紧张到极点的快速部署正在疯狂展开。 在于硕的带领下,振威军长夫军士卒们以最疯狂的速度把一门门桦木炮推到预先选定的阵位上。 本来于硕是想让骡马把桦木炮拖近一点,结果这些从太平堡征调的骡马被蒙古骑兵精悍的战马和冲天的杀得吓得筋酥骨软,没有一匹肯上前的。无奈之下,于硕只要选择了人工推炮。 桦木炮本身不算重,可以说很轻巧,但作为炮架的两轮大车却十分沉重,而且也不适合人力推拉。每辆大车需要前方两名挽手用特制的皮肩带拉拽,后方需要四名炮手用力推。想要让六人劲向一处使,就需要炮长在旁边指挥,在训练时,炮长使用一面鲜艳的小红旗和高昂的口号协调六名炮手的步伐,但现在绝对不能暴露目标,否则明军的大神铳可以在瞬间把这些脆弱的桦木炮和更加脆弱的炮手直接撕成碎片。 炮长们只能用低声的吆喝和用力挥舞的拳头让手下步伐一致的把沉重的炮车推行向前。每门桦木炮炮车上还装了两桶弹丸和一坛火药,其中一桶装的是大号弹丸,另一桶则装的是散弹。 于硕带着五名长夫军亲兵在顶着漫天的烟尘前带路,为了避免吸入太多的烟尘,不得不用一条绸布遮在脸上,同时为了让炮长们在烟尘中准确的看到自己的位置,于硕还在自己和五名亲兵的背后别了一块红色的绸布,每名亲兵还额外带了四杆绑了红色小三角旗的标杆。 在距明军二三百步的地方部署一个炮阵地,而且大明边军已经完成列阵,就算是位于中军的大神铳都没有指向这边,依然是一项风险极高的任务。只要被明军发现,不等振威军的桦木炮部署完毕,明军铳炮手就能抬着大神铳转个方向,然后只要一缕清烟,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于达阳台吉来说,于硕的冒险成功与否实际上没什么区别,冒险成功了,振威军的桦木炮可以重击明军主力,只要明军阵形一乱,自己挥军杀出,就可大获全胜。要是振威军的冒险不成功,也无所谓,胆军所有远射的铳炮都会把火力集中到于安答等人身上,明军火器,射完后需要数十息才能再次发射,这时间同样足够自己率军杀出,照样可以把明军杀得人仰马翻。只不过此时的伤亡会大一些,但应该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再说了,只要打了胜仗,抓到的明军俘虏和物资差不多也能弥补自己部下的损失。 只不过,达阳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于硕是振威军三大帅之一,真要是在自己眼前被明军打死了,自己回去恐怕不好交待。所以达阳抽出了腰间的曲刃腰刀,斜斜指向天空,示意身后的骑兵准备投入战斗。 只要明军敢出手开火,达阳就会毫不犹豫的率蒙古骑兵杀过去! 第六百五十章 炮战开局(续) 虽说举起了手中的腰刀,却没有用力挥下,达阳的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烟尘中隐约可见的红色绸布,不管于公于私,他还是希望于安答的计划能够成功。毕竟眼看着林丹汗西征在即,眼前这些骑兵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不是那些可以随意牺牲的牧民,能少死一个都是好的。 远处烟尘中,几抹红色若隐若显,却毫不迟疑的带领着所部人马向着明军大阵前进。 “台吉,”他身边的一名亲卫召图压低声音说道:“要是于安答的计策不成……” “你别瞎心了,”达阳冷哼一声,手中的腰刀向前斜指,“于安答的炮击一旦让明军阵形动摇,你就亲率重骑直扑他的左翼!要是打不穿明军军阵,你的几个儿子我会帮你养大的!” 壮硕如牛的蒙古汉子被吓出了一头冷汗,身为台吉的亲卫召图,他自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和亲率重骑冲阵的决心,别说明军军阵动摇了,就算不动摇,让他亲率一百重骑直接冲开明军军阵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让他心惊胆战的是达阳话里话外表露出的对于硕和振威军绝对的信任。一念既此,他赶紧低头,连声称是,拔马回到队列中。 人虽然低头认错了,可他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就凭那二十九门木头炮?能干成什么?之前军中传言说,振威军凭着这些木头炮轰开了太平堡的堡门,可那又如何?现在他们面对可是能跑能动,能施放铳炮的明军,又不是木头堡门。 在他身边,有着这样想法的蒙古骑兵不在少数。