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子逆袭南明》 第一章 一来就玩蛋? 王明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骂了整整一天的娘。 当然,只是腹诽。 他暗攥双拳,瞪着双眼,直直地仰望天花板,苦大仇深的脸上,那悲愤与绝望交织的表情,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老天爷,我知道您是一时弄错,我不怪您,只求求您开开眼,再把老子给穿越回去吧! 这句话,他至少在心里反复说了一千遍。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老天,却是相当矜持地沉默着,并不对他的祈求回以半点希望。 见老天爷心硬如铁,没有半点回应,王明万般无奈,遂又在心下,不停呼唤诸如系统、异能等穿越者必备保命技能,结果,也是没有半点回音。 黄昏将近时,一直在床上半躺着王明,狠狠一拳砸在床沿处。 “他娘的!老子认了!” 此时的他,终于默认了自已穿越过来的事实,也默认了这个倒霉至极的新身份。 他穿越过来的年代,正是血火连天,天翻地覆,华夏大地一片腥膻的明末。 而他穿越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明弘光时期,那位赫赫有名的假太子,王之明。 王之明,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流寇攻陷京城后,一路南逃,后路遇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奴仆穆虎,遂自称是崇祯皇帝之皇太子朱慈烺,一路招摇撞骗到了南京,却最终被弘光朝廷识破身份,严刑拷打后关入大牢。 最终,这位南明假太子王之明,在南京城破后落入清军手中,随即被押往北京,最终与弘光帝朱由崧等人,一同被斩首示众。 糊里糊涂地活,窝里窝囊的死,这就是历史上真实的王之明,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想到这个可悲又可怕的结局,王明忍不住打个冷颤。 自己虽是穿越过来,若是再重复这位南明假太子王之明的悲惨人生,那真是死到九泉,都不瞑目! 那么,为了保命,现在赶紧化妆成普通百姓,悄悄逃跑,可还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了! 因为,现在已是弘光元年三月初,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南京城外的兴善寺! 原来,这个王之明,自与穆虎等人南下后,先是安排在浙江一带秘密居住,后被高梦箕带到南京,引荐给了弘光朝廷。 高梦箕等人到达南京后,便按朝廷之命,把王之明安置在兴善寺住下,并把仆人穆虎安排给他作仆从,自己则复回浙江家中。 听到太子抵京的消息,整个南都引发了巨大轰动,文武百官纷纷前来拜谒。大多数官员来到之后,都是顶礼膜拜,态度虔诚,让王之明好不受用,心下窃喜不已。 为了款待这些前来拜谒的文武官员,那仆人穆虎,按主人高梦箕的安排,连日安排筵席,让这些文武官员,与这位南渡“太子”,一道饮酒作乐。 谁知乐极生悲,在这个时空里,这位太子王之明,连日痛饮,竟在昨天晚上,生生醉死了过去。 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大爷突发兴趣,竟拿后世一名普通技术员王明来取乐,将其灵魂穿越时空,摄入这醉死过去的王之明体内。 于是,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地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这位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王明,就这样融合了前世王之明的思维与记忆,成了现在的自己。 前世读过一点明史的王明,迅速地明白了自己的可怕处境。 现在这般大排筵席,饮酒作乐,虽是醉生梦死,痛快至极,但只不过是刀口舔蜜,终有割舌之患。 不,应该是杀头大患! 王之明的记忆中,昨天来拜见的某个官员说过,待过了明日,便有那太子朱慈烺的老师,内阁大学士王铎,翰林刘正宗、李景濂这三位都曾经在北京担任过太子东宫的讲官,来正式审核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太子了。 真实历史上,在这三位昔日讲官的联合会审下,王之明这个假冒成太子的李鬼,迅速地现出原形,再无办法假装下去。 接下来,便是严刑拷打与重监下狱。 再接下来,便是押往北京,斩首于菜市口了。 “操!他娘的,看来今天,倒是老子最后一天假扮朱慈烺的日子了!”想到这里,王明心下,又忍不住骂开了。 他一眼望去,可以看到院子外面有重重的官兵把守,王明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要化妆逃跑,只会毫无疑问地自寻死路! 唉,若是还在南下路上,或是在浙江隐居之时,自己乘人不备化妆潜逃,倒尚有可能,但现在已入南京兴善寺,外面又有密探与重兵重重把守,自己绝对已是插翅难逃! 莫非,是某位神仙大爷闲极无聊,要来看看自已,是怎么来个过把瘾就死么? 这个时空里的王之明,还能酒足饭饱地醉死,而自己穿越在他身上,却要为这厮去挨那砍头一刀么? 想到这里,王明顿又悲从中来。 一来就玩蛋,才穿越就毙命,这倒霉催的,算个什么事啊! 难道,自己只能坐以待毙,死路一条了么? 不行! 一定要想办法自救! 原因很简单,砍头,至痛也,安可受之!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没有开挂的系统,没有独特的异能,更没有哪怕一副强悍的身体与杰出的武艺,想要在这明末乱世生存下去,谈何容易! 更何况,明天那三位讲官就要来兴善寺联合会审了,留给自己的的时间,已是屈指可数。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是有了开挂的系统与异能,只怕也来不及使用了吧。 王明内心烦躁至极,又苦思无计,除了恨恨地将老天爷咒骂一万遍,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这时,王明忽听得外面门帘响动,似乎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王明扭头望去,却见是那仆人穆虎,急急掀帘而入,正一脸笑容地向自己迎面走来。 “太子,那督营太监卢九德公公,说是奉了皇命,欲要来拜见太子,正在寺门外侯着呢。请问,太子见他不见?” 第二章 扯大旗作虎皮 王明听到这声叫唤,顿是打了个激凌,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而起。 这个卢九德,王明从前世读过的明史中,对此人有些了解。 卢九德,号双泉,早在崇祯朝时,因主动率军击寇,颇有战功,一直是朝中深得崇祯信重的有名太监。 后来,弘光朝建立,因卢九德能言会道,善拍马屁,又甚得弘光皇帝朱由崧之心,兼其是京城老人,名望亦众,故被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乃是弘光朝廷中,一位权势煊赫的红人呢。 现在,此人来拜访自己,那么必是奉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之秘令前来,以拜访之名,先行来考察一番自己这个所谓太子,到底是真还是假。 怎么办? 万一现在就被这个死太监看出破绽,那自己可就…… 大冷的天气里,王明的额头上,却是泛起涔涔热汗,脸上的肌肉,都在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翻拣王之明残留的记忆。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找到了一条看似可以保命的珍贵信息。 原来在崇祯朝时,卢九德虽长期在朝廷任事,但经常外放,不是当监军,就是协助官军剿贼,真正呆在宫里的时间,倒并不是太长。 这样的话,那真正的太子朱慈烺向居深宫,难得与朝臣见面,故卢九德这厮,只怕对他也没有多少印象。 更何况,自己好歹读过一点明史,对明末宫廷诸事,亦有些了解,只要好生应对,倒也不怕一问三不知,被这厮给其瞧出破绽与错漏。 自己足够小心谨慎的话,卢九德这家伙,还是可以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王明神色放松了不少。 他轻咳一声,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扭头对穆虎说道:“原来是京营提督卢公公前来,那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有请。” 穆虎喏了一声,蹬蹬出去。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声,很快,穆虎带着一人,从门外快步进来。 王之明一看,那跟着穆虎进来的,是一名头载三山帽,身着紫绸蟒服,足蹬乌犀靴,身宽体胖腆肚挺胸的太监。 这死太监一张油腻的肥脸上,满是傲慢神色,一副久居人上的模样。 他入得房来,便叉手站立,将对面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王明,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 “公公,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穆虎在一旁谄笑着插话,卢九德却似浑然未闻,只顾将对面的王明,上下看个不休。 此时的卢九德,在好奇打量对面的王明时,心里却在嘀咕不已。 这位太子爷么,虽然其年纪,倒是与太子相仿,但其面目,与自己记忆中的太子,却是略有偏差呢。 要知道,自己虽然一直呆在朝廷,但与太子却真没见过几面,且最后一面所见时,亦是一年多前,那记忆的太子面目,已然有些模糊。 而唯一一点,记卢九德印象最清楚的,便是太子似乎眉毛又长又细,眉尖过于其目,且又怯懦内向,一眼看去,倒似个女子一般。 而面前的这位少年,虽与太子形貌有些相像,但此人却是眉毛粗浓,尾飞入鬓,明显比当年的太子,要多了几份坚毅之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面前之人,真如陛下猜测,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冒牌货不成? 只不过,自己已是一年多没见过太子,而太子正值少年,乃是大长身体的时候,其身材与面目有较大改观,亦是常事,自己却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观,就直言断定面前此人,便是假冒之辈。 只是这样一来,弘光陛下那边,却该怎么去回复呢…… 就在卢九德陷入沉思之际,对面一直神情平静的王明,暗地里察颜观色,见他这般思虑模样,知道卢九德在心下,怕是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心存颇多疑虑呢。 估计是自己的模样,与其记忆中的自己,多有偏差,让他犹豫不决,不知到底该如何判断。 这时,王明忽然灵机一动。 哼,你这厮既不辨真假,那老子可就偏要把这滩浑水,给搅得更浑一些! “啪!” 王明拍案而起。 “卢九德!既来见孤,为何不拜!” 这声喝问,声色俱厉,那卢九德瞬间从迷思中惊醒,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那双跪惯了的膝盖,却已是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而见这位太子突然发威,一旁的穆虎,亦是张大嘴巴,呆住了。 不是吧? 这位太子爷,自跟随自己一路南下,直到入住兴善寺,一直都是一副老实本份,内向无为的模样。 不论是和自己说话,还是接见文武官员,都是细声细气,拘谨不堪。怎么今天,倒是陡然发威,将这样一员位高权重的三品提营太监,给生生喝跪于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禀,禀太子爷,奴婢一时贪看殿下,竟忘了君臣礼数,实是该死!还望太子爷莫怪。”卢九德结结巴巴地说完,又连连叩首。 王明清楚看到,这个方才还是一脸骄横之色的大太监,现在那张肥脸上,竟已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亦有冷汗沁出,可见此人被自己这突然一喝,给吓得方寸大乱。 这一刻,王明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得意。 不错,开始找到感觉了。 扯大旗作虎皮,能把你唬住就成! 他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地将伏跪于地的卢九德,亦给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冷笑道:“卢公公,自京城别过,一直未见。看你现在这身材,倒是胖大得很,可见在南京的日子,倒是十公受用吧。” 卢九德被他讥讽,当下面红耳赤,脸上的横肉,更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而其心中,对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已是又惊又恨。 可恶! 这个家伙,在自己尚未发问之前,倒是极为聪明地先将了自己一军。可叹自己也是见惯了世面的重要人物,怎么今天在这里,在这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前,表现却是这般软弱惊惧。 真真羞煞人也! 卢九德心下气恼,脸上却还得堆起笑容,向王明谄笑回道:“太子爷训斥得是。老奴叨食天禄,厚受君恩,本应为国驱驰,为君分忧,以尽死力。结果腆颜至南都,竟致髀肉重生,身躯日胖,实是惭愧之至。” 第三章 残酷的明天 见卢九德气焰全无,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王明心下暗乐,一时间,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这个攀高踩低的奴才,不拿出点主人手段,倒是要被这厮给看轻了呢。 一旁的穆虎见得情况有异,不由得脸色惶然,他怔怔地望向那位突然发威的太子,却见王明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穆虎如遇大赦,立即喏喏点头,快步离开。 穆虎离去后,房间只剩王明与卢九德两人,一坐一跪,形同主仆。 “行了,你也不必跪着了,平身说话吧。” 王明终于打破沉默,他脸上似笑非笑,慢悠悠地抛出这一句。 “谢殿下。” 卢九德称谢起身,脸上神情却是尴尬至极。 他觉得,自己就象一个面团,任由对面这个少年揉捏,真真窝囊至极。 卢九德起身后,王明却并不急于与他说话,只是端起案上的茶杯,打开茶盖,轻轻地吹走表面茶沫,悠闲而自得地轻呷了一口。 王明这般举动,卢九德心头的恼怒与懊丧,更是难以言表。 现在的他,既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说话,又不知道王明要如何与自己交流,只得傻愣愣地站着,不知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事。 就象是,一条等着主人发令的狗。 终于,还是王明开了口。 “卢九德,孤知道,你来这里,定是要观吾之真假虚实。你这般宵小心思,纵是不言,孤早己洞若观火。”王明放下茶杯,冷冷一笑:“却不知,卢公公看了这么久,心下对孤,可已有定见乎?” 卢九德闻得其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急急回道:“殿下安出此语,实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奉承皇命,特来兴善寺看望殿下,以表慰问之意,安敢以下犯上,置喙乱评,太子您想多了。” “哼!是么?”王明板起面孔:“那现在你观吾良久,可是满意了?是否又还有诸般话语,要来质询于吾呢?” “啊?岂,岂敢……”卢九德脸色颓败,支支吾吾地回道:“老奴纵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面询殿下啊。” “是吗?好吧,那孤现在倦了,天色已晚,也不好多留公公在此。”王明淡淡回道:“就请公公回禀圣上,陛下关爱慰问之意,孤感沛之至。” 卢九德心下惭恨,脸上却硬挤出来笑容:“老奴自会回禀圣上。殿下一路南行至此,想必十分辛苦,还望殿下善保圣体,好好休息,老奴就此告退。” 王明点了点头,亦不多话,示意卢九德可以走了。 见王明这般态度,卢九德终是不甘,他犹豫了一下,拱手低声道:“殿下,老奴听闻,明天有三位昔日太子讲师一同前来,要面审太子真假哩。太子这边,亦要有所准备,才是妥当。” 卢九德这话,表面看起来,是个关心太子的先帝遗奴,但暗地里,他这句话,却是将这条话语,当成赤裸裸的威胁,来向这位真假不明的太子示威。 哼,你这个真假难辨的家伙,我卢九德与你睽隔多年,自是分不清你是真是假,但是,明天来的三名太子讲师,可是曾与真实太子朝夕共处的,他们三人,定有办法辨你个真伪出来。 界时,你到底是李逵还是李鬼,自是一审便明! 没想到,卢九德这番暗藏威胁的话语说完,王明只是淡淡一笑,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卢公公,此番忠言,吾自谨记于心。公公若无他事,就请自回吧。” 王明说完,便跷起二郎脚,又自顾自地悠闲品茶。 卢九德一炮放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下的尴尬与恼恨,更是憋得慌。 他亦不多言,拱手作揖,悻悻而去。 见到卢九德那有如斗败公难一般离去的背影,王明又是一声冷笑。 之所以三言两语,便把卢九德给急急打发走,王明心下,其实亦是多有无奈。 毕竟,作为一个穿越客,虽然对明末历史有粗浅了解,但是细节之处,肯定多有疏漏,若再与卢九德长时间交谈对质,只怕自己还真会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 所以,他灵机一动,干脆来个假作真时真亦假,利用太子这个上位者的身份优势,抢先对卢九德进行心理打压,迫使他不敢非分行事,然后只能知难而退,方是最为合理的决策。 不过,王明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凝重。 虽然他刻意在卢九德面前表现得轻松适意,但他知道,明天这内阁大学士王铎,翰林刘正宗、李景濂三人的联合审问,将成了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 能勉强对付一个对自己印象模糊的太监卢九德,但要应对这有备而来的三名曾经的太子讲师联合会审,哪有那么容易。 类比起来,今天不过是测验小考,明天才是决定命运的大考呢。 王明心下,其实极度的忐忑不安。 他知道,在明天的会审上,哪怕自己比真实历史上的王之明,要表现得更好,更出色,这三位昔日的太子讲师,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原因很简单,也很残酷。 因为,现在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那弘光皇帝朱由崧手里捏着,他们将会对自己是何态度,又最终要将自已致于何地,王明内心清醒得很。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自己就是真正的朱慈烺,在孤身一人缺乏辅助的情况下,这三位昔日的太子讲师,亦会为了家人性命与自身前程,暗昧良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将自己一把认定为假冒之辈,最终亦同样打入大牢,再难翻身。 政治这东西,就是这么残酷而现实。 就象真实历史上,多尔衮从李自成手中,擒获包括了太子朱慈烺在内的崇祯皇帝三子,却故意指责他们皆是假冒之辈,从而统统斩首,以绝后患。 毕竟,皇帝之位,天下至尊,乃是每个男人的最高梦想。 为了金字塔顶端的最高权势,古往今来的帝王们,连亲生的父子兄弟,都皆可翻脸屠杀,以亲人的鲜血与性命来浇铸皇位,更遑论一个千里来投素无亲情的堂侄了。 想到这里,王明喟然长叹。 第四章 逼这厮当吕不韦 唉,他娘的! 谁叫自己好死不死,穿越成这该死的王之明呢。 偏偏还在这家伙被软禁于这被重兵看守的兴善寺后,方附得其身,这样的炼狱级的求生局面,说是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而死中求活,谈何容易! 但是,有了方才与卢九德的对话历练,王明对于明天的三官联合会审,心下倒也没有方才那般慌乱。 好歹要想办法,先躲过明天这一关。 然后,再尽可能让自己,能得以从虎口逃生。 “穆虎!” 王明一声低喝,门外的穆虎连声应喏,迅速掀帘而入。 “太子爷,唤小的何事?” 看着穆虎那张尖瘦的笑脸,王明略一思虑,便沉声道:“明天三位讲官来此会审于吾,可还有其他人等参与会审么?” 穆虎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急急回道:“禀太子,小的听说,除了内阁大学士王铎,翰林刘正宗、李景濂三人外,尚有旁听者忻城伯赵之龙,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以及巡按御史黄澍……” 听穆虎说到这里,王明原本阴沉的双眼,竟悄悄地闪过一丝亮色。 前世读过一点明史的他知道,那忻城伯赵之龙,侍郎朱之臣等人,皆是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之流,且真实历史上的这两人,在清军打入南京后,便立即出城投降,以求保得个人前程与身家富贵,甘心从虏作汉奸,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们会对自己有什么帮助。 而相比这两人,那巡按御史黄澍,倒还是个颇为不同的人物。 黄澍,字仲霖;徽州人氏,弘光朝成立后,被擢御史,巡按湖广;监核宁南侯左良玉之军。但此人一到湖广,便迅速被左良玉拉拢,并成为其心腹策士,这倒是大大出乎了弘光朝廷的预料。 真实历史上,黄澍此人,以弹劾朝中重臣马士英而闻名。他曾在朝堂之上,罗列了马士英十条重罪,一时间轰动朝野。 不过,此人最后晚节不保,在左良玉死后,随其子左梦庚投降清廷,以汉奸之名,度过余生。 这个黄澍,原本已被派往湖广,现在却以回京奏事的名义返回了南京,一直在朝中盘桓不去。他这般行事,不过是奉了左良玉之命,返回朝廷后,成为他在朝中一个探知消息的耳目罢了。 要知道,现在的宁良侯左良玉拥兵数十万,雄据湖广,乃是南明地界势大最大的军阀,其煊赫权势与雄厚兵力,连那向来猖獗跋扈的江北四镇,亦是望尘莫及。 但是现在左良玉权势虽重,却因为朝中无人,无法直接参与朝廷决策,其受朝廷重视的程度,反不如那江北四镇以及盘踞福建与松江一带的镇南侯郑芝龙,这让心高气傲的左良玉,一直心下耿耿于怀。 为了更好地掌控朝廷动向,了解朝廷动态,故在弘光朝廷下派黄澍为巡按御史,前来湖广监军之时,左良玉不惜重金,刻意拉拢这位朝廷派来的御史,使其转而为自己忠心效力。 在将黄澍拉拢为心腹后,左良玉便以回京奏事以及联络朝廷诸事之名义,复将黄澍派回南京,使其成为自己探听朝廷动向,了解朝廷动态的得力耳目。 而现在,朝廷上下,最为重大最为劲爆的消息,便是自己这个南来的太子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明天的联合会审上,这位巡按御史黄澍,亦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一名旁听者。 王明近乎直觉地感受到,自己破解困局的唯一希望,很可能就在这个黄澍身上。 不知道,这个专门前来的黄澍心里,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古时的秦国公子异人,奇货可居呢? 这个黄澍,他会想成为吕不韦一样的角色吗? 哼! 就算他不想,老子也要强迫这厮成为吕不韦!强迫这厮把自己当成公子异人! 毕竟,现在的自己为了保命,唯一可想的办法,便是在此人身上了。 他娘的,生死关头,怎么也得搏他一把! 王明面目阴郁,眼中已隐现寒光。 这个晚上,王明辗转反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天亮,王明从睡梦中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洗漱,穆虎便急急进来。 “太子爷,三位会审的讲官,均已来到寺外,太子爷可要立刻见他们?” 听了穆虎的话,王明心下顿是一怔。 不是吧,这几个家伙来得这么快。 难道,是要打自己一个出其不备,还是为了邀功请赏,而急不可待呢? “哦,那三位讲官来了,那几位旁听者,可曾一起到来?” 穆虎一愣,立即摇头:“禀太子爷,只有这三位昔日讲官提前到来,其余诸如忻城伯赵之龙,侍朗朱之臣等人,因时候尚早,皆尚未至。” 王明点了点头,心头却是一声冷笑。 看来,这三位昔日讲官,还真是急不可耐地想见自己呀。 他们这般猴急前来此处,在旁人看来,倍显所谓的先师对学生的关切殷情。但只有自己知道,这三人来此,各人心下,究竟怀的是何等居心。 以先前学生之性命,来给自己铺排前程,何其可鄙又可悲。 想到这里,王明一声苦笑。 “既然旁听者尚未到来,为公正起见,吾便先不见他们了。穆虎,且让他们在寺中大殿稍坐,待吾洗漱饮食完毕,再行相见,亦是不迟。” “喏,小的这就去安排。” 望着穆虎急急而去的背影,王明一声微叹,遂及开始洗漱更衣。随后,又开始慢悠悠地吃早餐。 只是这顿早餐,虽然香甜,王明却是吃得无滋无味。 更有莫名苦涩,深藏其中。 王明故意慢条斯理地吃饭,然后又将自己好生打扮梳理一番,终于在近一个时辰后,在已近辰时末刻之际,他才悠悠准备完毕。 这时,穆虎又急急而入。 “禀太子爷,现在旁听的诸官,业已到齐,齐在大殿中等候。太子现在,可是要见他们了么?” 王明点了点头。 随后,便随穆虎一道,从房间缓步而出,踱进寺中大殿。 第五章 三官会审(一) “快看,快看,太子出来了。” 此时,那内阁大学士王铎,翰林刘正宗、李景濂三人,已在大殿内等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正是满身不自在之时,忽听到旁边的听众席有人叫唤,说太子从内房出来。 各人皆下意识地瞪大眼睛望去,其急迫情状,倒是有如三只被抓着脖子提了起来的鸭子。 这时,旁听的赵之龙,朱之臣,梁云构、李绰、黄澍等人,亦是满怀好奇地扭头张望,都想要仔细地看看,这位南渡而来的太子朱慈烺,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那从偏房出来的王明,一入殿中,四下看了看,就先向离得最近的三名讲官,缓步走去。 “哟,三位恩师皆在此处呢,孤昨夜偶感风寒,今天起得稍晚了些,现在方来见到三位恩师,还望莫怪。”王明满脸微笑地走来,神情十分自然。 听到王明热情地向自己打招呼,三名昔日的太子讲师,竟是不约而同地,面现尴尬之色。 唉,个中滋味,何以言说。 王明入殿时,那跟在王明身旁的穆虎,已悄悄地在一旁对王明低语,告诉他现在大殿里等着的这些人,分别都是谁。 王明默记于心,微微点了点头,在听完他讲述后,便示意他先行退下。 穆虎退开后,那大学生王铎首先站起身来,一脸尬笑:“太子,我等今天前来,实是奉了皇命,来审验太子身份真假,若有言语唐突激烈之处,还望太子莫怪,要知道……” 王明冲他摆了摆手,打断此人之话:“王学士,不必多言。既是皇命,本太子亦当遵谕行事,下面要如何审问于孤,尽管开口便是,并不妨事。” 王铎干笑数声,拱手回道:“太子豁然,我等便是心安了。毕竟先帝之时,我等……” “嗯,这客套话么,就不必多说了。另外,父皇薨逝已快一年了,各位叨食新君之禄,这旧日恩情么,亦不必多提。三位讲官有何疑处,尽可直言来问。” 王明淡淡说完,兀自往殿中那张早已为他备好的太师椅上,端然坐下。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自然平静,仿佛正与众人一道茶话一般。 只不过,在他心下,犹是紧张不已。 而他这句话语,里面夹杂的讽刺,那王铎、刘正宗、李景濂三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先帝尸骨未冷,你们这三个倍受先帝信重的家伙,便要为新主子来审旧学生,真是何等心肝! 王明瞥见,三人脸上的尴尬之情,已然愈明显。 除了为首的大学士王铎,犹是故作镇定外,那跟从审问的刘正宗与李景濂二人,竟然皆脸现赧色,甚至都微微低下头去,不敢正眼去看对面端坐的太子。 而听到王明这话,一边旁听的赵之龙朱之臣等人,亦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很显然,王明的表现,与他们想象中的,颇为不同。 都说太子是个怯懦内向之人,向有怕生之名。但这个太子,区区数言谈吐,却是简洁有力,暗藏讥诋,一把揭了王铎等人虚伪之情,倒是让各人一时为之高看。 这时,王明却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被自已寄予厚望的巡按御史黄澍,没有与旁人谈论,只是一脸沉默地坐着,仿佛正在想什么心事一般。 大学士王铎轻咳数声,整个殿堂稍稍安静下来。 “诸位,稍安勿躁,勿要喧哗,在下现在就开始询问太子,还请各位一同验看。”王铎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幅用丝绢装裹的图画,在长桌上徐徐展开,复向王明问道:“太子,在下请问,这是何图?” 王明心想,老子从后世穿越而来,对你当初询质王之明的小伎俩,那是洞若观火,又岂会不知。 不过,他在表面上,却是作出一副郑重的神情,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踱到长桌旁,装模作样地开始查看。 众人见他这般表现,亦是个个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其一举一动,要看这位真假莫辨的太子,接下来到底会如何行事。 王明从头看到尾,仔细观览完毕,却不并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 见他这般举动,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大学士王铎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见他这般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是因为不知道而故意不答,心里竟不由得竟有几分莫名的得意。 这个所谓的太子,该不会就此露馅吧。 “敢问太子,此图所画之物,究竟为何物呀?” 王明听得出,大学士王铎话语中隐隐的得意,遂转过头去,与他双眼对视。 王铎见他的目光深沉冷厉,虽沉默无言,竟有不怒自威之势,一时间,竟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时,殿内的众人亦停止说话,众人纷纷全神贯注地望向王明,想要听他究竟说出何等话来。 一时间,殿堂上十分安静,竟似连掉了根针,都可以清楚听见。 这时,那脸色凝重的王明,才转过头来,环视了众人一圈,才悠悠开了金口。 他一声微叹,用一种颇为沉重的语气缓缓说道:“王学士,此乃我大明京师紫禁城之图舆也。” “哦?是吗?” 王铎闻言,脸色顿是一僵。 他稍稍一愣,又急急用手指着图中一处宫殿,问道:“那你且说,此处是何处?” 见这个家伙一副非要跟自己较真的模样,王明心下不禁暗笑:哼,老子好歹前世也读过明史,更对明清两朝的宫殿颇为熟悉,又岂会被你这厮给刁难住。 他淡淡回道:“此处乃是娘娘所居坤宁宫也。” 王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又随手指向另一处:“敢问太子,此处又是何殿,乃是何人所居?” 王明顺其手指看去,轻声回道:“王学士,此处乃是孤之所居,承泽宫是也。” 大学士王铎脸上,愈发尴尬不堪,他又随意指问了几处,王明皆是一一答对,并无半点错漏。 这时,原本十分安静的整个殿堂,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王明抬起头,他的目光,却正好与那角落处的黄澍对视。 第六章 三官会审(二) 王明看到,这巡按御史黄澍,那双眼角耷拉的三角眼中,目光锐利而尖刻,多有欣赏之意。 见他这副神情,王明心下,不由得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这时,那大学士王铎一脸尴尬,正在皱眉苦想,接下来要如何质询这位真假难辨的太子,王明却己审时度势,开始转守为攻。 “砰!” 一声闷响,王明一掌拍在长桌上,惊得那压画的砚山,惊跳而起。 殿堂之中,立时安静下来,众人停止交谈,复把好奇的目光,齐齐地投注在王明身上。 王明一掌拍毕,脸上有隐藏不住的悲愤,他向王铎厉声喝道:“王学士!孤承你开蒙教读,延授数年,这般恩情,自是向来铭记于心中。今天吾之所答,亦无错漏。但看先生模样,竟似还要对学生紧追不放,不饶不休,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方肯罢手乎!莫非,王学士睽隔多年,不念师徒旧情,反而对在下已有成见,定要看学生当众出丑,方才满意么?” 王明此话一出,举座大哗,兴善寺的殿堂中,竟如飞入了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巡按御史黄澍,捋着稀疏的胡须,饶有兴趣地看着太子向大学士王铎发难,脸上竟泛起淡淡微笑。 而大学士王铎,脸上瞬间羞得飞红,他下意识环视众人一圈,见众人亦纷纷拿眼望向自己,那目光与表情,亦是形形色色,难以言喻。 他心虚地躲开王明直视的目光,一边急急收起那摊开的画卷,一边结结巴巴回道:“不,不敢,太子误会在下了。在下实在是奉了皇命,定要仔细询问殿下,方才……” “方才要鸡蛋缝里挑骨头,对吧?好了,王学士毕竟是吾之恩师,学生也不想将话说得太过无趣,你不必再多来解释了。”王明一脸讥讽。 王铎一时语噎,脸色苍白,正在想要如何回话,王明却已转过头去不理他。 随后,他复对另外两名讲官刘正宗与李景濂,沉声道:“二位先师,你们还有何问题要问,亦皆可立即问来。” 闻得此语,那一直发愣的二人,才仿佛刚刚清醒过来一般。 刘正宗抢先一步,站上前来,对王明昂然道:“太子,方才王学士询问的是那京城宫殿,但在下要问的,却是太子的学业。” 有如苍蝇飞舞的殿堂上,立刻又全部安静下来。 王明直视他闪烁不定的双眼,平静地答道:“可以,刘翰林直问便是。” “敢问太子,吾等授业,乃是在何处殿所?”刘正宗那张瘦长的马脸,皮笑肉不笑。 刘正宗的话,其实包藏了一个陷阱。 那就是,在所有人的固有印象中,太子的学业,应该是在文华殿中授问。但是,自万历起,太子的学习与授课,却是从文华殿改在了端敬殿。 这一点,很多外人不知,太子若是假冒的话,自是会一下子就掉入陷阱中。 王明凝视着刘正宗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面,微微一笑。 “刘翰林,你一定是希望,孤回答是在文华殿吧?” 一听到文华殿三字,刘正宗顿是一喜。 不过他稍一愣神,意识到这位太子仅是戏谑之语,脸色顿是一僵,下意识地回道:“太子,你这话是何意啊?” 王明冷冷一笑:“这个问题,何其浅显,难道刘翰林竟是不知?” 刘正宗一愣,急回道:“在下当然知晓,但现在是在下前来询问太子,太子可要……” “吾自是在端敬殿读书听课,这般问题,实是太过可笑。”王明目光如刀,直直地戳在刘正宗脸上:“莫非,刘翰林此问,是想暗布陷阱,引诱孤一时错漏,竟说是在文华殿学习不成?” 他这一反问,锐利而直接,毫不客气地扎向刘正宗最见不得人之处。 刘正宗那张瘦长马脸,立刻涨红,一时间,心下惭恨,何可言表。 而见他这副神情,周围的旁听者中,竟是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 这样嘲讽的笑声,王明自是十分受用。 “太子,这话又从何说起,在下不过是想确认此事罢了,又安敢复有他想。”刘正宗脸上堆起干笑,尴尬地左右顾盼一番,便又急急发问:“那请问太子,你既知是在端敬殿读书,可知在下当日所授之课程,又是何书?” 刘正宗这一问,让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王明身上,整个大殿之中,又重新安静下来。 王明直直地看着刘正宗那张令人生厌的马脸,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倒还真戳中了王明的知识盲点。 历史上,那位假太子王之明,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栽了个大跟头,最终步步出错,以致被弘光朝廷上下,一致认定,此人确是骗子无疑。 其实这个问题,如果刘正宗决心使坏,那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错误。 毕竟,当时授课内容,一师一生,并无他人知晓。王明就算在这里蒙对了,刘正宗亦可断然否认。 没法对证的事情,要被人拿捏陷害,不要太容易。 这个问题,终于要轮到自己面对了。 “刘翰林,这个问题,孤可以不回答么?”王明淡淡回了一句。 刘正宗一愣,立即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我等奉了皇命,必要究察太子之真假。还请太子务必回答在下之问,一解诸官内心之疑。” “好,既然你这般问,那本太子可以告诉你,你当日所授之课,刻板无味,历时又久,吾早已忘却。”王明冷冷回道。 刘正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啊?你忘了?太子这回答倒是不错,推脱得亦是干净呢。” 见他发笑,殿堂之中,亦响起了一片高低不齐的笑声。 王明瞥见,那角落处的黄澍却没笑,只是阴着脸坐在原处,两道阴寒的目光,向自己直直把风来。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回答,非但让堂中诸官看轻自己,亦让这位刚刚开始对自己有了好感的巡按御史黄澍,对自己大为怀疑了。 “砰!” 一声爆响,王明又是重重地一拍长桌。 “刘正宗!你莫非认为,忘了你讲的那些空言虚辞,忘了你授的那些毫无意义的课业,便是孤的罪过么?!” 王明这声怒喝,让殿中的笑声,嘎然而止。 第七章 三官会审(三) 王明这一招凌厉反击,将众人的目光,又牢牢吸引的自己身上。 包括对面那瞠口结舌的翰林刘正宗,殿中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这位太子表演。 王明一脸怒色,声音更满是悲愤:“惜乎!父皇梓宫未冷,徒增龙驭之怨恫;制墨未干,惟骇四方之观听!叹吾南渡来此,半点抱负未展,竟被先师罗织罪名,自困于泥淖之中。若先帝在天之灵有知,见尔等这般迫压于吾,真不知会作何等感想!” 王明说到这里,脸上神情愈发激愤,声音亦满是哀切:“现在国事蜩螗,疆土沦丧,正是壮士用命之时,正是合力对外之机。没想到,衮衮诸公,不思退敌,竟来全力对我,难道是要在此地,自戡自斗,以快贼寇乎?!” “吾一路南下,便见河南、山东诸地百姓,痛先帝之变,哀国家之痛,皆洒涕捶胸,愿雪国耻。甚至纷纷自办白衣白冠,驱杀伪官,袭击寇卒,以报先帝之德泽。而现今诸位,未见效命以复故土,反在这里,对吾穷加逼迫,意欲致罪而后快!诸官此举,真可谓上伤先帝之明,下短忠义之气,吾今思之,心何痛哉!” 王明说到这里,故作哽咽难语之状,双眼之中,竟已是泪光闪闪动,一副悲愤难言的模样。 他这一招反客为主,主动出击,自行将水搅浑,再利用崇祯先帝与自身身份,站于道德高度,大打悲情牌,这般手段,竟是完全出乎了翰林刘正宗之所料。 当然,这出其不意又大胆果决的一招,也完全出乎了殿中其他人的预定思路。 整个殿堂内,顿是鸦雀无声,连掉了根针,都可清楚听见。 众人瞪大了眼睛,有如看陌生人一般,怔怔地看着这位太子表演发挥,脸上的表情,既是惊骇,又有惭愧。 “刘正宗!你当初不过是一名小小讲官,所授的那些课程,无非亦是之乎者也之类无用之学。这些东西,对于治家理国,对于如今险恶局势,可有半点作用!孤早就看透了,从你们这些所谓的讲官身上,学的这些酸文假醋的东西,于国于家,皆无半点助益!既是无用之学,那孤又何必去费心费力地记它作甚,岂非自寻烦恼乎!”王明直视对面那目光闪躲的刘正宗,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 “太子,这,这话岂能这般讲!要知道,先帝之所以请在下……”刘正宗急白赤眼,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不过,他一语未毕,王明又厉声打断:“刘正宗!不要再拿先帝来当挡箭牌了!吾且问你,你这般发问,孤就算回答正确,你若存心使坏,亦可断定孤言为谬,这般罗织之罪,孤又何以自辨?!而当时授课,仅有师徒二人,连宫人都甚少打搅,你讲的东西,出尔之口,入孤之耳,那众人又如何能知晓是非,又如何能分辨真假!” 他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刘正宗听毕,脸色已是煞白,窄长的额头上,更是有冷汗涔涔渗出。 而旁边的人,又开始纷纷交头接耳,很多人脸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状。 是啊,太子说的没错,如果刘正宗居心不良,定要置太子于死地,那在无法证伪的情况下,他若要陷害王明,岂非全凭他一张鸟嘴说了算么? 而刘正宗这家伙,现在效命新主,正思要如何表现,他若暗奉皇命,来加害太子,又岂非是必然之事么? 王明这般反击,十分凌击而极有条理,刘正宗张口结舌,一时间愣在原地,再难说出话来。 而在旁边,原本打算接着发问的另一位翰林李景濂,亦是呆住,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问这位太子什么话才合适。 是啊,还能问什么呢? 若是回答正确,自己奉了皇命,自不会甘心,为治其罪过,定要再继续追问下去。若是回答错误,对面这位太子爷口齿伶俐,又一口咬定是自己要来陷害于他,自己又该如何辨驳呢? 这真是个难以挣脱的困境。 这一刻,刘正宗与李景濂两人,脸色复杂地互相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与不安。 身居浑水,安可自清,现在连自家名誉都要受损了,再会审下去,又还有什么意思? 数年不见,这位向来温顺老实,甚至可以说是内向懦弱的太子,现在竟是这般狡诈而敏锐,既懂得利用君臣名份与家国大义来指责自己,又能悄悄给自己挖下反诬陷阱,让自己置身于两难之中。 这样一位机智狡猾,能在困难局面下主动出击,反而牢牢地反将了老师一军的人物,还会是昔日那个无所作为的太子么? 就在二人尴尬不己之时,从旁听席上传来了一句问话:“敢问太子,你可知,嘉定伯是何人乎?” 王明扭头望去,见发问之人,乃是忻城伯赵之龙。 这个问题,对于读过明史的王明来说,简直就是幼稚无聊得令人发指。 王明看到,赵之龙问完后,旁边的一众旁听者,很多人脸上,亦是不以为然之色。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知道的人来说,确是简单到无聊,但若不知情者,却是极可能出错。 真实历史上的假冒太子王之明,就是结结实实地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最终一错再错,彻底坐实了假冒之名,最终进了大狱,成了死囚。 毕竟,这天底下,就没有外甥不知道外公是谁的道理。 “忻城伯,嘉定伯乃吾之外公,先朝母后之父,姓周名奎,这个问题,有何疑问么?”王明斜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赵之龙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却又略带好奇地问了句:“太子既是从京城逃出,可知嘉定伯现在何处?现在又是何境遇?” 他的话,让王明心下一凛。 赵之龙这般问话,却是何意? 难道,这位嘉定伯周奎,竟是没有如历史上那般被流寇迫害至死,反而已逃到了江南一带了么? 第八章 三官会审(四) 他略一思虑,立即回道:“忻城伯,当日京师城破,父皇自缢,母后自尽,一众皇亲国戚,纷纷陷于流贼之手。孤曾听闻,我外公嘉定伯,未及脱逃,为李自成所捕,随后被严刑拷打,追赃助饷。可叹他这般年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赵之龙一声微叹,点了点头道:“太子此话,倒是与坊间传言甚是佐近。太子可能不知,嘉定伯之长子,已在数日前逃回江南,说嘉定伯在京师之时,在那流寇头子刘宗敏严刑拷打下,最终脑裂而死。其全部家产,亦被尽数充公,倒甚是可怜哪。” 听赵之龙这般回答,王明心下,倒是暗暗吁了一口气。 好么,看来这赵之龙这般发问,纯是好奇,那嘉定伯周奎的悲惨遭遇,倒是与历史上相差无几。 这个嘉定伯周奎,这个太子的外公,这个在明末历史上,极度贪财又悭吝,甚至还不惜克扣自己女儿周皇后八千两献金以自肥,可谓无耻至极的家伙,最终竟会以这种悲惨方式,走向人生的终点,倒是有天道好还之叹。 有野史说,周奎这厮,在京城危如累卵之时,就一直想要率家潜逃,尽快离开这要命的险恶之地,甚至连外逃的车马都联系好了。只不过,因为不舍京城的豪宅大院,以及无数搜括敛聚的金银钱财,才一直犹豫着舍不得走。结果拖拉到最后,等到流寇重兵围城,却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周奎此人,倒是将这句老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而说到这里,那忻城伯赵之龙,忽觉心下烦闷,感觉这场看似冠冕堂皇的审问,已甚是无趣。 他估摸着,自己就是再在这里呆下去,这三官会审,极可能也审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于是,他略一思量,便站起身来,对各人略略拱手,说道:“诸位,你们继续审吧。本官还有他事,先行告辞。” 言毕,赵之龙亦不顾各人脸色,袖子一拂,转身离去。 而他一说要走,陪同旁听的诸如朱之臣、李绰等人,亦是皆觉无趣,皆亦随其后,纷纷拱手告辞。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翰林李景濂,缓步过来,向王明朗声问道:“太子,微臣想问,当日流寇重兵围城,帝后尚不得脱,你身为太子,身份显卓,却又是如何从京城脱身,一路南下的呢?” 李景濂这一问,令原本打算离开的赵之龙等人,又纷纷站住了脚步。 对啊,流寇重兵围城,连崇祯皇帝都逃不出来,这区区太子,怎么反而得以脱身呢? 真实历史上,那假太子王之明,还未等到李景濂这番发问,便已彻底暴露,被拿进大狱。 故而,李景濂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对王明的一个重大考验,因为他没有历史可以借鉴。 众人的目光,立即全部投注在王明身上,殿堂之中,又是一片安静。 王明表面平静,心下却在快速思考。 他依稀记得,在真实历史上,崇祯皇帝为避免全家覆亡的命运,曾安排驸马巩永固,让他带着宫中一众护卫,保护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这三名他最是心爱的儿子,乘夜色从城墙潜行出宫。 结果,没想到,他们才从城墙下来,便立即被巡夜的流寇兵丁拿住,巩永固与一众护卫,为保护帝子,力战身死,三名帝子遂落入敌手。 再后来,李自成被清虏打败,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俱被清军擒获,多尔衮立即诬陷三人俱是假冒,将三名帝子皆斩于菜市口,倒是端的心狠手辣。 但是,真实历史上,崇祯三子俱亡,自己今番得脱,却该怎么圆这个谎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 众人目光齐聚,王明一声轻叹,脸上堆起悲戚之情,表情迅速到位。 “既然李翰林要问,各位亦皆有兴趣了解,孤就从实回答吧。” “太子但言无妨。”那忻城伯赵之龙,已返回自己座位,复朗声对王明说道:“此事若讲清楚了,对我等辨明太子真伪,极有助益,望太子详细言之。” “对对对,太子尽可详言,我等必洗耳以听。” “是啊,若情节合理,无有谬误,我等必会采信,这太子身份,自是一清二楚。” 一时间,重新返座的朱之臣、李绰等人,亦七嘴八舌地附合。 王明环视众人一圈,目光转而望向极远处,仿佛沉浸于回忆之中。他缓缓回道:“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贼众,过昌平,抵沙河,其前部已进抵高碑店、西直门。到中午时分,其先锋兵马,已开始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这时,父皇得到消息,说南下诸路,已皆被贼寇摭断,再无出逃之机会,遂决意殉国,以奠社稷。” 听王明以沉痛地语气,讲述这段不堪而悲惨的往事,众人皆脸色凝重,心绪如堵,很多人纷纷低下头去,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那三位昔日太子讲官,王铎、刘正宗、李景濂,亦是敛目垂首,脸色多有不忍之状。 “然而,父皇虽决意殉国,却不愿意让孤兄弟三人一同殉死。为让孤得以前往南京,祧承大统,绍续祖业,父皇苦心思虑了许久,方得一策。他安排驸马都尉巩永固,让其趁敌军尚未完全围住京城时,立即带一众宫内侍卫,保护孤以及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三人,化妆南逃,潜去南都。其具体计划为,驸马巩永固身携重要信物与印玺,与我等一道化妆成百姓,趁流寇尚未围城之机,从永定门侧城墙攀下,一路南下,直抵南京。“ “驸马都尉巩永固,深感皇恩,涕泣起誓,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保得我三兄弟从京城逃出。随后,巩驸马返回家中,自行杀尽一家上下十余口,以绝后忧。接下来,巩驸马领着一众护卫,掩护我兄弟三人,登上永定门瓮城城墙,开始一个个缒绳而下。” 王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他发现,无论是三位讲官,还有赵之龙朱之臣等人,皆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一副深恐错漏一字的表情,整个殿堂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第九章 三官会审(五)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看似周全的计划,却被一件突如其来之事,给彻底破坏了。” 王明说完这句话,竟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环视众人一圈,见各人皆专注望向自己,便继续说道:”按父皇之计划,要于这三月十七日后半夜,等城外敌军最为疲困之时,再开始悄悄行动,方有最大把握。结果却万万没想到,那守城太监曹化淳,辜负皇恩,勾连外寇,竟率其部趁着夜色先行打开外城西侧的广宁门,流寇得此方便,立即蜂拥而入。整个京城外围的敌军,亦是瞬间被调动起来。” “而这时,巩驸马领着我等,方从城墙缒下。一众人等,还未来得离开,便听得远处马蹄隆隆,脚步声声,忽有大批流匪,约有三四百人,马奔人行,朝我处快速奔来,迅速将我等,给团团围住。” 说到这里,王明略顿一下,发现周遭之人,无论是三位讲官还是旁听之众,俱是屏息凝神,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望向自己。 王明知道,这个脱逃的故事,到了最为关键,也最为紧要之时,故殿堂中每个人,都在支耳细听,生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巩附马见我等行动不利,落入重围,遂当机立断,未待敌众麋集,便立即抢先动手。他将手中腰刀飞掷而出,只听得暗夜中一声惨叫,那领头冲来的骑马贼人,猝不及防,竟被驸马一刀扎中,从马上倒栽而下。” “那领头贼人落马,贼众顿是一阵慌乱。趁此机会,巩附马快速上前,一把攥住坐骑缰绳,便将孤一把扯来,推上马去,命孤抱紧马脖逃命。孤尚不及回话,巩驸马已抽刀在手,一砍马臀,那马吃痛,立即猛窜而逃。而孤则紧抱马脖,一路逃命而去。在黑暗中虽路径不辨,只得任马狂奔,但孤蒙列祖列宗保佑,倒是侥幸得脱。” 说到这里,王明脸上忽又涌起无尽的悲愤,眼中更有泪光莹莹闪烁:“可叹孤虽侥幸脱逃,然然贼众迅速反应过来,立即将剩余各人团团围住,大加屠戮。巩驸马与一众护卫,尽被杀害,孤二位皇弟,亦落于敌手,只怕已遭不测。孤每念及此,无不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啊!” 王明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几难再言,他抬起袖子,假装掩泪,暗地一瞥,发现各人俱是一脸凝重,神情紧张,似乎都全情沉浸在自已编造中的故事中。 王明心下,不觉暗吁了一口气。 “随后,孤假扮乞丐,一路南行,快到山东地界时,偶遇鸿胪寺少卿高梦箕之仆从穆虎,与其结伴而行,才得以顺利到达江南。”王明到这里,又抬起袖子,拭了下眼角的余泪,方一声长叹:“诸位,孤逃脱京城之经过,俱已讲完。只可恨,父皇手诏及大明玉玺,俱落于贼众之手,孤仓皇南下,竟只得凭一件龙纹内衣为证,这才让皇上与诸位,不得不这般反复审辨,以验真假。于今想来,孤之心下,五味杂陈,何堪复言矣。” 王明说完,殿中一片沉默,竟如死了一般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更有甚者,如朱之臣、李绰等人,竟亦眼圈泛红,偷偷拭泪,一副伤心太子际遇的模样。 那发问的翰林李景濂,此时亦一脸尴尬,只不过,此人心下,却是莫名羞恼。 唉,本以为,那王明在情急之下,很难组织语言将此番出逃经历说清楚,这样自己就可以一举认定,此人当为假冒了。却没想到,他这般说辞,既煽动人心,又滴水不漏,倒是颇有章法,竟令自己极难拿捏。 更可恶的是,按这位太子的的说法,这个夜晚,只有太子一人逃出,余者皆死或被俘,这个消息已是极难验证,只能采信他的一面之辞。 毕竟,自己绝无能力,去获得那驸马巩永固等人的具体信息,故只能全凭他两张嘴皮,说东是东,说西是西了。 而他这番说辞,情景,地点,人物,俱可对上,故事情节亦是流畅,且又死无对证,一时间,想要找出其错漏之处,却是极难。 李景濂心下怨恼,那双鱼眼珠子,却在快速转动。 他在思虑着,接下来,到底复要盘问那王明,方为合适。 饶是他脑盘转得快,倒是迅速地又想到了一点。 那就是,自己曾听说,前几天那些前来拜访过太子的文武官员说,这位南来的太子,倒与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王之明颇象,那么,自己倒是可以用这人的名头,来讹吓一下对面这位太子呢? 于是,他轻声一叹,神情佯作痛楚之状,却又转而向王明问道:“太子所说之经过,确是惨酷,微臣闻之,不胜戚怀。只不过,下官看太子模样,倒是与那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王之明,颇为相象呢。” 听闻李景濂说出这句话,王明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此人难道看出了,我就是那个假冒者王之明么? 不过,他稍一愣神,发现李景濂正在全神贯注地看自己的仪态表现,但立即猜到了此人的真实想法。 这个可恶的家伙! 估计他是从那些拜访过王之明的官员口中,得到了王之明与太子颇为相象的口风,所在在这里扯大旗作虎皮,竟来讹吓自己。 他这般专注地看自己神情,估计就是在想着,他这突然一问,只要自己表现失态慌乱,那无疑极有可能,自己乃是那王之明假冒了。 哼,这厮看上去文质彬彬,没想到,倒是一肚子坏水! 王明内心激动,神情却是平静,他冷冷地斜了李景翰一眼:“王之明?孤从未听过此人,更与此人无任何关系。” “是吗?太子真的不识此人?”李景濂脸上泛起怪异笑容,又近一步问道;“太子这般急急否认,只怕……” “哦,对了,对了,孤想起来了。孤与此人,倒确是有一点关系呢。李翰林可有兴趣,听孤一述乎?”王明打断他的话,脸上故意作出神秘表情。 他这话一出,下面顿是一阵骚动。 一众旁听者,又瞪大眼睛望向王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太子尽可讲来。”李景翰脸上,微露喜色。 王明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地说出了,历史上王之明说过的那句名言。 “不认我者,呼我为王之明;若认我者,当呼我为明之王!” 第十章 望公搭救 王明这话一说出来,下面顿是一片安静。 全部旁听者,都瞪大眼睛,看着轩立桌旁,却气态闲雅的太子王明。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这位太子,昂昂然说出此话,却是将他自己完全置放于道德与法统的制高点上,那这三位讲官,接下来,又还能问出什么东西来呢? 果然,这三名审问讲官,听了王明这一句堪称妙语的回答,皆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尤其是发问的李景濂,更是一脸尴尬,两颊更觉躁热异常。 而在这时,那忻城伯赵之龙,缓缓起身,向王明朗声回道:“太子所言,甚是有理,本官心下,亦是戚然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太子真假如何,本官心下自有判断。对了,吾另有他事,就不再多呆了,先行告辞。” 赵之龙说完此话,复向王明长揖而拜,便快步离开,再不回头。 他这一走,那朱之臣李绰等人,亦是立即各找借口,快步离开兴善寺。 很快,在他们的带动下,旁听席上的其余官员,亦是纷纷借故开溜。 王明瞥见,在那些纷纷离去的官员中,仅有在角落处的巡按御史黄澍,尚是一言不发,静默而坐。 而见到旁听席上的诸位官员皆已离开,担任主审的王铎、刘正宗、李景濂三人,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也无半点审问的兴致了。 三人聚在一起,低低地言语了数句,那大学士王铎,便快步向王明走了过来。 他脸上挤出笑容,复向王明连连拱手,低声说道:“太子,我等今天问话已毕,再无他事,亦就此告辞,就此回宫里复命去了。还望太子好生将养身体,需得……” “好了,王学士心意,孤自领了,就不必多说客套话了。”王明神情淡淡,言语平静地回道:“三位讲官与孤虽有师生之谊,但各位既有皇命要回,乃是大事,本太子也不好强留,请三位自便。” 王铎、刘正宗、李景濂三人闻得此言,顿时各人脸上,又皆泛起尴尬之色。 随即,三人纷纷向王明拱手告辞,便快步出殿而去。 望着三人匆匆而去的背影,王明一声冷笑。 而随着这三人的离开,整个殿堂上,仅剩两人。 一名是站在长桌旁的太子王明,另一名,则是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巡按御史黄澍。 这时,见到殿中突然安静,原本呆在偏房中的仆人穆虎,快步走入殿中,他见到殿中空荡荡的模样,不由得顿是一怔。 他用探询的目光望向王明,王明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言,先行退下。 穆虎点了点头,虽然他依旧满脸疑虑,却是听从王明安排,径自退下殿去。 他知道,接下来,这位太子肯定会与殿内唯一剩下的那名官员,巡按御史黄澍,有一番秘密交流,象他这样的仆人,还是趁早离开,不要误了二人言谈为好。 果然,他一退下去,巡按御史黄澍缓缓起身,快步走到王明对面。 “在下黄澍,拜见太子!” 黄澍俯首作揖,立被王明虚扶而起。 “不必多礼,黄御史快快起身说话。” 黄澍站起身来,二人目光相遇,一时间,皆满是深意。 黄澍正欲开口,王明却压低了声音:“黄御史,此处大门敞开,外有兵丁与寺人往来,只恐隔墙有耳,多是不便。不若我等到孤所住之偏房叙话,当是稳妥一些。” 黄澍一怔,点了点头:“也罢,就随太子安排。” 二人步入偏房,王明机警地看看了外面的动静,便随手关上房门。 然后,他转过身来,在离黄澍约两步开外,拱手合礼,向这位巡按御史黄澍,深叩一揖。 “黄御史!本太子危在旦夕,还望御史出手搭救!” 王明这般突出其来的行礼,令黄澍惊讶不已。 他急急过去,将王明搀扶起身,却发现,这位太子脸上,竟已满是泪痕。 “太子,如何变得恁的……”黄澍一脸惊愕,说话都有些结巴。 王明直起身来,抬起袖子拭去脸上泪痕,凄声回道:“黄御史,今天的这般审问,何其逼迫之至!难道,黄御史还看不出来,朝廷究竟是何居心么?” “太子之意,莫非……” 王明直直看着他,久久不言,最终一声长叹,缓缓言道:“黄御史,你觉得,今天这番审问之后,朝廷与皇上,还会再留孤之性命了么?” 黄澍直直地看着王明面孔,声音发颤:“太子,何出此言!你若信得过黄某,尽可对在下直言无妨。” 王明对视黄澍灼灼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道:“孤想说,这三位昔日讲官,在回到朝堂复命后,必定会把今天的会审结果,向皇帝一一详细说明。而可以想见的是,他们此番回去,必定不会说吾半句好话。“ “哦?“ 王明脸上泛起苦笑:“黄御史,恕在下说得直接,皇上之所以急令这三位讲官,急急前来兴善寺审问吾之身份,真的只是为了鉴别孤之真假么?只怕其真实目的,倒是硬要寻出吾之破绽,从而给孤定一个假冒太子之罪,然后打入重牢,俟期问斩吧。” “啊!太子你这话……” “黄御史,恕在下说句诛心之语,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大明皇位,当只可一人稳居其上,安可有他人稳睡榻旁乎?皇上这番用意与苦心,孤虽不敏,但事关生死,心下又如何不知!而这三位讲官,虽是吾之昔日讲师,彼此有师生之谊,但现在三人皆为新帝效力,自是全力谋划自身前程与富贵,昔日先帝之恩与师生之情,只怕早已抛诸脑后!故今日之审,其实无论孤回答正确与否,这三位讲官为一己之私,定会暗秉君意,一致裁定孤为假冒之辈,绝无半点可能去为吾开脱辨伪。” 说到这里,王明忍不住一场长叹:“所以,他们三人上报朝廷后,弘光皇帝必会以此为罪名,将吾最终问罪斩首,以绝后患,此为必然之结局也。这般结果,孤之心下,有如明镜,相信黄御史心中,亦是十分明白吧。” 黄澍皱起眉头,一只手不停地捋着稀疏的胡须,一时间,竟是沉吟不语。 第十一章 重耳在外而安 黄澍知道,对面这位太子,所言确是实情。 此人无论真假,只要他在江南存在一天,就是对弘光皇帝的巨大威胁。 毕竟,太子朱慈烺乃是崇祯嫡长子,在法统上处于继位的第一人选,而弘光皇帝朱由崧仅是福王一脉,血缘偏远,自是在继位法统上,远逊于正统的太子朱慈烺。 说白了,朱由崧之所以能当皇帝,一是因为运气好,二是因为崇祯的后代一个都找不到,才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这位太子的到来,对于弘光皇帝朱由菘来说,简直就是令他如芒刺在背,可谓坐卧不宁,寝不安席。 如果真的任由时局发展下去,黄澍可以想见,这位真假不明的太子,一定会被朱由崧想尽办法致于死地,绝无其他出路可言。 这么看来,这位太子现在抓紧时机,向自己求救,倒还是十分清醒之举呢。 而今天太子在三官会审时的优异表现,亦是深深打动了黄澍。 只是,黄澍心下,却还想再试探一下他。 “太子殿下,在下只是一名小小巡按御史,只怕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啊。”黄澍故作难色,低低回道。 “不!现在的局面,只有黄御史有能力救孤。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宁南侯,才能救孤了!”王明直视他躲闪的眼神,字句清晰地说道:“黄御史,你乃宁南侯手下得力红人,吾希望,你能想办法,尽快将吾从金陵潜送至武昌,从而躲开弘光朝廷,吾方可有一丝存命之机。” “黄御史,听闻你学识过人,熟谙史书,当知历史上,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之理。所以,孤思来想去,现在若要存身保命,唯一之计,便是学那晋国公子重耳,尽快逃离这南京是非之地,方可得以保全自身,除此之外,再无他法矣。” 王明这番话语,令黄澍闻言一颤。 他表面虽是默不作声,心下却又开始迅速盘算开来。 想来当今的弘光皇帝,当初在与潞王争夺皇位时,本来一直处于下风,后来他侥幸得到了江北四镇的拥戴,才一举翻盘,击败了由东林党拥戴的潞王,成功登了皇帝的宝座。 这般看来,这位太子朱慈烺,倒是想重走当日福王登基的路线,而他挑选的靠山,便是自己的主子,宁南侯左良玉了。 这般看来,此人将自己喻为晋国公子重耳,倒还是说得颇为委婉呢。 不得不说,此人若是挑选左良玉为靠山,倒是颇有眼光。 因为,现在的左良玉,雄踞湖广乃至南直隶西部一带,手下兵马极多,号称百万大军,在整个南明地界,势力之大无出其右,堪为最大最强势的军阀。 而相形之下,那江北四镇,乃是雄踞福建的郑芝龙,其兵马数量与地盘大小,皆是无法与左良玉相提并论。 只不过,左良玉兵马虽众,地盘亦广,却没能在朝廷获得相应的政治地位,朝中亲信寥寥无几。 而从上至弘光皇帝,下到江北四镇等官员与军镇,出于自保的心理,皆对这位宁南侯极为忌惮,乃至想尽办法,要削弱其兵势与影响力。这样的做法,无疑令左良玉愤恨不已。 朝廷居心不良,左良玉自是不甘为用。而见这位拥兵自重的宁南侯,渐渐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朝廷对此人自是愈发悚惕。因此,这位宁南侯与朝廷的关系越来越差,双方互相嫌恶不已,仅能维持表面上的君臣关系。 对于这样的局面,左良玉自是极不心甘。 所以,他重金拉拢黄澍,并将其安插回朝廷,以为自己的耳目,但这样的动作,无疑还是太小,对朝廷局面的控制以及影响力的施加,都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如果左良玉能出其不意地得到这位太子,得到这位大明帝国法统上的第一继位人选,那其在朝廷的份量与影响力,与现在相比,当会是天壤之别! 其至更极端一点,如果时机合适,坐拥大军的左良玉,裹胁这位太子,挥师东下,一举扫灭这狗屁弘光朝廷,自己全权掌握国家大权,成为曹操甚至杨坚式的人物,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黄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他抬起头,望向王明的眼神,变得灼灼有光。 这位太子,还真是奇货可居呀。 而这般奇货,竟然因缘际会地自荐上门,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节奏呢!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得其殃。 这般良机,安可错失! “太子,此事重大,你效公子重耳之故事,确已定乎?”黄澍也不再试探,径直问道。 “黄御史放心,孤意决矣!本太子希望,趁现在弘光朝廷尚无决断这个关键时节,抓住机会,立即想办法带吾离开南京,尽快前往武昌,从而脱离困境,逃出生天。”王明脸色急切而凝重:“事情紧急,为防有变,需得黄御史立下决断。” “哦,那太子希望,何时离开,方为合适?” “自是越快越好,若有可能,可否今夜就立即行动。”王明的回答直截了当。 黄澍听得此言,不由得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夜就离开,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太操切了些? 不过,现在局势紧迫,三名讲官已返回朝廷,估计对这位太子的处置,很快就要颁旨下诏了。 也许,那弘光皇帝为免夜长梦多,甚至不愿待到明天天亮,就紧急对太子动手,亦是完全有可能之事。 卧榻之侧,安可使他人安睡啊! 若弘光皇帝朱由崧已然出手,那无论是将太子斩首示众,还是暂下大狱,自己再想要开展营救的话,可就都极其不易了。 还是太子说得对,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哪! 纵然,自己紧急行动,亦有可能,会被弘光朝廷发现,确是有不小的风险。 但是,这样的风险,相比获得这件奇货的诱惑,相比将来在政治上的巨大收益,这番赌博与冒险,还是相当值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这里,黄澍已然下定了决心。 “好!太子所言甚是!在下为报先帝之隆恩,又安敢不拼死一救!那就在今天夜里,立即开始行动!”黄澍目光灼灼,言句铿锵。 第十二章 携仆共逃 接下来,二人窃窃低语,详细商议了一番潜逃计划。 只见二人喁喁低语,目光闪闪,经过约半个时辰的谋划,才总算商议完毕。 议谈既毕,那巡按御史黄澍,立即起身离开。 王明本欲相送,却被黄澍一把拦住。 “太子留步,请做好准备,诸事小心。晚上我率众一到,便立即动身离开。”黄澍沉声回道。 王明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黄澍一抱拳,告辞离去,王明目视着他走远,心头却是如有巨潮澎湃,一时难抑。 他轻吁了一口气,悄悄握紧了拳头。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王明目视着黄澍离开兴善寺,才缓缓踱回了自己房间。 这时,他忽然发现,房间中似有一个人,正在等着自己。 这一刻,王明打了个激凌,浑身的毛发,都瞬间淅沥竖起。 难道,自己方才与黄澍的言论,皆已暴露了么? 他快走两步,看清了正等在房中的人,却是那侍侯自己的仆人穆虎。 “穆虎,你怎么在这?”王明心头一松,低声问道。 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一问完,对面的穆虎,竟然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嗯?你怎么回事?” 王明急急过去,欲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没想到,穆虎却执意跪地,不肯起身。 一时间,主仆二人,一站一跪,俱是寂然不动,整个房间安静得似掉根针都可听得见。 “太子,小人有话要说。”最终,还是穆虎轻轻开口。 “你说吧。” “太子,小的方在房外,不慎听到了太子与黄御史的商谈,小在的在想,太子这般抉择,应该是正确的。与其坐以待毙,何如早脱樊笼。只不过……”穆虎垂着头,下面的话,却犹豫着不肯说。 “不过什么?” “不过,在下想对太子说,若太子今夜与黄御史逃离此处,小人请务太子,带上小人,共离此处。”穆虎抬起头,脸上满是恳切之色。 未等王明发问,他便急急言道:“太子,在下此求,非有他想,仅为自保而已。” “哦?” “太子,若你今夜一去,那在下必是最大的纵嫌之犯。朝廷拿得小人,必会严刑拷打,岂有半点轻饶之理。而若小人就此潜逃,这江南一带,人生地不熟,在朝廷严令捉拿的情况下,只怕难逃多远,便会必被抓获下狱。最终,亦是难逃死路矣。”穆虎一声长叹,脸上满是哀切之色。 王明闻言默然,神情却是凝重。 穆虎见太子这般表情,已猜知他心中是做何想。他急急道:“太子,你可是担心,我会趁机举报太子您么?小仆实话对你说,我断无此心!我穆虎侍奉太子,从南下到现在,皆是心甘情愿,无有丝毫怨言,岂可做此丧尽天良之事!我若举报太子,那皇上乃极其猜忌之人,他在迫害太子之后,必定还要取小人性命,缄灭其口,方肯罢休。这般悲惨结局,小人纵是愚鲁,亦可猜得出来。” 他说到这里,眼中竟是盈盈有泪,复拱手向王明道:“所以,在下细细想来,只有追随太子一同潜逃,离开南京,方是唯一的存身保命之计。不然的话,小人必死无疑!且太子一路西去,孤身无依,路上也需有人服侍照应,方为妥当。而这生活打理诸事,小人足可胜任,这一路上,只会对太子多有助益,却绝不会成为太子的麻烦与累赘。” 听到这里,王明方放下心来。他脸上的神色,亦放松了不少。 穆虎这家伙,看起来平常无奇,但其分析起事情来,却还头脑清醒着呢。 他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已是与自己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然是最难解脱的利益共同体了。 这样的人,现在唯一的出路,还真是只能随着自己潜逃离开了。 不过,王明相信,穆虎还有话语,并没说出来。 那就是,此人在这些天里,与自己的朝夕共处中,他已对自己深为认同。而今天的三官会审,更令此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他想着为自己鞍前马后地效力,以当个从龙之臣,将来只怕还有更大的功名富贵,在等着他呢。 这样前程,自是比他在郑梦箕家里,当个小小仆从,要有意义得多。 这个头脑清醒,又因为与自己有利益捆绑而忠心耿耿的家伙,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呢。 毕竟,自己就算成功潜逃,但身边没有一个可用的忠心之人,那形单影只的自己,无论说话还是做事,皆会极不方便。 有了穆虎这个愿为自己效力,可以充当跑腿工具与联络人的仆从,自己将来行事,无疑会顺畅得多。 想到这里,王明原本神情凝重的脸上,竟不觉泛起了一丝微笑。 “好啊,穆虎你这家伙,心思倒是细密。能这般作想,考虑问题甚是清楚,本太子心下,亦是甚慰。好吧,本太子准了,你可与孤一道离开。那从此之后,就好生为吾效力吧。孤将来有何成就,亦不会忘了你襄助之功。你赶紧去准备吧,到了晚上,你便与吾一道离开。”王明微笑回道。 穆虎脸上满是欣喜,他朝王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方站起身来,朗声道:“多谢太子!在下虽是愚钝之辈,难堪大用。但太子若有所需,在下一定任由驱遣,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嗯,去吧。” 随后,穆虎急急开始整理行装。 他们的行动迅速而隐密,寺外看守的一众军兵,竟似毫无查觉。 这时,那倚靠在窗口的王明,虽是神情悠闲,看似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清肃静谧的风景,但他心下,却是颇为紧张。 毕竟,他虽与黄澍商量好了要趁夜行动,但有谁知道,到了那时候,会不会有何意外情况发生呢?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光阴渐过,日头西下,不知不觉天地之间,已笼罩在一片昏黑之中。 而表面平静的王明,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亦是越来越难以按捺。 第十三章 硬闯夜寺 黄昏到来,王明又悄悄地向外看去。 他可见到,外面那些看守的士兵,正在进行交接班,其看守人数,倒是没什么变化。 由此可见,弘光朝廷对自己突出其来的潜逃计划,应是没有查觉。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那巡按御史黄澍,是否会如约而至。 这个问题,随着夜色的加深,有如一块越来越大的巨石,紧紧盘压在他的心头。 如果此人一直不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众呢? 终于,在忐忑不安中,到将近子时之际,兴善寺外,远远地来了一众人马。 月色苍茫,隐约可见有上百人,成一条直线逶迤而来。更远远可见,有头盔反射的点点寒芒,象一要正向兴善寺快速移来的微弱星光。 此时,在窗口伫望的王明与穆虎二人,见到这般景象,二人脸上,俱是喜色。 这一刻,王明只觉呼吸粗重,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不觉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这行人马的走近,王明隐约看到,那端坐马上,穿着紧身箭衣,正被十余名骑兵,团团护卫于中央的人,正是巡按御史黄澍。 好么,黄澍这个家伙,倒是没有爽约,终于赶来了! “喂!干什么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守在兴善寺门口的一名军兵头目,忽见见到暗夜之中,竟这一众人马遥遥前来,立即大声喝问。 他这一喝问,旁边一众困眼惺松的守兵,亦是个个睁眼而起,迅速地拦在寺门。 而见到这番变化,在窗口窥望的王明与穆虎二人,俱是心下莫名紧张。 “吁!” 在离寺门数十步外,黄澍翻身下马,一身紧身打扮的他,有种莫名的精干之态。他快步来到这名军兵头目面前,怒喝道:“你这厮好不长眼,竟敢问我!本官奉皇命,深夜至此,提调太子入宫中叙话,还不快快让开!” 这名军兵头目闻声一愣,急问道:“那敢问上官,你既提调太子,可是携了圣旨?” 黄澍眉头一皱:“皇上命在下紧急前来,乃是口谕,并未领得天宪。你若不相信,呆会本官回去,再请陛下给你下旨便是。” 那头目见状,顿是摇头有如波浪鼓:“不可!不可!这太子乃是皇上严令看防的重要人物,你等若无圣旨,则断不可带走太子!” 黄澍闻言,二话不说,抬起手来,便是啪啪两巴掌,狠狠地打在那军兵头目脸上。 那被打蒙的头目,还未来得及叫唤,早有几名凶悍的军兵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按压于地。 那军兵头目还欲叫唤,早有一团麻布伸来,凶狠地塞入其口,令他呜呜作声,却再说不出甚话。 “狗东西,本官奉皇命来提调太子,你倒不识好歹,竟敢妨阻于我,真是凭白地给本官添了麻烦!”黄澍朝那被按伏于地的军兵头目,狠狠啐了一口,又复冲一众发怔的守军喝道:“此人不识好歹,已被吾擒住,尔等还不放下武器,让开道路,更待何时?!” 被他这声巨喊,一众原本就没有主心骨的守兵,顿是愈发惊惶失措。 与此同时,那一百余名军兵,亦是连声喝噪,威吓他们放下武器,令他们惊骇不已。 不知是谁,叮当一声,率先放下了武器。 有了这个破窗效应,其余的守兵,亦是纷纷放下武器,让开道路。 而见他们为了保命,放下武器不作抵抗,黄澍心下,十分得意。他转过身去,朝手下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王将军,按原计划,将他们全部押入寺内。” “遵令!”此人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便朝一众手下大声喝令:“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般不长眼的东西,全部给关到寺中柴房去!” “是!” 这名王将军,乃是左良玉手下一名副将,名叫王德仁,手下统领了一支数百人的水师船队,当日护送黄澍返回南京后,便一直在南京江面逗留,等待行动命令。 王德仁绝不会想到,在今天,他这支小队伍,竟会成为这次突袭行动的主力。 原来,黄澍在离开兴善寺后,便立即赶返江边,找到王德仁,令他率领部下百余精兵,今夜随自己潜袭兴善寺,救出太子。 黄澍是宁南左良玉手下十分信重的官员,王德仁当日便奉了秘令,到了南京后,他们的一切行动,全凭黄澍指挥,故当黄澍找到王德仁表明来意后,王德仁对于截走太子,潜回湖广的计划,心下虽十分吃惊,却亦是毫不犹豫地听令,立即开始行动。 黄澍带着众人,乘着假扮民船的水师船只,一路潜游向上,黄昏时便赶到兴善寺山下。然后,又耐心地等到夜色黑透,方开始领着早已挑选出来的百余精兵,潜行上山,直到兴善寺处。 本来,黄澍是想着假借皇命,波澜不惊地带着太子,却没想到,面前这个不长眼的军兵头目,非要跟自己抬杠,这一下,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其实,黄澍也考虑过,要假制圣旨,以图更好地蒙混过关。但因为时间紧急,造假亦来不及,故干脆趁其不便,给他们来个硬的,效果倒是更好。 接下来,寺外数十名看守的夜班军兵,便被王德仁部众,推带搡地全部推入寺内。 入得寺中柴房,王德仁复下令,将他们全部捆绑在一处,以免有人乘机脱逃。 见各人俱是惊疑害怕,一副瑟缩不安的模样,王德仁知道,这些守军,定是以为自己接下来,就要在此加害他们了。 他扫视众人,哈哈一笑道:“你等放心,老子的刀,向来不杀无名之鬼!再说了,大家都是为大明效力,又何必在此无谓厮杀。我等提调走了太子,到了明天,估计自会有人来放你们出去。” 见众人皆不敢吭声,王德仁又道:“你们是不是想着,等咱走了,寺中僧人便会放你们离开?哼,却是想都别想!告诉你们,兴善寺一众寺僧,业已被我部控制,另关于偏房之中,估计亦得等到明天,方有人来救出他们哩。” 王德仁正率其部军兵,关押那一众俘兵与僧众之际,黄澍已带着数名亲兵,快速来到了王明房中。 第十四章 得脱樊笼 见到一身紧身打扮,神情严肃的黄澍进得门来,王明心下,才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他在窗口,已遥遥瞥见了黄澍将那一众守兵全部缴械,并押入寺内,便知道此事基本已成。 只不过,在真正见到巡按御史黄澍,率部下军兵入门这一刻,他才算真正安心。 “太子,行装整理好了么?黄澍低声急问。 “早已准备完毕,另外,这穆虎乃吾贴身之仆,请准允他与吾一道离开。”王明立即回话道。 黄澍以怀疑的目光,将一旁瑟瑟发抖的穆虎,给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略一沉吟,便回道:“既然此人是太子贴身之仆,太子自可带走。现在,我等已然控制寺外守兵与寺内僧众,为免夜长梦多,就请太子与吾等速速离开吧!” 王明点点头,便令穆虎扛上行李,与黄澍等人急急离房而去。 出得寺门,王明仰望高空那一轮明月,呼吸着清冷新鲜的空气,一时间,心下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好么,总算可以离开此地了。 自己这一搏,算是赌对了! 这一去,当可龙离浅滩,虎脱平原,终于可躲开那时时压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利剑了。 当然,此去左良玉地界,自己却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甚至还有可能,会有更大的困难与波折在前面等待,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如在这里一般,度日如年,时时处于生死交关的恐怖之中。 更何况,哪怕此去左良玉手下,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橡皮图章或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傀儡,都比在这里等死,要强得多啊。 此时,王德仁已与一众军兵,亦在寺门外齐齐等候,见到王明等人出来,便立即前来参拜。 “在下副将王德仁,拜见太子。” 王明快步上前,将其虚扶而起:“王将军辛苦,多谢搭救。就请速速带路,助孤离开。” 夜色昏沉,一行人马,又如方才潜行上山一般,排成逶迤不断的一条长龙,急急下山而去。 下得山来,便至江边,黄澍立即打出旗号,那停靠在江侧的船只,迅速地摆渡过来。 “太子,这便是本官手下船队,请立即上船。” “好,有劳了。” 黄澍延请王明与穆虎二人,登上了那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一条大船。 而全体军兵皆上船后,他便立即拔锚起航,全力划桨,溯江西去。 王明来到船头,只见两岸山影幢幢,古树森森,偶尔可见灯火点点,可闻鸦叫猿啼,倒是一片清寒幽静之景象。 此番西去,得脱樊笼,但自己的命运,终究会迎来何等改变,又有谁能知道呢。 暗淡的月光下,这只小小的船队,组成一字阵型,一路西去,象一条蜿蜒而去的黑色长蛇,迅速地消失在西边地平线处。 月沉星降,旭日初升,不知不觉,便到了次日辰时。 此进,离黄澍救走王明这位假太子,已过了整整四个时辰了。 不出王明所料,就在辰时中刻,兴善寺山脚处,又远远地来了一彪人马。 这拔人马,全部都是骑兵,个个披坚执锐,一副精悍打扮。而他们的头领,却是由一名身着紫色蟒袍的太监。 这名太监,便是卢九德。 就是前天晚上,来兴善寺拜访过太子王明的,那位大权在握的提营督监卢九德。 此时的卢九德,一路骑行奔来,已是满脸油汗,风尘仆仆。但那张满是油汗的胖脸上,却是隐隐的快意之情,一副大仇将报的模样。 原来,卢九德此番率部前来,却是奉了皇命,前来擒拿那太子王明,将其捉拿入狱。 昨天三官会审结束后,王铎、刘正宗、李景濂这三位审问讲官,虽脸作平静之色,却皆是满怀怨怒,憋了一肚子邪火回朝。 回到朝中后,三人略一商议,便一齐去乾清宫里,面见那位弘光皇帝朱由崧。 此时,朱由崧这位有名的蛤蟆天子,刚刚又临幸了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少宫女。 见那年少宫女,蜷成一团躲在床脚嘤嘤哭泣,正提着松垮裤带下床,大腹便便一脸得色的朱由崧,心头却是满是快慰与得意。 他娘的,全凭春药得力,才能顺利得手这小娘们。不过,现在虽已尽兴,却是令自己大为消耗,疲乏不堪,看来下次再行床事,这红皮药丸,还得再多吃点呢。 不过,他方下床,便听得小太监来报,说这三名讲官来求见,原本一脸松弛快乐的朱由崧,顿是皱起眉头,心里亦有说不出的厌烦。 靠,这三个家伙,便便在朕这般疲乏之际求见,甚是令人讨厌。 不过,这位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那因为纵欲过度而浮肿的双眼中,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却还是立刻同意接见他们。 这位皇帝虽然一心只想玩乐,却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日日寻欢纵欲,天天逍遥快活,并不是他本人有多少优秀,而在于他身处的这个皇帝之位,以及屁股下的那张金灿灿的龙椅。 有这天下至尊之位,何乐不可得,何乐不可享。 而有人危及这皇帝宝座,危及屁股下这最为重要宝贵的金龙椅,这可万万不行。 对诸事皆不上心的弘光皇帝,对于审问这北来太子之事,却是极其重视与关注的。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如何尽快除掉那个真假莫辨的北来太子,却是当务之急呢。 很快,三位昔日太子讲官,匆匆来到乾清宫中。 三人一字排开,正欲施礼,却被弘光皇帝摆手止住。 “别来虚礼了,你们且跟朕说说,今番去审问那太子,结果却是如何?”弘光打着呵欠,语气却是急切。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大学士王铎便急急上前,拱手回道:“禀皇上,我等虽对那太子仔细详察,却终是证据不足,未能审出其到底是真是假。” “嗯?这是怎么回事?”弘光皇帝皱起眉头:“你们皆是其昔日讲官,如何会审不出这太子是真是假,这究竟是何缘故?” 见弘光逼问,王铎一声轻叹,只得将上午如何审问那太子一事,向弘光皇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王铎的叙述,弘光皇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至极的神情。 第十五章 此人必除 不是吧? 这个太子,虽与自己从未谋面,但听闻此人,不过是一个内向柔弱,且不善言辞之辈,如何会在这三官会审的重压下,还能口舌如簧,还能以一敌三,反说得三位讲官,哑口无言,难以反驳。 这,这完全不可想象啊。 更可恶的是,他这个身份不明的太子,却还假借先帝崇祯之名分,以及为国效力的大义,来裹胁会场上的一众官员,最终在身份都未确认的情况下,竟得到了他们的认同与赞赏,这样操蛋的结果,对于弘光皇帝朱由崧来说,简直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要恶心! 不行! 此人这般能言善辨,又善于拉拢人心,一定会严重危及自己的皇位! 这样有能力有手段的人物,哪怕他真是那太子朱慈烺,亦是绝不可留! 这一刻,这位肥胖的皇帝脸上,油腻的横肉开始上下颤动,那浮肿的双眼中,竟已是凶光毕露! 王铎察颜观色,见到弘光皇帝露出这般表情,便已基本猜出了其内心想法。 他遂上前一步,拱手言道:“陛下,恕微臣直言,这位太子,真假莫辨,又能言善道,极擅鼓惑人心。微臣只怕,就算陛下仁慈宽厚,愿放其一条出路,甚至立其为太子,但此人野心勃勃,只怕未必甘心呢。” “王学士说得是。太子昔日是何情状,我等早已知之。却不曾想,今天一时不备,竟被其厉词反辨,使我等进退失据,大为狼狈,实是可恨之至!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太子向来仁懦,又如何会在短短数年间,竟变得这般能言善辨咄咄逼人?由此可见,此人极可能是假冒太子!”刘正宗亦在旁边,恨恨地添油加醋。 “是啊,太子之事,实是大为可疑。我等虽真假难辨,但设立储君乃是天下大事,又安可轻授其位,以致动摇国本乎?还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念,万万不可轻信了小人的钻营之词啊。”李景濂亦是故作忧心忡忡之状,在旁边拱火上药。 弘光皇帝听完三人之话,心下明白,三人这般言辞,不过是瞅准了自己的心理,要挠到自己的痒处,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他那双浑浊浮肿,有如青蛙一般的双眼,快速地转动着,心下开始紧急盘算,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事,方是的得失利弊。 此人必除,方可安席。 但要如何除去,却是还需斟酌一番。 毕竟,如果此人真是太子朱慈烺,那自己下了毒手除掉他,未免太残酷无情,在大义上极为失分,而且必定会惹得朝中上下一众不明实情的官员,以及外地驻扎的军镇诸将,为之怨恼生嗔,这样的结果,倒也是弘光不愿意看到的。 仿佛是看出了朱由崧的顾虑一般,那大学士王铎,故意轻咳一声,手捋清须,缓缓言道:“陛下,这太子虽多为假冒,但不戳穿此人真面目,无疑会难令天下人信服。所以,在下以为,不若将此人抓捕入狱,严加审讯,则供词必得,名份皆有啊。” “是啊,这厮口强牙硬又如何,难道还能硬得过老虎凳,还能硬得过铁头枷不成?只要大刑一下,此人之鬼域伎俩,必定统统现形,再无狡辨反驳之理!”刘正宗亦是面目阴狠地加了一句。 “就是,陛下不施天威,此人便不知敬畏!在下以为,在见得诏狱刑具摆来,那假冒太子,怕是未等动刑,便吓得痛哭流涕,屎尿失禁呢。”李景翰亦急急插言。 原本皱眉深思的弘光,顿是双目一亮。 是啊,大刑之下,任他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屈膝求饶。这般用刑,还有什么供词得不到。如果能将此人严刑拷打,得出证词,复将其罪状公布天下,让此人为假太子的消息众所周知,那自己所要面对的处境,无疑会有利得多。 纵然还有官员与将领,会对自己颇有微词,但有了此人的供状与罪证,这场风波,终可渐渐平息下去。 而等到此人在下了大狱后,再无人关注之时,自己再不动声色地将此人除去,或者干脆就宣布此人已瘐死狱中,这主犯一死,却也不怕引起什么风浪了。 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想到这里,弘光皇帝心下,已然拿定了主意。 他那张油汪汪的胖脸上,迅速浮起阴狠决绝的表情。 他令三名讲官先行退下,便立即下旨传诏,召提营太监卢九德紧急前来。 很快,卢九德匆匆入殿。 “卢九德!” “奴才在!” “朕命你,明天一早,便从京营提调一众骑兵,立即赶赴兴善寺,将那假太子提押往诏狱,严刑拷打,以验明身份。若果是假冒,立即打入大狱深牢!” “唔……,奴才遵旨!”卢九德先是一怔,随后一脸欢喜。 哼,什么狗屁太子,当夜竟敢折损老奴,威压于我,令咱家大失颜面,现在,俺倒要教你好好尝我手段,知我厉害! 卢九德得了皇命,待次日天亮,便立即率领京营的一众精锐骑兵,紧急赶赴兴善寺。 此时的天气,犹是寒冷,率兵疾行的太监卢九德,却全不以为意。他的心下,满是大仇将报的舒畅,充满了扭曲的快感。 一行骑兵,疾行而进,迅速地从山脚冲上山来。 马蹄隆隆,喝驾得得,他们迅速地冲到山头,来到兴善寺门外,却不由得皆是怔住。 因为他们惊讶地看到,面前这座兴善寺,放眼望去,房户紧闭,毫无人烟,倒象是一座鬼寺一般。 他娘的,这倒是怪了。 “去,快去给咱家叫门!” 卢九德不及思索,立即喝令手下军兵去敲门。 “得令!” “报,卢公公,兴善寺大门阖闭,寺外并无半点人迹。我等连续敲门,亦不见回应。” 很快,前去敲门的手下,急急回来禀报。 卢九德闻得此报,心下愈是烦躁。 “屁话,这般境况,咱家又不是没长眼,自是看得清楚,何需汝来聒噪!”卢九德眉头一皱,立即又喝道:“去!给咱家去把寺门砸开,看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妖娥子。” “得令!” 第十六章 竟让这厮跑了 数名军兵怒气冲冲奔到寺门,使出吃奶的劲儿连踢带打,那寺门如何吃得消这般重击,只听轰的一声,被迅速砸成碎片。 透过扬起的尘埃,卢九德等人惊讶看到,里面看过去,从前门至大殿,都是空荡荡的一片,竟无半个人影。 这一刻,破门而入的军兵,顿是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守门的军兵,以及里面的僧众,都他娘的跑哪去了? 这时,那提营太监卢九德只觉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从尾椎直泛上头领。 一股不祥的预感,亦是迅速泛上心头。 难道,那太子,竟是连夜逃走了不成?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都给咱家四下仔细去搜!看看那些守军与僧众,到底是藏在哪了!特别是那个真假不明的太子,咱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卢九德一脸阴狠,厉声怒吼。 “得令!” 一众如狼似虎的军兵,立即分成数队,在整个兴善寺内大加搜查,闹得鸡飞狗跳,烟尘滚滚。不过,他们倒是迅速找到了,那些被关的柴房的守军,以及关在另一间偏房内的僧众们。 这些被关了近六个时辰的家伙,在被发现之时,个个蔫头耷脸,房间之中,更有一股刺鼻的屎尿味。 卢九德心下大惊,他忍着这令人恶心的气息,立即向那一众被关的守军,询问那太子的下落。 他得到的回答,自是与他预料中的结果,几乎一样。 太子果然是被人劫走了! 这一刻,卢九德的内心,似坠入冰湖一般,顿是凉了半截。 操,这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事情如何变得恁的…… “禀公公,这太子,似是被巡按御史黄澍夺走,他说什么是奉了皇命,特来此处提调太子。我等见他没有谕令,便不肯放行。谁知此人仗着兵多,竟直接将我们全部缴械,复关押在此处。现在那太子,早已不知去向了……” 说到这里,那名一身屎尿味的军兵头目,已是一脸沮丧,满心恐惧的他,在卢九德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卢九德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下的恼恨却是何以言表。 他娘的! 大意失荆州啊!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黄澍这厮竟是恁的大胆,竟敢私自劫走太子! 更令他恼火的是,黄澍这贼厮,行动如此迅速,竟是连夜紧急行动,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可恶的家伙,利用午夜时守军最为松懈,与朝廷联系最为不便之时,进行突袭抢人,倒是狡诈得很! 卢九德如吃了苍蝇一般,心绪败坏到了极点。 这个兴善寺,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遂立即带着那一众骑兵,急急回返,去向弘光皇帝复命。 而听到卢九德迅速回返,刚从崇政殿里退朝下来弘光皇帝,还在前往东暖阁的路上。 “咦?卢九德这家伙,回来得倒是快呢。” 弘光皇帝朱由崧毫无犹豫,立即单独召见他。 “禀皇上,那,那太子,他,他跑了……” 听到了卢九德禀报这个可怕的消息,朱由崧顿是目瞪口呆。 不是吧,就只差了区区一个晚上,这个太子,就跑了? 更离奇的是,这太子,竟是被那巡按御史黄澍,给悄悄劫走的。 这黄澍与这太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无联系呀,他们到底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 这,这简有点不可思议。 “那,那可咋办?现在派兵,还能把他们给追回来么?”弘光皇帝瞪着眼睛,立即回问了一句。 “禀皇上,从昨天太子被劫走,到现在奴婢回禀,已六个多时辰过,纵想派兵再追,又如何还来得及呢。”卢九德拉长着脸,沮丧回答。 朱由崧心里喀噔一下,那肥厚的嘴唇半张着,一时间,竟是愣在原地。 唉,一招不慎,太子竟然就趁机跑了,真真悔之何及! 现在,太子跑了,自己却该如何是好? 弘光皇帝脸上,猛闪过一丝愤慨的神色,厚厚的嘴唇,绷成一个愤怒的弧度。 他冲卢九德厉声喝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黄澍狗胆包天,竟敢裹胁了太子潜逃,朕,朕断不可轻饶了他!去,传朕旨令,着宁南侯左良玉速速将拿下黄澍这厮,将罪臣黄澍与那太子一道送回朝廷,不得有误!” 弘光皇帝一说完,那卢九德却是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万万不可啊!”卢九德声音颤抖,脸上竟有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嗯?有何不可!” “皇上,宁南侯左良玉,乃是我大明境界,兵马最多,拥地最广的藩镇,而那黄澍自被朝廷派往湖广后,又早已被其收编,成为其亲信下属。此人在朝廷中,乃是左良玉的耳目手足。皇上此举,只怕会……”后面的话,卢九德嘴唇翕张,却不敢往下说了。 弘光虽然纵欲过度,时常头脑发昏,但他本人,却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他当然知道,卢九德这番吞吞吐吐摭摭掩掩的话语背后,真正想告诉他的,却是什么。 这番话,直白点说来,那就是,现在这兵多将广又坐拥湖广的左良玉,名为朝廷部下,实际上倒比晚唐时的藩镇,还要跋扈自大,还要桀骜不驯,弘光皇帝跟此人的关系,仅不过是名义上的君臣罢了,想对他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却是万万不能! 还有更隐晦的一点就是,那黄澍之所以如此大胆,竟敢劫持太子西去,只怕归根结底,都是左良玉这厮的主意! 毕竟这家伙,向来对朝廷心怀不满,故见得有机可乘,遂迅速劫持太子,助其逃往湖广。从而让这位太子,掌控在他手下,成为随意摆弄傀儡,成为他捞取更大更多的政治利益的工具! 想到这里,朱由菘一张肥胖的油脸,顿是涨得通红,额头上更有青筋隐现。 该死的左良玉,朕,朕真恨不得立刻就宰了你这厮! 只不过,这句话,面对对面伏跪于地的卢九德,弘光皇帝朱由崧,却没有勇气能说出口。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十七章 半途截杀 “那,那就这么算了么?”弘光皇帝朱由崧目光黯然,喃喃道;“这假太子在左良玉手里,只怕不知道会弄出甚么妖娥子来……” 这一刻,卢九德亦是无言。 他木讷呆立,不知道要如何接话,方是合适。 这一刻,君臣二人都意识到,随着太子被左良玉劫去湖广,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弘光皇帝绷着脸,半晌不语,最终才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算了,卢九德你别杵在这了,去,去把首辅马士英叫来,就说朕有话,要在武英殿紧急问他。” 卢九德稍稍一怔,便立刻回道:“喏,奴婢这就去请马大人。” 得了卢九德的传诏,方回家中的首辅马士英,立即匆匆赶到武英殿。 到了武英殿的门口,马士英举头望见,那蓝底金匾的武英殿三字,心下却是莫名感慨。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当时担任凤阳总督的马士英,与张慎言、高弘图、姜曰广、李沾、郭维经、诚意伯刘孔昭、司礼太监韩赞周等在朝中议立福王,遂定以福王继统,告庙并修武英殿。 随后,凤阳总督马士英与江北四镇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前往淮安迎接朱由崧,成为朱由崧最为信重的从龙功臣。 四月二十七日甲申,南京礼部率百司迎福王于仪征。 五月初三庚寅,朱由崧自大明门入大内,至武英殿行监国礼,五月十五日,朱由崧即皇帝位于南京紫禁城武英殿,以次年为弘光元年。 这座武英殿,既是福王登位的殿所,亦是马士英自己政治发迹的开始。 登上帝位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对马士英极为看重,同时,为回报其拥戴之功,命其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成为南明明弘光政权首辅,人称“马阁老“。 马士英从迷思中回过神来,心里却立即想到一个问题。 这位弘光皇帝,若在散朝后接见群臣,一般都在东暖阁或乾清宫,怎么今天,竟是在这规模宏大的武英殿内接见自己,这倒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也无暇多问,随即便随卢九德急急而入。 很快,马士英入得殿来,一抬头就见到了,那丹阶之上一脸忧容的弘光皇帝朱由崧。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马士英口中喊话致礼,随即伏跪于地。 不料,他这边喊完,本该弘光皇帝要命其起身,却没想到,那龙椅上的弘光皇帝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呆地遥视前方的殿门,仿佛根本就没听见马士英的话语一般。 这一刻,马士英莫名尴尬,他那求援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一旁的卢九德。 卢九德会意,悄然过去,来到弘光皇帝旁边,轻声唤道:“陛下,马阁老还在阶下跪着呢。” 直到这时,弘光皇帝才似从迷怔中回过神来。 他皱着眉头,一声轻叹,无力地挥了挥手:“哦,朕在思虑事情,竟忘了马首辅了。你且平身说话吧。” “唔,谢陛下。” 马士英站起身来,那心神散乱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复令一旁的卢九德,向其简述了一番,太子被黄澍劫走的经过。 听完这个消息,马士英的脸上,亦是一片惊惶之色。 这位久历宦场的马士英,几乎在下意识中就想到,那黄澍之所以敢劫走太子,必定是受那左良玉指使。 而左良玉这般胆大妄为的举动,无疑是因为此人一直对朝廷不满,故决定裹胁太子,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这个真假莫辨的太子落入原本就野心勃勃的左良玉手中,接下来,这个目无朝廷,向来尾大不掉的家伙,会做出何等事来,简直想想就让人内心发发颤。 怎么一夜之间,这局势竟会迅速恶化至此? 马士英内心慌乱,他抬起头来,却正碰上弘光皇帝期盼的眼神。 他当然看得出,皇帝的眼光中,饱含的是何用意。 二人目光相遇的一刻,马士英方从迷思中回过神来,脑海中亦是迅速地理清了思路。 这时,龙椅上的皇帝,却已率先发话了。 “朕,决意发兵西进,威逼宁南侯左良玉,令他立即交出这假冒太子,交予朝廷法办,以儆效尤!”弘光皇帝一脸阴狠之色,冲着马士英厉声喊道:“马瑶草,依你之见,此事可行否?” 面对弘光皇帝满是期盼的目光,马士英一声微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恕臣直言。现在陛下登基不久,根基未固,万万不可怒而兴兵,去与宁南侯发生正面冲突啊!”马士英轻叹一声:“要知道那左良玉,乃国朝悍将,雄踞湖广,其手下兵马,据称多达百万,朝廷若是结怨此人,只怕会引出莫测之后果。” “哦?那依马瑶草之所见,难道,竟是要朕就这么算了?这假冒的太子,就这般白白地放他跑了不成?而左良玉若得了这个傀儡,只怕会越发轻视朝廷,越发不把朕这个大明天子,给放在眼里哩!”弘光皇帝朱由崧脸上,有说不出的憋屈。 马士英闻声一愣,却又立刻摇头如拔浪鼓。 “嗯?左也摇头,右也摇头,马瑶草你这般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弘光脸上满是焦躁与不耐烦。 “陛下,老臣以为,这假冒太子,若真的落入左良玉之手,只怕确是会祸患无穷,此事断不可行。但是,这件事情,却也没要到立即要与宁南侯兵戎相见君臣反目的地步。” “哦?你且详细说来。” “陛下,在下以为,现在太子不过离开了南京数个时辰,正在溯江西行,故我等还有挽救之机。这个时候,当可派出沿岸的军镇水师,令他们加以拦截,阻挡其返回湖广,则那假冒太子必难逃脱,左良玉之野心计划,亦将落空矣。而若那假冒太子不识时务,决意顽抗,当可立即截杀,免生后患!”马士英目光之中,一点寒芒一闪而过。 第十八章 暂且容忍这贼厮 “哦?这倒是个办法。如果能在中途拦下那假冒太子,将其押解回京,或将其就地截杀,皆可免去朕心头大患矣。”听马士英这番说辞,弘光脸上表情大为松弛。 他眨了眨眼,脸上却又泛起恨意:“不过,左良玉这厮,如此猖狂大胆,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就行这般反悖之举,此人若不除掉,朕心实难消此恨!” 马士英闻言一愣,却随即一声叹息:“皇上,宁南侯之事,痼疾已久又关系重大,万万不可轻易动怒。老臣以为,若能半途擒回假冒太子,此事不如就此揭过,方是最为合适。” “哼,若是这般算了,朕只怕左良玉会更加猖狂,更加不受朝廷节制,那朕这个皇帝,还有何脸面再当下去!”弘光皇帝涨红了脸,他脸上的神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忽抬起头,恨恨道:“不若,朕派出杀手,潜往湖广,将那左良玉这厮,给悄悄地做了!” 弘光这番狠话,吓了马士英一大跳。 他急急回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这忍得一时之气,方可万世平安。左良玉经营湖广已久,防备必定十分严密,又有至少上千人的贴身护卫相随,陛下纵想派人除之,又谈何容易!况且此事重大,万一谋刺左良玉不成,反被宁南侯得知朝廷手段,那朝廷与其之关系,必将恶化至不可收拾之地步。只怕左良玉将立即以此为借口,举兵反逆,与朝廷彻底反目,到了那时,陛下再来后悔,怕是再无任何办法了!” “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是左良玉这般反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截走假太子,朕若半点不加干涉,岂非更会被这厮彻底小觑,又岂非更让朝廷上下,对朕愈发暗中轻视乎?那朕这江山,还真做得稳么?”朱由崧脸色灰败,有说不出的颓唐。 “陛下多虑了,微臣说过,现在宁南侯势大,朝廷根基未固,又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万万不可与其翻脸为敌!”马士英耐心劝道:“昔日勾践为了复国,连粪之事都肯做;韩信了将来前程,连胯下之辱都可忍,陛下暂且忍耐这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就算陛下要与其决裂,也断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外敌宁靖,国中局势安稳之时,再来褫夺左良玉这厮的军职爵位,方为妥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凡事需图长远,方可稳操胜券,又何必定要急于这一时呢?” 见弘光皇帝沉默不语,马士英又急急说道:“皇上,现在最为危险的,反而是北面的局势啊。那李自成部流寇,自逃离京城以来,正被满清一路追杀,连贼巢陕甘之地,亦是难保。以微臣看来,满清若定陕甘,必然复图于中原与湖广。局势这般迫切紧急,正是要上下一心齐心用命之时,皇上需放下执念与愤恨,反与那左良玉结好,令其可安心抵御清虏,方为妥当。又何必一定纠结要于,左良玉这区区犯上之举呢?”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不由得喟然而叹。 是啊,马士英说得没错,在左良玉还未反叛朝廷的情况下,那北面的清虏,才是自己真正的心头大患呢。如果在大敌当前之际,反而先逼反这拥兵自重的左良玉,那自己这个小朝廷,在清虏与左军的联合夹攻下,才会真真万劫不复吧。 朱由崧沉默了一下,却又极不心甘地囔道:“唉,话是这么说,但朕这般退让,就算擒回了太子,却不追究左良玉这厮的话。那左良玉这家伙,怕会视朕为软弱可欺吧。他若反而以拥戴解救那假太子为名,大举兵马,一路沿江杀向南京而来,那朕复当如何呢?” “这……” 弘光皇帝这一反问,令马士英一时为之结舌。 是啊,左良玉这家伙,心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可以提前料定呢? 眼底的局面,也只能见招拆招,顺时而变罢了。 皇帝这般逼问,由不得马士英不答,他低声回道:“陛下,若真到这一步,那朝廷自是无路可退,只得要把左良玉视为反贼,从而调派重兵,去与他决一死战了。” 话说到这里,君臣二人,顿时皆是无言。 弘光皇帝有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龙椅上。 是啊,真到了那般地步,朝廷除了被动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外,还能有何办法呢? 于是,谈话至此,已是索然无味。 最终弘光皇帝复与马士英草草聊了数句,便令他紧急草诏,传谕沿江军镇,令他们紧急截持黄澍的船队,务必将那假太子一举夺加。 而后,弘光皇帝朱由崧折返后宫,又狠狠地折磨了数个刚入宫的小女子一番,算是发泄了一通。 弘光皇帝的诏令,在由飞鸽传书,紧急送抵沿江军镇之时,那黄澍的船队,却已是一路西去,几无滞碍。 一路上,江平野阔,烟波浩淼,放眼过去,沃野平畴,牧野苍茫,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在王明一行人到达安庆之时,朝廷要沿江军镇拦截他的旨令,终于传到了时驻兵安庆至滁州一带,江北四镇之一的靖南伯黄得功手中。 黄得功,号虎山,明末开原卫人,军中号黄闯子,此人行伍出身,崇祯时积功至副总兵,为京营名将。后此人率军大败流寇,擒贼首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战功赫赫,故于崇祯末年,被封靖南伯。后来,又因拥立福王朱由崧有功,晋为侯爵,与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并称为江北四镇。 本来,黄得功部兵马,驻防于长江北面的仪真一带,却因与同为江北四镇的兴平伯高杰部闹了矛盾,就连黄得功自己,都险些死于高杰的伏击之中。 那江北总督史可法,为免二人闹出更大的冲突来,便令高杰部北上徐州一带,黄得功部西去安庆至滁州一带,以分隔二人,免却仇杀。 说来也巧,太子王明从南京出逃之时,靖南侯黄得功正在安庆一带,训练自家刚刚成立的水师。 得到朝廷旨令,黄得功匆匆阅毕,却是眉头大皱。 第十九章 且去会会太子 嚓嚓两声,朝廷的圣旨,被黄得功撕得粉碎。 “哼!这北来太子,既不辨真假,又如何可说必是假冒,岂非笑谈!” 黄得功一脸愤怒,浓密的胡须,猬刺一般一掀一掀,颇有森森扎人之象。 “靖南侯,这朝廷的旨意,我等安可不奉行啊。”一旁的副将田雄,急急低声相劝。 黄得功哼一声,兀自说道:“皇上还是被小人给蒙蔽了啊!要知道,太子月收入先帝之长子,算是其堂弟,亦是一族血亲,断不会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能来胡乱冒充。更何况三官会审,都查不出明确的结果,又如何要急于痛下杀手,箕豆互煎!本侯在想,定是朝廷中的那些奸诈之臣,为保全自家富贵与前程,就算是真太子在面前,亦刻意不认,然后又花言巧语奉承蒙骗陛下,才让陛下一时糊涂,下了这般错误的诏书啊!” “靖南侯,话虽如此,但朝廷旨意下来,我等身为守土之将,又安可不听。现在看行程,那太子船队,应是到了咱们地界,咱们若不出手,只怕朝廷那边……”后面的话,田雄没有说下去。 黄得功援着浓密粗硬的胡须,半晌不语。 忽地,他眼中一亮,转头对田雄说道:“田雄,既然那太子船队,已到了咱们地界,那咱们早脆率自家水师,上去会他一会。俺倒要看看,这个太子,到底真伪如何,其脾气性格又是何等样子。到时候,本侯自有计较。” 田雄闻声一怔,却不敢反驳,只得连声应喏,立即下去安排。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清晨,经过数天溯江而行,王明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安庆地段江面。 王明独伫船头,正在观看细浪连天沃野平畴的江景,忽见到从江边的水平线上,有如变魔术一般,涌出大批船只来。 见到这大批出现的船队,王明心头,顿是一紧。 难道,是朝廷派来拦截自己的船队么? 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黄澍亦从舱中走出,他举头眺望,见得前面那一字排开,足有五六十艘的大小船只,不由得亦是脸色大变。 现在这里是安庆段江面,依旧是弘光朝廷的范围,那前面的来船,必定不是左良玉的水师船队,而极可能是驻防当地的黄得功部下属水师! 这下,可就真的麻烦了! 黄澍未多思索,立即走向王明,将来船的性质,向他作了简要说明。 “太子,前面来船,必是朝廷兵马,局势这般紧迫,你看……” 后面的话,黄澍没说出来。 但王明心下,却是有如明镜一般。 这个黄澍,见到事情突然有变,估计接下来,该是想着要如何甩掉自己这个包袱,好趁乱逃脱吧。 说不定,此人还想着,万一情况紧急,还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向敌军来邀功呢。 王明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个险恶世道,真是什么人都靠不住啊! 仅仅是凭空猜测的危险,就能让前几天才信誓旦旦向自己作保证的人,立即翻脸为敌,真真复何言之! 不过,黄澍这般伎俩,自己却不能让他得逞。 王明略一思虑,微微一笑:“黄御史,若真是敌军迫近,这混乱之间,又安可区分彼此。我等现在,唯有上前小心应对,见机行事,方是唯一稳妥之策。万万不可自家先起内乱,反给了对面可乘之机啊。” 王明这话,说得四平八稳,但这暗底机锋,黄澍是个聪明人,又如何不知! 是啊,现在局面这般紧迫,自己若起了歹意,也许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对面的敌军愈发容易得手。 更何况,他乃是力保王明出逃之人,朝廷若追究起来,自己倒是不折不扣的首犯,又安可轻易逃得了关系。 可见,在眼下,自己与这个真假不明的太子,无论是利益还是前途,皆已牢牢捆绑在了一起,有如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逃不了你,也躲不过我。 一时间,他羞红了面孔,急急辨道:“在下一时心急,太子又何必往心里去。总之这番话语……” 他一语未完,对面的敌军已是顺流而下,快速驶近。这时,一个雄壮如雷的声音,遥遥传来:“前面之来船,可是太子在舟中乎?!” 黄澍闻言一噎,他正在思考要如何回话,旁边的王明早已敛眉握拳,大声回道:“孤正是太子。尔等又是何人,安敢在拦我?” 听到王明沉稳有力的回答,黄澍心下一怔,这个太子,临敌不乱,回答平稳,倒是颇有气度呢。 这时,对面哈哈一笑,朗声接道:“果是太子,看来俺们来得倒是时候。” 话一说完,一条硕大福船从对面船队当中疾疾冲出,一名身材雄壮高大的将领,一脸笑意地昂然立于船头。 “太子,在下乃是靖南侯黄得功,奉朝廷之命,特在安庆江面一带,迎奉太子到来。” 王明举头望去,可以清楚看到,那靖南侯黄得功头戴六梁冠,内加笼巾貂尾金蝉,身着武官大红绸服,当胸与后背俱有绘着雄狮的补子,腰挂银鞓犀带,足蹬乌犀官靴,手持象牙笏,打扮得倒是十分正式得体。 他作为主将,昂然站在船头最前端,后面则是副将田雄与一众相随兵将,个个顶盔束甲,神情严肃又毕躬毕敬地排成两排,分站在黄得功后面。 王明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在快速搜索着,关于这位黄得功的历史事迹。 他知道,这身为江北四镇之一的靖南侯黄得功,出身行伍,为人粗犷、勇猛,却没什么文化。但是,此人天性忠义,只要听到别人拿国家大事来规劝他,他总是心服口服,立即改正。而且,此人刚直不阿,弘光皇帝朱由崧在江南刚刚登基时,其诏书和指示若有错谬,这个莽汉也不顾许多,往往当着使臣的面,骂骂咧咧把诏书撕毁,那弘光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在历史上,却是江北四镇之中,唯一一个对这北来太子抱有同情心之人。在与太子素未谋面的情况下,竟能仗义直言,为这位真假不明的太子,鸣冤叫屈,反而说了不少好话。 想到这里,王明双眼,顿是一亮。 第二十章 舱中煮酒 王明微微一笑,大声喊道:“原来是靖南侯黄闯子,孤向闻公名,只是无缘,未尝得见,不想今日在此相遇,倒是难得之巧。” 黄得功闻声大笑:“是啊,会与太子在这江面相见,实是大出意外。今天既得相见,在下有诸多话语,要与太子好好谈谈。这样吧,俺这船阔大宽整,里面空间颇大,太子不妨上俺之船,咱们好好把酒叙话。” 听黄得功邀王明上船说话,旁边的黄澍,心下却是一凛。 他还未说话,那黄得功已是一眼瞥见了他,又朗声道:“旁边这位,可是黄御史乎?就请与太子一同上来。俺已令人于舱内,煮了一大壶好酒,正好与二位尽兴而谈。” 黄澍见他点名邀请自己,心中虽万分不愿,却也不敢拒绝。 他没想到,这时旁边的太子王明,却已笑着回道:“靖南侯这般诚恳邀约,孤岂有拒绝之理。今天定要与靖南侯好好把酒叙话,一醉方休!” “好!太子真是爽快人,甚对在下胃口。”黄得功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扭头下令:“来人,速搭舷板,迎太子上船。” “得令!” 很快,两船靠近,宽阔的舷板搭上,王明轻整袍袖,施施踏舷而上,来到黄得功的福船之上。 在他身后,那巡按御史黄澍,亦硬着头皮,跟着他上得船来。 上得船后,黄得功瞪大眼睛,将王明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已然见惯世面的王明,面对这样满是探询的目光,已是完全适应,平静地任他观瞻。 “唉,国事蜩螗,世局唯艰,真没想到,我大明二百余年基业,竟会落得这般地步!太子身为先帝储君,此番一路北来,想必受了许多辛苦吧。”黄得功打量完毕,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句。 “靖南侯,国事艰难,先帝殉国,大明疆土沦丧,百姓膏血锋锷,孤忽念及此,无不痛断肝肠。相形这下,这一路南逃,路途受些辛苦,又算得了什么。”王明神色平静,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番从容表态,让黄得功心下颇为欣赏,他连连点头,亦叹道:“太子所言甚是。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等为国效命之军将,更是责无旁贷!只可惜,现在皇帝新立,朝中奸臣为害,以致大明久处内讧,迟迟不得北进收复失地,在下每念及此,皆是痛愤不已。” 他一语说毕,便伸手做了个相邀之势:“外面风大,船头颠簸,甚不稳当,还请太子与黄御史,一道入舱内饮酒述话。” 王明点了点头:“好,客随主便,靖南伯先请。” 数人进得船舱,分头落坐,太子王明高坐上席,侧边左右,分别是御史黄澍与靖南侯黄得功陪坐。而那一身甲胄的副将田雄,则是手按宝剑,伫站舱门,以为警备。 很快,便有小厮上来,给各人桌上摆上酒筵,鸡鸭鱼肉俱有,倒是十分丰盛。 待小厮给二人俱是斟满酒杯后,黄得功率先举杯,向二人邀道:“二位皆是贵客,此番远来,黄某不曾远迎,甚是失礼,这杯酒在下先干为敬!” 他一语说完,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接下来,太子王明,巡按御史黄澍,以及这靖南侯黄得功三人,互相劝酒,杯觥交错,倒是一片其乐融融之景。 若是不知情者,见到这番景象,定会以为三人俱是多年好友,方者在此痛饮飞觞。就连那伫守于舱门的副将田雄,见到这般和乐景象,心下满是讶然。 这便怪了,那太子与靖南侯黄得功素不相识,为何却能与他迅速地攀上交情,仿佛多年好友一般畅饮作乐。这个太子的交际水平,倒是相当了得。 要知道,据传言说,太子性格内向,怕见陌生人,怎么在这靖南侯面前,却是应答有礼,态度从容,既没有仗势凌人之态,又不失君臣尊卑之名,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很显然,太子这般表现,甚是对了黄得功的胃口脾性。这个向来粗犷的军汉,心下原本的戒备更是放松了不少,连连举杯痛饮,数巡过后,已然面红耳热,已是半酣之态。 黄得功脸带笑容,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睁着惺松的醉眼,向王明问道:“唉,没想到,今天陪太子喝酒,倒甚是痛快。在下多问一句,太子此去湖广,确是欲投左良玉这厮处么?” 黄得功此语,看似醉语,又有明知故问之嫌,王明心下却知道,这句轻轻的问话,其实并不好回答。 毕竟,自己身为太子,却要为了保全性命,不惜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去投靠一个地方藩镇,这话说起来,就令人不快。 也许,这番话一出口,那渐对自己有好感的黄得功,也会在心里小看自己。 王明略一思忖,便沉声回道:“靖南侯,孤此番前去湖广,实是多为无奈。毕竟现在朝中多有奸臣,误导君上,使其对孤妄加猜测,背里生疑,孤若留在南京,只恐多有不测之忧。只不过,君上为大,生杀予夺,俱是天恩,孤无依无凭,又难以为辨,只得仿古人之事,离开是非之地,先图自保矣。” 未待黄得功说话,王明一声长叹,又道:“有道是,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孤想保全性命,想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命,这却是唯一可行之策。孤旅万里,唯图自保,这心下之苦衷,望靖南侯察之!” 王明说完,黄得功绷着脸,一副若有所思之状,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位太子所言,俱是实情。 涉及到皇位纷争,哪怕是亲生兄弟,都要生死搏杀,更遑论一个千里来投真假不明的太子。 就算弘光皇帝一时手软,不肯对这位太子痛下杀手,那朝中一众臣子,为了自身的前程与富贵,也将纷纷鼓动弘光皇帝早日动手,以绝后患。 太子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又直诉苦衷,却是令自己无言以对呢。 黄得功嘿然一叹,张口无言,只得闷闷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便又仰头咕嘟一口喝尽。 第二十一章 时局如累卵 “砰!” 黄得功闷闷饮完,酒杯用力砸在木桌上。 一时间,舱内俱是沉默,黄得功绷脸垂首,王明平静而坐,黄澍察颜观色,气氛十分微妙。 黄得功一杯饮毕,闷了一阵,才又抬头问道:“太子,在下还想问,太子对现在时局,有何看法?” 王明心下已猜知,此人必有此问,他却不说话,只令旁边侍酒的小厮,给自己以及旁边的黄得功与黄澍,俱是斟满。 然后,他举起酒杯,向二人各邀一下,方叹道:“靖南侯此问,却正中孤内心之苦处也。今日在此,安可不尽述心中所思。” 他一说完,率先一仰脖,一口将酒喝尽,旁边的黄得功与黄澍二人,见太子这般放怀,二人心下称叹,亦不敢怠慢,立即同样举杯饮尽。 王明放下酒杯,感觉那度数颇高的水酒,一入嘴中,就十分有烧灼感,他一口咽下,却是从喉咙到肠胃,俱是火辣辣的灼痛感。 这样的灼痛感,却正好令自己保持清醒。 他一声轻叹,缓缓言道:“二位,以孤看来,现在大明之局势,虽然表面承平无事,晏然偏安,但只怕不久之后,便要波翻浪涌,巨浪滔天,大明的江山社稷,却是倾覆之忧!” 他这一句说出,黄得功与黄澍二人,俱是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这位太子向来持重,现在却在这船舱之中,直抒胸臆,一语便说出了二人心下最大的隐忧。 二人竖起耳朵,静听王明往下谈去。 “自去年三月,京城被流寇攻下,先帝殉国而亡,我大明北方诸省,皆被流寇攻下,国家金瓯失半,实可痛矣。然而,幸得天道好还,那李贼入得京城,一味恣肆妄为,不得民心,遂被关外鞑虏与平西伯吴三桂联手击败,从京城败退回陕甘,其彻底覆灭,已然指日可待。故先帝之仇,大明之耻,堪堪可报。只不过,孤却以为,李贼此败,我大明君臣上下,若为之额手称庆,却是大谬之至。” 王明说到这里,语气开始变得急切,目光亦渐冷厉:“李贼一败,北方之地,尽被关外鞑虏所得,其势力壮大程度,与昔日在关外之时,可谓天壤之别。而鞑虏一旦彻底击败李贼,这群野心勃勃又势力膨大的化外蛮族,接下来要攻打之地,必是我大明矣!” 说到这里,王明故意顿了下。 他发现,黄得功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他酒杯已空,却犹是半举在手,听得十分认真,竟至忘了放下。 “所以,孤以为,现在的局势,可谓有如累卵之危,又好比是暴风雨来监之前的江海,虽然表面平静无波,但接下来,却是必会巨浪狂波,汹涌不息,大明这条已然破损不堪的大船,立有倾覆之忧。故我大明君臣上下,现在不作准备,不图振作,反而只是偏安一隅,以求无事,殊不知,乃是宴舞于火屋之中,酣歌于漏舟之上,这大明的半壁江山,必定亦会万分堪忧!” 王明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 听了王明的话,黄澍垂首低眉,兀自捋须不止。而那粗莽军汉出身的黄得功,却是脸上又现愤恨之色,他亦一声长叹,复将手中酒杯,砰的一声,重重砸于桌上。 “是啊!皇上只求偏安,群臣唯知争权,皆无丝毫复国之志,这大敌当前,大明之江山社稷,确是岌岌可危。某家每念及此,心下之痛愤,亦是复何言之!”黄得功眉头拧紧成一个川字,却又向王明问道:“那依太子之见,若鞑虏剿灭了李贼,接下来,又会如何进攻我大明呢?” 王明闻他这般发问,心下不觉暗叹。 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穿越之客,竟可以在这些明末着名人物面前,卖弄一番早就熟悉非常的南明覆亡史。只是这般讲述,其心下滋味,实是难尽形容。 “靖南侯,孤以为,李贼一灭,鞑虏定会将主要兵力,从陕甘抽回,直取我兵马稀少防备不足的中原一带。鞑虏势大,兵精将猛,只恐河南山东一带,必不可保。而这两地一失,鞑虏则必将迅速南下,先夺江淮,再下江南,必会先攻重镇扬州,再渡江直攻留都,此为自然之势也。” 说到这里,王明又是一声沉重叹息,忍不住摇了摇头。 “若江南这般钱粮财赋之地,皆被鞑虏袭夺而去,则大明再想半壁而存,划江而治,必是极其困难。到时候,孤只怕那贪心不足的鞑虏,得了江南的钱粮与许多降兵,必会四处分兵,横扫南方,彻底扫灭大明的残余势力。那么,我大明立国二百七十余年后,终将于此时完全覆亡,再无任何办法可救。而到了这般艰危局面,哪怕是孙武重生,诸葛再世,亦无能为也。” 王明说到这里,又是连声叹息。 一旁的黄澍,亦是附合着叹气不止,黄得功这个粗豪直接的军汉,那张紫红色的国字脸上,竟也泛起了难以形容的忧愁之色。 王明瞥见他这般表情,便知道,也许现在,这位靖南侯黄得功,正在心里紧张而无奈的权衡利弊吧。 他猜得没错,黄得功现在对这位太子有多欣赏,内心就对这弘光朝廷有多失望。 一位渴望在疆场建功立业的将领,一位渴望收复国土一洗旧恨的志士,在那苟且偷生又得过且过的弘光朝廷里面,在那一众不思进取只想争权夺利的臣属之中,可想而知,他会过得多么地憋屈与无奈。 此时太子王明的出现,区区席间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极有条理,恍惚间,竟令黄得功有拔云见日,得遇明主之感。 只不过,愚忠思想极重的黄得功,却没有勇气去改投新主,转为这太子效力了。 毕竟,那弘光皇帝虽然窝囊无能,却是他一手扶立,怎可不到一年,自己就反投他人。更何况,弘光皇帝对他极为荣宠信重,赐侯爵,赏官位,划疆土,这般厚重君恩,自己又如何可轻易背弃! 弘光皇帝可以无能荒淫,但自己这个臣属,却还是一定要忠君效力,方是根本。断断不可做出如宁南侯左良玉一般,那般被人唾骂的反悖为逆之事啊! 一时间,黄得功心下苦涩难言。 最终,亦是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 第二十二章 九江突变 “太子,在下身负君恩,又已许国,实多有苦衷,难以为报。但太子之前程去向,在下亦不为难,听君自处。” 沉默了一阵,黄得功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听了这话,原本一脸紧张的巡按御史黄澍,顿是脸色大为放松。他转头望去,却见那太子王明,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回应,神情却依旧平静无波。 其实,王明本想着,如果能说动黄得功,自己便可转去他驻守之安庆地界,倒是比去投奔左良玉,要要好得多呢。 毕竟,黄得功为人忠义,心胸坦荡,对自己亦颇为欣赏,如果能在此人帐下安身,那来日方长,自己再以水磨功夫,慢慢劝说此人,这位靖南侯黄得功,倒也未必不能为自己所用。 如果能成功说动此人,那可以想见,自己的将来,却比在左良玉手下当不折不扣的一名傀儡,要强太多了。 只不过,现在黄得功这番最终表态,倒是将王明内心泛起的一点希望是,迅速扑灭了。 唉,想要改变历史,劝动这位明末着名的爱国将领,何其不易! 不过,此人不拦截自己,愿意顶着朝廷的诏令,放自己西去,倒亦是难得之恩情。 王明一声微叹,向黄得功拱了拱手:“靖南伯能放孤西去,不为难于孤,已是莫大恩情,孤又安敢复望其他。只不过,孤却希望,将来万一国家有事,朝廷危难,将军能与孤一道为国效命,御敌疆场,则孤心下,不胜欣然矣。” 黄得功虽是粗汉,亦完全听懂了太子的弦外之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太子放心!若真的朝廷危亡,国中无主,而在下残躯尚在,部众犹存,定会尽力投效太子,以报大明。界时,黄某及一众手下部属,尽由太子驱遣,在所不辞!” “好!将军这番表态,孤心甚慰。冀望将来孤与靖南侯,还复有共为国家效力之时。”王明一脸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承蒙靖南侯热情款待,现在孤酒饭已饱,就暂回本船吧。” 黄得功亦站起身来,朗声道:“太子之言,黄某铭刻于心,断不敢稍忘。这段江面,多有水寇,并不安稳,且让在下护送太子离开辖地,方是妥当。” 见黄得功主动提出要为自己保驾护航,王明心下大喜,遂拱手回道;“好,就有劳靖南伯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明一行人,便在黄得功的水师护卫下,一路西去,倒是平安无事,不知不觉便到了九江地界。 见到船只行到九江之处,已然出了自家辖界,黄得功遂向王明告别,引兵自去。而王明亦是慰勉了一番,方与其依依惜别。 在这时,那巡按御史黄澍,却是最为高兴。 他站立船头,喜孜孜地向王明介绍道:“太子,现在已到九江之处,那只要行过这段江面,便是湖广地界,我等便可终于得脱樊笼,再无阻碍,一路行往武昌了。” 他顿了下,又满怀憧憬地说道:“从这里到湖广,若加快行船,不过一天功夫,便可到达。说不定,现在宁南侯已派了官员,在武昌码头处等着迎接咱们哩。” 听了黄澍的话,王明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如果能顺利到达湖广,来到这左良玉的地界,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逃出了一条生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至于将来如何,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刻。 江面细波粼粼,鸟啼声声,夕阳温柔抛洒下万点金光,随波而跃,一眼望去,有如一条修长的金龙,在江面浮游摆动,景色煞是好看。 就在王明沐浴斜阳,独伫船头饱览江景之时,却忽地听到,从前面地平线处,遥遥传来尖锐的水哨声。 几乎就在转瞬之间,那水天一色的地平线上,又如变魔术一般,出现了五六十艘船只,摆成前后两排一字并肩阵型,向王明这只小小的船队,快速开来。 见到事情又突然有变,方才还言谈晏晏的黄澍,顿是又脸色大变。 他急急从怀里掏出千里镜,嘶地一声拉到最长,凭目眺去,脸色顿时愈发惨白。 见他这副模样,一旁的太子王明,亦是心下紧张万分。 “太,太子,不好了!前面来船,打着一个斗大的郝字,应是九江守将郝效忠手下水师,前来拦截咱们!”黄澍放下千里镜,声音颤抖着说道。 王明能感觉到,随着他话音一落,自己的心灵,有如一颗抛落的秤砣一般,直坠冰冷的湖底。 不是吧,刚刚离了安庆大半天,到了这黄昏之时,竟又有朝廷兵马来相拦,自己此番西去,还真是颇不顺畅。 只不过,黄澍所说的这个郝效忠,在王明脑海中,却是印象模糊,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在真实历史上,这位九江守将郝效忠,确是没什么名气。在明史中,仅是寥寥一语就带过的龙套人物,王明不记得此人,确是没什么奇怪的。 只不过,现在自己的命运,却是要被这样一个小人物给牢牢操控,前面的命运如何,竟是根本无从把握。 那么,自己能象说动黄得功一样,来说动此人么? 王明正踌躇沉思之时,却又听到旁边的黄澍,声音发颤地说道:“太子,你有所不知,这九江守将赦效忠,向与宁南侯有私仇。前段时间,又为争湖广与江西边界之渔利,而与我军发生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死伤了多名军将。现在此人率水师前来相拦,只怕我等再难如说动靖南侯一般,让其放我等西去了。” 王明眉头紧皱,虽不言语,这心下的苦涩,却是难以形容。 他娘的,这算个什么事啊! 这简直是才脱狼窝,又入虎穴啊! 黄澍都这般说了,那敌将郝效忠,为了拿住自己,只怕会痛下狠手,以求将自己一举擒获,然后去向弘光朝廷邀功呢。 王明暗恨不已,却忽地听到一阵细密的尖啸,似有什么东西,正密集破空而来。 “不好了!敌船放箭齐射,太子与御史,请速速入舱躲避!”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护卫军兵,那近乎失声的嘶喊。 第二十三章 将太子押回九江 “夺!” 一声脆响,一支凌厉羽箭,射在王明脚踝旁边,箭头深深没入甲板。 这一刻,王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涌上心头,极度的惊恐,迅速填满脑海。 靠,原来真实的死亡,竟是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如果这只箭矢稍偏一点,那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自己,只怕就此gameover了。 若真就这样挂了的话,死得也太憋屈了些。 就在王明发怔之际,那仆人穆虎,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迅速从背后将他推入舱中。 这一刻,原本内心冰凉的王明,心头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个认自己为主子的仆人穆虎,在这般紧急危险的时刻,竟不顾个人安危跑来救自己,这份忠心,倒是十分难得。 入得舱来,王明可以清晰听到,船舱外面,传来左军军兵的连绵惨叫,更可隐约听到箭矢射入人体,发出的沉闷噗噗声。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愈发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王明又听到,后面传来扑通一声,那仆人穆虎,竟仰天摔倒在地。 他扭头望去,却见穆虎的小腿上,竟也中了一箭,箭头深没入肉,棱状的创口处,正在不停地冒血。 “太子,方才推你入舱,自己不小心,被敌军射中小腿,唉,真是不走运啊。不过,太子您没有伤着,奴才便不担心了。”穆虎忍着痛疼,向王明一声苦笑。 王明更不多话,他嘶的一声,扯下衣摆下缘,卷成长条,迅速地扎在穆虎伤口上端。 现在没有医官可以治伤,王明只能用这种最为简单的办法,来为穆虎止血。 他知道,这种三棱箭头,上面开了血槽,一旦射入人体,立即就会引发大出血,若不及时止住,伤者恐有性命之忧。 而见到王明为自己扎带止血,那穆虎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他还想说些感谢的话语,却被王明摆手止住。 “你已受伤,不必多言了。等局势缓和,我立即安排医官给你救治。”王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安慰。 随后,王明站起身来,便欲出舱而去。 就在这时,船舱外面,却又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王明掀开舱帘,迎面而来的,却是巡按御史黄澍,那一张被吓得蜡黄的油脸。 而他的背后,竟有数把锋利的刀枪,直抵其背,让他丝毫不敢动弹。 “哼,想逃跑!看看是你的狗腿快,还是老子的刀枪快!再敢多跑一步,老子就叫手下兄弟,将你这厮砍成肉酱!” 这时,复从一众军兵之后,传来一个粗狠的声音。 黄澍脸上,立时从蜡黄变得惨白,额头更有冷汗涔涔而出。 他看到正从舱内出来的王明,脸上的表情,怪异而羞愧,干脆撇过头去,不与王明对视。 原来,先前敌船射箭之时,黄澍这厮出于保命的本能,立即闪身躲在一根桅杆后,倒把太子王明给抛闪在了一边。 幸得有仆人穆虎及时前来搭救,不然的话,毫无准备的王明,现在已然是一缕怨魂了。 不过,黄澍这番只顾自己保命的躲避,却令他再无机会躲入舱中。 因为敌船在打放箭矢,大量射杀了船头守军后,便立刻搭上舷板,啸叫着强攻上船来。黄澍正慌乱逃跑之际,那敌军已蜂拥而上,将这家伙给一举擒住。 王明抬起头,目光越过面前的黄澍,可以清楚地看到,船头远端,已有舷板搭勾扣上船艏,一名身材健壮,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军将,在数名兵丁护卫下,正昂昂然从舷板踏过船来。 王明冷冷直视这个大步前来的军将,还未说话,面前的黄澍,却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太子,后面来人,听这声音,应该就是九江守将郝效忠。” 王明哦了一声,还未说话,那郝效忠已大步上前,他先喝退那一从正用长枪抵住黄澍的军兵,便一把扳过黄澍的肩膀,以充满蔑视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哟,这不是黄御史吗?本将还以为,先前士卒放箭不小心,竟把你这位宁南侯面前的大红人,给活活射死了哩。没想到,黄御史竟躲得甚快,倒连根寒毛都没伤着,这逃避的本事,亦是令郝某人叹为观止呢。” 郝效忠这满是揶揄的话语,令旁边一众敌兵哈哈大笑,而黄澍的脸上,却满是羞惭,瞬间涨得通红。 此时的他,真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 “来者可是郝效忠将军乎?本太子现在这里,任凭将军发落便是。” 在黄澍尴尬羞愧到极点之时,王明绕过他,缓缓地向郝效忠走来。 见他过来,一众军兵又一拥而上,那锋锐的刀枪,几乎抵到了他的喉头。 闻着那犹带水腥气的森寒铁刃,这一刻,王明内心狂跳,似乎双腿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打颤,好在他鼓起勇气,强力控制,才没有露出半点失态之举。 郝效忠歪着头,看到这位太子,在这一众军兵包围恫吓之下,还能努力保持镇静,心下不觉称奇。 不是说,这位太子老实懦弱,向居深宫,乃是一无用之人么? 怎么现在刀剑加之于前,锋刃已抵其喉,此人却还没有如自己想象那般尿了裤子,反而犹是镇静相对,神色从容,倒是颇为出乎自己意料。 郝效忠啜了个牙花,晃着肩膀走近,在王明数步外站定,用一种极为不恭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假太子呀。”郝效忠呵呵一笑,眼光却是陡地冷厉:“朝廷有令!令我沿江军镇,侍机擒拿假冒之太子!你这假冒之辈,如今既被我军擒获,可是知罪?!” 王明直视着郝效忠锐利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郝将军此言差矣。孤身为太子,向来坦荡,当日在南京三官会审,都没人敢说孤是假冒,怎么到了将军口中,却是要一口咬定孤就是假冒之辈了?孤虽是无助无依,却也不能空口自诬,自毁清誉吧。” 郝效忠见他强项,竟没被自己吓得立即就范,心下顿时大生怒意。 他咄了一声,厉声道:“哼!现在天气已晚,本将没心情与你耍嘴皮子!听我之令,且将这假冒太子,以及黄御史,还有各船残余军将,尽皆押回九江,听候发落!” 第二十四章 尚有生机 听到郝效忠之令,一众如狼似虎的兵丁,便要一拥而前,向太子王明扑来。 “住手!孤乃大明太子,尔等安敢动手!” 王明一声厉喝,颇有久居上位者的威风之气,倒是吓得那一众兵丁,丰丰相觑,一时间,皆不敢上前。 郝效忠本人,亦被太子这声断喝,给吓得一愣。 靠,这个家伙,身陷囹圄,却还端着架势,竟是虎死不倒威呢! 郝效忠心生恼恨,正欲发作,却被后面一名参将模样的人,给用力扯了一下衣角。 郝效忠扭头看去,见此人乃是九江城中参将陈麟。 参将陈麟原在本船上守望,忽见这边似起了争执,方急急过来,却正好碰上郝效忠与太子相争。 陈麟低语劝道:“郝将军,此人虽身份不明,但看这模样气度,绝是岂非下贱之辈,定是贵人无疑。士卒们皆粗鲁之人,又安可轻动上位之尊。虽然朝廷虽命我等擒拿,但观其诏书之意,却依旧有反复之态。若万一太子返回南京后,复又被立为储君,那我等今日无礼之举,岂非将来要被秋后算帐了么?” 郝效忠听闻其话,眉头大皱。 他心下虽是不快,却也知道,陈麟此话,亦有道理。 毕竟朝廷上面的事情,勾心斗角,朝云暮雨,反复无常,今日谁得权,明天谁倒台,皆是过眼烟云一般,根本无从揣测。而底下办事的人,更是不可能对其准确把握,如果一招不慎,得罪了某位人物,那非但要吃不了兜着走,更可能连前程与性命,都会生生断送! 而面前的这位太子,其言语态度,皆非常人之状,这样的人物,就算押回南京,在将来,却也未必没有翻盘之可能。而真到这位太子翻身之日,估计自己这个小小的副将,其前程与性命,可能都要到头了。 他娘的!朝廷里的大官们斗生斗死,却偏是咱们这些底下人来担责受过,这其中的苦楚,真真复何言说! 郝效忠心下无奈,只得闷闷地回了一句:“好吧,就如陈参将所言。太子你请上我军战船,随我等回返九江,不得有误。” 王明见他气焰低挫,一下就猜知,方才那位急急而来的参将,定是为自己说了不少好话。他略略作想,便直接向那陈麟说道:“这位将军,舱内有孤贴身之仆,现在小腿伤势严重,还望将军立即派人照看,孤在此谢过了。” 陈麟点头回道:“此事好说,末将这就前去安排。现在天时已晚,江面昏蒙,为免行动不便,还且请太子立即上船,随我军回返九江。” 陈麟一语说毕,便立即派出几名军兵,将舱中的穆虎给扶了出来,几个人小心地抬着穆虎过了舷板,去了自家战船之上。 见穆虎已被抬出求治,王明心下一松,向陈麟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看对面的主将郝效忠,亦不多话,只是衣袖一拂,便施施然踏上舷板,入得那主力战舰之上。 不过,太子虽是被以礼相待,但其余各人,包括那巡按御史黄澍,皆是被郝效忠五花大绑,押回船上。 随后,郝效忠命手下接管扣截下的左军船只,与自家战船一道,一路西返九江。 不过,令郝效忠稍觉遗憾的是,现在天时已晚,进攻之时因暮色昏沉看不清楚,竟让两艘左军船只,趁机悄悄地溜走了。 他心里,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那就是,这两艘敌船,潜逃溜走后,一定会尽快通报给左良玉那厮。那么,很难想象与自己向有过节的左良玉,这坐拥百万大军的家伙,将会对自己做出何等不利之事。 只不过,现在被擒获太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郝效忠,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得这般长远。 这个粗莽的军汉,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已拿获了太子,接下来,却应该如何将其押遣回南京,好向皇上请功求赏,方为合适。 至于左良玉将如何向自己发难,到时候,自有朝廷来调节安排,左良玉这自厮纵是狗胆包天,应该还没有那般胆量,敢向朝廷兵变造反吧。 到夜色黑透之际,一行人马返回九江,全部从九江北面水门入城,守城的另一名参将邓林奇,见已部军兵凯旋而归,遂放下吊桥,放一众船只入城。 入得城来,郝效忠下令,将王明单独关押于官署内一间空房之中,而巡按御史黄澍及一众俘获的左军军兵,则全部集中关押于九江大狱之中,听候发落。 那仆人穆虎,已被参将陈麟,安排在一间医馆内诊治。 给穆虎诊治的医官,手法老练,迅速地拔了箭头,敷上金创药,再打上夹板,其恢复状态,倒是十分良好。 皓月当空之际,郝效忠大肆犒军,以为庆贺。全城军兵尽皆欢宴,那高声的欢叫与喧嚣,传入被关在单房内的太子王明耳中,让他心下,感叹不己。 唉,真没想到,离湖广仅有一步之遥,却在这里,被这个历史上藉藉无名的九江守将郝效忠给拿获了,简直就是阴沟里翻船。 如果自己真被郝效忠这家伙,就此押送回南京,那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等可怕的命运,王明却是不难想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么? 不过他仔细思虑了一番,却仍旧觉得,自己虽然被困禁于九江城中,却也未尝没有重新掌控局势的可能。 因为,王明方才登上敌船之前,那眼角余光,已匆匆扫过已方船队,他迅速发现,在方才的一片混乱中,有两艘左军船只,已悄悄潜逃而走。 可以想见,这两艘左军船只若返回湖广,一定会把自己以及黄澍被擒获的消息,向左良玉迅速通报。而左良玉在震惊之余,也一定会大怒兴兵,率军围攻九江。 到时候,郝效忠等人被围于孤城,势难脱围,必将不得不与城外的左军谈判和解,那么,自己作为事情的主角,便可从中折冲获益,最终顺利脱困了。 王明的设想没错,仅仅过了一天半功夫,那两艘侥幸逃走的小船,一路西溯而行,到达了武昌码头。 此时,真如黄澍所料,已有左军官员在码头候迎,当他们见到只有两艘破烂小船狼狈返回时,不觉皆是变了脸色。 第二十五章 野鬼欺家神 “怎么回事?黄御史呢?那位太子呢?” 那主事官员见到从小船上,竟只上来数名神情沮丧的士卒,顿是厉声喝问。 “大人!黄御史还有太子,他,他们,都在九江被郝效忠部给截走了!我等好不容易才侥幸逃回呀!”一名士卒带着哭腔喊道。 “啊!” 听完这些士卒声泪俱下的哭诉,一众在码头欢迎的官员,皆是脸色大变。 这些官员,不敢稍怠,立即返回武昌城中,把这个可怕的消息,报告给了宁南侯左良玉。 此时的左良玉,正与湖广总督何腾蛟,以及其子平贼将军左梦庚三人聚议,商讨太子若来了湖广,到底要如何安顿诸事。而听完这个消息,三人都不禁彻底呆怔了。 靠,竟然还有这事? 这简直是到嘴的熟鸭子,都给飞走了啊! “郝效忠这狗贼,真是天包了他的狗胆!这厮竟敢坏本侯好事,真真自来找死!”左良玉一脸怒不可遏,有如一颗爆炭一般,从椅子上弹跳而起。 “他娘的!郝效忠这厮拿着狗屁朝廷诏令,竟敢来虎口拔牙了!真他娘的野鬼欺家神,反了他了!请父侯下令,准孩子立率十万大军,却把那九江城给夺了,再砍了郝效忠那厮的狗头,献给父侯,以雪此恨!”左梦庚亦是一脸激愤,随声附合。 而那湖广总督何腾蛟,脸上却泛起忧色,他小声地向左良玉说道:“宁南侯,太子既被九江守军所擒,以在下所见,不若此事先不闹大至兵戈相见之程度,还是先派出使者前往九江,向郝效忠晓以利害,索取太子与黄御史。若郝效忠迫于压力,交出太子与黄御史,那此事就此揭过,当是……” “哼!郝效忠这贼厮,向与本侯不对付,他敢在本侯眼皮底下夺人,就是要蹬鼻子上脸,要给本侯一个下马威呢!此人这般猖獗,本侯又岂会再与这厮来甚虚应功夫。”左良玉恨恨打断何腾蛟的话语:“本侯就是要立即发兵,直取九江,将那太子与黄御史一举夺回,再把郝效忠这贼厮,砍了他的狗头扔入江中喂鱼,方解吾恨!” 何腾蛟一脸苦相,他喃喃道;“宁南侯,我等行事,万万不可莽撞啊。要知道,郝效忠虽是公报私仇,但他有朝廷的诏令在手,这名份道义,却是先站住了脚。我等毕竟是大明臣子,若无朝廷许可,便要私自起兵强夺,只怕朝廷那边……” “朝廷那边又如何?!本侯怕他们个鸟!俺既然敢做,自是敢当!”左良玉一脸狰狞:“先前本侯决意从南京截走太子,朝廷只怕就认定本侯心存不轨了。做得了初一,这初二又有何做不得!现在去围攻九江,不过是身上多爬几个虱子罢了。有道是,虱多了不痒,朝廷远在江南,又能奈我何!” 何腾蛟一声长叹,他站起身来,似还要相劝,左良玉却是厌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传我之令,令梦庚你为统帅,立即点起十万兵马,全力东下,直攻九江,定要一举拿下郝效忠这个狗贼!”左良玉厉声下令。 “孩儿遵令!”左梦庚双眼一亮,立即接令。 说到这里,左良玉眉头一皱,又转头对何腾蛟说道;“何总督,那江西都督袁继咸,可也在九江城中?” 何腾蛟摇了摇头:“袁都督已于五日前,前往袁州视察,故这九江之地,军政诸事,暂时尽皆由郝效忠负责。宁南侯之意,可是先要去和那袁都督通禀一番,然后再……” “当然不是!”左良玉摇了摇头:“本侯是要你去趟袁州,告诉袁继咸,本侯此番起兵,并不是要造朝廷的反,也不要要占江西之地,让他不要有事没事地,就去朝廷那告老子的刁状。这九江城么,本侯就算打下来,也没兴趣占据。本侯之意,就是要夺回太子与黄御史,然后,再取了那郝效忠,以及城中参与截夺太子之贼人的狗头,便立即撤兵回湖广。” 何腾蛟神情落寞,心下苦涩,只得呐呐回道:“在下谨遵宁南侯之命,即刻前往袁州。” “嗯,你速速出发。” 左良玉这边计划既定,其子左梦庚立即按其命令,紧急征集了十万精锐,一路浩荡东下,分成水陆两处,直扑九江而去。 有道是,人马过万,无边无际。左军声势浩大,这两路共十万兵马行来,倒是有铺天盖地之气势。那沿途县镇,不是紧闭城关不敢惹事,就是干脆大开城门,向左军献降以求保命。 故左梦庚这一路东去,根本毫无阻挡,水陆两军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就一路杀奔至九江城下,迅速地将这座重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直到这时,那连日里沉浸在拿获假冒太子喜悦中的郝效忠,才大吃一惊,心里亦开始为先前所做之事,莫名后悔。 操!本以为,自己有了朝廷诏令在手,便可堂而皇之地去劫夺太子,那左良玉吃了闷亏,也断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却没想到,这厮如此反悖,竟敢立即兴兵来抢夺,完全不把朝廷旨意放在眼里,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所料。 现在左军重兵围城,而那名义上的上级江西都督袁继咸,已于数日前便去了袁州巡察,根本就不知此事。那么现在,全权主持九江军政大事的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要知道,现在九江城中,虽是关隘重镇,但其中守军,仅有不足八千之数,又如何是城外多达十万的左军之对手! 难道,要大开城门,向左军投降么? 断然不可! 自己向与左良玉这厮有旧仇,此番若献城而降,那左良玉必定不肯善罢干休,说不定会趁机结果了自己,亦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那么,就把那太子,以及御史黄澍,还有一众俘兵,送归给左军,了却这场纷争,却是可行么? 郝效忠想了想,感觉亦是不妥。 因为,就在拿获太子后的第二天,他便飞速起草奏文,飞鸽传递给了朝廷报功。还在信中自我夸耀地说过,只要皇帝需要,自己便可立即派人将太子及黄澍,一齐押回南京,听候圣上发落。 若是现在,自己迫于左军的压力,就将太子与黄澍送归左良玉,那自己在朝廷那边,又该如何交待?说不定,弘光皇帝在懊怒之余,给自己定个欺君之罪,派锦衣卫拿入大狱,亦是极有可能。 这一刻,郝效忠焦躁非常,却又万分无奈。 第二十六章 反来求救 郝效忠苦思无计,只得将另外两名九江城中参将,陈麟与邓林奇一齐唤来,与他们一道商讨应对之策。 陈麟与邓林奇二人,虽被唤来,但听了郝效忠的述说后,亦无甚好计可出。三人一时呆坐,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要如何行事,方是妥当。 终于,还是陈麟打破沉闷,低低开口道:“二位,依我看,现在九江城,袁大人不在,我们又苦无对计,不如去问下那位太子,看看他可有……” “啥?你说啥?”郝效忠双眼一瞪,连连摆手:“这等重要大事,你我身为守将,尚无计可施。如今竟去问一个假冒太子,可笑不可笑!这话说出来,都羞煞人也。” “唉,郝将军,这话不能这么说。”陈麟耐心劝道:“这位太子,虽来路不明,身份未辨,但其好歹有太子之名份,我等向其讨教,亦不失身份颜面。况且,先前在船头之短暂对话,末将发现,这位太子,身处险境而不惊,处事得体而从容,却是颇有分寸谋断之辈,倒是十分难得。现在九江城中,那江西都督袁大人不在,太子倒是我等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呢。故这守战大事,向太子咨询一番,又有何不可?” 郝效忠犹是瞪着眼睛,紧绷着嘴,没有说话。 一旁的那面容瘦削的参将邓林奇,却是微眯着一双三角眼,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捋着那几绺稀疏的山羊胡子。 陈麟复劝道:“二位,现在局势紧急,我等苦无良策,眼下为破解难局,唯有请太子帮我等参考定夺,方是唯一可行之策。若碍于脸面,或是疑其身份,而白白错失良机,那左梦庚那厮打造好了攻城器械,领兵大举攻城,我等兵微将少,苦无防备,只怕到了九江城破之时,必将全部成为左军刀下之鬼,断无活命之机会啊!在下此番衷言,皆出本心,望郝将军明察!” 后面的这句话,陈麟刻意加重了语气。 郝效忠眉头愈发皱紧,心下的羞恼,却是何以言说。 本是想着,抓了这个太子,便可径自向朝廷请功,讨一个富贵前程。却没想到,左良玉这厮,却敢立即率兵来攻,生生断了自己押送太子回京的可能。 更可悲的是,由于城中无人主谋,现在的自己,竟又不得不向这位手下俘虏,来厚着脸皮求问计策,这般曲折转复,真真可叹之至。 只不过,现在的郝效忠,经过反复思虑,亦无办法可想,终于只得闷闷地回了一句:“既如此,那就如陈参将所言,好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等现在就去那房中拜会太子,求其赐予计策。” 郝效忠略顿了下,却又加了句:“哼,不管怎么说,那太子与巡按御史黄澍,皆在老子手中。纵其亦是无策,或其计不如我意,老子再行他举,却不为迟!” 此话一毕,三人随后离开议厅,一道前往那关押太子的单房之中。 三人到来之前,那太子王明,其实已猜知了左梦庚率兵围城的消息。 原来,给他送早饭的侍卒,虽然不和自己说话,但其脸上,不似往日那般冷漠,反是多有惊惶之色。王明随即又联想到,自己虽在关这密闭的单房之中,但在今天,却能不时听到房外人声嘈杂,似有许多人正在不停快速走动一般。 王明凭直觉断定,九江城中,一定有大事发生。 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左良玉从那些逃回武昌的败卒口中,得知了自己被郝效忠给截夺了的消息,然后怒不可遏地发兵九江,定要把自己给重新夺了回来。 这样看来,自己先前的判断,应是正确的。 虽然自己现在被关在此处,但是恐怕过不了多久,这般囹圄之局,定会被立即打破。 不出王明所料,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房内便传来了悉碎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铁门打开的哗啦声。 很快,脚步声迅速从外房传来内间。随着内门被吱呀推开,王明一抬头,便见那郝效忠、陈麟、以及邓林奇三人,俱是大步而入,一脸严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未等王明说话,郝效忠便低低地开口,向他简要说明了现在的局势。 听完郝效忠的叙述,王明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果不出自已所料啊。 唉,现在的自己,被各处势力争来抢去,倒还是一个难得的香饽饽呢。 只不过,这个香饽饽又何其烫手,这些地方势力,想要稳稳定拿在手中,却又是何其不易。 而听郝效忠这家伙的话语之意,却是既不想把自己交给左军处置,又想要自己帮他们想主意让左军退兵,这般话语,也亏他说得出口。 “三位将军,若真是左军逼迫得紧,而城中兵马不足,不可久守的话,那三位完全可将孤交出城去,给予左军,这样的话,不就可以一解此难,再无后患了么?” 听完郝效忠的话后,王明笑了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以为试探。 “唉,太子,你有所不知,这般行事,俺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当日擒获你时,俺们便已立即上奏,说不日便可押送太子回京,请朝廷静侯捷音。这封奏书,估计早已被朝廷收到,现在君臣上下,都在等着我将太子押回呢。而如今俺若将太子交予左良玉这厮,岂不成了欺君之罪么?到时皇上震怒,朝廷一纸谕令下来,郝某这颗脑袋,只怕就……” 郝效忠说到这里,脸上满是难堪之色,他一声长叹,说不下去。 王明听到这里,虽然表面故作同情之色,但心下的快慰,却是一时难述。 哼!你这个粗莽的军汉,根本不知道此事的关节利害,就敢对自己贸然下手,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现在的郝效忠,可谓是猪八戒照镜子,左右不是人了。 自己这颗烫手的山芋到底要如何处置,那郝效忠本人,又要到底如何行事,才能保住脑袋与官位,二者纠结在一起,还真是麻烦大事呢。 王明心下感慨,却又故意沉思不语。 郝效忠等三名将领,则是大眼瞪小眼地一齐望着他,期盼着这位太子,能尽快给他们出个好主意。 一时间,房中极其安静,似连掉根针都可听见,各人的呼吸之声,更是清楚可闻。 第二十七章 驱虎吞狼 这一刻,王明面无表情,他的心下,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现在局势这般混乱,那么,自己能否混水摸鱼,重新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毕竟,如果毫无作为,最终只是成为左良玉的手中傀儡,王明心下,还是十分不甘。 这一路西逃,不过是为了保命的权衡之举罢了,如果有条件加以改变,为什么不努力一试。 与其让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成为别人的一枚棋子,不如自己切实把握主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被动变成主动,将棋子变为棋手。 也就是说,如果这三个病急乱投医的家伙,能通过自己的一番操作,最终为自己所掌控,那么接下来的局势发展,兴许会朝自己越来越有利的方向发展。 而见王明久久不言,那一直呆呆看他的郝效忠等人,不由得脸上渐显失望之色。 该不是,现在情况这般紧急,这位太子虽然聪明,应该也是无计可施吧。 三人没想到,就在他们开始不抱希望之际,对面呆坐的太子,却是悠悠开口。 “三位将军,孤窃以为,郝副将这番忧虑,细细分析,确是不无道理呢。”王明一声轻叹,缓缓说道:“郝将军与宁南侯素有过节,现在敌军重兵围城,其志必不在小。只恐郝将军为了息事宁人,而不得不将孤交出,却难熄左军之忿,反而接下来,他们更会毫无阻碍地攻城,以求将军与一众部下,给一网打尽,泄其私愤啊。” 王明此话一出,郝效忠、陈麟、邓林奇三人,脸色皆是难看。 那主将郝忠,更是瞪大眼睛,支起耳朵,仔细地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现在的局势,难就难在,非但左军强要相逼,极难劝退。而将军若迫于压力交出孤及一众俘虏,则朝廷那边,亦会大为震怒,恐要拿将军出气,治个欺君大罪,亦是极有可能。这般左支右绌,前后无路,确是令人为难啊。必须要好好筹谋计划,方可免去此劫呢。” “那,那太子可有甚方法,能救我等乎?” 见这位太子故意卖关子,郝效忠心下羞恼,脸上却还得强抑怒意,向其恳切发问。 他这一问,那陈麟与邓林奇的目光,更是有如胶水一般粘在了王明脸上,再难脱开。 王明环视三人,缓缓说了一句话:“以孤看来,若要解困,唯有驱虎吞狼之计,方为可行。” “驱虎吞狼?此话何解,太子但请明言。”陈麟立即追问,他的目光之中,满是好奇。 王明眼神灼灼,沉声回道:“孤之意思,是希望用朝廷这只虎,来威压左良玉这条狼,迫使其撤兵回湖广,从而一解九江之困。这样的话,九江之围可解,将军亦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岂非两全之策乎?” 陈麟闻言一怔,又急急道:“太子这话,在下智识浅陋,不甚明了,愿闻其详。” “陈参将,现在左军刚刚围城,水陆两师远道而来,声势虽大,却多已疲惫,已失其锐气且无攻城器械,需得临时征集工匠紧急打造,方可济事。以孤算来,至少在十天之内,左军器备不全,当不会率兵攻城。而这十天,对于我等为说,便成了可与其周旋应对的宝贵时间。” 这里,王明悄悄地将你等换成我等,不经意之间,却是为刻意拉近彼此距离。 见三人听得十分仔细,王明复道:“所以,孤认为,郝将军现在要做好两件事,第一件是立即加强城池防务,以免左军突袭发难。第二件则是立即复给朝廷去信,禀告皇上与朝廷,现在左军违反皇命,突然发兵攻打九江城,为免生内乱,请朝廷速速下旨,饬令其撤兵西归……” “太子,这,这朝廷就算下了诏,又能说得动左良玉那厮退兵么?要知道,正是这厮将太子你从南京截夺而来的啊,在下只怕,此人只未必肯卖朝廷面子呢?”郝效忠低声插话来过,犹是一脸疑虑。 “郝将军,你要知道,现在宁南侯左良玉虽已起兵,却仅仅是为了私人之目的,一则是要将孤复夺而去,二则借此机会消灭吞并将军之势力。但他现在这般行径,却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打出旗号反叛朝廷,所以在名义上,朝廷对其还是保有君臣名份,所下诏令,左良玉至少在表面上,还是亦当遵从。故而,朝廷若下令让其退兵,宁南侯心下虽多有不忿,只怕最终亦会勉强遵行。”王明说到这里,微微一叹:“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左良玉强自不肯退兵,但有朝廷谕令压在头上,只要他还不想当反臣,那他至少不会再敢于强攻九江了。这样一来,急事变缓,事缓则圆,将军之危局,不亦是可解乎?” 王明这番分析,令赦效忠等人,双眼顿是为之一亮。 是啊,左良玉这贼厮,目前虽然擅自出兵以逞私怨,但他却并不敢真的与朝廷翻脸,那么朝廷旨令下来,他就算不肯全听,至少也会停止攻城,从而给朝廷留点颜面。 若左良玉这般行事,那九江城之危局,虽不敢说完全解除,却亦大为缓解,自己的压力,可就大大减轻了。 至于将来如何,那到时再说,亦不为迟。 “好啊!太子之策,甚是可行。那俺现在就去命文官起草奏书,给朝廷发送急报。”郝效忠神色终于舒缓,他抿了抿嘴,脸上竟泛起歉意:“太子果是聪明之人,这智计谋略,我等皆是不及。想来当日江面之上,倒是郝某鲁莽,其实……” 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郝将军,过去之事,不必多提。若将军与孤之间的误会,能就此得以解除,便是难得好事。此事颇急,将军速去处理为要。” 郝效忠重重点了点头,复与陈麟与邓林奇二人,一齐向王明郑重地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望着郝效忠等人快速离去的背影,王明却是一声冷笑。 这些个粗莽的军汉,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其实才刚刚开始。 而这样隐密的计划,也许连弘光朝廷中的一众君臣,也未必能知晓吧。 这时局,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十八章 城下叩拜 郝效忠这边急发奏书,才过数日,朝廷消息尚未回返,城外却忽有无头羽箭射来。 守将郝效忠,接过守兵送来的羽箭,发现上面绑了一块仔细扎好的小布,打开一看,只见布上写满了密密的数行小字。 而听完文书的讲述,郝效忠不觉瞪大了眼睛。 “啥?左良玉这厮,已到城外,竟是要见太子?” 没错,正是左良玉等人,在得到左梦庚已率部围住九江城后,他经仔细思虑,遂率手下一众官员,一路东来九江,到这里来参拜这位远道来投却误被截走的“太子“。 郝效忠不及多想,立即将这条消息,禀报给了太子王明。 看过布条的王明,不觉怔住。 这算怎么回事? 左良玉专门来到九江城下,又是意欲如何? “太子,左良玉就在城下,你是要见他,还是不见……”郝效忠声音低沉,眼神却十分复杂。 王明当然听得他的弦外之音。 这个家伙,无非是怕自己会被左良玉劝动,从而决定离开九江,前往湖广罢了。 王明一声苦笑:“将军多虑了,孤现在将军手中,安有半点非分之想。更何况,朝廷旨令尚未回复,孤又如何会另起心思,而让将军为难乎?只不过,左良玉毕竟是大明的臣子,他专门来九江看望孤,其意无论如何,孤却不好拒而见啊。” 郝效忠尴尬一笑,遂回道:“太子说的是。这样吧,在下带太子上城头看与这厮叙话,一则保太子安全,二则也好打消这厮的非分之念。” “嗯,有劳将军了。” 王明登上西门城头,却惊奇地发现,左良玉这厮,竟在城下摆得好大阵仗。 他看到,自他登上城楼现身之时,城外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他更是一眼就看到,那端坐马上的宁南侯左良玉,头戴六梁冠,内加笼巾貂尾金蝉,身着武官大红绸服,当胸与后背俱有绘着雄狮的补子,腰挂银鞓犀带,足蹬乌犀官靴,手持象牙笏,一副标准的侯爷打扮。 而在其后,其子左梦庚与一众官员,亦是个个俱着文武官朝服,跟在左良玉后面,毕躬毕敬地排成两排,分站两旁。 王明见到面前这一幕,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恍惚。 尽管王明在心下,知道左良玉这般迎接自己,不过是虚假的作秀,但见到这般排场,让他内心之中,还是波澜满泛,充满了难以言述的情思。 自己虽是假冒货,又有后世附身的灵魂,但这个太子身份,在众人眼中,却是何等尊崇的存在,对于这个国度来说,又是何等身份的象征。 这一刻,王明忽然有些理解,那个真实历史上的王之明了。 自古以来,最高权力,就是无比诱人的存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其滋味,一旦沾染了,堪比顶级毒品还难让人摆脱。 那么,自己在这个时代,真的还要象以前一样,仅仅只为了生存与活下去而努力吗? 也许,也应该要有个更加宏大与广阔的目标吧。 王明不睱多想,便在郝效忠等人簇拥下,来到城门堞眼之处,与左良玉等人,挥手相见。 “前面来者,可是宁南侯乎?” 见到太子过来,还先向自己打招呼,那离城门仅有一箭之远的左良玉,那张苍老的脸孔上,竟是没由来地泛起一阵激动的黯红,他迅速翻身下马,向王明遥遥而拜。 “臣,宁南侯左良玉,拜见太子。“ 左良玉立即带头,跪地叩拜,后面领着的诸官,亦是一齐参拜。 “臣,平贼将军左梦庚,叩见太子。“ “臣,都督同知金声桓,拜见太子。“ “臣,总兵官李国英,拜见太子。“ …… 见到左良玉领着这一众高官大员,一齐在自己面前跪下参拜,王明心下,又是莫名感慨。 唉,自己这个假太子,纵然还是个受人操纵的棋子,但受到这般礼遇,心下如何不为之欣然。 当然,左良玉这般行动,只怕多是作秀,亦无多少真心在其中,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场面,亦是令自己感觉十分荣耀。 权力对于男人,哪怕是虚假的权位,都是有如迷幻毒品一般,令人甘之如怡啊。 “诸位爱卿平身。“王明一脸笑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向他们喊道。 “谢太子。“ 不过,在左良玉起身后,与王明双眼对视的一刻,王明脸上的笑容,顿是僵住了。 他内心中欣悦自适的状态,亦在此时迅速消失。 虽然有一箭之远,又隔着护城河,王明却犹可以隐约看到,透过左良玉表面恭顺的神情,可以看到,那双锐利的三角眼深处,却是满满的桀骜与猜疑。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对自己的身份,其实与郝效忠一样,还满是怀疑。而除此之外,左良玉的眼神,更似乎隐藏一种睥睨下视的气度,这般望向自己,竟好似在看一名他的下属一般。 也许,更准确一点来说,就是在看一名即将被他掌控在手心中的傀儡。 王明的内心,顿时有说不出的滋味。 只不过,当初为了活命的自己,还能有其他选择么? 如果没有这个左良玉家伙可以投奔,可以让自己暂保性命,也许今天的自己,早成了朝廷的刀下之鬼呢。 王明心下暗叹,脸上却是尽量挤出和绚的笑容,缓缓道:“吾能逃脱樊笼,离开南京,一路平安来到此处,倒尽是宁南侯之功也。“ 左良玉闻言,脸上隐现得意之色,故意朗声回道:“太子夸赞,微臣何以克当。左某深受先帝之恩,无以为报,常自深为抑恨。今番能尽力搭救太子,亦是心下稍慰一二。可叹如今朝廷,满朝诸臣,尽知逢君,不惜大体。明知太子为实,却着意穷究,以劾别情,这般用心,不过是想要辗转诛求,使陛下忘屋鸟之德,使臣属绝委裘之义,实是可恶得紧哩!“ 他略顿了下,又转而面向众人,声音愈发高亢:“然太子乃先帝正统,上天所眷,安可轻易被小人所害。故太子被截夺于九江之后,本侯探知消息,心急如焚,遂立即派出兵马,前来搭救。幸得上苍眷顾,先帝有灵,太子现在尚是康健,精神亦好,实是万幸之事也。“ 第二十九章 其意莫测 听了左良玉这番话,王明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发一言。而一旁的郝效忠,却已是一脸怒容。 他越过前面的太子王明,冲着城下的左良玉等人,厉声喝道:“呸!左良玉,你这个居心反悖无视朝廷的乱臣贼子,竟还在这里装出一副忠心耿耿为国效命的模样,实是令俺恶心之至!俺告诉你,现在太子已被我等保护周全,就不劳宁南侯你费心了。俺再奉劝你一句,趁早收兵撤回湖广,不然的话,朝廷怪罪下来,怕你担贷不起!” 听完郝效忠的话,左良玉心下大怒,苍老的脸上横肉直跳,额头亦是青筋暴绽,嘴唇也在愤怒地哆嗦。 他还未说话,一旁的儿子左梦庚,已是暴怒地喊道:“狗贼郝效忠!你这厮截夺太子,犯上作乱,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真不知羞耻!哼,且让你再得意几天,等我军攻下城池,定要斩汝之头,投入江中去喂鱼鳖,方才解恨!” 听了左梦庚凶狠的回复,郝效忠心下一凛,却犹是强硬地回道:“哼!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尽管来攻城便是,郝某久经战阵,难道还怕你这厮不成!” 郝效忠虽然口头齿强牙硬,心下毕竟发虚,他随即扭头对王明低声道:“太子,在下看左良玉等人,虽假作恭顺,只怕心怀叵测,太子既已见过此人,还请速速下城为要。” 他一言说毕,也不等王明说话,就立即喝令旁边一众军士,将王明强行架下城去。 而在城下,那左良玉与左梦庚等人,见到郝效忠这厮这般猖狂作为,无不恨得牙齿痒痒,想将这厮给活劈成一万段。 只不过,饶是各人心下痛恨,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郝效忠将太子从城墙上强行架了下去,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此时,左良玉已平静下来,他看着前面戒备森严的城池,眼中微闪过一道冷光。 左良玉知道,虽然九江城中兵马仅有八千之数,但要想强行攻下这座城池,绝非易事。 毕竟这是自明朝洪武初年起,就一直在精心营造的东南重镇。朝廷为筑此坚城,象淌水一般花费了巨额的钱财,又费了多年功夫,才终于造成这座坚固的城池。故这九江城的结构,可是远是比那普通府城,甚至自已正在据守的武昌城,都还要坚实得多。 这是因为,这九江城,虽也是采用与其他内城城池一样的构造,即内城夯土,下垫青石的方式,但它的外墙上,为了防备坚固,全部是采用一块块坚硬青色的条石,先内贴一层,外面再行包筑青砖的模式,加以精心构建。也就是说,这九江城,相当于是包了两层外墙结构,这样的构造,可比普通城池那样的只包了一层的青砖方式,要更加坚固。而且,九江整个城墙高度,高达五丈有余,是这个明末年代里,数一数二的高墙坚城。 另外,这九江城,还特别设计成城墙下粗上细的模式,整个墙面呈略为倾角状,如果左军用大将军炮或红夷炮来攻城的话,那炮击的铁弹,即使强力轰击,也不能很好的正面发力,而是会呈倾角状地弹开。这样一来,可以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大大减轻了铁炮对城墙的损害。 另外,这九江外城,还有诸如突前马面等加固手段,也全部布置得紧密周全。故而整个城池的防御力,实在是要比自己的大本营武昌城,还要坚固得多呢。 可以想见的是,哪怕将左军手下全部的百余门火炮,齐齐摆放于城墙之外轰击,一次性打放到火炮使用极限,亦是难以破城。 其实,莫说这明末年代那些性能还十分不完备的初期火炮,就是到了现代,在解放战争中,解放军用现代化的火炮,去轰击国军驻守的城池,想轰破那些古法筑造的城墙,都是十分困难之事。 所以,左良玉想要破城,唯一的办法,便是凭借兵力优势,蚁附攻城。 但这般作想,亦是非易。 因为这九江城,北依长江,东临赣江,凭江筑成巨大的水上瓮城,这北面与东西皆有厚实铁闸为门,故这两边根本无法正面进攻。而西面与南面,则是分别从长江与赣江引水,挖掘了宽深皆达数丈的巨型护城河,左良玉若要强攻,亦是十分不便。 可以想见,左良玉若要强攻此城,一定要大量修造攻城器械,且要不惜大量牺牲手下军兵性命,方可以惨胜之局,拿下这座九江城。 这样的话,所花费的物力与财力,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攻城花费的准备时间,也要比进攻普通城池,至少要延长数倍。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左良玉所希望见到的。 左良玉轻叹一声,招了招手,示意左梦庚附耳过来。 左梦庚策马上前,来到左良玉身旁,侧耳听去,顿是双眼一亮。 他连连点头,脸上显出阴狠而得意的表情。 左良玉低低说完,左梦庚拱手道:“父侯端的好计!放心吧,孩儿一定尽快办成此事,拿获太子,斩杀郝效忠!” “嗯,去吧。” 这时,那太子王明,在郝效忠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明现在所住的房间,已从原先那间狭小的单房,换成了在官署中的另一处窗明几亮的宽敞房间。 这番改善,是郝效忠为了报答太子王明,给自己提出了解决困局的办法,才做出的安排,以示感谢。 不过,他这样做,业已表明,他对这位太子,已是愈来愈信任,才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监管。并希望以此方式,刻意拉近与太子的距离。 回到房间后,王明与郝效忠二人,上下分坐,一时无言。 郝效忠注意到,王明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一般。 “太子,可是方才在下行为粗莽,将您强行带离城头,令阁下心下不快么?”见王明这般模样,郝效忠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 王明抬起头,却微微摇了摇头。 “将军提防之心,自无不可。只不过,孤一直在想,这宁南侯左良玉忽然专程跑到九江,其目的,真的只是想见一见孤么?” 第三十章 夜袭陷阱 听得王明这自言自语式地发言,郝效忠瞪大眼睛:“太子,莫非你以为,这左良玉专程来九江,不是为了参拜殿下,而是另有他图?” 王明缓缓点了点头。 “以孤看来,左良玉之所以专程来此,绝非只为参拜孤,而确是另有目的。” “殿下之意是?” 王明斜了他一眼,沉声道:“以孤看来,左军虽然势大,但要强攻九江,只得蚁附攻城,这样一来,一则耗时过长,二则损失极大。故宁南侯左良玉专程至此,必是为了另出奇计,偷袭夺城,这才是他专此来此的真实目的。” 王明说到后面,声音渐低,郝效忠附耳过去,却是双眼一亮,听得连连点头。 “太子说得对!他娘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左良玉这厮若是暗地里给咱来一手,咱们没有防备,还真极有可能中了他的道呢。那本将依太子之见,从现在开始,加强防备,严堵疏漏!”郝效忠低声说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从表面上看,现在的九江城中,各处守防的地界,无论是郝效忠主守的西门,还是邓林奇主守的南门,或那统领城中水师的陈麟所主守北门与东门两道水门,皆是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异常动静。但在暗地里,在各处城墙处,开始皆有郝效忠暗中安插的密探,在悄悄监视城门动态。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是悄然撒出。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从九江城南门外,忽有一支绑了防水油布的无头短箭,嗖的一声,射到城头。随即便有小卒拾起,将其交给南门守将邓林奇。 双林奇从小卒手中接过箭矢,解下上面绑着的防水油布,却忽地发现,这块小小的布料上,并没有半个字迹。 他眉头微皱,捋了下稀疏的山羊胡子,随即支开旁人,携此布料入得内间,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液体,轻轻点了几滴在上下,这块布料上,顿是奇迹般地显出了模糊的字迹。 邓林奇匆匆阅毕,脸上便浮起决然之色,一双锐利的三角眼中,亦有狠光闪过。 他下意识地左右对望了一眼,发现并无旁人发现自己的行为,遂立即将布料放于烛火,迅速将其烧成一团黑灰。 随后,他离开城楼,唤集几名手下,向他们低声布置任务。 几名手下应喏而去,邓林奇看着各人离去身影,沉默无言。 他从才内间踱出,还未出城楼大门,就在这时,从邓林奇背后,忽有一双健壮粗硕的手,有如魔鬼一般袭来,迅速又牢固地扣在他嘴巴上…… 时间匆匆,很快到了子夜丑时。 这个时候,正是人体最为疲乏最需要休息的时刻,整个九江城头,亦是一片沉寂。但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安静夜晚,南门瓮城之外面,却忽地来了约一千余人,皆是蒙面包脸,穿着青蓝色夜行衣。 他们行动隐密而迅速,有如黑色的鬼魅,在黯淡夜色下穿行,倒是极难发现。 他们来到南边护城河外,便有一名将领模样的人,迅速地燃起一支焰火,扑哧一声,那滋滋燃烧的焰头,直奔城楼而去。 这样的焰火,作为接头暗号,总共打放了三支。 随后,城头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守军将领,一声低喝,便有手下快速前去那铁链铰盘之处,使劲拽开链索,吱吱作响地放下吊桥。 一声闷响,又长又宽的吊桥砸落于地。 随即,那高大厚实的城门,亦吱呀作响地打开了一条窄缝。 城门一开,城外的一千余名精悍夜行士卒,便在那名将领的率领下,有如一长条潜入的毒蛇,迅速溜入城去。 入得瓮城,那名守城将领,带着一众护卫,从马道匆匆而下,直奔那领头的入城头领。 “来将可是金将军乎?”守城将领沉声喝问。 对面的来将,立即扯掉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凶猛又警惕,长满了茂密络腮胡子的黎黑面孔。 “本将正是都督同知金声恒,你可就是那内应邓林奇参将么?”金声恒快速回问。 守将微微点头:“正是邓某,将军勿要耽搁,需趁现在守军皆在城墙之上,又极为疲乏之时,速速随我入内城,由本将带路,去把那太子立即劫走,方是正事。” “好!就请邓将军带路。” 金声恒一脸欣愉,自以为得计的他,遂与这名守将一道穿过瓮城,带着排成一长列纵队的队伍,直奔内城城门而去。 只不过,在金声桓心下,却不知何故,竟是莫名感觉不安。 似乎在这看似没甚动静的九江城中,隐隐有股杀气在其中。 在金声桓与那名守将,以及那守将手下那十余名护卫,一齐进入内城月道,离内城城门尚有段距离时,异变发生了。 “砰!” 一声让人耳膜发震的巨响,金声桓惊惧地回头,惊骇地发现南门的内城月道中间,有一块巨大的青石,仿佛从天而降,从月城通道上空,狠狠砸落在地上,将他与后面的千余名士卒彻底分开,并完全堵死了他的外逃之路! 随即,金声桓又遥遥地听到,远处的瓮城城门,被轰隆的一声关上。 这一刻,金声桓脸色惨白。 完了,中计了! 自己与突入瓮城的千余夜袭队伍,已然尽成了瓮之中鳖! 金声桓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他是见惯了战阵之人,知道这般突然下坠的青石巨门,名为千斤坠,一些设计精良的大城中,往往会安装此类闸门。 这种城门,外表与普通城门无异,但其实却是双门设置。前面是铁包木门,后面则是暗设了一道青石闸门,也称为千斤闸北,一般平时收放在月城通道上端,一旦遇敌,便可放下这重达二千斤的巨大青石闸门,这种闸门一旦下落,需得上百人用绞轮才能升起来,若是想只凭蛮力攻破城门,实为天方夜谭。 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在这里中招了。 金声桓一时间,懊悔无及。 几乎就在瞬间,数柄冰冷的腰刀,刷的一声一齐抽出,横搁在金声桓的脖颈上。 “金声桓,休要乱动!不然,我等将你砍成肉酱!”那名守将冷冷一笑,复将手中的腰刀,紧压在金声桓的脖子上。 跃动的火烛下,可以清楚看到,此人脸上满是凶狠而得意的表情。 第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 这一刻,金声桓从头到脚,俱是冰凉。 怎么办? 难道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成了俘虏么? 就在这时,忽见前面,点起了许多火把,一名身穿山纹甲,骑着一头黑色大马的将领,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快速前来。 这名将领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手中的精钢腰刀向金声桓一招,大喝道:“敌将,你中我太子之计也!速速归降,可免一死!” 这名将领,便是九江城中的主将郝效忠。 此时的他,脸上得意,心下却满是感慨。 唉,太子之策,料得真准哪。 幸得太子提醒,自己尽快安排了一众密探,才及时发现了参将邓林奇与其手下的不轨之举,全而将他们全部抓获。 随后,自己才复按太子之策,在详细审获了邓林奇等人的接头计划后,就来个将计就计,令参将陈麟假扮邓林奇,放金声桓及其一众手下入城,然而再用千斤闸疾速关闭城门,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起来,此番顺利得手,多是太子之功啊。 郝效忠厉声一喊,那金声桓浑身一哆嗦,嘴唇象兔子一般嗫嚅,却说不出甚话。 “贼将!你若再不投降,休怪本将现在就取你性命,再将你这一众手下,统统斩杀,一个不留!” 而随着郝效忠又一声厉喊,旁边的那些围押着他的兵丁,亦纷纷将手中的刀刃,愈发用力地压在金声桓脖子上。 这一刻,是个傻瓜也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了。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保命为先了。 金声桓抬起来,一声长叹:“好吧,请贵军放下兵器,在下愿降。” “好,那请金将军下令,让全体手下一齐归降,本将可保证不杀尔等一人。”郝效忠立即加了一句。 金声桓一声苦笑,转头朝闸门外一众惶然无措的部众大声喊道;“各位兄弟,我等计谋已泄,现围困于此,已成瓮中之鳖,再无脱逃之可能。依本将之见,各位兄弟亦可效仿金某,暂且投降,保全性命。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到主将这般喊话,原本就如惊弓之鸟,士气基本归零的部下,立即纷纷丢下手下武器,跪地乞降。 见到这些被围困于瓮城中的敌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原本立在城头张弓搭箭满脸紧张的守军,亦皆松了口气,他们纷纷跑下城墙,迅速地将降兵捆作一团。 至此,这场午夜时份的战斗,以兵不血刃全盘俘获的方式,戏剧性地结束。 “先将他们统统带下去,令人严加看管。”郝效忠一脸得意笑容,转头又对金声桓说道:“金将军,太子说了,若将你顺利擒获,他却是想要见见你呢。你且随本将前去参见。” 金声桓闻言一怔,不及多想,只得低语回道:“在下已然被俘,自是全凭将军安排。太子若要见我,自无不可。” “好,那就请将军随我一同前去。” 很快,金声桓在郝效忠等人的带领下,绕过重重街巷,来到九江官署内的一间宽敞大房中。 金声桓抬头一看,那位真假难辨的太子,正一脸微笑地端坐虎头椅上。 王明见到这位都督同知金声桓,见到这位在真实历史上,于明清之间反复投降的着名人物,心下亦满是感慨。 金声桓,本是流寇出身,号“一斗粟”,后投左良玉军中,由都督同知升总兵官,是其颇为信重的大将。到了南明福王监国时,随左良玉反叛朝廷,作为先锋沿江东下。后来左良玉暴死,金声桓其子左梦庚一道降清,任江西总兵,驻守南昌。 永历二年闰三月,因愤清廷封赏太薄、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等人,胁迫其往日所积钱财,金声桓心下愤懑,复与部众在江西南昌反正归明,擒杀江西巡抚章于天、江西巡按董学成、以及布政使迟变龙,一时间声势大振,被永历朝廷封为榆林王。 可惜,后来金声桓率部攻打赣州,久久不克,清廷又从安庆出兵,直取南昌,金声桓仓促回援,最终城中粮尽,人心大乱,手下部将叛变开门投敌,金声桓率余部抵抗,后身中两箭,乃投荷花池而死,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没想到,这般人物,会在今夜以如此窝囊的方式,被自己一举擒于手中,倒亦可为之一叹。 见太子微笑望向自己,金声桓略一犹豫,立即俯身下拜。 “在下参见太子殿下。” “金将军不必多礼,平身说话。”太子王明略略伸手,作了个虚扶之势。 金声桓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下那座上的太子,心里顿是五味杂陈。 唉,想想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左良玉面前吹牛皮,说什么此去九江城中,必要一举拿获太子,献于帐下。却万万没想到,最终却是全军被俘,自己只得以俘虏身份,屈伏于地,被旁边几名虎视眈眈的军兵手执刀剑严密盯防,真真羞煞人也。 “谢太子殿下。” 金声桓站起身来,脸上满是讪讪之色,他拱手说道:“在下来此之前,一路听郝副将说,此番设计俘获我部者,乃是太子之计也。想不到,在下久历战阵,今番竟在此处中了太子之计,心下虽是恼恨,却亦无可作想。” 王明微微一笑:“区区小计,侥幸得手,又何足挂齿。不过,两军交手,无有死伤,将军亦得保全,便是甚好之事。” 金声桓一脸羞惭,却又问了一句:“却不知,那与我接头的邓林奇参将,现在何处?” 未得王明回话,旁边的郝效忠已是粗声粗气地回道:“你问那厮么?哼,这个出卖自家的二五仔,自是早被我等拿获。可叹这贼厮为了保全性命,却是毫无半点骨气,一经审问,便将尔等之小小伎俩,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出来。不然的话,我等又如何能将计就计,将尔等一网打尽呢?” 望着金声桓那犹满是探询的眼神,郝效忠又冷笑道:“看来,你很关心邓林奇这厮的死活呢。好,告诉你。按本将之见,本该将这吃里扒外的家伙阵前斩首,以儆效尤,但太子仁德,不好杀生,只是把这厮与其一众手下,统统关入大狱,暂且让他们多活两天。” 第三十二章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听完郝效忠之话,金声桓脸色灰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那高坐虎头椅上的太子王明,则是平静地看着金声桓的表情变化,对他内心所想,亦可大抵猜到。 哼,这个家伙,之所以这般关切那素无交往的邓林奇之下场,无非是想着能旁敲侧击一番,自己将会对他采取何等手段罢了。 说到底,还是怕自己会一时意气之下,就将他给一刀砍了啊。 “金将军,孤向来不喜杀人,更没兴趣折磨一名被俘之辈。只要你乖乖听话,孤就不会杀你。”王明微笑回道:“不过,这些天里,可要委屈金将军及你的一众部下,暂在城中呆一段时间,待局势和缓,孤自另有安排。” 金声桓喏喏连声,此时的他,气焰尽失,竟有如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对太子王明俯首贴耳。 王明随后又安慰了他几句,便下令,让郝效忠先将金声桓带下去。 对于包括金声桓在内的这些降兵,王明让已作了安排,让郝效忠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城中空余营地内,分派手下看管。 相形之下,金声桓现在的处境,倒是比那关在大狱中的邓林奇,要好得多呢。 而城外的左良玉,见到突入城中的夜袭队伍,久久不曾回返,心下顿是陡生不祥之感。 他凭直觉猜到,金声桓及其一众手下,这么久未曾回归,只怕皆已落入城中守军之手,再无脱逃之可能了。 这一夜,左良玉一晚无眠。 天亮后,从城中射出了一封羽信,迅速被左军小卒拾获,便立即禀报给了左良玉。 左良玉打开羽信,匆匆一看,顿是脸色惨白。 不是吧? 虽然金声桓部被全部消灭,自己已有心理预期,但没想到,金声桓这厮,竟是一刀一枪未使,就被全部抓了俘虏,就象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猪,被敌军抓了个精光,这简直丢尽了左军的颜面! 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一无所获,反而让城中守军牢牢地抓了一大把筹码,倒让自己进退唯艰了。 虽然来信语气平常,甚至还有些谦恭之态,但左良玉稍一品读,却愈发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讥讽与嘲笑。 这位宁南侯,心下恼恨非常,却又苦思无计。无奈之下,只得又逼令军中工匠,令他们加紧打造攻城器械,尽快准备齐全,以全军尽早攻打九江城。 他娘的,只要到时拿下九江,定要将郝效忠,以及他那一众手下兵马,尽皆斩杀,一个不留,方泄吾恨! 就在左军全力准备攻城之际,正在东暖阁喝茶养生的弘光皇帝,收到了郝效忠的紧急奏书。 朱由崧匆匆阅毕,顿是暴跳如雷,象一只肥胖的青蛙一般,从龙椅上一跳而起。 随即,他嚓嚓两下,将手中郝效忠的奏书,给撕成粉碎。 他犹不解气,又恨恨地在上面连踩数脚。 “传朕旨令,速令马瑶草,阮大铖,前来见朕!“朱由崧脸色涨成猪肝,冲着一旁发愣的小太监厉声大吼。 听到弘光皇帝朱由崧这如雷巨吼,那小太监有如被针扎了一般惊跳而起,急急遁出宫去传旨。 望着小太监急急离去的背影,朱由崧犹是满脸愤恨,他紧握双拳,双眼血红,不停喘气,有如一头愤怒的公猪。 很快,首辅马士英与右副都御史阮大铖二人,这二位最被弘光皇帝信重之辈,气喘吁吁地奔入阁中。 二人正欲行礼,被朱由崧烦躁地挥手止住。 “陛下召我等紧急前来,却是所谓何事?“一脸大胡子的阮大铖,迷然地发问。 弘光却没有看他,只是怔怔地望向远处,仿佛根本没注意丹阶之下的阮大铖一般。 马士英眼尖,迅速地发现了地上的信件碎片,他俯下身去,小心地将心下那散了一地,又被踩得皱巴巴的碎纸,小心地给拼合好,略略一读,顿是脸色大变。 而一旁的阮大铖亦凑了过来,将拼好的纸片从上至下读了一遍,读完后,他大张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这,这简直太过份了!“阮大铖一脸义愤填膺:“左良玉自恃兵马雄厚,又地盘广大,竟敢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所谓太子,就敢擅起兵卒,强攻九江,这,这简直是目无君上,形同流寇啊!“ “是啊!想来当日,我还曾力劝皇上息怒,不要过早与左良玉起争执,现在想来,倒是我等对其过于宽容了。“马士英一脸尴尬:“真没想到,左良玉这贼厮,野心如此之大,行为又这般荒悖,为了强要截夺那来路不明真假不分的所谓太子,竟敢擅自发兵攻打九江,简直视朝廷与皇上如无物,实是可恶得紧!“ “好了!抱怨的话就别说了!“ 弘光皇帝朱由崧瞪起浮肿的双眼,冲二人厉声喝道:“现在左良玉,为截夺假冒太子,竟敢强攻九江,分明是给朕蹬鼻子上脸呢!这厮这般猖獗,你二人倒是说说,现在朕,现在朝廷,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能怎么办?!他娘的,若是要朕屈服于此人淫威之下,却是万万不能!“ 听了朱由崧这番怒气冲冲,甚至夹杂着脏话的语句,马士英与阮大铖面容大惧,二人又不觉下意识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整个殿堂间,亦是一片静默,只能听着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了?你二人乃是朕最为信重的朝中重臣,如今怎么都哑巴了?难道,左良玉这厮这般进逼,我等竟是束手无策不成?!“见二人不吭声,弘光皇帝又愤怒地吼了一句。 马士英一声微叹,硬着头皮回道:“皇上,左良玉既这般猖獗放肆,朝廷若不采取断然行动,确是不可。以在下看来,皇上倒可用二步策略应对,方是妥当。“ “哦?是吗?马瑶草你这家伙,快给朕详细说说。“弘光皇帝朱由崧浮肿的双眼中,顿有亮光一闪。 第三十三章 任太子为江西都督 “皇上,要知道,左良玉之所敢这般起兵作乱,无非是仗着手下兵马众多,朝廷无力镇压,才这般猖獗放肆。对于这一点,在下以为,陛下需下诏切责,要他立即撤兵回湖广,不然的话,朝廷必将严厉治罪,以儆效尤……” “咳,马瑶草你说这话,有个屁用!”马士英一语未完,弘光皇帝便极不耐烦地打断他:“左良玉不是傻子,若只是这般诉责于他,这厮又如何会听!朝廷若无实际的反制手段,仅仅只是下旨切责,想必会令这厮愈发轻视朝廷,甚至完全无视朕的斥责。若是这厮不听旨令,反而继续攻城,甚至还向朝廷提出更荒悖的要求,到了那时,朝廷又该如何行事,而朕的颜面,又将何以自存?!“ 马士英闻言一愣,立即回道:“陛下,微臣所说之二策齐下,此为其一,还有其二没说呢。” “那你快讲!” “陛下,左良玉向来跋扈,若朝廷只是下诏切责,此人确是极可能不会听从,亦有可能更加轻视朝廷。但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当有法度规则,这样的驭下流程,还是一定要走一番的。但是,陛下可曾仔细想过,左良玉之所以对那假冒太子孜孜以求,甚至不惜冒着反悖朝廷的罪名,都要派兵去强攻九江,实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太子,对于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端的奇货可居呀。” 弘光皇帝瞪着眼睛,嘟着厚实的嘴巴,一副仔细听讲的模样。 马士英接着说道:“所以,微臣现在在想,与其让那个所谓的太子,被左良玉这样的野心家所控制,不若朝廷先行出手,先给这位太子一个名份与官职,以安其位,让他得以在大明有个合适地方,可以安稳落足,当是可行。且若陛下这般从事,既可安天下人粥粥之心,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亦让令那野心勃勃的左良玉,再无擅自发兵之理由,最终只得乖乖遵朝廷之命,撤兵径回湖广矣。” 马士英匆匆说完,旁边的阮大铖亦是眼中一亮,急急插言道:“马阁老说得有道理。现在这太子,不管其真假如何,他挂着太了的头衔,就是一块吸引苍蝇的臭肉。若朝廷刻意打压,那太子为求自保,则必投靠如左良玉般的野心家,成为其手下傀儡,成为他们对抗朝廷的筹码。这样的局面,对朝廷自是极为不利。如果真能如马阁老所言,朝廷抢先安排这位太子,给其名份官位,那这一样,这位太子再无性命安全之忧,自不会再想着去投靠各地藩镇,而左良玉这厮,见朝廷对其已有安排,亦无法再将太子强据其下,确是两全之策呢。” 听了阮大铖一旁的插言,弘光皇帝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神情虽渐为松弛,却犹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最终,他喃喃说了一句:“如果,朕不这般做,而是暗地传旨下去,令那九江守将郝效忠悄悄取了那假冒太子性命,那么,左良玉再想利用这太子为傀儡,再想利用此人来与朝廷对抗,却是不能了吧。如此一来,一除此人,再无后患,岂非上好之策么?” 朱由崧这话说完,马士英却仿佛猜到他会这般言说一样,立即将头摇得有如拔浪鼓。 “陛下万万不可!” 马士英急劝道:“陛下这封诏令,一旦发去,若万一消息泄漏,必令天下震惊反对。那无数官员士子,百姓平民,皆会对陛下对朝廷,满是蜚语怨言,其势鼎沸稠羹,必将再难止息!且陛下如此昏招一出,则大义皆去,道德无存,既会寒了朝臣与百姓之心,又会让如左良玉般的野心家,更加猖獗跋扈,不可复制啊!” 弘光皇帝脸色难堪,却又只得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听马士英继续往下说:“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此事未泄,那九江守将郝效忠亦会守口如瓶,但陛下又有何必定之把握,让那郝效忠这般行事呢?万一那郝效忠阳奉阴违,奉旨不遵,陛下又将如何自处,此事又该如何完结呢?” 弘光脸色愈发难看,肥胖的双颊竟亦泛起躁红,他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马士英一声轻叹:“陛下,再退一万步来说,此事就算没有泄漏,郝效忠亦遵旨暗杀了那假冒太子,但这般消息散布出去,那左良玉就会闻令而退兵么?微臣只怕,这厮恼羞成怒,甚至将计就计,干脆找个与太子相象之人,说此人就是从九江城中逃出的真太子,从而将其完全控制在手中,那陛下又将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岂非更加危险而可怕么?” 这时,阮大铖亦在一旁,叹息着拱手言道:“是啊,在下亦觉得,陛下此举,太过鲁莽轻忽,错漏之处极多,万一不慎,反被他们拿住把柄,岂非自取其乱么?况陛下乃仁德明君,天纵英明,又安可行此下劣之策,自降身份,实不可取矣。” 马士英这番话语,可谓诛心之句,让朱由崧听完,一脸羞惭,呆如木鸡,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马士英察颜观色,知道弘光皇帝至此已全无主见,遂又继续趁热打铁:“陛下,那奏书中说,现在左良玉重兵围城,正在全力打造攻城器械,估计不日便要开始攻打九江了。局势这般危急,陛下还需早作决断,万勿拖延,以免节外生枝,错失良机啊!万一九江不守,左军既可得了那假太子,有了对抗朝廷的筹码,又可攻得这东南重镇,其下地盘实力必将愈发雄厚,这对我大明局势,可谓万般不利!何去何从,万望陛下孰思之!” 朱由崧听到这里,已是满脸无奈之色,他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唉,现在的局面如此复杂,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解决,也只能听从马士英之见了。 “好吧,就如二位贤卿所言,暂且放那假冒太子一马吧。”弘光皇帝沉声道:“传朕旨意,封朱慈烺为江西都督,原都督袁继咸,迁任江西巡抚,与其一道共管江西之政。另传旨宁南侯左良玉,严斥其擅自起兵之悖举,告诉他,现在朝廷对太子朱慈烺已有任用,令其不可任性胡为,私夺挟持,需得速速从九江解围撤兵,方可免其罪过,不予追究。” “圣上英明,微臣谨遵谕令。” 第三十四章 以九江为基业 朝廷的诏书,特派了专使,迅速地传到九江之处。 而且,为防左良玉这厮心存不轨,会在城外截夺诏书,弘光皇帝听从马士英之建议,另外派出飞鸽传书,先将那对太子进行的任命诏令,抢先两天送到九江城中。 本在城头组织防务的郝效忠,收到朝廷诏书,未曾多想,但令旁边的文书打开一念,稍稍一听,顿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朝廷竟然要任命这位太子当江西都督了,这,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要知道,不过十多天前,自己才奉了朝廷之令,在江面截夺太子,这下可好,才过了这些天,朝廷又一道诏令下来,非但不追究太子先前之过,反而直接任命为江西都督,成了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司了。 朝廷这番翻云覆雨,这番折腾来去,简直就是让自己这样底下做事之人,弄个左右不是人啊! 他娘的,朝廷到底想干啥玩意。 郝效忠几经苦想,犹是猜不出朝廷这般举动,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现在的他,却也明白,经此大变,自己必须要尽快跟这位太子搞好关系,才是最大最要紧的正事了。 毕竟,太子现在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有太子尊衔加身,若自己不表现得恭顺听话一些,那将来莫说是给自己小鞋穿,就是要赤裸裸地打压算计自己,郝效忠也是毫无办法。 而现在,要表现恭顺的手段,当然是尽快将这封诏书,亲自而隆重地送给太子了。 郝效忠略一思虑,立即开始行动。 于是,几乎整个九江城的百姓与守兵,都惊讶地看到,九江主将郝效忠,身着正式武官官服,带齐手下众将,敲锣打鼓,鸣炮奏乐,热热闹闹,气势非凡地亲手捧着诏书,走去太子居处,宣诏报喜。 原本在屋内休息的王明,听到门外这般吵闹,亦是颇为惊奇。 “穆虎,快去看看,门外发生什么事了?” 小腿上犹是敷着药纱的仆人穆虎,急急应诺一声,便立即出门而去。 看着穆虎犹然有点一瘸一瘸的背影,王明微微一叹。 这十多天来,穆虎由于受到了医官的悉心照料,那受伤的小腿,倒是恢复得不错,现在虽然走路还有些瘸拐,但行动已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本来,王明想让他在医馆里多休息几天,但穆虎却死活不愿意天天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他转而向王明提出,自己身体已大致恢复,行动并无大碍,当可再到王明身旁,为其效力奔走。王明拗不过他,只得听其自便。 没想到,穆虎才出去没多久,便兴冲冲地返跑回房中。 “太子,好事!好事啊!”穆虎一脸喜色,在越过门槛时,竟差点摔了一跤。 “什么好事啊?你可小心点。”王明关切回问。 “太子,是那守将郝效忠,正带着一众部下,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地来给太子送朝廷的诏书呢。”穆虎喜孜孜地说道:“说是朝廷下了任命,要让太子您代替那袁继咸,担任江西都督……” 听完穆虎的叙述,王明面色平静,心底却在迅速思考,朝廷这般作为,是何用意。 其实,按王明原有的计划,他劝郝效忠给朝廷发去奏书求援,亦是隐藏了为自己谋取官位以求立足的心思。 因为,王明心下盘算过,朝廷若想不动干戈,就令左良玉退兵回湖广,那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在左良玉抢到了自己之前,先行把自己这个真假不明的太子给安排好,从而让自己得到名分与官位,也让城外的左良玉彻底失去道义支持,只得就此乖乖退兵而去。 这般细巧心思,那些粗莽军汉,自然完全看不出来。 只不过,王明没想到,朝廷竟是径自任命了自己为江西都督,俨然可掌管一省,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难道,朝廷委任自己以重职,是突然想开了么? 不对,此番安排,必然有诈。 “穆虎,那朝廷若任命孤为江西都督,那原都督袁继咸,却又是作何安排?”王明低声问道。 穆虎一怔,立即回道:“禀太子,听闻袁都督被朝廷改任为江西巡抚,其职位倒是与太子相当,却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要让袁巡抚与太子你共掌省内事务么?” 穆虎那猜测的话语,却让王明心下为之一动。 果然,朝廷这般安排,确有玄机在其中呢。 现在的各省都督,无非是朝廷为了应对各处动荡不安的局势,才临时设立之官职,其地位可轻可重,就看出任之人,有没有实力与名望,方可统驭下属,安定地方。 而现在,朝廷任命从未担任过具体官职,也从未有任何可用势力的自己,成为这所谓的江西都督,其真实用意,也许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空心汤圆,来暂时稳定自己,以求尽快为局势平稳。 所以,朝廷给自己安排的,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职,而那转任江西巡抚的袁继咸,实是实位,才是真正统管江西一省事务的高官呢。 也许,朝廷是在想着,等左良玉退了兵,江西恢复平静,再对自己动手,亦不为迟吧。 想到这里,王明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苦笑。 