别看他们嘴上从来不把大明边军放在眼里,可实际上正是这些汉人的先辈把他们这些骄傲的成吉思汗后裔从繁华的中原赶到了荒凉的口外草原。 眼前这支成军不过月余的什么振威军,推着二十几门木头炮,能成什么事?怕不是最后还得靠咱们用弓箭和弯刀才能成事吧? 迎着沙土大步向前的于硕自然不知道身后这些蒙古骑兵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一帮蛮子,哪里知道火器的厉害?现在振威军手中只有桦木炮,才不能不让他们在明军阵前纵马扬尘,等日后铸出了铁炮,甚至是钢炮,哪里还用得着你们出来得瑟? “兄弟们!加把劲!”于硕回头扫了一眼,炮手们吃力的推着二十九门桦木炮紧跟在他身后,七月的草原骄日如火,炮手们推着沉重的炮车走了一百多步就已经个个通身大汗。尤其是在前面用肩带拉炮的两名炮手,皮制肩带紧紧勒在他们并不厚实的肌肉上,沉重的炮车和炎热的天气让他们每迈出一步都要重重喘息几下。 让他们如此辛苦的原因除了两轮大车本身就不适合人力推挽以外,还在于口外草原此前制造的两轮大车限于造价,会尽量少用铁制部件,就连车轮轴都是用硬木制成的,所以人力推抵挽起来格外困难。 好在奉命把骡马赶回蒙古军阵后方的少年侍卫们赶来了,少年们不待下令就分成几组,挑选出几辆最是吃力的炮车帮着一起推。在他们的助力下,二十九门桦木炮基本上保持了完整的队形。 于硕一边大步向前,一边用心计算着距离与方位,手中的81式指北针确保自己不会偏离方向,但距离就只能靠心算了。二十九门桦木炮说少不少,说多也实在不算多,想要在短时间内对三千余大明边军造成足够的打击,需要精心部署炮位。 在和达阳一起观看明军阵形时,于硕就决定集中全部桦木炮轰击明军中军,重点就是轰击明军的大神铳和灭虏炮,全歼是不想了,只要能将其重创就能给蒙古骑兵的冲阵创造足够的战机。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桦木炮是典型的前膛炮,射击精度本来就差,之前为防炮身炸裂,还严格限制了火药的用量。现在就算放开所有限制,把火药量加到最大,可滑膛炮精度差是天生缺陷,能不能在首轮炮击中就给予明军铳炮部队重大杀伤,实在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振威军的炮手都是新兵,尽管他们已经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艰苦训练,每天训练时间长达八小时以上,但由于火药缺乏,他们只能重复操作空炮,到离开太平堡时,每门炮最多也只试射过一次实弹。至于说实战中的开炮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新兵配新炮,于硕想到这个就一阵阵头疼!别说在这17世纪的口外草原了,就是在21世纪的解放军中,这样的组合也会让于硕这样有经验的基层军官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眼下却是要用这样的组合去攻击一支久经战阵且火器占优的明军,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于硕手握的唯一优势就是出其不意,明军上下绝对不会想到蒙古军中会有火炮,更不会想到自己作为火力支柱的大神铳和灭虏炮会成为首批攻击目标,所以首次攻击成功与否将是决定此战成败的关键! 唯一的机会就是靠得足够近!近到即使是滑膛炮发射的实心弹也有足够的精度!就算是有蒙古骑兵不断来回疾驰扬起的烟尘,这都是一次极具冒险性的行动! 好在明军上上下下好像都被数百蒙古精骑的表演给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直到 区区二百余步,可以说步步惊心,包括于硕在内,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最终,当于硕率先抵达一处土坎时,他再一次举起了17式单兵望远镜,迅速测定了大致的距离,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81式指北针。 没错了!就是这位置了!于硕伸手从身边亲兵手中接过一面小红旗!用力向下一插!大吼一声,“列炮!” 小红旗一竖,这就是炮阵地的基准点,所有二十九门桦木炮都要以它为基准点,以五步为间隔,列阵! “列炮!”所有炮手齐声应和,此时已经不需要再顾及明军会不会听到了,毕竟只需要数十息就能把桦木炮放列好,这点时间不够明军做出什么反应了。 