唉,朝廷这般作为,还真是用心良苦呀。 只不过,他们这样机关算尽,还是未免太过小看自己了。 就算自己真正能管控到的地方,仅仅只有这一座九江城,来自后世,多有几百年知识储备,对明末历史又颇为熟悉的自己,能有这九江城为基业,也一定能做出一番,令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为之刮目相看的成绩来! 事在人为,岂由天定,弘光小朝廷,你们就瞧好吧! 王明思虑既定,外面的鼓吹羽葆,已然皆至院中,吹吹打打,鞭炮声声,那叫一个热闹欢快。 随即,那一身三品武官服饰的郝效忠,手中高高举着朝廷诏书,后面跟着陈麟等大小将领,有如一长串五颜六色的蚂蚁一般,从殿门外快步而入。 “太子殿下,朝廷有诏令到此,特地升任太子为江西都督,真是可喜可贺哪!”郝效忠快步上前,一脸笑得稀烂。 他毕躬毕敬地上前,将诏书双手奉给不动声色的王明,那脸上的笑容,已愈发满是巴结与讨好。 第三十五章 虚职实用 王明打开诏书,上面的内容,令他不觉莞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於天下君王之上,已有二年矣。赖天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今兹有先帝长子朱慈烺,朕之侄也,值京师倾覆,先帝殉国之际,千里南投远来,得保其身,何其幸哉。本欲留于身边,为朕肱骨,然朱慈烺一心报国,不愿留都,其志甚可嘉也。西去九江,远守重镇,朕闻奏报,亦不胜欣然之至矣。今时值乱世,边境不安,朕奋武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拜手以陈谟,必恃朝廷之倚柱。扶乱戡乱,纷列高功而谁何;为王行驱,赓歌国朝之荣光。朕感慨之余,特升授朱慈烺为江西都督,更赐荣勋上柱国,经管赣省,统管事务。朕锡之敕命于戏,体国经野成荡平之。钦此。“ 哼,什么经管赣省,什么统管事务,在自己没有任何权势可以依恃的情况下,这般安排,不过仅是一句空话罢了。 也许,这样的卖弄文字,就是朝廷想要达到的效果呢。 给自己一个看似位高荣宠的虚衔,既安排了自己,又让自己实际被架空,因而无法培养自身势力,最终还是有如一头待宰的肥猪一般,被朝廷给轻易收拾。 想到这里,王明却是微微一笑。 朝廷这般作想,未免太一厢情愿。 有了这个虚职在手,自己的将来,却是再由不得他们来把控了。 虚职实用,步步为营,自己的未来之路,就要从这小小的九江,开始正式起步。 而在这时,那奉上诏书的郝效忠等人察颜观色,见王明面露霁色,以为他定是因为自己被朝廷正式任命官职而喜悦,遂一齐下拜叩首。 “我等恭喜太子荣任都督一职!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郝效忠率先下拜,引颈高喊,其余诸如陈麟等将,亦纷纷跪拜叩喊,场面十分隆重。 一见此景,王明心下亦是喜悦,他连忙起身,作虚扶之势:“各位快快请起,且皆平身说话。” “谢都督!” 各人平身之后,王明瞥见,各人望向自己的面容,既是十分热切,又夹杂着一丝惶惧。 王明忽然意识到,这些向自己叩拜的将领,其实说到底,并不真正清楚自己与朝廷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朝廷对自己究竟是何居心,所以自己所任的这个虚职,在他们看来,却亦是实权在握之象征,而这个所谓的江西都督,业已成为了其真正的顶头上司一般。 想到这里,王明不由得会心一笑。 假作真时真亦假呀。 这朝廷与底下的信息不对称,倒让王明这个假冒的太子,有充分的空间来上下其手,来彻底控制这般其实并无多少心眼的粗莽军将。 这般大好局面,真的要好好利用。 他轻咳一声,向各人微笑道:“诸位,孤虽不才,德行亦薄,却被朝廷任命为江西都督,想来多有惭愧。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朝廷既对孤委以重职,孤又安可不尽心效命,以报朝廷之厚望乎?而诸位从今之后,既是孤之手下,亦是孤之手足,还望能鼎力相助,同谋共济,以度时艰,孤在此处,无有酬答,先向各位致礼以谢!” 王明说完,站起身来,向座下各人,拱揖一礼。 见王明向自己叩拜,各人心下既是惶惧,又觉亲近,郝效忠立即回道:“太子乃是何等尊贵之人,何必向我等粗莽之辈行礼。在下在此,亦向都督保证,只要都督有用得着我等之处,我等必投效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郝效忠这般表态,其余各人,诸如参将陈麟,九江知府袁耀然,州同知蔡确等人,俱是各报名号,各表忠心,一副热忱忠诚之模样。 当然了,各人心下究竟是何作想与打算,王明并不知道,一时间,他倒也没打算却细究根底。 毕竟,他这个空头都督现在要面对的,最重要也最为急切之事,便是先退了城外的左军。 至少,要打消他们攻城的念头,这才是最为关切与重要之事。 于是,王明对各人俱是温言抚慰了一番,便留下郝效忠与陈麟二人,继续在厅中议事。而诸如知府袁耀然、同知蔡确等人,则先打发他们回去,让他继任各职,如常理事,确保城中诸事顺利运作。 至于外面的吹鼓手们,已有郝效忠先行给付了银钱,各人无不喜悦,亦皆欢欣而退。 至此,官厅之中,只剩下王明、郝效忠、陈麟三人环席而坐,共同探讨退敌之策。 郝效忠遂即向王明禀报,说朝廷除了任命王明为江西都督的诏信外,还有一封写给自己的信件。 此信的内容,是告诉郝效忠,现在朝廷已派出专使去九江城外令左良玉退兵,令郝效忠他们暂于九江城中安心驻守,不必惊惶失措,更不可擅自向左军献城投降。 郝效忠匆匆说完,唯恐王明不信,遂又立即从怀里摸出朝廷之信件,恭敬地递给王明,请他验看。 王明接过信件,匆匆阅毕,发现信中所写,倒是确如郝效忠所言。 这一刻,王明忽觉五味杂陈。 唉,朝廷既任自己为江西都督,这般军政大事,本该先向自己说明,结果朝廷反而是给郝效忠直接发布诏令,告诉他朝廷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这未免也太不把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所谓的江西都督,给放在眼里吧。 也许,在朝廷看来,自己不过是个无所作为的之辈,给个虚衔应付,就已给足脸面了。那具体的军情大事,还是直接对九江守将赦将忠等人说明,当是更直接有效。 但朝廷却没想到一点,这些天来,自己的诸多表现,其魅力与智谋,早已暗中折服了这些粗莽的军将。现在又有了这个江西都督的官职在身,成了他们心中真正的顶头上司。所以郝效忠这个九江守将,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朝廷的信件转给他看,并不存有半点戒心。 “太子,您说,朝廷此番派人过来,真的可以劝左良玉那厮退兵么?”郝效忠犹是一脸疑惑,向王明低声问道。 第三十六章 抢在朝廷前面 王明平静地直视郝效忠探询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摇头之意,可是说,左良玉那厮,会将朝廷之令视若无物,一定还要强自攻城么?”参将陈麟皱着眉头,低声插话过来:“先前,太子不是说过,若朝廷旨意到达,那左良玉这厮会畏于朝廷逼压,又不敢彻底底造反,故只会自行退去么?” “陈参将,孤先前确是这般说过,但是现在,事情却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一机牵发,万念随动,局势已变,我等自需重新应对。” 王明神情平静,徐徐说道:“因为,先前孤之料想,朝廷会派出来劝左良玉退兵,但不会授孤予重职,故而这般施压之下,左良玉为避免与朝廷正面冲突,可能会先行退让一步。毕竟,孤先彰是朝廷要拿获之人,无依无傍,唯有投靠宁南侯左良玉,方有一线生机。故他不必担心,孤除了投他之外,还能有其他选择。对他而言,无非是暂时放过九江之地,给朝廷一个台阶与脸面,毕竟孤在将来,也早晚会被其控制。” “而现在,孤却被朝廷任命为江西都督,这可是大大出乎了左良玉先前所料。他知道朝廷这般任命下来,孤俨然已是江西一省之主,他再出兵争夺,便是名不正而言不顺。但是,孤这块嘴边的肥肉,就这样轻易丢失,亦太过可惜,左良玉绝难甘心。所以孤以为,接下来,在朝廷令其退兵的圣旨尚未正式到达其军中之时,左良玉必会孤注一掷,加紧攻城,以求拿下九江,复将孤牢牢控制,方可再与朝廷息兵罢战。” 王明说到这里,见郝效忠与陈麟二人俱是瞪大眼睛,听得十分仔细,遂又继续说道:“孤以为,极可能就在这两天,左良玉将甩手一搏,全力攻城,以求将九江一举拿下,将孤控制在手,从而造成既成事实,逼迫朝廷承认现状,却是其最有可能之举动。” 王明的话,虽然说得十分平静,却让郝效忠与陈麟二人,从心里感觉发冷。更有一股冰寒凉气,从后腰直接窜到脖颈。 靠,要是真如太子所言,让左良玉这厮攻下九江,太子被拿获之事,自己尚可不关心,但自己的颈上人头,怕是必定不保,必定命丧左良玉泄愤的屠刀之下了。 这样可怕的结果,虽然王明没有直言,但自己却又如何会想不到,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结局啊。 “殿下,若左良玉这厮,果真趁着朝廷使节未到之机,强行攻城,我军岂不是毫无胜算么?”陈麟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道。 “哼!左良玉这个狗入的玩意,他既是敢来攻打九江,那俺便跟这厮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总之,这厮想要来捉俺泄恨,却是万万不能!”郝效忠赌气般地抢先说道。 王明见二人这般模样,不禁微微一笑道:“二位,以孤来看,左良玉虽会全力攻城,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其势必不可久,只要我们能扛着这几天,等朝廷使者一到,向其宣读了朝廷的斥责诏书后,那左良玉既无法攻下九江,又没有占得任何便宜,只要他不是真的想要造反,最终也只得乖乖退兵回撤湖广,此为必然之势也。” “哦?真的只要扛过最初的几天,就可以了么?”陈麟一亮,眼神中,却又明显有些不太确定。 王明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左军这般势大,兵力是我九江城中守军的十倍以上,且又打造了大批攻城器械,若是强行攻城,只怕我军会吃大亏呢。”郝效忠亦是一脸忧色。 “二位,为了守住九江,我军兵力不足,肯定会多有牺牲,但是,只要守卫得法,扛住最初的几天,左军想要拿下九江,却亦十分不易。”王明目光灼灼,声音却是十分坚定。 接着,他声音低低地,对二人说出了自己的防御构想,一席话下来,听得郝效忠与陈麟二人,竟是连连点头。 “好!太子果是智谋之辈,我等心下实是感佩之至!都督既然主意已定,那这城中兵马,自是由您全权指挥,我二人甘受都督驱使,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听完王明的计策,郝效忠陈麟二人如吃定心丸,皆是神色大定,齐齐复向王明大表忠心。 “好,有二位襄助,孤之计策必定可行,九江之守必可成功。到时候,一众守城有功之将士,亦必有丰厚封赏!”王明大声给二人打气。 “多谢都督!” 就在王明等人,开始紧急准备城池防务之际,城外的宁南侯左良玉,业已从安排在南京的密探之处,得到了朝廷任命太子为江西都督的惊人消息。 得到消息的宁南侯左良玉,和那九江守将郝效忠一样,吃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太子,先前还是朝廷死敌,不得不千里来投奔自己,以求得以苟活。怎么转眼就颇受朝廷信重,竟成了封疆重臣,这,这简直是魔幻般的世界! 难道,是密探搞错了么? 不过,接下来,数封内容大至相同的秘信,同样以飞鸽传信的方式快速,让左良玉不得不相信,朝廷封太子为江西都督一事,已成事实。 而相比这件令他迷惑不解的之事情,密探传来的密信中,还有更令其愤恨不已的一条信息。 那就是,朝廷已然派出使者,正急急赶往九江,说是要面传朝廷之诏令,责斥宁南侯悖乱之举,要自己速速撤兵,方可不再追究过错。 这个消息,令左良玉心下的愤恨,无以复加。 靠!真不知道,那太子是给朝廷上了什么眼药,非但让朝廷升任他为江西都督,还又借了朝廷之力,来逼迫自己退兵。 万万没想到的两种结果,两相交加,倒是把自己逼入了十分不利的境地。 可恨自己从湖广发兵至九江,劳师袭远,非但太子未能复夺,诸如黄澍与王德仁等人也未得救出,可谓半分便宜未得。非但如此,更是损失折将,白白折送了手下将领金声桓,及其一千余人的夜袭军兵,若就这样一无所获地白白退兵,左良玉万不甘心! 只不过,纵不甘心,又能如何? 难道自己当真要与朝廷作对到底,成为一名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反贼么? 这,这也不是自己的初衷啊…… 一时间,左良玉心如乱麻,他苦思无计,遂立即命人便把其子左梦庚,以及总兵李国英二人,一同唤至中军帐内,紧急商议局势。 第三十七章 生米做成熟饭 很快,其子左梦庚,总兵李国英,俱到中军帐下,左良玉亦不与他们虚礼,就令二人站着议事。 左梦庚与李国英二人,将密探之信件匆匆看完,俱是一脸惊讶。 他们齐齐望向那面目阴沉的左良玉,一时间,皆不知道要说什么话语,方为合适。 “父侯,这太子,怎么就成江西都督了?这,这简直……”还是左梦庚忍不住发问,不过他一语未完,便被左良摆手止住。 “好了,本侯现在叫你们过来,不是来听你等发表感慨的。”左良玉一声长叹:“现在朝廷旨令已下,令那太子接替袁继咸担任江西都督,此事已成事实,就不必多议了。现在我等要考虑的是,朝廷即将派出使者前来宣诏,斥责我等围攻九江之举,且要我军立即退兵,不然的话,朝廷将追究本侯悖乱之责……” “哼!朝廷好大的狗胆!竟敢前来斥责追究咱们,也不睁开他们的狗眼好好看看,父侯手下可是有百万雄兵,岂能任由这帮小人拿捏!若真翻了脸来,我军又岂会怕它这个弘光小朝廷!” 左良玉一话未说完,左梦庚已是一脸愤恨地骂开了:“以孩儿来看,朝廷之旨令,父侯完全不必介意,咱们该咋干还咋干,就当这道诏书是一泡狗屎就完了。” 左良玉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捋须不止。 旁边那面容峻刻,有如刀削般冷厉的李国英,见宁南侯左良玉不吭声,便轻咳一声,试探地说道:“宁南侯,以在下看来,朝廷之旨令,咱们若是强抗不遵,怕是不行。毕竟,我等围攻九江,只为截夺那太子,若是真因为此事,而与朝廷彻底翻脸,那我军可就大失道义,不但朝中诸臣为之侧目,只怕天下军民,皆会说宁南侯是……” 后面的反贼二字,李国英没有说出来。 左良玉心头,顿是愈发苦涩。 他娘的!老子何尝不知道这么个理,只不过,现在的局面如此不堪,先是黄澍与一众手下被人从江面截夺而去,接着便是金声桓与一众夜袭军兵尽皆被城中活捉,可谓丢尽了自己的脸面。故而,就算是夺不回太子,这丢失的场子若不找回来,自己多年积累的威信,只怕会一落千丈。 这般灰溜溜地退兵,实是万万不能! “李总兵,你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什么狗屁大义,老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左梦庚冷哼一声,复大声道:“朝廷兵力尽在江北四镇,现在正忙于在北面防备清虏与流寇,就算我等抗旨不遵,他们又哪里有多余来兵力来与我军对抗。真要闹将起来,只怕最终下不来台的,还是朝廷哩。” “世子,话不能这么说。”李国英被左梦庚当面直呛,脸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尽量用和缓的语气低声回道:“宁南侯,在下倒觉得,现在朝廷已然任命太子为江西都督,我军若再强要进攻九江,实是名不正且言不顺,不若就与城中交涉,要他们放回黄御史、金同知、王参将,以及一众被俘之将士,然后,我军便暂时退回湖广,再作长久计较,亦无不可。” 李国英略顿了一下,复劝道:“毕竟,现在我等还是大明之臣,朝廷派了使者前来斥责,其实已是没有退路。若宁南侯犹是强要与之对抗到底,只怕朝廷恼羞成怒,调集四镇兵力及那福建郑芝龙部兵马,前来与我军对抗相争,到时候,朝廷纵不能胜,我军亦会大受损失,最终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呀。” 李国英这番话,说到了左良玉内心痛处。 他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眉头愈发皱紧,竟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李国英说得也对,朝廷已然任命太子为江西都督,自己再出兵强自攻打九江,实是出师无名,道义大失,而自己真与朝廷对抗到底,那无异让朝廷再无台阶可下,说不定真的宁可放弃北面防务,也要与自己对抗到底,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也确是不是左良玉所愿意看到的。 那么,真要如李国英所说,去跟城中交涉,令他们放回黄澍金声桓等人,然后就此退兵么? 只是,真这样做的话,自己的颜面与威信必是大大损失,军心士气亦会大受挫折,且这些天拼力打造的攻城器械,又要就此抛弃不用,也实在太过可惜。 而此消彼长,城内那令自己痛恨不已的郝效忠,见到自己最终这般灰溜溜地退走,怕是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这样不堪的场面,哪怕稍稍一想,都令人万分不甘啊! 就在左良玉犹豫不决之际,这时,一旁的左梦庚却又瓮声瓮气地说道:“哼,前怕狼后怕虎,济得甚事!父侯,以孩儿看来,若真不愿与朝廷闹僵,倒不如尽快攻城,趁朝廷使者尚未到达,抢先一举拿下九江,擒拿太子,斩杀郝效忠等一众贼将,岂不甚是痛快?又岂不比这般毫无意义地径自退兵,要强太多?” 左梦庚这番看似赌气的话语,却让左良玉忽有电光火石一样,脑海中灵光一闪而出。 说得对呀! 若是在朝廷使者赶来之前,自己就抢先出手,一举拿下九江,那等到朝廷使者到来,自己再以未收到朝廷旨意之故,向其解释原委,那么,木已成舟,生米成饭,朝廷只怕也无可奈何呢。 说不定,若朝廷见到九江已克,太子被擒,郝效忠等人被杀后,根本再无底气与斥责自己,那自己再强行占据这九江重镇,朝廷只怕也只得默认现状,牙齿掉了往肚里吞,再无所作为呢。 想到这里,原本一脸沮丧的左良玉,仿佛如在黑夜中猛然寻到光明,他腾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孩儿说得对!他娘的,朝廷使者既然还没来,那咱们不知旨意,抢先攻打九江,又有何过错?只要先抢在朝廷使者到来之前,就先行拿下九江,给朝廷来个生米做成熟饭,朝廷又能奈吾何?只怕到时,朝廷终究只得默认现状,再无他法可想。” 第三十八章 陶罐震天雷 左良玉这位全军统帅,说出这般说语,自是一言九鼎,左梦庚与李国英二人,再无二话,纷纷应喏领命,随即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最终左良玉与二人商定攻城计划如下。 即先将全军兵马分成三部,其中两部进攻,一部策应。 其中两万兵马,由李国英统领,佯攻南门,以分散城中守军。另外兵马四万,由左梦庚统领,主攻西门,作为重点突破之处。 而剩余的四万兵马,则由主帅左良玉统领,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对西面与南西的攻势,加以支援。 之所以不能西门与南门同时力攻,实在是因为时间紧急,攻城器械尚未足备,只能先全力破其一面,却是没有办法之事。 而且,为了防止九江城获得外援,左良玉下令,从湖广带来的水师,分成两部,严密看防九江城北门与东门这两处水门地界,一旦发现城中水军想要偷偷出城,或是有外地水军前来入援,就立即就地歼灭。 这样一来,在水陆两地的严密盯防之下,九江将彻底成了一座与周遭隔绝的孤城,再无任何外援与救兵,那太子与郝效忠等人,也再无任何办法,可以从城中脱逃离去。 左良玉这边计划既定,遂立即开始分派兵力,抽选将领,安排分配攻城器械,水师分派堵门,一时间,城外的左军队伍皆是忙碌非常,到处是一片攻城前的紧张气象。 按左良玉的计划,最终的攻城战,将在两天后进行。这个时候,全部兵力皆已全部布署分配完毕,攻城便可正式开始。 望着前面那的九江城,这个明朝数一数二的东南重镇,那高大雄峻的城墙,投下的漫长阴影,左良玉心下,却满是无可言说的得意。 只要拿下这座东南重镇,非但可以一举消灭刺头郝效忠等逆贼,还可擒获太子,让他重新成为自己的傀儡,更可以驻城防乱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占据这座自明朝初年就开始苦心经营的坚城重堡。这样一箭三雕的好事,哪怕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亦是在所不惜。 左良玉忽然在想,自己在这里调兵遣将,快速做好攻城准备之时,那城中的太子,以及郝效忠等人,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也许,他们只会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吧。 想到这里,左良玉的脸上,泛起会心的笑容。 他绝不会想到,其实现在九江城中,那太子王明,正在紧急鼓捣一件新玩意。 陶罐震天雷! 这是王明这个来自现代的穿越客,对于左军即将开始的大规模攻城,所以想到的最佳对策。 这种陶罐震天雷,就利用城中居民的各类陶罐,内里填装黑火药与散碎铁片及石片制作而成,类似于现代的单兵投掷手雷。用于在守城之时,从高空抛洒轰炸,那些蚁附而来攀爬攻城的敌军。 说起来,王明这项发明,基本是现想现用,并没有特别超出这个时代,仅仅是在现在技术上加以改良而已。 因为,这项紧急配制的武器,影响其威力与性能最为关键之处,就是黑火药的配制。 黑火药历史悠久,古代的炼丹家们,在长期的炼制丹药过程中,发现硝、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能够燃烧爆炸,由此诞生了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 在公元808年,唐朝炼丹家清虚子撰写了《太上圣祖金丹秘诀》,其中的“伏火矾法”就是世界上关于黑火药的最早文字记载。 而早在10世纪初的唐代末年,黑火药开始在战争中使用。火药被引入军事,成为具有具大威力的新型武器,并引起了战略、战术、军事科技的重大变革。 最初期的黑火药武器,因爆炸性能不佳,主要是用来纵火。随着工艺的改进,火药的爆炸性能加强,新型的火器亦不断出现,一直沿续到现代,还有零星的使用。 要知道,在抗日战争中,共军因为武器不足,还曾使用过装填黑火药的土制武器来打仗,可见黑火药历史之悠长,使用时间之漫长。 到了宋代时,在《武经总要》中,已载有霹雳火球、蔟藜火球、毒药火球、烟球、引火球等多种可用手投掷的武器,这些东西,其性能与作用,已与现代的手雷十分类似。 而在明初之际,明军之中又装备了一种铁壳爆炸性火器,军士将之命名为震天雷,震天雷用生铁铸外壳,形如罐子、合碗等不同样式,内装火药,留有安放引线的小孔。点燃后,火药在密闭的铁壳内燃烧,产生高压气体,使铁壳爆碎伤人,其威力比起宋代,又显然有所增强。 本来,王明也想过用这样的铁壳来装制震天雷。只不过,现在的他,因为时间紧急,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制作大量的铁壳,故而采用城中居民皆大量配有的陶罐,来应急制作这种陶罐震天雷,却是最为现实的选择。 而这个时代的黑火药,有一个最为不足的特点,就是配比不对,以至黑火药的巨大威力,并没有被完全发挥出来。 明朝黑火药的配方,还是沿用宋代传下来的技术,导致黑火药的性能与威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另外,在这明末时代,因为对火药的认知还不清楚,又使得黑火药的使用效率,进一步下降。 所以,对于来自现代社会,对化学知识也颇有了解的王明来说,配制正确比例的黑火药,用在这左军即将攻城的紧急关头,便成了最为迫切之事。 王明与副将郝效忠、陈麟二人,在商议完毕后,便立刻赶去九江城中最大的武械仓库之中,查看现在的武器与物料存量。 其实,对于武库中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王明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这武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里的具体存量,够不够守军使用。 那头发花白的看仓物使,原本正缩在库门旁的一个避风口处,头一低一低地打盹,忽地听到脚步处遥遥而来,顿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神色俊朗的年轻人,在九江主将郝效忠,副将陈麟的带领下,正向武库快步行来。 此人打了个激凌,急急站起,快步迎上前去,打揖而拜:“在下看仓物使许忠,见过各位大人。” 第三十九章 厕所的妙用 许忠还欲说恭维之话,却被郝效忠摆手止住。 “时间紧急,你不必多说甚废话了,等下太子问你何事,你从实回答便可。” 许忠一愣,立即点头回道;“小人明白,太子与诸位上官,无论有何要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对他这番恭顺态度的一点肯定。 很快一行人在许忠的带领下,入得军械仓库,才过外堂,入得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等等等十八般兵器,林林总总,倒是看得让人眼花了乱,据许忠禀报,其具体数量,约有两千余件。 再越过此房,到后一间大屋之中,便是各种铁甲、棉甲、弓箭、盾牌之类的防具,数量约有五六百件。 而再往里面,则拐进一小间,摆放着少许火铳、火炮、弹药等物,加进来,亦不过百余件而已。 王明面无表情地看这一切,心里却是感觉莫名揪紧。 因为他看到,仓库里的东西,无论是刀枪,还是盔甲,还是火枪,皆是残破生锈,已是城中守军挑拣下来的残次品,实际用处不大,纯粹是放在仓库等着自然淘汰罢了。 不过,对于这些东西,在九江城这般紧急的状态下,还是可以发挥废物利用的价值。 “郝副将,现在城中,大约还要集结多少青壮?”王明轻声问道。 郝效忠主管城中防务,对王明所问,却是不甚明了,他呐呐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而一旁的参将陈麟,听了太子的话,他稍稍一愣,立即回道;“禀太子,前段时间,在下与袁知府闲谈,得知城中尚有户口近八千户,人口共计二十五万有余,那至少可招壮丁五千人。” 王明点了点头,便立即说道;“那就先招两千人,将仓库中剩余各类武器全部配发下去,让他们作为辅兵,协助守城。此事由陈参将你全权负责,立即去办。” 陈麟一脸郑重,立即拱手回道;“太子所托,在下定当全力办好。” 王明点了点头,复转过身去,对那许忠说道:“许忠,孤且问你,现在武库之中,存有的火药配料,却在何处?其数量尚有多少?” 许忠一怔,便立即作了个延请手势,向王明说道;“火药配料,诸如木炭、硫磺、硝沙、以及清油、麻茹等物,因皆是易燃易爆之物,故不放在此处,另外单独仓房专门看管,太子若要查看,且随在下往这边走便是。” 王明点点头,随着许忠一道前去,许忠边走边介绍道:“太子都督,现在仓库之中,尚有木炭五万多斤,硫磺两千余斤,硝石五百余斤,清油与麻茹等物,各约一千来斤……” 听了许忠的禀报,王明的眉头,顿是迅速皱起。 因为从他的话语中,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许忠,为何配制火药时,那硝石用量本该最多,为何你这仓库之中,反而数量却是恁少?” 许忠听得太子的语气中,隐隐有追责与不满之意,遂急急回道:“禀太子,现在仓中硝石数量不多,实是因为前段时间,朝廷因为北面军镇硝石数量不足,才从九江库房中紧急调运了大半过去。本来想着,过了几个月,有商队来送,便可渐有补充,却没想到,那左良玉竟突然发兵前来围攻九江,这重兵围城,那运送硝石的商队,有哪个安敢复来。这才导致……” 许忠后面唠叨的话语,王明却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了。 看来,朝廷为了北面的防务,应是大规模调走内地的硝石储备,以供边地所需。只可叹,这些内地全地支援的军镇,这些被君民上下寄予厚望的家伙,面对到来的清军,竟是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反是一个比一个降得快,实是令人扼腕之至。 想到这里,王明不觉喟然。 现在,硝石数量若仅有这么一点,而配比时又耗量如此之大,自己能够制造的陶罐震天雷,数量岂不是会大为减少么? 按每个震天雷的数量至少装一斤硝石来算,也顶多只能装个五百枚左右的震天雷,这个数量看似很大,但在实际用起来,极可能来防备左军的最初几轮进攻,都怕不够。 而要扩大陶罐震天雷的产量,提升震天雷的使用威力,就务必紧急想办法,搞到更多的硝石可用。 只是,现在九江被重兵围攻,外援已绝,更没有商队敢来,自己却该如何弄到更多的硝石呢? 这个问题,王明心下,其实想到了一个办法。 因为火药所用的硝石,除了从矿物中提取外,其实还有一个不为重视的来源,那就来自于有机硝化反应,所产生硝土,其最为重要也最为有效的成份,硝酸钾。 再具体一点来说,就是诸如猪圈,厕所等处的墙壁或地面上,那种自然形成的白绒绒的硝沙,其实也是硝土的重要来源。 这种硝沙产生的原理,其实十分简单。 有机物腐败以后,在富含硝化细菌的场所里,经硝化作用,就生成硝酸。硝酸进一步与土壤中的砷、钙、镁产生化学作用,就生成硝酸钾及其钙镁硝酸盐等物,这就是硝石形成的原因。 来自后世,对化学也算了解的王明知道,各种天然硝土中,其实含硝酸钾量不一,有高有低,但一般含量仅有百分之几,需要后期人工提纯,方可使用。而在猪圈、厕所的土墙上,因为硝化反应而析出蓬松白色的霉状物中,硝酸钾含量却是相当高,在特定时候,竟能高达75%! 自然,这样的硝土,纯度虽高,却也同样需要采取收集,并提纯了之后才能使用。在这里,详细的硝酸钾提炼技术方法就不说了,总之,经过一连串的采取、熬制,再提纯的作业之后,就可以产生可作为黑火药原料所需要的高纯度白色火硝。 王明甚至在想,如果条件成熟,自己还可在搜刮猪圈厕所等处硝沙的基础上,再将流程加以改良,以工业化模式,置办硝石生产基地,并且进一步提高纯度与产量,从而更廉价更有效地生产黑火药。 王明想到这里,脸上不觉泛起微笑。 第四十章 杀叛将以祭旗 王明接连下令,将其手下的将领与官员,分别指派。 城中主将郝效忠,其任务便是主管九江城池防务,每日巡检城头,严查疏漏,组织手下兵马往城头装运金汁灰瓶等物,做好守城的各项准备。 参将陈麟,则是按王明之要求,在城中青壮中,紧急征调了三千之众,给他们分配武器盔甲,加紧训练,使他们在短短两天里,成为勉强可供使用的初级辅兵。 州同知蔡确,则是带着一众衙役,去九江城中百姓家里,大肆搜刮各类陶罐物品,无论大小,一律征收,同时还要收集居民家中废铁以及碎石砖瓦等物,确保有充足的物件,可以用来装填陶罐震天雷。 现在,最为郁闷的,却是九江知府袁耀然。 因为,王明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让他安排城中大批百姓,去搜刮九江城中那各处厕所、猪圈、牛棚等处的白色硝沙,并且限期在四个时辰内完成。 得到这项任务的袁耀然,不由得眉头大皱,心下更有说不出的郁闷。 好么,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知府,怎么现在到了要去刮厕所的地步! 要知道,袁耀然乃是崇祯初年考中举人,同年授安仁县令,又奉旨巡按直隶等处,之后升任广西道监察御史。到去年时,才就任江西九江知府。 现在虽然国事日非,北面国境尽陷腥膻,但对与自己这么一介地方文官而言,其实并没什么相干啊。 本来想着,自己年纪已大,虽任了这九江知府,能够清静无为混到退仕,便是最好结局,却没想到,才在九江城中就任不到一年,竟然从天而降了一个所谓的太子,把自己的生活,给搅扰得混乱不堪。 先是左军围城,自己不得不与那些军汉一道,参与城池防务以及后勤筹备,已是令自己不胜其烦。现在倒好,那个当了江西都督的太子,竟又想出了什么陶罐震天雷的守城法子,要自己带领发动全城的百姓去厕所、猪圈、牛棚等处,去搜利那脏兮兮的硝土。 这简直是对自己读书人身份,对自己九江知府的官位,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唉,这般行事,真真斯文扫地矣! 只不过,袁耀然这位知府,却是没有与太子对抗的勇气。 因为,他一想起,方才那血腥残酷的斩首场面,便是下意识地一阵哆嗦。 唉,这个太子,还真是下得了狠手! 原在,在安排诸位官员去做此事之前,王明下令,将那关押在城中大狱内的参将邓林奇,以及其手下几名亲信,一同在城中广场,斩首示众。 王明这样的目的,一是为了去除隐患,防止在守城之时发生内乱。二是为了震慑人心,慑服城中还未发现的左军内应。 象参将邓林奇这样为了一已之利,而与外贼勾结,暗作内应的家伙,自是王明用来阵前祭刀的最佳人选。 于是,在大批的官员与百姓围观下,那邓林奇及其五名手下,皆被从狱中带出,一路押往九江城中广场。 须发蓬乱,戴着厚重脚镣的邓林奇等人,穿过沿街百姓的重重围观,被数十名军兵连踢带打地从一路拖到广场之上。六人一路哀声连连,倒是看得那无数围观的百姓,心下悚惕,以致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六人押到广场之上,遂被军兵喝令,要他们皆跪在那端坐虎头椅上的太子之前。 见这六人被推到自己面前,王明心下,实是五味杂陈。 唉,没想到,自己穿到这个世界,竟然有一天,也到了要杀人立威的地步。 本来,王明也想过,对这几名叛徒,采取其他的惩戒措施,但现在情况紧急,为稳定军心民意,为树立自己的威信,也只得先借他们的头颅一用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内里苦衷,王明难以言述。 王明点了点头,向旁边的仆人穆虎示意,可以宣读邓林奇等人之罪状了。 穆虎立即上前,展开诏令,大声读道:“……参将邓林奇等,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勾结外人以献城池,其罪甚大。先前纵有微功,不足抵其罪衍,孤为正军法,定民心,不得不挥泪斩之,以儆效尤!” 穆虎读完,这几项罪名颁布下来,邓林奇等人已是吓得腿都软了。他们痛哭连声,哀求饶命,但那太子却丝毫不为动容,依旧下令,将这五六人全部正法,统统斩首。 随即,便有安排好的六名刽子手上前,各人皆是手持一柄鬼头大刀,坦胸露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时,那一众呈圆形围观,皆在小声议论的百姓,见到这些杀气腾腾的刽子手一上来,立即吓得不敢多说,很多人下意识地往后避去,似乎想躲开那冲面而来的逼人煞气。 而见到这些刽子手上来,邓林奇等人皆是吓成了一滩烂泥,趴伏在地上,有如死狗一般,不再动弹了。 与此同时,空旷的广场上,忽地泛起一股人体粪尿的恶臭味,令周围的百姓纷纷掩鼻,而上头端坐的王明,都不觉微微皱了皱眉。 唉,真没想到,邓林奇等人,好歹也曾是一名武将,但在这斩头之际,竟这般没有骨气,被吓得屎尿都出来了,倒真是令人无语。 这样既贪生怕死软弱无能,又权欲薰心卖主求荣之辈,杀了也就杀了,实在没甚可惜。 只不过,主将如此,下属必是更加不堪。由此可见,这些守军之中,不足为用滥竽充数者,必是极多。若是九江守城之战完毕,这城中的兵马,亦要大加整肃与训练,亦是紧要之事啊。 很快,邓林奇等六人,被刽子手排成一排,屈膝跪地,扯开散乱的头发垂向前面。刽子手们复将各人脑袋往下压低至一个弧度,露出脖颈,便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 铮亮锋利的刀锋,在阳光底下,闪下慑人心魄的青森光芒。 “预备,斩!” “嚓嚓……” 数声轻响,鬼头大刀砍过之处,六颗脑袋带着笔直喷涌的血柱,立即腾窜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或长或短的弧度,骨碌碌地滚向广场边缘,骇得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跳躲连连。 无头的身躯,那平滑的脖腔砍断处,鲜血犹是喷个不停,只是躯体却似瘫软的面团一般,软软地伏倒了下去,其状恐怖而骇人。 第四十一章 卖力表现 见到邓林奇等人,就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地砍掉脑袋,王明表面强忍着不动声色,但肠胃之中,却是一阵接一阵痉挛恶心。 很快,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王明浑身一颤,一股剧烈的恶心从胃部泛起,他喉头剧烈地抖动,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唉,来自现代的自己,才到这个世界不足一个月,就要不得不动手杀人以立威信,真真造化弄人! 再看看旁边那些扯着脖子围观的军民百姓,虽然个个神色惊惧畏缩,但他们无一人有恶心反胃的模样,倒是比自己这个穿越客明显要适应得多。 王明心下感慨,看来,从文明世界来到明末的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方面,还是有待加强呀。 行刑既毕,复有军兵将尸首从广场拖走,扔入焚炉统一焚毁,而各人被斩的头颅,则被分别吊挂于城门之上,以为警示。 想到那悬挂在城头,犹是鲜血滴答的可怕头颅,心下犹是郁愤不已的九江知府袁耀然,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 唉,太子这般心狠手辣,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若不认真做好他安排的事情,只怕这个家伙也会毫不犹豫拿自己开刀,再来一个杀鸡吓猴呢。 罢了罢了,现在紧急关头,还是莫要自寻晦气的好。 袁耀然感慨完毕,立即发布诏令,征发了城中数万名百姓,去每一个厕所、每一个猪圈,每一处牛棚,乃至百姓自己家里的墙角地基等处,皆仔细而全面的搜刮一遍,然后,复将刮下的硝土,全部送至炼硝处。 而为在王明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身为知府的表耀然,领着一众随从,亲自钻遍了九江城的厕所马厩,猪牛栏屋,以及百姓家中庭院墙角,个个灰头土脸,臭气薰人。 袁耀然心下暗暗叫苦,表面却还得装出一番十分卖力的模样,只盼着在自己的身体力行下,百姓们能加快进度,早点干完这件苦差事。 功夫不负苦心人,有了这位知府的带头作用,城中百姓虽然对采集硝土之事懵懵懂懂,但干活的热情却是十分高涨。 从天上望去,可以看到,无数的百姓在猪圈马厩牛栏居房等出内钻进钻出,各各拿着扫把,簸箕,见有白色芒状物便扫,再扫出来的硝土,统一堆集一处,便又有人推着马车来装,全部运往集硝提炼处。 而在这提炼处,早有许多事先分派好的百姓,将运来的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混合装入多个大锅之内,开始用热水淋洗。在液体慢慢过滤提炼,浓度从红棕色逐渐变淡,并冷却结晶后,较为纯正,可以用于制造黑火药的硝土便成了。 随后这些炼好的硝土,便又有多名匠人,将其加入硫磺、木炭等物,按王明提供的比例,进行粉碎搅拌,统一放到多座巨大的石磨里磨细后,再送去紧急晾干,至此这黑火药粉末,终于诞生了。 其实王明这般做,很多工匠心下多有腹诽,因为王明在制造黑火药时,并未加入平时惯用的清油与麻茹等物,配方比例亦是大为更改,这让一众工匠心下十分怀疑,王明这般配出的火药,其威力效果究竟如何,只怕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知府袁耀然正率众集硝之时,忽有人来报,说太子王明,亲自前来视察进度。 袁耀然听得此话,举头一望,果然那太子在十余名护卫的带领下,正向自己快步走来,他更隐隐觉得,太子那关注的目光,似乎正投注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原本心下抱怨的袁耀然,忽觉干劲十足。 他一把夺过一名百姓的锹铲,在王明面前,卖力地亲自铲刮硝土,以尽可能博得这位顶头上司的好感。 而远远地看到那须发花白的知府袁耀然,在自己面前这般卖力表演,王明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知府袁耀然,虽然这般卖力表现,只怕心下的怨言必是极多,只不过,在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面前,他却也知道,要巩固官位,并博取这位太子的赏识,就只有尽心尽力将其安排任务做到最好,方是最佳之策。 王明到来后,袁耀然装出恍如初见的模样,立即扔下锹铲,拱手作揖,却便王明挥手止住。 “袁知府不知多礼,现在硝土刮集之事,却是做得如何了?”王明亦不客套,开门见山的发问。 袁耀然早猜知他会这般询问,立即表功般地朗声回道:“太子殿下,在下官的安排与带领下,城中百姓尽皆努力,个个奋发,一齐搜集硝土,到了现在,虽距太子之令仅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城中硝土之量,已然搜括近半,形势却是喜人。” 王明点点头,表面不作神色,心下亦是喜悦非常。 好哇,看来,自己给他们限定了要四个时辰之内完成,这个袁耀然,倒是把进度提高了一大半呢。 “袁知府办事如此得力,孤心下甚是喜悦,那现在采集的硝土,数量又是如何?” 袁耀然一听,立即趋前一步,又表功似的喊道:“殿下,按在下测算,一间厕所,仔细打扫下来,能收五十斤硝土,而猪圈与牛棚,可得约三十斤硝土,至于各家各户的墙角壁栏等处,亦可收得十余斤呢。现在硝土总共采集量,虽只近半,这全城累计下来,只怕已有一千二百来斤……” 听到这个数字,王明心下十分满意。 若袁耀然所言大致准确,那么王明总共可得两千五百余斤硝土,算上提炼去杂以及相关损耗,至少可得近两千斤可用于制造黑火约的硝土。 那么,再加上仓库中现有的五百斤硝土,他共有两千五百斤硝土可用,至少可以制造出三千三百余斤黑火药。再按近一斤黑火药装一罐的使用量来看,可以制造出将近三千三百余个威力巨大的陶罐震天雷。 有了这般充足可用的震天雷,王明对于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守住九江城,打破左良玉一举夺城的狂妄梦想,有了充足的把握。 很快,自己就要给城外那些狂妄的左军,一个意料不到的巨大“惊喜”了。 第四十二章 万事俱备 随着硝土问题的顺利解决,黑火药开始源源不断制造出来,在九江城广场空地中,搅拌均匀配制完毕的黑火药,统一晾干保存。 王明看到,这制好的黑火药,其实并不是黑色,而是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暗褐色的状态,所以在历史上,黑火药另有一个别名,叫褐色火药。 而在这时,州同知蔡确已从九江的居民百姓中,收集了足足五千多个大大小小的陶罐,以及大堆大堆的铁片铁钉与碎瓦片。 王明给蔡确安排的搜集数量,是最低不得少于三千个,现在他搜集了五千余人,自是心下极其欢喜。 在王明率众前来视察之时,蔡确一脸喜色地颠颠跑到王明面前,大声禀道:“殿下,现在下官已搜集了五千一百八十个陶罐,有大有小,但每罐最少可装两斤之量,足够殿下使用。另外,百姓知道殿下是为了守卫咱们九江城,故皆踊跃捐出家中废铁及碎片乱砖等物,现全部堆放于广场附近,数量最少有七八千斤呢……” 听了蔡确禀报的进度,王明欣喜不已。 好啊,现在黑火药顺利配成,陶罐又已准备好,那接下来,自可开始装罐制成震天雷了。 待黑火药晾干后,同知蔡确又带领大批百姓,按王明的要求,给每个陶罐根据其体型,装入适量的黑火药,以及同样大小的铁片碎瓦等物,再用和好的黄泥封口,插入用草纸裹卷火药制造而成的引线,一个陶罐震天雷,便正式制成了。 其实,这样制成的陶罐震天雷,有一个最大的缺陷。 就是因为黑火晾干后,即便当时搅拌均匀,但随着频繁搬运及长途运输,会导致原本混合均匀的黑火药开始渐渐分离,甚至完全改变当初的混合比例,导致使用效果大大降低,甚至还会失效无用。 不过,因为现在是现制现用,那制好的陶罐震天雷,全部存在在城墙下面临时搭建的木棚中,等着在战斗前运上城头使用便可。故王明倒也暂时不用考虑,因为频繁搬运,导致黑火药比例渐变而减威失效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的存在,在以后,王明还是一定要想办法解决的。 由于王明的细致安排,到了现在,从搜刮硝土,到最终制成陶罐震天雷,已然成了一条流水线作业一般的模式,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生产得十分迅速。 而王明这位九江城的最高主官,将生产陶罐震天雷一事,安排得这般井然有序,看着木棚里的陶罐变魔术般地重重累叠,越排越多,城中军民百姓,更对他有种莫名的畏服。 两天的准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凌晨时分。 如美人指甲一般细小鲜红的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跃出,让原本单调黑白的旷茫大地,开始呈现层次不同的色彩渐变。 自西向东,无限延伸的大地与江面,由浅黄,至深黄,再变成暗黄,褐黄,最后又奇氿地变成了万物本该有的五颜六色。 只不过,此时每个守城的军兵,均没有心情注意眼前的景色变化,他们的目光,被那几十名环城打马的左军骑兵所吸引。 这些只着了棉甲或皮甲的轻骑,骑着健马,嘴边发出古怪的尖啸声,从西至南,划了一个一个巨大的弧圈,把整个九江城外围陆地,全部哨探了一遍。 见到敌骑这般嚣张行动,城头所有的守军心头皆是五味俱全,他们也都知道,敌军应该是做攻城前的最后巡察了。 这时,王明与郝效忠陈麟等将领,亦匆匆赶到城头。 王明脸色凝重地看着那些左军骑兵,在城下呼啸奔驰左右隳突,最终又洋洋得意地撤回本阵,他的心头,十分地不是滋味。 也许,在这些探骑看来,光凭城头的这点守军,他们已然胜券在握了吧。 “按先前计划,郝副将守西面城墙,陈参将守南面城墙,务必挡住敌军进攻,打掉其嚣张气焰。”王明平静下令。 “得令!” 就在二将匆匆前去督阵准备时,敌寇阵中,立刻响起了刺耳的天鹅号声。 左军的进攻,正式开始了。 最先行动的是,是左军的南面部队,也就是李国英统领的两万兵马。 按左良玉计划,总兵李国英部乃是佯攻,故先行出发,吸引守军主力前往南面城墙,这样便可让左梦庚的四万余名主力部队,趁西面城墙空虚之机,全力攻打此处。 李国英将手下两万兵马,分成两部,一万余名左军,作为先头部队,竟有如水库中放闸泄出的洪水,又迅速分成四十余队,有如四十余股灰黑色的洪流,呐喊着向九江城呐喊冲来。 这些进攻的左军,又推着林林总总的楯车、撞车、攻城梯等攻城器具,旗帜如林,刀枪耀目,喧嚣混杂的呐喊声清晰可闻,给城头的守军,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威压感。 特别是押着左军阵伍最前面,呈一字排开状的那些楯车,更是格外吸引眼球。 城头守兵看到,这些楯车,约有一人半高,顶端都竖着一面旗帜,前面是高高厚实的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挡枪炮弓箭,下面有滚轮,转动灵活。此时这些楯车,在一众左军的拼力推动下,向前面护城河处缓缓推进。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城头的守军,见到敌军这般声势浩大地攻来,各人心下,无不惊惧。 而西面城墙主将陈麟,虽在冷冷看着敌军行进,心下亦是不停打鼓。 因为,他手中仅有守兵三千,另外还有一千余名临时征召的辅兵,总共可用的兵力,不过四千人,与对面多达两万余人的进攻兵力相比,实在太过悬殊。 敌兵如此庞大,自己这南面城墙,真的能守得住么?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旁边,发现那些士卒脸上,亦满是惶然之色。 唉,这些家伙,长期无所事事地驻守于九江城中,早就疏于战阵,只怕手中武器都不趁手了。现在这般硬着头皮守城,倒是有如赶鸭子上架一般,却是无可奈何之事呢。 想到这里,陈麟心下嗟叹不已。 这时,忽有手下来报,说太子王明为南面城墙能顺利守住,已亲自过来察看。 陈麟转头望去,见太子果然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向自己的方向,匆匆行来。 第四十三章 混合守卫 “参见太子!” 见太子过来,陈麟急急上前参拜。 王明将他一把拦住:“不必多礼,陈参将,现在准备情况如何?” 陈麟脸色凝重,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回道:“太子,现在城头,总共备有四门红夷大炮,一千枚陶罐震天雷,金汁十余锅,灰瓶一千个。只不过,末将手下军兵,仅有三千余名,老弱参差,士气亦是低落不堪,而城外敌军将近两万,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在下只怕……” “不必担忧。”王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对面敌军之势虽大,又是首攻南门,只不过是看上去骇人罢了。以孤看来,他们此番声势浩大地来攻,仅是佯攻罢了。” “佯攻?太子您是说,敌军只是佯攻?” “正是佯攻。陈参将,你且看敌军之阵。” 王明伸手一指,可以看到,敌军的大部分楯车皆是停在护城河外,那四十多股兵力,只有十多股兵势,架着长长的攻城梯,在前面少部分楯车的保护下,继续缓缓前攻。 “陈参将,你看敌军前部,共分四十多股,却仅有十余股准备过河前攻,可见他们不过是想试探性攻击,以了解我南面城墙守备之虚实。只要我们能顺利打退他们最初的进步态势,相信对面的敌军必会气沮退走,这南门城墙,当可顺利保住了。” 王明这番话,让心里直打鼓的陈麟,顿是有如吃了定心丸,他轻吁一声,大大松了口气。 接下来,王明又低低地对陈麟叮嘱了一番,才与一众护卫从南门城楼离开,随后,又紧急赶赴敌军将要重点进攻的西面城墙,前去指导守城。 心下稍定的陈麟,深吸一口气,立即下令道:“全体炮手听令,待敌军过了护城河,立即开炮攻击!尽力打放,不要停!” “得令!” 在敌军扛着攻城梯冲过护城河后,陈麟的右手高高举起。 “预备,放!” 他一声喝喊,手势下劈,那安放在九江南面城墙上,仅有的四门长满了斑斑铜绿的红夷大炮,一同开火,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砰!” “砰!” “砰!” “砰!” 4枚乌黑的十多斤重的红夷炮弹,呼啸而出,从前冲过来密密麻麻的左军阵中,犁出了4道血肉模糊的笔直血路! 一片瘆人的惨叫声里,至少30名左军,被这番的红夷火炮击死击残。 当然,相对于多达1万之众进攻人数的左军来说,这点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过,这种远距离的炮火轰击,还是给左军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让他们前冲的阵形,开始出现了小小的波动。 一番炮发完毕,立即有炮手上前,用湿布紧急将四门红夷大炮的炮膛拭尽,将里面的残渣清出,然后再重新往炮口灌填火药,复从炮口送入炮弹压实,又给火门重新插入引火绳,便开始准备下一轮打放。 由于炮手久未操练,又心下慌乱,导致此番操作,竟是耗时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勉强完成。 此时,已有最先头的敌军,快要冲到城墙之下了。 “预备,再放!” 见炮手们终于重新准备完毕,陈麟一脸紧绷,又怒喝下令。 “砰!” “砰!” “砰!” 又是震破耳膜的炮声响起,不过,却仅有3发爆响,守军的4门红夷大炮中,有一门竟是哑火了。 同样的惨叫声又响起,有20多名左军军兵,血肉迸飞地迅速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他奶奶的,你们怎么搞的!怎么关键时节就哑火了,快快给老子弄好。”陈麟冲着离自已有数百步远的那门哑炮,厉声大喊。 “禀参将,可能是火药装量不对或混合不均匀,这才……”那边有人颤声回话。 “闭嘴!老子不听你们解释!速速清理,准备再次打放!” “得令!” 那边的炮手,遥遥听得主将怒喝,心下愈是慌乱,一名炮手颤颤地拿着炮扦,往炮筒地插捣,想尽快把那枚哑弹取出,再给火炮准备装药,不料,就在扦子刚刚插入之际,意外发生了。 “砰!” 一声巨响,一道刺目的火光闪过,这门红夷火炮,竟是当场炸膛。 旁边的六名操作炮手,被纷飞的钢铁碎片与巨大的气浪双重冲击,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顿时立皆毙命。有两名炮手残破不缺的尸体,象纸片一般腾空飞起,径直一前一后,掉下城墙而去。 另有离得近的四五名守军军兵,被澎湃的气浪与流飞的碎片击中,皆是重伤倒地,眼看着就是不行了。 见此惨状,陈麟目瞪口呆。 他知道,极可能是因为炮手为赶时间取出哑弹,用力太过粗暴,那铁扦子与炮筒粗糙的内壁,摩擦产生了火花,这才一下子点燃了里的火药,最终导致整门火炮瞬间炸膛。 真是他娘的晦气! 而在城墙火炮因炸膛而暂歇之际,那面容狰狞的一众左军,齐声吼叫着,高举着长长攻城梯,大步地冲到城墙之下,开始准备登城了。 “狗入的,这狗腿子倒是跑得快!兄弟们,别愣着,快快金汁灰瓶侍候!”陈麟见敌军趁炸膛之际,已然快步冲到城墙之下,心忧如焚,遂又急急下令。 “得令!” 南面城墙上,那十多个被旺火煮得咕噜冒泡热气腾腾装满粪便的大锅里,这些臭气薰天的沸腾粪便汤水,便是所谓的金汁。现在,这一锅锅煮得极到火侯的金汁,在辅兵们的配合下,拼力倾转锅口,迅速从城墙上倾倒而下。 “哗!” “哗!” “哗!”。。。。。。 滚烫腥臭的大便金汁,给城墙下刚刚冲来全无防备的左军,洗了个痛快的粪水澡。 城墙之下,顿是一片惨叫连连。 参将陈麟,清楚地看到,那浓黄恶臭的粪便金汁,从大锅中飘泼而下,纷扬洒落在正嗷嗷叫着欲把攻城梯靠过来的左军身上。 那些左军军兵,但凡被这大便金汁烫到,便是皮开肉裂,惨叫连连。安谦清楚地看到,一团滚烫的粪水,浇在一个左军头顶上,被烫得大声惨叫的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抓头部,却一把连带头皮都扯了下来,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城头的守兵看到这恐怖而恶心的一幕,顿时感觉自已的胃肠都开始剧烈地痉挛,尤其是那些新招的辅兵,很多人反胃上涌,开始大口呕吐。 这时,参将陈麟却是一脸笑容。 他啐了一口,又大声道:“他娘的!倒的好!都别停啊,快,赶紧的,快扔灰瓶,狠狠地砸这些兔崽子!” 第四十四章 震天雷之威 陈麟一声令下,南面堡墙上,立即有六七十个装满生石灰,约有一人多高的薄瓷瓶,象扔一根根巨大的冬瓜一般,从城墙上猛地扔下。 随着城墙下传来的劈啪爆裂声,一个个生石灰瓷瓶炸开,飞扬的石灰粉末,瞬间让大片猝不及防的左军变成了瞎子。 这便是这件从古传至令的守城武器,最为狠毒之处。 生石灰对眼结膜的致瞎效果,是完全不可逆的,这次伤害,将给那些攻城的左军,造成永久性的终身残疾。 与此同时,大盆的脏水,又从城墙上倾倒而下。 生石灰遇水,立刻又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造成瞬间高温的效果。 那些幸运地躲过了滚烫粪水袭击的左军,被噼啪爆响的生石灰,烧得皮开肉绽,臭不可闻。 这次金汁灰瓶攻击,至少造成了近二百名左军兵卒伤亡。 见到城下敌军惨状,参将陈麟的脸上,却有说不出的快意。 他知道,这些被粪水与石灰烫伤的鞑子伤兵,由于粪便中含有多种致病细菌,他们的伤口一定会迅速感染溃烂,最终导致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受伤未死的敌军,基本上也是全部报销,再无救治的意义了。 守军此番金汁加灰瓶的连续进攻,在大量杀死杀伤攻城的左军时,亦让整个左军进攻阵型,开始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而在远处,见到自家军兵出现混乱,后面押阵的主将李国英,自是怒不可遏。 “他娘的,休得混乱!快快将楯车全部推过护城河,就地放箭,压制守军!” “得令!” 李国英此声令下,护城河外的数十部楯车,立即开始被一众左军,用力推动,从护城河上的踏板上,吱呀推过,复与原先停留在此处的十余部楯车,并成一条直线摆放。 早就蔽了一肚子气的左军弓手,在楯车刚刚停稳之际,就再也按捺不住,立刻纷纷开始仰攻抛射。 “嗖!” “嗖!” “嗖!”.。。。。。。 一根根狠戾的轻箭,带着轻微的尖啸,向城头的守军激射而去。 “后退!上盾牌!给老子挡住!”陈麟厉声大喝。 立即有手持大盾的军卒上前,围着堞垛排成一排。大部分射过来的箭矢,终被盾兵的大盾摭挡。 不过,也有不少箭矢,越过盾牌,将不少的守军射中,陈麟亲眼看到,左右各有十多名辅兵或死或伤,更有兵卒受伤站立不稳,从城头惨叫着掉落,摔成血肉模糊的肉饼。 左军的连续抛射,给城墙上的守军防守带来了相当大的困难。 由于被弓箭压制,以及许多辅兵死伤,严重滞缓了守军下一波砸灰瓶与倒金汁的攻势,更有一些胆小的辅兵与守军,甚至扔弃了手中的武器与物件,哀嚎着转头逃去。 “他娘的!不许跑,都给老子回来!” 望着这些守军与辅兵仓皇遁去的背影,守将陈麟怒气冲冲,厉声痛喝。 而趁着城头守军出现短暂混乱的机会,原本受困的左军攻城部队,立即抓紧时机上攻,很快二十余把攻城梯,终于搭上了南面城墙。 “咔嗒!” 十五米长的攻城梯,头部终于靠在南面城墙上,上面特制的铁制搭钩,立刻钩牢了城墙雉堞,再难掰脱。 “冲上去!攻上城墙,攻杀守兵!” 敌军主将李国英,见到已方终于开始占据优势,一脸喜色的他,立即大声下令。 有自家大将鼓劲,攻城的左军顿时士气大振,他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立刻开始沿梯攀爬。 残酷的攻城战,正式开始了。 而见到已方军兵开始攀爬上攻,为防止误伤自家兵员,躲在楯车后面的左军弓手,纷纷停击抛射。 陈麟见到敌军停止射击,又有大批敌兵顺着攻城梯蚁附上攻,他知道,太子交待的,可以使用陶罐震天雷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兄弟们!立即投放陶罐震天雷,万万不要让他们爬上来!”陈麟嘶声大喝。 “得令!”一众守兵齐齐大吼。 近千名辅兵与守卒,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斤填料与1斤黑火药组成的震天雷,在迅速点燃后,就用力向城下那些如蚂蚁一般爬来的左军砸去。 “预备,投!” “砰砰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左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尖锐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迅速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挨炸的左军兵卒,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一瞬间,总共有300多枚震天雷被扔下城去,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下的左军几乎同时耳聋,耳目口鼻皆被震得血流不止。 集体爆炸的陶罐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个南面城墙都在微微颤抖。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成肉饼。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守将陈麟清楚看到,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二十余把攻城梯,大多已是四分五裂,从半空中砸成片断。 浓雾稍散,全体守城军兵放眼下望,更是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一千余名城下的左军,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同样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倒是有如在看哑剧表演。 这陶罐震天雷的威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是敌军还是守兵。 守将陈麟,大张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甚至怀疑,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的可怕威力,可能会把这南面城墙炸塌也说不定。 他奶奶的,太子捣鼓出的这玩意,其威力与效果,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玩意,可是与先前自己所见过的,那种大明南京军器局制成的震天雷,要厉害太多太多了! 第四十五章 南门报捷 见到城下的左军,有如退潮的洪水一般,纷纷折返溃去,守将陈麟的眼中,却是一道狠色一闪而过。 想跑,没那么容易! “全体听令!继续投扔震天雷,要尽量投往敌军楯车之处!” “得令!” 一众守军与辅兵,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陶罐震天雷,以双手抛投的方式,向那沿着护城河排开的左军楯车,奋力扔去。 一瞬间,又是三百多个震天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或长或短的弧线,向楯车方向呼啸飞去。 “砰砰砰砰!……” 火光四射,炸声如雷,大团的浓雾之中,依稀可见人体的碎肉血雨与楯车的碎片裂块一齐腾空飞起,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闻之心悸。 待浓雾散去,陈麟与一众守军惊喜地看到,虽然因为距离较远,大部分凭人力投掷的震天雷,还无法完全投掷到楯车之处,却也给那些木制楯车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至少有一大半的楯车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并与那些攻城梯一样,烧得滋滋作响,再也无法使用了。 而那些溃逃的左军,在这一波追击轰炸之下,又至少有上千人死伤,另外还有不少敌兵,因为慌不择路,径自跳入护城河中,终被活活淹死。 此时,城下的左军基本已全部逃尽,只剩下一地堆积成团乌黑焦八的尸体,另外,还有数百名未死的敌兵在凄声哀嚎,他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令一众渐渐恢复了听力的守军,闻之无不恻然。 而在护城河对面,一直在关注着局势的敌军主将,总兵李国英,见到这可怕的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 他娘的,真没想的,城中的守军,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原本想着,躲过了那金汁灰瓶的攻击,又用弓手压制住了城中守军,接下来,便可放心大胆派兵登梯攻城了。 自己甚至还在想着,虽然左良玉让自己这两万兵马,仅仅是作为佯攻牵制,但如自己能一鼓作气,率先攻上城去,那岂不是可变佯攻为主攻,这夺城的首功,又岂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敌军竟然还秘密制造了这么多威力巨大的震天雷,这两番齐投轰炸,倒是给自己的人员与装备,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损失与破坏,真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现在,攻城设备基本皆被炸毁,人员亦死伤了两千五百余众,士气更是低落之极,就是想要再重新攻城,都是万万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李国英忽地听到,从南面城墙上,传来了守军密集的欢呼声,气势如虹,声震云天。 敌军欢呼之声,却更令他心如刀割。 自己出师不利,打了个恁大败仗,接下来,那向来刻薄寡恩的左良玉,却该会如何惩治自己呢? 真不敢想象…… 李国英忽觉一阵晕眩,他浑身一颤,险些从马上倒栽而下,幸得左右扶住。 “总兵大人,我军现在,却该如何……”扶住他的护卫,一脸惊惶,声音发颤。 李国英神情呆滞,仿佛没有听清他说话一般,半天没有回答。 那护卫见他不作声,遂又急声追问了一句。李国英才一声长叹,缓缓回道:“传本将之令!现在攻城器具皆毁,军心士气低落,已不可再战令全军暂退本营,以作休整。” 听得此令,护卫脸色灰败,他喃喃地张了张嘴,脸上颇有不甘之色。 是啊,如何甘心! 两万精锐携大批攻城器械一齐攻城,原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拿下这南面城墙,结果没想到,最终却被守军两番齐轰给炸了个一败涂地,不可收拾,这口腌臜鸟气,如何不让人憋屈得慌! 只不过,现在器械已毁,军心低落,已退回去休整,又还能有其他办法么? 很快,左军阵中,鸣金大作。 清亮刺耳的鸣金声,清清楚楚地传入那些逃过护城河来的攻城士卒耳中,他们先是一愣,随即便如遇大赦一般,拔腿便向本阵狂逃而去。 当兵吃粮,保命为先。 而见到这数千名狂逃而回,人人皆是一脸劫后余生表情的士卒,主将李国英连连摇头,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他娘的,这打的什么窝囊仗啊! 收拢溃卒后,李国英统领这批兵马,一路向南撤回,径回城外营地休整。 当然,撤退之时,他也派出了数名手下,飞奔西去向左良玉禀报,这南面城墙的战况与经过。 而见到城外的敌军,这般灰溜溜地遁走,南面城墙上又是一阵激昂入云的欢呼。 这时的守将陈麟,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向西门逃去,向太子禀报南门大捷。 一见到太子,一脸喜色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麟,扑通一声,跪倒于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子殿下,我军,我军胜了!大胜,大胜啊!……” 闻得此语,太子王明身旁一众将士,脸上无不满是喜悦。 王明快步过去,满脸微笑地将他虚扶掺起:“陈参将,不必着急,且起身说话。” 陈麟站起身来,喘气方定,便将方才的战斗经过,向王明等人大概地讲述了一番。 众人听得这番获胜的战报,更是欣喜非常。 这南门获胜的消息,顿时有如长了腿一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西面城墙,整个西城墙上的五千多名守军,顿是亦个个欢欣,人人鼓舞,欢声阵阵,响入云霄。 这时,原本在城外厉兵秣马,作好了一切攻城准备,只待南面得手消息,便立即攻城的左军,忽见到城头的守军这般齐声喝喊欢呼,不由得皆是惊慌呆怔,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南面的兵马,被守军给打败了么? 很多左军士卒,下意识地向本阵回望而去。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此时那作为主帅的左良玉,在听完了南面的军使汇报军情后,现在的脸色,却是极其的难看与扭曲。 这时,忽有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从前面传来。 左良玉抬起头,正好看到儿子左梦庚,正一脸焦躁地向自己策马返奔而来,在到了离自己约十步外,他刚翻身下马,便立即急声发问。 “父侯!我军是不是在南面败了?!” 第四十六章 全力再搏 左梦庚这声急问,让主帅左良玉,竟是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他直视着左梦庚探询的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 左梦庚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他的目光之中,更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父侯,这,这怎么可能……” 左良玉摇了摇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让旁边的李国英军使,向左梦庚重新简述了一遍南面战败的经过。 左梦庚听完,顿是额头都沁出冷汗。 不是吧,这城中守军,竟然还有这么一招,还真是完全出乎了自己意料呢。 不过,他神情迅速一变,又恨恨地说道:“哼,李国英这家伙,真是端的无能!他仅仅只是佯攻之战,便败得这般彻底,真是丢尽了我军的英名与脸面!难怪这家伙不敢亲自前来禀述战况,定是害怕父侯治罪,才这般……” “好了!不要多说了!”左良玉厉声打断他的话:“李国英此番战败,到底要如何处置,本侯自有决断。但现在我等首要考虑之事,就是南面攻势已败,那这西门城墙,我军究竟是要继续上攻,还是要就此撤退。” 左良话音刚落,左梦庚一愣,立刻大声回道:“父侯!箭在弦上,安可不发!现在全军皆已做好准备,正要努力上攻,一举夺下这九江城,安可如那窝囊无能的李国英一般,就此退兵,白白让城中守兵看了笑话啊!请父侯下令,让孩儿亲自率兵攻城,不拿下这九江城,不擒获那狗屁太子,决不回见父侯!” 左梦庚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完,左良玉却是依旧无言,只是深深地皱起眉头。 左梦庚身为自己的长子,向在军中以武勇自夸,但现的这般状况,真的还要继续攻打西面城墙了么? 万一,也遭到南面城墙这般惨败,接下来的局面,岂非无法收拾了么? 左良玉一脸犹豫,皱眉不语。 左梦庚见他沉吟不决之状,遂又劝道:“父侯!李国英之败,无非是因为敌情不明,不知城中守军竟暗制有震天雷之故。想来这震天雷,九江城中向无此物,想必是这两天赶制出来之物。时间这般紧急,他们纵是昼夜不歇,又有赶得出来多少。恐怕方才守卫南门,城中震天雷已基本消耗完毕,再无余力抵挡我军下一波攻击。若不趁此机会继续攻城,万一城中守军又抓紧时间,重新制造了新的震天雷,那我军将来再度攻城,其损失岂非更大?” 他略顿一下,又急急道:“父侯,纵李国英部兵败,但现在我军仍有八万可用之兵,而城中兵马不过数千,岂可长久抵抗若就此退兵,士气军心必会大受打击!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兵力大占优势,却要就此无奈退兵,只怕士气将会低至谷底,再难堪用啊!这进退大计,万望父侯孰思之!” 左梦庚这句话,击中了左良玉内心最担忧的地方。 是啊,他说的没错。 就此退兵的话,无疑会给已方士气造成极其重大的打击,其次也将让城中敌军,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组织防御,诸如制造震天雷,征召青壮,修补城防等事,亦会更加从容。 而且,左良玉心下,还有一件更令其担忧的事情。 那就是,若是攻城之事迁延下去,久拖不决,也许朝廷的使者也就要赶到了。到时候,有朝廷使者宣读了圣旨,自己再强要进攻的话,只怕真有与朝廷彻底翻脸的危险。 这样的局面,左良玉无疑亦是极不想看到的。 左良玉心下懊恨,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奶奶的!真没想到,原本感觉胜券在握的自己,现在竟然到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这仗,就是想不打,也不行了。 于是,他轻叹一声,脸上终于浮起决绝之色。 左良玉沉声令道:“梦庚,既如此,那就带你部四万兵马,再带上现在全部可用的攻城器械,不惜代价全力攻打西面城墙,父侯自会在后面全力接应你。” 左梦庚闻得此令,身心一振,立即拱手朗声道:“是!孩儿立即统兵攻城,定要一举拿下九江,以献父侯!” 左梦庚随即策马离开,返回已军本阵。便立即下令,如先前所定计划,擂鼓进军。 四万部下,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看去的气势十分骇人。 其前锋部队,亦是一万余人,推着一百余辆楯车,扛了总共八十多架攻城梯,齐齐鼓躁口号,气势逼人地向九江西面城墙一齐攻来。 见到对面的敌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又迅速重新组织,开始准备攻打西面城墙,整个西面城墙上的守军,顿是又皆是一脸紧张之色。 而伫立西门城头的太子王明,看到对面浩大的敌军势力,正推着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一齐向西面城墙呐喊攻来,原本一脸欣悦的他,脸色亦是迅速变得严肃凝重。 看来,左良玉这厮,在南门佯攻大败后,犹不死心,准备在西门这里,彻底地搏上一把了。 王明可以想见,左良玉肯定是认为,自己在南门之处极可能已耗完了储备的震天雷,故而准备趁自己再无备用之物时,大举攻城,一举拿下九江。 哼,他们这般算盘,打得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王明迅速对西门的主将郝效忠低语一番,那郝效忠连连点头,立即下去作好守城安排。 很快,左军的攻城部队,全部推近到了护城河之处,左梦庚一声令下,令军兵搭挂踏板,平铺于护城河上,便令全部的楯车与攻城梯,一齐渡过护城河,向西门城墙发起总攻。 他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大声喊道:“兄弟们!此番攻城,有进无退,乃是死令,攻上城头者,皆有重赏,若有敢退后逃跑者,本将定斩不饶!” 回答他的,是左军此起彼伏,有如雷鸣般的吼叫。 “进攻!” “冲啊!” 见到左军有如潮水般冲过护城河,推着一辆辆吱吱作响的大楯车与长长的攻城梯,一齐直扑城墙之际,城头守兵,亦如王明所指挥的般,各各做好了守城准备。 “倒金汁!” “遵令!” 足足一百多锅金汁,瞬间倾泄而下。 “哗哗哗哗……” 一番齐浇,惨叫连连,至少有五百多名左军士兵猝不及防,被活活烫死烫伤。 第四十七章 重蹈覆辙 接下来,城头的守军,又有五百多枚一人多长的石灰瓶,一齐呼呼投下。 西面城墙下,迅速传来密集的劈啪爆裂声,一个个生石灰瓷瓶迅速炸开,那飞扬的石灰粉末,让城墙之下,竟飘浮起一片长长的洁白云彩。 又是五百多名左军士卒,被这番齐掷的生石灰瓶一击而杀。 不过,令城头守军吃惊的是,此番金汁与灰瓶齐掷,竟然未让城下的敌兵后退,反而令他们有如受伤的嗜血猛兽一般,更加疯狂地汹涌攻来。 一架架攻城梯,就象张牙舞爪的蜈蚣一般,向西门城墙迅速靠近。就连停放在护城河处的楯车,亦是急急推前,推近至离城墙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亲眼目睹这一切,王明脸色顿是十分凝重。 看来,敌军是王八吃秤砣,已然铁了心,准备不惜代价地攻取西门城墙了。 哼,准备用人命来填,那本太子便要让你们再无办法可填! 很快,城头的金汁与灰瓶全部抛尽,总共杀死杀伤了近两千名左军士卒,而在这时,付出重大伤亡的敌军终于将那八十余架攻城梯,牢扣搭在城堞垛上。 潮水般的敌军,立即开始蚁附攻城,从天上望去,每架长长的攻城梯,满是一排排向上攀爬的左军军兵,一眼看去,有如一根爬满了蚂蚁的棒棒糖。 这些左军士卒嘴叼利刀,一手持盾,一手攀爬,象蚂蚁一样缘梯而上,似乎接下来,便可顺利爬上城头了。 而在后面押阵的主将左梦庚,见到这一幕,心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奶奶的!总算是攻上去了! 至于那死掉的近两千人,不过是为了胜利而必须付出的筹码罢了,该扔就扔,该死就死,也没什么太过可惜的。 只要能一举拿下这座东南重镇九江城,哪怕付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到时候,父侯肯定会重生赏赐自己吧。 左梦庚心潮激涌,他再也按捺不住,立即挥剑大喝:“兄弟们!立即攻上城头,凡登城者,皆有重赏!” 闻得此令,那些密集攻城,正缘梯上爬的敌军,齐齐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愈发加快了攀爬速度。 每个左军士卒,此刻几乎都在想着,现在守军金汁灰瓶皆已耗尽,又无其他阻止手段,那只要自己爬上了城墙,说不定光凭兵力数量,就足以吓崩城中这点可怜的守军了。 而只要拿下这九江城,这满城的百姓,将可任由自己宰割,满城的财宝,将可任由自己掠夺,而那宁南侯左良玉,亦会因为登城之功,而对自己厚赐重赏呢。 这样的刺激与诱惑在前,安可不搏命! 就在全体攻城的左军士卒,瞪着血红的双眼,象野兽一般地低吼上攻之际,一件令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脾气读然发生了。 很多攀爬的左军士兵,忽然惊愕地看到,随着城头一声令下,从自己的头领上方,象变魔术一般,抛扔了无数各形各状的罐体,带着正烧得滋滋作响的火绳,正呼啸着向自己砸来。 这一刻,所有的攻城左军都瞪大了眼睛。 天哪,守军竟然还有这么多震天雷,竟然还隐忍到自己快爬上城头之际,才开始统一打放,倒是端的狠辣! 他们不知道,为了更好地炸他们,这一批投放的近千枚震天雷,还统一剪短了引线,以便更好地进行空爆轰炸,以便给他们更大更好的“惊喜”。 “砰砰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简直比过年的鞭炮还要密集。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呛鼻的白雾一同闪现,那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左军军兵,迅速地炸成无数残肢碎肉与纷飞血雨。 而那八十多架攻城梯,基本全被当场炸断,剩余的残骸滋滋烧个不停,上面密集攀爬的左军士卒,有如蚂蚁般往下直掉,纵算侥幸未被炸死,亦皆被活活摔成肉饼。 城下一片凄厉惨嚎,只不过,皆被巨大的爆炸声所掩盖。而那些被爆炸声弄得双耳失聪明的守军,亦根不听到这般他们的哀哀痛吼与不停求救。 刺鼻的浓雾稍散,全体守城军兵放眼下望,更是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起码有三千名攻城的左军,被此番抛扔的震天雷,给炸了个粉身碎骨。放眼下望,城墙之下,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以及无数犹在滋滋燃烧的攻城梯碎片,狼藉一地,血水淋漓,更有极多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眼看着便是不活了。 如此惨烈可怕的剧烈轰炸,令原本激昂上攻的左军,已然个个吓破了苦胆,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喊,侥幸未死的敌军,纷纷扔掉武器,掉转身形,转头向本阵狂奔逃去。 而这时,在本阵中亲眼睹了这可怕一切的主将左梦庚,脸色一片惨白,他半张着嘴,哆嗦得象一只正在咀嚼菜叶的兔子,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靠!真没想到,敌军竟然还有恁多震天雷,还专门挑了这么个最为关键的时节来发动反攻,真是阴狠至极,又残酷之至。 左梦庚一咬牙,高高举起手中腰刀,似乎想下令全军返攻,但他大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现在人员大量死伤,攻城梯已然尽被毁,自己剩余的攻城兵卒,正有如退潮的洪水一般退回本阵,难道自己还有能力收拾残局,再令他们继续徒手攀爬攻城不成。 更何况,那些溃兵的逃跑,是如此坚决,是如此的不可阻挡,以致前面的人跑得慢了一些,就被后面的人给活活踩踏至死,其状惨不忍睹。 更有甚者,一不小心,就从护城河上的踏板边缘被挤下,在深达丈余的护城河,咕嘟咕嘟地冒了几个泡后,就再也不见浮起来。 狼奔豚突,自相践踏,怎一个惨字了得! 左梦庚一声轻叹,那高举的腰刀缓缓垂落,脸上痛悔的神情,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敌军一片混乱,拼力逃跑之际,西门城墙的主将郝效忠,已是喜不自胜,他哈哈大笑,手拍堞垛,又冲着一众守军厉声大喊。 “全军听令!再扔震天雷,全部扔往敌军楯车,一定要把它们统统炸毁!” “得令!” 第四十八章 当众鞭打 闻得此令,又亲眼见得城下敌军有退潮般逃走,一众守军与辅兵,顿是有如打了激素一般,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陶罐震天雷,以双手抛投的方式,向那沿着护城河排开的一百多辆左军楯车,奋力扔去。 一瞬间,又是五百多个震天雷,被纷纷投掷而出。 它们带着滋滋烧响的火绳,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向楯车方向呼啸飞去。 “砰砰砰砰!……” 那是一通好炸! 火光四射,炸声如雷,浓雾大起,惨声如潮,密集的爆炸声里,依稀可见人体的脏肉血雨与楯车的碎片裂块一齐腾空飞起,却随即消失在四下漫起的呛鼻浓烟之中。 待浓雾散去,王明与众人一道望去,眼前的景象,令城头各人俱是心惊。 各人皆清楚地看到,虽然因为距离较远,大部分凭人力投掷的震天雷,还无法完全投掷到楯车之处,却也给那些木制楯车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至少有一大半的楯车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并与那些攻城梯一样,烧得滋滋作响,再也无法使用了。 西门城墙上,立刻爆发了一阵如雷般的欢呼,声动云宵,震耳欲聋。 王明脸上,更是满满的笑意。 哼,现在城外的左军,攻城器械俱是被毁,兵马纵是再多,复有何用,想再要返身攻城,除非他们能长出翅膀来! 可以这么说,除非左良玉蠢到要与朝廷对抗到底,不然这九江城已是固若金汤,被自己给彻底地守住了。 再想想自己为了守城,足足准备了三千多枚震天雷,用到现在,还有千余枚之多,就彻底打败了左军的攻势,这样的成就,亦足自我夸耀了。 这时,那西门主将郝效忠,却急急地凑了过来。 “太子!现在敌军阵型大乱,已然全面溃退毫无章法,乃是追杀之大好机会啊!可否令在下统领兵马,立即杀出城去,将那些溃兵统统斩杀?”郝效忠一脸急切之色。 王明略一沉吟,却摇了摇头。 “不可!城中骑兵不过数百,纵冲杀出城,又能杀得多少敌兵。且敌军前部虽溃,后军未乱,若此番冲杀,反不慎陷入包围,倒是失算了。”王明说到这里,复道:“郝副将,现在敌军已退,想必等会将派人前来收拾城下尸首与伤兵,到时候,不必再杀,且任由他们收拣便是。” 郝效忠脸上稍显失望,不过他立即点了点头,拱手应道:“好,在下谨遵太子都督之令!” 在王明等人为守住城池的胜利而欣悦之际,城外后阵中的左梦庚,却是一脸茫然,心下的懊恨与痛苦,无以复加。 无数的溃兵,完全无视这位主将,他们有如退潮的洪水般哀嚎着从他两侧绕过,径自奔回后阵。 这逃跑的阵势是如此之大,以致于左梦庚心下怀疑,如果不是左右两边有护卫在牢牢地保护着自己,自己这个败军之将,只怕亦会有如那些倒霉的溃兵一般,被他们给活活踩死吧。 此时,日头已是偏西,清冷潮湿的晚风,饱吸了护城河中的水气,又裹携着西面城墙外那遍地死尸中不断升腾的血腥气,呼啸着拂过左梦庚低垂沮丧的青黑色脸孔。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最愚蠢的指挥官,也能看得出来,局势已是根本不可再挽回了。 入他娘,彻底的惨败啊! 这样的惨败,似乎是自己自入军伍以来,头一遭呢。 触目所及,皆是残肢碎骸,皆是败旗乱械,皆是溃兵狂逃,这般情景,怎一个悲凉了得! 他又突然想起,就在刚才,他还在父侯左良玉面前夸下海口,说定要夺取九江城,彻底洗刷上次李国英南门之败的耻辱,没想到啊,受了军令的自己,当时何等志得意满信心百倍,现在却连九江城城头都没攻上去,便丧失了3000余名军兵,丢掉了全部的攻城器械,就算想要重新组织兵力反攻回去,都是根本不可能了。 自己先前还嘲笑李国英,说此人是无能窝囊之辈,才有南门之败。那现在,折损更大牺牲更多的自己,岂不是更是等而下之,根本不值一提了么? 左梦庚的内心,羞愧得无以复加。 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向父侯交待呢? 他在原地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去向左良玉请罪。 “传我军令,鸣金收队,全军退返本阵,去与父侯汇合。” “得令!” 鸣金阵阵,声声刺耳。 闻得鸣金之声,原本就惊惶不已的左军,再无任何战意,立即拔腿返逃,跟随着垂头丧气的自家主将左梦庚一道往后阵撤去。 回到本阵,左梦庚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目阴狠,正紧盯着自己的左良玉。 他心下一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还未来得及禀报,一根凶猛的马鞭,立即狠狠袭来。 “啪!” 一声脆响,突出其来的一鞭,狠狠抽在左梦庚脸上。 左梦庚左脸的横肉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皮肉开绽,鲜血滴滴地流下。 见到左梦庚这位前军主将,在这里当众被打,后面低头跟行而来的一众护卫,亦皆吓得纷纷伏跪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老子抽死你个没用的狗东西!你强要逞能,败军失阵,大损我军士气,却还有脸回来见我!”暴怒非常的左良玉,手执一条滴血的马鞭,那双凶恶的三角眼中,几欲喷火,厉声大骂。 “禀父侯,在下无能,丧军辱师,未得兑现军令,父侯责罚得是。”挨了一鞭的左梦庚,心下怒火熊熊,却也只能无奈认罚。 “好!老子就打死你!” 又是一记狠狠的皮鞭抽来,左梦庚的右脸上,又立刻出现一条残酷狰狞的血痕,皮肉开绽程度更深,鲜血亦滴滴而下。 左梦庚连挨两鞭,羞怒至极,却也只能恨恨咬牙忍受。 左良玉还要再打,他高举马鞭的右手,却被一旁的一名护卫紧紧按住。 “大帅,莫打了!莫打了!你就是真把世子打死了,我军这场败仗也不可能再翻回来。若现在这般自辱大将,只会让九江城中的贼众更加猖狂得意啊。不如暂恕其罪,将来戴罪立功,亦不为迟!”这名护卫一脸同情,低声而恳切地劝道。 左良玉紧握马鞭的右手,终于缓缓地垂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何去何从 这一刻,左良玉心下,五味杂陈,又沮丧至极。 是啊,在这里鞭打左梦庚泄愤,就算是把左梦庚给活活抽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鞭打,对于整个战场局势,没有任何改变的作用。 而且,左梦庚虽有判断失误之错,但自己这个主将最后拍板决定,却亦有不可推缷的责任呢。 可惜啊,自己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到了现在,却落得个损兵折将,又进退不得的难堪局面,竟是如此无奈与尴尬,心下滋味,真真何可言说! 左良玉心下懊恼,一时无以复加。 那接下来,自己倒底要如何行事呢? 一时间,左良玉又陷入了渺无思绪的迷茫之中。 就在这时,从南面方向,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 “宁南侯,是李总兵来了。”有眼尖的护卫,立即急急禀报。 左良玉扭头望去,果见是总兵李国英带着数名护卫,从南向西策马奔来,到了离左良玉十步开外,方吁的一声,勒住马蹄,翻身下马。 “末将拜见宁南侯。” 左良玉久久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而一旁伏跪,脸上滴血的左梦庚,则是一脸郝惭之色,他扭过头去,不与李国英双目对视。 一时间,场面尴尬而沉默。 终于,还是左良玉缓缓开口:“国英,你且起身说话吧。” “谢侯爷。” 此时的李国英,从地上站起身来,左良玉清楚看到,面前这位总兵大将,风尘仆仆,一脸忧惧之色。 在来路上,已有返回的使者向总兵李国英,紧急奏报了西门大败的结局,李国英闻得消息,不由得仰头长叹。 唉,为何还要重蹈覆辙啊! 为何有了自己已然在南门受挫,不得不引兵退去的教训在前,这左梦庚却不肯接受现实,一味执信于自己的错误判断,强要继续攻打,现在落得此败,倒亦是咎于自取。 李国英咬了咬牙,拱手向左良玉禀道:“宁南侯,在下误估城中实力,擅攻南门,以致兵将折损,器械皆毁,全军无功而返,其罪皆在本将身上,但请宁南侯责罚。” 左良玉见李国英自来请罪,心下更是五味杂陈。 他是真的很想开口,将这个败军之将给狠狠地责骂一通,但一眼掠过旁边伏跪的左梦庚,却又感觉索然无味。 最终,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垂首无言。 李国英见左良玉一脸阴沉着不说话,心下已猜知他内心所想。他眼珠一转,便立即拱手回道:“宁南侯,在下以为,现在两面城墙的攻势俱已受挫,器械俱毁,我军已无再战之力,不若就此与城中讲和,撤兵返回湖广,方是可行之策。” 不料,他这一语方毕,旁边伏跪的左梦庚,却是猛地抬头,厉声喊道:“父侯,不可!” 左良玉一怔,扭过头去,却左梦庚从地上膝行而前,立即向自己喊道:“父侯,我军兵马总共十万,现在折损之数,全部加起来,其实亦不足五千,这点数目的牺牲,以我军的兵马数量,其实还是完全可以承受,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更何况,现在最大的问题,不过是攻城器械俱毁,以致我军无法继续攻城罢了。如果再休整数日,待器械重新修造完毕,我军完全可以重振旗鼓,重新对九江发动进攻。”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急说道:“现在我军虽败,但城中的守军为了阻挡我军进攻,这两天赶制出来的震天雷,必已是差不多消耗殆尽。到时候,我等攻城器械修建完毕,便可立即发起攻击,想必城中兵马到了那时,将再无招数可挡。再退一步来说,就算父侯担忧城中仍有震天雷,那时候,我军完全从附近村镇中,搜罗大批当地百姓,令他们在前头冲阵,我军押后而行,想必这样一来,必可将城中守军的剩余震天雷彻底消耗完毕,到时候,我军再一举上攻,一定能彻底夺取九江城!” 听到其子这番歹毒的建议,左良玉心下,却是为之一动。 是啊,城中守军的震天雷,这番连番守城,其数量也确实该用得差不多了。而如左梦庚所言,再退一步来说,自己吃了这两番闷亏,那在下次进攻之时,完全可以先派百姓前去攻城,从而尽可能地消耗城中守军残余的震天雷,这样一来,城中守军震天雷耗尽,自己接下来挥兵攻城,当是再无阻碍了吧。 不料,左良玉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李国英却是冷冷言道:“世子之言,在下深以为不妥。” 左梦庚闻言,心下大怒,他一脸狠色,还未得及与其争辨,那李国英已向左良玉拱手禀道;“宁南侯,我军若要重新攻城,必须重新打造攻城器械,但以在下估计,哪怕全力逼迫工匠,其所耗的时间,最少也要七八天方可完成。而朝廷的使节,只怕最多也就两三天后便可到达。到时候,朝廷使者奉了帝令而来,令我等立即退兵返回湖广,那宁南侯又将何以自处?” 李国英声音不高,但左良玉心头,却是有如遭受重锤轰击。 是啊,他娘的,修得庙来,鬼都老了! 攻城器械至少还有七八天才能造好,而朝廷使者两三天后便是可到,自己难道还要当着朝廷使者的脸面,强行攻打九江城,从而违反朝廷诏令,彻底坐实了这反贼的罪名么? 左良玉还不想这么做。 毕竟,现在的他,从心底里不想与明朝彻底反目,能够在在这湖广之地,舒舒服服地当个不受朝廷拘管,几乎有如土皇帝一般的宁南侯,左良玉心下已是颇为满足。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进一步拓展自己的领地与兵马,左良玉自是十分乐意。但是,如果拓展自己势力,要以与朝廷反目为代价,要以成为叛贼为条件,左良玉还是不愿意的。 “父侯!朝廷诏令算个屁!只要我们能最终拿下九江,想必……” “住口!” 左梦庚犹是奋力想要争辨,却被左良玉厉声喝止。 他那双阴沉的三角眼,冷冷地扫过二人,才缓缓回道:“你二人所言,以本侯看来,皆是有不足之处啊。” 第五十章 收尸而退 听左良玉这么一说,左梦庚与李国英二人,俱是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梦庚所言,是要我军不顾朝廷脸面,不听朝廷使者之诏令,强行一直攻打下去,此事自是不可。要知道,本侯再怎么说,也是大明臣子,是先帝简拔于行伍之中,步步提携,方有今日之位。岂可真与朝廷对抗,以致成为万人指背的反贼乎?此事断不可行。” “至于国英之见,就这般径直而退,却未免太过可惜。想来我等为了谋划得到太子,先后费了多少功夫。又在这九江城下,包括先前俘虏在内,已折损了足有六千余名军兵,以及包括黄澍金声桓等官员将领,这般损失,可谓大矣。若就这般灰溜溜地撤兵离去,对我军士气军心,乃是极大之打击,此事亦绝对不可。” 左良玉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宁南侯之意是……”李国英一脸犹豫。 “以本侯之见,那就是,将你二人之计,折中而用,方是可行。要知道,这九江城么,我们可以奉朝廷之令,不再继续进攻,与城中保持和平状态。但却断不可就这般撤围而去,而是必须留下相当之兵力,扼守九江与外界的主要联系通道,严察九江与外界的人员与物资往来,不让太子从九江逃跑离开,也不让城中获得外界的兵力与物资支援。这样一来,万一将来局势有变,我等当可迅速发兵,重新攻打九江城,从而一举拿获太子,并一举攻下这九江城!” 左良玉这番话一说完,左梦庚立即连声附合:“父侯说得对!咱们不再攻城,与城中和平共处,这样一来,当是给足了朝廷脸面,纵是不全部撤回湖广,有此台阶可下,他们又能多说什么。而我军驻守之兵马,扼守通道,严查人员与物资,则可牢牢把握城中命脉,令其一举一动,皆在我等控制之下,太子等郝效忠等人,亦是无可脱逃。等将来有了好机会,这九江城还不是任由我等拿捏,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李国英亦点头同意:“宁南侯之计,甚是可取。这般行事,一则朝廷那边可有交待,二则我军可大大减少驻兵开支,三则这九江城的命脉,终究是掌控于我等手中。将来局势,可进可退,皆是方便。以在下之见,不若等那朝廷使者一到,宁南侯便可以朝廷诏令为由,让那城中主将郝效忠与我军谈判议和,让他们放了黄御史与金同知,以及一众俘虏兵员,然后便与其签字立据,从此和平共处,暂平纷争。这般行事,当是甚为妥当了。” 左良玉见二人俱是赞成,心下亦是喜悦。 他轻咳一声,朗声道:“很好,既然二位皆是这般认为,那本侯之策,就这般施行下去。待到与城中讲和之后,本侯便留两万兵马驻守在城外,再留一半的水师兵力,驻防于江边,从而完全控制九江的水陆通道。国英你便留在九江,这些驻留兵马与船只,亦皆由你来全盘负责调度安排。” 李国英立即拱手道;“宁南侯之命,在下谨遵!” 左良玉点了点头,又道:“现在战事暂停,本侯再命你派人前去与城中沟通,令他们准允我军派出辅兵与民夫,前来收殓城下军兵尸首。” “在下遵命!” 不多时,便有数名左军骑兵,打马跑到西门城楼外,请求城中守军同意他们派人过来收殓尸体。 西门主将郝效忠,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不过却附加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得先让守军打扫完战场,才能让他们派人过来收尸。 这个要求,其实亦是王明对他的叮嘱。 现在城中资源缺乏,能从城外战死的敌军身上,哪怕多榨取一点价值,都是值得的。 虽然这种做法,对于城外战死的左军士卒多有侮辱之嫌,但王明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郝效忠这个要求,让几名左军骑兵感觉既无奈又屈辱,只得又跑了回去,向李国英请示了一番。 听闻骑兵的禀报,李国英心下莫名恼怒。 不过,现在的他,却也不想再为这般小事去找麻烦,不想再去向左良玉请示一番,遂径自拍板,同意了这般请求。 一众骑兵闻得此令,亦是大松了口气,又急急返回城墙下,告诉城上守军,说可以允许他们先行打扫城外战场,随后左军再来收殓尸首与伤兵。 双方既已谈妥,九江西面城门大开,大批辅兵冲出城去,开始从那些死掉的左军尸首上,收拾尚可使用的盔甲与武器。 他们打扫得很仔细,不但在每个尸体上仔细搜寻,将可用的盔甲与武器拿走,就连那些被毁坏的攻城器具,亦都连毛带骨,一齐被收入九江城中。 毕竟,在左军依然将城池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这些攻城器具,碎木可烧成木炭,或给城中居民取暖,或重新用来制成火药,岂可轻弃。 就连淹死在护城河中的左军,亦是尽可能地捞起,剥去盔甲,捡拾武器,再将尸首丢弃一旁。 当然,最尴尬的是那些伤兵。 他们还在呻吟之际,就被守军象剥青蛙一般,将身上盔甲剥尽,武器拿走,只留身着内衣的伤兵,在那布满污血与碎肢的地上打滚,再无人理睬。 约一个时辰后,城中守军终把西门与南门两处战场,皆是打扫完毕。 说起来,他们运气还不错。此番打扫,总共获得了3500多件尚为完好的盔甲,而刀剑枪盾之类,因为敌兵逃跑扔了极多,足足有近万件。 而敌军丢弃的楯画与攻城梯,无论大小,无论残缺还是完整,俱是统统搬入城中,一点也不曾剩下。 接下来,守军有如蚂蚁搬家一般,带着全部收获入城,在守军入城后,郝效忠才在城头喊话,令远处的左军可以前来收尸。 这时,左军那边陆陆续续来了数千人,多为辅兵与民夫,将从城墙下到沿途上死去的左军尸体,统统用马车装运回去,安排集体火化。 此时,日头已是偏西,浓重的暮色,渐渐遮盖了这场人间的血腥惨剧。 夜幕来临,一切复归宁静。 第五十一章 再招新兵 一众辅兵,喜气洋洋地将城外的盔甲武器,以及大批攻城器具之残骸等物,统统收拾装运,一齐运回九江城中。 郝效忠立即下令,按王明先前规定,将这些缴获物资,全部封仓入库,加以妥善保存,以备将来所用。 此时,从城墙下望,可以清楚到,看着这些辅兵有如蚂蚁搬物一般,有如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从城外一直延伸到仓库,倒是十分有序。 王明目睹其状,心下却在不停思考,接下来的自已,又该如何行事。 这个晚上,王明的官邸客厅,烛火通明,他正与一众部下,一齐聚会商议。 与会的四人,便是副将郝效忠、参将陈麟、知府袁耀然、同知蔡确。这四人,分坐于上座的太子王明两侧,各人脸上,俱是洋溢而出的喜悦之情。 是啊,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后,这些城中最为主要的官员,如何能不为之欢喜并庆幸呢。 这时,王明亦注意到,在座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皆是十分恭敬,多有佩服与敬畏之色,心下不由得暗自感叹。 没有比胜利,更容易收聚人心,更容易获得威望了。 看来自己成功地击败了左良玉大军的进攻,成功地保住了这九江城,自己的威信与人望,在众人心中,又是抬高了不少呢。 这一刻的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颇为自喜。 王明知道,那些建立在地位与血统的尊敬,其实并不牢靠。 若是当权者是个无能的草包,是个无所事事的庸碌之徒,那么哪怕下属仍然在表面上愿意尊奉自己,但其心下,只怕会有说不出的轻蔑与鄙视。而万一有了波折,自己被出卖或暗算,都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就算现在的自己,贵为太子,又有都督之官职,亦是如此。 不说远的,就如真实历史上的弘光皇帝,因为其极其无能,又贪鄙好色,最终在清军进攻南京之际,竟被手下文武众臣一齐出卖,象头肥猪一般被清军给绑了去,随后押往北京,斩首于菜市口,结束了可悲又可叹的一生。 这般残酷历史,哪怕仅是略略回想,便是令人喟叹不已。 王明轻咳一声,收拢思绪,微笑着对各人拱手一揖:“今日成功守住九江,保全城池与百姓,皆是诸位之力也。孤在此,特向各位致谢。” 见王明向众人施礼,各人心下皆喜,亦齐齐起身,口出颂言,向他回礼。 郝效忠呵呵笑道:“太子都督,其实此番守得城池,俺等出力却是不多,皆是殿下筹划之功呢。我等又何德何能,安敢受殿下之礼。只是不知,现在战事稍停,殿下又有何打算?” 见他率先发问,王明沉声回道:“以孤看来,敌军器械尽毁,接下来的时日里,城下当再无大战。但是,为防万一。我等却也不可吊以轻心,还要多作防备,训练扩充青壮,努力做好守城各项准备,方为妥当。” “哦?太子都督可是有扩军之念?”听到王明说到训练扩充青壮,参将陈麟顿是眼前一亮。 王明微笑道:“是啊,九江乃是东南重镇,这城中守卫兵卒之数,未免太少。且多有积年留下之老弱,不堪为用,亦需减裁替换,不提前做好准备,训练新员,安可成事。瑞虽因左军围城之故,暂时不便清理裁汰老弱,但先前招募青壮,作为辅兵备用,却是极为重要之事,万万不可轻忽。” “那太子打算招收多少兵员?”陈麟又急急追问了一句。 “以孤之了解,加先前袁知府之统核,现在九江城中,约有百姓二十四万八千余人,共五万六千余户,故孤打算,从城中百姓中,大概按一户抽一丁半来算,再招五千人,以为辅兵。加上先前为了守城而临时召集的两千余名辅兵,城中扩招的兵员人数,总共为七千人。” 听完王明的话,陈麟点了点头,便回道:“太子之策甚好。现在我军已有八千守卒,若再加上这新训的七千新兵,守军可达一万五千人,纵是将来淘汰一批老弱,这守城备战,底气却亦是更多了不少呢。” 郝效忠亦急急插话:“这敢情好!他奶奶的,咱们现在正好从城外收了恁多盔甲武器,再加上仓库中剩余之物件,倒是正好可以装备这些新招之人,来个物尽其用。” 他一说完,那知府袁耀然亦捋须回道:“据老朽所知,大明近年征兵,相比百姓数量,多是二十抽一,甚至是十人抽一,现在城中有百姓二十四万多人,太子却仅抽七千之数,不作竭渔而泽之事,却是难得仁政。” 三人说完,王明却瞥见,那同知蔡确,却是点头不语。 觉察到王明拿眼看他,蔡确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蔡确,你有何想法,尽可直说。” “太子,在下只是在想,现在城中久被围困,百姓已然困顿不堪,若再扩招恁多兵马,城中储备,只怕不足,到时候……”蔡确声音很低,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什么。 王明直视他的眼神,清晰回答道:“这个你可放心,以孤度之,待到朝廷使者一至,城外的左军,必将撤围返回湖广,九江之围自是解除,到时候,我等当可与外界通贸往来,又何虑城中补给不足,不能养兵呢?” “太子,在下只是担心,那左良玉骄横跋扈,未必肯轻易退兵啊。”蔡确又低声回道。 未等王明回答,旁边的郝效忠却一脸不以为然,他插话道:“蔡同知,你这就是多心了。太子已说过,左良玉这厮,只要不想与朝廷彻底撕破脸皮,不想真当一个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那他就得给朝廷卖个脸面,从这九江城乖乖撤走,你这般担心,未免太过。” 蔡确扭头斜了他一眼,却道:“唉,左良玉乃是狡诈寡耻之辈,只怕未必会全听朝廷之令,到时候,他若仅仅只撤部分兵马,以给朝廷台阶而下,但其余部众,依旧围城不撤,那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蔡确这个问题,虽有赌气成份,倒亦是瞬间提醒了王明。 是啊,万一那左良玉耍诈,虽然向朝廷表示同意退兵,但只退一部分,依旧来个隐形围城,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五十二章 建办硝田 这个问题,王明一番思虑,心下便有了主意。 “各位,那左良玉向来无赖,这般拖延之术,确是亦有可能。不过,彼有张良计,我有上屋梯,孤亦有办法,来好好对付他。” 王明说完,便把自己的想法,对各人低低说了一遍。 各人听完,皆是大笑。 “太子之策甚好!他娘的,只要左良玉这厮不敢明着来攻九江,那咱们这番应对,就不怕他们这般行事!”郝效忠攥着双拳,立即连声附合。 王明见众人情绪高涨,遂开始分派各人做事。 他令副将郝效忠,这几天依旧加强城池守卫,严备不虞,以防出现疏漏,被敌军钻了空子。 而副将陈麟与知府袁耀然二人,则是共同负责在城中招募兵员,训练辅兵。其中征兵一事,具体由袁耀然去安排,而兵员挑选与训练,则皆由陈麟负责。 三人安排完毕,接下来,王明却下达了一个让同知蔡确,颇为惊讶的任务。 “蔡同知,孤接下来,要命你与孤一道筹办硝田,生产更多的硝土,以制火药。” “硝田?这是何物?什么庄稼能专门长出硝来?”蔡确一脸好奇,其余各人,亦是一脸惊愕地向王明齐齐望去。 “此事一时难以讲述清楚,反正此事由孤负责,你只需协助孤行事便可。”王明见众人这般模样,心下不觉暗乐。 蔡确犹是一脸迷惑,却只得拱手回道:“微臣谨遵都督之令,定会全力协助,任由驱遣。” 散会后,王明望着各人离去的背影,兀地苦笑一声。 来自前世的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向这个时代的人去讲述,在现代化学中,是如何用硝化细菌来制造硝酸盐的,故只能用模糊的语言来搪塞一番,亦是多有无奈。 不过建造硝田,倒还真不是王明的发明,而是英国人的首创。 在当时,因为化学工业尚在启蒙阶段,地球上的人类还不知道有硝化细菌这回事,所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英吉利帝国,为了生产火药,亦不得不使用堆肥法来生产火药需要的硝酸钾。 英国人在17世纪中期,大规模入侵了印度,控制印度硝石矿之后,才开始用硝石矿制造火药所需的硝酸钾,在此之前,也是用马粪牛粪之类的堆肥,来大量生产硝酸钾。 据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资料显示,在十七世纪建立东印度公司之前,堆肥生产硝酸钾,甚至还是英国皇室所独家垄断的秘密产业呢。 而为了使原始粗陋的堆肥法,生产硝酸钾更加有效,英国人在印度作了生产改良,采用了人工开辟硝田之法,来大规模扩大硝酸钾的产量。 这硝田的化学原理,其实倒也简单。 因为用于黑火药生产的火硝,归根到底,是由土壤中的硝化细菌分解腐败有机物的生成了硝酸,再和土壤中的砷、钙、镁等元素作用,生成硝酸钾及其钙镁硝酸盐,再经提炼,便成了用于火药生产的火硝了。 那所以,只要能人工创造条件,开辟专门的环境,给予硝化细菌良好生活环境以及充分的生长资源,便可大量生产硝酸盐了。 王明前世学过的化学知识中,他了解过,硝化细菌的硝化作用,受多种因素影响,诸如酸碱性、水分、通气性、湿度和温度等生态因子,都会影响硝酸盐的产量。 而真正最适合硝化作用进行的,是处于湿润状态,含水量约60%左右的土壤,最有利于硝化作用的温度范围为20~40c,硝化细菌喜热怕冷,这就是为何在中原地区,春夏天硝土多,而秋冬产量少的原因了,因为温度太低了。 与英国那用牛粪与马粪来培育硝化细菌的方法不同,王明打算,用含氨量更高,甚至可达90%的腐烂的鱼虾尸体,来生产硝酸盐。 因为氨是硝化细菌最喜欢的食物,其含量越高,硝化细菌的生长与繁殖也会越迅速。 最终,由王明一手筹划,同知蔡确来具体操作的硝田,在九江城中开辟成功。 在九江城南,王明规划了约有1亩地大小的空地,给予此地的百姓每户30两银子的价格,作为补偿,并将当地的居民搬迁到别处。 要知道,在明末,一户人家建房子,也不过二十两左右,王明给的这个价格,实在是颇为优惠。故这些百姓亦无怨言,纷纷搬走迁居,或是暂且投亲靠友。 搬走居民后,王明在这这规划的硝田外面,令蔡确率人先深挖一圈宽半尺,深五尺的窄壕沟,再拆除全部空废房屋,用拆下的砖头与木料,围着壕沟建起围墙,再用木架与稻草架起成片防雨的矮棚子,这个硝田,便算是草创完毕了。 从外观上看,倒是很有点象后世的自行车集放雨棚呢。 之所以做成雨棚的形状,是因为现在冬日将过,马上就是江南春雨绵绵的季节,雨水会冲洗淋失地面的硝土,所以才一定要搭起防雨蓬以防硝土流失,这是十分必要的举措。 然后他要蔡确从百姓中,雇一批人员作为生产员工,让他们定期松土,并每日向城中的渔民购买大批丢弃的腐烂鱼虾,将它们捣烂成鱼虾浆以后,在地上均匀撒上薄薄一层,以此方式,作为培养硝化细菌的底料。 接下来,王明要同知蔡确派出人手,将从城中各处收集的许多草木灰,复撒在地皮上,以提供将硝酸合成硝酸钾的钙镁钾等原料。另外,草木灰为碱性,也有中和人粪尿的弱酸性,以维持培养硝化细菌生活环境的目的。 此外,亦要蔡确安排人员,每日洒上由各地猪圈与牛栅、以及厕所中取得的稀释人畜粪尿,遍洒其中,增加硝化细菌的数量,并且要让员工每天都往棚下撒水,以维持湿度。 至此,王明模仿历史上的英国人所制的硝田,终于创建完成。 “太子都督,这个东西,哦不,这个硝田,真的能产出大量的硝土么?”完工后的蔡确,犹是一脸疑虑。 王明微微一笑:“蔡同知,孤多说无益,到时候情况究竟如何,你观其产量,自会明白。” 第五十三章 宣谕退兵 在太子王明带着众人,完成了硝田开发,仅仅过了一天,那朝廷的使者,终于来到了城外的左军营中。 前来宣旨的太监,头戴三山帽,身着紫蟒袍,品级颇高,一张胖脸上,面皮更是紧绷肃然,更有种久居上位者的高傲与冷漠。 这个宣旨太监,便是颇受弘光皇帝信重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韩赞周,字相文,自崇祯九年起,一直在司礼监任职,颇受崇祯信重,曾为为京营副提督巡防京城。后面京城沦陷之前,被崇祯皇帝调派至南京,成为南京守备太监。 在崇祯朝末期,在崇祯皇的安排下,以大明的两京制度,这留都南京,实际上是控制在三个人手中的。第一,是镇守勋臣忻城伯赵之龙;其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其三,便是南京司礼监太监韩赞周。 这三人,都是崇祯皇帝朱由检极为信任之辈,才被先后派往留都镇守,这番安排,算是崇祯皇帝为了将来不虞之时,要迁都江南的话,而提前布下的棋子与基脚。 崇祯先派出了析城伯赵之龙,令他先行赶赴南京主持当地政务,送行之时,复对他说道:“留都根本重地,汝先赴之,朕已另简用二人,一者为南京司礼太监韩赞周,此人忠诚谨慎,足当守备之任;一为兵部尚书史可法,朕未谋面,然人争其才……” 从这段话中,足见崇祯皇帝对这太监韩赞周,乃是多有欣赏之情。 而韩赞同为人,确是十分聪敏,善揣人心,又是颇为知见机行事之辈。在京城沦陷,崇祯殉国的消息传到南京后,韩赞周审时度势,立与握有实权的阁老马士英、忻城伯赵之龙等人,一同拥立福王朱由崧上位,建立了弘光政权。 因为此拥立之功,这韩赞周亦与那秉笔太监卢九德一样,皆是深受弘光皇帝信重之内宦。随后此人继续担任南京守备之重职,乃是弘光朝廷中,红得发烫的当权人物。 只不过,时局弄人,造化易变,这位守备太监韩赞周,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坐稳了位子,握住了权柄,可以好好享受一番权力与地位带来的好处了。结果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以为可以依靠终生的弘光政权,只过了一年多,就迅速地垮掉了。 弘光二年,清军渡江南下,开始攻打南京,弘光皇帝朱由崧仓皇出逃,这位守备太监韩赞周,却没有跟随皇帝朱由菘逃跑,没有与这位倒霉皇帝一样,一头栽入清军的包围网,而是另择路径,逃入了南京城中的报恩寺,准备先躲过风头,再化妆逃跑。 结果他运气不好,终被清军从庙中抓获,到了九月,听闻要与弘光皇帝朱由崧一样被押送北上,韩赞周心如死灰,遂自坠楼死,这般自尽,倒是免去了一场肉体与灵魂上的双重屈辱。 此时的他,手捧弘光诏令,在大批随从的跟行下,向正率领众将伏跪于地的左良玉,缓步行去。 弘光皇帝之所以选派韩赞周前去宣旨,却是考虑了两方面的主要因素。 其一,是韩赞周乃先帝遗臣又素有威望,派出此人可以压得住左良玉跋扈之气,令其不敢鄙视朝廷尊使。其二,则因为韩赞周为人谨慎忠诚,不必担心他会在与左良玉的沟通交往中,丧失气节,反被其收买利用。 见到伏跪于地的左良玉,韩赞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在快到九江之时,韩赞周已接到了密报,得知了左良玉在自己赶到九江城下之前,就抢先攻打九江,却最终惨败城下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韩赞周,心下既为左良玉不遵旨令而愤怒不已,又为他终败于城下而欣喜非常。 这个猖獗跋扈目无朝廷的家伙,能多丢点脸面,能多摔崩几颗牙,咱家心里才痛快解气啊! 不过,韩赞周在心里,对于九江城能顺利保住一事,亦是颇为惊讶。 要知道,那九江城中,不过仅有八千士气低落的士卒,就算临时征发城中青壮,又如何能是城中十倍于己的左军之对手。他们能顺利守住九江,大败左军,还真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呢。 不过,也亏得九江能顺利守住,不然的话,那原本就据有湖广的左良玉,再拿下这座东南重镇,只怕大半个江西,都要沦入此獠之手。 这样一来,朝廷对这左良玉将会愈发难以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所欲为横行霸道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制止,这样局面,莫说发生,就是想想,也够让人憋气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九江守军顺利保住这座东南重镇,亦是给朝廷增光添彩,亦是大大维护了朝廷脸面,且让现在的自己,更有底气来应对左良玉这厮了呢。 韩赞周从迷思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缓缓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宁南侯接旨!” “臣,宁南侯左良玉,奉接圣旨。” 韩赞周斜了伏跪于地的左良玉一眼,缓缓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惊悉,宁南侯受人盅惑,擅自发兵,围攻九江,实乃引刀剑而自讧,行悖义至相乱之举也!朕得此报,中心甚忧。特派使者宣谕,宁南侯宜速速撤围,退兵回返湖广,断不可再行此亲痛仇快之乱举。朕念尔往日之功,不忍君臣失和,故可暂恕尔过。如若执顽冥固,不遵旨令,朕必从严惩处,断不姑息!钦此!” 听到韩赞周加重了语调,将最后那句话,一字一句地说出,左良玉心下,实是又惭又恨。 只不过,他表面还得作出一副恭顺模样,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回道:“微臣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赞周嗯了一声,便将圣旨卷起,递给双手跪接的左良玉。 “宁南侯,且起身说话吧。” 接过圣旨的左良玉,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对韩赞周拱手言道:“韩公公远来辛苦,在下特备了点薄礼,以为相赠,不成敬意。” 他一语言毕,未等韩赞周说话,便立即扭头向旁边喝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家伙,还不快把韩公公的五百两程仪奉上!” “是!” 一声急回,立即有多名手下,皆托着大盘银光灿灿的银子,向韩赞周快步行来。 第五十四章 算计与台阶 见到端至面前,这数大盘银光灿烂几乎可以晃瞎狗眼,且皆是打了束钤,上标二十两或三十两一锭的硕大官银,守备太监韩赞周心下,如沐春风,说不出的喜悦。 唉,俗话说得好啊,千里做官只为财,自己这般辛苦奔波前来宣旨,左良玉这厮能奉上这么丰厚的程仪,倒是不虚此行了。 哼,算这家伙识时务。 韩赞周脸上,亦是泛起不易觉察的笑容。 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却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宁南侯这是何意,咱家奉命前来宣旨,乃是公事公力。这般重礼,安可受之。” 左良玉察颜观色,知他不过是假意推却罢了,遂笑着向韩赞周拱手道:“受得,受得。公公千里跋涉,远来宣旨,路上何其辛苦。本侯这点薄礼,不过是仅仅略作程仪表赠,聊表心意而已,公公受之,又有何妨。还望公公笑纳微礼,勿要推辞。” 韩赞周闻言,心下十分欣慰,脸上亦是笑容满泛:“唉,宁南侯真太客气了。不过,宁南侯一片心意,其情挚挚,咱家若是不领,是为却之不恭了。” “是啊,但请公公笑纳收下,本侯方是心安。”左良玉一脸笑得稀烂,又转头向其随从说道:“各位差官随从宣旨,千里远来,亦是辛苦,本侯这里亦有一点薄礼为谢,望各位勿要推辞。” 随即,便有手下人携银而上,给韩赞周的其余各名随从,也按品阶,各有差赏,故众人得了好处,无不喜悦。 韩赞周见左良玉这厮,在自己面前,这般礼数周全,一副恭顺模样,心下十分受用。 他笑盈盈地对左良说道:“宁南侯,皇上发出这般圣旨,实亦多不得已。还望宁南侯切实遵循,尽早退兵,将来君臣和好,再无芥蒂,岂非甚好么?” 左良玉淡淡一笑,却对韩赞周低声道:“公公,此处人多眼杂,非是说话之处。公公且随本侯入中军大帐叙话。本侯还有几句紧要话,要公公单独言明。” 韩赞周一愣,却也未及多想,便欣然与左良玉携手入帐。 入得帐来,分宾主而坐,看茶之后,左良玉喝退帐中手下,整座空旷的中军大帐中,仅有左韩二人,对坐而聊。 这时候,左良玉脸上却是泛起一副苦相。 他一声长叹,对韩赞周拱手言道:“公公,皇上之旨,本侯自当全力遵循,决不敢违。只不过,我军兵马人数众多,又有诸如工匠民夫需要安排,只怕一时之间,难以骤离,需得分批撤走,方为可行。本侯这般苦衷,还望公公体谅。” 左良玉说完,韩赞周不觉一愣。 靠,左良玉这家伙,现在说出这话,倒底是何意思? 韩赞周皱起眉头,回问道:“那依宁南侯之见,此番撤走兵马,却需多久时日,方为合适呢?” 左良玉直视他探询的目光,沉声道:“本侯以为,为了稳妥起见,怎么也要一个来月。” “啥?要一个多月?”韩赞周的脸色,顿是瞬间僵住:“宁南侯,这如何使得!你要知道,皇上命你尽快撤兵,言语何其迫厉,却是如何可拖得恁久。这事要是传到朝廷,传到皇上耳中,只怕……” “公公不必担心,本侯自有安排。”左良玉神色从容,不为所动:“这般分段撤兵,迁延时日,确是万不得已,非是本侯执意要与朝廷对抗啊。唉,皇上若真因此事,对本侯不满,本侯亦无话可说,只得甘心受罚了。” 听左良玉这般假倒苦水,韩赞周脸色黯然,心下却是说不出的恼怒。 这个左良玉,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这般行事,无非是想以拖待变罢了,甚至还存在暗中掌控这九江城的心思,亦未可知。 只不过,自己心下纵然再是不满,却也不敢在这里对此人明言说出。 毕竟,现在的自己,可是全在此人的操控之中,而且又刚刚才受了他恁多银子,就是想和此人说几句硬话,都不易开口呀。 一时间,帐中气氛,颇为尴尬。 见韩赞周一脸难色,左良玉反是微微一笑,复道:“韩公公,本侯知道,你若就这般回禀,虽然并无责任,但皇上责怪下来,脸面上可能确是不太好看。对了,本侯还有一事相求公公,若是公公能帮忙办成,既是为本侯排解了忧虑,又可给公公一个颇好的台阶可下呢。” 韩赞周闻言一愣:“宁南侯所言,乃是何事?” 左良玉微笑道:“公公,现在本侯与城中守军奉旨停战,那城中守军,自当全部交还俘虏给我军。但是,此事若本侯亲自去提,只怕城中守军不肯轻易答应。故而,本侯在想,可否请公公入城,向城中提出交还我军兵马之建议,想必有公公这份面子在,那太子都督必会允可。这样一来,两军讲和,息兵罢战,自然皆是公公之功也。” 韩赞周听到这里,心下亦是为之一动。 是啊,如果自己能顺利劝说九江城中的太子都督放回俘虏,让两边正式罢战息兵,那这番劝解的大功劳,就可堂而皇之地算在自己头上了。 这样一来,自己回了朝廷,也可将此番功劳向皇上好好表述一番,纵然不得嘉赏,却也可免却被皇帝斥责的风险呢。 想到这里,韩赞周脸上亦泛起笑容。 他轻声叹道:“唉,宁南侯真真好算计呀。不过此番建议,咱家却也不好拒绝。毕竟,咱家还要前往九江城中,向太子正式宣旨,任命其为江西都督,这倒也是给两军劝和的大好机会。而贵部与九江守军,皆是大明部下,咱家也不会厚此薄彼,必一视同仁,让两军尽快和好如初,再不起刀兵纷争。” 左良玉闻言,眼中顿是一亮。他立即站起身来,拱手抱拳:“承公公之盛情,那本侯就多谢公公了!” 随后,左良玉安排盛宴,让全军将领作伴,热情款待了韩赞周一行人。酒席之上,宾主各人杯觥交错,把酒言欢,倒是一番其乐融融之景象。 酒足饭饱后后韩赞周,乘着醉意,离开了左军大营,复与左良玉等人告辞,便带着一众随从,来到九江城西门之外。 他挥了挥手,便有手下前去喊门。 “城上守军听着!快快前去通禀,现在韩公公要入城宣旨,请速速开门迎接。” 第五十五章 入城宣旨 听到城下这般喊话,城头守军不敢怠慢,立即前去禀报。 很快,守将郝效忠带着一众随从,急急上得城楼查看,他手扶堞垛向下望去,正好看到那名身着紫蟒袍,腰鍮银带,头戴三山纹翅帽的太监韩赞周,亦抬起头来望向自己。 郝效忠未及发问,这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已是颇为耐烦地自报家门:“咱家乃是南京守备韩赞周,特来九江宣旨,城上守将何人,可速速开门迎接。” 郝效忠仔细看了一番众人,不觉有异,遂大声回道:“韩公公,在下乃下九城守将郝效忠是也。请公公稍等,在下这就开门。” 一语言毕,他立即跑下城墙,一边派人前去通禀太子,一边自己与守门士卒一道,吱吱作响地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韩赞周等人入内。 而待这韩赞周及其数十名随从,一齐入得城中后,郝效忠复命人立即关门,拉起吊桥,将西门彻底关上,以免城外的左军,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公公,这边请。” 随即,郝效忠态度恭敬地作了个延请的手势,那韩赞周斜了他一眼,便嗯的一声,随他朝城中行去。 这一路上,但见城中百姓,生活秩序井然,神色如常,竟是完全看不出,在前几天才发生过一场重大的攻城战,韩赞周心下,不觉啧啧称奇。 他更亲眼见到,城中那宽阔的广场上,有大批新招的辅兵,正在一名手持红旗的参将指军下,紧张地训练着,那喝哈的口号声,不断地传入耳中。 韩赞周心下暗想,看来九江城中无论生活还是战备,都是井井有序,安排得十分妥当。只不过能安排好这一切,却是何人之功呢? 仿佛看出了韩赞周眼中的疑惑,那领他前行的郝效忠,一脸得意地开口介绍。 他向韩赞周简要介绍了一番,前几天,是如何在太子的带领下,制造了大批震天雷,自己与城中一众守兵,在太子指挥下,最终如何击败左军的进攻,顺利守住城池。 听完郝效忠介绍,韩赞周虽然表面连连点头夸赞,心下却是凛然。 不是吧。 这个太子,不是向来长于深宫,向来怯弱无为么,怎么竟有这般能耐? 此人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笼络人心,奖率士卒,令军民同心齐力守城,还能制造什么陶罐震天雷,这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不过,这样看来,那太子能有这般本事,他们能守住左军的攻势,能保住这九江城,倒也并不出奇了。 韩赞周心下感慨不已,随着郝效忠且行且走,忽地一阵南风吹过,一股扑鼻的大粪臭味,立即迎面而来。 韩赞周厌恶地皱起眉头,而一众随众,亦是人人皱眉,纷纷掩鼻。 “奇怪,难道在这九江城中,竟还有百姓在淋粪种菜不成?”有随从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时,那领路前行的副将郝效忠,反是哈哈大笑起来:“各位有所不知,此乃太子在城南新辟的硝田,因需采集粪水培殖火硝,故有这般臭味。公公若有兴趣,末将倒是可带公公前去参观一番。” 韩赞周乃是向来养尊处优之辈,此刻被恶臭薰得正难以忍受,听得郝效忠这般一说,将头摇得有如拔浪鼓一般。 “不必了,不必了,咱家实在受不了这般恶臭,将军且快些带咱家去官府给太子宣旨为要,这硝田么,就暂且不必看了。” 郝效忠呵呵一笑,亦不多言,复带他们穿过了两条街巷,便到了城中官暑之处。 ‘公公,里面请。’ 他们入得府门,便见得离府门约十来步处,摆了一处香案,上面摆了红花鲜果,还点了袅袅薰香,那太子已然率领知府袁耀然、同知蔡确等九江城官员,在香案之后,排队恭迎。 韩赞周又瞅了瞅脚下,发现地上已排了一条长长地红地毯,正好延伸到了自己脚下,心下顿是甚是欣慰。 不错,看来这太子,身份虽然十分尊贵,但对待自己这个天家来使,还是礼数十分周全的嘛。 韩赞周快步过去,来到香案前,展开圣旨,向王明等人朗声诵读。 这圣旨的内容,倒与先前朝廷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相差无几,王明等人俯首默听,待韩赞周读完之后,才一齐高呼万岁。 随后,王明上前数步,一脸恭敬地从韩赞周手中接过圣旨。 直到这时,韩赞周才半眯着眼,将这太子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了一遍。 韩赞周先前在京师时,也曾见过几次少年时的太子,不过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记忆中太子的模样已然多有模糊,现在看他,已然颇有生疏之感。 不过,这太子看上去,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除了模样英俊些外,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他再一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太子身份,就能将九江从上到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能率领城中军兵与百姓齐心守城,制造什么震天雷,将城外多达十万的左军彻底击溃,保住了这座东南重镇,这,这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能力啊! 这样出类拔萃,堪称人中英杰的少年,真的是曾经那个怯弱无为,连生人都怕见的太子么? 而这位太子相比,那南京城中,肥胖如猪,毫无作为,天天只想着吃春药玩女人的蛤蟆天子朱由崧,简直就是…… 韩赞周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竟有些茫然无措之感。 不过,韩赞周迅速地从迷思中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复对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圣上封你为江西都督,足见看重之情。老奴在此,亦为太子一贺。” 王明看到面前这个在明末历史上颇为有名的老太监,正一脸谄笑地向自己拱手道贺,心下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这个韩赞周,这般逢迎功夫,倒甚是不错。 他尚未说话,韩赞周笑容微敛,压低声音道:“殿下,老奴此来,不单只是代圣宣旨,另外还有一事,却要与太子单独谈谈。” 第五十六章 等价交换 听韩赞周这般说辞,王明略是一怔,随及笑道:“此处非说话之所,公公且随孤入客厅述话。” 韩赞周随王明入得客厅,分宾主落坐,待仆人献上茶水后,王明屏退旁人,客厅之中,只余他与韩赞周二人对坐。 韩赞周落坐后,便开始夸赞不休。 说什么王明统御有方,竟能统领全城军民百姓,抵挡住左良玉十万虎狼之师的进攻,实是难能可贵,实是天纵英才年少有为之类,叨叨地说了一通。 听此人这番谄媚夸赞,王明心下,有种说不出的肉麻。 只不过,他在表面上,还是故作平静不动声色,耐心地听完了韩赞周这番谀夸之辞。 韩赞周终于说完,连呷了数口茶水,方又堆起笑容,对王明低声说道:“太子,老奴入城,一是代陛下宣旨,二是打算腆着老脸,为太子与城外宁南侯和好之事,作一番通介。” “哦?公公说这话,莫非是要给那左良玉作说客么?”王明淡淡一笑。 “咳,殿下,这话不能这么说。”韩赞周眉毛一抖,又道:“太子与宁南侯这番冲突,其实归根结底,多有误会之嫌,并非真有甚么生死之仇,又有何不能调解通介的呢?况且,听闻太子先前离开南都,亦是宁南侯暗中出力,方得……” “过去之事,就不必多说了。”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扯得太远:“公公就直说了吧,孤与宁南侯之间的矛盾,你打算如何调解?” 韩赞周讪讪一笑,复道:“太子,恕老奴直说了,现在太子与宁南侯之间战事已毕,又有朝廷诏令在此,且宁南侯已同意分批撤军回湖广,自此之后,双方当不会再起冲突。但是,老奴听闻,太子先前还关押了宁南侯大批俘虏于城中,此事不了,双方之怨仇难解矣。故老奴此来,实希望太子看在老奴薄面上,能既往不咎,将这批俘虏遣还给宁南侯。此事老奴可作担保,不必担心会有人耍诈。俘虏放归之后,双方就此息兵罢战,再不起纷争内斗,岂非甚好?” “哦,原来韩公公是为这事而来啊。”王明脸上泛起揶揄的笑容:“看来,这位宁南侯为了得到这批俘虏,定是给了韩公公不少好处吧。” “哪里,哪里,太子莫作此言,真真折煞老奴也!”韩赞周急急自辨,脸上却泛起一阵躁热,他连忙举杯喝了口杯作为掩饰,方又说道:“太子,老奴乃是先帝简拔之辈,自入宫以来,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安有半点为自家谋取私利之念。只是老奴在想,现在国家外难连连,若还内斗不休,实可痛也。太子身为国家储君,安得不以国家大事为念乎?若太子执意不放这些俘虏,那宁南侯必定亦是绝不罢休,双方你攻我守,继续缠斗,何时是个尽头。只怕最终大受伤害者,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韩公公,休要拿甚国家社稷之话,来这里压孤了。”王明见这家伙明明心下有鬼,还说得这般振振有辞,内心之中忽有说不出的嫌恶:“孤也直说了吧,这些俘虏,孤确也没甚兴趣一直关押。只不过,世上没有白吃之午饭,宁南侯左良玉想凭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俘虏带回,却是万万不能。” “哦?太子之意是?” “你回去告诉左良玉,说要换回俘虏可以,但是,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交换,不然的话,却是休想。”王明声音低沉平静,却是字句清晰有力。 “啊!太子,这个……”韩赞周顿是面露难色。 “哼,公公可是感觉为难了么?”王明冷笑道:“难道在宁南侯眼中,这千余名俘虏,以及一众官员,竟是连一点银子都不如么?他若这般看重钱财,那这些俘虏不要也罢。毕竟,宁南侯手下有近百万雄兵,倒也确是不差这么点人。” “太子这话说笑了。”韩赞周见他咬得恁紧,心下亦是颇为无奈,只得回道:“那依太子之见,却需多少银子换回,方为合适呢?” 王明微微一笑,便道:“这个么,公公放心,孤也不是那种黑心之辈,这赎买价格,必会十分公道。这样吧,这普通士卒,就以一人十五两赎之,其中之大小将领,则是一人一百两,至于那被俘的黄澍、金声桓、王德仁等人,则以每人三千两银子赎之。孤算过,这般总价,亦不过三万两银子而已,这般价格,乃是何其公道,说是等价交换,亦不为过。” 王明这话说完,韩赞周皱着眉头,不觉陷于沉吟。 说起来,王明这番要价,相对于财大气粗的左良玉来说,倒是并不算高,这三万两赎买总花费,亦是合情合理。而王明就算得到了这笔银子,也发不了甚大财,不过是给九江府中财库,增加了一笔盈余而已。 那他这般做,无非只是发泄内心愤怒,要让那宁南侯左良玉出点血,尝点苦头,方才解恨罢了。 当然,韩赞周并不知道,其实王明这般做的真实原因,乃是因为九江府库之中,财货已然相当匮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因为九江城中,其实存银并不丰足,在王明到来之时,仅有存银一万五各余两。而在成功守城之后,王明为了兑现诺言,给城中守兵发下了大批赏赐,又花掉了过半的存银,近故现在整个府库之中,仅有剩余银子六千余两,实是囊中羞涩得紧。 当然,这样困难的局面,王明肯定不会真实告诉韩赞周。 所以,利用这俘虏与官员来换取城中急缺的银两,既是必须之策,又是不得已之举。 而且,王明亦是料定,那左良玉为了换回俘虏,为得到诸如黄澍金声桓等亲信官员,必是愿意作此破费,以免夜长梦多,反是不美。 韩赞周轻声一叹,心下松了口气,表面却还是故作为难之色地回道:“既如此,那老奴就此出城,去向宁南侯禀报太子之意,若有消息,老奴定会尽快回复于太子。” “好,那此事就有劳公公了。”王明脸上,又泛起淡淡微笑。 第五十七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接下来,婉谢了太子请宴的韩赞周,率领众人,从九江官署离开。 才离开官署不远,他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不由得厌恶地皱起眉头。 唉,这么一个臭气薰天的地方,简直一步都不能多呆,那太子就是想留咱家吃饭,咱家也没有半点胃口了。 此时的韩赞周,却是一脸忧色。 真没想到啊,这位太子,竟是恁精明的一个人,此人算计得这般精细,说是雁过拔毛,亦不为过。 只不过,现在俘虏在此人手中,自己又仅是转述传话,那太子再怎么要价,倒也不关已事。 自己这个中间通介,也只得复将太子之话,出城转述给了那宁南侯左良玉,听凭他自行决定了。 而韩赞周真正忧虑的,是这位太子能力这般杰出,相形之下,南京城中那位侥幸登上皇位的弘光皇帝,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一无所能,未免太过等而下之。 万一太子在江西坐大,对于朝廷,对于皇位,只怕…… 韩赞周虽然多受崇祯照拂提携,但毕竟已成往事,而现在的他,自当了从龙功臣后,却是一心想着要为弘光尽心效命,以保全自己的富贵前程。故此人近乎凭直觉地感受到,这样凭空而来又能力杰出的一名太子,将会是对皇位的重大威胁。 不行,此事重大,断断不可等闲视之。 也许,此番返回京城后,自己要向弘光皇帝好好地禀报一番。 出得城来,韩赞周立即回见左良玉,向他禀报了与太子的谈话内容。 而当左良玉听到,太子竟要三万两银子,方能让他赎买城中的俘虏时,不觉变了脸色。 左良玉内心愠怒,却又不便向韩赞周表露出来,只得先让韩赞周等人下去休息。 随后,他复在帐中,与其子左梦庚,总兵李国英二人,紧急商议一番。 听完左良玉的讲述,左梦庚一脸愤怒,立即向他大喊道:“父侯!这如何使得!咱们看在朝廷脸面上,方同意九江城中守军讲和,现在倒好,他们给脸不要脸,竟然还敢向我军要赎买费,实是可恶之极!依孩儿来看,父侯也休再与他们客气了,继续围城进攻便是!我就不信,这兵微将寡的九江城,在震天雷耗尽之后,还能与我军对抗多久!” 左良玉默然听完,并不回话,只是把探询的目光,转向一旁一直不吭声的李国英。 一脸沉吟之状的李国英,感觉到左良玉正看向自己,遂抬起头来,拱手回道:“宁南侯,恕在下直言,若真能赎回这千余俘虏,以及黄御史、金同知等人,花费这三万两银子,倒亦是值得的。” “哦?你是这么认为?” “宁南侯,我军共有百万雄兵,一年消耗的各类费用,足有数百万之多,花费海了去了,又何必在此吝啬这点赎人费用呢?况且,现在朝廷诏令已下,我军若是因为这点赎买银子,而要复与城中兵马再起战端,那在朝廷看来,必是我军之重大过错了。到时候,只怕皇上与一众朝臣,皆会对我军侧目而视,对我等的嫌恶与芥蒂,亦会大大加深啊。” 李国英话音刚落,左梦庚便急吼吼地喊了起来:“那又如何!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朝廷早就看我等不顺眼了,又岂在乎多这一次!他娘的,什么朝廷的看法,什么皇上的态度,算个狗屁!若是我军能一举夺下九江,拿下这座地扼东南的重镇,到时再向朝廷赔礼道歉,亦不为迟。且到那生米煮成熟饭之际,朝廷又能奈我何?还不是只得咽下这口气,默认此事而已。” 左良玉听完,眉头紧皱,他手捋胡须,还是没有说话。 李国英却是冷冷一笑,对左梦庚沉声回道:“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现在我军发兵九江之事,已令朝廷震怒不已,现在又派了守备太监韩赞周公公前来宣旨调解,若我军因为不肯付赎买费而强要继续进攻,莫说朝廷,就是天下的军民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我军?以在下看来,在这汹汹涌舆情之下,朝廷将会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发兵与我军对抗。这样混乱的局面,我军想要速速拿下九江,又谈何容易!而时局拖延下去,我军重兵在外,再这般纠缠消耗,情况只会愈发不利。” 李国英略顿了一下,复道:“宁南侯,我军已然定了分段撤退并继续监守九江城之计划,又何必在此因为这点小事,而与城中守军纠缠不休呢?且臣闻图大事者,必不计细小,宁南侯乃是一方雄主,断不可因为这点赎买费用,就搅乱了先前计划,以致贻误大事啊。” 听完李国英的话,左良玉脸色黯淡,他一声长叹,微微点了点头。 那左梦庚犹不服气,还欲争辨,被左良玉摆手止住。 “国英说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能赎回这千余俘虏,以及黄御史和金同知等人,花费这三万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左良玉说到这里,望向左梦庚的目光多有不满之色:“梦庚,眼光且看长远些,这九江城,在我军严密监守之下,迟早要落入本侯手中,却是不急于这一时。” 他说完,复召见那韩赞周,告诉他自己同意了太子的请求,并求他再度入城前去通禀,以期尽快放人。 韩赞周见左良玉同意换人,心下亦松了口气,遂急急入城,向太子王明禀报此事。 王明见左良玉同意交钱赎人,心下亦是欢喜。最终与韩赞周约定,在两天之后,待左良玉筹齐银钱,便将城中俘虏与被押的左军官员,一齐放出,双方就在城下交割,由韩赞周这个中间人作保,确保能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左良玉闻得此报,见事情终于可以就此完结,心下甚慰。遂又赏赐了韩赞周三百两银子,以谢其劳,宾主二人,俱是欢喜。 两天后,左良玉派李国英为代表,携了三万两银子,由韩赞周带队,来到九江城下,去与太子王明交割被俘的军兵与官员。 第五十八章 跑步裁兵 城下的人员交换,立即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千余名俘虏,排成一条直线,从城中垂头丧气地出来,就象卖货一样,一边清点一边由城外的李国英接收。 而被俘的官员将领,诸如金声桓与王德仁等人,那太子王明倒是颇顾其颜面,皆被礼送出城。 而那巡按御史黄澍,在准备出城之时,王明叫住了他。 一时间,二人目光相遇,俱是五味杂陈。 黄澍脸上泛起苦笑,向王明拱手道:“此番扣于九江城中,倒是多亏了太子都督照顾,在下未受任何苦楚,竟似还长胖了一些。此番别过,还是要多谢太子啊。” 王明默然无言,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回道:“唉,无论如何,先前孤能从南京顺利逃走,倒是多承黄御史之功。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会是恁般波折,真真是造化弄人。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留,也许将来某天,你我二人,当会再见。” 黄澍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又犹豫地站住。 “黄御史,莫非还有甚话,要对孤说么?” 黄澍抬起头,直视着王明的双眼,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子,在下与太子相处这么些天,确是有心里话想对太子说。在下想告诉太子,你在这九江之地,纵是做得风生水起,但朝廷那边,只怕非但不喜,反倒必会视太子如眼中钉肉中刺。太子将来如何,还需多作打算。” 王明神情沉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嗯,黄御史这般提醒,孤心下,自是谨记。” 他虽这般说辞,但见得黄澍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外时,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明知道,黄澍所言,其实是对的。 毫无根基的自己,能在十万左军的重压围攻下,率领城中数千守卒,成功守住九江城,这般壮举作为,想必早已在南京朝廷中引发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弘光皇帝想要刻意忽略与隐瞒,都难啊。 那位高踞龙椅之上,只会寻欢作乐吃喝嫖赌的弘光皇帝,也许在听到这般消息后,会更加寝食难安吧。 自己仅仅有这个太子的身份,便给了这位碌碌无为的皇帝重大的威胁,若还这般有能力有本事,那当今皇帝岂不是要彻夜难眠,岂不是会必欲除之而后快么? 不需要黄澍来专门提醒,这是个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更何况,睡在旁边的这个人,不但在法理上比当权者更有正统性,而且在能力上也远远了当今皇帝,这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般的存在。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也许,弘光皇帝接下来,将要对自己悄悄动手了。 王明近乎直觉地猜到,自己在江西,在九江城中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哼,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前那么险恶的环境下,自己都能硬挺了过来,将来如何,又何必在此多作杞人之忧。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真到了情况有变之时,再来重新定计,亦不为迟。 俘虏交换完毕后,王明总共得银子三万一千余两,全部被他封存入库,以备调用。 次日,宁南侯左良玉,便如先前所定的计划,将其中七万余兵马,以及一半的水师分批带返湖广。只留下两万余人,以及另一半水师,暂驻于九工城外,由总兵李国英统领,以为监守之用。 那守备太监韩赞周亦与其一众随从,离开九江,径返南京复旨而去。 这时的王明,开始进行他一直想做的下一步计划。 那就是,在局面稳定之后,立即开始核查清退军中的老弱冗兵。 此次守城之战,虽然没有激烈到短兵相接的程度,但王明也看到,很多老弱士卒,连在城墙上跑上跑下都不易,精神状态更是萎靡不振,甚至还有因为站立不稳而从城墙上摔下至死者,这样的人留在军队里,除了白白吃饷外,实在没有太多价值。 那么,该要如何裁汰老弱,方为合适呢? 换句话说,王明打算用何种方式来裁军,才能既可服众,又能让一众守军为之心服呢? 王明的办法,很简单,却很有效。 他令郝效忠,从现有士卒中,挑选出数百名身体最为健壮魁武,精神面貌最为昂扬振作的军士,做为样兵与示范。 开始时,郝效忠不明其意,以为王明接下来,是要考校军卒们的刀枪棍法,或是武艺技击,抑或阵图操练之类,没想法,王明仅仅向他提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要求。 那就是,能跑。 王明的要求,让郝效忠为之一愣:“太子,这是甚么考核办法?难道,所选之卒,不看刀法,不看武艺,只看能不能跑?” “对,就是看能不能跑。”王明的回答清晰有力:“当兵征战,自是体能为先。有道是,一力降十会,若身体不行,那刀剑武艺再习得精熟,复有何用?且当兵打仗,若能跑步都不行,又如何可于战场上搏战杀敌?” 见郝效忠一时无语,王明复道:“郝副将,不说别的,你派兵打仗,敌人战败之后,可否要有能力追击?而万一局势不利要撤退,又是否要有能力躲过敌军的追杀?若是连跑也不能跑,进不得追敌,退不得保命,还当个甚兵!不若趁早回家,营生种田为好。” 郝效忠听到这里,不觉亦是点头。 对呀,太子之理,实是直白而浅显。 当兵的身体不行,孱弱无能,那派上战场,实在亦是难堪大用。 “行,太子之法,确是可以一试。只不过,简选出来的精壮士卒,乃是守军之难得精锐,哪怕光是跑步,其余部众亦俱是不如他们。难道说,太子要将剩余之众,全部裁汰么?”郝效忠犹是一脸疑虑。 “郝副将,你要记住,孤之做法,并不是为了简选精锐,而是为了裁汰老弱,保证其余部众,皆有上战场征战的能力。只要能将那批完全跟不上队伍的兵员裁汰下去,使其不成为军队的拖累,便是可行之策了。”王明迅速纠正他的看法。 郝效忠点头同意:”好吧,既如此,那在下就去召集全军,于城中校场集合,考核跑步。” “嗯,去吧。此番考核,孤自会亲临校场考核。”王明慰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郝效忠领命而去,迅速从全体守军之中,挑出了四百余名身材高大、意气振作的精锐之士,将他们带到了端坐校场之上的王明面前。 “太子,这批士卒,乃是在下精选的出众之辈,太子可要验看一番?”郝效忠拱手禀道。 王明点了点头“嗯,且令他们排成数排,先沿校场跑上数圈,让孤看看他们的表现。” “是!在下遵令!” 第五十九章 裁汰老弱 很快,这批作为样兵挑选上来的士卒,开始按郝效忠的号令,围着校场跑圈。 端坐高台上的王明,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刻意挑选出来的样兵,身体素质倒是相当不错,他们连跑了四五圈,各人的模样,依旧是气息平稳,意态轻松,并无明显的脱力掉队之人,可见,郝效忠挑出的这些士卒,倒是难得的精锐之士了。 王明心下颇为满意,随即叫停,便将郝效忠唤来。 “很好,郝副将,你将这批样兵,分成数队,让他们带领其他军兵前来跑圈。”王明微笑道:“孤要再亲自看看,这些样兵跑过数圈之后,那其他的军兵,可否能跟上他们。以此为标准,来定淘汰之人员。” 郝效忠瞬间双眼一亮,立即拱手禀道;“在下遵令!” 直到此刻,郝效忠才算真正明白了,这位太子的选兵标准。 原来,王明之意是,这批样兵素质较高,若与其他普通军兵相比,必会将他们远抛于后,这样的测试,淘汰的人员,可就太多了。故他决定,让样兵先前跑上数圈,消耗部分体力,减缓其跑步速度,再令其余军兵跟随而跑,以此方式,来验看普通军兵之体能,最终决定要裁汰哪些老弱。 王明这般手段,倒甚为精细呢。 郝效忠随即下令,将样兵分成十队,复将剩余的七千余名军卒,亦分成十队,一队样兵领跑一队普通兵卒,开始重新跑圈。 跑圈次数,考虑到大多数人的体能,以三圈为限。 这一试,虽然是分批进行,王明却迅速看出了挑选的效果。 他看到,那些跑了四五圈后的样兵,接下来再顶盔贯甲跑这三圈,却依然足以胜任,一个个仍然是气定神闲,步伐不乱。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同跑的普通士卒,虽然有相当数量的军士,可以勉强跟上,但也可以看到,仍有大批的士卒,在跑了两圈多后,便累得气喘吁吁,脚步重如灌铅,开始渐渐掉队。更有甚者,甚至口吐白沫,当场晕倒在跑道上,幸得旁边有辅兵将他们及时拖走,才免得被后面跑来的军兵给踩伤。 这一刻,王明心下暗叹,这些人体能如此之差,若上战场打战,莫说打赢敌兵,能不做逃兵,便是表现不错了。 王明极有耐心,看完了整个挑选过程,心里对于要裁汰哪些人,已然有了定见。 到下日头偏西之际,十队兵卒皆已跑圈完毕。 王明一声轻叹,从虎头椅上站起身来。 他随即下令,将那些严重落伍者,掉队极远者,以及当场昏厥者,全部统一登记,现场裁汰。 很快,郝效忠统计上来,总共有一千五百四十三名军兵,上了这淘汰的名单。 这还是从宽处置的结果。 因为,据王明亲眼目睹,那些不合格者,只怕至少有两千余人,现在只报了一千五百余人,算是自己对这些士卒的从宽处理了呢。 而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裁汰军卒,最大的麻烦,在于对这些裁汰士卒的安置。 据郝效忠禀报,这九江城中,其军士月粮,倒与他处军镇无异,皆是马军月支给米二石,步军总旗月支给米一石五斗,小旗月支给米一石两斗,军士月支给米一石,守城者如数发给,屯田者半数发给。军士月盐,有家口者两斤,无者一斤。 其中,月粮可折银,米一石折银一两,不过现在米贵银贱,大家都愿意领米面粮食。 国家大义,民族危亡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个年代的普通士兵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有这些钱粮米面,才是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卒,愿为明朝效力的根本原因。 明末之时,军中老弱众多,战场不堪为用,将领们对此情况,亦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因为战事频繁,且无钱粮来安置裁汰军兵,又恐有哗变之忧,将领皆只能对此现状睁一眼闭一眼,装着没看见了。 当然,也有一些将领,诸如杨嗣昌等人,曾经强行清退老弱,却又因为钱财匮乏,连回家的路费都不肯给,结果这些人走投无路,要么就入山为盗,要么主动加入流寇,反过来成为明朝的掘墓人。 而王明现在,为了保证军队战力,为了实现对军费钱粮更为有效的配置,却是定要将这批人裁汰回家。当然,为了防止士卒哗变,王明打算,给这批一笔丰厚的遣散费。 他提出,给每名裁汰的老弱,直接发放半年的钱饷,作为他们的遣散费与安置金。 这样一来,总计大概要花费近万两银子,但王明却毫不犹豫,立即加以批准。 至此,那些上得淘汰名单的老弱,虽然心下多有不服抱怨者,却没有人敢出头反对王明的这项决定。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跑圈淘汰,乃是颇为公正的当场测试,又有太子王明的亲自监督,并不存在弄虚作假包庇营私之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是不行,被淘汰者自是无话可说。 而他们被淘汰后,王明又给了他们半年的钱饷为遣散费,每个普通士卒,都有至少六两银钱可拿,足够他们顺利回家安置了。 于是,这些被淘汰的士卒,皆是默默地拿了银钱,便整装行李,纷纷从九江城离去归家。 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众人俱是无言。 太子王明,更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城门离开,不作一语。 这般手段,不得不为之。 王明有心改变这个时代,自然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手下的军队里,还有人滥竽充数,白吃钱粮,这些老弱若不除去,那军队的战斗力,想要提升,只怕绝无可能。 裁汰了这批老弱,守军只剩六千余人,加上新招的七千辅兵,共计一万三千余人,数量亦是颇为可观。 这些有了充足体能作保证的军兵,才是王明心下,真正可堪任用的兵员。 接下来,王明打算,在陈麟等人完成初步的新兵训练后,自己还要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纪律整顿。要让这些明末的士卒,其训练与作战水平,能尽量向近代军队靠拢。 这个目标,想要达到可能极为不易,但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努力去做,却也未必没有希望。 第六十一章 铁壳雷 抛石机 尽管相隔了数百步远,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声,依然几乎震破每个人的耳膜。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在地面上狂飚突进,横扫阻碍它们前进的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人们感觉大地上下颤动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向四周扩散,最终在地面阻力作用下升上空中,竟然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 过了好一阵子,人们那嗡嗡作响的耳膜,才能重新与这世界联接,听到丝丝缕缕的声音,而直到这个时候,那种无可言说的畏惧感,才浮上每个人的心头。 哪怕是最勇敢无畏的战士,在这种人力无法抗拒的爆炸与一往无前的冲击之前,都会产生软弱无力极其渺小的感觉。 很快,就有军兵前来禀报,说那几个用于测试的布人,早就被冲击波吹得无影无踪。 而从爆炸中心到四周五十余步内,从内向外,均匀散布着整齐的铁壳破片,而在一百余步的范围内,皆有飞溅铁钉与碎石,杀伤效果实是端的可观。 王明揉搓着震得耳鸣的耳朵,一脸笑容。 而旁边陪同的同知蔡确,则是一脸苍白,满是震惊。 一炸之威,竟至于斯! 没想到啊,这经改良后的火药,这刻画了破片沟槽的震天雷,竟能将威力提高的这般厉害的程度。此次研制成功的震天雷,比前些天用来守城的陶罐震天雷,威力何止提高了几个等级。 王明知道,现手下军兵多为新招,尚难与那些久历战阵的敌军对面肉搏,如果能有大量这样威力十足的震天雷,对敌兵进行远程攻击,当是应敌的最佳手段。 更何况,自己在九江的时间,可能会越来越少了,更是需要抓取时间制造,方为合适。 “蔡同知,自现在开始,九江城中的铁匠,全部加一倍薪俸,再按产量给其丰厚奖金,让他们停止其他器物打造,不分昼夜,立刻全力生产震天雷。”王明随即下令。 蔡确立即拱手回道:“在下谨遵太子都督之令!” 现在有了样品的经验,又有足够的火药、铁锭、以及木头等物,那加薪一倍的九江城铁匠,个个意气昂扬,开始日夜加班轮流生产,王明复派了大批辅兵前去协助,故在接下来的时日,制造速度十分可观,平均算起来,每天都有将近七十颗震天雷被制造出来。 这个速度,王明已然相当满意。 一天七十颗,一个月就是两千来颗,这样的产量,在明朝已是十分先进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南明工器局,因为管理混乱,外加效率低下,一个月也就能制个几百颗,还多是粗制滥造之货。 相比之下,王明的九江城中,制造速度与产量,皆是远超这个时代。 三天后,王明亲自去铁壳锻造工坊视察。 他欣喜地看到,在同知蔡确的安排下,整个车间已然井井有条,从筑模,到打铁,到划片,到组装,皆是极有秩序。虽然是在工坊之间打造,竟也有如现代的流水线般,从起始到终结,皆安排得十分妥当。 不过,在王明看来,现在的工坊,还有更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比如,可以引进一种用来代替人力的水力锻锤。 在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各处的锻造坊中,每台锻炉边上,往往都会设都有一台水力锻锤,锻锤下是厚厚的铁砧,砧下垫着厚实的柞木墩子,再下面是生铁与石子混合浇铸的基座。多层复合受力结构,能够承受锻锤落下的巨大冲击力。 这些锻锤都是分别由一座大型蓄水池供水控制,有专门从河里修建的导水通道,引水入蓄水池,等积水量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举起锻锤击打。击打下去后,很快又重新蓄水,这样一来,整个水力锻锤可以循环反复地进行下去。 据英国资料记载,在水力锻锤出现后,铁匠们再也不用一锤一锤对生产物件进行人力敲击,其生产速度,加快了将近十倍! 这是一个惊人的成就。 不过,现在九江城中,因为外面皆被左军围困,王明没有办法在河岸边建立工坊,故这项改进,还只能在将来合适之机,再开始进行。 王明犹在沉思之时,旁边的同知蔡确,却向他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太子都督,这般单兵震天雷,实是威力十足,但若是能将震天雷制得更大,装填的火药更多,那爆炸的威力,岂不是会更加厉害么?” 蔡确这句话,有如电光火石一般,让王明的大脑,瞬间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这个建议,真是相当不错呢。 如果能制造更大的震天雷,其爆炸威力,肯定会比现在的单兵手掷雷,要强上太多。 但是,这样的大型震天雷,单兵肯定无法投掷,而是需要专门的武器装备来进行投掷,方为可行。 这种武器,便是抛石机。 抛石机,亦称牵引抛石机,最早出现于公元前5世纪战国时期,用投掷石块来攻击敌人。 抛石机又有一别名,通称为炮,这种器械,主要分为炮梢,横杆,炮架,炮盘以及皮索等物组成。 其使用方法为,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炮梢。炮梢装在炮架上,可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则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众多人力拉拽再放松,从而将石弹抛出。 随着时代发展,到了12世纪末的中世纪,在原始的人力投石机基础上,出现了一种大型重力投石机,又名回回炮,在南宋时,随蒙古传入中国。 这种重力投石机,是利用杠杆原理,一端装有重物,而另一端装有待发射的石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也顺势抛出。 随着时代进步,到了14世纪中期,欧洲的巨无霸型抛石机,能抛射将近1000磅(约454公斤)重的弹体,威力相当巨大。 王明要造的,便是这种重力投石机。 第六十二章 自种荆棘 王明打算研制的重力投石机,可以称之为,是欧洲种大型投石机的缩小版。 按王明设计的草图,这种重力抛石机,吊杆长约6米,下端的平衡重锤,约为5吨左右,差不多是欧洲大型投石机的四分之一大小。 之所以大幅度缩减尺寸,是因为,按王明的要求,是要能将总重量达30公斤的大型震天雷,抛射约300多米,便是成功。却是没有必要做成如欧洲重型投石机那样,笨重巨大,搬运不便,以致于除了攻城之外,近乎累赘般的存在。 而且,这样的抛石机,王明还特意设计成便于折卸组装的样式,以利于行军运输,算是一个不小的改进。 王明绘好了草图,便安排同知蔡确,下去找相关工匠,制作具体样品。 因抛石机的主要制造材料,基本皆是木头,皆可从城外缴获的楯车与攻城梯上截取,皆是现成之物,倒是不需要突破左军的防线,去城外的树林砍伐木材。王明相信,此事交给已然越来越办事熟络的同知蔡确,应当不会有任何问题。 同时,他又下令,要专门为这种投石机,让城中铁匠,去制作重达30公斤的超大震天雷,以便物尽其用。这项工作,亦是交给了蔡确负责。 王明确信,在火炮研制尚无条件的情况下,这种可以投放震天雷的重力投石机,必将在将来的战斗中,爆发出巨大威力,甚至足以取得不逊火炮的赫赫战绩。 就在王明这边,刚刚安排完了研制抛石机及超大震天雷之事,那太监韩赞周,终于带着一众随从,顺利回返南京留都。 风尘仆仆的他,不顾辛劳,立即入宫觐见,去向弘光皇帝朱由崧,禀报此番宣旨事宜。 很快,朱由崧在东暖阁召见了他。 韩赞周伏跪阶下,向朱由崧讲述宣旨之经过。皇帝朱由崧一手端茶,一手有节奏地敲着椅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当他听到,韩赞周说左良玉并没有完全撤兵,而是依旧留了两万多兵马在九工城外,以随时监视九江城中动静时,不由得眉头大皱。 他娘的,左良这个混蛋,搞的什么名堂! 朕叫他全部撤兵,这厮偏偏还要硬留这么个小尾巴,到底是想干什么! 此獠莫非还贼心不死么? 韩赞周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不满,急急回道;“皇上,凡事不可操之急切,现在宁南侯已同意逐步撤军,不若先观察一阵再说。若再了几个月,左军依旧盘桓于九江城外,强硬不肯退兵。朝廷再作计较,亦不为迟。” 朱由崧原本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听这个受了左良玉贿赂的韩赞周的这般说辞职,一时怔住,竟也说不出甚话来。 韩赞周见皇帝犹是一脸怒容,眼珠一转,却又向弘光皇帝急急低语:“陛下,以奴婢看来,陛下最需担心的,其实不是那桀骜不驯的左良玉,而是那九江城中的太子啊。” 韩赞周此话,有如一把尖锐的小刀,刺中了皇帝心中最敏感的地方。 “韩赞周,何出此言哪?”朱由崧心跳如鼓,却故作平静。 “陛下,您想想,那太子竟能用城中数千守卒,成功抵御城外十万左军的进攻,其统御之能,实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奴婢还听说,那太子为了守城,还发明了甚么陶罐震天雷,威力甚是惊人,愣是炸得左军死伤惨重,没了脾气。他这般杰出才能,又是常人可为。所以,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朱由崧脸上满是愠怒:“你有何话,尽可直言,朕绝不怪罪。” “奴婢担心,以太子之能,年久岁久,必会在江西日渐坐大。到时,若太子羽翼丰满,必会成为左良玉般跋扈藩镇,自此目无朝廷,挟兵自重,陛下再难制矣。而且,太子又有先帝之子身份,乃是国家名义是的正统储君,对朝臣,对诸将的影响,皆是极大。陛下有这般人物在一旁坐大,将来各项治政之举,必会多受掣肘。恕老奴再说句诛心之语,万一太子定见不稳,被野心家鼓动,起了不臣之心,大明恐再无宁日矣!奴婢只怕,到时的局面,将会天翻地覆,再难收拾啊!” 韩赞周这番话,准确而凶狠地扎中了弘光皇帝心下,最难以言说的痛处。 这个来路不明真假不辨的太子,在其孤身一人之时,朝臣之中便多有非议之语,更有诸如左良玉这般的狼子野心之辈,欲将其操控于手,成为傀儡而加以利用。现在倒好,自己听信马士英之建议,封其为江西都督,说什么虚封其职,结果倒是更好地让这位太子得以施展才能,大肆栽培自己势力,这样的蠢事,简直就是给仇人递刀把,给自己种荆棘呀! 唉,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壳有包,听信这两个坏家伙的狗屁建议! 一时间,大觉上当的弘光皇帝,内心怒火熊熊。对马士英、阮大铖等人的痛恨,已然无以复加。只不过,当着韩赞周的面,朱由崧强忍着没有发作。 “去!去给朕把马士英和阮大铖二人,统统叫来!”皇帝瞪着鱼泡眼,怒吼着说出这句话。 韩赞周闻言一颤,不敢稍怠,立即前去通禀。 很快,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随着守备太监韩赞周,一齐匆匆而至。 弘光皇帝注意到,二人脸色灰败,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来,在这一路上,韩赞周已将九江的局势,向二人作了详细说明。 哼,这样也好,省得朕再来多费一番口舌。 二人伏跪于地,口颂万岁,皆是不敢抬头。 弘光皇帝此时,见到二人这般模样,心下又泛起说不出的厌烦。 他轻轻挥了挥手,亦意韩赞周及一众内侍,先行退下。 韩赞周等人应喏急退,整个东暖阁里,只剩君臣三人,一片死寂。 弘光皇帝朱由崧终于缓缓开口,向二人问道:“马士英,阮大铖,现在九江局势,想必你等已然知晓了吧。” 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闻声一颤,二人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又急急低下头去。 “抬起头说话!”弘光怒喝了一句。 “启禀陛下,我等已听韩公公说过。”马士英声音很低,脸上更满是紧张之色:“陛下有何疑问,在下必尽竭禀奏,不敢稍有存瞒。” 第六十三章 杀不得抓不得 马士英一语方毕,弘光皇帝朱由崧,顿是怒气勃发。 他那肥厚的右手,重重地一拍椅靠,砰的一声闷响,就连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颤动。 “马瑶草!你这厮干的狗屁好事!”皇帝厉声吼道:“现在那假冒太子,既得了江西都督之职,又在当地大肆笼络人心,培植部下,倒是在九江一地大大成了势了!哼,朕当初真不该听你放屁,做出这般自种荆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大蠢事!你且说,现在这般局势,却该如何收场!” 皇帝的如雷巨吼,声震屋瓦,在东暖阁上空久久回荡,就连屋顶上,都有灰尘簌簌而落。 马士英缩首束颈,面若死灰,而一旁的阮大铖,更是深伏于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怎么了?哑巴了么?没听到朕在问你们吗?现在这般局势,到底该如何收场?!”见马士英绀口不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弘光皇帝愈发生气。 马士英一声轻叹,摇了摇头,拱手回道:“陛下,恕在下直言,先前在下确是以为,太子坐困九江,又仅有虚职在身,估计只会无所作为,碌碌终生。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久居深宫,向来羞于待人接物的太子,竟有如此能耐,倒是大大出乎了在下所料啊。如今想来,确是失手。唉,早知如此,当初也就另有一番计较了。” “马阁老说的是,这太子为人,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看似平庸无奇之辈,我等万万想不到他还有这般能耐。竟然仅凭一座孤城,数千守卒,就能打退十万左军的进攻。现在想来,却是深为可悔矣。”阮大铖亦在一旁叹气插言:“唉,早知此人这般厉害,当初我等就可再拖上一段时间再去宣旨了,就让左良玉那贼厮,先把这假冒太子给灭了,来他个驱虎吞狼,岂不亦是好事么?” “大铖,此话差矣。”阮大铖一言方毕,马士英却立即反对:“那太子纵是假冒,亦不可让左良玉这厮给得了去。不然的话,此人一可利用假冒太子为傀儡,二可夺得九江这座东南重镇,其势力气焰,必将更加嚣张跋扈。到时候,非但不是什么驱虎吞狼,反而让左良玉如虎添翼,再不可制矣。”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听他们二人还在争论这般无意义的话语,弘光皇帝愈发烦躁:“左良玉这厮,包藏祸心,绝非好货,朕将来迟早要收拾这厮!只不过,现在那假冒太子之事,已成当务之急,故暂且先不去谈那左良玉了。你等且说,现在假冒太子要如何处置,方可不令其在江西继续坐大,方可不令成复成为第二个左良玉,方可令其不致于威胁朝廷与朕之……” 后面的话语,弘光抿了抿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对皇帝要说却不好直说的话语,皆是心知肚明。 唉,无非是担心这假冒太子日渐坐大,乃至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以致最终威胁到了皇位,威胁到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罢了。 一时间,东暖阁中,又是一片沉默。 朱由崧见二人俱是无言,他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朕以为,这假冒太子,必不可久留,需得立即除去,方可令朕心安,方可令国家和朝廷得以保全。不若现在就派出人手,将那太子暗中除掉。或是干脆召其入京,便逮捕入狱……” “陛下,此事断然不可!” 弘光皇帝一言未完,马士英立即表态反对:“陛下此举,太过操切粗莽,必令天下为之侧目矣!且现在太子成功击败左军,守住九江,这声名早已传扬四处,在天下军民百姓心中,皆是大为震惊感佩。若在其风头正健之时,陛下使此下策,且不论能否得手,必会令天下为之沮望愤恨。到时诋言如潮,群情激愤,陛下又该如何收场?而万一此事失手,让陛下谋杀之恶名传扬出去,陛下又将何以自处?” 马士英的这番话,令弘光皇帝脸色极其难堪。 他瞪着一双鱼泡眼,半张着厚厚的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阮大铖亦在一旁插言:“陛下,谋刺之举,不到万一,绝不可行。现在那假冒太子,在九江已有一定势力,陛下若要暗中图之,已是甚难。而要召其入京,那假冒太子乃是何其聪明之人,必会一举看穿陛下之图谋,到时,他一不奉诏来京,二来却使人将陛下欲逮捕加害之事,向天下军民百姓大做宣扬,皇上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过来大大折损自己名声,反令那假冒太子愈发邀揽人心了么?陛下乃是大明天子,一国之君,且又登位不久,行事正需万分谨慎,免遭非议,又安可行此下策,自毁根基啊。” 听完阮大铖的话,弘光皇帝朱由崧脸色愈见颓然,两撇浅淡的倒八字眉,更是紧紧皱起。 他娘的!这假冒太子,杀不得,抓不得,这是个什么事啊! 朱由崧从龙椅上腾地站起,双拳紧攥:“哼!听你二人这般言语,难道朕就无计可施了么,就只能坐视那太子日渐坐大,终至无可再制不成?若是这般,朕这个大明天子,岂不是毫无威信,毫无办法,只得任由这个假冒太子的可恶之辈来拿捏不成?!或者,干脆再进一步,朕也不当这劳什子皇帝了,就让这假冒太子,现在就将朕的皇位夺去,岂不一举两便,大家都可省事了么?!” 见皇帝勃然动怒,甚至开始说些赌气的话,马士英心下暗叹不已。 他一声轻叹,却犹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禀道:“陛下,勿要说这般意气话语啊。要对付这假冒太子,其实亦有计可施,没有到毫无办法的地步。只要陛下听我之言,必可令其名望皆堕,势从消散,最终必来个杀人诛心,永绝后患。” 听到这话,弘光皇帝顿是双眼一亮:“哦?竟有这般好计?马瑶草,速速说来朕听!” 第六十四章 引寇灭仇 马士英见皇帝来了兴趣,心下竟不觉松了口气。 他急急回道:“皇上,以在下看来,可将这假冒太子,派往东川。” 弘光一愣:“什么?派往东川?” 马士英点了点头:“陛下下,您可知道,现在东川之地,形势如何?” 弘光皇帝闻声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朕听闻东川现在情况不好,只是究底如何,你到是可与朕好好说说。” “陛下,自今年二月以来,云贵川湖四省总督王应熊、四川巡抚马乾,曾命守备曾英,率又命总兵李孝立,副总兵王祥相助,共同起兵合进,以图击败张献忠部将刘廷举,收复重庆府一带。结果却没想到,张献忠派出义子刘文秀为援军,于途中设伏邀击,竟一举击溃我大明王师,我军经此一战,川中精锐尽失,只得全面退守川南与川西。整个川中与川东一带,尽落流寇之手,形势甚是危急啊。” 听到这里,弘光皇帝脸色黯淡。只不过,他仿佛又明白了什么,喃喃道:“马瑶草之意,现在川中危急,流寇势头猖獗,故调那假冒太子前去东川,令其击敌,从而利用流寇之手,灭掉这假冒太子,来他个借刀杀人么?” 见弘光皇帝脑袋突然开窍,竟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马士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声轻咳,又继续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现在我军战败,故重庆一带州镇,皆为张献忠部所据,而川东夔州一带,基本已被李自成余部流寇所占,其中夔州为谭宏谭诣所据,巫山为刘体仁胡道明所占,梁山为姚玉麟占据,施州为王光兴、王友进、扈九思三人共据,川中川东形势之崩坏,已非语言可以形容。所以,在这般混乱时局下,将那太子派往其地,从而假借流寇之手,将其彻底除灭,永绝后患,岂不甚好?” 马士英一语方毕,那阮大铖亦插言道:“阁老此话甚是。现在四川之地,确是已乱成一锅粥,实难收拾。那曾英与王祥等人,连吃败仗,根本不足以再与流寇对战。而云贵川湖四省总督王应熊,以及四川巡抚马乾等人,为了应对多股流寇之攻势,已然焦头烂额,难以为续。若在这般混乱时节,将那假冒太子派往其地,一则可令其分担我军之巨大压力,二则可借流寇之手,将这假冒太子及其部众全部殄灭。这样一来,既可剿除心头大患,又可彻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实在甚是好计呢。” 阮大铖这番话,说得弘光皇帝连连点头。 他娘的,马士英这家伙,现在提出这般计策,令假冒太子,离开向无战事的九江,前去危急重重又混乱不堪的川东,从而借流寇之手以灭之,此番用计,应甚是可行。 不过,他又迅速想到了一点,遂又皱着眉头问道:“马瑶草,若真能派那太子前往东川,自是甚好。但是,万一此人不肯奉诏,又当如何呢?” 马士英一愣,立即回道:“陛下,此番诏令,朝廷遣兵戡乱,乃名正言顺之会,太子若不奉诏,则失了君臣之份,多会遭人非议,朝廷亦可以此为由来治他。更何况,太子此番守住九江,声望颇高,那天下军民百姓,皆对其冀有厚望焉,若被陛下派往东川,那些不明究底的百姓,可能还在盼着那太子在东川之地,能大有作为呢。他们如何知道,陛下此举,乃是将这贼厮放于火上炙烤,最终身败名裂,不可收拾。而那假冒太子,纵心下万般不愿,却也只得咬牙吞下这般苦果,不敢有违矣。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此人不死于流寇之手,若在东川之地,接连战败,困窘难支,其声名必是大坠难挽,那原本对其抱有厚望的天下军兵百姓,必会对其失望不已。那么这假冒太子,身败名裂,坐困愁城,孤木难支,又安可再对朝廷,对陛下,复有半点威胁乎?” “阁老说得是,陛下,想来那太子现在声名正盛,怕是正得意之际,又安可自坠声望,不遵从朝廷之调派。”阮大铖亦在一旁插话道:“朝廷令其前来南京,确是多有阴谋之嫌,一众朝臣亦恐陛下会暗中加害,实非上策。但若派其去东川,乃是为国效命,拯救大明的江山社稷,那天下臣民百姓,必必是无话可说。在下料定,朝廷此诏一至,那假冒太子纵是心下再衔恨,亦是无可奈何,最终只得乖乖受之。而只要他去了东川,必将身陷囹圄,再难脱身。到时候,就真如马阁老所言,这厮不死于流寇之手,亦会因战败之责,声名尽丧,又复能何为哉?”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脸上已满是欣然之色。 他支着肥硕的下巴,对马士英急声道:“既如此,那朕现在就下旨,转封那假冒太子为东川都督,令其立即赶赴上任。反正这算是平级调派,谅众臣也说不出甚话来。” 弘光皇帝说完,便要宣旨,却被马士英急急止住:“陛下,不可这般急切。” “哦,又怎么了?” 马士英苦笑一声,拱手回道:“陛下,现在那假冒太子才封为江西都督,且韩公公宣旨方回,陛下便立即下旨,转调其去东川,未免有视旨令如儿戏之嫌,有失朝廷仪度啊。以在下来看,不若且再过上一个月,等九江这边风头稍过,再派太子前往东川,方是不觉突兀,应是更为妥当。” “对,在下亦是这般作想。”阮大铖亦道:“反正只给那假冒太子一个月时间,他就是再有天大本事,又能发展到何等地步。到过了这一个月,朝廷再派人宣旨,朝中上下皆有交待,确是更为合适。” 弘光皇帝点了点头,脸上泛起微笑,神色更是十分舒展。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向二人说道:“很好,就按二位所言去做,现在朕也乏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弘光正欲离开,马士英却又叫住了他。 “皇上,那假冒太子之事可这般处理,但宁南侯左良玉那边,却也不可轻忽对待,朝廷亦需尽早做出防备,防患于未然啊。” 听到马士英这话,弘光皇帝顿时站住了脚步。 第六十五章 分明要来图俺 此时,阮大铖已离殿而去,东暖阁中,却是仅余弘光皇帝与马士英二人。 君臣相对,一上一下,空气一时静默非常。 弘光皇帝转过身来,重新返回龙椅上坐下,他跷起二郎腿,瞪起一双鱼泡眼睛,对马士英沉声问道:“马瑶草,你这般说话,莫非是你以为,左良玉这厮,还是要不听朝廷诏令,定要继续与朝廷作对么?” 马士英迎着皇帝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现在左良玉这厮,假托奉诏,却依旧不肯全撤,留有大批兵力盘桓于九江城外,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虽然此獠还未到明目张胆对抗朝廷的地步,但他这般蔑视朝廷之举动,皇上确是不得不防啊。”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原本轻松的脸色,亦是不觉严肃起来。 是啊,马士英这家伙说得有道理呢。 现在假冒太子之事,已有了具体对策,可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那宁南侯左良玉那边,却也不无所作为,等闲视之呀。 “马瑶草,那依你之见,朕却该如何对付左良玉,方为合适?”皇帝闷闷地回问。 马士英目光灼灼,低声回道:“禀陛下,以在下看来,左良玉若要反叛,必会沿江东下,直取南京,而首要之重地,便是现在那假冒太子所据的九江城。所以,在下认为,陛下现在就要选好亲信将领,令其在太子引部西去东川之后,立刻接管九江,不让那野心勃勃的左良玉,有得手之机。” 弘光皇帝点了点头,眼珠一转,便道:“马瑶草说得对。既如此,那朕就派靖南侯黄得功,分兵驻派九江,严防左良玉那厮乘乱东攻。黄得功乃是推立朕上位的大功臣,忠心耿耿,世无其二,朕最是放心不过。而其部现在安庆一带,离九江颇近,若要调派兵马,亦是容易。” 皇帝这般意见,马士英亦是同意。 他点头道:“陛下若令黄闯子分兵驻守九江,倒亦是可行。只不过,在下认为,为保万全,还需在南直隶与湖广交界之处,再修建一座紧要关堡,扼住左军进攻之路线,方为合适。” “哦,这样呀。”弘光皇帝朱由崧愣了一下,又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关堡,却是要修在何处呢?” “禀陛下,这个问题,微臣其实早有考虑。在下以为,当修在南直隶宿松板矶西侧一带。此处南有雷池,东有泊湖,西有河道,乃是凭江处险,地扼湖广的险要之地。如果朝廷能抢在左良玉叛乱之前,抢先筑好此城,那无疑可以彻底阻断左良玉东进之路。到时候,左良玉纵有百万大军,却亦只得被困于板矶城与九江城之间的狭小地带,半点施展不得,奚能何为。且只要能初期挡住左军的猖狂攻势,朝廷再从各处调集兵马来从容收拾这厮,当是再无问题。” 听了马士英之话,弘光皇帝犹是一脸犹豫,他皱了皱眉道:“爱卿说得有理。只不过,若真筑修此城,那左良玉探知消息,必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将立即起兵反叛,这,这又该如何处置?” 马士英沉声回道;“陛下,左良玉方挫辱于九江城下,军心士气皆是不振,故这短时间里,此人定是再难兴兵闹事。因此,这厮纵是知道,朝廷要于宿松一带修建板矶城,复能何为。而为了顾及其面子,我等当可向群臣宣称,朝廷修造板矶城,非为其他,乃是为了防备北面的鞑虏与流寇,方不得不建造此城。” 弘光皇帝依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见皇帝仍不吭声,马士英略顿了下,又道:“若皇上还觉得修造板矶城太过突兀,以至于让左良玉为之跳脚,不若先行放出风声,就说除了板矶城外,另外还要在北面修造更多的关堡,以御鞑虏与流寇。来他一个鱼目混珠与移花接木,微臣谅那左良玉,终亦无话可说。” 见皇帝还是一脸忧思不肯作声,马士英心下暗叹,遂又拱手言道:“陛下,现在的局势,乃是左良玉这厮太过跋扈,目无朝廷,贼心反侧,若朝廷不及时做好准备,不及时修造关堡堵其出路,而是无所作为,得过且过的话,那左良玉将来反旗一举,百万大军引兵东向,朝廷仓促之间,又将如何拒敌?若是一路败将下来,陛下又要何以自处?有道是,莫恃人不攻我,但恃我不可攻,朝廷防备之举,实是关切国家命脉所在,断断不可轻忽拖延哪。微臣此番衷言,望陛下深察之!” 马士英一番言毕,伏跪于地,高拱双手,一副恳切忠谏的模样。 而见他这副样子,弘光皇帝半晌无语,脸色亦是十分复杂。 最终,朱由崧一声长叹,闷闷地回了一句:“好吧,此事准了。这修造板矶城一事,就依你之策,并由马瑶草你全权负责,从国库拔取银子,务必要尽快造好。” 听到皇帝最终拍板,马士英一脸喜色,立即拱手回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尽快办好此事。” 得了皇命,有全权负责之便的马士英,立即开始安排亲随手下,调派大批工匠,从国库中领了银子,便急急前去安庆宿松西边,开始修造关堡板矶城。 这项工程,虽然冠冕堂皇,但众臣皆知,究其根底,不过是马士英的捞钱手段罢了。 借国事而谋私利,马阁老手段了得啊。 而朝廷打算在宿松一带修建板矶城的消息,亦由京城中的探子,以飞鸽传信的方式,迅速地传给了回到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手中。 左良玉匆匆阅毕,登时暴怒如雷。 “他娘的!朝廷真是可恶,看来真要逼反老子了!” 他象一只愤怒的野兽,瞪着血红的双眼,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嘴中犹是叫骂不停:“什么修筑板矶城,只为防备北面的鞑虏与流贼,分别是想掩人耳目罢了!还不是一门心事地只想来图俺,真当俺是傻子不成!他娘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你们这帮天杀的怂货,莫非真的以为,俺左良玉是吃素的,只能当个缩头乌龟,任由你们欺压拿捏么?!” 第六十六章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左良玉在房中,如困兽般来回踱步许久,方兀地站住。 “去,把我儿梦庚、黄御史、何督抚皆叫到这里来,本侯有事,要对他们立即商量!”左良玉阴沉着脸,怒吼着对一旁呆立的小厮下令。 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小厮,顿时飞奔而去,有如离弦之箭。 很快,其子左梦庚、御史黄澍、以及湖广督抚何腾蛟,匆匆来到左良玉客厅之中。 左良玉一脸怒容,亦不多话,立即将密探之信,给众人看阅。 众人看毕,顿时皆是一脸震惊。 其子左梦庚最为激愤,他从椅子上腾地跳起,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他娘的,朝廷实是欺人太甚!说什么防备鞑子与流贼,其真实本意,无非是来防我等!哼,朝廷这欺压苛待,竟视我等如反贼一般,那父侯又何必再为其效力卖命!孩儿认为,不若趁其关堡未成,便立即起兵,顺江东攻,直取那南京小朝廷,擒了那弘光与一众朝臣,方解吾恨!” 左梦庚话音刚落,黄澍亦插言道:“世子所言甚是!朝廷修造板矶城,离湖广仅一步之遥,而离北面的鞑子与贼寇,乃是有数千里之远,却说什么0仅为了防虏寇,这般言语,简直就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有道是,君疑臣则臣必死,与其等到朝廷做好万全准备,将我们套入绞索缓缓勒死,还不如趁朝廷尚未准备完全之机,就立即以清君侧之名,起兵东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左良玉听完二人之话,脸色顿是愈发阴沉。 不过,他并未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一直捋须不言的湖广督抚何腾蛟身上。 他看到,这位身材瘦小的湖广督抚,脸色莫名紧张,而在不经意间与自己对视时,竟满是躲闪之意。 见何腾蛟这般躲避态度,左良玉内心更是怒意泛起。 他沉声问道:“何督抚,朝廷修造板矶城之事,你却是作何看法啊?” 何腾蛟见他点名来问,心下暗叹,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宁南侯,恕在下直言,现在这般局面下,还是不要与朝廷弄得太僵为好。”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世子左梦庚便厉声喝道:“何督抚!你此事却是何意?你可要搞清楚了,现在可是朝廷欺压到我等头上,并非是我等本意要起兵造反。你这般为朝廷开脱,却是何意?莫非,你是受了小朝廷的暗中贿赂,才这般为其说话么?” “住口!不可胡说!何督抚向来为本侯忠心效事,岂是你所说的这般不堪,还不退开!”左良玉一声喝骂,打断左梦庚恶毒的质问,复对何腾蛟道:“犬子无礼,何督抚勿放心上,你有何话,尽可直说。” 何腾蛟心下苦涩,他一声微叹,遂向左良玉拱手回道:“宁南侯,在下以为,朝廷此举,实是受了宁南侯发兵攻打九江之刺激,为图自保,才不不得行此举动。故归根究底,倒是多有误会之嫌。若宁南侯立即上表,撤回全部围困九江之兵马,再向朝廷表明忠心,以示无贰,相信朝廷为了稳定大局,亦会重新考虑此事。” 他略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宁南侯,恕在下在此说句衷心之语。现在我大明,内忧外患,家国不宁,正是需要宁南侯这般擎天巨柱鼎力效持之际,又安可自起兵戈,自相为乱,以致亲者痛,仇者快啊!要知道,现在鞑子即将彻底灭了流贼,估计不日就举兵东下,全力攻打我大明了。而在这累卵之危的紧要时节,宁南侯却不御外寇,反而同室操戈,算相攻伐,反去与朝廷争战不休。这般结果,无论谁赢谁输,最终只会便宜了那野心勃勃的关外鞑子啊!举兵一事,事关国家命脉根本,万望宁南侯三思而后行!” 他一言既毕,竟伏跪叩首,一番恳切求纳的样子。 而见到何腾蛟这般作派,左良玉神情复杂,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时,旁边黄澍却冷冷插话道:“何督抚,你这般作想,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吧。你以为,朝廷作出这般安排,真的只是在我军出兵九江之行动刺激下,才仓促做出的决定么?非也!在下可以明白直说,朝廷做出这番决定,乃是久已考虑之举,绝非突然一时兴起。只不过,因为我军发兵九江之事,才让朝廷最终决定,要在宿松一带修造板矶城。朝廷已然做出这般举动,又岂会因为我军的服软与上表,就能轻易改变?再说了,难道我军百万军兵,皆只是样子货,因为朝廷这般动作,便是要未战先怯了不成?” 听到这里,黄澍略停了一下,看到左良玉眉头大皱,不停地手捋胡须,一副焦躁不已的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朝廷既已先撕破了面皮,我等重兵在手,又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反失了锐气乎?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朝廷既然不仁,就休怪我军不义!以在下看来,想要求得长久安稳,想要稳踞这湖广之地,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只有将现在的小朝廷彻底推翻,另扶他人上位。反正明朝宗室这么多,宁南侯从一众姓朱的里,随意扶个听话的便可。” 黄澍说完,那左梦庚又大声插话过来:“黄御史说得对!他娘的!朝廷都要将咱们当成反贼了,要把咱们除之而后快了,咱们还想着怎么报效国家,想着要如何为大明抵御虏寇,这简直就是个狗屁笑话!就算要咱们为国出力,那也要把这狗入的小朝廷,先给办了再说!” 见这二人言语凌厉无情,何腾蛟脸色苍白,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他张了张嘴,很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是唉的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听到这里,原本心下就怒火腾腾的左良玉,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娘的!本侯决定了。”左良玉一脸狰狞:“与其伸头是一切,缩头是一刀,还不如反了他娘的!来个死中求活,说不定反能搏出一条生路出来。黄御史,那以你看来,我军却该何时举事,方为合适?” 黄澍立即回道:“宁南侯,现在我军方在九江受挫,士气军心皆是低落,且粮草辎重皆未筹齐,若立即举事,当不可行。不若休整三月,厉兵秣马,再行举事。” 说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毕竟,朝廷要修造板矶城,多则要一年,少则需半年多方可完工,就按最快速度来算,咱们能赶在其仅建一半之时,就突然发动进攻,朝廷必无防备,我军当可一举成功。” 第六十七章 招贤纳才 左良玉这边,正蠢蠢欲动谋划造反之际,九江城中的太子王明,这些天来,却是一直在思虑着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招贤纳才。 他打算,在九江城现在尚是稳定,朝廷新的诏令尚未到来之时,抢先去谋求几名趁手的人才。 无论什么时代,杰出的人才,都是最为重要的。 王明最想招揽于手下者,便是明末英雄,阎应元。 阎应元,字皕亨,直隶通州人,明末抗清名将,民族英雄,江阴抗清三公之一。 弘光元年夏,阎应元为反抗鞑清的剃发令,曾率十万义民,起义于江阴城中。当是时,城外的二十四万清军,两百余门重炮,阎应元凭一腔孤勇,竟守得城池足足八十一天,并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了七万五千人,简直是了不起的奇迹。 这般壮举,史称江阴八十一日。 可惜,最终还是因寡不敌众,力尽城陷,江阴城重归一片腥膻。城破之日,全城义民皆是忠肝义胆,竟无一降者,后被清军屠戮,以致全城数十万人,幸存者竟仅有老幼五十三口,可谓悲壮之极。 而阎应元在被俘之后,坚决不向清廷贝勒下跪,竟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终于英勇就义。 这样一位杰出的明末英雄,王明不希望在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世界里,再让他经历同样的悲剧。 这样的出类拔萃的人才,若仅仅是为了给南明陪葬,实在太过可惜。而如果能让这样杰出之辈为自已效力,对王明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 而现在这个时刻,读过明史的王明知道,正是挖掘此人的大好时机。 因为此时的阎应元,刚从江阴典史一职解任,正准备前往广东英德县担任主簿,但是,因为母亲突然生病,使他无法离家远行,只得在家中照料母亲。 只可叹,母亲不久便亡故,而阎应元在安葬母亲后,还未来得及赶赴广东,清军已是急迫城下,那江阴城知县林之骥,遂举城降清,阎应元息了做官之愿,准备归家终老。 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清廷随及下发了剃发令,阎应元陈明遇等人不愿失去故国衣冠,向鞑子受辱屈膝,乃聚众集民,起兵抗清,于是便有了后面的英雄故事。 故而,此时的阎应元没有官职在身,全家皆是在江阴城外砂山脚下的自家庄院居住,实是最好拉拢之时。 说起来,利用早已知晓的历史,来为自己拉拢人才,这也算是穿越者的一种小小福利吧。 王明思虑既定,便仔细措书一封,盖了自己的贴身印信,随后就把贴身奴仆穆虎唤来客厅。 “穆虎,现在脚伤如何?”穆虎入得厅来,王明立即关切问道。 穆虎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立即回道:“多承太子都督记挂,在下的脚伤,早就好了多时了,先前走路还有些瘸拐,现在走路,基本已是完全正常。” 他说完,立即快步在原地来回走了数步,倒是真的腿脚轻便,全然无碍。 王明微笑点了点头,便低声道:“穆虎,你腿脚既好,那孤有件紧急之事,要派你前去办理,你可愿么?” 穆虎一怔,立即回道:“在下性命都是太子所救,太子何必这般客气。若有差遣,尽可安排小人前去便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为太子办好此事。” 王明对他这番表态十分满意,便从书案上拿出这封密信,郑重地交穆虎。 “穆虎,现在战事已毕,城外已多有商人往来,左军防守亦是日渐松懈,所以,孤打算命你假扮成一名行脚商,带上数名从仆,从九江赶往南直隶江阴,去找一个名叫阎应元的去职典史,力邀此人前来九江,任我军前赞画。” 王明言语切切,将要如何去见那阎应元之事,向穆虎讲了个仔细。 穆虎本是机灵之人,又向来办差惯了的,见王明这般说辞,自然心下明镜一般。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向未听闻,堪称默默无闻的的阎应元,太子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人的,但从太子的语气与态度来看,此人对于太子来说,乃是极为重要之辈,是必须要招揽麾下之人。 故而,此番行程,去劝诱此人前来投效太子,乃是极为重大之事,自己却是拼了性命,也要努力办好。 穆虎一脸严肃,立即将这封信件,小心地藏入贴身内衣之中,便拱手回道:“太子放心,小的知道要如何行事,无需多虑。为免夜长梦多,若无他事,小的这就打点行装,启程出发。” “嗯,很好。孤已为你选了两名健壮仆从,让他们护你前去。这一路上,你多多小心,万万不可有失。”王明关切叮嘱。 “嗯,在下告辞。”穆虎揖手一拜,便匆匆告辞。 随后,妆扮完毕,打扮成行脚商人的他,带着两名仆从,从九江北门,乘商船离开,一路顺江东去。 这些天来,城外的左军渐是疲怠,那些驻守在九江北门与东门外的左军水师,比起岸上的左军军兵,更是多有松懈。且由于总兵李国英管理懈怠,甚至还有大胆的左军水师军兵,利用驻守之便,偷偷参与城中走私活动,从中大捞了一笔。 这样一来,便是给了穆虎等人充分的可乘之机。 故而穆虎等人在假扮成商人后,低调而行,从北门离开,一路东行而去,竟也无人查防,倒是顺利得很。 此时已近晚春,一江水暖,船去如飞,穆虎等人,不过五六天后,便到达江阴城外。 他们按太子王明的提点,来到江阴城外的砂山脚下,很快,就在当地农人的指引下,来到了阎应元的庄府之处。 众人看到,此处背山靠水,两进三间,青砖灰瓦,虽然地方不大,却是收拾得整齐典雅,十分洁净,颇有清气逸然之态。 穆虎等人上前,轻轻敲门,很快便有一名家仆,吱呀一声,打开了朱漆大门。 家仆将穆虎等人上下打量一番,便皱起眉头道:“你等如此面生,竟是从未见过,来我府上,却是何事?” 第六十八章 竟是太子来邀 穆虎立即上前,拱手笑道:“我等奉太子之命,专程自九江来此。因太子向闻阎典史之名,不胜钦慕,故特派在下来贵庄,以求一见。” 他一说完,便将早已准备的个人名刺,递给这名仆人。 听到穆虎说是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拜访,这名仆人顿是一脸惊愕,他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其不信,穆虎将复太子之信掏出,向其展示了一下。 这仆人接过带着体温的信件,仔细地看过上面的印信后,半张着嘴,说不出甚话来。 最终,他一声嘀咕,又用满是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穆虎等人,才低声回道:“既是如此,我自当引见。只是你等来不巧,阎典史今天刚好外出会友,至今未归,估计晚上方得回返。你等远来,且入院歇息。若典史回来,我自会通禀。” 穆虎微笑道:“叨扰了,多谢安排。” 随后,三人入得院来,那仆人便安排他们用饭休息,便悄悄离家而去。 原来,这家仆说阎应元外出会友,乃是假话。 真实原因,却是阎应元现在正在砂山之中一处山洞里,秘密训练自家的二十余名家丁。 故这仆人此番悄然离去,乃是去给阎应元通风报信。 这家仆快步来到这处山洞之中,一入洞口,便见到一名躯干伟岸,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面赤多须,颇有几分神似关公之人,正端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观看另一名体健如虎的壮汉,正着领了数十名家丁,在洞中宽阔地带,呼哧哈嘿地操练。 这端坐岩石之人,便是典史阎应元。 而领着家丁操练的这名壮汉,则是当地的武举人王公略。 原来,王明派出穆虎前来江阴之时,阎应元的母亲已然亡故,在草草办完母亲葬礼后,因听闻现在江面多有水寇,道路阻塞,阎应元顾虑自身安危,遂暂息了南往广东任职之念。 只不过,现在的他,虽闲居于家,却也听闻北面风声越来越紧。 那鞑虏即将入寇南明的消息,已是遍传江阴,闹得人心惶惶,阎应元心下忧虑,遂邀请同样闲居家中的武举人王公略,一道于此地秘密训练自家家丁,以备不虞。 他本打算,如果清军打来,便统领这支小小的队伍,奋死守卫江阴,也算是保家卫国了。而若清军未来,则训练好了这支队伍后,便带往广东,以图一路自保。 见到这个家仆前来禀事,阎应元脸显不悦之色,立即唤其过来,训斥道:“我不说了么,此处乃秘密之地,若无急事,不必亲自来禀。你急急来此,却是所为何事?” 那家仆见主人发怒,一脸惶然,却又只得硬着头皮禀事。 他将穆虎一行人,奉了太子之命,专程从九江前来江阴城外,拜访阎应元之事,向阎应元作了简要的一番说明。 “阎家主,这便是此人名刺,那封信件正被他贴身藏着,说什么要等家主回返后,方可亲自奉上。唉,此人这般说辞,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仆人皱着眉头,喃喃低语。 阎应元听到这里,眉头大皱,心里却是感觉颇为奇怪。 对于这个南来太子,阎应元心下,其实亦有所了解。 这个太子,听闻是从京师逃出,一路南逃到南都,倒是侥幸保住了性命。只是,随后不知何故,他又到了九江,还任了江西都督,竟还率领九江城中数千守卒,打退了宁南侯左良玉十万大军的围攻,倒是端的厉害。 只不过,自己与这位太子向无交集,堪称风马牛不相及,他却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而且,再退一步来说,自己在江阴之处,也只在砂山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并不算是什么特别知名的人物,那太子纵是偶然得知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专门派人来拜访自己呀? 这事情,可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阎应元略略沉忖了一番,便站起身来,对那名家仆说道:“此事颇为蹊跷。不过,他们既然来了,咱们作为地主,也不好端着架子让人久等,我这就跟你回去,和他们见上一见。” 随后,阎应元将那武举王公略唤来,叮嘱他继续训练,不得松懈,便与那仆人一道,先行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已是黄昏之时。 阎应元匆匆更衣,便立即在客厅接见主使穆虎。 二人分宾主而坐,上茶之后,客厅之中,便仅余主客二人对坐面谈。 穆虎轻呷一口,便微笑着从内衣之中,掏出太子之信,双手递给阎应元,一边朗声说道:“在下奉太子都督之命,特来贵府拜会典史,今番得见,甚是欣慰。” “穆使者客气了,在下草根之身,竟得太子垂念,实是惶恐之至。”阎应元一脸微笑,双手接信。 他拆开信封,便将此信从头到尾,快速阅毕,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 王明的这封书信,倒是向他说明了,自己之所以认识他的原因。 因为太子在南下之时,曾碰巧经过江阴砂山,听闻当地的典史阎应元,在乡中颇有忠义能干之名,故留了心眼,悄悄记住了他。 王明在信中说,本欲当时就要拜访,但因为那时太过落魄,保命尚是不易,安敢旁生枝节,故只得留此遗憾,以待将来。 而现在,在经过了一番波折之后,自己已被任命为江西都督,故而,为了大干一番事业,也为了挽救大明现在危如累卵之局势,自己实在急需贤能高才前来辅佐。所以,特派亲随穆虎至江阴之处,拜见典史阎应元,希望他能前来九江之处,担任军前赞画一职,为太子,也为大明,尽心效力,报效国家。 王明这封信,言语恳切,态度平近,用词亦是讲究,看得出来是请人精润色过,一番读毕,亦令阎应元心下,颇为动容。 这个太子,能以数千守卒,成功抵御十万左军的进攻,确是相当有能力之人物,对于自己来说,亦是堪称为明主了。 只是,自己真的能答应么? 第六十九章 取大义者不拘小节 见阎应元脸现犹豫,穆虎察看颜观色,已猜知此人心态。 这个阎应元,虽然见过太子信件,打消了部分疑虑,但其心下,只怕是一时难定。 “阎公,可是有何心事么?”穆虎低声问道。 阎应元脸现为难之色,他捋了捋浓密的胡须,讪讪回道:“穆使有所不知。阎某现在母亲刚刚安葬,正是丁忧之身,安可离家远行啊。且我又已受命担任广东英德县主簿一职,丁忧一毕,便要动身前往赴职,故而太子之邀,在下实不敢领命。” 穆虎哦了一声,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样。 “阎公,恕在下说实话,阎公若这般选择,不及时把握良机,未免太过可惜。”穆虎低声叹道。 “哦?是么?某本浅陋之人,愿闻穆使高见。” “阎公,尊母去逝,在下深为痛悼。想来阎公为母丁忧,确是孝子本份。然以在下观之,这般孝悌之举,若在太平盛世,当可彰风范,显人伦。但现在这般险恶局势,外有鞑虏入侵,内有流寇作乱,国家已是累卵之危,社稷将有倾覆之忧,这般小孝之德,实无足论。正所谓,家园有难,天下板荡,乃是英雄豪杰舍家卫国之机,正人君子尽死报效之时,又安可再循常道乎?” 说到这里,穆虎脸现沉痛之色,又是摇头一叹道:“且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阎公纵然再是悲伤,尊上驾鹤西去,安可再返?更何况,有国方有家,有国方有民,若国家不在,大明无存,华夏陷于鞑虏,神州沦于腥膻,阎公纵在此处,恪守亲孝之道至于极处,于国于家,复有何益?且尊上九泉有灵,若听得阎公在这个紧要时节,能不论小节,投效大义,离家去乡,为国效力,只怕亦是极其欣慰吧。” 穆虎这番话,说得阎应元双颊泛红,脸上更觉躁热非常。 就在他尴尬之际,穆虎复道;“至于阎公说什么,丁忧之后,还要去广东英德担任主簿一事,在下以为,此事更不可取。现在乃是乱世,路途颇不太平,阎公此行,能否顺利去到广东英德,尚不先说。但就算退一步来讲,就算阎公能顺到达,然后在那偏远小县担任这般闲职,又有何益?不过是从此消磨光阴,碌碌度日,一生无为罢了。这样的选择,对阎公这般才怀抱负之能者,又岂非仅是闲置浪费么?且乱世之中,大丈夫不提三尺剑而取功名,不入军伍以安天下,反而缩首畏尾,苟度时光,又岂非只是浪费才华,虚掷光阴么?故在下心思此事,窃为阎公不值矣。” 阎应元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愈见复杂,目光之中,竟亦是隐现惭愧之色。 穆虎知其心动,遂趁热打铁道:“阎公,以上之言语,请恕在下说得直接,若有不当,望君莫怪。有道是,凡事需计长远,切不可只图眼前。你要知道,现在太子刚刚得任重职,手下正是极其缺人求贤若渴之时,阎公若去,必得大用,正好一展长材,建功立业,岂不比去那广东英德任个主簿闲职,要强上太多。风从虎,云从龙,大丈夫相时而动,正是报效国家之大好机会啊。以阎公之材,何愁功业不建,以阎公之能,何虑声名不显。这般腾达之良机,又安可轻易错失?唉,在下这般衷心之语,事关根本,望阎公深察之。” 穆虎说到这里,阎应元已是低头垂首,捋须不止,心下却是默然而叹。 穆虎说的是啊,现在国家危急,正是天下士人趋身报效之时,又安可在此守甚孝悌小节,以致埋没无闻,不得施展长才,为国效力啊。 而且,这位太子,能以数千之卒,成功抵御左良玉十万大军,成功守住九江,堪称奇迹。由此观之,此人乃是出类拔萃之辈,堪称英主也。 自己若能在这样的英主手下,为其效力驱驰,那绝对不会有明珠暗投之嫌。 哪怕再势利盘算一番,自己的将来的功业前程,确是比去广东担任什么英德主簿,要强上太多啊。 自己现在乡中,偷偷训练这二十来名家丁,想要报效国家,却还担心没有门路,而现在,有这般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确是安可轻易错失。 而真因自己一时错念,失却这般良机,那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将来,必会在无穷的悔恨中度过,又如何可以安心。 想到这里,阎应元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穆使所言甚是,倒是某家见识不明,险些误了太子一番好意。”阎应元一声轻叹,朗声回道:“太子诚心相邀,阎某一介白身,已是受宠若惊,又安敢轻拒。且这般乱世,正是男儿效命国家,驱驰疆场之时,确是不可因为小孝之故,缩首家中,碌碌无为。阎某虽是不才,亦愿随穆使前去九江,从此之后,为太子鞍前马后,效命驱使。只要能报效国家,击退鞑虏,保全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纵然牺牲微命,亦是在所不惜!” “好!在下就知道,阎公深明大义,心许家国,一定会答应此事。”穆虎心下喜悦,脸上亦满是笑容:“阎公心意既决,还望早日作好准备,便可速速随我等起身,一道前往九江。” 阎应元微微一笑,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穆虎一愣,以为他又反悔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问,阎应元便回道:“穆使莫急,在下固愿去投效太子,只不过,若能再拉上几名得力之辈同往,相信对会太子更有助益。” 穆虎闻言,心下顿是大喜,立即大声言道:“如此甚好!若阎公真能揽得更多贤材,一道得归九江,相信太子亦会极为欢喜,必将重用诸位贤材。” 阎应元慨然道:“阎某为人憨直,向不喜讲甚虚词,现在既身许太子,此事必会尽力而为。穆使且在此处稍待数日,待阎某游说诸友之后,必有回复。” 穆虎站起身来,向阎应元拱手谢道:“好,此事就有劳阎公了!在下就在贵庄多待些时日,静侯佳音。” 第七十章 组团来投 次日,阎应元便首先找武举人王公略。 现在的王公略,每天与他一道,在山洞中秘密训练士卒,乃是阎应元最为信得过的伙伴,故首先邀揽此人,却是最佳选择。 说来也巧,他方派出仆人,邀请那训练家丁的王公略到家中叙谈,他原先的两名同事,即现任典史陈明遇,以及江阴训导冯厚敦二人,竟也皆是同时来到家里拜访。 这陈明遇与冯厚敦二人,在真实历史上,皆是十分着名之人物。 他们曾与阎应元一道,同生共死保卫江阴,是十分有名的明末抗清三公,当然,亦是与阎应元相交甚厚之密友。 陈明遇,浙江上虞人,曾任崇祯末年任江阴典史。弘光元年七月,陈明遇迎阎应元入城主兵,共同抗清,城破之后,明遇命全家男女四十三人,皆自焚而死,复持刀与清军作殊死战,身负重创,僵立墙边而死,堪称一代英雄。 冯厚敦,曾于崇祯末年任江阴训导,因与阎应元、陈明遇二人相交甚厚,遂从反清,后在江阴城破后,于明伦堂自尽殉节,为国尽忠。 见自己想邀的人,竟是天缘凑巧,齐至家中,阎应元心下,顿有天意如此之叹,遂在客厅之中,邀众人一道商谈。 众人听完阎应元讲述那太子派人相邀之事,皆是一脸惊讶。 没想到,现在因为成功守卫了九江城,而声名大噪,举国闻知的先帝太子,竟还记得一个小小的江阴典阎应元,竟还愿意派出使者特来相邀,这番从天而降的青眼厚遇,还真是令人感慨之至。 王公略瞪大眼睛,急声问道:“应元,那你可是答应了么?” 阎应元点了点头:“太子诚心相邀,在下深为折服,故答应与穆使同去九江,去为太子都督效力。且阎某认为,现在国家板荡,社稷倾危,正是壮士效命之时,安可在此地无为终老矣。此番前去九江,倒是一条极好的出路。所以,阎某决定,携带全部家口,齐往九江为太子效力。” 王公略点了点头,轻声一叹:“阎公此去为太子效力,确是难得之机遇,某家亦为阎公一大贺。只可惜,我等在此,不得不与君相别了,想来甚是可惜。” 阎应元闻言大笑,他拍了拍王公略的肩膀,朗声道:“王兄何作此叹,你何不与我一道前去九江,共为太子效力,岂不甚是好事?” 未等王公略回复,他又环视一旁的陈明遇与冯厚敦二人,复道:“诸位,昨晚我与穆使说过,可否让阎某邀请诸位好友一道前去九江,共同为太子效力,穆使立是一口答应,只愿我能尽快相邀成功。本想着这几天,便要去各位家中邀集诸位,却不曾想,今日天缘凑巧,各位竟是皆至敝府,倒是让阎某省了一番走脚。阎某斗胆,就在此诚邀诸位,一道前去投效太子。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他语音刚落,那武举人王公略立即脸露喜色,大声回道:“阎公这话太过客气,有道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王某愿与阎君一道前往九江,从此之后,在太子手下办事效力。不说别的,能继续与诸位兄弟聚在一起,便是难得。” “好兄弟,那就这般说定了。”阎应元一脸欣喜,转头复对陈明遇与冯厚敦二人道:“二位皆是贤材,想必去了九江,皆会大受重用。不若亦与阎某一道,前去九江为太子效力,当是甚好。” 有阎应元这般相邀,陈明遇与冯厚敦二人,略略犹豫了一下,也纷纷答应了。 二人都清楚,虽然自己还有些须职位在身,但与去和投奔太子,直接为这位江西都督效力相比,那自个的前程与功名,却是远不可限量。可比现在这江阴城中,当个不入流的小吏,要上强太多。 陈明遇脸色激动,他大声回道:“阎公说得对!现在天下板荡,正是英雄效命之时,太子既有这般雄心,我等安可不往投明主乎!我愿挚家携口,往投太子,断不复有瞻顾之念!” 冯厚敦亦慷慨表态:“你二人皆有家口在身,都愿皆去为太子效命,我孤身一人,更又有何虑。冯某亦愿与诸君一道前往,纵死疆场,亦在所不惜!” 见众人皆是表态同意,阎应元心下大喜,遂即便将正在别院休息的穆虎请来,告诉诸人皆是同意的好消息。 一见穆虎入内,阎应元纳头先拜:“穆先生,阎某已说服诸位好友,皆愿一道前往九江效命,还望穆使周全。” 见阎应元向其纳拜,陈明遇、冯厚敦、王公略三人,亦纷纷趋身而拜。 穆虎大喜,立即将众人纷纷搀起,连声道:“好,好,好,诸位快快起身。在下此番来江阴,竟能揽得诸多贤材,想来太子得知此事,不知将会有多高兴哩!就请诸位尽快准备,随本使一道回返九江!” 三天后,各人俱是准备完毕,遂一齐租了数条船只,一路前往九江而去。 相比阎应元与王公略二人,陈明遇与冯厚敦皆有职位在身,皆是先向县令审请辞职。 那县官林之骥闻得此事,亦甚是嗟讶。 他不知道,那远在九江的太子,到底是如何知晓这些默默无闻的底层史员的,竟还会专门派人前来招揽。 不过,他倒也没有刻意为难他们,而径自放其离职而去。 毕竟,江南一带书生极多,要补招两名吏员,实在太过容易了。在这件事情上,倒也完全没有必要与那太子作对。 一行人溯江西去,过五天时间,抵达九江城中。 果然,见到穆虎此行,竟把那抗清三公,以及武举人王公略,甚至他们正在训练的那二十余名家丁,都全部招揽过来,太子王明心里,堪称乐开了花。 好哇!穆虎此行,真真收获颇丰呢。 现在自已初得重位,正是手下极其缺人之时,却没想到,现在竟有这些明末的着名英雄人物纷来相投,如何不令自己万分欣喜。 风云际会,英雄鼎力,终于到了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王明摆开盛宴,款待众人,随后又在九江城中,亲择住所,安顿四人家属部众,而各人得王明这般看重,心下亦是十分喜悦,对这太子王明,更加钦慕忠心。 第七十一章 整训军伍 而在穆虎前往江阴,去招揽贤材的这些天里,太子王明在九江城中,亲自开抓军兵训练。 他看到,现在负责训练的郝效忠与陈麟二人,基本上还是明末军镇训练的那一套,强调的是个人作战技能与武艺训练之类,但是对于军队的整体性与纪律性,对并没有特别注重。 故而,王明觉得,自已虽然对于行军打仗并不在行,却也可以将前世经历过的军训内容,教一点给他们。 王明打算,首先从最基本的站军姿训练开始。 这个在后世军队里,早已成滥觞的训练,但在明末时代,却是绝无仅有的。 他首先让战兵们排成数排,齐齐在校场上站成行列,立刻就发现了差距。 因为这个时代,战兵们从未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各排人员皆站得歪歪扭扭,松紧不一,一看就是一副拖沓松散的模样。 对于这样的情况,王明并不觉得奇怪。 前世的他,在大学时接受军训,对当时教官的教导,却还是记忆犹新。 他清楚记得,当初这些大学生们,在最开始接受训练之时,其实也是一样,队伍站得极乱,零零落落,完全不象样。 但是,那教官有办法,他在起初之际,并不刻意要求他们有多能耐,要能立刻排出多好的阵型与阵列之类,而是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也就是让他们每个人,从站军姿开始着手训练。 虽然现在已是穿越客,但王明还清楚记得,当时教官对站姿的具体要求。 于今回想起来,那个教官的呼喊命令,还有如在面前一般。 前世如梦,安可轻忘。 “所有人注意了,两脚跟并拢靠齐,脚尖分开约半步。两腿挺直,小腹微收,上体正直,稍向前倾。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拇指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裤外,头要正,颈要直,下颌微收,眼睛平视前方。对,就是这样。” 王明在一众军兵面前,亲以自身做了个示范,站了个标准的军姿。 他看到,包括郝效忠与陈麟在内的一众军兵,所有人的眼光中,都以一种有如看外星人般的新奇。 是啊,几百年后普鲁士练兵时才出现的东西,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时代,能不感觉新奇有趣么? 因为是初次练习,具体动作要求,錾錾虽以身示范,且尽量用简略易懂的言语,对那一群基本都是文盲的战兵们加以详细地指点与说明,但效果还是惨不忍睹。 战兵们努力模仿他的动作,但毕竟全无基础,思想上更无半点准备,故包括郝效忠陈麟等部将在内,表现均是不如人意。 且各人互相看到对方那幅滑稽可笑的样子,一个个皆忍不住掩嘴窃笑。 鉴于这般情况,王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练出一批骨干来,再由他们去分带属下,当是效果更好。 毕竟,包括新招的兵员在内,九江城中有军兵上万人,自己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对他们进一一调教。 还是得先练出一批骨干人员,让他们再去分别教导下属军兵,方可一带十,十带百的统统加以训导学习。 很快,以郝效忠与陈麟为首的大小将领约一百余人,被王明从军伍中挑出,分成前中后三排,开始重点训练。 饶是他们作为军中将领,在开始阶段的演练效果,却也与一众普通士卒无异,但作为教官的王明,并未露出烦躁之色,他神情专注,对于这批他挑选出来的骨干人员,开始一个个地细心纠正。 “站直了,腿别抖,眼看前方!” “不要挺肚,要挺胸,对,就这样。” “头不能歪,保持平直。” “手放好,贴裤边处,对,要记住。” 有些人反应实在是迟缓,王明反复教了几遍都没站好,他就毫不客气地用军棍对此人猛敲几下,让这些人在痛楚中长点记性。 说来也是奇怪,被他这般打过后,被打的人吃了痛,站的军姿效果却是立刻有改善。对自己被打,很多人的反应都是一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脸露露惭愧之色,然后努力改正。 其实,明末之时,军队中的军法十分严酷。比如在当时精锐的戚家军中,如果军士训练不好,将领往往下手极重,极可能当场将违法犯纪的军兵打伤打残。且还有诸如割耳、割鼻、插箭游营之类的惩治手段,端的是血腥而残暴。 这样的手段,自是太过残酷,完全的没有人道,所以,王明规定,这些残酷不人道的惩处办法,在训练之时,统统取消,不可使用。 如果为了树立军威,不得不要惩戒士兵时,最多只可用打军棍的方式加以训导,而绝不能再采用传统明军的那些手段,以残害战兵身体的方法来进行惩治。 而且,为了不让士兵因为过度久站而导致曲脉曲张或淤血,王明另外规定,站立时间以半个时辰为准,之后休息半个时辰,再开始重新训练。 这样的训练强度,与当年王明在大学时的训练差相仿佛。 但是,对于这个战乱年代里,那大多数人营养条件不良的士卒来说,却是极重的训练的手段。 王明看到,半个时辰下来,很多人已是累得两腿僵直,面色苍白。每个参训的将领,发现自已的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根本不听使唤。更有几人哆嗦着想迈开双腿走路,却扑通一步,摔倒在地。 这般现状,王明默默地看在眼里,却没有要降低训练强度的打算。 因为时不我待,王明在内心之中有种直觉,自己不太再在九江呆太久了,自己手下这支军兵,极可在还没有完全熟练的状态下,就要投入战场征战了。 无论是北边的满清鞑子,还是各种各样的流寇军队,都将会成为自己的正式敌手,在这样强敌林立的环境中,王明没有任何可以松懈安缓的理由。 再说了,自己前段时间的裁军工作,不就是为了以前能更好地训练出一只精兵出来么,如果这些手下的士卒,连最基本普通的站军姿都扛不住,那上阵杀敌之事,也就彻底免谈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整整两天的站军姿训练后,王明的的训练手段,终于初见效果。 第七十二章 打制弩机 从这一天开始,他手下的参训人员,终于能排成一条笔直直线站立。 五天后,战兵们能开始做向左转和向右转,并能开始集体保持队型慢跑。 这个速度,看起来太过缓慢,但在这个士卒文化水水平极低的年代里,却已是极快的速度了。 要知道,同时代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为了训练印度土着士兵,明白前后左右转,就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相形之下,王明的训练速度,已是快了许多倍了。 接下来,从第六天开始,王明再与郝效忠陈麟一道,开始训练士兵听懂旗语,以及击鼓而进,鸣金而退的作战常识。 其实到现在为止,训练的内容,都是看起来极基础的军事常识,但这些看起来总是强调集体行动,并且颇是枯燥而无味的训练手段,却是成就一支精锐军队的精髓所在。 这样的基础训练,对手下这支军队日后的成长壮大,却是极为重要。 只有通过这样看似无趣,却能逐渐改变战兵身心的训练,才能真正提高军兵齐整度,团结性和凝聚力。 王明相信,自已这样训练出的的队伍,且不论实际作战效果,但在统一性与纪律性方面肯定比此时还是纯粹古代的军队,必定要强出许多。 在完成了对这二百余人的军姿与队列训练后,王明才让这些人都下去,指点九江城中的全部兵马,让全军皆开始这般训练。 而在郝效忠陈麟等人开始训练全军军姿之时,王明却又在思考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若是战兵训练完了全部基础动作,接下来,却该给他们什么武器来操作,才是合适呢? 这个问题,王明其实思考了很久。 按说,这些战兵在完成训练后,若由郝效忠陈麟二人来继续指挥训练,也就是只能接受一些最基本的武器,诸如刀枪剑棍之类,但王明觉得,这些人在大批皆是新招,且老卒亦久疏战阵没什么战斗经验的情况下,若只练这些基础性武器,只怕断然与那些久经战阵的鞑子或流寇老兵相抗衡,故这般时间仓促地训练,只怕对战力的提升,并没有太大作用。 当然,王明在心下,近乎下意识地想到了,在穿越小说中的那些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长枪阵之类的训练方式。但这样的长枪训练,其实极耗时间。且在短距离搏杀之时,亦极考验手下士卒的心理素质。 这样的一群新兵,匆匆上阵,心理紧张,彼合配合已是十分不易,还想要他们能充分发挥长枪阵的威力,却是甚难。 另外,王明也想过,要如穿越小说的另一类流派,即训练手下军兵,演练戚继光的鸳鸯阵之类的近战兵法,但是这些东西,纸上谈兵谈容易,实际操作却很难。 因为,戚继光的这套战法,在明军之中已经完全失传,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践基础。而且,这套战法,到底是如何具体操作,连他自已都是半懂不懂,前世看书也仅是个半明半白,又如何可去教别人啊。 只怕最终练了许久,只会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象,根本无法上阵杀敌,最终流于花架子表面功夫罢了。 当然,还有一个穿越小说中最为流行,也用途最广的方法,那就是给自己的军兵装备火铳。 但是,这样的办法,说起来容易,想要变成现实,却是极其困难。 因为打造火铳的技术,王明根本就不了解,且亦无合适的技师来研发。而在短时间内,更没有这么多的材料让他试验此物。故他想研制火铳,让手下军兵成为火器部队,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火铳打制,极耗钱财,王明就是有了技术,想要大规模制造,也没有这个财力。 故而这个问题,困扰了王明许久。 直到阎应元等人到来之时,王明在心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的答案。 而当他把这个问题,向已被任命为军前赞画的阎应元问起时,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太子,既然九江城军兵大都以新兵为主,为何不让他们多习弩射之术呢?” 阎应元的这番话,让王明心下,有如电光火石般地打开了一扇门。 是啊,这样短时间的仓促训练,基础性的刀枪剑棍无甚大用,想练弓箭又耗时太长,那为什么不让这样手下的新招军兵,一齐来训练弩箭,把他们打造成为弩兵呢? 见王明双眼放光,阎应元立即说道;“在江阴之处,当地士卒为求尽快投入实战,曾造小弩千张、小箭数万枝,分派给守城军士。更又用火药毒物敷在箭头上射人,见血立死。据下在所知,其弩长尺余,箭长五寸,百步之外,皆可命中目标。另外,尚有还有一种挝弩,即用一块铁,边上造几个钩子,后面栓着棉绳,抛出勾住敌人,近前斩之……” 听得阎应元侃侃而谈,王明心下的主意,亦是愈来愈清晰了。 阎应元说得对,想要让这些新招的手下兵卒,能迅速派上用场,只能训练他们使用远程武器。 王明在心中,已然想到了一门厉害的远程武器。 钢弩。 利用前世所学的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打造出大批威力强大,又可迅速掌握的的钢弩,当是可以迅速成军的最佳选择。 弓箭手难于迅速培养,弩手却是可以迅速上手,且易于能成建制地装备成军。 若能研发制造出大量的远程射弩,培养大批的合格弩手,当是最佳的克敌制胜之法。 王明谋划既定,立刻与阎应元等人一道,详细探讨钢弩的打造细节。 王明结合众人之见,把自已所设想的钢弩结构,在经过多番修改后,顺利用草纸画出图纸。 象弩弓、弩臂、弩机、弩弦、含口、錾耳、勾牙、望山、悬扣、底托等各个弩机部位的形状与尺寸,他都已详细标注,画完后,王明便将这宝贵的弩机草图,交给阎应元去负责打造,让他利用城中现有物材,联系城的熟练铁匠,尽快打制出样品来。 第七十三章 常胜弩 有了太子王明的大力支持,阎应元立即开始组织九江城中的工匠,根据这最终审定的的图纸,进行钢弩的研发。 在王明安排此事下去后,却同知蔡确兴冲冲地跑来禀报,经过近十来天的制作,王明设计的抛石机,终于研制成功了。 王明大喜,立即前去参观。 他看到,那门已制好的投石机,吊杆长约6米,下端的平衡重锤,约为5吨左右,差不多是欧洲大型投石机的四分之一大小,倒是与自己的图纸颇为相似。 此时,蔡确已命人将一枚六十斤重的硕大震天雷搬来,准备好好地演示一番给太子看。 几个辅兵手忙脚乱地扳动绞盘,放下吊杆,复将那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装上,便立即引燃了火绳。 引线快速地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三百步外的一片废弃房屋飞去。 “砰!” 一声震聋耳朵的爆炸声里,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废弃房屋,炸了个四分五裂,残砖碎瓦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五米多的巨大深坑! “很好!效果非常棒!就依此物,再造个七八十架!那六十斤重的巨型震天雷,亦要多多配备,保证能足量使用。”王明感受到脚底犹有的微微震颤,一脸激动地向蔡确下令。 蔡确满心欢喜,拱手回道;“在下谨遵太子都督令!” 抛石机研制成功,让王明心下十分喜悦,他知道,现在只要这钢弩研制成功,自己所料想的手下军兵,便可初步成型了。 因为研发钢弩关系建军根本,意义十分重大,王明自己,亦是时时加以关注,不时催问进度,跟进研发效果。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经过了十五六天的钻研与调试后,九江城中的铁匠在多次试验后,终于成功地试制出了第一把,按王明所画图纸制成的钢弩。 此弩一成,负责此事的阎应元,亦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亲携此弩,来到九江城官署中,郑重地交到了王明手里。 接过这手感颇佳,制作精良,光滑精致,闪耀着上好钢铁那银灰色泽的钢弩,一脸欣喜的王明,心下却是莫名感慨。 自己不过是画出图纸,这研制钢弩的主要工作,基本皆是由阎应元来完成,此人能在两周多的时间里,就成功造出此物,由此可见,手中有优秀人才是多么地重要。 他看到,这钢弩的弓板,用精钢铆钉固定在另一块做成平底“u”形的精钢板上,u形铁板紧紧地夹住钢制弯臂上,并用钢销贯穿铆牢。 而这钢弩的弩臂,由寸五厚寸八大的硬木做成,极为坚硬致密,外面另刷了一层清漆,防水性能亦是极佳。 整个弓弩臂细致光滑,每个转角全以圆弧过渡。弩臂上平面开有三条三分半宽的箭槽,前下端装了个钢镫,用以踩脚拉弦。 在弩臂上前端和中后部箭槽下,则是从侧边各挖了一个五分大一寸长的方孔,孔内紧紧压入打磨成长方体的吸铁石。弩臂最前端装了精钢片做成的准星,后部竖立一块中间开槽的厚钢片和可以升降的精钢弹片,弹片上方,开了个约一分大的缺口,作为望山。 弩臂后部而在弯下手把的前方,则装有弹力钢制悬扣,这个地方也称为悬刀,是扣发弩机的地方,上方则露出精钢制成的卡簧。悬刀的弩臂侧边还有个锁,只要拨上锁就扣不动悬刀,从而防止误发走火,十分安全又实用。 而在两尺四长的弓弦中部,则是紧夹在一块前面方形与弩臂同宽,后部成弧形并伸出弩臂两旁各一寸作拉手的弦托上。 弦托前方也钉了一块极富弹性的压箭薄钢片,可以牢牢地压住装入槽中的箭杆。挂上弦拉开弓后,只要扣动板机钩子就能射出弓弩臂槽中的一到五支钢镞弩箭。 这钢弩中,皆是由上好精钢制成的机件,整体配合得紧密平整,却又十分灵活,并打磨得光滑油亮,没有半点碦手。 这钢弩的弓弦,则是用多股牛筋与丝线绞合而成,长二尺八,径粗近三分,两端绑扎在两个钢环处。 上弦时,只要将钢环稍用些力套到弓板两端的圆管上,就完成了上弦动作,十分方便。 王明试了一下,整个钢弩挂上弦后,弓宽二尺九,弩臂长二尺,而钢弩全重只有十来斤,实在是轻便又实用。 王明更注意到,这整个钢弩,尤其是弩弦,特别用油脂反复浸润过,摸上去十分滑腻。这样做的目的,则是确保钢弩能有效防水,从而在大雨中也可以顺利使用。 对于这架钢弩,王明心下已是十分满意。 虽然这个明末年代的加工工艺,纯粹的手七制作,远不能与现代社会相媲美,个别地方亦显粗糙,但能最终顺利打造出来,王明心下已是十分满意。 王明接下来,开始试射一番。 他用脚踩着钢蹬,拉开弩弦,然后装上钢镞箭,平托弩臂,将望山与准星对齐一线,瞄准目标,一扣悬刀,嗖的一声轻响,钢镞箭有如一道流光激射而出,夺的一声闷响,牢牢射中的一百来步外的靶跺边缘,穿透了外面的薄铁皮,复还射入极深。 效果相当不错。 虽然这弩箭的射击精度与威力,远不能与火铳相比,但能达到这个效果,王明心下,已是十分欢喜。 因为,这样的效果,已足以保证作战使用了。 到了接战之时,能够诸多弩兵一齐密集攒射的话,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取胜,那即使精度稍低,也完全可以接受。 “阎赞画做得不错,初次打造,就能有这般效果,孤已十分满意了。” 王明一脸笑容地对阎应元说道:“现在抛石机已制作大半,且将剩余的物料,全部用于打制这样的弩机,至于在使用中有何问题,以后再慢慢改进。若是相关物料不够,孤再从九江府库中划拔银钱给你去采买,决不会耽搁你等制造进度。” 见王明这般说辞,阎应元脸上满是喜悦之情:“太子都督,但请放心。您交待的事情,在下一定全力办好。只不过,大人可曾想过,要给此弩取个甚名?” 王明一脸微笑,昂头答道:“此弩甚是强劲,当是获胜之利器也,这样吧,孤就给它取个好名字,常胜弩!” “好!好个常胜弩,这般名字,倒是端的威风!”阎应元连声大赞。 第七十四章 加紧训练 有了这件样品,王明心下,顿是满是底气。 时间紧迫,只争朝夕,为了加快常胜弩的生产进度,王明下令,让大批辅兵在训练之余,皆全部去铁匠铺中帮忙打下手,由赞画阎应元统一管理,以昼夜不停的轮班方式,尽力打造出更多的常胜弩来。 而在赶进度之时,王明也绝对没有放松对质量的管控。 他让阎应元专门安排人员,把好质检关,对整个生产工作,对每个生产工序进行严格把关,每个产出的常胜弩部件上,都有工匠勒名为记,以确保万一发生质量问题,可以准确地追溯源头,以追究生产者的责任。 这种严格管理方法,在此时的清朝,已有类似手段加以使用,只不过,其手段,却是血腥残酷得多。 据说,在老奴时代,为保证兵器质量,就命那些打造的工匠,在武器配件上铭文为记,而后由清廷安排人员,负责对所生产武器进行检查,通常是以以对砍或砍物等方式,来实地检验武器质量,若稍有不合格,就立即将工匠杀掉,以示惩戒。 在这样毫无人性的管理方式下,工匠们为了保命,当然会对武器质量进行严格把关,确保每一个生产细节都没有疏漏,从而保证了武器的优异质量。 这就是为什么,清军与明军对战时,在兵刃对砍之际,往往会出现明军那些粗制滥造的武器,被清军生生打断的情景。这样的作战,对于明军来说,无异于是噩梦一般的场景。 当然,清虏这般残酷手段,王明绝不会加以采用。 他对工匠采用的管理手段,是诸如罚减薪俸,甚至开除关押之类的手法,却亦是十分有效果。 毕竟,这些工匠为王明效力,不过就是图他能发薪饷与奖金罢了,王明在这一点严格把控,自然没有工匠会把自己养家糊口的吃饭手艺给不当回事。 而王明这般狠抓质量,亦是因为这个常胜弩的品质,关系到手下军兵在战场上的生死存亡,万万轻忽不得。所以王明才又希望用严格检测的方式,让生产出来的常胜弩,个个质量过硬,从而让弩兵们能放心使用。 有足够的人力与钱财支持,在十多天后,总数约300余架的常胜弩,被迅速制造出来。 有了这三百余架弩机被造了出来,王明决定立即开始训练弩兵。 毕竟时不我待,即使只有这样三百余架常胜弩可用,却也足够他对弩兵进行提前的轮番训练了。 而那些新招的辅兵,在这一个多月来,已经经过了体能训练,队列训练,配合训练,口令训练等系列基础操练,已经到了可以正式操用弩机进行射击的时候了。 初夏的阳光下,全体弩兵练得汗如如浆,却是人人笔直地站立,脸上的神情,皆是昂扬而严肃。 毕竟,弩机数量尚是有限,能让自己进行轮训,乃是难得之机会呢。 更何况,现在负责训练弩兵的,乃是太子手下,那新招揽的人材,江阴城武举人王公略。 这些排成数排的弩兵,一个接一个地叫去实操常胜弩射击。 “胡二狗,出列,下面该你了!” 王公略威严地喝了一声,一边手指那六十步外的人形靶垛。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新兵训练后,胡二狗被吸纳为甲队的一名弩兵。 此时,身着鸳鸯战袄,身背常胜弩,腰插弩袋的胡二狗,听到队长王公略喝唤自已的名字,连忙快速地应了一句到,便快步走出阵列,来到那划了灰线的射击位置。 随及,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规定从头到尾操作一遍。 首先,他从背上取下常胜弩,又把那腰间弩箭袋,仔细地在腰间绑好,勒紧,确保它不会掉落后,便打开袋口,从中抽出一支熟铁弩箭出来。 之所以不用钢弩箭,是因为弩箭乃是快速消耗品,若用精钢来制弩箭,着实太过奢侈浪费。王明遂规定,这常胜弩所用之弩箭,全部改用中等品质的熟铁制成。 这样一来,弩箭的生产成本大幅降低,而硬度却与精钢弩矢相差无几,而且,由于这些常胜弩,由于初速极快,穿透力亦强,若是用来对付轻甲步兵或是流匪盗贼之类,却是极其有效。故这样的熟铁弩箭,虽然透甲能力不能与钢镞箭相比,却也完全够用了。 胡二狗在上弩箭之前,又仔细地看了看这弩箭的模样。 只见这弩箭长约半臂,有小指粗细,全是熟铁制成,整体乌黑发亮。呈三棱形的箭头处,开有深深的血槽,而在箭头的位置,颜色明显不同,竟泛起一丝暗褐色。 胡二狗知道,箭头颜色之所以与箭身不同,这是因为箭头涂了剧毒的缘故。 据说,这是也是阎应元向王明提出的主意。 在江阴之时,他曾向江阴县令林之骥说过,若在弩箭箭头处,淬涂上用砒霜与乌头合炼的剧毒,当可确保中了弩箭的敌兵,必死无疑,再无生还的机会。只不过,他这般建议,那林之骥嫌麻烦不肯采纳,而在这里,王明却是对这建议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因为此招虽然阴狠,却是十分有效。 毕竟,战场之上,生死瞬间,如果能确保一击杀敌,当可大幅减少已方损失,大大增加自已胜利的机率。 所以,阎应元安排人手,在九江城中一间废弃庙宇中,秘密配制这般毒药,毒药配好后,便立即送到铁匠铺淬制。 然后,那些从铁匠铺制好的新弩箭,在出厂之前,就在专门淬制的毒药桶中,用剧毒淬过箭头半个多时辰,以大幅增加弩箭的攻击威力。 胡二狗深吸一口气,拿起常胜弩,仔细检查过各个部件后,便用脚本踩着脚蹬,用力将弩弦拔到悬刀的扣位处绷紧,先一手托着常胜弩,一手从已打开的弩箭袋中抽出一根弩箭,仔细地装在了弩臂的中槽位,用手压紧,至此整个装填动作完成。 随后,胡二狗一手托着常胜弩,一手前顶弩弓的前突部,以确保这常胜弩在射击时,不会晃动。然后,他低下头,微眯着眼,将望山与前面的精钢准星瞄成一条直线,对准了六十步外的人形靶垛。 “预备,放!“ “嗖!“ 第七十五章 时局大变 随着王公略的一声怒喝,胡二狗扣动悬刀,那弩箭发出一声轻快的啸叫,直直地往六十步外人形靶垛激射而去。 夺的一声闷响,激射而出的弩箭,正好射了人形靶垛的手臂。 见到这个差强人意的结果,王公略皱了皱眉,勉强点了点头。 他朗声道:“这次射击,还算马马虎虎。胡二狗你一定要牢记射击的顺序,万万错乱不得。真到了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你若稍一出错,那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你可明白?” 胡二狗点点头,大声应道:“禀报队长,在下明白!” “很好,你再来重新射击两次,务必尽快熟练。” “是!” 时值正午,全体军兵挥汗如雨,反复而专注地训练,在这样忙碌而紧张的训练中,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而每一天的上午,王明都站在高台上,视察手下军兵进行训练。 他看,面前这些身穿鸳鸯战袄的弩兵,人人配齐了一把常胜弩,以及三十根淬了剧毒的熟铁弩箭,精神抖擞,意气昂扬,站得笔直挺立,与一个多月前刚招来时的状态,却是完全两样。 见到他们昂奋有为的模样,王明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如果这些弩兵,皆能顺利训练成功,那自己就算被派往前线去与鞑虏或流寇对战,亦是大有把握。 毕竟,这样大规模的弩兵编制,完全可以实现对敌兵的有效射杀,再加上足量的震天雷,更可对敌军进行大范围的远程攻击,那这一万余名手下军兵,哪怕没有战场经验的新兵居多,也足可一战了。 又过了一个月,龙錾这边的弩兵训练,已是越来越熟练,且已能相互配合,并开始进行诸如上下两列齐射之类的配合射击,渐有精锐之象。 见时机成熟,王明遂开始将手下这一众军兵,开始安排具体的编制与将领。 现在他手下,总共有兵员一万三千余人,其中,四千人为辅兵,六千人为弩兵,另有三百余名骑兵,另有三千人,为还未来得及重新训练为弩兵的传统刀盾兵。 王明安排,这四千名辅兵,由陈明遇统领。 这些辅兵,平日负责辎重,粮草,以及行军、装运、做饭等事宜,若在作战时,则主要负责打放震天雷,发射抛石机等辅助性作战任务。 而六千弩兵,作为王明手下的主力部队,则分成甲营与乙营,分别由九江副将郝效忠统领甲营,原江阴教导冯厚敦统领乙营。 三百余名骑兵,则由那武举人王公略统领,平日里作为王明的私人卫队,作战时则成为一支重要的突击力量。 三千人还未来得及训练的原有刀盾兵,则由陈麟主管,准备在以后等弩机数量更充足,且全部训练完毕后,便成为弩兵丙营,亦由陈麟统领。 至于最被王明看重的阎应元,则是主要负责军械打造与参谋机要,为了配合其工作,王明甚至安排,州同知蔡确成为其副手来辅助他,以确保各类军械制造工作,能顺利高效地完成。 至此,王明手下的军兵队伍,开始初见雏形。 只不过,在这时,南胆的边境形势,却是风云大变 就在王明给手下军兵安排将领,划分种类之时,那一直被清虏穷追猛打的李自成,终于在九宫山,被当地地主武装给击杀了。 至此,曾经风云一时的大顺政权,随着李自成之死,终于烟消云散,成了历史的陈迹。 而一举拿下了整个陕甘,以及河南北部的清廷,几乎就在转瞬之间,毫不犹豫地开始掉头进攻南明。 清廷这一举动,让一直以来碌碌无为得过且过的南明朝廷,顿是惊恐万丈。 弘光皇帝立即下令,让原本驻守的徐州一带的兴平伯高杰,紧急赶赴河南,直抵归德,与河南总兵许定国一道,共御清虏。 但令高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时的河南总兵许定国,正准备暗中投降清军。 而更令人可鄙的是,这个家伙为向清廷表忠心,甚至偷偷地把儿子送过黄河,给清虏做人质了。 尚不知情的高杰,到了河南归德后,立召河南总兵许定国前来会合,准备一道商议抗清大计。而这时许定国一心准备降清,便以身体患病为由,对其召令不加理睬。 高杰大怒,就邀请河南巡抚越其杰、巡按陈潜夫一同前往睢州,许定国见躲无可躲,这才到郊外来迎接。 见那迎接的许定国神情有异,越其杰心生疑虑,遂劝高杰不要进城,但高杰为人疏阔,心中又甚是轻视这形容猬琐的许定国,不听越其杰之言,部下有劝止者,甚至直接杖打。 其实,高杰这般做,也是无奈。 他手下总共才五六万兵马,仅比那河南总兵许定国多了两万余人,故对于许定国这支兵力,高杰甚是看重,才决意亲赴其处,以为拉拢。 结果没想到,高杰在入城后,被许定国设宴灌醉,正搂着一众妓女酣眠高卧之时,许定国见时机成熟,遂调派手下精兵,将高杰与其手下亲兵,全部加以杀害。 第二天,许定国便率其部众,急急渡过黄河,去向清军投降。 直到许定国率部离开后,高杰的大部队,在其侄儿李本深的率领下,才来到城外。 听到高杰与手下尽死城中的消息,全军将士皆是痛哭流涕。 他们随即发兵,迅速打下几无兵马驻守的睢州城,把城中遗留下的老弱病残,尽皆杀之。 只不过,这样的发泄,已是于事无补了。 河南总兵许定国在睢州诱杀兴平伯高杰,举统兵降清之事,对整个南明局势,影响极大。 原本在江北都督史可法的苦心组织下,好不容易才将明朝军事势力推进河南一带、准备守住黄河防线,以备清军渡河来攻的计划,就此彻底落空,成为泡影。 而对于清廷来说,许定国杀其主将率部来降的消息,无异于上天上掉了块大馅饼。 因为当时,清廷重兵尚在陕甘一带追剿顺军残部,整个黄河北岸,只有不到一万人的军队,势力十分薄弱。而由于许定国部的叛变加入,竟使清兵势力增加四倍以上,对南明的威胁程度,迅速提高了几个数量级。 至此,清军在河南到山东一带,从此再也没有强劲的对手,整个中原地区的势力对比,已然完全改观。 而此消彼长,这睢州之变发生后,南明朝廷也再也没有能力与兵马,去组织与清虏角逐中原的大规模战争,甚至想要凭黄河而守,都基本不可能了。 这样的变化,对于南明来说,堪称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第七十六章 剜肉补疮 很快,江北都督史可法,听到高杰被杀部众散乱的消息后,顿是痛哭流涕。 这半年多来,一直为江北防务而奔波劳碌的他,象个孩子般掩面大哭:“呜呼!江北诸事,不可为矣!” 随后,这位无计可施的江北都督,以最快的速度将高杰被诱杀,其下部众溃乱的消息,禀报给了朝廷。 这个可怕的消息传来,正在御女为欢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听到旁边的太监声音颤抖地读完史可法的来信后,立即一泄千里,软绵绵地从女人身上滚了下来。 这一刻,他一脸惨白,额头冷汗直沁,就连嘴唇都哆嗦不止。 这位向来对国事不上心,只追求吃喝玩乐玩女人的蛤蟆天子,虽然心智迟钝,纵欲不堪,却也近乎凭直觉地感受到,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向自己越来越快地逼近了。 高杰一死,许定国一降,北面屏障已是尽然洞开。 那河南一带,必不可保,若清军大军齐至,乘势南下,只怕这江南半壁江山,也尽将落入清军之手啊! 这样一来,自己这个苟安一隅的小朝廷,只怕也要走到尽头了。 想到这里,朱由崧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蜷缩在龙床边上,怔怔地听着小太监继续往下读。 “微臣以为,现在局势紧急,兴平伯虽死,但其部还需尽量保全,为国所用,方是大事。微臣请求朝廷立即下旨,高杰为国效死,请朝廷追赠官职,另准高杰之侄李本深,为行军都督,统领其军。而其子元爵,继袭兴平伯之爵位,以安其部……” 听到接下来信件内容中史可法的建议,朱由崧才从一片迷思中,渐渐回过神来。 是啊,现在高杰死了,但这后事,总是要去尽快料理的。 这屁股再脏,也只得捏着鼻子把它给擦干净了。 此事,却是万万拖延不得。 “速,速度传召马瑶草,让他尽快来见朕!”朱由崧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 马士英急急赶来东暖阁中,弘光皇帝二话不说,立即将史可法的告急信,递给他看。 马士英匆匆看完来信,亦是脸色大变,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马瑶草,现在怎么办?你到是说话啊?”见马士英发愣不言,弘光皇帝急急逼问了一句。 马士英心下叫苦,他沉吟了一下,方抬头说道:“陛下,现在局势如此突变,确是大大出乎了老臣所料。那就如史阁部所言,请皇上准其所奏,封赏为国牺牲的高杰,抚慰其下属部众,方是要紧之事。” 朱由崧一脸烦躁之色:“此事朕自知晓,何必要你多说!但现在高杰一死,河南一带,乃至整个北边防务,皆是十分空虚,却又该如何防守,方为合适?” 这个问题,瞬间戳中了马士英心中痛处。 是啊,谁都知道,这个捅出来的窟窿,已是十分难补,但现在想要找所谓的完美对策,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剜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了。 想到这里,马士英一声长叹,乃道:“皇上,以微臣看来,高杰死后,其部尚乱,整肃尚需时日,故暂不可用,可令其从徐州撤离,退往扬州休整。然后速令驻于临淮一带的刘良佐部,紧急北上,填补高杰部众撤走的空缺,这北边防线,方可得以维持。” “哦?”弘光皇帝皱着眉头:“那刘良佐部不守临淮,不扼控凤阳寿州一带,万一左良玉部起兵造反,朕只怕那靖南侯黄得功后背空虚,以致孤木难支啊!” 马士英喟然叹道:“皇上,事情紧急,岂可事事周全!若北面防备有失,清虏席卷而下,那只怕左部反叛尚在途中,江南则已非陛下所有矣。这孰轻孰重,陛下如何不知?” 见弘光沉吟不语,马士英又急急说道:“现在刘良佐部撤走北上,长江沿江之防务,主要由靖南侯黄得功守备,另则可由镇南侯郑芝龙部水师辅助守江。朝廷需尽快令镇南侯郑芝龙,令其调集水师船只,抽调其下精兵,紧急赶往九江以东江南处,成水陆两处布防。毕竟,清军现在连黄河也未过来,就算他们一路顺利,要打到江南,更是多需时日,故抽调郑芝龙部水师,当是来得及。毕竟,现在北面局势大变,朝廷防备清军南下,已是重之之重。只有先北复南,先抵御住清虏,再防阻左良玉,方是唯一合适之举。” 弘光皇帝怔怔地看着他,最终一声长叹:“好吧,就如你所说。那朕就追赠高杰为太子少保,另准高杰之侄李本深,为行军都督,统领其军。而其子高元爵,继袭兴平伯之爵位,以示朕优恤忠臣之意。同时令其部众,全部前往扬州安置,在此休整,皆听从史可法管辖。” 他顿了一下,复道:“再传朕旨,着刘良佐部立即北上,赶往黄河沿岸驻防,以防清军偷袭渡河。复令镇南侯郑芝龙,派出手下精锐水师与兵丁,接替长江之防。” 马士英一一应喏,他犹豫了一下,又向弘光皇帝建议道:“现在郑部水师调走,南京城内空虚,为防有变,也可在城中,以及周边城镇,紧急扩招数万青壮,以备不虞。” “嗯,可以,就如你所说,这般去安排吧。”朱由崧一脸疲相心神惶惶地回道。 他忽觉得,这个皇帝,真他娘的当的没意思透了。 本想着,自己在群臣拥戴下,在南京建了朝廷,便可如南宋一般,与北虏划江而治,自己也可当个只要安心享乐就好的守成皇帝,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乱世之中,这半壁江山想要守好,又谈何容易! 现在国中有左良玉这个反乱贼子,又有那不知真假势力渐大的所谓太子,皆是虎视眈眈,意欲要夺自己的皇位,实是万恶不赦! 而北面的清虏,在灭了李自成后,亦是即将南下,数十万大军将要横扫江南,要带给南明彻底覆灭之巨大灾难。 可以想见的是,自己无论是落到左良玉手中,还是被那狗屁太子推翻,抑或被清虏锁拿了去,结果必定都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朱由崧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娘的,早知如此,当初费尽心思当这个狗入的皇帝干啥,还不如就当个逍遥王爷,图个自在就好。 现在局势已然如此崩坏,自己被局势裹胁,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弘光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正欲起身离开的马士英急急唤住。 “马瑶草,你先别走。现在局势如此,那假冒的太子之处,又该如何安排?” 第七十七章 往调东川 听到弘光皇帝这般发问,马士英立时站住。 是啊,现在虽以剜肉补疮之法,紧急处理了北面局势,但在北面这般吃紧的情况下,若不抓紧时间处理太子一事,亦非妥当啊。 要知道,太子近在九江,其势又已渐大,有如抵在朝廷喉咙上的一根尖刺,对朝廷极有压迫力,若不尽快处置,确有养痈为患之忧。 马士英略一沉吟,立即回道:“陛下,不若就如上次所议,立即发下圣旨,转封太子为川东都督,令太子率其部众,全部赶往川东一带,以御流寇。然后,便令靖南侯黄得功分出部众,入驻九江,从而扼住这东南重镇,以防左良玉那贼厮有机可乘……” 马士英一语未完,弘光却是皱起了眉头。 见皇帝脸色陡变,马士英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 弘光微微一叹,又撇了撇嘴,便反问道:“马阁老,以朕看来,与其将这假冒太子派往东川,不若将其及下属部众,全部派往河南一带,去为国守边效力。若鞑子来攻,正好利用他们来挡住鞑子的攻势。而且,若能利用鞑子之手,将那假冒太子除掉,亦是好事一件呢。” 见弘光这般说辞,马士英心下不觉苦笑。 他拱手回道:“启禀皇上,现在这般局势,若把那太子派往河南一带,天下人皆可看出,此举无疑是让他前去白白送死。只怕天下军民百姓,皆会多有非议,会说陛下此举乃借刀杀人,更会给左良玉等内心叵测的藩镇以作乱的借口。更何况,再退一步来说,若要派太子北上,必会经过左良玉的辖区,万一左良玉偷偷发兵,裹胁此人,将其作为傀儡,来个挟太子以令天下,那朝廷可就真的大大失策了。” 马士英略顿一下,复道:“就算这些事情,陛下都不在乎。但是朝廷这般动机明显,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朝廷之意,就是要用鞑虏之手来消灭这假冒太子罢了。这样一来,那太子也不是傻瓜,安会心甘情愿引颈就戮乎?若是他来个阳奉阴违,一直拖延不去,盘桓不走,就是赖在九江城中不肯动。那朝廷现在兵力支绌,又能徒耐其何?故微臣以为,陛下此举,忧患重重,断是不妥啊。” 弘光双眼一瞪:“那依你马瑶草之见,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在这个假冒太子面前,向他服软不成?” 马士英摇了摇头,低声回道:“陛下,现在不是赌气之时。时下当务之急,是要在北面局势迅速恶化之情况下,尽快将太子从那东南重镇九江离开,以免内起反侧之忧。不然的话,此人在当地坐大,只会更令朝廷如鲠在喉,却又无法除之而后快,陛下又将如何自处。所以,让其调往虽然局势混乱,却并没有特别大风险的川东一带,天下人不明当地局势,故皆不会因此而多有非议,那假冒太子心下纵多有满,亦当不会加以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而此人一旦远去川东,离开了九江这东南重镇,则东南一带,朝廷仅有左良玉一贼可虑,若小心应对,见招拆招,当不妨事。且这假冒太子去得川东,必会迅速陷于与一众流寇的纠缠对战中,只怕最终结果,也是只会活活耗死于其间。” 说到这里,马士英脸上闪过一道狠色:“就算那太子运气好,在与一众流寇对战中得以侥幸活命,但现在鞑虏既得陕甘,必图巴蜀,正所谓得陇望蜀是也。所以这假冒太子,却是连一天喘息之机都不可得。这样一来,他就算不死于流寇之手,亦将亡于鞑虏刀枪之下。而朝廷远在东南,亦可以路远难救,有心无力来加以搪塞。纵有朝臣与军民加以指责,但对于陛下之英名,其实亦无甚大损。而此心腹大患一去,陛下再无反侧之忧,可以全力对付鞑虏与左贼,又亦复何虑呢?” 听到这里,弘光皇帝的脸色,终于舒展开来。 是啊,马士英说的没错,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把那假冒太子从九江想办法调走,然后让自己的亲信据守这座东南重镇。 而若能利用假冒太子对川东局势并不知情的好时机,将他调往此处,那可以想见,那假冒太子与其部众一到此处,必然猝不及防地就要与流寇遭遇作战。这样一来,那假冒太子初来乍到,必遭流寇迎头重击,只怕他真的凶多吉少了。 更何况,马士英也说了,就算这厮命大,在一众流寇的围攻中逃得性命。那清虏得陇望蜀,现在又灭掉了李自成,估计会立即发兵南下攻打巴蜀,这样一来,这太子最终亦是难逃死局。 “好!就依你之见,朕立即下旨,任命太子为东川都督,令其统领其下部众,立即西赴夔州,以此为据点,抵御流寇,为国效力。”弘光皇帝手捋疏须,脸色泛起一丝微笑。 “陛下圣明。” 弘光这般急急下旨,在九江城中的太子王明,亦得知了那兴平伯高杰,被河南总兵许定国诱杀一事,不由得兴叹良久。 唉,真没想到,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历史中,这明末大势,竟然还与真实历史相差无几。 先是李自成被清军迫入九宫山,然后被地主武装击杀。随后,又是兴平伯高杰被河南总兵许定国诱杀,整个河南攻守之势完全调转,南明迅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娘的,说好的蝴蝶效应呢? 怎么半点改变的迹象都没有? 王明迅速想到,如果接下来的天下局势,再按真实历史来走,那清军接下来将会横扫江北一带,直逼南京而来。而那宁南侯左良玉,亦会乘机起兵作乱,整个南明局势,会迅速崩坏至不可收拾。 若真是这般情景,那自己就算是不被朝廷调往他处,而是一直固守在这九江城中,只怕亦是难有作为了。 而等到左良玉部兵马如历史上那般,举军降清,然后清军再全力南下的话,这座九江孤城,将如汹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就算自己再拼力死守,只能最终亦是亡无日矣。 第七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这里,王明心下,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唉,虽然自己在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努力拼搏,一直想凭着自己的能力改变现状,想要在这个明末乱世中立足壮大,但这历史大势是如此之强,自己单凭一已之力,真的能加以改变么?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万一那弘光佬儿心生歹意,竟是强行欲将自己调往北部边境,逼迫自己去与鞑虏作战,那自己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呢? 可以想见的是,在清军与即将投降的江北诸镇兵马的强力围攻之下,自己手下这区区一万余人的兵马,内乏粮草,外无援兵,纵有震天雷与常胜弩助阵,亦难持久,终将如烈日下的雪水一般,迅速消融,再无踪迹。 这简直是他娘的借刀杀人之毒计! 如果朝廷真是这样安排的话,也许,自己只有强行抗命一条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王明却又摇了摇头。 他料定,朝廷并不会这般对待自己。 因为就算弘光皇帝可能有此坏心思,但他一众朝臣并不个个都是不顾时局的傻瓜,如马士英阮大铖之辈,哪怕稍有头脑,都是要坚决反对的。 毕竟,大敌当前,鞑虏即将全面南攻,内部又有左良玉这个反贼蠢蠢欲动,朝廷已是左支右绌,困局重重,再于内部树敌,这简直是自掘坟墓,取死之道也。 那么,朝廷不把自己派往北面的话,又会把自己派往何处呢? 目下,倒还真是难以知晓。 就在太子王明心下焦虑之际,朝廷的旨令,终于他所料想的这般,到来了。 前来宣旨的,是京营提督太监,卢九德。 九江官署之中,王明摆出盛大的仪式,率领一众官员,以恭敬地态度,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太监。 见到那卢九德在一众随从簇拥下,从官署大门施施然而入,王明心下,一时莫名感慨。 这数月不见,这位备受弘光皇帝信宠的大太监,其身材倒是愈发肥胖了。 看来这几个月,这卢九德在南京的生活,愈是受用得紧呢。 想来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此人前来拜访,因话不投机,被自己讥语讽刺了一番,想必此人心下,亦对自己十分怨恨吧。 而且自己听闻,就在从南京逃走的第二天,这卢九德为报私仇,便亲统一众兵马,前来寺中捉拿自己,意欲擒住自己以泄其愤,倒是小人作派,促狭得很。 现在弘光皇帝又命此人前来宣旨,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卢九德脚踏红毯,昂然而入,缓步来到正伏跪于香案之后的李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他轻咳一声,亮出尖细的公鸭嗓,喝道:“吾奉圣旨而来,请江西都督朱慈烺听旨。” “臣朱慈烺,侯旨听谕。” 心明心思敏感,已听得出这太监语调不善,却还犹是平静地拱手回应。 卢九德斜了他一眼,开始朗朗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太子朱慈烺,自至九江任江西都督以来,抵御乱势,保境安民,颇有绩业,朕深为嘉赏。先太子这般才德,朕洞悉昭然,安可不升任其职,以尽其效乎?况先太子乃先帝遗孤,大明宗裔,更当举贤不避亲,大展殊才,为国荷重效命是也。现在江南无事,江西已安,太子纵有拔乱治世之才,亦不得尽显,朕反复思虑,特升任先太子为东川都督,与其部众立即一齐调往夔州,并节制川东一带兵马,以尽灭当地一众流寇余贼,则太子功业更立,百姓生计得存,朕心亦是……” 卢九德后面堆砌词藻的那些肉麻话语,太子王明已是无心去听了。 原来,朝廷憋了这么久的一个闷屁,竟是要将自已派往东川。 王明迅速地想起前世所学过的明史,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来了一番快速评估。 现在李自成刚亡,四川一带一片混乱,各路牛鬼蛇神,尽在此处扎营寨,互相攻伐,明朝在此地又无力管控,这个地方,倒还真有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感觉。 王明随即又想到,若按真实历史上的明末四川状态来看,那现在四川之地,那川西一带,自是尽归张献忠所有,而川东一带,好象是夔州一带为谭宏谭诣所据,巫山一带则为刘体仁胡道明所占,梁山等地为姚玉麟占据,施州为王光兴、王友进、扈九思三人共据。 故川东形势之崩坏,可谓群魔乱舞,已非语言可以形容。 王明忽然想到,朝廷安排自己要去的夔州,在现在的历史上,早为谭宏谭旨两兄弟所据占,这般调任,岂非空谈! 这样看来,朝廷真是用心险恶啊! 其真实用意,无非是要让自己去自投罗网,去那早被流寇占据的川东之地,白白送死罢了! 估计在朝廷看来,自己对川东情形并不知晓,若冒然统领手下一众兵马前去,必会迅速死于群狼环饲的局面之中,断无任何生机可言。 只不过,这是从自己这样一个穿越者的眼界,才能得出的结论。所以,哪怕现在那卢九德这般大放厥词,自己却也不能当众戳穿他。 唉,看来,朝廷为了除掉自己,还真是用心良苦哇。 他们畏于舆论与流言,不敢派自己去北面边境,从而让自己毫无疑问地死于清虏之手。却又想出了调任川东,借那一众流寇之手来除掉自已,这般用计,倒是端的阴狠! 自己一日不死,那个据占龙椅的人,便是一日不得心安哪。 王明脸上神色尚是平静,内心之中,已然五味杂陈。 那么,很现实的一个问题,终于摆在自己面前了。 朝廷这般设局,以求借流寇之手来消灭自己,那自己倒底要不要奉诏呢? 王明心下,紧张盘算着。 终于,在卢九德好不容易念完这长长的诏书,正在用衣袖擦着嘴角的余沫之时,王明心下,已然有了决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川东一带,局势虽这般混乱,却也是正好给了自己可乘之机呢。 第七十九章 请靖南侯护送 现在的局势,有一点倒是很明显的。 那就是,自己若还只能继续困守在这九江城中,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所谓江西都督,那将来发展的顶点,与现在的状况,其实也不会相差太多。 可以说,就算自己一直在九江呆下去,在九江城外尚有大批左军虎视眈眈,江西的其他地方自己又不能染指的情况下,自己的发展的上限,与将来可以上升的空间,都是是十分有限。 说直白点,不能开拓新地带,不能继续拓展势力,就算手下的这一万余兵员,全部都是装备的常胜弩,又能如何。 而如果利用这个机会,转去川东,虽然前面危机重重,但有危就有机,自己的上升空间,无疑比局隅于九江一带,要强太多。 就算现在的川东诸地,皆被流寇所占,看似自己已无容身之地,但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互不团结,正在为了争抢地盘而互相攻伐,那无疑是给了自己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自己的手下,虽大部新招,但拥有震天雷与常胜弩这两样先进武器,只要指挥得当,定可将他们各个击破,一统川东。 若是局面顺利,将来再把这些流寇全部收拢到自己帐下,让他们为已所用,亦是可行之策。 故而,朝廷虽这般设局,欲将自己置陷于重重险境之中,借款流寇之刀来杀自己,但他们绝不会想的是,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的实力增长,已远超他们想象。这样统领部下远赴川东,却也未必不是给了自己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自古富贵险中求,这一把,老子搏了! “朱慈烺接旨!” 上面的卢九德,一声长长的尖细吆喝,将王明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微臣朱慈烺,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明脸上神色平静,伸出双手,从卢九德手中,恭敬地接过圣旨。 见王明对自己这般谦恭的态度,卢九德心下,忽然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卢九德早已得知圣旨的内容,更知道现在的四川一带,明军连吃败仗,流寇势力猖獗,皇帝让那太子去任东川都督,只不过是要借流寇之手,去除掉这个随时可能危急自己龙椅的心腹大患罢了。 哼,这个所谓的太子,当初还出言讽刺自己,现在朝廷给他做下这般险局,明摆着要给他下套。此人却还得毕恭毕敬地向自己致礼,如何不让人长出了一口恶气! 卢九德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却又故作关切地向前数步,将王明虚扶而起:“太子都督快快起身说话。” 王明站起身来,二人目光对视,俱皆满是深意。 王明随及微笑:“公公远来宣旨,想必十分辛苦,孤已命人备了茶饭,还请公公入席一用。” 卢九德点了点头,亦微笑回道:“太子都督客气了。不过,老奴还是要多说一句,朝廷此番调任,情况紧急,还望太子速作准备,需如诏书所说,在十天之内,尽快起程呀。” 他这话音刚落,王明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卢九德见他摇头,心里喀噔了一下,还不以为是他不愿意奉诏,正欲探问,王明却道:“公公,朝廷旨令,孤作为臣子,自是不敢不遵。只不过,此番前去东川,仓促之间,却也非易。” 听到这番说辞,卢九德眉头微皱,不由得回问了一句:“太子何作如此说词,莫非是有何困难么?” 见卢九德明知故问,王明也就把话挑明了:“卢公公,孤奉朝廷之命,将手下兵马统往东川,所虑之事,非为其他,而是无论走水路还是旱道,都必须要经过宁南侯左良玉辖区,此间却是凶险所在之处也。毕竟,先前守卫九江,孤与左良玉之间,颇有积仇,纵有朝廷帮忙消解,又岂得再无芥蒂。那到时候,我军尚在路中,万一左军乘机来攻,孤岂非必陷重围,根本就无法再到达东川了么?” 卢九德没想到他会这般反问,一时心下亦是怔然,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那依太子之见,该当如何呢?” 王明微微一笑,便拱手回道:“朝廷既然要把孤派往东川,那孤就向朝廷与皇上提个小小要求,希望卢公公能帮忙转达。” “哦,是何要求?” “公公在圣旨中说,这九江城要让靖南侯黄得功来驻守,那作为交换,可否请朝廷下旨,派靖南侯黄得功亲统其部,护送我军前往东川,以防左军于路途之上突然发难,从而确保我军能顺利到达该处。若朝廷同意此条件,那我军便可拔营起程,前往东川。不然的话,恕孤难以从命。”王明语气平静,却有不容反驳的意味。 卢九德万万没想到,这太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与自己讲条件。 一时间,他心下怒火泛腾,却又不便发作。 要知道,现在这位太子,手下可是有一万余人的兵马,自己又是在他的地盘上,若是真的得罪了这位主子,被其冷漠对待尚是小事,万一惹其动怒,对自己暗下黑手,那自个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卢九德竟不觉哆嗦了一下。 他随即又恨恨地想道,唉,他娘的,朝廷与这不知真假的太子明争暗斗,倒是把自己夹在中间,如风箱里的老鼠,弄得两头受气呢。 卢九德心下虽恨,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向王明拱手回道:“好,太子之要求,奴婢此番回去,一定尽快回禀皇上。” “嗯,多谢卢公公了。”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刻也不想多留的卢九德,匆匆用过茶饭,便立即与太子王明作别,回程返京。 王明亦不多留,象征性地给了这位大太监一点车马费后,便打发这一众人一同起程回去。 卢九德等人,一路急赶快行,昼夜兼程,在四天之后,就赶回了南京。 一回京城,风尘仆仆又满心怨气的卢九德,立即进宫,去向弘光皇帝禀报此事。 听完卢九德的禀报,弘光皇帝一时呆住了。 靠,这假冒太子不离开九江,反过来给自己来这一手,究竟是何缘故? 难道,此人真要赖在九江不走么? 他二话不说,立即令卢九德速速把马士英唤来。 此时的马士英,刚刚也从板矶堡工地返回,一脸憔悴的他,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被急急赶来的卢九德给唤入宫去。 一路上,听完卢九德的禀报,马士英心里,不觉暗暗叫苦。 唉,没想到呀,自己一番巧思,这位太子竟然还是迅速看出自己的这一招,完全不上当呢。 第八十章 不若半道杀之 说起来,马士英这厮,还确是存了个坏心眼。 他是真的希望,在那太子西去东川之时,那心怀不愤的宁南侯左良玉,能给他带来麻烦,不至于让太子的西行之路太过顺利。 当然,马士英却也不想左良玉能调集重兵,在路上设伏邀击,从而彻底地击溃太子部众,甚至将其一举俘虏,使得太子成为其手下傀儡,转过来更有底气与朝廷对抗。 因为他知道,左良玉现在为了防备朝廷正在修造的板矶城,以及为了筹备将要对朝廷艰动的叛变之举,其主要兵力,尽皆集中在湖广东部与南直隶交界一带,所以太子此行,若从沿着湖广南部一路西去,左良玉这厮在仓促之间,应该是调集不了太多兵力,当是无法彻底灭掉太子之势。 左良玉能做的,应该只能是在路上沿途骚扰,不停地给那假冒太子带来损失,让他一路不得安宁,损兵折将。 所以,马士英打的如意算盘便是,在左良玉的沿途攻击与骚扰下,太子与其部众经过一番波折,最终还是得以抵达东川,但是却损失惨重,只能勉强苦苦维持。 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到了东川,接下来在大大小小的流寇攻击下,最终也只会溃不成军。而那假冒太子,也必定会丧身殒命于流寇之手,从而使朝廷完美地除掉了这个心头大患。 只是没想到,马士英这般巧思盘算,却被那太子一眼看穿。 现在倒好,这厮竟反过来向朝廷提出要求,要让他们派靖南侯黄得功出兵护送,这,这简直是…… 马士英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假冒太子会指定要黄得功派兵护送? 难道,他已与那黄得功暗通款曲,互相勾结了不成? 这个问题,顿令马士英心下,有无可言说的疑虑。 只不过,现在的他,也来不及细想,已脚步匆匆地,随着卢九德入得乾清宫而去。 入得宫来,君臣相对,俱是无言。 弘光皇帝立即发问:“马瑶草,现在那假冒太子提出,要朕派靖南侯出兵,护送其前往东川,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马士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不安向皇帝低声讲出:“陛下,那假冒太子之请,甚是奇怪。微臣在想,他与那靖南侯黄得功,究竟是何时相识,以致于竟要指定他出兵护送,这倒是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 那弘光皇帝朱由崧,亦是闻言一愣,随口回道:“这个么,莫非是因为朕在圣旨中提过,要让靖南侯分兵接收驻守九江,这假冒太子才顺坡下驴,提出要让黄得功分兵护送其前去么?” 马士英皱着眉头,却是一副不置可否之状。 不过,他再如何仔细思虑,却也想不出那一直呆在九江,从未离城半步的太子,究竟是如何与黄得功相识,并最终攀上关系的。 毕竟,黄得功当日与太子在江面相遇一事,被他严守秘密,不让朝廷知晓,故上至弘光,下到马士英等人,皆是不明其原因。 只马士英低头不语,皇帝却又发话了:“爱卿,你可是在担心那靖南侯会与假冒太子有勾接么?嗨,这个你就是多想了。朕对黄得功有知遇之恩,他乃是从龙之功臣,且能得此高位,全赖朕之扶持。故而别人朕不敢担保,但靖南侯对朕,却是绝对的忠心耿耿,断无半点不臣之心。这一点,你且放一千一万个心便是。现在,你只需告诉朕,那假冒太子这般请求,朕是要同意,还是否决?” 听皇帝这么一说,马士英纵是心下还多有疑虑,也不好再度追问了。 他略顿了一下,便立即回道:“禀皇上,微臣以为,为免夜长梦多,也为免生太多波折,可同意这假冒太子之请求。就让靖南侯黄得功,去护送他们通过左良玉所辖的湖广地界,抵达东川。” 马士英深吸了一口气,复道:“本来么,微臣确是想着,让那左良玉在路上,好好地将这假冒太子拖上一拖,耗上一耗,使得他就算到了东川,亦会大伤元气,难以为继。从而让当地的各部流寇,对其一击而灭,为朝廷为皇上彻底消除隐患。但是,这般计谋既已被其看穿,那就只得将计就计,让那靖南侯黄得功护送其前往东川,以免那假冒太子以这般借口,继续盘桓于九江不去,反而误了大事。” “再说了,只要那太子离开九江,去了东川,就可算是大功告成。毕竟,有靖南侯这般护送,那左良玉奈何不了他,但到了那处处皆是流寇的东川之后,这只有一个空头都督名义的假冒太子,坐困愁城,外无援兵,又能挣扎到几何?其彻底覆灭之命运,业然早已注定。”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脸色大为舒缓。只不过,他摸着肥腻的下巴,却又一副若有所思之状。 “马瑶草之见,亦是有理。只不过,朕还在想着,可否暗令靖南侯黄得功,在路上将那假冒太子暗杀了事,从而彻底解决后患,岂非更好?” 弘光皇帝这一说,马士英却是连连摇头。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哦?有何不可?” 马士英一声微叹,拱手回道:“陛下,那假冒太子点名要黄得功部护送西去,那其与靖南侯之间,必是早已暗通款曲,彼此之间说不定还颇有交情。故陛下就算秘令黄得功这般行事,只怕靖南侯亦会阳奉阴违,不肯去办。到时候,他给陛下回一个那太子防范甚密,无法得手,陛下又能徒奈其何?” 弘光听到这话,脸色亦是黯然。 他还未说话,那马士英又继续说道:“陛下,若这般行事,还有一点甚是可虑。那就是,如果黄得功就算在途中得手,将那太子暗杀,那太子部众,必将散溃,故这太子被杀的消息,必会在第一时间让左军知晓,这般后果,可就十分严重了。” “哦?” “到时候,那本有反心的左良玉,完全可用朝廷无故诛杀先帝嫡子,要为太子复仇之名,举兵造反。更要命的是,他这般举动,反而可以占据大义名分与道德高位,竟陷朝廷于不义之中。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其余藩镇响应其造反之举,朝廷想要殄灭此獠,亦怕是得不到任何拥护与支持。最终,朝廷将会在北有鞑虏,西有左贼的恶劣环境下,仅凭一己之力苦苦挣扎,这般结局,大不妙也。” 第八十一章 可否围伏太子 马士英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弘光皇帝顿是陷入沉默。 看来,这假冒太子此计,竟是他娘的明明白白的阳谋,而自己除了答应他,却也无甚办法可想了。 无论如何,当下之际,也顾不了许多,只要能想办法让那太子离开九江前往东川,便是朝廷的重大胜利了。 至于将来,那太子只要去了这般险恶之地,虎狼环伺,必是朝不保夕,难于存身保命呢。 哼,不过是让这厮多活了几天而已。 于是,弘光皇帝一声微叹,终于下旨道:“好吧,就如那假冒太子所言,朕派靖南侯黄得功接收九江之后,便令他出兵护送其前往东川。” “喏,微臣遵旨。” 很快,安庆城中的黄得功,得到了皇帝的谕令,要他派兵前去接收九江城,再出兵护送太子一部,前往东川。 得到旨令的黄得功,心中虽甚是惊讶,却并没有多想什么,而立即亲统五万精锐兵马,前往九江城。 就在黄得功引兵前往九江城之际,武昌城的宁南侯左良玉,亦从京中密探之处,得到了这般消息。 左良玉不及多想,立即把其子左梦庚,湖广总督何腾蛟,御史黄澍,一齐唤来,紧急商议此事。 “各位,现在朝廷任命那太子为东川都督,令他离开九江,赶赴夔州上任,朝廷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左良玉皱着眉头说完,满是探询的目光,立即向三人环视了一圈。 其子左梦庚立刻回道:“父侯,这还不明白么?朝廷前段时间为收复重庆,调集川中主力,却被张献忠打得大败而回,全军狼狈退往川南。现在东川之处,正被各类流寇盘踞霸占,根本没有朝廷兵马的立足之地。他们派那太子前往,无非就是假借流寇之手,来除掉这个心头大患罢了。” 左梦庚一语方落,黄澍亦立表赞成:“世子说的是。朝廷害怕那太子在九江坐大,以致将来终不可制,故谋划将其派往东川,来个借刀杀人,倒是端的阴狠!只不过,在下在想,那太子难道不明白现在东川是何情形么,他这般前去,岂非与送死何异?” 黄澍话音刚落,那湖广总督何腾蛟却是摇头道;“李总兵,话不能这么说啊。太子愿意为国分忧,前往东川抵御流寇,正是一心谋国之举也。想必太子愿意前往东川,心下必有定策,我等却也不必在此小看于他,要知道……” “好了,这个问题就不要再争了。”对何腾蛟对太子的捧场言论,左良玉心下颇为厌烦,他打断其发言,又转而问道:“太子究竟何故愿去,我等在此争之无益,就不必多谈了。只不过,现在朝廷令靖南侯黄得功接收九江,并护送太子部众前往东川,这般安排,又是何故?” 左良玉这般发问,众人一时俱是默然。 这个问题,左梦庚与何腾蛟无法回答。 而那昔日与太子王明一同在江上,见过黄得功的御史黄澍,却在想着,该如何回复,方为合适。 因为这段往事,并不光彩,所以黄澍并没有向任何人讲出,而是一直藏在心里。 只不过,现在左良玉这般追问,自己若再沉默下去,亦是不可了。 最终,他沉声回道:“禀宁南侯,在下昔时,曾与太子一道,在江面上见过那靖南侯黄得功……” 随后,他把当天太子与黄得功相见之事,向各人大略地讲了一遍。 左良玉听完黄澍的叙说,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阴沉。 真没想到啊,这太子竟还有这么一手,在短短一次江面会晤上,就能拉拢一个军镇主帅,这般交际功夫,倒是十分了得。 如此一来,此人同意让黄得功入驻九江,并要黄得功派兵送其前往东川,但亦是不足为怪了。 这时,左梦庚却冷哼一声,插话过来:“父侯,那太子这般行事,无非是想让黄得功保护其顺利通过我方地界,以免在途中被我军袭击擒拿罢了。以孩儿看来,他虽这般用计,又何足可虑!他们两军合兵,其兵马数量,也不过几万人而已,若父侯同意出兵,那我军百军兵力,定可将其彻底消灭!” “此事万万不可!”见左梦庚这般说话,何腾蛟立即一脸惊惶地反对:“太子与靖南侯此番西去,乃是奉旨而行,宁南侯若出兵袭之,岂非明目张胆要与朝廷作对么?若是这般做了,只怕天下人皆会以宁南侯为不义啊!” 何腾蛟的话,令左良玉眉头大皱,心下却甚是不忿。 哼,只要有利益可取,不义又如何!天下人反对又如何! 只不过,他还是把目光,投向正捋须不语的黄澍之处,希望得到这位他最为信重的谋士之建议。 黄澍感觉到了左良玉投来的目光,遂回道:“宁南侯,在下之意,在无十足准备之际,还是暂不可轻动。要知道,我军大部分兵力,皆是在湖广与南直隶交界一带,这般安排,既是为了将来动兵方便,也是为了防止朝廷突然发难。若是现在为了对付那太子与黄得功,那这般早已布署好的重兵,不得不重新调派,必是大费周章。说不定等我军安排妥当,那太子一行,早已过了湖广地界,我等倒是白白忙乎了一场。” “另外,若要围伏太子,也确如何总督所言,我军此举,乃是与叛乱无异。那朝廷必会以此理由,调集重兵对我军进行打击与围剿。而我军重兵方离开布署之地,前往湖广南部围堵太子,只怕仓促之间,湖广东部将会尽陷于朝廷兵马之手,就连武昌城都岌岌可危呢。这般后果,宁南侯务必慎重啊。” 左良玉听到这里,心下不觉黯然。 原本他听了自己儿子说,要在路上围伏那太子,正颇为心动,跃跃欲试地想要大干一场,但现在听完黄澍之话,内心之中,又不觉充满了失落。 难道,这到嘴的鸭子,还要让它飞走了不成? 要知道,现在自己正欲造反,若能将这太子擒获在手,强迫他成为自己手中一枚随意摆布的棋子,强迫他成为自己可以任意呼来喝去的一名傀儡,那将来与朝廷对抗时,亦会更有底气,也更出师有名呢。 更何况,先前自己兵败九江城下,一口怨气还一直憋在肚子里不得泄放,现在又要眼睁睁地放那太子西去,自己却又如何甘心!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可想了吗? 第八十二章 这一票干定了 最终,左良玉冷哼一声:“黄御史言之有理,但本侯心下着实不忿。若就这般眼睁睁地放那太子过去,让他顺利抵达东川,实在太过可惜啊!” 见左良玉表态反对,黄澍心下一声暗叹,他还未说话,一旁的左梦庚,却是抢先说道:“父侯说得是,若这般无所作为地放其离开,白白丢了这么大块的肥肉,确是太过可惜。此事不为,日后回想,必定更加后悔。以孩儿看来,不若这样,反正那太子与黄得功部兵马合兵一处,也不过三四万人,那我等当可暂不调派正集结于湖广东部的重兵,而是就地从湖广南部征发兵马,集结个六七万人,在其必经的险要之地设伏,邀击其部,相信亦可将其击溃,最终将那太子一举擒获!” 他说到这里,又迅速斜了一眼,那一脸惶色正欲急急发言的的湖广总督何腾蛟,又抢先说话堵住此人嘴巴:“以我来看,只要能拿下那太子,那我军就算与朝廷反目又如何。反正朝廷已然这般防备,视我等有如将反之贼,早晚必会反目相杀,又何必畏首缩尾,见机不动!这般良机,若是白白失了,只怕将来悔之无及。” 左梦庚这般话语,说中了左良玉内心深处,最为真实难捺的想法。 是啊,这太子要从自己辖区经过,可谓是摆在面前的大好时机,如果不能切实抓住,可真要悔青肠子了。 更何况,这个太子,乃是一张用来对付朝廷的极好筹码,若是就这样让其径往东川,最终毫无价值地死要流寇手中,那还不如由自己来将他切实掌握。 反正现在自己反意已决,无非就是早反与晚反之间一点差别而已。 既如此,那就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左良玉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厉声回道:“我儿所言有理!若就这般放太子西去,错失大好良机,本侯心下着实难安。不好好地干他一票,又如何心甘!反正与朝廷之间,总有刀兵相见之时,又何必硬要等到万事齐备才可动手。这一票,老子干定了!” 他转过头去,向左梦庚下令:“我儿听令!” 左梦庚迅速站起身来,拱手应道:“孩儿在!” “本侯着你立即前往岳州,在那里调集湖广南部诸州镇兵马,然后择险要之地,伏击那太子与黄得功部之联军,务必将其彻底击溃,生擒那太子!” “得令!” 在左梦庚喜孜孜地离开武昌,前往岳州调集兵马之时,那太子王明,却是正与江西巡抚袁继咸,以及两位陌生的客人,在九江官署中密谈。 三人分宾主落坐后,江西巡抚袁继咸首先开口。 “太子殿下,当日在下自袁州回返后,忽被朝廷改任江西巡抚,故一直呆在南昌,因诸事繁忙,九江之地又一直兵戈相争,这才一直无缘前来拜见殿下,倒是惭愧得紧。” 见袁继咸神色惭愧,王明心下,却是莫名感慨。 王明知道,这个袁继咸,在明末历史中,乃是一个十分有名也十分难得的忠臣义士。 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江西宜春人。弘光元年,左良玉由武昌起兵反叛朝廷,围攻九江时面见时任江西都督的袁继咸,企图胁迫他参与兵谏,而袁继咸则认为异族大敌在前,应以民族大义为重,就断然予以拒绝,并慷慨陈词,晓以利害。 不料当夜左良玉暴病身亡,其子左梦庚秘不发丧,并将袁继咸骗入军中软禁,随后又投降了清廷。 随后,左梦庚将被俘的袁继咸献给清廷,以此邀功请赏。 接下来,袁继咸被拘押北上,囚禁于京城,清廷仍不断以高官厚禄劝降于他,却皆被他概然相拒。 此时,袁继咸的一些门生已经入清为官,他们环绕而跪,痛哭劝降,均遭到袁继咸的严辞拒绝。他仍旧戴明帽,着明服,并拒绝朝见清帝,表现了十足的民族气节。 顺治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始终不肯为清廷效劳的袁继咸,以身殉国,于三忠祠前英勇就义。 对于这样一位气骨铮铮的明末英雄,穿越而来的太子王明,心下对其充满了敬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为袁继咸名义上的顶头上司,那袁继咸却一直不来拜见自己,其实亦是多有苦衷。 首先,便是有朝廷之掣肘,让袁继咸心怀疑虑,不敢与自己太过接近,以免落下把柄,惹得弘光皇帝心生疑忌。其次,便是城外有大批左军驻防,已然将九江隔绝有如飞地一般,他这个江西巡抚就是想要来拜见,都甚是不易。 想来堂堂江西巡抚,要入九江城中,都要被那些形如匪寇的左军给检查看验,哪还有半点颜面可言。 直到现在,王明调令已出,靖面侯黄得功即将接防,城外的左军得到了消息,基本上对出入九江的车辆行人,都处于睁一眼闭一眼的状态,不再盘查过问。那江西巡抚袁继咸见时机成熟,才从南昌出发,前往九江拜见太子。 见袁继咸一副拘谨之态,王明哈哈一笑:“袁巡抚不必多礼,我等皆是大明臣子,理当以国事为重,此刻得见,亦是难得。孤向闻袁巡抚忠清自肃,端方刚毅,心下亦不胜祈慕,今日相见,亦甚是欣慰矣。” 见太子这般宽厚,袁继咸讪讪一笑,才又向王明介绍道:“某家此来,一是来拜见太子,二是有两位朋友,想推荐给太子,望太子能量材为用,接纳二人。” “哦?是吗?”王明匆匆扫了一眼那正拘谨而坐的二人,便笑道:“袁巡抚客气了。想来你所荐之人,必是多有才学能干之辈,孤能凭空得这般人才助力,心下喜悦之至,又安有不受之理。” 听王明这般说辞,袁继咸与那二人俱是神色舒展,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袁继咸拱手笑道:“太子豪阔,令我等如沐春风矣。在下来介绍下,这二位,一位是监纪郭之麟,另一位是推官余士伟,二位俱有贤材,可荷重任。当日俱随本官从九江前往袁州视察,因战乱之故,无法返回九江,只得于南昌暂居。现在这二位贤士皆是提出,要返回九江为太子效力,故在下此番拜见,特携他二人前来,还望太子周纳相容。” 第八十三章 莫要殉国,可来投孤 王明听他这般介绍,忽地想起他所推荐的这两位,其实也算是在明末历史之中,两位知名人物呢。 明史载,那监纪郭之麟,推官余士伟,在这九江之地,素有清望,向得人心,但是在左良玉攻陷九江之后,却皆不愿投降于他,两人厉声骂贼,双双遇害被戮,倒是难得的忠良之士。 这样的人,王明前世读史,心下便是颇为佩崇。现见二人俱在眼前,心下更觉感慨,遂立即回道:“二位愿来为孤效力,孤之心下甚是祈慰。若得二位贤材,必是大添臂助。只不过,孤已奉了朝廷诏命,即将率部离开九江前往东川,却不知,二位可愿随孤同去?” 见王明这般发问,郭之麟与余士伟二人,立即齐齐起身,拱手应道:“我等皆愿追随太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明见二人坚定表态,心下甚喜:“好!二位这般表态,孤便放心了。孤现在新军刚立,正缺贤士,却是正要好好重用二位之时呢。” 郭之麟与余士伟二人,闻言甚喜,遂又纷纷致谢。 接下来,王明复与二人闲谈了几句,那袁继咸便向郭之麟与余士伟二人递了眼色,二人会意,遂一齐先行起身离开。 这客厅之中,仅余王明与袁继咸二人,一主一客,对面会谈。 袁继咸略一沉吟,便压低声音问道:“太子,在下想请教殿下,对现在之时局,却是有何看法?” 王明知道,袁继咸之所以提前将那郭之麟与余士伟支走,必是有不方便透露的私密话语,要对自己单独叙说。他轻轻一笑,端茶轻呷一口,反问道:“袁巡抚何发此问,莫非,你是有何想法么?” 袁继咸见他明知故问,不禁苦笑一声回道:“唉,现在时局这般动荡,江山沦丧,百姓涂炭,在下区区一个江西巡抚,既食朝廷俸禄,理当为国分之忧,却只是毫无作为地困守此处,心下之痛,何可言之。” 未等王明说话,袁继咸复道:“太子,你看现在北面兴平伯高杰,被奸贼许定国诱杀,自河南到徐州一带,情势已皆不可为。而那清廷既已灭了李自成,彻底攻占了陕甘一带,那他们接下来必会全面南攻,以图我大明矣。清军若举倾国之力来攻,我大明将来,只怕……” 袁继咸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只是连连叹气。 而对面的王明听了,心下亦是难过而沉重。 从前世穿越过来的他,当然知道,接下来的时局,会是何等的崩溃,何等的惨不忍睹。 在清军的铁蹄下,整个华夏大地,都会天崩地陷般地陷入血火刀兵之中,从此江山尽陷,衣冠断绝,一片腥膻,沉沦入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之中。几百年后,子孙后代更是退化成了形如不开化的半兽人,被欧洲文化踩在脚底,几乎不能翻身。 前世经历,今番回想,更让人有锥心之痛矣。 只不过,看到袁继咸探询的目光,王明内心一声轻叹,还是沉声回道;“袁巡抚说得是,以孤看来,现在的时局,对我大明相当不利,其前景亦甚是十分可忧。” “哦?太子也是这般认为?” “袁巡抚,自兴平伯高杰被诱杀,下属部众溃乱,奸贼许定国率河南一省之兵往投清廷之后,现在北面局势已是十分危险,可以说,基本已是不设防的状态。孤敢料定,接下来,清虏必定长驱直入,抢占河南与山东诸地,然后便挥师南下,全力攻打江北诸镇。” 说到这里,王明忍不住一声长叹:“现在江北诸镇,除了靖南侯黄得功部尚有一战之力外,其余诸镇,如广昌伯刘良佐,东平伯刘泽清等人,虽然拥兵极多,各有十余万之重,但其本全无训练,军纪低下。据孤所闻,这两镇兵马在江北一镇,形如土匪,敲榨勒索无恶不作,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军队,莫说出来与清军正面对战,哪怕只能勉强守住城池,便已是万幸了。孤更担心的是,清军大举袭来之际,各路军镇自知非是敌手,极有可能就地降清,以保全荣华富贵与功名前程。若是他们这般叛变,对于我大明来说,无异于迎头重击,再无挽回的余地。” 说到这里,太子王明神情严肃,却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没必要说下去了,因为到了这般境地,大明王朝除了彻底覆灭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结局。 一时间,客厅之中,一片静默。 终于,还是袁继咸一声苦笑,打破沉默:“若真如太子所说,大明落得这般境地,那在下这个江西巡抚,自是亦无颜面苟活下去,只求到时候,能为国殉死,保全气节,便是足矣。” 袁继咸话音刚落,王明却是连连摇头。 “袁巡抚,恕孤说得难听,若是国事真坏到这般地步,袁巡抚纵是为国殉身,以全气节,但于国于民,无有实益。”王明语气平静,却是有如重锤一般,敲打在袁继咸心上。 他愣了一下,便又苦笑一声道:“太子说得是,若国事已不可为,在下纵以身殉,亦是于国无益,只不过,真到那般境地,在下无法可想,除了为国殉死外,复能何为……” “当然能为!更是可为!”袁继咸一语未毕,王明便抢过话来:“袁巡抚殊有卓才,治国理邦,皆是颇有长处,只可惜怀才不遇,未逢明主,方一直未得尽展已才。若是能给袁巡抚合适的职位与机会,让你一展长才,那将来,你必可成为大明的中兴重臣,成为国家的顶梁栋柱!” 听王明竟是这般高看自己,如此肯定自己,袁继咸浑身不觉一颤。 他敏锐地猜到,太子对他说出这般话语,其真实用意,究竟是要如何。 “那太子之意……” “孤希望你,万一局势真的不利,千万不要无谓殉国,你可立携家小,径来东川投孤。孤对袁巡抚,必有重用。”王明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 第八十四章 倾库以资 王明说出的这秋番话,直接而彻底。 但给袁继咸的感觉,却是如被一道闪电劈中,令他内心震撼,悸动不已。 真到了国势不堪作为的地步,自己要去投奔这位来历不明的太子么? 只是,若到时自己不去投奔这位太子,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可以选择么? 一时间,袁继咸心下,五味杂陈。 这时,太子王明的话语,却还再继续:“袁巡抚,孤还有件事,想要提醒一下你。” “哦?太子所言何事?” 王明转过头,沉声道:“以孤看来,现在大明的局势,不但外有清虏为患,内部更有如左良玉之类的藩镇,蠢蠢欲动想要作乱,此诚内交外困,危急存亡之秋也。而左军一旦叛乱,其首要目标,必是江西一带,所以袁巡抚一定要做好准备,更不要轻易落入左军圈套,以免为叛贼所获啊。” 王明这番叮嘱,倒是根据真实历史上的经历,向袁继咸郑重地提了个醒。 毕竟,历史上的袁继咸,就是在左军攻下九江后,在前去与左军谈判之时被扣留,后来左良玉一死,又被左梦庚裹胁着向清廷投降,这般经历,可谓既屈辱又痛心。 袁继咸脸色愈发凝重,他站起身来,向王明郑重地拱手道:“太子这般提醒,在下心内甚是忻然矣。请太子放心,在下一定会作好准备,对左军保持警惕。如果……” 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脸上便换了决然之色:“如果真的国事已到不堪挽回之地步,那在下也不会冒然自殉,一定会想办法前去投奔太子,以效驱驰。” “好,袁巡抚这番心意,孤记下了。”王明点了点头,脸上却又有凝重之色:“袁巡抚,你此番前来,孤却还有件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加以协助。” “太子这话,何必这般见外!”见王明用商量的语气向自己和气说话,袁继咸心下一急,立即回道:“不论如何,太子殿下现在还是在下的顶头上司,只要在下能办到之事,太子尽管开口。” 王明微微一笑,便道:“袁巡抚,我军若要离开江西前往东川,现在九江城的辎重,却是多有不足,故孤深为忧虑。孤希望,袁巡抚能从省城府库中调拔一批钱粮,襄助我军,以便我等顺利抵达东川。” 王明话音刚落,袁继咸便慨然回道:“太子之请求,实是理所应当!在下身为下属,又岂会说半个不字。此番回去,在下便将省城府库中的积存钱粮,大部皆拔给太子使用。一定确保太子此去,一路无需为粮饷有半点担忧。”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声道;“太子殿下何其能干,先前竟能以数千守卒,抵御了左军十万大军之围攻,实令在下感佩之至。所以,哪怕太子不提这般要求,在下亦自愿将府库钱粮献予麾下,以为资助。再说了,这些钱粮,与至等到时候让清虏或左军所得,还不如现在给太子殿下,方能物尽其用,得其所归矣。” 袁继咸这话,令王明心下,满是感慨。 此人所说,皆是实话。 在国事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这些多年积存的钱粮,与其真如历史上那般,全部便宜了清虏或是左军,还不如尽献给太子,倒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王明感动地拍了拍袁继咸的肩膀:“多谢了。袁巡抚,孤话不多言,此事就拜托了。” 随后,他复与袁继咸就到时钱粮交接一事,作了一番详谈,那江西巡抚袁继咸,便起身告辞。 王明亲自送客,直至见到他那瘦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官署大门外的拐角处,才一声轻叹,回返府中。 王子心下暗自盘算,若按自己与袁继咸的约定,估计也就五六天的时间,那省城南昌府库的钱粮便可送到,而在这个时候,那正统兵赶来九江的靖南侯黄得功,也该到了吧。 想到这位在江面上,仅凭一面之交,却最终与自己相谈甚欢,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王明心下,还是颇为感叹这运数造化之奇。 若是没有先前这番经历,没有与黄得功本人面对面的真实交流,仅凭前世史书中的一点印象,王明还真不敢向朝廷提出,要黄得功来接收九江,并护送自己前往东川的要求。 纷繁世事,皆是前定,一切因果,俱为造化啊。 王明料想得没错,仅在见过袁继咸后三天,黄得功就统领其部下共有五万之众,来到九江城下。 而见靖南侯黄得功率部赶来,那原来围在九江城外的左军,有如变魔术般全部撤走,一个不留。 得知消息的王明,内心不由得冷笑一声。 看来,现在黄得功接收此城,城外的左军知道了消息,顿是明白他们那两万兵马再驻于城外,亦是毫无意义,不若就此撤走,倒是干净。 而见到黄得功统兵马前来,王明下令,大开城门,安排礼乐,并亲自前去迎接。 吹吹打打一片热闹之中,那身着鎏金山纹甲,外披鲜红织花披风的靖南侯黄得功,在一众盔甲鲜明的护卫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向九江西门昂然而来。 黄得功身后,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兵马,亦排着整齐的队伍,静侯在西门百步之外。 之所以不让这些军兵入城,却是黄得功的一番缜密考虑。 毕竟,现在自己兵马众多,九江城中又有太子的兵马驻守其中,两军相处,空间未免狭窄,只怕会有误会冲突。另外,大军入城,军士多有扰民之嫌,还不如呆在城外,倒是清便。 故他下令,全军兵马在九江上岸后,大部队全部暂驻于城外,只有他与一众亲信,从西门入城,去见太子。 打马行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黄得功,远远地看到了了那正微笑侯在西门外的太子王明,在离太子数十步外,他立即翻身下马,上前叩拜。 “在下黄得功,此番来此,拜见太子都督!” 太子微笑上前,将他虚扶而起。 “靖南侯远来辛苦,还请速速入城。孤已备下酒饭,正要与黄将军痛饮一番!” 第八十五章 将军当来投孤 王明快步过去,将黄得功虚扶而起。 随后,二人若心有灵犀,相视大笑,一同携手入城。 王明下令,劳军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黄得功部军兵与已部一众手下,酒筵开摆,两军将士,无不欣悦。 酒桌之上,王明安排手下官员一同陪饮,宾主之间觥筹交错,笑语欢声,一时尽欢。 饮宴既毕,王明复邀黄得功入客厅,与他作进一步叙谈。 此时,二人俱已饮了不少,脸上皆满是醉意,只不过,神志都还尚是清醒。这般时候,酒未醉人人自醉,倒是正好敞开心怀,痛快相聊。 那喝得一脸酡红的黄得功,端起面前的茶碗,咕嘟咕嘟一口饮尽,首先叹道:“太子殿下,说实话的,俺真没想到,你竟说通了朝廷,派俺来护送你去西川,这般安排,倒还真大大出乎了在下所料呢。不过,太子既然这般信得过黄某人,那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太子这般殷切信任。哪怕是拼却这条老命,也要保得太子顺利抵达东川。” 王明哈哈一笑,他那醉意朦胧的双眼,盯着黄得功好生看了一会,才沉声回道:“靖南侯,孤自与你当日在船上一番交谈,便知你是可交之人。故而此番西去,孤不愿要别人,只求靖南侯能前来护送。因为,孤之所虑,便是此番西去,其实流寇尚不足虑,倒是那宁南侯左良玉之兵,恐多会发难,故不得不防矣。” 听闻王明提到左良玉,黄得功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抹了一把有如猬刺般的胡须,厉声道:“哼!左良玉这贼厮,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若敢在途中动手,那老子也不客气,一定狠狠地揍他个狗入的,必不轻饶!总之一句话,此番西去,俺纵竭尽心力,也必会将太子顺利送达东川!” 王明微微一笑,举起茶杯朗声道:“好!承靖南侯之盛情,那孤就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黄得功哈哈大笑,亦端起重新添满的茶杯,向王明对碰了下,双方皆是一口饮尽。 随后,二人闲谈了一阵,又连喝了数杯茶,王明感觉自己神志似乎更加清醒了些,便向黄得功说道:“靖南侯,孤思来想去,心里有句话,还是要对靖南侯说。” 王明突然变得郑重的态度,令黄得功不觉一愣,他下意识地回道:“太子殿下有何话,尽可直言,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王明直视着他探询的眼神,沉声道:“靖南侯,以孤看来,清虏既灭了李自成,又诱降了河南总兵许定国,那接下来,必将大举进攻江北,以图一举覆灭我大明之江山社稷也。孤担忧的是,到时候,仅凭江北四镇,只怕殊难抵挡。更可虑者,便是会有藩镇畏惧虏威,竟至立即投降清廷,卖国求荣当汉奸,以求保功名前程与身家富贵。所以孤以为,局势若真到这般地步,靖南侯这边,却该早做打算,方为合适啊。” 听王明这句话,黄得功顿是心下凛然。他脸上原本放松的神情,亦不觉凝重起来。 他知道,王明说的没错,清虏既然灭了李自成,现在又诱降了许定国,可以说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河南与山东大部尽数收拢其下,那接下来,必定要对南明大规模的入侵,以图一举灭明。 而现在的江北诸镇,表面兵强马壮,士卒众多,但黄得功知道,各个军镇之中,其实内里皆是军备废弛,难堪一战,只能欺压一下当地百姓,却根本无法抵御清虏入侵。 可以说,这江北四镇之中,自己手下的十余万兵马,算是军纪最好,训练最严的军队了。但是,若真要与清虏一对一的正面决战,其实自己也远不是清军的对手。 在这样的重压下,自己还可拼死一战,但诸如刘泽清、刘良佐等人,这种在当地有如土霸王一般,只会拼命搜括百姓集聚钱财的藩镇,只怕会真如太子所言,清军一至,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清廷投降呢。 若是这般,清虏之势必将如虎添翼,形成对明朝有如碾压般的存在。那这江北一带,纵然自己还在拼力死守,但独木难支,又能抵抗至几时。 只怕自己最终的结局,亦不过了为国殉死,遗恨而亡了。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想到这里,黄得功狠狠地咬了咬牙,朗声回道:“太子,俺也说实话吧,俺乃粗人,也不知道到底该做甚准备。真到清虏打来之际,大不了率部拼却一死,以报朝廷,为国尽忠!” 黄得功这般说完,王明却是连连摇头。 “不可!将军若是这般选择,孤决不同意!”王明直视着黄得功愕然的目光,沉声回道:“以孤看来,将军乃是难得之将材,若仅是这般白白殉死,实在太过可惜,亦是颇为不智。” 见王明这般严肃地反对,黄得功一愣,不由得下意识地回道:“倘不如此,那太子之意……” “黄将军,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明臣择主而侍,将军又何必定在要一棵树上吊死!”王明声色俱厉:“现在的朝廷,外有虏寇入侵,内有流贼作乱,乃是一艘处处漏水的将沉之舟,偏偏又是百病缠身再难修补,其最终结局,只怕已是命中注定,再难挽回。将军身负大材,若执意为这般无能之朝廷白白殉死,纵搏个气节之美名,于国于家,奚有何益?” 王明说到这里,见黄得功一脸怔然,一副呐呐不知所言之状,又加重语气继续说道:“黄将军,朝廷可灭,但大明不可亡!只要孤还在,大明依然还有存续之根本!孤且在这里,与你说番交心之语,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江南朝廷不保,东南沦于腥膻,将军如无出路可寻,可立往东川投效于孤。只要将军来投,孤必重用,此语一诺千金,断不食言!” 黄得功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王明,他喉头涌动,表情激动,一时之间,却说不出甚话来。 黄得功无言以对之际,王明的话语,却还在继续:“黄将军,其实这番话,当日在江面之上,孤便想向将军说出。只不过,当时孤正落魄逃亡,前途叵测,又安可向将军说出这般衷心之语。但是现在,孤将率部远行之际,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与将军倾心以谈。望将军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华夏百姓为重,听孤之劝,为孤效力,则江山幸甚,大明幸甚,百姓幸甚矣!” 第八十六章 帝若死,自来投 听完王明这般郑重的话语,黄得功内心之中,一时间莫名震颤。 是啊,朝廷如此腐朽无能,上至皇帝,下至军卒,皆是醉生梦死混吃度日,这大明的将来究竟如何,几乎是用脚趾头都可想见了。 估计,确如太子所说这般,清军一至,大明将会土崩瓦解,降的降,逃的逃,这江南一带,必不可保,这南京小朝廷的覆灭,已是必然之势矣。 只是,到了那般境地,自己真的能去投靠这太子么? 要知道,自己乃是弘光皇帝的从龙功臣,乃是其极为信重的亲随大将,自己能封为靖南侯,能在这安庆一带统领十余万兵马,说起来,多是弘光皇帝刻意扶持之力,自己方能有今天这般地位啊。 所以,虽然弘光皇帝自登位以来,种种倒行逆施,件件荒淫作派,令自己十分失望乃至愤怒,但若要自己去背叛这位堪称有知遇之恩的皇帝,性格憨直向来愚忠的黄得功,内心却是十分不忍。 弘光虽非明主,但他能这般对待自己,自己又安忍背之! 毕竟,皇帝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这为人为臣的道理,自己还是要坚持下去。 只是这话,又该如何开口对太子来说呢? 见黄得功一脸复杂神色,太子王明对他内心所想,却是洞若观火。 这个心思单纯,却又鲁莽直接靖南侯黄得功,他这般沉默不语,心下一定是在盘算着,若这般来投靠自己,却是对不起一直待他不薄的弘光皇帝吧。 想想在真实历史上,南京都城被清虏攻下之后,弘光皇帝趁乱外逃,好不容易来到了黄得功的军营之中,以求存身保命。 不料,他方到营中,清军大部已是尾随而至,黄得功全军猝不及防,立刻被数十万清军大举围攻。靖南侯黄得功亲率兵马,拼死厮杀,却寡不敌众,最终被敌军射伤倒地。 为免被擒,这位忠烈过人的明末英雄,以尖锐箭头自刺喉咙而死。 而他一死,全军立时崩溃投降,那位逃入营中还未来得及喘息的弘光皇帝,就被其部将谭雄马得功等人出卖,献给清军,成为俘虏。 最终,这位黄得功拼死保全的弘光皇帝,亦是厄运难逃,他如一头被牢牢捆绑的肥猪一般,被秘密押往北京,在菜市口砍掉了脑袋。 想到这里,王明心下,不觉喟然。 终于,在一片沉默之中,王明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黄将军,你可是担心,你若这般行事,会对不起当今皇上么?” 黄得功脸上肌肉一颤,一丝愧色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来,离椅数步,推金山倒玉柱,向王明伏身而拜。 “太子,在下向受皇帝深恩,一直无比为报,安可轻弃!纵然皇帝登位以来,种种作为皆是令人失望,但要在下背弃皇上转效太子,却亦实在不能。” 听了黄得功的话,王明却是微微一笑:“黄将军不必如此。你忠心皇上,愿意为其尽忠效命,孤之心下,其实亦是颇为欣赏呢。既如此,那孤就与你约好一事,不知靖南侯可否答应?” 黄得功一愣,立即回道:“太子却是要与在下约定何事?” 王明沉声道:“黄将军,孤想与你约好,若是清虏攻下南京,皇帝能顺利逃出,那将军自可去全力保他,以全忠义之名,孤自无二话。而若皇帝万一不幸,成为清廷俘虏或薨亡于阵,那孤希望,将军能率部众前来投孤,再图振作,成为孤之坚强膀臂,继续与清虏对战到底!” 王明这番话,语调铿锵,字句清晰,却令黄得功惶愧不已。 他刷的一声,又俯身下拜,朗声道:“太子之言,何其坦诚,在下复有何话可说!若真到了皇帝出现意外之时,在下一定率部前往东川,往投太子!黄某在此言誓,俺这一辈子,除了皇上之外,但唯太子之令是从,再无二话!此话既出,天地可鉴!” “好!黄将军一言九鼎,孤复有何话可说。到时候,黄将军若真来投孤,孤必倒履相迎!” 王明快步过去,将黄得功从地下搀扶起身。 二人双目相对,彼此之间的眼神,俱满是深意。 第二天,王明领着黄得功,一齐观看了自己一众手下军兵训练。 见到太子王明手下的军队,竟能站出笔直如线的军阵,还能整齐如一地跑步操练,黄得功亲眼目睹,顿是十分惊讶。 他很快又听说,这种前所未见的军阵训练,乃是太子首创,训练效果却是十分良好,不由得对一旁那位陪同自己观看的太子,心下更是佩服之至。 随后,他又跟着王明前往城南,见过了王明在这个时代中,开创的独一无二的硝田以及火药制造所,见过了震天雷的批量生产,见过了大批弩兵在射击操练,以及多达上百架的投石机正在练习抛投之术,黄得功顿时感慨连连,有了大开眼界之感。 没想到啊! 这位太子,竟有恁般才能,他不但练军厉害,还懂火硝生产提炼,懂弩机、震天雷、抛石机等之武备制造与使用,这般卓越才能,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这一刻,一个念头,迅速从他心头腾腾而起。 那就是,这位太子如此贤能多材,只怕大明中兴的希望,就在此人手中呢。 再想到南京城中,那位醉生梦死,天天只想着怎么玩女人吃春药的皇帝,黄得功心下,却又满是黯然之意。 唉,国难当头,大明已有覆亡之忧,皇帝却是这般不堪模样,还真不如让太子上位,倒是更能挽救时局,重振江山。 真是造化弄人啊…… 想到这里,黄得功只觉得心头之上,有如堵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自己的将来,真的要跟着这位太子,才能真正有作为,才能真正有前途吧…… 两天后,那江西巡抚袁继咸,业已按先前承诺,将大批钱粮,从省城南昌,送至九江城下。 堆积如山的粮草,直抵九江城南门外,令一众接收的九江军兵,心下皆是喜悦非常。 更有一名押粮而来的经历,风尘仆仆却又精神健旺,向太子王明朗声奏报:“禀太子,此番奉袁巡抚之令,押送粮谷十五万石,干草两万石,银钱八万六千两,绢缎五千三百六十匹……” 第八十七章 后勤无忧 听完这名经历喋喋的禀报,王明表面平静,心下亦是十分喜悦。 他在心下迅速算了一笔细帐,以当下统计的数字来看,维持一个战兵的训练与出勤,需要每天一斤半米粮,三两肉食。那么,一斗米为十二斤,约可吃8天之量。 再以一石米粮为十斗来算,则一名战兵每月要吃近4斗米粮,以及9斤肉食。 而自己此番西去,除了一万三千余名战兵外,另有近七千人的家属随从,总数约两万人。这样一来,若皆依战兵的粮食消耗标准备来算,每天约需消耗3万斤粮食,以及600斤肉食。 3万斤粮食,也就是2500斗,或是250石,可以算是每天消耗的固定粮食量。 其实,这个数字多有估算,因为那些军兵家属粮食消耗,大约仅有手下军兵的一半多一些,肉食更可大大减少,故粮食消耗量并不会有上面数字之么多。 但是,王明为从宽统计,且考虑到运输与生产损耗,甚至还有隐性贪污之类的问题,故皆按手下战兵的标准,来个统一计算。 而现在府库之中,因为这段时间里,王明不惜成本大肆采买,共有三万余石存粮,按现有人数来算,可支撑三个月的时间。 这般数量,看似足以支撑自己这支队伍,能顺利到达东川,但是,太子王明却想到了一个更加现实,也更加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他现在奉命去了东川,在当地可谓无依无靠,甚至极有可能连落脚的城池都在敌军手中,根本没有合适可靠的根据地,故这两万人在抵达东川之后,还是极有必要以所携带的钱粮,来维持生活与生计。 甚至可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王明及其手下,都必须要依赖此次运送的辎重来存活,半年一年都有可能。 故而,若仅依靠府库存粮,而没有外援钱粮送来的话,哪怕当地的流寇都安份守已不来攻击,王明部众仅仅只是单纯日常消耗,都根本不足支撑全体部下,能在东川顺利存活下去。 军无粮,则必乱。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这般常识,王明还是有清醒认知的。 这才是王明当日不惜拉下脸皮,也要向袁继咸主动提出,要他从省城府库中,先预支出大批钱粮的原因。 而那江西巡抚袁继咸,在被自己说动后,也果然不负所望,竟从省城运了十五万石粮谷,以及大批干草与银钱绢帛之类,其数量之大,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之预料。 有了这般丰足的钱粮作为后勤支持,那可以足够自己的这支队伍到抵达东川后,还可以不靠当地供应,便能再继续支撑个一年左右的时间。 后勤无忧,军心可稳定,如何不让王明心下欢喜莫名。 要知道,袁继咸筹备极细,除了主粮之外,还有大批的干草供应给战马,那钱财绢缎,亦皆可折换成肉食来供给手下,太子王明此去,当是再无后顾之忧。 这一刻,心下欢喜的王明,对袁继咸的欣赏之情,又是提高了不少。 这个袁继咸,端的是个极其不错的后勤人材啊。 这样的人物,若是如真实历史一般,为那腐朽无能的南明小朝廷而殉死,实在太过可惜。 自己将来,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人弄到手,与其让这样的人材为南明小朝廷殉葬,还不如让他为己所用,必可展现更大的价值。 很快,那名经历唾沫横飞地说完,王明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经历见太子一脸欣悦之色,心下一喜,立即挺胸腆肚,朗声回道:“在下彭永春,原在九江府库任事。后随袁巡抚往巡袁州,因九江战事一起,不得回返,故一直留于南昌。因小的熟悉九江旧务,又有家小留在九江,故袁巡抚特派在下,前来运送粮草辎重,还望太子欣纳接收。” 见这彭永春回事敏捷干练,王明对他印象颇好。 王明依稀记得,这彭永春好象亦在明史之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呢。 真实历史止,左良玉起兵反叛,围攻九江,这经历彭永春,虽是一介文吏,却亦与守城军兵一道,亲上城墙杀敌。后来守军城破投降,彭永春却是坚决不向叛贼投降,他跑回家中,与家中妻小六口,一道投火而死,倒是难得的满门忠烈。 王明上前数步,将他虚扶掺起:“彭经历,这批辎重孤会尽快派人接收,你远来辛苦,且先下去休息。等数量点完,孤便给你回折,回去复命。” 彭永春大声应诺,不过,却又盘桓着不肯立即离去。 见他这般异状,王明知他有话想对自己说,便低声道:“彭经历,你还有何话说,尽可直言。” 彭永春见王明追问,便立即伏跪于地,拱手禀道:“在下此来,是还想求太子一事。” “哦?何事?” “太子,在下希望,在交割完辎重粮草之后,太子能另派在下之副手回返南昌,去回禀袁巡抚。在下有家眷在九江,故愿留在这里,转为太子效力。这般事情,在下先彰亦禀明过袁巡抚,故而他特派在下送粮而来,却亦是为了方便在下呢。”彭永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明哦了一声,便道:“你有这般心思,孤亦可理解。只是孤不日将率部前往东川,只怕……” “太子去哪,在下便去哪!”仿佛猜到了王明会这般回答一般,彭永春立即回道;“在下愿携家眷,与太子同去东川。在下此番来投,只愿与那监理郭之麟,推官余士伟一般,在太子手下效力驱驰,便是知足矣。” 感受到王明目光凝视的份量,他略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在下之所以愿来相投,亦是经过反复思虑,方作此正式决定。现在国事方乱,在下想要报效国家,却苦无门路,纵在袁巡抚手下效力,估计亦是难有甚作为。而太子才能殊卓,此去东川,前程必不可限量。故在下愿借此运送辎重之机会,专程前来相投,若得太子留用,实是感激万分,将来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第八十八章 监纪司 见彭永春态度这般恳切,太子王明心下甚喜,自是满口答应。 随后,他又慰勉了彭永春几句,方令他先下去休息。 现在王明,终于解决了后勤之忧,接下来,他打算,对这支将要一路西去的队伍,重新进行人员安排与设置。 到现在为止,他手下总共有兵员一万三千余人,其中,四千人为辅兵,六千人为弩兵,另有三百余名骑兵,另有三千人,为还未来得及重新训练为弩兵的传统刀盾兵。 接先前人事安排,四千名辅兵,由陈明遇统领,平日负责辎重,粮草,以及行军、装运、做饭等事宜,若在作战时,则主要负责打放震天雷,发射抛石机等辅助性作战任务。 而六千弩兵,作为王明手下的主力部队,则分成甲营与乙营,分别由九江副将郝效忠统领甲营,原江阴教导冯厚敦统领乙营。 三百余名骑兵,则由那武举人王公略统领,平日里作为王明的私人卫队,作战时则成为一支重要的突击力量。 三千人还未来得及训练的原有刀盾兵,则由原参将陈麟主管,准备在以后等弩机数量更充足,且全部训练完毕后,便成为弩兵丙营,亦由陈麟统领。 至于最被王明看重的原江阴典吏阎应元,则是主要负责军械打造与参谋机要,为了配合其工作,王明还安排州同知蔡确为副手来辅助他,以确保各类军械制造工作,能顺利高效地完成。 王明现在打算,因为现在新得了监纪郭之麟,推官余士伟,以及经历彭永春三人,故在以上人员安排的基础上,对现有人员,进行相关调整。 首先,给统领四千辅兵的陈明遇,另配推官余士伟为其副手,使得辅兵管理更有效率。 其次,后勤运辅任务,则由经历彭永春来负责。 而那监纪郭之麟,却是要与从原来负责的军械打造工作中的阎应元一起,单独抽调出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这个部门,名唤监纪司。 这个新部门的名字,其灵感来源于监纪这名字,只不过,相比只是统计监督之能的监纪之职,王明现在这个新部门,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职能。 监纪司,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可以说,这个部门,是王明充分掌管军队的重要手段。 王明之所这般做,其是亦是深思熟虑之故。 其主要原因,还是上次那邓林奇暗中背叛,给了王明敲响了一记警钟,让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如何防范监察手下将领,方可对其进行有力管控。 要知道,上次邓林奇被左良玉收买,准备暗开九江城门,若非自己及时发现,这家伙可就是差一点点就能得手了。 事后想来,虽然自己已将这厮正法砍头,但此事毕竟太过惊险,要是万一有失,后果必是不堪设想! 故而这般事件,太子王明思虑再三,要在将来时机合适这机,有必要采取必要措施,来坚决防止这般恶性件发生。 换句知说,现在在王明手下,还有那些隐藏着的,诸如邓林奇之类反噬其主私心自用之辈,他却又何如何处之? 这个问题,王明曾经以为,一是要加强将领的挑选,需得品德过硬者方可担任,二是要加强对将领与军士的监督,发现异动,便可及时处置。 但是后来,再经过仔细思考,王明发现,自己这般想法,实在太过想当然了。 因为很简单,这两个防范措施,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那就是,在手下兵力尚小,自己可以样样兼顾之事,还可勉强控制局面,但若是将来部下发展大了,那些心怀谋逆的将领统领兵马到了外地,自己必会难以监察。更有甚者,若这将领是狠心之辈,不顾其家属子女,定要举兵反叛,自己又能有何办法,来反制他们呢? 故而王明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必须做到一点,方为根本。 这根本就是,不恃人不叛我,但恃我不可叛! 而恃我不可叛,就必须对将领与部众,进行分权及监督。 更直白来说,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要节制将领其在军中的权力,使其只有领兵打仗的权利,却没有擅作威福的机会。 一名将领如要谋逆,若只有其一已之力,匹夫之勇,纵要生乱,祸害亦是有限。若其裹胁属下军兵一齐作乱,甚至割据城池,叛变通敌,其为祸程度,可就大了去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如现在刚刚投靠了清廷的河南总兵许定国。 这个可恶的汉奸,在收了南明朝廷给的巨额养兵粮饷之后,却反而将自己的儿子送给清军当人质,又诱杀了兴平伯高杰,再渡河投靠清军,让清虏如虎添翼之余,却亦给南明的北边防线,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恶果。 可以说,这厮的叛变,有如在一架天平上给敌手加了一颗重重的砝码,令清明双方实力对比彻底改变,并因为这天平彻底失衡,最终让南明朝廷灭亡,汉人政权就此终结。 这般痛事,令太子王明每每想起,便为之扼腕叹息。 反过来讲,如果这许定国下面,还有很多监察与掣肘的因素在其中,让他不得在军中随心所欲胡作非为,那他想要叛变投敌,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而朝廷这边,也不会因此消息不通而无法作出正确的反应与抉择。 因此,太子王明最终决定,要设立单独的部门,带对将领与军队,实施更强有力的管控。 完美地实现了打仗训练与政治管控的相互结合。 第八十九章 全新掌控 王明记得一句话,好象是宋太祖说的:“一个武将的为祸的程度,会远远超过同级过的文官。” 对于这句话,王明在心下,其实深为赞同。 如果自己不能实现对手下将领们的有效掌控,不能实现对手下军兵的严格管理,那毫无疑问,自己的将来,命运将会极其可悲。 就拿南明来举例,那宁南侯左良玉,雄踞湖广,拥兵百万,这样的人实力雄厚,地盘广大,本应成为朝廷柱石,成为国家的顶梁巨柱,结果呢,万万没想到,此人暗藏反心,肆意反叛,反过来成了南明的埋葬者。 左良玉如是,那江北诸镇,除了黄得功外,亦皆如是。 可叹南明花费了巨额钱财,最终却是培养了一批叛贼,培养了一堆敌人,这样的时代悲剧,王明决不希望,将来会在自己头上重演。 不能受控,甚至反客为主的部下,对于上司而言,是一把随时可能伤及自身的双刃剑,也是一只随时会反噬主人的恶狗。 《韩非子》中就曾说过,鞋子再好看,也只能踩在脚下,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君天臣地,上下尊卑,等级有差,乃是国之序统,万万不可倒置。 可见,如果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明渐渐不能控制将领,而是如南明的那些藩镇一般失去控制任其胡为,那么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辛苦打拼,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其实,对于手下将领的管控,中国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们,一直都在心下十分关切之事。 不说远的,就以先前的崇祯皇帝为例,他为了管控各地军镇,就曾派出亲信太监,前往各处军镇作为监军,以求管控当地的军队将领。 《明通鉴》中记载,崇祯曾向朝臣解释自已外派太监监军的苦衷,他在谕令中说道:“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事悉委之以大小臣工,然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慎者又迂疏无通,此士大夫之负国家也。朕不得已,方用成祖监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乃一时权宜,欲诸臣自知省也,以信朕之初心矣。” 令崇祯没想到的是,他这番用心,却是结出了苦涩的果实。 崇祯以为,派出太监到军中充当耳目,便可以防止各处将领的欺蒙与谋逆,但他却没想过,这些人到了地方上,这点正面作用,远不能抵消其带来的祸害。 要知道,宦官们皆是刑余之人,虽有小部分忠心为国者,但大部分皆是只会擅长巧言令色骗取皇帝的信任,借以招权纳贿,暗谋私利。这样的人,所谓“监纪功过”,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在外发财的机会罢了。 这些派出的太监,到了地方军队之上,往往只会一味的盘剥贪腐,祸害甚大,以至军怨民怒,其对将领的牵制监视等正面作用,因此被大部抵消。 明史记载,崇祯自身,因外派太监的必要性与祸害性如此交织难分,他自已也时常纠结于到底派还是不派的痛苦之中,以至于外派太监之事,定了又撤,撤了又定,反复多次,自已亦是心神俱疲,不堪其累。 可叹的是,崇祯这番操作,既无法实现监督管理各地军将的目标,又让外派的太监肆意荼毒地方,还让自已被后世贴上了一个重用内监的恶名。 崇祯皇帝的这番际遇,令王明现在想来,亦是为之叹息。 所以,王明吸引崇祯皇帝失败的教训,为有别于朝廷所立之监军,特成立监巡司一职。 他任命阎应元为司长,郭之麟为副司长,下面再从九江城中招募三十余名生员,补充为员工,以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 看上去,王明这种做法,与宋代的以文驭武颇为相象,但其实又有本质区别。 因为宋代的做法,太过极端,极其压制武将,视每个武将都为潜在的造反对象,在使用文官统驭军队的同时,将将领地位贬低至奴仆一般的状态,而且不停地调换兵将,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严重后果,军队的战力自是极度下降,最终退化成不堪一击的状态。 更有甚者,如宋太宗,因为对手下将领严重不信任,甚至指定前线的将领,要按自已规定的作战地图与模式进行战斗,这样的战争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而王明的做法,则是借鉴了最为先进的现代中国治军模式,把这监纪司的人员职能与架构,基本是按现代军队的政委模式来配置,这样的方式,却是比宋代那种以文驭武的方式,要强太多。 他这般规定,使得将领只能负责领兵打仗,训练操整等军事方面之事,而其余将领的职能,被监纪官所拥有。如此一来,将领与监纪官各事其职,分工明确,既不影响部队打仗行军,又能使将领因为无法对部下施予威福,而失去裹胁部众的基础。这样的话,就算手下将领暗藏异心,亦是无能为力。 王明把自己这般想法,向阎应元与郭之麟二人讲述清楚之后,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向二人讲清楚这监纪司的职能与运作模式之后,二人竟然俱是踊跃支持。 毕竟,这二人俱是文官出身,对于武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有着天然的警惕性,对于国内诸如左良玉之类的藩镇更是深恶痛绝,只不过他们局限于时代认知,对这样的情况,只能陡呼奈何。 但现在有了王明这个天才般的创意,二人俱是连呼妙计,立即同意。 阎应元更是连声赞叹:“太子所虑,甚是长远。此策若行,则军伍自在掌控,现无反侧之忧矣” 有了二人的支持,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了。 监纪司开始迅速成立,在开出了每月二两薪俸的优厚待遇后,三十余名生员,亦很快招募到位。 接下来,王明开始对这些人进行亲自培训,数天的培训完成后,他便把这些监纪司员工,安插到下属的各个阵伍中而去。 第九十章 反对无效 王明设立这监纪司,终于开始正式运作了。 他心下还是担心,监纪司人员安排入军中之后,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遭到将领们的抵触与排挤。 他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两天后的晚上,现在的甲营弩兵主将郝效忠与刀盾兵主将陈麟二人,一齐忧心忡忡地来到了王明房中,向他倾诉不满。 “太子都督,先前您恁般安排军中人员,在下均无话可说,但现在这监纪司可好,竟将俺这考核奖惩军士的职权都拿走了,在下心中,实是不服气得紧。”郝效忠皱着眉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是啊,太子殿下,这般做法,大明举国皆无,可谓闻所未闻。在下担心,此策若长期贯彻下去,我等身为领军之将领,只怕在士卒中的威信会越来越低,终至指挥不动,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陈麟亦是紧跟附合,一脸忧色。 他二人以为,这番诉苦表态,定会让太子心意转圜,却没想到,那太子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这……” 郝效忠心急,犹欲再说,却被王明摆手止住。 “二位,现在孤所设之监纪司,不过才试行两天时间,你等有所不适,亦是正常,倒却也完全不必这般心急表态反对。要知道,这监纪司归根到底,对你们这些军中将领,却大有好处呢。” 王明的话,让二人瞪大了眼睛。 好处? 这明摆着分权的行为,竟然还会对自己带来好处? 这,这是什么道理…… 仿佛看穿了二人的疑惑,王明复道:“你二人现在最担心的,不过是害怕被监纪司的文官分权罢了。但你们想过没有,文官现在所分之权,不过是考核奖惩之权,对你等日常训练与领兵打仗之权,其实并无重大哥妨碍,如何还会这般计较,反向孤抱怨不休呢?”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俺等以前训练之时,正是因为有了赏罚之权,那士卒方可为我等尽心效命,若这一点为监纪司的文官所制,那将领之话,士卒可否不听?这样一来,将领的威信与尊严,岂非大大下降?”陈麟急急禀诉。 王明却又是摇了摇头:“陈参将,话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统御部众兵马,皆是将领之责,监纪司并无任何剥夺。而对于训练之中教导士卒之事,孤已安排尔等可以自行安排,甚至可以棍棒体罚,那士卒又如何会不听话?将领的威信与尊严,又何来大大降低?但是凡事皆有个度,为防止将领擅作威福,对于士卒生杀予夺,甚至将其变成私家兵马,孤思来想去,却也不得不做出相应的防范与准备,这才专门设立监纪司,来管理考核与奖惩诸事。” 听到这里,郝效忠与陈麟二人,却皆是脸色一凛。 太子这话,却是何意? 难道,现在的他,是已暗中怀疑我等不成? 王明见二人这般紧张,亦猜到了他们现在的内心想法,不觉暗笑。 不过,该挑明的地方,现在提前说出,其实亦是好事。 这样的谈话,虽是不太体面,但总比将来事情闹大了,再来暴露问题,要强得太多。 想要剖心以交,真诚以待,那还就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于是,王明脸色亦是变得凝重,他缓缓言道:“二位,孤且问你等,现在大明之中,最大的藩镇乃是何人?” 郝效忠与陈麟二人对望一眼,不知道王明为何发此一问。 只不过王明既已发问,自是必须回答。 郝效忠硬着头皮回道:“这个么,以在下看来,自然是宁南侯左良玉这厮了。” “好,那孤再问你们,现在左良玉及其手下兵马,到底还算不算是朝廷的军兵?又或者说,朝廷是否还能指挥得动左良玉及其手下军兵?” 王明这句追问,让二人脸色愈发难看。 郝效忠抿了抿嘴,又回道:“左良玉这厮,向来不服朝廷管束,现在又拥兵自重,以我等看来,朝廷莫说要指挥得动此人,只怕不久的将来,这个家伙举兵造反,都是极有可能哩。” 王明冷笑一声:“是啊,左良玉现在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但你们可知,这左良玉,先前也曾为大明拼死效力过,正因为他一路镇压流寇所得之功勋,才最终成为大明宁南侯。但是,这位大明曾经的功臣,为何却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竟成了大明国中最大最危险的不安全因素,你们可曾想过,到底是甚原因么??” 王明这话,让郝效忠与陈麟二人,一时间俱是无语。 而二人,却皆是发颤不已。 他们知道,王明把话讲到这里,其实什么都已说明了。 如果他们也要向左良玉一样,跋扈自擅,为所欲为,那太子也会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了他们,那到候,上下之间,只怕也会如左良玉和朝廷那样,最终翻脸至兵戎相见了。 虽然王明话语很轻,二人却还是从其中听出了,那浓重的警告之意。 陈麟脑子转得快,他立即拱手言道:“太子提点的是。左良玉这厮,无非就是仗着上面无法管也不敢管他,才这般为非作歹,擅作威福,将其手下兵马,打造得如同私家部曲一般。这样严重的后果,自是要严加防范,我等亦当引以为戒,断不可步其后尘。” 郝效忠亦急急表态:“太子,我等俱是粗人,未曾想到这一点。现在太子您既把话说明了,我等又有何话可说。从今天之后,我等只需尽心管好统兵与训练诸事,那奖惩手段,与考核评比,自是皆可由监纪司去做,这样一来,俺要管的事情,倒是轻松了一些呢。” 见这二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开始急急表态辨白,王明心下一舒,微微一笑道:“郝副将说的对。孤之心意,一是为了严止在我军中,出现左良玉一般不服管束之辈,以至将来尾大不掉,不可管控。二是为了让将领们能更好地统御兵马,专心带兵与训练,而不必分心他物,这才特此创立监纪司,让他们来考核及评定军中诸事。“ ”这样一来,虽开始阶段,你等会有些不适,但一直延续下去,却是必定比原有制度要好得多。孤再说得直白点,有了监纪司在其中的考校评议,孤与诸位将领之间,亦可大大地减少彼此猜疑与防范,反而更可交心以对,上下无芥,岂非甚是好事么?” 第九十一章 整备齐全 搞定了郝效忠与陈麟二人,王明开始更关心这项监纪司的制度,在普通士卒之中,会有何反应与影响。 王明原本担心,监纪司安排入军中后,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那普通士卒亦与将领一样,会有有抵触与排挤的情绪。 结果没想到,监纪司安排下去后,因其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与普通士卒关系十分密切,且由于司长阎应元聪明地造势宣传,把监纪司塑造成军中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结果颇受军兵们的欢迎,其日常训练出操,倒也是更加尽心尽力。 这般局面,自是令王明心下欣喜不己。 这就是先进制度带来的成就。 而士卒能尽心训练,自然让郝效忠陈麟等将领为之省心不少,亦使得原来对监巡司怀有疑虑的一众将领,都慢慢地开始习惯了监纪司的运作方式,并从心里开始接受这样的管理方式。 至此,这套由王明建立的全新管理模式,终于有个初步的雏形,并开始顺利运作。而随着监纪司的正式运作,王明下属军兵的运作与管理,亦更加井井有条,富有秩序。 在监纪司运行了半个多月后,王明终于完成了剩余的全部刀盾兵转化训练,将他们全部转化为合格的弩兵,并给每名军兵,都下发了常胜弩作为制式装备。 这最后的一部三千名弩兵,自此成为其下的战兵丙营,由将领陈麟统领。 自此,王明拥有了完整的三营主力弩兵,其手下兵马,终于全部整备完毕。 现在他的手下,有这九千人的三营主力弩兵,另有六百人近百架的抛石机战队,以及三千余人可以投掷单兵震天雷的辅兵,还有作为贴身护卫与后备突击的三百名骑兵。 而具体的人员官职安排,则可简述如下: 三营主力弩兵,每营三千人,其中郝效忠统领甲营,冯厚敦统领乙营,陈麟统领丙营。 三千余名辅兵,则由陈明遇统领。 至于这六百人的抛石机战队,原本隶属于辅兵之中,但王明考虑到,将来这抛石机战队独立作战的机会当会越来越多,若长期与辅兵划在一块,于指挥多有妨碍,故又将其从辅兵队伍中单独划出,同样作为战兵主力使用。 由于其单独划出,自然亦需将领来单独统领,故王明决定,将那作为陈明遇副手的余士伟来担任主官。 那三百名骑兵,则由那武举人王公略来统领。 军械制造司,则由同知蔡确来担任司长,副司长为九江知府袁耀然之次子袁炡担任。 原来,袁耀然因为年纪太大,且又担任九江知府一职,故不能随太子王明一道前往东川,但他在这段时间,已然深知太子之材,认定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故特意安排其次子袁炡入王明军中任职. 袁耀然希望,次子袁炡在跟随太子之后,能成为袁家的的顶梁之材,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见知府袁耀然亲自推荐,又观其为人甚是稳当,王明自是一口答应,现在便将他安排为蔡确的副手,成为军械制造司的副司长。 至新成立的两个重要部门,一个是后勤司,由那经历彭永春来担任司长,另由都知董四民任副司长。 这个董四民,在明史上中曾力抗左军而死,后全家自焚,亦是忠烈之士,以番得遇知晓明史的太子王明,自是被提携重用。 另一个监纪司,则是阎应元为司长,郭之麟为副司长。 这便是西去之时,王明手下兵马与人员的全部架构。 当然,真到了东川,并且在当地立稳了脚跟之后,王明这番架构,自会重新加以调整。但是现在这样的人员安排,却是最为妥当的结果。 在王明训练完成之时,其实已过了朝廷规定的时日近二十天。 但是,现在因为有靖南侯黄得功在这里,王明倒是完全可以交接城中诸事为由,向朝廷解释自己不能快速离开的原因。 估计也正因此事,那弘光皇帝以及马士英阮大铖等朝臣,对太子王明的这般安排,心下虽是多有不满,却也没有专门派人前来催促。 而王明在这般时间里,之所以会拖延上这么久,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要训练军兵。而他还在利用这段时间,制造出了一种专门用来远途运输的四轮马车。 其实四轮马车,在明末之时,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而且这东西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然出现,并且普便使用了。 现代考古发现,在春秋早期,那秦国秦穆公墓葬中,就曾出土了青铜四轮马车模型,现存于甘肃礼县博物馆。只不过,那时的四轮马车,只有一个用途:各国国君死后出丧之时,用于运送灵柩。 而在王明穿越过来的明末,其实亦有四轮马车使用,可载重四五十石,由马或骡牵引运行,所拉之马骡约要六匹或八匹,只不过,相比二轮车与独办车,此物却难于普及。 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道路所限。 因为明末的中国,山河水网众多,修路工艺却是粗糙简陋,让纯木质的轮子的四轮大车在这样差劝的道路上,行驶缓慢,且极易损坏。 《天工开物。舟车篇》中,就曾感叹:“此四轮车,遇河亦止,遇山亦止,遇曲径小道亦止。实不如两轮简便,是故难于普及。” 故在明末之时,这种四轮车基本只能在官道上行走,故而很快被适应简易坑洼的泥路、山路且造价更便宜的两轮车甚至独轮车所取代。 但是这种两轮车或独轮车,笨拙缓慢,设计很差,由两匹骡子或挽马拉着,一车最多拉十几石粮,很难装到二十石,一般也就最多两千多斤的载重,运输效率着实太小。 现在太子王明率部西去,可是有大批的粮草辎重,以及无数军械行李,若仅由两轮车或独轮车来装运,所需车马数量太多,效率又太低。故而,王明其实早早就决定,一定要造出适合这个时代,且又方便运输的四轮马车出来。 第九十二章 车马之利 因为,王明所设想的四轮马车,相比这个时代最为常见的两轮马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将马车的载重大幅提升。 四轮车的四个轮子构造,使得拉车的马匹,不用再做支点,以承担马车承载力,只是单纯提供拉力即可,从而极大提升拉载效力,据计算,在同等拉力的情况下,至少可将载重提升近五倍。 正是因为这一点,王明才下决心要搞出适合于这个时代的四轮马车。 而四轮马车的难于普及,除了当时的道路难行之外,现在大明所使用的四轮马车,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难于转向。 中国古代难以推广四轮车的根本原因,其实不是道路问题,而是没有解决好四轮车的转向问题。 中国古代的四轮车,只是简单地将四个轮子安装在一个固定的车架上,因此难于转向,导致实用价值很小。这个旷世难题,中国上下几千年,也没有解决。 这种车从古代一直使用到现代中国的五十年代初,基本都是一个模式。 那就是,四个窄窄的铁箍木轮装在车架上,由三到四头牛拉着,车子的转向,则是四头牛凭力气大生拉硬拽。(确切的说,是靠车辙解决转向问题,车轮子把路面压了很深两道沟,车轮就在沟里滚动。千古一帝秦始皇所搞的所谓车同轨,就是为了这点令人无语的方便。) 所以现在把问题归纳起来,王明要着手解决的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道路难行的问题,一个便是四轮车的转向问题。 前一个问题,是明末时代的普通现象,王明现阶段根本无能力加以更改,只能在这个基础之上,去加以适应。 而第二个问题,来自后世的王明知道,同时代西方的四轮马车,之所以运作自如,却是因为发明了转向架之故。 西方出现的这种可转向四轮车,最具创新的设计为,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面的车架架在前面的车架上,共由一根立轴连接,实际上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 通过这突破性的设计,在西方后来大行其道的四轮马车才终于成功地走上了历史舞台,并在世界历史上,演出了属于自已的辉煌剧目。 诸如俄罗斯开拓东方,美国开拓西部,之所能成功,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这种四轮马车的功劳。 不过西方的四轮马车,从产生到定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事情,前前后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直到十九世纪还在不断改良。而现在,来自后世的王明,却可用近乎作弊的手段,直接采用最成熟的方法。 这项工作,王明开始得极早,在成功守住九江之后,他就一直在心下揣摩细节,努力自行完善四轮马车的具体方案。 最终,王明经过反复思考,画出了一张根据后世的记忆,绘出的四轮马车草图。 王明在绘图时,脑海中思索得最多的,但是这四轮马车的转向原理。 王明认为,四个轮子的马车,颇有些类似后世的小汽车,转弯的时候两只前轮必须朝一个方向偏,才能顺利转弯。这样当前方的牵引力改变方向时,车辕通过轴套,改变车轴的方向,也就使得车轮朝牵引力的同一方向转动,实现四轮车的转向。 而当时负责此事的同知蔡确以及一众工匠,在看了眼前的草图后,都有一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他们看到,王明所绘的马车,车身较长,护板前高后低,前护板上镶嵌着木板钉死的座位,下面有搭脚,两层板制成了车夫的座位,在车夫座位下是前轮,有一根长杆加两侧护木连接前轮,这就是连杆,两个前轮并没有如以前的马车那样固定在木框上,而是用中滚轴和连杆相接,长长的连杆又被固定在圆盘式的前轴上,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份与前轮悬挂结合,这样马匹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就整体转向。 这前所未见的构造,在后世稀松平常,却让此刻的明朝工匠感觉十分新鲜。 “此车草图便是如此,本官要求你们所研制之四轮车,务必要能灵活转向,此为关键所在。一定要便于使用,转向灵活,易于操控,哪怕其他地方稍为简陋一些都不妨事。要仅仅是复制大明现有之四轮马车,那意义便不大了。”王明对蔡确着重强调了这句话。 而在全体弩兵开始正式训练之际,那同知蔡确率着一众工匠加班加点,终于赶制出了王明设计出来的四轮马车。 一拿到样品,蔡确立即喜孜孜地赶来报喜。 “太子都督促请看,经我等试验,这四轮马车可以双马同架,一车可载货六千至八千斤。转向与行驶皆甚方便,应该可以达到大人之要求了。”蔡确站在制好的马车样品前,喜滋滋地向王明禀报。 看到面前这一辆新新崭还未上漆,散发着木板清新味道的四轮马车,王明十分心喜。 他俯着身,一边听蔡确介绍车辆细节,一边仔细观察车身构造。 王明看到,这辆马车,结构虽然与自己设计相似,但因为现在材料缺乏,外面还是颇为粗糙。 不过外形尚不美观,王明并不特别在意,他最为关注两点,也是四轮大马车制造的重点与难点,一是车轮,二就是转向装置。 因为四个轮子的车,颇有些类似后世的小汽车,转弯的时候两只前轮必须朝一个方向偏,才能顺利转弯。蔡确与一众工匠根据王明的草图,这段时间经反复设计,最终为四轮车设计的转向装置,是车子底部靠前的地方加个可转动的轮盘,车轴连接在轮盘下面,可以左右转向,车辕不是连着车身,而是连着一个和车轴平行的横杠,横杠左右各有轴套和车轴相连。 这样一来,当前方的牵引力改变方向时,车辕通过轴套,改变车轴的方向,也就使得车轮朝牵引力的同一方向转动,实现四轮车的转向。 这个设计,倒是颇为巧妙,也让王明在心下感慨,自己虽然来自后世,却也断断不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匠人。 他们其实极有聪明才智,只不过没有被人引导发挥出来罢了。 王明亲手试转了一下,发现这四轮马车果然转向相当灵活,完全没有那种迟滞与生硬的感觉。 王明心中极为欢喜,这辆马车,大体上达到了自已的要求。比起大明同代的那种粗笨呆板的四轮马车,实在是不知道强多少。 第九十三章 西往东川 接下来,王明提出了一些自已的改进意见。 “这四轮马车,就按这般制作,要加班加点扩大生产,尽量增加产量。另外,这四轮马车套马系用的皮带,一定要结实耐用,不需太长,这样转向和停车的时候车架不会直接撞到马身上,有了一个平稳的缓冲之力,挽马就不会容易受伤。” “大人,在下记下了。” “嗯,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们将这些联接件,易损件,多准备一些,毕竟我军将要长途运输,万一路上坏了,可便于及时更换。另而这些配件,蔡确你们可定个规格出来,以便所有的四轮马车都能通用更换,保证使用效率。” “是,在下一定多备配件,保证使用。” 听完王明的意见,蔡确与一众工匠皆连连点点头,表示一定要尽快将王明的要求做好。 而自成功研制样车之后,王明便让蔡确催赶工匠日夜加班,和生产抛石机一样拼力赶制,以求在前往东川之前,能尽可能多地获得足够的四轮马车。 有了王明的亲自督促,四轮马车的生产进度大大加快,到了正式出发之日,已然生产了五十多辆四轮马车。 而有了这五十多辆四轮马车,按每辆八千斤的顶格装量计算,王明可以装运40万斤货物。 这个数字,相比起现在这些庞大的辎重与军械来说,远远不足敷用,但凡事有个开端,能把这样的四轮马车作为标准运输部件来使用,却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王明心下感叹,若是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当可以生产更多的四轮马车以供使用,从而确保后勤运输皆可采用此类标准载具,从而淘汰那些运量小又不简便的双轮车与独轮车。但是现在,自己却是再难拖下去了。 毕竟,已迁延了二十多天,若还迟不行,只怕朝廷真要对自己下手了。 弘光元年四月九日,王明领军启程,在靖南侯黄得功的护送下,离开九江,一路西去,前往东川。 他选择的路径,是从九江折向东南,走德安,奉新,袁州,再至醴陵,便进入湖广地界。 然后复走长沙,益阳,常德,进入施州卫。最后,从施州卫北上,经建始、过巫山,便到了目的地,夔州府城。 这条路,是王明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因为一直在湖广南部行进,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与左军主力相遇,从而尽可能少生事端,以确保平安到达。 当然,王明不知道,他这般想法,在贪婪狡滑的左良玉面前,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而就在王明一路西去之际,北面的局势,却是更加恶化到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 灭了大明的清军,终于从陕甘调集了十多万重兵,由豫亲王多铎统领,以千钧压顶之势,向那苟延残顺的南明,猛扑而来。 大批清军奄至,南明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北面防线,立时土崩瓦解。 河南大部,北至黄河,南到南阳,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被清军一举拿下。 接下来,攻取了整个河南的清军,齐至归德,便兵分两路,一路东攻徐州,一路南取宿州,声势浩大,气焰震天。徐泗两地的告急文书雪片一般向南京飞来,整个南明朝廷都是惊恐万丈。 弘光皇帝心下震骇,立刻与马士英商量,要将大批的辎重与粮草紧急送往北边,以协助徐州的刘良佐,与泗州的刘泽清守卫城池。 而了策应他们,弘光皇帝复令黄得功的留守兵马,从安庆一带北上迎敌,填补空缺。 同时,那宁南侯左良玉亦收到圣旨,要他从湖广北上,直入河南,夺回失地,以减压徐泗一带的压力。 左良玉收到朝廷谕令,不由得陷入沉思。 左良玉心下,出于对南明小朝廷的极度厌恶,以及自身贪婪的野心,并不愿意如朝廷谕令那般,率领兵马北上迎战清军。 相反地,他看到现在黄得功余部亦是北调,整个与湖广交界的安庆一带,皆是空虚,仅有其部下马得功的五万余人兵马留驻于原地,倒是自己可以趁机下手的大好机会。 更何况,他也得到消息,现在的太子已率领全体部下离开九江一路西去,那黄得功亲统三万兵马护送前行,故而现在那九江之处,只有黄得功部将谭雄的两万兵马驻守,亦颇为空虚,乃是难得的进攻良机。 左良玉思虑良久,便让御史黄澍与湖广总督何腾蛟,一道入厅叙事,商讨下一步到底应该如何行动。 很快,黄澍与何腾蛟二人分别到来,左良玉便立刻将朝廷向自己发来的的圣旨,向二人简述了一遍。 “二位,朝廷令本侯立即开拔北上,攻取河南,二位以为,本侯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宁南侯,在下以为,现在清军大举进攻,我大明局势危如累卵,若不尽快发兵北上,只恐非但河南已失,整个江北一带,只怕尽入卧清虏之手矣!”何腾蛟率先发言,一脸忧急的他,声音颤抖不已。。 左良玉脸上难看,却并不作声,只是将目光转向正捋须冷笑的御史黄澍。 “黄御史,此事,你怎么看?” “禀宁南侯,在下却以为,现在这般时候,朝廷兵马皆在北边,完全无力西顾,乃是我军向那腐朽不堪的小朝廷发动进攻,将其一举攻灭的大好时机呀!”黄澎目光灼灼:“现在安庆与九江一带,尽皆空虚,我军若乘势进取突然攻击,只怕能把黄得功部一举击溃,从而一举拿下安庆与九江这两座江南重镇是。二镇既取,我军再顺流东下,当可一举灭了那小朝廷,再拥立新主,宁南侯当成就不世之功也!” “不可!万万不可!”黄澍一语未完,一旁的何腾蛟却是立即打断:“宁南侯!黄御史!现在国难当头,大明已至危及存亡之秋,万万不可再自行生乱啊!恕老臣直言,若鞑虏拿下江北,那侯爷纵是灭了朝廷重立新主,疆土已丧,又于事复有何补!且万一战事不顺,鹤蚌相争,渔人得利,自家人自相攻伐,自相戡灭,岂非徒给外寇亡我大明的最好机会么?老臣再说一句诛心之语,若万一大明不存,社稷覆亡,宁南侯身为大明重臣,又将何以自处!” 第九十四章 先擒太子,再叛朝廷 何腾蛟这番近乎哀求的话,左良玉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他紧绷着脸,冷峻肃然,那下撇的嘴角,毫不掩饰地表明对湖广督抚何腾蛟的轻蔑与不屑。 见左良玉这般表情,一旁的御史黄澍,原本就心下大不以为然,此时察颜观色,更是冷笑着接过话来:“何督抚,你这般话语,未免言之太过。你要知道,朝廷派宁南侯发兵北上,去攻夺鞑清治下的河南,其真实用心,却是何其险恶!” “啊?黄御史,你何出此言……” “哼!何督抚,你也是为官之老臣了,朝廷这般调派,究竟是何居心,你真不明白么,如何还硬要揣着明白糊涂!”黄澍敛起笑容,神情瞬间变得峻厉:“朝廷此举,无非是要让宁南侯与去鞑虏两虎相争,互相折损,以达到借寇削藩,借刀杀人之目的罢了。那清虏战力强悍,兵马众多,若是我军此去对战,无论胜败,必会大遭损失,大伤元气,那朝廷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宁南侯手下兵马大失,人心丧乱,哪里还会有再与朝廷对抗的实力!如是那般,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凭朝廷宰割收拾了。” 黄澍这话,戳中了左良玉内心最为柔弱的心结。 是啊,自己之所以能拿朝廷不当回事,能与朝廷一直对抗却稳如泰山,还不是正因为自己手中有这支百万兵力的军队么。有了这支雄厚兵马在手,才是自己与朝廷对抗的最大本钱啊。 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地听从朝廷号令,调派大军北上抗清,那还真如黄澍所言,自己的百万大军,无论胜败,必会大受损失,以至于一蹶不振,再无与朝廷对抗的实力与勇气。 朝廷这招借刀杀人,真真用心歹毒啊! 何腾蛟脸色黯然,他急急辨道:“黄御史,宁南侯,你们这般作想,未免太过一厢情愿。要知道,万一鞑寇攻势猛烈,大明有失,那可就……” “何督抚,你就不必多言了!”黄澍毫不客气地打断何腾蛟的话:“在下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军还未来得及灭了小朝廷,那清军便已打过江去,先把那朝廷给灭了,使得我大明再无主首,最终一盘散沙,再被清虏各个击破是吧。” 见何腾蛟又欲辨解,黄澍却又冷笑道:“何督抚,难道你真的以为,宁南侯手下百万大军,皆是吃素的么?再说了,我军顺流而下,岂非更比清虏自北南攻,要容易得多么?要知道,他们还有江北四镇的数十万兵力要打呢,又如何会抢在我军前头夺占南京?更何况,等到我军拿下南京,灭了那小朝廷,重立新主,再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调转头来对付清虏,岂非更加容易?” 黄澍深吸一口气,眼中更见狠厉之色:“在下想说,现在朝廷为了应对北边鞑虏的压力,江北诸镇的兵力,皆是必会往北调遣,这样一来,江南一带必是空虚,故而正是我军大举用兵之最佳时机!现在无论是安庆,还是九江,这两座东南重镇,兵力皆是空虚得紧,而那靖南侯黄得功,身为主将,却正一路护送那太子西去,其下属守城部将,又如何会是宁南侯的对手。对手无主之际,实在是我军发动突袭的大好时机啊。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般天赐之良机,安可轻易错过!” 黄澍这番话语,说出了左良玉内心最为渴盼亦最想说出的话语。 左良玉用力拍一下大腿,大声道:“黄御史说得是!我宁南侯乃是先帝所封之重臣,安可为这苟且无能的小朝廷卖命效力!他们想让俺去河南与清虏死拼,好在其中坐收渔利,俺却偏不上这当。相反地,俺要给这般宵小一个迎头痛击,灭了这一直与本侯作对的小朝廷,复立新主,再续正统,方解吾恨!” 左良玉冷冷斜了一眼那浑身发颤的何腾蛟,又转头对黄澍说道:“黄御史,俺以为现在若要大起义兵,推翻不义之小朝廷,还需得让吾儿梦庚快些行动,尽快击溃那西去之太子一行兵马,抓获那太子,方为妥当。” 左良玉话音刚落,黄澍立即拱手回道:“宁南侯所言极是!可速速传令世子,令其早日择机下手,击溃太子兵马,拿获此人,让其成为侯爷手中之棋子,成为侯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掌中傀儡,让他除了乖乖听命效力以保全性命之外,再无他能。这样一来,宁南侯匡扶大明嫡裔,可谓师出有名,下属军兵亦将愈发拥戴效命。而我军义旗一举,发兵东去,必将势若破竹,横扫千里。到时候,大军顺江东下,所向披靡,那小朝廷所在的南京,说不定闻风而降,不战而克呢。” 黄澍这拍马之语,说得左良玉心花怒放。 他捋须大笑,大声道;“好!就如黄御史所言,本侯立即传令给梦庚,令其速速准备妥当,于险要处邀击那太子一行人马,务必一举击溃太子与黄得功的合兵,生擒太子,活捉黄得功!” 左良玉一语说完,却又斜眼看一下一旁的何腾蛟,冷冷笑道:“何督抚,本侯欲举大事,却不希望何督抚成为我军之阻碍。故而这段时间里,何督抚就暂且在家中歇息,本侯自会派人料理湖广诸事。且等我军大事成时,再让何督抚出来主持湖广政务,亦不为迟。” 听到左良玉这近乎无赖的威胁之语,何腾蛟气得浑身发抖。 他颤颤的手指,直指左良玉面孔,厉声道:“宁南侯!本督抚乃是朝廷命官,拜受了大明官印,安可被你这般羞辱!你要起兵造反,嫌本督抚妨事,大可将本督抚一刀杀却,省得诸多麻烦!又何必出这般下作之策,特来羞辱于我!” “哼!你以为,是本侯不敢杀你吗?告诉你,本侯杀你如杀一条狗!”左良玉一脸狰狞:“只不过,本侯不想在大起义兵之前,自己先玷污了名头,这才决定暂且留你一条性命。真等到本侯成就了大业,你要寻自尽,或是再来求那砍头一刀,本侯皆可成全,决不耽误片刻!” 第九十五章 挟太子以令诸侯 “左良玉,你,你竟敢如此……” 气得浑身发抖的何腾蛟,一语未完,已是扑通一声,昏厥倒地。 “叉出去!抬回其府中,严加看管,不得让其与外人随意联系!” 见到那倒地的何腾蛟,犹在地上微微抽搐,左良玉一脸轻蔑,朝一旁的黄澍厉声下令。 黄澍闻言一愣,却是立刻拱手言道:“在下遵命。” 随后,黄澍安排两名军士,将那昏厥于地的何腾蛟从客厅中拖走,正欲离开,左良玉却又叫住了他。 “黄澍,现在这何腾蛟,既已被本侯软禁,那这湖广一带政务,就尽皆交予你去办吧。” 左良玉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顿时让黄澍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他双眼放光,立刻拱手言道:“多谢宁南侯抬爱!在下一定尽职尽责,全力管好湖广政务,以报宁南侯赏识之恩!” “嗯,你下去吧。” 黄澍领命而下,左良玉便宜亲起诏书,给正在长沙集结兵马的儿子左梦庚下达谕令,要他尽快调派兵马,去伏击阻截正率部西去的太子一行人马,务必将其一举击溃,最好能生擒太子,活捉黄得功。 两天后,世子左梦庚在长沙官署中收到父亲的谕令,心思立刻活泛开来。 好啊,现在自己刚刚在这湖广南部集结了近七万兵马,正寻思着要不要上报父侯请求主动进兵,父侯就发来谕令,催着自己动手,还真是一打瞌睡就送枕头呢。 哼!那就看本世子手段! 那太子一路远来,现在已过了醴陵,正要过湘潭一带,复向长沙进发,自己却是正好以逸待劳,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呢。 只要自己能一举击溃太子与黄得功部的四万余人兵马,复能顺利活擒那太子与黄得功,那毫无疑问,自己在父侯心中的地位,将会大大加重。而自己的世子之位,亦会更加稳如金汤,那几个弟弟,将会再无任何觊觎的机会。 若是机缘合适,到时大权在握的自己,再学那唐太宗李世民,给老头子来个逼宫下台,也不是不可以呀…… 想到这里,左梦庚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更不多想,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准备给太子王明来一记当头重拳,将其一举击溃。 左梦庚这边调兵遣将安排妥当,那王明与黄得功一行人,却是离了江西地界入得湖广,一路逶迤而行,走醴陵,过湘潭,向长沙府一带快速行来。 这些天来,王明心下,其实多有忧虑。 他一方面担心现在的国中局势,不知已恶化到了何等程度。另一方面,便是在心里担忧现在进入湖广地界后,那卑鄙无耻的左良玉,又将会对自己使出何等下作手段来。 故而,自入湖广之后,这一路上王明一行人马前进,却是小心谨慎。 每到复杂地形之时,王明必先派出手下骑兵前往探查,确保前路无事,方令后部继续进军。 而见太子将手下军兵安排得这般妥贴谨慎,那护送他前行的的靖南侯黄得功,对他亦是颇为佩服。 这一日,过了湘潭约数十里,来到召山地界。 见到原本平旷的湘中一带,突然陡变为起伏地形,王明心下,顿是立起警惕之意。 他立即派出手下骑兵,作为哨骑前往探察。 那些骑兵领命而去,很快就消失王明视野之中。 不知为何,见到这些骑兵离去,王明心中,却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而见他脸色有变,一旁的黄得功策马过来,低声道:“太子,可是担忧前面有伏兵?” 王明点了点头:“是啊,孤心下确有此虑。将军你没发现么,自过了湘潭以来,这一路上,倒是安静得很,不但行人稀少,就连野雀儿也不多见。要知道,现在乃是初夏,缘何会这般情况。孤之心下,多有不安。” 黄得功亦点点头,却是宽慰道:“太子勿忧。现在有哨骑前去探查,当不妨事。以在下看来,前面若有阻挡,必是山贼草寇之类,不识大军到来,还想来蠢蠢欲动干上一票呢。估计等我大军开到那山脚之下,这般家伙,早就他娘的吓得统统跑路了。” 见黄得功出言相慰,王明微微一笑,却发问道:“靖南侯,你以为,这一路上,仅有山贼草寇来打我军主意么?以孤看来,那宁南侯左良玉,怕是已按捺不住,想要大干一笔,来图谋孤呢。” “哦,左良玉这厮这么大胆么?他就不怕这样做了,朝廷那边……” 王明摆了摆手,示意黄得功不必多说。 “靖南侯,左良玉乃野心勃勃之辈,他自恃兵马众多,向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现在又正调派了重兵于湖广东部,与朝廷兵马隔山对峙,其反逆之心,已是路人皆知!此人一心要图谋大权,其反叛朝廷之心思,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又岂会真将朝廷态度放在心里。孤之所以认为,这左良玉必会在路上对孤动手,实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对于这厮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下手机会呢。” “哦?太子都督真是这般认为么?” 王明轻声一叹,点了点头:“嗯,孤认为,现在朝廷为了应对北面清虏之压力,正将江北诸镇的兵马大量北派,这样一来,江边一带的防务必是空虚,这便给了左良玉反叛朝廷的大好机会。想来这厮暗藏反心,潜觑已久,安会轻易错此良机。而他想要动手,为服天下人心,必是要谋求所谓的名正言顺与师出有名。故而,若能在半路之上,将孤击溃截夺,让孤成为任其操控的一具傀儡,从而来个挟太子以令诸侯,他便可大张旗鼓地反叛朝廷,再不用担心师出无名了。” 听王明这般说辞,黄得功的脸色,亦开始渐渐变得凝重。 他知道,王明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左良玉要反叛,若能挟持这位先帝嫡子的太子朱慈烺,让其成为他号令军兵,邀服人心的棋子,再打着清君侧,立正统的旗号,无疑会对他起兵反叛有极大帮助。 若他此计得逞,那这厮至少在法统上,是义正辞严且无隙可击的。 这也是太子之所以认定左良玉这厮,一定会在半路上对他动手的最重要的原因。 黄得功心下暗叹:看来这一路上,绝不会平静无事,极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有大战发生。而这样的话,自己作为护送之臣,又是太子之友,却还需愈发尽心才是。 他正沉吟之际,忽见到前头有马蹄声得得而来,抬头一看,有稀稀落落的数名哨骑,正向本阵策马狂奔而回。 第九十六章 伏击失败,正面对决 “报!禀太子都督,前面有敌情!” 数名盔甲散乱的哨骑,得得地纵马飞驰而至,在离太子王明约十步开前,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哦?是何敌情?”王明沉声喝道。 “禀都督,前面之山,名叫召山,内有一条谷道,名为召山谷,乃是前往长沙之必经之处。我等入内探查,发现鸟兽无踪,静谧非常,心觉有异,遂小心向前探查。后至谷中,向山林试发弩箭之时,那埋伏之敌兵心急,纷纷发矢激射,有一半兄弟不及防备,竟被当场射杀。我等侥幸逃出谷外,才急急赶回复命。” 听到这名喘着粗气的哨骑那急急禀报,王明顿是眉头大皱。 果然不出自已所料,这山谷之中,果有伏兵。 若是自己不加防备,头脑一热,便立全军进发,只怕现在已是全部中伏,损失惨重了。 “那你等可看清了,谷中所伏者,竟是何处兵马?”一旁的黄得功,厉声喝问。 “禀靖南侯,山谷之中,林木极多,敌军又是潜藏在草木之中伏击,我等仓促之间,未得看清敌军旗号与模样。只不过,此山谷怕有数里之长,埋伏了军兵极多,怕是有数万人之众,若不是我等逃得快,只怕要被敌军尽数灭于谷中……” 这名哨骑颤声说完,黄得功尚未说话,一旁的太子王明却是冷笑道:“哼,能在这山谷埋伏恁多兵马,敢对我军哨骑下手,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山贼草寇,必是正规之军兵。依孤来看,估计是左良玉这厮,要在这里对孤动手了。” 黄得功哏声道:“真没想到,左良玉这厮如此下作,竟敢在这里,就要对太子下手了,实是可耻可恨。那么太子你接下来,却是作何打算?” 王明目光灼灼,话调低沉:“靖南侯,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孤却丝毫无惧。想来敌军既然沉不住气,在山谷中攻袭我军哨骑,那其伏击已然毫无意义。估计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出谷作战,我军需得立即做好准备,以便迎战!” 黄得功拱手应道:“太子说得是,在下之兵马,皆愿听从太子调遣!” 王子点头道:“很好,既如此,黄将军且听孤之调派!” 接下来,王明开始迅速地布置,他安排手下的全体军兵,以及整个黄得功部的兵马,均开始依其指挥,迅速列阵,准备作战。 而就在王明这边急急摆阵之时,召山谷中的左军统帅左梦庚,正在听着手下将领刘得恭的禀报,他的脸上,却是一脸扭曲的愤怒。 刘得恭敬脸上满是痛悔之色,迭声道:“他娘的!老子反复交待,要这些兔崽子沉着气,不要随意攻击敌军哨骑,这帮杂种倒好,竟被敌军几番试射就给吓坏了,忙不迭地打发箭矢,这才暴露了伏击意图,让剩余的哨骑得到消息,匆匆逃回……” 听到这刘得恭唾沫横飞,却是近乎推脱责任的禀报,原本就懊恼不已的左梦庚,顿是心下愈发怒火熊熊。 “好了,给老子闭嘴!”他怒气冲冲地喊道:“现在你再说这些话,还有个屁用!你这厮约束不好部下,让他们擅自行动,毁了老子好事,实是无能得紧,现在本帅就先斩了你!” 刘得恭听得此语,脸都吓黄了。他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世子!在下虽罪该万死,但现在大敌当前,在下愿带兵出战,拼死向前,戴罪立功!” 他这番及时表态,总算稍稍缓解了一点左梦庚的怒气。 “也罢,就让你任为前部先锋,率军出了山谷,去与敌军正面决战。现在敌军尚无防备,我军若突然出击,必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左梦庚说到这里,又是兀的一声冷笑:“只要你此番出击,能将他们一举击溃,亦是大功一件。那么,本世子非但可免你死罪,更可给你升官晋爵!” 刘得恭脸露喜色,立即拱手回应:“多谢世子!在下此去,必当一举击破敌军阵势,生擒那太子与黄得功!” 于是,刘得恭急急领命而去,带着五千余人的精锐兵马,率先从山谷杀出,径自扑向对面太子王明的军阵。 刘得恭前部一动,左梦庚自是立即率领后部兵马跟随行动,他将其余的六万余人的兵马,从山谷全面开出,依谷列阵,摆成了足足数里长的一字长蛇阵。 刘得恭统兵杀来之际,在对面的太子王明之部,却已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驾马疾冲的刘得恭,从马上遥遥看到,对面的敌军,竟已在自己冲来之前,就已摆好阵势,一番静侯自己来攻的模样,不觉吃了一惊。 他奶奶的,不是说敌军全无防备,正等着自己给他们来个一击而溃么,这怎么竟是早有防备,提前摆开了阵形呢? 他不及多想,略略奔近了些,随即又看到,对面的敌军军阵,却是摆成品字型,左右两边皆是大批军兵列阵待攻,而那对面的中央军阵,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怪异阵势。 刘得恭看到,敌军的中军阵中,中间有一排大车,排成一条长长的直线,车子后面似躲着一些手持箭弩的军兵,正对自己冲来的五千多名骑兵,摆开了攻击架势。 而在这些弓弩兵之后,更有一些造型奇怪的高大器物,亦是排成一排似乎正在一些军兵的忙碌操作下,将一些圆滚滚的物体,装上那已被压的高高杆子上。 这一刻,刘得恭头脑有些发蒙。 他娘的,敌军搞的什么名堂,这般奇怪的阵型,倒是生平仅见。 不过,刘得恭的目光,迅速地集中在了敌军的中军阵后,那个身着红色官常服的年轻人身上。 那个在一杆高高飘扬的“帅”字旗下,神情淡定从容的年轻人,却让疾冲而来的刘得恭,有种嗜血的冲动,双眼更是熠熠放光。 嘿!对面这个年轻人,不是那太子,又会是何人! 若能一举冲溃敌军,生擒那太子,那自己这番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他神情激动,立即下令:“全军听令!集中兵力突袭敌军中阵,务必一举溃敌,生擒对面主将!” “得令!” 第九十七章 恐怖之威 马蹄隆隆,尘土飞扬,这个初夏的早晨,总兵刘得恭带领左军骑兵纵马疾驰,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太子王明的中央本阵。 八百步! 六百步! 三百步! 在冲到至约离那一排敌军车阵只有三百来步时,刘得恭发出一声长长的喝令,一众左军骑兵迅速散开成一排直线,每个人眼中,都是早已看好了自已前面要斩杀的敌军弩兵,一边拿出弓箭瞄准,一边愈奋力地猛磕马肚,疾速前冲。 弓箭的有效攻击距离为六十步,所以他们要加快速度,冲到这个距离,让那些敌军弩手,好好尝尝疾弓重箭的威力。 “冲啊,冲过去,把这些该死的弩手全部射杀!” 越跑越近后,一众左军骑兵,有如一群疯狂野兽一般地大声吼叫,隆隆马蹄声里,这些掂弓搭箭的左军骑兵,向对面的敌军炮手,纷纷拉满了弓弦。 刘得恭算得很精细。 因为,现在大明境内的弩兵,其射程却比弓箭要短上许多,仅有四十余步的准确射程,如果自己能将对面的弩兵一举射杀,那敌军的中央阵型,必定会立即陷入一片混乱。 只要敌军一乱,自己这五千余骑兵,必可一举冲垮敌军仓促之间组建的车阵,从而有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而入,直取那押阵于后的太子。 若是顺利擒得太子,那天大的功勋,就此到手了啊! 可以预料的是,只要跑进射程之内,这些敌军弩手,断难从左军箭下逃得性命,必定非死即伤。 让这些左军骑兵没想到的是,在这看似一片顺利之时,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所有突击的左军骑兵,忽然发现,在对面弩兵之后,那一排高大怪异的东西,忽然一齐发出梆梆的轻响,一杆杆又高又长的投杆,瞬间一齐弹起! 近百颗火绳烧得滋滋响的重达八十余斤的巨型震天雷,有如一群突然腾空窜起的黑色秃鹫,发出长长的啸音,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向正冲向本阵的左军骑兵,猛砸而来。 太子王明的这一手,让刘得恭一众骑兵,顿是猝不及防。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左军骑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并在泥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更可怕的是,有多枚震天雷,因为火线烧速过快,竟在半空中便爆裂炸响,一声声震聋耳朵的爆炸声里,一道道让人目眩的火光闪过,那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的无数破片,发出恐怖的尖啸,四下飞迸,给前冲的左军骑兵来了个当头开花,让他们顿是人喊马嘶,哀嚎一片。 这些巨大的震天雷,爆破所产生的无数破片,迅速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左军骑兵与坐骑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或马身,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中了弹片的人或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啪!” 一声轻响,一样血糊糊的东西,飞溅在刘得恭鼻子上。 他下意识用手抹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一块被炸得奇形怪状的人类肠子,腥臭的肠子上还粘着恶心的黄色稀便。 刘得恭胃中涌起剧烈的恶心,整个腹部都在痉挛,让他险些当即呕吐出来。 这一轮投射爆炸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500多名左军骑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左军骑兵,瞬间被打蒙了。 整个前冲的阵型,顿是一片混乱。 许多被炸蒙的骑兵,大声嚎叫着,纷纷调转马头,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见到自家骑兵这般状况,刘得恭怒气填胸,几难自抑。 他娘的,真没想到,对面的敌军竟还有这么一手,竟他娘的还暗藏有投石机,倒是生生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自己能就此撤走么? 当然不能! 自己可是在左梦庚面前立了军令状,现在若是调头撤回,那毫无疑问,世子必会拿自己开刀,这颗项上人头,只怕难保了。 想到这里,刘得恭不禁气急败坏。 他扭过头去,冲着一众掉头逃跑的骑兵大声怒吼:“不许撤,继续给老子冲!只要能冲入射程,便是胜利!” 被他这声嘶声大吼,那逃跑的一众骑兵,方是如梦初醒一般,又调转马头,嚎叫着向对面的敌军车阵冲来。 刘得恭很清楚,敌军的抛石机,乃是笨重难用之物,刚刚打放一次,再重新装填,却是颇费时间,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冲散敌军。 这可是个难得的时机,一定要好好把握。 而在这时,那车阵后面,前后两长排站成密密的弩兵,都已摆好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左军,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全军注意!等敌军冲到离我军阵地八十步时,立刻打放弩箭!“主将郝效忠大声下令。 “得令!“ 其实说起来,虽然太子王明所设计的常胜弩,比这个时代的弩机弩箭的准确射程要强得多,可在六十步内进行准确射击。但太子王明看到,现在的左军骑兵,因为是人马合体,故可射击的面积极大,那么自已的手下弩兵,在其跑到八十步时,那齐射发出的密集弩箭之雨,也足以造成同样厉害的杀伤效果。 这就是密集进攻的优势,在并不需要准确射击的情况下,同样可达到良好的杀敌效果。 而见到左军骑兵,在短暂的慌乱后,依然疾冲过来,那些守在车阵后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左军骑兵,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劲弩毒矢的滋味!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兵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刘得恭统领四千余名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郝效忠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放!” “嗖嗖嗖嗖!……” 第九十八章 前锋崩溃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九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向中央车阵狂冲而来的左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声声惨叫与马嘶,立时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在八百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左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王明手下弩兵,给射死了五六百人。 其实,因为距离太远,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左军多有盔甲防备,故弩兵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而之所以左军骑兵有这么大的伤亡,那是因为敌军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亦是嘶吼倒地,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活活压死压残。 在和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这些向来骄狂的左军骑兵,却在这里尝到了来自前所未有的狠辣与阴毒,迅速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一根呼啸的弩箭,擦着总兵刘得恭的耳边飞过。 竟是崩的一声,将他的头盔系带射断,吓得他下意识地缩了下头,那脱了系带的头盔被肩膀一顶,顿是骨碌碌地从头上掉落下来。 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的他,却是清楚地听到,周围都是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放眼所及,左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混乱与崩溃。 这一刻,刘得恭迅速明白了。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领军冲阵的刘得恭,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刘得恭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敌军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左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的左军骑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四百多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左军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左军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左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到了这个地步,莫说仅仅是一个总兵刘得恭,就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亦无法可想了。 这一刻,九千名弩兵的第三轮射击,又开始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有如大群的死亡之鸟,向乱成一团的左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数百名左军骑兵哀嚎倒地,抽搐着走向死亡。 在这样毫无希望,近乎绝对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剩余的左军骑兵,那原本就不高的战斗意志,瞬间降为零点。 这般混乱时刻,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左军骑兵出于逃命的本能,狼奔豕突,纷纷飞快地调转马头,转身逃走,消失在漫天的烟尘之中。 “不许跑!都他娘的不许跑!都给老子回……” 后面的这个来字,刘得恭没有机会说出。 因为一支凶残的弩箭,从他的右眼激射而入,卟地一声射爆眼球,那凌厉的矢头,余势强劲,直贯入脑,只留下一小截弩尾在眼眶外面。 刘得恭象一截被裁倒的树桩一般,从马上无声地倒栽而下。他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 更可悲的是,此时溃逃的左军骑兵已是一片混乱,根本就无心救援这位倒地的总兵,无数马蹄从他的尸首上得得踏过,将刘得恭踩成一张扁扁的肉饼。 而在这一刻,见到原本气势汹汹大举冲阵的敌军,竟然被自已三轮射溃,全体守在车阵后面的弩兵,顿是齐声欢笑,声震云天。 此时,在后阵用千里镜观察的左军统帅左梦庚,见得这般惨状,他那浅褐色的瞳孔,惊恐地收缩成一点。 他清楚见到,已方的突击骑兵阵伍,竟被敌军的抛石机与弩兵联合攻击,给生生地一举击溃,就连主将都被当场射杀,这,这简直就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左梦庚心头痛疼,有如刀割。 那满心的愤怒与憋屈,更令他难以自抑。 好么,自已的骑兵这番出击,竟是一名敌军也未杀到,便全部报销在这荒郊野外。他娘的!这简直就是无可言说的耻辱! 也许更准确地来说,这场突击,其实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真没想到,敌军竟然如此悍锐冷酷,组织森严精密,实是大大出乎了自已意料。 这时,左梦庚猛地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跟对面的太子手下兵马相比,自己这些七拼八凑的手下,真的是敌军的对手么? 想到这里,左梦庚只感觉自已,一时间从头冷到脚。 莫非,现在自己要撤兵回去? 左梦庚迅速否定了自己这个卑怯想法。 现在军势已然布成,又值两军对垒之机,自己若要露怯撤走,那对面刚刚大胜正是气势高涨的敌军,必定全力追击,自己这剩余的七万多兵马,将会有彻底崩溃的危险。 相反地,如果自己能一鼓作气冲过去,凭自已大大优于对面敌军的兵力,纵不可将其彻底歼灭,却亦有极大的成算,可以将其击溃。 若能达此目标,那自己再于一众乱兵中,搜寻抓捕那太子,亦是极有机会呢。 想到这里,左梦庚脸上,顿是闪过一丝狠色。 事到如今,干脆搏他娘的一把大的。 “全军听令!待骑兵撤回本阵,全军立即上攻,与对面敌军,决一死战!” “得令!” 第九十九章 正面搏杀 很快,溃散的两千余名骑兵奔回本阵,左梦庚立即下令,全军进攻,直扑敌军本阵。 时值正午,阳光开始变得热烈炙人,这平旷的原野上,七万余名左军军兵,排成一个长达数里的浩大矩形战阵,两边各有两千余名骑兵护住两翼,向着对面的太子军阵,呼啸着卷压过来。 左军声势浩大,齐齐迈动的脚步,踩踏出漫天的烟尘,气势十分迫人。 如果从天空下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左军与太子的兵马,宛如两道长长的粗黑线条,其中太子兵马的这一条,兀自不动,而左军的那一条黑线,正有如一条蠕动的虫子,快速地向对面的敌军进逼而来。 随着军兵的行进,作为左军统帅的左梦庚,在这个时候,却看到了令他十分惊愕的景象。 他看到,对面的太子本阵,有万人之数,他们排成的阵型,是一个宽度几乎与相等的一字长蛇阵,九千余名弩兵一字排开,那一排长长的车阵,有如一道临时筑立的钢铁之墙。 而在弩兵之后,则是三千多名辅兵,他们手持单兵震天雷,身上披着烧着滋滋作响的火绳,正虎视眈眈地看到左军不断迫近。 左梦庚不知道,这些手持震天雷的辅兵,虽然很多人连盔甲都未曾齐备,却是太子军中有如杀手锏般的存在。 因为他们每人腰间挂着十多颗单手震天雷,那装了满满的改良黑火药的单兵震天雷,其实却是太子军中最大的秘密武器。 而在整个太子军阵后面,那一长排近百架的抛石机,已是重新装填好了巨型震天雷,已然充分拉紧的绞盘,正由数名炮手用力拉扯着,正憋着劲等左军靠近,再一齐击发。 而在太子军的两翼,则是分列着靖南侯黄得功的三万兵马,左右各有一万五千人,呈犄角状拱卫在侧翼。 见到对面的敌军这般井然有序,气象森然,左梦庚这位左军统帅,竟是从心头泛起说不出的一丝畏惧。 自己部众虽多,但真的能打赢对面的太子兵马吗?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然再无退路,好歹要搏这一把了。 全体左军行近至离太子兵马约二里处,左梦庚刷的一声,拔剑在手,厉声喝道:“全军听令!齐攻敌军中央本阵,定要将其一举击溃!若有生擒太子者,当记首功!” “冲啊!” 全体左军发出齐声怒喝,愈发加快了奔向敌军中央车阵的速度。 很快,他们行进到了八百步内的距离。 这时,太子军中那些早就作好了准备,正憋着劲想要打发的投石机,终于一齐投发。 近百颗火绳烧得滋滋响的巨型震天雷,呼啸着一齐高飞而去,向对面的左军军阵,快速发去。 这时,一路狂冲而去的左军,其中部位置的军兵,突然都听到了,空中传来了一阵奇怪而细小的呼啸声。 很多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许多个大大的黑点,正朝自已的方位,呼啸前来。 “操!是震天雷!”有人反应过来,失声大喊。 “快快散开,快快……”马上又有人,开始迭声喊叫。 晚了。 在他们正准备四散逃命之际,近百枚震天雷已如死神一般,挥舞着黑色翅膀,呼啸而至。 “砰砰砰砰!……” 连绵重叠的爆炸声,四下剧烈地响起,刺目的明黄色火光中,大团的浓雾四下涌起,爆炸之处,左军军兵皆是四分五裂,血雨纷飞。 至少有两千名左军军兵,被这近百枚同时爆炸,重达80斤的投石机专用巨型震天雷,给炸得粉身碎骨,当场毙命。 飞溅的破片,势能极大,甚至溅到了左军后阵的左梦庚旁边,让他旁边好几名护卫骑兵,受到了轻微的刮擦伤。 “冲!给老子继续冲,敢停者,杀无赦!” 左梦庚心忧如焚,他拔剑在手,冲着方现混乱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 左军阵中,鼓声隆隆,全体左军在主将的威逼下,终于恢复正常,遂趁着对面抛石机重新装填的空隙,又呐喊着继续前冲。 他们高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很快,前部兵卒,终于奔到了对面弩兵的射击范围。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快步奔来,主将郝效忠心下十分激动,他一脸狰狞地大声下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一愣,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向刻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平时是绝对禁止的,但在现在两军搏命之时,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嗖嗖嗖嗖……” 立刻,躲在车阵后面的九千名弩兵,一时间,三发齐射,多达两万七千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吼叫着冲来的左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可以听到左军惨叫声,四下响成一片。 那些弩兵更可清楚地看到,冲来的左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左军军兵的伤害也极重。 就连在后阵中的太子王明,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冲过来的左军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那冲力极大的弩箭,更有甚者,甚至将最前面的左军军兵射了个洞穿后,再把后面的左军狠狠射翻在地。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左军军兵的想象。 王明部下这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近千名左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左军乱七八糟地倒下,却立即被后面疯狂冲来的大批军兵,给活活踩成肉饼。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见到敌军大批死伤,主将郝效忠心下快慰无比,他脸色狰狞,状如凶鬼,又厉声下令。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千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犹在前冲的左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第一百章 组合攻击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这个天气昏蒙的下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它们嗡嗡叫地疾速飞翔着,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立刻,多达一万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冲而来,看似没有任何防备的左军,呼啸着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这一轮齐射,又是近千名的左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左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阵后监视的左梦庚,见到自家军兵在太子手下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两轮齐射,就把自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帮怕死鬼,何其无用,倒是大大地丢脸!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左梦庚气急败坏地大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冲上与敌军肉搏交战,就是胜利!” 左梦庚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护卫上前督阵,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左军军兵,继续前冲,攻到盾牌之处,去与敌军肉搏作战。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与敌军肉搏交战,让他们再无法打放弓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左军军兵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而敌军的弩箭,则亦是冷酷无情地一轮轮地打响,在这段不过数百步的距离中,左军军兵不停地哀嚎着倒下。 而左军为了争取尽快拿下这中央车阵,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左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左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左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央车阵狂冲而去。 左军凭着人多,无惧死亡,他们拼死前进,终于到了离敌军中央车阵约数十步外,这时,敌军阵中,那些一直按捺不动的两千余名敌军辅兵,开始登场作战了。 他们二人一组,一人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一人则手里端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 手投震天雷,总重量减为约5斤,且在铁壳上多装了一个木制手柄,以便辅兵们可将其投掷得更远。 这种震天雷,从倒颇有些象现代的手榴弹,只不过,现代手榴弹是使用拉发底火的方式,而王明研发的这些单兵震天雷,还只能使用较为原始的,点燃火绳引线的方式。 现在,左军已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左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1500枚单兵震天雷,朝左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左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左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王明手下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左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左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一千五百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一千二百多枚顺利爆炸,致少让一千多名密集冲锋的左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人的耳朵,已被震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左军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太子王明军中的辅兵,那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左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九千杆常胜弩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左军,大部分,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前冲的左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大批左军溃兵,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饶是如此,后面的弩箭与震天雷犹如猛鬼追命,追着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喘息之机。 见到敌军方寸大乱,溃败之势已见,后面押阵的太子王明,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立即下令:“靖南侯听令!” 黄得功一愣,立即回道:“末将在!” “孤命你左右两部骑兵,立即尽数出动,全力追杀敌兵!” 黄得功双眼放光,大声回道;“末将听令!太子您就瞧好吧!” 第一百零一章 崩溃掩杀 太子王明命令既下,黄得功亲统全体部下,从左右两翼,向整个左军军阵发起攻击。 见到左右两部黄得功的兵马,以铺天盖地之势对冲而来,敌军主将左梦庚,已然惊恐万丈。 现在局势如此危急,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左梦庚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从现实意义上说,在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的情况下,自已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为了保命起见,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如此当可保性命无虞。 但是,如果他作为主帅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左军的战阵,因为主将逃跑,必定会士气大沮,甚至就此全阵崩溃。 只不过,若是不跑,这敌国骑兵掩杀过来,自已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冲击,这样的坚持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几乎可以料定的是,若敌军骑兵掩至,那连同自已在内的这三百余名护卫骑兵,定会被牢牢围住,全部消灭,再无孑遗。 这一刻,左梦庚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他娘的,难道老子现在横竖是个死么?! 在这般紧急时刻,左梦庚脑海中,却是电光火石般地闪出一个想法。 那就是,立即鸣金令全军后撤,从而全军退回本阵以自保。这样的话,虽然极可能会牺牲与损失极大,但是至少,在自已军兵犹占优势情况下,敌军纵然再强悍能战,却也还真无法彻底打败自已。 这样一来,虽然不能再奢望此战获胜,但是,至少还可勉强自保,缓缓撤去。 这种方案,可以说是现在最无奈,却也最为合适的选择了。 左梦庚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立刻显出凛然之色,开始沉声下令。 “传本帅军令,立即鸣金,召回正与敌军鏖战的儿郎们,令他们无惧损失,全力撤回。然后全军就地结阵,一起迎战这些该死的敌军,只要诸位与本帅一道拼死一战,定能杀败敌军,夺取最终之胜利。”左梦庚大声下令。 旗帜翻飞,怪异急促的的鸣金声,立即尖锐连绵响起。 清晰尖锐的鸣金声不到断来,有如一柄柄重锤,不停地敲打在剩余的近五万名左军军兵心中,让每个人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有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彻底消沮了。 一时间,左军后队变前队,纷纷掉头后撤,阵型为之大变,秩序一片混乱。 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全无战心,疯狂逃窜,不顾后面敌军骑兵的凶狠追击,再无任何组织与秩序,只是乱哄哄地一味逃回本阵,倒是被追杀得十分狼狈。 这样的事态瞬变,其实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见到局势瞬变,左军仓皇后撤,黄得功当机立断,立达下达了全军进击的命令。 是啊,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无数左军军兵,被黄得功部的骑兵冲击得有如纸片一般漫天飞舞,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后,再啪啪地掉下地来,不死即残。 而更多的左军,则径直被坐骑撞翻于地,然后被那纷沓而来的粗大铁蹄,活活踩爆了头颅或肚子,地面上响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声。 左右相赂强突的黄得功部骑兵,在惨叫连连声中,从溃逃的左军阵里,用暴力与死亡,犁出一条血肉模糊,布满碎肢残骸的血路。 剩余的近五万人的左军军兵,登时全部崩溃了。 原本就是混乱的后撤,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而敌军的骑兵与那更多的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他们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见到自家三万余兵员,果然还是在撤退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左梦庚心痛如刀绞,却已然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左军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这一刻,左梦庚忽然有种幻灭之感,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已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战至此时,败局已定,左梦庚知道,自已再抵抗下去,亦是无能为力亦无济于事了。 可叹啊,自已本想赌一把,想重想结阵自保,现在看来,再似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话罢了。 可怜手下这近五万人的左军军兵性命,却在今天,以这样一个窝囊的结局,走向命运的终点。 在左梦庚彷徨无措之际,数千名黄得功部的骑兵,终于扬起一路巨大的烟尘,吼叫着冲到了左梦庚之处。 见到他们有如野兽一般啸叫冲来,左梦庚惊惧至极,立下达了全军立刻撤退的命令。 左梦庚的护卫骑兵如遇大赦,立刻纷纷拔转马头,紧紧地护着左梦庚,纵马疾速逃走。 没想到,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根凌厉的箭矢,穿越过了阻挡的护卫,极其准确地射中了左梦庚的小腿后部。 那凌厉的箭头,复从他前腿透出,带出大团喷涌的血雾。 “世子!” “将军!” 在旁边的护卫连声哀唤之际,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从左梦庚后颈直传入大脑。 这剧烈无比的疼痛,让他几乎当然晕厥。他在马上摇晃了一下,险些掉下马来,幸得旁边的骑兵及时扶住。 左梦庚渐觉眼前模糊,他努力保持意识清醒,却再说不出甚话,只能任由手下紧紧护卫着他,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路绝尘而去。 后面尾追的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在后面用蒙语唾骂连连,又发怒地一齐激射一阵箭雨之后,不再继续追赶。 他们调转马头,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左军步兵奔行而去,与其余的骑兵步兵一起,对他们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左军,立刻彻底崩溃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交赎银,换俘虏 这些溃逃的左军,毫无目标地四处奔逃,整个阵型已是彻底溃散再难收拾,每个人都是只顾着自已仓皇逃命,根本不会再想其他。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敌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左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左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敌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最终,约有四万五千余人,被黄得功部的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这批人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他们纷纷跪地,面对那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最终,还是主帅太子王明通过发旗语的方式,及明下达了止杀的命令,投受了这四万五千余名左军的投降,这些人才得以保命,这场战斗,才终告结束。 至此,七万余人的左军兵马,仅有约五千余人侥幸逃得性命,另有四万五千余人成为太子王明俘虏,其余的两万余人皆被宰杀,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遭遇战,王明与黄得功的联军,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太子王明部下以及黄得功的手下兵马,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此时,杀得一身是血的黄得功,一脸喜色地纵马回奔,向王明大声禀报此番追杀的成果。 “太子都督,我军此番追击,大获全胜,总共斩杀左军近两万人,俘敌四万五千余人,只有那敌军主帅左梦庚及数千兵马逃走,实是可惜。现在缴获的军械与旗号,却是不可其数……” 情绪激动的他,说得唾沫横飞,对面的太子王明,一直一脸微笑,心下的欢喜,亦是难以言表。 这样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如何能不让他为之欣悦非常。 可以想见的是,这场大仗下来,那左军主力非死即俘,在可预见的将来,左良玉左梦庚等人就是想要再战以扳回颜面,亦将会再无余力了。自己此番西去,亦将再无阻碍,当可顺利抵达东川。 只不过黄得功接下来,却又问了一个问题:“太子,现在我军俘敌如此之众,太子却该如何安顿他们,方为妥当?” 这个问题,倒是让王明一时沉吟。 这些俘虏,人数众多,其兵员数量,倒是与自己和黄得功的联军人数差相仿佛,若要收留他们,那每天消耗的粮食是至少翻倍。这可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数额,自己现在的辎重粮草,根本无力承受。 更保况,他们仅仅只是被俘,其家属老小均在湖广各地,这人在曹营心在汉,自己想要收拢他们为已所用,亦是极难。 仿佛看出了王明心下为难的模样,黄得功上前一步,低声道:“太子都督,可是为这批俘虏如何处置为难么?” 王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黄得功的声音进一步压低:“太子,以在下看来,这批俘虏,既是难以收服,我军又没足够的粮草来喂养他们,不若……” 他面目陡然阴狠,右手下压,作了个劈斩的手势。 没想到,对面的太子,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太子,这些人不杀,莫非,你竟要放了他们么……”见王明这般表情,黄得功不禁一愣。 王明沉声道:“靖南侯,这批俘虏,确如你所说,其人数众多,既难消化为孤所用,又难以供应其每日所需之粮食米面,但却也不可一放了之。毕竟,我军这番血战,方得到这批俘虏,若是就这般放走,却也太便宜了左梦庚那家伙了。” “那太子之意是?” “依先前孤在九江城中之规矩,放几个伤俘回去,让他们回去带话给左梦庚,叫其派人来赎买这批俘虏。不然的话,孤必杀之。”王明语气平静,却是清晰有力。 黄得功一时怔住,不知道王明这般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见他发愣,王明微微一笑,便道:“靖南侯有所不知,这赎买之事,孤在九江之时,便已做过了。九江之战后,孤俘敌数千,左良玉无奈,只得请太监韩赞周前来通融,请孤将这批俘虏放回。孤看在韩赞周的脸面上,也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僵,故答应他们进行俘虏赎买。” “于是,孤给他们开出条件,那普通的左军士卒,就以一人十五两赎之,其中之大小将领,则是一人一百两,至于那被俘的黄澍、金声桓、王德仁等人,则以每人三千两银子赎之。孤算过,这般总价,亦不过三万两银子而已。” 说到这里,王明哈哈一笑,复道:“孤当时对那韩太监说,这般价格,乃是何其公道,说是等价交换,亦不为过。那韩太监闻声喏喏,只得回禀左良玉,让其派人赎买。最终以孤之定价,将这一众被俘军兵,统统赎买回去了事。” 王明的话音刚落,黄得功顿是大笑道:“太子端的好算计!现在俘了这四万五千人,哪怕个个皆按十五两银子来算,便是六十多万两银子呢。这个数目可是不少,将来太子到了东川,这数年的花费,都可尽在其中了。” 他说到这里,却又略为犹疑地问道:“只不过,现在那左梦庚仓皇逃回,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在仓促之间,还有这么多银子来赎买俘虏么?” 王明又是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那左梦庚没有,他爹左良玉还没有吗?此人搜刮湖广地界多年,积蓄颇丰,这点赎买银子,却还是拿得出的。而且,现在此人现在一心想要造反,怎舍得一下子痛失恁多兵员,必定会想办法加以赎回。我等却也不急,且押着俘虏一路前行,一天管他们每人一顿饭,保证不饿死就行了。相信不要多久,左军那边,必有回应。” 第一百零三章 逼迫赎人 王明与黄得功二人商讨完赎银之事,那左军统帅左梦庚,犹自带着一众溃兵仓皇逃窜。 此时的他,头盔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身上的铠甲亦是脏不拉叽,整个人须发蓬乱,模样十分狼狈。 而他内心的懊恼与羞辱,更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七万兵马,去全力突击那太子的一万余人的中央车阵,却是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敌军一套组合攻击,打得自行崩溃,以致全军被追杀溃逃,终至无法收拾。 现在回想这般局面,犹是置身噩梦一般。 这般凄惨的结局,简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耻辱。 那么,接下来的自己,该如何向父侯左良玉禀报此番战况呢? 要知道,父侯还在盼着自己打个大胜仗,一举击溃太子与黄得功的联军呢,现在这般结果,估计自己向左良玉如实禀报的话,估计父侯会将自己从头骂到脚吧。 只是,这般结果若不从实禀报,将来走漏了消息,自己的下场,岂非更惨? 一时间,左梦庚心下凄惊,一片迷茫。 他带着这五千余人的残兵败将,一路西逃,终于在次日返回长沙。 一得入城,他便立即下令,紧闭城门,凭城固守。同时从城中紧急征集大批青壮,协助守城,以防这长沙重镇有失。 左梦庚刚刚忙完此事,便听到手下紧急来报,说有数十名溃兵,被太子放回。 “世子,这数十名溃兵,皆是伤兵,他们被太子放回,还说是那太子有什么话语,要他们转达给世子。” “哦?是吗?那太子想做甚事?” 左梦庚略一皱眉,又立即回道:“既如此,且唤两人来厅中答话,其余人等,放回营中歇息治伤。” “是。” 很快,两名伤兵匆匆而入。 其中一人,一入房内,便立即高声禀道;“世子殿下,那太子托我等回话,说现在我军共有四万五千余人成为俘虏,为了两军和好,不致再生事端,愿如先前九江故事一般,令世子出付赎买银子,将这批俘虏换回……” 他这般话语,令左梦庚一时怔然。 这狗入的太子,搞的什么名堂! 他娘的,这家伙要自己大掏银子,去把那些倒霉的被俘军兵给赎买回来,倒是好算计! 左梦庚正欲发作,那军士叨叨说完,又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沾染了血渍的信件,交给了左梦庚。 接过信来,闻到上面的血腥气与汗臭味,左梦庚又是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打开信件一看,却不觉心下开始轻念。 “……世子,见信如面。想来九江城下一别,至今又有数月矣。孤奉朝廷之令,统军西行,前往东川,途经湖广,却万没想到,竟在这召山一带,与贵部发生冲突。想来此番争斗,应非是宁南侯之本意,多是受人挑唆之故。一番战罢,我军侥幸获胜,倒是掳获贵部四万五千七百六十余人。孤本欲将这批俘虏尽数处决,但虑及两军关系,孤却亦不愿痛下杀手,只愿世子速速赎买了事。想来你我二军,皆是朝廷兵马,又逢鞑虏大肆侵袭之际,实是不应内斗不休,徒让他人取了渔人之利。于今之计,却需息兵罢战,共同对外……” 太子的这些内容,看似冠冕堂皇,多有为左军开脱之辞,却又是暗藏讥讽,满是鄙意,让左梦庚心下既羞又愧,说不出的厌恶与烦躁。 该死的!老子想干什么,还要你这厮来教么! 你在信中这般讲述大道理,看是劝慰,倒是来生生打脸呢! 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便见信中写道;“……故孤以为,这些被俘军兵,可按先前九江故事,以每人十五两之价赎之。因被俘之众人数颇多,孤为宽宜以见,故不再将其中的将领与军士分开算价,就统一按每人十五两计之,请世子速速派人接洽,将其赎回,以免多生不测……” 看到这里,左梦庚心下已是怒火腾腾。 他一发狠,将手下的太子信件,狠狠地揉搓成一个团团,又奋力掷于地上。 “呸!这个真假不明的狗屁太子,竟敢这般威胁老子,实是可恶得紧!他以为这般说辞,老子会吃他这一套么?想要老子交钱赎人,却是休想!”左梦庚跳脚大骂,脸上表情愤怒至极。 见左梦庚象头受伤的野兽一般跳脚发怒,地上伏跪的两名伤兵皆是一脸惊惧,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等左梦庚发泄吼完,那名递信的军士才鼓起勇气说道;“世子殿下,那太子说过,这批俘虏,暂由他关押看管,随他们一道西去。且会给他们每人每天一顿饭食,以免其饿死……” “闭嘴!跟本世子说这些屁话,有个甚用!”左梦庚一脸狰狞地打断他的话语。 那军士浑身一颤,却又硬着头皮禀报:“世子,那太子还说,若世子难下决断,还请速速通禀宁南侯,不要将此事拖个没完没了。不然的话,他万一性子上来,这四万五千余名可就……” 后面的话语,此人嗫嚅着不敢继续往下说。 而左梦庚心下,已然愈发不是滋味。 这批俘虏,生杀予夺,尽操于那太子之手,实是端的可恨。只是,自己这个左军主帅,真能坐视他们最终被屠么? 这四万五千余人的俘虏,乃是左军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己虽是一时气话,却又如何能真的不救。 要知道,就算要重新征召数万兵马,其耗费与花费的培训时间,只怕会远远高于赎回这批俘兵的费用。 难道说,他是要强迫本世子去向父侯禀报,让父侯来交钱,以赎回这些俘虏? 这样的话,自己纵还想要隐瞒,岂不是完全不可能了么? 想到这里,左梦庚却又兀的一声苦笑。 这件事情,影响如此重大,自己纵是想要隐瞒,又如何能瞒得过去! 更何况,现在召山大败,敌军接下来便要迫近长沙府了,自己这五千余人的残兵败将,加上城中临时拼凑的五千余名青壮,总共可用之人不足万人,这风声鹤唳的局势,又是兵微将寡的现状,若不早作准备,只怕连长沙都难于久守呢。 还得需得让父侯快快知晓此事,然后速派援兵,方解此忧啊。 想到这里,左梦庚忍不住一声长叹。 第一百零四章 交还是不交 左梦庚随即又想到,现在那太子一行兵马,正浩浩荡荡向长沙开来,估计没几天便可抵达,情况已是十分紧急。 若是想要保住这些俘虏的性命,还需得尽快派出人员,去武昌城通禀给父侯左良玉,让他交付赎银,方为妥当啊。 不然的话,那太子一时性起,嫌这些人浪费口粮,来个一刀杀却了事,自己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么。 可见,现在的局势,已是累卵之危,自己却是需要立即行,万万再不可耽搁了。 唉,他娘的,思来想去,这唯一的办法,也就是立即派人前去通禀给左良玉,请求他交出赎银并加派援兵了。 除此之外,安有他策。 左梦庚心下羞愤交加,却再苦思无计,只得匆匆写了书信,便下令让数名亲信手下,急急北返武昌,去向父侯左良玉求援。 这数名亲信一领了信件,便立即昼夜兼程,不敢稍歇,急急赶赴武昌。 两天后,他们付出了活活累死数匹马的代价,终于顺利抵达武昌城中。 随即,便被宁南侯左良玉急急召见。 客厅中,那左良玉端坐于虎头椅上,脸上却是笑意隐隐。 他以为,这些信使的到来,必是世子左梦庚在大获全胜后,方派来的报捷信使,故他虽努力摆出一副神色平静的模样,却依然是一脸隐忍不住的笑意。 而听到这些风尘仆仆须发蓬乱的信使,皆用一种颤抖的哀声,讲完召山这场战斗的惨败经过,那左良玉脸上的笑容,顿象被瞬间冻住,转而立即变成晦暗的猪肝色。 他奶奶的,这场自己以为必可大胜的战斗,怎么竟是打成了这般鸟样! 真真气杀老子了! 他狠狠一拳,砰的一声,砸在前面的桌案上,震得茶杯直跳,茶水四溅。 见到上面的左良玉勃然变色,砸桌泄愤,脸上更是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那下面伏跪的数名信使,顿是人人震恐,个个缄默,根本不敢出声。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那领头之信使尚是胆大,他硬着头皮上前,将左梦庚的亲笔信,双手高举献上。 “宁南侯,这里有世子亲笔书信在此。世子说过,这整场战斗的经过,信中皆有详细写述,还请宁南侯细观。” 左良玉紧绷着脸,一把接过信来,扯出信纸细细观看。 下面伏跪的信使,偷眼瞥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左良玉那涨成紫色的脸上,横肉直颤,连胡须都在气得发抖。 操,这召山之战,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惨败,简直能把这位宁南侯左良玉给当场气疯了! 自己七万余众的兵马,竟对那太子的一万余人的军兵的守卫阵势力毫无办法,非但无法冲破敌军防线,反而被敌军一顿组合攻击给当场打得崩溃,最终复被掩杀追击,给彻底打垮,再难收拾。 这,这打的是什么窝囊仗! 左良玉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封信中,儿子左梦庚却还是对他多有隐瞒,对整场战斗,亦是多加修饰与曲笔。 例如,他在信中说,自己亦率部曾冲入敌军本阵,奋勇杀死杀伤了数千人,却因为这些临时召集的七万兵马,皆非久战之士,士气不高,又被敌军组合攻击,以致后阵溃乱而败,故而惜败。 左梦庚之所以不敢告诉左良玉实情,亦多有苦衷。 因为他若从实说出,自己此战之中,其实连一个太子的手下兵员都未曾杀死,就全军溃败至不可收拾,只怕那左良玉盛怒之下,将他擒拿回武昌,重重治罪都有可能。 故而,他在苦心思虑之后,决定这般描写,给自己涂脂抹粉,打扮成一副败而不馁的模样。而父侯左良玉不明就里,倒还多有从轻发落的可能。 他这般猜测,其实倒亦准确,可谓深刻抓住了左良玉心理。 