二十九门桦木炮被炮手们飞快推到预定位置上,刚把炮车放下,五炮手和六炮手就马上用车上携带的砖块把车轮挡住。与此同时,一二三四炮手按照分工从炮车上取下了火药坛、弹丸桶、炮刷、炮杆等,然后迅速在炮后整齐列队。 每名炮长都用锐利的眼神飞快的扫了炮后列队的部下,确定了他们的站位和各自手上的炮械都没有问题后,手中的灰布小旗指向前方,齐声大吼:“装药!” “是!”装药手们以尽平稳的动作打开火药坛,把储存在坛中的火药包一一取出,然后用送药棍缓缓的送入桦木炮炮膛中,如果大同镇边军中的铳炮手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气得吐血,因为振威军的火药包全部是用昂贵的丝绸制成的,这使得振威军炮手的装填速度远快于明军同行。 于硕事先已经下令,这次不再限制装药量,每门桦木炮都会装足七斤黑火药,所以装药手毫不犹豫的就从坛中取出一个大号绸布包推入炮膛中!于硕在制造桦木炮时就已经提前为其设计了数种药包,其后在训练和实战中不断迭代,到于硕率军离开太平堡时,已经初步完成了制式化。桦木炮配备了三种药饵,最常用的是三斤装的药包,这是为了保证桦木炮尽量别在发射时炸膛,真把木炮和炮手一起送上西天会严重影响振威军炮手们的士气。 除了三斤装的药包以外,每门桦木炮这一次专门配了二个七斤重的药包,专门用于发射10斤重的实弹丸。于硕本来是想着用这最大号的弹丸砸开明军坚固的营垒,没想到现在却要用它来痛击同行,这让于硕有些哭笑不得。 第六百五十一章 阵破(上) 随着七斤装黑火药包的送入,装弹手从铁桶中掏出一颗重达十斤的实心铁弹丸,送入弹膛后再用送弹杆将其夯到位,这才大喊一声,“装弹完毕!” 穿越三人组之前想过要用铅铸造弹丸,但搜刮了周边三个板申也凑不出来足够铸造弹丸的铅。无奈之下只能用生铁将就一下了。好在时间相对充裕,于硕要求每枚弹丸都要经过打磨,保证外表光滑,毕竟每门桦木炮也只配有三枚十斤重的实心弹丸,苏木沁板申的铁匠学徒就是再忙,也有足够的时间打磨这区区六七十枚弹丸。 二十九声装弹完毕的喊声传入于硕耳中时,他拔起了手边的小红旗,扔给了一旁侍立的亲兵,“给达阳台吉发信号。” 说完于硕就快步走到第一门桦木炮后方。今天胜利的关键是首发命中率,所以于硕会亲自调整每一门炮的射角,在他的身后是紧张到一脸汗水的炮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左架垫高二分,右架不动!”于硕透过简易的照门和准星仔细的瞄准着,桦木炮是完全固定在大车制成的炮架上,想要调整火炮的俯仰角度就只能通过调整左右车尾的高度,所以每名炮长手里都有十几块削好的硬木垫块和一柄木锤,专门用来调整车尾的高低。 听到于硕的命令,炮长马上将用木锤将二个垫块敲入左车架下方。 “好了。”于硕扔下这句话后就快步走向第二门桦木炮。 说老实话,于硕也看不到对面明军阵型,毕竟中间还有着来回奔驰的五百蒙古精骑和他们扬起的烟尘,从二百步开外看去,就算是明军身上的红色战袄也只是隐约可见。好在明军摆好阵形后只要不发生大的意外就不会有什么变化,自己之前已经把明军中军铳炮队的位置固记在心,加上军用指北针的引导,大差不差了。 就在于硕飞快的在桦木炮后调整射角之时,对面明军中也有人反应了过来。 从五百蒙古精骑驰出阵形开始挑衅起,周慎德脑中就响起了莫名的警信。 太不正常了!正所谓,反常即妖! 蒙古骑兵如此反常的行动,背后一定有什么深意! 可到底是什么深意呢?马上的周慎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盯着这些蒙古骑兵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可以看出蒙古骑兵不像是针对他的,蒙古精骑来回奔驰的位置虽然更靠近他的方阵,但从中驰出的蒙古骑兵和射出的鸣嘀箭却是对着中军去的。 之前就有前排的虎蹲炮伍长要求放一炮,因为有几名蒙古骑兵已经接近到了距他只有五六十步的地方,而且这几名蒙古骑兵全盯着中军,压根没把近在咫尺的虎蹲炮放在眼里。 可周慎德却再次严令不许擅自开炮,还让亲兵亲自持刀到阵前监督,任何人敢擅自开炮,就地斩杀! 周慎德之所以不愿意首先开炮,自然是不想成为卢义安的炮灰。这些出来挑衅的蒙古骑兵明显指向中军,自己又何必多事呢?再说了,周慎德虽谈不上精通火器,却也知道此时施放虎蹲炮必然能有所斩获,可想要命中不断来回奔驰的蒙古精骑,非得集中数门虎蹲炮齐射不可,如此一来,万一引动蒙古骑兵冲阵,阵中那些炮手能不能在数息间重新装填好火药铅弹?