因为左良玉亦知道,现在自己手下精兵,正在湖广东边与朝廷兵马对峙,却是万万轻动不得。故现在左梦庚手下,那些在当地临时征集的兵员,虽然人数众多,但素质堪属二流,被太子与黄得功的联军打败,虽不可接受,却亦是尚有可能。 只不过,七万余众兵马,就这样彻底溃败,另有四万五千余人被太子俘虏,这样凄惨的战果,如何能不令这位宁南侯,有如猫抓心般的难受啊! 左良玉心下喟然长叹,又忍着怒气继续往下看去,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愠恼。 操!这太子俘虏了自己这四万五千余人的兵员,现在倒好,反还要自己出钱来赎,这,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四万五千余名被俘军兵,总价多达六十余万银的赎银,如此豪阔的数字,这厮还真开得了口! 那么,自己该不该交这笔钱呢? 左良玉捋须细思,一斜眼,却发现那些伏跪于地的几名信使,亦在偷偷瞥向自己,心里的怒意,顿是又腾腾泛起。 “你们几个先行下去休息。世子之请,本侯自有决断。” 他一言方毕,几名报信的军兵如遇大赦,立刻唯唯喏喏起身告辞。 待他们一从客厅离开,左良玉立刻下令,让御史黄澍与总兵李国英,一道来客厅紧急议事。 很快,黄澍与李国英匆匆入得客厅。 左良玉亦不多话,只是将左梦庚的来信,转给二人,让他们快速阅毕。 二人读完来信,脸上亦皆是震惊之色。 这其中,那总兵李国英还只是单纯地忧虑,而那御史黄澍心下,却是如提了十五个桶一般,七上八下,个中滋味,唯其自知。 要知道,当初左良玉提出要邀击太子兵马,要把太子抓俘在手,令其成为手中傀儡之计划,自己可是一力赞成的,现在事情变成这般糟心模样,只怕那恼怒不已的左良玉,细细追究下来,自己的参谋之罪,却是难以逃脱呢。 想到这里,黄澍心虚地抬起头,看向左良玉。 他发现,那左良玉正瞪着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不由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好么,看来自己今天不拿出有用的对策出来,这左良玉必定不会轻放了自己。 黄澍心下暗叹,脸上却犹是一副镇定之色。 他轻咳一声,拱手禀道:“宁南侯,世子此败,虽是出乎了在下所料。但细细想来,却也亦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未可对世子与诸将,太过苟责呀。” 第一百零五章 唯赎一路 黄澍此话一毕,整个客厅却是一时陷入静默。 左良玉的眉头,却是愈发皱紧。 那总兵李国英,却是直盯盯地拿眼瞧他,仿佛在想,这个家伙为何还要这样说话一般。 见二人的目光俱朝自己集中过来,黄澍心里压力陡大,脸上却还犹是装出平静之色。 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宁南侯,恕在下直言,现在召山之败已成定局,现在再来细究过责,其实并无意义。前段时日,我等误判了太子兵马之实力,乃是有过在先。而世子手下七万兵马,多是临时征集的二流兵马,难堪重用亦是情有可原。更何况,因为情报泄露,以至伏击失败,最终不得不与敌军正面对决,我军已是失了先手,这仗打成了这样,倒也不可过于追究世子之责了。” 黄澍这番开释的话语,左良玉心下,亦是为之惋叹。 是啊,当初一同议事之时,谁又能想到,这太子在短短数月时间里,竟能打造出有如此之多的军械,什么手掷震天雷,什么连射弩机,什么抛雷机括,倒是生生地打了个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左梦庚此败,纵有指挥失误之罪,却也如黄澍所言,未可再一味追责了。 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再多追究,奚有何益。就算把左梦庚给军法从事了,难道还能改变这召山大败的结果不成。 这时,一旁的李国英亦插话过来:“宁南侯,黄御史说得是。召山大败已然铸成,再来深究罪责,确是并无用处。还不若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到底要如何应对那太子的要求,方为合适。” 左良玉一声轻叹,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现在这里,再来反复深究到底是谁的过错,到底是何原因战败,又有何用。 还不如好好想想,现在这般局面之下,到底要如何应对,才是最为重要也最为迫切之事。 这时,黄澍又沉声道:“宁南侯,以在下看来,世子此番战败,手下仅有数千可用之残兵,仅凭这点人马,只怕连长沙府城,都难于久守。需得立即派出援兵,紧急赶赴长沙进行救援,方可确保城池不失。” 左良玉沉默了一下,便道:“黄御史说得是,召山既败,深究无益,但是那长沙月收入是湖广重镇,却是万万不可有失。” 他一说完,转头便对李国英说道:“既如此,本侯派李总兵统领五万兵马,紧急赶往长沙,去协助梦庚守城,有这五万精锐相助,当可确保长沙城安全无虞。” 李国英拱手道:“宁南侯放心,在下这就亲点兵马,立即赶赴长沙救援。” 目送李国英离开客厅,左良玉略顿了一下,却又问道:“那依黄御史之见,现那太子提出,要本侯花银子赎回这四万五千俘兵,可是要答应他们么?” 听到他言语冰冷,黄澍心下一凛,立即回道:“禀宁南侯,在下以为,太子所提的要求,现在我们却只能答应了。” “哦?何出此言?” “宁南侯,现在太子手中,有俘兵四万五千余人,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若宁南侯碍于脸面,不去赎回他们,而是去临时招募士卒的话,那从募集到训练,所花费的银两,只怕还会更高。更何况,现在情况如此紧急,就算想到临时招募,亦怕会多有不及。还不如暂时服个软,先从那太子手中,将这批俘虏全部赎回,再作计较。” 黄澍的回答,让左良玉又是一阵沉默。 是啊,招新不如拢旧,这被俘的四万五千余人,虽皆是二流兵马,但无论如何,却比刚招来的新兵要好用得多,更何况,这些人先前已花费了大笔的粮饷与训练费用,若就这般因为面子原因而弃之不顾,确太过愚蠢。 再说了,先前已在九江城处赎买过一次,倒也不差这一回。 左良玉心下连叹数下,又复问道:“御史说得对,既然如此,本侯就出这笔赎买银子了。只是本侯想问,那依你之见,在赎回了这批俘虏之后,我军接下来,却该如何与那过境的太子兵马相处?可否要在将来,还择机向他们发动进攻呢?” 左良玉这般发问,倒让黄澍一时默然。 最终,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宁南侯,在下以为不可。” “为何?” “因为我军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太子,而是朝廷。” “哦?” 黄澍一声轻叹,复道:“宁南侯,现在的局面,最为危险之处,乃是朝廷对我军处处猜疑设防。他们又是修造板矶城,又屯集了大军于湖广东部,其对于我军的防范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可以说,失了这太子,于宁南侯并无妨碍,不过是手中少了一枚棋子罢了。但若与朝廷之间应对不当,让其抢先发兵来攻,可是动摇根本的大事啊。” 左良玉紧绷着嘴,双眉紧皱,并没有说话。 黄澍继续道:“现在,我军方在召山战败,损兵折将之余,士气亦是十分低落。故而这些残兵,包括将来赎回的被俘军兵,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恐难再派上战场。而这段时间里,那太子一路西去,估计早已从湖广过境,到达东川了。到那时,我军纵是士气恢复,军兵再度可用,却亦追之莫及,无可奈何了。” “所以,这也是那太子之所以能放心让我军赎回俘虏的根本原因。估计此人也在心下仔细盘算过,他们这般行事,既可大捞一笔赎银,又可以恰好打我军一个时间差,让我军来不及再对其进行军事行动,这才最终做出如此安排呢。” 黄澍的这番话语,令左良玉心下,有如吃了一颗苦涩的柿子。 是啊,这些侥幸逃回的残兵,已人人惊惧,个个惶然,守城尚是难用,又安可再度为战。而那些被太子俘虏,一天只能吃一顿的被俘兵卒,只怕更是士气低沮,纵是立即重新集结训练,这短时间内,又安可再用。 更何况,东边还有大批的朝廷兵马,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现在自己在召山这场大败,估计朝廷心下,必定为之窃喜呢。而若自己一时昏头,再从对峙前线大肆抽调兵马,前去攻打那太子,胜负先且不论,又岂不是正好给了朝廷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么? 这可如何使得! 左良玉一时间,又是叹息连连。 现在看来,也就只能先放那太子一马了。 而想利用此人,让其成为自己手下傀儡一事,也只能就此罢手,再从长计议了。 第一百零六章 拿下朝廷才是正事 左良玉捋着胡须,目光灼灼闪动,却是沉默无言。 现在的他,正在心下想着另一个紧迫的问题。 那就是,在遭遇了此番大败之后,自己的造反计划,是否受到了重大影响响,又到底该何时实施。 黄澍察颜观色,一眼就看出了左良玉心中所思,他低声道:“宁南侯,可是在担忧我等举兵起义之事么?” 左良玉直视着他的双眼,低声道:“以黄御史来看,我军此番败后,却该何时举兵,方为合适?” 黄澍迎着他探询的目光,沉声回道:“这个么,在下以为,合适的举议时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到来了。” “哦?是吗?”左良玉双眼一亮。 “宁南侯,现在的局势,清军已攻下整个河南,兵锋主力正全力赶往徐州一带,不日就要开始强攻。而那被朝廷紧急抽调北上,正固守于徐州的刘良佐,手下兵马虽多,却是士气低落,不堪为战,只能干些掳掠百姓欺压良善之类恶事,若要与清军正面对战,怕是根本不能指望。这样的无用之辈,根本就不是清虏的对手。” 黄澍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陡的阴狠:“微臣以为,清军若大军掩至,那固守徐州的刘良佐,本来就是首鼠两端,极不可靠,在这般压力之下,极可能会率军就地投降,以保全其功名富贵与官位前程。” 左良玉闻声皱眉,又是捋须不止。 黄澍见他不语,遂又继续说道:“刘良佐一降,那固守淮安一带,虽然兵马亦我,却是同样无能又跋扈的刘泽清,只怕亦会立即追随刘良佐的步伐,向清虏献城投降。这两大江北的军镇一投降,那朝廷在江北一带,可谓大势去矣。” “那么,朝廷为了保全扬州、滁州等地的最后江北州城,必定只得从湖广接境的安庆等处,大肆抽调黄得功部的剩余兵马,同时南京留都的兵马,亦会大举抽调北上,此为必然之势也。这样一来,我军东边的对峙重兵皆去,朝廷整个江防尽皆空虚,我军便可乘此机会,大举义兵,顺江东下,直捣南京小朝廷,必可一举成事。” 黄澍说到这里,右手作了个狠狠下劈之势。 左良玉听他这般说辞,心里亦是颇为赞同。 是啊,现在清军之势如此之大,那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必是不可守,确是极可能就地投降,以保全富贵前程。 而那小朝廷,为了抵抗清虏的入侵,最终还是要无奈地从他处调集兵力对抗清军,这样一来,江防一带必是十分空虚,倒是给了自己充足的机会,去举兵起义。 江防兵力这般空虚,自己这数十万大军全力东攻,只怕会势若破竹,再无可挡呢。 而只要能拿下那小朝廷,自己就算举兵之名义不足,但到那时候,大权独揽的自己,再重新拥立一个姓朱的当傀儡,还是不妥妥的忠臣一个。 故而,虽然现在暂时失去了对那太子的控制机会,倒亦不必太过介怀。 毕竟,与将来要实现的宏大目标相比,世子左梦庚此战之败,倒亦是颇不足道了。 再说了,这太子历经辛苦,抵达东川,能否在那群狼觅得生机尚是两说呢。 说不定,那太子在当地无法立足,而自己已攻灭了小朝廷,独掌了朝政大权,那么这个可恶的家伙,极可能还要反过头来,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保护呢。 想到这里,左良玉脸色,已是颇为舒展,心下郁结,亦是释然。 他轻咳一声,便对黄澍说道;“黄御史说得也对,风物长宜放眼量嘛。只要将来能顺利拿下朝廷,现在这场败仗,又算得了什么。就这样吧,本侯派你为特使,与李国英一道前往长沙,携带库中银两,去与那太子商谈交还俘虏之事。” 黄澍拱手回道:“宁南侯放心,在下一定办好差事,断不负侯爷所嘱。” 次日,从库中领取了充足银两的黄澍,便与已点集了五万兵马的李国英一道,一齐从武昌出发,赶往长沙而去。 黄澍一行人,昼夜兼程,终于在三天后抵达长沙。 说来也巧,就在他们到达长沙不久,那太子一行人马,从召山一路西去,亦是紧随着黄澍等人,来到了长沙城外。 听到太子领兵而来的消息,刚刚协助世子左梦庚与总兵李国英二人,一起布防完长沙防务的黄澍,立即派出使者,去见太子王明,商谈赎人之事。 很快,黄澍派出的使者,立即赶回来禀报,说那太子已然同意赎人,但需得黄御史亲来叙谈,方可作数。 黄澍点了点头,便先让使者下去休息。然后,他便独自一人在房中沉吟。 他现在考虑的是,这商谈交赎俘虏之事,倒底是要自己一个人前去,还是要与那世子左梦庚一同前去。 若是自己一个前去,自是方便与那太子叙谈,达成协议亦是容易,但是,这么大的一笔赎银数额,若是由自己全权而定,只怕会引起那心胸狭窄的世子左梦庚的无端猜忌。 先前在九江城下赎人之时,那左梦庚心疼赎银,就曾明确表态不满。但是因有朝廷太监韩赞周在中间作保,又是宁南侯左良玉亲自操办此事,这怕心疼银的世子,才终是无话可说。 他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让左梦庚与自己一同前去会见太子,方是妥当。 要知道,这世子左梦庚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是整个湖广军镇的未来领导,自己若现在仗着左良玉之势,对此人刻意忽略,只怕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将来会给自己来个秋后算帐,亦是极有可能。 黄澍随及入禀左梦庚,邀他一道出城去与太子会谈。 不出黄澍所料,闻得来意,左梦庚立刻拉长了脸。 不过,他虽多有抱怨之语,脸上更多有羞惭之色,却还是决定,要与黄澍一道前去与太子会谈。 毕竟,黄澍此举,已然得到了左良玉的同意,正是奉命办事,自己现在心下虽然多是不满,却也断然不可自作主张,以致拂逆了父侯之意,反误了大事呢。 第一百零七章 少来哭穷 当日下午,世子左梦庚与御史黄澍,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一齐来到长沙城外,入得那太子王明的临时军营之中。 很快,就有那弩兵甲营营长郝效忠快步上前,拦下那一众亲兵,只令左梦庚与黄澍二人,可以入太子大帐内叙谈。 见郝效忠这厮,一脸得意与傲慢之色,言语亦颇为不恭,左梦庚心下愠怒,他正欲发作,却被黄澍轻轻牵了一下衣角。 左梦庚一扭头,便见黄澍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左梦庚知道,黄澍之意,乃是叫他不必轻易动怒。 这一刻,左梦庚心下暗叹。 唉,人在屋檐下,安可不低头。 现在可是自己要前来求太子放人,若因为这些小事而发火动怒,以至于坏了大事,可就太不值了。 想到这里,左梦庚只得将心头那股怒气吞了又吞,方与黄澍一道,快步入帐而去。 入得帐来,二人看到,这大帐之中,太子正端坐中央,而那靖南侯黄得功,则是侍立在一旁。 左梦庚看到,这二人虽然神情平静,但脸上却皆隐隐可见自得之色,他心下的酸涩,不由得又是腾腾泛起。 唉,败军之将,已是羞于见人,却又不得不复来腆颜赎人,这内心苦楚,真真何以言说。 这时,黄澍却是跨前数步,便向太子王明拱手言道:“太子,我等赎人来迟,还望莫怪……” “黄御史不必客气。”王明微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孤与黄御史,已是多日不见,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重逢,这世缘造化,倒是离奇得很呢。二位且看坐说话吧。” 听懂得出太子言语揶揄,黄澍脸上一燥,忙拱手应道:“谢太子殿下。” 二人入坐看茶后,左梦庚绷着脸闷坐,一副愀然不乐的模样。 一旁黄澍斜了他一眼,便又脸上堆起笑容,拱手道:“太子,靖南侯,在下此次前来,特为赎回俘虏一事。唉,此事说起来,其实多有误会,个中缘由,今番说起来,倒是令在下惭愧得紧。” 王明哈哈一笑:“黄御史,这过去之事,如今再重新揭提,其实并无多大意义。你也就不必再搜括肚肠,来跟孤说甚客套话了。孤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那就是,大明现在外寇侵边,国势艰难,内部若再争斗不休,拱缠不止,则大明必危,社稷必倾矣!到时候,这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乎?现在这艰难时刻,正当兄弟阋墙而合于外侮,方为正道。此话乃是孤衷心之语,黄御史可转禀宁南侯,望其慎察之,慎思之,不可因一时之冲动,而毁了万世之名声哪。” 听得太子此言,左梦庚心下恼怒,脸上更满是不屑。而黄澍则是脸上燥热,心下滋味,可谓是五味杂陈。 唉,这个太子,一定还不能知道,自己与那宁南侯左良玉,现在一心谋划的,乃是趁此大乱之机起兵反叛,要攻灭南京小朝廷,实现大权独揽,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呢。 只是这般话语,根本不可告人,又安可对太子实话说出来。 黄澍脸上挤出笑容,却作出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太子所言甚是。等在下返回武昌,必会将太子之言,向宁南侯合盘说出。”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靖南侯黄得功却是冷笑道:“太子这番话,以本侯来看来,宁南侯未必听得进去。只不过,他若是有心造反,那可得先好好掂量一下,他能不能先过了老子这一关!” 见靖南侯黄得功这个粗汉,竟来当面拆台讽刺,黄澍一脸羞惭,一旁的左梦庚,却是脸上腾现怒意,双拳亦不觉紧握。 狗入的黄得功,你他娘的跟着这不知真假的太子,打了这么一场狗屁胜仗,就在老子面前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人五人六的吆喝起来了,你还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他又欲发作,却又迅速·瞥见那御史黄澍,向自己投来满是深意的目光。 左梦庚狠狠地咬了咬牙,把肚子里的这股邪火咽了下去。 总有一天,老子要黄得功这可恶而狂妄的家伙,加倍偿还上次的损失! 在这尴尬之时,王明轻咳一声,接过话来:“黄御史,左世子,孤上次放回伤兵,让他们带给你们的亲笔信件,都看了吧。” 左梦庚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却犹得故作平静地回道;“太子,我已看了,并已向父侯通禀了此事。故父侯特命我与黄御史一道,来你部商谈交还俘虏事宜。” 见左梦庚在这里说是自己主动前来,而绝口不提是自己之请求他才肯来,一旁的黄澍,顿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左梦庚没有注意到黄澍的目光,兀自继续说道:“太子,你信中说,这四万五千余名被俘军兵,皆如九江故事,按每人十五两的价格赎买,这价格未免太高了些。要知道,当日在九江被俘之众,仅有不到五千,故我军确可支付得起赎金。而现在我军被俘总数,达到了四万五千余人,若还按这价格,未免太高了些。现在我军财力有限,难以承受……” 他一语未完,一旁的黄得功,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捋着猬刺般的胡须,朗声道:“左世子,瞧你这话说得!宁南侯雄踞湖广,经营多年,手下可养百万大军,他拔根腿毛,倒是比俺腰都粗呢。还说什么交不起这四万五千余名俘虏的赎金,这般说话,未免太过寒碜了。再说了,左世子若是存心不想交赎银,也可以啊。不过要有劳我军将士,要来动手杀掉这批俘虏罢了。唉,若这般斤斤计较这笔赎银,那当天为何不在召山之处,将我部联军一举击败呢?这样的话,世子既可不交赎金,又可挟大胜之威,反威令我等投降或赎人,岂非痛快至极?” 被黄得功这般言语尖刺的抢白,左梦庚的面孔,瞬间变成一片猪肝色。 感觉倍受污辱的他,连额头的青筋都条条绽出,牙齿亦是不觉咬紧。 眼见得左梦庚又要发作,一旁的黄澍赶紧抢过话来,他脸上挤出笑容,向王明与黄得功低声道:“太子,靖南侯,世子之话,其实说起来,也并非是故意哭穷。你们有所不知,宁南侯养这百万大军,看似风光,其实亦是捉襟见肘,颇为吃力。而眼下,要从库房生生地拿出恁大一笔赎银出来,也确是十分不易。个中苦衷,还请二位见谅。” 第一百零八章 最低六十万两 这黄澍故作为难之状,太子王明,自是洞若观火。 他哈哈一笑:“唉,黄御史,你在孤面前这般哭穷,倒是让孤接下来,颇难应对呢。“ 听到太子言语多有讥讽,黄澍脸上一烧,却又急急道:“太子,在下所言,确是实情。还望太子看在你我二人相识一场,又曾一同逃难的份上,多多体谅在下之苦衷啊。“ 王明直视他哀求的眼神,缓缓说道;“黄御史莫作此态。孤乃恩怨分明之人,自是清楚记得,当日黄御史南京搭救之恩。此份恩德,自是须臾不敢忘。而这份救命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太子,这……“ 王明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插话;“黄御史,你既然多有苦衷,那孤也就再将赎价压低些。这俘虏人数么,后面的零头就不算了,就以四万五千人凑个整数,按每人赎银十五两算,总价为六十七万五千两银子。“ 王明一语说完,一旁的左梦庚,却是言语急切地立刻插了过来:“太子!纵然减了零头,但每个人十五银的赎价,未免太高了!这价格实在难以承受,还望……” “操!这价还高,左世子啊,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呢!”一旁的黄得功厉声打断其话:“你我皆是带兵之将,当知这兵员从招募到训练,以及每月所花费的钱粮衣食,拢共加起来,当是绝不止这十五两银子。若依本侯来看,就算要你这厮出二十两银子一人来赎回,你亦是无话可说。现在太子仁德,愿以十五两一人的赎价,让尔等前来赎人,已是刻意压低莫大优惠了,你这家伙,可莫要不识抬举!” 见黄得功立来抢白讽刺,左梦庚脸上瞬间涨红。 他瞪着眼睛,正要发作,却又被黄澍一声咳嗽给打断。 左梦庚心知其意,只得怨毒地斜了黄澍一眼,将心头的怒气压了又压,闷着头没有说话。 黄澍脸现讪讪之色,他堆起一脸稀烂的假笑,复向王明说道:“太子,这个数额么,按理说,确是优惠了不少。在下倒也不应多说什么,只不过,太子您乃是仁慈之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把这赎银的零头给去了。干脆呀,就定个五十万两整数得了。这样一来,您给了在下更多的照拂,在下承恩之余,亦好向宁南侯交差。” 见黄澍一脸巴巴之状,犹要在自己面前,再争这点数额,王明心下,有种可鄙又可悲的感觉。 王明冷笑回道:“黄御史,你这般扮作苦情之状,不停来孤这边压价,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嘛。只是你也知道,当日在九江赎人之时,孤的要价,可是比现在高了去了。那时候,不单是官员与将领要另外开价,这人数也是一个不少,统统收了赎银。怎么到了现在,已然这般优惠了,你还来这里哭穷扮苦,岂非是有意来戏耍孤么。” 见这太子这话,说得已多有不快,黄澍心下暗暗捏了一把汗,脸上更多有愧色。 只是,他却还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太子,在下此来,实是真心实意要赎回俘虏,安敢在这里来戏弄殿下,就是再借给在下一万个胆,亦是不敢在此造次。太子这话,真真折煞在下了。” 见太子王明脸色稍有缓和,黄澍又道:“只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太子都督能看到往日情份上,再给在下多一点优惠,再减却一点数额,好让在下回去交差啊。再说了,太子也说过,现在国难当头,我等当以和为贵,方为紧要。故这赎价额度,还望太子殿下,能再多通融一些。唉,在下心下惭愧,实在不知要再说甚么话语才好。,得在此一揖为谢了。” 黄澍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地向王明拱手一揖。 王明脸色平静,却没有说话。 一旁的黄得功与左梦庚,见得这般情状,亦是默然无声,整个房间里一片沉寂,倒似掉根针都可以听到。 最终,还是王明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他缓缓言道:“黄御史这般肯求,孤念往日之恩,又安可不加通融。毕竟,正如黄御史所言,现在国难当头,我等理当以和为贵,共御外寇,方为紧要之事。此话乃是至理也。那就是这样吧,这七万五千银子的余数,孤皆可不要,就收尔等一个整数,六十万两算了。” 说到这里,王明加重语气道:“黄御史,这个数额,乃是孤能接受的最低限度,你若还要来讨价还价,可莫怪孤翻脸不认人了。” 听王明终于说出这句一锤定音的话,黄澍心下虽多有失落,却也知道,在王明已经把话说死的情况下,自己已然不可再来压价了。 唉,这个数字,倒与自己先前所料,差相仿佛,也算勉强能接受吧。 毕竟,现在最要紧的,乃是赎回俘虏,现在太子已然多作让步,自己若还在这点余额之上反复争执,却亦是无甚必要。 黄澍轻声一叹,拱手回道:“好吧,那在下就依太子之价,交付六十万两赎银,换回我军这四万五千余名俘虏。若太子方便,可否先让我二人,去看看这些俘虏现状如何?毕竟多日不见,只怕……” “黄御史可是担心孤存心虐待俘兵么?”王明微微一笑,脸上却多有冷峻之色:“不过,孤可以告诉你,为了防止俘虏逃脱以及不服管教,孤给他们每人每天只吃一顿饭,虽不抵饱,却亦让他们足以支撑下去。你若要看,孤现在便可派人,带你二人前去。” “哦,那,那就请太子派人,带我等前去看一下。”听完王明的话,黄澍心下不是滋味,却犹得讪讪笑道:“若是人员核点无误,在下立即交付赎银,将他们带回军中。还请……” “慢着!太子,我却还还有一事相问。” 黄澍一语未完,却被一旁的左梦庚给厉声打断。 见他这声大喊,三人的目光,顿是齐齐地转投在他身上。 其中,御史黄澍望向此人的目光尤为复杂。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位世子爷,在这眼下即下谈妥之际,又要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第一百零九章 不值一提的蠢话 只见左梦庚皱着眉头,对王明大声道:“太子,我等若是交付了赎银,可否请太子将缴获的军械装备,一道归还给我军?” 他这句话,说得王明为之一愣。 而一旁的黄得功,却是登时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一样。 只是那御史黄澍,见左梦庚竟说出这般既没水平又尽现小心眼的蠢话出来,心里的羞惭之味,何可言说。 唉,这个左梦庚,还真是个心胸狭小,斤斤记较之辈啊。 可叹左良玉一方藩镇,亦是雄据一地的诸侯,怎么会出了这么个小气窝囊又尽说蠢话的儿子,倒是有如三国时刘景升父子一般。 难道说,这左家的气数,终将败在此人手中么…… “哎呀呀,我说世子,你好歹也是将家世子,父亲又是一方诸侯,怎么竟是如此小气,还说出这般不值一提的蠢话出来。”一旁的黄得功搓掌大笑:“你这家伙,西瓜都买了,还在算计着这几颗芝麻,真真令本侯笑破口齿。你也不好好想想,这些军械旗幡,乃是我军之战利品,是我军血战得来之缴获,安可让你一句轻飘之言,便全部带回。你这般说话,实是好笑得紧呢。” 黄得功无所顾忌的出言讽刺,令左梦庚心下满是羞恼。 不过,他在表面上,却犹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又厚着脸皮继续向王明请求道:“太子殿下,你也知道,若是只将这批俘虏带回,那他们赤手空拳,又济得甚事。想来太子您已得这六十万两赎银,收获已多,那这些军械旗鼓等物,不如也就此归还我军,那岂不……” “不可!” 王明面无表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世子,你莫不是以为,孤得了这批赎买银子,可是了占了你莫大便宜,才让你这般不忿,必欲让孤将一众战利品尽皆返还,心下方觉平衡么?靖南侯已说了,这些战利品乃我军血战之缴获,如何可让你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全部返还。此话一说,真真滑天下之大稽也。恕孤万万不能答应。” 左梦庚碰了一鼻子,脸上顿是颇为挂不住,他还欲再说,旁边的黄澍却是轻咳一声,抢在他面前回道:“太子,世子此问,亦是无心之举,太子却是勿为介怀。” 黄澍一言说完,又转头向左梦庚望去,用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话。 左梦庚见到黄澍竟敢擅自主张,将自己的话语无礼打断,心下不觉甚怒。 只不过,他正欲斥问,但看到黄澍连连向他眨眼示意。 他的眼神,已然明白无误地告诉左梦庚,你就闭嘴吧,不必再多说蠢话了。 左梦庚狠狠抿了抿嘴,把肚子里的邪火压了又压,便闷着头没再说话。 见左世子总算识趣不再说话,黄澍心下一声暗叹,心头的滋味,简直难以言表。 他转头复对太子王明说道;“太子,世子方才所言,不过戏语罢了,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在下是真心希望,此番赎人之后,我军与贵部之间,再不要复起纷争,从此两相和好,共济国事。且在下亦希望,太子此番前去东川,一帆风顺,平安到达。” 王明微笑道:“黄御史所言,亦孤之心愿也。孤就在此,多谢黄御史之吉言了。” 他略顿了一下,复道:“好了,现在,孤便派人带你二人,去看看俘虏之现状吧。” 黄澍拱手谢道:“多谢太子安排。” 接下来,王明派郝效忠为代表,领着黄澍与左梦庚二人,去后营之内,观看那被俘的四万五千余名俘虏。 二人随即离开中军帐内,随那弩兵甲营营长郝效忠,一路转向后营,去见那些被俘的左军军兵。 这一路上,那郝效忠心下得意,嘴里的话语,亦是多有讥讽。黄澍与左梦庚二人心里皆是怨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硬着头皮装出不以为意的模样。 很快,二人来到后营,看到了那一望无际,满是沮丧神色并且一脸菜色的俘虏。 见到这批人数庞大却又了无生气的四万五千余名俘虏,黄澍与左梦庚二人,皆在心下兴叹不已。 他们看得出来,这些每人只能吃一餐维持生命的被俘军兵,真实情况有多惨。 这些可怜人,吃不饭穿不暖,却还要跟着太子手下兵马,饿着肚子长途行军,虽然仅过了不到六天,却已是个个不堪折磨,人人面黄肌瘦,一副快要支撑不下去了的模样。 可以预见,若自己不及时来赎回他们,这些被俘的军兵,估计将会如在寒冷天气里蹦达的跳蚤一般,将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在这长途跋涉中,无声无息地窝囊死去。 这个太子,倒是端的心狠! 而目睹这般惨状的世子左梦庚,心下更是怒火腾腾。 他原本想着,在把这些军兵赎回之后,便要立即重新将他们武装起来,再向那太子寻仇报复,方为解恨。 这也是他方才为何口不择言,说出了令众人嘲笑的蠢话,要让太子返还缴获的左军装备之根本原因。 而现在,他清楚看到了,这些鸠形鹄面,面容呆滞,行动有如木偶一般的俘兵,他心里那复仇的野心,早已深深堕入了冰湖之底。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即使全部赎回,想要让他们恢复作战能力,重整军心士气,至少也得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方可达到效果了。 而若是这般,那太子早已离了湖广地界,抵达东川,自己想要出兵报复,亦是根本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左梦庚内心沮丧之极。 二人在俘虏营中兜了一圈后,便回返太子的中军大帐之处。 见到上头那笑意吟吟的太子,黄澍心下五味杂陈,左梦庚则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黄澍深吸一口气,复向王明拱手回道:“太子殿下,我等略略清点了人数,其被俘人数,倒与太子所言所差不离。那等会让在下将赎银送至贵军之中后,就请太子履行承诺,交还这批俘虏吧。” 王明点了点头:“可以。孤亦希望,黄御史速速送来赎银,将这批俘虏早点交割完事。更是希望,自此之后,你我两军,当可和睦相处,再不起纷争内斗,从此共为大明同心效力,方为正事。” 第一百一十章 局势大坏 不多时,黄澍带着六十万两赎买银子,来到了太子王明军中。 不过,此番前来赎银的人员,却是只有那御史黄澍,以及一同护送赎银前来的总兵李国英。 而那世子左梦庚,却是不知何故,没有前来。 当然,这样的事情,王明亦不会多问。 也许,是因为这个家伙,方才因为大为献丑,心下羞惭,故不愿再来丢脸吧。 赎银既到,王明安排监纪司司长阎应元,领着一众监纪司的文官,一一开箱查验。 开箱之后,见到这一箱箱足锭官银,在阳光下发出的耀眼光芒,众人心下,尽皆喜悦。 每个人都知道,有了这六十万两赎银,加上原有的数万两库存银子,此番前去东川,至少在数年里,当可后勤无忧了。 这六十万两赎银,简直就是全军将士的定心丸呀。 很快,赎银清点完毕,阎应元向王明拱手禀道:“太子,经我等清查,这赎银六十万两,数量属实,并无错处。” 王明点了点头,便令掌管后勤的经历彭永春,领着一众后勤辅兵,认领赎银,将这一箱箱的银子,与其他的军中银两一样,清核入库,以备存用。 接下来,他便令弩兵甲营营长郝效忠,将那四万五千余名俘虏,交给黄澍带回。 黄澍清点完俘虏人数,见数量无误,便将他们交付给总兵李国英带回,自己则复来向王明道别。 “太子殿下,现在交割完毕,在下就此拜别。”黄澍向王明拱手一揖,转身便欲离去。 “黄御史且慢走。”见他正要离开,王明却是一声低唤。 “哦?太子还有何吩咐?” 王明目光灼灼,沉声道:“黄御史,可还记得,当日九江一别,孤对你说过的话么?” 黄澍一愣,他下意识地四顾一下,发现周围并无自己的随从,而那总兵李国英正在远处给俘虏编队,这才低声回道:“太子之话,在下自是记得,只不过,现在在下追随宁南侯,故太子之话……” “孤不要你现在回答。”王明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孤想说的是,你现在自可去为宁南侯尽心效力。只不过,若到了宁南侯维持不下去之时,你若无路可去,可来投孤。” 王明的声音很轻,却是有如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黄澍心头。 太子这话,莫非已是看透了,我等将要做的大事么? 难道,他已是知道,我等即将举兵造反,要与那南京小朝廷彻底决裂,然后还会遭到失败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号,从黄澍心头泛起,让他一时心虚不已。 却又不便询问,故黄澍只是愣着原地,不知该要如此说话。 见他这般模样,王明却是轻轻一笑。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黄澍的肩膀:“好了,孤之话语,已尽于此。黄御史何去何从,尽可自决。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黄澍微微点了点头,亦不复多言,只是复向王明深深一揖,便转身离开。 王明皱着眉头,目送着黄澍离开,直见到黄澍的背影,才微微一叹,将目光转向别处。 此时的王明,心下最为忧虑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若按历史进程,现在的清军在完成集结后,估计接下来,要开始重点进攻徐州了。 而那被临时抽调北上,紧急统部前去守卫徐州的刘良佐,此人会不会还如真实历史上那样,被清军势头给吓住,最终率领其部十余万兵马,向清军投降呢? 王明心下,有着说不出的忧虑感。 他能凭直觉感受到,这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又贪生怕死迷恋权势富贵的刘良佐,在这个自己穿越过来的时空里,面对清军的重压,估计也会与真实历史一样,很快就要向清军投降了。 若是这般,那此人之降,可以说是大明朝土崩瓦解的开始了。 只不过,若局势真是如此,现在的势力尚弱自己,又能有何作为呢? 想到这里,王明喟然而叹。 事实上,现在的南明时局,亦确如他所担忧的那般。 现在的清军,正从陕甘大批调集,加上先前河南、山东一带的明朝降兵,总兵力约有二十余万人,有如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潮,向重镇徐州黑压压地扑来。 清军势头如此之大,令驻守徐州的刘良佐,顿是惊恐万状。 他连连发出急信,向朝廷紧急求援,要弘光皇帝速派援兵,以免清军势大,徐州不稳。 这一封又一封告急信,有如雪片般地向南京送去,而收到消息的弘光皇帝朱由崧,顿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急那是一个团团转。 他娘的,刘良佐这家伙手下有十余万兵马,却犹是对清军怕得不行,一个劲地向自己请援,真他娘的没用! 只是现在,这南明境内,处处兵力都已捉襟见肘,又哪里还有多余的援兵给他! 而若一直不派发援兵,那胆小如鼠又狡滑无德的刘良佐,只怕会在清军的压力下,献出徐议处,并与已部十余万兵马一道,统统归降清军,那这样一来,对朝廷,对大明来说,可以算是一个毁灭性打击了! 真没想到,随着大顺的灭亡,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歇上一口气,却没想到,现在的情势,竟是迅速地急转直下,一下子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个肥胖如猪的皇帝,在东暖阁里团团打转,象一头无法遁逃等待宰杀的年猪。 弘光皇帝虽然愚蠢颟顸,却也已凭直觉感受到,这冥冥之中,似乎正有一根绳索,开始越来越紧地勒在自己脖子上了,已然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也许,随着绳索的勒紧,自己最终只是一命归西了。 不行! 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弘光皇帝从迷思中回过神来,虚胖苍白的脸上,已是一脸的油汗。 “去,快去把马瑶草唤来,朕有急事问他!”弘光皇帝一扭头,朝一旁缩首束颈的小太监厉声下令。 那小太监闻声一颤,立即应喏离去。 很快,那首辅马士英,跟着那小太监,一路颠颠地小跑到东暖阁中,觐见正瘫坐在龙椅上的弘光皇帝。 一见马士英伏地跪拜,弘光立即加以阻止。 随后,他令殿中人员,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尽皆回避,只留他与马士英二人,在东暖阁内秘密对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有援兵可用 马士英刚刚起身,那弘光皇帝朱由崧二话不说,立即将那一大叠刘良佐发来的告急信,转给马士英观看。 马士英接过信来,匆匆阅毕,他本来就是十分憔悴的脸上,顿是泛起细细的冷汗。 唉,真没想到,自己刚从析矶城的修造之地赶回,现在就又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他还未及说话,弘光皇帝焦虑的话语,已是低低传来:“马瑶草,现在刘良佐如此求援,信中竟是多有威胁之意,但朝廷现在已是捉襟见肘,又安有援兵给他!只是,若要硬要拒绝此人,朕只怕这厮……” 后面的话语,弘光皇帝生生地咽了回去。 马士英当然知道,弘光皇帝想说却硬咽下去没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 唉,实在是担心这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家伙,在看不到援兵到来,清军又重兵围城的情况下,会统领全体部下一齐投敌啊。 若是此人一降,那重镇徐州归了清虏所有,那整个江北门户,已然彻底洞开,只怕接下来,会引发雪崩般的反应。 很简单,广昌伯刘良佐能降,那兴平伯刘泽清为何不能降,而那江北的剩余州镇,在缺兵少将的情况,又如何还能坚守下去? 这样可怕的结果,哪怕只是想想,都让人内心发颤。 只是现在,又要从哪里去调兵给刘良佐呢? 要知道,其他几个军镇,各有守卫任务,根本不可能再发兵给他。 现在江北一带,那刘泽清部,要负责守卫淮安与凤阳等要地重镇,无法抽调兵员。而黄得功部,则除了要守卫安庆滁州一带,更要分兵防备左良玉,还要分兵护送那太子兵马西去,更是再无法有任何多余的兵力,可以抽用了。 至于那镇南侯郑芝龙,其手下兵马虽多,但其一要拱卫朝廷,二则要分去南方一带驻守,亦是无法调用。更何况,这镇南侯郑芝龙,与朝廷向来是若即若离,貌合神离之态,朝廷若真要向其大肆调兵,只怕此人会有翻脸拒绝的可能。 若被此人生硬拒绝,则朝廷非但颜面无存,那仅仅维持了表面状态的友好关系,只怕也会迅速恶化。 当然,这些军镇中,最令人可恨的,也最让弘光皇帝为之切齿的是,便是那宁南侯左良玉。 这厮坐拥百万兵马,却根本不听朝廷旨令,一直拖延着不肯向河南进军,以至清军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攻徐州,却丝毫没有一点点后顾之忧,实是可恶的紧! 更可悲的是,此人实力雄厚,兵马众多,却非但不能成为朝廷助力,反倒要朝廷不得不分兵对峙,并且花大钱修造板矶城,以用来防备这厮造反。这般结果,亦是令人叹惋。 一时间,首辅马士英心乱如麻,却是不知该要如何回话。 见他不吭声,弘光皇帝心下,顿是愈是惶惧。 怎么办,难道连这位他向来倚重的首辅大臣,都是没招了么? 见马士英伏首无言,弘光皇帝憋不住问了一句:“马首辅,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现在这局面,连你也无法可想了么?” 马士英心下着急,却犹在紧张盘算,一时间难以回话。 弘光皇帝朱由崧见他这般窝囊模样,心下顿是更急,他抹了抹肥厚的下巴,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马瑶草,朕听消息说,就在前几天,那假冒太子在长沙南面的召山一带,击败了那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的七万余兵马,其战力倒甚是了得。要不,朕就让那假冒太子率兵返回,令他立即前往徐州,以解刘良佐之急,可乎?” 弘光皇帝这一问,马士英浑身一颤,近乎下意识地回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陛下,我等好不容易才打发那假冒太子去了充寇盘踞的东川,以求让其陷身贼寇,终被消灭。若是又下旨令,其中道折返,那这煌煌圣旨,岂非尽是戏谈!”马士英一脸急色:“而且,这样一来,非但无法再假借贼寇之手来消灭这假冒太子,且此人若一回返,又岂会顺利听朝廷安排,乖乖带兵前去徐州,去为陛下殉死于清军刀下么?”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太子听从朝廷调遣,愿意统兵前去徐州,那陛下就不怕,那江北诸镇见情势危急,私心自用,仿那唐代肃宗故事,反来给这假冒太子拥戴即位,另立新君么?若是这般一闹,只怕鞑虏未至,陛下的皇位,却是岌岌可危矣!陛下此举,恕老臣直言,可谓是饮鸠止渴,万万不可行!” 马士英的这番话,击中了弘光皇帝内心最为忌讳的地方。 是啊,若是真将那太子调回,这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首先,这朝令夕改的圣旨,便会让天下军民百姓为之侧目,在内心看轻自己这个所谓的大明天子。而那受旨的假冒太子,只怕更会就此愈看不起朝廷,更加蔑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明皇帝。 更可怕的是,那些本来对朝廷就是三心二意的军镇,见到那太子前来,只怕在情急之下,真会如马士英所言,生出反侧之心,反过来拥戴此人另立新君,那自己这个大明皇帝,可就真的当到头了。 这却如何使得! 那,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弘光皇帝忽有种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自己虽然是所谓的皇帝,但整个身心手足,却皆被无形的绳索给牢牢缚紧,根本挣脱不得,哪怕只想真心地做成一件事情,却是他娘的说不出的艰难。 一时间,弘光皇帝怒从心头起。 他从龙椅上腾地站起,冲着阶下的马士英怒喝道:“他娘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这皇帝,还当个甚意思!朕且问你,现在局势这般危急,难道就真的再无办法可想了么?难道就真的只能坐视边境糜烂,清军大举来攻,我等却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么?” 弘光皇帝语气严厉,却又有着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朝廷是何用意 这时,一直沉吟不语的马士英,终于抬起头来。 “陛下,若是定要给刘良佐配上援兵,唯一的办法,便是令尚在扬州休整的原兴平伯高杰余部,停止休整,紧急北上开赴徐州了。” 马士英这句话,说得很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那弘光皇帝闻言,却是不觉一愣。 这尚在扬州休整的高杰余部,弘光皇帝却也多有了解。 自二十多天前,因高杰被许定国诱杀之后,因其子高元爵年纪尚小,不足服众,故部众溃散,几乎难以收拾。 后来,高杰外甥李本深,大将李成栋二人,在高杰遗妻邢夫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收拢余部,后朝廷下令,让其从北面撤回,一直在扬州附近,休整补充。 后来,在江北都督史可法的调济与劝解之下,遂命李本深为统军都督,成为名义上这支高杰余部的统帅,而李成栋等人则成为其下属部将。饶是如此,李成栋却是一直独立统兵,其部众并未与李本深在一起。 故而,现在这支高杰余部,其领头者乃是二人,一为高杰外甥李本深,二为其手下大将李成栋,虽然二人在表面上,作出服从高杰寡妻邢氏的样子,实际上,却一直是貌合神离的状态。 只是这支军心涣散,群龙无首的兵马,真的可以调用吗? 要知道,这高杰余部撤回扬州还不足一月,兵力补充休整远未完成,就又要调他们北上,只怕李本深李成栋等人,皆会多有怨言吧。 毕竟,若按真实历史走向,这心下多有积怨的高杰余部,最终亦会在江北降清,反过来成了清虏的得力鹰犬,最终一路从徐州打到广州,倒是把大明朝打了个鸟兽散。 弘光皇帝犹疑地问道:“马士英,若是这般安排,那本来就因为高杰被诱杀,而对朝廷多有不满的李本深等人,可愿听从朝廷调遣,再度前往徐州么?再说了,其部兵马若抽走,那扬州一带尽是空虚,万一那左良玉造反,岂不是……” 后面的话,眉头大皱的弘光皇帝,并没有说下去。 马士英轻声一叹:“陛下,现在情势紧急,微臣亦是再无良计,只得行此拙策,来个拆东墙补西墙了。毕竟,现在清虏即将大举进攻,而左良玉至少在现在,还并未有真实造反。故抽调这高杰余部,亦是多有无奈却又不得不行之举。” 说到这里,他略顿一下,又回道;“至于陛下担心调派不动他们,微臣以为,那现在统领其部的都督李本深,因为其舅高杰被杀,对朝廷确有怨言,但朝廷已然及时追恤安抚,平慰军心,相信他们不会到了敢于不听朝廷之令的地步。微臣在想,只需陛下之旨令,能言语温和,多以抚慰,同时许以升官封爵,相信李本深及一众将士,亦会深其理,最终率部北上,入援刘良佐,保卫徐州。”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心下不觉长长一声叹息。 是啊,现在这般局面,除了抽调这支尚在休整的李本深部兵马,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弘光皇帝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这高杰余部兵马,经过这些天的休整,尚有多少可用之兵马?” “禀陛下,李部兵马,其具体数额,微臣尚不得知,只不过,据江北总督史可法先前禀报,李本深先前率残部从徐州撤回之时,仅有八千余众。故依微臣估计,现在休整了不到一月,其手下兵马顶多一万余人吧。” “仅有一万余人,这,这点兵马,纵是派往徐州,又是济得甚事……”弘光皇帝听闻此报,不由得又是眉头大皱。 他托着肥厚的下巴,目光迷茫,一副忧思忡忡的模样。 只不过,现在事态紧急,除了这一万余兵马可调外,自己去哪里给那刘良佐找援兵呢? 唉,挑拣到盘里的,都他娘的是道菜,也只能先这么着对付了。 弘光一声长叹,最终还是下达旨令,着李本深统领本部兵马,立即发兵北上,前去徐州,入援刘良佐。 这封旨令,弘光皇帝令马士英仔细措词,写得言语温和而委婉,更多以国家社稷之责任来勉励李本深,倒是用心良苦。 而且,为了打消李本深的疑虑,弘光皇帝还特意强调,李本深这支兵马,并不受刘良佐节制,而是直接由江北都督史可法统领,从而确保其独立性。 而且,他还在圣旨中承诺,若是其部立了战功或有将士牺牲,其赏赐抚恤,亦会大大厚于普通边兵。 圣旨写好后,弘光皇帝立即派人,连夜渡江,送给正在扬州城外驻扎的李本深。 本来,这道圣旨,弘光皇帝打算先发给江北都督史可法的。 毕竟,史可法至少在名义上,是江北一带的总负责人,让他转达给名义上的下属李本深,当是更为合适。 只不过,因为现在史可法正在外面巡查,不在扬州城中。而此事紧急,耽搁不得,故弘光皇帝最终决定,还是直接发给李本深,令其速速带兵北上,入援徐州。 次日清晨,李本深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便被亲兵急急唤起,说朝廷有圣旨紧急送来。 李本深略略一怔,便立即起身着衣洗漱,摆开仪式,迎接朝廷的圣旨。 听完太监宣读圣旨,李本深不觉愣住。 不是吧,自己与这一众部下,才在扬州休整了不到一个月,补募的兵员还不足两千人,现在犹是军心低落,不堪为战,却要自己立即北上徐州,去和士气正盛兵马众多的清虏对决作战,这,这简直是自杀一般的举动! 说难听点,这几乎借是用清军的刀,来砍自己的脑袋呀! 难道说,朝廷此番下旨,急急调派已部兵马,却是要存心消灭自己么?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嗖嗖窜起,令他不觉打一个寒噤。 李本深偷偷瞥向那正读得唾沫横飞的宣旨太监,他的心下,一时之间,却有说不出的怨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如投清 李本深心下怨愤,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待那太监将圣旨全部宣读完毕后,才上前叩拜,受了圣旨。 接过这份沉重的圣旨,李本深心下,愈觉苦涩。 “李都督,圣上说了,望你等受了圣旨,需尽快赶赴徐州,莫负圣望呀。”那宣旨太监一张油脸,笑得稀烂。 听到这尖细酸刻,表面恭唯却又带着讽刺的话语,李本深脸上堆起苦笑,心头却是如压巨石。 仿佛是在恍恍惚惚中,送走了宣旨太监,都督李本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发呆。 哼!朝廷虽是这么温言抚慰,还给了自己一大堆空头承诺,但是他们这般做派,却是要把自己与一众部下,统统往那绝路上逼啊! 现在好了,朝廷逼上头来了,自己却该何去何从呢? 真要如朝廷所安排的那样,率部前去徐州送死么? 这样的结果,只怕唯有傻瓜才会选择吧。 那么,自己若是不去,不听朝廷指挥,难道要去投靠其他军镇么? 是刘良佐?还是刘泽清?抑或,是要去投那个即将成为朝廷反贼的左良玉? 想到这里,李本深竟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不可! 这些军镇,要不如刘良佐一样,与自己关系向来不睦,只怕一投过去,这点部下,将会立即被其吞并,只怕连点渣都剩不下来。 要不,就是如左良玉这般劣迹昭彰的藩镇,那自己追随这样的人物,除最终成为朝廷的反贼外,又有何路可走。 那么,这些军镇若都不能投的话,自己还有何处可去呢? 难道,要去降清? 这个想法从心头一闪而出,让李本深内心,又是为之一凛。 不过,他越是思索,却越是感觉可行。 是啊,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投清呢? 要知道,先前的平西伯吴三桂,自降清以来,已被授于平西亲王之重爵,在清廷那边,倒是受宠得紧呢。 若吴三桂之故事尚远,那不久前诱杀了舅舅高杰的河南总兵许定国,自投效清廷以来,亦是倍受重用,加官晋爵呢。 再说了,自己这一部人马,最早乃那李自成的部下,亦是朝廷心目中的反贼,之所以投靠明朝,亦是因为高杰要降明,实是近不得已之选矣。 但是,现在朝廷既然把自己给逼到这份上了,自己又何必再顾念这么一点假惺惺的君臣名份呢? 他娘的,反正已是反过一回了,如今再反一回,又有何妨!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奶便是娘,效忠明朝,与效忠满清,细究下来,又有甚么重大区别。 更何况,此番选择,非我等不仁,乃是朝廷不义在先呢。 经过一番仔细思虑后,李本深终于下定决心,拿定主意,要率部投清。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唯一能够保存并壮大自己实力的办法。 李本深思虑既定,便立即去见高元爵与其母邢氏,三人遂聚于密室细谈。 此次密会,摒除了大将李成栋,却是李本深的一点私心作怪。 因为此事重大,李本深希望,能先做过其舅母邢氏以及那高杰遗子高元爵的工作,与他们先行达成共识,再以都督的身份,转来命令那一直与自已面合心不合的李成栋,却是更为合适。 密帐之中,一脸严肃的李本深,将圣旨给邢氏看过。 邢氏与见到这圣旨的内容,表情顿是惊愕不已。 而一旁年纪尚幼的高元爵,见母亲这般神态,心知不妙,顿是一脸怯意。 一时之间,母子二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所言。 李本深见这二人,俱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下亦是十分不是滋味。 他一声轻叹,沉声对二人说道;“舅母,元爵,以在下看来,现在我军休整未毕,士气低落,根本不堪一战,安可听朝廷安排,率部前往徐州啊!恕我直言,我军这一万余人,若是就这样拉往徐州,在那数十万清军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到时候,非但身死军灭,而甥复有何面目,去见舅舅在天之英灵啊!” 李本深说到这里,脸上表情愈见痛楚,他嗨的一声,重重一拳击砸了在大腿上。 见李本深身为主将都是这般忧心无奈,那邢氏一介女流,更是心下惶惧不已。 她知道,此事若处理不好,非但这高杰余部必不可保,自己与视若心肝的孤子高元爵,也许也难逃一死了。 一时间,房中一片令人压抑至极的静默。 邢氏仔细想了想,便轻声回道;“深儿,此事重大,非同小可。依舅母之见,不若迅速派人,回禀给史阁部,让他帮我们想想办法,至少能暂留我军继续在扬州休整完成,再行北上,此法却可行乎?” 邢氏一言方毕,李本深却是摇头有如拔浪鼓一般。 “唉,舅母你想得太简单了。”李本深一脸复杂神色:“你要知道,现在可是朝廷直接下了旨令,要咱们立即发兵北上。这皇帝都直接下旨了,那江北都督史阁部,又还能有何办法来转寰呢?只怕史阁部纵是回返扬州,亦只会帮朝廷说话,让咱们尽快前去徐州呢。” 说到这里,李本深的脸上,愈见烦闷之色:“如是这般,现在派人去给史阁部送信,复有何用?最终结果,亦不过是给自己徒添烦恼罢了,根本无济于事。” 他斜了邢氏一眼,又道:“而若我等强行不去,拖延不走,只怕朝廷必会怪罪,甚至招集其他军镇的兵马前来攻击我们,都是甚有可能之事呢。真的那般境地,可就糟了。” 听李本深这般一说,邢氏原是没主见的人,顿是愈发慌乱。 她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深儿,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那到底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呢?” 见她这般慌乱,李本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他目光灼灼,直视邢氏慌乱的眼神,沉声回道:“舅母勿慌,这自保之法么,也不是没有。侄儿思来想去,于今之计,唯有一法,尚是可行。” “哦,是何办法?”邢氏双眼一亮。 “那就是,投清!”后面两个字,李本深刻意加重了语气。 “啊!投清?!这,这如何使得!”邢氏听完此语,不觉惊叫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如去投太子 “深儿,你要知道,我等当日从大顺离开,举目无依,全军乏饿,幸得大明收留,方得存身保命。且再论天理良心,那大明自收留我等之后,给予军饷粮秣,亦是未尝有任何亏欠。这大明对我等向来不薄,我等现在,又安可背弃。” 邢氏一脸惶然,继续颤颤言道:“且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我等要从大明抽身离去,又安可去投那关外鞑虏,反过来成了大明之死敌乎!这般忘祖背宗之事,你又如何忍心去做!” “如何做不得!”李本深毫无客气地回道:“舅母你要知道,我等被明朝收留,亦是为其守边,抵御虏寇,这几仗下来,亦是牺牲了多少将士,就连舅舅都已为其牺牲了呢。这两相抵消,咱们也不欠他们什么了。但是现在,我等尚在休整补充,军心士气皆不可用之时,朝廷要硬要逼我等北上徐州,去与清军死战,这,这朝廷这般翻脸无情,逼着我等去死,逼着我等走上绝路,那我等为何还要继续为其效命卖力,岂不是傻了么?” “而且,甥儿也想过,无论是拖延不进,还是另投他处,其实皆是无法可想。故甥苦思无计,现在唯有投清一路可走。方可保全并壮大舅舅遗留的这份基业,同时亦可保得舅母与元爵身家荣华。要知道,连那龌蹉不堪的河南总兵许定国,前去投靠清廷,都是倍受重用,吃香喝辣,那咱们率部前去,岂非亦可寻得一个大好前程么?” 李本深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见那邢氏正茫然无措地盯着自己,又趁热打铁地说道:“更何况,现在局势紧急,根本就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除了降清之外,安有他法可想。以甥儿来看,不若我等就假应答应朝廷,率军北上,然后便突然率部降清,这样一来,明朝猝无防备,我军必可一举成功。” 他一言说完,邢氏已是一脸灰黯。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而一旁那不过八岁的高元爵,听到李本深这般言语激烈,又见已母垂首无言,亦是惶惧地低下头去,不吭一声。 李本深见那母子二人俱是无言,心下知道,她二人已被自己说服,现在已是无任何办法可想,只得听由自己随意行事了。 “既然舅母与元爵俱无异议,那甥儿斗胆,就自去安排降清之事了。”李本深的声音很低:“且这两三天过去,待我安抚好军中主要将领,便命那大将李成栋前来相见,要他与我等一块降清。若此人不敢听服或有异心,那就休怪在下手狠!” 最后这句话,李本深声音愈发低沉,但其表情,却是十分狰狞。 不料,他这一语方毕,这密厅的大门,却是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密厅门口,忽地闪现出一人。 李本深、邢氏以及高元爵三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顿时皆是大吃一惊。 原来,出现在门口那个人,竟然是高杰手下大将,李成栋! 李本深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李成栋,面目阴沉,形容峻厉,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这一刻,他立是心虚。 莫非,这个李本深,已然听清了自己三人的谈话,现在赶来此处,却是要对自己发难么? 仿佛看穿了李本深所思一般,那李成栋冷笑道:“李都督,你们在这里,倒是议得好大事啊。莫非,是有何要事,竟是要瞒着本将不成?” 李本深脸上,艰难地挤出笑容,伸手作了个延请之势:“成栋,这话从何说起。来来来,你莫要站着门口,且入内说话吧。” 李成栋又是一声冷笑,大步入内,扯过一把椅子,便在旁边坐下。 见李成栋这般傲气无人的模样,邢氏与高元爵二人,皆是面露不悦之色。而身为一军统领的都督李本深,见此人这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心下更是涌起莫名的怒火。 只不过,他在表面上,还是故意作出平易近人的模样,对李成栋微笑道:“成栋,那方才我等所言,你可曾听到了?” 李成栋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真不巧,本将方才路过此地,却是正好听到一点言语片断。是不是,李都督打算率全部兵马,假装北上迎敌,却是要乘机降清?只不过,这降清一事么,本将倒是很有兴趣,来和李都督好好掰扯掰扯。” “哦,这降清一事么,成栋可有不同意见?”李本深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是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当然有。”李成栋毫不客气地回道;“李都督,你说什么,我军现在已然无其他任何办法可想,故只有去投靠清庭一条路可走。这条意见,本将倒有不能苟同。” “哦?成栋但可直言。” 李成栋冷哼一声,却又转头向邢氏与高元爵说道:“夫人,世子,在下想说的是,我军现在并没有到了一定要出投靠清虏,方可存身保命的地步。却是另有一条极好的出路,可让我军加以选择。” “是么?是何出路?成栋但可直言。”邢氏双眼顿是一亮。 李成栋目光灼灼,沉声说道:“这条路,便是去投靠太子!” “啊?投靠太子?” 邢氏一怔,却又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连声反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不知来历不辨真假的太子么?我军现在,竟是要去投靠于他?” 李成栋重重点了点头。 “夫人,正是此意。这太子真假,我等作为属下,实是不能多辨。只不过,以我观之,这太子虽真假未知,但此人才能杰出,智识出众,堪称明主是也。这般英杰人物,又在草创阶段,正是急需助力之时,我等不去投效于他,反去降了清虏,岂非是弃明投暗,暗昧不清?” 说到这里,李成栋有意无意地斜了李本深一眼,却发现,此人一张面庞,已然涨成了猪肝一般的紫红。 听李成栋这般言语,邢氏却又皱眉问道:“成栋,只是那太子与我军素无交情,如今却如何好去攀扯上他。更何况,我听闻那太子已奉了朝廷之命前往东川,离我军甚是遥远,纵是想投,也难于追及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追之可及 “此事夫人莫要忧虑。你们可曾听闻,那太子在九江之时,便多有招贤好士之名。我听说,他还曾派人,专程前往江阴等地,招了那当地的文吏与武举人为已所用。他既这般求贤,我等纵与其不熟,值此用人之际,若往投之,有兵有将,必可大受重用。至于那太子已离了九江前往东川,却亦无妨,本将自有办法可去追上他们。”李成栋沉声道。 “哦,你但可详细说来。”邢氏急道。 “夫人,我等现在完全可以回禀朝廷,就说夫人愿意率部前去抗击清军,但鉴于我军与刘良佐刘泽清诸镇,皆是不睦,为免生内斗,故不愿前往徐州抗敌,而是转去湖广,北上攻打河南,以从侧面分担徐州之压力。相信此策一上,朝廷为了让我等尽力前去迎敌,必会加以同意。” 说到这里,李成栋兀自一笑:“只要我军离开扬州,入了湖广地界,到时候,便可一路顺流西进,直追太子部众了。而朝廷之旨意,完全可以撇在一边,视若无物。再说了,只要我军能与太子兵马汇合,到时候,朝廷就算再多不满,亦是无可奈何。” 李成栋一说完,那李本深却是冷冷道;“成栋,你说要去投太子,此事暂且不论。只不过,你说入得湖广地界,便可顺利找到太子,本督在想,此话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吧。你要知道,那左军与太子兵马,已是怨仇日甚,双方几近水火。更何况,前段时间,太子在召山一带,灭了左军七万余众,双方可谓结了死仇。若他们得知我等并非北去抗清,而是去径投太子,你就不怕他们转过头来,对我军发动攻击么?” 李本深一言说完,李成栋却是哈哈一笑,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朗声回道:“都督此言差矣,你大概不知道,现在这召山一战之后,太子与左军已然和解,双方约定赎金,放还俘虏,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却是再未起兵戈之争。故而,我等若去投太子,只不过是途此他们地界,那左军又何必多此一举,硬要来与我军作对呢。再说了,他们刚刚新败,整个湖广南部之兵马,只怕仅够自保,又安有能力对我军加以阻击。只要我军能与太子顺利汇合,一路抵达东川,便是再无人可制。” 李成栋这话,说得李本深默然无言。 而一旁的邢氏,脸上却是终于泛起了舒心的笑容。 “成栋说得对,若是能去投太子,亦是好事,我等也算有条不错的出路了。”邢氏转头看了李本深一眼,又继续说道:“深儿,依我之见,那此事就按成栋所说去办吧。” 李本深心下羞恼,脸上更是阴郁一片,却又不便反驳。 他沉吟了一下,却对李成栋说道;“成栋,我军若去投靠太子,那江北都督史阁部这边……” 仿佛猜到李本深会有此问一般,李成栋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都督,你大概不知道,指使本将去投太子者,乃是史阁部之主意。” “啊!竟,竟是史阁部之意……”听到李成栋这句话,李本深与一旁的邢氏,俱是瞪大了眼睛。 李成栋转过头来,向邢氏拱手道:“夫人,前些时日,史阁部来本将营中探查,与本将聊起现在的局势,端的是长吁短叹,忧心不已。本将便向其诉苦到,说现在局势这般危急,只怕朝廷极可能不待我军休整完毕,便要强令我军拔营北上抗敌,这却如何是好。那史阁部沉吟良久,便向本将指出,若真到了这般地步,我军可去投靠太子,以为出路。” 李成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时,听到史阁部这般言语,本将十分吃惊。史阁部便苦笑道,以他看来,这太子英明果睿,大有明主之风,可谓是金麟绝非池中物。现在他虽然刚刚起步,却已隐现峥嵘,守九江,挫左军,桩桩件件,皆非常人可为。这太子之发展前景,只怕不可限量,我等若往投之,其前程功名,亦将会是一路通达呢。” “他还说现在时局混乱,朝廷内下,皆是危机重重,又岂是你这一镇兵马出路难寻。若朝廷真出此下策,还望我等看在为大明效力的份上,不要对朝廷大生怨恚,也万万不要去转投鞑虏,为敌国之爪牙,此为至嘱也。毕竟,现在朝廷若是昏庸不容,还有太子一路可去,我等亦非完全是走投无路。” 说到这里,李成栋却又是轻声一叹:“你们说,连史阁部这般为朝廷忠心效力之辈,都劝我等在危急之时可去投靠太子,那我等现在被朝廷逼上绝路,岂不正好如史阁部所言,利用这个机会,前去投靠太子么?本将言尽于此,究竟何去何从,还望都督速作决断。” 李成栋这句话说完,李本深的脸上,神色却是愈发尴尬。 他知道,李成栋这家伙说到这里,那邢氏又大表赞同,其实算是给投靠太子之事,最终一锤定音了。 所谓请自己作个决断,无非仅是表面的客气话罢了。 只不过,此人说可以去投太子,现在想来,倒确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若是将来,那太子真是明主的话,自己这一众部下,当可以追随太子在东川发展,其前程功名确是未可限量呢。 再退一步来说,若那太子名过其实,不堪去投的话,那东川之地,到处都有流寇可以盘踞,那自己再拉起队伍离开此人,重新找一处地方占山为王,亦是可行之计呀。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先按李成栋所言,去投那太子吧。 毕竟,真到了那时候,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再做决断,亦不为迟。 李本深心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堆起笑容:“好!成栋所言甚是有理。那就这样吧,本都督立即给朝廷回文,让他们同意我等转进湖广,再去进攻河南。到时候,觅得合适机会,便去投那太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成功往投 往投太子之事议定后,李本深遂立即给朝廷写信,按那李成栋所言,说已部向与刘良佐不睦,为免得两军生闹事端,故向朝廷禀明,要皇上自己率部转往湖广,去攻击河南南阳之地,从而从侧翼打击清虏,请皇帝加以批准云云。 此议一上,弘光皇帝阅毕,顿是心下怒气泛涌。 这个李本深,真是端的可恶! 这厮趁着现在火烧眉毛的危局,竟然还敢来和朝廷讨价还价,实是可恶的很! 只不过,现在事态如此紧急,自己这个皇帝,又如何可去与他们太过纠结呢。 说一千道一万,只要能把他们给派上战场,便是胜利了。 更何况,现在马士英又返回了板矶城,指挥修造隘堡一事,自己并无可以议事之人,纵是想把马士英叫回来询议,时间亦是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弘光将心里那口恶气吞了又吞,才最终下达圣旨,同意李本深统领部众,绕道湖广,从侧翼进攻河南南阳。 得到皇帝同意的答复后,李本深亦是长舒了一口气。 恰巧这时,那江北都督史可法业已回返扬州,李本深遂与李成栋二人,一道入城,去向史可法拜别。 入到官邸,来到史可法会客的厅房,二人一眼就看到,这位从外地回返的史阁部大人,正瘫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惫而憔悴,目光更是呆滞而忧愁。 见史阁部这般状态,二人面面相觑,却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参拜。 听到二人上前叩拜,史可法才仿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从椅上直起身来,木木地向二人挥了挥手,便低声道:“你二人来了啊,快快看坐。” “谢阁部” 二人落坐,李本深便率先向史可法拱手言道:“阁部大人,我等已接了朝廷旨令,准备明后两天,便从扬州启程前往湖广,再从湖广往击河南。今天专程来此,向阁部大人告别。” 史可法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神,惨然一笑,却又是一叹:“李都督,本阁与你部相识一场,亦是缘份。那在这里,就祝你等此去湖广,一路顺利安遂吧。此番前去,本阁只希望一点,那就是将来不论是为谁效力,都绝不可去投清廷。” 李本深心下一惭,正欲说话,一旁的李成栋已抢先回道;“史阁部放心,我等此去自有安排,却是如阁部当日所言,非那太子不投。断断不会去做投效鞑虏甘为汉奸之事。” 史可法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悲凉。 他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复向二人说道:“尔等此去,还有一件事,本阁想拜托二位。” 李本深李成栋二人闻言,不觉一愣,却又立即回道:“阁部大人有何话,尽可直言,我等一定尽力办到。” 史可法目光幽沉,他缓缓打量二人的面孔,沉默许久,方低声道;“本阁希望,你们到时见了太子,请转告殿下:大明现在局势糜烂,沉疴深重,若要挽回局面,重整江山,太子殿下也许是唯一的希望了。只望其好自加勉,不堕其志,努力奋发,则我大明,东南之地虽是沉沦腥膻,但西南之所,却必可中兴有望。若是太子能力挽狂澜,中兴大明,那老夫在这里,就算为国尽忠殉职,亦当含笑九泉,死而瞑目了。” 史可法缓缓说完,双目竟是不觉泛起泪光。 他掩饰性抬起袖子擦了擦,复对二人说道;“好了,本阁其他的客套话,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二人且去吧,一路保重。” 李本深李成栋二人,俱是面容复杂地对望了一眼,便一齐起身,向史可法拱手告别。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史可法一手捋须,久久无言。 数天后,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分别统领自己的部众,分乘舟船,便从扬州溯江而上,径往湖广而去。 他们此行,倒是一路顺利,过安庆,经九江,入洞庭,再入沅江,直到施州卫。 这一路行来的情形,亦是颇为顺利。 既无左军前来阻击,又无匪盗贼寇前来侵袭,这般状况,倒与李成栋先前所估计的情况,相差不离。 而在入得施州卫后,李本深一行人马,终于见到了正准备从施州卫进入夔州的太子王明。 而听闻李本深李成栋一行人来投,王明亦是极为高兴。 他知道,自己的一系列努力与作为,终于在这个时代,开始了真实的蝴蝶效应了。 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这李本深与李成栋等人,在被朝廷逼去抗清之后,皆是迅速叛变,成为了清军的得力爪牙,遂后便为清军前驱,一路南攻,将个南明打了个鸟兽散。 却没想到,在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世界里,因为自己的努力,竟让这两位明末悍将,没有如真实历史上那般去投鞑虏,却转而为自己效力,如何不让自己欢欣非常。 凭空能得这两员悍将前来相助,自然又可令自己实力倍增,那在东川一带,当是更有份量了。 王明欣喜之余,立即下令,就在这军帐之中,召见二人。 很快,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齐齐到来。 二人入得帐来,一见到那端坐虎头椅上,一脸微笑的太子王明,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虽然尽是全身甲胄,却也立即推金山,倒玉柱,齐齐伏地跪拜。 “在下李本深,拜见太子。” “末将李成栋,拜见太子。” 见二人齐齐向自己跪拜,上首的王明一脸微笑,快步起身走来,将二人虚扶而起。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速速起身说话。” 二人起身,看茶赐坐,三人遂分宾主而坐,饮茶细谈。 李本深率先说话,向王明表明来意:“太子殿下,我等受朝廷逼迫,本欲从湖广往击河南,以解徐州之围。只不过,因为我军兵力太少,又士气低落,若真按朝廷所命这般行事,只恐半分战功未立,便是一军溃灭,再难收拾。故我等思来想去,决定干脆趁此机会,转来投靠太子,以为存身之策也。” 他一言既毕,见王明脸上似有思索之色,便哦的一声,又急急回道:“太子,我等此番来投,并非一时兴起,其实是受了江北都督史阁部点拔,才专程赶来投效。对了,史阁部还一句话,要在下带给太子,太子可要听我一讲?”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暂且怀柔 “哦?史阁部有何话对孤言?”王明双眼一亮,下意识回问道。 “太子,阁部大人说了,现在时局糜烂,只恐东南一带,将陷入鞑虏之手。那这样一来,这重振大明,恢复河山的重任,就要全靠殿下了。”李本深目光幽沉,言语却是低沉而清晰。 接下来,他便把史可法当日嘱咐的话语,向王明全盘转述了一遍。 王明听完,一时默然。 唉,这位史阁部啊…… 他没想到,这位与自己素未谋面,其实半点交情也无的史可法,竟是对自己这般看重,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由此可见,那以史可法为代表的一批南明官员,皆是知道,现在的糜烂不堪的南明,已如一棵即将倾倒的大树,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轰然而倒了。 这般沉重的历史定势,人力在其面前,却是何其微茫。 现在的南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基本都是一个混吃等死碌碌无为的状态中了。这些叨食俸禄之辈,现在估计都在打着清军若打到南京,他们便举家归降的无耻主意吧。 真实历史上如此,这个他穿越而来的时代里,到了现在,其实亦是这般情形了吧。 只是这个江北都督史可法,在这个糜烂一片的南明朝廷里,相比这些无耻庸碌的同僚,却还是一个难得的骨鲠忠臣。 至于此人最终与扬州同殉的悲壮结局,后世之中,自是人人知晓。 而王明作为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对这位史阁部的人生命运,更是向来感慨唏嘘,为之动容。 这样可以算是民族脊梁的英雄人物,若还真如历史那般,在扬州城中无奈悲惨地与城同殉,为国尽忠,未免太过可惜。 如果,这个史可法,能改变真实历史的悲剧命运,转而为自己所用呢? 这时的他,心下忽萌些念。 对呀,为什么不试试呢? 自己能否如收纳李本深李成栋二将一般,再度扇动蝴蝶翅膀,将这位史阁部的命运,加以改写呢? 王明觉得,现在的自己,当可加以尝试。 若得成功收纳这位江北都督史可法,必然会给自己的正统性与合法性大大加分,让原本来历不明的自己,在天下军民百姓面前,转而更有说服力,对南明的一众官员与士子,也会更有吸引力。 而且,这位史阁部的才能,虽然在军事与管理方面不足为道,但用此人来管政务与教化,却必然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材,可谓难得,却是断断不可轻易错过呢。 王明心下刚有了此念,那李本深又说道:“太子殿下,本来舅母与元爵皆要来此拜见,以尽人臣之礼。只不过,因为一路颠簸,行程遥远,二人均染风寒,故皆暂在营中休息养病,不得前来,还望太子莫怪。” 王明微笑摆了摆手:“李都督何出此言。夫人与世子欲来见孤,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孤只愿夫人与世子身体康健,微恙早愈,心下便甚是欢喜,又何必拘于这般虚礼。更何况,你等远来辛苦,且休整数日,孤还要上贵军营中,亲自去会见夫人与世子。” 王明这话,说得亲切又大度,令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心下颇觉温暖。 且王明随即下令,给远道来投的二人,各赐赏银一万两,以嘉赏二人远道来投的义举。 见太子出手如此大方,二人心下愈是欢喜。 二人越发觉得,此番来投,实在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呢。 随后,宾主双方又亲热闲聊了许多话语,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方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王明却是不觉陷入沉思。 他在想着,要如何,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真正吸纳,这远道来投的李本深与李成栋两部兵马。 若按自己的设想,王明当然希望,能把这支兵马,象自己手下的军兵一般,从头至尾,从里到外加以重新整编与彻底改造,方为合适。 不然的话,这支流寇起家,又匪气深重的队伍,只会与自己形成若即若离的状态,却是不能切实地加以控制。 再说得难听点,若是不能充分消化吸收这支兵马,要是哪天自己令他们不满意了,他们也来对待朝廷那样,给自己来个阳奉阴违,另奔前程,亦是极有可能的。 只不过,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却还是只能缓缓图之,万万不可操之急切。 原因很简单,在彼此之间仅是表面熟络的情况下,若是自己不顾火侯,操之太过急切,恐会令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大为疑惧,甚至将这支远道来投的队伍重新拉走,另立山头,亦是极有可能。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连最基本的根据地都没有,说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亦不为过。在这安身立命都没有做好的情况下,吸纳消化这二李的兵马之事,却还真的再往后靠上一靠了。 所以,王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对李本深李成栋二人,以及他们手下的这两支兵马,暂以怀柔笼络为主,并且为示信任,暂不加干涉其内部事务,全由其二人自行定夺,方为妥当。 王明在想,也许在将来,自己对他们最好的吸纳方式,便以自己手下这支兵马为模范,对他们潜移默化地加以改变,最终达到彻底消化吸收的目的,当是最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次日上午,王明便在黄得功的陪伴下,亲至李本深与李成栋两部军营中,视察将士,慰问军情,并赐下酒宴,大肆犒劳这两部远来投奔的兵马。 王明此举,自是大获好感。 这酒菜飘香之时,两部兵马皆是高呼万岁,一时间,亦令太子王明心下,忻然而动。 而在象征性地陪着将士们对饮了几杯后,王明便与黄得功一道,来到邢氏与高元爵二人所居的帐房,亲自看望他们。 听到太子亲至,那守在门口的卫兵,急急入帐通禀,那染了风寒的母子二人,正皆欲从病床上起身相见,却被快步入得帐来的王明,遥遥摆手止住。 “夫人,世子,你等染病在床,不必多礼,速速躺下休息。” 王明一边出言相慰,一边快步走近。 到了病床前,他便自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一脸关切地陪坐于床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托孤之真意 邢氏强撑病体,从床上半坐而起:“在下何德何能,不过些须微恙,竟劳太子亲来看慰,可不折煞在下了么。” 王明微笑道:“久闻兴平伯夫人之名,孤甚为祈慕。只是无缘,向不得见,甚是遗憾焉。今番与夫人相见于此,倒有恨晚之嫌。” 邢氏忙道:“太子这般言语,倒是折煞在下了。唉,在下在扬州之时,便时常听闻太子英名,心下实是佩服得紧,只不过因相隔甚远,一直未得拜见,亦是……” 说到这里,因为言语急切,邢氏不觉大声咳嗽起来。 王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他拉了被子,帮邢氏盖上一点,又安慰道;“夫人不必客气,你等既来投孤,孤自会将贵部安排妥当。眼前我军即将北上入东川,直往夔州而去。若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远行,可暂留当地,孤派医官照拂诊治,亦可……” “不,不必如此,些须微恙而已。在下与元爵,皆还能撑下去,断不可耽误大军行程,等到了东川,说不定这病已然自行好了。”邢氏急急回复,一句说完,她却目光幽幽,又压低声音道:“只不过,在下还有一可相求,不知太子能答应否?” 王明一愣,不知道她这句话,竟是何意。 “夫人,你有何话,但可直言,只要孤能做到,必可答应。” 邢氏垂下头,轻叹一声道:“太子,在下实说了吧。现在最为担心的,便是元爵将来的安排。元爵尚是年幼,虽名义是一军之主,然实际上不过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罢了。现在这兵马实权,皆在本深与成栋二人手中。在下每念及此,无不心下忧虑。以在下之意,还是希望,让他能效命太子,重新领军,能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世子……” 听到邢氏这番低语喃喃,王明心下,却是不觉一怔。 这是怎么了? 她为何要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听上去,竟然有点托孤的味道呢。 难道说,那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连这样的一个傀儡般的世子,都容忍不下,要开始有意无意地加害么? 这事情听上去,都有点怪怪的。 不过,王明短暂沉思一番,却也立即想明白了,为何这邢氏,突然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她之所以要说这番话,还是颇有缘由的。 在正史之中,邢氏在高杰被诱杀之后,这位遗孀邢氏,但忧虑这高元爵不能服众,恐被小人所害,遂想着给他找个好靠山。 于是,邢氏打算让高元爵拜江北都督史可法为义父,成为他的义子,从而借助史可法的威势来统领全军,实现对这支高杰余部的有效管控。 结果,史可法却认为,这高元爵与自己姓名不同,又是流寇出身,自己若收为义子,多恐惹人非议,故一直没有答就此事。最终,那邢氏无奈,只得让这高元爵,按史可法之意见,去拜了当时的提营太监高起潜为义父。 因为高元爵只是拜了个太监为义父,故为一军将士所轻。 底下的将士,开始纷纷给自己重新寻找出路,最终这支高杰残部,分别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所掌控,并形成了以二人为首的,表面统一却又两部暗中分离的古怪模式。 见到这般状况,那江北都督史可法亦是无奈,只得在承认高元爵为世子之后,又表奏朝廷,封那李本深为都督来统领全军,同时亦成为另一部李成栋兵马的表面上司。 故而直到现在,这高杰余部,一直都是这般状态。 但这样的局面,却不是邢氏想要的。 这个高杰的遗孀,心心念念的,还是要帮高元爵夺回本该属于他的这支兵马,夺回这位世子应该继承的军伍。 现在见到这位太子,邢氏也许是害怕自己病情加重之原因,故一时急切之下,终于将心里的话,对王明说了出来。 只听了她这般话语,王明心下,却是十分复杂。 此时,他才能真实感觉到,这个邢氏,与其外甥李本深以及大将李成栋之间,其实是有多么深的矛盾。 也许,现在到了太子这边,这位高杰的遗孀感觉自己重新寻得了靠山,故趁这周围无人之机,急不可耐地向自己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邢氏看来,她领着这位世子一齐来投太子之后,那太子为了笼络人心,一定会对她们立加扶持,将这位世子高元爵,重新树立为全军的真实统帅了吧。 若再说得彻底一点,如果王明要真实扶正这位高元爵成为全军统帅,那毫无疑问,对于年仅七八岁的高元爵来说,自己这位母亲,才是真正的大权掌控者。 也许,这才是这位高杰遗孀邢氏,最为不告人,也最为隐密的真正心思了吧。 想到这里,王明心下不觉一叹。 这位邢氏,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有这番想法,但在王明看来,却是不可能帮她实现的梦想。 因为,此事连管理能力一般般的史可法,都完全看明白了,邢氏与其子,不过仅仅可作为精神领袖的傀儡,但要真实掌握这个兵马,还是得要李本深李成栋这样的实力派,才能办到。 所以,如果王明要真正立得那高元爵为世子,由他及其母亲来切实掌控这支高杰余部,那无疑会立即得罪李本深与李成栋这两个实力派将领。 也许接下来,这二人心生怨恨,会因此而与自己当场翻脸呢。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王明所绝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在王明心下,这支兵马是要最终被自己彻底消化吸收的,它不会属于邢氏及其子,也不会属于李本深或李成栋,而只能全心全意地听从于自己一人。 这才是王明想到达到的最终目的。 只不过,现在面对邢氏殷切的目光,王明却是绝对不能将内心的真正想法说出来。 于是,他轻轻一笑,便故作关切地说道:“夫人所言,亦是有理。只不过,现在孤尚在行途之中,全军未得安顿,安可立行此事。更何况,夫子与世子皆在病中,尚需调养,此事更不必太过操切。且待将来缓缓而行,当为妥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召回黄得功 听到太子王明的回答,邢氏脸上,顿大显失落之色。 没想到,太子的回话,竟是这样的。 她原以为,太子为了稳定军心,一定会立即即同意她的意见,让她的计划得以实施。却没想到,太子仅仅是给她来了个虚与委蛇,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这样的结果,与自己的料想,未免相差太大。 只不过,邢氏也知道,王子已然这般说出,基本也是给此事定调了。自己若再不识趣,还要强与他争,除了会令太子心生不快外,却也谈不出什么东西来。 她只得苦笑一声,喃喃回道:“也罢,此事往后再议,亦是不迟。毕竟在下至此,无系无依,自是全凭太子主张。我母子二人,还望太子今后多加照拂。” 王明点了点头,还是和气地回道:“夫人放心,你与世子二人,孤自会全力照顾,断不会令你等受半点委屈。” 随后,王明又对她言语宽慰了数句,又嘱咐了一番她要好生调养安心养病之类的客气话,方告辞离去。 离开了邢氏帐房,呼吸外面清冷的空气,王明心下,却又是不觉一叹。 这个邢氏与她的儿子高元爵,看起来,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呢。 其实,刚才王明很想告诉这个看不清形势的高杰遗孀,让她明白,其实现在这般局势下,她与其子高元爵,不要再有任何政治野心,安心安意地当个有名无实的精神领袖,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这个残酷的明末时代,想要掌控任何东西,都要凭自身实力说话。 她二人既已久失军权,对手下将士更是仅存了最基本的一点名份影响,若还要执迷不悟重夺大权,只怕非但好梦难成,更有性命之危呢。 只是这样的话,王明也许永远也不会对她直言吧。 那么,自己以后,到底该如何对待这对母子呢? 对于王明来说,邢氏及其子高元爵,他们最大的价值,其实就是将他们作为一枚橡皮图章,用来压制并吸纳李本深李成栋二部兵马时,方是最为有用。 王明暗想,也许,他们的最好结局,还是在将来,在自己的保护下,做个普通的富贵人家,不再过问政事与军权,平静安稳地过日子,才是最为合适的出路。 这样的结果,也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全方式。 希望到时候,这对母子,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吧。 王明回到自家中军大帐,便下令,现在两军合并后,为让李本深李成栋二部兵马更好的休整,同时顾及邢氏与其子高元爵的病情,全军暂在施州卫之地,多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全军方再度北进,直往夔州。 王明这道充情人情味的军令下来,令李本深李成栋两部兵马,自是愈发感动。而在养病的邢氏母子,亦是心下莫名温暖。 没想到的是,仅过了两天,王明正在安排全军开拔事宜,那靖南侯黄得功,却是紧急求见。 他手持一纸诏书,一脸忧容急急入得帐来,在离王明数步开外,便扑通一声,伏地而拜。 见他这般焦虑忧心地入得帐来,又急急下跪行礼,王明不觉一怔。 “靖南侯,今日为何这般模样,却有何要事?且速速起身说话”王明快步过去,伸手将其虚扶起身。 黄得功站起身来,将手中圣旨递交给王明,便一声长叹道:“唉!真没想到,我等尚在途中,那东南之处,竟是发生了这等变故!那该死的刘良佐,这,这贼厮竟然献了徐州,举部投降了清虏!” “啊!竟有这等事!”王明闻之,脸色亦是大变。 穿越而来的他,虽然心下早有准备,但现在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对他心下的震撼与打击,还是相当大的。 没想到啊,真实历史上发生的悲剧事件,在这个穿越而来的时代里,还是如约而至,这历史的大势,还实非人力所能强撼啊。 可以想见,这刘良佐的投降,这徐州的沦陷,会给南明小朝廷,以致整个南明的军民百姓,造成何等重大的打击。 王明迅速想到,黄得功手中的圣旨,该不是那已彻底慌了神的弘光皇帝,所火速下达的要他紧急回军勤王的召令吧。 他迅速将这一纸圣旨看完,内心顿是猛地一沉。 果不出所料,朝廷深惧这刘良佐一降,江北的防务即将崩溃,故火速派人前来宣诏,督促黄得功紧急回军,入援江北一带,以拱卫京师,保障江北的剩余地界,不至于继续落入清军之手。 读完这道圣旨,王明内心不觉一叹。 他可以想象,现在的朝廷上下,该有多么的恐慌,整个局势崩坏的程度,又是到了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只是这大厦将倾,区区黄得功一根独木,又何以支撑! 王明抬起头,正遇上黄得功满是忧虑的目光。 “太子,在下在想……” 后面的话,黄得功绷着脸,嗫嚅着没有说出来。 他虽不言,但内心想说何话,王明自是一清二楚。 他一声微叹,快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黄得功的肩膀,说出了一直想对他说的话语。 “靖南侯,孤以为,现在局势如此崩坏,朝廷纵是现在命你急急赶回,只怕对整个局势,亦是难有改观。不若靖南侯下个决断,就与孤一道在这东川之地立足,以图将来……” “太子,恕在下不能答应!” 黄得功打断王明之话,脸露难色道:“在下乃是皇上一手提拔,深荷皇恩,现在朝廷有难,安可不立即回救。至于此番返回,到底能挽回多少局面,能救到何种地步,在下乃是粗人,却亦未可多想。只得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一叹,又道;“太子殿下,现在贵军已到施州卫,北上便入东川,在下若就此离去,也算基本完成任务了。本来么,在下是想着,要在东川再呆上一段时间,帮助太子稳定局势,但现在看来,此事却是难办。这东川之地,就只能靠太子一人之力,在此立足巩固了。” 第一百二十章 入趋夔州 王明微微一笑,便对黄得功道;“靖南侯一路辛苦,护送孤之兵马到了施州卫,已是十分难得,这份情义,孤甚是感激。眼下北往夔州,路程不远,孤自去便可。不过,靖南侯此番回返,孤却有两件事,要对靖南侯说一下。” 黄得功立即回道:“太子有何话赐教,但可直说。” 王明凝视着他探询的目光,低低回道:“靖南侯,这第一件事,便是孤希望,万一敌寇势大,江北难保,甚至攻陷了留都的话,望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轻易殉国。如愿意的话,可率部辗转来东川,与孤同襄共举,抗击鞑虏,力挽狂澜,共拯大明于危局之中。” 黄得功闻言沉默了一下,他想了想,便拱手言道:“太子,俺也说实话吧,能为您效力,实是在下一大心愿。只不过,在下先前亦说过,在下深受皇恩,安可弃之不顾,只要皇上还在,那微臣便要为其尽心效力,不问其他。纵是死国,是得其所,此乃臣之宿愿也。” 他顿了下,又道:“当然,若皇上不豫,而臣身尚在,那微臣必践先前之承诺,前来东川往投太子。” 听了黄得功的话,王明表面平静,心下却是叹息连连。 唉,这个黄得功,还真是个愚忠之臣啊。 此人此番回去,难道还真要如历史上那样,去为弘光皇帝效死么? 若真如此,这样的结果,未免令人太过惋惜。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又如何能对他说出,他在历史上的真实命运呢? 王明心下喟叹不已,表面却还只得夸赞道:“黄将军为人忠义,堪为臣表,孤亦甚为感佩。那孤就与靖南侯约定了,若万一皇上有事,东南不保,你可径来东川投孤便是,孤必当重用将军。“ 黄得功重重点头,拱手应喏:“太子之盛情,微臣心知肚明,敢不遵命。” 王明邀留黄得功之事说完,便复与他谈另一件事。 这件事,便是劝那江北都督史可法来投效自己。 这样的明末重臣兼忠臣,若是还要如真实历史上那样,殉命于鞑虏之手,未免太过可惜。 王明思来想去,感觉若要去劝动史可法,可能最为合适的人选,还是这位即将率部回返的黄得功了。 “靖南侯,孤的另一件事,便是希望,你此番回去后,能去帮孤劝动一人,让他前来为孤效命。” 黄得功一怔,立道:“太子,却是要在下去劝说何人?” “江北都督史阁部。” “哦?太子您竟是想着,要那史阁部转为您来效力么?要知道,现在史阁部正荷朝廷重任,以一人之力,主持江北防卫大事,他却又如何不听朝廷之令,委弃重职,转而为……” 黄得功一语未完,王明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黄将军,孤说过,从现在的局面看来,史阁部在江北一带,已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孤不希望这样难得的忠臣,最终只是默默地为国殉死。” 王明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恕孤直言,这位史阁部,身兼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又被朝廷委以江北都督之任,看上去名头吓人,其实,却是了无实权,对江北诸镇根本无力管控。现在清军大兵压境,史阁部纵有忠义之名,却根本不能控制江北局势,也无力阻挡清军南下进攻。孤只怕,在江北诸镇,纷纷向清军请降之后,这位阁部大人,最终只得在兵微将寡的扬州城之中,为国殉死,以尽孤忠了。” 听了王明的话,黄得功亦是一脸凝重。 他张了张嘴,似想说点自己的看法,一时之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王明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靖南侯,你记住,你此番回去,可尽快去扬州面见史可法。你可直接告诉他,孤对他十分欣赏,十分希望他能为孤所用。当然,他现在正任江北都督之职,孤自不会要他现在就弃职前来。孤希望的是,万一清军大举来袭,扬州城池已然不保,这位史阁部能认清形势,不效愚忠,不必为了那腐朽的朝廷,而在城中无谓殉职,却可径来投孤,襄助孤共举大事,致力于大明之中兴。” 听了王明这般话语,黄得功心下五味杂陈,甚至脸上都感觉莫名躁热。 他一声暗叹,拱手言道:“太子之话,在下一定全部传达给史阁部。请太子放心,若真到扬州危机之时,在下一定会尽力将史阁部救出,不让其沦陷敌虏,以致殒身。到时候,若其愿意投效太子,在下也一定会尽量想办法,护送其前来东川。” 王明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那孤就先行谢过靖南侯了。到时候,若是靖南侯与史阁部能皆来投效,那孤可就真正畅心遂意,了无缺憾了。界时,若二位到来,孤必倒履相迎!” 接下来,王明下令大摆宴席,为黄得功全军将士饯行,并给每名黄部将士,人均二两开拔银子,以报答他们一路相送之恩。 见太子如此盛情,黄得功及其手下全军将士,自是十分欢喜感激。全军酒足饭饱之后,便开拔起程,东返而去。 黄部离去,太子王明亲自送别,一路上,复与黄得功相聊许久,送他踏入回程。 直至黄得功及一众护卫,全部消失在东去的路上,他才转身回营。 又过了一天后,三天休整期满,这太子王明便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北上,径往夔州而去。 这支北去的队伍,虽在名义上尽由太子统辖,但实际上,太子还只统领自己这支一万三千余人的兵马,那李本深与李成栋二部兵马,亦分由他二人统属,太子王明并不直接插手。 这两部兵马,皆跟在太子王明后面,随他一路径往夔州而去。 此番前去东川,王明将哨骑放得极远,以便随时了解军情。 而在全军刚刚入得东川,还未过建始县之际,便已有先头的哨骑,急急策马奔回,向王明紧急禀报军情。 “报!太子殿下,我等自夔州城外回返,发现此处并非大明治下,而是已被流寇所占。” “哦?可知是哪路流寇么?” “禀太子,我等盘问城外打柴的百姓,说这盘踞夔州城的流寇,乃是叫什么谭宏谭旨的两兄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是劝还是攻 听哨骑说完,王明眉头微皱,顿时陷于沉吟之中。 来自后世的他,当然对这谭弘谭旨两兄弟,有了一定的了解。 谭弘、谭旨为两兄弟,还有一个哥哥谭文,皆是初为流寇,后于崇祯十二年时,共入明营,曾为大明官军,谭文、谭弘与谭诣三兄弟击败张献忠于三尖寨,分授游击之职,共守达州。后来,谭文留守达州,而谭弘谭旨两兄弟则领兵驻守巴东夔州一带。 二人在这夔州一带,毫无拘管,自是立即暴露流寇本性,残暴无纪,荼毒百姓,堪为当地一霸。 去年,大顺气焰大炽,横掠北境之时,二人为了将来考虑,准备改投大顺,以奔个更好的前程,遂立即派出密使与大顺暗通款曲,承诺大顺军一至东川,便立即率部为应,转投大顺。 没想到,大顺军刚入东川不久,还没来得及正式接纳这两兄弟的兵马,这在去年还风光一时的大顺,竟便被鞑子与吴三桂的联军给打得彻底崩溃,部众星散,谭弘谭旨两兄弟,又重新回到了无人管束的最初状态。 此时的他们,名义上挂着明军的旗号,身份却又是大顺的余众,倒是尴尬得紧。 不过,因为现在四川之地已是一片混乱,这两兄弟倒亦乐得无人拘管,正好擅为威福,肆意欺压百姓。 在真实历史上,这谭氏两兄弟,这样逍遥快活无拘无束的生活,一直过了一年多。直到永历帝即位后,才派了文渊阁大学士兼少傅的吕大器到达夔州,去接收这已形同流寇的谭弘谭旨两兄弟,使其重新受朝廷约束,并封谭弘为靖夷将军,谭旨为夔州总兵,让二人继续驻军夔州。 当然,再后来,随着时局变迁,便是大家都熟知夔东十三家了。 隆武二年,郝摇旗、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等联合抗清武装王光兴、谭文、谭诣、谭宏等人,以兴、房、竹、巫、奉一带为根据地,坚持抗清。共推举刘体纯主持军务,划分为16营,分据川东、鄂西诸山中,边务农边练兵,常出奇兵袭击南下清军。这支武装,合称为夔东十三家,一度担负起川鄂地区抗清大业,算是明朝最后的反抗与闪光了。 只不过,到了顺治十六年,谭弘谭诣二人为清廷所诱,率部归降,谭宏封“慕义侯”,谭诣封“向化侯”,转过头来对抗残余的明朝势力,转战西南,多建勋功,倒是成了清廷的得力鹰犬。 王明在想,二人这般行径,亦算是得其始,却不得其终吧。 没想到,在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时空里,还是这二人占据夔州,更可叹的是,这个重大的消息,自己现在才知道。 这一瞬间,王明却是迅速明白了,朝廷任命自己为这东川都督的真正目的。 这夔州之地,名义上还是明朝地界,实际上,已被那形同流寇的谭弘谭旨两兄弟所占据,王明若要强去,可就正中朝廷下怀了。 这可是朝廷逼着自己,要去跟这些根本不服管束形如流寇的地头蛇火拼呀。 这样一来,两相争斗之下,自己若是被这些流寇所杀,那朝廷可就是端的去了大患,那弘光皇帝闻得消息,怕是要额手称庆,还要连声高喊卧榻之侧,终于再无他人安睡了。 而在朝廷的谋划下,就算自己拼尽全力,最终打败谭宏谭旨两兄弟,只怕亦是实力大损,元气大伤,那接下来,就算不被东川之地这多如牛毛的流寇所灭,亦将局缩一隅,无能为也。 王明迅速想到,之所以黄得功在快到东川之际,忽被朝廷紧急召回,也许不单是北面清军大举进攻,让朝廷难以招架的缘故,估计也有要给自己来个釡底抽薪,从而暗中加害的用意呢。 朝廷这般算计,倒是端的阴险。 一时间,王明心下,忍不住一阵喟叹。 那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二人呢? 自己能象真实历史上的吕大器那样,以朝廷之旨令,来劝说压服这两人,转而听从自己的命令么? 王明感觉很难。 以王明看来,这两兄弟,在真实历史上之所以会畏服于吕大器,重新接受明廷的管理与安排,其实并不是吕大器的劝说有多么地高超动人,而是当时的局势,已然此消彼长,局势大变,这两个向来跋扈自擅的家伙,迫于形势,才不得不交出地盘与兵马,乖乖服从永历朝廷的管理。 因为,在永历初年之时,四川的张献忠大西政权,已是苟延残喘的状态,除了在北面败于满清,另在南面连连不敌明军,被明军夺占了不少的地盘,明军在四川一带,威势复振,并从川南与鄂西两处,向东川对相包夹而来。明军这般举动,对盘踞于东川一带的谭宏谭旨等人,自是形成了极大的压迫力。 也正是在这般自家形势大好,东川的流寇们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前提下,那吕大器才能顺应时局,将东川一带的流寇尽形收编,最终形成了明朝最后的光芒——夔东十三家。 但是,王明很清楚,在真实历史上吕大器的成功,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却是根本就不能照搬的故事。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四川一带的明军,正处于最为薄弱,士气最为低迷的状态。 要知道,几个月前,云贵川湖四省总督王应熊、四川巡抚马乾,曾命守备曾英,以及总兵李孝立,副总兵王祥,共同起兵合进,以图击败张献忠部将刘廷举,收复重庆府一带。结果却没想到,张献忠派出义子刘文秀为援军,于途中设伏邀击,竟一举击溃明军,将他们打了个大败而逃。 而明军经此一战,已是精锐尽失,只得全面退守川南,根本不敢再往东向。 这样的狼狈局面,自是让川东一带流寇气焰大涨,根本不可再制。 可以想见,现在的谭弘谭旨两兄弟,只怕是根本不把明廷放在眼里,对于这位真假莫辨的太子,对于这位由朝廷指派的东川都督,更会是嗤之以鼻,根本就不会加以理睬。 王明暗想,也许现在这个时候,对于这些猖獗跋扈的流寇来说,他们唯一能听懂并服从的,也许只能是凶猛有力的拳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攻建始 王明思虑既定,立即开始制定行动方案。 他决定,鉴于夔州一时难下,全军先拿下与施州卫相交的建始县,作为安身立足之地。 现在的建始县城,据哨骑来报,亦已被一小部流寇所据,且听城外百姓说,其城中首领,据说是一个叫什么九条龙的流寇头目。 这样一个当时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人物,前世读过明史的王明,却还依稀知道此人之来历。 这九条龙,本名刘进福,曾为摇黄十三家之部将,且与匪首摇天动一道,于崇祯元年时,跟着李自成起兵于陕西汉南,遂后一直据占于川东一带。 后来摇天动、黄龙两名流寇首领,先后被明军所杀,这摇黄十三家土崩瓦解,这九条龙便统领残部约一千余人,退守于这建始县一带,勉强苟延残喘。 因其部众不多,势力狭小,九条龙不得不在一众流寇的夹缝之中,苦苦求存,却是谁也不敢得罪。 饶是如此,在这竞争激烈的东川一带,他想要平静发展过日子,却是极难。 毕竟,大大小小的流寇们,都想要尽力扩大自己的地盘与影响,九条龙想要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就在前段时间,北面那拥兵八千的谭弘谭旨两兄弟,便发动大军来攻。 经数月围城之后,粮草几近绝无的九条龙,迫不得已,只得与他们签定城下之盟。双方约定,自此之后,九条龙的一千余部众,成为这两兄弟的下属兵马,可随时支配调用。与此同时,每月的钱粮赋税,亦十抽其二,上供给他们,从而换取所谓的“保护”。 这份协议虽然屈辱,却总算让九条龙及其部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而现在,令九条龙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平静的南边地界,却在今天,忽喇喇地涌出了大批兵马,一眼望去,兵马铺天盖地,其状甚是骇人。 九条龙大骇之余,趁着城池尚未被全围之时,立即派出亲信部众,前往夔州报信,让那谭权谭旨两兄弟紧急发兵来援,以尽快解此危局。 那数名亲兵领了口信,立即匆匆北去。 他们刚刚离开,王明大军立即掩至,分成四部,竟将个小小的建始县,给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见到这小小建始县,被重重大军所围,九条龙心下愈是骇然。 他立即下令,紧急征发城中青壮,共募得五百余人,与自己的一千余名手下军兵混编一处,安排在四面城墙上守城。 他刚刚安排完毕,城下已充分合围的王明兵马,业已布阵妥当。 这时,那太子王明,才在武举人王公略及一众护卫骑兵的簇拥下,从南面本阵之中,缓缓踱出。 王明微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城池。 他看到,这座建始县,面积倒是不大,不过周长二里有余,算是一个中小规模的普通县城。 整座城池,呈南北长东西短的态势,四边城下,还挖了约半丈多宽的一条小护城河。 王明注意到,这样一座小城,看似其貌不扬,但其城墙却是十分高峻,足有近五丈之高,因地处山区之故,位置颇高,且从底座到城墙,皆是用巨大的青石垒成,上面的望塔与箭楼,竟是一应俱全,防御措施十分完整。 这一刻,王明忽然明白了,为何在真实历史上,那谭弘谭旨两兄弟,不直接出兵攻占此城,反是只与那九条龙签了城下之盟,其实亦有不得已之苦衷呢。 因为,这建始县城虽然大,却是地窄墙高,防备周全,可谓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外来之兵力虽多,却是根本就施展不开。 故而,谭弘谭旨二人,在查看地形之后,不敢贸然而攻,只得在屯兵城下,围城数月,将城中守军给困得半死不活,才迫使他们屈服,签了城下之盟,成为自己的下属部众。 谭弘谭旨二人可以这般行事,但远道而来太子王明,却耗不起这多达数月的宝贵时间。 他们远道来此,那太子手下兵马,与李本深李成栋部军兵相加,共有两万余人,再加上数万家属,这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钱粮,堪为一个天文数字。 这远来疲惫又消耗巨大的一行人马,正是急需一个落脚之地,又如何可有这多达数月的时间,可以白白耗费啊。 在王明看来,这座小小的建始县,当要尽快攻下,让全军将士得以休整,方为妥当。 而要攻下此城,自是要从现在开始,就全力打造攻城器械,以备使用。 王明立即下令,让军中工匠立即行动,就近采伐竹木,开始打造诸如撞车,攻城橹,云梯等等攻城设备。 此令既下,军中数百名工匠立即开始忙碌开来。而为了加快进度,王明下令,军中数千辅兵一齐配合工匠作业,尽快将攻城器械给打造出来。 此时,在城头上,那匪首九条龙,见得城外的兵马将城池围得有如铁桶,又见大批工匠开始刀锯斧伐地制造攻城器械,不由得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娘的,这,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明军? 怎么他们一下子来了恁多人马,又是围城,又是造攻城器械的,倒是摆出了一副要将这小小的建始县城,给一口吞下的气势呢。 在九条龙印象中,南面的明军数量极少,仅够自保施州卫一带,怎么会忽地有恁多兵马,来大举进攻自己呢? 再说了,明军若是从他处调集了大批兵马,也该首先与川南的明军一道,去攻打重庆等地,以报当日兵败之仇啊,怎么现在,却忽然要拿自己开刀? 此事,真是不合常理。 就在他陷入迷茫之际,忽见南门外的敌军阵中,忽有如波开浪裂一般,露出一条长缝出来,一位文官模样的官员,带着两名骑兵为随员,向建始县南门之处,快速策马奔来。 此人在临近南门外护城河处,方吁的一声,停下马来。 随后,他便扬着头,冲着城头高喊:“吾奉太子都督之命,特来此处,会见城中主将九条龙。还请主将九条龙速速来城头答话,吾有紧要话语,要亲对他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宁为鸡头 这名叫喊的文官,便是太子王明手下那监纪司司长,阎应元。 原来,王明在安排了手下工匠去四处采伐树木,开始打造攻城器械之后,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在发动进攻之前,先派人前去劝降。 原因很简单,因这些攻城器械的修造,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这段时光却是难熬。如果自己能派人先行将这建始县给劝降了,省了攻城准备的麻烦,岂不更好。 虽然对于此次劝降,王明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好歹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这劝降之事,试他一试,又有何妨。 故而,他立即安排监纪司司长阎应元为代表,前去建始县城南门外,劝降那匪首九条龙。 这时,随着阎应元的大声喊叫,一名身着精铁甲,系着鲜红披风的将领,缓缓来到城头。 此人方脸浓须,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瞪着眼睛,向着阎应元怒目而视,大声喝道:“俺便是城中主将九条龙是也!尔等远来我地,侵我地界,围我城池,实是端的可恨!你到底是何人,来到这里又是有何屁话,要来对本将说!” 见此人一副声色俱厉之状,阎应元心觉好笑。 他装模作样轻咳两声,脸上挤出笑容道:“九条龙,某家乃是监纪司官,名叫阎应元。你可知道,现在建始县城外,这统兵来攻城之人,却是谁么?” “哦?是谁啊?” 阎应元冷笑一声:“告诉你,现在欲取建始县者,乃是大明的太子都督!太子殿下在前段时间,已被朝廷任命为东川都督,现亲统兵马到此,取尔等孤葺小城,岂非易如反掌!只不过,太子殿下有好生之德,不忍不教而诛,这才特派在下前劝降尔等,以全尔等一众兵马及城中百姓之性命。你还不速速打开城门,率部出降,更待何时!” 听到竟是太子统兵前来,城头的守军迅速地一阵喧哗骚动。 那九条龙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巴亦不觉张成o型。 不是吧? 这些围城的兵马,原来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种普通的明军,而是太子的手下? 若太子真是东川都督,那他现在到这里,岂不是首先就要拿自己开刀,以打通进入东川的门户? 如果自己真在要强硬与这太子作对到底,那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岂不是正好拿自己来个杀鸡吓猴,以威吓慑服那些正盘踞于东川的各路流寇么? 这一刻,九条龙忽然感觉,自己双腿都有点发颤。 只是,自己真的要投降这太子么? 九条龙打心里不愿意。 原因么,也很简单。古人说得好,宁为鸡头,莫作牛后,现在虽然因为不得已,要向北面的谭弘谭旨两兄弟屈服,但相对来说,这两兄弟并不会来直接管理这建始县城,自己作为这个小县城的大当家的,其实还是有相当自由度的。 相反地,若是自己投降了太子,那可以肯定的是,这建始县城,自会被太子所占。而自己的这些部众,必定会被这太子全部消化吸纳。 那这样一来,自己在他手下,除了当个有名无实的部将外,却是再不可能过这种土霸王似的快活日子了。 这可不行! 当头目惯了,重新再受拘管,任人指使,这也太令人难受了。 再说了,这建始县城虽小,但城墙高峻,防御措施一应俱全,这太子兵力虽多,但一时之间想要攻下,只怕亦是极难。 哼!只要能撑到援军到来,到时内应外合,应该可以大破这城外的太子兵马。何必现在就被他们唬住,以致半点反抗都不敢,就乖乖地举手投降。 这也太没胆了些。 想到这里,九条龙冷哼一声,厉声道:“哼!你们这些明狗,仗着兵多,就敢来图俺,也不好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将这建始县城虽小,却是防备得当,更有大批外援将至,岂是尔等所能轻易攻克的?本帅奉劝你们那个所谓的太子,让他早早死心,另攻他处,休在本帅身上打主意!” 见这九条龙口齿强硬,阎应元脸上划过一丝冷笑,随即大喝道:“九条龙!休要这般嘴上强硬。你等可听好了,现在这建始县城,已为我太子兵马牢牢围占,尔等军兵稀少,困守孤城,就算我军不来进攻,尔等又岂得长久?若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尔等死于刀剑之下,岂不冤枉之至?还请你与一众守城将士认清形势,不要徒作困兽之举,及时开城归降,以保全全城军民百姓之性命。” 阎应元说到这里,脸色陡地变得冷厉,复大声道:“太子仁德,向来厚待降人,只要尔等出城投降,我向各位保证,定会一人不杀,一物不抢,军兵将领皆可得厚赐升赏。至于主将九条龙,因举献之功,更是绝对会加以重用。若执迷不悟,顽抗到底,那我大军破城之后,必将尽杀城内军民,鸡犬不留,尔等可就悔之晚矣!” 阎应元向城中这番大声喝喊,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只不过,他清楚看到,城头一众守军虽然强作镇定,却是脸色复杂,一副迷茫无措的模样。 见到守城的军兵,似有被城下的文官说动的迹象,九条龙心下急怒,遂厉声喝道:“呸!阎应元,你一介小小文官,算什么玩意,还敢前来劝降!告诉你,我军尽是忠义之辈,岂是你几句言语所能说动!你以为我建始县城,就有这么容易,让你等一击而下么?真是想得到美!哼,只怕你等纵来强攻,最终竟是崩坏了一口狗牙,狼狈而撤哩。阎应元,尔等废话休说,你快回去跟那狗屁太子说,若有本事,只管攻上城来,老子和全军将士,定与你们血战到底!” 阎应元尚未答话,一旁的一旁护卫骑兵却是大大愤怒了,他大吼道:“九条龙!你这杂种不要给脸不要脸!等我大军兵破了此城,定要将你这贼厮千刀万剐,以为惩戒!” 九条龙听了他这般发狠,也不答话,而是随手取出弓矢,搭箭上弦,嗖地一箭射去,箭矢竟擦着那护卫骑兵的肩膀飞掠而过,端的好险。 见这九条龙这般死硬到底,阎应元眼神复杂地凝视了一番城头,终于轻叹一声,带着护卫们掉头返阵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援解围 “报太子,这九条龙果然齿强牙硬,竟是死肯投降,实是可恶!以在下来看,还是只能强攻一条路可走了。” 阎应元策马回来,立即向太子王明低语禀报。 听得此语,王明顿是眉头大皱。 他娘的,这九条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看来,这场攻城之战,真是避免不了了。 “太子,在下此番劝降,虽未有成果,却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哦,是何消息?” “那九条龙说,他虽固守城中,却还有外援兵马赶来,想与其一道里应外合,将我军一举击破呢。”说到这里,阎应元一声冷笑:“这厮死到临头,却还端的打得好算盘。” 王明亦是微微一笑,眼中却是一道凛光闪过。 好么,这家伙还有援兵,那么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除了要继续围城之外,另一点,便是要派出大量哨骑,去巡查四境,看看有无敌军援兵偷偷赶来。 他转过头去,厉声下令:“立刻派出哨骑,继续监查建始周围地界,一有援兵消息,立即来报!” “得令!” 王明此令一下,武举人王公略便立即安排了大批哨骑,远远放开至建始周边,巡查各处要道与路径,开始密切侦知敌人援军到来的情况。 而为了配合行动,李本学李成栋两部兵马,亦派出相当数量的哨骑,前去建始县周围各处地界巡查,以确保不会有敌军援兵偷袭入境。 一天后,九条龙派出的求援使者,在经过了整整一天的策马飞奔,足足累死了两匹坐骑之后,终于赶到夔州城下。 这二人风尘仆仆,神色憔悴,却是根本不敢稍歇,立即奔马入城,去紧急求见谭弘谭旨两兄弟。 这两名使者一见到谭弘谭旨两兄弟,便立即拜跪于地,以最快的速度,将明军大举来袭的消息告诉这二人,请他们立发援兵,去解建始之围。 听完使者之言,谭弘谭旨两兄弟皆不觉怔住。 不是吧? 怎么这地处偏远,贫瘠荒凉的小城建始县,竟会有大批明军来攻? 这,这不合常理呀。 “所来明军,可是施州卫的兵马?”谭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禀将军,明军声势浩大,旗帜多样,只怕有数万人哩!只不过,他们具体是何路兵马,却未得知。对了,看其规模气势,却是颇为整肃,绝不似那些萎靡不振混吃等死的施州卫兵马呢。再说了,自从前段时间明军进攻重庆大败,那施州卫之处的驻处兵马,原本就兵力不多,只怕早已吓破了狗胆,安会再敢来图我建始……” 听到这使者絮絮辨解,主将谭弘顿是皱起了眉头。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批明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现在四川之地,仅有川南还有部分明军在那里苟延残喘。且亦如使者所言,他们前段时间从重庆大败逃回,已是士气低落,元气大伤,如何还有恁多兵马来图东川一带,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明军使出种种办法,重新纠集了数万部众,也也是必定要再打重庆,或是张献忠部的其余地界,以报先日之仇。怎么他们就不声不响地,偷偷攻到这建始县去了? 这一点,谭弘谭旨两兄弟,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进犯的明军,真的数万之众么?可不是面前这两个家伙的虚报夸大? 不,他们绝对是虚报。 谭弘可以想见,这两名使者为了让自已快发援兵,一定会尽量夸大敌军数字,这多达数万的明军数量,却是必不可信。 那么,在搞不清到底是何部明军,到底敌军数量如何的情况下,自己该不该立即发兵救援呢? 不知彼而轻出兵,这可是有颇大风险之事啊。 就在谭弘沉思之际,一旁的谭旨却是急急低语;“二哥,以小弟之见,这建始县城,需得立即派出援兵,方可解此危局呀。” “哦?何以见得?” “二哥,现在明狗重兵围城,那建始县城兵微将寡,已然是危在旦夕。若我等援兵来迟,只怕明军真会一举攻夺此城,那咱们可就不但失去了南边的屏障,亦让夔州门户洞开,可谓是有唇亡齿寒之忧啊。” 见谭弘犹是不语,谭旨又急急言道:“二哥,想来我等先前费了恁大气力,花了数月时间,才压服那九条龙向我等屈服纳贡,现在若是这建始县城轻易落入明军手中,我等先前之努力成果,岂非尽成泡影了么?这可如何使得!二哥,小弟愿为领军之将,迅带统兵南下,以解此围,望二哥速速下令!” 谭旨这番话,说中了谭弘心中痛处。 是啊,若是自己不赶紧派出援兵,万一建始有失,自己不旦失去了一个刚刚收服的部属,失去了一份稳定可靠的贡税,亦是让夔州门户洞开,时时面对明军的威胁,只怕从此再无宁日。 而且,万一这股明军得陇望蜀,先拿建始,再来图谋自己,自己所占的这座夔州城,可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谭弘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转头对谭旨说道:“小弟,那二哥命你速带六千兵马,急急南下入援建始,以解此围。” 谭旨闻声而立,他大步来到谭弘面前,拱手朗声应道:“二哥放心,小弟此番前去,必定解此重围,凯旋而归!” 谭弘从椅子上站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沉语叮嘱道:“小弟,此番前去,务必谨慎。你记住,只需打退明军解得重围便可,万万不可擅自追击,以生不虞。” 谭旨大声道:“二哥放心!小弟此去,绝不会擅作主张,一切尽听二哥之安排。” 谭弘点了点头,便让他下去点集兵马,再立即出兵。 随后,他又转头对那两名使者说道:“我部兵马即将入援,时间紧急,本帅也就不留你们了。你二人休辞劳苦,可立即回去禀报九条龙,请他放心等待便是。到时援兵一至,让他与我军里应外合,一举解围。” 这两名使者闻得此言,倒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即皆迭声应道:“多谢谭将军!我等这就回禀家主,让他稍安勿躁,到时贵部一至,便两军合力,齐力大破明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一天之后,准备妥当的谭旨,便带着手下六千兵马,从夔州城中浩浩荡荡地开出,一路疾疾南下,入援建始县城。 而为了让谭旨能顺利解围,主将谭弘决定,从城中八千兵马之中,分拔出六千精锐给他,不惜血本,但求能一击获胜,彻底解此危局。 谭弘此举,为了力解建始之围,堪为大手笔。 很快,领命而行的谭旨,统领这六千部众,一路急急南下,迅速渡过了万流河口,眼看着就要进入建始地界。 但领军南下的谭旨,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天晚上,那急急赶回来报信的九条龙使者,却已被唐军抓了个正着。 原来,他们昨天领了谭弘之令,先行急急赶回建始,以求尽快悄悄潜回城中,去给九条龙禀报消息,让他安心守城。却没想到,他们一行人马,方入建始地界不久,便被四下撒开的太子哨骑,给生生捉了。 为了保命,这两名使者,立即忙不迭地将此行的目的与计划,一古脑儿地向这些哨骑禀报得一清二楚。 缴获大鱼的哨骑,自是不敢怠慢,迅速将这两名被俘的使者,以及从他们身上搜出的谭弘亲笔回信,一齐送到太子面前。 王明听完二人的哀哀之诉,又仔细看过谭弘的回信之后,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真乃天助我也! 真没想到,此番派出哨骑去侦察援兵,竟然还如这么大的意外收获,将敌军的计划与援兵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这样一来,自己完全可以将计就计,使出连环计策,来一举夺下这建始县城与夔州了。 王明一脸笑意,他神情亲切地看到这两名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使者,有如看两件难得的宝物一般,他这般眼神,却令地上伏跪的二人,心下愈发惶惧。 王明见二人十分害怕,遂对他们微笑道:“二位勿怕,孤虽拿住你们,但并不想要你等性命。只不过,有件小事,孤还想麻烦二位。” 听了王明这句话,那两名原本抖如筛糠的使者,皆是不觉一怔。 他二人心虚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便对王明颤声说道:“太子,您对我二人有何吩咐,尽可直言,只要能饶得我二人性命,我二人定当全力配合。” 王明点了点头,复道:“很好,你二人能有这般态度,孤心下自是高兴。那你们可就听好了,需得……” 后面的话语,王明的声音放得很低,这两名使者却是听得连连点头。 听完王明的计划,二人恍然大悟,连声回道:“我等明白!一切都按太子所说的安排。” “好,那你们先下去吃点饭食,待我军准备妥当,便安排你们行动。” “是!” 很快,王明点集手下全体九千弩兵,以及李本深李成栋两部兵马中的全部骑兵,趁着夜色悄悄从建始县城外撤走,在他的亲自梳领下,全军来到建始县城北面一条从夔州到建始必经的山谷处,悄悄设下埋伏。 接下来,王明对王公略仔细叮嘱,要他如何如何按计行事,听得王公略连连点头。 这武举人王公略,便按王明之计划,领着手下的二十来名骑兵,假冒这两名使者的护卫兵马,押送这两名使者调头回返,去见正领军而来的谭旨。 王明安排的这一切,均在夜色之中进行。 待着王公略押着那两名使者从山谷离开,遇到了谭旨的先头部队之时,已是晨色熹微。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谭旨全军皆觉颇为疲惫,很多人更是边走路边打瞌,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见到已方兵马已是人人一副疲态,谭旨心下焦恼,遂大声叫道:“各位兄弟,前面过了山谷,便是建始县城。望各位休辞劳苦,努力向前,待击溃明军,解了建始之围后,本将自有重赏。” 他虽这般鼓气,却仅有稀稀落落的回应之声,算是给这位统帅一点极为敷衍的面子。 见已方军兵这般状态,谭旨心下忧急,却也无甚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不料,就在这时,谭旨忽然看到,前面有一行人马,约有二十余人,正急急地朝自己之处赶来。 谭旨心下,顿是大疑。 咦,前来的这支小小人马,却是何人? 很快,谭旨迅速看清了对面来人。 靠,可不就是前天来的那两名使者么。 他们不是偷偷潜回去禀报消息么?怎么竟然又跑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那一行人马在离谭旨十余步外,便纷纷停住。随后,那两名使者与一众骑兵纷纷下马,一齐向谭旨叩拜。 “我等回来,见过谭将军。” “你两人,不是入城去禀报消息了么?怎么又赶了回来,这是……” 谭旨一语未完,一名使者已是急急回禀道:“谭将军,你有所不知,我等此番前来,实是万不得已啊。” “哦?何出此言?” “谭将军,我等前天奉谭大帅之命,便立即赶回建始,本打算要趁着夜里,城外敌军没有防备之时,悄悄潜回城去,却没想到,敌军在城外有大量哨骑布防,我等方一靠近,便被察觉了。“ 这名使者深吸一口气,又急急道:”见敌军骑兵四下追来,我等入城无望,迫不得已,只得又速速返回,前来禀报谭将军,实是多有无奈,要知道……” “不必多说了。”谭旨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眼睛一转,却又问道:“那你等一路回去,虽未得复命,却可曾察见敌军布置是何情状么?” 那使者一愣,立时回道;“禀将军,现在城外的明军,全部集中在四面城墙之外,估计正想要全力攻打建始城呢。至于其他地方,唯有哨骑布置,却未见敌军主力兵马。” “哦?那前面的山谷之处,也未见得有敌军埋伏么?”谭旨双眼一亮。 “那是自然,不然的话,我等何能顺利来回穿行,只怕早就被明军给捉了去了。” 谭旨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他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谷围歼战 谭旨看得出来,对面的使者回答很流畅,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撒谎的迹象。 那么,若此人之话可以采信,自己接下来,却是要迅速通过这段崎岖险峻的山谷,方为合适呢。 如能迅速通过此谷,自己可以省掉大量的哨探侦察的时间,更不用担心山谷有埋伏,而不得不另寻他路的周折,这可就大大节约了时间呢。 “谭将军,既然这使者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趁现在天时尚早,气侯凉快,赶紧下令全军速速通过峡谷吧。”一旁的护卫军兵,亦对他切切低语。 谭旨长吁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你等就在前面带路,领我军快点通过此山谷,立即赶往建始县城。”谭旨终于大声下令。 “得令!” 两名使者急急应诺,立即与那二十余名骑兵,掉头重往山谷中奔去。 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名使者,在跨马回奔之时,终于面露轻松之色。 而在这两名使者之后,那个帽沿一直拉得很低的骑兵,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与这两名使者一样,一直心下紧凛的王公略,此刻乃是十分欢喜而放松。 好么,终于得手了,总算钓得大鱼了! 那接下来,就让你们这般不知死活的混蛋,好好尝尝我军铁弩的滋味! 使者一行人打头出发,在他们身后,六千名援军排成一条长龙,紧紧跟行。 因为有人引路,又知前行的山谷没有敌军,这六千名援兵虽然疲惫,却是人人脸上满是轻松神色,步伐亦加快了许多。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山谷的入口。 这时,潜身在山谷中的灌木林中的王明,从千里镜里见到了王公略他们,终于将谭旨的六千援军,给顺利带入了山谷时,他的脸上,终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鱼儿既已上钩,自己的计划,可就至少成功了一半了。 在王明的安排下,九千名弩兵分成两部,分别安排在两侧山腰之处,而从李本深李成栋部调来的骑兵,则潜藏在山谷的另一头,只留下山谷的入口,让谭旨的六千援军顺利进入。 其实,在这样的从林中埋伏,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现在已是夏天,那草从树林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片,几乎有指甲盖的从林高脚花背蚊,叮得叫人难以忍受。 除此之外,还有那不时从湿漉漉的草丛中爬出的山蚂蝗,数量极多,一口咬住了皮肤后,便是用小刀都割不掉,亦让埋伏的军兵饱尝了苦头。 虽然埋伏的军兵吃饱了苦头,却没有人敢擅自行动或是开小差。 因为,王明所定的军律极严,若有临阵脱逃者,或擅离岗位者,一律斩首,绝不容情。 特别是,因为此战极为重要,乃是太子王明亲自押督作战,一众将士见到这位尊贵至极的太子,都在这里和普通士兵一起打埋伏,皆是感佩之至。 有了最高统帅的亲身带头作用,下面的小兵,自是人人奋发,安有怨言。 很快,谭旨率领全部的六千兵马,呈一字长蛇状,从山谷的入口逶迤而来,一路向着另一头的出口急急行去。 见到敌军终于进入山谷,埋伏的一众太子兵马,不由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太子王明看到,这些进入山谷的敌军兵马,果是毫无防备,只顾着闷着头向前急赶,却完全没有任何相应的搜索与探查。 这一刻,王明心下莫名欣慰。 好么,看来自己的将计就计,大获成功了呢。 这领军的谭旨,定是对这两名报信使者深信不疑,才会这样顾头不顾腚地,匆匆扎入这个自己早已设好的口袋中。 在这六千军兵,已然全部进入山谷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谷中,忽然有连绵凄厉的海螺号响起。 与此同时,在山谷入口处,传来了轰隆隆的滚石声。 几块早已准备好的硕大石头,一齐滚下山崖,彻底堵住了山谷的入口。 而此时,从山谷的另一头,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这是那些埋伏好的骑兵,闻得谷中落石之声,立刻从潜藏之处跃起,组成密集阵形,向谷中疾冲而来,将正要走出谷口的敌军,给兜头拦住。 与此同时,山谷的左右两边的山腰处,仿佛变戏法一般,涌出大批的弩兵。 他们分成前后两排,前面的士兵中蹲着,后面的士兵站立,皆是手持常胜弩,摆出前后合射的阵型,有如鬼魅一般的突然现身。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手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这一瞬间,谭旨的六千援军,迅速陷入了太子军兵的四面包围之中。 “混蛋,我们中计了!“ 见到这般恶梦般出现的场景,谭旨一声惨叫,脸色惨白如纸。 与此同时,他愤怒地看到,原本在队伍前面领路的那两名使者及那二十余名随从,早己飞快地脱离了队伍,有如猴子一般,窜入两旁的山林中,迅速地消失不见。 谭旨双眼怒瞪如血,却再无济于事。 这时,他却又似听到,从右侧山腰之处,传来一声低低的怒喝。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向山谷倾泄而下。 九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正乱成一团的六千名敌军,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狭窄的山谷之地,瞬间变成可怕的屠宰场。 几乎在瞬间,就有六七百名敌军被当场射杀。 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伤亡,那是因为,山谷地狭人稠,援军施展不开,且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不要停,继续射!” 见到这些有如困兽一般的敌军,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王明表情极其喜悦,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草沫,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谷中已然混乱的敌军军兵,激射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谭旨投降 “噗噗噗……” 九千弩兵这番齐射,山谷之中,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 谭旨的手下军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六百多人。 在这般狭小拥堵的环境里,想要躲开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除了被动躲避外,几乎无法可想。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剩余的四千余名敌兵,原本就消沮至几乎为零的战斗意志,顿是瞬间崩溃。 “撤,快撤!“ 头盔掉落,须发蓬乱的谭旨,冲着乱成一团的已部军兵,厉声大吼。 然后,这位统帅为了保命,率先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拔马向山谷的出口冲去。 只不过,就在这时,前面对冲过来的太子手下骑兵,已然高速冲来,狠狠地与他们撞在一起。 人喊马嘶,刀剑相拼,瞬间杀成一团。 谭旨想要逃跑的梦想,彻底破灭。 见到已方的骑兵已与敌军统帅胶战在一起,弩兵停止射击,纷纷拔出腰刀,吼叫着从两边山下冲下来,对这些乱成一团的敌军军兵,大砍大杀。 刀剑相砍地叮当声,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士兵濒死的惨叫声,顿是响成一片,在这山谷中来回激荡。 这个狭窄的山谷之中,顿时成了彻头彻尾的人类屠宰场。 谷道上,顿时满是溢流的鲜血,迅速组成的一股洪流,冲刷成一条触目惊心的滚滚血河,直往谷外奔去。 这样一边倒被屠杀的战斗,山谷中的剩余敌军,彻底崩溃了。 “不要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 很多敌兵同声哀叫,纷纷弃了武器跪地乞降。 见到已部兵马已然全无战意,纷纷乞降,那正领头死战的主将谭旨,顿时亦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无斗志了。 “各位明军兄弟,不要打了,本将降了!” 他高声急叫,便扔了手下中佩剑,高举着双手,向正纷纷围来的太子部下骑兵,大声喊叫了起来。 包围他的骑兵,迅速地打出旗语,向山腰处沉默观战的王明示意,告诉他敌军主将愿降,请他立即裁决。 王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个谭旨,现在赶紧投降,还算他识时务。 “传孤之令,准允他们投降。” “得令!” 王明身边的护卫,急急打出旗语,山谷中的已部兵马,瞬间都停止了攻击,开始接纳剩余敌军的投降。 直到这时,谭旨及剩余的四千五百余名残存士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人人脸上的庆幸表情,都是在感慨,此番死里逃生有多么不易。 毕竟没什么东西能比活命更要紧。 很快,一众降兵,任由太子兵马象串青蛙一样,将他们串着捆成了成排,再一串串地押走。 这时,有士兵把垂头丧气的谭旨,及他的一众随从,一齐带到太子王明面前。 此时,谭旨一脸羞赧,不敢正眼看那正端坐于一块岩石之上的王明。 他紧紧地咬着牙,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纳头跪拜。 “罪臣谭旨,谢太子不杀之恩!” 其他的一众下属随从,见谭旨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谭旨,纷纷跪地参拜。 一时间,王明面前,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谭将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王明心下得意,却故意一脸痛惜之色。 谭旨心下惭恨,他不敢起身,只是拱手禀道:“太子殿下,什么也别多说了。在下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今日之战败,可谓自取其辱,悔之何及矣!此番战败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太子要如何裁处我等,但凭处置便是,在下自无二话。” “谭将军,你与诸位,皆且起身说话吧。孤既下令,容许你等归降,这先前之战斗,亦可就此揭过了。” 王明俯望地上跪伏的谭旨,心下快意,却又故作关切地抚慰众人。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说话。 谭旨脸皮涨得通红,讪讪起身,垂首不言。 站起身来后,其余诸将,亦个个沉默起身,气氛十分尴尬。 这时,王明却又悠悠开口:“谭将军,孤虽然同意你等投降,却也有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孤。” 谭旨心下一颤,又只得强行挤出笑容道:“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我等感佩之至,又岂能不为太子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只要在下能办到的,自是统统答应。” 王明闻言,顿是哈哈大笑,内心却在不停感叹。 谭旨这厮,现在投降之后,竟是这般卑躬屈膝一副媚态。看来,此人在现实面前,倒是身段柔软,颇识时务呢。 也许,正因如此,此人才会在真实历史上,于明顺清三方之中,反复投效,以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这般行径,却是令人齿冷。 王明内心鄙视,表面却故作欣赏之相,他沉声道:“很好,谭将军这番表态,甚合孤之心意。你们放心,我军既能容尔等归降,自当用人不疑。只要你等忠心效力,又如何会不加信任呢。但是,孤也丑话说在前头,尔等需牢记,我军可以不咎既往,却绝不容今后生变!尔等此番归降之后,可要尽心效忠,再不得有任何反复!否则,军法无情,孤亦必不轻饶!” 谭旨内心又是一凛,急急回道:“太子说得是,此为自然之事,太子又何必多虑。我等败军之将,容得贵军收留,实是不胜感激,安敢再起半点异心乎。我军部下,任凭贵军安排分配,在下无不从命。当然了,若太子殿下能不计前嫌,量材为用,为我军各位将士,谋个好的前程出路,在下就是彻底心安了。好了,他话不再多表,太子殿下有何话吩咐,但可直言。” 王明点点头:“嗯,你这话么,说得还甚是中听。你部兵马,既来相投,自然要由我军彻底整顿改编,将领军兵,孤亦会斟酌考虑,为尔等各自谋取出路,这个你自可放心。至于要吩咐你去办的事情么,其实亦是简单。” “哦?却是何事?” “这事么,便是孤要尔出面,亲去城下劝降建始城中的九条龙。”太子王明目光灼灼,又沉声道:“待建始归降之后,孤要你再引为前部,去劝降你哥,拿下夔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谭旨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的谄笑,瞬间僵住了。 太子此话,倒是将自己生生逼入尴尬之地。 自己本想着,从此在太子手下假装效命,将来却是还可以找准机会,再度悄悄离开呢。 却没想到,太子此举,可谓彻底封杀了自己的一切幻想。 唉,劝降那建始的九条龙倒也罢了,只是要去劝降二哥谭弘,让他将自己存身立命的夔州拱手交出,这简直是要逼着自己彻底卖身啊! 见谭旨面现难色,太子王明迅速猜中了其真实想法。 他冷笑一声,淡淡道:“怎么,看谭将军一脸为难,莫不是不愿为孤去做此事么?” 他这话语虽轻,却令谭旨浑身一颤。 谭旨迅速回过神来,拱手禀道;“太子,这是说哪里话,在下只是在想着,要如何劝降九条龙那厮,方更为有效呢。安再敢心怀异志,对太子之令,不加遵从乎?” 王明直视他躲闪的眼神,冷冷道:“你听好了,在这般大势之下,只要那九条龙还有正常人的脑袋,又如何会继续抵抗到底。只要你听从孤之安排,前往建始城下,令九条龙及其部众,见到你等结局,自会知道要如何选择了。” 谭旨脸色灰败,默然无言,听完王明的劝降建议后,便喏喏而退。 而见他这般狼狈模样,围观的一众太子手下军兵,无不窃笑。 接下来,将这一众降兵给收拾完毕,同时彻底打扫完战场后,太子王明下令,全军凯歌高奏,直趋建始县城。 此战大胜,全军将士士气如虹,人人嘻笑颜开,在锣鼓喧闹的庆捷声中,押着一众俘虏,一齐离开山谷,一路南下,迅速来到了建始县城北门之外。 相形之下,那夹杂在其中的四千余名降兵,则是人人低垂头颅,一脸沮丧,跟着太子兵马南下而去的他们,有如丧家之犬。 见到太子王明大胜归来,依旧围于城外的兵马,顿是欢声雷动。 那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对太子此番获胜,亦是既惊讶又佩服。 很快,在城头巡查的九条龙,遥遥听到城外如雷震动的欢呼声,不由得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难道,北面的援军,已然败于那太子之手了么? 他这般敏锐直觉,倒是迅速地得到了证实。 九条龙伫立城头,很快就惊惧地看到,一幅令他恐惧万分的情景。 只见一行看不到头的人马,正从北边逶迤而来。而领头在前的,竟是一长串有如蚂蚱一般捆在一起,数量多达数千之众的俘兵。 更令他惊恐的,则是走在俘兵最前头,须发蓬乱,无精打采的那个人,不是谭旨,又是谁! 这一刻,九条龙顿觉心头最大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 一股莫名的悲凉腾泛而起,让他无语凝噎。 完了! 没想到,自己目盼夜想的援军,竟会尽数成了那太子的手下俘虏,而那领军而来的谭旨,已成了此人手下被俘的败军之将,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九条龙正在迷思之时,那谭旨已然被数名骑兵带着,靠近了北面城楼外的护城河。 谭旨一脸黯然,在河边顿了顿脚,便扯着脖子朝着城头大喊道;“城上主将,可是九条龙么?” 见他这般叫唤,九条龙心下悲切,却犹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正是某家,来将何人,唤我何事?” 谭旨见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心下更觉羞惭。 只不过,现在已投降了太子的他,虽是假降,却也早就将所谓的脸面扔在地上了。 谭旨一声轻叹,便向城头喊道:“九条龙,某家乃是谭旨,奉了二哥之命,特来率六千兵马,前来援救尔等。只不过,在北面山谷之地,被太子率军伏击,身败归降,现在么……” 后面的话,他嗫嚅了许久,方赌气般地朝城头大喊道:“现在我特来此处,劝降尔等,望你及一众部众,认清形势,不要再作顽抗之举,早早开门献降,犹可保全身家性命。” 谭旨说到这里,看到城头的九条龙已是一脸发青,表情十分怪异,知他心下必是十分难受,遂又大喊道:“太子说了,如若尔等定要顽抗到底,决死不降,那就休怪太子不客气了。将来攻下城池,必将全军屠灭,断不留情!此番关键时节,何去何从,还望你速速拿个主意。” 谭旨一语喊完,顿觉脸上羞躁非常,他唉的一声叹气,险些从坐骑上掉了下来。 而听完这番喊话,九条龙已是脸色惨白,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当然知道,谭旨现在的话语,可谓是句句实话。 自己若想要保全性命,除了开门献降一条路外,再无任何可行之选择。 九条龙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旁边一众守城的军兵,发现这帮手下,正是用同样可怜巴巴的目光在望向自己。而他们眼中的内容,自是一眼尽知。 九条龙心下暗叹不已,他转过头去,越过城下的谭旨,将目光投向更远处,可以清楚看到,那被串蚂蚱一般串在一起,足有四五千人的被俘降兵,其心下的痛楚滋味,当真何可言说。 他知道,那谭弘谭旨两兄弟,总共兵力也不过八千余人,光在这里的被俘数目,便是足有四五千,再加上伏击时被太子消灭的兵马,只怕亦有一两千人,可见谭旨所说的六千入援兵马,当非虚数。 此番大败,只怕那谭氏兄弟的兵马,已然尽数折在此处了。 而谭氏兄弟折了恁多兵马,谭旨业已被那太子捉住迫降,只怕是连老本夔州都难保住了,又如何还复有能力来救自己! 可见,现在的自己,真真正正的是外无援兵,内困孤城,已然陷于死境矣。 更可以想见的是,现在这般境况,城中军民估计已是人人自危,根本就就无心守城了,自己纵然还想再要继续死守,又能再守多久呢。 再说难听点,就算太子这一众兵马只围不攻,那城中的粮食亦是不敷两月之用。到时候,除了把自己饿了个半死不活,再乖乖出城投降外,复有何办法可想。 他娘的,既无出路,降就降吧。 想到这里,九条龙一声长叹,苦笑着回道:“谭将军,你所言甚是。还请回禀太子,本将愿意率部归降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假扮夺城 九条龙一言既毕,随即下令,大开城门,全军从北门出城,于城外向太子献降。 很快,城外的太子兵马,皆是清楚见到建始城头,高高飘扬起了一面巨大的白旗。 接着,整个县城四门洞开,那九条龙亲统其部,皆去了盔甲武器,从城中列队而出,跪于北门之外,向太子王明献降。 而太子王明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一众护卫骑兵的簇拥下,缓缓来到了北门之外。 连绵高喊的欢呼声中,投降的主将九条龙,却是垂头丧气脸色惨白。 听到马蹄渐近,他才讷讷抬头,见到那正端坐马上的太子王明,九条龙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咬了咬牙,拱手禀道:“在下归降来迟,还望太子恕罪。” 王明微微一笑,做了个虚扶之势:“九条龙,算你识时务,能赶在我军进攻之前归降。那么孤也兑现先前承诺,对尔等之过往,皆是既往不咎,尔等之性命财产,亦是俱可加以保全。” 闻得此言,九条龙心下十分欢喜。 他立即拱回应道:“多谢太子不杀之恩,在下愿从此之后,在贵军帐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 王明哈哈一笑,又对他好生宽慰了数句,便与他一齐引兵入城。 入城之际,王明迅速安排手下文官,立即去接手县中府库,同时清点百姓人口,钱粮军械等物,务必将整个建始县城的情况,尽快掌握于自家手中。 接下来,王明安排筵席,大肆犒劳全军将士。 当然了,那些谭旨与九条龙的降兵,亦皆赐筵为赏,摆酒压惊,以定人心。 当日筵罢,王明便收得那统计完毕的文官禀报。 “禀太子,经我等查点,城中粮食仅有四千余石,存银约一万三千六百两,各类刀枪剑盾等军械约三千余件,另有战马一百来匹,驴骡二百二十只……” 听完文官的禀报,王明心下暗想,这九条龙仅剩这么一点存粮,哪怕他就要想要死硬到底,都没有条件可以支撑下去了。 这样看来,这家伙在见到援军无望之际,便决定在自己攻城之前投降,还算是颇为明智的举动。 王明接下来,却在想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对于谭旨与九条龙的这些俘虏,这总共多达六千之众的兵马,要如何将他们消化吸收。 王明略一思考,心下便有了决断。 他决定,先将这些俘兵,全部归于一处,由监纪司的文官加以统一整训,让他们熟悉自已手下兵马的规章制度,服从自己制定的各类军规,先从思想上加以彻底整改。 这项工作,王明估计,可能要花半个多月的时间。 但这样的整改工作,却是十分必要,也是十分迫切的。 毕竟,只有转变了思想,让他们从思想上愿意为自己效力,这才是最为关键的转变。 而在这样的转变完成之后,王明打算,先将这些军兵当成辅兵使用,再观察一段时间,确保其可靠稳定之后,再从现有的甲乙丙三营中,抽调老练士卒为骨干,重新组建新的战斗部队。 这样转变俘虏与降兵的工作,当然不可能一促而蹴,而是必要花费一段水磨功夫,方可有所成效。 故王明将此事安排给监纪司司长阎应元后,倒也并没有强行规定具体时间,只是要求他从严管教,尽可能对这些降兵,全面而彻底地加以改造便可。 阎应元领命而去之后,王明又在思考一个更为迫切的的任务。 那就是,现在建始县城已下,却该如何赶紧拿下,那自己的真正落脚之地夔州呢? 夔州,历史悠久,从汉代起至现在,曾为江关都尉、巴东郡、三巴校尉、巴州、信州总管府、夔州总管府、夔州都督府、夔忠涪防御使、夔州路、夔州府等治地。此处一直为巴蜀东北部,甚至是整个川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而且这夔州一带,凭江临山,地势险峻,是一处十分有名的易守难攻之处,这样的好地方,岂能继续被谭弘这厮所据。 现在四川之处,那重庆一带州镇,皆为张献忠部所据,而川东夔州一带,基本已被李自成余部流寇所占,其中夔州为谭宏谭诣所据,巫山为刘体仁胡道明所占,梁山为姚玉麟占据,施州为王光兴、王友进、扈九思三人共据,而在这些流寇所据之地中,那夔州地处中央,却是最为紧要也最为富足之所。 这样重要的地方,当然要尽快拿下。 只有拿下夔州,自己才得以真正在川东之地,并有了一个真正可用的根据地。 经过一整夜的郑重考虑,王明想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作战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王明不再直接派人前去劝降,而是假冒谭旨之军,前去偷袭夺占夔州城,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一举拿下那兵力不足的夔州城。 王明这个计划,十分大胆而冒险。 只不过,王明之所以打算这般行动,却绝非一时心血来潮而莽撞行事,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方做出的郑重决定。 因为,现在那在夔州城的谭弘余部,在派出了六千精锐援军后,其城中仅剩下二千多名普通军兵。而自已现在兵力过万,若能假扮成谭旨的援军,偷偷入城,再突然发起攻击,那驻守夔州城的谭弘,断难抵挡得住。 相反地,若是径去劝降,则很难保证不会事先走漏风声。万一谭弘不降,而是向周围的流寇紧急求援,然后凭着夔州城的地利优势顽抗到底,可就将自己置于十分不利的地步了。 这是王明十分不愿看到的局面。 当然,王明知道,这个冒险计划的关键在于,如何骗取夔州守城兵马的信任,让自已的军队顺利混入城中。 而王明之所以对这个计划充满自信,是因为他现在手中,有一把十分好用,可以用来顺利打开夔州城的钥匙。 这把钥匙,便是那投降的谭旨。 此人是夔州主将谭弘的小弟,若由他率领假冒的部队返回,有极大的把握能顺利骗过守军。 按王明的计划,便是胁迫谭旨,诱开城门,然后全军入城后,立刻发难,攻打城中守军。 那些守军猝不及防,全无准备,在自已的凌厉一击下,定会一败涂地。 那守军统帅谭弘,就算不肯立即投降,也极可能会在乱军中,被自已所杀。 这样一来,这座夔州城,就可真正地落入自己手中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夺城突变 王明思虑既定,遂在次日,就立即派出郝效忠的甲营与冯厚敦的乙营这两部兵马,让他们穿上谭旨部众的衣甲,改扮成谭旨当日的援军,再由降将谭旨领路,浩浩荡荡开赴夔州。 除此之外,王明另外留了后手,就是让李本深李成栋二部兵马引为后援,在离假扮部队数十里外跟行,以备不虞之需。 而这新夺的建始县城,则由陈麟的丙营驻守,以安定当地局势,看管并协助监纪司的文官们改造一众俘兵。 鉴于此次夺取夔州关系重大,王明决定,自己亲自领兵,以务周全,要尽其功于一役,成功夺下夔州。 在太子王明的安排下,攻打夔州的兵马,分成前后两部,一前一后地出发。 全军在那降将谭旨的带领下,一路北上,三天之后,到了夔州城外。 这一路上,王明故意让全军缓行,晓行夜宿,以保存体力,同时,也是想要故意打个时间差。 之所以这般安排,因为谭旨率部前来,加上解围作战的时间,怎么着也要一天多的时间,如果自己急急地赶了回去,这返回的时间太快,反而会让谭弘生疑。 而且,为了达了更好的欺瞒效果,王明还安排让全军在黄昏之时,才赶到夔州南门之外。 他希望,能用这时昏暗的光线,来达到更好伪装效果,顺利地来他个蒙混过关。 站在城墙之上,远远见到返回的谭旨,引着自家兵马高奏凯歌而返,夔州主将谭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几天,这主将谭弘心下一直莫名担心,十分害怕谭旨此番出征不利。当他见到小弟谭旨,终于带着全军返回之时,顿是长吁了一口气。 身为主将的他,此刻虽然表面故作平静,心下却是欣悦非常。 好么,谭旨此番奏凯而归,建始县城终无忧矣。 谭弘不及多想,立即传令下去,让全军大开城门,并派出部分兵马出城相迎,准备以隆重的仪式,迎接谭旨这支得胜之师返城。 而在这时,那降将谭旨,远远见到夔州城门大开,准备隆重迎接自己入城,他心下的滋味,可谓五味杂陈。 唉,他娘的,这叫个什么事啊。 二哥谭弘,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此番来此,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奏捷凯旋,而是为了假扮夺城,为了替外人夺占自家基业。 只不是,现在的自己,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下左右两边,均是帽沿拉得低低的随从骑兵,心中的滋味,更是难以言说。 自己这个所谓的领军大将,不过仅是他娘的一个人质而已。 无意之中,他更是看到了阵伍的末端,那假扮成普通军兵,却被数十名手下严密保护的太子。 因为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太子的面容。 但谭旨却可以想见,此时的太子,其心情断不会与自己一样紧张,反而定是胸有成竹了吧。 想到这里,谭旨不觉又喟然暗叹。 将近城门之际,一旁假扮成普通骑兵的武举人王公略,低低暗示道:“现在城门已近,谭将军可自去叫门。” 谭旨浑身一颤,他转过头去,正对上王公略冰冷的眼神,只得下意识在应喏了一声。 在王公略等数十名骑兵的“保护”下,谭旨等人从阵中策马而出,径向南门外策马驰去。 而远远地看到自家兄弟过来,城头的谭弘一脸笑容。 他手扶堞垛,正欲向谭旨热情招呼,这时,一件意外之事,却突然发生了。 一阵凉风吹来,将紧贴着谭旨而行的王公略,头上戴着的皮盔给一举吹飞,将他的整张脸庞,全部露出。 说来也巧,一缕夕阳的余光,正好映在他的脸上,倒将王公略整张面庞,映照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谭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紧随谭旨而行的人,竟是如此陌生? 要知道,谭旨身边的这些护卫,自己可是对他们十分了解,各人的面容亦是记得十分清楚,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陌生之人,这其中,必定有诈! 谭弘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旁边的侍卫,却已立刻反应过来。 他象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凑了过来,对谭弘惊恐地大叫:“大帅!不好!二将军旁边之人在下从未见过,只怕二将军已受挟持,这股返城兵马,都可能是假冒的哩!” 听到此人的这声大喊,城上城下的守军,顿时慌成一团。 谭弘亦是脸色大变,他惊惶地喊道;“快,快拉起吊桥,全军退回城去!” 主帅一令既下,原本开出城外的迎接部众,顿如退潮的洪水一般,向城中迅速退缩而去。 城头的守军,亦开始用力抽拉绞盘,嘎嘎作响地想将吊桥尽快拉起。 在这关键时节,王公略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全军听令!立随本官出击,一定要夺下吊桥,攻下城门!” “得令!” 这二十多余名精壮的骑兵,立刻随王公略,一道挥刀舞剑,呐喊着冲杀过吊桥,直往那正退入城中的谭弘部众追杀而去。 只留下那所谓的“统帅”谭旨,一个人傻楞楞地呆站于原地,既尴尬又羞愧。 而见到城门口情况突变,一直在后面密切关注情况的王明,立即下令,全军进击,趁谭弘部众尚未全部退回城中之时,配合率先冲击的王公略,一举夺城。 王明命令既下,这多达六千人的假扮部队,立即露出狰狞本色。 他们挥舞着刀剑,疾行冲奔,呐喊着向正被紧急拉起的吊桥冲去。 而在这时,率先冲阵的王公略等人,已是舞刀挥枪,纷纷呐喊着冲入城门之处,对左右两边毫无防备的谭弘部众,大砍大杀。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入肉的噗噗声,砍断骨头的卟卟声,士兵濒死与受伤的惨叫声,响起一片,有如死神的欢歌。 这一系列突然变故,让城中守军阵脚大乱,这南门内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状态。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终夺夔州 一顿猛砍大杀后,南门之处血流遍地,左右两边皆是或死或伤的敌军,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看上去甚是骇人。 只不过,此时率部冲阵的王公略,在战斗的空余,将目光投向那正吱吱拉起的吊桥。 在看到守军正在拼力拉起吊桥的一刻,他只觉浑身一凛。 他知道,若是守军成功拉起吊桥,阻断了后续部队的进入,那他们这率先冲阵的二十余人,哪怕个个都威猛如赵子龙,亦是支撑不了多久。 于今之计,只有不惜代价迅速夺下吊桥,方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兄弟们,弃了马匹,杀上城去,绝不能让他们拉起吊桥!” 已是杀得浑身是血的王公略,冲着旁边同样血战的一众骑兵,嘶声大吼。 此时的他,身上已受了多处轻伤,盔甲之上尽是血渍,手上的青锋宝剑,更是鲜血直淌,有如用鲜血铸成。整个人看上去,威猛而恐怖。 “得令!” 二十余名手下军兵,立即齐声高呼,纷纷下马,随着主将王公略,冲杀上城墙马道。 见到这些突出城中的骑兵,有如一群杀疯了头的凶兽一般,正奋不顾死地冲杀上城墙马道,守在马道的守军,被其大大震慑,纷纷被逼后退。 而在城头观战的谭弘,更是急得额头青筋直冒。 “快,快放箭,一定要射死他们!” 他一声令下,站在城墙上的近百名守军,如梦初醒,纷纷张弓搭箭,对在马道上厮杀的王公略等人,激射而去。 “嗖嗖嗖!……” 一时之间,箭如飞蝗,向这二十余人,以及正与他们交战的守军,一齐激射而来。 见这箭雨呼啸而至,领军冲杀的王公略,顿是心头一凛。 好么,这些守城的流寇终于彻底逼急了。竟在这般敌我胶着作战的情况下,亦敢发矢射击,看来他们也明白,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要夺取城头的吊桥机关。故为了阻止自己,便不惜代价,也要将敌已两部军兵,一同射杀。 这般决定,倒是端的凶狠。 由此可见,现在的一众夔州守军,也是杀红眼了。 箭矢激射而来,多名守军与已部骑兵,一同惨叫着倒下。 一根呼啸而来的箭矢,更是擦着王公略的脸颊飞过,把他脸上豁出一条大口子,鲜血噗噗地流。 这一刻,王公略心头怒火熊熊。 他冲着残余的部下,厉声大喝:“快!快快冲上去!一定要砍断吊桥拉链系绳,彻底放下吊桥,让我军顺利入城!” “得令!” 全体部下发出齐声怒吼,有如受伤的嗜血猛兽,发力冲出马道,登上城墙,愈发凶猛地四下砍杀,直向城楼之处逼去。 “快!快拦住他们!” 见这二十余人迅速冲来,兀立于南门城楼的谭弘惊恐万丈,冲着旁边同样慌乱一团的手下急急下令。 那些被他逼急的手下,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复与这剩下的十余人胶战成一团。 而在这关键时节,谭弘等人,却反而利用手下暂时拦住了王公略等人之机,迅速从城墙另一侧的马道撤走,逃往城区,以求保命。 人心都是雪亮的,见到主帅丧失斗志率先逃跑,那些犹在城头顽抗的守军,顿时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纷纷且战且退,让王公略等人,终于快步逼进了位于城楼正中的吊桥绞盘之处。 此时,吊桥已然拉起了一半,那些绞动拉盘的守军,正在拼力地将剩余的铁链缩绞回去。 就在这时,那领头冲杀而来的王公略,有如一头扑食的猛虎一般,吼叫着冲了过来,将两名正在奋力拉拽的守军,瞬间砍翻在地。 见主将如此奋勇,其余的将士亦拼力上前,迅速将正拉着绞盘的守军逼退。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铁链滑动的撞击声,那吊桥的拉链系绳,有如一条重新舒展身体的黑色长蛇,迅速再度放下,厚重的吊桥板砰的一声,砸落于护城河上,溅起弥漫的尘土。 见到这沉重的吊桥,终于从城头砸落,早在护城河外等待多时的已部军兵,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吼叫着冲过吊桥而来。 冲过吊桥的太子兵马,不断地从城门挤入,加入这场血肉厮杀之中。 城门之处,守军意志大溃,纷纷后撤,攻入的太子兵马,在城门处迅速占据优势,整个南面城门,已被彻底掌控。 铁流滚滚,杀声阵阵,大批的太子兵马,有如出山的猛虎,又有如出匝的洪水,向城中汹涌而入,向正慌成一团的守军,呐喊攻杀。 战至此时,谭弘及其手下溃兵,败局已定。 主将谭弘一脸哀色,恨得咯咯咬牙,却是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他无心恋战,只带着一众剩余的一千余名溃兵,匆匆打开了夔州北门,开始拼力向外面逃去。 谭弘这名主将一逃,城中剩余的少数守军,自是再也无心战斗,他们纷纷弃了刀枪,跪地乞降。 此时,太子兵马已然杀红了眼,安肯放过这批待宰的羔羊。 只听刀剑呼啸,惨叫四起,一场残酷的屠戮四下展开,夔州城中,人头落地,鲜血喷涌,有如可怕的修罗场。 最终,还是太子王明严厉下令,禁止已部兵马继续屠杀,才让城中最后的三百余名降兵,方得以苟全性命。 至此,这场短暂激烈,却又惊险万分的夺城战,终于结束了。 这座川东最为重要的城池夔州,终于在这个时候,完完整整地落入了王明手中。 城池既下,太子的兵马那连绵而起的欢呼声,顿是响彻夔州城内外。 只是在欢呼声中入城的太子王明,他的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他娘的,还是让谭弘这小子给跑了。 可惜了。 他知道,谭弘与一众溃兵逃走,定会去投靠川东的其余流寇,这样一来,那太子来到东川,以诡计夺占夔州的消息,必定会散布到每一座流寇驻守的城池。自已将来,若再想拿下川东的其他城池,只怕再难行此计策,可能每一座城池,都不得不要拼力进攻,付出血的代价与牺牲,方可拿下。 唉,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果然还是难以事事尽如人意啊。 而在一众欢呼的太子兵马之中,最为尴尬的是,便是那先前领军来叫门的谭旨。 在太子兵马全力攻城之际,这位降将,却是一直呆立于护城河外,默然呆视着这夔州城被太子兵马顺利拿下,心头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说。 这一刻,谭旨只觉得自己有如一条丧家之犬,不知此身为谁。 也许,自己将来,唯有在太子帐下苟全性命,窝囊而沉默地度过此生了吧。 想到这里,谭旨喟然长叹。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处容身 就在谭旨发呆之际,那一脸笑意的太子王明,已在一众官员簇拥下,进入城中官署,开始正式履行东川都督之职。 来在夔州官署大门之前,王明立即注意到,这座夔州官署,占地颇大,位于城池中央之处,竟是占了整一条街的大半,看上去雕梁画栋,气势宏伟。 那朱漆金兽大门之上,蓝底镶金的巨大门牌上,有大写的正楷“夔州府”三字。大门两边,各是一只雕得活灵活现的巨大的錾金铜胎狮子,给人一种凌厉的威压之感。而狮子旁边则各有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凉风吹过,枝叶摇金,悉索连声,却有让人心中一扫郁闷,徒生清凉。 那在大门的两侧,分站着两排的部从,他们顶盔贯甲,手执刀枪,旗鼓鲜明,严肃而挺拔,见到太子王明过来,纷纷俯首致意。 而监纪司的文官们更是安排周到,知道王明快要过来,已提前安排了许多府中来不及逃走的仆人,让他们立即打扫卫生,洒扫门庭,倒是忙碌得紧。 见这些仆人身着统一苎衣,动作熟练而快捷,王明暗想,看到这谭氏兄弟自据占了这川东首府夔州之后,对这座自已栖身的官署,倒是看护有加,不惜花费人力与工本加以维护呢。 自己此番突然来袭,倒是真真占了个大便宜。 此谓假扮其部军兵,偷偷袭城,可谓完全打了那守将谭弘一个措手不及,以致这厮在撤走之前,根本没机会加以破坏,现在倒好,全然便宜了自己。 心情愉况的王明,入得官厅,方在大堂上踞坐,便有监抚司的文官急急上前,来禀报战果以及城中状况。 “禀太子,此次夺取夔州的战斗,共消灭敌军士兵三百二十六名,俘获五百六十三名,主将谭弘率一千余人,从北门逃走,其具体数量,不可实计。而我军战亡人数为二十三名,受伤者为三十五人,大部分皆是轻伤……” 听到这里,王明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隐现笑意。 牺牲伤亡了数十名将士,却换来一座完整的夔州城,并且斩杀了数倍于已的守军军兵,这般战果,实在相当值得的。这些战死的手下,也足以含笑九泉了。 “禀太子殿下,经我等核查,现在城中府库,共有存银五万八千余两,积粮十二万三千余石,另有绸缎绢匹两千四百余疋,战马二百三十余匹,军械之数,刀枪剑戟盾等加起来,约有五千多件,另有盔甲三百一十余副,各色战袄一千二百多件……” 听监纪司的禀报,王明不由得在想,谭弘这厮,储备倒亦是有限,估计也正因为这般原因,这厮这才决定不惜代价全力入援建始吧。只不过,结果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建始没救成,反而将自家兵马与整个夔州城,给尽行断送了。 也不知道,谭弘这厮率众逃离夔州之后,会逃到哪里去投靠新的主子。 王明想到这里,忍不住撇嘴微笑。 “禀殿下,据我等核验库中户口簿册,以及城中点检,发现现在夔州城中,尚有百姓两万六千八百余人,户数为六千八百余户,其中,壮丁五千五百余人,壮妇……” 听到这里,王明不由得暗想,这个饱经战乱的年代里,夔州城亦是饱受摧残,还能保有两万六千余名百姓,已是十分不易了。 而除了这批可资为用的当地百姓,再加上随着自己从九江一道迁来的军兵家属,整个城中却是有近四万百姓需要安置,这才是自己需要迫切应对的问题。 只有全体百姓,皆在这夔州之地顺利平稳地得到安置,自己才能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从容地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王明随即下令,让监纪司下发安民告示,晓谕城中百姓,让他们全部不要惊扰,只管安心如常生活便是。 同时,王明又令手下文官,将夔州城中缺破空余的民房,紧急修补使用,用于安置从九江随迁而来的军兵家属,确保他们能在夔州城顺利地扎根入住。 这两道命令既下,王明便又安排盛宴,就在城中广场之处大摆筵席,大肆犒劳全军将士。 很快酒菜上桌,香气盈城,全军将士痛饮饱餐,各人无不欣悦。 对于此番攻城作战立下大功的王公略等人,王明亲引其入座,连番赐酒,并当众大加赏赉,每人各赏银子百两,让王公略等率先攻入城中的勇士,心中俱是感慨欢喜。 相比正在城中欢聚痛饮的王明部众,那从夔州城中仓皇逃走的谭弘余部,此刻却是有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的他们,自夔州北门逃走后,一路疾疾北窜,越过大浪水,已然来到了巫山地界。 全军人马疾奔至此,已是人困马乏,俱是疲惫不堪,再难行动。 而主将谭弘,则是须发蓬乱,盔甲尽散,就连发髻都披散开来,鸠形鹄面的模样,有如落魄之鬼。 这位再无半点气度可言的主将,一脸呆滞,眼神迷茫,仿佛还未从丢失城池的的境况中回过神来。 他娘的,打了一辈子雁,结果反被鹰啄瞎了眼! 可恨啊,自己最信赖的兄弟,竟然帮敌军前来哄骗叫门,这才让自己彻底放下防备,让那狗入的太子,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而就是这一个小小疏忽,成了自己致命的失误,也将安身立命的夔州城,拱手相让给了那狡诈可恨的太子。 现在想来,悔之何及! 窝囊,真他娘的窝囊! 他犹在痛悔感叹之际,却又立刻想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现在的他这帮部众,虽从夔州逃出,但接下来,却是要往投何处,方为合适呢? 这个问题,谭弘根本没有想好。 仿佛看出了这位主帅现在的迷茫一般,一旁的一名亲随,凑过来低声道:“大帅,现在全军逃命至此,已然十分疲惫,若不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安顿,只怕会有全军尽溃之忧啊。” 此话一出,谭弘心头,又是为之一颤。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只求收留 是啊,夔州既失,再多后悔,何有何益! 对于现在的自己以及这一众残兵败将来说,何去何从,选择哪一家投奔,方是最为要紧之事。 谭弘扫了一眼正在地上横七竖八瘫坐的手下,他的内心,却是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令他堵得发慌。 他娘的,说让自己尽快决断,只是现在自己,还能有其他选择么? 要知道,现在全军上下,已是疲惫不堪,又没有任何食物来援,若不尽快就近投靠,只怕有即时溃散之忧,又安可考虑太多。 而若要就近投靠,那现在自己在这巫山地界,最近可以投靠者,便是盘踞于巫山城的刘体仁与胡道明这两部互相结盟的匪寇了。 此二人,原先亦是李自成部下,一直驻过于川东一带,两人部下,合计约四千余人。后因大顺溃灭,二人为求自保,遂结盟共誓,约为兄弟,并以所占的巫山一带,据地称王,倒亦是当地一霸。 其中刘体仁据占巫山城,而胡道明则据守西边的下马渡镇,二人互为犄角,彼此拱卫,合作甚是紧密。且因巫山一带,地势险要,既有崇山峻岭为阻,又有江河深峡为碍,令东面的湖广明军,以及南边的施州卫明军,皆不能将其谋夺攻下。 故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在这巫山一带,纵横无阻,横行霸道,倒是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苦了当地百姓,被这伙多达四千余众的流寇,长期掠夺欺压,奸淫羞辱,可谓苦不堪言。 但这巫山之地与夔州虽是彼此交界,但谭氏兄弟与这刘体仁胡道明二部匪众,往日交情却是相当一般,谈不上有甚深厚交情,一直以来,算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更有甚者,前段时间,谭氏兄弟谋夺建始县城,还曾与这刘体仁胡道明,发生过不小的过节。 当日,谭氏兄弟围城之前,那建始城中的守将九条龙,曾派人向刘体仁与胡道明求援,只不过,因为当时刘体仁与胡道明正与北面据占大宁县的一股流匪发生了边界冲突,故无暇顾及。 二人合计之后,便派出使者,去劝谭氏兄弟,看在当年大家都曾为大顺效力的份上,就此退兵,放过那建始县城。结果,自是被心气正盛的谭氏兄弟一口拒绝,双方自此结了梁子,关系已然愈发生疏。 现在倒好,丧军失地的主将谭弘,已然无处可去,竟只能去投这与自己颇有过节的刘胡二人,这让这位曾经心高气傲的主帅,心下滋味,真真何可言说。 只是,自己若不往投,还能有何处可去呢? 想到这里,谭弘顿是狠狠地咬了咬牙。 罢罢罢! 人在屋檐下,安可不低头! 现的自己,只要能一个切实的落脚之地,哪怕受再大的屈辱,亦无所谓了。 “全军听令,休辞劳苦,速速随本帅东去,投靠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位将军。”谭弘绷着脸,沉声下令。 “得令。” 下面是一片低低无力的回复之声,那休息了一阵的全军将士,只得咬牙起身,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继续东行,前往东边的下马渡镇。 当然,饶是如此,谭弘还算知道规矩,他派出两名体力尚好的骑兵,一人骑跨双马,先前赶往下马渡镇,去向那当地的主将胡道明禀报情况。 两名使者领得此令,不敢稍歇,立即纵马狂奔,疾疾前去禀报。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这两名使者,终于赶到了下马渡镇。 说来也巧,这一天,那驻守巫山的刘体仁,亦到下马渡镇来视察军情,二人正在署内议事,忽听得手下急急来报,说是那夔州主将谭弘,紧急派了使者,前来这里有要事相商。 听得这般禀报,二人俱是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自家与谭氏兄弟从无交集,前段时间更是在建始之事上结下梁子,怎么现在,此人反来派出使者来求见自己,端的是何缘故? 刘体仁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胡道明,发现他也在惊讶地看着自己。 刘体仁轻咳一声,便道:“道明贤弟,以为兄看来,那谭弘先前与我等纵有过节,但他现在遣使而来,必有缘故,我等不妨先见上一见。” 胡道明点头道:“刘兄所言甚是,就让那使者进来吧,且看看这谭氏兄弟,来我等之处,到底是所为何事。” 二人同意之后,那两名风尘仆仆满面泥污的使者,便在士卒的引领下,急急进入署中。 两名使者一入厅中,立即倒头便拜。 随后,二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谭氏兄弟如何战败,夔州如何丢失,以及那领着一千余人溃兵的主将谭弘正向下马渡镇赶来,一心要投靠刘胡二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讲述了一遍。 听完这两名使者的禀报,刘体仁胡道明二人,皆是惊讶不已。 不是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竟会有那大明太子,挂着东川都督的职号,亲领大军前取夔州? 而那曾是东川首府的夔州城,高大险峻,防备周全,谭氏兄弟手下兵马亦多,却竟被那太子使出连环计策,以这般巧妙的方式,给一举夺了过去? 更可悲的是,这位昔日蔑视他们,颇有不可一世之态的谭弘,先遭其弟背叛,再丢了自家基业,现在更如丧家之犬一般领着一众溃兵来投靠自己,到了这般落魄地步,实在是令人惋叹不已。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又魔幻,完全出乎了想象。 见二人俱是发愣,这两名使者又立即哀声禀道:“现在谭大帅正统领余部,向下马渡镇拼力赶来,万望二位将军同意我军之请,让我军在贵地存身立足。若得允可,谭大帅与我等不胜感激,从今之后,愿为二位将军效力驱驰,自是不在话下。” 这两名使者哀求之语,听得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心下更是五味杂陈。 刘体仁一声轻叹,便对这两名使者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二人且先下去,待我等商议好了,再来给你二人回复。” 第一百三十四章 趁你病,要你命 刘体仁这般一说,这两名使者,只得喏喏而退。 整个客厅之中,仅有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沉默对坐。 胡道明摇头轻叹:“没想到,谭弘这厮现在竟是恁的落魄,形同丧家之犬一般。那他现在率残后来投我等,以贤兄来看,可以收留于他。” 刘体仁捋着浓密的胡须,一时间,却不说话。 胡道明看到,刘体仁脸上明显满是犹豫之色,便猜到在其心下,对于接纳谭弘之事,还是颇为芥蒂的。 这个谭弘,凭着占据了川东最大最好的城池夔州,向来不把他二人放在心中,现在虽势败来投,这过往的种种过节,又如何真能一笔勾消。 再说了,这个谭弘,向来也野心勃勃之辈,虽然现在大大受挫,不得不来这里暂时投奔,但这样的人,又如何会真的安心在自己手下做事。 只怕将来,一有合适机会,谭弘这家伙,还是会掉头离去,断不会再受制于自己。 见刘体仁沉吟不语,胡道明又试探着问道:“刘兄,可是担心谭弘这厮难以收留么?若是这般,不若就此拒绝,径自打发他们另投他处,亦是可行。” 胡道明一语说完,刘体仁却是一声长长地叹息,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那贤兄之意,可是……”见他这般表态,胡道明顿是一脸迷怔,不知道他这位大哥,心下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一语完毕,刘体仁脸上,却是闪过一道狠色。 “贤弟,以为兄看来,现在这谭弘势穷来投,却是正好痛打落水狗之良机呢。” “啊?痛打落水狗?” 刘体仁绷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现在谭弘之部,仅有一千溃卒,又是人困马乏之际,岂是正好让我军一网打尽之时么?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这谭弘先前与我军有这般过节,不趁机灭了这厮,复待何时!” 胡道明听他言语狠厉,心下不觉一颤。 不过,他细细一想,感觉刘体仁所言,亦是有理。 毕竟这川东一带,流寇众多,各部都在想尽办法扩充实力拓展地盘,自己要想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支撑下去,那就必须该下手时,一定要又狠又快,方是可行。 而现在,这与自己向有过节的谭弘,可谓送上门来,若不趁着这个难得机会,将谭弘余部一举消灭,吞下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复待何时呢? “好,大哥说得是,那小弟也同意了。”胡道明咬了咬牙,又低声道:“那接下来,刘兄打算如何回复那两名使者呢?” 见他这般发问,刘体仁顿是微微一笑。 “贤弟,现在咱们要做的,便是先给他们抛个诱饵,让他们闻香而至,自行吞钩。” 随后,刘体仁的话语,渐渐地低了下去,却是听得胡道明连连点头。 二人议定,刘体仁便将那两名使者唤入房中。 两名使者,一脸惶然地来到厅中,那刘体仁便轻咳一声,对其二人说道:“二位,现在你们的主帅谭弘,势穷来投,其情可悯,不管其先前与我等有何过节,但在这般时候,若我军不加援手,未免大大失堕了名声。则谭弘此人,先前毕竟与我军一样,皆为闯王效力,总算还有一份同僚之谊,故安可不救。” 刘体仁的这番话,说得二名使者脸上,瞬间泛起喜色。 刘体仁略顿一下,又继续道:“所以呢,若是在他这般困难之时,不加援手,甚至落井下石的话,那川东一带的原大顺兵马,又该如何看待我等?另外,我等若这般行事,岂非是不但自堕名望,还让这川东各个山头,俱是为之寒心么?若在将来,我军亦有此般变故,又还能指望哪位来搭救我等呢?再说了,若是我不收留谭弘,此人无奈收投他处,你等必定会对我们满心怨恨,将来必会成为我军之死敌,亦是可能哩。” 说到这里,刘体仁又装模作样一声叹气:“所以呀,我思虑多时,感觉还是要接纳你等为好。有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我军能收留尔部,那你们的主将谭弘,必定会十分感激。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将来另有打算,要投往他处,但我军尽此仁义,他纵是离我而去,亦不会就此成仇。二位说说,本帅的这个道理,是不是这么回事呀?” 刘体仁这番话,说得两名使者连连点头,频率快如捣蒜。 “刘大帅说得是,现在跺军救了我等,我等必将尽力效力,安有他想!再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将来有变,我军想要离开,亦是对贵军心存感念,这般恩德亦会加以报答的。” 见二名使者俱是一脸欢喜,一副彻底入套的模样,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心下得意,不禁相视一笑。 那胡道明轻咳一声,故意大声问道;“那么,贤兄要收留谭弘,却欲将其安置于何处?” 刘体仁眨了眨眼,便回道:“现在我巫山地界,北边巴雾河一带,防备尚缺,不若在收留谭弘之后,便让他去那边驻扎安顿。这样的话,一来可完备我军防备之空缺,用以防备北边大宁县的塔天宝。二来谭弘将来万一要走,却也无伤我军之根本。这般安排,岂非甚好?” 刘体仁的话说完,胡道明连连点头:“贤兄所言甚是,小弟亦是赞成,那就这样吧。二位使者休辞劳苦,可速速回去禀报便是。” 二名使者得了此令,俱是欢喜无限,应喏连连,遂立即返身启程,急急回去,向正向下马渡镇行来的谭弘一行人马,禀报这个难得好消息。 见这两名使者消失在视线之外,刘胡二人,顿是抚掌大笑。 趁你病,要你命。 谭弘,休怪我等手狠! 接下来,二人开始迅速调兵遣将,布置战场,要将谭弘及其残部,来个一网打尽。 很快,两名使者急急返回,谭弘得到消息,自是大喜过望。而正艰苦跋涉的全军将士,亦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扫疲态。 “全军听令!现在刘胡二位将军,既已同意我军前去,我等复有何虑!各位休辞劳苦,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下马渡镇!”谭弘双眼放光,向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第一百三十五章 残部溃灭 谭弘全军有了这盼头,顿是纷纷鼓劲,加快向下马渡镇行进。 在黄昏之际,谭弘这一行人马,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紧行慢赶,终于赶到下马渡镇外的大溪河口。 遥遥见到下马渡镇那黑乎乎影子,谭弘心下,却是不觉又羞又愧。 唉,真没想到,先前与刘胡二人结了这般过节,这二人竟还能这般大度收纳自己,如何能不让自己惶愧得紧。 而且,这刘体仁与胡道明,不但愿意收留自己,还给己部提供了巴雾河这一块地盘,让自己驻扎安顿,这般出手,倒甚是大方爽利,说是雪中送炭,亦不为过呢。 “全军听令,勿要稍歇,速速渡过大溪河口,直往下马渡镇。”谭弘心情愉悦,他拔剑在手,大声下令。 昏暗的暮色下,全军闻声而动,立即开始急急过河。 谭弘押阵于后,见到全军如一条长龙般跨桥而去,心下有种莫名放松感觉。 他暗自想道,待全军过去,抵达那下马渡镇,自己便要去亲见那刘体仁与胡道明,向他们当面好好感谢。 不多时,全军过完大溪河,夜幕也刚刚降了下来。 在数名骑兵保护下的谭弘,亦跟随队伍尾巴,一道过河而去。 才刚过桥,一股凉风拂面而来,竟让主将谭弘,陡地打了个冷颤。 这一刻,他忽然浑身毛发乍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亦从内心嗖起窜起。 这是在战场上征战多年,才养成的下意识行为,这样的感觉,让谭弘内心一颤。 难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还是说,前面极可能会有埋伏,在等待着自己? 谭弘顿是一把勒住了缰绳,开始紧急下令。 “全军听令,暂缓前行,需得……” 他一语命令未完,忽见到左右两边,竟然忽地点起了许多火把,同时,数声凄厉的海螺号声,一同呜呜大声响起。 谭弘及其部下,这才发现,在这两些看似平常的灌木林中,竟是有无数军兵埋伏于其中! 随着海螺号声响起,两边突现的伏兵,齐齐呐喊,向着正慌成一团的谭弘部兵马,疾速呼啸扑来! 这一刻,谭弘脸色惨白。 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娘的,老子中计了! 什么愿意接纳老子,什么愿意给我部划拔地盘用以安顿,都他娘的骗傻瓜呢! 这狗入的刘体仁与胡道明,分明是给自己递了个诱饵,待自己全军过河之后,便要来个一网打尽啊。 这一招趁你病,要你命,倒是端的手狠! 唉,自己一时心喜,不加分辨,现在倒是正中其计,自投罗网了呀。 谭弘一阵晕眩,在马上晃了一晃,险些掉了下来。 “谭将军!你快看,敌军从后面包抄来了!” 旁边的护卫,失声大叫,让主帅谭弘瞬间清醒,一把夹紧了马肚。 不好! 敌军如果顺利包抄,截断了自己的退路,那毫无疑问,自己这个主帅与这一千余名部下,都将被重重包围,被敌军来个瓮中捉鳖了。 这可如何使得! 谭弘抬起垂死般的眼神,脸色冰冷如霜,他哏声道:“他娘的,老子今天,算是栽了!” 他刷的一声,将手中宝剑高高举起,又大声下令道:“将士们,本帅不慎,误信贼子之言,率着诸位误入刘胡二贼之埋伏,请各位休要停顿,速速随本帅返桥过河!” 谭弘此番令下,便率先拔转马头,调头冲入大溪河口的竹桥。 而听得主帅下得这般命令,又见他率先领着数名骑兵逃走,那一千余名精疲力竭的手下,顿是人人惊恐,秩序大乱,开始四散奔逃。 见到这一众溃兵,还未交战,便呈大溃之势,那正两边围来的刘胡兵马,顿是气焰如虹,他们挥刀舞剑,呐喊前冲,对正狼奔豚突的谭部溃兵大砍大杀。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入人体的噗噗声,人马倒地的悲叫声,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一刻,正拼力拔马回奔的谭弘,回头瞥见部下这般惨状,心下之疼痛,可谓有如刀割! 他娘的,刘体仁胡道明这两个贼厮,竟对己部下得恁般狠手,将来老子若得重整旗鼓,必报此血海深仇! 当然了,现在这般局面,自己再是如何痛恨后悔,亦是无济无事了。 于今之计,只能尽快逃过桥去,保全自己,方为正道。 好在谭弘赶回及时,他与身旁的数名骑兵刚刚踏上桥梁,后面的刘体仁便亲统骑兵,尾随杀至,将剩余的谭部兵马给彻底包圆,再也无法逃走。 见到主将已然溃逃而去,后撤的退路又皆是截断,原本就一片混乱彻底陷入崩溃的谭部残兵,顿是连逃跑的心气也没了。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嚎哭着跪地求降,其情状可怜又可悲。 见到一众被围的谭部兵马,如患了传染病一般纷纷跪地乞降,主将刘体仁一脸笑意,立即下令,同意他们投降,复让胡道明派出人手,将这些降兵,全部捆绑带走。 随后,刘体仁复用充满遗憾的目光,看了看已然狂奔逃去,消失在大溪河口桥梁另一头的谭弘数人,不由得微微一叹。 他原来想着,定要在此战中将那谭弘顺利擒获,最好给这家伙来个战场上一举击毙,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没想到谭弘这厮,反应倒是贼快,竟在自己包抄过来之前,就急急地逃回桥去,而现在天色已晚,路径不辨,自己就是想要追击,都办不到了。 哼,算这家伙命大! 很快,胡道明将那一众残兵捆好押走,便一脸欣喜地来向刘体仁禀报:“刘兄,此番伏击作战,我军共消灭谭部兵马二百六十余名,俘获九百五十多名,现皆已点注在册,一同押往下马渡镇……” 听了胡道明的禀报,刘体仁连连点头,亦是一脸欢喜。 哼,谭弘这厮虽然逃走,但他这一众部下,可是皆被自己一网打尽,此番伏击作战,其成果倒是喜人呢。 而得到了这近千人的溃兵,那谭弘这个光杆司令虽然逃跑,倒亦不足妨事。 刘体仁冷笑一声,便对胡道明说道;“很好,就此收兵回去,本帅将亲为一众将士庆功!” “得令!”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若学刘备 刘体仁胡道明二人,押着一众俘虏,洋洋得意地往下马渡镇回赶,当此时,那谭弘却正与数名护卫,有如丧家之犬一般,返身仓皇西奔。 苍白的月色下,数人的身影,茕影相吊,急急而窜,实是颇为可怜。 此时的主将谭弘,盔甲尽落,蓬头乱发有如野鬼,而他的面目表情,却是愤怒、悔恨、惶惧等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眼望去,更是难尽形容。 马蹄得得,有如乱锤敲心,谭弘的内心,是无尽的沮丧与迷茫。 怎么办? 现在,自己这个光杆大帅,丢城失地,兵马尽丧,到底还要再往何处去? 也许,应该说,是还能再有何处可去呢? 谭弘惶然无措,胯下那已奔行得筋疲力竭的坐骑,亦已到了极限。 只听得这浑身汗透响鼻连连的坐骑,忽地一声哀鸣,便前腿跪地,瞬间倒下,口喷白沫抽搐而亡。 谭弘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前冲力推动,整个人一下子从马头前面,卧扑摔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大帅!” “谭将军!” 见主帅倒地,旁边的几名护卫失声尖叫,他们纷纷下马,赶紧上前,要将谭弘搀扶起身。 搀扶之前,他们迅速检察了一下,发现谭弘虽从马上摔下,却仅是受了几处擦伤,似乎没有伤到要害。 见主帅并无大碍,各人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他们正欲将谭弘从地上搀起,却听得这名主帅哎哟一声惨叫,又跌坐于地。 “小心点!他娘的,老子的右腿断了!” 听到谭弘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各名护卫顿是脸色大变,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办才好。 那一身一脸俱是污泥的谭弘,瘸着右腿,模样愈发狼狈。 而他内心的痛苦,却是比断了右腿更加难受,也愈加难以言表。 唉,他娘的,真是屋漏便逢连夜雨,帆破犹来顶头风! 真没想到,昨天还是在川东一带威风凛凛的自己,现在竟连腿都摔断了,成了一个连走路都不行的残废,如此落魄,难道,竟是上天要灭我乎? “大帅,那现在我等,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名护卫,又向他颤颤地提出了扣魂一问。 是啊,现在这般境地,到底该怎么办呢? 也许这句话,可以更现实一点来问,那就是,现在坐骑已亡,右腿又断了的情况下,自己除了西边的夔州城可去,又还能再去哪里呢? 难道说,自己好不容易从夔州逃出,现在竟又要不得不,返身去投靠那夺了自己基业的太子么? 这般造化,何其弄人! 这简直能把人给活活羞死! 谭弘脸上燥热,内心更是有如猫抓。 这时,旁边的一名护卫,却似如鼓足了勇气一般,低声开口道:“大帅,以在下看来,现在我等坐骑已然尽是无力前行,大帅的右腿又断了,不若就此返投夔州,赶紧寻医诊治?”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谭弘闻言,顿是大怒。 他扭过头,愤怒地望向此人,却发现,旁边的另外几名护卫,俱是沉默。 尴尬而噬心的沉默。 这名护卫,躲开谭弘如刀的眼神,却又继续嗫嚅着说道;“大帅,在下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过,说当初刘备出征,吕布这厮却突然发难,一举袭夺了徐州。但刘备最终还是决定,再回徐州去投吕布。后来吕布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在小沛一带屯兵驻扎,才总算有了新的立脚之地。故而在下在想,现在那太子既夺了我夔州城,又收留了二将军为其部下,又如何定会与大帅为难到底呢?若是大帅重新返投,相信那太子为了展示自家大度之气,也一定会对大帅不究过往,同样加以收留。” 说到这里,这名护卫又急急道;“大帅,只要能返回夔州,先把腿伤治好,那万事皆是复有可为。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往后如何,且行且看,亦不妨事啊。” 此人话语虽轻,却是句句直击谭弘内心。 是啊,现在已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学历史上,那刘备投靠吕布这一招外,还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再说了,现在自己光杆大帅一个,对那太子已然没有了任何实质性威胁,若是再去投他,那太子为了其自身名声,且看在自已兄弟谭旨的面子上,应当也会同意收留自己。 想到这里,谭弘不禁狠狠地咬了咬牙。 操,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 为了将来之计,老子就是忍受屈辱,当他一回刘备,又有何妨! 再说了,只要能先回去有个安身之地,把腿伤治好,至于将来如何,且行且看呗。 谭弘心下,终于拿定主意。 “好吧,就依你等之见,且先以此死马充饥,再一齐赶回夔州,去向那太子投诚。” “得令!” 很快,篝火燃起,那匹死马被手下砍成数块,就以树枝串起,架于火堆上炙烤。 不多时,肉香味四下弥漫,那疲惫至极又饥肠辘辘的众人,已然等不及了,开始一人抱着一块尚是半生不熟的马肉,大肆啃咬起来。 谭弘吃着这心爱坐骑之肉,表面故作平静,但心下的滋味,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各人吃得专注,四下一片巴唧巴唧的啃咬声,根本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们二里开外,已然有人注意到了这堆蓬然跃动的篝火。 这些人,便是太子王明放出夔州城外,正在巡夜以游的哨骑。 发现这般异状,这些哨骑顿是小心地围了上来,躲在附近的小树林中,冷冷地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迅速发现,这些人虽在大吃马肉,却是身着散乱盔甲,须发蓬乱,又一口一个大帅的叫着,心下便不禁嘀咕起来。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各名哨骑迅速商议了一番,便一齐从小树林中冲出,挥剑扬刀将这群人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哨骑头目,手中长枪横举,对这群犹在大口吃肉的人,厉声喝道:“尔等夜食于此,究竟是何人物?速速报上名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先去救治 听到这般喝问,一众正大吃马肉的人,顿是齐齐惊惶而立。 更有数名护卫,开始下意识地抽刀拔剑,意欲反抗。 不过那一众围了过来的哨骑,早有准备,抢在他们拔刀之前,那一柄柄冰冷的枪刃,便如毒蛇出穴,瞬间横搁在众人脖颈之处。 就连主将谭弘,其脖颈之处,亦是一杆凉嗖嗖的长枪,正直直地抵在他的喉尖。 持枪者,正好是那名喝问喊话的哨骑头目。 “老实点,快把武器丢了!不然的话,一枪搠你们脖子一个血窟窿!” 这一刻,谭弘手持一块刚啃了一半的马肉,手持着半根马腿于嘴边,却是进不得也退不得,实是尴尬得紧。 见他不动,那哨骑头目将枪尖一顶,尖锐的枪头,瞬间割过皮肤。 谭弘脖颈处,顿有鲜血如小蛇一般,蜿蜒爬出。 这一刻,谭弘浑身一哆嗦。他终于明白,现在的他,其实离死亡有多么的近。 谭弘等人再不怠慢,纷纷弃了手中的食物,解下腰间刀剑,丢弃于地,不敢有丝毫不从。 见各人俱是乖乖就范,那些包围着他们的哨骑,才皆暗吁了口气,亦收起手中长枪。 谭弘咬着牙,忍着脖子伤口与断腿的疼痛,扭过身来,向那哨骑头目拱手笑道;“这位军将,在下乃是先前的夔州主将谭弘,正欲返身回夔州往投太子,因奔行至此,众人俱是饥馁,故不得不在此先行杀马充饥。不料,现在遇到各位军将,倒亦是难得缘份。不知可否请诸位帮忙,领我等回夔州去见太子,在下不胜感激。” 听得那人自报家门,说自己乃是那从夔州逃走的谭弘,一行哨骑,不由得皆是面露惊疑之色。 不是吧,面前这人,竟是那逃走的谭弘? “你?就是那谭弘?”那哨骑头目,亦是皱眉发问。 “正是在下。” “你不是已领着一众溃兵,从夔州脱逃了么?怎么现在又想再投太子?对了,你的一众兵马呢,怎么只剩你们几个?”那哨骑头目一脸犹疑,连声发问。 谭弘心下暗叹,羞惭无地。 唉,现在竟要在此人面前,再次自揭伤疤,心下的痛楚,复之何言! 不过,情势所迫,谭弘也只得将自己如何从夔州逃走,随后又如何欲投巫山,却被刘体仁胡道明二人给暗设埋伏,将自己的一千余名溃兵给一举击灭,而后只剩得自己与这数人,匆匆逃得性命,西返至此,等等事宜,一一向其说出。 说到这里,谭弘长长地叹了口气:“可叹我等逃至此处,坐骑摔死,吾之右腿,亦已摔断,各人俱是乏累至极,这才无奈食马肉充饥,预备饱食之后,再径去夔州,向太子投诚。不曾想在此遇见诸位,倒是正好冀望引见。” 听完谭弘之话,诸名哨骑又是面面相觑。 这个谭弘,真没想到竟是到了这般落魄的地步,那么,自己该相信他么? 那哨骑头目眼珠一转,便又厉声喝道;“你虽这般说辞,我等仓促之间,安可采信。也罢,你们既在遇上我等,那我就将你们统统押回夔州,听候太子发落。” 他一语说罢,便将谭弘等人,不由分说地一齐押走。 不过饶是如此,这哨骑头目,却也对他们额外开恩,允许他们带上马肉,边吃边走,又从哨骑之中,寻得一匹多余的马匹,给谭弘充当坐骑,让右腿断了的他,得以骑马缓行。 这点小小的关照,让谭弘等人心下,皆是莫名感激,返回夔州的路上,各人俱是十分老实,不敢有半点出格之处。 到了天亮时分,谭弘等人,终于返回了夔州北门之外。 见到城头,已然高高挂起的明军旗帜,以及一排盔甲整肃站岗的守军,谭弘心下,顿是五味杂陈,莫可言说。 这时,那哨骑头目,立即只身入城通禀,去向刚刚起床的太子王明,禀报谭弘领着护卫,再度返回夔州投降的消息。 太子王明刚刚洗漱完毕,闻得这般消息,亦是十分惊讶,与此同时,又是莫名感慨。 真没想到啊,谭弘这厮,竟会落得这般惨境。 他先是丢了城池,后是覆了军队,接着,更是连腿都摔断了,这般凄惨,实是可怜呢。 王明想了想,便命人去把谭旨叫来,让他去引领自己的二哥,去军中医官处看病。 至于谭弘的数名护卫,王明则命弩兵甲营营长郝效忠,先行将他们带去休息。他打算,到时候看其各人意愿,再安插在各个军营之中。 很快,听到二哥谭弘,已然全军尽丧,独自返回的消息,谭旨亦是不胜惊讶。 、他原本想着,谭弘此番率部逃去,必会重新选择一部流寇投奔落脚,却没想到,谭弘这家伙,竟会遭了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之暗算,将一千余名溃兵尽行折损,自己在逃回的路上,又把右腿给摔断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偏遇顶头风,谭弘这位二哥,运气倒也是坏到了顶点。 谭旨感叹连连,却也不及多想,遂立即出城,去见自己的二哥谭弘。 谭旨方出城门,便见这位自家二哥,伏骑在马上,脸上惨白,须发蓬乱,盔甲尽失,观其模样,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一时间,兄弟相见,二人脸上的表情,俱是复杂莫名。 这般相见之景,实是颇为尴尬。 “二哥,太子令我前来,先行领你去见医官诊治。” “小弟,为兄我……” 谭弘说到这里,却似如鲠在喉,一时难言。 他只得重重一叹,又摇了摇头,便不复多言,只身随谭旨入得夔州城,先去寻医官诊治。 二人入得城来,到得医馆铺子,便有医官上前,粗粗地看了一看谭弘的伤势,却是眉头微皱。 医官亦不多言,便令两名伙计抬了谭弘入得厢房,剥去外面的衣衫,小心地放于病床之上。 谭旨看到,谭弘右上腿处,肿起老高,一眼看去,便知伤情严重。 见谭弘被摆上病床,那医官一脸严肃地上前去,熟练按捏了一把了谭弘的身体与四肢,又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便转头向谭旨说道:“幸亏尔送来及时,现在他右腿虽断,但淤血之毒,未及行遍周身,尚是可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户口与腰牌 谭旨忙道:“大夫,这诊治银钱,本将定会全付,断不会少。还请您务必好好给我兄长治伤,用药但求最好。” 医官冷笑道:“这是哪里话。本大夫自会用心诊疗,何需你多言,你且去旁边药房付定金三十两,到时伤治好后,再算总数。” 谭旨急急喏了一声,自去旁边厢房交钱不提。 待他交完银钱,回到医馆正房之中,谭旨惊讶地看到,二哥谭弘右腿的伤处,已经被处理好了。 此时,谭弘右腿的摔断处,打着双层木夹板,用白布包裹的十分严实。 明末之时,那中医正骨也没有用石膏,只得用夹板固定,谭旨能看出这医官确实手段不错,夹板打的很牢固,手法也是老道。现在的谭弘因为吸了麻沸散止痛,虽犹在昏睡中,却是呼吸匀畅,面色平稳,应无大碍了。 谭旨心下石头落地,遂向医官拱手道谢。 安顿好了谭弘之后,谭旨便立即去太子府邸,向太子王明禀报谭弘的医治状况。 王明听完谭旨的禀报,便点了点头,复赐给他银子百两,让其他事勿管,只管好生照顾谭弘便可。 谭旨领了银子,便千恩万谢地离开。 见谭旨匆匆离开,王明眉头微皱。 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在乎谭弘的伤情如何,而是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现在的他,拥有了包括建始县在内整个夔州之地,但想要将自已的治下彻底安顿,让远来的军兵与家属,以及当地的居民百姓,皆能服从自己的统治与管理,却还远未做到。 有道是,民安方可军定,军定方可基稳,这家属与百姓的安置工作,切关自己在川东一带安稳定居之根本,故王明对于这个问题,自是十分上心。 要知道,现在的自已,在拥有了新的基业后,已然不但要管军,更要开始治民了。 这样一来,循时顺变,自然要成立新的部门与组织,方可顺利应对时局。 在拿下夔州之后,王明经过三天的慎重考虑,为了便于管民情诸事,决定先成立三个全新的部门。 这三个部门,分别是民政司、农政司与财政司。 其职责是负责王明辖区内,家属百姓的户口腰牌登记与检查,人口出生与死亡报录,处理辖区内百姓之间纠纷和案件,维护治安整治街面等工作。 农政司负责核查治下的土地状况,耕地数量,安排农作,交纳粮税等事。 财政司则是由原先的后勤司转变过来,负责各类钱粮赋税管理,以及兼管当地商业运作等事。 其中,民政司是最先成立的部门。 这民政司司长一职,由原监纪司副司长,郭之麟担任,下设副司一名,办事生员二十余名。 而王明对郭之麟提出的第一项任务,便是让他统计治下的百姓户口,同时要设计一种百姓佩戴的腰牌证明。 这种东西,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算是王明从后世借鉴的一点内容。 毕竟,现在东川之地,流寇众多,治理不易,加强对百姓的管控工作十分必要,王明要让自己的治下百姓,人人皆有腰牌身份,随时可以方便查证,从而不会轻易给敌军细作以可乘之机。 当他把自己的意见向郭之麟说完后,郭之麟亦是大为赞同。 “太子此策,当可大大加强夔州等地的百姓管理,这般措施,堪为我大明首创呢。” “正是此意。你先去准备好记录名册,待人口统计完成后,便给全体百姓登记造册,需得一家有个户口本簿册,每个成年百姓都有个腰牌证明。此事至关重要,一定要尽快办好。”王明连声叮嘱。 郭之麟点头说道:“太子放心,此事在下一定尽力办好。毕竟,太子将来治下,其人口规模益发增多,管理更是不易,若不提前做好准备,恐难应对。” “是啊,早作准备,方可未雨绸缪,这户口本簿和腰牌证明,就由郭之麟你来设计制作。到时,凡孤治下的百姓与军士,皆需上户口,带腰牌。如此一来,可有效管理百姓,提防细作,安排各项工作或调度人员,也会甚便利。”王明微笑道。 郭之麟肃然拱手:“在下谨遵太子殿下之令。” 六天后,这民政司司司长郭之麟,急急来到太子府邸禀报。 “禀太子,据我民政司查验,现在夔州一带,包括建始县等地,其州镇乡村加起来,共有百姓五万八千四百余人,有户口一万一千三百余户,其中老幼男女比例,分别为……” 听完郭之麟的禀报,王明心下不觉感慨。 要知道,哪怕是在明朝初年,这夔州一带,亦有十五六万百姓人口,而到了现在,没想到夔州这样的川东重镇,水陆要冲,其人口,竟然仅有不到六万人。 而且,这些人口中,以多以壮男壮妇为主,因为一众老弱,在残酷的刀兵血火之下,更是难以生存。可见这连绵不止的战争,给当地的百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与痛苦。 真真是老弱填沟壑,少壮涂锋锷啊! 从古至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却是以多少百姓的血肉,多少生灵的泪水为代价! 王明心下,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他睱思之际,郭之麟复道:“太子,现在户口簿册与腰牌证明皆已制好,请太子一观。” 他一言说完,便将设计的户口本样本与腰牌样本,一齐递送给王明。 王明看了下,户口本由结实牛皮纸制作,约六开大小,上面分了好几页,每页都注明了这户家庭成员的姓名、男女、年纪、籍贯、住址之类信息空格,以便到时填写。 而郭之麟设计的腰牌则更细致。一块一寸见方的光滑细致的杉木腰牌,正面刻的是佩戴人姓名、籍贯、编号。 背面则是一行行书楷书小字:“凡是成年百姓,皆需佩戴此牌,以备验看。若有遗失,需速去民政司补领。” 王明点头笑道:“不错,郭之麟你之设计,甚合孤之心意,就请立刻开始定作,并尽快实施。” 郭之麟大受鼓励,立即拱手回道:“请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尽快办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耕地问题 安排完民政司之事,王明接下来,自然是要开始重点关注自已治下的耕地问题了。 而他首先要做的,便是要核查统计现在夔州一带,到底有多少数量的田地,其中上中下各田,大致有多少,抛荒的田土又有多少可用。 这个问题,自然是由新成立的农政司来解决。 在王明的安排下,因为原先的后勤司已改组成为财政司,故财政司司长自是由原后勤司司长彭永春担任。而这农政司司长一职,则由原后勤司副司长董四民担任。 此司成立后,王明亦给其配备副司长一名,另安排了二十余名生员,作为办事文员。 董四民接受任命,自是率领一众手下,立即开始核查。 十来天后,农政司司长董四民,回到太子府邸禀报。 “禀太子,在下已核查过夔州之处的全部田地亩册,据亩册记载,包括建始县等处在内,总共有可用耕地二十三万亩,其中亩产稻谷一石半以上的上田,有五万亩,亩产八斗以上的中田,有八万亩,余下的十万亩,皆为亩产五斗以下的下田。另外,因为战乱抛荒无人耕作的田土,大部皆为下田,其数量为十五万亩,大致分布于……” 董四民侃侃而谈,向王明一一禀报,让却让王明不觉皱起眉头。 “不会吧,夔州之地,好歹是川东首府,为何却只有这么点可用耕地?”王明听完的汇报,心下却是大生疑惑。 王明先世看过明史,他记得,在江南一带,啊怕是一个平常的县里,上百万亩耕地乃是寻常之事。却没想到,这夔州一带的自己治下,比起一个江南的县来说,大了数倍不止,竟只有二十三万亩在用耕地,加上抛荒的十五万亩,总数亦只有三十八万亩地,实是少得可怜。 仿佛看出了王明的疑惑,董四民急急解释道:“太子有所不知,我夔州地界,地处东川,山多地少,向来是贫瘠之地,断不可与江南湖广等地相比。要知道,夔州之地,相比川东的巫山,大宁等处,却还是丰饶得很观。这般耕地数量,却还算可观了。” 听董四民的话语,王明不觉陷入沉吟。 他知道,董四民所言,其实亦是实情。 这川东一带,自古地狭民贫,耕地不足,却是历朝历代的一贯传下来的问题。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当地的流寇势力,才会因为钱粮的原因,难以坐大,即便最后合并成了夔东十三家,最终亦因为发展乏力,被满清各个击破。 而且,这川东一带,非但耕地数量不足,其肥力亦是十分有限,要知道,在江南一带,亩产二石稻谷的田土,亦属中田,要亩产3石以上,方为上田。而在川东,则是砍去一半,有一石半的产出量,便为上田,这两厢对比,如何不让人感慨。 而现在,自己终于也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了。 “太子,在下所说的田亩数量与亩产粮额,皆是先从田土亩册查核,再派了手下生员去亲自核查,绝非信口虚言,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再核实一番。”董四民以为王明心下不信,赶紧又说了一句。 “四民,你想多了,孤让你当这农政司司长,自是会相信于你。只是孤在想,若是夔州一带,土地面积如此有限,想要供养更多的军兵百姓,积聚更大的实力,却是困难之事啊。”王明目视窗外,轻声叹道。 房间之中,一时一片静默。 最终,还是王明又开口问道:“那现在,这些耕地,又是何人据有呢?” 董四民一愣,立即回道:“据在下了解,北栾河一带,现在夔州一带,这五万亩上田,已基本被地主富绅们瓜分。另外约有一半以上的中田,亦为地主所占,仅有余下的中下田,为当地贫苦百姓耕作,其每家田亩数量,约为数亩之数……” 听完禀报,王明心下,又是莫名暗叹。 原来在自已的治下,光地主们占有的土地就有近十万亩,且均是上田与中田,等于是说,夔州一带最膏腴的土地,都已掌握在地主们的手中。 要知道,在明朝,地主士绅有许多特权,最大的特权,便是可以凭借朝廷的一系列士绅优待政策,少交税甚至不交税。 甚至在同样的解银称兑时,还有所谓的红白封制度,地主富绅所用的红封,比普通民户所用的白封,能少许多的火耗杂费。 也就是说,这些地主士绅,占据了膏腴肥田,却对国家几乎没有贡献。支持国家财赋税收的,不是这些富裕有钱的地主阶级,却是在生存线上的辛苦挣扎的平民百姓。 这种极其不合理的情况,贯穿了明朝始终,一直延续到清朝的雍正时期,在雍正强迫官绅一体纳粮后,地主富绅阶层,才开始真正承担国家税收。 王明眉头深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办? 要改变这种状况,莫非,要学后世打地主分田地么?还是提前借用雍正之法,来个官绅一体纳粮? 王明反复考虑,却并不想这么做。 要知道,这年头,这样的地主士绅阶层,在大明帝国的乡镇一级中,数量庞大,地位稳固,乃是国家政权柱石一般的存在。这些人,上可交往官僚阶级,下可施压普通村民,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时代里,他们还彻底掌握了基层语话权,乃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上传下达机构。 如果自已盲目借用后世那种粗暴的做法,强行剥夺他们的土地和权益,无疑会硬生生将这个阶层,彻底推到自已的对立面。王明相信,如果自已这么做的话,首先完蛋的是自已。 毕竟凭一已之力,无法与整个帝国的地主士绅阶层对抗。除非自已势力强大到不可扞动,方可再加以改造。否则这样做的话,无异以卵击石。 这个涉及帝国根基的深层次问题,王明认为,只可循序渐进,缓缓图之。 而他能做的,便是用另一种方式,来迫使这些地主们,交纳钱粮,以供公用。 这种手法,后世称其为,交保护费。 第一百四十章 以军功授田 “太子,此话怎讲?” 见太子王明微笑着说出这句话,董四民不明其意,急急问道。 王明压低声音,将自已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太子王明的话,董四民一时呆住。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太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 见董四民这个老实人这般模样,王明微微一笑:“四民,你且下去吧。此事自由孤来安排,你就不必管了。你且将那些荒田,分配给部下军兵家属耕作。现在已是初夏,万万不可误了农时。” 董四民拱手应道:“谨遵太子之令。” 土地清理完毕,下一步,自然是王明兑现承诺,为立有战功的将士,优先授于土地。 王明一直认为,优先给有功军士的家属授予土地,定会大大激发将士们作战的积极性,以及对自已的忠诚度。 王明首先与民政司司长彭之麟议定,在其治下,现有的每个乡镇中,均设立一座民政所,人员由民政司招聘并下派,以对乡镇进行基层化管理。 这个皇权不下乡的时代,王明此举,堪为破天荒。 要知道,中国历代王朝中,村镇之地,都是传统的乡绅自治,现在被王明以这种方式,改变为与后世相仿的乡镇制度。王明确信,通过这样的手段,应能对乡村治理,实现更强有力的管控。 接着,二人讨论,看看给每户军兵家属,授多少田亩合适,以及有多少合适的名额,可以拔给选入的军兵。 经过几天的筹备,让全体手下为之兴奋不已的授田仪式,终于开始了。 经过挑选,总有有1000户军兵家庭,入选本次的授田名额。 农政司司长董四民,站在一个高台上,大声对对台下黑压压的军民家属,宣布本次授田的相关规定。 规定主要有如下几条: 1、每户军功人家,都下发田契,授于易于复垦的荒田20亩,然后耕牛按每5户人家分一头耕牛为基准。这些耕牛,王明为表彰军兵们的功劳,特地从施州卫等地买来,免费赠送给他们。 2、至于农具和水稻种子,则也由王明统一从施州卫、川南一带等处买好,然后平价售予每户家庭。 3、这些得到授田的家属,每十户人家中,设一名里长,由年长且品德端正者担任,平时由里长负责保管耕牛,分发农具种子,以及协调这十户人家之间的日常冲突,传达上官命令,督促纳税等事项。同时,再从这些里长中,按不同村落聚集的位置,选出一名村长。而这些村长里长,皆属于其治下半官方性质的管理人员,平时受到当地乡镇的民政所监管。 5、每户人家,从明年开始,按每亩下田,收半斗粮的方式,因为是两季稻,一年收夏秋两次,也就是一家人每年总共所交之谷物为2石,皆可以实物交纳,不用折成银子。自此以后,永为定例,再不增加粮税。 此项规定一发部,立刻引发了台下军民的热烈欢呼。 放眼望去,人人欣悦,高喊太子万岁的口号不绝于耳。 台下每户军兵家属,都用热烈欣喜的眼光,看着正在台上微笑端坐的王明。 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太子王明给军功将士的诸多优待,让这些军兵家属们,每个人心下,都更加坚定了追随王明的心愿。 而这个纳粮税的数字,则是王明仔细计算过的。 按夔州当地的耕作水平,因为土地贫瘠,产出有限,故其中亩产稻谷一石半以上者,为上田,亩产八斗以上者,亩产五斗以下者,为下田。 且因为现在上田与中国早已被地主豪绅瓜分完毕,现在仅有二十余万亩下等的抛荒田土,可供王明颁发。而因为农时紧急,这些抛荒田土中,仅有两万余亩可以紧急复垦,其余的抛荒田土,只能等待将来再慢慢恢复了。 这样一来,按最低产量,即每亩仅产3斗稻谷来算,每户军属人家,一季共可产6石,一年两季,可产12石。这样一来,每户人家上缴的粮食,只有两石,占了每户产值的6分之一,比起明朝普遍的过半粮食上缴,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优惠。 这样一来,光是这1000户家属,每年每户可提供粮食赋税2千石,除此之外,这些军兵家属,再不必花费宝贵的军粮供养,亦可大大节省这坐吃山空般的粮食消耗了。 而等到那剩余的近二十万亩荒田下发给再度立功的军兵家属的话,可以简单算有一年有两万石的粮食收入。并且,到了那个时候,那从九江迁移而来的军兵家属,基本已全部有田可种,还能提供大量粮食产出,王明只需要负责供就手下军兵粮食即可。再加以当地百姓的粮税,自家的后勤压力,却可减轻太多。 在将来,农户如果努力改善土地质量,大力施肥精耕细作的话,一年粮食总产量绝对会大幅提高。这样一来,粮税负担便会更轻省。 而若这些农户有多余吃不完的粮食,还可以拿到市场进行售卖,无疑会让他们收入更加丰厚,从而对自己更加忠诚。 而以这样的方式,分下这些田土,对于王明手下这支军队来说,意义也是重大。 可以说,是为王明军将来在其他地方进行统治与管理,提供了一个有效可行的模板。 将来,若有将士再立新功,可以将重新复垦出来的荒田再度授予他们,这样一来,在土地不断复垦而出来的状况下,正好提供给将来立功的将士们,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良性循环。 而这样的算法,并不足以满足王明的雄心。 在他的规划下,日后要招募更多兵员和流民,用来扩充自己的队伍,仅凭现有治下产出的这些粮食,还是远远不足使用。 一定要有足够的百姓数量,以及真正可以用于耕耘的良田沃土,这才是能让自己的实力,得到爆发性增长的关键因素。 当然,这样的规划,只能远景,现在只能徐徐图之。 摆在王明面前的道路,依然曲折不平,充满未知。 在完成这项以军功授荒田的工作后,王明开始,拿治下那些拥有良田沃土的地主豪绅下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匪贼 五天后,一个细雨纷飞的清晨。 夔州之地,多为山区,一旦下起雨来,这气温便是迅速下降,清寒之气,丝丝沁人。 稀疏纷扬的雨丝,有如笼罩天地的一块空蒙幕布,连接着浅灰色的天空与深灰色的大地,让原本就萧瑟的天气,更是凭添了寂寥苍茫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总让人心里压抑。 而家在瞿塘关外,拥有五千余亩良田的大地主王平之,此时犹在床上,翻来复去,一夜未眠。 王平之五十多岁,肤色白皙,一张胖脸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一幅标准的乡绅富翁模样,就是三撇稀疏的鼠须,让他看起来颇有点刻薄之态。 他瞪着红肿的双眼,怔怔望向窗外,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懊恼。 此刻,他的心情,更是郁闷非常。 他之所以心情低落,彻底未眠,却是因为,就是昨天,他储于米仓中,多达五万余石的存粮,竟被一伙来路不明的盗贼,给生生抢走了。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这大批的存粮被抢,非但原先预想的囤积居奇大捞一笔的计划,已然彻底成了泡影,整个府内的生计,一时间,都大大的成了问题。 其实,在这个流寇众多的川东一带,那各路匪寇,还是多少会卖大地主王平之一个人情。 因为,这王平之,与现在川南的总兵王祥,共祖一家,关系颇好,多受其照拂,故各路匪寇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免得自己成为一众明军的众矢之的,亦会对其手下留情。 更何况,王平之有一支多达数百人的护院队伍,人员精壮,对粮仓看管亦是十分严密,那些流寇即便想要进攻,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身实力。 当然了,想在这群狼环饲的环境下存活,王平之自会与周围的流寇经常联络,送钱送物,以求花小钱免大灾。这样一来,他这般长袖善舞的经营,各地流寇亦是颇为受用,一般情况之下,断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只不过,昨天的那股流匪,却甚是奇怪,他们来路不明,却下手凶狠,凭着强刀利弩,几乎在转瞬之间,便把自家数百名护院家丁给打得七零八散,随后,便是鼓噪着将库藏的五万余石存粮给一把抢去,不留丝毫。 而王平之听到管家来报,匆匆赶来,见得那空空如也的库房,几乎当场昏厥了过去。 更可气的是,到现在为止,王平之都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得罪了哪路凶神,才让他们对自己彻下杀手,竟将全部存粮劫走,这简直就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更可气的是,那些匪徒临去之际,还给吓得半死的残余护卫传话,要他们再备上两万两银子,用来交保护费用,方可躲下一次抢劫。不然的话,下次一来,非但要尽夺粮食,这府中人员,不分男女老幼,皆要掳去贩卖,一个不留。 才刚被掐人中苏醒的王平之,听到这般话语,顿是又气得差点再度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王平之心下烦躁不堪,不觉又是叹息连连。 见他这般不快,一旁侍睡的小妾,呢喃低语,那白腻诱人的手臂,不经意间伸了过来,意欲与他温存一番。 却没想,这凝香温软的玉臂,被他一把厌恶地推开。 小妾直起身来,口里轻声抱怨,从床上半坐而起,见王平之不搭理她,便又要缠了上来。没想到,王平之却是长叹一身,不顾她的娇声缠浪,只是掀开大红色的牡丹纹洒金绫绸厚被,从床上半坐而起。 小妾犹未来得及抱怨,耳边便传来王平之冷冷的话语。 “等会那一众乡绅,就皆要过来了,你也莫再睡了,快伏侍老爷我起身。” 小妾眼圈一红,却不敢哭,只得起身,先自已赶紧穿好,再过来帮王平之起床着衣。 着衣净面,洗漱吃饭,王平之复在客厅中坐了一会,便有管家来报,说夔州当地的一些相熟地主们,皆已一同前来,要来与他共商时宜。 “哦?都来了么,快,快,立刻延入客厅,分坐看茶。” “是。” 王平之又急急拾缀了一番,便赶入客厅。 一入客厅,便听得房中坐着的几位财主,俱是一脸苦色,哀声叹气。 其中,与他最为相熟的好友,长着一张苦瓜脸,歪八字眉的大地主陈道,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此人见王平之进来,就立刻粗喉大嗓地叫了起来:“唉,王兄,听闻你那仓房,昨天也被匪兵给劫了?” 王平之心下苦涩,却吹着茶沫,故作平静地回道:“陈老弟,我家昨天被匪贼劫掠一事,估计大伙都已知了。唉,这般年岁,咱们的日子,却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啊。这不,我今现在叫大伙来,就是来商量下,看看怎么处理此事。” 陈道听得王平之话语平静,脸上却是腾地起了怒容,他将茶杯往一旁案几上重重一放,长叹一声道:“这伙匪贼,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说是借粮,好家伙,那可是直接就开抢啊!奶奶的,老子积存了数年满满一仓两万余石米粮,竟被这般杀千刀的家伙,给抢个罄尽!” 陈道咬牙切齿,一脸痛惜不已的神情。 “这般匪贼可曾害命?”一名地主关切地问道。 “人倒是没杀,只不过有几名家丁被打伤了,那被抢空的粮仓,也被这帮人纵火烧成白地。你们不知道,那领队的匪头,临行前还搁下一句狠话,说先借这些粮去,要老子准备一万两银子,他们过几天就要呢。到时如若不给,就要把我全家杀尽啊!” 陈道说完,颓然而坐,一脸一筹莫展之样。 “唉,岂是是陈贤弟你一家,在座的诸位,好多家都是这般,突如其来地遭到了匪兵的明抢啊。不过匪贼只抢了粮米,倒没有伤及人命,却是不幸中的万幸呢。”一名头发半白的财主,亦是捶膝而叹。 这名财主说完,立即又有近十人同声附合。 各人纷纷发言,说是自家也遭到抢劫,好在匪徒只抢粮不杀人。不过,他们也纷纷说道,那些匪徒过几天还要他们准备大批的消灾银两,如果不给,那就全家老少不留,全都杀光。 王平之听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脸色不觉变得苍白,他紧握的胖手中,早已是汁津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只能去求太子 众人说了一阵,整个房间,又是一阵静默。 “要不,我们赶紧报官吧?” 终于,一名财主打破沉默,犹豫着提议。 “唉,报官有个甚用!”立刻就人摇头叹道:“这股匪贼,来路不明,根本无从调查,官府又能有何作为?再说了,现在夔州一带,已然尽落于那新来的太子之手。此人号称是川东都督,估计一门心思都在想着,要怎么把整个川东据于掌中,怎么会来管我等这些小事。我们现在若是报官,还不是屁用没有!” “难道,只能筹出银子,等那帮匪贼到时来取么?”有人一脸沮丧,语带哭腔。 “这也不是好办法。”陈道立即反对道:“他们能做初一,就能做十五,我们这般容易就给他们消灾银子,我敢肯定,这般匪徒肯定食髓知味,今后抢粮抢银子的事情,怕是再难消停了。” “对啊,大家伙虽然身上还有两个钱,也挨不住这帮匪贼这般无休止地盘剥啊,匪徒贪欲无尽,各位的银子粮食,总是有限,如何堵得上这个大口子。”陈道说完,立刻有人跟着附合。 会议开到此时,已是一片恐慌的气氛。 交头接耳的一众财主们,人人脸上满是惊恐,焦躁,与愤恨的神情。 作为家主的王平之,则装模作样地喝茶,只是他心下的苦楚,亦与那些皆被抢了的地主一样,满是难言的苦涩。 “怎么办,王兄,你可是我们中威信最高之人,你给大伙拿个主意,眼下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陈道转过头来,哭丧着脸问道。 王平之紧绷着脸,眉头紧皱,只是手指又快又急地捻着胡须。 唉,你们都说了,官府都不想管这事,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要不,请王兄把这里的匪情告诉王祥总兵,请王大人出兵剿匪。”见王平之不吭声,方才那名年纪大的财主,试探地说道。 王平之长叹一口气,摆手说道:“难啊,王祥总兵那些兵马,远在川南一带,难解近渴。且大明官军对剿匪素不上心,认为这是成则功微,败则折锐之事,又因路远,更不愿来。只怕我等前去请求,只会热脸贴个冷屁股罢了。” 房间中,顿是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细细地响起:“各位,依我看,现在既是没有办法可想,不如还是去求太子,方为合适。要知道,他们虽然来历不明,好歹也是大明的兵马,总不会真的看到治下盗匪肆虐,却不管不顾吧?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等虽与那太子素无交情,但若各位一齐凑上供奉银子,齐心上求,那太子看到我等的钱财与诚心面上,也会出兵剿匪吧。” “这话也有道理。千里做官只为财么,我就不信,那太子见得我等送上的一堆白花花银子会不心动。再说了,这批银子,与其将来定为那盗匪抢夺了去,还不如去太子那边赌赌运气。”立刻有人随声附合。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合适。”一直未曾开口的王平之,终于点头插话:“前段时间,这位太子,以极轻微的代价,一举拿下整个夔州地区,这般本事,实是令人咂叹。可见此人之部下军兵,倒是能打得很。若太子能接受我等礼物,听从我等诉求,出兵剿匪,自是最好不过。” 听东道主王平之,也是这般说辞。这房间中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一众财主们,就象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那就是,为免匪贼复来抢银,需得尽快凑齐银子,再前往夔州城,去向那太子通报匪情,请其出兵灭匪。 这些人中,尤其是大地主陈道,一脸急切之色的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亲自前往夔州,请求太子出兵。 见到众人群情踊跃,王平之顺坡下驴,他要求,各家按自家田亩之数,一齐纷凑了十万贡银,献于太子,以求其出兵剿匪。 各人议定数额后,皆是迅速回家取来银两,便再度赶回王平之家中。 见到这堆了一厅的白花花银子,王平之却是忍不住捋须而叹。 唉,眼下之计,也只能希望那太子能被银子给打动了。 至于未来如何,谁能说得准,还是先过眼前这关再说吧。 “既然银子已然凑齐,各位均无异议,那我等现在就去夔州城,请太子尽快出兵吧。”王平之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然后平静说道。 一个多时辰后,一众乘坐轿子的地主们,冒着犹是下个不停的雨丝,赶到了夔州城中。 听闻禀报,说一众财主,竟然共同凑了银子,要来请自己出兵剿匪,太子王明不觉抚掌大笑。 果不其然,自己的一番小小计策,让这一众财主在大大损失了库存粮食后,还得巴巴地来求自己。 这一招扮匪夺粮,还真他娘的管用呢。 “好,就让他们一齐入来客厅,孤亲自去见他们。” “得令!” 王平之等人,很快便在仆人的引领下,被太子请入客厅之中。 “各位乡绅,冒雨远来夔州城见孤,却是有何贵干啊?” 那太子王明,身着淡色常衣,高坐于虎头椅上,轻呷了一口茶水后,便笑吟吟地对众人说道。 “太子殿下,在下开门见山地说吧,咱们这一干人,实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奉上薄银十万两,以为见面之礼,但请太子殿下,速速发兵剿灭匪寇,方为要紧啊!” 王明话音刚落,那大地主陈道的大嗓门,立刻急不可耐地响起。 “哦,竟有这等事?却是何处之匪寇,在夔州闹腾地这般厉害,竟让各位乡绅,如此焦急不安啊?”王明脸现关切之色,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故作惊讶地问道。 陈道长叹一声,便急急地将近日匪徒如何在各名地主处,抢粮要银子一事,简略地对王明说了一遍。 “太子殿下,我等求您速发援兵,剿灭这帮无法无天的匪贼,还大伙一个安宁吧。”陈道刚刚说完,王平之便在一旁插话过来:“至于贵军剿匪所需的开拔银子和粮草供应,我等定会发动夔州全体乡绅,为殿下尽力解决。”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银子与粮赋 听王平之竟是主动提出,要交纳出兵银子以及保证相关粮饷,王明心下,顿是不觉一喜。 哼,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过,他在脸上,却还是皱着眉头,显露出为难的模样,久久没有回话。 见太子沉吟不语,一众地主却是慌了神,他们象一群饥渴至极的鸭子望着水槽一般,定定地望向王明,却又不敢再多说甚话。 房间中的气氛,顿是非常尴尬。 王明咳嗽两声,打破沉默,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乡绅,你们遭受匪害,钱粮受损,孤闻得消息,亦是十分同情。只是各位想必知道,这股匪徒,行踪隐密,又无确切消息,若要剿除,却非易事。” 见了王明这般推脱,陈道心下发急,大嗓门又立刻喊了起来:“太子殿下,我等知你为难,也不与您多绕弯子了。您且说吧,若要贵军出兵剿匪,却要甚条件?” 他一说完,一众财主亦是纷纷附合。 见众人皆是急不可耐之状,王明微微一笑,轻叹一声道:“各位既然如此诚心请求我军出兵剿匪,我军若再要推却,却是寒了诸位之心了。当然了,也有违我大明官军守土安民之责。这样吧,孤现在这里,把我军所需的银子与粮草,与诸位说下,若无异议,我军准备两天后,便可发兵。” “请太子明言。”一众地主同声言道。 “这开拔银子和所需粮草么,孤以为,各位现在交纳的十万两银子,另需抚恤备用银5万两,以及另需粮草10万石。”王明快速言道。 下面一众地主,顿时炸开了锅。 没想到,这个王明,竟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这么大批的银两与粮草,哪怕离开东川,去外省征战流寇都绰绰有余了,现在只用来剿灭当地的匪贼,便要这么大笔的费用,这简直是敲诈! 王平之在心下大骂,这位太子,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文静少年,却没想到,倒是个贪婪心黑之徒啊。 “太子殿下,这笔银钱与粮草,是不是太多了些。”方才还言语急切的陈道,现在听了王明这句话,听到竟要出恁多钱粮,顿是一脸心疼。 “诸位,莫不是以为,出缴钱粮太多是吧,那好,我就与诸位算一笔细帐。”王明脸色一凌,言语变得严厉起来。 “如果孤没记错的话,现在夔州地界中,应有乡绅三十多位。我军若要15万两开拔银子与10万石粮草,平均到各位头上,也不过每人数千两银子,几千石粮草而已。而若不剿除匪寇,那在坐各位,除了倍受匪徒勒索外,每年都要向这股匪徒,交一笔高额的保护费。折中来算,便是一年要二万多两银子。这个数额,年年缴纳,各位又如何能承受得起。不说将来,现在,那帮匪贼,更是变本加厉,除了已抢走的粮食,还要各地筹备数千至上万两的消灾银子。这样算下来,现在匪徒们所要的银两,已远远地超过了我军出兵所需的银两与粮草了吧。若是匪徒们食髓知味,以后常来这一手,却不知各位乡绅能否应付得来。” 王明见众人皆垂头不吭声,心下不由得一声冷笑,他继续说道:“各位乡绅都是聪明人,真不知这笔帐算下来,各位还会不会认为我军所需的这点粮草与银两是不是太多了。当然,如果各位认为我军要价太高,完全可以另请高明。” 王明说完,二郎腿一跷,端茶吹沫,再不说话。 房间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作为夔州最大的地主王平之,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心下却也在暗想,若真能彻底剿灭匪贼,这笔花费,却是实在不算太多。当然,这些费用,肯定是要大地主担大头的,自家要出的银子与粮食,与其他中小地主相比,却是要多得多。 但是,若真能剿灭这股匪寇,这样的花销无疑是值得的。 只不过,有一点,却是王平之最为忧虑之事。 那就是,王明剿灭了这股土匪后,若是将来又来了新的匪贼,那么,自已和一众地主,岂不是又要花钱出粮草重新请王明出兵剿匪,这样的话,要出的钱粮,可就相当可观了。 若自已花了大钱,却还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复有何益。 王平之将自已的想法,对这些地主低低地说了出来,各人亦是附合叹息。 “太子殿下,我等商议后,觉得贵军的要求,倒也可以接受。只是,我等还有一个请求。”王平之思虑成熟,便向王明拱手言道。 “王乡绅请讲。” “殿下,我等希望,将来贵军扫除这股匪徒后,可以长期分驻夔州各乡镇之处,以防有新的匪徒,再来袭扰。” “哦,这个么……” 见王明一副沉吟的表情,王平之急急说道:“殿下,若贵军不能长期驻扎于各处乡镇,若再有匪徒进犯的话,岂不是又要来麻烦贵军重新出兵?若是这般,贵军剿匪之功,又岂非是前功尽弃?” 王平之说完,其他财主们也纷纷叫起来,都希望太子兵马剿匪成功后,能长驻各处,御匪安民,以为长远之计。 王明表面沉吟,心下却是暗暗欢喜。 也罢,本来本官还在想,要怎么来个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倒好,既然你们自已提出,本官正好顺坡下驴了。 “王乡绅之话,实是考虑长远,只不过,若要长驻各处乡镇,这银两与粮草花费,却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孤却是有个建议,愿说给诸位一听。” “但请太子明言。” “各位知道,若需我军长期驻扎,粮草银两却是必需。只不过,各位皆在孤之治下,却也不好一直向各位要求钱粮之物。故孤思来想去,此番剿匪完毕之后,以后再有匪情,各位只提供粮食便可。以孤看来,从明年开始,就按每年每亩二斗粮食的数量,交给我军就行。怎么样,孤这般条件,够优惠了吧。” 王明悠悠说完,房间之中,顿是一片平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途惊变 王平之迅速地在心下算了笔帐。 他家现在有一万亩良田,亩产一般每年都有一石以上,每年从佃户手中,按每亩六斗的量分两次征收,分夏秋两季,总共征收粮食一万两千石,若是交给王明每亩2斗的量,可就是二千石了,换成银子,算二两一石的话,也就是4千两银子。 这样算起来,王明手下军兵,若要长驻,虽比每年要给匪徒交的保护费要少许多,但这样一批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亦是叫人肉疼得紧呢。 王平之心下苦笑,这位太子殿下开出这般条件,还叫照顾乡邻,还叫什么甚是优惠,岂非笑谈。 “各位,可是觉得我军之要价,稍高了些。” 见房间之中一片沉默,王明淡淡地问了一句。 王平之尴尬地一笑,却又不便说话。 周围一众财主,亦是互相观望,不敢吭声。 王明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乡绅,我军若是长驻山地村镇,自是需要众多兵马,方可守护。现在已免了你等每年的驻守银两,只是让你们提供一点粮草便可,这样的优惠,却上哪找去?况且匪徒的保护费,皆是随意大开口,毫无信义可言,更是随时会有劫掠行径,长久下去,尔等可吃得消么?但我军行事,却是自此以后,永不定例,再无向各位加派之事。孤可以向诸位保证,我军分驻各村镇之后,你等定可长享安宁富贵,再无敲诈与抢掠之事。这般优惠与好处,难道各位都看不到么?” 一旁的陈道怯怯地问了一句:“殿下,这贵军驻守所需的粮草,真的再不加征了么?” 王明斜了他一眼:“这是自然。若诸位不信,我军可与各位定下文书,白纸黑字写明,各位当可彻底放心。” 陈道咬了咬牙,发狠道:“行,陈某认了。与其这样给匪徒交了保护费,却还要日日在威胁之中,担惊受怕地过日子,还不如每年支应粮草给贵军,买个安宁自在,却亦甚好。” “不错,还是陈乡绅看得明白。”王明立即夸赞了他一句。 有了陈道当这个头炮,包括王平之在内的其余各名财主,虽然无奈,也纷纷同意了。 王明见各人皆已同意,脸上亦是满满的笑容,他复向各人说道:“各位,既然事情已然谈妥,那今天请诸位先回,备好银两粮草,三天后,诸位可通知夔州境内全体地主乡绅,至我军处写明文书,一齐交割粮草银两。银钱与粮草交割完毕我军当日,便可出兵。” 各名地主齐声应喏,复一齐告辞回去。 见到他们后,王明脸上,是隐忍不住的笑意。 这时,那民政司司长彭之麟与农政司司长董四民,亦是一脸笑容地从后堂转出。 “太子都督英明,真没想到,您这一手,竟是如此厉害,倒给我军又开辟了一条财源呢。”彭之麟一脸笑容灿烂。 董四民亦是满脸欣喜:“还是太子之策,甚是管用哪,这毛驴不上坡,需得鞭子抽啊。这帮地主乡绅,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却又悭吝无比,只不过,我军先前假扮匪徒强取了一遍,若再要强夺,却又失之于手段。现在用匪徒的名义来逼压,这帮不开眼的家伙,倒个个上赶着来求我们呢。” 王明笑道:“孤之计策,其实亦是多有无奈。这帮视财如命的乡绅,若不使点手段,他们又安可乖乖就范。能从这帮吝啬至极的家伙身上,多拔下几根羊毛,亦是极好了。” 彭之麟亦笑道:“太子殿下,现在得了这十五万两开拔银子,以及十万石粮食,可是给我军一个极不错的补充呢。将来的粮税若是皆可按时征收,当可为我军将来的扩充发展,踏出坚实的一步。” 董四民感叹道:“唉,若不是太子设得这般巧计,我等安可想出这般妙法,从这些铁公鸡身上拔得半根毛来!今日之事,倒是让在下大为开眼了啊。” 王明笑道:“孤之计粗浅小计,安敢得二位这般转番谬赞。孤在想着,那些财主士绅们应该绝不会想到,孤得到了他们这批开拔银子和钱粮之后,真正要攻打的目标,竟是川东地区的其他流寇了吧。” 王明这满是揶揄的话一说完,三人互相对视,不觉皆是抚掌大笑。 三天后,一众财主将王明与他们约定的十五万两银子,以及十万石粮食尽皆凑齐,一齐送至夔州府库之中。王明欣悦不已,立刻将手下一众新募的一千余名辅兵,分派到各个乡镇之中。 这些辅兵,并不脱离现有的军事架构,但他们的各个乡镇之中,却是由当地民政司统管,相当于乡村警察的编制,算是当地防御力量的重要一环。 这样的安排,亦算是王明的一大创举。 王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紧锣密鼓地筹备进攻川东他处流寇之时,从施州卫径返安庆的黄得功部两万余众,却在快到江西边境时,突遇了堪称天崩地裂的重大变故。 原来,在这个时候,那野心勃勃的左良玉,终于正式造反了。 这个家伙,时机抓得很巧妙。 就是在收到镇守徐州的刘良佐,向清军投降的消息后,左良玉当机立断,立即起兵造反。 左良玉选在此时造反,生生打了弘光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也让还未来得及离开湖广地界的黄得功,在突然之间,遭遇了灭顶之灾。 返时心切的黄得功,自从施州卫离开,便一路急急东赶,希望尽早返回九江,参与到抵抗清军保卫江南的战斗中去。只不过,归家心切的他,绝不会想到,在这一路上,都有左军哨骑,在密切关注他们的行动,对其全军之动向,可谓了如指掌。 而左军举兵造反的消息,正在匆匆赶路的黄得功部众,皆是毫无知晓。 经过一番周密筹划,左军从整个湖广南部集结了近十万大军,由世子左梦庚为主将,总兵金声桓为副将,在其必经之地醴陵漉水旁,摆下伏兵大阵,等着黄得功这两万余人,不知不觉地落入圈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全军溃败 左军这个算盘,打得十分精准。 黄得功部自离了施州卫以来,一路急急东行,只求尽快赶回九江驻地。然后,便如弘光皇帝所愿,尽快抽兵北上,去迎击清军。 主将这般作想,其部自是一路奔行,不敢稍歇。 开始之际,黄得功尚会派出哨骑,一路侦查,以免坠敌之伏。但行了半个多月,都未见左军来袭,故全军上下,终于尽皆懈怠,再不复开始之时,那般仔细侦察。 快到江西边境的醴陵之地,黄得功催令部下,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江西。 这样一来,已然疲惫不堪的全军,更是不加防备,阵型亦是十分松散。 故而,黄得功部全军,几乎在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头扎入了左军的伏击圈。 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可想而知。 主将黄得功惊愕地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仿佛突出涌出一道细细的黑线,而随着自已的部下军兵越行越近,他更是清楚地看到,那条黑线越来越粗,渐渐地幻化成了无数整整齐齐的兵马。 黄得功惶顾四周,发现这些的黑线,在这漉水桥边四下而起,呈一个圆弧之状,向自己环包而来。 这些兵马,密密麻麻,气势极盛,正与自已行进的方向相对,开始快速朝自已,一路迅疾奔来。 见到这突出其来的浩大阵势,见到这有黑色虫子一般密密而来的敌军,主将黄得功的内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完了。 左军已然背叛朝廷,现在就要在这漉水边上,对自己发动突然攻击。 这帮狗入的,倒是端的歹毒之至! 黄得功环顾四下,发现行到此处,一众疲惫至极的将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亦是人人慌乱,惊惧不已。 怎么办? 现在已方士气低落,人人疲惫,却又如何可战! 只不过,已欲不战,敌已围至,很快,一场短兵相接的残酷战斗,正式开始了。 十万左军从四面围攻而来,有如一股铺天盖地的浊流,瞬间就把黄部给团团围住。 相比左军的快速行动,黄得功部根本来不及展开阵型,也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备,就立即被四面鼓噪而来的左军给四下攻击,迅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见得已部一片混乱,黄得功心如刀绞。 只是此刻的他,却无办法可想,只得拼死抵抗,希望能突出重围。 而见到黄得功部两万余众,被自己四下绞杀,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率部攻击的左梦庚,兴奋得一脸发红,立即喝令全军加紧上攻,要将黄得功部这两万余人,一举消灭。 黄部奋力抵抗,拼死杀敌,而敌军却有如一波波汹涌而来的海潮一般,不停地吼叫扑来。短短半个时辰不到,黄得功部已然被冲击得四分五裂,到了崩溃的边缘。 黄得功部全体军兵,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而见到已部已到这般情形,杀得一脸一身都是污血的黄得功,知道自己已然回天乏术了。 他再不犹豫,立即喝令,抛弃被围的一万五千余名步兵,集中全体两千多名骑兵,一齐东向突围。 一时间,原本混乱不堪的阵型,更是为之大变,秩序完全陷入混乱,根本不可收拾。 这两千多骑兵,将主帅黄得功包夹于中央,拼死东向突围,全力冲过那一道窄窄的漉水桥。 在付出了惨重的死伤代价之后,总算有一千三百余名骑兵得以脱出重围,狼狈地向东边回撤而去。 饶是如此,那些与他们交战的左军骑兵,立即分成两部,一路尾追溃逃的黄得功部骑兵,另一部则是掉转头来,向正接连后撤溃逃的黄部步兵,横冲而来。 黄得功这位主帅一逃,其部全军皆溃,这般合围追杀的良机,岂可错过! 无数奔逃的黄得功部军兵,被左军骑兵这般强力冲击,有如纸片一般漫天飞舞,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后,再啪啪地掉下地来,不死即残。 而更多的溃兵,则径直被骑兵撞翻于地,然后被那纷沓而来的粗大铁蹄,活活踩爆了头颅或肚子,地面上响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声。 剩余的一万余人的黄得功部步兵,登时全部崩溃了。 原本还勉强算是有点秩序的突围,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在被追杀的极度恐惧之中,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比旁人逃得快些,从而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局势瞬变,黄部军兵彻底溃散,一脸大喜之色的左军统帅左梦庚,立即下达了全军进击的命令。 左军骑兵与蜂拥而来的大批步兵,闻得左梦庚之令,更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他们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至此,整个偌大的漉水两岸,成了左军尽情屠杀的场地。 漫坡遍野溃逃的黄部军兵,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凭左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此刻,已过了漉水桥,回头望去,见见到自家一万余步兵,果然还是在突围战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黄得功心痛如刀绞,却已然回天无力。 他奶奶的,自已一时侥幸,没有做好周密的侦察工作,现在终于在这边境之地,最终输了个彻底。 他目眦尽裂,双眼充血,怔怔地看着眼前有如地狱般的惨景。 却是再无办法可想,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已方军兵,被左军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这一刻,心如刀割的黄得功,忽然有种幻灭之感。 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已这个所谓的统帅,存在于人世之间,到底还有何意义。 可怜啊!手下这近两万人的军兵,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却在今天以这样一个窝囊的结局,走向命运的终点,可谓死不瞑目。 最终,咬碎钢牙的他,只能从喉咙深处吼出一句:“狗入的左良玉,老子将来,誓报此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时局崩溃 最终,在左军骑兵不停追杀之下,黄得功只统领其下一千多名骑兵,匆匆遁逃而去。 其余部众,尽皆溃灭,或被杀或被俘,结局十分悲惨。 见到这遍地死尸与大批俘虏,左军统帅左梦庚仰天大笑,心情极度喜悦。 好么,自己一路追踪,密切布置,终于在这里成功收网,捞到了一条大鱼。这般重大收获,如何不让人欢喜之至。 左梦庚立即下令,全军尽快打扫战场,凯旋班师。 而他自己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北返武昌,去向父侯左良玉报功请赏。 左良玉得到信报,亦是十分喜悦,对于即将开始的东征,愈是信心百倍。 他随即下令,从整个湖广之地,集结六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全力东攻,以求尽快拿下安庆、九江、板矶等重镇,争取将驻守的明军兵马一举消灭,然后再顺江东下,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弘光小朝廷。 数天后,集结好兵力的左良玉,三路大军一齐东攻。 明军兵力空虚,根本难以抵抗,处处丢城失地,土崩瓦解。那告急的文书,有如雪片一般,迅速堆满了弘光皇帝案头。 东暖阁中,眼圈泛黑有如熊猫一般的弘光皇帝,见到面前这堆积如山告急信件,心下的怒火,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没想到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明的局势,竟会崩坏到了如此地步! 现在北面,原广昌伯刘良佐献了徐州,以手下十万兵马归降清军。数十万清军在豫亲王多铎的带领下,又整合了刘良佐的十万大军,其势已然完全不可挡。 而据秘密奏报,在巨大的压力下,那驻守淮安的东平伯刘泽清,亦是蠢蠢欲动,准备投降清廷了。 可以想见的是,若刘泽清再搂着以手下十余万兵马降清,那清军与新投降的兵马,将会如巨石压顶一般,对北面的朝廷屏障,那座扬州重镇,造成难以想象的压力。 弘光皇帝朱由崧悲哀地想到,也许,这座朝廷花费重金修筑的扬州城,将会迅速地落入清军之手。 而扬州一旦落入清军之手,作为南明的首都南京,也就将是岌岌可危了。 更可悲的是,整个北部防御局面完全崩坏的情况下,在西面,左良玉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终于也抓住机会开始造反了。 据来信所报,护送太子东返的黄得功,在醴陵一带遭遇了左军围攻,全军两万余众,尽皆溃散,只余得黄得功及手下千余骑兵逃走,可谓败了彻底。 现在黄得功生死未知,指望他再度率兵北上救援,已是根本不可能。 而左军在灭了黄得功部后,发动六十万大军,兵分三部全力攻打江南地界,倒是有如破竹之势,自己根本难以抵挡。现在倒好,这左良玉叛军,与北面的清军,倒是一北一西,遥相呼应,对自己两面围攻,配合得倒是十分密切。 而可悲的是,自己身为大明皇帝,在这般恶劣至极的局面下,竟然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面不断恶化,这种感觉,简直窝囊透了! 弘光皇帝瞪着一双鱼泡眼,一脸狰狞,呼吸越来越粗重。 而见他这般表情,一旁侍立的宫女与太监,皆是缩首敛脖,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出,深恐一不小心,便触了个天大的霉头。 “去,把马士英,还有阮大铖找来。” 最终,弘光皇帝闷闷地吐出了这句话。 一名小太监闻得此令,有如兔子一般窜了出去,急急出宫传话。 见他仓皇急去的背影,弘光皇帝心下,满是说不出的苦涩。 唉,虽然对马士英与阮大铖这两个他在朝廷中最为信得过的心腹,已是十分不满,只不过,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刻,自己还能找谁来做参谋呢? 不多时,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皆是匆匆而入。 见到领步在前的马士英,一脸憔悴风尘仆仆的模样,弘光皇帝心下,更是十分不是滋味。 因为这位自己最为信重的首辅马士英,是今天上午才从板矶城匆忙赶回朝中,这一路奔行,一定令年纪已大的他,十分够受了。 马士英扑通跪地,阮大铖立刻随其下跪。 弘光皇帝注意到,马士英虽已伏跪于地,却是浑身颤抖,有如筛糠一般,心下陡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马瑶草,你自西边回来,当地情形,却是如何?”朱由崧故作平静地问了一句。 马士英却有如未闻其言一般,只是将花白的头颅埋得更深了些,老迈的身躯亦是抖动得愈发厉害。 “马瑶草……” “禀陛下,微臣无能,把板矶城,给丢了!” 马士英颤声说完,竟是隐约带起哭腔。 弘光皇帝见他这般异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位首辅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下,还是极度震惊。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板矶城虽未完全筑成,却也防御周备,粮草充足,当可凭城而守,可以抵挡得住左军进攻么?” “陛下,话虽如此,奈何形势变化太快啊。这些时日,驻守板矶城的士卒之间,尽日传闻北边的溃局,故士气低落,皆无死战之心。且这板矶城,兵力不过数千,又如何是二十万左军的对手!而左军两路夹攻,兵马极多,铺天盖,他们一路围城,一路断了板矶城的后路,故城中秩序混乱,根本不可收拾!这种种不利情形叠加在一起,板矶城才被左军一举击破啊。老臣幸得一众亲兵拼死作战,才得以从城中逃出,径返留都回禀陛下。只可惜,这已筑好大半的板矶城,以及城中的全部兵马和粮草,尽皆陷于敌手……” 后面的话语,马士英已说不下去了。 弘光皇帝脸色铁青,却没有立即回话。 马士英的话语,有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凶狠地剜刺在他心头,让弘光皇帝一时间,有种难于呼吸之感。 板矶城,这座朝廷大力搜刮民脂民膏,不惜花费重金修筑的重镇,竟会这般轻易地就全盘落入左良玉之手,这样的结果,何其可悲可叹!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退守留都 现在已是艰危无比的局面,随着板矶城一失,朝廷屏障大失,那有如滔天洪水一般的左军,在长江北岸,只怕再难抵挡。 原本两路分攻的北岸左军,当可合兵一处,一齐攻打重镇安庆。 而那堪为江南锁钥匙的安庆城,现在全城兵力,不过是黄得功余部的区区万余兵马,又如何抵挡得住四十万左军的凌厉进攻。 若是安庆一失,则南京西边再无屏障,左军当可顺江而下,直取南京。 若南京城破,那自己这个小朝廷,可就…… 想到这里,弘光皇帝忽觉背上徒冒冷汗,颗颗汗珠顺着脊背,涔涔而下。 而地下伏跪的马士英与阮大铖,皆是深埋其首,不敢出声。 整个殿堂之中,一片可怕的静默。 弘光皇帝从龙椅上艰难站起,有如机械人一般,在安静如坟墓的宫殿中缓缓踱步。 他的目光,呆滞又迷茫,空洞如无物。 有小太监畏缩上前,想要来搀扶他,却被弘光一推开。 然后,这位大明皇帝,象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般,在丹墀处,缓缓蹲下身来,形同丧家之犬。 三人皆默,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互相可闻。 终于,还是弘光皇帝缓缓开口:“难道,朕,就只能听凭北面的清军,与西边的左良玉叛军一齐来攻,再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么?” 这句话,弘光皇帝说得极慢,也极艰难。 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从地上抬起头来,二人目光复杂地对望一眼,却又皆是嗫嚅着不敢开口。 弘光猛地站了起来,冲着二人低吼道:“说话呀!要知道,朕最是信得过你二人,现在朝廷已到这般岌岌可危的地步,你二人还有何话要藏着掖着,不肯对朕说么?” 马士英闻声一颤,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禀陛下,在下以为,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全面收缩兵力,放弃西边与北边之土地,令各地之兵马,全力拱卫南京,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哦?全部放弃,这……”弘光瞳孔猛地一缩,喃喃自语的他,脸上的肌肉却是猛地抽搐了一下。 “是啊,陛下,马首辅说得对,这是现在唯一可想的办法了。”阮大铖亦在一旁急急插话:“现在西边与北边,我军兵力与敌兵数量相比,可谓天差地别,根本不足以抵抗。只有把分散各地的兵马,抢在被敌军消灭之前,全部集中在南京一带,打好南京守卫战,方可有一线生机啊。” 阮大铖顿了一下,又急急道:“想当年,土木堡大败后,蒙古瓦刺部数十万大军围攻京城,但我大明牢牢固守京城,不让瓦刺得逞,才终于保住京师,保全根本,最终徐徐以图收复。现在的局面,却是比先前瓦刺围攻京城之际,还是危险得多!若再浪费宝贵兵力分驻各处,岂不是白白送给敌军吃掉,于国于家,并无半点益处么?” 阮大铖说完,马士英亦立刻接过话来:“陛下,以在下估算,旨令发出各地之后,哪怕那最北面的刘泽清部已投降清军,若能把剩余各地的守卫兵马,全部集结于南京,当可拢聚近十万兵力,再于城中紧急征集青壮,至少能有十五万人可用于守卫留都。与此同时,再令镇南侯郑芝龙统领其部水师,拦断长江水路,让敌军南下东进皆不顺畅,以南京城关防之固,敌军纵多,亦是无可奈归,最终师老兵疲之余,只得北撤西归。这样一来,留都可保,大明可稳矣。” 他略顿了一下,又低声说道:“陛下,若是我军退保江南,守住留都,还有一事,极有盼头呢。” “哦?何事?” “陛下,以微臣看来,在南京久攻不下的情况下,那北面的清军,将会与西边的左良玉部叛军,极有可能如两条恶狗一般,互相争斗厮咬呢。而待其两相争斗,各自大有死伤之际,于留都养精蓄锐后的我大明军兵,当可再度出城攻击。这样一来,定可有如出山猛虎,出匣宝剑一般,对他们大加追杀,将清军与叛贼一举击败,从而收复失地,再度振作呢。” 听完马士英这般说辞,弘光皇帝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舒展。 是啊,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他娘的顾什么脸面! 与其让宝贵的兵力,如撒沙子一般消耗于各地城池之中,还不如抢先集中起来,让他们全力退保留都南京,保住这个朝廷的根本,才是最为紧要之事啊。 只要能先保住留都,保住自己这个所谓的大明皇帝,至于西边与江北的土地,暂丢了就丢了吧。 当然,至于能否真如马士英所言,让清军与左部叛贼互相攻战,让自己来个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点,弘光并没有太大把握。 不过,现在的局面如此紧迫,将来何时收复失地尚是远景,且先过了面前这生死存亡的危局,再说也不迟。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里,弘光皇帝忍不住一声长叹。 各位列祖列宗在上,非是朕这个皇帝无能,实在是敌军太过强大,朕着实难以抵抗,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他随即下令:“也罢,现在大明局势如此艰危,只能按二位之见行事了。传朕旨意,令江北各地兵马,以及江西一带守兵,全部就地放弃城池,毁弃粮草辎重,尽快退守留都南京,全力守卫留都。” 他一声方下,马士英还未领旨谢恩,却听得宫外,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地高喊起来。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 这个声音传来,东暖阁中三人皆是愣住。 他们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那江北都督史可法,一边连呼不可,一边从槛门外,跌跌撞撞而入。 弘光看到,史可法虽穿着官袍,却是处处脏污,大失官体,整个人面黄肌瘦,一脸皱纹,一副潦倒憔悴的模样。 他心下暗叹,史可法这般模样,估计是为了江北防务,辛劳不止的缘故吧。 那江北都督史可法入得殿来,便伏跪于阮大铖之后,厉声喊道:“陛下!江北扬州等地,乃是江南门户,极其紧要,万万不可轻弃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所适从 史可法这话一说,弘光皇帝朱由崧,顿是把脸拉了下来。 而伏跪于地的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亦是面目阴沉难看。 史可法不顾各人此刻的表情,犹自梗着脖子说道;“陛下,若仅是固守留都,却要放弃周遭大片领土,任其由敌寇占领,微臣以为,此计必不可行。” “哦,史宪之何出此言哪?”弘光皇帝心下愠怒,却犹故作平静地发问。 “皇上,你可曾想过,若江南诸地皆失,仅凭留都孤城一座,安可久守乎!”史可法声音发颤,急急言道:““恕臣直言,就算皇上现在下发圣旨,让留都南京收拢了诸地兵马,且城中粮草之数丰足,但若是外无援兵救助,更无城池为犄角支撑,臣敢料定,这座孤城南京,在重大压力之下,必会流言四起,大生内乱。到时候,外有敌军重重围困,内有乱兵肆虐不休,到了这般危局之时,陛下又将何以自处!” 史可法顿了一下,又急道:“陛下,恕在下说句不臣之语。若真到了城中内讧大起之时,微臣只怕,会有贼子挟持了皇上,连同这大好留都一起,一同献给清虏或叛军,以为投效求赏呢。” 听到这里,弘光皇帝一张胖脸,顿是变成了猪肝色。 这史可法,竟然当着朕的面,在这里这般大放厥词,实是可恶之至! 不料,他还未来得出言训斥,那史可法却又继续说道:“故臣以为,陛下纵要收缩防守,也只得放弃一些普通州镇,但诸如扬州,安庆、镇江等拱卫京城之地,却是万万轻弃不得!只有保全了这些地界,方可西阻左军,北拒清虏,南京留都方可从容应对,将来更图收复啊!” 史可法一言说毕,便伏下身来,连连磕头。 他磕得极重,脑门砸得水磨地板砰砰直响,令人闻之心悸。 见他这般死谏之态,弘光皇帝原本想痛骂于他的话语,顿时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过,要说起来,史可法这家伙的话语,也还真是有点道理呢。 如果清军与左军,将南京周围全部占领,那南京必将成为一座死城,再无任何可能,能够获得援兵与救助。 这样的局面,可比先前瓦刺围攻北京时,要危险得多了。 毕竟那时的明朝,还有广阔腹地与后援,瓦刺部兵马虽多,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能力能吃得下,故而北京城中的守兵,可以从容等待勤王兵马与各路援兵,最终顺利解围。 而现在,清军与左军的轮番进攻,各地均是土崩瓦解,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这留都南京,纵是暂是得以保全,但江北与江西等地将尽落于敌手,而整个繁华富庶堪为朝廷根本的江南,亦会同样沦入腥膻。 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局面。 因为这样一来,南京将彻底地陷入死局,必会是人心大乱。 要知道,这南京城中的大小官员,以及各级将领,可在江南各地均有不菲的产业与田宅,他们又如何舍得这些多年积攒的财富,就这样白白落入敌军之手。 要是心怀不满的他们,再受到敌军细作鼓动,只怕真会对自己这个大明皇帝,做出十分不利的举动。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全南京的官员与将领,均会有这样可恶的动机,自己这个大明皇帝,四面受敌,根本就无从防备。 而一旦自己被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给俘获,献给清军或左军,可以想见的是,自己接下来必定是人头落地,再无生机了。 想到这里,弘光皇帝脸色死灰,忍不住一声长叹。 唉,现在的局面,到底该如何应对,方为合适呢? 弘光皇帝心头,又是一片迷茫。 而见到皇帝叹息连连,不作表态,地上伏跪的马士英直起身来,复对史可法冷冷说道:“史阁部,本辅认为,在现在这般紧急状态之下,你还想保全扬州、安庆等地,未必太过不切实际。你要知道,现在北有清军,西有左军叛贼,皆是数十万兵马之众,兵马数量极其庞大,而我军各地兵马,不过数万之众,与敌军相比,何其悬殊。纵是想要如阁部所言那般,分兵拒守,又如何可行?再说了,若是强行分派兵马前往这些岌岌可危的城池,本辅担心,现在这些多为新募的士卒,一则可能畏缩不前,一则可能就地哗变,到时候,史阁部又有何办法,可以好好收场呢?” “马首辅,你这般话语,未免言之太过。”史可法梗着脖子,立即厉声回道:“他们身为大明官军,受我大明粮饷,本该守土有责,又有军法弹压,谈何阵前哗变之说。再说了,就算有土卒畏于压力而哗变逃跑,我大明军中,尚有极多忠义之士,自可奋起守土,保卫家国……” “唉,史阁部,你这般说辞,未免还是太过书生意气了!”听到史可法情急之下这般自以为是的幼稚言论,一旁的阮大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插话,打断了史可法的话语:“阁部,咱也和你实说了吧,现在的时局,可谓已快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了!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同床夫妻,尚是不能生死与共,更遑论这些新募之士卒!若不再抓紧时间,让这些原本就士气低落无心作战的军卒,一齐退保留都,只怕敌军一来,这些士卒根本不会卖命效力,而将会非降即逃啊。真到了这般结果,于我大明来说,复有何益!” 阮大铖说到这里,他一声长叹,转头便向弘光皇帝伏首道:“陛下,在下言语直接粗鲁,恐多有不妥之处,若陛下见责,尽可惩处微臣便是。” 他说完,复朝弘光皇帝连连磕头。 只不过,弘光皇帝却是木然地凝眺远方,眺向窗外遥远的天空,对阮大铖的话语,仿佛丝毫未闻。 弘光心下,苦涩难言,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表述。 其实弘光皇帝也知道,那史可法所言,确是多为书生意气,基本不具备可操作性。但真要按马士英阮大铖这般行事,自己坐守孤城,又能保命多久呢? 他娘的,难道,自己这个才当了一年多的大明皇帝,竟然左右都是个死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秘使到来 弘光皇帝心下极其抑郁,最终一声长叹,重新跌坐回了龙椅之上。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阶下的马士英史阁法等人,再不必过多争辨:“尔等不必多争了,现在的局面,确是左右为难,又岂有完全可行之好计策乎?” 弘光皇帝一语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复对三人说道:“这样吧,按朕的主意,干脆来个折中之法,就让史阁部的扬州继续驻守,其他地界兵马,则尽皆撤回南京,以守留都。此事紧要,就这么定了。” 弘光皇帝说完,再不多语,他低垂着头,转头离殿而去,只留下马士英阮大铖史可法三人,愣愣地呆在原地。 不过,皇上已然发话,三人纵是各自心有不甘,也只能领命行事。 一脸怅然的史可法,从东暖阁中离开后,却是一刻也不敢稍歇,便立即渡江而去,匆匆赶回扬州城中。 他一赶回城中,便收到了一个噩耗般的消息。 那就是据快马来报,驻守淮安的东平伯刘泽清,统领其下十二万军兵,向清军正式投降了。 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史可法如遭雷击,几乎无法呼吸。 他本是想着,现在返回扬州后,当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使者去淮安,让刘泽清率其部众紧急突围撤回扬州城中,结果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回扬州,后脚就听得这般噩耗。 这样的打击,未免太过残酷。 江北都督史可法,身形一摇,几乎当场昏厥,幸得养子史德威及时赶来,将其扶住,才没有摔倒于地。 这养子史德威,字龙江,号愚庵,乃山西大同左卫人,少时能骑马射箭,知兵法,崇祯十四年,曾任援剿都司,后成为史可法部下。因为史可法没有儿子,故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后也”,从而收养史德威为其义子。 而被收养的史德威,对这个养父亦是十分尊敬爱戴,对史可法言听计从,十分贴心,堪为其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这时,史可法从昏厥状态苏醒过来,忍不住悠悠长叹。 唉,时局如此艰危窘迫,暮非竟是天要亡我大明乎! 他知道,现在江北一带,刘泽清这支队伍,其实是自己最大的倚盼。现在倒好,这只多达十二万人的重兵集团,非但不能为已所用,反而前去投降了清军。 这样的结果,对于清军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而对于史可法这个所谓的江北都督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可以想见,现在的清军兵力,再加上叛军之数,恐怕已有五六十万之众。这般庞大兵力,也许很快就会席卷南下,将有如巨石压顶一般,向已成一座孤城的扬州,呼啸压来。 这样一来,仅有不足万余守兵的扬州城,将会如巨石碾压下的鸡蛋一般,彻底破碎,绝无任何生机。 而扬州一灭,自己这个所谓的江北都督,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史可法叹息不已,却又无法可想,,随后便被一众家仆搀扶回府。 入得府来的史可法,还未来得落坐,养子史德威却又匆匆来报。 他告诉养父史可法,说是有个名叫穆虎的人,奉了太子之命,自东川专程来此会见江北都督,却是有紧要事宜,要亲口与养父相谈。 本来,太子王明的计划,是要让东返而去的黄得功,去邀谈江北都督史可法。让他在扬州不保的情况下,紧急赶赴东川夔州,为自己效力。 但是,王明经过仔细考虑,还是觉得,若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黄得功身上,未免太不保险,还是需得另派信过得的人手,秘密潜去扬州联系史可法,方为稳妥之策。 这项重任,自然是落在和他有生死之交的亲仆穆虎身上。 毕竟,先前在九江之时,穆虎就曾假扮商人,秘密前往江阴,顺利邀约了阎应元陈明遇王公略等人,故此行再派他前去与江北都督史可法秘密相谈,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故而,在黄得功部从施州卫离开两天后,太子王明便秘密派出穆虎,带上数名随从,假扮成普通商人,顺江而下,直往扬州而去。 因为湖广的左军,其实与东川的流寇,多有秘密的商业往来,故穆虎等人扮成商人一路东去,倒也未受太过严密的盘查,又因穆虎为人机巧,善于打点,倒是一路风平浪静。终于,在十来天后,一行人顺利抵达扬州城下。 而他们到达扬州城时,黄得功部刚刚兵败醴陵,全军溃散。可见太子王明这招后手,倒是应对得十分及时呢。 此时,闻得消息的史可法,顿是大为惊疑。 奇怪了,怎么会有东川的太子来联系自己? 要知道,自己与太子素无联系啊,他如今却派人来秘密联系,却是何缘故? 他不及细想,便令史德威将来使唤入,于密厅之详谈。 穆虎在史德威的引领之下,匆匆而入,进得密厅之中,与史可法对面而坐。 入得坐来,穆虎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犹带体温信件,双手奉送给史可法。 “都督,在下奉太子之命,专程前来贵地,却是有极重要之事,要来与史都督相谈呢。喏,这是太子亲笔之信,邀小的千里带至此处,还请都督拔冗一观。” 听完这来使穆虎的话,史可法不由得又是一怔。 不过他倒没多说什么,立即便将信打开,开始匆匆观看。 史可法从头看到尾,花白的眉头,却是愈发皱紧。 这封的内容,一番读罢,却是有如针刺一般,扎在史可法的心头。 他一声暗叹,亦不多言,又把信件转头递给一旁的史德威。那史德威匆匆看毕,亦是一脸惊惶之色。 “父亲,这太子都督,这般盛情邀约,可是使得?”史德威颤声问道。 史可法尚未回话,一旁的穆虎却是微微一笑,低声回道:“都督,太子殿下曾对在下说过,现在都督的扬州城,只怕已是危如累卵,必不可久。若不及时另寻出路,怕要悔之晚矣。” 第一百五十章 良臣择主而侍 穆虎这句话,声音虽轻,却有如一根尖针一般,深深扎入史可法心中。 史可法身形微颤,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一旁的养子史德威,却发现,史德威正用同样惊惶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自已。 二人目光交织,其中之意,何可言说。 史可法一声轻叹,却还硬着头皮说道;“唉,真没想到,太子远在东川,相隔千里,对这扬州的局势,竟是了如指掌,判断得如此明晰,实令本督叹服之至。只不过,本官身为江北都督,有为朝廷守土之重责,又安可轻弃此重镇,转投太子殿下乎?这般行径,又岂是人臣之正举?” 穆虎摇了摇头,立即回道:“史都督此言,在下实不认同。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择,明臣择主而侍,史都督又何必为了这朝廷而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再说了,现在这局势,清军五六十万兵马,即将大举进攻扬州,其势有如巨石压卵,仅凭扬州城中这不足万余又士气低落的士卒,史都督又如何可以久守呢?恕在下说得难听点,纵是史都督拼尽一腔热血,与扬州城同殉而亡,对于国家大事,又奚有何益?” 听穆虎这般说辞,史可法脸色十分难看,内心之中,那刺痛感却是越发强烈。 是啊,自己归根到底,不过只是一介书生罢了。 虽然挂了个江北都督的虚名,却是有名无实,手下又无兵无将,对于整个时局而言,自己其实真的毫无作用。 而更直白一点来说,且不说江北他处地界,光是现在扬州城中的这点士卒,都是来自各路州镇,人心杂乱,号令不齐,根本就不能听从自己指挥。自己统领这样一只兵马,若清军大举来袭,这近万士卒,只怕将会一朝而溃,根本不足以为战,这座重镇扬州,也许真的很快就会陷落了吧。 而真到了扬州城陷之际,自己这个所谓的江北都督,除了一死殉国之外,复能何为呢? 一时间,史可法心下,一片迷茫。 这时,养子史德威却插话问道;“穆使者,那依你之见,我等接下来,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呢?” 见史德威这般发问,穆虎立即回道;“史将军,在下现在所说之话,其实皆是太子之前之吩咐。太子殿下以为,若是刘泽清部已投降了清廷,那现在江北之势,已全不可为。史都督要做之事,便是尽快让扬州一带的居民百姓,与城中兵马一道南渡而去。兵马可前去南京驻守,而百姓则前往江南等地投靠亲友,以免被清军屠城戮杀……” “等等。”穆虎说到这里,却被史德威喊停:“太子如何知晓,清军若拿下扬州等地,就一定会屠城戮众呢?这般想法,未免太过……” “并不过份!”穆虎立即回道:“太子殿下认为,现在清军从河南打到山东,再一路掩袭江北,一直未有大战,可谓顺畅之极,故其手下军兵,虽是一路打来,个人所获却并不多。这样一来,其下部众,必会多有怨言。那清军统帅多铎,为了邀买人心,必会暗中允诺,让他们在攻下扬州等富庶城池之后,准其大举屠城,全力掠夺百姓资财,从而安抚激励其下兵卒,让其继续听命为用,此为必然之势也。” 史可法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顿时又是十分难看。 是啊,穆虎说得有理啊。 要知道,这扬州城,自明初到现在,光百姓之数便多达五六十万人,积累了多少财富在其中,清军若拿这此城,简直就是饿狼捕获了肥硕的羔羊,还不大吃特吃,复待何时。 若是这般,自己的拼死抵抗,对于整个局势,非但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只会拉上全城百姓为垫背,让他们在城破之后,有如一群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羔羊一般,任由清军大肆屠戮。 这样悲惨的结果,哪怕只是想想,都令人心痛之至,更遑论真实发生了。 若如此,自己纵是为国殉命,但扬州城这数十万百姓,皆随自己身亡殒身,纵入九泉,心亦何安! 想到这里,史可法仰头长叹。 一旁的养子史德威,亦是低头不言。 穆虎冷眼观看二人表情,知道二者皆是心动,遂又继续说道:“按太子之计划,若史都督能及时遣散百姓,让他们在城中兵卒的保护下,渡江南去,投奔亲友谋生,则堪为无量功德矣。而史都督这般行事,一则挽救了全城数十万百姓之生命,二则让城中这近万士卒,得以在留都之中恢复士气协助守城。这样一来,清虏大军虽至,却只得到一座没有任何意义的空城,岂非甚好之事么?” “然后,史都督与史将军,以及你等一众家属,尽可与在下一样化妆成商人,急急潜遁西去,尽快赶回东川。若一切顺利,抵达夔州之后,想必太子十分欢喜,将对史都督倒履以迎呢。” 穆虎说得兴起,又继续说道:“史都督乃是东林名士,朝中重臣,才能出众,人品高洁,堪为我大明名臣之表率也。若得抵达东川,在太子手下听命效力,一则可大展其材,受其重用,为大明继续出力;二则可为群臣模范,鼓励他们前去东川往投太子。这般大好之事,史都督又如何不接受呢?” 听了穆虎之话,史可法却是皱起眉头,捋须不止。 这时,史德威又插话问道:“却不知,现在太子在东川之地,经营得却是如何?” 穆虎微微一笑,便把太子如何西去,如何先夺建始,再下夔州之故事,向二人简略地讲了一遍。 穆虎看到,二人听完自己的讲述之后,脸上皆满是惊讶之色,却又不乏向往之情。 没想到啊,这位太子,竟有这般能耐,近乎以微不足道的代价,便拿下东川的重镇夔州,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太子这般杰出能力,可比那位在南京留都宫殿里,只会吃春药玩女人的弘光皇帝,要强上太多。 这般对比下来,史可法史德威二人心下,皆是思澜泛起,五味杂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扬州尽撤 “史都督,现在局势这般紧迫,数十万清军正急速进军南下,都督究竟何去何从,还望速速定夺啊!”穆虎直视着史可法躲闪的眼神,沉声说道。 史可法一脸忧容,捋须不止,沉吟不语的他,却又悄悄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养子史德威。 这位江北都督,虽然已是心动,却犹是难下决断。 他望向史德威的目光,充满了求援的意味。 史德威低头沉吟许久,然后向自己的养父,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孩儿以为,穆使之话,却可从之。” “哦,是么?” “父亲,你想想,现在我们坐守孤城,无计可施,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史德威一声苦笑:“现在清军即将南下,估计最多也就七八天时间,便要攻到扬州城了。若是被清军围了城池,我等可就真的回天乏术,只有与城同殉一条路可走了。” 史德威一语说完,穆虎却又接着插话过来:“史都督,恕在下直言,扬州之地乃至整个江南一带,都已是一盘死局,根本没有半点重新振作的机会。唯一的选择,便是尽早弃了这里,转投他处,方可再现生机啊。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史都督去了东川,协助太子整立基业,重振旗鼓,当可再与清虏和左部叛军对战到底!这年岁方长,民心可用,到时究竟鹿死谁手,实未可知呢。” 穆虎的话,让史可法内心深处,又是为之一颤。 是啊,扬州已是死局,再在这里盘桓下去,确实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若是自己真的去东川投奔那太子,那这盘死棋,说不定就能走活了。 如果太子能在东川顺利发展,首先一举消灭盘踞于东川各地的流寇匪类,再东攻左良玉部叛军,北击南下的清虏,西打张献忠部流寇,得以逐渐壮大势力,最终将整个四川全部据占,那这原本一片沉沦的大明帝国,却还中兴有望了呢。 这时,穆虎的声音,又在史可法耳边响起:“史大人,在下前来这里,太子还曾专门叮嘱过,要在下告诉史都督,为官者,当计之长远,万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只为搏个虚名,而毁了万世之基啊。毕竟,留得有用之身,去东川为太子效力,岂不比在扬州城殉国而亡,要有意义得多么?都督到了东川,当可再为大明,为百姓,为国家出力献策,一报扬州沦丧之仇,一雪今日撤离之恨。今天失去的东西,明天再重新夺回来,岂非是更好的选择么?” 穆虎这句话,终于让史可法下定了决心。 他点了点头,便对穆虎说道:“穆使所言甚是。就依你之言,让全城百姓与城中守军一道,尽快南下撤退。扬州周围的州县,本督也会派人去通知当地百姓,让他们尽快过江撤走。而等百姓与军兵尽行撤走之后,本督便与一众家属一起,随穆使西去东川,为太子效力。” 听到史可法终于做出这般决定,穆虎心花怒放。 他随即起身,向史可法郑重地拱了拱手,朗声道:“史都督明断如流,在下替全城百姓一大贺!若太子知道都督已答应此事,想亦必会十分高兴,并对都督的到来,翘首以盼啊。” 接下来,史可法与史德威二人,详细商议了一番具体的行动计划,便立即开始了撤退行动。 整个扬州城,四下贴出布告,告诉百姓清军将近扬州,城池已是难保。而清军一旦攻陷扬州,必会对扬州进行一次彻底的大屠杀,以饱飨其手下士卒。故请百姓之中有门路者,先行尽快撤走,勿留城中。而无门路者,则官府会安排船只,协助他们尽快渡河离开。 为了达到人尽皆知的效果,史可法又让史德威亲自带着手下亲兵,在扬州城中,敲锣打鼓,四处宣讲,确保城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尽人皆知。 史可法这般行动,顿是在扬州城中,有如在沸油之中浇入一瓢冷水,激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们人人惶惧,个个害怕,却皆是知道,这道由德高望重的江北都督史可法亲发的谕令,一定不会有假,故为了保命起见,需得尽快逃离扬州。 虽说故土难离,但相比保全性命,城中的百姓,还是迅速做出了选择。 从当天开始,便有大批百姓离城而去,急急渡江南投亲友而去。 这其中,自然是城中的富户与有钱人跑得最快,几乎在两天之内,便已席卷了全部家当,渡江逃走。 而剩余的百姓,则是乘坐史可法紧急联系的船只,携带一家老小以及随身行李,匆匆渡江而去。 这些船只的费用,是史可法从扬州库银中拿出,以一艘船只多少人定价,让他们运一船百姓便收一次钱,从而确保这些船东,能时刻保持工作积极性。 而且,为了加快进度,史可法下令,一天十二时辰,皆要不停运送百姓离开,断不可休息停运,一定要尽快将百姓撤过江去。 至于扬州附近的州县,史可法亦派出大量军兵,前去张贴告示,下发传单,大做宣讲,令大批百姓亦与扬州一样,急急渡江逃走。 一时间,扬州港口附近,舟船大聚,无数百姓密密麻麻遍布滩岸,他们在军兵的协助与安排下,哭哭啼啼地仓惶登船,凄然离开。 而江北都督史可法,则在穆虎的陪伴下,登上南门高楼,默然注视着这些可怜的百姓们匆匆离去。 默然而观的他,不发一语,表情肃然。 没有人知道,这时的史可法,究竟在想些什么。 五天后,扬州城中百姓已然尽数撤离,接下来,史可法再安排城中守军,开始全部撤离。 其实,早在百姓撤走之时,史可法便令护送百姓过江的军兵,在渡江之后,不用返回,可径去留都之中,参与南京防务。故等百姓撤尽之时,城中兵马不过三千多人,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运送之后,偌大一座扬州城,终于空空荡荡,再无人迹,形如鬼域。 这时候,史可法知道,自己也到了该离开扬州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得空城一座 “都督,该上船了。” 听到穆虎这句低语,已然换上商人服饰的史可法,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满脸郁然之色。 望着那已是空城一座的扬州,史可法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的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场梦。 自已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身份,督师江北,又是东林泰斗左光斗的亲传弟子,人脉声望亦是如日中天,本想着离了那内斗不休的南京小朝廷,便可在江北做出一番大事来,结果万没想到,最终却是落得这般结果。 可恨自已自到江北以来,凡事亲历亲为,这掌管的饷银钱粮,都尽着江北四镇调拨,结果呢,却是养了一群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白眼狼! 清军灭了李自成后,滚滚南下,直扑南明小朝廷而来,而江北四镇原本的几十万大军,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么滚汤泼雪般地,彻底消失不见。 更可恨的是,这些费尽民脂民膏养肥的狗,反过来投靠敌人,向大明凶猛反噬,实是可恶之极! 一番辛苦,这般结果,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当然了,以后人的观点来看,这位史阁部,其实还算是南明时期一名难得的干才。他通世务晓军事,为人不算拘泥,有权变,也知道以大局为重。除了军事能力与权谋水平实在有限外,史可法也算是一位无双国士了。 “走吧,去东川往投太子。” 史可法收回望向扬州的目光,便朝舷板上大步登船而去,再不回头。 随后,养子史德威及一众家属,亦纷纷登船而去。 待全体人员皆上了船只之后,三艘貌不惊人的商船,便拔锚开桨,一路溯江西去。 说来也巧,就在史可法等人离开扬州之后,仅仅过了半天,清军南下的先头部队,便匆匆赶到扬州城北一带。 这支兵马,其实并不是满人部队,而是早在徐州投降的刘良佐之队伍。 自投降清军后,刘良佐为在清军统帅豫亲王多铎面前展示忠心,遂下令全军剃发结辫,人人金钱鼠尾,一如满虏装束。 而这些剃着金钱尾鼠的清朝伪军,似乎也和满州兵马一样,仿佛瞬间就成了无敌的象征,实实令人齿冷。 有道是,人一过万,无边无际,眼前赶来的这支刘良佐部清军,少说也近万人之众了。 一眼看去,刀枪剑戟密布成林,枪尖刀光汇集成片如同一簇簇钢铁森林,更有无数铁甲骑兵在城外来回的奔驰,北面的官道之上,但见尘土飞扬,杀气凛然。 可叹这支南明花费重金养出的部队,竟是未曾与清军有过哪怕一兵一卒的战斗,就全军投降清廷,反而成了清虏手下的尖锐爪牙,掉过头来,向自己当日的老主人凶狠地撕咬扑杀。 南明运数之衰,真真何以言之。 这支杀气腾腾的部队,来到扬州北门之外,却是尽皆呆住。 他们惊愕地发现,整个扬州北城之处,城门紧闭,一片悄无声息。那城头之上,竟是一个守军也没有,空空荡荡,缥无人迹。 惊疑不定的领军将领,立即下令,让手下骑兵分成两路,分别绕骑两边,视察一下这扬州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很快,这些匆匆前去的骑兵,皆是迅速回来,向其禀报。 说这扬州城四面城门,俱是如北门一样,统统紧闭,而四面城墙之上,亦是个半个人影也无。 听得这般报告,这名将领顿是愣住了。 怎么回事? 难道,这扬州城,已如三国时那样,给自已摆了个空城计么? 这样的局势,未免太过怪异。 这名将领未敢自作主张,立即亲自统领骑兵回返,去向主将刘良佐禀报。 正统领剩余的十万兵马,向扬州快速赶来的刘良佐,得到手下这般消息,亦是大为惊疑。 “你可看清楚了?这扬州城头,真的没有守军?”刘良佐瞪着眼睛,冲着此将厉声喝问。 “禀大帅,我等已然看清了,这扬州城头确无任何守军,大帅若是不信,当可亲去查看。” 刘良佐眉头拧紧,亦不多言,立即统兵南下,急急赶到扬州城下。 果不其然,面前的扬州城,城门紧闭,却是城头半个守军也不见,偌大一座城池,安静无声,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刘良佐心下大疑,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守城的史可法,要给自己来一回空城计不成? 见他这般犹疑,一旁的副将低声道:“大帅,要不我亲统手下骑兵,先行入城哨探,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刘良佐略一沉吟,便立即同意了他的请求。 “也好,你带两千步兵,破开城门,仔细探查城中情况,再回来禀报!” “嗻!” 这名副将接了军令,立即亲点了二千步兵,冲到北门之下,连砍带砸,先断了吊桥的铁索,又将那厚实的城门,一举轰开。 大门洞开的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扬州城,非但无兵驻守,里面的街巷店铺居所,亦是空空荡荡,一人不见。 这名副将立即挥兵直入,在扬州城四下仔细探查,却发现整座城池,早已空无一人,竟个连个野鬼都寻不见。 这名副将顿是一脸失望之色,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便立即调头回去,向刘良佐急急禀报。 “大帅,我等探查过了,扬州城中,军兵与百姓皆早已撤走,已是人烟俱绝,无一生灵,只剩下这空城一座。” “啊?竟有这等事情?”刘良佐惊讶无比,随即便是满脸的不甘。 他娘的,本想着自己急急打了个前锋,抢先来到这扬州城,正好一鼓作气拿下此城,然后全军将士便可在这繁华无比的扬州城中尽情掳掠,大饱私囊。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先前放言要与扬州共存亡的史可法,竟在自己赶到之前,就与全城的军兵百姓,一齐提前开溜了。 他娘的,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了。 刘良佐心下气恨,一时之间,说不出的沮丧与懊恼。 只不过,现在的他纵是再为气恨,亦是无济于事。只得下令,全军暂在城外驻扎,等豫亲王多铎到了扬州之后,自己再亲去向其禀报。 两天后,豫亲王多铎统领部下三十万兵马,赶到扬州城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倾覆临头 刘良佐看到,那虎头椅上听完禀报的多铎,却是满脸的平静,心下不觉暗自惊惧。 他不知道的是,多铎有这般气度,却是由来已久。 这位三十出头的亲王少年亲贵,十三岁就封为贝勒,未成年就与英亲王阿济格共掌一旗,多年来参议朝政军务的经历,使得他养成了遇事不惊的城府气度。故在听完刘良佐禀报说,这扬州已是空城一座的消息时,心下虽十分惊讶,在表面上却犹是平静如常。 只是在豫亲王的身边,那二十人的亲王护卫,却个个按刀在旁,横眉怒目,一脸的不满之状。 当年皇太极留下的规矩,亲王并各贝勒,可以从各旗中挑选二十人的白甲,作为自身护卫。这是各王贝勒的随身护卫武装,与旗下挑选出来的白甲兵不同,他们只需负责各王与贝勒们的人身安全,并不负担到战场上做战的任务。 这种白甲兵,又名白摆牙喇兵,是从身经百战的披甲战士中,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精心挑选,才最终选定的精锐,每个白甲都是久经战阵,身上多有伤痕,不论是力气与格斗技巧,还是战斗经验,都堪为军中翘楚,有能以一当十之出色能力。 这些白甲护兵,跟随多铎多年,自入关以来,亦多听了汉人的禀报,已是粗通汉文,故听到刘良佐禀说扬州已然一座空城之际,皆是十分的恼怒与失落。 他娘的,自入关以外,一路东征西战,好不辛苦。但因为北方基本残破,故没有打下什么有油水的城池。好不容易到了扬州,正憋着一股劲儿,想在破城之后,要大肆奸淫掳掠一番,现在倒好,扬州已成空城一座,自己这般打算,可就彻底落空了。 多铎冷冷地扫了刘良佐一眼,便轻哼一声,回道:“这么看来,这史可法虽然无能,倒还有先见之明呢。知道我大军一至,其势必不可挡,故先行率众南逃,倒是腿脚够快。” 刘良佐不无遗憾地回道;“豫亲王说得是啊。真想不到,这史可法口口声声说在与扬州同殉,为国尽忠,没想到此人归根到底,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可叹十里扬州,恁般繁华,我等却是无福消受……” 多铎摆了摆手,打断了刘良佐无谓的感慨,又追问道:“扬州已是这般情况,说之何益?那扬州附近城镇,其状况却是如何?” 刘良佐一愣,立即回道:“这个么,附近的州镇,在下这两天亦派人探查,发现周遭的城池县镇,亦是大部人去城空,只有郊野之地,尚有不肯搬走的眷地之民……” 多铎冷笑一声,便对他下令道:“既如此,就将这些残余之民全部杀光,所得财货,分给部下将士,也算是略酬谢尔等之辛劳了。” 刘良佐一口称谢,心里却颇为无奈。 他娘的,多铎此意,不过是肉没得吃,让自己去寻几口汤渴罢了。 这时,多铎却又沉声言道:“刘将军,现在江北一带,已无明军主力,我军当可一举过江,乘胜拿下南明小朝廷,一举擒获那弘光伪帝。这样的话,我大军一路南下,有敌国首都可取,正有大财可掠呢。尔等当再度努力,亦可多得富贵荣华与功名前程啊。” 刘良佐心下大动,立即大声应道:“豫亲王所言极是,我等定当全心追随豫亲王,投效驱驰,肝脑涂地!” 接下来,清军开始一边收集渡江所用之船只,一边开始在江北一带的州镇,大肆掳掠,残酷烧杀。将尚未渡江的残余村民,几乎全部杀光,整个江北繁华之地,顿成累累丘墟,一眼望去,榛榛莽莽,如天地之初辟。 而此刻的南明朝廷,却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现在的局面已是极度恶化。 北面的清军,已夺下江北全部地界,饮马长江,与南明小朝廷隔江而望。而西面的左军,亦是进展神速,他们已然攻下重镇安庆,又在全力围逼九江,与清军形成了北面与西面两边包夹之势。 这两股势力,有如一把巨大的铁钳,将南明小朝廷夹在中间,随时有彻底消灭的危险。 奉天殿内,蜷缩在龙椅上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一脸呆滞无神之状,俯视下面的济济之众文武群臣,表情是说不出的落寞与疲惫。 此刻的他,表面倦懈,内心却是愤怒之极。十分想把阶下这群只会叨食俸禄,却是无所作为的群臣,给骂个狗血淋头。 只不过,现在的弘光,已是连骂都懒得骂他们了。 毕竟,这位肥胖如猪的皇帝知道,现在局势如此艰危窘迫,就算把阶下群臣尽皆骂死,复能何为! 弘光皇帝又注意到,此刻奉天殿中的群臣中,似乎少了许多往日的面孔。 如魏国公徐允爵,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安远侯柳祚昌,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学士王铎,侍郎朱之臣、李绰等等,尽皆不见。 他瞬间想到,这些消失的公卿大臣,必定是在得到自己想要死守南京的消息后,便趁早从南京城中,脚底抹油开溜了。 而他们之所以提前逃走,还不是因为他们在江南一带,多有豪宅田土与娇妻美妾之故,可是实在舍不得在南京城中,与弘光皇帝一道殉死啊。 也许,这些逃走的公卿大臣,很多人更在想着,要如何趁早与清军勾结,甚至投降效命,以便在清军渡江打来时,能更好地保全自身利益与功名前程呢。 整个奉天殿里,有如坟墓般的死寂。 皇帝不出声,下面的群臣更是有如泥塑木雕,个个缩着脖子,根本不敢吭声。 最终,皇帝轻叹一声,从龙椅上直起身来。 他俯身下望,向着阶下那些半死群臣,淡淡地问了一句:“诸位,现在大明已到如此地步,尔等可有何良策,尽可一说。” 他这话一问,下面的群臣,却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吭声。 这一刻,弘光皇帝悲从中来。 他娘的,清军还没打到南京来呢,怎么就成了这般坐以待毙,这般树倒猢狲散的可悲状态。 难道说,现在的自己,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大明皇帝,而实际上,却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生抚慰 “怎么了,你们都哑巴了么?” 见众人缩首不言,弘光皇帝怒从心头起,冲着这些文武大臣,厉声怒喝。 弘光皇帝现在朝堂之上,拉下脸来向这班百无一用的朝臣询问,其实亦是多有无奈。 因为这几天,他最为信任的两名大臣,马士英已前往浙江,阮大铖已前往江西,分别去召集各地兵马,一齐入卫留都。故而现在这朝堂之上,弘光皇帝能问的,也就只剩下这泥塑木雕一般的众臣了。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这些人哪怕能力再差,倒也没有从朝堂悄悄开溜逃走,总算还有一份稀薄的忠心,故而这般一问,也算聊胜于无。 一语问完,下面犹是一片安静。 弘光皇帝再也忍不住了。 他瞪着一双鱼泡眼,冲着站在班头的忻城伯赵之龙厉声大吼:“赵之龙!你有对时局有何看法,速速向朕说来。” 在皇帝的这句威逼下,这忻城伯赵之龙,心下暗叹一声,只得从朝班中瑟瑟走出,向皇帝叩首而拜。 “陛下,微臣以下,若时局真的难胜,不若……” 他嗫嚅了半天,后面的话语,却是说不出口。 这位忻城伯赵之龙,在这弘光二年,年纪未满四十,却有如此勋位,却是其祖荫之故。 此人祖上,原本是太祖洪武帝赐封的燕山右卫百户,因靖难之役中跟着燕王南征北战,把个建文帝打的投火自尽之后,朱棣按功行赏,赵之龙的先祖因为从龙之功,受封忻城伯,食封千石,从此成为与国同休的勋旧。 崇祯年间,赵之龙被任命为总督京营戎政的要职,留都的安危尽在此人手中。 而弘光皇帝登基之后,虽然赵之龙的权利渐渐被架空,但此人却依然是堪为开国之臣的重臣,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份量,这也是弘光皇帝之所以拿他开门的重要原因。 在听说建虏的大军已打扬州之后,忻城伯赵之龙,可谓是心惊肉跳,日夜忧思不已。 他现在弘光皇帝面前,之所以开口难言,实是因为此人,已是心怀鬼胎。 因为赵之龙已经与不少勋旧和阁臣暗中联络,众人已经达成共识,这位弘光帝是福王之后,并非嫡系正统,且望之不似人君,实在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君主去效死。 众人皆知,现在江北四镇,三镇已然完蛋,黄得功部这一镇亦是残破不堪,连黄得功本人都是生死未卜,估计业已是凶多吉少。而那江北都督史可法,更是已将扬州及附近州县居民百姓全部遣散渡江,自己已不知所踪,可见现在的局面,已是糜烂到了何等程度。 赵之龙等人都可以猜测到,现在清军若扫灭了江北,那接下来,必定是大军渡江,直扑京城。那么在江南之地已然尽失之时,这南京孤城一座,又守多久呢? 故而,众人商议着,若是大局已不可为,不如一俟清军渡江,便立即投降新朝,仍可保住家族富贵与功名爵位,倒是一条不错的选择呢。 只不过,虽然众人已然商议定妥,但赵之龙觉得,现在清军尚未渡江,就立即抛却官位与前程,从朝廷急急开溜走人,未免也太过急切了些。 毕竟,投降得越晚,才能越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嘛。 赵之龙这话,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半,一副嘴里塞了卵货的窝囊模样,弘光皇帝顿是大为光火。 他重重一拍椅背,大声喝道:“赵之龙,你话说一半又闭口不言,究竟是何道理!莫非,你是在戏弄朕不成!” 弘光这番发火,赵之龙吓得浑身一颤,他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皇上,唯今之计,只有全力退保留都,方为紧要之策。”赵之龙颤声言道。 “哦?是么,你亦这般看法?”见此人迅速改口,弘光皇帝一脸嘲讽之色。 赵之龙连连点头,急急道:“在下以为,现在军情紧急,想要好生守住留都,需得招揽各地军兵一齐入守南京,并且要好生安抚军心,使其忠心效命。毕竟,清虏已是近在江北,要是留都内部先乱起来,只怕是亲者痛,仇者快呀。” 赵之龙这番话,其实了无新意。 弘光托着肥胖的下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不过,他略一思虑,又转头朝头朝班内喊道:“刘孔昭!” 听到弘光这一喊,诚意伯刘孔昭闻声一愣,也只得应喏一声,硬着头皮出列。 诚意伯刘孔昭,乃是大明开国时的军师刘伯温后人,家世却是显赫得很。 刘伯温死后,由他的孙子承袭诚意伯爵位,后因靖难之役等原因,一度停封。直到嘉靖十一年,刘伯温的九世孙刘瑜才又承袭了诚意伯的爵位,直到明朝灭亡。 而刘孔昭,能承袭此爵,里面却还有一个血腥的故事。 万历三十四年,当时的诚意伯刘世延“坐罪论死”,最后死于狱中。按照常理而言,此爵位应该由他的嫡孙刘莱臣承袭。 但是,当时刘莱臣年纪尚幼,于是刘莱臣的庶兄刘荩臣“借袭”爵位。 人间公理,有借自然要有还,等刘荩臣死后,就要把爵位还给刘莱臣了。 可是到了天启二年,刘荩臣病死,这诚意伯的爵位,却被刘荩臣的儿子刘孔昭承袭了。 此举自是大逆不道,刘孔昭承爵心虚,故为了掩人耳目,此人暗下狠手,先把叔叔刘莱臣杀害,之后又将嫡租母胡氏害死,终将这血淋淋的诚意伯爵位,攥在自己手中。 至弘光年间,因为刘孔昭甚受首辅马士英赏识,还官至提督操江,京营兵马不少被他控制在手中,是南京城中数一数二地实力派。 因为此人名声甚恶,又算是马士英的下级,故弘光皇帝先前议事,向来不喜此人。 只不过,现在马士英不在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也只能把刘孔昭这家伙,捏着鼻子先拿出来用了。 “刘孔昭,朕命你,莫惜银钱,定要好生抚慰各地来留都驻守之军兵,要让他们为朕,为大明忠心效命,力保南都!” 弘光一语说完,刘孔昭立即拱手应诺:“陛下放心,在下一定亲力亲为,办好此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左良玉暴毙 就在刘孔昭奉了弘光皇帝之命,在南京城大开府库,不惜重金拉拢慰问驻守军兵时,在江西九江,却又有坏消息传了过来。 这座由黄得功部手下大将田雄驻守的东南重镇,被左军重重围困了半月后,在叛贼左良玉的亲自统领下,连日攻势如潮,以人海战术梯次进攻,终于攻陷了。 城破之际,守将田雄率领数千余部,向左军投降。 拿下九江的左良玉,自是大喜过望,在收纳了田雄及一众降兵后,当下摆酒庆宴,大肆庆祝。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拿下九江的左良玉,竟然乐极生悲,在当天晚上,突发中风而卒。 左良玉的死亡,可谓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而最先得到消息的,自是其子左梦庚,以及左良玉最为信任的军师黄澍了。 二人秘不发丧,开始紧急密议。 左梦庚泪痕满面,哽咽道:“父侯一生艰辛,从小兵起步,做到把总千总游击,再一路到总兵,平贼将军,直至平南侯。现在为了天下大义,大举义兵,正是一路荡来有如摧枯拉朽之时,未想天不永年,义人不寿,竟是这般突然谢世,我今思之,心下何其哀痛!” 左梦庚一语言毕,放声大哭,倒是尽情表现出了一位孝子的拳拳孝心。 黄澍虽然亦是双眼含泪,眼神却是明显多了几分冷色。 其实,对于左良玉这位主子,黄澍虽为其最信重的军师,但他在内心深处,还是颇为看不起左良玉这位,以逃跑将军而着称的藩镇大帅。 黄澍这般观点,其实亦是朝中众多大臣,对左良玉的一致看法。 细数左良玉发家史,除了运气好打赢了一两仗外,此人的唯一的优点,就在于善于抓住时机逃跑,从而保存实力,并让朝廷不敢轻动。 明末时局糜烂,诸战多败,众多名将不断殒落,诸如左良玉这种兔儿爷,居然也凭着怯懦畏战保存实力,而开始慢慢的显山露水,真是一种莫名的讽刺。 崇祯末期,左良玉已然坐拥十几万大军,却是畏敌如虎,一遇强敌便立即逃走,绝不交手。那事关明朝生死存亡的朱仙镇之战,左良玉嗅觉灵敏,第一个从战场上开溜,居然又保存了实力和自己的老命。而后,别人受罚,甚至掉了脑袋,而保存了实力的左良玉,反是步步高升,竟加了平贼将军的称号,真是一个令人齿冷的笑话。 更可叹的是,崇祯为了不逼反有实力武将,对那些遇敌即逃的将军百般宽容,而苦战受损者则严厉惩罚,可见此时朝政的腐败与明军的低能,已经病入膏肓,再也无药可救了。 现在,见到这位左世子在自己面前表演哭父,黄澍心下,却是暗叹不已。 他知道,现在左良玉已经死掉,其子左梦庚成为留后,接下来掌管这支数量庞大的左军,已成必然。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却是极想知道,此人在左良玉死后,内心到底是何打算。 黄澍轻咳一声,低声问道:“世子,左帅已然故去,还望节哀顺变。在下敢问,现在世子接管义军,接下来,却是有何打算?” 左梦庚止住哭泣,抬起头时,已是一脸阴沉之状。 “黄巡按,以本世子来看,现在大军失主,本世子之德行威望,其实尚不足统领镇御如此大军,需得投一稳妥靠山,方为合适。” 听得这话,黄澍内心一沉,顿时浮起不妙之想。 他立即又追问了一句:“世子之意,可是……” “往投清军!”这四个字,左梦庚回答得干脆而直接。 “啊,世子何做这般感想……” 黄澍一语未完,左梦庚却是冷哼一声,厉声回道:“黄巡按,恕本世子直言,现在我左军虽然势大,但在接连攻下了安庆与九江两座重镇之后,已然十分疲惫,士卒斗志皆是消沮了不少。而接下来,若要再往东进军,可就要与已占了整个江北的清军,正式交手了。你自己说,以我军现在的战力,能是那百战百胜的清虏之对手么?” 未及黄澍回话,左梦庚又继续说道:“黄巡按,以本世子来看,现在清军已得江北,接下来必定全力渡江,一举拿下留都与江南。这样一来,明朝之势已再不可为,便是朝中众臣与士大夫,也多半会选择降清弃明了。我等光义之师,亦是自可一心一意投降清军,再不必复作他想。这般行事的话,当可保全身家性命与功名前程呢。” 没想到,听完左梦庚的话,黄澍却是淡淡一笑。 “黄巡按,你笑什么?”见黄澍表情有异,左梦庚瞪着眼睛发问。 “世子,以黄某看来,这清军看起来气势汹汹,一副一统天下的模样。不过呢,有南北朝与南宋之前例,谁又保证,我大明不会成为南宋,而清廷又不是金朝呢?” 听黄澍这般一说,左梦庚顿是一愣。 不过,他立即摇头如拔浪鼓:“这怎么可能!清军一路势如破竹,招降纳叛,数量已有五六十万之众,而南明之余势,已是左支右绌,再无真正可用之兵马,根本就是再难抵抗,岂可如南宋一般对峙下去。” 黄澍一声轻叹,低声回道:“世子,你眼中只看到了南明小朝廷,却没有关注过,那正在东川的太子么?” “太子?你是说,那个兵马微少,仅据有夔州一地的太子?”左梦庚一声冷笑,脸上立刻显出揶揄之色:“此人被南明朝廷发配到了东川,虽然凭运气据得夔州一地,却是地狭民贫,物产鲜薄,又在一众流寇压力下苦苦求存,又能有何实力与前途可言!再说了,就算此人不被东川的流寇消灭,现在清军已得江北,大局已定,那接下来必定全力从汉中入川,收夺东西二川之地,那这个不知真假的狗屁太子,只怕也是蹦达不了几天了。” 说到这里,左梦庚连声冷笑,又斜了黄澍一眼,方继续道:“真真不知,这太子已是这般苟延残喘,黄巡按却是何故,竟对此人如此高看,本世子实是不解。”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两头押注 黄澍直视着左梦庚充满挑衅的眼神,淡淡回道:“世子,在下其实想说的是,为将帅者,当谋之以长远,方是稳妥之策啊。你只看到这位太子现在尚未腾达,局隅于一地,却不曾想过,此人将来的前景,只怕是不可限量呢。” “哦,是么?那本世子倒是愿闻其详。” “世子,你可有兴趣,听在下讲讲这太子之故事么?”黄澍低声道:“这些话,左帅在世时,在下不好多说,但是现在,却可对世子直言以告。” “哦,那你但言无妨。” “世子,约半年前,在下奉左帅之命,在南京留守,为其监听消息。后听闻朝中有太子朱慈烺北来,暂居于兴善寺,朝中顿是舆论大哗,争议汹汹。弘光皇帝为平息争议,便要三官会审其真伪,故在下心甚奇之,乃与一众朝臣同去观审。” “在下此去,本是抱着好奇心态,想看看那三位学士,到底是如何会审这位真假未辨的太子的。结果没想到,这位太子,竟凭一已之力,大斗三位审官,反逼得三人俱是哑口无言,倒是令在下叹为观止。” 说到这里,黄澍连连感叹:“更令在下没想到的是,这位太子竟是提前知晓了在下身份,遂暗中请在下帮忙逃出南京。这般出众眼力,实是了得!在下见其机敏,又可为我军所用,遂助其从南京逃走,倒是令其堪堪躲过了,朝廷紧随而至的追杀。” “由此可见,此人心思敏捷,机智过人,善于应对局势并把握时机,故能从堪为死局之状态,生生觅得一条活路。后来,那太子在中途被九江守将郝效忠所拦,此人又见机行事,耍诈行谋,竟是悄无声息了掌控了九江城,还在其中凭一己之力,发明了诸如震天雷等物,实是令在下佩服之至。至于再后来的事么,世子已然知晓,在下就不多说了。” 左梦庚听到这里,心下的滋味,顿是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那黄澍不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在那太子据占九江之后,接下来,便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大败左军的攻城部队,最终让十万左军灰头土脸地撤走。而自己当日在城下,亲眼目睹了全军大败的惨状,心下感触,更是何以言之。而作为领军攻城之将领,自己最终只得与父侯一样,硬生生咽下这般苦涩的结果。 接下来,这位太子被朝廷逼迫西去,前往东川,自己又作为主将,奉命调集兵马邀击太子之军,结果呢,八万兵马,却被太子与黄得功的联军给打得大败,甚至不得不出银赎回俘虏,这般屈辱,实是难忘之至。 只不过,这个太子到了东川之后,消息已少,自己对此人渐渐已不再关注了。 现在,听黄澍这般说来,这位看起来来路不明真假难辨的太子,倒还真真不可小看,未来之潜力,只怕亦是不可限量呢。 这时黄澍一声微叹,转头对左梦庚言道:“世子,这便是在下之所以对太子这般高看之原因。而且,你莫要看他现在局隅于夔州一地,但在下看来,此人在不久的将来,必定就会抓紧时间吞并整个东川,然后再整合川南的明军,最终吃下西川,完成割据川蜀之势。这样一来,就算清军来攻,太子亦可从容应对。” 他吸了口气,又急急道:“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太子因为时间紧迫,还未得统合东川,便有清军来攻,那太子凭着巴蜀的险峻山川,以及其手下的强兵悍将,亦当可与清虏长期周旋,又安可轻言胜败乎?” 见左梦庚的目光,开始变得影影绰绰,黄澍又道;“所以说,若世子现在便心急不已,主动上杆子去投靠清廷,决非是明智之举。这般行事,一则自轻身价,清虏不会重视,二则没有押注大宝,仅得小利,将来之前途,亦有大有叵测之忧,而世子界时再来后悔,可就真的是晚了。” 左梦庚听到这里,心里已颇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喃喃道:“黄巡按,你这般说词,虽然亦有道理,只不过,本世子与那太子已是两番交手,彼此之间多有积怨,就算将来想为其效力,只怕这太子念及旧仇,亦会对本世子暗下毒手呢。再说了,现在本世子即将继位宁南侯,位高权重,又手据大军,纵往投之,亦有以大压小之嫌。只恐那太子就算收纳,亦是多怀惕悚,半来明面收纳,暗地里却要想尽办法来分割拆散我军呢,这却又如何使得?” 仿佛早料到左梦庚会有这般忧愁,黄澍哈哈一笑,复回道;“世子多虑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点,那太子却是极其符合。以我看来,太子心怀天下,志在千里,又岂会因为过往之事,而纠结不已乎?再说了,就算有太子手下军将撺掇,要对世子暗行不利之举,但世子现在,也没有必要立下决断,上赶着去投靠那太子啊。” 左梦庚双眼一亮:“那巡按之意,可是……” “挟彼自重,两头取利。”黄澍目光灼灼,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在下来看,现在我军虽丧了左大帅,但却取了安庆与九江两座重镇,就算不再东进,亦足以对东边形成就地防守之势,至少在短期之内,当无所忧矣。故在下希望,世子现在不作任何表态,只需固守湖广以及新得之地便可。然后保持中立,来个坐山观虎斗,甚至两头要价,看谁拉拢的价格出得更高,看谁将来的发展势头更好,再做决定来投靠谁,岂非更为妥当之举么?” 黄澍这话,说得左梦庚连连点头。 “黄巡按说得的是,咱们现在有兵马有地盘,又地扼险要,坐拥重镇,安可自轻身价,上赶着去投靠他们。”左梦庚冷哼一声,抿了抿嘴,便对黄澍厉声道:“那就这样,令全军分守要地,把扼关口,我等则径回武昌,再为父侯发丧。” 黄澍拱手应道:“在下谨遵世子之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左贼一死,朕心甚慰 次日,左梦庚便亲统大军,扶送父侯左良的梓柩,回返武昌,再大办葬礼,隆重地为其父发丧。 丧礼上,左梦庚扶榇大哭,涕泪横流,倒是充分展示了一名孝子的极度哀痛。 随后,左梦庚向全军宣布,继承其父宁南侯之爵位,并继任全军统帅,全军高呼万岁,齐齐拜伏。 接下来,左梦庚又令黄澍于武昌城外,择一风水上佳之宝地,吹吹打打地举办了隆重的出殡仪式,将其父高棺厚葬。为了在众军面前大表孝心,左梦庚不惜花费,埋入大批值钱宝货以为陪葬,据说,光陪葬的马蹄金饼,就多达近百块。 左梦庚全军退返湖广,为父发丧的消息,很快就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纷传各地,诸如朝廷,清虏,以及东川的太子王明,俱是知晓。 得到左良玉暴毙消息的的弘光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仰天大笑:“左贼一死,朕心甚慰矣。” 好么,左良玉这个千刀万剐的反贼,终于多行不义必自毙,暴毙于九江城中,倒算是因果循环,报应昭昭。 哼,此人虽死,朕将来若有机会,还定要将这厮挖坟掘墓,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现在左良玉一死,其子左梦庚统兵回返武昌发丧,朝廷西边的压力,倒是骤然减轻了不少。接下来,自己倒是可以全力应对北面的清军了。 心情愉悦的弘光皇帝,立即下令,令在江西、滁州一带残余的官军,尽快撤回南京,参加留都守卫战。 在他看来,没有左军西边的压力,那西边的兵马,可以一个不少地尽数撤回南京城中。那这次的南京守卫战,在兵员充足的情况下,获胜的机会当可增加不少。 这样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一定要用心打好这一仗,整个南明小朝廷,自己这个所谓的大明皇帝,才能得以延续下去。 而得到左良玉的死讯,那一众原本惊惶不已的朝臣,亦是人人心下大大地松了口气。 整个朝堂之上,因而一扫积郁,先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倒是去了不少。 连带着整个留都之中的百姓,都能感觉到,随着这位造反的宁南侯左良玉的暴亡,留都城中那种沉重压抑的气氛,亦是轻松了许多呢。 这时,正率部驻扎于空城扬州的豫亲王多铎,亦收到了左良玉暴亡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他,倒是没有如弘光皇帝朱由崧那般欣喜若狂,反是不觉陷入了沉思。 这位宁南侯左良玉,虽非清军的盟友,但此人在这时造反,倒是大清之难得的臂助呢。 左良玉破安庆,克九江,一路呼应着自己南下进攻南明小朝廷,令多铎心下窃喜不已。本以为,将来还可与此人一道攻打南京来着,结果没想到,左良玉这厮,竟然突然中风嗝屁了。 这家伙,死得还真不是时候。 多铎本想着,要在与左良玉合力攻下南京,灭了那南明小朝廷后,自己再乘其不备,掉头攻打左军,一举灭了左良玉这厮,消灭或迫降左军的数十万兵马,再一举拿下整个湖广之地。 现在倒好,左梦庚这厮自继任大帅以来,竟是畏葸不前,不再继续东下,而是径回湖广驻守并安葬其父,一副只求成为割据一方藩镇的苟且模样。 这样看来,自己先前所定的计划,又要重新更改了。 哼,没有了这左军为牵绊,本王又有何可惧! 现在明军已是兵败如山倒,只要能成功渡江,必可如秋风扫落叶般追剿残敌,到时候,自己更是可以一人独吞整个江南。 到时候,再统军西向,回头来打左梦庚这小子,亦不为迟! 多铎思虑既定,便立即下令,全军抓紧时间准备好过江的舟船,待船只齐备后,便一齐渡江,冲过郑芝龙的江中船队,直抵南京,将南明小朝廷来个瓮中捉鳖! 多铎这边大作准备,要全军渡江之时,东川夔州城里的太子王明,亦收到了左良玉突然暴毙,左梦庚返回武昌,割据自守的消息。 其实这段时间,王明已不断地传到信报,对整个时局,了解得亦是及时。 他已得知了,史可法在自己的安排下,已将扬州以及附近的百姓全部南渡过江,从而避免了历史上的屠城悲剧,王明心下,顿是十分欣慰。 更可喜的是,据穆虎飞鸽传信,现在史可法一家,正一路溯江返回,估计顶多在十来天后,便可抵达东川了。 能让这位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授职江北都督的史可法,前来投靠自己,可想而知,会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有多大的帮助。 当然,有一点情况,王明现在颇为揪心。 那就是,靖南侯黄得功在率部回返后,在醴陵地区被左军打得大败,一路溃逃东去,再无消息。 若是这位自己极为欣赏的靖南侯,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这明末的历史之中,未免太过可惜。 而现在得到左良暴毙消息的太子王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表情十分平静。 因为穿越而来的王明,前世便已知晓左良玉的最终命运,知道此人在起兵造反后,没过多久,就因中风之症暴卒于军中。 现在得到消息,倒亦不足为怪。 令王明感兴趣的,其实是左梦庚的决定。 因为,按前世的历史,在左良玉死后,继位的左梦庚会被黄得功部打得大败,随后便投降了清虏。而在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时代里,左梦庚却没有再继续东进,而是掉头回了武昌,据地自守割据。 这样的变化,倒还真有点出乎王明的预料。 不过,王明感觉,左梦庚最终这般决策,对于自己来说,其实还是颇为有利的。 因为左军这般据地自守,又在那左良玉的发丧期间,可以说暂时是不会有太大动静的,故自己不用担心,东面会有左军突然来攻。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左军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将手下几十万兵马投降清廷,从而让清廷如虎添翼,有如风卷残云般地先灭了南明小朝廷,来掉过头来,从北面与东面两个方向,夹攻位于川东鄂西的夔东十三家。 这样一来,自己可以争取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来攻略整个东川,将当地的各股流寇全部消灭吸纳,从而一统东川。 也许,在一统东川之后,自己便可严阵以待,全力对付南下的清军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惧被收编 现在这个时候,王明觉得,倒是有如暴风雨将来前的短暂安宁。 只是这样的安宁时刻,断是不可无所作为,故王明下令,手下这万余兵马,要开始加紧训练,全力备战。 现在的王明,已然安置好了手下的军兵家属,并抚慰了夔州当地的一众地主与百姓,其基脚与后勤已然稳固,倒是再不必他再为之多操心了。 故而,现在的太子王明,可以将主要精力,用于手下的军兵训练与整编。 现在王明手下,有弩兵三营,辅兵一营,总计约一万两千余人的正式编制,另外,还有当日拿下建始县和夔州城后,从流寇九条龙以及谭宏谭旨兄弟手下,收编的五千多名俘虏。 这些俘虏,人数太多,且多有老弱,故被王明如先前在九江那般,以体能测验的方式,裁汰了两千多名不合格的俘兵,将他汰裁为普通居民,也对他们授田分土,让他们在夔州安心定居。 而剩下的三千多名俘虏,则被王明收编为丁营部众,他安排先前投降的谭旨为主将,九条龙为副将,同时安插进了大量的监纪司文官,以及从其余三营抽调而来的骨干,对这支俘虏兵马,进行从内至外,大规模地彻底改造。 按王明的计划,这支俘虏部队,在改造了两三个月后,便可先成为其下的辅兵,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弩兵训练后,便可成为正式编制的丁营弩兵。 四营弩兵,万二兵员,亦足以横行这东川一带了。 由于下属各营,已有各营营长自行管理训练,故王明真正要管理实抓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现在的他,其实更多地是在考虑另一件大事。 那就是,王明打算,利用这段还算平静的时间,对那追随自己来到东川,李本深与李成栋部这一万余人的兵马,进行整编与改造。 这是他一直想做,却一直没空开始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李本深与李成栋部的这一万余兵马,全部驻扎在建始县外,倒是清闲无事,故王明认为,现在对这支部队着手改编,倒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是,就在太子王明打算对这二李采取行动之时,却有一件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暮色苍茫的黄昏,分驻于建始县城的乙营营长冯厚敦,急急赶来夔州,亲自前来向王明禀报,说就在当天下午,那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竟不打招呼,悄悄地拔营离开,一路东去,不知所归了。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王明的脸色,顿是变得十分凝重。 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见到太子王明对俘虏的降兵,进行雷厉风行地整编收纳,皆是暗自恐惧,深恐王明在完成了这批降兵的整顿之后,接下来,会对自己下手了。 于是,原本多有隔阂的二人,开始聚在一起悄悄地商议。 商议的重要话题就是,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事,方可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昏暗的烛光下,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两颗头颅凑得极近,开始低低密议。 李成栋一脸阴郁,率先言道:“都督,以我看来,现在这夔州一带,却是呆不得了。” “哦,是么?成栋何以觉得?”表情严肃的李本深,目光灼灼。 李成栋撇了撇嘴,便沉声道:“都督你没看到么,现在这太子,安顿了一众军兵家属,现在又开始加紧训练整顿那拔降兵,估计接下来,等到降兵训练完成,全部被他吸纳完毕后,这位太子殿下,就要拿咱们下手了。” 听李成栋这般说辞,李本深心下,亦是颇有所感。 他幽幽回道:“成栋说得是啊。太子既然整编了俘虏,接下来,必定会想办法,正式收编咱们这支队伍了。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太子这般举动,倒亦不足为奇。” 李成栋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都督,话虽这么说,但说心里话,你愿意被此人这般吸纳过去么?要知道,咱们先前皆是流寇起身,向来不受拘管惯了,安可忍受这般收编!要知道,就算我等投靠明朝以来,在兴平伯高杰手下,亦是无甚管束,向来自由,如今那太子想打我二人之主意,却是如何使得!” 说到这里,李成栋咬了咬牙,又继续道:“想来我等受朝廷逼迫,不得不远窜九江,去投奔这太子,但是,我等与这太子之间,向来仅是名义上的臣属关系,可以作为太子表面意义上的下属,却绝不可被此人真实收纳,成为其任意使唤的手下。这点堪为底线,断然不可逾越。” 听李成栋这般表态,李本深顿是连连点头:“成栋所说甚是,本督心下,亦如是观之。想来我等追随他一路来到东川,也不过就是想打着他的旗号,能在东川这个远离朝廷的地方,寻得一处好的落脚地罢了。却如何真的可被太子吞并我等手下部众乎?以本督看来,于今之计,若想不被太子吞并,那我等就要赶紧离开,去自谋一处地界,以为容身之所,方是妥当。” “都督说得是啊。与其寄人屋檐,不若自已搭屋。”李成栋沉声言道:“毕竟,现在我二人合计起来,尚有一万余众手下兵马,与太子手下兵马之数,倒是差相仿佛,如何可安心服他。何况现在又养精蓄锐了许久,正是士卒可用之时,如何可再在这里,毫无作为地等待那太子前来收编呢?以某家来看,不若我等现在就找好机会,离开这夔州一带,另去他处,以为存身立命之所。” 说到这里,李成栋又幽幽一叹:“当然了,咱们此去,确实有不太仗义的一面。但将来万一太子真派人前来追究,咱们便说是夔州地势狭小,不得容身,只得另往他处发展,实不迫不得已。而且,为了给那太子有台阶可下,咱们到时再对他说,咱们无论去了哪里,都还算是他的部下,那这表面上的臣属关系,却还可以维持下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黄雀在后 听他这一说,李本深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随即又低声问道:“那依你之见,我等接下来,却该往投何处,方是妥当?” 李成栋目光幽幽:“都督,以我来看,不若我等引兵东攻,直取那刘体仁胡道明二贼所据的巫山,以此处为立足之地,倒甚是不错。” “哦,成栋何以这般认为?” “都督,这巫山之地,东接湖广,西连夔州,地扼入川之要道,西来之商路,乃是一处极为重要之州县。如此我们能据占此处,哪里仅仅是收往来商旅之过路费用,便是足敷全军使用。更不用说,万一将来有变,清军攻入东川的话,我们还可以从容退往湖广,亦是自由无拘,岂不甚好?” 听李成栋这般说辞,李本深脸上露出笑容:“很好,本督心下,亦是这般作想。要知道,这巫山离夔州之地最近,此处不取,复寻何处。那就这几天我等抓紧时间做好准备,待那驻守建始县城的乙营营长冯厚敦不备,便立即率部离去,东攻巫山!” 不过李成深话音刚落,却又想到一事。 他瞪着眼睛,又低低问道:“对了,我等若就此离去,那我舅母邢夫人及外高元爵,却又该如何安排?” 李成栋斜了他一眼,仿佛嫌他多事一般,便以不耐烦的语气回道:“现在那太子为示拉拢,已将邢夫人与无爵安置于夔州城中,又赐于华屋美食,这小日子倒过得甚是安稳。以我来看,不若且让邢夫人与世子,皆在夔州城中继续安居,待我等攻下巫山,再来迎接夫人与世子,亦不为迟啊。” “说得好,那就这么定了。”李本深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随后,二人开始仔细商议,接下来,到底要如何攻打巫山。 于是,就有了先前这一幕。 听完乙营营长冯厚敦的禀报,太子王明悠悠一声长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们去吧。” 冯厚敦见太子这般说,却是一脸不情愿,他沉声回道:“殿下,安可轻放这二人!这李本深李成栋二厮,先前被朝廷逼迫,险些去投了清虏呢。后来,形同丧家之犬的他们,受了太子收留,才一路跟随到东川,好不容易才在我军的帮助下,在建始之处,有个落脚之地。太子对此二人之恩情,可谓大矣。” 冯厚敦啐了一口,又继续道:“没想到,这帮家伙一路至此,都没出什么大力,殿下亦不曾拘管他们,反而这般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竟是不声不响地偷偷跑走,实是极不仗义,不,是可恶至极!哼,要是来日被冯某人拿住,必定要好生折辱这二厮一番……” 冯厚敦恨恨地骂个不休,太子王明,却是不动声色。 只是他心下,亦开始渐渐改变想法,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此番领兵离去,冯厚敦说了,他们已尽数投东而去,那么这二人接下来,却是要去进攻哪里呢? 王明略一思考,便迅速地猜中了他们的意图。 这二人领军离去,只怕是接下来,要去攻打那巫山城呢。 想到这里,王明却是一声苦笑。 这两个家伙,未免自视太高,也太不把据占巫山的刘体仁与胡道明当一回事了。 刘胡二人,兵马虽是不多,却怎么会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不堪。 要知道,先前那败将谭宏,从夔州城内带了两千余名兵马逃走,本想着去投靠刘体仁胡道明二人,结果反被这二人截杀,全军尽丧,只有数十骑随他侥幸逃归,现在还在那医馆养伤呢。 当时,此战虽然有偷袭之嫌,但刘胡二人,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攻杀谭宏的一众兵马,亦足见其部战力了得,非是平常可取。 而且,刘胡二人的兵马,虽然仅有五千余众,但他们在此地经营多年,防备甚是严密,对山川地形亦是十分知晓,那李本深李成栋二人,此番冒然驱兵前去,虽然兵马之数是对方的一倍,但只怕未必如他们想象那般,能一鼓作气拿下巫山,反倒极可能陷入苦战,甚至不得脱身呢。 那么,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不是,意味着将会有一个,凭空到来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王明的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微笑。 也许,在这样意想不到的机会中,自己可以给他们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兵者,诡道也。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可以给孤来个过河拆桥,那也就别怪孤给你们来个将计就计。 王明思虑既定,随即安排,让乙营营长冯厚敦返回建始,然后便令城中甲营与丙营二营兵马,尽数出城,随自己一路东去。 这夔州城中,王明仅留有一营辅兵,以及正在整编的丁营,在其中驻守。 这般兵力,看似薄弱,但因为现在周遭平静,此番行动又颇为突然,故王明却也不担心,有他处流寇趁机来攻。 然后,王明令武举人王公略,亲统一众哨骑,先前去探查,密切观察现在东边的情况,并随时派人回返禀报。 王公略一行人领命而去后,又过一个时辰,整备齐全的两营弩兵,总共六千兵马,在太子王明的带领下,从夔州城出发,一路疾疾东去,迅速消失在地平线远处。 全军将士,一路东行,先过瞿塘关,再过大溪口,便入得巫山地界。 王明凭马远眺,已可远远可看到,前面便是那下马渡之处。 不出王明所料,此时的下马渡处,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正在遭受一场极其困难的苦战。 原醚,他们自离了建始县郊,一路东去到了巫山地界,便被刘胡二人的暗哨,给侦察到了。 这些哨骑,迅速地将此番敌情,报告给了驻守于下马渡的胡道明。 胡道明得到消息,心下大为惊惧。 他立刻追问,来者是何部兵马。得到的回答是,来军一万余人,未打旗号,不知何方兵马。 胡道明感觉事情重大,便又立即通知了,正驻守于巫山县城的刘体仁。 刘体仁得到回报,亦是十分惊讶。 二人紧急合议,最终决定,如先前对付那远道来投的谭宏一般,调集手下全部兵马,立即在下马渡设下埋伏,对这支来路不明的兵马,来个半渡而击。 第一百六十章 突如其来的打击 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调兵遣将,安排既定,便迅速地作好了准备,扎好了口袋,静待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到来。 此时的李本深与李成栋二人,自黄昏时悄悄离开建始县郊后,便一路驱兵至此,已是一夜未眠。 之所以要这般急急赶路,不敢令全军稍有休息,其实是二人心下有鬼。 他们深恐在路上休息时,太子会派出兵马前来堵截,故为了能尽快逃走,自是不敢稍留。 另外一点,便是希望全军尽快行动,让东边的刘体仁胡道明不作防备,有利于发动突然进攻。故二人下令,全军连夜行军,务必尽快赶到巫山地界。 到凌晨之时,这一路东行的军队,终于看到前面哗哗流趟的大溪河,以及河对岸的下马渡镇时,全军上下,虽然在一夜急行军后尽皆疲惫,却皆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全军听令,勿要稍歇,速速渡过大溪河口,直往下马渡镇。” 一路顺利到此,目标遥遥在望,统帅李本深心情愉悦,他拔剑在手,大声下令。 昏暗的暮色下,全军闻声而动,立即开始急急过河。 在李本深的安排下,李成栋率前部五千人先行渡河,一齐过桥而去。而他则押着后阵,在前军过了桥后,再跟着过去。 见到全军如一条长龙般跨桥而过,李本深心下,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他暗自想道,待全军过去,抵达那下马渡镇,自己便可趁对面的刘胡二人尚无准备,一举袭夺下此镇。 然后,全军在这里稍事休息,再一鼓作气,进攻巫山县城,从而拿下整个巫山地界。 作为前部主将的李成栋,才刚过桥不远,一股清晨的凉风拂面而来,竟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这一刻,他忽然浑身毛发乍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亦从内心嗖起窜起。 这是在战场上征战多年,才养成的下意识直觉。 这样的不祥之感,让李成栋内心一颤。 不好! 风里似乎有铁器的生冷之味,莫不是,前面会有埋伏吧? 他勒住马蹄,朝周围正在行进的军兵大声喝道:“全军听令,暂缓前行,需得仔细……” 他一语命令未完,忽见到左右两边的树林,皆是哗哗摇动,与此同时,数声凄厉的海螺号声,一同呜呜大声响起。 直到这时,李成栋及其部下,这才惊讶发现,在这两些看似平常的灌木林中,竟是有无数军兵,早已埋伏于其中! 这一刻,李成栋双眼瞪大,大张的嘴巴,几难合拢。 而他手下的军兵,则是受此惊吓,已然开始出现了慌乱的苗头。 这时后阵的李本深,亦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了河岸对面的情况。 见到那些从树林中突然出现的敌兵,他的内心,顿是猛地下坠。 这狗入的刘体仁与胡道明,所以一直静悄悄没有动静,其实并非没有发现自己突然来攻,而是早就备好了伏兵,正等着自己前部过河之后,便要来个半渡而击呢。 这两个家伙使出的这一招,倒是端的手狠! 唉,自己一时心急,不加仔细侦察就急令进军,倒是正中其计,自投罗网了呀。 一时间,李本深心急如焚,后悔不迭,却又无法可想。 这时,前部的主将李成栋,却已迅速冷静下来。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朝着手下厉声大喝:“不要慌!他娘的,咱们中了埋伏了!立地做好防御准备!” 他连声叫喊,手下的军兵开始重新稳住阵脚,急急就地结阵。 这时,已是海螺号声大作,两边突现的敌军伏兵,齐齐呐喊,向着正慌成一团的李成栋部兵马,疾速呼啸扑来! 两军将士,有如电光火石般地撞将在一起,立即厮杀成一团。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入人体的噗噗声,人马倒地的悲叫声,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令人闻之心悸。 应该说,刘胡二人此刻的出击,选择的时机,倒是十分精妙。 这个时候,正是李本深李成栋最为难受之时,这样的全力出击,倒是可以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 前部李成栋的五千兵马,除了靠近桥头的一小部分,其余兵马已然全部陷入重围之中。因为组织仓促,很多军兵根本就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备,便立即被砍死砍伤,一片悲嚎之声,闻之瘆人。 李成栋部的全体兵马,被不断挤压内缩,混乱之势已然越发明显。 而后阵的李本深部,却被一道竹桥阻隔,大批的军兵挤压在桥梁中,根本就无法有效前进或救援,令整个后阵的兵马,皆是既窝火又无奈。 在后阵拼力催阵过桥的李本深,远远看到前部是这般惨状,心下之疼痛,可谓有如刀割! 他娘的,刘体仁胡道明这两个贼厮,竟对自己部下得恁般狠手,实是歹毒又可恶! 当然了,现在这般局面,自己再是如何痛恨后悔,亦是无济无事了。 于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前部的李成栋部,能够抵抗住敌军的齐力围攻,然后,后部兵马在一点点地挤过桥去后,再对敌军发起反攻。 当然,李本深还有一个选择,那就让后部作前部,全军立即退走。 但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闪念,就被李本深迅速从心下否决。 现在若退,后部军兵也许勉强可保,但陷入重围的前部,只怕会尽数陷入敌手,迅速崩溃。 再说了,自己方从太子那边逃走,若此战不胜,又复能再往何处去!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李本深所希望见到的。 只不过,就这么一点点的希望与幻想,亦迅速被残酷现实给打消干净。 就在前部兵马拼力死战,后部兵马亦在拼力挤过桥去之时,这座承载已到极限的竹桥,竟是哗啦一声,彻底地垮塌了。 正在桥上拥挤前行的数百名李部军兵,顿时与垮塌的大桥一起,惨叫着掉入湍急的大溪河中,迅速地被河水冲走。 见到这般突如其来的惨状,后面桥边断裂处的军兵,已是人人脸色吓得蜡黄,个个股栗不已。 而桥对岸那些被包围的李成栋部,本来就是在苦苦支撑,现在见到后面的桥梁一断,每个人脑海中,顿是都蹦出来两个字。 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前部大败 这座堪为李部兵马生命线的竹桥,这般一断,顿是后援尽绝。 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的李成栋部,哪怕是最愚笨的人,亦是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整个李成栋的前部,瞬间士气大降,人人惶恐,阵形溃乱,其混乱程度几难言述。 而见得被围的敌军,因为桥梁断塌,而后援断绝,已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那率部围攻的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脸上皆是喜悦无限。 他娘的,真真天助俺也! 刘体仁挥刀大喝:“兄弟们!匪寇后路已断,再无路可逃,给我全部冲上去,将他们一举杀光!” 闻得主帅此令,全军将士齐齐发出一声暴喝。然后就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对陷入包围的李成栋部大砍大杀。 这样凌厉的攻势下,士气低沮又见不到逃生希望的李成栋部,根本就无从抵抗,在又苦苦地支撑了短短一刻后,便全军崩溃了。 很多军兵弃了武器,嚎哭着跪地求降,其情状,倒是可怜又可悲。 “不要投降,不要……” 被一众亲兵保护在中央的李成栋,已杀得一脸都是血,见到已方败局已定,心下痛如刀割。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冲着一众投降的军兵厉声痛吼,想尽可能地挽回这濒死之局。 可惜,这句话,他还没有来得及喊完。 一柄粗大的铁锤呼啸袭来,狠狠地砸在他兜鏊的后脑部位。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李成栋白眼一翻,这位前部统帅,就象根失去支撑的木头一样,无声地栽倒在地。 主将被砸晕厥,那剩余的三千余人,顿是再无丝毫战意,全部跪降,无一人还愿反抗。 见到一众被围的李部兵马,主将被击晕,部众亦如患了传染病一般纷纷跪地乞降,主将刘体仁一脸得意的笑容,心下更是畅快之极。 他立即下令,同意他们投降,复让胡道明派出人手,将这些降兵全部捆绑好,再一齐带入城中。 胡道明大声应喏,此时的他更是洋洋得意,一张大嘴笑得几乎合不拢口。 他迅速地拔派了三百余名兵丁,将这些降兵一齐捆绑带走,暂时押在下马渡镇之中。 这一刻,在大溪河对岸,清楚地目睹了前军全军覆没惨状的主将李本深,内心怒气填胸,气得几乎当场昏厥。 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真真气杀吾也! “都督,前部既没,我等却该如何……” 一旁的护卫,嗫嚅发问,却令李本深心下,愈发难过与迷茫。 他当然明白,这护卫这般发问,究竟是何用意。 无非是想劝他,现在前部已灭,大势已去,那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需得尽快回转,重新返回夔州而去。 但李本深心下明白,自己现在,却是绝对不能做出这个选择! 此番丧师过半,兵败巫山,若再灰溜溜地回去,只怕夔州城中,上至太子,下至普通百姓,都会对自己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吧。 更何况,在颜面荡然无存之际,那太子还极可能深究自己擅自私逃之罪,到时候,可就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不过,现在前部既灭,自己统领这后部的五千兵马,也总不能一直在这大溪河畔一直无所作为地呆下去吧。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这个问题,李本深还没想好,而另一边的刘体仁,却已帮他想明白了。 大溪河畔的李部兵马,忽然皆是惊愕地发现,对面获胜的刘胡兵马,竟然快速离开了战场,径自兜转到大溪河上部一处宽缓地界,开始徒步过河。 原来,刘体仁胡道明二人,因为长居巫山之地,对当地的山川水形,皆是十分了解。他们知道,在这大溪河上游的这一处,水势平缓,没脚不深,却是可以平趟得过。 现在李成栋的前部已灭,刘胡二人自是愿竟全功,要将河对岸的李本深后部兵马,亦全部加以消灭。 斩草除根,安可放过! 见到这惊变一刻,李本深迷茫的内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娘的,这刘体仁胡道明二人,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那现在,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闪现,李本深还未来得及想出合适的应对方式,那上游的浅缓地界处,已有许多骑兵涉水过了河,一齐兜转马头,向自己急急冲杀而来。 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趁着李本深尚未有防备,便立即冲杀过来,将他们一举消灭。 身为主将的李本深,如何会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意图。 他的额头冷汗涔涔,立即厉声大喝:“全军听令,就地结阵,与敌军拼死一战!” 下面传来一阵杂乱的附合之声,那五千余人的后部兵马,在一片混乱之中,开始赶紧结阵,以求自保。 可惜的是,他们的行动,稍稍晚了一步。 那些渡过河来的骑兵,已是马蹄得得,有如暴风骤雨般地急急冲来,将那些还来不及摆阵的李部军兵,给一举撞飞! 一片惨叫声里,多名李本深部下军兵,象被风刮起的纸片一般腾空窜起,划过一道或长或短的弧线后,便从空中摔起,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敌军骑兵这番冲杀,令李本深部兵马一片混乱。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一定要挡住敌兵!”李本深怒不可遏,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喝。 有些军兵想偷偷溜走,被李本深及其亲随卫队,毫不留情地当众斩杀。 他这番凌厉杀伐,总算将混乱的队伍,稍稍止住。 好在那些骑兵一击之下,为避免近战,已然纷纷撤开,这才给了李本深的后部兵马,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 他们手忙脚乱地结阵防卫,好不容易摆好阵型,还未来得及喘口大气,大批渡河过来的敌军步兵,已是吼叫着冲杀过来。 刘本深的后部兵马,就这样迅速地与敌军胶着对战成一团。 只不过,就地结阵的李本深部兵马,虽与渡河攻来的敌军兵马之数差相仿佛,但士气低落,又是人各为战,根本就不是那挟大胜之余威,全军正士气如虹的刘胡兵马之对手。 而对敌军兵马的齐力攻杀,李本深部兵马,迅速地呈现出了败退之颓相。 就在这时,方才退开的敌军骑兵,已然又兜了个大圈,准备绕过李本深部后面,给他们来个狠狠地背刺突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绝处逢生 刘体仁与胡道明安排的这一手骑兵背刺突击,可谓端的狠辣!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这一手成功,那对于本来就是在苦苦支撑的李本深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作为统帅的李本深,当然是迅速地觉察到这一点。 不行! 一定要挡住他们! “全体骑兵听令!即刻后撤,一定要挡住敌军骑兵突击!”李本深一脸惊惶,冲着正护卫在自己周围的一众骑兵,厉声大吼。 “都督,那你……” “不要管我!只要能拦住敌军骑兵,就是胜利!” “得令!” 一众骑兵闻令而动,他们离开李本深周围,掉头向后,与正大举攻来的敌军骑兵,对冲而去。 两支骑兵对冲,有如两只硕大的拳头,啵的一声,瞬间就狠狠地对撞在一起。 两股骑兵近距离凶狠搏杀对战,长枪互捅,骑刀对劈,情况颇为惨烈。 一时间,人喊马嘶,刀剑叮当,不断地有骑兵惨叫着倒下,战况激烈而残酷。 而见得李本深这家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还能将局面生生地扳了回来,刘体仁与胡道明二人,脸上尽皆满是惋惜之色。 他娘的,没想到自己以为能胜券在握的一招,却被这个敌军主将识破,此人倒还真有一手呢。 不过,战到此时,刘胡二人唯一的办法,也只得令全军加紧上攻,争取用士气与斗志上的优势,尽快消灭李本深部这股残匪。 只不过,李本深部虽然处于颓势,士气与斗志均是不足,但此时各人俱在搏命死战,刘胡二人想要一口吃掉他们,却亦是根本不能办到之事。 一时间,战况陷入胶着。 双方将士拼力苦战,一同陷入无穷尽的消耗之中。 两军激战正酣之时,这大溪河西岸的战场上,却有另外的一股力量,终于在此时,悄悄加入。 这股力量,便是太子王明亲统的后马,内有甲营与丙营两营弩兵,以及一千余名骑兵,总共七千余的人兵马。 在这两部兵马陷入不可挣脱的苦战之际,王明统领的这支部队,终于悄然而至。 在这最佳时机,及时地加入战场。 原来,王明此务出征,派出的哨骑,一跃循迹疾行,很快就追上了李本深李成栋的部队。他们极有耐心地一直蹑行在后面,密切观察他们的行踪,对这二李兵马的一切行动,可谓是了如指掌。 有了哨骑的及时禀报,后面尾追而来的王明大军,当然一切尽在掌握,可以随时把握出击的主动权。 所以,他们尾随于后,通过哨骑探查与禀报,静静地看着刘体仁胡道明与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对战死磕。 后来,在听到哨骑回禀说,那李成栋的前部,因为大溪河竹桥断裂,已然全部折于刘胡二人手中时,王明心下,亦是喟然不已。 唉,没想到啊,李成栋这个在明末有名的悍将,竟会在这无名之地,被一股匪寇给轻易收拾了,真真令人无语。 不过,即使是在李成栋部覆灭之后,王明却并没有急着出动兵马作战,反而依旧在耐心等待。 他象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一般,在等待着最佳的出猎时机。 当他看到,刘胡二人贪功,开始渡过浅滩攻击李本深的后部兵马,随后双方又胶着战成一团之时,王明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机会,到来了。 他喝令全军快速上前,迅速进入战场,准备对刘胡二人的兵马,进行一番最猛烈而突然的攻击。 王明大军出现时,正在搏命交战的刘胡二人,以及被困于中央正拼死反抗的李本深部,见到这支有如变魔术一般,从地平线处突然冒出来的兵马,不觉都愣住了。 不是吧,这般苦战之时,怎么还会有兵马前来,难道是对方的援兵么? 交战的二部兵马,皆是以为,战到这关键时刻,必定是对方的援兵到来,要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了。 这样的恐慌,却让双方战斗得愈发激烈。 双方都是在想着,要在对方援兵尚未到达之前,尽快将对手消灭掉。 一时间,刀砍剑劈,喊杀不断,双方将士战斗得愈发激烈,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 可叹的是,这样的搏命之战,在率军赶来的王明看来,无非是鹤蚌相争罢了。 他们争斗得越激烈,伤亡越惨重,对于王明来说,就意味着接下来收拾他们,会更加轻松。 说实话,这种坐山观虎斗,再来一举收拾残局的感觉,还真是爽得很。 随着全军将士越走越近,王明连连下达指令,全军将士,具有开始按令分头行动。 一千多名骑兵,在武举人王公略的带领下,率先冲阵而去,直扑那处浅难渡口。 王明此举,是要一举截断刘胡二人的后撤之路,将他们全部兵马,一举消灭在大溪河西岸。 骑兵快速奔行到位之后,那六千名弩兵,亦在两名营长郝效忠与陈麟的带领下,兵分两路,对两部正在交战的敌军兵马,分头包夹而来。 这些弩兵皆着轻甲,手持常胜弩,行动十分地迅速,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从外围之处,将犹在交战的刘胡二人兵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这时,苦战不休的两部兵马,才回过味来。 他娘的,这部兵马,可不是什么援兵,而是准备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一时间,刘体仁胡道明二人,心下俱是大惧。 而另一头的李本深,则终于发现,此时前来的竟是太子的兵马。 这一刻,他的心头,顿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啊,自己这般算计,却最终还是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样的心态,迅速就被绝处逢生的狂喜代替。 李本深冲着手下,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要赢了!太子殿下出兵了,他来救咱们了!” 李本深这番喊话,让底下的军兵有如打了鸡血一般,顿是人人振作,个个奋勇,愈发激战不休。 李本深部这般缠斗,让刘胡二人想要撤兵,都不可能了。 “预备,放!” 随着一声遥遥的喝令,六千张常胜弩,几乎在同时举起,然后一同打放。 “梆梆梆梆……” 六千支涂了剧毒的锋利弩箭,有如一群密密麻麻的死亡蝗虫,向着呈半圆形散开的刘胡部下军兵,呼啸着激射而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谢罪重投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番密集齐射,杀伤的威力极其惊人。 这些正与李本深部拼死对战的刘胡二人部下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太子王明的手下弩兵,射死了六七百人。 这两营弩兵,所打发的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刘胡军兵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这番突然袭击,之所以有这么大的伤亡,不单是毒弩之威力超强,另外因为刘胡二人的兵马,从未与太子兵马交手,完全不知对手虚实,完全是被对手偷袭得手。且又因为要与那李本深部对战,无法两面兼顾,这才遭到了这么大的损失。 一番齐射,刘胡兵马被打蒙了,全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遇强敌,立显溃势,可谓是流寇兵马的通病。 “不要停,继续射!” 见到这些刘胡部下兵马,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领军在前的甲营营长郝效忠表情极其喜悦,他待全体弩兵重新上弩之后,复冲他们大声下令。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已然混乱的刘胡兵马,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陷入前后夹击的惨状中的刘胡军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五百多人。 在一片混乱的状态中,想要躲开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乃是极其困难之事。 而阵势混乱又被两面夹击的刘胡部下兵马,已是根本无法闪开足够的空间,才又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 而在一片混乱与惨叫之中,流寇的副头领胡道明的坐骑,亦是中了一根弩箭。 坐骑吃痛,一声长长的嘶鸣,高高举起前蹄,扑的一声,侧身倒下。 上面端坐的胡道明,猝不及防,一下子从马上倒栽而下,却又被沉重的马身压住了右腿,只听得右腿喀嚓一声轻响,他痛得一声大叫,随即晕厥过去。 幸得旁边一众护卫将他急急扶起,这位副头领,才免于被纷乱的马蹄踩成肉饼。 在这样极端窘迫的境地,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刘胡一部兵马的战斗意志,瞬间消沮至零。 许多军兵开始掉头逃走,只求能尽快离开这样可怕而残酷的杀戮场,故刘胡军兵的整个阵型,一下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对面交战的李本深部,见得敌军已近崩溃,则是士气大振,人人如打鸡血一般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他们吼叫着上前,对正溃逃而去的刘胡兵马,凶猛地追杀过去。 这一刻,刘胡兵马的败局,已是彻底注定。 此时此刻,目睹这悲惨一幕的刘体仁,心下怒气填胸,却又万般沮丧。 他知道,若再战下去,在对面的李本深部以及外围的弩兵齐射攻击下,自己与一众部下,唯有全军覆灭一途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除了投降之外,已然没有任何出路可选。 在外围的弩兵准备进行第三轮打放时,刘体仁用尽全身力气,及时地喊了一句话。 “不要打了!我军愿降,愿降!” 一直静默观战的王明,听到这句充满了恐惧与颤抖的喊话,心下的愉悦,何可言之。 他立即传下谕令,投受刘体仁的投降,停止发动进攻。 很快,太子阵中的弩兵闻得命令,立即收弩卸箭,不再进攻,而与刘体仁对战的李本深部,闻得太子兵马停战受降的谕令,亦是十分识趣地停战。 见到敌军攻击停击,刘体仁及其手下兵将共约三千余人,惊魂甫定,纷纷弃了武器,倒下旗帜,跪倒于盈满鲜血的草地上,向太子请求投降。 见得刘体仁及其部下,已全部放下武器准备受降,王明心下一声喟叹,正准备上前见那刘体仁,这时,却听到另一边的李本深部,忽然象波翻浪涌一般,快速奔了数十骑人马出来。 王明一眼就看出,那数十骑人马,乃是李本深率领一众护卫,向自己快速行来。 这一刻,王明一声冷哼。 这个李本深,若不是自己来得及时,只怕此人亦与那李成栋一样,不是死于刘胡二人的刀剑之下,便成了他们的俘虏了。 李本深一众人马,在离王明约十余步外,翻身下马,拱手跪拜。 “罪臣李本深,见过太子,多谢太子救命之恩!” 李本深语气低沉,饱含了不可言说的羞愧。 后面的一众护卫,更是个个俯首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王明斜了他一眼,冷冷回道:“李都督不必如此。你此番率部离去,孤并不以为意,却也未曾想过,要特地前来救你。” “太子殿下……”李本深脸色十分难堪。 王明目视远方,淡淡道:“孤此番前来,不过是来东取巫山罢了。现在顺路搭救你等,也不过顺手人情而已,都督要往何处去,自去便可,孤绝不加以阻碍。” 王明这番话,说得李本深一脸郝色。双颊更涨得有如猴子屁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一把去了头盔,有如鸡啄米一般在草地上磕头不停;“太子殿下,莫要折煞在下了!在下一时迷误,擅自率部脱离夔州,实是罪该万死!只不过,在下并非要离开太子,只是想着去取那巫山为基业,更好地……” “好了!你不必多说了。”王明的语气十分冰冷:“李都督,你的解释孤并不感兴趣,更不想来这里追究什么责任。孤想的是,你若要走,尽可现在就走。但若要重归我军,就需接受孤之整编,再不可如今日这般行事。” 李本深心下惭恨,暗暗想道,这太子殿下恁的出言凉薄,现在自己这仅剩的三千余名残败之兵,除了重投太子您外,还能复往哪去啊。 而要重归太子部下,也只有彻底接受他整编了。 于是,李本深又连连磕头,整个额头粘满了污泥与杂草的他,大声回道:“在下愿接受太子一切安排,若再有违误,自当提头来见殿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克竟全功 李本深一语说完,又是连连磕头。 王明看着李本深这般卑微讨好的模样,心下对此人,可谓既鄙视又可笑。 这个家伙,现在重新来摇尾献好,估计也是万般,不过呢,倒也算是他识时务。 王明轻咳一下,便象征性地伸了伸手,算是作了个虚扶的手势:“好了,你起身吧。现在你等既愿意重新回返,那过往之事,孤也不再追究。从现在开始,你部行动就全听孤之安排。” 李本深急急拱手:“在下谨听太子之令!” “好,那你发派数百军兵,将残余的三千余名流寇兵马全部俘虏押解于全军之后,另外的两千余名军兵,则引为头部,由你亲自统领,探路前行。” 王明此令一下,李本深立即大声应喏,随即开始分派手下行动。 李本深将手下还可行动的伤兵,尽数集结,开始捆绑那些正伏跪于地的一众刘胡降兵。 见到这些刘胡部的流寇降兵,人人垂头丧气,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李本深心下,顿时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娘的,他们方才击败了李成栋的前部兵马,将他们全部押回下马渡镇,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局势竟然来了个大翻转。 现在,这批原本要一口吃掉自己的这股流寇,竟然反过来被6自己给俘虏了,这般做梦也想不到的结局,真真何其解气。 哼,现在的自己,可是不但要俘虏这批流寇,还要更进一步。去给太子大军引为前部,去攻下马渡镇,去拿下巴雾河镇,最终夺取巫山县城。 当然了,此番前去,也要顺便把被俘的李成栋部,都给重新救了回来。 不知道,被敌军砸中后脑倒的李成栋,这家伙现在倒底是死是活。 只希望,这家伙能成功活下来,最终与那一众被俘的数千军兵一起,再度回归为太子效力。 李本深正在安排手下军兵行动时,在另一边,那敌军主将刘体仁,已被一众弩兵连推带搡地带到太子王明面前。 而那被马压断了腿,正陷入昏迷状态的胡道明,也被数名弩兵,给生拉硬拽过来。 见到这两名流寇头子,现在竟是这般模样,王明心下,亦是莫名感慨。 刘体仁一见胡道明这般惨状,顿是大起兔死狐悲之心态。 他膝行而前,急急向王明拱手道:“太子殿下,在下刘体仁,身为巫山全城主将,此番战败来降,自是任凭太子发落。但胡副将伤情严重,还太子大发慈悲,速速派遣医官诊治。” 太子王明上前一步,将他虚扶起身,安慰道:“刘将军但请放心,这胡道明副将的伤,孤一定会尽快安排医官治疗。至于刘将军你,此番交战之时,能及时归降,孤之心下,亦甚是欣慰。” 王明一语言毕,便令手下先将胡道明带了下去,让随军医官对他进行诊治。 刘体仁一脸羞惭,对王明拱手道:“唉,刘某已知太子到了东川,却一直未曾率部归顺,实是惭愧之至。此番败战来降,得蒙太子准允,方得保全军将士之性命,在下心中实是万分感激。从今之后,在下定当追随太子,全力投效,再不敢有丝毫违念。” 王明连连点头,复对他说道:“很好,那就请刘将军为我军带路,尽招降这巫山一带的剩余军兵,若得不起兵戈,将巫山全境顺利取下,孤此番回去,定当还有重赏。” 刘体仁闻得此言,心下又是五味杂陈。 他心下一声微叹,拱手抱拳:“多谢太子!那在下现在就去给大军开路,招降巫山全境军兵。” 他这番表态,令王明十分欣赏,在又安慰了他几句后,便令手下士兵给他重新牵过一匹马来,令他带着全军,继续东行。 大军开发,一齐从浅滩处渡河,时值正午,水气习习,暖风拂来,倒是令人身心一爽。 王明时不时地与一旁的刘体仁闲聊数句,表情十分轻松惬意。 是啊,能不高兴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本深部此番叛逃,却是在无意中甘为诱蝉,引出了刘胡兵马这只螳螂,最后让自己这只黄雀,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一举两得,尽收其部,此番出征,收获可谓大矣。 现在刘体仁已率部投降,又引为自已的向导,接下来征讨巫山县境内的残部,可谓已是手到擒来。 他们最先到达下马渡镇,那数百名正在镇中看押李成栋部俘虏的流寇军兵,见到铺天盖地的大军前来,几乎吓得腿都软了。 而王明在围住城镇后,便令刘体仁这个主将前去劝降,那些惶惶不已的守军,顿是如遇大赦,立即大开镇门,迎接王明大军进入下马渡镇。 入得镇来,王明见到被集中关押在镇内广场上,多达三千余人的李成栋部兵马,心下不由得又感叹了一番。 他随即下令,就此释放李成栋被俘兵马,将他们与李本深部这两千余人混编在一处。 接下来,在一间破旧的小屋中,他看到了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李成栋。 闻听门口传来哗哗的脚步声与铁甲嚓嚓地摩擦声,李成栋挣扎起身。 他一眼就看到了入得房来的太子王明,不觉一愣,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又看到太子旁边的都督李本深,以及那流寇主将刘体仁时,李成栋瞬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番辛苦,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太子殿下,在下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李成栋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快步过去的王明,将其扶按在床上。 “成栋你伤情严重,不必起身。” 李成栋一脸惭色,半躺于床上的他,哀叹一声道:“太子殿下,在下一时糊涂,竟擅自脱逃而去,实是罪无可遣,现在任凭太子处置,在下断然无话可说。”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本深便道:“成栋,我已统领全部,重新归顺太子,由太子整编部众。太子殿下已然宽恕我等,你就不必忧心了。” 李成栋心下一沉,表面却还得挤出笑容道:“如此甚好。请太子放心,在下定会全力配合太子,再无二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史可法来投 对于李成栋这般表态,王明只是轻轻一笑。 他当然知道,这位明末悍将,现在处于最为窘迫尴尬之际,故不得不在表面上对自己重新作出臣服之态,但其心下,还是多有不满的。 这个问题,王明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将来的整编过程中,将这名悍将彻底驯服。 在又安慰了李成栋数句后,王明统领全军,继续东行。 不出王明所料,巫山县城与巴雾河镇两处地方,皆是一鼓而克。 原因也很简单,由于刘体仁征发了手下全部兵马,想要一举消灭东来的李本深李成栋部,故无论是巫山县城还是巴雾河镇,守兵皆是极少,见到王明的大军前来,俱是大惧而降。 在顺利进入巫山县城后,有监纪司的文官报上来,向王明禀报这巫山县城中,户口、钱粮、以及军械存储等数。 当听到这巫山县城,全境加起来,仅有一万余名百姓时,王明心下,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真没想到,这巫山县城,地界广大,又位处入川之要津,人口竟会这般稀少,可见这连绵不绝的战争,这刘胡二人的残酷压榨,对百姓的生活影响有多大。 自己此番顺利拿下巫山县城,倒是给当地苦苦挣扎求存的百姓,带来了难得的一线生机啊。 王明当即下令,出榜安民,然后便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慰劳全军将士。 当然,为了一视平等,李本深李成栋部后一众兵马,以及被俘的刘体仁部军兵,也同样入席吃喝。 只不过,这些人虽然同样入席饮宴,各人脸上的表情,却是难尽形容。 在巫山当地休息一天后,王明复令陈麟的丙营兵马,留镇当地。他本人则带着甲营兵马,以及李本深李成栋的部队,和刘体仁的一众降兵,一齐回返夔州。 刚到夔州,但有亲兵前来禀报,说管家穆虎,已带着史可法一家人,从扬州顺利返回夔州城,快要在江边上岸了。 王明闻得消息,心下大喜,立即带着一众亲兵,亲去江岸迎接。 他们来到岸边,史可法与史德威二人,正好先从船上走上岸来。 见得竟是太子亲自前来迎接,二人急急上前参拜。 “微臣叩见太子都督!”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王明一脸笑容,快步上前,将了个虚扶之势,将史可法史德威等人,一齐扶起。 面对王明炽烈的目光,史可法颇觉赧颜。 他一声微叹,对王明言道:“太子,微臣得以保全家人之性命,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王明微笑道:“些须微劳,何足挂齿,孤在夔州日夜悬念,深恐史阁部路上不顺,现在阁部全家能顺利到达夔州,与孤同襄共举,振作国势,孤之心下不胜欣慰矣。” 史可法立即回道:“在下此来,定当为太子鞍前马后,竭力效劳,若太子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可直言便是。” 王明连连点头,在又慰勉了他数句之后,即带史可法一家入城,在安排其家人之后,复将史可法史德威二人延入客厅。 分宾主看茶后,史可法便向王明低声道:“殿下,在下此来东川,这一路上多日思虑,却有一想法,要对太子实说。” “哦?史阁部但请直言。” “殿下,在下来时,清虏已然全部攻占江北,估计接下来,必会全力进攻江南,直取留都。”史可法脸色凝重,声音夹着颇多无奈:“估计到了那时,在清虏的重重围攻之下,且不说能否顺利保住留都,朝廷之旨令,只怕亦是再难到到达各地。这样一来,整个东川,乃至整个四川之地,均为无主之态,故而……” 后面的话,他顿了一下,暂时没有说出来。 但他说到这里,王明心下却已是洞若观火。 不过他亦不加挑明,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史阁部有何话,但可直言。” 史可法拱手道:“在下以为,若是朝廷政令难出京城,时局已是十分混乱,这东川一带,太子殿下当可自主。” 王明端着的茶水,顿是停在半空中。 史可法的声音,却犹在继续:“在下认为,太子不妨趁此机会,自立为监国,以全然统领东川,乃至整个四川,然后以此为基业,重振国邦,中兴大明,当是可行之策。” 听了史可法的话,王明眉头微敛,不觉陷入沉思。 他知道,在明末之时,弘光朝廷覆灭之后,在浙江的鲁王朱以海,就曾当过所谓的监国。 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后,曾命朱以海驻守台州。顺治二年清军攻破南京,钱肃乐、张煌言等起兵浙东,郑遵谦、张国维等迎朱以海于绍兴,在众人的拥戴下,朱以海正式出任监国。 只不过,朱以海就任监国后不久就遇到了来自宗室内部的难题,早在他当监国前,唐王朱聿键就已经在福州称帝,即隆武帝。得知这一消息后,朱以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就皇室亲疏而言,他和朱聿键都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代,同朱由检的关系相距甚远;从拥立时间上来看,朱聿键略早于他,而且已经称帝;就统治地域来看,朱聿键得到了除浙东以外各地南明地方势力的认可,而他只限于浙东一隅之地。 所以,很快朱聿键派使者来绍兴,要求朱以海退位归藩。因朝臣中有不少人主张承认朱聿键的地位,朱以海不得已之下宣布退位归藩,并返回台州。 然而,在张国维和熊汝霖等人的坚持下,绍兴政权最终决定拒绝接受隆武帝的诏书,重新迎回朱以海。朱以海既自外于隆武朝廷,遂不惜以高官厚爵收买支持者,流风所及,官职紊滥。 再后来,隆武帝朱聿键被清军杀害之后,一些不愿意投降清廷的文武官员,遂改奉鲁监国朱以海为正统,张名振不失时机地提出了“隆中对”,他向朱以海完整地阐述了先三分天下,建基立国,再收复江南和一统天下的战略方针。 虽然这项计划最终失败,而鲁以海这个监国,亦最终极不甘心地病死于金门,但这真实历史上的鲁以海这般经历,却亦令王明回想起来,心下为之戚然。 但是,鲁以海成为监国不能成功,而自己若当监国,当是可比此人干得更好。 因为,自已与朱以海最大的不同,便是不象他一样,只是一个被虚名供奉的监国,而是在手中,真真实实地掌握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任监国 王明直视着史可法充满企盼的眼神,心下主意,已然打定。 现在这般乱局,自己若趁时而上,奋发作为,何以收聚人心,何以拓展实力! 更何况,若是自任了监国之后,接下来,却也可以更好地整编部众,更好地吸聚人才,甚至整个四川之地的明军,都可被自己逐渐统合吸收,这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却是十分有益。 当然,这样的做法,在弘光小朝廷看来,必是十分大胆的谋逆之举。 若是平日,只怕弘光皇帝立即就要派兵镇压了。但是,现在这南京城即将陷入清军重围,弘光皇帝已是秋后蚂蚱,自顾不暇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气与能力,去管这千里之外的一个假太子。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朝廷势弱,便是地方崛起之时。 王明知道,从现在开始,属于自己的时间,真正到来了。 “史阁部所言甚是,现在国难当头,朝廷政令不出南京,孤为先帝太子,岂可畏怯不前,不担此重任乎?”王明声音清晰地回道:“那就如史阁部所言,于近日择定良辰吉日,孤自任监国。此事着史阁部全力去办,务必妥贴。” 史可法立即拱手应命:“太子殿下英明,在下遵命!” 很快,太子王明决定自任监国的消息,象长了腿一样,迅速在夔州与巫山两地传遍。 治下各处百姓闻得消息,俱是欣悦非常,他们奔走相告,仿佛从此找了真实的依托一般。 这乱世中的百姓,就是这般容易满足。 而王明手下的官员与将领,听闻太子有意成为监国,亦是十分欢喜与激动。 各人俱知,太子若能成为监国,必会继续扩充势力,提拔手下,自己将来的前程与功名,亦会水涨船高,愈发飞黄腾达。 于是,三天之后,在所谓的良辰吉日中,王明在夔州官厅里,诏告全境,自任监国一职,署理川中诸事。 而他成为监国之后,最开始要做的一件事,便是重新整编手下部队。 现在王明手下,共有甲乙丙三营弩兵,以及一营辅兵,还有正在整编的丁营。 除此之外,还有重新收聚的李本深李成栋二部兵马,以及新俘获的刘体仁胡道明部军兵。 在有如此之多的兵员可以选择的情况下,王明决定,以现有军兵及一众俘兵为基础,组建两镇兵马。 每个镇下,分辖甲乙丙三营弩兵兵马,以及一营配合的辅兵。 这第一镇,镇长由郝效忠担任,同时兼任甲营营长,其下乙营营长为李本深,丙营营长为陈麟。辅兵营营长为谭旨。 这第二镇,镇长由冯厚敦担任,亦同时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由刘体仁担任,丙营营长为陈明遇,辅兵营营长为九条龙。 而原本配属的骑兵,则统统收聚起来,组成一个两千人的骑兵营,由武举人王公略统领,平时作为王明的贴身护卫队,作战时,则可作为一只极为强大的预备队与突击队。 这番整编,倒是恰好可以将这些手下兵马,统统利用完毕,再将不能作战的老弱,全部淘汰为民。 这样一来,王明总共有两万五千余名可用之战力,在这东川一带,其手下实力,已是愈发可观了。 在王明的规划下,要在这两镇兵马训练完成后,便立即开始攻掠东川的其余地带。一定要赶到清军到来之前,将整个东川收入囊中,彻底做好防御准备。 到时候,自己兵强马壮,又据有地利,清军虽来,不能为也。 而只要东川得以保全,自己能守住当地,甚至继续壮大的话,可以想见的是,自己接下来,无论是整合川南的明军,还是进击西川的张献忠,都是更有把握。 王明这般安排下去,手下自是一片忙碌。 而在王明急急开始整编之时,在江南一带,收集了足够船只的豫亲王多铎,终于挥师南下,开始全力进攻正在南京苟延残喘的弘光小朝廷。 千余只大小战船,从扬州一带集中南下,向南京径直进发。 清军此番南下,声势浩大,舻艟摭天,金陵一带的江面上,几乎全是清军进攻的船只,令人望之骇然。 而令人讽刺的是,那原本安排于此处,被弘光小朝廷寄予厚望,用于与清军对战的镇南候郑芝龙部水师,见到清军全力南攻,竟是悄悄地撤走了。 原来,镇南候郑芝龙之所以这般行动,在于其近日,得了一件奇物。 那就是唐王朱聿键。 此时的朱聿键,本寄居于江南一带,已如普通百姓一般,没有任何权力与地位了。这位原本打算要在这江南一带,苟全性命于乱世中的王爷,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正在岸上巡视的郑芝龙遇见。 二人攀谈了一番,郑芝龙感觉此人虽已形如百姓,却是谈吐不凡,气宇轩昂,颇有龙凤之姿,顿是心下大奇,认为此人,当是奇货可居。 于是,郑芝龙便盛情邀请唐王朱聿键,带着其一众家属,去往福建澎湖一带定居,以便让其彻底为自己可以利用的傀儡。 此时的江南,已是风声鹤唳,处于一片恐慌之中,那唐王朱聿键急于摆脱这不安状态,未及多想,便同意了郑芝龙的安排,带着全家老小,乘其水师船只离开,去了那福建澎湖定居。 而得到朱聿键这个已被自己彻底掌控的傀儡,原本就对弘光朝廷阴奉阴违的郑芝龙,顿是再也无心为其卖命效力了。 在得到清军这两天就要南下进攻留都南京的消息后,这位南明的镇南侯,做了一个十分卑怯又可鄙的决定。 他下令,驻守于留都北岸边的自家水师,全部悄悄撤走,径返福建而去,从此彻底脱离弘光朝廷拘管,成为再无人能制的一方土霸王。 于是,在清军发动进攻之日,郑家水师已然全部撤走,这南京一带的江面处,仅有水师总兵翁之琪的百余艘战船可用。 这样的数量,与拥有一千多艘战船的清军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 而想凭着这区区百余艘战船,阻挡清军的进攻,更无异于以卵击石。 第一百六十七章 留都陷重围 于是,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翁之琪部水师,在短短时间里,被清军一举打垮。 百余艘战船,几乎在转瞬之间,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就被全部击败。 翁之琪本人所乘的主舰,竟被清军船只一举撞沉。这位主帅惨叫着掉入水中,在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了几个泡后,便沉入水中,再寻不见。 主舰一沉,主帅一亡,剩余的船只,不是纷作鸟兽散,就是被吓得赶紧挂出白旗,向清虏投降。 江面的水师快速覆灭的消息,如闪电一般地传入宫中。 弘光皇帝闻言大惧,急令入得城来的十余万兵马,立即防守各处紧要,一定拼死也要守住留都。 南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与清虏拼死一搏的时候,到来了。 很快,清虏大批船只直冲到南京城下,而这留都南京周围,早已是全部的兵马尽皆撤走进入城中,这城外之也,已是空空荡荡,缥无人迹。 见得这般状况,豫亲王多铎立即喝令全军围城,务必不让南京城中一人一兵,得以走脱。 大批清兵如潮水一般涌上岸来,从城头望去,无边无际,气势端的骇人。 数十万大军逐次上得岸来,立即分掠四下,将这座南京城团团围住。从天上一眼望去,这座南京城有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城头的守军,见到清军势头如此之大,不由得人人震恐,个个股栗,还好有主将与监军弹压着,才没有在城头闹出哗变来。 而得到清军围城的可怕消息,那缩躲在皇宫中的弘光皇帝,顿是愈发悲哀与恐惧。 其实,在南京被围之前,这位肥胖如猪的皇帝,也不是没想过,要赶紧从南京逃走,前往他处另立中央。 但这样的方法,在他隐晦地提出来后,却被他最为信重的首辅马士英,给立即否决了。 马士英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这天下虽大,但陛下能去之地,却是何其之少!想来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深居宫中,其余地方,甚少施恩,故微臣只怕陛下方离南京,便有不法之徒,要对陛下不利啊。” 弘光皇帝闻得此言,顿是灰头耷脸,再无心气了。 是啊,马士英说得对。 在南京城中,他尚可掌控时局,若是离宫而去,那他这个皇帝,没有亲信兵马的保护,几乎就是个天价肉票,想绑了他去投献清虏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故而,现在的弘光皇帝,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这南京城,能够顺利守住的份上了。 而为了让南京城的防守力量能牢牢守在自己手中,弘光皇帝下令,让首辅马士英为守城主将,阮大铖为副将,那原本负责城防的赵之龙刘孔昭等,皆是成为其手下。至于那京营太监韩赞周、卢九德等人,亦是配合其工作,并负责传递信息。 只求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顺利守到清军无粮而退的那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清军开始就地砍伐南京周围的树木,修造攻城器械。 短短几天之间,京城周围的树木几乎已被砍尽,被清军掳来的工匠,正在日夜不停地赶造,刀砍锯凿的声音,昼夜不歇,令城头的守军愈发心惊胆颤。 城头的每一个人,乃至城中的每一名百姓,都在心下暗暗怀疑,在清军这般大张旗鼓的准备之下,这座南明的留都,到底还能守多久。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没有人留意到,在清军围城的西边,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战斗。 这场战斗,便是率部东归的靖南侯黄得功,想要强突入城,与外围的清军发生的战斗。 原来,黄得功自率其下两千余名骑兵,从湖广醴陵溃围逃走之后,便一路东去,想直往自已的辖地九江。 没想到,他率着一众骑兵,风餐露宿,晓夜兼程,一路小心躲开左军的大部队,好不容易赶到九江外围之时,这九江城已被左军攻下,自己信任的爱将田雄,率城中余部,尽数投降了左良玉。 得到消息的黄得功不胜悲愤,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小心绕过九江,径奔南京而去。 黄得功想着,现在九江已不可入,想来安庆滁州等原先的根据地,估计皆被左军拿下,自己想回本镇,已是基本不可能,干脆直接前往南京,去为弘光皇帝效力。 没想到,才从九江离开不远,那左良玉暴毙,左军在继位的左梦庚统领下,全军回返湖广,这黄得功余部两千人人,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又突遇正从南直隶回返的左军。 双方大杀一阵,黄得功在又损失了近千名骑兵后,才从阵中脱出,一路继续仓皇东去。 只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偏遇顶头风,黄得功此番继续东去,在一路上战胜了许多山贼土匪后,来到了南京城外。 这时的黄得功,仅有数百们骑兵随从了。 而这时,他惊愕地看到,前面已是铺天盖地的清军,将南京城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黄得功勒住马蹄,不由得喟然长叹。 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向南京城踉跄行走了数步,便伏地大哭。 “陛下,在下此番一路东来,历经艰辛,现在好不容易到得南京城外,却实在是再无能力突围入城啊!” 黄得功哭得涕泪嚎啕,双手捶胸,一副极尽哀痛的模样。 作为弘光皇帝最为信得过的忠臣,他这般痛哭失声,倒是真情表露。 千里远行至此,随身兵马几乎尽丧,只能止步于南京城下,不得入城拱卫朝廷,保护那位极其信重自己的皇帝,黄得功心下的哀痛,可谓是真心实意的。 他随及想到了一个十分迫切又严重的问题。 现在南京城中,已不可去,那接下来,自己去该何去何从。 黄得功忽然想起了,太子王明给他安排的任务。 即要他去告之扬州城的史可法,让他前去投靠太子,但看现在这般情况,清军已然渡江围城,扬州必定已落于敌手,那这位江北都督史可法,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劝诱袁继咸 这个问题,黄得功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他在当地,寻得了几个正匆匆南去的村民,正巧那几个村民,是从扬州逃出的。 他们告诉黄得功,自史可法下令让扬州城全体军民,尽数撤退过江后,他们便遵从史可法之令,领全家撤退过江,在南京郊外寻靠亲友,方得以存身活命。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久,那数十万清军大举渡江,摆出一副要彻底攻占南京的架势,这些村民不得不继续南逃,以求躲过清军屠戮的刀锋。却没想到,在这半路上,碰到了刚好赶来的黄得功等人。 他们告诉黄得功,那江北都督史可法,在令全城百姓南渡求生后,自己却并没有与百姓们一同过江,而是溯江而去,不知所踪。 听到这个消息,黄得功在惊讶之余,内心反而觉得释然。 史可法能溯江而去,那唯一的去处,必是太子之处也。 可以想见,是太子为了保险起见,已然又派了他人去劝史可法前往东川,让这个朝中重臣,不至于落入敌手,白白牺牲。 这样一来,若是史可法已成功前往东川,那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再冒险过江,去寻那史可法的下落了。 那接下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做出选择。 因为,现在的靖南侯黄得功,兵马尽丧,基业全失,南京城也再进不去,他除了返身西归,重投太子之外,还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黄得功当即下令,全军剩余的这数百名骑兵,立即沿路西归,重去东川,再投太子。 全军应喏听令,一齐掉头而去,很快复从南直隶径入江西,在快到南昌府城时,黄得功经过一番思虑,做出一个决定。 他想要入南昌城去,拜会一下现在基本已是名存实亡的江西巡抚袁继咸。 入得南昌城来,黄得功的求见,迅速得到了回应。 在南昌府的官署客厅中,黄得功见到江西巡抚袁继咸。 他清楚地看到,坐在上首的袁继咸,一脸忧色,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袁继咸这般状态,却是有原因的。 现在南昌以北,基本尽入左军之手,而江西南部,则被镇南侯郑芝龙强派了二弟郑鸿逵占据。所以,这位名义上的江西巡抚袁继咸,仅仅只能统管南昌府以及附近几所州县,基本已是有名无实。 这样的局面,自是让袁继咸这位江西巡抚,十分不满。 只不过,无兵无权的他,除了整日里混吃度日外,却是无复可为。 毕竟现在这个天下乱世,他这样一介文官,可谓是最无足轻重,只能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摆布。 所以,在听到黄得功求见后,那烦闷不已的袁继咸,不觉一愣。 自己与靖南侯黄得功素无交情,他来见自己,却是所为何事。 不过,袁继咸向闻黄得功忠义之名,却也不敢怠慢了他,遂立即下令,就在官署客厅之中,会见这位远道而来的靖南侯。 黄得功入得客厅,二人行过宾主之礼,看茶而坐后,巡抚袁继咸屏退众人,单独与黄得功密谈。 袁继咸听完黄得功讲述自东川返回后,这一路上的大小战斗与颠沛流离,心下不由得莫名感慨。 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靖南侯,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境地。 袁继咸心下感叹,遂安慰他道:“靖南侯,天时不正,君子失时,屈居小人之下,亦是人之常情。靖南侯现在虽是兵马稀少,基业亦丧,但将军一身武艺谋略,将来起复之时,亦是不远。” 黄得功闻言苦笑,摇比摇头道:“袁巡抚这番话,黄某闻之,甚是惭愧。恕黄某直言,现在国朝局势已是这般糜烂,黄某纵想要报身报效,亦是无门可寻啊!心下想来,实可痛矣。” 袁继咸点头道:“唉,现在国势日蹙,袁某心下,亦是戚然忧虑,喟叹不已。不过,今听将军这般言辞,却是打算身投何处?” 黄得功直视他探询的目光,低低地回道:“黄某打算,就此统领余部,前往东川,投靠太子,为其效力。” 袁继咸哦了一声,连声说了几句不错,脸上便显出复杂之色。 他微垂着头,捋须不止,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他这般模样,黄得功却趁势一问:“袁巡抚,为何这般沉思?莫非,可是有甚想法。” 袁继咸一声苦笑:“将军,实不相瞒,太子当日离开九江之时,袁某身为江西巡抚,曾亲往九江为其送行,还另赠了极多粮草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倒是对袁某甚有好感,遂对在下说,若将来情况有变,江西之地无法存身之际,可去投他……” “那袁巡抚还犹豫个甚!何不与黄某一道,共往东川,前去投奔太子呢?”见袁继咸这般说话,黄得功这个直爽的武人,立即大声相邀。 袁继咸闻言一愣,却是一脸难色地回道:“将军之意,太子之情,袁某自是明白。只不过,现在袁某身为朝廷命官,理当守土有责,且在这南昌之地,虽然局势紧迫,却还可勉强支绌。故而袁某只得暂留于此,不便前往……” “咳!袁巡抚,你这话说出来,可就端的糊涂了!”黄得功摆了摆手,大声打断了袁继咸的话:“袁巡抚你看,现在江西一带,南昌北面已尽被左军所占,而江西南面,已然尽落于郑芝龙之手。你虽为江西巡抚,却早已有名无实,徒守这南昌府及周围数县之地,复有何为?” “且将来形势有变,无论是左军自北向南攻,或是郑芝龙部由南向北打,袁巡抚你手下无兵无将,除了眼睁睁见南昌府这块最后的地盘,落入这两贼之手,又还能有何作为呢?又谈甚为朝廷守土呢?”黄得功语气急切,说得更是十分直接:“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左军不南下,郑部不北上,那在将来,清军在夺下江南之后,必会分兵往掠江西,直取省府,到时候,袁巡抚你又何以自守呢?” 黄得功一声长叹:“恕黄某直言,若到那般境地,巡抚大人成为清军之俘虏,必是非但身家性命不保,这一身的才华学识,亦将化为乌有,再无报国之处,实可痛哉!故黄某认为,袁巡抚接下来,到底要做何决定,万望三思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水攻两县 袁继咸闻得此言,又是一阵沉默。 三思而后行,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但是,现在的自己,真的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作为一个无兵无权的巡抚,简直就是这乱世中一根无依无靠的小草,无论是左军南下,还是郑芝龙部北上,抑或是清军攻来,都是自己根本不能承受之重。 与其到时候,不得不成了这般匪贼鞑虏的俘虏,还不如趁着现在尚有回旋余地,先行做出决断。 自己现在,若能与这黄得功一道往投太子,细细想来,倒还真是更好的存身保命之道呢。 再说了,自己此番往投太子,太子凭着当日对自己的欣赏之情,也必定不会看轻自己。 袁继咸一声长叹,便对黄得功拱手言道:“靖南侯所言甚是。与其在这里,继续当个有名无实的所谓巡抚,还不如去东川投奔太子,反到是一条不错的出路。那袁某愿领家人,与黄将军一道,一齐前去东川。” 黄得功抚掌大笑:“袁巡抚真乃识时务之聪明人,此番若成功去得东川,袁大人这一身杰出才学,必定大受太子重用。” 二人商谈既定,接下来,开始规划返回的路线。 黄得功认为,现在既然已无甚名份,为安全起见,不若皆扮成行脚的马商,再沿途西进,绕过湖广南部,从施州卫进入东川之地,当是更为稳妥。 因为现在的湖广北部,乃是左梦庚这家伙重点看防之地区,这数百人一齐行过,虽然假扮商人,却亦恐多有纰漏,若被拿住,麻烦可就大了。故为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还是从湖广南部行进,更为妥当。 他这般决定,袁继咸亦是深为赞同。 是啊,此番前去,时间倒不赶紧,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哪怕兜个大弯,但是能顺利抵达,亦是值得。 于是,在经过两天的准备后,袁继咸准备妥当,带上了全体家小,与黄得功部的这五百余名骑兵,一齐改扮为行脚商人模样,从南昌悄悄离去,径往东川。 当然,此番前去,黄得功却不曾走空,他暗开城中府库,将南昌仓库中能带得动带得走的金细累软,一并打包,让那数百名骑兵分别随身装载,悄悄运走。 这些东西,与其到时候便宜了左梦庚或郑芝龙,或是落入清虏之手,那还不如统统带走,到时献给太子,又是凭白多了一份功劳。 袁继咸黄得功等人,匆匆携部西去之时,时在夔州的太子王明,却又在忙着准备一件大事。 那就是,他正在调集兵马,准备攻取巫山北面的大宁与大昌两县。 现在的王明,虽然正在整编训练那新弄的两镇兵马,但他认为,与其让这些兵马,只在夔州单纯地训练,还不如在训练一阵之后,将他们全部派上战场,通过边战边练的方式,反而能让他们更好地提高。 更何况,从前世的历史经验来看,现在的清军,正在加紧时间准备入川作战了,自己若还是慢条斯理按步就班的行动,只怕会赶不上清军行动的速度。 所以,哪怕现在攻略东川,是一锅还未熟的夹生饭,王明也必须赶间,一口一口地将它赶紧吃掉。 故而这段时间,太子王明派出了大批密探,前去这两地之处,侦知了当地的具体情况。 而据这些密探回报,这大宁县与大昌县这两县,皆是在大宁河边,平日里通过水道互相往来,分别为王光兴与王友进这两部贼寇所占,二人的兵马数量倒是不多,不过三千余众。 但是这些兵马,却是俱为沿河扎寨,水师船只极多,往来十分容易。 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先前太子王明在拿下巫山县城后,得到消息的王光兴与王友进,俱是十分恐惧,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竟在立即拆除了与夔州以及巫山相联的桥梁,退保城池,只求自保。 故而,太子王明想要如剿灭刘体仁胡道明一样,将这二王剿灭,却非易事。 王明当然知道,若是强行进攻,只怕想要剿灭,怕是不易。但是,他还是觉得,要先拿这两股流寇来下手。 因为,这两股流寇,因为地狭民贫之故,兵马数里颇少,自己若往攻之,不必担心会遭到极大的反抗,而若能将这两股流寇扫灭,则夔州东面再无敌寇,自己便可安心向西进军,再将夔州以西的流寇,全部加以消灭。 但是,现在流寇已拆毁桥梁,又全力死守,自己却有何好办法,去攻下他们呢? 王明想到了一个办法。 水攻。 这大宁县与大昌县,俱在在大宁河畔,他的那些兵马,亦是沿河驻扎,这样的地理条件,虽然不利于强行对攻,但若采用水攻之法,定可取得事倍功半的效果。 当然,王明这样做,有一点却令他有所顾虑。 那就是,若大水淹来,那两城中的普通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但王明在仔细考虑之下,还是决定,让这两县百姓,承受这般代价。 时值乱世,人命贱如微草,与其让这些百姓,天天在流寇的逼迫威压下苟活,还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在承受部分牺牲的代价后,得到彻底的解放,从而再不必受奴役之苦,可以在自己的治下,安享太平。 舍小而图大,亦是无奈之选。 慈不掌兵,所谓的仁慈,根本不能成为这个乱世中存身立命之道。 于是,在一切准备妥当后,王明亲统第一镇的兵马,以及第一镇与第二镇的两镇辅兵,一齐从夔州城中,浩浩荡荡,东去大宁河畔。 大军滚滚东去,气势煊赫,沿途百姓俱是知晓,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那正守在大宁县与大昌县城中的二王兵马,自然也是迅速知晓。 他们迅速做出准备,让三千兵马尽速退守县城中,另有小部分骑兵,以及大宁河中的水师船只,充满信使,在两城之间来回跑动,及时传递消息。从而让两城之间的配合与协作,更加紧密。 二人俱是认为,这般做好充足准备之后,他们凭险而守,那太子虽是兵马众多,当是无能为也。 第一百七十章 先行劝诱 不过,王光兴、王友进二人,在见到王明的大军,驻屯于大宁河西岸时,心下还是感觉颇为凛然。 他们从城头看到,在西岸驻扎的太子兵马,其数量至少是自己的三倍以上,一眼望去,极其可观。 而且,太子的兵马扎营,亦极为有序整齐,看上去看是极为严整有序的久战之师,他们做了扎营的准备后,便在大宁河畔砍伐树木,修造船只与桥梁,一副要渡河作战的模样。 见到太子兵马虽盛,却是中规中矩地准备渡河作战,让对面城对观望的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心下顿是长吁了一口气。 哼,想在这里修造桥梁,打制船只,岂有这有容易! 现在已是夏天,这大宁河正是涨水之期,水流湍急,河水宽阔,想在这里搭河而过,是何其困难。 更何况,自己手下,还有多达上百艘的强大水师,若敌军真要开始建桥,自己的水师船只,却是正好上前破坏,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太子想要造船渡河,却是只会更为复杂麻烦,哪怕自己的水师不去骚扰他们,那太子想在短时间内建好能与自己水师相抗衡的船只,都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而敌军造桥不成,又无建船无功,必会因粮秣将尽,而师老兵疲,最终灰溜溜地退走。 到时候,自己再一举渡河,对太子的兵马来个乘胜追击,岂非大功可成,一举得胜了么? 存了这般心思,原本还颇为紧张的王光兴与王友进二部兵马,顿是皆为懈怠下来。 二人开始在城头饮酒作乐,一边以悠闲的态度,观看那太子的兵马,在河对岸忙忙碌碌。 就在这时,那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忽然见到对岸之处,那些正在演练的太子军兵,忽喇喇地闪开了一条缝隙,有一名文官打扮的人,在数名骑兵的陪伴下,向着大宁河畔快步行来。 见到这般异动,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顿是颇为惊疑。 这是怎么了? 这几人想来干什么?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这名文官到了河边,便冲着远处的二王水师军兵,大声喊道:“尔等听好了,我乃是太子手下监纪司文官,今来河边,却是有一番要话,要与城中主将一谈。” 船中的军兵闻得喊话,亦不敢怠慢,便立刻返回去见城主王光兴。 听完手下禀报,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不觉互相对视了一眼。 好么,自己本不想搭理那远道而来的太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派人前来喊话。 而这喊话的内容,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到,必定是派人前来劝降罢了。 “大哥,以小弟看来,不用理他,让他们自讨没趣滚蛋!”王友进粗声粗声地喊道:“反正此番前去,与他们也谈不出个鸟货出来,何必前去费这番唇舌。” 王光兴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见王光兴不语,王友进又道:“大哥还多想甚么,不若小弟唤人前去,让他们径自回去,有本事自来攻打便可!” 他作势欲唤,却被王光兴一把扯住。 “贤弟勿急,以为兄之见,去见见那说客文官,亦是不妨。” “哦?大哥你这是……” “贤弟,大哥认为,他们既然敢来叫唤劝降,那咱们若是连见都不敢一见,未免太失了名头。”王光兴沉声道:“他们不是想见为兄么,那好,为兄就亲去河边一趟,听听这般家伙,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王友进见他这般说辞,知是再劝无益,亦只得随他自去了。 王光兴对其叮嘱了几句,便亲带数名护卫,匆匆来河边。 甫一立定,王光兴便瞪起眼睛,冲着河对面的文官厉声喊道:“吾乃大宁县守将王光兴是也!尔等前来犯我疆界,实是无耻之尤!现在这里,却还欲有何话可说!告诉你,你若是要开闲口,前来劝降,那本将就可要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快快打马回去,告诉那太子,让他准备兵马来战便是,本将随时恭候!” 那文官见他这般话语凌厉,不觉一怔,随即笑道:“王将军,你这般火气太盛,倒是有点吓着某家了。某家此番前来,非是劝降,而是希望两家和好,就此息兵罢战,从此安享太平。将军万勿多心啊。” 王光兴闻言一愣:“咦?这便怪了,你不来劝降,反来劝和,却是何故?” 文官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太子自任东川都督以来,向是怀仁为主,不忍多加杀戮。他此番派我前来,无非是想告诉将军,若将军能表态归顺,效忠太子,那这大宁与大昌两地,当可由将军继续统领,具体下辖诸事,太子亦不过问。” “哦?是么?竟有这等好事?”王光兴却是一声冷笑;“哼,你这般蜜语甜言,该不是只为了哄骗本将自开城门,引狼入室吧?哼,告诉你,这般拙劣之计,小孩子尚瞒不过,安可骗过本将!” 文官摇了摇头,便叹道:“将军,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现在你虽据两县,但说实话,这兵马之数,亦是有限,如何可长期与太子抗衡。更何况,太子已受朝廷委派,统领东川全境,你强自顽抗,既无大义,又难久持,复能挣扎到几时!若非太子心存仁慈,才派某家前来宣谕尔等,你可莫要误会,错过了太子这番好意啊。要知道,万一错过这般良机,将来太子殿下引军来攻,必会全城尽灭,鸡犬不留啊……” “呸!什么好意!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看,没安好心!”王光兴脸色陡地变得狰狞:“你少来这里花言巧语!也少来威吓老子,告诉你,老子没心情跟你打嘴仗!你就回去告诉那太子,他叵有本事,径自带兵来攻便可,老子在这里等着他!” 王光兴一言说完,便调转马头,径自奔回,再不也不管河对岸的文官,在那里目瞪口呆。 那文官一声长叹,无奈而返,便向太子王明禀道:“太子殿下,那王光兴怙恶不俊,顽固非常,对于太子开出这般恩惠条件,此人竟是断然拒绝,摆出一副自绝于此的态度,实是可恶的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咆哮之河 王明脸色冷峻,并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这名文官先行下去。 文官应喏而退,王明心下,却是一声轻叹。 他知道,自己所设想的,想在开战前劝降这二王的计划,已然不可实施。 这两个死硬的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既如此,也就休怪老子手狠手辣了。 只不过,可怜这两县之中的普通百姓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光光与王友进二人,每天都在城头饮酒作乐,二人一边举杯痛饮,一边悠闲地观看着河对岸的太子兵马日常操练,这小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得很。 更令二人心情愉快的,便是那太子手下的军兵,无论是建桥还是造船,速度皆是极慢。可以清楚看到,那些太子手下军兵都是处于一种磨洋工的状态,这般看来,他们想要顺利地搭桥渡船过来,没几个月,都根本完不成。 而太子手下军兵这般磨蹭,自己连派水师去骚扰打击他们,都没必要了。 一时间,二王兵马,从上至下,皆是愈发松懈,对于对岸的太子兵马行动,亦是愈发疏忽且不以为意。 只是他们绝对没想到,那河岸对面的太子兵马,看似兵力众多又气势汹汹,其实不过仅是一道障眼法罢了。 那太子王明真正的杀手锏,却是在大宁河上流处的一处狭小地界,正在紧张施工的数千名辅兵们。 两营辅兵,多达六千人,在各自营长的指挥下,用装满沙泥的麻袋,填堵拦截大宁河水。 从天空下望,就会看到,这正在填堵河水的两营辅兵,有如两道长长的蚂蚁,不断地衔泥而填,拦河筑坝,让那大宁河水出口,愈来愈小。 以目前的进度,顶多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太子手下的辅兵,便可修造成拦河大坝。再蓄个几天的水量,然后就可撤坝放水了,那画面,那酸爽,够是想想,都太刺激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第六天夜晚。 喝得醉醺醺的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正准备上床休息,忽有手下紧急来报。 “报!二位将军,城外大宁河水,不知何故,忽地暴涨了许多!” 听到这个消息,二王俱是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一直天气不错,又没有下过大雨,怎么会突然河水暴涨? 这,这不合常理呀? 王友进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瞪大眼睛:“你这厮可看清楚了?河水涨到什么程度了?” “禀二将军,河水确是正在快速上涨,相比白天天,怕是已高了丈余!现在大宁河水流湍急,冲力极大,河中的我水师,为了避开暴涨的河水,已是纷纷躲入了岸边的港口……” 听了这家伙絮叨的禀报,王光兴与王友进二人,不觉又是下意识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就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不若小弟亲去河边探查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你去吧,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回来禀报。” “是。” 王友进在一众亲兵护卫下,打着火把,勿忽来到河边。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住了。 他看到,面前的河水,确已暴涨了丈余,原本平静的大宁河,象突然长大的巨人一般,浩阔无边,荡荡无垠,且在目视可见的状态下,犹在不停地上涨着。 那翻涌奔腾的河水,亦是越来越湍急,有如许多低低怒吼的狮子,已然越来越愤怒难遏,即将要暴起冲堤了。 王友进又举头向对岸望去,虽然黑暗中目视不远,却犹然可见对面的太子兵马以及各类帐篷,似乎消失了一般,根本就再难寻见。 难道说,见到这大水漫起,对岸的太子兵马,竟是悄悄地撤走了么? 不过,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闪念。 因为,从大宁河上流,忽然波翻浪涌,传来了奔雷一般的咆哮声。 “将军,不好了!大洪流来了!” 旁边一名士卒的高声惊叫,让王友进浑身一颤,有如置身冰寒地狱。 他扭头望去,在迷蒙的夜色下,那大宁河上流之处,河水象变戏法一般,愈发暴涨了起来。汹涌的河水,有如无数头张牙舞爪暴怒到了极点的狮子,一齐吼叫着撕咬扑腾而来。 这一刻,王友进的脸色,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在这极其恐怖的一刻,他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天杀的太子啊! 这家伙,天天在河岸对面,舞刀弄枪地表演,装模作样地修桥造船,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罢了。这厮真正的厉害手段,却是在上游悄悄拦河筑坝,然后趁着这深夜不备之时,放水泄洪,要将自己这数千兵马,一举活活溺毙于两县之中! 这歹毒的一手,实是端的狠辣! “快跑!快快入城!快……” 王友进嘶声厉吼,但最后一个跑字还未喊完,那无数暴怒的狮子,有如暗夜中突起的幽灵一般,咆哮着冲来。 他象一片小树叶一般,被洪水迅速卷起,将他与旁边那些手足无措的亲兵,瞬间吞没,不见踪影。 汹涌奔腾的河水,已然到了无可抑止的狂怒状态,只听得喀喇喇连声闷响,两岸河堤已是一举冲垮。 这一瞬间,那躲在河堤港口处的二王水师,那百余艘船只,亦是有如玩具船一般,被呼啸而来的汹涌河水,一举冲垮,成为一堆散落于河面上的大小木片。无数的水师军兵,惨叫着掉入奔腾急湍的河水中,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后,便沉入水中,再无踪迹。 咆哮狂奔的河水,有如发狂的死神一般高声吼叫,很快就漫过河堤,冲到大宁县与大昌县处,将两座城池牢牢围住,无人能逃。 而在此刻,那站在城头的主将王光兴,见到这极其可怕的一幕,见到那汹涌澎湃的河水,犹在青砖城墙上不断上涨,心下顿是肝肠寸断。 那后悔之情,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娘的!老子当日不听那文官之言,不抓住机会向太子称臣归附,现在竟是落得如此地步,真真是咎由自取,悔之何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残忍的成功 王光兴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 因为那汹涌而至的河水,上涨的速度愈来愈快,迅速地向城头冲击而来。 王光兴等人,顿如一群逃命的老鼠一般,从城头四散逃去。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在赶紧在城中找到可以用来逃命的船只或木板,无论如何也要从这汹涌而至的洪水中,逃得一条残命。 在他们的背后,那汹涌咆哮的河水,已是呼啸而至,将他们卑怯的逃生欲望,给彻底击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洪流攀爬过城墙,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将挡在它面前的房屋、物件、行人,统统击成碎片,呼啸卷走。 才刚逃到县城中央的王光兴,被这股洪水从背后猛然击中。 他象一片抛入水中的小树叶,从空中卷扬而入,瞬间便被污浊的洪流,给一举吞没。 他象一只落水的蛤蟆一样,在激切的洪水中挣扎逃命,但水流速度极大,瞬间裹胁着他往前直冲,一个巨浪拍来,将王光兴与旁边几个护卫,一齐拍撞在旁边一幢摇摇欲坠的高塔上。 那塔尖高翘的檐角,卟哧一声,迅速地扎穿了王光兴的咽喉。 他如一只被扎中的蛤蟆一样,在水中挣扎了两下,便再无动弹。 而从四面城墙汹涌而来的洪水,有如无数头咆哮愤怒的狮子,几乎在转瞬之间,将整座大宁县城,一举吞没。 洪水滔天,民众皆成鱼鳖,更不用说王光兴手下那数千军兵了。 大宁县城刚刚完蛋,下流的大昌县城,亦是迅速同遭此厄运,整个县城在转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 这场滔天的大洪水,在经过了整整三天的泛滥后,才终于重新安定,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这段时间里,太子王明终是于心不忍,开始着手救援。 他下令,让手下辅兵,乘着已造好的寥寥十余艘船只,沿河而下,一路搜索从城中被大水冲出的百姓。 一番辛苦搭救,却也总算于洪流之中,救下了近两千名百姓。 王明下令,将他们全部安顿于下游的巫山县,给他们分发耕田与房屋,让这些无依无靠的百姓,在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之后,可以在此存身立命。 而在大水之中,亦有三百余名二王的手下军兵,因为命大而侥幸被救。 这些军兵随即被捆绑成串,大部被押回夔州城中。 在大水平息之后,太子的手下辅兵,才终于踩着深入大腿的泥泞,前去两县之中查看具体情况。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看看两县之中的库存钱粮,还能不能最大限度地抢救出来。 结果,出现在这些辅兵面前的景象,可谓令人触目惊心。 他们看到,这被大水淹过的大宁县与大昌县,城中已是生机绝无,遍布泥沙,城中建筑皆是东倒西歪地垮塌成片,大片的腐烂尸体暴露在阳光下,横七竖八,令人心悸,而那股浓郁的尸臭味,简直可以令人窒息。 这两县对比,尤以南面的大昌县受损更加严重。 因为大昌县城的城墙,不象大宁县一般为青砖包制,而是纯粹的夯土制成,在这三天三夜的浸泡后,整个县城的四面城墙,已然全部垮掉,成了一滩踏脚进入就无法拔出的烂泥。 这一刻,所有在泥污中跋涉的辅兵心下,皆是感叹连连。 没有想到啊,此番水攻,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力,以致于让一座县城彻底消失! 而随后来探查的太子王明,见得面前这般惨状,心下亦是喟叹不已。 