周慎德可没什么把握,毕竟现在手下这些士卒中一大半是未经战阵的辅兵。 思之再三,周慎德没有下令施放虎蹲炮。但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这此奇怪的蒙古骑兵,直到他在烟尘中隐约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影。 “那是什么?”周慎德努力的眯眼看去,可还是看不真切,只是隐约看到有几面晃动的红色小旗,还有些人影似乎是费力的牵拉什么东西。 “大人也看到了?”一名跟在周慎德身边的都司好奇的问了一句,他同样看到了蒙古精骑诡异的阵前疾驰和烟尘中隐约可见的人影。 “我又没瞎!”周慎德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现在在他身边的基层军官几乎没有一人是他的亲信。在他看来,这些原来负责统领辅兵的军官恐怕很难适应接下来可能出现的血战,这也是他迟迟不敢下令铳炮手放炮开战的原因。 “大人,”那名都司一看就是老好人,丝毫没有受到周慎德语气的影响,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我怎么隐约看着他们好像是把什么东西拉上来了?” “确实如此,”另一名把总这时也接过话头,他刚才奉命去巡视阵前的虎蹲炮,所以距离蒙古骑兵更近,“周大人,我也看到了,好像是几十辆大车。” “大车?”周慎德当然知道什么是大车,“你看清楚了?” 把总连连点头,“看不太真切,但应该是大车没错,只不过是人在拉着。” 周慎德更加疑惑了,“人拉大车?他们把大车拉上来干什么?” 身边的三名军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明军把大车推到阵前,这还情有可原。靠着大车多少能阻挡一下蒙古重骑兵的快速突破,好让铳炮手们能更从容的发射。 可这些蒙古骑兵把大车推到阵前想干什么?昨天扎营时已经派出过夜不收侦察过周边了,五十里之内都没有发现蒙古人的踪迹。 现在数千蒙古骑兵突然出现在营外,要说他们是奔行了一夜赶来的,还有人信。可要说还有蒙古人能在一夜间步行数百里,那是绝对没人信的。 好一会儿,最外边的一位把总犹豫着说了一句,“周大人,蒙古人会不会把军器用大车送上来?” “嗯?”包括周慎德在内的三人一起扭头看向他。 “蒙古人派五百精骑前来挑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那名年轻的把总面对着六道射来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毕竟事关自己的脑袋,“能统领数千精骑的肯定不是蠢人,他肯定知道我们不会派兵应战。” “所以?”要不是周围的气氛太过诡异,周慎德都要笑出声了,“你就觉得蒙古人是用骑兵扬起的烟尘掩护他们用大车把什么军器推上来?” 说完,周慎德又扬手制止了年轻把总后面的解释,“那你觉得蒙古人手中有什么需要用大车拉才能用的军器,而且这种军器还能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迎着周慎德戏谑的目光,年轻的把总咽了口唾沫,努力把脑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之前听行商说过,西域胡人曾经教授过蒙古人使用床弩和抛石机,床弩没什么,可要是这些蒙古人用抛石机抛火弹过来,那……” “火弹?”周慎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眯眼看向远方烟尘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你说的没错,要是火弹,那可就麻烦了!” 所谓的火弹,自然指的不是装入黑火药,能爆炸能纵火的弹丸。周慎德不认为蒙古右翼三万户有这实力,他更担心的是蒙古人惯用的一种纵火武器,就是把凝固的羊油装入罐中,点火后掷出。蒙古人要是用抛石机把这东西扔过来,那确实是个大麻烦!别的不说,真要是把铳炮手身上的火药引燃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你!”周慎德手中的马鞭一指年轻的把总,“马上调一百火箭手上去,把那些蒙古骑兵赶开!” “是!”年轻把总一拔马头就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