这般水淹攻城,不加区分地进行灭绝式征服,确有极不人道之嫌。 但是,王明亦是没有办法了。 现在清军已在围攻南京,且不论他们能否立即攻下这南明都城,但估计整个江南地区,必定已是难保。而随着清军在江南一带凯歌高奏,接下来必然会全力攻打四川一带。自己所在的东川之地,与汉中相接,极可能首先要面对清虏的兵锋,若不抓紧时间,扩大地盘,增加实力,仅凭这夔州之地,如何可以抵挡得住清虏大军的进攻! 再说了,若是清军攻下东川其余各地,全力进攻夔州,那自己亦将再无腾挪之余地,再无机动灵活打击清军的空间与地形,只得在城中与其对耗,这样的结果,哪怕是用脚趾头想想,亦知道最终是个什么结局了。 所以,现在这样的进攻方式,虽然让民众付出了极大牺牲,却是十分必要而无奈之事。 那些惨死于洪水中的百姓,要怪就怪这王光兴与王友进二厮,死活不肯投降,硬要与自己对抗到底吧。 若不是这两个家伙不识时务,强要与天兵对抗,这两县百姓及其手下军兵,又安会落得这般可悲结局。 这个血火交加的残酷年代,怕自己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个人的力量亦是何其微小。在这样的残忍选对面前,也只能舍小而图大了。 毕竟保住华夏衣冠正统,保住汉人江山,保住大明社稷,才是自己最为看重,也愿意拼尽全力乃至性命去守卫的东西。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付出再大的牺牲与代价,都是值得的。 王明下令,将城中的死去的百姓以及二王手下军兵的尸首,一齐掩埋于城外的乱葬岗中, 在一名侥幸得活的二王手下军兵的指引下,王明见到了正悬挂在塔檐翘角的城中主将王光兴,脖子深深扎入翘角之中,尸体已被水浮得肿胀溃烂,有如一只即将爆裂的蛤蟆。 见到这位数天前,还齿强牙硬地抗拒自己,不敢率部归降的王光兴,竟是死得这般窝囊而凄凉,王明默然观之,心下亦是喟叹不已。 要是早知自己是这般结局,这位主将王光兴,当日必有另有一番决定吧。 一念之差,生死之别,如今想来,何其令人嗟叹。 “将此人尸体取下,亦与那些百姓一道,一齐埋了吧。”王明转头过去,不再看了。 他方行几步,那随行的监纪司司长阎应元,却又急急地快行几步,向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这两县损毁如此严重,将来如何规划重建,太子可有甚想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筑巫溪城 太子王明闻言,不觉站住。 阎应元所提的这个问题,倒是十分重要。 但是现在的大宁与大昌县,俱已损毁,百姓非死即移,想要重建,意义却是不大。 而且,这两座县城,位于大宁河畔,地势力亦不好,时不时地便要遭受水患,就算自己花了大钱重新建立,所能产生的经济效果,却是有限。 但是,如果就此不管不顾的话,那夔州府东北这一块空地,将会成为无主之地,对于抵抗清军,甚至西来的左军,都甚是不利。 所以,要想好好地管控这块地区,最好的办法,便是在这里的险要之地,另择新址,建设一座新城,方是更为妥当。 而且,这座新城的功能,主要以军事为主,民事为辅,以坚城利堡的模式,来抵御敌军可能从这个方向发动的进攻。 王明思虑既定,便将自己的想家,对监纪司司长阎应元,一一讲出。 王明的想法,得到了阎应元的极力赞同。 “太子所言甚是。”阎应元朗声道:“据在下这些天的观察,这大宁河上游之处,有一处名叫巫溪的地方,地接汉中大巴山余脉,夹山耸峙,地势险峻,极为雄奇,地扼汉中南下之要道,又无水患之忧,堪为筑造新城之最佳之地呢。” “很好,此事当是可行,当可就在此地修造新城。”王明微笑道:“此新城么,就以地名取之,可名为巫溪城,就由你和史阁部二人,一齐负责修造。对于,你们还可就地利用,现在这大宁县与大昌县之砖石梁木以及建筑废墟,将此城尽快造好。另外,原两县土地,亦重新划分。可将原大宁县与大昌县北面土地,统统划归巫溪城管理。而大昌县南面土地,则全部由巫山县管辖。” “太子殿下英明,在下定当配合史阁部,尽管建好这巫溪城。”阎应元拱手应道。 商议即定,王明便将那一营辅兵留下,交予阎应元一并管理,令他们在巫溪之地,就地修建新城。 而王明则带着第一镇的三营弩兵,以及另外一营辅兵,一齐返回夔州。 回到夔州后,王明从库房拔下五万两银子,以及十万石粮食,令史可法为新城总造办,让他带着这批钱粮,送至巫溪之地,与那阎应元一道,抓紧时间修造巫溪新城。 其实,供给新城的物资,还远不止王明下拔的这些。 因为洪水退走后,复从大宁县与大昌县两县遗址中,挖出了库存银子两万三千两,尚可食用的粮食五万余石。这批因敌而得的钱粮,王明将使用权全部给了史可法与阎应元,让他们全部用于修造新城。 另外,为了加快进度,王明还准允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从巫山县城中以及夔州一带,征调百姓前来修造。总之一点,务必要在最快的速度内,将这座巫溪城建好。使其成为一座坚固的要塞关城,可以在将来的时间里,充分抵御北面或东面的敌军进攻。 现在平定了大宁县与大昌县,整个夔州东部,业已全部平定。 王明计划,再向夔州北部的城口县与太平县进军。 之所以他着急拿下这两处地界,实是因为这两处地方,乃是北面进入东川最为便捷,也最为迅速的要道。 相比那正在新筑的巫溪城,若从这城口县与太平县南下,那敌军无论是转头进攻西川,还是折向东南进攻夔州府城,都要更加方便得多。 因为从太平县城口县往南,是夔州一带难得的平缓之地,堪为当地最有价值的农耕之土,若是敌军自此攻来,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到夔州府城,一举将这座东川重镇给团团围困。 这样的被动局面,是王明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之所以一直未向此地进兵,实是因为,王明初来乍到,手下兵马有限又未整合完成,对于这两处地势险峻又极难攻取的地方,怕是一时难以啃下,故只能先放在一边,暂时不动。 现在,王明手下兵马攻取了夔州东边之地,拿下了刘体仁胡道明的巫山县,又拿下了王光兴与王友进驻守的大宁县与大昌县,整个夔州东部,再无后患之忧。与此同时,同时自己的手下兵马,在得到了实战锻炼后,其实力亦是逐渐增强,已然到了可以向夔州北部发动进攻的时机了。 王明下一步,便是要对那据占城口县的扈九思动手。 因为此处离夔州最近,只有拿下城口县,方可以此为基点,再对更远处的太平县发动进攻。 这扈九思部,兵马约两千余人,亦是原大顺之余部,曾任副将之职,一直驻守于城口县一带。大顺崩溃灭亡后,扈九思自称大帅,据占城口县,自立为王。 本来此人与据守大宁县及大昌县的王光兴王友进两兄弟,甚是交好,双方还约定,一旦有遭遇攻伐,便来互相援救,关系倒是密切得紧。 只不过,这样口头的表态,太廉价,也太不可靠了。 就在王明赶到东川前一个月,位于城口县的扈九思,遭遇了驻守太平县的毫侯李过之部攻击。 他立即向王光兴与王友进两兄弟求援,结果王光兴与王友进商量后,畏惧李过兵马众多,恐救援不力,反而白白折损了自己的兵马,遂以种种理由拖延出兵,令扈九思十分失望。 幸得那李过之部,方攻入城口县境不久,李过便身染重病,不能指挥,这才全军退去,扈九思亦才堪堪逃过此劫。 不过,在此之后,扈九思与二王兄弟交恶,双方关系大降,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王明出兵进攻王光兴与王友进时,那驻守城口县的扈九思一直对其不加理睬,不肯派发任何援兵的原因。 而扈九思在得到了王光兴王友进两兄弟,俱被太子用水攻消灭,两座县城亦被全部荡为平地的消息后,还是十分地震惊与哀伤。 不过,他倒不是为了王氏兄弟而难过,而是兔死狐悲,开始为自己的后路,感到悲观又无奈了。 这位太子,既能对王氏兄弟这般痛下辣手,又岂会轻易放过据地称王的自己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抛石机攻城 这无法消解的忧虑,一直盘踞在扈九思的每日生活中,令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而现在的他,却是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东边的王光兴王友进两兄弟已然灭亡,西边的李过又是宿敌,南边便是那太子所在的夔州,扈九思感觉自己有如瓮之中鳖,根本再无任何出路可言。 既无路可走,那就解酒借愁。 这些天来,扈九思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喝酒,不分昼夜,不停时日地喝酒。 除了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外,还能如何呢。 主帅都是如此颓废,得过且过,他底下的两千军卒,更是士气低落,统统是一副过一天算一天的状态。 而就在扈九思茫然无措之际,在夔州休整了数天的王明,调派第二镇兵马,从夔州出发一路北上,越过乾溪、明通等城口县下属州镇,直逼城口县而来。 上次进攻大宁县与大昌县的部队,是其手下的第一镇兵马,故而此番攻打城口县,王明转而让那第二镇兵马出征,从而达到均衡锻炼手下部队的目的。 按理说,这些下属州镇,扈九思是要派兵驻扎的,但他知道,这点兵马平日里难持治安都是勉强,又如何能与太子的兵马相对抗。故其下令,只要太子的兵马一来进袭,就全部回撤到县城之中,以求保存实力,固守本城。 所以,这些人数稀少的所派军兵,见得王明的大军前,个个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急急窜逃回了城口县城之中。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城口县南边的地平线处,真正出现了黑压压的太子兵马时,包括扈九思在内,所有城头的军兵,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啊,太子的兵马铺天盖地,放眼望去,不可见其尾,足有万余之众! 这样多的兵力向城口县围压而来,自己真能守住么? 眼见得太子兵马不断行进,扈九思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可以从嗓子眼中跳出。 主帅都惊惶不已,城头的守军,更是吓得脸色蜡黄,人人股栗。 “尔等勿惊!我城口县城,地势高峻,周遭尽是高崖大壑,摆布阵型十分困难。那太子兵马虽多,若想要强攻我城,却也非易!若我军能撑过其首番进攻,待其师老粮尽,必将退走。”扈九思心下虽然害怕,却还强撑着给一众手下打气。 他一语喊完,却见那城头的军兵,犹是一脸茫然而麻木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得亦是嗟叹不已。 他娘的!这场守城仗,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打了,至于能否成功,就只能看天意了。 城头守军茫然无措之时,太子手下的第二镇甲乙丙三营兵马,已然分围三座城门,将整个城口县牢牢围住。 扈九思及手下军兵皆清楚看到,那些太子的军兵,皆是弩兵,他们在分围三门后,便在城外摆开阵型,那一排排锋利的弩箭,在阳光的映照下,正光芒森森地对着城头,仿佛随时都将打发出来,将那锐利的弩箭激射入城头的守军身上。 扈九思心下凛然,正在仔细思考要如何应对之时,却又见那太子军阵之中,有数千名辅兵打扮的人,正推着一架架奇形怪状的木制器械,向城口县南门外,缓缓推来。 见到这样的东西,城头的守军不觉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劳什子是什么玩意? 莫非,是那太子的秘密武器不成? 他们想得没错,这被一众辅兵推来的奇怪器械,还真是太子手下的秘密武器。 就是上次在九江时,就曾用过的武器,抛石机。 这件武器,在九江城防守中大显神威后,便被王明手下的军械司拆散,分装于大马车上,再将其与全军一道,装运到夔州。 到了夔州,王明便令军械司司长蔡确,加紧制造更多更大的抛石机,以备将来之用。 到现在为止,在王明军中,总共打造了二百余门抛石机,已然足够攻城之用,故而正好在这里派上用场。 “不好!敌军用的是抛石机!” 随着太子手下辅兵行进,看清了这木制器械结构的扈九思,在心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看来,敌军首先要用抛石机来攻城了! 他猜得没错,这时那些辅兵已将投石机快速组装完毕,开始准备打放了。 扈九思及城头的守军,都清楚地看到,每门投石机,配了十余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一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一声号令,二百余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打放。 “呼!” “呼!” “呼!” …… 二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城口县南面城墙上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城口县南面城墙上,以及附近的空地之处,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轰炸空爆,整个南面城墙上,已是四处受创,到处都是蛛网般的巨大裂缝,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100多人当场毙命。 “哧溜!” 一声轻响,一样血糊糊的东西,飞溅在城楼押阵的扈九思的鼻子上。 他下意识用手抹了一下,才猛然发现,竟是一块被炸得奇形怪状的人类肠子,腥臭的肠子上还粘着恶心的黄色稀便。 扈九思立刻感觉到,胃中涌起剧烈的恶心,险些当即呕吐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子愿降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呆立城头的流寇守军,瞬间皆被打蒙。 他们瞪着眼睛,支愣着已然失聪的耳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声寂静的世界中,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各人稍一清醒,再看了看一旁已是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个人形的同伴,就立即明白了,自己现在是身处多么可怕的险境之中。 残酷的现实,与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崩溃。 无数的流寇守军,尖声嚎叫着,扔了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更有甚者,甚至边逃跑边脱盔甲,只求让自己逃得更快一些,来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不过,投石机毕竟属于严重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重新装填的太子手下辅兵,虽然在不停忙碌,却也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这些城头的守军,象一只只吓丢了魂的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逃远。 “不许逃!都给老子守在城头上!!” 见得手下纷逃离散,形同光杆司令的扈九思,脸孔已被薰得半黑,且被飘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却犹挥舞着手中刀剑,冲着那些奔逃的溃兵,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见那些溃兵完全不听自己之劝,犹是奔逃不止,扈九思怒不可遏,他挥舞着手下腰刀,冲着那些溃兵左砍右杀。 只听得惨叫连连,数名猝不及防的手下,被他凶猛砍杀。 扈九思虽然接连杀了数人,却犹然难阻溃兵奔逃,只见得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城头的守军大跑跑光,留在城头的军兵,已然所剩无几。 见此情影,扈九思悲从中来。 他娘的!底下的军卒个个逃跑,自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还能挣扎到几时! 叮当一声轻响,扈九思手中的腰刀,掉于地上。 这位光杆司令,亦是再无斗志,他有如虚脱了一般,一下子蹲坐于地。 他娘的,还个甚仗! 干脆就静等在这里,等城外的太子辅兵再来一轮攻击,将自己这个倒霉的司令,给彻底炸死算了! 这般死法,倒也算有点尊严。 扈九思长吁一口气,闭了双眼,盘腿而坐,进入等死的状态。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等死的他,感觉十分奇怪。 他原本想着,现在自己处于送死的状态,那太子手下辅兵,必会抓紧机会进攻,却没有想到,城外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好奇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却见那些辅兵之间,退开了一条缝,一名文官在数名护卫的陪同下,向自己策马奔来。 见他们快到护城河处时,扈九思旁边残留的数名护卫,欲要开弓放箭,却被扈九思伸手止住。 “不必放箭,来者必是说客,且听听他们要对本将说些什么。” 扈九思猜得没错,他一言方毕,那文官在护城河处勒住马蹄,便冲着城头大声喊道:“吾奉太子之命,特请城中主将,现身答话。” 扈九思眉头一皱,便上前几步,大声回道:“某家正是城中主将扈九思,你来这里喊话,却有何事?” 见扈九思探出头来答话,那文官捋须笑道:“扈将军,方才我军的震天雷,可没吓着你吧。” 他一言既出,旁边那几名护卫骑兵,顿是哈哈大笑起来。 扈九思面红耳赤,心下羞惭已甚。 不过,他却犹是强撑着回道:“哼!本将亦是战场中拼杀过的人,如何会畏惧尔等抛扔震天雷!你们若有本事,但可继续来攻便是,俺们就在这里等着,绝不害怕!” 那文官闻言,顿是摇了摇头,又笑道:“唉,扈将军,你就没再硬撑了,真真何苦来哉!你倒是可等,但你这南边南城墙的守兵,只怕都跑光了吧?说实话,本来呢,我军接下来,是要进行第二番震天雷轰炸的。但太子素有仁慈之心,不忍尔等在这般轰炸之下,成为血肉模糊的炮灰,徒造杀孽啊。这才特地派我前来,与扈将军当面会谈。只希望扈将军谈清局势,不要再作以卵击石之抵抗,及时率部反正,则两军幸甚,百姓幸甚!” 扈九思闻得此言,脸上愈发燥热,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说不出甚话来。 是啊,能说什么呢? 难道那文官说的不是事实么,自己想要反驳,却又何其困难。 扈九思一时语塞之时,那文官仿佛看出其困窘之状,便又捋了一把胡须,长长一叹:“扈将军,现在乃是关键时节,就莫再为面子之事而挣扎了。太子说了,只要你部愿意归降,那过往一切,皆是既往不咎,尔等性命家财,皆可得以保全。这般难得良机,扈将军莫要迟疑,务必好生把握啊。” 扈九思脸色难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军兵,发现他们皆在怔怔地看着自己。 他们的眼神,扈九思一眼便懂。 “唉,传我之令,打出白旗,我军愿降。”扈九思终于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底下的喽罗顿是如遇大赦,急急开始准备。 很快,一面硕大的白旗,出现在城口县南门城楼处,随风招展,猎猎飘扬。 在自家军阵后部,一直密切观察局势的太子王明,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扈九思这家伙,不给他来点狠的,此人不晓利害,只会白白浪费时间。看来自己这当头一炸,效果倒是绝佳。 很快,城门大开,那神情失魂落魄的主将扈九思,带着弃了盔甲与武器的城中兵马,一齐出城而来,就在城门处伏拜于地,向太子王明投降。 见到这股流寇从南门鱼贯而出,一齐归降,王明心下,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他在一众骑兵的护卫下,缓缓乘着坐骑,直至离正伏地而拜的扈九思十余步外,方轻勒缰绳,缓缓站定。 见到那身着淡黄衮袍的太子前面,扈九思心下一凛,急急拱手道:“罪臣扈九思,反正来迟,万望太子恕罪!”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过求援 太子王明端坐马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位神情惭愧的降将。 “扈将军此番反正,何来迟也!也罢,且起说话吧。” 扈九思闻言一颤,他讪讪起身,却又急急拱手道:“在下愚昧无知,不知太子殿下之威仪,现在反正来迟,实是心下惭愧万分。若太子责怪,但请惩处便是。” 王明淡淡一笑:“唉,若非孤这震天雷一炸,扈将军只怕也难以幡然悔悟。现在将军能率部反正,倒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之缘份呢。” 扈九思满面羞惭,正呐呐不知所言,王明便道:“这惩处么,孤已说过,既往诸事,俱是不咎。现在只要你部真心效心,孤非但可以保全尔等性命与财产,将来更有官位与前程,在等着诸位呢。” 扈九思心下一动,急急拱手道:“太子殿下仁德宽爱,既何我等性命钱财,又许将来之前程仕途,在下除了忠心报效外,复有何话可说!从今之后,任凭太子指挥驱使,纵是刀山火海,在下亦蹈之不顾!” 王明笑着点了点头:“嗯,不错。那从现在开始,你部下军兵,孤会安排人员进行彻底整编,随时听候调用。将来派上战场,若立功勋,必有重赏!” 扈九思闻言,又是千恩万谢。 随后,他一脸谄笑地站起身来,恭迎太子入城。 大军入城,气势煊扬,两边围观的百姓,顿是欢声雷动,一齐称贺,令太子王明,心下莫名欣慰。 入得城来,王明立即令监纪司与后勤官员,前去接收城中府库,同时出榜安民。 不多时,文员回来禀报,说清点城中兵马,现在约有一千九百八十名,而这城口县处,有居民三千五百余人,存粮十万余石,存银三万六千余两,绸缎绢布一千五百三十余匹,各类军械三千余件等等。 王明得到禀报,微微点了点头。 他暗暗想道,看来这城口县,也只是一个人员稀少物产鲜薄的小小穷县罢了。 这扈九思存的这点家底,却也是有限。 只不过,这城口县虽然地狭民贫,但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地扼汉中入东川的要地,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军事意义倒是不同凡响。 只有城口县不失,那等于是守住了东川的北门,后面的夔州巫山等地,才可放心发展啊。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王明,下令犒赏有功将士,并大摆席宴,庆祝这城口县成功夺下。 当然这样的宴会,扈九思与一众降兵皆有参加。为示亲近,那扈九思与王明同坐一桌,欢饮宴然之际,扈九思的脸上,却是难以言述的尴尬之色。 是夜,王明心情愉快地与诸将痛饮,正喝得醉醺醺的他,忽有手下军兵前来密报。 那亲兵低声禀道,说有一位信使,是从西北面的太平县而来,却是有要事,要向太子王明禀报。 这个消息,让已是酣然的王明,瞬间清醒过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平县,不是还在李过之手么,怎么现在忽然有兵马到此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明不及细想,便从席中离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去客厅相见。 王明方坐定于虎头椅处,便有手下军兵,带着一名一脸忧色忡忡的青年,从客厅外快步而入。 那人一见正端坐于虎头椅上的王明,不觉双眼一亮,快行数步,便在王明面前伏地而拜:“在下李来亨,奉父侯之命,特来贵地紧急求见太子殿下。” 听到此人自报家人,说自己是李来亨,王明不觉一愣。 这位李来亨,在明末历史上,亦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呢。 据说,此人是李过的养子,在李自成手下曾为忠贞营的主将,后来大顺灭亡后,他追随李过入川,后来又投靠南明,成了夔东十三家的中坚分子。 正是在此人的领导下,夔东抗清斗争,足足坚持了二十年之久。直到康熙三年,才在清军的长期围困下,李来亨犹是不降,自尽殉国,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 如今亲眼见到这位明末英雄,在自己面前伏地拜跪,王明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引他入的两名亲兵。便站起身来,来到李来亨身前,作了个虚扶之势:“来亨,速速请起,且看座说话。” 李来亨起得身来,却不愿意落坐,只是又拱手低声道;“太子殿下,在下此番前来,实是有要事要来见监国。” “哦?究竟是何事啊?来亨不妨详细说来。” 李来亨一声微叹,便侃侃而道:“殿下既这般询问,在下安敢不尽言。我与父侯二人,自大顺亡后,便率领已部兵马约三千余人,从陕中南逃到这太平县一带。本欲继续南下,择一明主而侍之。但没想到,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八九,我军先是与那扈九思打了一仗,却因为父侯突然重病,不得不回返太平县城。现在我军据守的那太平县,却又忽地有了敌情。” 说到这里,李来亨脸上陡现怒色,气愤地哼了一声。 “是何敌情?”王明立即追问了一句。 李来绷了绷嘴,拱手回道:“禀太子,是有一股清军从汉中南下,正直奔我太平县而来。其兵马数量,只怕有近五千之众!父侯犹在病中,恐在下难保城池,才特派在下来贵地向太子殿下求援。” 听到这个消息,王明不觉一怔。 不是吧,清军来得这么快? 要知道,在正史上,清军是在次年初夏,也就是离现在约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开始正式进攻四川。 而且,他们首先攻打的还是张献忠部,怎么现在这个自已穿越的世界里,清军竟然提前打了过来,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已所料。 看来,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后,种种改变叠加起来,已经完全改变了历史的本来面目。接下来的局势,却是断不可再根据真实历史来加以推测了。 情况突变局面,倒是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挑战。 王明略一思考,却又反问道:“这样啊,只是孤与贵部素无交情,你等又如何知晓孤在这城口县处?又为何会派人前来求援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援太平 见太子这般发问,李来亨脸现一丝惭色。 他稍一犹豫,却还立刻回道:“禀太子,其实你们在攻打城口县时,我军就得到了消息。” “哦?是吗?” “是啊,自从贵军从夔州发兵,北向进攻城口县时,我军那些暗布在城口县周围的哨骑,就已发现了贵军的行动了。于是父侯下令,要他们密切关注贵军的动向。当然了,我军并不打算参与贵军的征讨之战,主要是想看看,贵军的战功,究竟如何……” 说到这里,李来亨脸现讪讪之色:“结果,贵军的战力,倒是令我军大开了眼界。这般数百发震天雷齐轰,威力之大之猛,若不亲见,实是难以想象。这般打放之威力,足以令守军胆丧,那扈九思能赶紧投降,倒还算此人识时务。” 王明淡淡一笑:“所以,你们的哨骑在见过我军之战力后,便立即回报你们的主帅,随后他才决定,派你紧急前来求援,是吧?” 李来亨一声微叹,遂拱手回道:“太子说得是。正是见到贵部如此强悍之战力,父侯才下定决心,派我赶紧来向贵部求援。父侯说了,只要贵部能帮我军赶跑清虏,那父侯当与在下一道,统领全部的手下兵马,归附太子殿下,将太平县城双手献出。从此之后,为太子帐下效力驱弛,决无二心!” “好!毫侯既有此心,孤心下甚慰,却是必当一救。”见对方已表态投效,王明心下十分欣悦。 随后,他便向李来亨低语叮嘱,告诉他自己的退敌计划,听得李来亨连连点头。 交待完毕后,王明便道:“来亨,你也不必多留于此了。可速速回去禀报毫侯,让其就按孤之计划行事,不可出错。” 李来亨连连点头,亦不多言,立即告辞离去。 他一走后,王明立即开始调兵行动,准备连夜入援太平县城。 此时一众将士,刚刚痛饮酣然完毕,正欲休息,忽听得太子这般安排,众人无不惊愕。 不过,王明既下谕令,自是无人胆敢违抗,各人立即开始准备行动。 毕竟,军情紧急,不可延误,各人虽大有醉意,却也行动极快,迅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接下来,按王明计划,留陈明遇的丙营军兵,以及扈九思的一众新降之兵,看守城口县城。其余兵马,尽皆随自己连夜出城,径赴太平县而去。 近万兵马,浩浩荡荡向西北开去。 在黝黑的夜色中,有如一条长不见尾的巨蛇,向太平县城蜿蜒而行。 全军深夜出发,天亮之时,已可模模糊糊见到,远处正那位于一座险要高地上的太平县城。 统领全军而行的太子王明,远远看到这座高峻的太平县城,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他看到,这座处于崇山峻岭之中的太平县城,地势高峻,下扼后河,可谓群山环峙,深河为护,真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观其险固程度,却比那城口县城,却还要强上太多,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呢。 王明心下暗想,若真的只有五千余清军的话,在这般地势之下,他们想要一举攻下这太平县城,只怕亦是极难。 而那这毫侯李过,之所以要向自己求援,一是希望尽快解困,二是希望,在能真切地看过了自己手下兵马的战力后,此人再来决定,自己这个太子监国,是不是真的值得投靠。 这个李过,心眼倒还挺多。 不过话说回来,自已此番前来,若不能统领手下,成功击溃这股入犯东川的清军,未免亦是名头大坠,声名尽失,必会为人轻看。 这样的事情,绝不可以让其发生。 王明统领其部,来到城外的一座险峻山谷之中,悄悄设下埋伏。 这处山谷,是其与李平亨在仔细商量后,所定下的伏击之地。 王明打算在这里,利用自己的弩兵优势,给尚不知情的进犯清军,来个狠狠的当头痛击。 不多时,山谷入口之处,李来亨带着二百来名骑兵,马蹄隆隆飞驰而入。 李来亨率部入得山谷之处,便喘着粗气向王明禀道:“太子殿下,在下已按你所定之计,统领城中骑兵两百余名,诱使了约一千余名清虏骑兵追赶而,估计他们已快到达山谷外了。” “很好,那你部兵马,皆去山谷后头,与我部骑兵混在一处,听侯调用。到时,按孤之军令行事便可。”王明立即下令。 “得令!” 李来亨抱拳应喏,更不多言,立即统领其部下这二百余名骑兵,匆匆穿过谷地,到达山谷尾部去与正躲藏在这里的太子手下骑兵,即武举人王公略部,一齐混合潜伏于此,等待王明的下一步指令。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山谷入口之处,又响起了隆隆的马蹄之声。 很快,一彪人马,出现在山谷入口之处。 太子王明远远望去,可从千里镜中清楚看到,所来的清军骑兵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队伍前头,有人高举着两杆鲜艳蓝绸,上有飞龙旋舞的官纛,这正是满清正蓝旗的标志。 这两杆醒目耀眼的官纛,由两名骑马的掌旗亲军分别举着。两面官纛的中央,又有盔上飞翎,身后有飞虎背旗一杆,身着明盔明甲喀把什兵二人。这喀把什兵,就是后世满清的前锋营军士。 两名喀把什兵簇拥着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红鬃白蹄辽东马,身上穿着一件涂满了蓝色清漆的精铁明甲,头戴精铜高针红缨明盔的牛录额真,缓缓率阵前行。 这名朱录额真,名叫达图。 达图长着一张典型的鞑虏面孔,歪八字眉,下斜长眼,一张瘦长脸,嘴角下撇,下颏尖细,剃得发青的脑袋后面是两条细小油腻的金钱鼠辨,模样甚是憎恶丑陋。 在前部入得山谷之处时,此人却是眉头一皱,轻轻一举手,喝停了整个骑兵队伍。 久历战阵的他,凭着直觉,就感受到了这座寂静山谷中,那股不可言说的不详气息。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死你去 达图的官职为牛录额真,其满语原义,是为大箭之主之意。 这个单位,亦为满州最基本的军事单位。在满清的军队中,军中士兵主要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普通的满州男性,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达标便为守兵,接着是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上为拨什库,以马甲内的优胜者选任,汉人称其为领催。拨什库上为代子,又称分得拨什库,就是后世满清的骁骑校。分得拨什库再往上则是牛录额真,便是后金一牛录三百兵之首。 在中军旗帜的两边,分别有骑马的白摆牙喇兵10人,也就是俗称的白甲兵,也就是后世满清的护军营军士,他们一色的如银般闪亮的涂白漆亮甲,头戴黑色暗盔,盔上高高红缨,背上有火炎边旗一杆。这些白甲,属于鞑子中精选出来的精锐,每个牛录之中,才不过十几二十人。 这10来个白甲兵由两名分得拔什库分别统领,这两人身上盔甲与白摆牙喇兵相似,唯一区别是他们的背上插着外型更大的斜尖的本色旗。此时的他们,作为达图最为贴身的护卫,紧密簇拥在他身边。 在白摆牙喇兵后前,则是50多名骑马的马甲骑兵,排成较为稀疏的后阵,人人皆披铁甲暗盔,帽缨为黑色,手持虎枪或长柄虎刀,由两名壮达统领而行。 马甲骑兵后面,则是装备更差一点,人数约有200名的步甲骑兵。 这些步甲骑兵,大都身穿打着大大的铜泡柳钉的棉甲,少部分人身着普通铁甲。这些步甲骑兵,按清军规制,是由那些盔上黑缨,身上都有方二尺的背旗一杆的拔什库统领。 一个牛录额真,手中不过三百兵马,所以再后面的骑兵,就不是满人部队了。 紧跟着满州骑兵后面的,是外藩蒙古鞑子的四佐小队,约有两百余人。 自皇太极征服蒙古诸部后,编审喀喇沁、奈曼,傲汗等部共得壮丁七千八百三十名,组编成蒙古八旗,具体编制与满洲八旗类似,同样以三百人为一牛录,一百五十箭丁为一佐,五十丁为一马甲。从此之后,这些蒙古兵,便一直随着满清攻伐征战,成为其手下最为忠诚的仆从军。 当然,除了这八旗蒙古外,还有外藩蒙古三旗,由前来投靠的外喀尔喀诸部蒙古,土默特部与投降的插汗部组成,由于这三旗人数较小,故都是小旗,所以他们的编制与八旗蒙古略有不同,皆是五十丁为一佐,十丁为一马甲。 这些外藩蒙古骑兵的旗号盔甲,倒也还保持着自己的特色,没有被满州人同化,他们一个佐队中,皆是一名骑兵举着黑缨大坐旗一杆,将领俱戴红缨帽,内穿柳叶明甲瓣子盔。普通兵卒则只戴红缨帽,无盔甲,明人称其为红缨鞑子。 再往后的骑兵,则是投靠清庭的汉军骑兵,他们的装扮,与普通明军骑兵其实并无二致。 只不过,这些汉军骑兵俱已剃发结辫,早就不把自己视作汉人,且已从心底里,愿意为清廷效忠了。 这些汉军骑兵,其实大部分还是在陕甘投降的大顺降兵,现在他们改头换面,转为新主子效命,却是愈发卖力得紧。 只不过,饶是他们上赶着表现,但因为他们投效得最晚,故在满州统治者的心下,其内心的接受顺位,却是最低的。所以,在达图统领的这只骑兵队伍中,这500多名汉军骑兵,自是排在最后,一般作为辅助骑兵加以使用。 其实呢,达图作为一个小小的牛录额真,本来是没有资格统领这么大一只队伍的。 但因为此人,却是此次统军南下的清军主将领董鄂·都类之得宠手下,得了主将宠爱,这才特意令他能带领如此之多的骑兵,去追击这小小的李来亨部。 而这从汉中统军南下的清军主将,董鄂·都类,在历史上倒也是一个颇为有名的人物。 董鄂·都类,现为正蓝旗固山额真,其个人身份,却是十分尊贵。 此人乃是满清开国功臣何和礼之第五子,其母亲为东果格格,乃是清太祖努尔哈赤长女。 他初为牛录额真,后拔擢为固山额真,又因为公主之子,特增领两牛录,故此人手下,共有五个满州牛录可供使唤。 而这达图,便是其最为信重的手下部将。又因其善领骑兵,都类便将自己部下近半的骑兵,皆归于统管,以示信赖。 而达图自追随其以来,亦是不负所望,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亲征力战,颇为卖力,故而这次追击李来亨的战斗,那统帅都类自是又命其率部行动。 达图领着这一千余名骑兵,一路尾追李来亨之部,来到了位于太平县城东南处的无名山谷,见到李来亨部消失在这山谷之中,达图心下,顿是大疑。 这李来亨部,虽然仅有二百余骑兵,仅有自己兵力的五分之一,要想吃掉他们,当是极其容易。但这个山谷之中,情况莫测,又似乎隐隐有杀气藏于其中,达图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自是不敢贸然轻动。 不过,若不敢进兵,就此退回,只怕必遭统领都类一顿严厉训斥,自己的威名亦会大受损害。 当然,如果自己为了稳妥起见,而派兵搜索前进的话,自然会更加保险,但这样一来,无疑又会大大错失追击良机。 也许,等自己好不容易将整座山谷搜索完毕,那李来亨早就带着那两百多名骑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自己还去追个屁啊。 达图一双细眼一转,却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转头低语,向一旁的巴喀什兵下令,令队伍后面的五百余名汉军骑兵,先行入谷,一边打探谷中军情,一边去追击李来亨部。 按达图的安排,这些在清军中地位最低贱的汉军骑兵,纵是遭到伏击多有受损,亦是不足为惜。毕竟,汉人投降的兵马实在太多,在这里消耗一些,亦无所谓。 而且,这股汉军骑兵有五百余名之多,相对仅有两百余名骑兵的李来亨部来说,兵力大占优势。故而哪怕两军突然遭遇,凭其兵马数量,亦绝不会吃亏。到时候,自己再来率后部前去,来个前后夹击,当可一举吃掉这李来亨部。 达图这般安排,对于这些汉军骑兵来说,可就是标准的送死你去,领功我来的卑鄙之举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致命伏击 这五百余名汉军骑兵,被强令先前出击,去追赶那窜逃入山谷的李来亨部,各人心下,自是极有怨言。 他娘的,这算个什么事啊。 咱们是为大清效命,也不代表着凡事就要先派咱们去送死啊。 只不过,鉴于那朱录额真达图及一众满州骑兵的淫威,这些汉军骑兵,各人心下虽多有怨言,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进入山谷,向前头的李来亨部径自追去。 而见到五百多名清军骑兵,有如一窝蜂般窜入山谷之中,王明心下,竟有种长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因为,在这夏日的僻野从林中埋伏,其实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现在时近暑夏,天气溽热,那谷中的草从树林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片,几乎有指甲盖的从林高脚花背蚊,嗡嗡飞舞,又多又毒,叮得叫人难以忍受。 除此之外,还有那不时从湿漉漉的草丛中爬出的山蚂蝗,数量极多,它们一口咬住了皮肤后,便是用小刀都割不掉,让埋伏的弩兵饱尝了苦头。 甚至还有几条不知名的毒蛇,也悄然游了过来,将好几名没有防备的弩兵,给一口咬伤。幸得王明早有防备,命随军医官多带了蛇药救治,又给这些被咬伤的手下军兵及时放血去毒,才让这几个倒霉的家伙,勉强保住了性命。 虽然埋伏的弩兵吃饱了苦头,却没有人敢起身逃出这极其折磨的环境。 因为,王明所定的军律极严,若有临阵脱逃者,一律斩首。而且,连太子王明这样地位尊贵的人物,都能亲身作则,耐心地潜伏于此,都能亲率军兵在这里打埋伏,下面的小兵,又还能有什么说的。 在这五百余名汉军骑兵快速奔行,将近来到这无名山谷的正中位置之时,王明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些正向山谷另一头匆匆奔去的汉军骑兵,忽然听到,呼啸不止的山风中,忽然有连绵而凄厉的海螺号响起。 与此同时,山谷的左右两边,仿佛变戏法一般,涌出大批的弩兵,他们分站在山谷两侧山腰处。一架架常胜弩,被弩兵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手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混蛋,我们中计了!“ 狂风呼啸之中,那名汉军骑兵头目一声惨叫,脸色却是惨白如纸。 在见到那些被围的汉军骑兵,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之时,站于山腰的王明,却是一脸微笑。 没有比欣赏无处脱逃羔羊那完全无望的挣扎,更令人惬意之事了。 这时的他,右手高高举起,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这狭窄的山谷中,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六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从左右两边的山腰处,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在被封得死死的山谷内来回乱窜的五百余名汉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狂风呼啸,所射的弩箭被风力吹拂,大多偏离了方向,但因为是密集攒射,故这些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汉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射死了一百余人。 其实,一部被射中者并没有立即死去,但这些中弩之人,在王明与一众弩兵看来,他们与冷冰冰的尸首,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最终全身发黑,极度痛苦地死去。 这般阴毒凶猛的武器,应是这些汉军骑兵,有生以来第一次领教。 只是这第一次交手,付出了却是性命的代价。 王明清楚地看到,这一番齐射,汉军骑兵已是大乱,他们停止了向前突进,转而象一群苍蝇一般,团团围在中间,手持盾牌艰难抵抗。 想抵抗,那就射到你们完蛋为止! “不要停,继续射!”王明沉声怒喝。 其实,见到这些谷中被围射的汉军骑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了百余人,王明心下极其喜悦。所以,他抹了一把脸上沁出的汗水,又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得令!” 王明不想劝降,也不想要俘虏。 因为他知道,谷外还有数百名清虏骑兵,正在观望等待谷内的消息,只有先把窜入谷中的这股汉军骑兵先行消灭,自己才可再掉头出谷,去干掉外面的另一部清军骑兵。 这碗里的菜,要先吃干净,但这碗外的菜,却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主帅大起杀心,下面的弩兵,更是人人激奋,一齐击射,更加不想给这帮可怜的家伙,留下半个活口。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更加混乱的汉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剩余的汉军骑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是百余人死伤。 在这狭窄的山谷里,因为风沙大起,可视度亦大为下降,想要躲开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而阵势混乱的谷中汉军骑兵,即不能及时闪开阵形,又不能看清弩箭射来的方向,故在瞬间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 而那拼死抵抗的汉军骑兵头目,在又奋力击落了射向自己的许多弩箭之时,却因为旁边其他骑兵护挡疏忽,他那坐骑后腿,竟夺夺两声,地连中二弩。 剧毒的箭弩深入马骨,仅有弩尾在外可见,可见冲击力之大。 坐骑痛得扬起前蹄,一声悲鸣长嘶,扑通倒下,将背上的骑使头领,牢牢压于马身之下。 喀哧一声轻响,这名敌将的大腿腿骨,顿时被沉重的马身生生压断,痛得他一声惨呼。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很快就有纷乱的马蹄踏来,将他的脑袋象踩踏西瓜一般,生生踩爆。 主将一死,剩余的汉军骑兵,顿是立即崩溃了。 他们开始全无秩序掉头逃跑,有如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只要想要尽可能地逃出生天,离开这个如地狱修罗场般的可怕境地。 第一百八十章 突击擒主将 想逃,没那么容易! 立即有大批弩兵上前,从山腰处直奔谷道之中,将山谷入口牢牢堵住。 这时,这批窜逃的汉军骑兵后面,王公略与李来亨二人,也分别统领自家骑兵,大声呐喊着掩杀而至。 见得这般绝境,哪怕再蠢的人,也知道要如何选择了。 这剩余的三百来名汉军骑兵,顿是纷纷弃了武器,翻滚下马,大声哀泣着请求投降。 而见到这些骑兵哀哭求降,太子王明决定,还是接受他们投降,放他们一条生路。 毕竟,残杀这些已然毫无反抗能力与斗志,一心只想求降的汉军骑兵,一则有失仁德,二则失了时间。 相比将他们有如猪狗一般地杀掉,所耗费的时间,反而要比趁机将他们全部俘虏要多得多了。这笔细帐,王明心下算得倒是清楚。 他立即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同意接受这批汉军骑兵投降。 那些汉军骑兵,得到恩赦,个个如释重负,皆是伏跪于地,磕头不止。 很快就有大批辅兵上前,将他们捆绑成了一块,一齐押了下去。 而那些谷中的可用坐骑,统共四百二十匹,亦被辅兵收拢,分别牵走。 当然,除了人与马,山谷中的各类战利品,也被辅兵与监纪司文官紧急打扫与登记,迅速地清理完毕。 至此,突入山谷中汉军骑兵全军尽墨,非降既死,无一人得以脱逃。 而这一切,在谷外的达图,却是一无所知。 他与一众满州骑兵以及外藩蒙古骑兵,还在巴巴地等着谷中的汉军骑兵返回,最好能顺便全灭了李来亨部,便可省得自己来动手了。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所有谷外等待的清军骑兵,忽然惊讶地看到,竟有六七千的兵马从山谷之中全面开出,依谷列阵,摆成了足足数里长的一字长蛇阵。 他们迅速地在清军骑兵对面摆好阵势,严阵以待,让一众清军骑兵,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那牛录额真达图,见此情景,心下如遭重击。 他娘的,那五百来名汉军骑兵,必是在山谷之中遭遇了突如其来的伏击,已然全军覆灭了。 现在敌军灭了这五百余名汉军骑兵,接下来,便要开始对自己动手吧。 达图心下,说不出的窝囊与恼火。 他从马上遥遥看到,敌军的中军阵中,是排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前后多达数层的弩兵,各个张弓持弩,对自己摆开了攻击架势。 而在这些弩兵之后,更有上百架造型奇怪的高大器物,亦是排成一长排,似乎正在一些军兵的忙碌操作下,将一些圆滚滚的物体,装上那已被压的高高杆子上。 这一刻,达图感觉头脑有些发蒙。 他娘的,敌军搞的什么名堂,他们这般布阵,倒是生平未见。 不过,达图的目光,迅速地集中在了敌军的中军阵后,那个身着精钢铠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年轻人身上。 那个在一杆高高飘扬的“帅”字旗下,神情淡定从容的年轻人,让牛录额真达图,双眼迅速地熠熠放光。 这个年轻人,必是敌军主将! 自己虽然兵少,却是十分精锐,其突击力量,远非那些汉军骑兵可比。若能一举冲溃敌军,生擒那将主将,那自己这番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就算折了这数百名汉军骑兵,若得击溃敌军俘获主将,这场仗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到时候,自己领兵回返,非但不会因丧失兵马而受责,反而会因为击破了这股敌军主力,而受到统帅都类的嘉赏吧。 想到这里,达图顿是神情激动,他立即高声下令:“全军听令!集中兵力突袭敌军中阵,务必一举溃敌,生擒对面主将!” “嗻!” 下面是一片野兽般的啸叫回应。 马蹄隆隆,尘土飞扬,这个初夏的早晨,牛录额真达图带领这五百余名满蒙骑兵纵马疾驰,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太子王明的中央本阵。 八百步! 六百步! 三百步! 在冲到至约离那一排敌军车阵只有三百来步时,达图发出一声长长的喝令,一众左军骑兵迅速组成锋利的楔形战阵,摆出了强有力的突击队型。 每个人眼中,都是早已看好了自已前面要斩杀的敌军弩兵,一边拿出弓箭瞄准,一边愈奋力地猛磕马肚,疾速前冲。 弓箭的有效攻击距离为六十步,所以他们要加快速度,冲到这个距离,让那些敌军弩手,好好尝尝疾弓重箭的威力。 “冲啊,冲过去,把这些该死的弩手全部射杀!” 越跑越近后,一众满宽带骑兵,有如一群疯狂野兽一般地大声吼叫,隆隆马蹄声里,这些掂弓搭箭的满蒙骑兵,向对面的弩兵,纷纷拉满了弓弦。 达图看似莽撞,其实算得很精细。 因为,现在大明境内的弩兵,其射程却比弓箭要短上许多,仅有四十余步的准确射程,如果自己能将对面的弩兵一举射杀,那敌军的中央阵型,必定会立即陷入一片混乱。 只要敌军一乱,自己这五百余名骑兵,必可一举冲垮敌军仓促之间组建的阵型,从而有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而入,直取那押阵于后的主将。 若是顺利擒得敌军主将,那天大的功勋,便就此到手了! 可以预料的是,只要跑进射程之内,这些敌军弩手,当是断难从清军箭下逃得性命。 而冲在这支清军队伍最前头的,是达图引以为傲的白摆牙喇骑兵。 这些白巴牙喇兵个个明盔明甲,每个人都着了三层盔甲,外面的白漆亮甲里面,是一层镶铁的棉甲,最里面还套着贴身皮甲。每个白摆牙喇兵的前后胸口一个巨大的护心铜镜,护耳,护颈,护眉一应俱全,已拉下面甲的精铁明盔上,高高红缨如跳跃的火焰般迎风飞扬,每个人背上一杆火炎边的旗帜都在晨风中猎猎舞动。 这些身材高大体型粗壮的白巴牙喇兵,手上都提着沉重的武器,有的拿着巨大的圆锤,有的拿着粗大的铁鞭,有的拿着粗长的虎枪,还有的提着厚实的长柄挑刀或是虎牙刀。每个白摆牙喇兵身上都挂着飞斧、飞刀和铁蒺藜骨朵等投掷武器。 这些白摆牙喇骑兵,是达图敢于以少击多,有信心大获全胜的秘密武器!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轰至溃 牛录额真达图手下这些白摆牙喇兵,个个皆有以一当百的自信。 按照以往与明军或与大顺军的作战方式,这些冲在战阵最前方的白摆牙喇兵,一旦奔入攻击范围,便有如猛兽突入羊群,纷纷将手中的飞斧和铁蒺藜骨朵等武器,向那些乱作一团的步兵头颅,凶狠地掷出! 这些白甲掷得极准,几乎弹无虚发,冰冷锐利带着死亡啸音的飞斧与骨朵,狠狠砍砸在对面那些步兵面孔与颈部,让他们惨叫着倒地身亡。 主将达图更是时常见到,手下的白摆牙喇兵杀得性起时,个个如野兽般地放声嘶吼,各自挥着沉重巨大的兵器,跃入敌军步阵中大开杀戒,这些穿着三层盔甲有如钢铁猛兽般的白摆牙喇兵,手中武器挥舞之处,敌军战阵便是盾破枪断,喷血横尸,哀声连连。 这样近乎一边倒的杀戮,自然是畅快无比。 而到了这个时候,其余的手下兵马,再一拥而上继续攻势,敌军往往就此全部崩溃。 现在,自己就要在这些尚不清楚来路的敌军面前,重新表演以前砍瓜切菜,一举溃敌的一幕! 马蹄疾奔,掂弓搭箭,一众满蒙骑兵啸叫前奔,眼看着那凌厉重箭,就要一齐射出。 该死的汉狗,受死吧! 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些双眼中满是嗜血凶光的满蒙骑兵,都万万没想到,看似一片顺利之际,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他们忽然发现,在对面弩兵之后,那一排一百余架高大怪异的东西,忽然一齐发出梆梆的轻响,一杆杆又高又长的投杆,瞬间一齐弹起! 一百余颗火绳烧得滋滋响的重达八十余斤的巨型震天雷,有如一群突然腾空窜起的黑色秃鹫,发出长长的啸音,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向正冲向本阵的满蒙骑兵,猛砸而来。 太子王明的这一手,让达图的一众骑兵,可谓是猝不及防。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满蒙骑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并在泥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更可怕的是,有多枚震天雷,因为火线烧速过快,竟在半空中便爆裂炸响,一声声震聋耳朵的爆炸声里,一道道让人目眩的火光闪过,那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的无数破片,发出恐怖的尖啸,四下飞迸,给前冲的满蒙骑兵来了个当头开花,让他们顿是人喊马嘶,哀嚎一片。 这些巨大的震天雷,爆破所产生的无数破片,迅速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满蒙骑兵与坐骑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或马身,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中了弹片的人或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卟!” 一声爆响,一样血糊糊的东西,飞溅在达图的瘦长脸上。 他下意识用手抹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一块被炸得奇形怪状的人类脑组织,象一块粉红色的稀豆腐一般,在自己的手指上颤抖。 达图扭头看去,发现护卫在自己旁边的一名白摆牙喇兵的脑袋,竟被爆炸的破片给生生切去了半边,正是此人喷溅的脑浆,全部射在了自已脸上。 达图胃中立即涌起剧烈的恶心,整个腹部都在痉挛,让他险些当即呕吐出来。 这一轮投射爆炸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100多名满蒙骑兵的死伤! 而那些最令达图引以为傲的白摆牙喇兵,被这当头一轰,至少有一半死伤倒地,死得窝囊至极又毫无意义。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满蒙骑兵,瞬间被打蒙了。 整个前冲的阵型,顿是一片混乱。 在恐怖的死亡面前,许多被炸蒙的满蒙骑兵,大声嚎叫着,纷纷调转马头,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这其中,尤以跟在队伍后面的外藩蒙古骑兵逃得更快,他们就象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只顾着掉头逃命,再无任何组织与纪律可言。 见到自家骑兵竟被敌军一番震天雷轰炸,就给彻底打蒙又死伤惨重,牛录额真达图怒气填胸,几难自抑。 真没想到,对面的敌军竟还有这么一手! 这些暗藏的投石机,倒是生生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更可恶的是,他们的震天雷爆炸威力竟是如此强大,这般凶猛火力之下,又安可再战! 只是,自己能就此撤走么? 当然不能! 自己丧失了恁多兵马,现在若是调头撤回,那毫无疑问,固山额真都类必会拿自己开刀,这颗项上人头,只怕难保了。 想到这里,达图不禁气急败坏。 他扭过头去,冲着一众掉头逃跑的骑兵大声怒吼:“不许撤,继续给老子冲!只要能冲入射程,便是胜利!” 达图很清楚,敌军的抛石机,乃是笨重难用之物,刚刚打放一次,再重新装填定需不少时间,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冲散敌军。 只要能冲入本阵,擒得敌军主将,那这番牺牲,都还是值得的! 被他这声嘶声大吼,那逃跑的一众人等,除了部分外藩蒙古骑兵外,皆是如梦初醒一般,又调转马头,嚎叫着向对面的敌阵冲去。 达图算得精细,他们现在继续突击,对面的抛石机确实无法再继续打放,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刻意忽略的敌军弩兵,此时已皆是做好了射击准备。 这时,前后两长排站成密密的弩兵,都已摆好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满蒙骑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见到这些满蒙骑兵,在短暂的慌乱后,依然疾冲过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鞑子,一番当头轰炸还不够,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击毙达图,乘胜进击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二镇的两营弩兵,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牛录额真达图统领剩余的近四百名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弩兵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六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向中阵狂冲而来的满蒙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八十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满蒙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太子王明手下的两营弩兵,给射死了七八十人。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满蒙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只不过,敌军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 这些打惯了顺风仗,向来骄狂无比的满蒙骑兵,却在这谷外之地,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狠辣与阴毒。中矢者,无论是人是马,都迅速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率部冲阵的牛录额真达图,清楚地听到,周围都是自家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放眼所及,满蒙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混乱与崩溃。 这一刻,达图迅速明白了。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领军冲阵的达图,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更有一根呼啸的弩箭,响着一声脆响,射在牛录额真达图的胸口的掩心镜上。 一束细细的火花闪过,激射而来的弩箭,将他胸前那块亮晶晶的掩心镜,给狠狠地射出了一个凹坑。 这突如其来的一矢,吓得他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可以想见,这正中其胸的毒矢,若中了身体的其他部位,自己这个主将,估计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那么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达图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敌军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满蒙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的满蒙骑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近百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满蒙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满蒙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满蒙骑兵们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到了这个地步,莫说仅仅是一个牛录额真达图,就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亦无法可想了。 这一刻,六千名弩兵的第三轮射击,又开始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有如大群的死亡之鸟,向乱成一团的满蒙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近百名满蒙骑兵哀嚎倒地,抽搐着走向死亡。 在这样毫无希望,近乎绝对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剩余百来名的满蒙骑兵,战斗意志瞬间降为零点。 这般混乱时刻,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满蒙骑兵出于逃命的本能,狼奔豕突,纷纷飞快地调转马头,转身逃走,消失在漫天的烟尘之中。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满蒙骑兵,竟被太子王明这般连续攻击给一举击溃,最终仓皇逃命,这般奇景,倒是清军自入关以来,前所未见。 “不许跑!都他娘的不许跑!都给老子回……” 他们身后,传来了牛录额真达图近乎绝望的喊叫。 只是后面的这个来字,达图没有机会说出。 因为一支凶残的弩箭,从他的颈侧激射而入,卟地一声,复从颈部另一头激射而出,只留下一小截弩尾在颈部入口之外。 鲜血激喷,有如霰雾扬起,达图象一截被裁倒的树桩一般,从马上无声地倒栽而下。他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 更可悲的是,此时溃逃的满蒙骑兵已是一片混乱,根本就无心救援这位倒地的牛录额真,无数马蹄从他的尸首上得得踏过,将达图踩成一张扁扁的肉饼。 清军骑兵远遁而去,再不见踪影,太子王明大获全胜,全军将士的欢呼之声,如雷震耳,连绵不绝。 在全军将士开始紧急打扫战场之时,李来亨纵马来到王明面前,立即翻身下马,伏地跪拜。 “在下此番得救,多谢太子殿下。” 王明微笑上前,将他虚扶起身:“灭了这千余骑兵,不过区区小胜,何足为意。来亨,望你休辞劳苦,继续引为前部,领我军去攻打清军主力!” 李来亨心气大振,脸上更满是欣喜,立即大声回道:“承蒙太子殿下看重,在下决无二话,现在就引军出发!” 打扫完战场之后,李来亨率其部众为开路先锋,引领着王明大军,向正围攻太平县城的清军主力,逶迤而去。 就在王明行动之时,那太平县城外,清军统领固山额真都类,正在一脸铁青地听着那一百余名逃回的满蒙骑兵,在他面前,哭诉牛录额真达图战死,其部众已然完全溃灭的可怕消息。 董鄂。都类那双倒八字眉,顿是紧锁成一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进逼太平 都类表面平静,内心却是难以言说的震惊。 没想到啊,向来受自己信重的牛录额真达图,去追击二百余名流寇骑兵,竟会落得个大败溃灭全军覆亡的结局,这简直彻底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本以为,达图此去,统领一千余名骑兵的他,必会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那敌军一举消灭,当是毫无疑问之事。却没想到,竟有有来路不明的敌军,来对他进行突如其来的阻击。 他们于山谷中设伏,一举灭了汉军骑兵五百余名,再于谷外灭了剩余的五百余名满蒙骑兵,射杀了牛录额真达图,自己却是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损失,这样的战绩,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什么时候,这样向如绵羊一般软弱的汉人,竟有这般强悍的战力了? 更可恨的是,自己此番统兵南下,总共才带了五千余名兵马,其中骑兵两千余名,步兵三千余名,这下倒好,达图这厮一下子就打掉了自己五分之一的兵力,一下子就灭掉了二分之一的骑兵,这般损失,何其惨重。 说难听点,这些近乎全军覆灭的损失,倒是大清入关以来,最为丢脸的惨败呢。 都类心下怒气翻腾,心下却是无法说出的疑惑。 这股来路不明又战力强悍的明军,倒底是什么来头? 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没有答案。 但是都类必须考虑另一个重要问题。 那就是现在自家损失了一千余兵马,在全军仅剩四千余人的状态下,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攻击这太平县城呢? 这太平县,城池高峻,守军亦有三千余人,自己手下虽然精锐,倒若想要强攻,只怕不易。 当然,自己还可以选择继续围攻,以待城中粮草不续之时最终开门投降,但现在,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可再围攻下去么? 这个问题,都类其实来不及考虑太久。 因为很快就有哨骑来报,说远处有大批兵马,正向太平县城,一路开来。 听到消息的都类,脸色大变,心下立即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局面。 那消灭了牛录额真达图的神秘兵马,意犹未尽,估计是要来与自己打一场正面对决了。 那么,自己该在这里,和这股敌军来个全力搏杀么? 都类使劲摇了摇头,为自己心中下意识泛起的畏怯感觉羞耻。 他娘的,征伐四方从无畏惧的八旗勇士,怎么连敌人是何模样,有多少兵力都未见,就想着能不能打过,就想着要不要先撤,这未免太丢脸了! 都类一咬牙,又下意识地转头回望。 他看到自家军阵后,那被一众跟役捕系着的六千余名百姓,不由得陷入沉思。 若是自己不撤,真打起来,这些百姓无疑将是累赘,那么该如何处理他们呢? 将他们全部斩杀了事么? 那可不行! 这些人是自己率部从汉中南下,一路上打杀劫掠,焚村夺舍,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大批奴隶,若就此斩杀,岂非前功尽弃了么? 都类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令那逃回的百余名溃兵,就不必参加接下来的战斗了,而是先行将这些被俘的百姓,以及缴获的大批财货,先行押送北返。 这样一来,可以不用担心这般饱受打击士气低沮的家伙,会影响接下来就要发生的战斗,又可实现废物利用,让他们先行押走俘虏与财货,倒是一举两得。 随后,都类亲自指挥一众手下,开始布阵防御,准备战斗。 在这些逃回的骑兵,刚刚将俘虏与财货押走之时,太子王明的大军,终于赶到了太平县城外。 时值正午,阳光开始变得热烈炙人,太平县城外,都类的四千余名手下,已然临高居下地摆好阵势,做好充足的迎敌准备。 都类远远地看到,从东南处而来的这股兵马,其部有近万人之众,声势浩大,众人齐齐迈动的脚步,踩踏出漫天的烟尘,气势十分迫人。 如果从天空下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太子的兵马与对面的都类之部,宛如两道长长的粗黑线条,其中都类这一条,兀自不动,而太子的那一条黑线,正有如一条蠕动的虫子,快速地向对面的敌军进逼而来。 随着太子手下军兵的行进,作为清军统帅的都类,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令他十分惊愕的景象。 他看到,对面的太子本阵,有万人之数,他们排成的阵型,是一个宽度几乎与相等的一字长蛇阵,六千名弩兵一字排开,那一排长长的车阵,有如一道临时筑立的钢铁之墙。 而在弩兵之后,则是三千多名辅兵,他们操控着一长排近百架奇形怪状的大型器械,向前缓缓推动。 都类立即想到,这些器械,应该就是那些溃兵回来禀报的所谓抛石机了。 而在对面敌军的中央,则是约有数百名骑兵,正拱卫着一面高高的帅旗,押阵于最后,指挥全军推进。 见到对面的敌军这般井然有序,气象森然,都类这位清军统帅,竟是从心头泛起说不出的一丝畏惧。 自己的部众虽然精锐,但仅有对面兵马的一半,这般对决,真的能打赢对面的明军兵马吗? 不过一想这里,都类又是狠狠地啐了一口。 怕个屁!现在的自己已然再无退路,好歹要搏这一把了。 他娘的,这般畏怯想法,一想来,倒甚是令人臊得慌! 想来老子手下,尽是以一当十的满州精锐,又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而战,如何会怕这些远道而来的汉狗! 太子的全体兵马,行近至离对面都类之部约二里处,便停了下来。 都类从千里镜中看到,对面的敌军辅兵,将那些抛石机运送到位后,就开始装填一些圆圆的球状物,把它们摆放在已然充分拉紧的绞盘上,做好了抛扔的准备。 都类立即想到,这些圆圆滚滚的球状物,应该就是溃兵回禀的所谓震天雷了吧。 应该就是这些圆球状的震天雷,给了牛录额真达图当头一击,将他的阵型完全轰散,并最终导致了后来的彻底溃败。 现在,这股来路不明的敌军,却是要来对自己进行同样的轰炸,那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马,又真能承受得了么? 这一刻,都类眉头紧皱,心下莫名一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当头轰炸 都类呼吸粗重,心下沉重而杂乱。 真的只能坐等对面的敌军来攻么? 就不能率先领部下先行突击,反过来攻打对面缓缓而来的明军么? 这的念头,象只狂躁的野兽一般,在都类心下,跃跳不停。 只不过,想起先前牛录额真达图的溃灭,都类犹是心有余悸,始终无法下这般决心。 宝贵的战机,就这样错过了。 最终,这位统帅只下了一道命令。 “命令各部,迅速散开,敌军估计是你要抛震天雷了,一定要减少伤亡!” “嗻!” 而都类的一众手下,开始急急散开之时,太子的手下辅兵,已然全部做好了击发准备。 “预备,放!” “呼呼呼呼!……” 太子军中那些早就作好了准备,正憋着劲想要打发的投石机,终于一齐投发。 清军地势居高临下,那些抛扔震天雷的辅兵,则是尽量调到了最大射程,以求尽可能击中目标。 近百颗火绳烧得滋滋响的巨型震天雷,呼啸着一齐高飞而去,向对面的清军军阵,快速发去。 “震天雷来了,快快散开!” 见得震天雷抛扔而至,一脸紧张的统领都类,冲着一众手下厉声大喝。 下面的一众手下,顿是人人惊惶,四散逃开,就在他们四散奔逃之际,近百枚震天雷已如死神一般,挥舞着黑色翅膀,呼啸而至。 “砰砰砰砰!……” 连绵重叠的爆炸声,四下剧烈地响起,刺目的明黄色火光中,大团呛鼻的白色浓雾四下涌起,爆炸之处,清军军兵皆是四分五裂,血雨纷飞。 虽然都类的手下已然充分散开,且有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但这般密集轰炸之下,至少有一百余名清军军兵,被这近百枚同时爆炸,重达80斤的投石机专用巨型震天雷,给炸得粉身碎骨,当场毙命。 飞溅的破片,有如呼啸的死神,触者即死,碰者即亡,所炸之处,地现大坑,哀嚎一片。 爆炸的破片甚至溅到了清军后阵的都类旁边,让他旁边好几名护卫骑兵,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刮擦伤。 这一刻,都类如梦初醒。 真没想到,震天雷的威力这么大,自己这番静守之策,可谓是完全失误了。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永远地被动挨打。 若敌军这般一直打放震天雷,自家的军兵可能还未来得及还手,就因为士气崩溃,而全军溃散了。 那该怎么办? 只能往前冲了! 只能凭着手下士气尚是可用,士卒亦皆是精锐之士,主动向对面的敌军发动进攻,来个化被动为主动了!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直冲敌军中阵,将对面的主将一举擒拿或击杀,方可大破敌阵,一击致胜! 都类一脸狰狞,他抽出腰刀,厉声大吼:“全军听令!齐攻敌军中央本阵,定要将其一举击溃!若有生擒敌军主将者,当记首功!” 清军阵中,顿是鼓声隆隆,四千余名清军,在主将都类的威逼下,趁着对面敌军抛石机重新装填的空隙,呐喊着继续前冲。 一时间,清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太子兵马,狂冲而来。 “冲!都给老子继续冲!都用盾牌做好防护,若有敢停者,杀无赦!”统领都类瞪着血红的眼睛,他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很快,最前部的清军兵卒,终于奔到了对面弩兵的射击范围。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快步奔来,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心下十分激动,他一脸狰狞地大声下令。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一愣,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向刻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平时当然是绝对禁止。 但在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王明知道,对面的清军近战能力极强,若是近身与自家弩兵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六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吼叫着冲来的清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清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弩兵们可以清楚看到,冲来的清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清军军兵的伤害也极重。 就连在后阵中的太子王明,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冲过来的清军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那冲力极大的弩箭,甚至将最前面的清军军兵给射了个洞穿后,再把后面的清军士卒狠狠射翻在地,来了个一箭双雕。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清军军兵的想象。 王明部下这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七百余名清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最前面的清军,乱七八糟地倒下,却立即被后面疯狂冲来的大批军兵,给活活踩成肉饼。 见清军犹是疯狂前冲,第二镇镇长冯厚敦,脸上的杀意愈发浓厚。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见到敌军大批死伤,太子王明表面平静,但其心下,亦是快慰无比。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嗖嗖嗖嗖……” 又是一万千八千支弩箭激射出去,正吼叫前冲的清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残酷射杀 在这个天气炎热的中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一瞬间,多达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冲而来的清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这一轮齐射,又是五百多名的清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见到这第二次射击,前冲的清军在已有防备的情况下,死亡人数还如此之多,冷静观战的太子王明,心下不由得满是感慨。 他忽然想起了史书上那晁错曾说过的一句话;“劲弩长戟,匈奴之弓弗能格也。” 是啊,这样密集的远程打放弩箭,对敌军的杀伤效果,实在是太明显,也太震撼人心了。 清军的弓箭,远在射程之外,根本就来不及打放,而在自己这一边,因为是密集打放有数量优势,哪怕射程再远,也达得十分惊人的杀伤效果。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清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都类,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两轮齐射,就把自已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帮怕死鬼,真真何其无用!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都类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清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再进个二十来步,便一齐抛射箭矢。将他们统统射杀!” 都类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护卫白摆牙喇兵与巴喀喇兵,一齐上前督阵并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清军军兵,继续前冲,不可稍停。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打放一阵箭矢,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清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清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清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清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央之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第三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清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清军倒也确是精锐之众,他们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七十步的位置。 这是合适弓箭射击的最远射程之处。 “换箭,换重箭破甲!射死这帮该死的汉狗!”固山额都类厉声大吼,及时地提醒手下的一众兵将。 听得主将叫喊,一众正准备张弓搭箭的清军,方纷纷醒悟过来一般,连忙抽出重箭,搭弓上箭,开始进行抛射。 鞑子军中,重箭一般是用来平射与直射,抛射一般都是轻箭,才能节约体力,并射得更远。 现在他们抛射重箭,无疑会大大消耗体能,射击次数至少减少一半。只不过,对面最前排的弩兵,皆是甲胄俱全,看上去防备得颇为周密,故让他们别无选择。 一支支狠戾的破甲重箭,向着太子王明军阵,嗖嗖地破空而去! 箭头呈椭圆形的重箭,杀伤力十分巨大,这些力道十足的重箭,十分轻易地射穿了对面前面弩兵身上那层薄薄的皮甲! 此时的那前步后骑后清军,兵力虽然折损了过半,却犹有两千余人,这两千余只重箭一齐击发,对于太子手下的弩兵,杀伤亦是颇重。 清军的弓箭准头十分厉害,这首番齐射,至少有两百余名弩兵被重箭击倒,惨叫倒地,非死即伤。 太子王明亲眼见到,一名弩兵被重箭穿过脸颊,直从后脑而出,带出粉红色的脑浆。另有一名弩兵被射中胸口正中,鲜血飞溅,眼见得不活了。 见到自家军兵死伤倒地,王明心下沉痛,倒面上的表情,却是坚定而无情。 为了彻底消灭这股清军,这样的牺牲与死亡,还是可以承受的! 只不过,因为王明军纪严厉,训练严格,这些受伤或死亡的弩兵,虽然倒地死伤许多,却并没有给整个战阵造成太大的影响,整个战阵依然沉默而肃杀地静立,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正在搭弓齐射没有防备的清军,造成了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又是近五百名清军瞬间倒地,惨叫抽搐着死去。 见到对面的弩兵完全不顾已方的箭阵,而是依旧大肆射杀,清军主帅都类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虽然已方的对射有一定成果,但现在这般继续对射下去,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估计自家兵马,就要全部完蛋了! 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别射了!冲!都给老子冲上去!”都类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手下一众清军闻令,只得纷纷收起弓箭,再度拼力向前。 清军凭着人多,无惧死亡,他们拼死前冲,终于到了离敌军中央之阵约数十步外。 这时,却又有一件令他们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王明的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他们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势已去 这样的单兵手投震天雷,每一个总重量约3斤多重,比先前设计的5斤重减轻了许多,而且在铁壳上,还多装了一个木制手柄,这样的设计,都是军械司不断改进的成果,以便辅兵们可将其投掷得更远。 当然,这种震天雷,与现代的手榴弹相比,还是颇为原始的。 因为,现代手榴弹是使用拉发底火的方式,而王明研发的这些单兵震天雷,还只能使用较为原始的点燃火绳引线的方式。 这样的点火方式,极易受到天气影响,诸如大风或雨雪天气,这震天雷便是难以打放,好在现在是大晴天,倒甚是有利辅兵点火投掷。 现在,狂奔的清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清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清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清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清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王明手下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清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清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清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当头轰炸,可谓是清军入关以来,遭遇到的最为猛烈的火器攻击。 很多清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就连那统领都类,一时间,都是呆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应对。 一时间,清军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太子王明军中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清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六千杆常胜弩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清军步兵,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战至此时,清军步兵基本已是死伤殆尽,侥幸剩余的清军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直到这时,一脸惨白的清军统领都类,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这只明军的战斗力,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要知道,自己的印象中,从崇祯时期打到现在,有过太多次的战斗,只要自已的手下军兵奋力一冲,那些连列阵都不稳的明军,往往即刻便是崩溃。接下来的战斗,自已要做的只不过是一边倒的追杀。 而现在,情况竟是彻底反了过来,自己的手下,竟连明军战阵都无法接触,就被打得彻底溃败,死伤殆尽,以致再无还手之力! 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这股来路不明的明军,其战力竟是如此强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样的问题,当然永远不会有答案。 都类陷入慌乱之际,太子王明这边,见到敌军方寸大乱,溃败之势已然十分明显,押阵于后的他太子王明,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审时度势,立即下令:“王公略,李来亨听令!” 各统骑兵,护卫在王明身旁的二人,闻声一震,立即齐声回道:“末将在!” “孤命你们,分成左右两部骑兵,立即尽数出动,绕过两翼之阵,全力包夹追杀敌兵!” 二人闻得此令,俱双眼放光,又齐齐大声回道;“末将听令!” 王明这道命令一下,王公略李来亨分统左右两翼的骑兵,立即隆隆出动,向都类的后阵骑兵包夹而来。 王明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一片混乱又不知所措之际,发动骑兵从左右两翼向清军后阵包夹突击,要将这股实力大减的清军,给一举消灭。 都类惊恐地看到,从步兵战阵的两翼之处,已有大批骑兵已呈弧状包夹过来,试图将自已的剩余部众全部合围歼灭!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顿是更加危急! “主子,要不要立即撤退,不然,我们可就要让明军全部围住了!”旁边一名巴喀什兵,用焦急激切的语气对都类大声喊道。 都类却缓缓摇了摇了头。 没用。 来不及了。 现在敌军骑兵即将合围,若自己现在再调头逃跑,那毫无疑问,在敌军的衔尾猛攻之下,必会全军崩溃。 都类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地搏一把! 既然步兵已经损失殆尽,那就把这些剩余的骑兵,当成最后的筹码,来个一把椤哈! 富贵险中求,生机死中存! 现在自已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集中全部骑兵,用楔形战阵径自前冲,直取对方主将,把这个可恶的明狗统帅就地斩杀,自已这支陷入重围的军队,才能有微茫的一线生机。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变幻生死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自已的擒贼先擒王战术,该实施了。 向死而生,死中求活,才是唯一的可行之策。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由白摆牙喇兵打头,直取敌将!” “嗻!” 马蹄隆隆,由五十余名白摆牙喇兵打头,两百名马甲骑兵与三百名蒙古骑兵组成的骑兵突击战阵,摆成一个尖锐的楔形突击战阵,从弩兵战阵的正中位置,猛冲而来! 剩余的五百余名步甲骑兵,则是密集尾随其后,组成了黑色而巨大的楔尾。 都类很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高速冲锋的铁甲骑兵,那巨大的冲击力,往往会让步兵一击而溃。 对面的步兵皆是弩兵,仅仅身着薄甲,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所以,只要自己赶到敌军骑兵与自己纠斗之前,能冲到对面的敌军弩兵阵前,就可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步兵之阵,冲击到对面的敌军主将之处了。 只要能冲过敌军的步兵之阵,对面那个故作镇定的年轻人,必将难逃自己手下骑兵的凌厉攻击。 眼见得前面大批的清军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王明亦是脸色大变。 不是吧,这清军主将,竟是这般凶狠的一个亡命之徒!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意图,就是要冲过前面的弩兵之阵,直攻自己,来个擒贼先擒王。 这样看来,先前那些冲阵而来的三千名步兵,倒是纯粹作为掩护的炮灰,这清军统领直到现在,才终于露出了他可怕的獠牙。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倒是端的狠毒! 窥破敌军意图的王明,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对面的清军骑兵已是开始始愈发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鞑子骑兵,在五十名白摆牙喇骑兵的率领下,与对面正在后撤防备的大批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不过,虽然成功冲击到了对方的步兵战阵,后面押阵的固山额真都类,还是一脸遗憾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自已这支集中了全部精锐骑兵的突击阵型,因为冲击的距离太短,其实并没有充分加速,便与对面的敌军弩兵撞在一起,这无疑会大大降低了冲击效果。 只是饶是如此,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十分可观。 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七八十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人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立刻撞翻于地。 这些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鞑子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鞑子骑兵这一冲,至少有二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直迫阵后的统帅王明。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直取主将,将这些该死的尼堪,统统杀光!”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已然取得极大成效,都类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鞑子骑兵亦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只不过,就在这时,就在鞑子骑兵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前冲之时,从两边包夹而来的骑兵,终于赶到了。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王公略与李来亨两部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正处于缓势的一众鞑骑,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四百余名左右两部骑兵,皆是楔形战阵,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鞑子阵中凶狠地对穿而过。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至少有近百名鞑子骑兵这在可怕的一瞬间,不死亦是重伤。全体骑兵冲过鞑子骑阵后,在鞑骑阵中,留了一条宽阔的血路。 被王明骑兵从中间穿透的鞑骑,至此再无前突的能力,开始陷入四下包夹的混战之中。 虽然清军骑兵的数量,是太子王明手下骑兵的近两倍,但在仓促之间,要四下应战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更为有效的抵抗。 更何况,还有极多的弩兵缓过神来,开始重新搭弓上矢,对这些陷入僵局的清军骑兵,密集打放箭矢,来一个狠狠的近距离狙杀。 都类悲哀地发现,原本还有一丝生机的局势,到了现在,又是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真没想到,就差这么一点点可以突破敌军战阵,最后却是功亏一篑! 现在局势如此危急,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都类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从现实意义上说,在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的情况下,自已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为了保命起见,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如此一来,或许可保得一条性命。 但是,如果作为主帅的他,在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自家那正陷于苦战的一众骑兵,必会因为主将逃跑,就此全阵崩溃。 只不过,若是不跑,这敌军骑兵与步兵一齐掩杀过来,陷入重围的自已,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四面冲击,这样的坚持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几乎可以料定的是,若敌军骑兵掩至,那连同自已在内的这些骑兵,定会被牢牢围住,全部消灭,再无孑遗。 这一刻,都类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他娘的,现在老子到底该怎么办?! 最终,还是保命的本能,让都类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传令全军,扔掉旗帜与弓箭,立即全力后撤,脱离与敌军的战斗!”眼见得大势已去,脸如死灰的都类,吼叫着下达了这道命令。 他一说完,便在一众巴喀什兵的保护下,率先掉头逃跑。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都类逃窜,李过归降 主帅一逃,对于残余的清军骑兵士气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那些被太子骑兵横腰拦断,正面纠斗不休,背面又有大批的弩兵对攻而来的鞑子骑兵,战至此时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掉头逃窜。 他们尾随着统帅都类窜逃而去,弃了旗帜与武器,疯狂逃命。 见得全军有如一团乱蜂一般,纷纷掉头逃窜,弘领都类心下,有如刀绞。 耻辱啊! 这些自入关以来,把明军与顺军,打得四下溃逃望风而窜的精锐鞑子骑兵,终于也与那些步兵一样,尝到了被人追杀的滋味。 这样屈辱与恐惧的滋味,当然可是刻骨铭心。 见到局势瞬变,清军仓皇溃逃,太子王明当机立断,立达下达了全军进击,全力追杀敌军败兵的命令。 敌军溃败而逃,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此令一下,手下的骑兵与那更多的弩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清军,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混乱的后撤,在太子手下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自家剩余的这数百名骑兵,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都类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可谓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清军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这一刻,都类忽然有种幻灭之感,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已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可怜手下这近五千余人的兵马,却在今天以这样一个窝囊的结局,尽数走向覆灭的终点。 再想想先前从汉中南下之时,可是一路凯歌高奏,几乎所向披靡地杀入东川,怎么就会在这太平县之外,突遇了这股来路不明的敌军,反被打了个彻底溃灭的结局呢? 这简直就是不可言说的噩梦。 这样的强烈反差,几乎能将人逼疯。 而此番大败回去,自己这个固山额真,丧失了五千兵马,只怕最终会被盛怒不已的肃亲王豪格,给开刀问斩了吧。 难道现在的自己,真的是进亦死,退亦亡了么? 都类心下,悲凉而迷茫。 都类彷徨无措之际,数千名黄得功部的骑兵,一路砍杀他的手下溃兵,终于扬起一路巨大的烟尘,吼叫着冲到了他的旁边。 见到敌军骑兵有如野兽一般啸叫冲来,都类惊惧至极,愈发猛磕马肚,想要更快地逃命离开,旁边的一众护卫骑兵亦是纷纷加速奔逃,紧紧地护着统帅都类,想要纵马疾速逃走。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根凌厉的箭矢,穿越过了阻挡的护卫,透过其颠散的盔甲间隙,极其准确地射中了都类的后肩。 那凌厉的箭头,复从他前肩直透而出,将前面的肩甲系带一下绷断,带出大团喷涌的血雾。 “主子!” “固山大人!” 在旁边护卫巴喀什兵连声哀唤之际,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从都类肩膀之处,沿颈而上,直传入大脑。 这剧烈无比的疼痛,让他几乎当然晕厥。 他在马上摇晃了一下,险些掉下马来,幸得旁边的骑兵及时扶住。 都类渐觉眼前模糊,他努力保持意识清醒,却再说不出甚话,只能任由手下紧紧护卫着他,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路绝尘而去。 后面尾追的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又发怒地一齐激射一阵箭雨之后,不再继续追赶。 他们调转马头,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其余兵马奔行而去,与其余的骑兵步兵一起,对他们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清军,立刻彻底崩溃了。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敌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清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清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敌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至此,五千余人的清军兵马,仅有约五百余名骑兵侥幸逃得性命,没有俘虏,其余的四千余清军,哪怕只是伤员,亦尽数皆被宰杀。 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残酷的当面对决,王明的手下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整个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此时,杀得一身是血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一脸喜色地纵马回奔,向王明大声禀报此番追杀的成果。 “太子都督,我军此番追击,大获全胜,总共斩杀清军近四千五百余人,只有那敌军主帅及数百兵马逃走,实是可惜。现在缴获的军械与旗号,却是不可其数……” 情绪激动的他,说得唾沫横飞,而对面的太子王明,则是一直一脸微笑。 但他心下的欢喜,却是难以言表。 这样酣畅淋漓的大胜,如何能不让他为之欣悦非常。 可以想见的是,这场大仗下来,清军主力已被彻底打败,在可预见的时间里,若清军不再大发兵马进攻东川,他们想要再扳回颜面,亦将会再无能力了。 这样一来,自己在东川一带,倒是再无敌手了呢。 王明欣悦之时,忽有手下急急来报,说李来亨正带着那毫侯李过,统领其部三千兵马,一道从太平县城而来,正要向太子投效归附。 听得这般消息,王明欢喜大笑。 “好!甚好!立即带毫侯来见孤。”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运数离奇 很快,那毫侯李过,在侄儿李来亨的引领下,从太平县城中踉跄而出,前来参见太子王明。 在十步开外,遥遥见到正端坐马背上,一脸微笑的太子王明,李过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不过,这头发已是花白一片,神色更是憔悴不堪的李过,从侄儿李来亨手中挣开他那搀扶的手,在太子王明的马下,颤颤跪下。 “在下李过,拜见太子殿下。” 李过伏地而拜,毕躬毕敬。 听到李过这声苍老而疲惫的话语,见到这位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儿,竟是这般满脸病容憔悴,王明心下,不由得满是感慨。 曾几何时,这位毫侯李过,也与那新成立大顺王朝一般,意气丰发,朝气蓬勃,在大顺朝中地位显赫,受人尊崇,乃是一位堪称重量级的显要人物。 结果呢,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大顺王朝竟如此短命,才刚刚建国,就迅速夭折,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足以令人喟叹! 而随着大顺的灭亡,这些大顺朝的重要人物,亦是树倒猢狲散,纷纷各奔前程去了。 其中,最无骨气的如牛金星宋献策之流,转头便去投效满清,在其帐下屈膝效力,以求苟全荣华富贵与功名前途,实是令人不耻。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人,如李过之流,则是离开陕甘率部南下,以求重新获得落脚之地。 当然,在其心下,亦是冀望能再遇明主,则自可重新投效,从而东山再起。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明末这个残酷的时代,想要真正得以实现,却是极难。 毕竟,这明末时代,泥沙俱下,华夏腥膻,到处都是短视而无能的各地军阀,想要寻得一位可以放心投效的明主,却是有如大海捞针一般的艰难。 李过统领其下五千人马,一路穿过汉中,径来东川。这一路上,全军将士士气低落,挨饿受冻,又多遭山贼野匪之袭击,故除了死伤者外,偷偷离队者亦是极多,在其率部到达太平县外时,兵马数量已经少了五分之二,仅有三千余众了。 这太平县城,因为前段时间,被西川张献忠之部将刘进忠率部大肆掳掠过,已然大伤元气,城中百姓所剩无几,故一直处于一座几乎废弃的空城状态。 只不过,这样一座几乎荒废的空城,倒是正好给了一路行来的李过部众,提供了一个难得的落脚休养之地。全军将士三千余人,总算在这里,得以安顿下来。 只不过,现在这太平县城,虽然得以落脚,但是百姓稀少,土地贫瘠,李过及其部下想要活命,却是不易。 接下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李过,为求在这里得以正式落脚,便想着要扩大地盘,于是李过亲任统帅,带兵攻打东边峡口县的扈九思。 结果没想到,全军将士正在准备攻城之际,身为主将的李过,却因为一直身心忧劳又缺衣少穿之故,竟在攻城之前病倒,全军士气大挫,只得无奈撤军,退守太平县城。 不过这段时间,李过虽固守太平县城,但其手下哨骑却是没有休息,皆派往太平县城之外的各处地界,探查各地情况。 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太子王明的部队,正在大举攻打峡口县的扈九思部,得到消息的李过,在惊讶之余,心下不由得五味杂陈。 他立即想到,在太子重兵往攻的情况下,那兵马稀少的扈九思部,必定难以支撑,估计会迅速被太子所消灭。而这位太子一旦灭了扈九思部,也许接下来,就要图谋自己所在的太平县城了。 这几乎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故而这段时间,李过虽在病中,却是一直在密切观察太子兵马的全部动态。 可悲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那清军主将,固山额真都类,忽然统兵南下,一路从汉中杀掠到东川诸地,将行过之处的百姓与财产,全部掳掠一空。 很快,清军犀利的兵锋,便直指太平县城。 在将太平县外的村镇百姓掳掠一空,几乎彻底弄成白地之后,都类便统兵来攻太平县城,而见得清军准备来攻打城池,病中的李过不敢稍怠,趁着清军尚未开始围城之际,急急派出李来亨为使者,向刚刚攻下峡口县城的太子王明求援。 李过的条件,便是要那太子打跑清军,自己便可率部归降,为其效力。 他这般打算,倒也是清楚明白。 因为太子若能战胜清军,赶跑这股侵略者,那自是难得的一位英主,自己当可兑现诺言,在其帐下效力,全军将士,总算有个名份和依托。 而若太子兵马孱弱,打不跑清军,甚至被清虏彻打败的话,自己也可在清军消耗了极大元气的情况下,再度守城作战,却也不乏胜算。 故而,接下来发生的战斗,李过要求,那城头的守兵,需得不停地将两军在城外的战况,及时回报给他。让自在城中养病的自己,能及时得到最新的战场情况。 最终,在得知了清军已被太子兵马彻底击溃的结果后,这位毫候李过,可谓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太子手下的兵马,竟是如此强悍能战,竟能将这股清军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就给一举击溃,将其全部消灭,这样的战果,简直是骇人听闻! 见到侄儿李来亨,统领其手下二百骑兵,一脸兴冲冲狂喜不禁的模样,重新入城来邀请自己去见城外的太子时,李过不敢稍怠,当即强撑病体,立即出城相迎。 王明一声喟叹,随即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过来,将李过虚扶起身。 “毫侯正在病中,不必行此大礼,请速速起身说话。” “谢殿下。”李过在李来亨的搀扶下,颤颤起身。 他抬起头来,与太子王明双目相遇,却是忍不住面现惭色。 唉,真没想到,自己当年随叔父李自成一道攻入北京城,逼死了那崇祯皇帝,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而现在,自己幸得太子相救,还要转为其效力驱驰,这世间的变故与造化,真真令人何以言之! “太子,在下率部归降来迟,万望太子殿下恕罪。”李过心下叹息,却还是恭敬地又向太子躬身一揖。 第一百九十章 追回百姓 王明微微一笑,复上前几步,将李过搀扶起身。 “毫侯不必这般客气,孤既已收纳你等,这往事种种,自当既往不咎。”王明微笑回道:“只要从今之后,你等在孤之帐下真心效力,那么非但身家性命之类俱可保全,将来的功名前程,却亦是大有可为呢。” 李过闻言,顿是心下一喜。 他遂又急急言道:“太子殿下真是心胸宽阔,肚大容人,在下何其感愧之至!想来在下,现在不过是一介草寇而已,却能得殿下这般照拂,心下之感激,何可言表!就请太子放心,我等既已归附,必是竭尽心智,全力投效,将来纵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王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还未说话,李过却又急急言道:“在下此来,还有一件急事,要尽快告之殿下。” “哦?是何事?” “禀殿下,据我手下来报,说从城头看见了那股清虏,在与贵部开战之前,已先派了百余骑兵,押送其掳获的大批百姓与财物,一路北去。想毕是押着那被俘的百姓,先行回返汉中而去。故在下在想,他们既是押着百姓北返,其行军速度必定不快,若太子派出骑兵前往击之,必可一举截获百姓与财货,岂非甚好之事么?” 听了李过的话,王明顿是双眼一亮。 对啊。 李过之言,甚是可取呢。 这股清军既已全军溃散,手下必定已是四散逃命,纵然已无法将他们全部追擒,但若能一路紧急追赶,解救那些被俘的大批百姓,倒也是难得的收获呢。 而能得到这大批百姓,对于自己势力的壮大,可是大有帮助啊。 王明当即下令:“王公略,李来亨!” 二人闻令下跪:“末将在!” “孤命你二人,立即统领全部骑兵,紧急北上追击,务必将被掳的百姓全部带回,不得有误!” “得令!” 二人大声应诺,随即便分别带着自家手下骑兵,扬起一路烟尘,急急北赶,去追寻那些被俘的数千名百姓。 王公略与李来亨统兵离去后,李过便邀那王明入城,让全军将士,暂在太平县城中休息安顿。 与此同时,他下令搜罗太平县城中的全部粮食储备,大摆宴席,款待王明及其手下。 一众将士得胜入城,又有宴席开吃,自是人人欢喜,个个开怀。席间诸人,吆五喝六,猜拳行令,那叫一个端的痛快。 而与一众将士狂喝痛饮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正统领着三百余名溃兵,一路仓皇北去的清军统帅,固山额真都类了。 都类等人,一跑狂奔疾逃,好不容易才躲过身后的敌骑追杀,逃离了修罗场一般的可怕战场,总算是保全了一条小命。 不过,被射中后肩并形成了可怕贯通伤的都类,因为大量失血之故,身体状态却是极差,几次都差点在途中昏厥过去,幸得一众护卫的巴喀什兵一力扶住,才勉强保持清醒,继续北行而去。 在远离战场约二十多里外,狼狈逃命的都类,才终于停下奔逃的脚步。 他紧急清点了一下随行的兵马,发现全军上下,仅有三百余名骑兵了。 见到这丢了武器,弃了旗帜、人人都是盔甲散乱的骑兵,还勉强追随在自己身边,这一刻,都类悲从中来。 唉,此番回去,几乎将兵马全部丧尽的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那肃亲王豪格啊。 豪格性情暴躁,待下严苛,也许,那盛怒之下的肃亲王豪格,会把自己当场斩杀,来个以儆效尤,也说不定。 都类想到这里,心下如堵巨石,脸上的表情,更是莫名的悲戚。 仿佛看穿了自家主帅心中所想一般,一旁一名巴喀什兵凑了过来,低声道:“额真主子,以在下看来,此番虽然战败,损失兵马极多,但我军此番出征,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哦?为何这般说?” “主子,你忘了么?我军在与敌军开战之前,曾派出先前败回的百余名骑兵,押了那六千余名百姓以及大批财货,先行回返汉中之事?” 听到此人这般提醒,都类顿是双眼一亮。 是啊,自己此番南下征战,虽然败军失将,折损士伍,倒有了这六千余名百姓,以及大批的财货,倒也勉强可以将功折过,至少,可以在肃亲王手下,保得自家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都类轻吁了一口气,心情顿是好了不少。 他娘的,只要能保全性命,至于将来如何,到时再说! 毕竟,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都类咳咳数声,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便立即传令道:“传令全军,休作停顿,需得立即赶路,追上先前出发的百余名骑兵,与他们一道北归,将被俘的汉人押送回汉中。” “嗻!” 都类等人收拢余部,复一道北上追赶,一行三百余众的人马,在陡峭不平的山道上,逶迤而去。 他们一路急行,不敢稍歇,在又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时至黄昏之际,总算赶上了先前押送百姓离去的百余名骑兵。 见到这百余名骑兵,犹在押送六千哭哭啼啼的百姓,一路平安北去。统帅都类的脸上,竟难得地泛起了一丝微笑。 好么,被俘的百姓与财货尚无损失,自己就放心了。 那接下来,自己只要能将百姓与财货平安送至汉中,交给肃亲王豪格,相信这位王爷,最终也会放自己一马吧。 不过,就在这时,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身后,忽有得得的马蹄声急急传来,有跟行于后的数名骑兵,一路挥打马鞭,纵马疾驰赶来,赶到了队伍前头的都类旁边,便向其急急禀道:“额真主子,不好了!有敌军从后面追过来了!” 听得此报,都类吃惊之极。 脸色惨白的他,在马上吓得一哆嗦,几乎又要掉下马来。 不是吧?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敌军追来,这股令自己大吃败仗的敌军,简直就是索命冤魂一般,对自己穷追不舍啊! “主子,敌军骑兵约有千余,我等疲惫已极,旗帜武器大部丢失,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这数史报信的骑兵,以一种哀切的语气,向他急急请示。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还百姓,求退兵 都类闻言一颤,脸色却是愈发灰败。 他娘的,都到了这般境地了,自己还能有何办法可想! 现在的自己,若想保命,其实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抛下这些俘虏与财货,然后全力北逃,遁入夜色之中,方可有一线生机。 不然的话,待到敌军追了上来,与自己手下这只疲败之兵继续缠斗的话,只怕自己与一众手下,最终难逃一死。 这该是一个多么悲哀与窝囊的结局! 眼见得敌军已然越来越迫近,都类脑海之中,忽然一闪念,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那就是,自己现在为何不把手下俘获的百姓与财物,干脆一同交出,转而换取对面的敌军放过自己呢? 他心思既定,立即带着手下两名懂汉话的汉军骑兵,急急奔回后面,向对面正策马赶来的敌军,用力喊话。 “喂!来者何人?我军主将,有话对要各位说!” 听到前面这两名骑兵,用汉话向自己大声叫喊,正率部策马奔来的王公略与李来亨二人,俱是不觉一愣。 “王将军,可要与他们相谈么?”李来亨低声问道。 王公略抬头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不觉眉头微皱。 只不过,他尚未说话,对面又高喊道:“来将,你等听清楚了,现在天色已晚,你我两军于这崎岖山路上缠斗不休,只恐亦是难有结果,不若就此罢战,方为合适。” 听到这话,王公略冷哼一声,大声道:“鞑子休来多逞口舌!我等此来,一是要救下被俘之百姓,二是要将你等一部溃兵,全部彻底消灭,不留孑遗!不过尔等若是怕死,亦是尽数归降,我军必不杀俘,却可留尔等一条性命!” 那两名汉军骑兵急急将话语翻译给了都类,都类听完,却又低语数句,复令他们继续传话。 “这位将军,我家主子说了,现在天时已晚,又兼山道崎岖,你等就要想要与我军交战,亦非易事。若能就此讲和,我家主子情愿将所有俘虏与财货,全部转交给你们,自此北归,再不复返!” 听得这般喊话,李来亨皱起眉头,急急劝道:“王将军,休听他们花言巧语!不若就此杀了过去,将这些鞑虏给一举杀个干净,再去解救百姓,岂不痛快!” 仿佛猜到了李来亨会这般对王公略劝说,对面的汉军骑兵又高喊起来;“二位将军,若你等定要动手,我等情急之下,必会与尔等斗个鱼死网破。且两军相争,这夹在其中的被俘百姓,只怕亦是难得保全。这般后果,万望将军三思。” 听到对面的喊话,王公略的脸色,顿是愈发阴沉。 他知道,对面清虏的这番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 毕竟,这些疲惫至极的清军骑兵,与自己对战,可能绝无胜算,但若是把他们逼急,转头去攻杀百姓的话,那可就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了。 要知道,这些被俘的百姓,面对这些清军骑兵,可谓只得任其屠杀,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到时候,就算自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但这些百姓大受其害,甚至多有死伤的话,自己此番前来解救百姓的任务,可就大大失败了。 到时候,自己率部回去,太子必会出言责怪,甚至对自己加以惩处呢。 再说了,现在天时确是已晚,若再与敌军继续战斗下去,待到夜幕降临,想要将其全灭,亦是极难。 故而,清军提出的这般建议,倒也不是不可以呢…… 想到这里,王公略遂对李来亨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听了王公略的意见,李来亨心下虽有失落,却也觉得,现在这般时节,接受清军的提议,却是唯一可行之策。 “怎么样,二位将军,可是思虑妥当了?”就在这时,对面的骑兵又在遥遥大喊。 王公略皱了皱眉,便大声喊道:“也行!若你等要就此罢战,那就先把百姓放了过来,待我军接收清点后,自可放尔等离开。” 他话音刚落,对面便高声回话:“行!不过,却也不用那么麻烦,那就让我等先撤,留下这批百姓与财货,由尔等接收便可。” 王公略表态同意,遂尾随清军骑兵一道行去。 很快,他就见到了被包夹在清军队伍之间,那被俘虏的六千百姓。 只见他们衣衫褴褛,鸠形鹄面,面黄肌瘦,人人皆是一脸惊惧之色,看着远处奔来的王公略与李来亨等人,愈发瑟缩地挤在了一起。 一眼望去,六千百姓挤挤挨挨,在暮色之下几乎望不到头,有种说不出的凄沧之感。 见到这些百姓这般惨状,王公略与李来亨二人,心下俱觉感伤。 他们当然知道,如果这六千百姓真被鞑虏押走,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清军押俘,向是极不人道,对被俘百姓非打即杀,乃是连对待畜生都不如。 这些年来,被清军掳获押走的明境百姓,怕是有数百万之众,而沿途杀死病死的百姓,却可占到三分之二,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可以想见,这些百姓若被清军押离东川,一路翻越大巴山脉回到汉中,这一路上必定死伤极多,最终能到达目标地的幸运百姓,可能会连一半也没有。 见到这些百姓对于自己这般畏怯,王公略挥手大呼:“尔等勿怕!在下王公略,是奉太子之命,特意前来解救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可就此随本将回去,一道同返太平县城。” 听到这话,原本惊惧不已的百姓,顿是如获大赦,他们纷跪于地,连连磕头,感谢太子的解救之恩。 接下来,百姓们开始成群结队地掉头回返,而王公略与李来亨等人,则令一众骑兵,分驮清军撇下的大批财货,保护着六千名百姓,掉头南去。 这时,却听得到后面又遥遥传来一声叫喊。“二位将军,我家主子想问一下,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 王公略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便大声回道:“那你听清楚了!我家主子,乃是先帝长子,现为太子监国是也!今番大败尔等,正是太子殿下亲自指挥之功。尔等若是不服,将来可再度引兵来战便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论罪当斩 听到汉军骑兵回来的禀报,那固山额真都类,不觉又吃了一惊。 太子? 还是崇祯的长子朱慈烺? 不是说,崇祯三个儿子,那太子朱慈烺,以及什么永王定王之类,皆被摄政王多尔衮捕获,后来便按了个假冒之罪,将这三人全部斩首了么? 怎么现在这东川之地,反而又冒出了一个狗屁太子出来? 而且,这个从未听说又来路不明的太子,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就拥有了这般能战的部下,拥有了这般强悍的战力,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余下的话语,都类已来不及细问。 因为王公略李来亨等人,早已押着百姓与财货,一路南下走远,根本就再追之不及。而现在的天时,亦是越来越黑,纵想再追上去问了个明白,亦是不可行了。 都类带着满心的疑惑,以及极度的焦虑,继续统兵北行,一路北返汉中。 而直到这时,这位清军统领都类,才令手下将那射穿了肩部的箭矢,锯断拔出,再进行一番紧急包扎,总算止住了血,暂不妨事。 又经过五天的跋涉,统领四百余名骑兵的都类,总算回到了清军在汉中的大本营,汉中紫阳县。 此时的都类,因为昼夜兼程的赶路,一直又没有好好地休息与进一步治疗,身体虚脱得厉害,整个人也开始因为感染而发烧。 不过饶是他这般虚弱疲惫,都类亦是不敢稍歇。 而是立即前往紫阳县官署,拜见自己的上级,肃亲王豪格。 肃亲王豪格,乃皇太极长子,在争夺帝位失败后,倒也老老实实为小皇帝顺治效力。而自平定陕甘,灭了大顺以来,他被摄政王多尔衮征命为十万大军的统帅,一直在汉中一带准备入川作战。 这官署大厅中,豪格端坐于虎头椅上,一脸沉郁之色。其阶下两旁,则是分站了许多手下将官,整个大厅中,尽是一派沉重肃杀的氛围。 豪格时值壮年,身材高大威猛,又是久居上位,故而现在一脸怒容的他,更有种令手下不敢稍有放肆的威严与压迫感。整个朝堂之上,两旁的将官尽皆垂首,没有哪个家伙敢抬头看他。 而见到这一脸憔悴,面容惨白,还拄着根拐杖才踉跄走进大厅之中的固山额真都类,肃亲王豪格的脸色,顿是愈发难看。 此时的他,其实早己得知了都类在东川惨败的结局,见到都类入得厅来,便忍不住想要发作。只不过,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示自己的大度与沉稳,才强忍着抑下心头那股怒气。 都类艰难缓行,在众人鄙视与嘲笑的眼神中,一步一步向中堂挪近。 终于,在走到离台阶约数步开外,他丢下拐杖,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罪臣都类,拜见主子。此番回来,但请主子责罚!”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话。 “哦?是吗?都类,你说说,你有何罪啊?”上面的豪格,语气满是揶揄。 都类一咬牙,遂将自己如何率部南下,如何攻城掠地,如何在太平县城外遭遇了太子的兵马,如何最终全军覆没,如何不得不将抢来的全部百姓与财货尽皆放弃之事,向豪格及堂上众上,简略地说了一遍。 都类说完,长长地出个口气,便低声说道:“在下此番出征,败军失将,又丢了被俘的百姓及财货,实是罪该万死!但请肃亲王责罚便是,在下绝无怨尤。” “你还有怨尤,你还有个狗屁的怨尤!” 豪格原本就是火爆的性子,已是强忍了许久,听他这般说辞,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都类!你这无能至极的家伙!此番出征共有五千余兵马,现在回来的,仅有四百余名伤病骑兵,已是全军覆灭,大败而归。更可恨的是,全部被俘的百姓与财货,亦皆丢失,无一带回。你这贼厮,实是丢尽了我大清的面子,折煞了我八旗的威风,今番不拿你正法,本王难消心头这股怒气!” 豪格一语说完,那涨得紫红的脸上已然怒气更盛,他挥了挥手,厉声道:“来人!把都类给本王推出去,斩了!” 闻得豪格此令,数名遍身甲胄的强壮白甲,立即从堂下咣咣而入。 他们快步到了堂上,先向豪格躬身一揖,便一齐过去,要将那已有一条死狗一般的都类,给拖下堂去。 “慢着!肃亲王,刀下留人!” 就在这时,堂下有一人,从班列中快步走出。 豪格扭头望去,见此人乃是自己最为信重的手下兼谋臣,索尼。 索尼,赫舍里氏,乃是满洲正黄旗人,清朝开国功臣之一,硕色的儿子。此人天资聪颖,凭借通晓满、蒙、汉文字,入直弘文馆,被皇太极赐三等甲喇章京,并授一等侍卫之职。自入关以来,一直在豪格帐下效力。 见得是索尼出来说情,豪情眉头一皱,挥了挥手,那数名白甲,便又齐齐拱手,先行退出堂去。 “索尼,为何替这厮求情?这般败军之将,留之何用!”豪格的语气,犹然满是愤怒。 索尼心下微叹,急急打了扦,沉声道:“肃亲王,奴才以为,现在我军这十万兵马,即将入川作战,正值用人之际,万万不可轻易斩杀大将,以免自挫军心,自坠士气啊。” 豪格斜了他一眼:“哼,这话说得倒怪。我军十万部众,将才济济,能者极多,为何定要保下这么一个无能的败军之将,却是何故?” “肃亲王,以奴才看来,都类乃是积年老将,自先帝之时,便驰骋疆场,多有斩获。且自入关以来,因其勇悍之故,向来担任先锋,所向之处,皆是无往而不利。故而,此番入川战败,只怕未必全是他指挥失误之故,而是如其所言,遭遇了前所未见的敌军之故。”索尼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前所未见的敌军?哼!不过是这厮自我摭掩的饰词罢了!”豪格轻蔑地撇了撇嘴,一脸冷笑。 索尼抬起头来,脸孔的神色,却是十分冷峻:“肃亲王,话不能这么说。之所以都类这样的多年老将,会在东川遭遇如此大败,以奴才看来,他提到的那个所谓太子,倒是个十分关键之人物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建第三镇 “太子?” 豪格皱起浓眉,哏声道:“呸!什么狗屁太子!尽是胡唣!你要知道,我大清入关后,已从李贼手中夺得那崇祯皇帝三子,且为绝后患,已尽皆斩之。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了个什么狗屁太子,岂非荒诞不经之言么!” 都类硬着头皮回道:“肃亲王,此话,乃是敌军将领亲口所言,当无差错。只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太子,以及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确是不知。” 这时,那索尼亦道:“这般怪事,奴才听来,亦是感觉诧异。奴才希望,若肃亲王真要处罚都类,亦不妨先将此事查清,再来惩处他也不迟。” 豪格咂了咂嘴,并不言语。 不过,在他心下,却也是认同索尼的观点。 都类此败,竟是如此彻底,实在是前所未见,可谓莫名其妙又疑点重重。 只不过,对于这位太子的信息,也只有都类这一面之词,想要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却是没有。 这个狗屁太子,还真是云山雾罩,神秘得很呢。 那么接下来,自己在率部入川之前,是不是也要先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太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方为合适呢? 豪格眼珠一转,便对索尼说道:“索尼,既如此,那本王就命你派出细作,前往西川探查,看看这位太子,到底是何来头。” 索尼打扦行礼:“奴才谨遵谕令。” 豪格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地问道:“索尼,那依你之见,此番战损折了这四千余人的兵马,要不要向朝廷如实汇报?” 索尼闻声一叹:“肃亲王,此事重大,安可轻易摭过!以奴才看来,还是需得向朝廷如实禀报方好。毕竟,这东川之地,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太子,对于我大清来说,亦是极为严重的突发事件,断断不可等闲视之。” 听完索尼的话,豪格的脸色,却是说不出的凝重。 因为他知道,这都类大败之事,若真据实向朝廷禀报,那向与自己有仇隙的多尔衮,只怕要抓机会来狠狠惩治自己了。 更坏的结果是,多尔衮这卑鄙小人,还会公报私仇,对自己痛下杀手,亦是极有可能。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够隐瞒不报呢? 毕竟,都类此番战败,折损了四千五百余名兵马,其中不少是满州积年之宿将健锐,这般重大损失若自己隐瞒不报,最终却反被他人举报上去的话,自己将来遭受的责罚,只怕会更加惨重。 想到这里,豪格心下苦涩难言,对那伏跪于地的都类,更加恨之入骨。 最终他一声长叹,对索尼言道:“既如此,那你就如实上报吧。也可让朝廷去好好查一下,这个狗屁太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索尼立即应喏,豪格又转过头来,对地上的都类大喝道:“都类!你败军失将,大败逃回,又丢了掳获的百姓与财货,实是罪大恶极!现在虽有索尼求情,可暂且饶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传本王之令,虢夺其固山额真之职,另罚银三千两,甲二十副,战马三十匹,以为惩戒!” 都类听得这般重罚,心下十分恼恨。 只不过,现在好不容易才保全性命的他,哪里还有胆量敢去反对,只得连连磕头,应声伏罪,不敢多言。 于是,索尼接下来,先是派出细作,假扮成商贩,前往东川探查,同时又亲笔撰写了都类大败的奏章,派出亲信,送往北京。 就在这些派出的细作,开始假扮商贩南下之际,太子王明却已然离开太平县城,带着王公略与李来亨送返的六千百姓,开始一道回返夔州。 这太平县城,在王明的安排下,由第二镇乙营兵马驻守其处,而李过手下的三千兵马,则亦是随太子之军,一道回返夔州。 回到夔州后,太子王明将那六千百姓,其中一半的人口,分摊安排到了夔州各处。而另外的三千名百姓,则是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安排在巫山县,一部分安顿在正在新建的巫溪县。 之所以不把这些百姓留在最北面的太平县城,实在是因为此地先后遭到张献忠与清虏的轮流掳掠,已是残破不堪,根本就不足以让这么多的百姓在这里落脚生息。 于是,王明便打算,鉴于太平县城的位置极其重要,将来很可能还要驻屯更多的兵力,故干脆就把它建成一个纯粹的军镇,倒是更为合适。 故而,他只留下太平县城中原有的千余百姓,让他们继续在此地安居,而那些从清军手下夺回的百姓,便统统带回夔州,再作安置。 安顿完了百姓,王明便又计划着,要在现有的二镇兵马外,继续扩编第三镇兵马。 这镇兵马,亦如先前第二镇一般,从现有的第一镇和第二镇中,抽调精锐与骨干,安排进新成立的部队之中。而其余的兵员,则皆已现有降兵为主,进行全方位的整编。 现在的降兵,主要有李过手下的三千兵卒,扈九思手下两千兵卒,以及另有先前攻打大宁与大昌两县所搜救而得的五百余名降兵,再加上从辅兵上补上的数百人,凑够了六千之众,正好编成第三镇的甲乙二营。 至于丙营兵马,太子王明决定,暂时并不成立。 因为现在他手下之军兵,其余数量已然足够。之所以要成立第三镇,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安置这一票的降兵。 在这样兵力已然够用使用的情况之下,若再从百姓之中招募新兵来补充,反而并无太大必要。 故而,这第三镇的丙营兵马,王明打算,在将来收降了更多的降兵之后,再开始着手成立,与此同时,亦与第一镇和第二镇一样,再成立一个单独的辅兵营,当是更加合适。 而这第三镇的主要将领安排,王明正在思虑之际,忽有手下来报,说靖南侯黄得功,带着原江西巡抚袁继咸,一道来了夔州,求见太子。 闻得黄得功与袁继咸二人到来的消息,王明大喜过望。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成立八司 太子王明本以为,黄得功此番离去,估计是极难返回了,却没有想到,这位最令他心仪的将领,不但领着自家五百余名骑兵回返,还给他带来了江西巡抚袁继咸。 这样的结果,如何不让王明喜出望外。 当然,在了解到黄得功此番回返九江的际遇之后,王明心下,亦是十分感慨。 这黄得功,率领两万余兵马回返,一路遭到左军的阻截追杀,最终只余五百余人艰难抵达南京城外,却因清军围城而不可入,不得不再度统军回返,亦是可叹之至。 不过此人回转江西之时,却能说动江西巡抚袁继咸来投靠自己,却是意想不到的成果呢。 他立即安排盛宴,热情款待黄得功与袁继咸一行人,为他们接风洗尘。 在席宴之上,黄得功一脸惭色地起身,首先向王明敬酒:“太子殿下,在下此番东去,真没想到,最终却是这般结局。” 王明与其相一笑,对饮而尽,便朗声道:“过去诸事,靖南侯不提也罢。从今之后,只要能在孤之帐下忠心效力,便是极好。现在孤正打算成立第三镇兵马,就命黄将军成为第三镇镇长,并兼任第三镇甲营营长吧。” 黄得功闻得此言,顿是一脸感激,当下又自浮一大白。 他抹了抹嘴上的酒沫,复向王明大声表态道:“在下此番回来,已是下定决心,从今之后,当为太子投效驱驰,再无二心!今后纵是为太子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这第三镇镇长,在下自当慨然受命。” 王明连连点头,亦笑道:“好!黄将军果是痛快之人。孤今得了靖南侯,实是如添臂助,大慰平生。有将军愿任此衔,这第三镇兵马,必可尽筹建!” 很快,在与酒桌上的一众人等商议后,王明迅速敲定了第三镇的高级将领人选。 这第三镇镇长,以及甲营营长,就由黄得功担任。这乙营营长,则由李来亨担任。 至于将来才会成立的丙营营长,王明决定,这营长一职,让尚在养伤的李成栋担任。第三镇的辅兵营营长,则由新近投降的原城口县主将扈九思担任。 接下来,对于袁继咸与李过二人,王明亦有了新的任用。 而在任用他们之前,王明首先要对现有的组织架构,进行一番改组。 现在王明治下,有所谓的民政司,农政司,商业司,军械司,监纪司等部门,这些部门虽在正常运作,但据下面的官吏反映,这样的安排,让这些明朝的百姓,一直多有生疏。 而且,这些名字新鲜的司所,在真实贯彻王明的各项政策时,亦会多有不力之处。 所以从现在开始,王明打算,在其治下的东川一带,对相关的政府架构,还是要进行新的改组。 因为王明发现,自己身处这个时代,若是所设立的政府架构,完全脱离时代特征,全按现代的一套制度来进行,有代沟是必然之事,且在无形之中,也会受到官员与百姓的暗中抵触与反对。 所以王明决定,在现在成为监国之后,上面再无人可以管制自己的情况下,还是按现有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的六部之制,加以简单修改,使之成为真实行之有效的制度。 因为现在所辖的疆域尚小,故王明将这六部,改制成为六司。 也就是吏司,户司,礼司,兵司,刑司、工司。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单独的部门,即主管军队与细作的监纪司,以及主管军械打造的器械司。 这样一来,王明手下,共有八司之职。 其中,吏司之责,是掌管王明治下的官吏诸如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因现在规模尚小,暂设吏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这吏司郎中之职,关系到官员与人事之责,乃是极为重要之部门,故王明决定,让新来投靠的原江西巡抚袁继咸来担任此职。 毕竟,袁继咸为官清正,向有声誉,此人来任吏司主官,却是最为合适。 户司,其职为掌管治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亦与吏司一样,暂设户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户司主管,也就是户司郎中一职,则由原民政司司长郭之麟担任。 郭之麟为人尽责,且已十分熟悉民政诸事,自是这个职务的最佳人选。 礼司,其职为考校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同时管理全国学校事务,科举考试,以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亦是暂设礼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这礼司郎中,那原江北都督史可法,自是不二人选。 这位声名隆着,擅长礼乐,但军政能力稍有欠缺的史可法,担任礼司主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兵司,掌管王明军队中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事,乃是一十分重要之部门,亦是暂设兵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本来,王明打算让黄得功兼任兵司主管,但考虑到黄得功本人并不识字,难以应对公文诸事,且已担任第三镇镇长之重职,故只得另外考虑其他人选。 最终,王明决定,让最新投靠而来的李过,担任此职。 毕竟,李过对兵事颇为了解,又曾任大顺高官,也识文断字,故由他担任这兵司郎中一职,倒也十分合适。 刑司,为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的机构。其具体职掌为: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案件。 这个部门,亦是暂设刑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对于这个部门的人选,王明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让原后勤司司长彭永春担任此职。 王明认为,彭永春此人,虽然才干一般,但为人诚恳,兢兢业业,对于各类事情皆是明察审慎,在没有更好的人选状态下,此人却是最为合适。 工司,为掌管营造工程事项的机关,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等事。也暂设工司郎中一名,作为主官,另设员外郎两名,作为副官,另配有主事数名,以及吏员二十余名。 此部门主管,则由原农政司司长董四民担任,倒也算是人尽其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往攻云阳 除这六司之外,另外的监纪司与器械司,算是王明手下的独有部门。 如果硬要对比的话,那这监纪司,就相当于如今的纪委与监察,而器械司,则相当于军工生产部门。 本来器械司之类,王明也曾想过,将其归于工司管理,以便让工司这个部门,更加名副其实。但是,考虑到现在军情紧急,且估计在将来的时间里,这器械司的任务,只会不断加重,故而还是不要归于工司,需得单独规划运行,方为合适。 这两司的人员安排,自然还是如先前所定那般,监纪司司长为阎应元,器械司司长为蔡确,下面亦分设了副职员外郎,以及主事与吏员等等。 这八司成立之后,王明在东川的政治组织架构,算是正式成立了。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八司制度在这小小的东川之地正式实施,算是王明给这个时代的政治制度,带来的一番巨大创新。 王明确信,有了这般全新的架构,自己在东川一带的统治,当可愈发稳固。 在将来,若是进一步拓展治下地界,还可作为普适性的规则,贯彻执行到新征服的地方中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最终这项制度在东川运转良好,那可以想见,在华夏的其他地界,这项由他创立的制度,亦是可行之策。 而在完成组织架构的建立后,王明开始正式准备,攻略这东川一带的剩余地界。 现在东川一带,,还有西面一大块地方没有占领,诸如云阳县、开县、万县等处,均是尚为各小股流寇所占,如果不抓紧时间攻下的话,只恐反会被他人乘机夺取,可就太令人后悔莫及了。 要知道,这东川一带,除了东面的左军,以面北面的清军外,王明还有一个十分重大的敌人,那就占据西川,并且建立了大西国的张献忠。 现在张献忠部的势力,自从在重庆一带大败川南的明军进攻后,其实早已扩展到了东川西部一带。 如东川之西部的达州,这座重镇,在东川重要性仅次于夔州,却已被张献忠手下大将刘进忠占据,连同附近的东乡县、新宁县、梁山县等县镇,俱是被其所占。 也正是因为张献忠部流寇的占据,让王明与川南的明军分割开来,无法与他们联得正式的联系,一直只能处于孤军奋战的状态之中。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王明不尽快拓展西边,尽快消灭那些尚是自立为主的小股流寇,一旦他们投靠了张献忠,再想攻取,这难度可就更大了。或者是更为恶劣的情况,若这些流寇干脆投靠了北边的清虏,那对于自己的地缘态势,可就大大不妙了。 这个混乱又残酷的年代,不是人图我,便需我图人,如果王明不尽快消灭这几股小势力,而是坐观他们被诸如张献忠的大西或清虏所吞并,那局势将彻底反转,反过来对于自己所在的夔州城,形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巨大威胁。 这样的局面,当然是王明绝不愿意看到的。 故而,在安排完建立八司制度,以及安排组建第三镇兵马之事后,王明接下来的首要目标,便是要对离夔州最近的云阳县动手。 云阳县离夔州府城最近,又有大江水道相连,可谓是西边极其重要的屏障之地,这样紧要的地方,若不尽快拿下,王明颇有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之感。 而这云阳县,现在流寇袁宗第部所占。 流寇首领袁宗第,原为大顺军右营制将军,曾被封为绵侯,乃是李自成一名重要手下。自大顺溃灭以来,袁宗第领其部众一千余人,一路从汉中南逃至云阳县,最终在这里暂落脚跟,自立为王。 袁宗第这支兵马自入占云阳县以来,倒是与他处的流寇不同,对治下百姓颇为不错,没有如谭弘谭旨兄弟那样,对治下横征暴敛,弄得四下怨声载道。 故其这般行事,在东川一带的名声,倒是颇为不错。 而且,此人自入据云阳县以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一直安稳地据守此处,并没有大肆招兵买马往攻他处。故在王明看来,这袁宗第,堪为一条守家之犬,倒是不足为虑。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王明一直与他保持了相对平静的状态,没有对他进行讨伐。 而现在,夔州东面与北面均已平定,这堪为夔州西面屏障的云阳县城,自是不可再让其一直处于独立而不受管束的状态。 王明决定,重新调派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往攻云阳县。 因为先前第二镇兵马,在太平县城外与清军对战之中,损失了好几百名战兵,又抽调了大批骨干,去组建第三镇兵马,故而一直处于休整补充状态,却是不适合出征作战。 所以,王明让第二镇兵马分调各处,接替第一镇布防,转而让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重新集结于夔州。在准备完毕之后,就去攻打这夔州西边的三个县城。 第一镇镇长郝效忠慨然领命,率领近万兵马,一路浩浩荡荡直往西去,不多时,便到了云阳县城之下。 太子王明派出大军,前来攻打云阳县的消息,很快就袁宗第安排在云阳县外的一众哨骑探知,他们迅速地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回报给了主帅袁宗第。 令一众报信的哨骑十分惊讶的是,听到这个重大消息的主帅袁宗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震惊的模样,他脸上的表情,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平静。 毕竟,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太子平定了夔州的东边与北边,很自然的就要在西边动手了。 而他第一个要开刀的,想都不用多想,自然是离夔州最近的云阳县城了。 对于这位太子来说,这堪为夔州西面屏障的云阳县城,若是一日不在自己手中,便会一日寝食不安吧。 现在,这位太子派出大军来攻,那自己这个曾经的大顺绵侯,这割据一地自立为王的快活日子,也是终于走到头了。 那么,接下来的自己,到底要如何应战呢? 换句话来说,光凭自己手下这一千余名的兵马,又要如何准备,才能抵挡得住太子派出的近万大军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降保命 也许,这个问题,还可以进一步简化。 那就是,自己现在,到底是该投降,还是真的要去,与那太子兵马对战一场。 这个问题,极其沉重,一着不慎,便是身死名灭的危险。 袁宗第皱着眉头,正在思考这个沉重的话题之际,却忽有手下急急来报。 “报!绵侯!城外的太子骑兵部队,已然先行出动,就快要将云阳县城四面城门,给全部围堵上了!” “哦?他们行动倒还真快……” 袁宗第喃喃低语,却又忽如突然醒悟了一般,大声道:“速令哨骑全部退返城中。令全军守卫云阳城墙,万万可有疏漏!” “得令!” 袁宗第传令完毕,便急急披穿甲胄,配上武器,准备上城巡查。 他方从县中官署出来,正向马道急急奔去之时,忽又有手下军兵,急急前来传话。 “报!绵侯!城下有人前来喊话,说是什么将军之故人,此番前来,却是有一番衷心之话语,要对大人说讲。” “故人?”袁宗第眉头一皱:“他可曾说,他是何人,姓甚名谁么? “这个么,此人倒是没说。只不过,他说了,只要袁大人一到城头答话,何可知晓。” 袁宗第撇了撇嘴,再不言语,立即在数名亲兵护卫下,急急向城楼奔去。 他蹬蹬地跑过马道,来到东门城楼,刚刚手扶堞垛,还未来得及看清城下是何情况,便听得护城河外,有人朗朗大笑。 与此同时,此人复向他高声喊道:“绵侯,别来无恙,可还认得李某乎?” 听得这声熟悉的喊话,袁宗第心下一颤。 他迅速探头下望,却见那护城河外,有一人正举头望向自己,捋须微笑。 袁宗第一眼就看出,那来到护城河外,正向自己喊话之人,不是那毫侯李过,又还能是谁? 见得此人前来喊话,袁宗第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 没想到,大顺朝位高权重的毫侯,李自成的亲侄子,竟然现在已在太子王明手下效力。 更没想到,这李过此番还专程来自己的云阳县,为那太子王明来向自己喊话劝降。 这命运造化,真真何可言之! “哦,竟是毫侯啊。”袁宗第脸上挤出笑容:“没想到,竟是你来了我云阳县外,倒是袁某失迎了。只是,你不是一直在北面的太平县么?怎么现在,竟在那太子手下效力了呢?” 听得出袁宗第话语之中,多有揶揄,李过心下不快。 不过,他涵养不错,还是一脸笑容地回道:“绵侯,自汉中一别,你我多时不见,想必这信息交通,亦是不畅,倒亦不足为怪。你既有兴趣,不妨听李某好好讲讲,为何现在辗转多时,终在太子手下效力之事吧。” 袁宗第点了点头,便朗声道:“好啊,袁某洗耳恭听。” 李过轻轻一笑,便将自己如何率部来到东川,如何在太平县城遭遇清军入攻,最终幸得太子率领兵马前来解围搭救,一举击溃清军,方让太平县城顺利解围之事,向城头的袁宗第简略地说了一通。 李过说完经过,又一脸感慨地说道:“说实话,若无太子及时统部来援,击溃那城外的五千清军,李某现在不是被清军所擒,就是早成枯骨一具矣。太子这般急难好义,济危扶困,实是一代明主也。故李某当即决定,率自己三千部众,以及这太平县城,一道归附太子。”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而对我等之投附,太子深为嘉许。太子殿下随后亲为安排,给全军将士皆谋得甚好出路,故全军上下一片喜悦,皆无怨言。且在下自投入太子军中以来,更是颇受重用,现任户司郎中一职,主管太子治下户部诸事。想来大顺亡后,李某终能得遇明主,又倍受重用,心下可谓感佩之至矣。” 听李过说到这里,袁宗第心下,亦是不觉一动。 这李过,能在太子手下这般重用,那自己若是往投,岂不是也能…… 他未及想,下面的李过已又是大声喊话道:“绵侯,李某此来,亦是为你与贵部将士之前途,前来劝说阁下。你要知道,那太子殿下,手下兵马众多,战力强悍,连五千多名清军都不是其敌手,被其一举击溃。你手下仅有千余兵马,纵是强要抵抗,死守云阳县城,又能支撑到几时?还不如审时度势,就如在下这般,立即率部所投太子,则全军将士之性命财产皆可保全,全城百姓亦皆得以活命,此为至善之事也。且绵侯此番率部来凤,定可大得太子欣赏,将来之功名前程,只怕未可限量呢。” 李过的话语,一字一句,由耳入心,皆是深深拔动了袁宗第的心弦。 这家伙说得是啊! 他娘的,现在的自己,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还真不如和李过一样往投太子,从而既保全全军将士,又护佑了全城百姓,倒还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呢。 但是,古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作凤尾,在那太子手下效力,如何比得上现在的自己,在这云阳县城中占地为王,这般逍遥快活啊。 就在袁宗第犹豫之际,李过又大声说道:“绵侯,你就莫要再犹豫不决了!需得趁现在太子兵马尚未发动进攻,就立作决断哪!你不抓紧时间,开门归附,万一太子兵马准备齐全,攻下云阳,只怕绵侯及贵部将士,都将与这云阳县一道,玉石俱焚,鸡犬不留了啊。到这般境地,绵侯岂非是后悔莫及了么?” 听到这话,袁宗第心下又是一颤。 是啊,那太子兵马众多,若要强攻云阳,只怕不日即下,自己不抓紧时间反正投降,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么? 想到这里,袁宗第喟然长叹。 “毫侯,袁某明白了。就如毫侯所言,袁某将立即率部归附,投效太子殿下。”最终,袁宗第痛下决心,向城下的李过,大声喊出这句话。 “好!绵侯果是聪明之人,极识时务。李某此番前来劝谕,倒是不虚此行呢。”李过一脸释然,大笑回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图两县 袁宗第随即开门出降,将手下一千余兵马,以及整座云阳县城,向太子王明合盘交出。 很快,李过凭空口说降袁宗第,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云阳县城之事,迅速传到夔州,到了那太子王明耳中。 王明闻得消息,嘿然大喜,他立即下令,着第一镇镇长郝效忠,亲自护送袁宗第一行人到达夔州。 随后,就在城外,摆开盛宴,为袁宗第等人接风洗尘。 然后就在席宴之上,王明当众宣布,擢升率部来投的袁宗第,成为兵司员外郎。 在一众部将人等羡慕的目光下,升任要职的袁宗第,口颂万岁,大喜而拜。 当天晚宴,自是宾主尽欢而散。 平定了云阳县,接下来王明要拿下的,便是开县与万县这两座县城了。 对于这两座县城,有了个云阳县这个成功案例在前,王明打算,也如先前劝降袁宗第一般,派出李过前往两县劝降。 因为这两县的情报,王明已是初步打探清楚。 这万县县城,为流寇高一功所占,而这开县县城,则是为流贼党守素据占。 这二人,俱是先前的大顺部下,在大顺溃亡后,纷纷南下东川,寻得一处新的落脚之地。 故而王明打算,先派李过前去劝降,若能成功劝降这两位,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刀兵和和气气地收下这座县城,自是上善之策也。 于是,户司侍郎李过再度随军出征,准备去这两县之处,劝降高一功与党守素二人。 王明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大举派兵前往两县之时,那据占了达州的张献忠部将刘进忠,此时亦是蠢蠢欲动。 原来,在据占了达州一带之后,张献忠的手下大将刘进忠并不满足,准备进一步拓展自己的地盘。 他首先要开刀的,便是尚处于独立状态,仅被小股流寇占据的开县与万县之两座县城。 柿子先掂软的捏,这个道理,刘进忠自是十分明白。 于是,在王明统领大军,一路顺着大江西去,准备先拿下万县县城时,那刘进忠亲统了两万兵马,一路杀奔开县而来。 两股势力,相向开动,整个局面,瞬间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由于可以凭助水力来装运辎重,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推进的速度倒是极快,两天之后,便是到了万县县城。 听闻那在夔州的太子,派出近万兵马来攻找万县县城,万县主将党守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党守素,亦是大顺朝大将,曾被李自成封为载侯,后来带兵驻过在甘肃兰州一带,乃是镇守一方的诸侯。 只不过,后来大顺溃灭,党守素率部从兰州入援西安,结果在途中就被清军彻底击溃,他万般无奈,只得领着手下两千残部,一路辗转南下来到东川,最终在万县一带站住脚跟。 这样的结果,对于党守素来说,何其无奈。 毕竟先前的他,可是大顺朝的载侯,又是镇守一方的诸侯大将,现在倒好,成了一员彻头彻尾的流寇,仅仅是在这小小的开县之地苟延残喘。 抚今追昔,真真何以言之。 也许,唯一聊以**的是,自己现在据城称王,算是逍遥快活,无人管束,倒是过了一把山大王的瘾呢。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山大王,仅仅做了几个月,就已是处于风雨飘摇的阶段了。 现在的局面,东西的太子对自己一直虎视眈眈,而西边的大西朝,亦是对自己心怀叵测。 党过素忽然感觉,自己就象一只风箱中的老鼠,正在那狭窄的过道中,饱受夹板之气。不知何日,便会被哪一部势力给吞并了去。 现在,这只一直悬在空中的靴子,终于要落下了。 那太子派出了近万兵马,前来攻打自己,自己据守这小小的万县县城,手下兵微将寡,又如何坚守得住。 不过,有道是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党守素虽然心下异常慌乱,却犹强作镇定,立即安排一众手下,全部退过城墙,摆出一副死守万县的态势。 就在他令手下在城头布防之际,郝效忠的第一镇的兵马,已然大举来到城下,随即将这万县县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党守素在城头看到,太子的兵马铺天盖地,分守三面城门,已将这座小小的万县县城给围得有如铁桶一般,自己与一众手下,可谓已是插翅难逃了。 见得这般态势,党守素心下,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敌军势力如此之大,自己纵想据城死守,又真的能守得住么? 这问题,有如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党守素及一众部下心头,让他们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就在党过素紧张万分又迷茫至极之时,东门护城河外,忽地来了数名太子的部下官员。 他们在河边立定,很快便传来了一声悠悠叫喊:“城头主将,可是载侯么?” 听得来人用熟悉的声音,大喊自己在大顺朝的封号,党过素心下一动。 他探头望去,却见是毫侯李过,正一脸微笑地向自己挥了挥手。 上次攻打云阳县时,李过在全军尚未围城之际,就迅速来到城下劝降,而现在攻打万县时,他却耐心等到了全军围城完毕后,再开始劝降喊话。 这般安排,却亦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攻打云阳县时,那袁宗第兵马稀少,纵想守城,兵力亦是多有不足,故而李过可以放心大胆地前去劝降。而现在的党守素,据手下细作来报,此人手下兵力数量,却是袁宗第的两倍有余,故而要对此人进行劝降喊话的话,所采取的策略,却是必需有所不同。 所以,李过才耐心地等到第一镇兵马,对整个万县县城进行了全面围堵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前来劝降,却是为了达到对城中主将及守军,最大也是最有效的威慑效果。 党守素瞪着牛眼,瓮声瓮气地冲着李过喊道:“李过,你不在太平县城,此番来我境内,却是所为何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敌情突变 见他这般发问,李过便如当日应对袁宗第一般,对城头的党守素,亦简略地讲了一通。 他向党守素讲述,自已如何率部南下太平县,如何被清军围城,如何幸运被太子兵马救出,最终自己如何对太子心悦诚服,率领全体部下,以及治下的太平县城,一齐往投太子。 说完自己的故事后,李过故意顿了一下。 他看到党守素的脸色,开始明显有了变化,一双浓眉,亦是紧紧皱起。 而党守素旁边的一众守兵,则是人人脸色复杂,似乎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李过心想,此进城头众人,必定俱是心动,遂又朗声道:“载侯,你可知,对我等之投附,太子深为嘉许。太子殿下随后亲为安排,给全军将士皆谋得甚好出路,故全军上下一片喜悦,皆无怨言。且在下自投入太子军中以来,更是颇受重用,现任户司郎中一职,主管太子治下户部诸事。想来大顺亡后,李某辗转多时,终能得遇明主,又倍受重用,心下可谓感佩之至矣。” 李过本以为,自己这番先前所说过的话语,能在打动袁宗第后,也能再打动这党守素,结果却没想到,他这段话一说完,那党守素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过一怔,脸色顿是尴尬,他实不知道,这个党守素听了自己的话,到底在笑个甚么。 不过他还未说话,城头的党守素已然厉声喝道:“李过!你这般大言,谁知你所说是真是假!哼,亏你还是大顺的毫侯,竟在本侯面前,说出这等窝囊话来!你定是以为,本侯也会象你这般贪图身家富贵,便可背叛大顺,转而投靠明贼了么?告诉你,老子生是大顺的人,死是大顺的鬼!你也休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劝降我等,党某人不吃这一套!你想打便打,想攻就攻,休来再作甚作说辞!” 听到党守素竟是这般强硬说辞,李过气得喉头一噎,怒气顿填胸而起,他极想当场发作,却又压抑着怒气回道:“载侯!何必这般执拗!你要知道,李某所言,句句是实,安有骗你之处!你若不信,李某可将袁宗第从夔州叫来,让他当面与你对质便是!” 他一说完,党守素却又是冷笑道:“哼,袁宗第贪生怕死,背叛大顺,甘当明狗,却是与我何干!你且休说这话,本侯也没心情与你多说无用之语。你若真有胆,但可兴兵来攻便是,本侯就算打不过你等,亦当是在这里,为大顺尽忠!” 见他这般口口声声说什么为大顺效命,为大顺去死,李过心下,亦是愠怒不已。 不过,他将心头恶气吞了又吞,才又苦笑一声,摇头叹道:“载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何必硬作这般说辞!你我皆知,自皇帝薨逝以来,大顺早已亡灭,安可复兴乎?说甚为大顺而死,岂非笑言!载侯又何必在李某面前,故作这般姿态啊。李某想说的是,若你等强要顽抗,错失投诚良机,那到时候太子兵马一齐往攻,你这小小万县县城,又如何坚守得往!真到了城破之时,只怕是玉石俱焚,鸡犬难留,载侯与一众守军,皆会是悔之晚矣!” 李过这般名为劝诱实是威吓的话语,让党守素亦是怒从心头起。 原本打算掉头而去的他,又扭过头来,复冲着李过大声喊道:“李过!你是在恐吓本侯么?!本侯说了,你们休要罗唣,有本事尽管来攻便是,何必说恁多废话。不过呢,依本侯来看,你们那位太子,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听了党过素这话,李过顿是一愣。 这家伙,这般刻意贬低太子,却是何缘故? 莫非,此人还有甚隐情不成? 李过皱了皱眉,便高声回道:“载侯,你与我军向未交过手,这般刻贬低太子,却是何故?” 党守素冷笑道:“这话你还不明白么?你们那位太子,不过是仗手下兵马是本侯的数倍,方才这般大刺刺地统兵前来,想要攻打本将驻守之城罢了。他这般算计,不过是柿子要挑软的捏而已。但若是真要与硬荏对干,只怕你部亦难成事,最终只得灰溜溜地败退回去呢。” 李过听他言语尖刻嘲讽,心下怒火腾腾,终于勃然发作,他厉声喝道:“哼!党守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这般轻视我军,究竟是何道理!且你所说的那个硬荏,又是个什么东西!” 党守素见他不知,便又冷哼一声:“李过!那本侯告诉你,据我手下哨骑打探,说在城北一带,见得那大西国大将刘进忠,统领了两万兵马,正欲去往攻开县。你们若真有本事,便去把那刘进忠打败便是!本侯也将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们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高一功所守的开县,那本侯定当亲率城中兵马,一道归降太子,自是再无二话!” 听得他这么一讲,李过脸上故作平静,心下却是一凛。 不是吧? 自己正打算要先攻下万县,再去图谋高一功据守的开县,现在倒好,那大西国的刘进忠部竟已率其部抢先来攻,倒是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李过感觉事态严重,却又不甘心这般撤退,便复对党守素喊道:“党守素,若我军真的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你当真愿率部来投我军乎?” 党守素哈哈一笑,大声回道:“本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的话,便是板上钉钉。只要你部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县城,那本侯绝不食言,自当亲统部下兵马,一道往投太子,此为自然之事也,又何必多说!” “好!那你听好了!我军必会先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到时候,你莫要食言便是!”李过一脸凛然之色。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党守素的回答清晰有力。 李过冷冷地看了看城头冷笑不止的党守素,再不多言,立即拔马便回本阵。 第一百九十九章 紧急北上 返回本阵后,李过立即将方才与党守素的谈话,向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简略而快速地讲述了一番。 听完李过之话,郝效忠不觉皱起眉头,脸上顿满是愤恨之色。 “他奶奶个怂!这厮恁的可恶,竟敢强自不降!以俺来看,也休再与这厮废什么话,径自发兵攻城便是!俺就不信,凭咱们恁多兵力,还拿不下这小小万县!” 郝效忠说到这里,脸上更现狰狞:“只要拿下这万县县城,老子定要剁了这厮鸡x,方消了心下这口恶气!” 听得这位主将大爆粗口,李过摇了摇头,低声道:“郝将军,这粗口之语不必多说。不过,李某倒是以为,那党守素在话语之中,提到的张献忠手下大将刘进忠,此人最近之动向,倒甚是可虑。” 见郝效忠正瞪着眼睛看向自己,李过又道:“党守素说,现在那刘进忠正统领了两万兵马,直扑开县而去,估计是要一举拿下开县县城呢。此人这般动向,倒是令李某大为关切。将军你想想,若是刘进忠部进展太快,真的一举拿下了开县的话,我军哪怕在这里拿下这万县县城,但将来要再去攻打开县的话,亦将会变得十分困难啊。” 郝效忠皱起眉头:“那依李侍郎之见,本镇该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呢?” 李过沉声道:“依李某之见,可立即派出哨骑,北上探查刘进忠部之行踪。若发现确如党守素所言,刘部兵马正在大举进攻开县县城的话,那咱们不若先行从万县县城撤军,急急赶赴开县之处,先行击溃那刘进忠部,再一举夺下开县,方为合适之举。然后,全军再从开县调头南下,重新赶至这万县县城,再来对付这党守素,岂非更好么?” 他略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况且我军若击败刘进忠,再顺势拿下了开县的话,无疑会给这驻守万县的党守素极大的震撼与压力,也会让城中的守军士气愈发低落,甚至根本不敢再与我军为敌。彼消我涨,彼坠我升,再来攻打万县,岂非更有胜算,伤亡亦会更小么?况且,那主将党守素也说了,只要我军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县城,那这厮便愿率其部众一齐出降。这万县县城,也可双手奉于我军。这般条件,无论真假,总归是值得一试呢。” 郝效忠原本不过是一粗鲁武夫,听得李过这般分析,顿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好!李侍郎所言甚是!”郝效忠朗声回道:“那就如李侍郎所言,立即派出哨骑北上探查,一旦发现任何敌情,立即回报!” “得令!” 李过与郝效忠二人议定,随军而行的数百哨骑,立即急急出动,前去北边探查敌情。 结果不出李过所料,那党守素所说之话,倒是实情,并无虚言。 此时的刘进忠,正领着手下两万兵马,一路浩荡东去,已然就快要迫近开县县城了。 刘进忠部兵马众多,势力亦大,故全军将士从上到下,皆是一脸轻狂,仿佛此番出征,那万县县城已是志在必得一般。 他们一路疾行,不过数日,便已抵得开县县城之外。 而见到刘进忠部的两万兵马前来,开县县城主将高一功,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高一功,乃是大顺皇帝李自成的妻弟,亦是李自成手下亲信大将。他曾遵李自成之命,率已部数千兵马驻守榆林,拼尽全力阻挡清军阿济格部进攻陕西。 当然,结果因为兵力不足,高一功最终丢失榆林,全军南逃而去。 随后,他又在前往西安的途中,再度清军击败,已然无法在陕西立足,故不得不率部继续南下,终于一路来到开县之处,得以落脚。 在这里,原本仅剩千余兵马的他,利用积蓄招兵买马,将手下兵马扩充至两千余人,总算是在这里扎稳了脚跟。 没想到,自己在这开县之地,仅仅休整了不到半年,便有敌寇来谋夺此城,想要夺去自己的基业,高一功心下,顿是怒不可遏。 只不过,事已到此,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只能令全军将士全力退守城墙,以期能尽可能地抵挡得到刘进忠部的进攻。 探明情况的哨骑,立即急急返回,向郝效忠及李过二人,禀报此番侦查的结果。 听得这番情报,郝效忠当即下令,全军立即拔营起程,折向东北,向那开县县城,急急奔行而去。 而伫立城头的万县主将党守素,见到城外那万余太子兵马,竟真的全部拔营起程,他浓眉紧皱,一脸复杂神色。 郝效忠统领手下万余兵马,昼夜兼程,不敢稍歇,终于在两天之后,就赶到了万县地界。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那已充分作好准备的刘进忠部,正好开始对开县县城,发动全面进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刘进忠指挥手下兵马,从开县四面进攻。而在他正对的西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之所以从此处进攻,因为开县之处,南面与东面俱是临江之地,北面则依着山岭,皆不好施展兵力,故而只有那尚是平缓的西边之地,堪为最佳的进攻方向。 刘进忠在西边一带,足足投了入万余兵力,可谓下足本钱,摆出了要将这开县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刘部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开县城头,呐喊着进攻而去。 西边是主攻方向,其他三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刘部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开县县城被四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高一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落。 他娘的,敌军这进攻势头如此之猛,自己这两千余名手下,真的能成功守住开县县城么? 第二百章 即将失守 高一功在城上焦头烂额之际,而见得自家军兵汹涌上攻,刘进忠却是欣喜若狂。 “弟兄们!全部攻上去,夺下开县县城,本将重重有赏!” 主将刘进忠这般高喊,手下的大西军兵,顿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齐齐发出怒吼,愈发加快了往攻的速度。 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被多如蚂蚁一般的大西军扛了过来,迅速地向开县县城的四面城墙迅速靠近。 这些扛着攻城梯的大西军,大声呐喊,肆无忌惮地大笑,好象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参加一场轻松写意的运动会一样。 他们当然有轻松的资本。 因为,在他们前面,还有一辆辆正在缓缓推进的楯车,楯车下面,正藏着大批等待攻击的大西军弓手。 这些大西军弓手,从四面推着楯车攻来,楯车停稳后,便从一辆辆楯车后面,忽地爆发疾射。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近万名大西军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皮大盾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越过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他们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一边倒地有利于进攻的大西军。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大西军士卒,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西门城墙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起码有三十多架攻城梯分别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大西军士兵,守将高一功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被动挨打的滋味,总是最难受,也最铭心刻骨的。 安和尚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西军弓手,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大西军弓手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大西军箭矢下,高一功手下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大西军进行反击了。 见到自已的手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高一功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 刘部军兵,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这一瞬间,高一功的心头,忽然没有那种临战前血脉贲张想要热血搏杀的感觉,反而有种看淡一切接受宿命的莫名感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该来的,总会来吧。 “全军注意,按事先计划,全力防守,一定与这开县县城共存亡!“ “得令!“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大西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大西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开县县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大西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开县县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大西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而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守军,其处境却是越发的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高一功,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远处观战的刘进忠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休怕牺牲,速速上攻,与其绞杀在一处,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刘进忠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城头的大西军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高一功,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却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难道说,我高一功,终于在葬身于此么? 这东川一隅的开县县城,就是我宿命中生命终点么? 与敌军拼死搏杀的高一功,下意识地朝西望去,只不过,天气昏蒙,野雾茫茫,他什么都不见。 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就在大西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太子手下的第一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在这最关紧要极度艰难的时刻,太子的援军兵马,终于赶到了! 这番入援,对于几乎已是垂死挣扎的高一功及一众守军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大雪得送炭! 第二百零一章 当头弩射 此时,统兵急急赶来的郝效忠和李过,皆是长吁了一口气。 好么,还好自已来得及时,总算在这开县县城最危急的时候,及时赶到了。 现在,该是让这些骄狂不已的大西军兵马,好好地尝尝我军的铁拳之威了! “传本镇之令,全体弩兵,摆成前后阵型,立刻全力攻击开县县城外的刘部军兵,一定要将他们一举击溃!”郝效忠大声下令。 “得令!” 就在全体弩兵立即摆开阵型,开始向前面急急突击之时,那开县城头正在苦苦抵抗的守军,忽地看到那些从远处正影影绰绰冲来的兵马,顿时城头上的各人,俱是不觉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敌军又来了援兵么? 只是看上去,这批急急赶来的兵马,与正在攻城的大西军,无论是服饰还是旗帜,皆是大为不同,怎么都不象是同样的大西国兵马啊? 城头守军一片迷茫之时,见到西边地平线处那些急急奔来的兵马,大西军主将刘进忠的脸,却是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在这即将攻下开县的紧要时刻,西边所来之兵马,究竟是何人? 难道是城中守军的援兵抵达了么? 不可能啊! 这开县的高一功,与周围诸部势力皆是向无交情,安会有兵马来紧急入援,且又来得这般凑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刘进忠不及多想,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四千余步兵,紧急列阵迎敌。 而就在刘进忠的后部兵马,开始紧急布阵之时,那摆成前后两排阵型的全体弩兵,总共九千人的兵员,已然全部赶到射程之中,并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就在自己的最大射程之中,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心下十分激动,早已按捺不住的他,一脸狰狞大声下令。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一愣,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一齐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上次攻击清军之战中,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曾率先使用,现在的郝效忠却是依样画葫芦,来个如法泡制。 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虽是浪费,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弩兵利在远攻,拙于近战,若是被敌军近身,使自家弩兵不得不与其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九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两万七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正在急急排开阵型的刘部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大西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弩兵们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大西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全无防备的刘部军兵,造成的伤害十分严重。 押阵于后的郝效忠与李过二人,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刘部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大西军军兵的想象。 第一镇这九千弩兵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四百余名大西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众正在结阵自卫的刘部军兵,立即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趁你病,要你命! 见对面的敌军迅速地陷入混乱之中,第一镇镇长郝效忠,满面的浓须不停颤抖,一脸的杀意亦是愈发浓厚。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千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对面的敌军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在这个天气凉爽的夏日清晨,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这呼啸而出的数万毒弩箭,向对面的敌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这一轮齐射,虽然对面的敌军开始急急散开,却又是三百多名的大西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高将军!你看,是援兵来了!他们正在攻击那些该死的大西军兵!” 一脸鲜血淋漓的高一功,顺着禀报的军兵那手指方向望去,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了近乎狂喜的神色。 没错,是援军来了! 在这般危急时刻,竟然奇迹般地把援兵给等来了! 这一刻,高一功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援兵来啦!咱们的援兵总算来啦!狗入的大西贼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给老子统统杀光!” “是!” 高一功命令方下,城上城下,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崩溃。这来援的兵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大西军战成了一团。 第九百零二章 正面对决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几乎到疯狂状态的全体大西军,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怎么这些拼死反抗的守军在即将覆灭之际,竟然还能有援兵赶来? 自已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后,即将占领这开县县城时,就有守军援兵紧急到来? 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甚至可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噩梦! 而比这些城头的守军更加惶恐的,便大西军的主将刘进忠了。 目睹了已部兵马,象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他,面容死灰,嘴巴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没想到,所来的这股神秘的援兵,竟是如此厉害,战力如此强悍! 眼见得对面的弩兵正要开始打放第三轮射击之时,刘进忠嘴唇哆嗦着下令:“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贼兵的进攻!” “得令!” 鸣金大作,已然攻入城头的大西军,互相拥挤着撤退,而守城的守军,在惊魂甫定之余,当然绝对不会放过这追杀大西军的好机会,在他们的奋力追砍之下,后撤的大西军,纷纷惨叫着倒地。 一时间整个万县县城的局势全面倒转,残余的守城守军,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大西军,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大西军,在城头被守城的守军肆意砍杀,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城头的大西军惊惶万丈,开始大批地顺着攻城梯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很多来不及撤走的大西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大西军军兵,再无战心,他们一跑狂奔逃跑,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此时的疯狂逃命。 即便如此,城墙上那重新冒头的守军,立即开始对他们打放弓箭,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五千余名攻上城头的大西军,仅剩两千余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下射击下逃脱,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和城外尚未爬上攻城梯的自家军兵一起,窜回了数里外的大西军大阵。 而见到大西军士卒已然退归本阵,城中的高一功兵马,倒也没继续再追。 他们重新退回县城之中,静观城外的援兵与刘进忠部进行正面对决。 见到自家兵马重新麋集于本阵,刘进忠心下,终于泛起了进攻的勇气。 他娘的! 对面的弩兵横行了这么久,现在老子重新集结了兵马,终于也要报仇了! 那么现在,自然是要定全军冲击,利用兵力优势,将对面的敌军,来个彻底的反杀! “全军听令!都给老子向前冲!将对面的敌兵,给老子一举击溃!” “得令!” 一时间,大西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太子兵马,狂冲而来。 “冲!不要停!都给老子继续往前冲!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刘进忠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有主将大声鼓劲,他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见敌军狂奔而来,对面的弩兵,自是又开始迅疾地三发连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正吼叫前冲的大西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大西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主将刘进忠,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首次冲杀,就被对面的弩兵一番齐射,把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帮怕死鬼,真真何其无用!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刘进忠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尽快冲到敌军阵前!”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大西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大西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大西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大西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又一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大西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大西军硬着头皮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十步开外的位置。 而在这个时候,第一镇的九千弩兵,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没有防备的大西军,造成了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这样的近距离射杀,让近千名大西军瞬间倒地,惨叫抽搐着死去。 见到对面的弩兵依旧大肆射杀,大西军主帅刘进忠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敌军已近在咫尺,冲!都给老子冲上去!”刘进忠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第二百零三章 全军崩溃 大西军凭着人多,无惧死亡,继续拼死前冲。 这时,却又有一件令他们从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他们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在见到对面的大西军迫近眼前,这些辅兵则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太子手下的兵马,一个最具威胁的隐藏杀招,终于要开始释放了。 现在,狂奔的大西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大西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大西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大西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大西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大西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大西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大西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当头轰炸,可谓是大西军自成立以来,遭遇到的最为猛烈的火器攻击。 很多大西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大西军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对面敌军阵中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大西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九千杆常胜弩抓住机会,又齐齐打响。 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大西军步兵,在离敌军之阵只有不到十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战至此时,冲在最前面的大西军步兵,基本已是死伤殆尽。 侥幸剩余的大西军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直到这时,一脸惨白的大西军统领刘进忠,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自己的手下,竟连对面敌军战阵都无法接触,就被打得彻底溃败,死伤殆尽,以致再无还手之力! 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这股来路不明的明军,其战力竟是如此强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 刘进忠陷入慌乱之际,见到敌军方寸大乱,溃败之势已然十分明显,押阵于后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的心下,更是欣慰异常。 哼,这些狗入的大西军,现在终于尝到了自己的厉害了吧。 这番连续攻击下来,敌军已有近四千之众被消灭,而自己的损失可谓是微乎其微,这般战绩,煞是喜人。 更令自己高兴的是,他们在已方的连续攻击下,已是信心大挫,士气低沮,只怕是再无胆量与勇气来进行下一次的攻击了。 不过,毕竟对面的敌军数量犹是十分可观,出于慎重起见,郝效忠并没有派出那数百名骑兵进行追击,而是放任他们自行逃走。 当然,在他们向后溃逃之际,自家的弩兵,还是来得及对他们进行最后一轮打放,将数百名逃窜不及的大西军,当场射杀。 而见得这些出击的自家兵马,有如潮水一般溃退下来,大西军主将刘进忠脸色铁青,却已无可奈何。 他奶奶的,现在全军溃败而回,自己这个主将,纵是长了七八只手,来斩杀这些溃逃的兵将,都是绝无可能阻止这般溃势了。 更要命的是,经过了攻城之战与当面对战的两番惨败,自家不但损失了七千余名军兵,全军上下的战意与斗志,更是荡然无存,自己就是想要重新整顿兵马再行进攻,都是完全不可行了。 于今之计,也许只有撤退返回一途,尚是可行之策。 毕竟,对面的兵马远道而来,又经此大战,业已十分疲惫,估计亦无能力再来追击自己。这倒是自己相机而退的难得良机呢。 想到这里,刘进忠不觉喟然长叹。 “传本将军令,全军后队改为前队,保持阵型,从开县缓缓撤走,退返达州。” “……得令!” 刘进忠此番令下,全军将士排成一字长队,开始纷纷西撤。 他们撤走得十分急切,地上的伤兵与死尸均未收拾,就连辎重与帐篷皆是全部丢下,不敢再多停此地哪怕一秒。 对面的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亦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撤走,并不追击。 之所以不派兵,原因很简单。 因为刘进忠的部队中,尚有数千骑兵,而郝效忠的兵马中,乃是步兵为主力,骑失仅有寥寥数百名,就是想要追击,都有心无力。 而此刻在开县县城上,那主将高一功,见到刘进忠的兵马仓皇西撤而去,他脸上的神色,顿是十分复杂。 第二百零四章 非要挨骂 真没想到,来援的兵马,战力竟是这般强悍。 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他们便以几乎可以不计的轻微代价,将城外两万余众的大西军给彻底打残,逼迫他们灰溜溜地西撤离开,从而成功地为自己解了重围。 说起来,自己倒是欠了这只远来的援兵,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高一功心下感叹连连,对面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却已统领了第一镇兵马,摆出整齐的队型,步步趋逼于开县县城之下。 见到这大批兵马前来,高一功心下顿是一凛。 很快他就看到,从对面的兵马之中,有一名文官在数名骑兵的拱卫下,急急策马而出。他们快速来到了护城河边,甫一立定,便立即向城头喊话。 “城头那位主将,可是高将军么?” 高一功探头下望,看清了来人面孔,不禁一惊。 “哦?竟是毫侯……” “正在李某。”李过见他认出自己,不禁捋须笑道:“高将军,自陕西一别,你我已是快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光阴匆匆,世事造化,你我二人今天在此一见,倒也是难得之缘。” 高一功神色复杂,他摆了摆手,叹道:“毫侯,真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会在这里重新见面。如今复想当年之事,恍若梦中矣。不过,如今在这里,高某却是要好生致谢毫侯一番。毕竟,是你们的援兵来得及时,方救得高某以及手下一众将士性命。这般恩德,且容高某一拜为谢。” 见高一功在城头向自己躬身行礼,李过哈哈一笑:“高将军不必如此,此番率部来救贵军,非是李某之主意,而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啊。” “太子殿下?” “是啊,正是太子殿下及时调派兵马,让我等赶来开县,这才能顺利救下将军及一众将士呢。”李过这番当面说谎,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接下来,他便又如先前对袁宗第和党守素那般,将自己如何率部南下,如何在太平县落脚扎根,如何遇到清军围城,最终却被太子兵马顺利解救,后来自己又如何被太子感动,终于献城归降,并率部投靠太子,最终全军皆得到妥善安置,自己也成了太子手下兵部郎中一事,向城头的主将高一功,作了一番简要的介绍与说明。 听过李过的叙说,高一功神色愈发复杂。 没想到,李过这家伙,这位李自成的侄子,曾经的大顺朝新贵之侯,最终竟是去投靠了那不知来历的太子。 更可叹的是,自己孤立无援,本以为是必死之局了,却没想到,竟是那与自己向无交情的太子,派出手下兵马前来,在这万分危急之时,成功解了重围,救了下自己。 而现在,听李过说完这番话,高一功自然已是明白了李过的真实用意。 这毫侯李过来城下喊话,无非是挟此胜果,邀此恩德,来劝自己也跟他一样,去投降那太子罢了。 只是,自己受其恩德之余,真的就要去投靠那太子么? 高一功正沉吟之际,李过又笑吟吟地说道:“高将军,以李某看来,为保全将军与一众将士之身家性命,以及为各位谋得一个更好前程,高将军不若与李某一样,及时率部来归附太子,方是万全之策啊。” 听到李过终于说了这句话,高一功脸颊不觉一颤。 好么,李过这家伙,终于要来这般劝说自己了。 仿佛是看到了高一功一脸不情愿之状,李过又笑道:“高将军,可是有不情愿乎?” 高一功面现难堪之色:“高某承蒙贵军及时相救,方得保全城池与部下,实是万分感激。纵要金帛等物以为酬谢,亦是理所应当。只不过,若是要高某现在就率部归降,兹事体大,只怕部众多有非议。若毫侯准许,可否宽容数日,待高某与一众部将商议一番,再来答复毫侯如何?” 高一功这般话语,李过当然是迅速听出了他心下的小九九。 这家伙,虽是这般救了他,但要让其人放弃现在逍遥快活的日子,转投太子,却还是颇不情愿呢。 李过摇了摇头,便回道:“高将军,说实话吧。我军此番前来,所携粮草亦是有限,纵然刚刚得了那大西军的大批粮草辎重,只怕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又如何可在城下这般,久等将军之回音呢?还望将军勿要推脱,需得速作决定,方为合适啊。” 高一功一脸讪讪之色,他正欲再辨,那在后阵中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听得他们这般言语磨蹭,纠缠不休,顿是心头火起。 他驾起坐骑,急急策马到李过身旁,便立即冲着城头大声喊道:“高一功!你这厮如何恁的不识好歹,却是何故!” 听到郝效忠这声暴喊,高一功脸色大变,他惊愕反问:“你,你是何人?” “哼!我是何人?你还有脸问老子是何人?!”郝效忠恨恨道:“告诉你,老子便是奉了太子之命,统兵前来救你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若不是俺们来得及时,你这厮早被那些大西贼砍了脑袋挂城门上了,如何还能再在这里,说些大言不惭的浑话!” 高一功一脸羞赧,嘴唇哆嗦,还未想好要如何回话,郝效忠那怒气冲冲的话语,已又如连珠炮般喷了过来。 “你这贼厮,我等从恁远之地,急急赶到开县县城,未曾稍歇,就与那大西贼对面苦战,好不容易才将其打败,令其溃围逃走,救得这开县县城与城中一众守兵。本来想着,既然救得尔等性命,就干脆将你等收入太子部下,从此之后,不分彼此,共为太子效力便是。却没想到,你这贼厮却还又摆出一副臭脸孔,作出这般推三阻四之状,实是可恶得紧。” “郝镇长,贵军及时来救,在下心中万分感激。但你这话,却也不能这么说啊……” “呸!什么不能这么说!你这厮在这里推三阻四地打马虎眼,真拿俺们来当猴耍不成!”郝效忠恨恨骂道:“高一功,你听好了!老子给你一刻钟时间,让你去跟你的一众手下相商。若过了这一刻钟,还无甚回复的话,那老子可就不客气,就要开始攻打城池了!到时候,你这家伙休要后悔!” 第二百零五章 如何抉择 听得郝效忠这声威吓十足的话语,高一功吓得打了个哆嗦,心下顿时苦涩难言。 他知道,这位第一镇镇长,这般话语,可不是跟他说着玩的。 高一功方才跟大西军苦战一场,为了保住这开县县城,手下将士已然损失近半,余者亦是多半带伤,如何还能复战。 若是郝效忠真的突然发狠,发兵强攻这开县县城,只怕这城中兵马,根本就难挡一合之击。 若是情况再恶劣些,说不定会有心怀叵测的手下,趁乱将自己这个主将,给当场砍杀或是干脆绑了,然后大开城门向那太子兵马投降,自己可就真的是后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高一功心下,不觉喟然而叹。 他娘的,原来现在的自己,已然是一只瓮中之鳖,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是自己想要免生不测,甚至还想要有更好的结果,却是唯有向城下的太子兵马,立即投降一路可走。 也只有如此,才能勉强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功名前程吧。 高一功心下叹息连连,却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向郝效忠重重一抱拳,朗声回道:“郝镇长说得是,是在下一时糊涂了。能为太子效命,给全军将士寻得英主,为他们找得好前程,我这个主将,亦是心下十分欢喜呢。那高某就不再废话了,一如郝镇长所言,在下现在就开门归顺,献出开县县城,并率全军将士,一齐往投太子殿下。”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将军能在此时率部归顺我军,堪为明智之举也。想必太子得到消息,对将军与一众部下,必会皆有厚赏呢。” 见到自己这一番狠话,竟是吓得高一功真的立即宣部投降,郝效忠捋须大笑,心下欣喜之极。 接下来,高一功亲领其部,大开城门,出城归降,并欢迎郝效忠统领全军入城。 至此,这开县县城,终于有惊无险地被太子手下兵马,顺利拿下。 接下来,安榜静民,封验府库,清点缴获等事,自是不在话下。 在开县县城中,休整了两天后,郝效忠留下第三营弩兵驻守开县县城,他则带着剩下的兵马,以及高一功手下千余人马,一齐前往万县县城。 此番重新出征万县,全军上下士气高涨,人人面带喜色。而随军而去的高一功及其下属将士,亦被这第一镇兵马的气势所感染,亦是人人昂奋,个个挺拔,俨然已将自己视作太子手下的兵员了。 之所以要带着高一功的兵马一同前去,而不是先将他们送往夔州交给太子处置,亦是李过与郝效忠二人,最终详细商量的结果。 因为在二人看来,那驻守万县的党守素,先前已对自己承诺过,只要自己能打败刘进忠的兵马,再一举夺下开县县城,他便会献出万县,率部出降。 这般言语,虽不敢全信,却也未必不可相信。 毕竟,若能这般前去,就兵不血刃地顺利夺下万县县城,免却一场不必要的厮杀,还是相当值得的。 且再退一步来说,就算那党守素食言而肥,不守信用,但此人看到这随军而来的高一功部兵马,也一定会知道,自家的战力会有多么强悍。 估计这场仗还未打起来,那些守城军兵的斗志与士气,皆是会严重受挫大受打击。 到时候,我涨彼消,自己再乘机率部往攻,亦是会轻松得多呢。 大军一路折向西南,疾速而行,不过两天时间,便到了万县县城外。 此时,在万县城头,见到从东南之处的开县折返而来的太子兵马,主将党守素的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他原以为,那太子兵马离开万县之后,前去解开县之围,必会被那围城的刘进忠部给打得大败,最终狼狈逃回夔州而去。 这样一来,自己驻守的万县,当是再无忧矣。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最终结果竟是这样。 这段时间,其实党守素对于太子兵马的行动及进展,一直都有所了解的。 因为,在郝效忠等人率部从万县离开后,党守素便暗中布置了哨骑,在后面悄悄尾随,遥遥地观察局势变化。 结果,那些哨骑不停回报的消息,令党守素几乎目瞪口呆。 没想到,那太子兵马竟如此强悍,他们竟能在长途跋涉之后,复在短短时间里,就击溃了那刘进忠部两万余人的兵马,逼得他们率部而逃。 接着,他们又挟新胜之威,迫降了开县县城的高一功,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倒是令自己刮目相看。 好么,现在这太子兵马,在占领开县之后,又要再度来攻打自己所在万县县城了。 那接下来,自己该要如何应对呢? 难道,自己真的要如先前所做的承诺那般,立即率兵出城献降么? 党守素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难述。 他尚在犹豫感慨之际,那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已然统领兵马,直迫万县县城之下。 见到这些铺天盖地的兵马,一齐复来围城,党守素心下滋味,何可言说。 就在这时,那郝效忠带着李过高一功二人,一齐来到了护城河边。 见到城下这三人过来,党守素自是知道,他们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了。 无非是要自己好好看看,现在高一功已被自己带来,自己这个守城的主将,也该为先前的承诺,付出实际行动了。 党过素想到这里,心下愈觉苦涩,脸上都不觉发烫起来。 就在这时,城下的李过悠悠喊道:“党载侯,可在城上否?” 听到这家伙明知故喊,党守素心下恼怒,却犹得硬着头皮喊道:“党某在此,毫侯有何话语,要来对本侯说啊?” 李过听得出这厮有耍赖之倾向,便朗声笑道:“载侯,先前之言,犹在某家之耳,何故忘乎?” 未待党过素回话,他神色一凛,复大声喊道:“载侯,先前你可是答应了李某,说只要我军击败大西贼,并夺下开县,便可率部归降。现在你可看好了,我已将开县的高将军及其部众,全部带到了万县城外,你也该兑现先前的诺言了吧。” 第二百零六章 唯有归降 李过把话说到这份了,党守素哪怕是个傻瓜,也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了。 现在的他,其实与那开县的高一功一样,皆是坐困愁城外无援兵的状态,真要与太子的兵马打起来,最终的结果,未必会比高一功好到哪里去,也许只会更加悲惨。 而自己若真的一意孤行,将城外的太子兵马逼得翻脸攻城,那自己与太子兵马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就彻底失去了。 更何况,他们能打败大西军的刘进忠,能拿下高一功驻守的开县县城,现在若来攻打万县县城,想要拿下,自是不在话下。 真到了城破兵败之际,自己这个城中主将,这个先前的大顺载侯,只怕真要在这里身败名裂了。 这样的结果,却是何其悲哀,所以万万不可选择啊。 党守素一声轻叹,拱手回道:“毫侯。党某为人,向守信义,安可做出食言而肥之举耶?先前对你这般说辞,也不过是想看看,贵军的战力究竟如何,是不是真值得党某前去投靠。现在看来,贵部能遵守前约,打败刘进忠,再克复开县,实令党某人叹为观止矣。太子这般明主,党某若不往投之,岂非有眼无珠,不识抬举么?在下愿开城门,率全部将士归降太子。还望太子殿下将来勿记前嫌,对我们包容周纳,则全军将士,心下足慰矣。” 李过闻言大笑:“载侯过虑了,太子何等英主,周纳四方豪杰,又安会对你们不加包容呢?你等此番归顺,太子殿下必会深为嘉许,对贵部兵马,必有丰厚赏赐以及妥善安置。对于这一点,你等但且宽心便是。” 听了李过这番打包票的话语,党守素再无顾虑,随及下令,大开城门,全军一齐出城归降。 至此,这万县县城,终于在兵不血刃的状态下,被太子兵马一举夺下。 接下来,全军在万县出榜安民,封验府库,又休整了两天后,郝效忠复留下第一镇乙营李本深部,让他们驻守万县县城,而他亲领甲营兵马,以及高一功部降兵和党守素部的降兵,一齐带回夔州城中。 见到郝效忠顺利拿下开县与万县,圆满完成了先前的任务安排,又招降了高一功与党守素二人,王明心下之欣悦,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立即下令,对第一镇的有功将士,从上至下皆行厚赏,而高一功部与党守素部的降兵,亦是皆有赏赐,并且在夔州城中,为他们大办酒席,以贺来归。 对于高一功及党守素二人,则皆被委以员外郎之显职,然后又赏赐了大批财宝,故二人心下,尽皆喜悦。 王明这般举动,自是十分收得人心。 那些新降之兵马,皆愿为其倾心效力,再无任何怨尤之言。 现在的王明,新得了云阳、开县、万县三处县城,治下范围又是大大拓展,且由于这些东川西部的土地拿下后,对夔州府城的拱卫更加完整,也让他有了更大的纵深之地。 现在,王明若是坐镇夔州,无论敌军从东西南北何处进攻,他都可大有回转之余地。 当然了,王明现在获得的这点地盘,对于其个人的野望,以及将来的事业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哪怕就是在这东川一地,王明亦未得全占。 诸如西边的达州之地,犹是让刘西忠等大西军将领占据,让他无法与川南的明军顺利联通,实是可惜得很。 只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王明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凭着一已之力,拿下这东川大部之地,已是十分难得了。 故而接下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切实消化吸收所得的地盘,让这些地方,能真真切切地成为可以信赖的根据地,成为自己将来征伐四方的可靠基地。 王明下令,将袁宗第、高一功、党守素三人手下,总共六千余人的降兵,进行重新的改组与分配。 他在其中,挑选出了一半的精锐健壮之士,全部补充入李成栋的第三镇丙营军兵之中,剩余的三千余众,则挑拣出其中一半可用之兵,补充入第三镇的辅兵营中,由辅兵营长扈九思管理调度。从而在建制上,对整个新成立的第三镇,实现了满编齐整的规划。 至余还剩的一千五百余名老弱,由全部领取安家费用,从军中退役,安置于东川治下的各个县城之中,成为村民或商户,让他们从此成家安顿,自食其力。 王明这边,一切皆开始步入正轨,其治下诸地,亦是渐渐地繁荣兴盛。 而在这时,那远在长江尾部的留都南京,却是愈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原来,在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围城之后,做足了一切准备的豫亲王多铎,开始亲自指挥手下数十万大军,准备全力攻打南明留都——南京。 号角阵阵,鼓声隆隆,若从天上望去,可以看到,数十万清军,推着巨大的撞车、楯车、以及多达数百架的攻城梯,从南京东南西三面围攻,气势之宏大壮阔,有如怒海狂涛风浪作,仿佛能将这有如孤舟一叶的留都南京,给一举吞没。 这样规模宏大的攻城之战,自清军入关以来,倒是自此仅见。 说起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留都攻城战,倒还是王明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一直在扇动翅膀的缘故呢。 若是按正史那般,在清军平定江北之后,这作为南明都城的南京城,已是不攻而破,自动归降,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收入囊中,然后再收编了城中一众文武百官,实是令人喟叹不已。 而现在,清军为了攻克南京,不得不作了近两个月的准备工作,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这样的做法,却让弘光小朝廷,至少又苟延残顺了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弘光朝廷视那太子王明有如眼中钉,但从他为弘光朝廷续命数月这一点来说,倒是功不可没呢,这历史的吊诡之处,亦是令人无语。 数十万清军大举来攻,整个南京城头,顿是乱成一团。 第二百零七章 京城危殆 现在的南京城中,虽有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兵马,以及城中临时征调的青壮,总共有近十万人的守城兵力,但这些人马,无论是斗志还是能力,根本不是城外清军的对手。 见到清军有如怒海狂涛一般,从三面城墙之处,开始大举攻城,城上的守军,人人皆是一脸惊恐之色,很多人已是吓得嘴唇哆嗦,脸色惨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当。 那南京城防的总指挥,弘光皇帝最为信重的阁老马士英,对于手下这些士气低落军心不振的军兵,他们到底有几分真实战力,其实亦是心知肚明。 这些人,若是平常无事守城,估计还能勉强应对。但现在清军这般大举来攻,想凭着这群乌合之众来守住城池,只怕会是白日做梦。 此时的他,伫立在南京城头,见到清军有如潮水攻来,心下的颤栗与恐惧,简直难以形容。 马士英心下忧急,却又无甚办法可想,只得故作镇静从容之状,与另外两位副指挥阮大铖和刘孔昭,一齐在城头来回巡查。 他们一边巡查,一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鼓励之话。只是这样的话语,对那些士气低落军心惶惧的守军来说,其实毫无意义。 很快,扛着各类攻城器械的清军,便纷纷进逼南京城下,停在护城河外。 这时,在大量楯车的掩饰下,躲在后面的清军弓手,纷纷从车后探出头来,开始对城头进行猛烈而迅速地抛射。 一时间,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四下响起,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数万名清军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皮大盾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越过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他们几乎出于本能,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南京城头的守军,迅速就被彻底压制,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从一开始,情势就开始彻底地有利于进攻的清军。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清军士卒,顿是大受鼓励,他们近乎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三面城墙之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起码有数百架长长地攻城梯,分别搭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清军士兵,阁老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这般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滋味,怎一个难受可以一言而尽。 马士英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 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清军弓手,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清军弓手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箭矢攻击下,南京城头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清军进行反击了。 见到这城墙上的一众守兵,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马士英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 只不过,局势到这般地步,他这个总指挥纵是再愤恨无奈,又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有如潮水一般的清军军兵,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之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马阁老一脸忧急,冲着城墙上的守兵厉声大吼:“全军注意,全力防守,一定力保城墙不失,定要与南京城共存亡啊!“ 马士英近乎绝望的叫喊,效果却是极其有限。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 冲在最前头,便是清军的白甲兵,他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这南京城的三面城墙上,那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 只不过,迫于将令,城头的守军,倒是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南京城的东南西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让这南京城的城墙之上,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清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而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守军,其处境却是越发的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本是文官的马士英,此时亦是手挥一柄朴刀,他冲着正在厮杀防卫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远处观战的豫亲王多铎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多铎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城头的清军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对开始陷入混乱的守军,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的马士英,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顿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难道,这留都南京,就真的再也守不住了么? 第二百零八章 弘光逃跑 局势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个傻瓜,都可以清楚看出,这南京城的局面,已然是有多危险了。 大量的清军不断地从攻城梯处攻上城墙,放眼望去,就有如向南京城中倾泄而下的污水一般,越灌越多,已然无法阻遏。 清军进攻有浪潮般汹涌,城上的守兵则有如溃堤一般,不停地崩塌溃散。 他们象一群顾头不顾腚的猪,在清军凌厉的刀剑砍杀下,惨叫着、哀嚎着四下逃命。 更可悲的是,这样出于本能的溃逃,就象一种极其可怕的传染病一样,从一处传染到另一处,从一面城墙传染到另一面城墙。 很快,这南京城的四面城墙之上,无数的守兵皆在不停溃退,四下逃窜,而清虏们却是士气如虹,追着他们大砍大杀,情况已然不可收拾。 “守住!一定要守住啊!” 阁老马士英挥手舞脚,冲着城墙上的混乱溃兵,近乎绝望地大声喊叫。 只不过,他纵中喊破喉咙,却是再也无济于事。 大势去矣! 他抬起头,用垂死般的眼神,看了看这南京城墙上的混乱情形,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恍惚之感。 马士英忽然记起,当日在南京城中,他作为首席功臣,拥立弘光皇帝的情形。 那是一个多好美好的时刻啊。 当日盛景,历历在目,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却已是高楼将倾,大厦将覆,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就在马士英一片迷茫之际,杀得一身是血的副指挥刘孔昭,向其踉跄奔来。 “阁老,东边城墙之处,清虏已是越来越多,我军溃败之势已不可遏,只怕断难再继续抵挡矣!” 刘孔昭的声音,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悲哀。 他这般叫唤,身为总指挥的马士英,当然只会看得更加清楚。 只不过,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马士英就是诸葛重生,孔武再世,亦是无能为力了。 “马阁老,现在局势如此,我等……” 后面的话语,刘孔昭声音颤抖,没有继续往下说。 马士英心下苦涩至极,却还只能强打精神对刘孔昭说道:“孔昭,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了。希望你……” “大人不必多说了。”刘孔昭打断马士英的话语,朗声道:“在下就在这城墙之上,为大明尽忠吧!只不过,皇上那边……” 马士英直视着他的眼睛:“皇上那边,本阁已有安排,勿要忧虑。这城墙之上,就拜托你等了。” 刘孔昭重重点了点头:“嗯,在下明白!总之,在下世受皇恩,生是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 他一言说罢,掉头离去,再不回顾。 马士英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心下的沉痛,却是难以言喻。 “快,离开城墙,跟本阁速速入宫!”他一声长叹,转过头来,对旁边一众亲随卫兵沉声喝道。 “得令!” 于是,这位南京城防占的总指挥,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悄悄地离开了混战一团的城墙,向皇宫之中急急奔去。 他们从马道下了城墙,急急地穿街过巷,迅速地来到了皇宫东暖阁中。 一入殿中,马士英远远就看到,弘光皇帝有如一只被困在风箱中的肥胖的老鼠一般,在东暖阁中来回乱窜。 弘光皇帝在东暖阁中手足无措,他远远地看到马士英从殿外快步行来,那浮肿的鱼泡眼顿是一亮。 “马阁老,现在战事到底如何?” 弘光皇帝快步向他奔来,一边走,一边急急地喊出了内心最为关心的话语。 马士英一脸灰败,却黯然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那该死的清虏,已然攻入城中了么?”弘光的话语,是满满的惊恐。 马士英一声长叹,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无能,辜负了陛下所托,不能守住南京,实在是……”后面的话语,他没有说出来。 “那,那现在,朕,朕到底该怎么办?”弘光皇帝急得额头全是热汗,已然六神无主。 “陛下,现在南京已是难保,估计再不用多久,清虏就将攻陷城墙,再攻下整个南京了。于今唯一之计,便是速速从地道离开南京,另投他处……”马士英颤声回道。 “啊……,真,真的要朕,象只老鼠一样,钻地道从京城逃走么……”弘光皇帝脸色十分难看。 马士英点了点头,还未回话,忽听得殿外一声惨叫传来。 各人扭头看去,竟是弘光皇帝亲随太监韩赞周,拉着长长的哭腔,从殿外踉跄而入。 “陛下,不好,不好了!” 见他一脸惊惧,哭了个稀里哗啦,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弘光皇帝眉头大皱。 “到底何事,竟是这般惊惶!” “禀陛下,西门之处,那守城阮大铖与提营太监卢九德,已打出降旗,大开西门,放清虏入内啊!” 韩赞周眼泪鼻涕俱出,声音更是哀切无比:“奴婢只怕,现在西门已陷,他们必将全力攻打皇城,陛下若不速作决断,只怕,只怕是……” 后面的话语,韩赞周抽泣着不敢说出口。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已是脸色惨白。两条肥硕的粗腿,象得了疟疾一般,不停地打着摆子。 没想到啊,深受自己信重的阮大铖,竟在在这个关键时节,率部开门投降,实是可恶至极。 而那自己引为心腹的卢九德,本指望他在城墙监军,能有效控制局势,却没想到,此人亦是贪生怕死,竟与那阮大铖合谋共叛,引寇入城。 二人这般丑恶之举,真是将其碎尸万段,亦难解吾恨! “阮大铖!卢九德!你们这两个白眼狼,你们的良心都喂了狗吗!亏得朕这般信重你等!如今之计,你们竟是这般回报于朕,实是万恶至极!朕,朕要将尔等碎尸万段!……” 弘光皇帝跺着脚,用最市井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这两个引寇入城的贼子。 “陛下,事已至此,纵是再在此地大骂二厮,亦于事无补啊!” 马士英紧绷着脸,急急劝道:“若真如韩公公所言,现在这皇宫,却是一分一秒亦多待不得!请陛下速速更衣,换上民间百姓衣物,然后再随微臣一道从地道离开,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城!” 第二百零九章 从地道逃跑 “好,好,朕全听马卿之言……” 弘光皇帝已是彻底慌了神,他连连点头,随后急急脱上身上的龙袍,便扯过手下太监送来的百姓服装,开始急急穿上。 这件百姓衣服,也不知道手下的太监是从哪里弄来的,又臭又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更可气的是,因为弘光身材极其肥胖,身躯硕大,这件衣服虽然已是胖大尺寸,却犹是极难穿上。 只不过,现在情况这般紧急,再难穿,也得咬牙穿上了。 弘光皱着眉头,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下,将一张胖脸憋得通红,费了许多周折,才勉强将这件衣套在身上。饶是如此,这件又脏又臭的百姓衣服,还是将他勒束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稍一挣动,卟哧数声,这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又被挣破了几外。 弘光皇帝心下愔恼至极,却亦是无法可想。 他换完衣物,一旁的马士英等人,也已皆换上了早起备好的百姓衣服,皆是又脏又臭,整个东暖阁内,弥漫的恶臭味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只不过,现在东暖阁内的一众人等,却是谁也顾不了太多了。 马士英领着众人,来到东暖阁旁边一耳房之中,到了东北角处,那里摆着一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大柜子。 随后,他命人搬开大木柜,再撤去上面的盖板,一个可容一人进入的黑乎乎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在这两个多月的围城时间之中,马士英在忙着指挥守城之事时,却也没有忘记给皇帝找一条出逃之路。 他分批次安排了许多工匠,将他们蒙上眼睛,悄悄带到这耳房之中,进行秘密施工。在修筑一段时间后,就又新换一批工匠,以保证不让他们知晓全貌。这般煞费苦心又没日没夜地赶工,总算在数日之前,刚刚将这条通往城外的地道给打通。 没想到,竟是在这一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名护卫率先跃入其中,点了烛火,照亮前路后,马士英再循阶而下,接下来便是秉笔太监韩赞周,然后,便是这位身躯胖大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了。 “不好,朕,朕卡住了!” 朱由崧方一入洞,他那胖大身材,一下子就卡住了洞壁中,一时间进退不得,十分狼狈。 好在前后皆有太监帮忙,对他连推带搡,总算把他从洞壁扯开,又一路推拉着他,才勉强继续前行。 在黯淡的烛光映照下,一行人有如一条钻地的长虫,在这条一人宽的地道中,斗折蛇行,曲折前进。 时值盛夏,天气极其炎热,这地道之中,更是闷热无比,几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弘光皇帝身着紧衣,身躯又胖大肥硕,在地道中前行更是愈发艰难。 行不多时,他汗出如浆,气喘吁吁,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如果不是前面有太监拉着,后面有太监推着,弘光皇帝只怕早就如一头死猪一般瘫倒于地,再不动弹了。 这一刻,弘光皇帝心下,充分了不可言说的悲凉。 象只老鼠一般遁道而逃,这样狼狈不堪的皇帝,自己算得上是古今第一个吧。 只不过,逃生的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极度的疲惫,一行人虽然速度不快,却还总算在咬牙行进。 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见到前头,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微光。 “陛下,这地道出口,是在城外一个废庙之中,等会我等便可从此处离开,然后一齐逃往附近山林,再作计较。” 马士英喘着粗气,向已是大汗淋漓几乎迈不到脚的弘光皇帝,来了一番将来要如何行事的简要介绍。 弘光皇帝已是十分疲累,额头流下的汗水,浸得一双鱼泡眼都无法睁开,大口喘气的他,嗯嗯数声,勉强作为回应。 很快,一行人来到出口处,两名护卫推开布满灰尘的盖板,率先跃出。 他们观察了一下,发现此庙败落不堪,不过倒是没有人迹,二人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此处出口,倒还没有被敌军发现。 他们随即向地道下面,发出此处无人的信号,那马士英、韩赞周等,才纷纷跳出地道。 接着,众人一齐用力,将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从地道中拼力拉了出来。 弘光皇帝上得地来,顿时唉哟一声,瘫坐在地上,再难起身。 此时的他,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体力已是彻底透支,那因为沉迷女色而虚空不已的身体,更是几近虚脱。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灰败的脸上横肉直颤,身上的汗水已然将全身衣裳彻底湿透,瘫躺在地上,已是彻底不能再动了。 见得皇帝瘫软于地,几名小太监亦是无身委地,象精疲力尽的狗儿一般直喘气。 接下来,那太监韩赞周,亦是一声轻叹,倚着一根败柱蹲下,似乎已然完全用尽了力气一般,再也不能起身了。 而见这些人才出地道,便是个个瘫软,不能动弹,同样十分疲累的马士英,心下顿是焦急万分。 “陛下!各位!时间紧迫,此地非是休息之所啊!” 他急急劝道:“我知各位皆是劳苦不堪,但现在乃是非常时刻,在此地多呆一分,便是多了一分危险,还望陛下与各位休辞劳苦,奋力继行,前往紫金山林一带躲避,方为合适啊。” 马士英这焦急的催促,对弘光皇帝以及一众太监,作用却是有限。 弘光皇帝斜了他一眼:“爱卿,朕知你一片忠心。只不过,现在朕确是已精疲力竭,起身都甚是困难,安可再继续奔行。你且容朕等在此休息片刻,再行赶路,亦不为迟。” “是啊,马阁老,我等实是无能为力了。且容我等休息一阵,再继续赶路,亦不妨事。”韩赞周在一道喘着粗气道:“再说了,这破庙之地,一片安静,安有敌兵……” 后面的这个“乎”字,韩赞周还未来得及说,忽听得庙门两旁,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众人大惊,抬眼望去,却见近百名清军,在一名南明官员的带领下,从庙门外一拥而入。 “各位,赵某在此恭侯陛下多时了。”这官员入得庙来,捋须微笑。 “赵之龙!你这天杀的狗贼!你竟然引寇至此,真真狼心狗肺之辈,忘恩负义之徒也!” 离庙门最近的太监韩赞周,看到竟是那忻城伯赵之龙引了清虏而来,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第二百一十章 卖主求荣 赵之龙哈哈一笑,却是一脸不以为意之状。 对于正痛骂自己的太监韩赞周,他甚至懒得辨驳一词。 毕竟,现在这秉笔太监韩赞周,除了能骂自己两句,逞个口舌之能,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赵之龙转过头来,一眼看到那正瘫软于地的弘光皇帝朱由崧。 他发现,对方那双死鱼眼,亦是在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禁泛起了嘲讽的笑容。 “陛下,没想到吧?赵某虽在城外,竟是早知你等之动向了。”赵之龙捋须笑道:“告诉你们吧,尔等在挖掘地道之时,某家便已按插了多名内应在其中,故你们虽然多次更换工匠,但整个进度与走向,赵某却是一直了如指掌呢。” “所以,在闻之你等已离开皇宫之后,我就知道,你等必会从这地道逃走。这不,我随即奉了豫亲王之令,专程在此恭侯陛下与各位,已是多时了呢。”赵之龙脸上的笑容,无耻又灿烂。 “赵之龙!朕待你不薄,先帝亦是极其信重你,于情于理,你都该为国尽忠,为朕效命,方是人臣之举。为何今日,竟是为虎作伥,竟是忘恩负义,要来图谋朕……”弘光皇帝咬牙切齿,脸上的愤恨之情,简直无以复加。 不过,他纵是这般大骂,赵之龙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陛下,不必多说了。我也无甚功夫,与你在这里费甚口舌。赵某只知道,明朝天数已尽,我等作为臣子,自当重择良木而栖,方是存身保命之道也。还是请跟我同去清军大营吧,豫亲王可正等着见你呢。”赵之龙冷笑道。 弘光皇帝鱼泡眼一瞪,又厉声骂道:“狗贼!你这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你以为朕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想让朕去见清虏,却是休想!” 见弘光皇帝这个时候,还来耍无赖作风,赵之龙皱了皱眉,便喝道:“朱由崧!你听清楚了,我叫你一声皇上,却是还顾念旧情之故。你却休要给脸不要脸!此番前去见豫亲王,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请陛下稳便,不要失了最后的体面!” “你!你这个狗贼!朕乃一国之君,就是不去!……” 弘光皇帝气得脸上横肉直颤,嘴唇更是哆嗦个不停。 他象个耍赖的孩童,犹是扎手舞脚地横躺于地,象条癞皮狗般死赖着不肯起身。 见弘光皇帝身为南明皇帝,却在地面放赖不肯起身,在自己面前玩些小儿把戏,赵之龙心下,顿是对此人愈发鄙薄与厌恶。 他冷冷一笑道:“既然陛下不顾人君之尊严,定要自寻不体面,那某家也无甚办法,只能帮陛下体面了。” 他一语既罢,朝旁边一名凶神恶煞状的满兵统领,低语数句,那统领顿是浓眉大皱,一脸凶相暴起。 这统领复转过头去,朝身后的满兵哇哩哇啦地说了几句,随即,便有十来名满兵跟着他一道上前,直奔地上瘫躺的弘光皇帝而去。 “满寇,你等要干什么!” 见得这些满兵向弘光皇帝气势汹汹地奔来,秉笔太监韩赞周奋力从地上跃起,与旁边几名护卫以及小太监,一齐上前阻拦。 不料,这些满兵凶性大发,竟是立即挥拳踢脚,对那些护卫与太监来了一通狠揍,打得各人只得狼狈躲开。 而那统领,更不多言,他刷的一声拔出腰刀,就朝韩赞周脖颈处,狠狠地挥刀横劈而去。 “噗哧!” 一声轻响,韩赞周硕大的脑袋,带起一股笔直的血流,象个气球一般直直冲向天空,随即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便扑通落地,骨碌碌地滚向墙角。 而那犹在喷血不停的尸体,则如一个失去支撑的面袋一般,软软地倒在地上。 韩赞周,这位南明宫中权势最大的太监,就这样在这个无名的破庙中,被这名凶悍残忍的清军小统领,给活活地砍掉了脑袋。 这般恐怖血腥的景象,将周遭的马士英等人,给活活吓蒙了。 他们有如木偶一般,呆立原地,再不敢乱动分毫。 见韩赞周就在自己前面被杀,那激喷而出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身上,弘光皇帝吓得一声怪叫,从地上弹地跳起。 他一跳起身,那清军统领已领着一众满兵快步过来。 一脸凶相的满兵统领,紧贴着他站定,冷笑一声,将鲜血淋漓的腰刀,重新插入刀鞘之中。 “你,你想对朕做甚……” 弘光皇帝一语未完,那满兵统领腾出手来,却左右开弓,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 这两巴掌,下手极狠,打得弘光皇帝口鼻喷血,肥胖的脸颊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掌印,愈发肿得有如猪头一般。 他一声惨叫,踉跄后退,险些又要栽倒于地。 幸得旁边有名小太监急急伸手,才勉强扶住这位南明皇帝。 弘光皇帝噗的一声,吐出两个带血的断牙,又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弄得满手满脸俱是血沫,模样甚是骇人。 这时那清军统领又吼了一句,那数名满兵便一齐上前,将弘光皇帝给五花大绑,有如捆粽子一般,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下来,诸如马士英等人,亦被这些如狼似虎的满兵,有如绑蚂蚱一般,给捆了个一长串。 随后,在这名满兵统领的押送下,弘光皇帝打头,一众随从在后,排成一长串,从破庙中灰溜溜地离开。 不过,那阁老马士英,在快离开庙门之际,还是略略停了一下。 他扭过头去,目光仇恨而复杂地,望向那站在旁边的赵之龙。 赵之龙瞥见他冰冷又仇恨的眼神,心下颇不舒服,赶紧将头着扭向一边。 “赵之龙,你今番献主投虏,实是丧尽天良,其罪当诛!”马士英恨恨道:“你记住,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现在你等投敌卖国,自以为可以得个好前程。但以我看来,你们这般卖主求荣,将来也未必能落一个好下场呢。” 马士英的话语,让赵之龙心里怒火顿起。 他绷起脸,正欲和马士英对论几句,一扭头,却发现马士英已是踏过门槛,掉头而去。 赵之龙恨恨地朝他背影啐了一口,算是回应。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国之君,不可拜小邦之王 很快,弘光皇帝一行人,象一群被贩卖的猪羊一般,被那些满兵喝骂推打着,带到了位于南京西边,那豫亲王的中军大帐之处。 听闻那满兵统领和降官赵之龙,竟然真的带回了逃跑的弘光皇帝,整个中军大帐之中,顿是有如平静的湖面上,骤然扬下一大把沙子一般,一片哗然。 原来,豫亲王多铎,对于投降而来的赵之龙,所提供的弘光皇帝可能会从地道逃走的这条情报,其实并不特别上心。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这南京城已然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弘光皇帝就算能从地道逃走,在整个南京外围皆已被自己控制的情况下,他就算逃到城外,也未必能跑出自己的掌心。 不过,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也为了不让赵之龙这个新附降臣寒心,多铎思虑一阵,还是决定派出一只小队伍,让赵之龙带路,去堵截围逮那弘光皇帝。 没想到,这只小队伍,竟真的在赵之龙的带领下,一举擒获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兼大学士的马士英,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样消息,自是让多铎喜出望外。 此时的南京,在阮大铖与卢九德二人献了西门城墙后,数十万清军一拥而入,已是顺利拿下。 而城中的南明官员,如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大学士王铎,尚书钱谦益,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等,竟皆在皇宫外排队献降,实是令人不齿之至。 好在多铎及时下达了止杀令,才让这一众投降的南明官员,得以保全性命与脑袋。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多铎,更是给各人一一赐爵赏官,令一众投降的南明官员人人激动不已,个个高喊万岁。 而那在城外便悄悄投降了清军的忻城伯赵之龙,则是被多铎令其重复原官,并授世职三等阿思哈尼哈番。这番恩宠待遇,令赵之龙欣喜若狂,他随即更是表态效忠,要为大清尽效犬马之劳。 于是,他立即提出,说自己已然获有情报,可以一举擒获那弘光皇帝,再将其献于大清,以展现自己这个新降之臣,对旧朝一刀两断,和对新朝的拳拳报效之心。 对他这般忠心表态,多铎自是十分高兴。 虽然他对此事并不热心,但为了显示自己对他的看重,还是派出了这支小部队,让他们在赵之龙的带领下,去城外的那座破庙中,逮那位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朱由崧。 没想到,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个闲子的行动,最终却是一举成功捕获了这位南明皇帝,倒是大在出乎了豫亲王多铎的预料。 他欣喜之余,随即下令,让手下带那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马士英,一齐来中军大帐入见。 至于那些手下护卫与小太监,则全部暂且押下,到时再做计较。 很快,便有巴喀什兵来传令,让赵之龙带入弘光皇帝与马士英二人,一齐来中军大帐之中,入见豫亲王多铎。 赵之龙一脸得色,领着垂头丧气的朱由崧与默然不语的马士英,穿过营外的熙熙攘攘军阵,来到那阔达数丈,由牛皮制成的中军大帐之中。 入得帐来,三人便看到,多铎正跷着二郎腿,高踞虎头椅上。 此时的多铎,一脸的悠闲得意,望向三人的目光,更有说不出的嘲讽之色。 而他身后数名护卫白甲,更是一脸骄横,那望向弘光皇帝的目光,更是有如恶狼一般狼戾。 赵之龙躬身向前,在离虎头椅数步开外,便扑通一声下跪:“在下奉豫亲王之令,已将伪帝朱由崧,伪宰辅马士英二人带到,但请豫亲王发落。” 多铎满意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赵之龙先站在一旁。 赵之龙谢恩起身,退到一旁。 他后面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马士英,则是依旧木然而立,两个人面部表情尽是呆滞,仿佛根本就没有看清前面的多铎一般。 见他们这般装死之状,心情不错的多铎,倒也没有没有发火。 他轻咳一声,有些生硬的汉话说道:“伪帝朱由崧,你既见了本王,为何不拜啊。” 朱由崧尚未回话,一旁的马士英却已率先冷冷回道:“大国上邦之君,自当不拜偏邦小国之王。这君臣之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大胆!马士英!你竟敢这般对豫亲王说话,是想找死么?!”一旁的赵之龙闻言大怒,他作势上前,便欲扇马士英耳光。 “你且退下!” 对于赵之龙的卖力表现,多铎却不领情。他冷冷一笑,又道:“马士英,你敢本王面前这般大放厥词,这番胆量,倒是不小呢。” 马士英瞪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多铎!你等满洲鞑虏,世受我大明恩沐,却不思报效,反而夺权篡位,反噬恩主,真真人面兽心,其罪当诛!我只恨现在身手被绑,又手无寸铁,不得当场手刃了你这贼厮!哼,要让我大明君王,向尔等蛮夷禽曾屈膝跪拜,却是想都别想!” 马士英厉声说完,多铎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马首辅这般忠勇,倒是与那一众降官颇为不同,让本王有刮目相看之感呢。”多铎哈哈一笑,便从椅上站起身,向二人缓步走来。 他在离二人数步开外站定,脸上却又泛起了满满的嘲讽之色。 “马士英,你在本王面前口齿强硬,大逞英雄,莫不仗着本王刚刚拿南京,心情甚好,不忍将你等立即治罪,才敢这般说话吧。”多铎脸色一变,声音陡地冷厉:“只不过,你等君臣被擒,南明朝廷覆灭,你这个所谓的狗屁首辅,难道就没有重大责任么?” 多铎此话,令马士英不觉哆嗦了一下,一张老脸,顿是极其难看。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帝乞降 见马士英不回答,多铎又冷笑道;“怎么了?马首辅不好意思说么?要不要本王来替你说说啊?也许,可以从你们成立伪明朝廷开始……” “不必了!”马士英心下苦涩,却是立刻打断他的话,强撑着回道:“你就闭嘴吧!我大明再是不济,本首辅再是不堪,也轮不到你这蛮夷之辈,来对我等指手画脚!” “哟,口齿强硬,甚是不错嘛。”多铎又是咧嘴一笑:“既如此,那本王也不废话了。马士英,你听好了,本王现在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立即向我大清投降,可保你富贵前程。二嘛,便是去为那明朝效死,本王亦不阻拦,成全你的清名便是。” 马士英喉头涌动,额头青筋暴起,立即厉声回道:“多铎!你以为,本首辅是贪生怕死之人么?!莫要多说了,请速速送我去法场,马某要用这一颗脑袋,为我大明尽忠,为我华夏殉节!” 他说到这里,目光却又扫向一边,望向那脸色复杂的赵之龙,恨恨道:“马某一生,行得端,坐得正,更不吝以一腔热血,祭奠家国,报效朝廷!而不象某些腌臜贼厮,世沐大明皇恩,身受先帝重托,却是腆颜而降,卖主求荣,实是无耻之尤!哼!马某此番身死,亦要化为厉鬼,绝不会放过你等汉奸宵小!” “你!……” 马士英的话,让赵之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恼羞成怒的他,正欲反驳开骂,却又被多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赵之龙心下羞恼之极,却只是支吾不语。他紧咬牙关,恨恨地盯着那正冷笑阵阵的马士英,恨不得将此人,当场活劈成两半。 多铎缓步上前两步,与马士英相对直视。 “马士英,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为明朝效忠,为朝廷效死。这般志向,倒是可嘉。只不过,本王在想,你想要效忠的朝廷与皇帝,只怕未必如你这般,最终强硬到底呢。” 他一说完,未待马士英回话,便转头向那一直沉默不言,有如一具木偶般的弘光皇帝大声喝道:“朱由崧!本王也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即投降我大清,可保得性命一条。二则是如马士英这般,定要自寻死路,那本王也立即成全你,就在这中军帐外,将你砍头了事!” 多铎的话语,凌厉峻刻,杀意重重,令听了话语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下意识地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张嘴,正好遇到多铎锐利又凶狠的目光,吓得又是浑身一颤。 “朱由崧!是要死还是要活,快回话!本王可没耐心,与你这头肥猪玩甚弯弯绕!”多铎冷笑着加了一句。 弘光皇帝那被打肿的双颊,不停地颤抖着,他转头望向一旁的马士英,两人目光相遇之时,他的神情,变得怪异而复杂。 “陛下,不可……” 马士英一语未完,弘光皇帝已是扑通一声,径直跪在豫亲王多铎面前。 “豫亲王!在下愿降!愿降啊!只要能保住在下之性命,在下愿放弃这大明皇位,归顺大清!” 弘光皇帝说到这里,已是涕泪横流,眼神之中满是哀切乞怜之意。 他略一犹豫,竟又朝那多铎,连磕了三个响头。 弘光皇帝的额头,用力击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通通声,一时间,响彻整个中军帐中。 这磕头之声,亦有如一柄沉重在大锤,狠狠地锤砸在马士英心头,让他心脏迸裂,鲜血淋漓。 这一刻,多铎放声大笑。 “不错,不错,朱由崧你这个狗屁皇帝,倒是能屈能伸,识时务得紧呢。”多铎连连点头,一脸嘲讽与鄙视交织的模样。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伏跪于地的弘光皇帝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也罢,本王就暂且留你一条小命吧。到时具体如何发落,等押你回到北京之后,让摄政王再作决定。” “好!好!多谢豫亲王不杀之恩!”弘光皇帝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竟又朝那多铎连磕了三个响头。 听到这位大明的皇帝,犹是磕头不止的声音,马士英的心头的痛苦与屈辱,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他扑通一声,跪在弘光皇帝面前。 “陛下!你乃是大明之主,一国之君,安可这般为求保命,自丧人格,自辱国体,向这蛮邦夷人屈膝磕头啊!陛下方才庙中,还是恁般刚烈不屈之象,怎么现在到了这里,竟是这般不自重,这般作贱自己,大明列祖列宗在上,见这番场景,该当如何……” 后面的话语,声泪俱下的马士英,喉头剧烈抖动着,却再说不下去。 弘光皇帝木然不动,有如一具泥塑木偶一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呆呆地俯视着面前的青石板地面,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马士英那些颤抖痛苦的话语。 这时,多铎又微笑了踱了过来。 他扬起下巴,向马士英朗声道:“马首辅,怎么样,看清了你效忠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鸟样了吧?唉,为这样的朝廷,为这样的君主效力,真真何其不值啊。” 马士英呆滞不动,眼中的泪珠,却是大颗大颗地滴落。 “马士英,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可愿降我大清了么?”多铎语气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揶揄。 马士英一怔,却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多铎,你听好了,纵是君王不能死社稷,但做臣子的,总归还有自己的良心所在,知道何为大义,何为气节。” 马士英说到这里,轻声叹了口气,又转头对多铎道:“多铎,你且莫得意,你以为你们拿下南京,平定了江南,就可以一举灭掉我大明了么?本辅告诉你,却是休想!” “哦?这皇帝都降了,老巢都端了,你们明朝还有甚人物,可抵挡我大清之兵锋么?”多铎冷笑连连。 “当然有,只不过,此人不在南京,却是他处。” “哦?竟是何人啊?” 马士英直视着多铎的双眼,一字一句地清晰回道:“这人么,便是先帝遗孤,大明正统嫡传,太子朱慈烺是也!” 第二百一十三章 灭尔等者,必太子也 马士英这句话,让多铎为之一愣。 而伏跪于地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心下却是震骇不已。 不是吧? 这个来路不明的所谓太子,这个已然远窜东川的太子,这个马士英前些时日,还信誓旦旦要加以剿灭的假太子,怎么在今天,竟会得到马士英这般评价,这,这是什么缘故?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头望向一旁的马士英。 对弘光皇帝投来的目光,马士英却似全然无察。 他平静地与多铎对视,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 “马士英,你所说的那太子朱慈烺,可不就是那不知来历的杂种么?”多铎反应过来,随即大笑道:“本王听闻,这厮自称太子,好不容易南逃到南京,却是无人知其来历。为求何命,不得已,只得潜逃到九江,后来又远窜去了东川。这般宵小人物,竟被你这般看重,岂非笑谈乎?” 他一语说完,又是抚掌大笑。 而帐中如赵之龙等人,亦是附合而笑。 只有那伏跪于地的弘光皇帝,却是一脸尴尬,面色羞赧之极。 见帐中众中尽皆取笑,马士英却犹是平静得很。 他哈哈一笑,对多铎说道:“多铎,你以为本辅所言,乃是笑谈么?在我看来,这位太子,却必是中兴我大明,灭亡尔等胡虏的英明君主!” “哦?你何以这般认为?说来给本王听听。”多铎斜着眼看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这位太子,虽是孤身南来,一时难以自证身份,但其能审时度势,知道京城之地,乃是一山难容二虎,故在朝廷还未来得及对其痛下杀手之际,便抢先离开,来到九江一带落脚。此番行事,足见其机敏过人。” “随后,太子在九江之地,打动当地部将,又吸纳了大批人才,组建军队,完缮城防,成功打败了左良玉的叛军,此番作为,又足见其才能出众。” “接下来,太子被朝廷派往东川,又是仅凭一已之力,在那匪寇盘踞的东川,得以正式立足。随后便接连打败流寇,吞并州县,开拓疆土,将大半个东川收入囊下。前段时间,更是将尔等清虏五千余众,全部消灭于太平县外。这般不凡创举,足见其统御智谋,堪为不世之出。而此番煊赫功业,更是大涨我大明之军心士气。本辅于今想来,亦觉荡气回肠也!” 说到这里,马士英轻声一叹。 他扭过头来,用极为复杂的眼光,看着地上伏跪的弘光皇帝。 “这样杰出卓越的太子,假以时日,必会成为绝世英主。只不过,本辅已然效忠陛下与朝廷,对这太子所立之功业,虽是心下羡叹,却还是只能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成为他的对手。但现在,这大明君王既已背弃了江山与祖宗,自甘为蛮夷之囚徒以苟全性命,那本辅又还有何继续效忠之理由呢?故而,本辅自当奉太子为正朔,为其宣扬颂赞,以尽臣子之本份也。” 马士英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多铎一脸冷峻之色,嘴角绷成一个阴狠的弧度。 而伏跪于地的弘光皇帝,则是满面羞惭,几乎不敢再抬头。 马士英转头望向多铎,冷笑道:“多铎,你等现在虽然打下南京,扫灭江南,并俘获了这位弘光皇帝,但是你等切莫得意得太早了。以我观之,以太子之杰出才能,必将重振国势,中兴大明。到时候,太子重整江山,卷土重来,亲统大军北伐,必将扫灭尔等蛮夷丑类,扫灭腥膻污秽,再现我华夏万世正统之基!” 听到这里,多铎的脸色,已是愈发阴狠。 “多铎!你听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本辅此番殉国,不过是比尔等先走几步罢了。但某家之灵,元元不灭,必将在天上亲眼看到,尔等举国覆灭,丑类殄灭无遗的最终结局!”马士英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而你多铎,则必将被太子斩掉虏头,悬于城门,为天下所唾弃是也!” “放屁!狗东西竟敢咒我大清,真真不知死耶!” 多铎终于彻底愤怒了,他刷的一声拔出腰刀,便朝马士英脖颈之处,用力横砍而去。 “噗哧!” 一声轻响,马士英的脑袋,被多铎瞬间斩下。 头颅滚落于地,落在离弘光皇帝不远之处,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犹在激喷鲜血。 弘光惊惧地发现,马士英那颗被斩落的头颅,仿佛还带着神秘的笑容。 多铎亲手斩杀了马士英,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下堵得慌。 他忽然下意识地在想,难道,那个不知来历的所谓太子,这马士英口口声声夸赞的太子,真的有这么厉害,真的会是让明朝中兴的人物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大明已是气数将尽,大厦将倾,安得有如此英雄人物,来挽狂澜于既倒,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多铎自我安慰,心下却觉莫名烦躁,拿下南京俘获弘光皇帝的喜悦,给一举冲淡了不少。 他转过去,一双如恶狼般凶狠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弘光皇帝。 弘光皇帝心下发毛,抖如筛糠,眼神更满是畏惧,那厚厚的嘴唇,则是有如中风一般颤抖不停。 看得出来,这位所谓的大明皇帝,现在极其害怕,自己在一时暴怒之下,将他这个狗屁皇帝也给宰了。 多铎转过头去,再不多看这般怯懦之辈一眼。 “传本王之令,将马士英尸首拼好,就在南京城外,将他好好葬了吧。” 闻得此令,手下的巴喀什兵不觉一愣。 这位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对汉人更是凶狠恶毒至极的豫亲王,什么时候竟会这般厚待一个与他当面顶撞,甚至出言辱骂他的汉人官员了? 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仿佛是察觉到了手下的惊愕一般,豫亲王多铎怒喝道:“狗奴才,尔等聋了么!速速将此人收尸厚葬!” “嗻!” 一众手下如梦初醒,急急上前,收敛马士英尸首,将其带出帐外。 他们小心地捧着马士英的头颅,托着他的身躯,准备先找医官缝合,再寻好棺木来将其安葬。 看到这一众手下,将马士英尸首带走,多铎目光幽沉,神情峻刻,竟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四章 撤不得,杀不得 固山额真都类,前段时间在东川太平县城外,手下五千兵马全军覆没的可怕消息,身在南京的豫亲王多铎,其时也是才刚刚得到。 这个令人震惊的可怕消息,是于其留在北京的亲信部众,以飞鸽传信的方式,密报于他。 收到这般消息时,多铎的震愕之情,简直难以言喻。 怎么回事? 虽然都类只是试探性地进攻,但在东川一带,这场战斗怎么会打成这般熊样,简直是丢尽了大清的脸面啊! 而比他更吃惊更恼怒的,则是身在北京的摄政王多尔衮。 都类统领败兵,北向折返汉中之后,肃亲王豪格听从手下谋士索尼的建议,还是将这次战斗的实情,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向北京的摄政王多尔衮如实禀报。 多尔衮,这个所谓的大清摄政王,控制着顺治皇帝这个傀儡,却是大清帝国的实际最高掌权者。 因为清军征战一片大好,处处所向披靡,此时的他,可谓心得意满,睥睨一切。 在这样形势大好的状况之下,多尔衮现在最关心的,便是在北京修造自家的豪宅——睿亲王府了。 这座多尔衮亲自督工建造的王府,占地极广,装潢豪华,堪为京城第一王府。 据说,睿王府中,许多地方的规制,连明朝的北京皇宫都不能比,可谓逾制极多,尽显王者气象。 而引人注目的,便在多尔衮在自家客厅中,给自己设立的主座,竟是一把金灿灿的黄金龙椅。 这样形同谋反的举动,这样诛灭九族的行为,整个大清朝廷之中,却是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因为现在的多尔衮,俨然已是清朝的隐形帝王,纵是他再恣意妄为,再目无朝廷,再如何视皇帝如无物,也无一人敢表态反对。 而在王府主体落成,可以居住之后,独断朝纲又大权在握的多尔衮,更是连朝都懒得上,干脆不再去皇宫之中,就在自家王府办公。 于是乎,这摄政王府,也和它的主人一样,倒是成了清廷真正的权力中心。 当豪格的奏章送达睿王府,被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多尔衮看到后,极度震惊的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而他心下的震惊,更是几乎难以言说。 不是吧?! 天下无敌,屡战屡胜,势若破竹的大清军,竟然被打败了? 更可恨的是,都类这厮竟然还败得这么彻底,五千兵马折损了四千多人,仅剩数百骑兵逃回汉中,这般惨败,真真令人目瞪口呆。 而万万没想到的,便是在那东川之地,竟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狗屁太子。 更为可叹的是,此人手下,竟还有一支这般能打的军队。 要知道,天底下的明军,都已被清军打得狼狈逃窜不堪一击,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兵马,竟反过来将所向无敌的清军,给打了个彻底的大败。 这可是自己率军入关以来,所遭遇的前所未有的败仗。 而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暴怒的多尔衮看完奏章,象一只愤怒的豹子一般,从椅上暴跳而起。 他将手中的奏章,咬牙团成一个球球,狠狠地掼在地下。 犹不解气的他,复在那一团皱纸上,狠狠地踩踏了数脚,才又气哼哼地坐下。 这时,一旁闲坐的国史院大学士,也是多尔衮手下首席谋臣——瓜尔佳.刚林,见到多尔衮这般暴怒,不禁甚是疑惧。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纸团,打开后略略一看,脸色顿是瞬间一片惨白。 而在刚林查看奏章之时,那摄政王多尔衮,已又从龙椅上弹跳而起,有如一头愤怒的困兽一般,在丹阶上来回踱步。 “豪格这厮,真是无能之至!真是窝囊之极!此人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清的脸!刚林,速传孤之旨意,将豪格撤职拿办,都类立即斩首!” 多尔衮盛怒之下,便要拿豪格开刀。 当然,他还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来个公报私仇,将这个与自己争过皇位,且向来不睦的仇敌,以败军失将之罪,将其押解回京斩杀。 听到多尔衮这句杀气腾腾的话语,刚林吓得浑身一颤,急急打扦拱手;“摄政王,不可如此啊!” “嗯?有何不可?”多尔衮直直地凝视着他,那凶狠锐利的目光,有如两把锋利的小刀,直直地戳在刚林的脸上。 刚林额头沁出冷汗,急急回道:“摄政王,现在肃亲王豪格领兵在外,正准备入秋之后,再全力攻打四川,若现在将其撤职拿办,那这大军未曾出征,便先行替换大将,必会大大影响军心士气啊。” 他轻声一叹,复压低声音道:“而且,豪格手下有十万余众失马,多为其亲信部下,若摄政王强将其撤职拿下,只恐豪格仗兵马在外,不肯奉诏,而且一旦事情泄露,恐会激起兵变啊。” 多尔衮浓眉紧锁,恨恨地咬着牙,脸上的表情,顿是十分复杂。 “既如此,那豪格可暂不处置。就先将那折损了四千兵马,大失我大清国威军威的败军之将都类,给斩首示众。” 多尔衮恨恨说完,刚林却又是连连摇头。 “怎么,又是不可么?” “摄政王,都类乃是豪格亲信手下,亦是征战多年的沙场宿将,断断不可轻易处置。若要将此人立即斩首示众,只恐豪格一众兵马,人人自危兔死狐悲,主将豪格亦会心怀惕悚,对将来出征之局面,甚是不利啊。” “哼!豪格撤不得,都类杀不得,难道孤这个摄政王,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么?”多尔衮瞬间愤怒起来:“要不,干脆暂停出征四川,将豪格部的十万兵马一齐召回京城,孤再另派英亲王阿济格,统兵去攻打四川!” “不可!” “怎么又不行?!” 刚林一声轻叹,急急回道:“摄政王,你向来是冷静睿智之人,如今之际,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行莽断之事啊!奴才知道,你向与豪格不睦,但眼下这般时节,绝非是个人意气之时。豪格现在统领十余万大军,一直在汉中一带厉兵秣马,准备入川作战。眼看着只有两个多月就是入秋时节,他便要统兵入川,而现在摄政王却要令其全军撤回,另派他人前往。这般安排,只怕那肃亲王一时激愤,再加军心浮动,恐有不测之忧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给豪格来个借刀杀人 刚林这番话,让盛怒的多尔衮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现在豪格统领大军在外,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豪格一急之下,真的来个抗旨不遵,自己这个摄政王的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只不过,都类这厮,打了这般败仗,若不加以惩治,实在也是难出心头那口恶气。 见多尔衮一脸发狠的表情,刚林对他心下所想,自是洞若观火,遂低声道;“摄政王,以奴才之见,若你定要出心头那股恶气,不若给那豪格,来个借刀杀人。” 多尔衮双眼一亮:“怎么个借刀杀人法?” “摄政王,你可立下旨令,对豪格严加饬斥,降其爵禄,同时令其厉兵秣马,加紧备战,一待秋凉就立即发兵,径攻东川。总之,此番秋征,一定要彻底灭掉那狗屁太子。而那固山额真都类,则暂且留其性命,但剥夺其全部爵位与职衔,复命其在攻川之战中,任为前军先锋,冲阵在前,来个以功赎罪。” 刚林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豪格此番出征,若是一举灭掉那太子,自是再好不过。若其不胜,则他部下兵势亦将大损,摄政王再出手惩治地于他,当是不足为虑,而豪格及其部众,亦将无话可说。而到那时,那派为前锋的都类,纵然未死于太子之手,摄政王再来严厉收拾他,亦是妥贴稳当,足以平息众人悠悠之口。” 多尔衮点了点头,顿是一声轻叹。 “唉,于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那就如你之见,速速拟旨吧。” “嗻!” 这时,多尔衮眉头一皱,又发狠道:“攻川可待秋凉,但现在那南明留都南京城,孤却是一刻也不愿再多等了。可令多铎加快速度,尽早攻下,不得拖延!” “嗻!在下遵旨。” 数天后,多尔衮便收到了多铎一举拿下南京,并擒获了弘光皇帝的好消息。 “好,甚好!着豫亲王多铎立即押送弘光皇帝入京,孤要亲自为他表功!”多尔衮一扫近日心下积郁的阴霾,一时间欢喜无限,立即大声传旨。 十五天后,多铎遵多尔衮之令,亲自押送弘光皇帝朱由崧,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从南京北返京城。 而他手下的数十万大军,则继续留在江南一带,暂由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统领。 当然,多铎此番押送弘光皇帝入京,其实还有个人的小目的。 因为,他是北人,长期生长在冰天雪地之中,实在是难耐这南方的炎夏酷暑,故正好以押送皇帝为理由,返回京城,避暑消夏。 在多铎押送弘光入京之后,多尔衮急不可耐,又下旨让多铎先押那弘光皇帝来摄政王府,让自己先行过目。 他要好好看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南明弘光皇帝,究竟是何模样。 很快,多铎带着一众白甲,押着那绑得有如一个粽子般的弘光皇帝,匆匆来到摄政王府中。 在将弘光皇帝押送到客厅后,一众白甲领赏而退,多铎则看茶赐坐,位于多尔衮下方。 而被五花大绑的弘光皇帝,则是被喝令跪在厅堂中央。 此时的弘光皇帝朱由崧,缩首躬身,须发蓬乱,形容猥琐,身体却依旧肥胖不堪。他犹穿着那件脏污不堪的百姓衣服,那紧绑的绳索,深深勒入肥肉之中,已然数十天未洗澡的他,身上臭气薫天,令上座的多尔衮不禁暗自掩鼻。 见到这位南明皇帝,竟是这般猥琐恶心又模样可怜,多尔衮心下得意无比,嘴角更是微笑隐隐。 “堂下这位,可是朱由崧乎?”他用熟练的汉话,淡淡问道。 朱由崧一愣,立即猜到了对面高坐于龙椅上之人,必是清廷摄政王多尔衮,顿是连连点头。 “在下正是朱由崧,一路北行至此,得瞻摄政王天颜,何其荣幸之至。还望摄政王可怜在下,全我性命!” 他颤声言毕,随即磕头如捣蒜。 朱由崧宽大的额头,用力地磕砸地面,砰砰的响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之中。 见到这位所谓的南明皇帝,为求保命,竟是如此不顾体面与尊严地腆颜哀求,多尔衮心下对此人鄙夷之至,竟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而在弘光皇帝拼力磕力,以求多尔衮垂怜之时,一旁的多铎,却是大笑着用满语,向多尔衮快速讲了一遍,他是如何攻下南京,又是如何俘获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全部经过。 他们兄弟二人言笑晏晏,轻松愉快,对那伏跪磕头的弘光皇帝,仿佛视若无睹。 在多尔衮面前,多铎用充满感慨的语气,特意谈了一番,那在中军帐中被自己杀死的原南明首辅马士英。 听完多铎的叙述,多尔衮亦是喟叹不已。 “没想到啊,这南明众臣,虽大部分极无气节,降者如潮,却也有马士英这般效死之臣,倒是令孤为之感叹呢。” 多铎亦叹道:“是啊,马士英这厮,虽然治国无方,为人险窄,直至终被我斩杀,但此人这般气节,为国殉死,倒是颇令我为之感叹呢。可惜呀,这般骨鲠殉节之臣,却遇上了这样草包饭桶的皇帝,也可谓是明珠暗投了,何其悲哀。” 他说到这里,一眼扫去,瞥见犹在奋力磕头以求饶命的弘光皇帝,多铎脸上,顿是又泛起了满满的鄙薄之情。 不过,这时的多铎,眼睛一眨,却忽地又想起一事。 他复转头对多尔衮沉声说道:“对了,兄长,那马士英在死前,曾向我反复提到,现在东川之地,有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太子。且此人手下,更有一只极其强悍善战的军队,于前段时间,打败了固山额真都类的五千兵马,此事……” “此事孤已知之,你就不必多说了。” 见多铎复向自己提起此人,多尔衮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原来欢欣愉快的心情,亦是沉郁了许多。 “那兄长对于此人,却是作何观想?”多铎又立即追问了一句。 多尔衮心下苦涩,他摇了摇头,未尝说话,却又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子不除,孤心难安 “唉,这太子这般有为,实是大大出乎孤之意料啊。” 多尔衮皱起眉头,又低声道:“说来也怪,那真实的太子朱慈烺以及他的两个兄弟,当日在京城之中,自孤从流寇手中夺下后,不是早就被孤以假冒之罪,将他们统统斩首了么?怎么现在又冒一个什么狗屁太子,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实是奇怪得很。” 多铎回道:“兄长,这事么,我当日曾听马士英提起此人,心下亦是十分怀疑。后来,我亦向那些明朝降臣,好生咨询了一番。结果,他们之中有人说,这个太子其实就是个假冒货,好象其本来身份,是北京城中一个叫什么王之明的无赖顽童。” “是吗?” “据说,此人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件绣了龙袍的内衣,遂一路假冒太子,招摇南下,后被南明朝廷发现,遂被三官会审,以查明其真假来路。没想到,此人狡诈多智,左挡右摭,反客为主,竟反让三名审官哑口无言,不得将其定罪。后来,此人恐南明朝廷加害,遂又寻了个机会,急急逃出南京,先去九江,后来辗转到了东川,终得立足。” 说到这里,多铎亦是感叹道;“这厮孤人一身,辗转虎口,却能不断发展壮大,吸纳人才,最终仅凭一人之力,在那流寇遍布的东川,不但站稳脚跟,还不停扩大势力,几乎一统整个东川。这般卓越能力,堪为奇材。” 多尔衮皱了皱眉:“若果是如此,这事便更是奇了。若此人如此能干,为何先前一直默默无闻,几乎无人知晓,倒甚是奇怪。” “是啊,这厮给人的感觉,来路神秘,不知首尾,倒象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而其真实来历,倒实是难查呢。” 多尔衮一声轻叹:“唉,现在再纠结于过往,复有何用。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此人现在拥有大批部众与手下,又有地盘和基业,就算他只是个假冒货,又还会有谁去真正在意并考证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陡现阴狠之色:“此人已在东川成了势,又曾彻底打败我军兵马,实是我大清之心头大患是也!此人一日不除,孤心便一日难安!” “那依兄之见,接下来,可是要重点对付此人了么?”多铎紧接着一问。 多尔衮点点头:“嗯,除祸之举,不可不速。孤打算,就在入秋之后,便派豪格十万大军入川,一定要一举消灭这厮。” “兄长,那江南一带的南明残余势力,以及那盘踞湖广的左梦庚部……” 多尔衮斜了他一眼:“这江南一带的南明残余,自当完全剿灭,方为妥当。只不过,我大清军兵多是北人,难耐南方的炎夏酷暑,且待秋凉之时,再行进兵剿灭,方是可行。至于那盘踞湖广的左梦庚部么……”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这左梦庚,虽自其父死之后,继承了其兵马地盘。但此人才具庸碌,目光短浅,不过仅是一条守土之犬罢了,实不足为虑。以孤看来,完全可以在我军扫灭南明残余势力,并且消灭了那假冒太子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这厮,亦不为迟。” 多铎亦笑道:“兄长说得对。以小弟看来,介时大清灭了南明与假冒太子,也许在我军积胜累功之威压下,这个贪生怕死的左梦庚,当会不战而降,献出湖广与全体部众,以求保全富贵身家与功名前程,亦是极有可能呢。” 二人说到这里,顿是一齐哈哈大笑。 这时,多尔衮才突然想起了,这厅堂中央,还伏跪着那名可怜兮兮哀求饶命的弘光皇帝。 他一眼扫去,发现此人不知何时已停止磕头。 朱由崧的额头,肿胀出一个硕大的肉包,上面糊满了砖渣与灰尘,不停地往外渗血。 看起来,此人方才的磕头求饶,倒甚是卖力呢。 多尔衮目光投来,正好与朱由崧双目相对,骇得他又是浑身一抖,竟又如丧家之犬一般,急急伏趴于地。 见此人如此猥琐胆小又贪生怕死,多尔衮心下,对朱由崧的嫌恶已到极点。 他娘的,若是杀了这样一个废物,还真是脏了老子的手呢。 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朱由崧,你可知罪?” 朱由崧一愣,又是连连磕头:“在下知罪!在下不识时务,强抗大清天兵,不知应时归顺,实是罪该万死!只不过,在下此番北来,一心只想做大清之顺民,万望摄政王垂怜……” 说到这里,这位南明皇帝,心头一酸,竟是哀哀轻泣起来。 见弘光皇帝这般模样,多尔衮扭头望向多铎,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唉,南明得如此无能君主,安得不亡!”多尔衮一声轻叹,站起身来。 他缓步来到弘光皇帝之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面前那伏跪于地颤颤发抖磕头不停的肥猪,心下的得意之情,却是难以言喻。 “好了,朱由崧,你也不必再磕头了。”多尔衮冷笑道:“放心吧,孤现在心情尚好,还不想杀你,暂且留你一条小命。” 朱由崧闻言,心下顿是狂喜不禁。 伏地磕头的他,竟是愈发猛烈,嘴中连声谢道:“在下多谢摄政王不杀之恩!” “嗯,你且起身吧。孤会给你安排一处宅所,让你在京城安居,衣食皆有人供应,以示我大清厚待降君,怀柔远人之善意。”多尔衮淡淡笑道:“只不过,你在居所之处,无事不得随意走动。但凡有何所需,皆需向上禀报,你可明白?” 朱由崧脸上绽出谄笑,急急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下一切听凭摄政王安排。” 多尔衮点了点头,便转头对多铎道:“多铎,那你先带他下去吧。今天晚上,孤亲自为你庆功!” 多铎一脸喜色,打扦拱手:“小弟多谢兄长关爱!” 随后,多铎唤入一众白甲,与他们一道将弘光皇帝押了出去。 见弘光皇帝在众人的推押喝骂下离开,多尔衮撇了撇嘴,露出十分不屑的笑容。 他转过身,来到后墙处,怔怔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牛皮地图。 最终,多尔衮伸出手指,在那东川之地,用手指重重地连按数下。 表情阴狠的他,仿佛要将居驻于地的太子,给用力按死一般。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整合川南 在多铎将弘光皇帝朱由崧押解进京之时,远在东川夔州的太子王明,亦是收到了南京沦陷,弘光皇帝被俘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他,长长地一阵沉默。 接着,便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唉,这个弘光小朝廷,终于还是如本来历史那般,最终覆灭于清军的铁蹄之下。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弘光小朝廷的覆灭时间,比真实历史,多延续了足足两个多月。 这一点,倒是穿越而来的自己,给他们带来的难得福利呢。 只是可怜了江南一带的百姓,也要与北方一样,要从此剃发易服,沦于腥膻,饱受异族的奴役了。 王明迅速想到,清廷夺取南京,灭了弘光小朝廷,那接下来的下一个对手,极可能就是自己。 毕竟,自己前段时间入援太平,打败了固山额真都类的五千兵马,可谓是给了清军沉重一击。 可以说,这是入关以来,那几乎战不无胜攻无不克的清军,所遭遇的最大惨败。 这其中,固然有清军不明敌情,狂妄冒进的原因,但最为根本的,还是自己手下这只军队十分强悍善战,又配了常胜弩和震天雷等他们意想不到的先进武器,才终获这般大胜。 但王明认为,这样的大胜,却是可一,难可再。 毕竟,现在的弩箭,对于不知已情的清军而言,确实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但若是清军已有防备,给那些前冲的兵马,配备了足够的盔甲与盾牌,那自家的弩箭射击,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由此可见,在完成了三镇兵马组建之后,进一步升级部下的制式装备,重新形成对清军的压制性优势,却是十分必要的。 而升级的最佳方式,便是将手下军兵所使用的弩箭,改成杀伤效果更好,射程亦是更远的火铳了。 但是,想要打造火铳,却是谈何容易。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原因很简单,现在王明手下,极其缺乏打造火铳的专业人才,对火铳技术的研究,更是接近于零。 而在毫无基础与人才的状况下,想要从零开始进行研制,所花费的时间与钱财,都将是一个他负担不起的天文数字。 故而,想让手下军兵大规模装备制式火铳,根本就还是一件纸上谈兵之事。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等待时机,再来全力研发。 但饶是如此,现在的王明,对于清军即将到来的进攻,却是心态平静而从容。 因为现在的他,可不比初到东川时那般窘迫不堪,而是已有充足的本钱,来与清军应对周旋。 首先,自已已占据了离汉中最近也最为紧要的太平县城,凭着这座卡在清军进入东川要道之上,险峻耸峙极难仰攻的城池,自己完全可以以逸待劳,与清军长期对抗。 其次,自己还有震天雷与抛石机等威力强大的防卫性火器,这样的武器用在守城上,绝对可以让清军好好地喝一壶,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自己的一众手下,完全是按近代军队的标准进行组建,纪律严明,奖惩得当,薪饷丰足,抚恤宽厚,又有监纪司对军队实现强力洗脑与管控,从根本上防止了军队成为将领的私家军。故而,与这个时代的明军与清军相比,自己手下的军兵,可谓是远超其类的存在。这样的制度性优势,却是他们所根本不可比拟的。 也正是这最后一点,是王明对抗清军的最终底气与王牌。 毕竟,当代的伟人都说过,决定战争胜负的最根本因素,还是在人。 人心齐,泰山移,那装备落后的志愿军,可以打败武器到牙齿的美帝,正是依靠了这一点。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只能静静等待清军来进攻,却再无他事可做么? 当然不是。 王明下一步,便是让自己这个自封的监国,趁着现在弘光朝廷覆灭,南明境中无主之际,首先整合吸纳那川南的明军。 这些据占川南的明军,在真实历史上,弘光小朝廷覆灭之后,便被随后成立的隆武朝廷所接管。 那么现在,自己就要趁着隆武朝廷还未组建之机,利用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监国身份,抢先一步对他们进行整合吸收,让这人数约有数万的川南明军,成为自己的部下。 哪怕这个目标暂难实现,也要退而求其次,至少让他们成为自己可以依靠与利用的友军,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仅仅只是保持中立状态。 现在的川南一带,当地明军的顶层统领,是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名义上总督川、湖、云、贵军务的王应熊。而治理当地的最高官员,则是右佥都御史,四川巡抚马乾。 王明相信,只要能劝动这两人,便可顺利吸纳川南的明军与地盘,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部属与手下。 当然,这样目标若不能实现,也希望能让这二人同意成为自己的盟友,从而可以互助互往,共同对敌。 所以,自己现在便要立即出使者,尽快前往川南,去与他们达成协议。 而川南明军据守的地盘,则主要是叙州府、泸州府、镇雄府、乌撒府、永宁宣抚司、播州宣慰司等处,与王明的地盘,隔着被大西国张献忠占据的重庆府、以及达州一带地区,故王明想与他们取得联系,却甚是不易。 但这项工作,十分紧要与迫切,纵是难度颇大,亦要坚决去做。 王明思虑想去,最终决定,让户司侍郎史可法让正使,监纪司司长阎应元为副使,二人一同假扮成客商前往。 而他规划的路线,则是让他们一路南下,先至建始县城,从施州卫绕行至贵州地界,再折向西北,进入播州宣慰司,从这里进入川南,去见王应熊与马乾二人。 而听完王明的安排,史可法与阎应元俱无二话,皆是表态同意,愿意立即出使。 王明十分高兴,立即为二人饯行一番。 随后,他便让史可法、阎应元以及数名随从,一齐假扮成客商及仆从,在假扮成商队的骑兵护卫下,一路折向西南而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抵达叙州 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领着假扮成商队的一行人,一路跋山涉水,不敢稍歇,他们从建始县城南下,进入施州卫地界。 随后,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绕过,重庆府东南端的酉阳宣抚司以及平茶洞司、石耶洞司、邑梅洞司等各处土司,进入贵州施南府。 接下来,众人便是一路西去,来到了川南明军的领地,播州宣慰司。 来到播州宣慰司府城,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向守军表明身份,求见他们的最高长官。 之所以要先去见播州的最高长官,实是因为川南明军与自己向无联系,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皆是不知那四省总督王应熊与四川巡抚马乾到处是在川南何处,故只得去见当地长官,求其代为引见。 此时的播州宣慰司,是由总兵王祥,率部驻守。 王祥此时,正在广场之上训练士卒,听闻手下来报,竟是东川的太子派人前来联系,顿是十分吃惊。 在他印象,那太子来历不明,身份十分可疑,且又远在东川,与川南明军向无往来,他此番派人前来,却是不知何故呢。 不过他不及多想,立即在播州官署之中,接见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 宾主相见后,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立即向王祥表明来意,并求他派人引领,让他们去见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 王祥听完二人之叙述,又看过太子亲笔信件,确认了二人身份之后,顿觉此事重大。 他略一思考,便随即言道:“二位,现在王总督与马巡抚,皆是叙州府城之中,你们若要求见,我亲统一众护卫,护送尔等前去便是。” 听闻这总兵王祥,竟愿亲自领兵护卫前去,史阎二人,心十皆是欢喜,立是称谢。 随后,王祥便安排了亲信手下数百人,领都会史阎二人的一行人马,继续西行,折向叙州府城而去。 这一路人,总兵王祥听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向自己轮流叙说太子的诸番事迹,心下不由得感慨非常。 真没想到,这位看似来历不明的太子,竟能有恁般能耐。 此人招贤纳士,扩充兵马,凭着一已之力在这东川站稳脚跟,又几乎统一了整个东川之地。 接下来,这位太子更是一举打败了流窜南下的清军五千余人,彻底打破了这入关清军所向无敌的神话,这般辉煌功业,如何不令人为之羡赞,并心向往之啊。 也许,这样的太子,才是值得投效的明主呢。 王祥随即又想到,现在川南明军的艰难处境,心下的滋味更是难以言说。 他心下嗟叹不已,表面却犹是强作平静,只顾着一路引领众人前行。 两天后,在王祥的带领下,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终于来到叙州府城。 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在这叙州府城,一路行走,一路观看。 却见这座城池,荒凉破败,街巷零落,百姓稀疏,与太子治下那欣欣向荣的夔州府城相比,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二人边走边看,心下皆是喟叹连连。 王祥先行一步,进入官署通报,留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在官署之外等候。 这时,那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正在客厅之中商议局势。 此时的王应熊与马乾,已然收到了留都南京城被清虏攻下,首辅马士英被杀,弘光皇帝朱由崧被俘虏并且被押送北上的可怕消息,二人之面目,皆是忧心忡忡之状。 因为,现在摆在二人面前,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弘光小朝廷既已不存在了,那接下来川南之地以及驻守其中的数万明军,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又极其严峻的问题。 可以说,这个问题,关系到川南明军的生死存亡。 二人长吁短叹,一时却无法可想。 这时,忽有手下来报,说播州总兵王祥来此,专程求见。 二人俱是一愣,这王祥驻守播州,怎么忽来了这叙州府城,却是何事? 他们不及多想,便让王祥入见。 王祥入得客厅,对二人略略行礼,便将自己领了太子的使者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前来叙州府城求见王总督与马巡抚之事,向二人简要地叙说了一遍。 听到王祥这般禀报,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俱是十分惊讶。 自己与东川的这位太子,向无联系,他如今派人前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二人皆是吃惊,王祥便把这一路上,那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对自己叙说的太子情况,又对他们二人简略地转述了一遍。 听子王祥的禀服,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俱是复杂难陈。 二人听到这里,其实已然猜到了,那太子派人前来川南联系的真实意图了。 王应熊捋着胡须,苦笑一声:“唉,这位太子用心良苦呀。他无非是想着,要趁现在弘光朝廷刚刚覆灭,天下无主之时机,主动来拉拢吸纳川南的这支孤军罢了。” 马乾点了点头:“王总督说得是,这太子派人前来,定为此意。那依总督之见,现在要不要见他们呢?” 王应熊轻声一叹:“当然要见。有道是,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太子好歹也是我大明的臣子,他来求见,难道还能拒之门外不成?就在这客厅之中,你我二人一同会见他们。” 马乾拱手道:“是,全听总督大人安排。” 接下来,王应熊下令,让王祥带史阎二人的部下,暂去他处休息,而领那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前来客厅相见。 很快,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在王祥的引领下,来到客厅之中。 而见到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前来,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俱是起身相迎,热情问候,以表尊重之意。 宾主双方各自落坐后,史可法便笑道:“在下此番前来,实是奉了太子之命,为加强两军友好互助之谊,专程来川南之地,面见王总督与马巡抚。” 他一语说完,便将怀中揣着的太子王明亲笔信件,递给总督王应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分崩离析 总督王应熊从史可法手中接过信件,从头到尾迅速看完,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他并不作声,转而将此信,递给一旁的巡抚马乾。 马乾接信览毕,亦是眉头紧锁,面目阴郁。 史可法察颜观色,见二人虽皆是默然不言,但观其表情,只怕心下皆不乐意。 于是,他轻咳一声,朗声道:“王总督,马巡抚,二位对我太子监国之建议,可是有甚想法?” 见史可法这般发问,王应熊却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转问道:“史阁部,本督想问下,你原为朝廷的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兼江北总督,怎么不继续为朝廷效力,转而投效这来历不明的太子呢?” 王应熊这般发问,一旁的巡抚马乾,亦将满是怀疑的目光,向史可法投来。 见二人之目光,满是质疑之色,史可法微微一笑,捋须笑道:“此事若要细细讲来,却是话长了。” “阁部但说无妨。” 见这王应熊犹是追问不止,史可法便将自已如何离开朝廷前往江北,如何率领江北四镇御敌,如何无法抵御清军来攻,如何听从太子使者之劝,尽速将扬州及附近州县的百姓运往江南,免受清军屠戮等事,向王应熊与马乾二人,简要地讲述了一遍。 他一语既毕,便感叹道:“太子殿下,人在东川,却是心忧江南百姓,一心助其脱逃清军虎口,这般仁德纯善,这般护佑百姓,可谓是难得之英主矣。而相比太子殿下,那朝廷之中,上至皇上,下至群臣,竟无一人愿为百姓安危着想,亦无一人为艰危时局筹谋画策。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明臣择主而侍,与还在朝廷之中勾心斗角浑浑噩噩地度日,还不如另投他处。故而本官最终决定,脱离混乱不堪的朝廷,转而为太子效力。” 说到这里,他略略顿是一下,见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俱是皱眉深思之状,知其心下已有所动。遂又继续说道:“本官来到东川之后,但见当地治理之状,虽然仅开始起步,却已呈现出秩序井然,生机蓬勃之状。在太子治下,百姓有房有产,有居有业,或躬耕,或做工,或买卖,俱得良好安顿,可谓安居乐业,这般景象,堪为这乱世之中之桃花源,亦不为过。” “接下来,本官又亲眼看到,太子被部下推戴为监国之后,又是如此逐一扫灭东川之地的各部流寇,将他或消灭,或吸纳,成功地将除了达州一地外的整个东川,全部吸纳于自已掌控之下。接下来,更是成功打退了五千清军的进攻,将其彻底击败,最终狼狈逃回汉中而去。这般卓伟功业,以本官看来,纵是我大明开朝之将,亦难为之。太子之英主气象,文治武功,皆是昭然矣。” 说到这里,史可法的声音激昂了起来:“太子身为先帝嫡子,又是这般有为之主,大明得此人物,实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矣。只可恨,因太子南下之时逃难匆切,难以自证身份,竟被一群小人,鼓摇唇舌,构陷暗害,竟生生欲将太子殿下逼入死路,方肯罢休!却不料,金鳞非是池中物,王者自有上天佑,太子一路从南京辗转抵达东川,最终顺利在此落脚安顿,岂非天意使然乎?” 史可法话音一转,却又叹道:“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在东川之地凯歌高奏,连战连捷,而朝廷治下,却是愈发混乱黑暗。前段时间,十多万兵马守卫留都,竟连几个时辰都扛不过去,就被佞臣勾结外寇,开门献降,让留都失守,让整个江南彻底沦陷,更让陛下都为清虏所俘,押解北京,受尽屈辱与嘲讽,于今想来,本官心下,亦是戚痛不休啊。” 听史可法这般言说,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亦是一脸黯然,为之附合叹息。 这时,那巡抚马乾却又问道:“现在朝廷既灭,天子被俘,天下板荡不安,那太子殿下,对这时局却是作何观想?太子殿下,又可有登基为帝之心愿么?” 马乾这话,问得直接而迫切。 很显然,他是想一探究竟,弄清那位太子现在到底是何真实想法。 这个问题,总督王应熊亦是十分关切,他瞪着眼睛,直直地望向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 而马乾这话问完,一直没说话的阎应元,开口抢先回道:“马巡抚,对于现在这天下局势,太子殿下以为,自朝廷倾覆以来,现在我大明国中,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镇南侯郑芝龙,故必会在其地界之中,拥戴其手中傀儡唐王朱聿键为帝,助其成为大明之主,此为必然之势矣。而在郑芝龙暂难管辖的其他地界,则会多有如太子殿下一般的明朝宗室,自为监国,以应对时局。故而自此之后,大明已是分析板荡,各自为战,这般情形,实是令人堪叹矣。” 阎应元一语说完,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俱是沉默。 二人知道,正如这位担任什么监纪司司长的年轻人所说,那位太子殿下,对大明时局的预测,应当是颇为准确的。 弘光小朝廷一灭,各地的地方势力,皆会开始纷纷冒头,形成谁也不服谁的分裂局面。 这样的局面,自然是北面的清虏最为得利,而原本就危机重重形如累卵的南明,只怕接下来的命运,会更加地分崩离析,不可收拾。 但是,南明的分裂与内讧,这样令人扼腕的结果,却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所以,太子殿下身为先帝长子,又是嫡传正统,却不登基为帝,而是继续担任监国之位,也是为了尽可能避免与郑芝龙部发生内讧与矛看,最终内斗不息,反让那清虏从中获利。太子殿下这般良苦用心,还望二位细加查鉴。” 听到这里,王应熊与马乾二人,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一眼,二人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王应熊一声轻叹,缓缓道:“太子殿下忧国忧民,不谋其位,以求尽可能全力对敌,可谓大仁大义之举也。我今闻之,却亦为之感佩之至矣。” 第二百二十章 暂且观望 王应熊这话一说,阎应元立即趁热打铁:“既如此,王总督何不如太子之愿,两家合二为一,从此共抗敌虏,岂非甚好之事么?” 阎应元这话一出,王应熊与阎应元二人,顿时互相对视一眼,又齐齐陷入了沉默。 见他们二人如此不爽利,阎应元冷笑道:“二位心下,有何所虑,但对我等直说不妨。” 王应熊避开他犀利的眼神:“阎司长,此事关系重大,急切之间,我等亦难作决断。想来尔等远来叙州,一路辛苦,不若先去馆驿稍歇一番,待我等商议周全,再来回复。” 马乾亦是干笑道:“是啊,此番决定,关系到我川南部众之未来命运,岂可轻易决断乎?就请二位暂去歇息,我等商议完毕,必有告知。” 见他二人这般说辞,史可法与阎应元俱是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在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离开后,王应熊与马乾二人,默然而坐,一时无言。 寂静的厅堂里,二人面色各异,呼吸之声彼此可闻。 终于,还是马乾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 “总督大人,以在下看来,那太子的提议,倒也不无可取之处。” “哦?你也这般认为?” “是啊。你想想,在朝廷这般算计逼迫,想尽办法欲至其于死地的情况下,那太子还能仅凭一已之力,在东川成功立足,并打败各路流寇以及来犯的清虏,终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充至几乎整个东川,这样的杰出人物,确是不世出之英主也。” 马乾吸了口气,便试探着说道;“总督大人,以在下看来,这位太子如此能耐,倒是十分值得我等投效。不若就此答应那史可法等人,让我军成为太子部下,同时,将这川南之地盘……” 他一语未完,王应熊却是皱着双眉,微微摇了摇头。 “马巡抚,以本督看来,这投效太子之事,还是勿要这般操切为好。” 见马乾一副发怔模样,王应熊轻叹一声:“这位太子,与你我二人,素未谋面,对此人实是未有了解。而他所有的功业,皆不过是其手下自说,具体是何情况,却是难说得很。且现在的局势,波诡云谲,变幻莫测,谁又敢料定,这位太子殿下,将来一定会就成功呢?” “总督大人,这……” 王应熊摆了摆手,打断了马乾的插话:“他话休论,现在这太子虽在东川暂时立足,但估计接下来,在这东川之地,清虏与大西国的张献忠部流寇,必会对他开展重点进攻。这样一来,这位太子殿下,究竟能否顺利躲过这两番劫难,实是难说得很。如果我们现在就答应他的条件,成为他任其使唤的部下,那无疑只会与他牢牢绑在一块,再无自由行动之可能。万一太子将来失败,你我二人,岂非亦要与其陪葬了么?” 听王应熊这般说辞,马乾脸上亦是阴黯起来。 他压低声音道:“那依总督大人之意……” “依本督之意,就是再走一步看一步,不要太快做出最终决定。”王应熊沉声道:“且看看那太子接下来,能否顺利抵挡住张献忠部流寇以及北面清虏的攻击,观其战力与表现,我等再决定,是不是去投靠这位来路不明的太子。” “总之,若太子能顺利抵挡着流寇与清虏的攻击,我等再行投效,亦不为迟。若其无法抵御,甚至一路溃败,那我等便可与其划清界线,阻绝往来,并投靠大明境内的其他势力,方为妥当之举。” 王应熊这般话语,马乾亦是微微点头。 “总督说得也有道理。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且看看这位太子及其手下部众的真实能力,再做决定,亦是可行。” 二人商议既定,便让人将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从馆驿中请来叙话。 宾主看茶入坐后,史可法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二位商议多时,现在……” 不料,他一语未完,王应熊却是微笑着放下茶杯,朗声回道:“史阁部,阎司长,这投效太子之事么,我等经过仔细商量,感觉现在还未到合格之时机。” “哦?王总督何出此言?”史可法脸色顿是一暗。 “这个么,是这样的。”王应熊轻咳一声道:“现在我川南之地,诸事纷杂,调理未顺,若这般急急地全军上下一齐转投太子,只怕人心难齐,多有非议。而且,太子殿下虽才能杰出,让我等为之羡叹,但毕竟事未亲睹,却也未可轻信。所以……”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一旁的马乾便干笑着接过话来:“所以,我等认为,且再过上一阵,等局势稳定之后,再与太子殿下联手,共同抗敌,亦不为迟。” 而听完二人所说之话,史可法与阎应元俱是知道,这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心下究竟打的是什么小九九了。 哼,这两个家伙,无非是对太子还心存疑虑,担心他在东川虽是一时获胜,却不能长久立足。 更何况,接下来的太子,极可能会立即面对西边张献忠部以及北面清虏的轮番来攻,那在王应熊与阎应元二人看来,这位太子,能否顺利抵御下来,却还是难说得很呢。 所以,现在的他们,为了稳妥起见,宁愿暂不做决定,而与太子保持距离,继续观望。 史可法一声苦笑,便拱手道:“二人既做这般观想,我等亦不能强人所难。只不过,本官在想在这纷乱时局之中,纵是两军不为统属,各保独立,但在敌军来袭之时,当可共同对敌,以应时艰,方是可取之策啊。” “这是自然,大家都是大明官军,自当守望相助,互为唇齿。若太子殿下有何需要,而我军能帮得上忙,定会全力相帮。”对于这样毫无营养的场面宫廷套话,王应熊一脸笑容,立即大声回道。 史可法挤出一丝笑容:“好吧,既如此,那本官也不多说什么了。我二人就此回转东川,前去禀明太子便是。” “好!那就恕不远送了。”王应熊一脸皮笑肉不笑。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帝三监国 史可法与阎应元二人,随即告辞离去。 这一路上,自是由播州总兵王祥全程护送,一直送他们出了播州地界。 离开播州之际,王祥颇为有些不舍。 “二位,本兵只能护送二位至此了,余路行程,还望一路珍重。” 史可法向其拱手一揖:“王总兵客气了。山高水长,此番作别,来日必有相会之时。” 随后,一行人马,复从原路,急急回返而去,倒也未受什么阻碍,一路还算顺利。 回到夔州,史可法与阎应元,立即向太子王明禀明了此番前往叙州,与总督王应熊以及巡抚马乾二人,最终商谈的结果。 听完二人的话语,王明眉头微敛,久久不言。 其实,这样的结果,亦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残酷的乱世,什么君臣名份,什么情义道德,统统都得让位于实力大小,让位于兵马数量。 没有人会在看不清真实未来的情况下,就一股脑儿把赌注全部押上。 王应熊与马乾这般举动,自己虽然心下甚是不满,倒也不能多说他们什么。 毕竟,要在这个乱世中生存,要在这个乱世中让人真心依附,一切都得凭实力说话。 那么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凭自已的真实能力,进一步在夔州发展壮大,进一步扎实基础,进一步提升兵马实力,以便应对即将到来的清军南下或张献忠部东进。 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只有自己在抵御信了清虏与大西寇的轮番进攻之后,那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川南明军,才会最终选择自己,归顺并依附。 王明心下一声暗叹,挥了挥手,让二人先行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王明密切关注的,便是天下时局的变化。 而这天下局势,却是已和真实历史上的时局变化,多有不同了。 在弘光皇帝被押解进京三天后,郑芝龙、黄道周等人扶立唐王朱聿键,于福州登基称帝,改元隆武。 随后,隆武帝改福建布政司称福京,改福州行在为天兴府,改布政司为行殿,建行在太庙、社稷及唐国宗庙。升郑芝龙为平虏侯、郑鸿逵为定虏侯,封郑芝豹为澄济伯、郑彩为永胜伯。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蒋德璟为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朱继祚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曾樱为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黄鸣俊、李光春、苏观生等人为礼、兵各部左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然而,于此同时,又有两个监国政权,一个浙东政权朱以海,一个西南政权朱由榔,纷纷建立起来。 钱肃乐、张煌言等起兵浙东,郑遵谦、张国维等迎鲁王朱以海于绍兴,随后朱以海正式出任监国,并任命张国维、朱大典和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不久又起用旧辅臣方逢年入阁为首辅。 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与吕大器等推举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称监国。以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同时任命了各部院官员。 除此之外,那割据湖广以及江西北部与南直隶西部的左梦庚,听闻南京城破弘光皇帝被俘北去之后,亦是自称楚王,任命黄澍为首辅,何腾蛟为首席大学士,李国英为兵部尚书,正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割据政权。 故而,现在的原南明地界上,共有朱聿键的隆武政权,朱以海的浙东政权,朱由榔的西南政权,左梦庚的湖广政权,以及太子王明的东川政权。 其中朱聿键的地盘范围是:福建、广东、以及江西南部。 朱以海的地盘范围:整个浙东地区。 朱由榔的地盘范围:广西、云南、贵州三省。 左梦庚的地盘范围:整个湖广、江西北部以及南直隶西部。 太子王明的地盘范围:除了达州之地外的整个东川。 这几个政权,互不统属,各自行事,将南明的混乱局面,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样分崩离析的局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悲哀的状况。 因为这样分裂的状态,自是十分有利清军分头进击,逐一消灭,但却亦是时代的选择,非人力所能强改。 而与真实历史不同的是,现在的清军虽然还保持着全面进攻的态势,但其主要进攻方向,已然悄悄地改变。 真实历史上,清军在攻灭了弘光朝廷,占据了整个江南之后,便开始强攻浙东与福建。而现在,他们在江南一带的兵马,却一直处于休整歇息的状态,其主攻方向,已然变成了那太子王明所占据的东川之地。 而更令太子王明没想到的是,现在的他,除了北面的清军与西边的张献忠,正对其虎视眈眈外,那远在福州的隆武帝朱聿键,亦已是悄悄地盯了上他。 原来,隆武皇帝朱聿键在登基之后,见到国中割据林立,顿是忧心不止。 于是,他便有了一个想法,要将那几位监国,全部吸纳到自己政权之下。 于是,在登基数天后,朱聿键找来拥戴他登位的两位重臣,平虏侯郑芝龙,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一齐来行殿之中,商议此事。 丹阶之下,听完朱聿键的想法,郑芝龙率先表态:“皇上所言甚是。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君,那几位监国,虽然皆是大明宗亲,但却各行割据之实,实非国家之福也。依臣之见,需得派兵讨伐,将其地盘与部众,全部纳入我隆武朝之治下。” 听到郑芝龙大咧咧地开口说要对这些监国加以讨伐,朱聿键脸色大变。 他正思考要如何回答,一旁的黄道周摇头道:“平虏侯所言,甚是急切了些,以在下看来,却是不妥。” “嗯,有可不妥?难道黄尚书还有甚更好之法么?” 见黄道周出言反对,郑芝龙心生怒意,他扭头望向这个瘦巴巴的老头子黄道周,脸上满是不屑。 黄道周苦笑一声,急急回道:“平虏侯,在下只是觉得,这几位监国,皆是大明宗亲,他们这般行事,亦是为了守土御敌,非是真心要对抗朝廷啊。以在下观之,不若先行派出使者,劝其归依我隆武治下。若其不从甚至反逆,再行讨伐之策,方是妥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臣,愿出使东川 黄道周这番话,让隆武皇帝朱聿键微微点头,而平虏侯郑芝龙却是眉头大皱。 “黄尚书,那太子远在东川,你只派人去宣讲一番,便能让其归顺我方么?”郑芝龙脸上满是嘲弄之色:“只怕到时候,非但不能劝动此人,反是平白地遭到羞辱,岂非自作自受?” 黄道周摇头叹道:“平虏侯,你要这般说,在下却也难以回答。毕竟,此事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又如何可以完全事先料定乎?” “况且,恕在下直言,那太子所在的东川,离福京之地极其遥远,怕有数千里之遥。而且又有反逆作乱的左梦庚阻隔其间,平虏侯哪怕想要出兵征伐,都甚是不易吧。”黄道周话语低低,却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郑芝龙计划的荒谬性。 “你!……” “好了!” 被黄道周这般呛白,郑芝龙脸上泛起燥热,他正欲发作,却被朱聿键喝止。 朱聿键皱着眉头,低声道:“平虏侯,黄尚书所言确是有理。那位太子真假且不论,但他据守之东川,离我福京实有数千里之遥,纵想征讨,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军与彼处之间,还有反乱的左梦庚阻隔其间,就是想要讨取,亦是绝不可能。所以,现在唯一可行之策,还是只能好生抚慰于他,让其安心顺伏,归于朝廷。” 见朱聿键最终这般定调,郑芝龙心下虽是十分不快,却亦只得默然无言。 毕竟,就算他手下有数十万兵马,但想要数千里外前去征伐,还要越过反贼左梦庚据守的湖广之地,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见朱聿键同意了自己的意见,黄道周脸现欣喜之色。 他又急急禀道;“陛下,若已拿定主意,则要尽快择选使者,前往东川宣喻陛下旨意,尽快让那太子归附方好。”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声音道:“以在下愚见,那太子地盘最小,势力最弱,只有他先行表态归附,那朱以海的浙东势力,以及朱由榔的西南势力,见此形势,必会亦有所动,最终也会与太子一样,终将归附我朝。” 朱聿键点点头:“此言甚是。先弱后强,逐一劝动,实是可行。那且待明日早朝,朕在朝班之中,择问群臣,看看何人愿为使者。” 次日,福京宫殿朝班之中,隆武皇帝朱聿键登坐龙椅,便向众臣简略地讲了一番,自己打算派出使臣前往东川,去向太子劝喻归附一事。 没想到,皇帝一言既出,阶下的朝班,竟是寂寂无声。 见众臣这般畏缩模样,朱聿键心头,顿是一股无名怒火腾腾窜起。 他当然知道,这样油头滑脑的朝臣们,心下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无非是考虑到路途遥远,多有险阻,路上山贼马匪不计其数,还要通过反贼左梦庚的地界,这样的旅程,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实是在太过危险。 “怎么,没有愿去之人么?”朱聿键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官员,从阶尾缓缓走出。 “禀陛下,微臣愿往。” 隆武皇帝牛聿键抬头一看,发现此人,乃是新来朝廷的诚意伯刘孔昭。 原来,这刘孔昭,原本是担任南京守城战的副总指挥,原本打算在城墙上血战而死的他,见到阮大铖与卢九德两个奸贼,领着手下部众献了西门投降,顿是知道,这座留都南京城,已是再难守住了。 于是,他一声长叹,且战且退,趁机潜逃回家。 随后,他便换了寻常百姓衣物,领着家属与部众,趁着混乱时局,从自家的地道之中,悄悄潜出城去。 这条秘密地道,说起来,倒比弘光皇帝挖的那一条地道,还要早上许多。 乃是刘孔昭在思虑之后,为了家人逃生,所特意制造,且为了保密起见,全部是安排自家人员与一众奴仆秘密发掘,故一直未被他人知晓。 按刘孔昭的本意,是在自已在城墙上为国而殉后,就自己的死讯传到家中,便让全家人从地道悄悄逃走。 但因为阮大铖与卢九德这两个叛贼献了城门投降,故刘孔昭的拼死抵抗已然毫无意义。所以,他才决意趁此混乱时机,领着家人与部众一道潜出城去,逃离南京。 离开南京后,刘孔昭率领家人与部众辗转南下,终于来到福州,投靠了隆武皇帝朱聿键。 见刘孔昭率领家人前来投靠,朱聿键遂授其庶吉士之职,让其在福京安顿下来。 只不过,来到这里之后,亲眼目睹了郑氏兄弟的嚣张跋扈,皇帝的碌碌无为,朝中众臣中争权夺利,刘孔昭顿是颇为心灰意冷。 他悲哀想到,这样一心内斗,根本不去想要如何恢复故土,要如何抵御清虏的隆武朝廷,其最终结局,只怕也会跟弘光皇帝一样了。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朝廷虽然形同傀儡毫无作为,已被授予官身的刘孔昭,又还复能往哪里去呢? 眼下之计,也只得在这福京,过一天是一天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今天的朝堂上,这位隆武皇帝朱聿键,竟然提出要派人远去东川,招附那位太子殿下。 在福京的这段时间里,刘孔昭对于那位远在东川,又来历不明的太子,其诸般事迹,已是多有了解。 而他了解得越多,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心下便愈是祈慕敬仰。 也许,这位来历不明,却功勋卓着的太子,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投效的英主吧。 只不过,这位太子远在东川,自己又有官身在此,还有家属牵绊,想要离开这福京之地,千里迢迢远投于他,却是谈何容易。 而现在,皇帝提出了要派人前去东川,招抚太子的这个任务,令刘孔昭心下不觉一颤。 他近乎凭直觉地感受到,这个看似十分危险的任务,也许是自己离开福京,转投太子的难得良机呢。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虽在心下酝酿激荡,但刘孔昭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观察着朝臣们的动静。 而见到一众朝臣,皆是畏首缩颈,皆是一另贪生怕死之状,刘孔昭知道,自己可以表现并利用的大好机会,终于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献予秘人 听到刘孔昭这般毛遂自荐,原本眉头大皱的隆武皇帝朱聿键,神情大为舒缓。 “好!甚好!爱卿愿远去东川,招抚那太子,朕心甚慰啊。”隆武皇帝捋须笑道:“刘庶吉此番前去,可假扮商旅,携朕所备之重礼,向那太子好生言明朕之衷意,定要让其归顺我朝,共为大明效力。” 刘孔昭拱手道:“微臣此番前去,定当竭尽所能,说服太子,请陛下但侯佳音便是。” 朱聿键笑着连连点头,又夸赞了他几句,却又问道:“刘庶吉此番前去,可要挑选何人为副使,一道前往呢?” 他一语问完,永胜伯郑彩便从朝班中出来,朗声回道:“微臣愿为副使,统领手下兵马,一路护送刘庶吉前去。” 郑彩此番出列自荐,群臣俱是一惊,龙椅上的隆武皇帝,亦是不觉怔住。 怎么回事? 这位向来对朝廷诸事毫不关心,一心一意只听那平虏侯郑芝龙之令的郑彩,怎么在今天,竟也是毛遂自荐了起来? 见皇帝与众臣皆是吃惊模样,一旁朝列中的平虏侯郑芝龙,却是低垂着头,微微一笑。 原来,自昨天与皇帝商谈完,要向东川派遣使者去说服太子归顺之事后,回府后的郑芝龙,感觉事情重大,故叫来了自家兄弟郑鸿逵与郑芝豹,一齐商议此事。 在经过了一番密议之后,兄弟三人作出了决定。 即在明天的朝会上,若是皇帝提出此事,朝中无人敢去,那就此事自此揭过,不再提起。 而若有人出头,愿意出使,那自然不可任其专美,需得派出自家心腹,一齐参与此事。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牢牢掌控于自己手中,方为妥当。 而最适合的人选,自是从前为郑家家奴,后为郑家家将,现在为永胜伯的郑彩了。 此人向来对郑家忠心耿耿,此番前去,必可为自己耳目,随时控制局势的变化与进展。 故而,现在刘孔昭自告奋勇提出要前去东川招抚太子,那永胜伯郑彩,便依昨晚所定之计,亦出朝班,自荐为副使。 朱聿键乃是个颇为精明的人,他一眼瞥去,看到一旁默然不言的郑芝龙那隐微的表情,心下便已猜知其意了。 这个郑芝龙,估计是不放心自己这个皇帝,脱离了他的掌控,方施此策啊。 可叹的是,自己虽被郑家扶持上位,但自即位以来,却是丝毫权力都没有,完全形成傀儡一般。 这样的皇帝,内心的苦楚与无奈,也唯有自知了。 现在郑彩这般自荐,朱聿键作为一个傀儡皇帝,纵想拒绝,也没有这个胆量。 于是,他只得挤出笑容道:“永胜伯愿为副使,护送刘庶吉前往东川,自是甚好!那此事就此定下来了。朕从国库之中,提出官银两万两,绸缎三千匹,作为给太子的见面礼。二位可自行择选随从,一道前往东川。待此番成功回来后,朕必有重赏!” 刘孔昭与郑彩齐齐拱手:“微臣遵命!” 回家之后,刘孔昭迅速让家人做好准备,要与自己一道,假扮成商旅,离开福京,前往东川。 本来,象这样出使外地的使臣,是不得携带家眷的,但因为刘孔昭初来乍到,又是一个不入流的闲职小官,他纵带走家属,影响亦是甚小。 更何况,此番前去的,还有作为副使的郑彩,其护送兵马亦是由此人择选,故从隆武皇帝朱聿键到平虏侯郑芝龙,皆对刘孔昭这个所谓的正使,并不以为意。 说白了,就算这位正使刘孔昭,在中途跑路或毙命,对于整个朝廷,对于此番前往东川招抚之事,皆是无甚太大影响。 但是,朝廷不知道,那刘孔昭,其实还悄悄地藏了一手。 那就是,此番作为随从前去东川的人物中,随了他的家眷与部众外,还有两个秘密人物,也被他一同带上。 这两个秘密人物,可以说,是刘孔昭此番前去东川,特意献给太子王明的秘密宝物。 这两个人,便是原大明工部军器局的正副匠头,戴升与许旆。 南明工部的规格,是完全模仿崇祯时的制度,也同样辖了四司、二所、一院、五局。 其中,这五局之制,便是皮作局、鞍辔局、宝源局、杂造局、军器局。 而若单以人数来计算,这军器局因为要供需全国各地的军队军需,故比其余四局的人,加起来还要多上数倍,可见其规模之庞大。 据史料记载,在南京之地,这座军器局,占地十分广阔,整个军器局的房屋,一片连着一片,一眼都望不到头。 而军器局中生产的东西,亦是包罗万象,什么军械都可生产。 如冷兵器的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以及各种铁甲、棉甲、弓箭、盾牌,甚至是热兵器的火枪、火炮、弹药,均为其打造范围。 戴升与许旆,便是专门负责打造火铳、火炮的匠头,二人在军器局皆已干了十多年,技术精湛,手艺纯熟,培养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这二名匠头,向被南京城防副总指军刘孔昭,视为奇货可居,故一直与之刻意相交,私谊相当不错。 在南京城被清军围攻之际,刘孔昭知道危难来临,遂将这二人从军器局秘密带回家中,准备在自己殉国之后,让其与自己家人一道从地道逃走。 再后来,刘孔昭率领家人与部众从地道逃走,自然也带上了戴升与许旆这两名匠头,让他们与自己一道离开,又一齐辗转来到了福州。 刘孔昭原本打算,将这二人献给隆武朝廷,而在看到这隆武朝廷对自己不甚重视,且皇帝形同傀儡,朝中又勾心斗角一片混乱之后,刘孔昭心灰意冷,便息了此心。 到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刘孔昭相信,这样难得的技术人才,这样堪为国之大匠的老练技师,若是献予太子,相信那位雄心勃勃的太子,必是万分欢喜,也必会对自己高看重用,厚加赏赐。 三天后,一切准备齐当,刘孔昭与郑彩二人,率领假扮成商旅队伍约二百余人,一路逶迤西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途中生变 刘孔昭与郑彩一行人,从福州出发,一路往西,进入江西南部地界。 现在的江西,其北部为反贼左梦庚所占,其南部则被郑芝龙吞并,故刘郑一行人,在江西南部地界,亦是顺利通行而过。 接下来,一行假扮商旅的人马,便进入了左梦庚据占的湖广南部。 出于安全起见,一行人马一路只沿大道行走,晓行夜宿,倒也无甚妨碍。 直到他们一路西去,快走到施州卫麻竂关时,意外终于发生了。 在大道的另一端,竟忽地来了一大股身穿黑衣各骑战马的山贼,人数约有一百余人,呼啸着向这支假冒商队,包抄冲杀而来。 见到忽有山贼出现,刘孔昭郑彩等人,俱是大惊。 二人急急领着商队的百余名战骑,一齐向这批山贼拼杀而去。 狭路相逢,那是一通好杀。 不过,郑彩所领的这百余名战骑,乃是其当日精心择选的精锐部众,各人武器精良,坐骑有力,衣服之下俱是着了精钢软铠,故这般遭遇对战,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相形之下,这些仅着布甲的山贼,虽然据有先发之优势,但其战力远不能与郑彩的部下相比,故而一通厮杀下来,山贼们纷纷被杀,一名又一名地惨叫着掉下马来。 在被杀了近三十人后,剩余的山贼再也无心恋战。 一个估计是其头领的人物,长长地打了唿哨,便带着一众残贼,仓皇掉头逃走。 而对战郑彩等人,只损失了不到十人,各人杀得性起,安可轻放。故他们率部一路追杀,又砍杀了十来名来不及逃命的山贼。 本来他们还欲继续追杀,却忽地又见到,远方的施州卫关隘处,隐隐有兵马大动。 郑彩见状,心下不由得一凛。 看来,自己此番与拦路的山贼作战,惊动了施州卫的守城主将了。 他迅速下令,全军不得再继续追击,立即退回刘孔昭等人之处。 郑彩等人匆匆退回,那施州卫的麻竂关口,已有大批兵马出动,打着左军的旗号,正一路向自己的方向快速奔来。 见到大批左军兵马前来,刘孔昭与郑彩二人俱是大惧。 然而,现在的二人,已然俱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令部下作好防备,以御敌情。 很快,众人皆看清了,从麻竂关前来的兵马,约有近千人,由一名头戴六瓣钢盔,身着精锻铠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将领统领,快速地奔行到离自己约十余步外,方喝住马蹄。 “尔等何人,竟敢假扮商旅至此!莫不是甚细作乎!”这名将领一脸冷厉,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刘孔昭郑彩等人的真面目。 听到这名将领这般厉声言语,郑彩吓得畏首缩颈,不敢吭声。 而身为正使的刘孔昭,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数步,挤出笑容道:“在下这点伎俩,实是多有无奈,却不知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本将乃是施州卫守将,楚王手下总兵,王德仁是也。” “哦,原来是王将军。”刘孔昭心下一凛,却犹是只得堆笑道:“我等是福建商旅,一路贩货欲往东川。因担心这一路上,多有匪盗,才特雇了兵马一道前行。却不想,方才与山贼这般一战,竟惊动了王将军,实是……” “住口!” 见刘孔昭犹要强辨,王德仁的表情愈发愤怒:“你这厮好大口气,竟还欲来欺瞒本将!哼,什么雇佣兵马,能有这般战力,能穿着这般精良之铠甲,能有这般良好的武器与坐骑?这些人,分明皆是久历沙场的老兵,你真当本将是三岁小孩,看不出来么?” 见这王德仁这般观察仔细,刘孔昭与郑彩二人,心下皆是暗暗叫苦。 好么,前门拒狼,后门来虎,今天的事情,娄子可是捅大了。 见刘郑二人,俱是垂首无言,王德仁愈发生气。 “尔等缄口不言,搞的什么鬼!”王德仁一声断喝:“来人!给本将好生搜查他们的行李物件,看看这般人,究竟是何来历!” “得令!” 见一众左军骑兵纷拥而来,便要大肆搜检行李物件,刘孔昭一声长叹,只得拱手答道:“王将军,我等实说了吧。在下刘孔昭,乃是隆武皇帝手下之庶吉士,正奉了朝廷谕令,假扮商旅前往东川,去见太子殿下?” “哦?你们竟是那伪帝朱聿键的手下……”王德仁手捋胡须,略一沉吟,却又喝道:“那你立即告诉俺,你们奉了那伪帝之令,前去东川见太子,究竟是何图谋?” 见这王德仁一口一个伪帝,一旁的郑彩心下不忿,正欲发作,却被刘孔昭赶紧拉住。 他向郑彩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一定要冷静,不可莽撞行事。 “王将军,实不相瞒,朝廷命我等此番专程前去东川,就是要招抚太子殿下,为新登基的皇上效力。这才令我等假扮商旅,携了陛下的亲笔信件,再带上一大批礼物,前去……” 他一语未完,王德仁的双眼,顿是一亮。 “礼物?甚么礼物?快快打开给本将瞧瞧!” 刘孔昭脸色一变:“王将军,这,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若不查验,谁知你所说是真是假。”王德仁厉声喝道;“速速将这各车物件一齐打开,让本将好生查验!另外,那伪帝佬儿写的信件,本将亦要过目验看!” 刘孔昭心下恼怒不已,却不敢发作。 他只得下令,打开队中各个行李箱裹,让王德仁的手下亲兵,查看其中的银两与绸缎。 与此同时,他从怀里掏出隆武皇帝写给太子的亲笔信件,无奈又恭敬地递给王德仁。 王德仁接过信来,快速地看了一番。 他身为武将,粗通文字,大略能看懂这封信的内容,确是要招抚那太子成为隆武朝廷的部下,不由得撇了撇嘴。 “哼,什么狗屁伪帝,也好意思来招抚这太子……” 喃喃一语未完,他却忽听得前头一众验查的手下军士,发出阵阵欢呼。 “王总兵!这些行箱之中,足足有数万两雪花官银,五千匹上好绸缎,咱们今天,可他娘的发财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半财货,为买路钱 听到手下军兵的狂叫欢呼,王德仁先是一愣,继而他那张胖脸上,亦满是狂喜之情。 好哇,此番出动,倒是大有收获呢! 只不过,他迅速想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若就此强横地拿走全部财物,似乎也不太妥当吧。 毕竟,那太子的东川之地,与自己所辖的施州卫地界相接,互有商贸往来,往日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处还算融洽,若就这般强抢其物,到时那太子万一朝自己发难,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是,这般财货就在眼前,若不取拿,亦太过可惜…… 王德仁快速思虑了一下,心下便有了主意。 他故意板起面孔,冲着这些手下大声喝道:“尔等嚷嚷什么?此乃刘庶吉送给太子之礼物,我等安可尽拿!” 王德仁这话,令刘孔昭顿是一愣。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可尽拿? 他尚未说话,王德仁轻咳一声,转头对他笑道:“刘使官,这施州卫地界,山高林密,路途蜿蜒,多有山贼强人滋扰,尔等所行甚不安全,只怕未到东川,人货皆难保全呢。这样吧,就以尔等一半钱货为押,作为尔等的买路钱,让我军出动,护送尔等前去东川。” 刘孔昭脸上肌肉一颤:“王将军,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王德仁双眼一瞪:“你等此番前去见那太子,自是一路安全最为重要。若是路上出了甚差错,只怕那太子那边,亦是无法交代呢。” 见这王德仁明明打算抢劫,却还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刘孔昭心下苦涩无比,不知该要如何作答。 而见到刘孔昭等人,皆是拉长了一副苦瓜脸,王德仁干笑道:“这样吧,我王某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自东川回返后,我军再全程护送你们安全离开施州卫。这两番护送,保尔等一路周全,仅得尔等一半财物为谢礼,岂非甚是便宜之事么?” 刘孔昭与郑彩二人,相视苦笑,皆只得心下叹息。 很明显,王德仁这话已是说得十分明了了。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这些左军官兵,随时可化身为强盗,将他们彻底地打劫干净,甚至将他们一举袭杀,亦有可能。 若真到这般地步,自己复能找谁说理去。 话说到这里,刘孔昭知道事情已然不济,只得苦笑道:“也罢。既然王将军已有决断,我等何能复言。只希望王将军收下财物,能尽责将我等送往东川,我等必不胜感激。” 王德仁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咳,你就放心吧,俺可是收钱办事之人,怎地会如此没信用。尔等此番来回,在这施州卫地界上的安全,就包在本将身上了。” 他一说完,便喝令手下军兵,从商队中搬取一半财货。然后由他自己开道先走,领着刘孔昭一众人等,前往麻竂关而去。 不过,有王德仁这支左军官兵护送,在那山高林密,险隘从从的施州卫地界行进,倒还真的再无山贼匪寇敢来骚扰。 刘孔昭郑彩一行人,得以顺利地穿过施州卫,来到太子王明治下的建始县城。 来到这里,刘孔昭立即向守城的军兵表明来意,求见当地主官。 当地的主官,是县令袁炡。他闻得禀报,便立即让孔孔昭他们,入官署相见。 这袁炡,乃是原九江知府袁耀然之子。 当日王明统军西去前往东川,知府袁耀然为了家族利益前程着想,安排长子袁炡随行。 太子王明率部离开之后,袁耀然便以年纪太大,行动不便为由,向朝廷辞官,告老还乡。 没想到,袁耀然的辞呈,还未得到朝廷的批复,左良玉便统兵造反,一路杀向九江而来。 左军势大,九江外围县镇根本无法抵挡,接连失陷,原九江知府袁耀然又气又急,竟于官署之中,一命呜呼了。 而他一死,他的其余家眷,便是纷纷东逃而去。 其具体下落,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却是难知了。 而这长子袁炡,自受其父之托,跟随太子王明来到东川之后,便一直在王明身边做事。 王明认为,这位袁炡虽然出身不错,但无实际仕途经验,只能一步步从低层做起,到渐渐胜任高级职位,方是妥当。 因其做事勤谨,为人低调,故深得王明欢心。 前段时间,王明下令,安排袁炡任建始县令一职。 刘孔昭郑彩等人,来到官署之后,便立即向袁炡提出,要去见太子王明的请求。 听了来人之意,又仔细地看过来人出具的各类证件后,袁炡略一思虑,便立即安排手下,并亲自带领他们前往夔州。 一天之后,袁炡领着他们来到了夔州城中,他随即便先行入内禀报。 听得禀报,太子王明心下一惊,不觉陷入沉吟。 好么,这位隆武皇帝朱聿键,终于不堪忍受国中这般四分五裂的境况,决意要统合国中诸般势力了。 从前世穿越而来的王明,当然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这位隆武皇帝朱聿键,为了整个浙东的朱以海势力,以及西南的朱由榔势力,双方闹腾许久,搞得甚不愉快,最终也不过仅是让这两位监国,在表明上服从这位南明傀儡皇帝罢了。 毕竟,在可以自立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傻到真的把手下兵马部众全部交出,然后任由他人宰割。 而在真实历史上,最终那两位监国,也仅仅是自去监国之号,在名义上服从了这位南明皇帝朱聿键,但其手下地盘与兵马,却是绝不交出。 对于这个结果,朱聿键心下虽然虽是不满,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毕竟,大敌当前,哪怕只能维持表面上的服从与统一,也是一个可以勉强接受的结果。 而浙东监国,那位鲁王朱以海,之所以最终交出地盘与军队,来到隆武朝廷之中,当个有名无实的闲职。亦是因为其手下军队大部被清军击败,本人在浙东已然无法立足,这才不得不将残余的地盘及兵马,交予隆武皇帝朱聿键,灰溜溜地来到福建寄人篱下。 有历史上的前车之鉴,现在的王明自然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何选择。 “去,将刘孔昭与郑彩二人带来客厅,孤亲自接见他们。” “遵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 深夜求见 刘孔昭与郑彩二人,随后在袁炡的引领下,来到太子王明客厅之中。 而他们的一众部下,则被安排去他处休息。 引见完毕,袁炡自行告退。 这官署客厅之中,仅留宾主三人叙话。 见到在雕龙椅上端坐的太子王明,刘孔昭心下,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这位在南京时,被盛传为骗子的太子,半年多不见,没想到现在的他,相貌堂堂,气度从容,虽然年少,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更可叹的是,这位太子,凭着一己之力,已成了东川一地之主,还自封了监国之位,统领着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兵马,其未来前景,当是更难限量。 而那位弘光皇帝,除了只会秽乱后宫外,再无任何本事。在他的治理之下,大明先丢江南,再丢留都,连他自己这个大明皇帝,亦被清军俘去押往北京,现在是死是活,都是不知呢。 这般变化,这般对比,实是令人感慨之至啊。 一般的郑彩,见到这位太子,心下的却是泛起莫名的怒火。 哼!这个来路不明的狗屁太子,当日逃出南京时是何等狼狈,现在竟也人模狗样的自封监国,还施施然坐在了龙椅之上,这般谮越之举,实是可恶得很! 只不过,郑彩心下虽多有不满,但见到王明身后那两位威风凛凛的侍卫,他心下一凛,却是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二位远来东川,特来见孤,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王明轻呷一口,淡淡发问,让刘孔昭与郑彩二人,不觉相视一怔。 刘孔昭挤出笑容,拱手道;“禀殿下,在下此来,是奉上了隆武皇帝之令,特来招抚太子殿下。希望从此之后,两家能合二为一,共同对敌,岂不甚好么?” 那郑彩的脸上,亦堆起稀烂的笑脸,瞅准机会插话过来:“是啊,太子殿下。我等奉了皇命,千里迢迢远来东川,实是为了让太子殿受我军招抚,从此……” 郑彩说到这里,见太子脸色忽变,意识自己说漏了嘴,顿是后悔不迭。 果然,王明淡淡地回了一句:“永胜伯一口一个我军,莫非平虏侯的一众兵马,其权威还在皇帝之上么?” “这……”被王明这一噎,郑彩脸上尴尬不已,他急急辨道:“殿下,在下非是此意,只不过一时心急,口未择言罢了。还望殿下勿怪,毕竟在下只是……” “好了,你不必多说了。” 王明对这个面容猥琐的家伙,有种说不出的厌烦,他打断郑彩的无聊辨解,转头复对刘孔昭道:“刘庶吉,你等奉命千里远来,实是辛苦得很,这一路上,可还顺畅?” “禀殿下,我等一路假扮商队行至东川,基本还算顺利。只不过,在施州卫地界,被当地的左军主将王德仁,抢走了一半皇上赠予殿下的礼物,实是可惜……” 刘孔昭脸泛苦笑:“好在商队之中,尚有官银一万两,绸缎一千五匹,不至于让我等空手前来。这般薄礼,略表皇上寸心,还望太子殿下笑纳。” 王明朗声笑道:“刘庶吉不必如此。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更何况尔等一路辛苦至此,尚有这般礼物,已是甚是难得。皇上这般心思,孤自是明白。这些礼物,孤便拜受了。” 见王明受纳礼物,刘孔昭脸上泛起欣喜之色,一旁的郑彩,亦觉心头宽松了许多。 刘孔昭眨了眨眼,随及问道:“那依殿下之见,可否同意皇上之要求,接受我隆武朝廷之统领分派,从此之后……” 他一语未完,王明却是轻轻摆了摆手。 “刘庶吉,此事关系重大,孤却也一时难以立作决定。”王明面容平静地回道:“且待孤与众臣商议,再来回复二位,可好?” 他一语说完,便又端起茶杯,以指拢盖,轻呷了一口。 刘孔昭与郑彩二人,见王明这般举动,知他是端茶送客,这事已不可再谈下去,故只得起身告辞。 王明亦不多话,随即安排手下,带他们去馆驿歇息。 本来,王明想着,在经过了今天这番交谈之后,看看在明日,便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再送刘孔昭与郑彩等人,离境回返。 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当天晚上,又有手下来报,说那隆武朝廷的庶吉士刘孔昭,竟是单独前来求见。 “哦?此人单独来见孤,却是何意?” 王明心下一愣,未尝多想,立即安排见面。 宾主二人,复在客厅之中,看茶落坐。 “刘庶吉,为何深夜之时,要来单独见孤啊?”王明开门见山地发问。 刘孔昭手捧茶杯,却是一时默然。 烛光跃跃,映照得他的面容,一明一暗,可以清楚看到,此时的刘孔昭,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庶吉,可是有何难事要对孤说么?” 刘孔昭一咬牙,离开座位,向太子王明掀襟而拜。 “太子殿下,在下此番深夜前来,实是想对太子殿下说,从今之后,在下愿改换门庭,转为太子殿下效力!” 这句话,刘孔昭说得很慢,却是字句清晰,让王明听得清清楚楚。 手捧茶杯的王明,顿是一愣。 刘孔昭抬起头来,灼灼目光望向王明,满是热切之意。 “刘庶吉,且起身回座说话。你有何话语,尽可对孤直言便是。”王明脸上泛起笑容,作了个延扶的手势。 刘孔昭应喏谢恩,起身回座。 接下来,他便是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当日如何指挥南京守卫战,又如何率部从南京离开,如何投靠隆武朝廷,最终如何以正使身份,复领着家人与部下远来东川,来到了太子之治下。 说到这里,刘孔昭长长一叹:“在下在福京之时,一心盼着,隆武朝廷能厉兵秣马,尽快收复失地。结果这些时日里,发现朝廷上下,只会争权夺利,只会互相攻讦,却丝毫没有收复失地之想法,实令在下失望之至。而那位隆武皇帝,说白了,不过仅是平虏侯郑芝龙手下一句傀儡罢了,但凡重要之事,几乎皆难作主,更是可悲得紧。故而,在下心灰意冷,转而想去他处,另投明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名义之臣 “所以,在下便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毛遂逢荐为使者,终于一路西来,顺利到得东川,得以见到殿下。” 刘孔昭说到这里,又离开座椅,向王明伏地而跪。 “望殿下同意在下之请,让在下脱离隆武朝廷,转为殿下效力,则在下之心愿,终得所偿矣。” 王明直视他灼灼迫切的目光,淡淡一笑。 “很好,刘庶吉愿为孤效力,孤之心下,亦是欢喜得紧。” 王明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那从今之后,你就在孤手下安心做事。今后若是表现良好,将来的功名前程,孤必自不吝赏予。” 刘孔昭一脸欢喜,他站起身来,却又压低声音道:“殿下,在下此番前来,还有一份个人礼物,欲送给太子殿下。” “哦,是吗?” “殿下,我随行部众之中,有原大明工部军器局的两位匠头,戴升与许旆。这二人在南京时,负责军器局中一切火器之打造,资格老练,经验丰富,更是培养了无数杰出弟子。他们一路随我来此,皆欲为殿下竭诚效力呢!” 听了刘孔昭这话,王明心下,简直有如中了大奖一般狂喜。 好哇,竟还有这种好事! 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啊! 现在的自己,正愁于想要升级火器,却没有门路,更没有专业的技术人才,一直不得其法。 这下倒好,一下子就来了两位最为重要的火器匠师,还皆是原工部军器局的匠头,这样一来,自己的火器升级计划,终于可以正式开始筹备实施了! 于是,王明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亲热地拍了拍刘孔昭肩膀。 “好!甚好!孔昭你所献的这两名匠头,堪为国之重宝矣!你所带来的一万两官银,孤现在就转赠给你们,以为酬谢。赏你银子五千两,以为酬劳。另外的五千两银子,则分给戴升与许旆二人,为其投效之赏赐。” “多谢殿下赏爱!”刘孔昭一脸喜色,急急一揖。 王明一脸舒展的笑容:“现在我军之中,正要大规模升级改进装备,准备将手下军兵之主要使用武器,皆换成更火铳火炮之类威力更大的装备。只不过,因为欠缺专业人材之故,一直未得有重大进展。现在孔昭你所献的两名匠头,堪为我军雪中送炭。现在有了这般杰出人才,孤终于可以正式开始,真正的火器制造了。” 说到这里,王明深吸了一口气,又朗声道:“孔昭听令!孤命你为我军械司副司长,与司长蔡确二人,一道负责火器研发与制造。你等所需之物料、资金、以及人力,无不优先备办。所遇任何阻碍,尽可直接禀报于孤,孤来亲自为你们解决。总之,这火器研制之事,一定要尽快开始。” 刘孔昭大声应道:“请殿下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心力,为殿下研制火器装备,断不负殿下信重之恩。” 话说到这里,客厅之中,一片喜色溢融。 这时,王明对刘孔昭已然放下防备,随即便告诉了他,此番隆武皇帝朱聿键派人来招抚,自己心下的真正打算。 他这位监国,会在表面上,服从那隆武朝廷的管理,并愿奉皇帝朱聿键为正朔,从此互相协作,共同对敌。 对王明的表态,刘孔昭亦表赞同。 “殿下所言甚是。以在下观之,这隆武朝廷,一片混乱又争权夺利,能存续多久尚是可疑,又何必真去投靠于它。就象现在这样,保持表面的服从,从而消弥纷争,一致抵御外敌,已是甚好了。” 王明轻轻一笑:“好,那明天,孤便这般告之那郑彩,让他携其部众,回禀皇上便是。” 次日,王明便将那永胜伯郑彩唤来,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 “孤乃大明臣子,自当奉尊陛下之意。你可回禀陛下,告诉他,孤愿奉其为尊。孤之手下,皆是大明之臣子;而这东川之地,亦是大明之国土。从今之后,共同抗敌,一致对外。” 听了王明的话语,郑彩面露喜色,却又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嗫嚅道:“殿下,那殿下之尊号,以及将来朝廷若调派官员,收取赋税之类……” 郑彩一语未完,王明便冷冷回道:“永胜伯,现在国事艰危,人心散乱,正是需要大力吸纳拉拢忠良百姓之时。孤若自去监国之号,只恐人心不服,多有怨言。且孤所在的东川之地,周遭皆敌,危机重重,想与朝廷联系,都甚是不易,想要调派官员以及交纳赋税,更是极难办到。还望永胜伯回禀陛下,告诉他,在周围之敌未去,路途未得打通之前,这东川之地,诸般事宜,皆得由孤来掌管。希望陛下得到这番禀报,亦会深察孤这苦衷是也。” 郑彩闻得此言,心下对王明的真实之意,已是十分明白。 他颇为气恨,脸色灰败,却又不能发作,只得呐呐道:“既如此,那在下便与刘正使一道回去,禀报皇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咦,今天刘庶吉为何未至,可否亦要向其言明……” 王明摆了摆手,打断了郑彩的话语:“今天清早,刘孔昭已派了手下过来,说其夜感风寒,其病颇重,故暂时不得行动,需得在东川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所以,就请永胜伯先行回返,将孤之心意禀报给陛下,勿要迁延时日。” 郑彩心下黯然,却亦无法可想,只得拱手言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先率已部回返了。那这刘正使及其手下部众,就麻烦太子殿下为之照拂。” “此是自然,你且去吧。”王明又拿出一封亲笔信件,让侍从递给郑彩:“此为孤之亲笔信件,你可亲自回呈给陛下,以为交割。” 郑彩收下信件,应喏而去。 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王明轻蔑地撇了撇嘴。 而在郑彩离开后,王明随即下令,复让刘孔昭带着那两名匠头,戴升与许旆,一齐来客厅相见。 在名义上表态臣服那隆武朝廷后,王明现在最关心的,便是这火器研制之事。 现在的他,最想了解的是,就是那大明工部军器局的火器打造,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每月只能造一铳 很快,刘孔昭带着戴升与许旆二名匠头,匆匆来到客厅之中。 刘孔昭带着二人,入得客厅,来到离王明数步开外,便伏身而跪。 随即,他又向太子王明,简介了一番这二人的姓名与经历。 王明看到,这伏跪于地的戴升与许旆二人,俱是身材清瘦,头发花白,但精神却是依旧矍旺,双眼俱是十分有神。 他更是注意到,那戴升手中,还拿着一个用布袋装的细长之物。 王明抬了抬手,一脸微笑:“三位不必客气,皆平身说话吧。” 三人谢恩起身,刘孔昭便转头对戴升言道:“戴匠头,把你携来的那一枝鸟铳,给殿下看看吧。” 戴升急急应喏一声,便将那一直摩挲在手中的细长布袋,递给上前的一名侍卫。 这名侍卫接过布袋,仔细地摸了一下,感觉无异,转而递给龙椅上的王明。 王明打开布袋,右手一抽,便将一支崭新火枪,从布袋中抽了出来。 这是一支刚完工不久的新枪,整个枪身油光鉴亮,枪管厚薄一致,无疑是一支质量非常好的火绳枪。 “殿下,此物为最新打制的鸟铳。南京城破之时,被老朽携出带走,现献于殿下,以为观瞻……” 听着戴升的叙述,看着面前这支崭新的枪支,王明一时间,竟不觉陷入沉思。 王明前世之时,对这所谓的鸟铳,还是有所了解的。 14世纪60年代,在纷战不休的欧洲,出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管形金属制火器,当时称之为火门枪。 但这种简单的手持火枪,既没有照门也没有准星,更没有可以抵肩的枪托,仅仅能进行概略射击,它在战争中的唯一作用,恐怕仅是通过大声打放的噪声与漫天而起的呛人烟雾,造成敌军心理动摇,阵型混乱,从而让己方的步兵和骑兵,有机可乘。 而大约在1450年左右,欧洲火器研究者开始对这种原始简陋的火枪,进行了相应的改进。 具体的改进措施为:在枪托的外侧或上部开一个凹槽,槽内装一根蛇形杆,杆的一端固定,另一端构成扳机,可以旋转,并有一个夹子夹住用硝酸钾浸泡过的能缓慢燃烧的火绳。枪管的后端装有一个火药盘,发射时,扣动扳机,机头下压,燃着的火绳进入火药盘点燃火药,将弹丸或箭镞射出。而且还改进了枪托并加装了护木,使火枪可以抵肩射击。 自此之后,火门枪改进为火绳枪,才真正有了独立使用的资格,同时也更具有杀伤力。 到了16世纪时,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则是代表了当时欧洲火绳枪的最先进水平。 这穆什克特火绳枪,枪口径23mm、质量10~11kg,全弹质量50g,最大射程250m,有效射程100m,采用机械式瞄准具,每分钟可发射2发。虽然枪很笨重,大多时候只能用叉形座来支撑发射,但射出的铅制弹丸威力极大,能在100m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威力相当可观。 而当时的西班牙人,就是用这种武器,征服了庞大而落后的印加帝国。 而这样的火枪,在中国出现的时间,是在在明朝嘉靖元年,也就是公元1521年。 这一年,明军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从缴获的2艘葡萄牙舰船中,得到了葡萄牙制造西洋火绳枪,从而开始加以仿造。 明朝仿制的火绳枪,皆称鸟铳,这种说法,是因为这类火枪,可以轻易射落飞鸟而得名。 明人范景文撰写的《师律》之中,就曾提到:“后手不用弃把点火,则不摇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这样的鸟铳,又称为鸟嘴铳,因其点火结构,在点火时如鸟嘴啄水,故有此名。 据《大明会典·火器》记载,兵仗局在嘉靖三十七年,即公元1558年,仿制了第一批鸟铳,整整1万支,装备明军使用。 这种鸟铳,从嘉靖年间,一直打造并使用到现在。 王明看到,戴升现在献来之物,倒可算是这个时代中,鸟铳的典型模样。 这种官方所制的鸟铳,其主要特点,便是以下几点: 首先,是鸟铳铳管前端,安有准心,后部装有照门,从而一齐构成了瞄准装置。 其次,是鸟铳设计了弯形铳托,发射者可将脸部一侧,贴近铳托瞄准射击。 再次,是这种鸟铳,铳管比较长,其长度和口径的比值约为50:1~70:1之间。之设计设计成这样细长的铳管,是为了让火药在膛内得以燃烧充分,产生较大推力,让弹丸出膛之后,获得较大的初速,以至形成低伸弹道和较远射程。 最后,则是鸟铳是用火绳作为火源,扣动扳机点火,不但火源不易熄灭,而且提高了发射速度,增强了杀伤威力。 王明将手中鸟铳端详良久,问了戴升第一个问题。 “戴匠头,象这样的火枪,每人每月能生产多少?” 戴升一愣,立即回道:“禀殿下,若要完整打制这鸟铳,一个熟练匠人,可以一月打造一支。” “什么?一个月才能打造一支?!” 对于这堪比蜗牛的速度,王明十分吃惊,心下更是无语之至。 见王明这般惊讶,戴升急急解释道:“殿下,你可知道,这鸟铳铳管,需得用精铁制作,只有用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才不会炸裂。此种精铁若要炼制,却是相当地费时费料,须得要用10斤粗铁,才能炼出1斤啊。” “啊,竟是这样……” 一旁的许旆亦插放过来:“太子殿下,若就算精铁炼制出来,在制作之时,要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无用缝隙,然后再用钢钻内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方可使用。这钻铳工艺,却是须得十分精密细致,每人每天费尽精神与体力,也只能钻进1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所以我等所言,一人一月只能打造一支铳,绝非虚言诳骗,还望殿下明察。” 第二百二十九章 标准化之难 “殿下,那铳管钻成之后,便可再于前端装准心,后端装照门。而铳管尾部,内壁刻有阴螺纹,以螺钉旋入旋出,旋入时起闭气作用,旋出后便可清刷铳内壁。整个管口,外呈正8边形,后部有药室,开有火门,并装火门盖。完整的铳管制成之后,再安于致密坚硬的铳床上,在铳床后部,连接弯形枪托,铳床之上,再安装龙头形扳机……” 听着戴升用唠唠的语气,向自己介绍这鸟铳制作的整个过程,王明把玩着手中这把鸟铳,又不觉陷入沉思。 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这支火绳枪,确实是非常精巧,光滑的木头侧面上光是铜部件就有七八个:机座、待发面、击锤轴、火绳击锤、击锤弹簧、套帽……每一样都精心打磨过,倒是如同艺术品一般。 这样精巧的套件,加上前面繁琐困难的枪管制作,一个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若能生产出一支合格的火绳枪来,也确实是尽力了。 这时,另一名匠头许旆又插话道:“殿下,这鸟铳构造精巧,若是要制好,共有数十道工序呢。而且每道工序都不能出错,稍有偏差,整支火枪便是报废。据我等估算,基本上出产一支合格的鸟铳,平均就要报废一支废铳。而且这个速度,还是要有五年以上经验的老工匠,才能保证这般产出。若是不足五年的新匠,那报废的鸟铳,当会更多……” 听到这里,王明已是眉头大皱。 他暗暗想道,哪怕自己的手下,亦如南京的工部军器局那般,有三千名匠人一齐打造,每个月也只有产出3000只,其数量真可谓是少得可怜。 而自己有三镇兵马,其中有弩兵两万七千人,若要将这些人全部替换装备,那最快也得要九个月才能完成。 更何况,这样的速度,还是在手下都是五年以上经验熟练匠人的情况下,才能达到。 而自己现在只有这两名匠头,其余的工匠皆需新募,那产出的速度,当会慢上好几倍,也说不定呢。 也许悲观一点,哪怕自己一直维持这三镇的规模,想要将这些军兵全部换装完毕,估计也得要好几年才能完成。 王明心下郁闷,又下意识地问道:“既然鸟铳如此难造,为什么不把每道工序分解出来,一人只负责一道呢?这样分开制造后,再统一组装起来,不就方便得多了么?” 王明这个观点,便是在现代社会中,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流水线化生产。 其实,这种流水线式生产,在中国古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早在秦代之时,秦朝的军械制造,便是采用这般流水线作业模式,大规模地快速生产。 秦军能纵横天下,横扫六国,每每将数倍于几的帮军彻底击败,除了秦军军法严明,骁勇善战外,和背后有一支高效率的兵器生产线是分不开的。 要知道,秦军连年作战,其兵器的消耗远大于六国,其国家人力却只六百多万人,不过是六国的几分之一。能以这样的国力,支撑着数十万大军的连续作战,秦军却从来没有为兵器发过愁,这样的流水线生产模式,堪为居功至伟。 只不过,自汉代秦之后,随着法家思想的衰微,儒家思想渐占上风,这样的流水线生产作业,亦是渐渐消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而听了王明的话语,戴升与许旆二人,俱是愣住。 见他二人这般模样,王明又问道:“二位匠头,此法难道不可行么?” 戴升苦笑道:“殿下,这般想法是好,但想要做成,却是极难。因为各个工匠,都是手工打制,所生产的物件,都有些微差异,要想将不同工匠生产的部件,再一齐组装起来,谈何容易!若真这样生产,在下估计,只怕速度还会更加下降,浪费报废的物料,亦是增加更多哩。” 戴升的回答,王明并不满意。 他立即反问道:“戴匠头,既然各人所产物件均有差异,那为何不给每一个部件,都定一个详细的标准,达到这个标准才合格,以标准化作业,尽可能地减少人为差异。况且,只要所有的部件都达到了设定标准,可以互相通用,那在组装上,又怎么会导致速度下降以及浪费物料呢?” 王明这般回答,在戴升与许旆二人听来,却是有如异想天开一般。 许旆一声轻叹:“太子殿下,若真能给每一个部件都定一个具体的标准,当然可以大大加快生产速度,可是鸟铳如此精细之物,每一个部件都要手工反复打磨比对,直到合上去之后,才能发现是否严密无缝,可以使用。这样的制作下来,又怎么能定出统一的标准来呢?殿下,微臣愚昧无能,实在是无法做到。” 戴升亦在旁边插了一句:“殿下,这标准作业,若是用在刀枪剑戟等物上,或许可行。但鸟铳太过精巧,每个部件都要匠人潜心制作,相差一丝一毫都不行。且就算是熟练匠人,也只能一点点打磨测试,实是不易。这标准化生产,未免太难实行。” 听到这二人鸡同鸭讲般的回答,王明心下,有种抓狂的感觉。 唉,这个时代,科学技术与管理水平俱是落后,故而哪怕是与这个时代的顶级匠人沟通,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王明闷闷地回道:“单凭工匠自己检查,当然不成,但是,你们就不会用工具统一测量,然后再设定一个通用的标准吗?” “工具测量?”许旆掻了掻头,却又皱着眉头回道:“殿下,恕在下直言,以军器局中现有的那些工具,根本无法测量出鸟铳部件的精度与尺寸,又如何可以统一标准呢?” 王明心下一声微叹,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他终于知道,为何戴升与许旆二人,俱向自己诉苦,说无法标准化作业了。 原来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准确的测量工具之故。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制约诸如鸟铳与火炮之类的火器,不能大规模生产的根本原因啊。 第二百三十章 游标卡尺与铁矿 王明前世看过一些资料,知道在古代的中国,其实这长度单位,并没有象后人所想象的那般粗疏,而是已经分得非常细了。 大体来说,便是一尺为十寸、一寸为十分、一分为十厘、一厘为十毫、一毫为十丝、一丝为十忽。 也就是说,一忽相当于一尺的十万分之一,一米的三十万分一,只有三微米多一点,按这样的数值,用来量测火枪各种部件的精度,绰绰有余。 可问题在于,这种细致的长度,只存在于理论上,却从没有精确的制造出来。 没有精密的测量工具,就无法给部件定标准,而没有具体的设定标准,自然就无法进行流水线标准化生产。 这其中的套路,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那么,为何秦朝时可以做到标准化生产呢? 其原因,便是因为冷兵器的精度要求不高,即使尺寸稍有误差,也还可以装配得上,而且秦国的组织严密,法律完善,整个国家就象一部精密的机器在运转,无疑会促进标准化的实施运作。 而秦朝灭亡后,汉朝先是实行黄老之术,后在汉武帝时更是独尊儒术,以前秦国的法律制度荡然无存,而必须要有严密的组织才能进行的标准化生产,也就自此消失了。 这时,王明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在现代社会中,可谓是寻常无奇之物,但在这个明末时代,却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东西。 这东西,便是游标卡尺。 游标卡尺,是一种测量长度、内外径、深度的量具。 现代意义上的游标卡尺,由法国人约尼尔·比尔在1631年发明的,是由主尺和附在主尺上能滑动的游标两部分所构成。 其主尺一般以毫米为单位,而游标上则有10、20或50个分格,根据分格的不同,游标卡尺可分为十分度游标卡尺、二十分度游标卡尺、五十分度格游标卡尺等,游标为10分度的有9mm,20分度的有19mm,50分度的有49mm。 现代使用的游标卡尺,其主尺和游标上都有两副活动量爪,分别是内测量爪和外测量爪,内测量爪通常用来测量内径,外测量爪通常用来测量长度和外径。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其实早在中国汉代,就有游标卡尺的出现。 它的名字,叫新莽铜卡尺。 据说,此物乃是篡汉为帝的王莽所发明,它可能是全世界,已经发现最早的卡尺,制造于公元9年,比西方的游标卡尺,早了一千六百多年。 这件新莽铜卡尺,与现代的游标卡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它的功能与现代卡尺差不多,可以测不规则物体的长度,圆形物体的外径,测量深度。除了没有可以测量内径的两只耳朵外,相似度达到8成以上。 这样远超时代的发明,让后人甚至怀疑王莽是个穿越者。 令人感叹的是,这样的新莽铜卡尺,在历史上却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效用,而是迅速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不能不说,这是中华文明的重大损失。 想到这里,王明忍不住一声叹息。 看来自己虽然心急,但在时代巨大的落差与鸿沟面前,却也只能慢慢改进,不可过于操切啊。 只不过,王明还是决定努力一把。 “二位,若是精度不够,那就先试制好测量工具,此事当可一试。” “殿下之意是?” “孤曾了解到,现在泰西之处,有一种东西,叫什么游标卡尺,精度颇高,若用他来量测物体,却是可以精确到毫丝之数,乃是十分有用之物。二位皆是熟练匠作,不妨按孤之所言,将其试做一下。” 王明一语说完,随后便将游标卡尺的具体原理,向二人详细地说了一遍。 饶是王明说得细致认真,且尽量用浅易的语句来描述,除此之外,还索了纸笔,不厌其烦地绘图表达,这两位知识水平不高的匠头,却亦是辨论揣摩了许久,才总算大致明白了王明所说之意。 见二人终于点头,表态可以试做,说得口干舌燥的王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吧,那此事就此议定了,二位还有何事,需要孤来协作的么?” 戴升与许旆二人对望一眼,戴升又立即对王明说道;“太子殿下,这鸟铳若要打制,从试制到投产,耗费的熟铁极多,怕要数十万斤不止。而若投产,所需的熟铁却是更多。实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能保证这熟铁及时供应?” 戴升这一问,令王明不觉一怔。 他猛地发现,他们的这个问题,竟令自己颇难回答。 现在自己,其熟铁来源,皆是从商人手中购买,可谓完全受制于人。 而且,这样不知转了几道手的熟铁,价格腾贵,且时断时续,就连打制耗铁甚少的弩机与弩箭,其供应都相当不易,怎么可能保证数量能用于研发制造鸟铳呢? 难道说,自己的这项计划还未能开始,便因为原材料不足,而就此夭折了么? 想到这里,王明心下凉了半截。 见王明沉吟不语,许旆却又插了一句:“殿下,以在下看来,若市面上难以保证熟铁供应,那就需得要有铁矿采出,才能确保鸟铳打造所需呀。” 听了许旆的话,王明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信息,双眼顿是一亮。 他猛地想起来,就在自己治下的巫山县,其实有大量铁矿存在。 前世的他,曾看过相关报导,说在巫山县桃花山处,探明了一处露天铁矿,已证实储量上亿吨,远景储量,则估计在3亿吨左右。 更可贵的是,这巫山县桃花山铁矿,矿中铁含量平均达到42%。这样高的品味含量,已经超过现代中国铁矿品味平均水平整整5个百分点! 他娘的,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想到这里,王明忍不住内心喜悦,不觉抚掌大笑。 “殿下,你……” 见王明忽然这般失态,戴升与许旆二人,俱觉甚是奇怪。 “二位放心吧。在孤治下的巫山县处,有一处甚大的露天铁矿,孤会立即安排人员进行开采,定会确保尔等所需。”王明笑吟吟地回答。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铁桃堡 有道是,指哪打哪不易,但打哪指哪,却是三岁儿童,亦可轻易办到之事。 有了前世的记忆,王明带着刘孔昭、戴升、许旆等人,经过一番实地堪查后,就顺利地在巫山县城西南地界,即抱龙镇桃花山处,找到了这一大片露天铁矿。 “太子,您真是贵人多好运,才能发现这般品相上好的矿区啊!您看,这是这亮闪有光的是镜铁,这形如球状的是肾铁,这长直条状是笔铁,这如鳞片一般重叠的是云铁,以小人多年经验来看,这外露之处,便有如此之多的各类铁相显现,其地下定然矿脉深远,藏量极丰。小人敢打包票,此地的矿石储量若炼成铁,便是装备数十万甲士,亦是小事一桩。”戴升手捧矿石,一脸惊喜地向王明回道。 听了戴升的话语,王明却是微微一笑。 要知道,据前世所了解的资料,这座储量达3亿吨的桃花山铁矿,在投产之后,一年出产的矿石总量约为10万吨以上,这可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而在明朝国力最为鼎盛的万历中期,整个明朝一年钢铁产量才16万吨,铁矿消耗不过近40万吨。 所以,这蕴量惊人的铁矿,莫说装备明朝这样的古代军队,就是制造现代化的飞机坦克大炮军舰,供应也是绰绰有余。 这时另一匠头许旆,对王明亦是啧啧夸赞:“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却不知,您是从何处得知这般消息?” 他一说完,刘孔昭、戴升二人,亦皆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王明。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王明为之一愣。 面对三人探询的眼神,王明颇觉尴尬。 这可是自已前世所知的信息,如何可对众人明说。 于是,王明不得不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话,说自已以前曾遇一金铁术士,查得此处有铁矿,闲谈之时,无意中告诉了自已云云。 “那这术士,现在何处?”刘孔昭一脸好奇,紧接着发问。 王明摇了摇头:“这却不知,毕竟那术士乃化外高人,在与孤言谈之后,便飘游四海而去。天地茫茫,安知其现在何处。” 他的回答,让众人顿是一阵嗟叹。 王明轻咳一声,赶紧扭转话题。 他转头对刘孔昭说道:“现在铁矿已找到,孤便委你这军械司副司长,兼为铁场总头,全权负责此处铁矿开采冶炼。铁场所需的工具、人力、花费等等,尽可扩列计划,写明条目,孤亲自来帮你解决。” 刘孔昭大喜过望,跪地叩谢道:“太子如此看重在下,在下敢不尽心全意,定不负大人重托!” 王明嗯了一声,复对众人道:“为了更好地开采冶炼铁矿,以及将来兴办各类钢铁工坊,孤打算,就在这桃花山旁边,兴建一处镇堡,专用于各类钢铁器械的生产与打造,尽快将我军的钢铁行业建立齐备。” 本来,王明想在巫山县城之中,修造工坊与锻场,但考虑到现有的巫山县城,已是人员辐辏,店铺众多,空余地块并不太多,若要强行拆迁,未免太过困难,还不如新建一堡,更为合适。 更何况,桃花山铁矿地界,离巫山县城有六十多里之遥,多是山泽丘陵,仅有一条泥路通行,这来回装运矿产,亦甚是不易。 而且,若把这些自己的命脉部门,修建在县城之中,也极易泄漏秘密,走失消息。万一有敌国细作潜入搞破坏,那自己的一番心血,可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故王明经仔细思虑后,还是决定,就近修建一座专用于钢铁生产的镇堡,最为合适。 王明规划的这座镇堡,被他命名为铁桃堡。 在他看来,这名字既有地名在里面,又有物产在其中,且有城池坚固如铁桃般牢不可破之意,却是最好的选择。 他打算,在桃花山与南边的昌江相交之处,择一处地下没有矿脉的空地,建一个周长12里,面积为2.25平方公里的大型镇堡。 这座镇堡,将开有东、西、北三座城门,四周皆挖有护城濠,正好利用昌江的河水填充,使其环城而过。 每门城门,都会建有瓮城、而城楼、炮位、女墙、雉堞之类,亦会全部修建齐全。整座镇堡,设计为城高为15米,墙面马道宽6米,大大加强城堡的防御力。 而这座城堡的功能定位,将会相当专一,纯粹是专门为了将来的炼铁工业所设计。 王明希望现在作出这般规划,便尽量一步到位建好,省得以后还要重新扩展建设,却是增加不必要的纠纷与麻烦。 这座镇堡,听起来很大,其实也不算太大。 王明甚至还觉得颇小了些。 要知道,现代中国的一座中型钢铁厂,占地面积基本上都有10至15平方公里之大。诸如上海宝钢之类,更是面积极广,加上外围工厂,约为40多平方公里。 而且,不说现代,就是在此时的后金,在沈阳城外的官道两旁,光打铁铺子便是数百家,延伸到了数里之外。 这一对比,倒还真有时不我待的感觉呢。 王明的初步规划是,将这铁桃堡建好后,里面规划四条中央大道,把整个城堡规划为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个大区。 东北区为军队驻屯地,修建军营,马厩,校场,武库,粮仓之类建筑,同时空余一些地方,作为办事官署所在地。这个地方,王明打算到时再修建内墙,将它与其他制铁工业隔离开来,以确保军事机密不会轻易泄漏。 东南区为冶炼区,将修建炼铁高炉、炒铁场、炼钢厂、以及铁锭仓库、煤炭仓库之类建筑。将来不管是制造生铁锭,还是熟铁锭、钢锭之类初成品,全部在这里生产。 西南区则设为锻冶场,将来要在里面建起各种锻冶厂房,用于打制各种盔甲、刀剑、盾牌、以及各种生活器具等物品。 而西北区,王明则打算将它建成火炮厂、火铳厂、弹药厂、维修厂等与王明军最为密切相关的军工产业。当然,现在王明还没合格的工程人员与设备,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作好规划。 可以说,王明苦心设计的这座铁桃堡,将会是其手下军队发展的命脉与关键。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正式筑堡 在王明的安排下,这样堪称命脉的关键工业,统统修建在一座防护完备的城堡中,无疑会让其运转更加便捷,军队也可以凭城据守,更好地进行保护。 而那些粗放型的挖矿、碎矿、洗矿之类场地,则皆设在桃花山铁矿外,实行就近处理,最终只把挖出并碾碎、洗好、选筛出的铁矿,运入铁桃堡中进行冶炼制作。 不过,若要顺利建成这铁桃堡,王明还有一事要做。 那就是要抓紧时间,在铁矿正式动工之前,对桃花山周边的村民土地,进行赎买。 对于这样的赎买,王明出手相当阔绰。 他给了这些失地村民,每亩地6两的补偿。、 而且,王明还答应,除了另给规划荒废田土给他们耕种外,日后若铁矿开工,还可优先吸纳其家属,皆进入矿场工坊中做事,免去将来的生计之忧。 王明给出的赎买银钱,可是个大数目。 要知道万历年间,以湖广为例,那些未遭战乱之地,一亩普通田地,才能卖7或8两。 而现在这战乱之世,土地与人口一样,都是极不值钱之物。这饱受战乱的东川之地,一亩地在平常交易时,顶多只能卖出一两或二两。 在这场赎买中,王明肯给一亩地的赎价为6两,还另外给出荒田任其耕作,已然足见诚心。 故那些得了赎买银子的村民,个个皆是感恩戴德,无人复有半句怨言。 土地选址堪测完成后,王明一声令下,铁桃堡,这座包含着王明对将来殷切希望的城堡,终于要开始建设了。 这项浩大的筑城工作,王明亲任总指挥,并让刘孔昭进行协助。 参与建城的匠人,则是由三千多名流民部众,两千多名裁汰下来的老弱军卒,以及五百多名失地村民所组成。 这些流民的来源,其实是这段时间以来,从东川周围地界,自行悄悄过来的。 现在东川基本平定之后,当地百姓安居乐业,此处倒是成了大明地界之中,难得的一块静土。 而周围诸地,如西川,川南,以及湖广、汉中等地的流民,在闻得消息后,为求生存,便是拖家带口地四下赶来。 他们三三两两,悄悄潜入这东川地界,以求谋得一碗残羹剩饭,以保性命。 这对于这些四下到来了的流民,王明并没有如清虏或左梦庚那般,对他们进行驱离关押。 而是大施仁政,让手下在东川边境之处,修建了大批草棚,使这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得以暂居其中。 与此同时,还供给他们每天定量的粥食,让这些可怜的流民,得以保全性命。 他本来想着,要将这些流民分派田土,去底下的州县之中开垦荒地,从此成为当地的农户,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政务,却也未来得及安顿他们。 另外,这些流民身体极为孱弱,很多人更是疾病缠身,已然挣扎在了死亡线的边缘。故王明打算,等这些流民身体恢复得不错时,再行分派田土,让他们前去垦荒种地,才更为合适。 而现在,为了修造这铁桃堡,倒是将这些刚刚恢复身体的流民,正好派上了用场。 于是,这些流民从东川边境各处,一齐被运送到桃花山之处,重新在这里搭建草棚居住,然后便成为了修造镇堡的匠人与小工。 这只成分各异的庞大建设队伍,开始沿着划好的粉灰线,挖土方、抖粉浆、放地基。 为了加快进度,那后勤部门的四轮大马车,总共有五十多辆,亦被王明派了过来,在这铁桃堡的修建工程上,大量派上用场。 这五十多辆四轮马车,每车能拉六千斤到八千斤货,现在和其他当地工匠自备的马车牛车一起,从夔州、巫山等临近州县处,不停地拉送装运青石、砖头、泥灰等物,以满足工地建设需要。 时值盛夏,天气十分炽热。 从高处往下望,那些修建铁桃堡的工匠与劳工,有如一队队目标明确的蝼蚁一般,在炽热的艳阳下,四下奔忙,到处都是一片忙碌。 王明亲临现场,望着工地上一片繁忙有序的样子,心下十分欣喜。 之所以这些匠人工作这般有动力,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王明给这些工匠的薪资标准,定得十分优厚。 其中,总负责的大工头,王明慷慨地给了他每月8两的薪资,下面的分部负责工匠头目,则是每人3两,而各名普通做的工匠,都是每人每月1.5两银子。 哪怕仅是临时帮工的村民家属,亦则视每名劳力干活的轻重程度,分别给予0.5两至1两。 而且在工地上的每个人,吃住尽是免费。 这样大手笔的花钱,其具体开销,自是甚大。 王明粗算了一下,现在的修筑人员,所有薪资伙食之类开销,加起来,每月银钱消耗达到了2万多两。 而建好这座城堡,常大利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总共要花20万两银子,由于劳工充足,可在近三个月后,便大体建好。 这样可以轻易算出来,从开建这座城堡到完工这三个月内,王明现有的50多万两积存银子,就会迅速地用去将近一大半! 真真花钱如流水啊! 而铁桃堡建好后,各类设备的引进,厂房的兴建,又是一大笔银子的开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费,钱到用时方恨少。 现在在东川稳定下来后,这般越来越大的花销,让王明心上,有如一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这般表情,自是被刘孔昭全然看在眼中。 “殿下,现在修建镇堡,开建铁矿,其具体花费,倒甚是可观啊。” 见刘孔昭脸上涌出忧色,王明却是轻轻一笑。 “孔昭,你不必担忧。这银子如果不花,就是死物,没有任何效益。放心吧,将来这铁桃堡,非但会将我军现在的花费全部赚回来,还会让我军真正走上快速发展之路。”王明拍着刘孔昭的肩膀,他的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黄澍到来 不过,王明话虽这般说,但其心下,还是颇不自安。 身为东川之主的他,心下知道,现在的东川,其实在财政上有多大的困难。 因为到现在为止,王明全部的财政来源,基本都是当日从九江库仓之中,一路带来的存银,以及在东川之地,攻城掠地得到的缴获。 然后,便是在这东川之地,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每月约数千两的商税可取。 除此之外,目前的他,尚无其他的财政收入。 当然,他还有当地的粮税,但这些都是实物缴纳,且要作为全军将士的食物来源,根本就不可能再折换成银两了。 而现在东川之地,除了日常供应军队与官员的薪饷外,王明还有两处巨大的花费。 一个是在东北方,为了抵御清虏入侵而修建的巫溪县城。 一个便是为开采铁矿发展钢铁工业,而特意修造的铁桃堡。 这两处大兴土木之地,堪称是吞金兽一般的存在,每天都有大批的银钱投入下去,旋即不见。 只不过,现在这两处工程,皆是十分紧要,关系到东川的防卫安全与命运发展,却是万万不松懈不得。 所以,哪怕花再多的银子,王明亦只能咬牙认了。 那么,到底要如何才能摆脱现在的财政困境,从这土地贫瘠崇峻多山的东川一带,获得更大的钱财呢? 这个问题,王明还在探索之中,心下并没有具体答案。 不过,就在铁桃堡修建了二十多天后,刚回到夔州休息的太子王明,忽有手下急急来报。 说是有一位故人,专程前来夔州拜访。 故人? 什么故人? 王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手下又急急禀报:“此人从湖广而来,自说姓黄……” 王明双眼一亮,原来是他啊。 原来来者,竟是那个前巡按御史黄澍。 此人助自己一道从南京脱逃,又在九江盘桓许久,才被左军赎回,说是故人,倒是也说得通。 只不过,这自从九江一别,却是有数月未见。 不知道,此人现在来夔州,却是所为何事? “速带此人前来入见。” “是。” 很快,黄澍在手下侍卫的带领下,匆匆来到客厅。 见到黄澍到来,王明抚掌大笑,起坐相迎。 “黄御史,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对于黄澍,王明还是直呼其在南明时的官位。 毕竟,现在他为那自立为楚王的左梦庚效力,虽担任左梦庚手下主辅之职,但因与南明互为敌对,算是叛逆之臣,自然不可用现的官职来称呼他。 但是,左梦庚的楚政权,虽然与南明敌对,但与太子王明的关系,已是渐渐变得和缓,基本上维持了中立的态势。 大批从湖广而来的商旅,前来东川贸易往来,这一路上,那些左军皆是维持着睁一眼闭一眼的状态。 所以,在彼此关系还过去的状态下,王明对黄澍用这般称呼,便故意模糊其与南明的敌对关系,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黄澍急急上前,向王明拱手回礼:“太子,许久未闻殿下消息,在下亦是挂念得紧。此番前来贵地,正要好好与太子殿下叙叙旧呢。” 二人笑容满面,互相寒暄了一阵,便依宾主之序,看茶入坐。 “太子殿下,在下此番前来,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黄澍轻呷了一口茶水,悠悠说道。 “哦?黄御史所为何事?” “太子殿下,在下敢问,您对现在的时局,做何看法?”黄澍沉吟了一下,却并未直说,转而低声反问了一句。 王明心下一动,他手端茶杯,反问道:“黄御史何作此问?莫非,现在左帅他有何想法么?” “这个么?说实话吧,楚帅现在最是担心,接下来该要如何应对清虏的进攻,以及南明的反扑呢。”黄澍苦笑回道。 王明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 “黄御史,以孤看来,接下来,清虏与左帅之间,暂时是不会开战的。” “哦?太子为何这般认为?” “原因很简单。”王明平静回道;“因为清虏刚刚灭了弘光朝廷,吞掉了江南地区,尚需有一段时日来消化。而且,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必会全力攻打那隆武朝廷,以求一举灭掉我大明正统。” “这样啊……” “而且,清虏多是北人,难耐南方的暑热,现在虽然有心南下,却依旧只能暂且蜇伏。估计要到秋凉之后,才会发动对浙江或福建一带的大规模攻势。而清虏一旦往攻他处,你部所在的湖广之地,必会被其暂且放过。” 听了王明这番话语,黄澍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不然,他却又笑道:“太子殿下,在下前段时间,听闻您率已部一击灭了五千余名入寇的清虏,可有其事乎?” 王明见他一副满是好奇的样子,心下好笑,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此番战斗的经过与结果,向黄澍简略地说述了一遍。 黄澍听完,顿是对王明连连赞叹。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一举灭敌,将那自入关以来从未吃过败仗的清虏给彻底打败,此番丰功伟业,自是大涨天下军民百姓之士气矣!” 在这里,他巧妙地将大明用天下二字来代替。 未待王明回答,他又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以在下看来,清军此败必不甘心,只怕将来会统领大军,复来报仇呢。” 王明点了点头:“此为必然。清虏此番大败,绝对会想办法再来报复。以孤看来,估计他们会与东南的清军互相策应,派遣大将统兵入东川,来与孤决一死战呢。” “哦?那殿下可有信心,战胜这些来犯的虏寇么?” 王明冷冷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孤又有何惧哉!你放心吧,清虏若来,孤自有对策,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里,他又笑道;“黄御史,清虏此番来攻东川,压力便全在孤这一处。倒是给你们左部兵马,大大减压了呢。此番恩德,且看你如何谢孤。” 黄澍尴尬一笑,却是低声道:“太子殿下见笑了。在下当然相信,凭殿下之能力,贵军之勇悍,定可将来犯的清军彻底击退。而且,在下此来,其实是是奉了楚帅之令,要和贵军谈一件大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接收流民 “哦?左帅欲和孤谈何事?”王明斜了他一眼。 黄澍拱手道;“殿下,楚帅派在下前来,是想着从此之后,你我两家,能互结联盟,彼此互助,共同抗敌。” 听到黄澍这句低语,王明哦了一声,心下不觉陷入沉思。 这左梦庚要找自己结盟,是为何意呢? 估计最大的原因,便是希望凭借结盟,分担共抗清虏的压力吧。 对于这样的要求,王明心下,其实是十分愿意的。 毕竟,在真实历史上,那左梦庚可是在东征失败后,掉头就去投降了清廷,其手下数十万兵马,反过来成了南明最凶恶的敌人,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王明极不愿望看到的。 而在自己穿越过来的时空里,在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左梦庚却没有如历史上那般举部降清,而仅仅是叛立自据,将其治下的湖广,弄成了独立王国一般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势力,在目前尚是中立的状态下,若能更进一步,结成同盟,共抗清虏,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就算这个同盟只能流于表面,也比让左军在情急无依的状况下,彻底投向清虏要好得多。 毕竟,后世的伟人也说过,一定要团结任何可以团结的势力嘛。 而见王明陷于沉吟,黄澍急道:“殿下勿忧,楚帅此举,并非是要太子殿下背叛隆武朝廷,而是希望能彼此结盟互助,共同对抗北面的清虏。其余诸事,并不作任何要求。” 王明心下欢喜,却故作为难之状,微微点了点头。 “黄御史说得是,现在清虏势大,正是我等合力御敌之时。这左帅之愿,黄御史之请,孤同意了。” 听到王明这般表态,黄澍心下十分欣喜。 现在王明同意结盟,那就表明,自己终于可以在四面皆敌的状态下,终于得到一个帮手了。 换句话来说,哪怕太子这个盟友不结力,不能切实地帮到自己,但有了这结盟条约,自己也可以全力对敌,不用担心在对抗清或隆武朝廷之时,那西边这一带,还要担心太子来爆自己菊花。 “太好了。太子殿下果是极明事理之人,想必在下回禀楚帅之后,他亦会极为高兴呢。”黄澍一脸释然之色,却又轻声叹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其实我军现在,表面看似风光,内里亦是艰难得紧呀。” “哦?黄御史何出此言?” “自清军入关以来,我军驻守这湖广之地,虽然未遭大的动乱,但因其地处大明中部,各处的流民纷集于此,以求暂不存身。时至今日,湖广各处的流民相加起来,怕是有不下百万之数。这些人在湖广各处,滋生事端,搅扰当地,甚至多有成为匪寇之徒。对于这些流民,楚帅心下甚忧,一时间,却又没甚好办法。” 说到这里,黄澍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你也知道,我军兵马人数是多,但相应的,要供养的军兵数量,亦是极多。哪里还有余钱去喂这些流民,故而只得放任他们四下流窜,作乱不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这里,王明心下,却是一动。 既然湖广之地有恁多流民,那为何不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呢? 要知道,现在东川之地,各处的居民百姓加起来,也仅有不到二十万人。凭着这点人力,却要供养多达三万六余人的手下兵马,实在未免太过吃力。 而东川之地,虽然地势险峻,田地贫瘠,但不管怎么说,还有大量的荒废田土,可供流民耕作生存。 更何况,自己将来还要大建各类工业,种植经济作物,都需要有足够的人力资源。 如果能把左梦庚等人视为累赘与负担的流民,给统统转移到东川来,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岂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么? 想到这里,王明哈哈一笑。 他朗声道;“黄御史,孤提一策,可帮你解决流民问题。” “哦?是何计策?” “孤所在的东川之地,久经战乱,百姓流离,故尚有大批荒废田土,可以接纳流民。你可将流民从湖广之地运来我处,让他们在东川安顿立脚,休养生息。”王明笑吟吟地回道。 黄澍双眼一亮,不错啊。 这些被自己讨厌不已的流民,竟还有人愿意接纳他们,让他们从湖广之地转移离去,倒是给自己解了燃眉之忧。 只是,那王明愿意这般帮助自己,却不知道,又是会开出何等条件? 而黄澍还未说话,王明却又说道;“当然了,孤可以接纳流民,但前期诸如搭建草棚,安排农具、种子、吃饭诊病等事,均需花费大批银两。这方面的开销,还望贵方能加以承担。” 黄澍一听这话,顿是急了:“太子殿下,这却如何使得!我军本是因为财政困窘,无力收养这批流民,才导致他们这般在境界作乱,又安有银两支付给贵方,这岂不是强人所难么。” 他顿一下,又急急道:“在下说难听点,若真要花费恁多银子,那还不如让左帅一狠心,调动手下兵马,将这批流民统统剿杀个干净,再给将士们一笔赏钱,倒还划算得多呢。” 黄澍这番话,让王明一时无比感慨。 他相信,若真把左梦庚与黄澍等人逼急了,这些匪徒真的会痛下杀手,将境内的流民,来个赶尽杀绝。 要知道,真实历史上,左良玉这厮,就曾因为顾虑在湖广等地呆不下去,而在武昌等处搞大屠杀,足足杀了五六十万的平民百姓,杀得人头滚滚,将整条长江都彻底染红,可见左军之歹毒手狠。 王明摇了摇头,便叹道;“百姓不易,人命关天,左帅还是勿行这般激切之举,以免大伤阴德。这样吧,这些安置流民的费用,就由孤自出了。但你等需得自行搜集船只车辆,将这些流民百姓平安送往东川。这一条,却是必须要做到。” 听得王明这话,黄澍一脸释然,立即朗声回道:“这个,殿下自可大为放心。我军必会将部下流民,安排水师船只统一装运,一齐送往东川,听由殿下发落。”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明债券 谈完流民之事,接下来,宾主二人闲谈了一阵,黄澍又问道;“在下听闻,太子殿下正在巫山之处,开采铁矿,打制铁器?” 王明微微一笑:“哟,看来黄御史的消息,还颇为灵通呢。” 黄澍讪讪道:“唉,此事我等亦是听闻来返的商人所言,实是不知真假。” 王明点了点头;“此事确是为真。孤打算自行开采铁矿,冶炼铁锭,打制铁器,以供军民所需。”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不过,现在铁矿初建,万事尚在筹备之中。黄御史若亦有兴趣,可来参股共建,亦是好事。” “哦?怎么个参股共建之法?” “这个么,孤希望,贵部能注入银钱,作为股份,成为我桃花山铁矿工业之股东。” 黄澍双眼一亮:“那可是说,若我等参股进来,将来铁矿开采生产,皆有分红了么?” 王明哈哈一笑:“这个么,看贵部愿来股多少了。” “太子殿下,可否明示。” 王明笑道:“黄御史,孤也跟你直说了吧。若贵部愿意入大股金额,分红之事,自当不在话下。而若金额之数较少,亦可退而求其次,将来孤可将湖广一带的钢铁产品的销售权,以最低价格承包给你们,作为你们此番投资的回馈。” 王明这话,让黄澍又是为之一愣。 他眨了眨眼,心下却立即否决了王明的提议。 黄澍苦笑回道:“太子殿下,你有所不知,现在我军余钱亦不多,纵想往贵军铁矿中投钱,只怕亦是艰难呀。” 见黄澍这么一说,王明心下,甚不是滋味。 看来黄澍这家伙,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不过,现在铁矿尚在筹建,一切都才刚刚起步,这家伙未见实景,不肯入股来投,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座桃花山铁矿,乃是王明的手中命脉,又安可轻易让别人搀合其中。 能给他们一个优惠销售权,已是十分难得了。 再说了,黄澍真的要入股分红,其实后续之事亦是难说。因为他们一旦投钱,必定接下来会伸手要求管理权与经营权,这样一来,双方的矛盾可就多了去了,甚至还会影响到两军交往,动摇现在的结盟态势。 看起来,自己想从黄澍和他的主子左梦庚身上打主意,目前尚不可能了。 于是,王明哈哈一笑,给此事打了个圆场:“黄御史,既然贵部不能投钱,那此事就此揭过。且待将来铁器产出之后,再来与贵部商议其事,亦不为迟。现在能谈好两军结盟之事,已然甚是不错了。” 接下来,二人又商谈了一些关于结盟以及运送流民的具体事项,黄澍便起身告辞离去。 望着黄澍远去的背影,王明忍不住轻声一叹。 看来,这铁矿将来想要继续好好运作,在其能顺利产出并盈利之前,还是要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弄钱,才是唯一可行之策啊。 只不过,这样其他途径,到底该怎么去找呢? 这几日,王明在监督铁桃堡修造时,一直在心下反复盘桓此事。 终于,在一天晚上,王明脑海之中,忽然灵光忽现地想起了一件计策。 那就是前世之中,大家最为熟悉不过的借贷项目,国债。 国债,又称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 国债是由国家发行的债券,是中央政府为筹集财政资金而发行的一种政府债券,是中央政府向投资者出具的、承诺在一定时期支付利息和到期偿还本金的债权债务凭证,由于国债的发行主体是国家,所以它具有最高的信用度,被公认为是最安全的投资工具。 国债,最早出现于奴隶社会的欧洲,伴随着商品经济的一定发展及国家财政赤字的出现,国债由此而产生。 现代意义上的国债是在佛罗伦萨和意大利其他城市共和国中首先出现的。从那时起,国债席卷整个欧洲,一些民族国家,如西班牙、法国和荷兰都开始发行国债。 而国债在中国的发行,最早是从清末开始的,渐渐为国人所熟知。 在现代社会中,按偿还期限不同,国债可分类定期国债和不定期国债。 定期国债:是指国家发行的严格规定有还本付息期限的国债。定期国债按还债期长短又可分为短期国债、中期国债和长期国债。 不定期国债:是指国家发行的不规定还本付息期限的国债。这类国债的持有人可按期获得利息,但没有要求清偿债务的权利。如英国曾发行的永久性国债即属此类。 王明打算,借用这套现代社会的国债运作模式,向其治下,率先推广定期的国债项目。 这国债名称,被王明取名为“大明债券”。 然后,王明便将属下召集起来,向他们推广自己的这项筹钱项目。 由于这种国债,在当时的明朝,可谓是闻所未闻,故听了王明的讲述,手下的一众官员,俱是十分惊讶。 不过,随着王明的耐心讲解,各人的态度,亦开始从不解与排斥,变成了理解与认同。 因为,王明要发行的这种大明债券,其运作模式十分简单,但却是能给这购买者,带来稳定可观的切实利益。 王明规定,首批债券,由官府的库银及信誉为担保,首次发行五十万份,每一份的认购价值为一两,在借给官府运作一年后,可得半钱利息。 按明朝官制,一两银子为十六钱,经过了一年的借贷,就能得到三十二分之一的利息,其实价值亦是颇为可观了。 要知道,这个明末时代,金融手段十分落后。 许多的地主富绅,除了买卖田土外,并没有很多的投资生财手段。很多富人一但有了钱财,往往还雇佣铸匠,将金银财宝融铸成一个个金冬瓜与银冬瓜,储存于地窑之中,小心保存。 这样一来,无疑导致大量的财富,就这样一直处于毫无作为的沉睡状态,无法起到进一步投资生益的效果,而且,还会人为导致大量钱荒的出现。 所以,王明的这项政策,正好可以强力改变这一点。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销而空 这大明债券之事既定,王明随即下令,着户部立即设计样式出来。 两天后,户部的史可法,拿来了一份设计草图。 这份草图,其实是由王明初步拟定,再交于户司填充相关细节。 王明看到,户部呈上的的大明债券,用优良的苎麻纸印刷而成。 其大小,倒与现代社会的百元人民币尺寸大致相同,正面印的是一只鳞甲飞动的盘龙,上下左右分印大明债券四字。 而其反面,则是印了一段话:“本债券一份抵银一两,一年后一份取息半钱,由户司直接支付。此券盖章为效,遗失不补。”此段话的周围,则环以花草,以为装饰。 对这份设计,王明心下还算满意。 本来,他是打算如后世一般,在债券上设计防伪标记之类的图案,但这一点,对于明末落后的印刷术来说,未免要求太高。 那么,该如何防止有人仿制呢? 在现代社会,债券防伪主要有以下几种手段:如是触摸法,对比法,透视法,放大法,荧光法,水浸法等等,但这些鉴定手段,都是建立在现代印刷术的高水平之上,才可实施。而现在的王明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王明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那就是这些债券,如要被官府承认,则一个是需要户司盖章,一个需要检验盖章,以及王明本人的私印盖章。 也就是说,只有在这个三章俱全,且鉴定无误的情况下,官府才会承认债券为真实之物。 当然,肯定有人会说,这样的话,也有奸徒可以仿制章印,用来混淆真假。 所以,王明本人的私印盖章,是他苦心琢磨,从前世借鉴而来的产物。 也就是说,王明的私印章,并不是普通的大红盖章,而是一枚钢印章。 这是王明为了防伪,而专门令器械司精心研制的一种印章。 这种轻便型钢印章,虽然颇为精密,但有王明作为技术指导,真正制作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麻烦。 其印章部件,主要有手压杆,滚动轮,锁定装置,弹簧夹,钢印模块,以及外壳支架等部件构成。 具体的使用方法,是在操作时,将手压杆的一端滑动锁定装置打开,使手压杆抬起,钢印弹簧夹从支架后部取出,插入支架前部开槽内,并由固定槽固定,把要盖章的文件放入上下模块中间,然后将手压杆向下压紧,文件印制过程完结。 其实,这大明债券纸张独特,且无论正反面,均有繁杂的的图案设计,哪怕光是要仿做到这一步,便会极为艰难。 更何况,现在又有了个这个远超时代的钢印盖章,纵有奸徒想要做假,亦是根本不可能了。 债券设计既定,接下来,王明手下的宣传机器开始发动。 在其治的每个州镇,都开始到处大肆张贴布告,广为宣扬。 与此同时,户司还派了一批人手,前去各个州县的茶楼酒肆之中,四下宣扬购买大明债券的好处。 一时间,王明的这项新政策,立时广为人知。 这时,那家在瞿塘关外的大地主王平之,以专程赶来的另一名大地主陈道,一齐在客厅之中秘密商议。 自从先前一道商议,要如何给太子缴纳粮食之事后,这两人倒是时常聚在一起,一齐议论时局。 “王兄,现在太子新出规定,让治下民众,皆可以购买大明债券,说什么一两银子一份债券,买期一年,年底则可返利半钱。此事兄台却是作何观看?” 王平之皱了皱眉,淡淡道:“这事么,以为兄看来,倒还真可试试。” “哦?兄台这般认为?” “是啊,你想想,经过了前番的缴粮之事,你我皆知,太子乃是言而有信之人,跟这样的人合作,却是令人放心呢。”王平之轻轻一笑:“所以,为兄打算,先买他个两万份。” “两万份?”陈道一愣:“这样一来,一年连本带息下来,可白得600多两银子呢。” “是啊,这样一大笔钱,不得白不得。毕竟什么都不用做,就可白白得到,这世间哪里还有这般好事。而且相比借给私人,现在有官府本金担保,一无风险,二多获利,为何不买呢?” 听了王平之的表态,陈道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他皱眉想了想,却又低声问道:“王兄,听你这么说,愚弟倒亦有了想买的念头。却不知,那太子从民间借了这么多银子,却是要用在何处?将来又是否真能按期归还呢?” 陈道一说完,王平之却是哈哈大笑:“陈贤弟,你不知道么,现在太子殿下在那巫山县桃花山处,大办铁矿,兴建镇堡,皆是要大花银钱之处,故他才想出此般筹钱之策。对其能不能按时归还,以我看来,却是根本不必担心。” “哦?” “贤弟,你想想,太子现在治下,有一府八县,一年之中,且不论粮税主项,哪怕仅收商税之数,仅是数万两之巨。这区区五十万两债券,细究下来,又算得了什么。且若其在今年建好了这铁矿与镇堡,那明年这铁器大肆开卖,必是银钱滚滚而来。这钱生钱,利滚利,贤弟又有何可担忧的呢?” 王平之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道:“再说了,现在为兄仅不过买其两万两,算是投石问路之举。就算万一有拖延或蚀本,亦不算多,这般试试,又有何妨。” 听王平之这般一说,陈道亦是连连点头:“王兄说的是。既如此,那在下亦买他个一万两债券,且看看一年后,是不是真能兑现这般承诺。” 二人言毕,随即唤上奴仆带上银钱,前往官府之处,就在那外售窗口之中,用现银买下债券。 连王平之与陈道这样当地的大地主,都纷纷认购,一众中小地主,亦是闻风而动,纷纷购买债券。 接下来,便是大批的平民,亦开始跟风购买。 这样的互相带动,自是效果良好。 很快,王明预定的五十万份大明债券,竟是一举销售一空。 这样的结果,让王明无比欢喜。 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再发行五十万份债券,争取让所有愿意购买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而他自己,则可在现在这财政困难时期,最大限度地得到国债借款。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川南风云 王明这五十万新债券发行下去,不过短短二十余天,亦基本销售一空。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债券发行,王明总共筹得近一百万两银子。 这样一来,可就有充足的资金来开发铁矿,兴建铁桃堡了。 有了钱,万事好办,原本就在日夜赶工的铁桃堡,其兴建速度,愈发加快了许多。 王明这边大举施工之时,在川南之地,却已是风起云涌。 原来,张献忠的大西国,抽调了三路兵马,开始进攻川南。 一路本部兵马,兵力五万,由义子孙可望统领,从成都出发,沿雒水南下,直攻叙州府。 一路为重庆兵马,兵力两万,由义子李定国统领,从重庆府出发,沿大江直趋西南,往攻泸州。 还有一路,为达州兵马,兵力亦是两万,由主将刘进忠统领,从达州南下,赶赴重庆荣昌一带,作为预备队,以策应李定国部的进攻。 军情紧急,疾如星火,平静了半年的川南,顿是又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 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紧急从川南抽掉兵马,分兵驻守各处关隘紧要,严防敌军入侵。 同时,他们亦派出人员,绕过重庆府边缘,向名义上的同盟太子王明,紧急求援。 为了顺利御敌,他们除了向王明求援外,还派人紧急前往贵阳,去向那监国朱由榔求援。 使者昼夜兼程,不敢稍歇,三天后,便赶到了夔州,并获得了太子王明的接见。 听闻使者来报,王明顿是眉头大皱。 这场战斗,在真实的历史中,是不存在的。 真实历史上,整个弘光二年下半年,整个四川其实都处于无甚战事的状态。 却没想到,现在的张献忠,竟是突然打起了川南的主意。 他不知道,张献忠之所以要攻打川南,其实还是他这只蝴蝶,搅动了历史的烟尘,导致了这场战争。 原来,自当他攻下东川西部的三座县城后,那丧失了近五千兵马,从开县外围狼狈撤回达州的大将刘进忠,只得硬着头皮,向成都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禀报了这次惨败。 而得到消息的张献忠,自是大发雷霆。 “该死的刘进忠,恁般无用,老子剁了你!” 由蜀王府改建成大西国皇帝行宫的大殿中,收到禀报的张献忠,象一只愤怒的野兽一般,发出瘆人的嘶吼。 愤怒不已的他,一下子从内侍手中夺过刘进忠的奏章,嚓嚓两下,将其撕得粉碎。 “传朕旨意,将刘进忠撤职,押解回京!”张献忠大声咆哮。 “陛下,不可如此!” 一声低唤,从一旁的朝班中急急传来,随即一人,跨列而出。 张献忠扭头看去,乃是自己手下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 孙可望,自崇祯三年起,随从张献忠起事,因其骁勇善战,受封为平东将军,与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皆为张献忠义子,而他则是义子之首,故又被张献忠赐姓为张可望。 在这里,为了叙事方便,暂且还称本名其为孙可望。 见孙可望出来阻止自己,张献忠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那内侍先行退下。 “怎么了?可望你为何替刘进忠这厮求情?” “陛下,在下以为,刘进忠虽经此败,但毕竟也是多年宿臣,其功足以抵过,陛下不可因一时之喜怒,而将其轻易撤职查办。更何况,刘进忠一直驻于东边,手下皆为其亲信,万一有动,只怕有生变之忧啊。” 张献忠眉头紧皱,手捋长须,垂头不语。 孙可望说到这里,又低低一声轻叹:“况且,那刘进忠此番战败,多有不熟敌情之故。毕竟那位突然来援的太子,其来历出生,俱是无人知晓,倒如从天而降一般。其手下兵马又如此能战,更非我等所能提前料知。所以,在下以为,刘进忠虽有败军失将之过,却也不必对其太过苛责。” 孙可望这番话说完,朝班之中议论纷纷。 诸如刘文秀、艾能奇、白文选等人,亦纷纷站出班来,为刘进忠说话,要张献忠暂缓处置。 见群意如此,张献忠一声长叹,将刘进忠撤职拿办的想法,只得就此作罢了。 不过,他却又绷着脸,厉声道:“刘进忠这厮,虽由各位苦劝,保得其官职性命,但若不加以丝毫惩治,亦绝不可行。传朕旨令,夺其薪俸三月,并派内侍前往斥责!” “喏!”一名内待急急应声离去。 见到这名内侍急去的背影,面目阴沉的张献忠,转而又说道:“哪里吃亏,就从哪里找回来!朕打算,尽统川中兵马,一齐往攻那东川的狗屁太子,将这贼厮彻底消灭!替那屈死的五千儿郎们,报此一箭之仇!”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张献忠一言方毕,孙可望又出言阻止。 “为何不可?”张献忠一脸狰狞。 “陛下,若从成都发兵,尽起大军往攻东川,虽然声势浩大,胜券亦足,却恐有不测之忧啊。” “什么不测之忧?” “陛下,现在川南一带,犹有明军数万人,若我等尽起兵马,全力往攻东川,那川南明军必会蠢蠢欲动,甚至趁我军兵力不足内部空虚之机,全力攻打成都。这样一来,我大西为之存身立命的根本,可就大受威胁了。” 孙可望的话语,有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让张献忠狂躁的心思,开始冷却下来。 只不过,他斜了孙可望一眼,却又瓮声瓮气地回道:“难道,那狗屁太子,灭了我大西国五千兵马,就这样白白地放过他不成?俺身为大西国皇帝,可是咽不下这口气!” 孙可望一声苦笑,急急回道:“若陛下硬要报此仇,以孩儿看来,也需要先把川南的明军给剿灭了,再来统兵往攻东川,方为合适。而退一步说,就算不能将川南明军一举消灭,也要能把他们打得再无还手之力,只得龟缩于川南一带苟延残喘,这样我军再攻东川,才再无后顾之忧啊。” 孙可望这番话,让张献忠微微点了点头。 “吾儿说的是,这侧翼之忧之不消除,我大西军确是有后方不安之忧。那就传朕之令,先行灭了川南的明狗子,再一齐东进,消灭那狗屁太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魏救赵 于是,在经过了一番商议之后,张献忠作出了进攻川南的最终安排。 本来,刘进忠的两万兵马,因为正面对敌东川的太子,按说是不可轻动的,但张献忠恼恨这厮败军失阵,故要他将功补过,戴罪立功,强令他南下重庆荣昌,当成预备兵力使用。 而那达州守将刘进忠,先是被张献忠派来的内侍,给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通,又被罚薪夺俸,可谓灰头土脸,丢脸至极。 内心恼恨不已的刘进忠,只得按张献忠所定之计划,统兵南下,往攻川南。 对于张献忠的这个安排,刘进忠心下满是疑虑,因为现在东川太子不断坐大,自己若调集主力南下助阵,则达州一带,恐有被太子偷袭之忧呢。 但现在被张献忠牢牢盯住的他,哪里还有勇气再去违抗张献忠之令,只得硬着头皮点齐兵马,便亲自统兵南下而去。 夔州官署中,两名伏跪于地的使者,皆是一头热汗,却皆一脸焦灼地抬着头,望向那龙椅上的太子王明。 “太子殿下,现在大西寇大兵压境,我川南一带,已然情势危急,还望殿下看到两军友盟互助的份上,速速发兵救援,以免我川南有失……” 这两名使者轮番哭诉,让太子王明愈发皱起了眉头。 那么,自己该不该如他们之意,统兵入援川南呢。 王明略一思虑,却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自己不派兵前去川南,而是径自西去,往攻达州。 这一招,也被称为围魏救赵,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 原因很简单,因为达州近在眼前,一路西攻便可,而川南之地路途遥远,还有被敌军据占的重庆府阻隔,自己就算是想要派兵入援,都是十分不易。 而且,现在大西军已全力往攻川南,自己从时间上来算,若要统兵去救援,亦怕是已来不及。 于是,王明对这两名使者,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二名使者一听,顿是连连说好,随即便向王明告别,折返川南,回禀消息。 这二人刚刚离开,王明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他命郝效忠的第一镇,从万县出发,一路西攻,直取梁山县。 冯厚敦的第二镇,从开县出发,一路西攻,往攻新宁县。 黄得功的第三镇,亦从开县出发,一路折向西北,往攻东乡县。 这三座县城,皆是达州的下属州县,按王明的计划,要要先行拔除三座外围县城,再一齐围攻敌将刘进忠据守的老巢达州。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王明不惜将手中的三镇兵马一齐派出,在夔州一带,仅留存了一营辅兵为守备。 为了一举拿下达州,王明已是全力以赴,不惜血本。 王明命令既下,三镇兵马,顿是一齐出动,车辚辚,马萧萧,这西去的诸条要道上,铺天盖地尽是太子王明的兵马。 新宁县主将,离太子治下最近的姚玉麟,见到东面那看不到头的太子兵马,顿是惊恐万分。 他看得很清楚,这批西来的太子兵马,至少有一万余人,而自己的部下,却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兵力差不多仅有敌军的十分之一,这却是如何守得住! 本来,新宁县城中,有两千五百名守兵,但这一次往攻川南,被主将刘进忠抽调了足足一千精锐,让新宁县城的守备顿是大为空虚。 姚玉麟不敢耽搁,立即传出信报,去向据守达州的主将郝摇旗,紧急求援。 这姚玉麟与郝摇旗,其实先前皆是李自成部下,在大顺败亡后,二人从陕西逃命南下,最终被大西军部将刘进忠加以收纳。 由于这二人皆曾是李自成手下大将,极有统兵经验,故颇受刘进忠信重。 他将姚玉麟安排为新宁县主将,那郝摇旗则留在身边,担任自己的副手。 这次往攻川南,刘进忠亲自统领了两万兵马前去,又安排郝摇旗任达州主将,接替自己驻守城池,并协助防卫周边的东乡、新宁、梁山三座县城。 所在见到王明的太军铺天盖地而来,那心急如焚的新宁县主将姚玉麟,便立即派出信使,向驻过达州的郝摇旗紧急求助。 而见到姚玉麟的这封求援信,郝摇旗顿是一脸苦相。 唉,现在达州也仅留有三千兵马,自保尚是困难,又如何可分兵去支援那新宁县城! 而就在郝摇旗彷偟无奈,不知所措之际,接下来,东乡县与梁山县处,皆传来紧急信报。 说是有大批的太子兵马,正一路往攻过来,即将把两座兵微将寡的县城,给团团围住。 得到消息的郝摇旗,更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他娘的,到处都要援兵,到处都在求援,只是现在自己手中仅有这三千兵马,自保亦是不足,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多余兵力,去去援这些县城啊! 而若是不入援这三座县城,郝摇旗可以肯定,他们在太子兵马的强攻之下,必定坚守不了太久,就会彻底陷落。 这外围的三县若被敌军攻下,那接下来毫无疑问,三路太子兵马,必会全力合攻达州城,到时候,自己仅凭手中三千兵马,想要守住这达州城,只怕亦是极难。 怎么办?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郝摇旗焦灼如焚,有如一只困兽一般在房中团团打转,思虑许久,却忽地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不,干脆把那三座县城给弃了,让三县兵力全部撤回,一齐退守达州,再等待大西国派来援兵,解此重围? 只要能保住达州主城不失,这三座县城纵是丢了,将来亦有收回之机。 郝摇旗迅速思虑了一番,感觉这应该是唯一可行之策了。 于是,他立即下令,让三县主将统领部下兵马,一齐撤回达州城中。 而在撤退之前,要他们尽可能地坚壁清野,将三座县城彻底焚毁。让那远道而来的太子兵马,仅仅只能得到一座缥无人迹的废墟,以此方式增加他们的后勤难度,打击他们的部队士气。 另外,郝摇旗又派出使者,分往重庆与成都而去。 这些使者,要分别向主将刘进忠,以及大西国皇帝张献忠,紧急禀报现在的险恶军情。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退保达州 应该说,这是现在的郝摇旗,能想到的最佳对策了。 与其将兵力四处摊开,让太子的兵马逐一消灭,还不如将他们全部集中在一处,以保全更加重要的达州城。 于是,三路进攻的太子兵马,皆看到了一副令他们十分吃惊的景象。 那就是,准备攻的城池忽地腾起熊熊大火,大批的城中守军,有如逃命的野狗一般,弃城狂逃而去。 只可怜一从来不及撤离的百姓,在满城的大火中,哭嚎挣扎,其况甚惨。 见到突起异变,三路兵马立即派出骑兵,先行急急入城,让突入城中的他们,能带领城中的百姓,尽快扑灭大火。 而其余的步兵及辅兵,亦是尽最快速度奔行,争取跑入县城,尽可能地抢救财物,减少损失。 最终,这三座县城中,离达州最近的东乡县损失最大,全城被毁去四分之三,可谓损失惨重。 而梁山县则被烧毁了一半,亦是损失重大。 至于离达州最远的新宁县,因为得到消息最晚,太子兵马迫得最近,故他们在匆忙撤离时,仅来得及匆匆放了几把火,全城被毁的损失,仅为不到五分之一。 饶是如此,这三座县城加起的损失,却也颇为可观。 尤其是城中积存的粮草,被毁的程度更加严重。倒也从某种意义上,达到了大幅增加太子兵马后勤困难的目标。 不过,虽遭受了重大损失,但太子王明手下的三镇兵马,能在不损失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就按预期达成目标,还是很让太子王明为之欣慰。 接下来,这三路兵马,便按先前的约定,在留下少数兵马驻守新得的三座县城后,全军三路合击,一齐围攻达州城。 而就在这时,那统兵南下,已然进入重庆地界的大西军大将刘进忠,闻得郝摇旗所派信使的禀报,顿时大吃一惊。 随及,他又立变得愤恨不已。 他娘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不是张献忠这个狗屁皇帝,强令自己统兵南下,这达州老巢,怎么会就快被那太子给一窝端了! 只不过,现在自己就算再后悔,亦已无济于事了。 不过,现在的时局虽然极其不利于自己,却也还有挽救的机会。 因为郝摇旗在来信中说,现在他已下令,放弃新宁、东乡、梁山三处县城,全军退守达州,死守待援。那么只要自己及时赶回,击溃那些围攻达州的敌兵,解了这达州之围,那另外的三座县城,当可失而复得。 刘进忠一脸阴郁,随即下令:“全军听令,达州城现在危在旦夕,需得我军立即回援。我军就此后撤,随本将速速回返达州。” 听得刘进忠这道命令,全军上下皆是吃惊,却也无人敢多说什么,立即前军变后队,一齐掉头北返。 而就在刘进忠部兵马回返到了梁山县地界时,远在成都的张献忠,亦是收得信报。 得知现在达州一带,正在太子兵马团团围攻,张献忠顿是心急如焚。 他立即下令,着第二名义子刘文秀,统领从成都周围州镇紧急调集的3万兵马,立即入援达州。 至于正在往攻川南的孙可望与李定国两部兵马,则暂且按原计划进军,继续进攻川南。 毕竟,在张献忠的计划中,刘进忠部仅仅是作为预备兵马,并非是绝对主力,现在有孙可望的五万兵马以及李定国三万兵马,也足以对川南形成相当强大的压迫,这攻城拔寨的能力,亦是不可小觑。 而刘进忠部回援的大军,并未从原路返回,而是为了加快速度,转而走顺庆府。 他们一路北去,过大竹县,再沿东流溪北上,径自直奔那达州城。 只不过,他们刚刚进入东川地界,便立即被游荡在此处的哨骑侦知。 很快,在夔州的太子王明,迅速得到了哨骑们传回来的消息。 他当机立断,立即下令,让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继续围城,而让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以及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一道南下,在半道上阻截刘进忠的两万兵马。 于是在前往达州的路上,即必经要道通川江处,一场精心准备的遭遇战,正式打响了。 郝效忠第一镇的兵马,皆驻屯于北岸之处,正好兜头拦着北返的刘进忠大军。 见到这自己的两万兵马,竟被拦截于此,刘进忠十分焦躁。 他立即喝令,让全军将士,分从桥上桥下两处,一齐进攻对岸。 于是,他手下的兵马分成两部,其中一部约五千人,一齐从桥上行过,另一部亦约五千人,则全部从桥下趟水而过。 而他自己,则是率领一万兵马,坐镇后方,待前军顺利过河,并在对岸扎稳脚跟之后,再行涉渡而过。 面对滚滚而来的刘进忠部兵马,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却是连声冷笑。 敌军这般动作,早在他预料之中。 因为要从达州南下,时间紧急,故诸如大型攻城器械的投石震天雷之类皆未运至,但郝效忠心下,却是信心满满。 他确信,仅凭自己手下兵力,以及正悄悄埋伏于南岸右侧的冯厚敦兵马,已足打败这刘进忠部两万兵马了。 而对面的主将刘进忠,却是一脸阴郁。 现在的他,之所以令全军迅速渡河,实是多有无奈。 毕竟,现在全军将士,经过了这一路跋涉,皆是身心俱疲,全凭着一口余气,才硬撑着他们继续前进。 故而,在手下士气尚是可用,士卒亦皆是精锐之士之机,主动向对岸的敌军发动进攻,来个化被动为主动了,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刘进忠一脸狰狞,他抽出腰刀,厉声大吼:“前军听令!此番过河,定要将其一举击溃!率先过河者,当记首功!” 大西军阵中,顿是鼓声隆隆,这作为前部的一万名大西军兵,在主将刘进忠的威逼下,分从桥上桥下,呐喊着继续前冲,一道涉河而去。 放眼望去,大西军阵脚大动,那些前冲的前部兵马,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岸的太子第一镇兵马,吼叫着径冲而来。 第二百四十章 过河的代价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很快,最前部的大西军兵卒,终于奔到了对面弩兵的射击范围。 见对敌军分别人从桥上桥下,分成两部快步奔来,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心下十分激动,他一脸狰狞地大声下令。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向刻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 但在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对面的大西军近战能力极强,若是近身与自家弩兵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九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两万七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吼叫着冲过河来的大西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大西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冲过河来的大西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 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大西军军兵的伤害也极重。 冲过来的大西军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而死掉的大西军兵尸首,顺着江水,无声地下沉或飘向下游,整个河面,已是瞬间染红。 那冲力极大的弩箭,甚至将最前面的大西军军兵给射了个洞穿后,再把后面的大西军士卒狠狠射翻在地,来了个一箭双雕。 王明部下这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三百余名大西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更可悲的是,最前面的大西军,乱七八糟地倒下,却立即被后面疯狂冲来的大批军兵,给活活踩成肉饼。 “冲!都给老子继续冲!都用盾牌做好防护,注意散开阵型,冲到对岸就是胜利!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统领刘进忠瞪着血红的眼睛,他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手下一众兵将,虽被敌军凌厉的弩箭所吓阻,但在自家主将的鼓励下,犹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继续向着对河岸狂冲。 见大西军犹是疯狂前冲,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的脸上,杀意愈发浓厚。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万千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在这个天气炎热的下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一瞬间,多达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冲而来的大西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正吼叫前冲的大西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轮齐射,又是三百多名的大西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见到这第二次射击,前冲的大西军在已有防备的情况下,并且已然充分散开的情况下,死亡人数还如此之多,足见自己弩兵的杀伤效果,还是十分可观的。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大西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刘进忠,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还是与上次在开县县城之外一样,两轮齐射,就把自已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 只是现在,自己若不尽快前冲,又如何还有他路可走!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刘进忠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冲到河去,与他们正面交战!” 刘进忠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亲随护卫,一齐上前督阵并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大西军军兵,继续前冲,不可稍停。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与对岸那些装备薄弱的弩兵正面交战,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大西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大西军士兵,皆是任由江水冲走,或是就在桥面上被踩踏成肉泥,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 而在这时,敌军的第三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大西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大西军倒也确是精锐之众,他们拼死向前,终于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七十步的位置。 “冲!都给老子冲上去!去跟敌军弩兵绞杀在一处!”刘进忠见到见方军兵在付出了千余死伤后,终于冲过河去,心下十分欣喜。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手下一众大西军闻令,愈发无惧死亡,他们拼死前冲,终于到了离敌军战阵约数十步外。 这时,却有一件令他们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他们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两军合击 现在,狂奔的大西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大西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大西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大西军战阵中,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大西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大西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大西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大西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大西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大西军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郝效忠那第一镇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五百余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大西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九千杆常胜弩趁着混乱的时机,又齐齐打响。 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大西军步兵,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战至此时,好不容易冲上岸来的大西军步兵,基本已是死伤殆尽,侥幸剩余的大西军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他们溃下河去,却犹被对面的辅兵与弩兵不停追杀,一名又一名大西军步兵,惨叫着倒入水中,象一只溺水的青蛙一般来回挣扎了一番,就再无动弹。 仅有极少部分步兵,成功冲到了敌军阵前,与那些弩兵及辅兵当面搏杀。 然而这区区数百人,在没有后继援兵上来的情况下,亦是被敌军联合攻击,迅速打退。 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在刘进忠部过河受阻之事,那潜茂在南岸树林中的第二镇冯厚敦部的兵马,从东边迅速现身。 他们疾疾西向,开始围攻刘进忠留在后阵的另外一万兵马。 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敌军,刘进忠顿是大为恐慌。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现在敌军两面夹击,自己此番对战,只怕再难获胜了。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若是不全力以搏,还能有何机会可选么? 要敌军两面合围,就算自己现在再调头逃跑,那也毫无疑问会在敌军的衔尾猛攻之下,全军崩溃。 刘进忠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地搏一把! 既然步兵不是对面敌军的对手,且已经损失太多,那就把这些剩余的骑兵,当成最后的筹码,来个最后一搏! 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集中全部骑兵,用楔形战阵径自前冲,直取对方主将,把这个可恶的明狗统帅就地斩杀。 那么,自已这支陷入重围的军队,才能有微茫的一线生机。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直取右边敌将!” “得令!” 马蹄隆隆,由两千多名骑兵组成的突击战阵,迅速摆成一个尖锐的楔形突击战阵。 他们阵型一成,就立即向右边战阵的正中位置,猛冲而去! 刘进忠很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高速冲锋的铁甲骑兵,那巨大的冲击力,往往会让步兵一击而溃。 对面的步兵皆是弩兵,仅仅身着薄甲,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所以,只要自己赶到敌军骑兵与自己纠斗之前,能冲到对面的敌军弩兵阵前,就可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步兵之阵,冲击到对面的敌军主将之处了。 只要能冲过敌军的步兵之阵,对面那个故作镇定的敌军主将,必将难逃自己手下骑兵的凌厉攻击。 眼见得前面大批的大西军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亦是脸色大变。 不是吧,这大西军主将刘进忠,竟是这般凶狠的一个亡命之徒!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意图,就是要冲过前面的弩兵之阵,直攻自己,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倒是端的狠毒! 窥破敌军意图的冯厚敦,却也并未太过慌张,他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对面的大西军骑兵已是开始始愈发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大西军骑兵,与对面正在后撤防备的大批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不过,虽然成功冲击到了对方的步兵战阵,后面押阵的主将刘进忠,还是一脸遗憾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自已这支集中了全部精锐骑兵的突击阵型,因为冲击的距离太短,其实并没有充分加速,便与对面的敌军弩兵撞在一起,这无疑大大降低了冲击效果。 只是饶是如此,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十分可观。 第二百四十二章 溃逃的结局 这些强力冲击的骑兵,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七八十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 可以看到,被马匹撞中的弩兵,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凶猛冲来的马匹,立刻撞翻在地。 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大西军骑兵这一冲,至少有二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直迫阵后的统帅,第二镇镇长冯厚敦。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直取敌军主将!”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已然取得极大成效,刘进忠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骑兵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在他们后面,大批的步兵,开始尾随进攻。 而遭受这般突然袭击之前,冯厚敦已开始迅速应对。 他命令,左右两翼的骑兵,立即出动,向冲过来的骑兵后阵包夹而来。 他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冲势大缓之际,立即发动骑兵从左右两翼向后阵包夹突击,要将这股实力大减的大西军骑兵,给一举消灭。 于是,就在大西军骑兵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前冲之时,从两边包夹而来的骑兵,终于赶到了。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第二镇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正处于缓势的一众大西军骑兵,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八百余名左右两部骑兵,皆是楔形战阵,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敌军阵中凶狠地对穿而过,留了一条宽阔的血路。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至少有一百余名大西军骑兵,这在可怕的一瞬间,不死亦是重伤。 被第二镇骑兵从中间穿透的大西军骑兵,至此再无前突的能力,开始陷入四下包夹的混战之中。 虽然大西军骑兵的数量,是第二镇骑兵的两倍有余,但在仓促之间,要四下应战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更为有效的抵抗。 更何况,还有极多的弩兵缓过神来,开始重新搭弓上矢,对这些陷入僵局的大西军骑兵,密集打放箭矢,来一个狠狠的近距离狙杀。 刘进忠悲哀地发现,原本还有一丝生机的局势,到了现在,又是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真没想到,就差这么一点点可以突破敌军战阵,最后却是功亏一篑! 现在局势如此危急,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刘进忠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从现实意义上说,在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的情况下,自已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为了保命起见,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如此一来,或许可保得一条性命。 但是,如果作为主帅的他,在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自家那正陷于苦战的一众骑兵,必会因为主将逃跑,就此全阵崩溃。 只不过,若是不跑,这敌军骑兵与步兵一齐掩杀过来,陷入重围的自已,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四面冲击,这样的坚持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几乎可以料定的是,若敌军骑兵掩至,那连同自已在内的这些骑兵,定会被牢牢围住,全部消灭,再无孑遗。 这时,刘进忠又发现,从正面溃回的已部兵马,正将本阵冲击得越来越乱。 而对面的敌军第一镇兵马,为了配合第二镇的进攻,亦开始纷纷渡河,准备将刘进忠彻底包夹,一举消灭。 这一刻,刘进忠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他娘的,现在老子到底该怎么办?! 最终,还是保命的本能,让刘进忠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传令全军,扔掉旗帜与弓箭,立即全力西撤,脱离与敌军的战斗!”眼见得大势已去,脸如死灰的刘进忠,吼叫着下达了这道命令。 他一说完,便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率先掉头逃跑。 主帅一逃,对于残余的大西军骑兵士气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那些被太子骑兵横腰拦断,正面纠斗不休,背面又有大批的弩兵对攻而来的大西军骑兵,战至此时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掉头逃窜。 他们尾随着统帅刘进忠窜逃而去,弃了旗帜与武器,疯狂逃命。 见得全军有如一团乱蜂一般,纷纷掉头逃窜,刘进忠心下,有如刀绞。 耻辱啊! 这是自己第二次战败了。 这样屈辱与恐惧的滋味,重新再品尝一次,当然可是刻骨铭心。 见到局势瞬变,大西军仓皇溃逃,第一镇镇长郝效忠与第二镇镇长冯厚敦,皆当机立断,立达下达了全军进击,全力追杀敌军败兵的命令。 敌军溃败而逃,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此令一下,两镇手下的骑兵与那更多的弩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大西军,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混乱的后撤,在两镇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自家剩余的兵马,竟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刘进忠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可谓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南岸处的大西军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最终,刘进忠仅统得三百余名手下骑兵,从战场上逃出生天,消失在西边地界之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押俘虏去达州 刘进忠等人窜逃得十分迅速,三百余名亲随护卫骑兵,一路保护着他离开了战场,窜入了顺川府大竹县地界。 而后面尾追的第二镇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又发怒地急赶了一阵后,因为天色渐暗,又不熟悉地形,故不再继续追赶。 他们调转马头,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刘进忠部剩余兵马奔行而去,并与其余的骑兵步兵一起,对他们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大西军,立刻彻底崩溃了。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两镇兵马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大西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大西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两镇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好在这时,两镇镇长终于按先前太子王明所定之计划,下达了止杀令,投降战场上剩余大西军的投降。 至此,两万余人的大西军兵马,仅有约六百余名骑兵,三千余名步兵,在越来越重的暮色掩护下,得以侥幸逃得性命。 其余的一万七千余名大军,非死即降,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骸盈河,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残酷的当面对决,这王明手下的两镇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很快,监纪司的战后统计报告出来了。 这一次的江边阻击战,太子的两镇兵马大获全胜,总共斩杀大西军近四千五百余人,逃走三千六百余人,俘虏的大西军足有一万两千余名,缴获的军械与旗号,不可其数。 当然,没有抓住主将刘进忠,让这厮西逃而去,还是一件颇令人遗憾的事情。 只有那敌军主帅及数百兵马逃走,实是可惜。 接下来,在打扫完战场后,这第一镇镇长郝效忠与第二镇镇长冯厚敦,皆按太子王明当日所定计划,押着这一万两千余名俘虏,一路北去达州。 押这批俘虏北去的目的,自是为了更好的劝降。 第二天中午,这两镇兵马,押着这批一万两千人的俘虏,达到达州城下。 此时那守将郝摇旗,已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了,那从南面归来的两镇兵马,以及他们押送的大批俘虏。 这一刻,郝摇旗心下,顿是悲从中来。 看来,刘进忠的两万兵马,已然彻底完了。 自己这达州城,再想要等到援兵,怕是根本不可能了。 郝摇旗心下感叹连连,从南面押着俘虏赶来的两镇兵马,皆摆出整齐的队型,步步趋逼于达州城之下。 见到这大批兵马前来,郝摇旗心下顿是一凛。 很快他就看到,从对面的兵马之中,有一名文官在数名骑兵的拱卫下,急急策马而出。他们快速来到了护城河边,甫一立定,便立即向城头喊话。 “城头那位主将,可是郝将军么?” 郝摇旗探头下望,看清了来人面孔,不禁一惊。 “哦?竟是毫侯……” 他看得没错,前来之人,正是在这两天,匆匆赶到达州城下的兵部侍郎李过。 原来,在获得刘进忠部援兵已被消灭,两镇兵马正押着俘虏北上劝降的消息后,王明立即派出这位惯于劝降的兵部侍郎,紧急赶赴达州城下。 “正在李某。”李过见他认出自己,不禁捋须笑道:“郝将军,自陕西一别,你我已是快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光阴匆匆,世事造化,你我二人今天在此一见,倒是令人感叹哪。” 郝摇旗神色复杂,他摆了摆手,叹道:“毫侯,真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会在这里重新见面。如今复想当年之事,恍若梦中矣。不过,你今日前来达州城下,怕是要来劝降郝某吧。” 见郝摇旗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李过哈哈一笑:“郝将军果是爽快之人。你说得是,李某此番前来,正欲劝降贵部。不过,这也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啊。” “太子殿下?可是那位来历不明的所谓太子?” “话不能这么说啊,郝将军对太子殿下,还是不太了解呢。” 李过呵呵一笑,接下来,他便先讲了一通太子的前番经历,接下来,又将自己如何率部南下,如何在太平县落脚扎根,如何遇到清军围城,最终却被太子兵马顺利解救,后来自己又如何被太子感动,终于献城归降,并率部投靠太子,最终全军皆得到妥善安置,自己也成了太子手下兵部侍郎一事,向城头的主将郝摇旗,作了一番简要的介绍与说明。 听过李过的叙说,郝摇旗神色愈发复杂。 没想到,李过这家伙,这位李自成的侄子,曾经的大顺朝新贵之侯,最终竟是去投靠了那不知来历的太子。 更可叹的是,自己孤立无援,本以为是必死之局,这位太子前来投降,倒是抓得好时机。 只是,自己现在,真的就要去投靠那太子么? 郝摇旗正沉吟之际,李过又笑吟吟地说道:“郝将军,以李某看来,现在刘进忠部的两万援兵,都已被我军全部消灭,抓了一万两千余名俘虏,尽在此处,却是绝非虚话矣。贵部据守孤城,内外交困,又能挣扎到几时?所以啊,为保全将军与一众将士之身家性命,以及为各位谋得一个更好前程,郝将军不若与李某一样,及时率部来归附太子,方是万全之策啊。” 听到李过这句话,郝摇旗脸颊不觉一颤。 好么,李过这家伙,终于要用刘进忠部的惨败,以及这一万两千余名俘虏,来这般劝降自己了。 只是,自己真的能答应他么? 仿佛是看到了郝摇旗一脸不情愿之状,李过又笑道:“郝将军,可是有不情愿乎?” 郝摇旗面现难堪之色:“毫侯,咱也跟你说实话吧,若是要郝某现在就率部归降,兹事体大,只怕部众多有非议。若毫侯准许,可否宽容数日,待某与一众部将商议一番,再来答复毫侯如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达州献降 郝摇旗这般话语,李过闻之,脸色顿是微微一变。 这家伙,虽是这般孤困无援,但要让其人放弃城池,转投太子,却还是颇不情愿呢。 李过摇了摇头,便回道:“郝将军,说实话吧。贵军已陷入这般危境,安可还来与我军讨价还价啊。现在将军外无援兵,内乏粮草,只怕纵是强撑,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又何必为这般面子,还来硬要苦撑呢?还望将军勿要推脱,需得速作决定,方为合适啊。” 郝效忠一脸讪讪之色,他正欲再辨,那在后阵中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听得他们这般言语磨蹭,纠缠不休,顿是心头火起。 他驾起坐骑,急急策马到李过身旁,便立即冲着城头大声喊道:“郝效忠!你这厮与俺同姓,好歹也算是个本家,如何恁的不识好歹,却是何故!” 听到郝效忠这声暴喊,郝摇旗脸色大变,他惊愕反问:“你,你是何人?” “哼!你还问我是何人?”郝效忠恨恨道:“告诉你,老子便是将刘进忠部两万兵马一举消灭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若不是太子心怀仁慈,派兵部侍郎前来劝降,依俺的性子,早就发兵攻城灭了你这厮了!又如何还能让你在这里,说着这些大言不惭的浑话!” 郝摇旗一脸羞赧,嘴唇哆嗦,还未想好要如何回话,郝效忠那怒气冲冲的话语,已又如连珠炮般喷了过来。 “你这贼厮,我等之所以前来劝降,不就是想着,既然灭了那刘进忠部,让你等见识了我军的厉害之后,你们能幡然悔悟,就此转变,愿意开门献降。从此之后不分彼此,共为太子效力便是。却没想到,你这贼厮在这山穷水尽之时,却还又摆出一副臭脸孔,作出这般推三阻四之状,实是可恶得紧。” “郝镇长,贵军这般能战,在下自是明白。但是,我军在达州之部众,亦有近万人,一时之间,人心难齐,又安可……” “呸!找什么理由!你这厮在这里推三阻四地打马虎眼,真拿俺们来当猴耍不成!”郝效忠恨恨骂道:“郝摇旗,你听好了!老子给你一刻钟时间,让你去跟你的一众手下相商。若过了这一刻钟,还无甚回复的话,那老子可就不客气,就要开始攻打城池了!到时候,你这家伙休要后悔!” 听得郝效忠这声威吓十足的话语,郝摇旗吓得打了个哆嗦,心下顿时苦涩难言。 他知道,这位第一镇镇长,这般话语,可不是跟他说着玩的。 他们刚刚灭了刘进忠的两万兵马,还专门押着俘虏到此,在城下耀武扬威,士气正盛,估计自己回答不如他意,这个莽撞的所谓本家,可能真的要发炮攻城了。 若是郝效忠真的突然发狠,发兵强攻达州,只怕这城中兵马,虽然收集了三座县城的溃兵,有近万之数,但却人心低落,军无斗志,只怕根本就难挡一合之击。 若是情况再恶劣些,说不定会有心怀叵测的手下,趁乱将自己这个主将,给当场砍杀或是干脆绑了,然后大开城门向那太子兵马投降,自己可就真的是后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郝摇旗心下,不觉喟然而叹。 他娘的,原来现在的自己,已然是一只瓮中之鳖,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是自己想要免生不测,甚至还想要有更好的结果,却是唯有向城下的太子兵马,立即投降一路可走。 也只有如此,才能勉强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功名前程吧。 郝摇旗心下叹息连连,却只得喏喏应答,便退下城去,急急与众将商议。 而见郝摇旗退下城去和手下商议,一旁的李过,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郝镇长,你这番逼问,倒与当日在开县县城处,恫喝那守将高一功一般。倒让我这个前来劝降之人,无话可说了呢。” 郝效忠呵呵一笑:“李侍郎,以俺看来,这郝摇旗与高一功,皆是同一类人,你跟他好话好说吧,他当你软弱可欺,你若真跟他来点硬的呢,嘿,他倒反而怕了你。真他娘的一群贱货!” 李过与郝效忠在城外嘻笑言谈之际,那郝摇旗正与城中的副将姚玉麟,在城中紧急密议。 郝摇旗尽管心下已有定论,却犹是沉声问道:“姚副将,以你之见,我军现在究竟是该开门献降,还是坐等援兵呢?” 姚玉麟一声苦笑:“郝将军,现在刘进忠大将的兵马已然全部覆灭,又押了俘虏在此为见证,我军在达州城中兵马,已是士气十分低落,根本就再难堪战,若还要在这里硬等援兵,只怕终是幻梦一场。” “哦?原来姚副将你也这般看么?”郝摇旗低声道:“唉,以本将看来,现在我军若强硬拒绝,只怕接下来,城外的太子兵马,必会开始猛烈轰城,这样下来,本将只怕这达州城,纵是未被敌军轰开城池,其内部,亦多有哗变之忧啊。” 姚玉麟目光灼灼:“那郝将军之意……” “眼下之计,若要保全达州及城中兵马,也唯有开门献降一策可选了。”郝摇旗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此,两位主将达成统一意见。 接下来,这般消息向全部守军发出,竟是得到了一阵低低的欢呼。 见到人心如此,郝摇旗又是喟然而叹。 他重上城头,向城下郝效忠重重一抱拳,朗声回道:“郝镇长说得是,是在下一时糊涂了。能为太子效命,给全军将士寻得英主,为他们找得好前程,我这个主将,亦是心下十分欢喜呢。那高某就不再废话了,一如郝镇长所言,在下现在就开门归顺,献出开县县城,并率全军将士,一齐往投太子殿下。”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郝将军能在此时率部归顺我军,堪为明智之举也。想必太子得到消息,对将军与一众部下,必会皆有厚赏呢。” 见到自己这一番狠话,竟是吓得郝效忠真的立即宣部投降,郝效忠捋须大笑,心下欣喜之极。 接下来,郝摇旗亲领其部,大开城门,出城归降,并欢迎城外的大子兵马,统领全军入城。 至此,这座刘进忠经营多年的老巢,城池十分坚备完固的达州城,终于有惊无险地被太子手下三镇兵马,一齐顺利拿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唯有投靠清廷 王明的兵马汹涌入城,迅速接管了达州军务。 接下来,便是出榜安民,封点府库,清查降兵与人口。 很快,监纪司的文官们惊喜地发现,这达州城被刘进忠苦心经营多年,城中积蓄倒是颇多,共有粮草三十余万石,存银三十三万六千两,绸缎布疋约三千余区,另有军械器具上万件。 好家伙,刘进忠这厮,算是一番辛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了。 而这样的结果,等于是让太子王明手中的可用积储,直接翻了近一半。 这笔外财,平白入手,实在是太令人舒爽了。 而且,自此之后,整个东川之地,终于彻底地落入了太子手中,算是金瓯无缺。 王明得到消息,心下亦是欣喜非常。他随即下令,让在阻击刘进忠之战中,受损有近千人的第二镇兵马,留在达州一带休整。而第一镇与第三镇兵马,则押着全部的降兵与俘虏,一道回返夔州。 这次得到的降兵与俘虏,其数加起来,总共有两万余人,可谓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王明的每一镇兵马,亦不过是一万两千人,这批降兵之数,竟可以直接扩充两镇兵马了。 但是,王明却并不打算,再度利用这些降兵来扩充兵马。 因为,他现在的财政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在未得开辟新财路的情况下,王明现在仅能靠发行债券来左支右绌,维持现在的三镇兵马,已是十分不易。 在现有的三镇兵马足以自守的情况下,若再轻易扩编,只会让财政压力迅速增加到难以承受的地步,最后反而搅乱了自己原本按步就班的计划。 所以,最终王明决定,让这两万余人的降兵与俘虏,暂且安排去铁桃堡的铁矿处,作为辅助匠人,以补充当地紧缺的劳力。 王明打算,对于这批降兵与俘虏,以后在铁桃堡建成,桃花山铁矿顺利投产后,就让他们成为当地各处工坊的匠人习作,连同他们的家属一起,就此在当地扎根生产,便算是正式安顿下来了。 当然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要扩充兵马,再从这些人招募,亦不为迟。 不过,为了安抚人心,这些降兵与俘虏,在前往铁桃堡之前,每个人均得了数两银子作为转业赏赐。 而带着降兵开门献降的主将郝摇旗与副将姚玉麟,则得到了更加丰厚的嘉赏。 除此之外,王明另给二人安排了员外郎的官职,算是给了这两名降将一个好去处。 他这般安排关怀,让这两位达州城的主副将,皆是心下欢喜而满足。 而就在王明安顿一众降兵降将之际,那率领三百余名骑兵一路西逃到大竹县地界的刘进忠,却并没有继续西进前往大竹县城,而是沿东流溪北上,一路前往保宁府地界。 原来,这位大西军大将刘进忠,在经历了此番江边大败后,已然不敢再去回见张献忠,而是打算就此率部北逃,另投新主。 是啊,想要保全脑袋,他又怎么还敢去见这大西国皇帝张献忠。 毕竟,先前在万县县城处,折损了五千余名兵马,张献忠便动了杀机,险些要了自己的脑袋。现在倒好,竟是白白折损了近两万兵马,估计现在达州城也是丢了,自己已是光杆司令外加丧家之犬,纵是逃归成都,亦是难逃死路。 说难听点,张献忠会将自己五马分尸,亦是极有可能。 既然横竖皆是一死,甚至还会死得十分痛苦而难看,那还不如另投新主,以为存身立命之新机。 而现在的他,唯一可投的,便是那太子王明与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共同的死敌——清虏。 刘进忠知道,现在的自己,若还想要重新有报仇之机,重新夺回这达州基业,那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便是正在汉中虎视眈眈的满清。 这样的决定,其实并不难下。 虽然有什么汉虏有别,华夷不两立的心理障碍,但在生存与复仇的心理动机下,这样的障碍刘进忠迅速地克服了。 毕竟,连那明朝的平西伯吴三桂,都能施施然堂而皇之地投效清廷,那现在败军失业的自己,更是无甚心旦负担。 于是,刘进忠率领这手下的三百亲卫骑兵,一路钻山林,走小道,潜行北上,在损失了近一百名骑兵之后,终于过了宕水河,过了巴岭山,进入了汉中地界。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小队巡逻的清兵。 对方见到他们,十分吃惊,当下就要开战,幸得刘进忠急急打出白色降旗,又仅一众手下自行弃了武器之后,才总算阻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随后,他向那清兵头领禀明了要投诚的来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向这小头领提出,说自己有十分重要的情服,要亲见他们的最高主将。 那小头领勉强听得懂汉话,当下是又惊又疑,考虑许久之后,才总算同意了刘进忠的请求。 于是,被解除了武装的刘进忠部二百余人,在这名清兵小头领的引领下,带到了最近的西乡县城。 说来也巧,这时在西乡县城驻守的将领,正是当日在太平县外大败而归的固山额真都类。 都类见到刘进忠,听完此人的禀报,顿是双眼放光。 好么,这个兵败来投的刘进忠,这名一名凭空得来的降将,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大清的最好礼物啊! 要知道,现在大清的十万兵马,一直都在汉中一带,但对于整个四川的情况,却是两眼一抹黑。 虽然这段时间,也曾派了不少的探子与细作潜入川中,但因为各处兵马查防严密,这些细作所能得到的情报十分有限,对清军将来的入川作战,却是并无太大作用。 而现在,这个原先的大西军主将刘进忠,此番战败来投,却是无异于给将要进攻四川的清军,带来了一名最好的向导。 因为此人久在川中,对四川各地的军情与地势了如指掌,将来无论是攻打西川的张献忠,还是攻打东川的太子,都是实在太有帮助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先攻哪头 于是,都类立即下令,让一众手下好生款待,这远来投奔的刘进忠一行人。 接下来刘进忠等人,在西乡县城休整了两天,总算是缓过气来了。然后,他们便在都类的引领下,一路西去,前往汉中府城南郑。 到了南郑后,都类将刘进忠的一众部下,皆安顿于馆驿之中。而刘进忠本人,则与他一道,前往由当地府衙改建成的大将军府。 这大将军府,也就是肃亲王豪格的住所,兼其办公地点。 来到大将军府后,都类先行入内禀服。 豪格正在桌案上,一一查阅文件,却见固山额真都类一脸笑吟吟之状,入得殿来。 “都类,你不在西乡训练本部兵马,却来府城何事?” 见是都类前来,豪格不禁皱眉发问。 都类拱手打扦,伏跪于地,嘻笑回道:“肃亲王,奴才此番前来府城,却是有件大好事,要来禀报主子呢。” “哦?是何好事?” 一脸笑容的都类,把大西国大将刘进忠,如何失了达州基业,如何失丧了大半兵马,又如何仅统得两百余人前来投靠清廷之事,向豪格简略地叙说一番。 “肃亲王,这刘进忠先前乃是西寇之大将,呆在川中多年,对四川诸地的地形与军力分布,皆是十分熟悉。这般人物来投我大清,简直就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份重礼呀。”都类目光灼灼:“若肃亲王善加利用,此人必可成为我军将来攻打四川的最佳向导。” 都类的话语,让肃亲王豪格,心下亦是不觉一颤。 不是吧,竟有这般好事? 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吃饭递筷子的大好事啊! 豪格心下激动,立即下令,让都类带那刘进忠入内,要跟他好好谈谈。 很快,刘进忠在都类的带领下,匆匆入殿,受到了肃亲王豪格的接见。 “在下刘进忠,拜见肃亲王。” “你就是刘进忠?”豪格脸上,闪过一丝揶揄的笑容:“刘将军,你虽兵败来投,但颇知时务,愿意投效大清,本王还是十分欣赏你的。只要你好好干,那将来无论是功名前程,还是身家富贵,皆是不在话下。不过呢,你若是还心怀二志,首鼠两端,那我大清亦必不轻饶,定会从严惩治,断不容情!” 豪格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语,让刘进忠神色十分尴尬,心下更是羞躁非常。 只不过,现在的他,心下虽是不满,还是只得挤出笑容,朗声回道:“在下此番投效,定会尽心竭力为大清效力,断不会有半点私念异想。这一点,还请肃亲王放心便是。” 豪格点了点头:“这便好,本王也相信,刘将军是个聪明之人,其他的话语,就不再多提了。不过,现在你既愿投效我大清,那本王接下来,却是有点事情,想要好生问下你。” “肃亲王但问无妨,在下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将军,本王问你,若接下来,我大清军将要攻打四川的话,却是要先打张献忠呢,还那先打那假太子?” 豪格问完这句话,一双细长的三角眼,直直地盯着刘进忠的面孔。一旁的都类,亦是扭头望向刘进忠,神情颇为关注。 见二人的目光齐集于已身,刘进忠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他硬着头皮,急急回道:“肃亲王,在下以为,若要顺利攻打,可先攻张献忠部,而若是拔坚除患,则必要先攻打那假冒太子。” “哦?你这话却是何意?”豪格皱了皱眉。 刘进忠拱手道:“肃亲王,在下之意就是,若是先易后难,当攻打张献忠部,若是要先难再易,便去攻打那假冒太子。” “哦?你为何这般说辞?”豪格撇了撇嘴:“据本王手下细作传来信报,说现在那张献忠,手下尚有兵马十余万,更是占据了西川广阔肥腴之地,怎么在你看来,竟然是还易于下手?而那假冒太子,只据得地势贫瘠险峻的东川,手下兵马,仅有数万之众,为何想要攻打,却是更为困难?这,这究竟是何缘故?” 刘进忠一声苦笑:“肃亲王,在下长期在大西军中效力,对这所谓的大西国,却是了解颇多。那张献忠虽有十余万部众,又据了西川肥美之地,但其治下,刻剥百姓,穷征极欲,已然是民力耗竭,再难维续。且其南面尚有川南明军,西面又有假冒太子,北面更有大清天兵,三面夹击之下,其状更是十分不妙。” “故而若大清大举南攻,直举西川,那张献忠恐惧大清之威,必然只得征发举国之兵应对。这样一来,川南的明军,与东川的太子,必会趁此良机,两相夹攻,直掩其后。这三面合击之下,张献忠必会内外交困,左支右绌。最终的结果,必是外敌难御,内部生变,迅速地走向灭亡,此为必然之势也。” 听了刘进忠这番话,豪格沉吟不语,一旁的都类,却是连连点头。 见豪格不说话,刘进忠遂又道:“但那假冒太子,手下兵精将锐,又兼有地势之险,民众亦颇为归附,若要往攻,却是甚为不易。在下无能,就曾先后两次败于其手,以致于终丧基业,不得不弃地来投大清,想来实是可恨得紧。故在下认为,若是往攻那假冒太子,只怕一时之间,却是难下。这样一来,若战事迁延,消耗巨大,终究只怕……” 后面的话语,他嗫嚅着不敢说下去。 刘进忠微微抬头,却看到豪格紧绷着脸,一副阴郁至极的表情。 他知道,刘进忠这厮,说的倒是实话。 那个来路不明的太子,无论治民还是管军,皆是极有一手,现在正是兵马精锐,百姓拥附之时,基业可谓是相当稳固。更何况,此人又兼有东川险要地势为屏障,自己若要往攻其处,却是着实非易。 也许就算是艰难打败这厮,亦要付出极大代价呢。 那么,自己将来,到底是要先攻打那张献忠呢,还是要先拿那太子开刀呢? 一时间,豪格陷于迷茫之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难以抉择 见豪格这般犹豫,都类遂试探地说道:“肃亲王,若此事难决,不如向摄政王禀报,由朝廷来亲作决断,岂非更为合适?” 都类这句话,豪格心下,甚不是滋味。 他娘的,什么事都要让朝廷让这个狗入的摄政王多尔衮做决断,那自己这所亲统十万大军的肃亲王,未免太无能了。 只不过,这般重大的决定,若是自己草率行事,万一将来作战不利,则必会被多尔衮拿住把柄,这厮必会以此为凭据,将自己往死里整吧。 豪格心下恼恨不已,但在刘进忠与都类二人面前,还得故意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模样。 于是他轻咳一声,淡淡回道:“此事关系重大,本王若擅自决定,亦非周全之策,就如都类你之建议,立即派出信使,向朝廷紧急禀报。” “嗻!” 豪格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向京城立即派出了信使,五天后,多尔衮便在自家王府之中,收到了豪格的奏章。 多尔衮阅完奏章,亦是沉吟不语。 他想了想,便让那大学士瓜尔佳.刚林与在京闲居的豫亲王多铎,一道来府中议事。 很快,刚林与多铎二人,皆是匆匆来到摄政王府。 看茶赐坐后,多尔衮立即将豪格的来信,给了二人观看。 看毕来信,刚林沉吟不语,多铎却是冷笑连连。 “多铎,何故这般发笑?”多尔衮盯着他的双眼。 多铎站起身来,向多尔衮朗声回道;“王兄,臣弟以为,豪格这厮首鼠两端,见机不决,实是无用得很。” “哦?何出此言?” “哼,为何这般说他。此人手中掌握了大清十万精兵,却连一个盘踞东川的狗屁假太子,都发自内心地害怕。生怕一口咬下去,崩了他的狗牙。为了推拖责任,这才专门派了信使至京,向王兄与朝廷禀明此事。此人这般心思,实是可鄙又可恨。” 多铎说得愤然,又朗声回道:“豪格如此无用,不若王兄就此将其拿下,派小弟代受其职,领兵攻川,到时候……” “不可!” 多铎一语未完,便被多尔衮厉声打断。 “豪格乃是向孤禀明此事,并未有任何过失之举。孤如何可以此为凭据,将其替换拿下。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莽撞。”多尔衮冷冷道:“多铎,那依你看来,我大清接下来攻打四川,却是该先打张献忠部呢,还是先打那东川的假太子?”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要先拿下那狗屁太子了!”多铎恨恨回话,声音亦加高了一度:“此人前番偷袭我大清兵马,竟能一举灭了我大清军兵近四千之众,打得固山额真都类狼狈逃回,实是我大清之国耻也!此仇一日不报,大清的脸面,便一日不会找回!” “所以,在小弟看来,现在那假太子据占东川,虽有地势之险,虽有数万精兵,但毕竟刚刚立足,地盘贫瘠,难以持久对抗,只怕在相持一阵之后,终是难挡我军之大举进攻。当然,此番先攻这假冒太子,我军损失必会极大。但是,若能拔除劲敌,为我大清彻底扫灭将来的一个重大隐患,这般牺牲,亦是十分值得的!” 多铎的话语,铿锵有力,字句清晰,多尔衮沉默听完,却并没有立即表态。 他转过头去,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刚林。 “刚林,你对此事,又是做何观想?” 见多尔衮点句来问,一直捋须不语的刚林,只得抬起头来,拱手回道:“摄政王,以在下之见,我大清若要攻川,还是要先拿下张献忠部所在的西川为好。” 听到刚林这般一说,多铎的脸孔,瞬间阴沉下来。但那端坐龙椅上的多尔衮,却是双眼微微一亮。 “刚林,你可详细说来。” “嗻!” 刚林轻咳一声,继续道:“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连战连胜,气势如虹,一路征战下来,几乎所向披靡,无有敌手。虽然前段时间,在那东川之地,被那假太子偷袭得手,灭了我军四千余人,但相比全国总体情势,却是瑕不掩瑜,并不足怪。但这样的艰难战斗,在我大清连奏凯歌的大好时节下,却还是要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能拖延,就尽理拖延。” 刚林说到这里,忽见多铎正用极其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吓得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遂又急急言道;“所以,奴才认为,大清若要南下往征四川,还是要先对那张献忠部下手,方为合适啊。” “毕竟,就如肃亲王在信中所说,现在的张献忠,三面受敌,立国不稳,其下刻剥残酷,民尽离心,这样的政权,有如一棵内里蛀空的大树,外表看似还枝叶繁茂,但却已从根本上腐朽,再难经受大风大雨了。我军若大举入攻西川,定可如用脚踢一堵烂墙一般,将其一举推倒,此为必然之势也。” 听到这里,多尔衮脸露舒缓之色,不觉微微点头。 刚林受到鼓励,遂继续道:“而那东川的太子,虽然地盘贫瘠狭小,兵马亦不如张献忠多,但此人驭下有方,兵精粮足,又颇得民众拥护,在当地基业甚是稳固。他们先是打败我南下兵马五千余众,最近又攻夺了刘进忠的达州之地,正可谓气势如虹,军心正盛。我大清若要在敌军有这般势头之时,就往攻其处,只怕所受的损失,会远远大于攻打张献忠。且最终的结果,恕奴才直言,却也未可预料,实难终获全胜呢。” 刚林这话,让多铎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而一旁的多铎,已是一脸怒色。 “刚林!你这厮如何恁地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莫非,你竟是受了那假早的狗屁太子什么好处不成?”多铎怒气冲冲地喝问:“你且说说,我军以十万精锐之众,为何难攻下仅有数万兵马的小小东川。你这般言辞,未免太过份了!” 刚林被多铎当头一阵喝骂,脸色瞬间变成惨白,他呐呐作声,正寻思着要如何反驳,却被多尔衮摆手止住。 “好了,你二人不必多说了。孤王心下,已有决断。”多尔衮冷冷言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川南危急 多尔衮冷厉的目光,象锋利的刀子一般,扫过多铎与刚林二人。 他冷冷言道:“孤以为,那东川的太子势力,已是越来越大,确是不可放纵。而且,我大清先前大败,亦是令孤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报仇,这颜面国格,确是大为污损啊。” 多尔衮的这番话,让多铎面露喜色。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多尔衮却又道:“所以,以孤之见,豪格之部,需得先前南下,攻夺上次未曾拿下的太平县城,给那假太子一个沉重打击。让这厮在吃过这般苦头后,对我大清再没有主动发动进攻的能力。然后,我军再掉头西去,转而全力攻打西川,一举灭掉张献忠部。” 多尔衮说这里,又加重语气道:“只有先让那东川的假太子,彻底丧失进攻能力,那我军接下来,才能全力攻打张献忠部,再无后顾之忧。至于那川南的明军,不过冢中枯骨罢了,复能有何作为。只要能灭掉张献忠部,我大清军再全力南下,将这股川南明军,给一举消灭。” “然后,在成功据占西川与川南后,我军再掉头东进,全力攻打那假太子。这样一来,那假太子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必被彻底灭掉,再无能为也。” 多尔衮这番话语,算是给了此事,一番最终的定调。 多铎与刚林二人,亦是无话可说,皆只得喏喏以应。 随后,多尔衮派出信使,让他们赶去汉中,向豪格传达朝廷最终的决定。 多尔衮的使者尚在路上,那从成都急急赶往达州入援的张献忠义子刘文秀,在快到达州之时,竟遇到了从江边阻击战中,大批溃回的败兵。 这些溃兵,多以步兵为主,自当日侥幸从江边逃走后,便一路漫无目的西逃,四下流窜。 其中有些人,又辗转潜入达州之境,发现当地已被太子的兵马占据后,只得无奈逃走。 却没想到,在十天之后,这些潜身于山野中的溃兵,竟遇到了刘文秀的入援兵马。 原来,在收到了郝摇旗的求救信后,张献忠心急如焚,遂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又从成都附近,紧急搜罗了两万余人的兵马,交予第二义子刘文秀统领,让他紧急赶赴达州入援。 刘文秀领了圣旨,立刻领着这两万兵马,日夜疾行,赶赴达州。 却没想到,快到达州时,遇到了刘进忠部的溃兵。 而听完他们的叙说之后,刘文秀脸色大变,不由得喟然长叹。 唉,真没想到,自己这般急赶猛行,最终还是无法解得达州之围,让这座东川西面的重镇,就此落入那假冒太子之手,实是太过可惜。 只不过,现在达州既然已是无法救援,那部将刘进忠更是不知所踪,自己领着这批入援的兵马,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一点,其实早在他来救援之前,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就已做出了安排。 按张献忠之令,若达州万一不保落于敌手,则刘文秀部便掉头南下,与李定国部一起,一道往攻川南。 只要能拿下川南,消灭当地的明军,那就算折了刘进忠,丢了那达州之地,也可算是划得来的一笔交易了。 毕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还是不错的一个结果。 于是刘文秀立即领着这两万兵马,掉头南下,与李定国部一起,对川南发动猛烈的进攻。 近十万大西军,合力猛攻川南叙州一带,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二人,根本难以抵挡。 在苦苦支撑了十来天后,诸如隆昌、富顺等外围县镇,尽皆落入大西军之手。 随后,大西军在富顺分兵,一路兵马由孙可望统领,直迫叙州府城,另一路由李定国顺着中江,一路往东南方的泸州攻来。 大西军的这手,让川南明军,瞬间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因为现在川南明军的主力,为保其首府叙州府城不失,大部分集中在此处。而诸如泸州等地,则是防备薄弱,兵力有限,根本就无法抵挡住大西军重兵的进攻。 可悲的是,由于孙可望的五万兵马,将叙州府城牢牢围住,里面的兵马丝毫动弹不得,根本无法突出重围派出援兵,只能坐视泸州一带的明军,在敌军的重压下苦苦挣扎。 于是,向太子王明紧急求援,成了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唯一可以指望的选择。 由总督王应熊派出使者团,在数日后,又急急地赶到了东川夔州,求见太子王明。 可以说,王应熊现在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王明身上。 他也曾经向正盘踞云贵桂三省的监国朱由榔求援,结果那朱由榔畏惧大西国的军势,推脱说现在三省初定,兵马不敷使用,故无法调派兵马入援川南云云,让王应熊马乾二人,白白吃了个闭门羹。 至于那远在福建的所谓南明正统隆武皇帝,则更是远水不解近渴,不能有半点作用。 在夔州官署之中,听完两名使者哀哀求告,王明亦是颇为吃惊。 没想到啊,这贼厮张献忠,想要拿下川南的决心,竟是这般坚定。 他们在损失了刘进忠部兵马和达州之地后,非但没有就此退兵,竟还想着要尽快拿下川南,来弥补损失,这般行动,倒是大大出乎了王明的设想。 可以想象,在大西军的猛烈进攻下,川南那些士气低落装备差劲的明军,必定不是对手,最终只会节节败退。 “太子殿下,西寇进攻猛烈,我川南部众虽然拼死抵抗,但兵力与装备皆远不如对手,故连失了隆昌、富顺等县。敌军兵分两部,分头攻打叙州府城以及泸州地界,情势万分危急!还望太子殿下速速派出援兵,入援我川南地界,以解这危在旦夕的时局啊!” 王明思虑之际,那使者又带着哭腔急急苦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王明一声轻叹,站起身来,对二人朗声回道:“二位勿忧。川南情势这般危急,孤既与贵方结为同盟,又安可不救乎?请立即回禀王总督与马巡抚,告诉他们,孤不日就将亲统兵马,一路往攻顺庆府与重庆府,以此方式,迫使敌军李定国部回援,以解泸州之重围,以除川南之危机。”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二次围魏救赵 王明的战略目的很明显,那就是,第二次围魏救赵。 第一次进攻达州,张献忠为了尽快合下川南,可以对达州弃而不顾,但现在自己再继续进攻顺庆府与重庆府的话,那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却是绝无可能再不回援。 原因很明显,若张献忠不立即回援的回话,那自己的大兵一路攻去,只怕大半个顺庆府与重庆府,都将被自己给一举拿下。那这样一来,就算张献忠部拿下川南,那也得不偿失了。 所以,王明断定,只要自己进攻这两处地界,那进攻的川南的大西军,必定会撤围来援。 最不济的,至少那从重庆出发的李定国部,绝对不会对重庆的沦陷坐视不理。他们为保住重庆基业,必定会全力回援。 所以,哪怕仅有李定国部回援,那川南的压力亦可大大缓解。 王明相信,那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二人,虽然平庸无能,但仅仅对付孙可望这一部兵马,处于防守状态的川南明军,应该还是可以应对的。 因为担心现在川南局势,已然极度恶化,故王明决定,首先攻打重庆府地界。 在两使者急急回去禀报消息之后,王明立即开始行动。 他传下旨令,让郝效忠第一镇兵马,与黄得功的第二镇兵马,皆从夔州出发,前往最西边的梁山县。 两镇失马到达梁山县后,郝效忠第一镇兵马,沿着蟠龙溪,一路折向东南,攻打忠州。 而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则顺着桂溪折向西南,一路进攻垫江。 至于东川本地,则仅有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以为留守。 太子监国下了旨令,两镇兵马立即领命而行,浩浩荡荡杀扑目标而去。 王明这兵马调动,杀往重庆府地界的消息,迅速地被当地主将,传递给了成都的张献忠,以及正在围攻泸州的李定国部。 李定国部离得最近,率先见到信报。 正在调度兵马,合力围攻泸州城的李定国,见到这般消息,不由得大为震惊。 好么,这位东川的太子,在打败了刘进忠吞掉了达州之地后,犹不满足,现在终于要拿重庆府来下手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条贪得无厌的附骨之蛆啊! 大西国拿下再多的地盘,这个所谓的太子,都能在后面将它们一古脑儿地吃掉。这样看来,辛苦作战的大西国,简直就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刘文秀已带领了两万援兵,加入了李定国部,见到李定国在收到信报后,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刘文秀立即关切来问:“四弟,为何这般模样,可是身体不舒服?” 李定国一声长叹,并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件,转给刘文秀观看。 刘文秀接过信件,匆匆看毕,不由得亦是神色绷紧。 “二哥,我真没想到,那位太子的兵马,行动竟是这般迅速。那依你之见,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见刘文秀已经看完,李定国立即发问。 刘文秀眉头大皱,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便回道:“四弟,以为兄看来,需得立即撤围回去,力保重庆府不失,方为紧要之事。” “哦?二哥何以这般认为?” 刘文秀点了点头,神情却是愈发凝重:“四弟,先前刘进忠部入援川南,结果立即被太子兵马攻打老巢,非但手下兵马尽溃,而且连我大西在东川最为重要的基地达州,都彻底丢失,这般惨痛教训,时犹不远,四弟不可不引以为鉴。” 李定国闻声而叹;“二哥说的是,若是重庆有失,那算拿下这泸州之地,亦是得不偿失。眼前之计,唯有速速回返,力保重庆地界不失,方为上策。” 刘文秀亦点头道;“四弟所言甚是。那你立即率本部兵马回返重庆,这泸州之地,就由为兄暂驻于此,等皇上的旨令到达,再作下一步行动。” 二人商议既定,李定国遂即命令已部兵马,一齐拔营起程,急急赶回重庆府入援。 在李定国统领已部,向重庆疾疾赶回之时,远在成都的张献忠,亦是收到了太子入侵重庆的紧急信报。 张献忠匆匆看来奏信,气得一脸紫涨,嚓嚓数下,将手下的信件撕得粉碎。 “他娘的,这狗入的太子,真真欺俺太甚!老子誓要将这厮剁成肉酱!” 偌大的殿堂中,张献忠如雷巨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殿堂中的朝臣,个个噤若寒蝉,缩首束颈,整个堂中,有如坟墓一般的寂静。 不过,就算他们想要装死,张献忠却也不想让他们这般快活。 “你们哑巴了么?怎么都不说话了?”张献忠怒气冲冲:“这狗入的太子,打败了刘进忠,逼得这厮逃往汉中投靠了鞑子,后又全部占据了达州之地。现在这厮,犹是贪心未足,竟又杀奔我重庆地界而来。你们说,老子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才是正确之举?!” 张献忠愤怒的吼声,声震屋瓦,两班朝臣在其淫威下,几不瑟瑟发抖,却没有人敢出头说话。 是啊,怎么敢说呢。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黄虎,这位一日不杀人便心生不喜的大西国皇帝,万一自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的话,也许接下来,自己的脑袋就要不保了。 而见到这一众朝臣,为了保命,竟是无一人敢出头说话,张献忠愈发愤怒。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正要作势发作,这时从朝班之中,一名潜身缩首的武将,缓缓走到了阶前。 张献忠定睛一看,竟是前军都督白文选。 白文选从小放羊务农,体大食多,膂力过人,生性好弄刀棒。崇祯四年,他迫于饥寒,不得已参加张献忠的军队,从火头军、士勇等基础职位做起,一步步向上升迁。因其每次作战,英勇凌厉,战功卓着,在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封白文选为前军都督。 因其曾经脚在战场上受过伤,行路时一瘸一拐,故又被人称“跛将军”。 见这位跛将军,拐着脚从朝班中走出,张献忠略略一怔,便瓮声瓮气地回道:“白都督,对于假太子入寇重庆之事,你有何看法啊?” 第二百五十章 先攻忠州 听到张献忠充满威慑力的喝问,白文选心下一叹。 他立即拱手答道:“皇上,以微臣之见,现在的局势,只怕我军已难以再攻打川南了,须得立及回援重庆,方是合适之举啊。” “哦?为何这么说?” “皇上,先前那刘进忠,就是因为率部入攻川南,后方空虚,被那假太子一举袭夺了达州。其本人手下的两万兵马,亦在回援之时,被中道击溃,以致于他本人不敢回京,只得北上去投鞑子。这般惨痛教训,安可不牢牢谨记啊。” 张献忠面容难看,他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皇上,现在我军攻打川南,而假太子却掩袭重庆,那我军可谓前后皆敌,处境堪忧啊。故而在下主粉,现在这川南之地,已不可再入攻打了,能保住新夺的隆昌、富顺两县,已一个不错的结果。还是要立即回援重庆,力拒那太子兵马,阻其夺取州镇县城,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白文选的这番话语,让张献忠眉头紧皱,心下的滋味,更是难以言说。 唉,自己一心想要吞下川南,解此后顾之忧,在将来方可东打假冒太子,北拒汉中的清虏。现在倒好,这川南争夺战,正进行到最为焦灼关键之际,那东川的假太子,竟又来袭夺重庆,真是可恨至极。 那假太子来这一手,自己全部的计划又被统统打乱了。 张献忠一声长叹,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令定国、文秀二人的兵马,立即回援重庆,力阻假太子兵马,至于可望的5万兵马,则兵分两部,一部退回成都,另一部暂驻新夺的隆昌与富顺二县,以此稳定局势。” “吾皇圣明。” 随后,张献忠的使者,领了圣旨,急急赶赴泸州而去。 而李定国的回援兵马,昼夜兼程,不敢稍歇,此时此刻,也才刚刚赶到重庆府西边的江津县。 而就在这时,太子王明手下的第一镇兵马,在主将郝效忠的严厉督促下,一路疾行,终于赶到了忠州县城之下。 到了此处郝效忠二话不说,立即分派兵马,将这座小小的忠州县城,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他开始修造攻城器械,安排攻城兵力,准备对这忠州县城来个武力强夺。 此时的忠州县城,其城中主将,乃是李定国的心腹部下靳统武。他正领着城中两千兵马,死守待援。 其实,准确说起来,这忠州城中实际可用之兵,仅有一千二百余人,其余的八百人,皆是从县城中新近征募的青壮,紧急补充入城中守兵之中。 主将靳统武见到城外的敌军,正热火朝天地修造攻城器具,准备攻打县城,此人心下,顿是有说不出的忧虑。 是啊,援兵迟迟不至,坐困孤城,粮草空乏,士气低落,如何能不心急。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除了呆呆地死守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让靳统武心下,愤怒又无奈。 现在的他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的直属上司李定国,在收到了自己求援的信报后,能急急赶回,为自己解此重围。 郝效忠督促手下加紧建造,三天后,终于将全部所需的攻城器具,尽皆造齐。 于是,攻城正式开始。 当嘹亮的海螺号声声吹响时,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那些黑压压铺天盖地的攻城兵马,向忠州县城不断迫近时,包括靳统武在内,所有城头的守兵,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多的兵力,一齐围压而来,自己真能守住么? 眼见得太子兵马不断行进,靳统武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可以从嗓子眼中跳出。 主帅都惊惶不已,城头的守军,更是吓得脸色蜡黄,人人股栗。 “尔等勿惊!我忠州县城虽小,却也地势高峻,易守难攻。那太子兵马虽多,若想要强攻我城,却也非易!若我军能撑过其几番进攻,敌军必无再攻之气力。待到援兵一至,他们必将最退走。”靳统武心下虽然害怕,却还强撑着给一众手下打气。 他一语喊完,却见那城头的军兵,犹是一脸茫然而麻木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得亦是嗟叹不已。 他娘的!这场守城仗,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打了,至于能否成功,就只能看天意了。 靳统武心下凛然,正在仔细思考要如何应对之时,却又见那太子军阵之中,有数千名辅兵打扮的人,正推着一架架奇形怪状的木制器械,向忠州县城北门外,缓缓推来。 见到这样的东西,城头的守军不觉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劳什子,竟是个什么玩意? 莫非,是那太子的秘密武器不成? 他们想得没错,这被一众辅兵推来的奇怪器械,还真是太子手下的秘密武器。就是曾在东川打遍各处州县几无敌手的武器,抛石机。 到现在为止,在太子王明军中,总共打造了三百余门抛石机,每个军镇,各配了一百余门。 而在此番进攻重庆的战斗,太子王明下令,让两镇兵所拥有的两百余门火炮,先行尽配给郝效忠的第一镇使用。 这是因为王明考虑到,郝效忠部到达忠州的距离最短,应能最先赶到,而忠州的敌军极可能会死守城池,故而先行全部配给第一镇兵马,让他们能集中优势火器,给敌军来个当头猛攻。 当然,若能一举拿下忠州,这些抛石机,便可再调度配给第三镇的黄得功兵马使用,从而确保每次攻城,都能实现火力最大化。 “不好!敌军用的是抛石机!” 随着城外辅兵行进,看清了这木制器械结构的靳统武,在心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看来,敌军用抛石机来攻城了! 他猜得没错,这时那些辅兵已将投石机快速组装完毕,开始准备打放。 靳统武及城头的守军,都清楚地看到,每门投石机,配了十余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一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一声号令,二百余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打放。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守到底 “呼!” “呼!” “呼!” …… 二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忠州县北面城墙上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忠州县北面城墙上,以及附近空地之处,巨大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轰炸空爆,整个北面城墙上,已是四处受创,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100多人当场毙命。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呆立城头的守军,瞬间皆被打蒙。 他们瞪着眼睛,支愣着已然失聪的耳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声寂静的世界中,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各人稍一清醒,再看了看一旁已是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个人形的同伴,每个都能感觉到由衷的恐怖。 一炸即死,尸骨无存,现在的自己,身处多么可怕的险境之中。 残酷的现实,与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崩溃。 无数的守军,尖声嚎叫着,扔了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尤其是那些新征而来的青壮,更是率先逃跑,有如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只求尽快逃离这可怕的死亡之境。 更有甚者,甚至边逃跑边脱盔甲,只求让自己逃得更快一些,来他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样混乱的局面,本来是继续追炸的大好时机。 只不过,投石机毕竟属于严重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重新装填的太子手下辅兵,虽然在不停忙碌,却也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这些城头的守军,象一只只吓丢了魂的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逃远不见。 “不许逃!都给老子守在城头上!!” 见得手下纷逃离散,脸孔已被薰得半黑,且被飘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的主将靳统武,终于从呆怔状态下回过神来,他用力挥舞着手中刀剑,冲着那些奔逃的溃兵,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见那些溃兵完全不听自己之劝,犹是奔逃不止,靳统武怒不可遏,他挥舞着手下腰刀,冲着那些溃兵左砍右杀。 只听得惨叫连连,数名猝不及防的新征青壮,被他凶猛砍杀。 在他的淫威催逼下,这城头的守军,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 不过,就在这时,第二轮轰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 又是一轮打放开始,又是一番残酷的当头轰炸。 在忠州城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守军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更有站脚不稳的清军士兵,更是有如狂风吹起的破叶一般,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肉饼。 这次凌厉的投石机抛射,又让忠州城的北面城墙,瞬间陷入混乱。 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的守军,惊恐地大叫着,再度掉头冲往城墙马道,拼力逃跑而去。 “不许跑!快给老子回来,继续守住城墙!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被汹涌的沙尘气浪冲击,一身尘土发须散乱的靳统武,有如从沙漠中刚走出来一般,模样极其狼狈。他剧烈咳嗽着,扶着城墙堞垛站起,冲着狂逃而去的那些溃军,嘶声厉吼。 好不容易,在靳统武及他的一众护卫,接连砍杀了七八人后,这些被打蒙的守军才重新稳定下来,北面城墙上的局面,才又稍稍稳定。 这时候,第三轮抛射,又开始了。 又是一场残酷的杀戮与血腥的轰炸,让忠州北面的城墙上,又是一片惨叫与哀嚎,又是一片尸枕狼藉七零八落。 整整抛射了约七轮之后,对敌头的守军,造成了重大杀伤,几乎将他们的士气打成负值后,城外的辅兵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靳统武忽然发现,敌军并没有再继续进攻,这样的事情,让处于等死状态的他,感觉十分奇怪。 他原本想着,现在自己处于混乱无为的状态,那太子手下辅兵,必会抓紧机会进攻,却没有想到,城外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好奇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却见那些辅兵之间,退开了一条缝,一名文官在数名护卫的陪同下,向自己策马奔来。 见他们快到护城河处时,靳统武旁边残留的数名护卫,欲要开弓放箭,却被靳统武伸手止住。 “不必放箭,来者必是说客,且听听他们要对本将说些什么。” 靳统武猜得没错,他一言方毕,那文官在护城河处勒住马蹄,便冲着城头大声喊道:“吾奉太子之命,特请城中主将,现身答话。” 靳统武眉头一皱,便上前几步,大声回道:“某家正是城中主将靳统武,你来这里喊话,却有何事?” 见靳统武探出头来答话,那文官捋须笑道:“靳将军,方才我军的震天雷,这番连续打放,可没吓着你吧。” 他一言既出,旁边那几名护卫骑兵,顿是哈哈大笑起来。 靳统武面红耳赤,心下对此人的揶揄,那就一个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他却犹是强撑着回道:“哼!一番打放,就想吓住本将了么,开什么玩笑!告诉你,老子亦是战场中拼杀过的人,手下更多为忠义报国之士,如何会畏惧尔等抛扔震天雷!你们若有本事,但可继续来攻便是,俺们就在这里等着,绝无半点害怕!” 第二百五十二章 攻城前先求援 那文官闻言,顿是连连摇了摇头。 他手搭凉篷,望向城头,又喊道:“唉,靳将军,你就别再硬撑了。这般白白送死,真真何苦来哉!恕在下直言,若再炸下去,只怕你这北面城墙的守兵,都要跑光了吧?本来呢,我军接下来,还可再继续轰炸下去,直至炸到尔等城头再不敢站人为止。但我家太子,素有仁慈之心,不忍尔等在这般轰炸之下,白白成为血肉模糊的炮灰,徒造杀孽。这才特地派我前来,与靳将军当面会谈。只希望靳将军谈清局势,不要再作以卵击石之抵抗,及时率部反正,则两军幸甚,百姓幸甚!” 文官向城中这番大声喝喊,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这文官见城中没人回答,遂轻叹一声,又大声喊道:“靳将军,城中各位兄弟,请听我一言,现在这忠州之地,已为我太子兵马牢牢占据,尔等军兵稀少,困守孤城,岂得长久乎?若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尔等死于刀兵之下,岂不冤枉?还请靳将军与众将士认清形势,不要徒作困兽之举,以全军民百姓之性命。若各位愿意投降反正,在下可以保证,各位军兵将士定会各有升赏,至于主将靳将军,我太子爱惜人才,更是绝对会加以重用。” 让文官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城头靳统武那暴怒的喝骂,立刻如雷般响起。 “呸!你这文官,你一介无用酸儒,还敢前来劝降!告诉你,我军尽是忠义之辈,岂是你这样的无用腐儒所能说动!你们不再打放震天雷,怕是因为储量不够了,才派你这厮前来劝降吧?还说得这么假惺惺,说什么是要我忠州将士与百姓好,呸,什么玩意!告诉你,本将早已向李将军发出求援之信,只怕李将军很快就要回援忠州了。到时候,我军内外夹击,合攻尔部,只怕你等将要灰飞烟灭了哩!你等覆亡在即,还敢来劝降我军,真真痴心妄想!本将说过了,尔等废话休说,有本事,就只管攻上我忠州来,老子和全军将士,定与你们血战到底!” 文官被靳统武骂得一脸羞红,他紧紧地咬着牙,不再吭声。 一旁的护卫骑兵愤怒了,他冲着城头大吼道:“靳统武!你他娘的少卖弄嘴皮,等我大军破了此城,定要将你这厮千刀万剐,以为惩戒!” 靳统武听了他这般狠话,也不答话,而是随手取出弓矢,搭箭上弦,嗖地一箭射去。 那护卫骑兵所立位置,虽在射程之外,但靳统武射得颇为狠准,箭矢竟擦着他的肩膀飞掠而过,肩上衣物都被箭头擦破,倒是把这名骑兵吓得不轻。 文官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城头一脸愤怒到扭曲的靳统武,不由得苦笑一声,便拔转马头,带着护卫们掉头而去。 回来后,文官一五一十地将劝降失败的经过,对主将郝效忠说出。 “什么!狗入的靳统武,他竟敢不降?!” 得到回报的主将郝效忠,一脸怒不可遏:“那就继续炸,把这忠州城头,给老子炸平了!” 这时,一旁的辅兵营长扈九思凑了过来,低声道:“将军,我军剩下的震天雷数量,却是不多,顶多还能再打放两轮了。” 郝效忠闻言,气得愈发直咬牙。 “哼,那又如何,我军造了那么多攻城器械,难道仅仅是看相吗?传我之令,先行打放完震天雷,再速速派兵攻城!” “是!” 在一众辅兵又开始准备下一波投石机抛射时,乙营营长李本深急急过来,向郝效忠沉声禀道:“郝将军,在下以为,那城中主将靳统武,说李定国部援兵即将返回,恐非虚言,郝将军还要仔细应对,方为合适。” “哦?你也这般认为么?”郝效忠不觉皱紧了眉头。 这个忧虑,其实在他心下,亦是一直存在。 如果李定国部真在这攻城之时及时赶回,那自己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先前,那刘进忠部攻打万县,几乎都要将整个万县给一举攻下了,结果自己率部及时赶到,给他来个了狠狠的背刺,让刘进忠兵马前后难顾,大受损失,最终只得灰溜溜的撤围离去。 刘进忠这般战败往事,郝效忠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眼珠转了一转,却对这乙营营长李本深问道:“那依你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却是合适?” “禀将军,在下以为,需速速派人前去垫江,让那第三镇镇长黄得功将军,悄悄撤围而来,与我军一道,先行将忠州拿下,再去图谋扩垫江县城,方是可取之策。” 郝效忠听了他的话,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黄得功自当第三镇镇长以来,一直未有大功,只怕正憋着一股气要拿下这垫江县城呢。俺只怕派人前去,他未必肯听俺之调度。” “这个么,郝镇长却是多虑了。”李本深道:“黄得功向忠国事,不计个人之利益,现在忠州局势艰难,若去请他派来援兵,黄将军必会允诺。再说了,若能打败李定国部的入援兵马,这忠州与垫江两县,必会再无士气可言,最终还不是尽落于我军之手么?”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在下以为,黄将军就算不肯尽撤兵马来援,亦会派出相当数量的援兵前来,这样一来,我军有恁多兵马可用,就算敌军援兵到来,亦可与其当面决战,却又有何可惧呢?” 他的话语,说得郝效忠连连点头。 “好,就如你之言,俺速速派人前去,请黄将军紧急入援。”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啜了个牙花:“但我军这边,还是要加紧攻城,不可稍懈!” “得令!” 很快,在郝效忠匆匆派出使者,前去垫江县城处求援时,那作好准备的的辅兵,已开始重新打放震天雷。 两番凌厉的轰炸之后,忠州城头,又是死伤一片,郝效忠的军中积存的震天雷,亦是全部用完了。 他立即下令,三营兵马,开始齐力攻城。 第二百五十三章 血肉搏杀 郝效忠此番攻城,足足投了入近万兵力,可谓下足本钱,摆出了要将这忠州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第一镇军兵,铁流滚滚,气势迫人,有如一群群移动的城堡,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忠州城头,呐喊着进攻而去。 在郝效忠的规划下,北、东、西三面城墙,均是主攻方向,其手下每一营兵马,皆主攻一面城墙。 大批的第一镇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高声呐喊着缓缓迫进。 见到这忠州县城被四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靳统武,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落。 他娘的,敌军这进攻势头如此之猛,自己这仅剩一千三百余名的手下,真的能成功守住忠州县城么? 靳统武在城上焦头烂额之际,而见得自家军兵汹涌上攻,郝效忠立即为他们大声鼓劲。 “弟兄们!全部攻上去,夺下忠州县城,本将重重有赏!” 主将郝效忠这般高喊,手下的太子兵马,顿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齐齐发出怒吼,愈发加快了往攻的速度。 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被多如蚂蚁一般的辅兵扛了过来,向忠州县城的三面城墙迅速靠近。 而在这些进攻的兵马最前面,是一辆辆正在缓缓推进的楯车。 楯车下面,正潜藏着大批等待攻击的弩兵。 这些第一镇的弩兵,从四面推着楯车攻来,楯车停稳后,便从一辆辆楯车后面,一齐打放常胜弩,以突如其来的态势,爆发阵阵疾射。 弩箭发射的绷绷声,四下连绵响下,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近万名弩兵集体抛射弩箭,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皮大盾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越过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更何况,这些弩箭又急又快,极难防御,且箭矢上又带了剧毒,可谓射中即死,擦着即亡。 守军惊骇至极,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一边倒地有利于进攻的太子兵马。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第一镇士卒,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城墙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每一面城墙上,起码有三十多架攻城梯分别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太子兵马士兵,守将靳统武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被动挨打的滋味,总是最难受,也最铭心刻骨的。 靳统武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弩兵,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太子手下弩兵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太子兵马箭矢下,靳统武手下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太子兵马进行反击了。 见到自已的手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靳统武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 第一镇的军兵,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太子军兵,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与守军杀成一团。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只不过,到了这时,战斗情况,却开始发生改变。 因为那些爬上来的太子兵卒,皆是弩兵为主,人人仅配了一面盾牌与一把单刀,与对面的守军作战,其实并无甚优势。 而仍旧留在城墙上的守军,却是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他们几人一组,对冲上来的弩兵,大砍大杀,毫不留情。 因为,在残酷的震天雷攻击以及弩箭打放下,那些装备差的守兵以及新招募的青壮,早已死伤殆尽。现在剩在城墙上的,尽是重甲厚装防备出色的精锐。这些守军的近战能力,却又比郝效忠手下的弩兵,要强出太多。 有了这些强悍的重甲精卒压阵,守军们原本十分不利的防守局面,竟然开始慢慢地扳了回来。 上攻的弩兵们,他们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攻城的兵卒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忠州县城的三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战死的太子兵员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亦让这忠州县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这场短兵厮杀的战斗,一时间,竟然陷于胶着之中。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只要坚持住,李将军就会来教我们的!” 杀得一身是血的靳统武,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为他们拼力鼓劲打气。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却是一直无法取得优势,反而被那些防备精良的守军,给打得渐渐退却,远处观战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脸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愤恨。 第二百五十四章 溃下城去 郝效忠现在,其实已然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令手下拼力擂鼓助威,希望借着这搏命一攻,哪怕付出相当的代价,也要将这忠州县城彻底拿下。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主靳统武,见到整个战局虽然犹是胶着,但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却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饶是守军拼力苦战,但敌军兵力众多,只怕最终的结果,这忠州县城,还是难以保住。 难道说,我靳统武,终于在葬身于此么? 与敌军拼死搏杀的靳统武,下意识地朝南望去,只不过,天气昏蒙,野雾茫茫,他什么都不见。 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就在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拼力想要攻下忠州城墙之际,李定国的两万援兵,在经历了昼夜不歇的赶路之后,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李定国部援兵到来的消息,迅速地由外围的哨骑,传给了第一镇镇长郝效忠。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郝效忠不觉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敌军的援兵,竟然来得这么快么? 他扭头望去,可从千里镜中,隐隐绰绰地见到,南边地平线处那些有如一条长长黑线一般急急奔来的兵马,第一镇主将郝效忠的脸上,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好么,当日救援开县,趁刘进忠部全攻城时,将其一举打败的战例,看来又要重演一番了。 可叹的是,现在的自己,却要扮演败军之将刘进忠这个可悲角色。 郝效忠不及多想,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三千余辅兵,紧急列阵迎敌。 与此同时,郝效忠嘴唇哆嗦着下令:“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贼兵的进攻!” “得令!” 鸣金大作,震耳欲聋,迅速传到了正在攻的第一镇军兵耳中,那守城的主将靳统武以及一众守军,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鸣金? 这些攻城的敌军,现在忽然要退了么? 靳统武与一众守军,皆是不觉愣住。 “靳将军!你看,远处来者,正是李将军的援兵啊!他们终于赶回来了!” 一脸鲜血淋漓的靳统武,顺着禀报的军兵那颤抖手指方向望去,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了近乎狂喜的神色。 没错,是援军来了! 在这般危急时刻,竟然奇迹般地把援兵给等来了! 这一刻,靳统武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李将军的援兵来啦!狗入的敌兵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给老子统统杀光!” “是!” 靳统武命令方下,城上城下,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崩溃。这来援的兵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彷偟失措的第一镇军兵,迅速战成了一团。 在这最关紧要极度艰难的时刻,李定国将军的援军兵马,终于赶到了! 这番入援,对于几乎已是垂死挣扎的靳统武及一众守军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大雪得送炭!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人人奋勇的全体第一镇攻城军兵,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怎么这些拼死反抗的守军在即将覆灭之际,竟然还能有援兵赶来? 自已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后,即将占领这忠州县城时,竟有守军援兵紧急到来? 这也真是芝麻掉在针眼儿里,实在是太巧了。 鸣金阵阵,有如已然攻入城头的第一镇,互相拥挤着撤退,而守城的守军,在惊魂甫定之余,当然绝对不会放过这追杀第一镇军兵的好机会,在他们的奋力追砍之下,后撤的第一镇士卒,纷纷惨叫着倒地。 一时间,整个忠州县城的局势,开始戏剧般地全面倒转。 城头的第一镇军兵惊惶万丈,开始大批地顺着攻城梯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而残余的守城守军,爆发出了最大勇气,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第一镇军兵。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第一镇军兵,再无战心,他们一跑狂奔逃跑,秩序十分混乱。而那些城墙上那重新冒头的守军,立即开始对他们打放弓箭,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九千名攻上城头的第一镇兵卒,仅有不到七千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下射击下逃脱。 足足近三千人的兵卒,或被俘,或被杀,对于第一镇来说,可谓损失惨重。 最终,逃下城去的兵卒,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和城外尚未爬上攻城梯的自家军兵一起,窜回了数里外的第一镇兵马本阵。 而见到第一镇士卒已然退归本阵,城中的靳统武兵马,倒也没继续再追。 他们重新退回县城之中,准备静观城外的援兵,与郝效忠部进行正面对决。 主将靳统武打算,在李定国部与敌军陷入胶着之时,自己再令全军从城中突出,冲击敌军后背,利用兵力优势,与李定国部的援兵里外合围,将对面的敌军,来一个彻底的反杀! 这般危急时刻,最心痛最怒火中烧的,便第一镇的主将郝效忠了。 远在本阵之中的主将郝效忠,目睹了已部兵卒在撤退之时,被守军杀猪宰狗一般追赶着屠杀,此时的他,面容死灰,嘴巴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心下的愤恨,更是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更可怕情景发生了。 一场连天扯地绵绵不休的春雨,竟是在此时,飘然而落,越下越密。 这样不停下雨,对郝效忠手下使用的常胜弩,可就大受影响了。 绵绵不尽的雨水,将不断逼来的李定国部援兵,冲刷得越发清晰,他们的盔甲刀枪亦是愈发鲜亮,在灰暗的天气里,闪着摄人心魂的森冷光泽。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撤我追 这一刻,郝效忠的内心,是满满的苦涩。 他本来想着,若等城头的弩兵撤回之后,可以重新组阵,对抗那前来救援的李定国部兵马。 结果却万万没想到,天公不作美,竟在这般关键时节,下起了如此大雨,让自己的反击计划瞬间泡汤。 原因很简单,这般大雨浸泡下,弩兵所使用的常胜弩,弓弦与胶角等物,皆已松弛发粘不能张紧,导致纵想要打放,亦是极难。而诸如震天雷之类,则更是因为拉弦与火绳浸水,根本就已无法使用。 眼下之计,若想保全余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趁着援兵尚未逼近之时,先行后撤逃跑了。 郝效忠一声长叹,抹了一把满面的雨水,终于沉声下令:“全军速速后撤,径去垫江之处,与黄得功将军的第三镇汇合。” “得令!” 于是,在漫天的大雨中,郝效忠统领那第一镇的剩余九千余人的兵马,全军一齐往垫江方向撤去。 为了加快撤逃速度,相当多的辎重皆被丢弃,在大雨中散落了一地。 好在那些抛石机,已被辅兵们急急拆解,分成原料带走。 这场战斗,可以算是太子兵马自成立以来,最为惨痛的一场失利了。 颜面尽失,却是无可奈何。 很快,郝效忠部匆匆遁走之后,李定国统领其部两万余人的入援兵马,匆匆赶到了忠州城下。 靳统武大开城门,迎接远来的李定国部。 李定国听完靳统武的禀报,复看到了这城上城下遍布的太子军兵尸骸,心下震惊之余,亦是庆幸不已。 不容易啊,可以想象这场守城战,会有多么的辛苦与惨烈。 如果自己晚来一步,也许这忠州城,就怕是不保了。 只不过,这郝效忠部最终还是顺利带着部下撤走,不得将他们里外合围全歼在忠州城下,这样的结果,未免太过可惜。 在这时候,李定国却又迅速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那就是,趁着郝效忠部尚未撤远,立即尾随追击,将大受损失的郝效忠余部,来个一举消灭。 毕竟,现在漫天大雨,敌军大量装备的弩矢难以打放,他们携带的震天雷亦无法点火,却是一个趁其病要他命的大好良机。 这样的机会,难得遇到,却是安可错失。 于是,李定国立即大声下令:“全军将士听令,诸位休辞劳苦,速速随本将继续追击,一定要将这郝效忠余部,来个彻底消灭,自此之后,敌军纵想再进攻我重庆地界,亦是无能为也。” 他一说完,又大声鼓劲道:“诸位,只要消灭了这郝效忠余部,本将定会给全军将士一笔大大的奖赏,人人有份,个个不落,以慰各位效命之功!” 众军闻得此令,顿是一阵连绵的欢呼,疲惫的劲头,亦是复回了不少。 随即,李定国让靳统武统其部众,继续留守忠州县城,打扫清理战场。而他自己,则统领这两万兵马,冒着大雨,一路追踪郝效忠的行迹而去。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想要痛快追击,却是实非易事。 更令李定国心忧的是,大雨冲刷下,郝效忠部撤退时留下的痕迹,已被大雨冲刷得越来越淡,很多地方的脚印与车辙,都已微不可见,不得不派出哨骑去探查清楚这后,全军才能继续追击。 这样一来,无疑极其耽误追击效率。 李定国心下,顿是焦躁不已。 这时,李定国的一名护卫,向他提了一个建议。 “李将军,现在一直下大雨,地面滑湿泥泞,敌军踪迹亦是时有时无,想要追击实是不易,不若暂弃了步兵,仅派骑兵前去追击,岂非更加快速么?” 这个建议,让李定国心下一动。 是啊,若是步兵蹒跚难行,为何不仅令骑兵向前追击,从而大大加快追击的速度呢? 要知道,在这般大雨之下,那一路撤退的郝效忠部,共手下的弩箭与震天雷,皆是废物一般的存在,若是自己只派骑兵追击,他们也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毕竟,自己手下,尚有三千骑兵正追随自己行动,若是在发现撤退的郝效忠部后,对他们发动强力突袭,说不定能将他们一举击溃。 骑兵对战步兵,特别是对战武器丧失性能,几乎没有反击能力的步兵,那将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想到这里,李定国双眼一亮,脸上的表情,顿是愈加发狠。 这样的难得好机会,安可错失。 “你说得对,就依你之见,由本将亲统三千骑兵,先行赶赴追击!其余步兵,暂可拖后而行。” 李定国一语说完,立即大声下令,让全体部众分成前后两部,其中三千骑兵由自己统领,继续冒雨疾行,去追击撤逃的郝效忠部。而剩余的一万七千余名步兵,则是保持现在的速度,结阵缓行,以为后备援助力量。 命令下完,那三千骑兵,便护卫着李定国继续冒着大雨,一路追寻着郝效忠部赶去。 他们急急追赶,又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高滩溪边的一处峡谷口。 此时,大雨已下了两个多时辰,这高滩溪河水暴涨,将岸边小路给彻底吞噬,如果李定国部还要继续追击的话,就只能从峡谷穿越而过。 但是,这般大雨之下,若全军涉险穿过峡谷,只怕会有遭遇敌军伏击的可能。 一时间,李定国心下莫名犹豫。 就在这时,前部兵马又来禀报,说在这峡谷入口处,透过重重雨幕已然隐约看到,前面有散乱的兵马正在其中艰难穿行。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心下犹豫的李定国,顿是打定了主意。 好么,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追上了郝效忠部兵马,若就此放他们逃跑离开,未免太过可惜。 必须要在这峡谷之中,一口气追上他们,将他们彻底消灭,再凯旋而归。 想到这里,李定国立即大声下令:“全军听令!立即穿过峡谷,全力追赶逃窜的郝效忠部,一定要将他们尽数消灭于此地,不留孑遗!” 他话音刚落,手下三千骑兵发出齐齐的喝喊,迅速排成一字长蛇阵,向约数人宽的峡谷入口,径冲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山谷歼骑 李定国部的三千骑兵,顶着漫天大雨,一齐呐喊着冲入峡谷,一路狂追撤逃郝效忠部兵马。 一心急赶的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那峡谷山腰处一块茂盛草丛中,一只千里镜正在专注地观察上冲的大西军兵行动。 很快,千里镜放下,露出了指挥官黄得功刚毅的脸庞。 这张脸上,此时此记得,正带着快意而舒心的微笑。 自已的诱敌之计,终于成功了。 原来,在郝效忠部穿过峡谷后,正好碰到了从垫江县城赶来增援的黄得功部。 黄得功在收到郝效忠的求援信后,亦感觉事态紧急,遂立即只留下一营辅兵,继续摆出围城的态势,便立统三营军兵来援。 不料,在这漫天大雨中,竟会在这里,碰到郝效忠的溃兵。 了解情况后,他又接到报告,说后面还有敌军的骑兵,正在衔尾追击的消息。 黄得功将计就计,决定就在这座峡谷处设好埋伏,给后面的追兵,来个意想不到的当头反击。 很快,狭窄弯曲的山道上,一路急追的3000名骑兵,在前面的1500名骑兵进入峡谷后,黄得功的右手,猛地下劈。 之所以在敌军进入一半之后,就将他们全部截断,是因为峡谷长度不够,无法容纳这么多的骑兵进入。而且,黄得功还观察到,那名身着盔甲鲜亮出众的敌军主将,已在部众的簇拥下进入谷中,故而可以收网了。 立刻,盘谷山道两旁的山坡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滚石声。 听到这石块滚落声,李定国心下骤然一紧。 完了,有埋伏! 无数块沉重硕大的青石块,被太子的辅兵们从半山腰滚滚抛落,立刻将李定国部的1500名前部骑兵,全部隔阻于峡谷之中。 现在,李定国部的三千骑兵,彻底隔成两半,后面未得进入谷中的1500名骑兵,只得干瞪眼。 “不好了,将军,我们中计了!”一名骑兵小头目惊慌大喊。 李定国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心下懊悔无及。 上当了! 本指望可以一举追上郝效忠残部,却没想到,他们竟还能在半道设伏,反给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 “快,快快冲出谷去,全军逃命要紧!!”李定国嘶声大吼。 后路已阻,无法攀越,唯有前冲一路可行了。 晚了。 两旁的山腰处,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弩兵,每面都有数千人之多,他们在大雨中挥刀舞剑,向李定国部的一千五百骑兵,呐喊着冲杀过来! 现在山腰的伏兵两面夹击,而骑兵们后路被巨石所阻,唯一的出路,便是前面的山道出口。 “后路已阻,全军尽速冲出山去!”李定国又焦急地喝令。 李定国手下骑兵,一齐向前疾冲,这时,在前面的出口处,又有大批的第一镇与第三镇骑兵,正呐喊着对冲而来,将出口彻底堵住了。 而在两边与后部,大批的步兵已是越发迫近,将李定国部的兵马,全部压缩在长长的谷道之中。 至些李定国部所统领的一千五百名骑兵,已成了彻底的瓮中之鳖。 李定国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办? 难道这一千五百名骑兵,要与自己一道,尽数死于此处么? 不行! 一定要拼死一战,怎么着也要冲出谷去! 毕竟,现在天下大雨,敌军兵马虽多,但所有的远程兵器却也只得与自己肉搏作战,自己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李定国紧紧咬牙,大喝道:“全军拼死冲出去,万万不可继续逗留!” “杀啊!” “冲啊!” 不甘束手待毙的一千五百名骑兵,齐齐呐喊,奋力向对面堵路的两镇骑兵,打马径冲而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群冲来的太子手下骑兵,终于和他们正式撞在一起。 惨烈的哀嚎与马匹的悲鸣混杂在一起,沉闷的刀枪入肉声中,大西军骑兵们纷纷倒地,更有甚者连人带马一同被砍杀。 正在拼死砍杀的敌将李定国,惊恐地看到,一道惨白的刀光一闪,他旁边的一名护卫骑兵胯下的马头,有如拆装玩具一般,倏忽被砍落。 脖颈的断裂面极其整齐,喷涌的马血将对面那名敌军骑兵喷得一身血红。而砍去头颅的马匹,在惯性的作用下,犹然向前猛地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将背上的骑兵活活压死。 就在这时,从左右两边,以及后部的步兵,皆齐齐包抄而至,加入了这场血腥而酷烈的围攻。 李定国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惊呼,方才斩去马头的那名骑兵,又怒吼着挥刀砍来,高高跃起,李定国暗道一声不好,急急俯身,一道白光呼啸闪过,擦着自已的脖子边沿划过! 他还来不及庆幸,一名从山腰上冲下的步兵,大吼冲来,手中那闪着寒光的腰刀,噗哧一声,将他胯下马匹捅穿了肚腹! 马匹一声悲鸣,被长刀捅穿的伤口血喷如泉,马匹痛得飞起掀脚,将那名偷袭的步兵,一脚踢飞而去,又摇晃着倒在地下。 李定国抽腿不及,被沉重的马身压住小腿,他清楚地听到小腿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立刻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大声嘶吼。 幸得数名忠心的护卫,纷纷探下身去,将他从死马下面抽出,总算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与此同时,其他的步兵纷纷挺刀捅刺,凶狠凌厉,刀刀见血,一匹又一匹马被捅杀,一名又一名骑兵惨叫倒地。 巨石堆另一面的骑兵们,听得峡谷中杀声震天,却无任何办法可想,急得在外面直打转。 而在两镇弩兵的四面围杀下,大西军骑兵不断倒下,或死或伤,原本长条状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 而被一众骑兵围在中间的李定国,大量失血脸色苍白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自家骑兵越来越少,脸上不由得更满是绝望神色。 “兀那敌将,你部已入绝境,徒死无益,趁早投降!” 山坡上,传来黄得功的大喝。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 两镇军兵连绵的喝喊声,有如春雷滚滚,让李定国及其一众剩余骑兵,俱心惊胆裂。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定国被擒 “不降!” 李定国一脸暴怒的红色,他忍着右腿断裂的剧烈疼痛,一手执辔纵马,一手高举腰刀,疯狂地奋力四下砍杀,有多名步兵躲之不及,被他惨叫着砍倒在地。 见得主将如此用命,剩余的李定国部骑兵皆咬牙死战。 只是,被四面围定无法冲锋也无法挣脱的骑兵,战力无法充分施展,依然被四面围来的两镇兵马,纷纷砍杀捅死,惨叫着倒下马来。 “卟!” 一声尖锐的爆响,一根粗重的骑刀,划过一道疾速的白光,精准地砍中了李定国的马头! 这凶猛一击之下,李定国胯下坐骑,脑颅开裂,高高仰起前蹄,悲鸣倒地。 李定国武艺非凡,趁着马匹倒地的一刹那,他一个鹞子翻身,快速从马蹬中快速抽出脚来,腾跃于地,勉强站稳了身子。 伤腿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昏厥。 只不过,就在他落地这一刹那,这把沾满鲜血的骑刀,已狠狠地搁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再动就宰了你!”这名骑兵一语喝完,又威压性地在他脖子上加了把力。 李定国长叹一声,不敢动弹。 “主将已擒,尔等速降!” 与时同时,见到主将已被压服,山腰处观战的黄得功,立即大声吼道。 “尔等速降!” “尔等速降!” …… 在两镇军兵震天动地的喝喊声中,残存的八百余名大西军骑兵,见到主将已被压服,顿是再也没有了作战的勇气与动力,纷纷下马乞降。 这次短促而激烈的伏击战,以太子兵马获胜而终告结束。 为了获得胜利,两镇兵马之中,战死都亦有近千之多,多以步兵为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亦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毕竟,敌军虽被围困,但皆是李定国的亲随精锐,故依旧给伏击的太子兵马,造成了极大的杀亡。 而且,这些弩兵,防备薄弱,在大雨中又无法打放弩箭,只得全靠手中这把腰刀去跟全副武装的骑兵硬碰硬,这伤亡率如此之大,倒亦是难怪。 不过,在这样的困难的情况下,能逮住敌军主将,并且在杀死杀伤600多名敌军骑兵后,迫使剩余的八百余名骑兵尽数投降,亦可算是难得的胜利了。 也可以说,是给那些战死或被俘在忠州县城的近三千人,一个最好的慰藉了。 在全军打扫战场时,被军兵看守着的敌军主将李定国,正蹲坐在一块突出的山岩上。 他一直微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断烈的右腿处更是肿胀得吓人。一声不吭的他,仿佛死去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一声冷喝,将李定国从这半寐状态唤醒。 李定国睁开眼,两道仇恨的目光,直盯着对面神情严肃的黄得功。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说话?”黄得功又问了一遍。 李定国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满是仇恨与不甘地目光,盯着面前这个明军指挥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李定国脸上。 “大人问你话呢,你聋了么!”一名怒气冲冲的护卫,向着他大声怒喝。 “我叫李定国,乃是八大王之义子。”被打得脸上五个鲜红手指印的李定国,吐了一口鲜血,咬牙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黄得功,却是冷冷一笑。 原来,这名将领,竟是太子一直念叨的,那名张献忠手下能力最强的义子李定国。 据情报说,李定国率部南攻川南,因为自己入侵重庆,不得不率部回援,却没想到,竟在这里将其给擒住了。 现在自己能擒住李定国,再将其献予太子,那这般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想到这里,黄得功冷冷一笑;“李将军,你不知道,我家太子对你可是一直上心得很呢。行了,你也不用多说啥话了,就此与我军一道北返夔州吧。相信太子殿下若是见了你,一定十分欢喜。” 李定国一声轻叹,却是低垂下头,什么也没多说。 见李定国这般认命而顺从,原本担心他会反抗的黄得功,心下亦是舒了口气。他随即唤来医官,给李定国紧急诊治断腿。 那医官匆匆而来,便是先拭去血污,再上夹板,打上绷布,倒是好一阵忙碌。 战场之上,条件简陋,能这能给他简要治伤,防止其因为治伤不及时而落下后遗症,已是很难得了。 这时,战场打扫也已完毕,上千件盔甲、许多刀剑枪盾之类兵器,皆全部收拢放于马车之上,准备与那缴获的一千多匹幸存马匹,一同带回。 这时候,黄得功下达了一道冷酷的命令。 那就是,把那些重伤的敌军骑兵,全部就地斩杀,不留孑遗。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免这些人成为撤退的阻碍,只留下那些可以自行走路的轻伤兵,随己军撤退。 惨叫声立刻又四下响起,很快,山谷间重新归于寂静。 在黄得功与郝效忠二人看来,现在虽然战胜了李定国的前部骑兵,又俘获了主将李定国,但已部损失太大,又因为雨天之故,已然没有继续进攻的能力,不若就此回返保存实力,方为最是可行之策。 因为李定国这个主将被俘,可以想见,敌军接下来必定再无能力进攻川南,最多能维持相持之态而已,那自己的战略目的,也算是勉强达到了。 半个时辰后,全军从峡谷另一头退走,径自回返北去。 黄得功与郝效忠撤走之后,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那另外的1500名骑兵,才带着一万七千余名步兵,匆匆地赶到峡谷之处。 原来,这被阻于谷外的1500名骑兵,见得自己不得入内,遂只能急急回返,去找后边的步兵,要和他们一道再度赶赴峡谷增援。 当他们艰难地翻过被阻的峡谷入口,战斗早已结束多时,就连漫天的大雨都停止了。 看到那布满山谷,遍布了被剥去盔甲的大西军兵尸体与死去的坐骑,众人皆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没想到,原以为十拿九稳的追击战,最终会打成这般令人憋气的窝囊模样。 最可恨的是,在尸体之中翻来覆去的寻找,都不见主将李定国的尸首,由此可见,这位李将军,极有可能是被敌军给俘虏了去。 这样的结果,简直有如一场噩梦!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陷阵营 面对整整一峡谷被雨水泡得浮肿发黑的尸体,众人皆是喟叹不已。 现在那太子的兵马,已然尽皆北撤离去,这道路被大雨浸泡冲刷,已是处处松软泥泞,更有多处垮塌,自己哪怕想要追击,都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最终,这些晚来一步的兵马,只得无奈地收拾完谷中的尸体,便怏怏东归,径返忠州县而去。 忠州主将靳统武,听得这般可怕的消息,顿是不胜惊骇。 没想到,李定国亲统两万兵马前去追击,最终竟然是这样的可悲结局。 损失了一千五百名骑兵倒也罢了,关键是李定国这个重庆地界的主将,被太子兵马给俘获了去,这才是最大的羞辱与难堪。 相形之下,自己那场艰难获胜的忠州保卫战,其意义已变得无甚重要了。 靳统武感叹连连,却也不敢稍怠,遂立即派出使者,飞驰向成都送信,告诉张献忠这个可怕的消息。 靳统武的信使,犹在西去成都的路上飞驰之际,那第一镇与第三镇兵马,俱已回到夔州府梁山县中。 不过,就在返回途中,黄得功与郝效忠二人,已然联名发出奏章,派出信使飞奔回返夔州,故这时的太子王明,已收到了此番战斗的最终报告。 看完这份奏报,王明一脸严肃,久久无言。 真没想到啊,攻打忠州的战役,损失竟会如此之大。 虽然有天气的原因,有李定国部突然回援到达的原因,但是这一战损失了近三千名弩兵,这样的结果,未免太过惨痛。 甚至可以说,这是自己建立军队以来,最为惨重的一场失利。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攻坚作战时,自家的步兵防备薄弱,与精锐的守军兵马对战时,无论是战力还是防备,俱是处于劣势。 所以,在短兵相接之时,自家的远程火力以及弩矢均无法提供帮助,这些步兵想要攻下城池,几乎只能凭着数量优势,方可与敌军一战,这样的结果,倒也并不算太过奇怪。 所以,从这场失利的战斗,自己得到的教训便是,一定要组建一个精锐的步兵营队,重甲厚刃,专用于攻坚以及近身作战,才可确保不会再吃这样的暗亏。 王明在上次在太平县城外,与鞑子交手后,对那些重甲冲阵的清军白摆牙喇兵,印象极为深刻。 那身穿重甲的白摆牙喇兵,仅仅只有数十名,便能冲破王明的步军战阵,造成许多伤亡,这战力之强悍,着实让人心动。 白甲陷阵,以一当十。这种战法,乃是清军在辽东打遍蒙古与明军无敌手的秘决所在。 在战阵陷于胶着之际,用这样精锐的重甲步兵冲阵,很容易将对方阵脚扰乱,最终达到使对方崩溃的效果。 上次王明缴获了数千件的清军盔甲,虽然多有破旧,却还可穿用。 所以,王明决定模仿清虏的作战模式,成立了一只人人身穿三层盔甲,头戴铁盔,使用在作战时缴获清军的虎刀、虎枪和长柄挑刀之类的重型武器,组成一只全新的重甲冲阵部队。 当然,这只新成立的部队,除了在近战方面要能独挡一面外,原本的弩箭打放之类的本领,亦要全部掌握,从而实现远程与近攻皆可实施的最终效果。 这只部队的兵力,以一个营为限,是从全军之中,选拔精锐能战之士组成。 同时,为了尽快弥补第一镇的兵力损失,这只新组成的部队,全归入郝效忠的第一镇甲营之中,以为补充。 而这营兵员,王明给它取了个独特的名字。 陷阵营。 这个名字的灵感,来自于他前世读过的《史记.货殖列传》:“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 这句话,也是王明对他们的最大希望。 其实,在三国时代,吕布手下大将高顺,其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名‘陷阵营’,每战必冲杀在前,乃是极其威猛的存在。 王明十分希望,自家的军兵在训练之后,也能达到这般能战的效果。 虽然现在只在第一镇设立这样的部队,但王明决定,以后若有了更多的合适武器与盔甲,便要再继续扩充的其他军镇中,从而替换掉一营传统型弩兵,使其成为近战远攻皆可的精锐重甲部队。 安排完陷阵营之事后,王明开始思考,要如何处置刚刚俘获的李定国。 这位在明末大放异彩,堪称南明顶梁柱的绝代将军,若能被自己顺利收入麾下,那无疑将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可以说,是为如虎添翼,亦不为过。 王明想了想,鉴于李定国行动不遍,就先让他在梁山县治疗腿伤,待伤情恢复后,再送到夔州来,亦不为迟。 至于一道归降的八百余名骑兵,王明下令,将他们先行派去修筑铁桃堡,等堡建成后,便让他们成为辅兵,最终重新成为骑兵,吸纳入王明手下军队之中。 当然,在这些天里,王明时不时地派出手下官员,去劝降这位他十分看重的将军。 而结果亦不出王明所料,李定国对前来劝降之人,不是怒言斥骂,就是干脆毫不搭理,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强硬模样。 而据看押的士兵报告,那被单独关押在一件密室的李定国,每天只是吃一小碗饭,喝几口汤。不说话,也不闹事,仿佛自已正在房中修道一般。 面对这位如同文天祥一般倔强的李定国,王明终于下定决心,在其腿伤好些后,再由自已去好好和他谈谈。 这天傍晚,李定国正在面对窗外发呆,忽听得身后的房间,吱呀一声打开。 “走走走!不说了我每日只吃一顿么,这会还送饭食来做甚!” 李定国以为又是那些送饭的士卒进来,不耐烦地扭头吼道。 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因为进来的,是手提着饭篮,一脸笑容的太子王明。 “你是?” “孤便是太子监国。”王明微笑着回答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劝降与搭救 “定国,怎么总不吃饭,莫非嫌我军伙食不好?”王明放下饭篮,一脸揶揄的笑容。 李定国喉头涌动几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恨恨地将头扭向窗外。 “太子,你休来假惺惺,我只问你,我手下兵将,你却是做何处理?”李定国面视窗外,却是硬梆梆地向王明丢了一句话。 “这个么,你不用担心,孤没有杀掉他们,而是让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去了该去的地方?什么意思?” 王明淡淡道:“总共800余名被俘骑兵,现在已全被孤派往铁桃堡筑城挖矿,让他们在那儿罚为苦役,与其他早先被我军俘获的刘进忠部俘虏一起,挖矿赎罪。” 听到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骑兵,竟被太子全部派去铁桃堡去筑城挖矿,李定国心下惭恨非常,却又无法发作。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败军之将,被俘之兵,除了任由他人处置,又还能如何呢? 好在太子总算留了他们一条性命,现在虽被罚为苦役,但将来也也未必没有脱身之机,亦算是不幸之幸了吧。 李定国心下苦涩,语气却犹是强硬,他梗着脖子,复厉声对王明说道:“太子!你听好了,我李定国是不会降你的,而且,我义父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 “是吗?你的义父真有这般能力么?孤倒是深为怀疑。”王明一声冷笑:“他若真有本事,如何会坐视达州覆亡,刘进忠部尽被我军所灭。以孤看来,此人不过尔尔,凌逼百姓尚,但若想与孤对战,却还差了太多火候呢。” 听太子的话语对义父满是讥讽,李定国心下恼怒至极,他紧紧咬着牙,面目中已满是凶狠之色。 “太子!我大西军横扫四川,威震西南,且自起兵以来所向披靡,若不是你之部众巧施诡计,我堂堂大西国上将,安会被尔等所擒!刘进忠已逃奔鞑虏,自是不齿于再言此人。但现在,我义父若知我被俘之消息,定会率军来救,你这小小东川,又岂挡住我大西军数十兵马之猛烈进攻!“ 李定国言语激愤,一张关中人典型的国字脸,却是涨得通红。 “哦,是吗?要是你那个作尽恶事的义父,攻不下我东川,救不出你,却是又该如何?”王明还是满脸嘲讽的笑容。 李定国被他一诘,一脸顿是涨红,他那陕北人耿直的性格,一下就被王明激起来。 他恨恨直视着太子王明,大声喝道:“你听好了,若我义父真攻不下这东川,那某家任你处置,再无二话!” “好,定国果是爽快人,那孤也直说了,若张献忠不敢来救,或是被我军击败,灰头土脸地离开东川,那你可愿真心降我?”王明目光灼灼,逼问了一句。 李定国被他这反逼一句,顿是一怔。 他呼吸粗重地犹豫了半晌,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孤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王明大笑,他随即再不多话,转身出门离去。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李定国脸色十分复杂。 最终,他恨恨地一锤桌面,沉默不语。 而在太子派人劝降李定国之时,那成都的张献忠,亦是收到了忠州城的战报,以及李定国被太子兵马俘虏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他,气得几乎发疯! 他娘的,保得一个小小的忠州县城,却失掉了自己最为信重的义子李定国,这样的结果,足以把自己给气炸! 在很多小说中,总把张献忠写得象是一个没有人情与理智的恶魔,其实,这些作者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 张献忠对百姓,对手下军兵,甚至对自已的妻妾子女,都可谓是残忍恶毒,相当狠酷。唯独对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个义子,却是爱护颇多,相当看重。 明史记载,当了大西皇帝的张献忠,在出川抗清前,曾自行摔死幼儿,砍杀妻妾,把正在旁边观看的孙可望等人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得了失心疯般的张献忠,接下来便要杀自已。 却没想到杀妻杀子的张献忠,却转而用一种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道:“此去抗清,生死难料,故除妻妾子女以绝生念耳。若吾死,尔等速速归明,明朝缺大将,必重用尔等。” 绝境逢生的孙可望等人,听闻张献忠这般话语,皆感泣下拜。 后来,出川抗清的张献忠,被清朝英亲王阿济格手下白摆牙喇精兵射杀,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皆遵其之令,最终归降了南明朝廷。 而在这四个义子中,张献忠最为看重的,便是李定国。 李定国武艺出众,有勇有谋,展现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才华与统率力,李定国的卓越才能,让张献忠极为欣赏,曾有多次,张献忠都打算,若自已死后,便把基业全部交给李定国统领。 张献忠这名养父,对李定国的偏爱,自是让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嫉妒不已。 孙李二人的纠葛恩怨,最终在投降南明后全面爆发。 两人自此反目成仇,互相攻杀,只可惜,这两位南明倚国之臣的内斗,终让入关的清朝,坐收了渔人之利。 而南明则是一蹶不振,最终走向彻底灭亡。 “他娘的!敢灭我定国儿部,狗入的太子,吾誓取汝命!”张献忠吼声如雷,他扭头向人群中喝道:“可望!你这厮快给老子出来!” 孙可望浑身一颤,低着头从人群中挤出。 “父皇……” “可望,你听好了!为父要你尽遣国中精锐,统领总共二十万兵马,立即赶往东川,彻底灭掉那不知真假的狗屁太子,夺回定国!” 听了张献忠怒不可遏的话语,孙可望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他抬起头,向张献忠颤颤地拱手:“禀义父,以孩儿看来,目下这般时节,非是攻打东川的好时机啊!” “怎么不是好时机!难道要坐视那狗屁太子关押羞辱我义儿定国不成?俺老张,着实吞不下这口鸟气!”张献忠近乎狂躁地喝喊,他脸上愤怒之色,让旁边的一众朝臣,望之心颤。 第二百六十章 来日报仇,亦不为迟 这时,孙可望却是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可望,你这是做甚?” “父皇,恕孩儿直言,现在这般时候,绝非进攻东川的大好时机。”孙可望伏地而拜,声音低沉:“我军此番往攻川南,仅得两县,却又先失了达州之地,又再失了刘进忠李定国两员大将,所得不能掩所失,所赚不得弥所亏,全军士气低迷,军心不振,安可再战啊。” “若父皇强要兴兵,只怕川南的明军余孽,又要立即开始蠢蠢欲动了,到时候,父皇首尾难顾,前后不继,岂非令大西国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么?而在这时,万一再有北面的清虏乘机来攻,袭夺我成都后方,那我大西国恐有覆灭之忧啊。此中利害因果,万望父皇三思而后行。” 孙可望一语说完,又是连连叩拜。 张献忠一脸通红,表情扭曲,他恨恨一捶椅靠,厉声道:“哼!若我军不能出征,那我定车儿岂非再难救出?万一那太子心狠手辣,将其一刀杀却,岂不是要让为父痛断肝肠!” 见张献忠对李定国这般执念牵挂,孙可望心下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唉,看来这位四弟,在义父张献忠的心中,倒是比自己这个义子之首,更为看重与牵念啊。 他轻声一叹,遂又拱手回道:“父皇,以孩儿看来,那太子自到东川以来,倒是对部众及其百姓颇为仁德,对各部收降之将领,亦是十分信义,绝无擅杀之行。相信定国在他手中,亦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但是万一此人巧舌如簧,鼓动我定国儿背叛俺,转而为其效命,又该如何?”他一言未完,张献忠一脸烦躁地打断他的话。 这个问题,让孙可望一时语塞。 是啊,万一那太子真的想尽办法,招揽了四弟李定国,将来的什么进攻东川,夺回四弟,岂非尽是空谈了么? 这时,从朝班之中,白文选跛着一条腿,缓缓走出。 “陛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白文选颤声道:“可望说得有理,若我军真是一时冲动,全军往攻东川,那后顾之忧必是难防。现在的局面,南有明军余孽,北有清虏大军,皆正对我大西国虎视眈眈。若万一攻打东川不顺,万一战事迁延不决,只怕这东川未下,我后方已是处处起火,再难挽回啊。” 他略顿了一下,又赶紧说道:“若陛下担心定国之安危,不若遣使问询,看看那太子可有意愿交还定国,他若要甚金银珠宝之类,尽可答应。只要能将定国将军换回,便是一切都值。”、 张献忠听完白文选的话,亦是一声长叹。 “他娘的,打又打不得,坐视不理亦是绝不可行,那就依文选之策,俺派出使者前去问询,看看那太子可有意愿,交还我儿定国吧。” 张献忠一言说完,便扭头向朝班中喝道:“户部尚书王国麟!” 那王国麟听到张献忠点头叫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臣在。” “俺命你为遣使,前往东川,见那狗屁太子。告诉他,你若要甚金银珠宝,绸缎钱粮之类,俺老张都了,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他同意换回我安西将军李定国,就一切都好商量。” 说到这里,他又恨恨地回了一句:“若那太子不识务,你就威胁他,说我等不日即将进兵东川,将其一举荡灭,看看这厮却是如何应对。” 王国麟连连点头:“陛下所言甚是,既如此,那微臣就此前往东川,面见那太子,求他放人便是。” 很快,王国麟收拾停当,但立即离开成都,前往东川而去。 在这时,那在东川夔州的王明,却在忙碌另一件事。 因为刚好在这一天,从湖广运来的首批流民,其数量有五万之多。 这批流民的到来,让王明十分高兴。 因为现在,为了那桃花山铁矿,以及铁桃堡的铁器锻制尽快开始,他现在最为紧缺的,便是人力了。 王明立即下令,让这五万流民,尽皆前去铁桃堡处。 他相信,若是有了充足的人力,足以加快建造速度,让这铁桃堡得以尽快建起来。 有了充足的原料供应,又保证了资金充足,再加上现在又有足够的人力使唤,这铁桃堡的建设速度,自是一日千里。 听闻铁桃堡建造速度极快,王明亦是十分欣慰,遂决定亲自前去视察一番。 王明一行人,离开了夔州,随后一路东行,一天后,便到了这位于夔州与巫山县交界处的铁桃堡。 “殿下请看,那便是我军建好的铁桃堡!”有随从兴奋地叫起来。 王明远远地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的那座巍峨雄峻的高城时,心下十分激动。 这座按王明之意设计规划的雄城,周长12里,城高为15米,墙面马道宽6米,全城皆包青砖,开有东、西、北三座城门,每座城门都建有瓮城、并且暗藏了千斤坠之类的守城机关,铁桃堡四周皆挖有宽阔的护城濠,正好利用南部的河水进行填充,使其环城而过。 而在城墙之上,诸如雉堞,女墙,羊马墙,角楼,炮台,射孔等防御措施,统统按制修建,以保证城池的防御能力。 王明心下暗叹,这般雄峻的铁桃堡,北面那周长不过4里的单县县城,与之相比,何其寒酸简陋。 王明等人首先看到,北门外的官道的两边,已修建了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铺伙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铁桃堡的百姓们,进进出出地采买物品与各类商货,整条官道,已颇有一些熙攘的感觉。 而远处铁桃堡东西两侧,可影影绰绰地看到,两处皆有大批的百姓劳工,在挖矿、碎矿、洗矿,然后再装车运入城中。 再行进到西门外时,驻守铁桃堡的主管史可法,以及其义子史德威等人,已率着一众铁桃堡的将领官员,分列城门两边,欢迎指挥使王明到来。 王明向各人挥手致意,亲热寒暄,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进入铁桃堡内。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亲自指导 第二百六十一章亲自指导 进入城来,王明看到,在铁桃堡内,整座城池,呈近似的长方形状。 其中南北宽两里一百三十步,东西长两里四百五十步,其城墙高度,则有有近5丈多高。 之所以不计成本,刻意将城池筑得如此高峻,则是因为此堡乃是王明军队的未来根本,故而他投入重金,不惜成本地全力建设。 而古城内部从,从设计到施工,亦都严格遵循作战需要与工作需求,加以规划与建造。 总的来说,就是城内整个格局,其具体的规划,是一座亦兵亦工、能战能防的军事与工业并重的城堡。 全堡之中,有两条阔达四丈宽,的呈十字交叉状的中央主干道,全部用宽阔的青石板铺设而成,把整个城堡大至规划为东,西,南,北四个大区。另外,堡中有各类街道20余条,全用鹅卵石铺成背形花街路面,镶嵌出各种图案。 其中东区作为过军驻扎地,在整座城堡尚未峻工之际,已提前环修了一圈内墙,将这处军事重地,与其他三个区隔开,以确保军事机密不会轻易泄漏。 而有其中,有营房,马厩,校场,武库以及粮仓等等,而在空余地方,则修建了沿着一条小街分列的各类官署。 王明站在十字街道的中央,又大略地看了了其他的三大区的情况。 西区,按王明当日计划,将会建成火炮、火铳、弹药、维修等诸多工厂,是王明军队真正的命脉工厂,因其作用最大,对部队的作战能力提升最快,所以现在也建得最快,已然快接近完工状态。 南区,则是锻冶基地,将来建成之后,主要用于打制各种盔甲、刀剑、盾牌、以及各种生活器具。除此之外,还修建了大量的仓库,用来贮装矿石,以及将来要炼出的生铁、熟铁、钢材、以及作为燃料的煤炭所用。 北区,则是居民区,其中修建了大批的普通民居,还有学堂、澡堂、水井、以及公共厕所之类的日常建筑,将来的工匠与军兵家属,都将在此居住。 这王明又注意到,那军械司副司长刘孔昭、以及作头匠师戴升与许旆,正带着十几名工匠,热烈地讨论高炉设立的要点。 王明不动声色,耐心地听他们讨论。 渐渐地,他却皱起了眉头。 明末的工匠,中能达到的最先进技术,也不过就如《天工开物》所记的那般了。 现在这些工匠们所讨论的建造方案,却让王明心下,颇不满意。 王明快步走过去,刘孔昭戴升等人,这才发现竟是太子王明到来,人人一脸慌乱,便要急急下拜。 王明扶住他们,然后微笑着对众人说道:“这个高炉的设计,就让孤与你们一起完成吧。” 戴升许旆等人面面相觑,各人的表情俱是惊疑不定。 没听错吧,这位太子,竟还懂得炼铁? 不过看上去,王明的神情,并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各人稍稍一愣,便一同拱手言道:“既然大人亲来主管炼铁事项,我等悉听安排便是。” 王明点了点头,开始仔细考虑,要如何用现代社会中所了解到的炼铁方法,来进行钢铁工业的规模化生产。 他决定,要结合当代的实际工业水平,一步一步地对钢铁生产进行改进。 在建高炉前,王明决定首先建起了一座炭窑。 将树木枝干烧制为炭,这样原始而简单的技术,在中国已是历史悠久。 《魏书·刑罚志》曾载:“畿内,民富者烧炭於山,贫者役於圊溷。” 唐代白居易《卖炭翁》诗中,亦曾记载:“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王明之所以要烧炭,是为了保证试验炼铁的效果。 这样的工作,一众工匠自是十分熟悉。 他先是择址挖窑孔,然后是砍树锯木、装窑、烧窑、封窑和出炭等几个环节。其中窑孔位置,选择于岗头垅背稍微平坦之处,以达到通风、干燥的效果。 整座窑孔呈大半个圆形状,先用锄头划一个大致的轮廓,然后把圈内的沙石泥土都挖出掏空。那土窑高约五尺半,宽六尺左右,四周靠边沿之处,留好三至四个烟囱洞和一个观火眼。 然后开始砍树伐木,在桃花山的山腰垅坡处,匠人们见碗口粗的树木,挥斧就砍。树木砍下后,即刻斩头去梢,将中段砍成五尺来长,不带枝叶的光木段,拖到窑里。 接下来,就开始装窑。把树块竖直,从里到外,按一定的层次程序排列于窑孔之内,然后在排列着的木段上端盖一层厚厚的柴草,柴草之上再覆盖黏性度较高的黄泥,先用脚踩,再用长木棍子不停捶敲,直至黄泥光滑油亮为止。 这座炭窑,皆是用城墙包砖剩余的砖头来修建,三天后,一座炭窑便建好了。 装完窑后,便开始点火烧窑,先用干柴引燃,塞进窑口洞里,用干柴烈火烤里面的木段,从湿烤到干,渐渐地开始发出火苗,燃烧起来。 开始时,炭窑冒出的烟带有白色水蒸气,几个昼夜后,烟变黄,再变青,然后烟几乎是看不见了,往上冒着的是青纯的气,此时就可封窑了。 即是把洞口、烟囱和观火眼统统用黄泥密封住,再等其自然冷却。 对于烧窑火候的把握,需要一定的经验,必须由烧炭多年的老炭工把关,因为烧过了头,留下的是灰,见不到炭,徒劳无功;反之烧不透,封火过早,那么炭的中心部位还是木质,这种炭通常叫生炭,用起来有烟,且炉温不高。 又过了三天,王明让工匠打开窑顶透气,随后又冷却了两天,王明便让人开窑取炭。 打开窑门,一股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使人咳嗽不止。这时的工匠们,俱是包首蒙脸,紧紧闭嘴,然后弓背屈膝,在挥汗如雨中,把一段一段乌黑发亮的木炭,从窑内小心地捞出来。 两个多时辰后,挥汗如雨的工匠们终于取完了所有的木炭。 木炭总重,整整五千斤。 带有试验性质的烧炭大获成功。 可用于冶炼优质铁料的木炭,就这样烧成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高炉炼铁 而在木炭烧制的这几天里,一座由青砖搭建,高约六丈,容积约30立方米的炼铁高炉,也在王明的指导下,在铁桃堡东南区靠近城墙角的位置,拔地而起。 在明朝时,那炼铁的高炉,皆是用木头匡围,然后用盐和泥砌成。这样的高炉,每一炉约可以送入铁矿石二千余斤,然后需要用六个人拽拉炉扇风箱,等矿石冶炼成铁后,便可以从炉腰孔内流出。 最终产出的铁,则分生、熟两种,出炉未炒为生,炒后为熟。生熟相和,炼成便是钢铁。 在《天工开物》之中,曾有介绍这种炼法,称为杂炼生鍒法。 即铁炉中生铁与熟铁混合在一起,火力到时,生铁熔化,包裹和渗入熟铁,生铁多余的炭素被缺少炭素的熟铁所吸收,排挤出一些熟铁所含的熔渣,生熟铁都成为钢铁。 然后,工匠们再取出锻造,反复锻打多次后,就成了质量较纯的钢铁。 相比明朝那些容积最大只有10立方米的炼铁高炉,这座高炉在戴升许旆以及一众铁匠看来,几乎就是庞然大物。 王明为了安全起见,又对高炉附设的鼓风机,做出了重大改进,将折叠皮革所制成的地风箱,改造成可拆卸的活动式推拉木箱鼓风机。 外形上,它有点象现代的活塞推拉器,上面有木制把手,可推拉鼓风。而且一旦发现有破损,因是可拆卸木质结构,可以很方便地立即更换破损部件。 接下来,王明又以全新的架构,建立了炒铁炉。炉床底部中间凹陷,四周是拱形炉壁,下部为燃烧室,进风道在燃烧室底部 明代炒铁炉,也就是《天工天物》上面所记载的那种开放式炒铁炉,是一种完全用人力搅拌制作的设备,炉形与一个水水缸类似,炉边总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大汉,拿着根柳木棍做的炒铁棒,挥汗如雨的来回搅动,使生铁液中的碳氧化,而成熟铁。此种方法,与当时的欧洲常用的,熟铁入炉加温渗碳炼成钢的灌钢法不同,被称为炒钢法。 接下来,便是顺利出铁。 一片火红中,铁水出炉,带着大团的炭渣,铁花四处飞溅,顺着石槽,流入下方接铁的铁水塘。 众多工匠,冒着酷热,穿着厚衣服,手执持柳木棍,挥棍疾搅,即用这种原始而简陋的渗炭法,炒成熟铁。 待铁铁稍冷后,便在塘内斩划成方块,或挥椎打成圆形。 这种工艺相对简单,王明亦未多加干涉,而是任由工匠们继续试验,而他本人,则是匆匆地回返了夔州。 因为从成都赶来的张献忠特使,户部尚书王国麟,已来到夔州,求见太子王明。 王国麟其实早有几天就来了,只不过,王明去了铁桃堡,正好将他晾在馆驿之中。 在处理完了铁桃堡中的一众事项之后,王明才终于赶回夔州, 客厅中,王国麟伏跪于地,一脸恭敬的神情。 王明则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一时间,二人均不说话,场面甚是冷清。 这样的局面,可以说是王明刻意为之。 因为现在,与张献忠的战事已了,王明对于王国麟此番前来的目的,可谓心知肚明。 这个王国麟,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那被俘的李定国罢了。 既然敌人有求于自己,那自己给他们脸色看,让他们难堪,也就顺其自然了。 而见到王明这般端然不语的模样,那伏跪于地的王国麟,顿是愈发难堪而尴尬。 最终,还是他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向王明谄笑言道:“太子殿下,在下此番前来宝地,实是特为一事。” “哦?竟是何事?” 王国麟深吸一口气,沉声回道:“在下此番前来,是奉我大西国皇帝之命,向贵部赎回我安西将军李定国。” 见王国麟终于说出来意,王明心下,不禁一声轻笑。 他将手中茶杯轻轻一放,缓缓道:“王尚书既然说到这事,那就直言吧,你们能为李定国,开出多少价码?” 听到王明这句话,王国麟心头一喜,立刻抬起头来:“太子殿下,我大西皇帝说了,只要贵部能释放李将军,那赎金却是好说。太子殿下不妨直接开个价码,看看我大西能否接受。” “是吗?”王明斜了他一眼,却轻声笑了起来:“王尚书这般大方,倒让孤有点却之不恭啊。也罢,孤就跟你要个实数吧,白银五十万两,便可赎回李定国。” “啥?五十万两?”王国麟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颤:“太子殿下,你要的这般数额,未免太高了些,我大西国库之中,存银亦是有限,只怕难以……” “那你还说什么。”王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方才不是说,任由孤来开价么?怎么现在价码开出来,你竟又当了个缩头乌龟了?你听好了,若要平安赎回李定国,这银子却是分文不可少,不然的话,孤将来行事,却别怕我不客气。” 听到王明这威吓性的话语,王国麟心下苦涩难言。 唉,真没想到,此番前来,这王明竟会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要将大西国库中的银子给一口尽吞的节奏哇。 只是这数额如此之大,自己一个小小的使者,又如何敢在这里拍板定夺。 想到这里,王国麟心下叹息连连。 他脸上硬挤出笑容,对王明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您要的数额实在太大,在下官职微小,实是不敢拍板定夺,不若且等我回禀皇上,再作决定。” 王明冷笑道:“唉,王尚书,上杆子不是买卖,孤这里赎人,向来都是一口价。你也替孤给那张献忠传句话,他若真想要赎回李定国,那就没在银钱上太扣搜。” 王国麟心下惭恨,只得喏喏以应。 不过,他在这时,却又犹豫着问了一句:“太子之言,在下一定会全部回禀给皇上,只不过,在下想在回去之前,先去看看定国将军。听闻定国将军,在当日峡谷之战中曾身受重伤,所以在下想看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却是如何。还望太子殿下准允。”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无奈放弃 王国麟的这番满是哀求的话,王明沉吟许久,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殿下,这……” “不可。李定国尚在关押之中,在事情没有决定之前,孤不许他去见任何外人。”王明斜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再说了,你们连赎买银子都不肯拿出来,孤又为何要信你,让你去见李定国呢?” “可是……” “不要多说了。”王明毫不客气地打断王国麟不甘的辨解:“孤很忙,没空听你做无谓的辨解。你且立即回去,告诉那张献忠,他若拿不出赎买银子,就休来谈赎回李定国之事。” 王国麟一脸惭恨,只得喏喏而退。 离开太子官署时,王国麟忍不住仰天长叹。 他娘的,真是憋屈又窝囊啊! 唉,早知是这般结果,何必专程来此,让这太子来这般羞辱! 他气恨交加,更不停留,立即起程返回成都,去向那大西国皇帝张献忠急急禀报。 不过三日,一路疾行的王国麟,便赶回了成都。 甫一至此,便立即被大西皇帝张献忠,急急宣入宫中召见。 听完王国麟的颤声哭诉,张献忠顿是怒火中烧。 “老子入他娘!” 张献忠暴怒起身,狠狠一脚,竟将面前的御案尽力踢倒。 御案上的纸笔书砚,顿是哗拉拉地淌了一地。 见到这位狂暴嗜杀的皇帝,一时间如此愤怒,朝班中的一众臣子,则是个个缩首,畏怯不言。 偌大一个蜀王府改建的大殿中,竟是一片死了一般的寂静。 唯有几名内侍,面带一脸恐慌之色,急急上前,将被踢倒的御案匆匆扶正,复将散乱掉落的案上诸物,一一收拾干净。 “狗入的假太子!老子若不杀你,誓不为人!”这几名内侍才匆匆退下,张献忠又咬牙怒吼道:“五十万两赎银,紧急之间,我大西国如何拿得出手!这个贼厮,分明是找理由搪塞我大西罢了!哼,狗入的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老张要尽统倾国之兵,来灭掉你这狗东西!” 他凌厉的眼光向下一扫,对朝班中的孙可望厉声喝道:“可望,俺命你尽发全国之兵,一齐往攻东川,定要一鼓作气,灭了那狗入的太子!” 一脸死灰的孙可望,闻声一颤,从朝班中快步而出。 他还未说话,丹阶上的张献忠眼珠一转,却又厉声吼道:“不!此番出征,俺要御驾亲征,横扫东川,将那狗入的太子尽灭无余!” 张献忠这声暴喊,阶下却是一片寂静。 他的一众臣下,个个有如泥塑木雕,没有一人个人回答。 而见到众臣皆如死了一般,不敢吭声,张献忠愈发愤怒。 “你们一个个的,都哑巴了么?怎么都不说话?咹?!” 孙可望满心酸涩,他从地上抬起头来,低声拱手回道:“父皇,孩儿窃以为,父皇不可因怒而兴兵,以致令我大西腹背受敌……” “又来说这一套!”张献忠厉声打断他的话:“难道说,现在那狗屁太子,俘了我定国儿不算,还要任他骑在俺老张脖子上拉屎拉尿不成?!” “父皇,恕孩儿直言,此番若尽起大兵,往攻东川,纵是一切顺利,但后顾之忧必是难免。那川南的明军余孽,以及汉中的大批清虏,必将闻风而动,两下夹攻我空虚后方,这样一来,我大西国纵得东川,但立国之本的西川却落入他人之手,我军又将何以自存!” “且再退一步说,就算明狗余孽与清虏皆未得拿下西川,但那东川的太子在情急之下,干脆将四弟一举杀害,父皇又何如何应对呢?这样一来,我军此番进攻,尽非是损兵折将之余,还白白折损了一员大将乎?” 孙可望的这番话,有如刀子一般,狠狠地扎在张献忠心头。 是啊,他娘的,自己尽可一时热血上头,不顾后果地攻打太子,但这西川倾覆之忧却是摆在眼前,根本不能回避。 而最可怕的结局,其实孙可望也隐晦地提到了。 那就是,东川未下,西川已覆,三面皆敌,大西国倾覆在即,而自己一心想救的李定国,却反被那假太子给下黑手杀害了。 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结局! 张献忠大口喘气,胸口象被压了一块巨石,他用凌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伏跪的孙可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张献忠狠狠一拳,重重地擂在了龙椅扶手上。 “难道,就这么算了么?俺心里憋着这股气,着实难咽!”张献忠恨恨道:“可惜王国麟来回奔波,竟连定国一面都见不到,枉费了许多气力时间,倒是让我大西国大折颜面哩!” 孙可望察颜观色,知道张献忠嘴中虽硬,但心下却已然服软,只不过是面子上极难过去罢了。 他抬起头来,低声劝道:“父皇,恕孩儿直言,现在定国虽被擒,但其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估计那太子想要收降他,却亦非易事。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我大西国,当不必担忧定国会投降太子,背叛君父。” 他略顿了一下,见张献忠黑着脸,却并没有说话,又继续道:“所以这段时间,我军还是要全力战备,兼休养生息,方是最为紧要。毕竟此番连连作战,我军损失实是不小,若不抓紧时间以求恢复,将来万一清虏南下,或太子与川南兵马联合来攻,只怕我大西国会吃亏不小。” 孙可望这番话一说,一旁那些原本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的朝臣,闻得风声已变,亦是个个附议赞同。 张献忠脸上灰暗,心下的苦楚,更是难以言表。 最终,这位大西国皇帝,也只能顺坡下驴。 “唉,罢罢罢,就如尔等所言!这口鸟气老子暂时憋在肚中,来日若兵力恢复,必将重新向那狗入的太子报此大仇!” 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口气:“希望到时候,我定国儿还能保持气节,未得降那狗屁太子,那俺老张,也就……” 后面的话语,他咂了咂嘴,什么也没说。 第二百六十四章 川南归顺 张献忠在朝堂之上大声咆哮之时,川南叙州府的总督官厅中,那总督王应熊与巡抚马乾二人,亦在其中,感叹连连。 这二人皆在感叹,自己以及川南的一众将士与百姓,终于在生死关头,被那东川的太子,给搭救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堪堪脱险,让二人这般感叹,倒是显得真心实意。 此番川南保卫战,要不是那太子先后两次出兵,先取达州,再攻重庆,先灭了刘进忠部,再迫使张献忠退兵回返,这川南之地,只怕早成了大西国的治下了。 而现在的两人,也许亦已脖系粗绳,手戴重枷,尽皆押往成都,成了张献忠手下俘虏了。 这样的结果,简直是想一下,都令人后怕不已啊。 所以,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在这番侥幸得存之后,开始秘密商议一件大事。 那就是,在经过了此战之后,受了太子王明这救命之恩的川南,是不是要从此时开始,真的要就此归顺于他。 他们现在在商讨这样的结果,倒是极为自然。 因为现在二人亦渐渐认清了,在这个乱世之中,何人才是真正可以帮到自己的,何人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坚实后盾。 原本他们还指望着,那远在福建的隆武朝廷,或是南边据占云贵桂三省的永历监国朱由榔,能或多或少的支援一下自己。结果呢,直到这场仗都打完了,这两处明朝割据势力,不要说未发一兵一卒,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他娘的没有送来!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想想,都憋闷得慌呢。 王应熊一声轻叹,开口言道:“马巡抚,我等承蒙太子殿下拼力搭救,总算打退了张献忠这贼厮的一番猛攻,好不容易保住这川南,想来甚是惊险。于今之计,居安思危,却需给我川南明军,好好寻一条退路,方为合适啊。” 马乾闻言,亦是连连点头,沉声回道:“是啊,此番得以成功保住川南,除了我军拼死血战外,最大的关键因素,便是东川太子的拼力搭救。这番恩德,安可不报。只不过这报答方式,王总督却是所何打算?。” 王应熊轻轻一笑,朗声道:“以本督来看来,我军最好的退路,其实也是给太子最佳的报答方式?” “哦?王总督何出此言?” “马巡抚,本督以为,现在川南之战之完,我全军将士最好的出路,便是真心实意地投靠太子,你我二人,俱成太子部下,为其效力。” 马乾听了这话,却是一阵沉默。 “王总督,恕在下直言,若我等这般尽数投靠太子,会不会就此失了自主,从而全数令其摆布了呢?” “马巡抚,现在的局面,难道你还看不清楚么?”王应熊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 “我军在川南,孤立无凭,内交外困,纵然再苦心积虑地处守下去,奚有何益。还不如趁此机会,全心全意地转投太子,为你我,为全军将士,为治下百姓,谋得一条甚好出路,岂非甚好么?” 他一声长叹,站住了脚,又继续说道:“再说了,现在太子尚未起势,我等现在往投其处,必可大受重用,岂不比将来太子之势愈发壮大之时,再往投靠功劳更大么?这般大好时机,又安可轻弃乎?” 王应熊这般言语,算是给这番谈话,来了个一锤定音了。 马乾一声轻叹,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既然王总督心意已决,在下作为副手,复有何言。能为我全军将士以及治下百姓,最终谋得一条大好出路,亦是极为难得呢。那不如我们不要耽搁,立即派出使者,向太子禀明我等之意,然后由其派员前来收编,岂不甚好?” “嗯,马巡抚此言,甚合我意。那就这么定了。“王应熊脸上,浮现欣快的笑容。 接下来,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派出播州总兵王祥为使者,专程前往东川,去向太子禀报此事。 王祥得到任命,倒也不觉惊讶,反是心下颇为欣喜。 在他看来,川南这股残余的明军,以及他们治下的州府,能转而真正为太子效力,可谓是找到了一条最合适的出路了。 而对他自己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找到一个英明杰出的领袖,更让人为之欣喜奋发么? 于是,王祥欣然领命,便立即带着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合写的亲笔信件,领着一众化妆成商人的部众,绕过重庆府南部地界,从施州卫进入东川。 听闻川南之地,竟派了播州总兵王祥前来,王明立即在官署中召见他。 王祥入得厅来,正欲参拜,被太子王明摆手止住。 “王总兵一路远来,甚是辛苦,就不必来这些虚礼了。”王明微笑道:“想来王总兵专程至此,必是有重大要事要对孤说,但可直言无妨。” 王祥拱手抱拳,朗声回道:“太子殿下,在下是奉了王总督与马巡抚之命,携了其亲笔信件,专门前来贵地,欲为我川南明军谋得一条新出路。想要从此之后,我川南部众,无论是兵马还是地盘,皆是彻底投效太子殿下。” 听到王祥说出这话,一时间,整个殿堂之中,众人表情各异,顿是议论纷纷。 王明听得众人议论,自是知道,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们无非是在想着,王祥此话,到底有几分真实。 毕竟,前番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对自己虚以委蛇,仅仅结成了一个名议上的盟友,最终还是各行其事。那现在王祥前来向自己禀报,说王应熊与马乾二人愿意率部彻底归顺,这一众朝臣心,却亦是难免多有疑虑。 听到众人这般议论,人人脸上皆是一副不信任的神色,这播州总兵王祥,心下亦是感叹不已。 他苦笑一声,对众人拱手道:“唉,先前我等与贵部之间,多有不合之处,想来甚是惭愧。但经过这番战事,我等皆已明白,唯有全心全意投效太子殿下,方可为兄弟们找得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所以在下奉命而来,是想让太子殿下派出专使与官员,前往川南,接收我军部众,吸纳地盘与百姓,自此之后,永为太子效命,决无反顾。” 王祥一语说完,便将信件从怀里掏出,双手恭敬呈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接收川南,新立两镇 王明收下来信,匆匆阅毕,不禁一脸微笑。 这封信件,倒是写得情真意切,看来,王应熊与马乾二人,现在做出这番决定,还算他们能识时务。 想来先前张献忠大举压境,全力攻打川南,那王应熊与马乾二人,虽然率众拼力苦守,但敌众已寡,根本就不是张献忠的对手。在万般危急之时,若不是自己及时派出援兵,且先后两次加以援救,现在的王应熊与马乾二人,只怕已成大西军的刀下之鬼了。 而他们的手下军兵与治下百姓,若川南陷落,亦只得在张献忠手下苟活残喘,安可再有半点盼头。 现在看来,王应熊与马乾二人,总算是活明白了。 他们终于知道,在这危难之时,何人才真正能帮他们,何人才能真正可以为依靠。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哈哈。 不过,就在这时,那兵部侍郎李过,却是一脸忧色地从朝班中走出来。 他来到阶下,向太子王明拱手言道:“殿下,以在下看来,这王总督与马巡抚二人,虽愿投靠我军,但其真实意向,却是难测。只怕真要接收之时,会有相当大的阻力与障碍叫。对于这一点,还望太子殿下,不可不防。” 李过的话语,令一众朝臣,为之纷纷附合。 王祥见众人这般言语,个个皆是众口烁金之态,不由得心下一急,遂大声喊道:“诸位!你等这般想法,实在太过谨慎了。在下此番前来,王总督与马巡抚已向在下保证,此番投靠,绝无虚假,完全是由于一片赤诚真心啊!这川南之地,官员皆可任由太子殿下安排,其治下的军兵与百姓,亦全部由太子殿下安排人员管理。我等绝无怨言,任凭殿下处置便是。” 听到王祥这般表态,一众朝臣顿是又是议论纷纷。 而上座的王明察颜观色,知道这播州总兵王祥所言,其实皆是实话。 现在川南之地,在无外力援助的状态下,不过是一个死棋罢了。 将来的结局,不是灭于大西寇,就是如真实历史那般,最终亡于清虏之手,岂会再有其他结果。 现在王应熊与马乾二人,想要给自己找个坚实依靠,想要给自己以及部下找一个未来真正有前途有发展的势力,也只能去投自己了。 王明挥了挥手,示意殿中朝臣安静。 待殿中沉寂下来后,他站起身来,朗声对王祥回道:“王总督与马巡抚,能统领川南之众一齐投效于孤,孤之心下,甚是欣悦啊。至于川南的具体安排,你等不需多虑,孤自有决定。王总兵你可暂在夔州居住数日,待孤议定诸事后,便派出使者,与你一道回返。” 王祥脸现轻松之色,随即拱手应喏,便退出殿去。 而太子王明在其走后,便立即开始,安排接收川南之计划。 他决定先将王应熊与马乾二人,暂时留在川南,只不过,会给他们重新安排职务。 毕竟这二人,现在是川南的主首,又一直据守川南,对于当地情况十分熟悉。若留二人在当地,对于安定当地的军心与民心,均十分有帮助,一时之间,却难轻动呢。 更何况,现在川南与东川之地,为敌军的重庆府所隔阻,来往不易,多有艰险,万一这两位大员,在路上有个好歹,反是让自己陷于被动了。 于是,王明传令下去,封王应熊为川南都督兼户部侍郎,马乾为叙泸巡抚兼工部侍郎。让这二人,在与东川的通路未彻底打通之前,暂居川南,如先前模式,继续统管当地的军民百姓。 而他们手下的数万军队,则按太子的建军模式,加以彻底整改,并从中择选精锐,重新组建两镇兵马。 其中,这第四镇,由叙州总兵曾英任镇长,兼任甲营营长,其乙营营长由曾英部将李占春担任,丙营营长则由当日投降自己的开县主将高一功担任,辅兵营长则于已养伤完毕的谭弘担任。 而这第五镇,便由播州总兵王祥任镇长,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由王祥部将于大海担任,那丙营营长,则由投降的万县主将党守素担任,至于辅兵营长,则是在巫山受伤投降,现已恢复完毕的胡道明担任。 这两镇兵马,如现在夔州的三镇兵马一样,皆由监纪司派驻文官,对其官兵加以思想改造与洗脑。同时这两镇军力,亦是直接由王明统管,以保证管理效果与上传下达的效率。 至余其余的老弱,为了安定军心,由暂时继续留用。不过这些人,皆无具体编制,全由王应熊与马乾二人统领,作为川南各地的治安力量使用。 王明这般安排,一众朝臣皆无意见。 而兵部侍郎李过,更是大加赞同。 “殿下此举,甚是妥当。能把军权抓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大的根本。而控制好了这两镇兵马,这川南之地纵是小有动荡,亦会被我军牢牢控制,再不得脱。其余的官员与百姓,则慢慢加以安顿抚慰,亦不为迟。” 王明轻轻一笑,朗声回道:“李侍郎所言,确是孤心下所想。毕竟,这川南之地,若真要归附我军,其一众兵马被我军收编改造,实是当务之急。而除此之外,孤之所以急着收编这川南的一众兵马,却是因为有一件紧急事务,要抓紧动手。” “哦,殿下要做的紧急事务,却是何事?”李过立即好奇地问了一句。 王明环视殿中众臣,缓缓开口道:“孤打算,在尽快整顿这第四镇与第五镇兵马之后,便分从川南与东川,各派两镇兵马,总共四镇军力,合攻重庆之地。争取一举拿下重庆府城与周边县镇,彻底打通川南与东川的联系。自此之后,将东川与川南彻底联通,再无阻碍。而那大西国的张献忠,则将被我军彻底赶入西川,再无东出与南进之能力。” 王明这话一说完,这殿中的一众朝臣,顿时又交头接耳,如平静的湖面被大风吹皱一般,开始议论不休。 第二百六十六章 重庆攻略 见众臣纷议不停,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见王明摆手示意安静,殿下一众朝臣停止议论,纷纷抬眼看他。 待到殿中稍稍沉静之后,王明便对众人朗声道:“诸位,你们以为孤有这般想法,仅仅是一时心血来潮么?非也。这进攻重庆之举,乃是本王思虑许久之后,方做出的最终决定。” “我等愿闻其详。” “诸位,这重庆之地,正好卡在我军与川南的交通要道之上,却被张献忠部流寇占据,可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若不拿下此处,我军想与川南的联系,将不得不绕行过重庆府南部的土司地界,行动十分不便,且沿途多有匪寇盗贼,更是极不安全。所以,想要稳稳地占据川南,让东川与川南顺利地连成一体,就必须拿下重庆,方可真正长治久安。” “只不过,先前因为川南一地,与我军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故孤想要进攻重庆,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发力,想要攻打重庆,却是颇为不易。而那些重庆的守军,亦可从容应对。但如果我军能从川南与东川两处,对其进行南北夹攻的话,这重庆一带的敌军,必会前后难顾,左支右绌,陷于我军夹攻之中难以自拔,这样一来,我军便可一鼓作气,将重庆府以及周边县镇全部拿下,从而一举打通东川至川南的全部通道,实现孤之治下,领地与军力的互通共管。” 王明的这番话,得到了殿中一众朝臣的纷纷拥护。 只不过,兵部侍郎李过,却又皱着眉头问道:“殿下,我军纵想拿下重庆,但万一那张献忠提举全国之兵,全力来救,又当如何?” 仿佛猜到了李过会这般来问,王明微微一笑,沉声回道:“李侍郎说得很对,所以我们此番进攻,速度一定要快,要打出一个时间差,要在张献忠部尚未赶至之时,就迅速拿下重庆,让张献忠等人,根本就来不及救援。” “再退一步来说,我军此番作战,其实也不要求一定要彻底拿下重庆的全部州县,只要求能打通东川与川南的联系通道便可,从这一点来说,我军更可集中兵力,全力合攻关键的州县地界,其余地方,却可暂置不问。” 他站起身来,绕开龙椅,掀开后面的帷布,指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四川地图,对一众朝臣说道:“所以,我军此番攻打重庆,关键在于,要拿下垫江、长寿、重庆府城、江津、綦江这几处,从而实现从东川到川南泸州府的彻底联通。若进展顺利,再把重庆东部的忠州、涪州、武隆、南川等地尽皆拿下,从而确保大江东岸之地,全部为我军所占,而张献忠部则只得据守西川一隅,再无能为也。” “若能进展顺利,我军在拿下这些地界后,张献忠纵是调集了大军前来,我军凭据大江之险要,以逸待劳来对战张献忠部的远来兵马,亦是胜算极大。所以,这重庆之战,实是势在必行,定要一举而获胜,万万不能轻易错失良机。” 王明此番话语一完,一众朝臣又是纷纷出言相附。 只不过,那兵部侍郎李过,却是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向王明问了另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老臣在想,若我军之敌,只有张献忠一个的话,倒也可以这般行事。但殿下想过没有,万一我军大举南攻,全力攻打重庆府时,那在汉中虎视眈眈的清虏,若是趁机南下,大举进攻我东川的话,那我东川之地,岂不是又有了后顾之忧,从而无法应对了么?若万一东川有失,纵使我军顺利拿下重庆之地,只怕亦是……” 后面的话语,李过嗫嚅了几下,却并没有说出来。 而整个朝堂之中,却又是议论纷纷起来。 “李侍郎说得是啊,我军大举南攻,东川空虚,若清虏全力来攻,只怕我军难以应敌,这东川之地,只怕难守啊。” “是啊,清虏势大,据有在汉中便有十万之众,万一举兵来攻,我东川仅有一镇兵马万余人驻过,却如何是其对手。” “那可不,万一清虏得了手,咱们又没拿下重庆的话,岂不是连安身之处都没有了么,这又如何使得?” …… 一众朝臣议论纷纷,各人脸色,俱是担忧之色。 王明环视众人,对李过以及各人的想法,却是心知肚明。 李过与一众朝臣的担忧,说起来,倒也不无道理。 若是他真的只留一镇兵马驻守东川,那清虏真的以十万精锐大举来攻的话,可以肯定的是,这东川之地,必是十分难守。甚至尽皆覆灭于清虏之手,亦是极有可能。 万一真的东川增灭,自己又未能顺利拿下重庆,那才真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而真到了这般地步,哪怕是诸葛重生,孙武再世,都亦再无能为力了。 感受着众人担忧的眼神,王明轻声一叹。 他走回龙椅之处,施然而坐,便对众人说道:“诸位,你们的担忧,孤十分理解。若我军大举进攻重庆,清虏得知消息,确实极有可能立即掩袭我军之后。这样一来,我东川之地,确有不测之忧。” 他略顿了一下,又深吸了一口气,便朗声道;“但是,古话说得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我军这边提前作好防备,清虏纵想来攻,亦无能为也。” 王明这句话,让整个朝堂瞬间安静。 所有的朝臣,都瞪大眼睛,要看他能拿出什么主意来对付清虏。 “诸位,孤的打算,是要先行断绝汉中入东川之一切道路,以此方式,让清虏之部众,无法顺利攻打我东川。”王明的回答,清晰有力。 他这句话一说完,下面各人又是立即议论开来。 不过,那兵部侍郎李过,却是立即表态赞同。 “不错,太子殿下这番主意,在下以为甚好!若能将东川与汉中之地彻底阻隔,那清虏想要攻打东川,他无路可来,就是如狗咬葫芦一般,无处下嘴呢。就算他们一心要攻我东川,也只有两个办法可用。一是要在险峻之地重修道路,二是不得不转头先去攻打张献忠部,这样一来,却皆可为我军赢得大量的时间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炸药断路 “李侍郎所言极是。” 王明冲着李过微微一笑:“现在,从汉中进入我东川,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汉中镇巴县,翻越巴岭山,进入我太平县。这条路,便是上次那清虏固山额真都类,其统兵进犯之路。我军当可在与汉中相接的巴岭山险要之处,炸断关键的小路与栈道,使敌军望涧而叹,无得寸进。” “另一条路,是从汉中镇坪县,溯大宁河南下,攻打我东川新建的巫溪县。这一条路,亦是多有险要,崎岖难行,我军亦可择紧要难修之处全部炸断,使其不得涉过。” 说到这里,王明略顿了一下,便继续道:“清虏无法从这两条路南下进攻,想要在这里地势难行的崇山峻岭中修复通道,却是谈何容易。就算他们想干,没个几年的功夫来修,也绝对办不到。所以,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攻打西川的张献忠,或是在拿下张献忠部的地盘之后,再乘胜转进,攻打我东川,方是唯一可行之策。而他们若真这样做,则无论其胜负如何,皆可为我军赢得大量的时间,用来进攻重庆,却是足够了。” 王明的这个观点,得到了殿中朝臣的纷纷赞同。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这二路一断,清虏想直攻我东川,确是无能为力,只能去掉头先攻张献忠,这二虎相争,得利者必是我东川也。” “是啊,就算他们狗咬狗分了胜负,对于我东川来说,皆是甚好消息。在拿下重庆之后,再掉头来应对清虏,却是端的有底气了。” “对,就是这样,先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打他个你死我活,我军再乘此机会,一举拿下重庆,到时候,无论对付清虏还是西寇,都可以逸待劳,从容应对。”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这般表态。 见朝中众官终于与自己想法一致,王明心下喜悦,遂立即开始连下指令。 那高一功、党守素、谭弘、胡道明四人,以及一众被挑先出来的监纪司文官,被安排与现任的第五镇镇长王祥一道,带上王明和诸项任命,一齐返回川南。 王明要求他们,最迟在半个月内,完成第四镇与第五镇两镇兵马的初步组建,然后,便要开始准备北攻重庆,首先拿下江津与綦江两地。 随后,王明让作为主攻部队的第二镇与第三镇兵马,一齐移至梁山县,在那里加紧补充休整,准备合攻那进入重庆的门户,垫江县。 至于在上次攻打重庆中大受损失的郝效忠第一镇兵马,则留守东川,继续休整补充。 除此之外,这留守东川的第一镇,还有一个秘密任务。 那就是,如王明此番商议所定,前去炸毁汉中至东川的道路。 王明这番命令下,郝效忠立即择选手下一批辅兵,让他们携带大量的震天雷,按自己的计划,前往交界之处,将道路彻底炸毁。 这番行动,炸毁从镇巴县到太平县之路,由郝效忠带队亲自安排。而炸毁从镇坪县到巫溪县之路,则由其丙营营长陈麟带队。 二人分别带着一队精干的辅兵,开始分头行动。 那座离汉中最近,修建多年,已然颤颤巍巍的山间栈道,要最先被引爆炸毁。 此时的栈道基座底下,已被一众辅兵绑上了数个硕大的五十斤重震天雷,长长的引线拧成一团,延伸到了引火的位置。 “点火!” 郝效忠注目良久,一声低喝,一名辅兵匆忙上前,燃点了引导火线,蓝色的火苗立即点起,烧得滋滋响,不断地向盏道底部,烧延而去。 引线烧到尽头之时,只见一道红光,象魔鬼的眼睛一般,忽地一闪。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刺目的火光与大团的浓雾一同涌出,整座石木结构的栈道,被巨大的气浪与冲击波高高掀起,在空中散成无数碎片,四下飞溅而去。 首番爆炸,便宣告成功。 这座长达二十余丈的木制栈道,自此彻底不复存在,只剩下两端的木制衔接处,还留有可怖的尖锐扎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番爆炸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而等到汉中地界处,那些闻得巨大爆炸声的清军哨骑匆匆赶来时,郝效忠及其手下部众,早已撤走远去。目视之处,唯有莽莽群山,安可再见一人。 就在清军跳脚咒骂,并将这番情报紧急上报之时,郝效忠已带着辅兵,前往下处要炸毁的栈道与小路处,开始进行下一番爆炸。 很快,共有多达十余处的关键险要地段,皆被顺利炸毁。 郝效忠这边顺利得手,那负责炸毁镇坪至巫溪县的陈麟,亦是顺利得手,彻底地完成了任务。 王明得到消息,心下十分喜悦,对参与行动的诸人,下旨嘉赏。 而此时此刻,清军亦已飞马传递信报到汉中府,向那肃亲王豪格,禀报了这般突变消息。 豪格闻得信报,震惊之余,心下顿是大为懊恼。 他娘的,真没想到,这个狗入的太子,竟然还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 还下倒好,从汉中进入东川的两条要道,已然彻底断绝,想要修复,那花费的钱财与时间,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或承受的。 那毫无疑问,自己接下来,若是想要进攻这太子,就必须先要攻打西川,要从张献忠的领地上打开一条通道,然后方可再对东川进行攻打。 这个狗入的太子,还真他娘的会以领为壑呢。 只不过,就在这时,豪格却又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太子王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炸毁栈道与小路呢? 这个问题,豪格一时间想不明白,遂迅速地叫来心腹索尼,一道紧急商议此事。 “索尼,那太子此番派人炸断汉中入东川的两条要道,难道说,他近来是有何行动不成?”豪格捋着胡须,皱眉发问。 他看到,对面的索尼眯着眼,沉吟了一阵,便将那张胖脸,重重了点了点。 “肃亲王说的是,那太子作出此番举动,估计近日,必是要有重大军事行动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两面危机齐来 “那依你来看,那太子接下来,该会如何行动?” 索尼听得豪格发问,抖了抖眉毛,便快步走到墙边。 他伸出短粗手指,朝地图上的重庆地界,用力按了下去。 “肃亲王,奴才以为,那太子接下来,必会在此处有所行动。” “哦,何以这般认为?” “肃亲王,据我军细作回报,前段时间,那太子为了挽救川南,主动进攻重庆,却因为敌军回援而被打败。所以向来心高气傲的此人,必会为报此仇,再度进攻重庆……” 索尼一语未完,豪格却连连摇头。 “索尼,你这话本王就不同意了。那太子向来是极为冷静亦极有主见之人,如何会因为一场小小的败仗就因怒而兴兵,这般揣测,却不妥当。以本王观之,太子绝非这样的人。” 索尼微微一笑:“肃亲王,在下还没说完呢。以太子冷静理性的性格来说,他确是不会轻易再动兵。但是,这重庆之地,有一个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利益攸关点,让他不得不,甚至是要抓紧时间,去进攻重庆地界。” “啊?这话又从何说起。” “肃亲王,据细作禀报,现在川南之地,已于这位太子达成联盟,两家结为一体。而前番张献忠进攻川南,正是这位太子拼力,才让川南免入沦入西寇之手。所以他们现在,必然要进一步打通交往加深关系。而东川之地要与川南联系更密切更方便,不再绕路远行,就必须要打通重庆,让两地直接联阻塞,这将是这位太子的不二选择。” 听到这里,豪格仿佛也明白过来了。 “索尼你这么说,本王就能理解了。现在看来,竟是这位太子为了进攻重庆,却又担忧我大清乘机往攻其东川,这才被迫炸掉通往东川的两条小路呢。这个家伙的小算盘,倒是还打得挺精。” 索尼点了点头;“肃亲王说得是。这太子正是这般筹算,才专门派人去炸断汉中通往东川的道路。这样一来,我大清若要往攻东川,一是重新修好道路,让两地恢复交通。而这一点在短时间内,是根本办不到的。二则是转攻西川,先攻下张献忠部的地盘,再相机进攻东川。”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样一来,就给了狗屁太子充足的时间,让他得以从容攻打重庆了。也许,等我军做好准备要进攻东川时,那太子已然拿下重庆,这可就是一个最坏的结果啊。” “只不过这个么,却也在所难免。”肃亲王豪格却接过话来:“所谓有得必有失,安可万事占全。再说了,本王也想开了,能先拿下张献忠的地盘,倒比去攻打那东川的太子还要好得多呢。毕竟西川乃是膏腴之地,若能据之,足以养兵扩军,岂不是为我军凭添助力了么?若真能拿下西川,再往攻东川或川南,我军却无后顾之忧,岂非亦是好事么?” 索尼连连点头:“肃亲王所言甚是。以在下看来,现在需得立即向京城派出使者,向朝廷请求出兵,去攻打张献忠部。毕竟,现在那太子往攻重庆,张献忠为防重庆有失,必会派出大量的人马前往救援,这样一来,西川空虚,正好令我十万大军得以乘虚而入。再说了,我们不还有那名降将刘进忠么。此人对西川的地理与军队分布颇为了解,正好让他引为向导,打那狗贼张献忠一个落花流水。” “很好,就依你之见,立即开始准备吧。”豪格目光奕奕,脸上对将来的大战,已是满是憧憬。 随后,索尼代他写好奏报,便派人八百里加紧,将豪格要进攻张献忠部的消息,禀报给北京的多尔衮。与此同时,在汉中之地,豪格粗已开始集结手下兵马,安排在汉中与西川的交界之地,摆出一副摩拳擦掌准备进攻的模样。 数天后,北京的多尔衮收到豪格之信,匆匆阅毕后,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豪格的请求。 同时,他还令豫亲王多铎,重新赶往江南,接替驻守此处的勒克德浑,准备趁即将秋凉之际,再度统领驻扎在江南一带的大军,一齐往攻福建,灭掉那隆武小朝廷。 沉寂了数月之久的清虏大军,象一架恐怖的战争机器,终于重新开始发动,露出狰狞的獠牙,隆隆地向目标开去。 很快,张献忠部安排在边境的哨骑,亦是察觉到了对面清军的异动。 他们大惊失色之余,立即回返成都,将清军即将进攻西川的消息,禀报给了大西国皇帝张献忠。 得到了消息的张献忠,顿是惊惧不已,又恼恨非常。 他娘的!这狗入的清虏,莫非与那该死的太子悄悄商量好了,竟要来一齐搞我老张了么? 他们一个即将南攻重庆,一个即将南攻我北面的保宁府,这般协作,倒是配合得相当不错呢。 难道,自己这西川之地,自己这大西国存身立命之基,就只能任由这两个混蛋,合谋共取不成?! 张献忠懊恨不已,气急败坏,一时却又无法可想。 他只得立即召见群臣,一齐来朝中紧急商议此事。 张献忠象一头愤怒的猛兽,在龙椅前来回踱步,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话语,咒骂那北面的清虏与东面的太子,他声音洪亮,直震屋瓦,尽情地表达了自己愤怒至极的心情。 而一众垂首默听的朝臣,则只得纷纷缩首束颈,忍受张献忠这些粗俗污浊的话语轰炸,根本就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张献忠终于骂累了,他气愤愤地跌坐回龙椅上,脸上的怒色,却犹是勃然而鲜明。 这时,整个朝堂之中,一片安静,唯有张献忠粗重呼吸声,似乎人人可闻。 见众臣皆是一副畏缩不言的模样,张献忠不由得又是怒从心头起。 “怎么了?你们这些混蛋,个个都哑巴了么?对于现在的事态,你等究竟有何作想,但可直言便是,俺老张决不怪罪。但若再继续这般装聋作哑,待俺瞅准些个,必不轻饶!” 第二百六十九章 献出重庆,化敌为友 张献忠吼出这极具威胁性的恫吓,整个朝堂上,却依然一片寂静。 这一众朝臣,竟是有如死了一般,个个闭口不言。而整个殿堂之下,更有如一个巨大而安静的坟墓。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发言,而是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然可其艰危,甚至可以说,立国数年的大西国,已到了即将倾覆之时,已然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现在那东川的太子,基本已吸纳川南,为了联通两地,接下来,他对重庆的攻打,却是势在必行。若大西军全力往援重庆,则西川必然空虚,北面的清军必会乘虚而入,十万大军直取西川。 更何况,在被炸掉进入东川的道路后,那些在汉中虎视眈眈的清虏,他们接下来唯一能进攻的,便是这西川之地了。 若皇帝张献忠不管不顾,只想着去救重庆之地,那毫无疑问,十万清军进入兵力空虚的西川之后,必定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若更悲观一点来看,也许重庆之战还在进行中,这整个西川,这大西国的立国根本,便要彻底丢失了。 这样一来,就算勉强能保住重庆这一隅之地,大西国亦是名存实亡了。 而张献忠若是全力对付北面,应付清军的大举南下,则重庆之丢失堪可必然,那太子必定会顺利拿下重庆之地,将东川与川南彻底打通,从此势力愈发壮大,终将无人能制。 这真是一道令人左右为难的选择题。 可以说,这是一个无论怎么解答,都不可能有完美答案的问题。 那在这样无论怎么回答都近乎送死的情况下,自然没有哪个头硬之辈,敢去出头回话了。 张献忠环视群臣,见他们象一群下水道的老鼠一般缩头不语,心下愈发愤怒。 他正欲点名拿一两个家伙来开刀汇愤,在这时,却见那前军都督白文选,低着头,拖着一条瘸腿,从朝班中缓缓而出。 白文选来到阶下,立即扑通一声,伏地跪拜。 “陛下,微臣之语,恐多有悖逆,还望陛下……” “文选,不必如此。你有何话但可直说,俺说了,不管你等所说何话,绝不怪罪。”张献忠立即回道。 白文选一脸忧容,一声长叹:“陛下,以看在下看来,眼下之策,不在于如何对战,而在于如何取舍。” “取舍?” “对,就是取舍。”白文选垂着头,眼神黯淡无光,沉声回道:“陛下,现在我大西国,将被东川的太子与北面的清虏联合夹攻,其势何其危急!而我大西国国力与军力皆是有限,只能兼顾一头,不得全顾,可谓救得了重庆,就救不了西川。保得住西川,就保不住重庆,这般窘迫之境,实实令人痛愤难过。” 张献忠皱起眉头:“文选,那依你之见呢?俺大西国接下来却要如何选择,方为合适?” 白文选抬起头,脸上便有了决然之色。 “陛下,以在下看来,对我大西国来说,东川的太子,目下只能算是肤癣之疾,而即将南下的清虏,则堪称为我大西国心头巨患!所以,我大西国真正要拼死抵抗之对象,必定是北面的清虏。至于那东面的太子之处,则在下认为,即使关系上再缓上一缓,亦是可行。” 白文选这话,让张献忠不觉沉吟。 前军都督白文选所言,确是有理。 毕竟,那太子图谋的仅是一个重庆,而清虏要攻打的,却是自己的立国之基西川,孰轻孰重,自是一眼便知。 “白文选,话虽这般说,但你觉得,我大西能与那太子缓合关系么?”一旁的户部尚书王国麟,低低地插了一语。 白文选并不看他,只是直直地望向捋须不言的张献忠,然后沉声回道:“陛下,在下以为,若要缓合与那太子的关系,不若我等先行一步,将重庆府位于大江东岸的土地,尽行让于此人,以求与其消解兵戈,达成联盟合作关系,从而插回重庆之兵力,以保西川。若能更进一步,与那太子暂时结为同盟,则可共同抗敌,打败那南侵的十万清军。” 白文选这句话,有如在一锅滚油之中,淋了一大瓢冷水,让整个殿堂之中,瞬间炸锅。 “白文选,重庆乃我大西国将士血战得来之领土,安可轻弃!你这般言语,是何居心!” “是啊!重庆若弃,则我大西如失一臂,而那狗屁太子,则将如虎添翼矣!这又如何使得!” “陛下,在下以为,这白文选此番言论,包藏祸心,其罪当诛!望陛下速速斩之,以儆天下!”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这白文选厉词弹劾。而龙椅上端坐的大西皇帝张献忠,他的眉头顿是愈发皱紧,手捋胡须的速度,亦是愈发加快。 就在这时,那身为义子之首的孙可望,竟亦从朝班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见到孙可望出来,张献忠目光一亮。 他还未问话,孙可望已扑通一声,伏跪在白文选旁边。 他同样垂着头,拱手言道:“父皇,孩儿思来想去,亦是同意白都督之策。” 孙可望这话,不啻于又是一枚炸雷,震响在殿堂之间。 一众朝臣又是有如苍蝇一般,嗡嗡作响地讨论开来。 张献忠的面孔顿是愈发阴郁,他瞪着一双凶狠的三角眼,直直地盯着孙可望,许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可望,为何你也这般作想?” 孙可望一声苦笑,便沉声回道:“父皇,现在我大西国,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与其被清军彻底夺占基业,还不如就此断臂求生,方为自保之策。只要基业不失,这重庆丢了,将来还有机会夺回。若是西川丢了,那我大西才会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再无重振之可能了。” 张献忠的脸孔,阴郁而痛苦。 孙可望的话语,却还在幽幽继续:“现在清虏即将大举进攻,若父皇还在犹豫不决,不尽快抽回重庆之兵力,不尽快与那太子和解,那么两下开战,我大西国将是必败无疑。到时候,再想要后悔,可就再无任何机会了。” 第二百七十章 唯有合作抗清 孙可望一语说完,张献忠犹是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这般决心,确是难下啊。 要知道,这重庆府一带,自三国时期李严在江州筑城以来,就一直是四川难得的繁华之地,更是大西国重要税源之所,绝非所谓的鸡肋土地,若是这般就此轻弃,实在太过可惜。 仿佛猜到了张献忠的心理想法一般,白文选亦插话道:“陛下,恕在下直言,我军现在纵想保全重庆,只怕亦是多有困难啊。” “为何这般说!” “陛下,据细作来报,现在那太子,已在川南将原有的明军全部收编,新立了两镇兵马,正在加紧操练整训,估计不日就要往攻重庆南部江津、綦江等地,而估计他们一发动进攻,太子北面东川的兵马,亦会相机而动,这般前后夹攻之下,重庆一带可谓已是危如累卵。而我大西军兵从川南撤兵,眼下正是士气低落重新休整之际,却要重新集结再度出战的话,只怕非但时间上多已不及,其真实战力,亦是不及对方,只恐难有胜算。” 说到这里,白文选忍不住一声长叹。 “所以,这重庆一带,其真实情况,可谓已是危机重重,几乎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守住了,与其在这里虚耗兵力,徒劳无功,最终反让清军攻入我大西立国之本的西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极不划算的举措么?这般重大决策,关系我大西国之安危成败,万望陛下三思而定啊!” 白文选一句说完,又是伏跪于地,连连叩头。 没等张献忠回话,孙可望亦插话过来:“父皇,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重庆一带,已是十分难守,还不如趁现在太子兵马未发动进攻之机,将重庆府大江东岸的土地,尽处划拔于他,从而两军以大江为界,互为疆土,再不攻伐。同时,以此为条件,尽量争取和他结盟,让们同意派出兵马入援我大西国,共同对抗清虏,以保全整个四川。在下以为,这成功的可能性,却还是挺大的。” 张献忠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可望,你如何觉得,那太子真会同意与我军结盟,共同对抗清虏呢?” 听到张献忠这般发问,孙可望深吸一口气,拱手言道:“父皇,那位太子乃是极明事理又能冷静处事之辈,非是明廷那些庸碌之徒可比,此人在得了重庆东岸的土地后,东川与川南已可联连在一处,已是完全达到了其战略目的,故他们接下来,必会以休养生息,消化新得的土地。而我等可对其再晓以利害,告诉他们,在现在清军大举南侵的情况下,大西与太子他们,其实已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态,若西川之地尽皆落入清虏之手,那他东川及川南之地,又安可顺利保全么?”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救西川,其实也是救他们自己。故太子若是明智之辈,自会知道要如何加以选择。而真等到打退清军,西川之地再无安全之虞时,我军再整备兵马,积聚力量,重夺重庆或东川达州,亦是完全可行。” 孙可望说到这里,张献忠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声长叹,狠狠地咬了咬牙,便抬起头来,对殿中众臣大声道:“好了,就如文选与可望之所见,俺老张立即派出使者,再度前往东川去与那太子面谈。告诉他,俺愿意将重庆府东岸之地尽皆割让于他,让他打通东川与川南的联接。但俺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两军就此罢战,互结同盟,共同抗清。如若不然,哼,俺必与他死战到底!” 听到张献忠这话,众臣都知道,他后面那句话,不过是为了面子的自矜之语罢了。 于是朝臣皆是见风使舵,纷呼万岁,以为表态。 张献忠转过头来,对白文选说道:“文选,此事关系重大,切关我大西国之危亡,俺派别人不放心,就派文选你为特使,前往东川夔州,去跟太子面谈吧。” 白文选拱手抱拳,大声回道:“陛下放心!此事老臣定会竭尽心力,为陛下谈妥周全,一定会让那太子与我军顺利结成同盟,共抗清虏。”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张献忠轻声唤住。 “陛下,还有何事?” 张献忠眼现凄楚之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白文选低声道:“文选,你此番前去,还是要问问,他们能否放了我定国儿,不要再让他在那边当俘虏了。” 白文选心下微叹,却也只得点头应喏道:“陛下所嘱,微臣定当再去请求便是。只不过,那太子最终能否答应,老臣却是不敢保证。” “嗯,此事能办到何等程度,俺不怪你,就听天由命吧。”张献忠苦笑一声:“总之,希望那太子能深明事理,将我定国儿加以释放,从此之后,两军之间再无芥蒂,共同抗清,可不甚好么。” 白文选领命而去,不过数天时间,便抵得东川夔州,受到了太子王明的接见。 在客厅之中,太子王明见到这位历史上,一直追随着永历皇帝到最后的忠臣,心下亦满是感慨。 他知道,此人早年随张献忠征战,屡立战功。张献忠死后,又追随孙可望、李定国抗清。 可惜,在永历十五年,白文选败于腾越茶山,被南明降将马宝、马惟兴、祁三升等人,不停追赶,无法逃脱,后来马宝带着吴三桂的亲笔书信劝他投降。白文选四顾无路,犹不肯降,却最终被手下挟持,近不得已投降了清军。 后来,白文选深深痛悔,没过多久就去逝了。 这般结局,确是令人惋叹。 分宾主而坐之后,白文选这个武将,倒也没有什么弯弯绕,而是把张献忠对他的种种叮嘱,一股脑儿全对太子王明说了出来。 听到白文选这般话语,王明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可谓狂喜不禁。 好么,原本以为,这重庆一带,将会有一场十分困难的恶战,却没想到,最终竟是张献忠将此地双手捧献给自己,这样堪称爽到极点的剧情转折,简直是打瞌睡就送枕头的巨大欢喜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结盟互助 “太子殿下,那您的意思是……” 太子王明放下茶杯,淡淡笑道:“白将军之意,甚好。贵方之诚意,孤今得闻,亦是祈然。孤也愿意在解决了重庆问题后,两军就此合好,然后共同对抗清虏,共保四川之地,不落于鞑虏之手。” 他略顿了一下,便沉声道:“现在清虏即将大举入侵四川,其势颇大,对于你我两家来说,确是危及生死之大事。在这般紧要关头,若不能就此息兵罢战,反让鞑虏分头击破,确是十分不智。这样吧,孤亦同意了张献忠之意见,在收下重庆府大江东岸的土地后,便与贵部就此休战,再互结盟友,共同对抗清虏。” 白文选闻得太子这般言语,心下有如大石落地,顿是十分欣喜。 不过,他略一犹豫,又向王明问道:“既如此,那在下想问,在解决了重庆问题后,贵军能否将我安西将军李定国,加以释放呢?” 他一说完,又急急言道:“其余的俘虏军兵,我大西皆可不再索回,但定国乃是陛下义子,深受信重,还望太子看在两军合好的份上,释放我定国……” 后面的话,他说得颇无底气,眼神亦是颇有躲闪。 因为白文选知道,现在的李定国,其生死都在这太子控制之下,想要让其放人,却是谈何容易,自己说得再多,其实并无奚益。 太子王明沉吟不语,心下却在迅速盘算。 自己现在,到底该不该如白文选所言,将那李定国释放回去呢? 现在这李定国,虽被关在夔州软禁,但却一直态度强硬,坚决不降,自己想要真心收服于他,却是极难办到。 自己先前与李定国约定的投降条件,是张献忠若来解救他,若能打败自己的军队,则将其释放回去,便在与张献忠部就此停战甚至互结同盟的情况下,这样的条件,显然不可能再提。 这纷乱时局,变得何其快啊。 与其再这般遥遥无期地等待下去,与其再这般近乎无望地养着此人,还不如就此放他回去。 毕竟,李定国乃是张献忠部手下一员难得的虎将,这样的人,若能让其在抵抗清军的战斗中发挥作用,岂不比关在夔州吃闲饭,要强上太多。 更何况,在清军大举压境的情况下,帮助张献忠这厮,其实也是在帮自己啊。 再说了,等到将来,自己势力愈发做大,那张献忠部愈发势微甚至消解之时,再去招降吸纳李定国,也许会更加水到渠成,更加顺畅无波折。 想到这里,王明微微一笑。 “白将军这般请求,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语未完,白文选便嗫嚅道:“上次太子殿下对我户部尚书王国麟说,要五十万两银子,才可将定国赎回。只不过,这般昂重金额,我大西如何支付得起。更何况,现在又要抵抗清虏,国库中的存银,却是更加不够……” 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了。 “白将军,为了表示我军之诚意,这李定国将军么,孤愿意放他回西川,并且,不收取任何赎金。” 王明这淡淡一语,令白文选有如中了马票一般的狂喜。 不是吧?! 竟有这般好事? 这位前段时间,还一口咬定那么一大笔赎金,令皇帝张献忠暴怒又无怒的太子,怎么现在,竟是这般轻易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就同意放归那李定国呢? 见白文选呆呆地望着自己,王明笑道:“白将军,若将重庆之事处理完毕,两国自此交好再无纷争之后,这位李定国将军,孤定将他双手奉还给你们。此话一出,绝无虚言。” 白文选大喜而笑,朗声回道;“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在下不胜欣然,那此事就这么谈定了。” 接下来,太子王明与白文选又仔细讨论了双方交接与合作的一切细节,最终达成了一份具体的结盟协议。 其具体内容如下: 1、自交接之日起,大西国将重庆东岸的土地,尽数转交给太子殿下的兵马驻守。其中的主要地界,包括忠州、涪州、武隆、南川、綦江、黔江、彭水、以及石砫宣抚司、酉阳宣抚司,平茶洞司、石耶洞司等土司地界尽皆转交给太子。 2、大西军可将重庆东岸的兵马、以及各类财货库藏,尽数带走,但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掳掠作乱。 3、自此之后,双方以大江为界,划界自守,互不侵犯,并就此结盟,互相关照,共同抗清。 4、大西国交割重庆东岸地带后,太子将俘虏李定国将军交还大西国。 5、太子部众在接收了重庆府东岸土地之后,需要立即派出至少两镇兵马,入驻西川保宁府一带,协助抵抗清虏。鉴于现在大西国财政困难,外派的兵马费用,由太子自行负担。 6、此协议一式两份,由皇帝张献忠与太子朱慈烺签字生效。协议签定后,双方要严格遵守,不得随意违反。 这份协议签定后,双方都感觉满意。 因为对于大西国来说,他们献出得庆东岸的地方,但诸如垫江、重庆府城、江津的大江沿岸繁华之地,尽皆得以保存,而太子这边得到了皆是一些不太发达的地界,以及基本有名无实的土司之地。 能以这样价值其实并不太大的土地,收获一个可以共同抗清的盟友,对于张献忠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划得来的交易。 而对于太子来说,在不费一兵一卒,光凭空口白舌的情况下,就能得到得重庆东岸的大片领土,同时彻底打通东川与川南的联系,这样一箭双雕的好处,自是万万不可错过。 于是,这场交接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过短短六天时间,大西国便将重庆东岸的兵马全部撤回,并将其中的精锐立即转派到保宁府的前线地带。同时,大批的府库钱粮,亦全部转运的大江西岸,没有任何损失。 而太子手下的兵马,则是在波澜不惊的状态下,顺利接管了重庆东岸的全部土地。当地的百姓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生活的地方,已然全是太子的兵马,重新扬起了明军的旗帜。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兵进保宁府 在放归李定国之前,太子王明专门召见了他一次。 此时李定国已换了干净衣服,整梳了头发,整个人容光焕发,表情更是轻松愉快。他缓步来到客厅之中,便向上座的太子王明,深深地长揖一拜。 “在下李定国,多谢太子殿下宽释之恩。此番前来贵殿,特向太子拜别。” 他一说完,又是伏身而拜。 太子王明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作了个虚扶之势,示意其起身。 “李将军不必如此,尽可直身说话。” 李定国抬起头来,脸上却是泛起惭愧之色,他向太子王明拱手道:“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承蒙照拂,令在下起居安定衣食无忧,心中实是万分感激。此番回去,不论如何,皆会一直承念太子殿下的好处。” 王明哈哈一笑:“李将军能记得孤之心意,甚好。不过你此番回去,孤去还有一番话,要对将军直言。” “在下洗耳恭听。” “李将军,你与我就此分别,希望在将来,还能有合作抗敌的一天。” “这是自然。”李定国没反应过来,立即不加思索地回道:“在下返回西川,必会立刻带兵前往保宁府,抗击清虏入犯。贵军将来亦会派兵前往保宁么,到时候两军合作,正好一同抗敌,同保四川之地,倒是难得好事。” 王明轻轻一笑,对他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只不过,他压低声音回道:“李将军,孤想对你说的是,你们这大西国,过于压榨百姓,又横征暴敛无度,西川之地,竟是一片哀鸿遍野之状。孤得闻消息,心下实是感慨非常。孤只怕,大西国这般横暴凌下,欺压百姓,将来之前途,实是堪忧得紧。而万一将来有一天,你们的大西国,因为种种原因而垮掉或倾覆,那孤还是希望,你能前来投奔于孤,为孤效命,一展将才,孤必会对将军及部众,加以重用。” 听了王明这番极有深意的话语,李定国亦是沉吟了起来。 这位太子,倒是眼光如炬,他竟已看到了大西国内矛盾从生,国力日渐衰败的状况,所以才会有这般来劝自己吧? 李定国心下嗟叹,表面却犹不动声色,他拱手回道:“这个么,在下现在还未想得这么多。不过将来时局变幻,真有机会的话,能为太子效力,在下心里,亦是十分情愿。” 王明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李定国肩膀:“很好,孤想说的,就是这一句话。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明臣择主而侍,希望万一将来大西国有不测之虞,李将军能审时度势,及时率部来投,孤对阁下,必会加以重用,决不食言。” 李定国抿着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太子重重地抱了抱拳,以示应喏。 随后,他复与太子王明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王明亲自送他离殿,望着李定国远去的背影,王明久久无言。 不出王明所料,李定国回去后,立是重新大获重用,他以安西将军之职,统领兵马五万,入驻保宁府最为紧要,也最为关键的的利川卫朝天关一带。 另外,大西国的军力布署,为孙可望统兵五万,守卫广元一带,以为后手与策应。白文选统兵五万,驻守剑阁,以为保卫西川的最后一道屏障。 除此之外,张献忠复派了第三义子艾能奇统兵两万,驻守于龙安府一带。这般布置,是为了防止清军绕过保宁府,从更西面的龙安府入西川。 当然,在心脏地带成都,则由大西国皇帝张献忠本人,亲任守城主将,第二义子刘文秀为副将,共统领兵马十万,驻守其中,以雄厚兵力,确保国都无事,并可与外面的几路兵马,形成内重外轻的合理局面。 至此,大西国的全部兵力,基本布置完毕。 张献忠深恐清军战力强悍,难以抵御,故一面不停派出使者,求东川的太子尽快派出兵马入驻保宁府,一面还在成都以及附近州县,大肆征召青壮,强掳民财与军粮,搞得民怨四起,哀声遍野,整个大西国内部,顿是愈发混乱。 而在夔州的太子王明,在收到了张献忠接连不断的请求之后,亦如协议之要求,派出了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以及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紧急入援保宁。 这两部兵马,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驻过于保宁府南江县樗林关,此处乃保宁府东部与汉中的交通要地,离小巴山极近,地势险要,崇山峻岭,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而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则作为后手,入驻于保宁府通江县与巴州县的交界一带,以随时方便入援黄得功。 大西国与太子王明这边,各地兵马紧急调动之际,那些暗藏于川中的清军细作,亦是紧急行动。 他们将这张献忠与太子联手,两军开始共同对敌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了汉中的肃亲王豪格。 豪格看到来信,不觉瞬间呆住。 不是吧?! 这年头,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么? 要知道,这张献忠部与那假太子之间,向来是打得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怎么到了现在,他们竟能放下仇怨,最终又站到一起了呢? 而这原本相争相斗的两人,现在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共同对抗外来的清军的话,自己想要按原定计划,一举拿下西川的战略目标,怕是极难实现了。 那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豪格心下忧烦,迅速召来最信任的谋士索尼,共同聚议此事。 看毕细作信件,又听了豪格的一番诉说,索尼亦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啊,现在的西川局势,竟会发展这么快,这般变化,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索尼,现在那张献忠,已与东川的假太子勾结在了一处,两人在分割完重庆之地后,开始携手对抗我大清,实是可恨得很!那我军现在接下来,却该如何行动,方为合适?” 豪格这沉声一问,令索尼心下顿是五味杂陈。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正目标龙安府 索尼沉吟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对豪格沉声言道:“肃亲王,在下以为,在敌人已然联手,且在入川要地已有防备的情况下,我军需得另辟蹊径,另择他路,再往攻西川,方是可行之策。” “哦?你且详细说来。” 索尼快步来到墙上地图处,伸出手指,指着龙安府地界,低声道:“肃亲王你看,据细作来报,现在那张献忠将主力兵马15万,尽皆放于保宁府,那入援的太子兵马,亦是驻扎在保宁府一带,可谓重兵云集,一时难克。但这更西边的龙安府,他们为了防止我军渗透,却只派了两万兵马驻扎关隘,这便是我军可以主攻的薄弱之处。” “这龙安府,虽然路途偏远,地势难行,我军从汉中出发往攻的话,还不得不绕行到甘肃一带。但是奴才以为,这看似缺点之处,其实反而皆是可让敌人麻痹的优点。我军若是出其不意往攻此处,则必可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从而一举拿下龙安府,再乘胜往攻西川内部,直逼张献忠所在的成都城。” 说到这里,索尼长吁一声,复道:“如果此计得行,那敌军保宁府一线的重兵防卫,皆是形同虚设,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效果。而我军若突入西川内部,就算不打重点驻守的成都,反而从后面去包抄敌军驻守的保守府的话,那么,在我前后猛烈夹击之下,必可将此处顺利拿下。” 说到这里,索尼脸上开始洋溢喜色:“所以,如果我军用此番计策,必可搅得西川大乱,让敌军万难应对。而且只要把保宁府的重兵消灭掉后,那无论是入攻张献忠的大西国都城成都,还是径直东去,直取那东川的假太子,都可从容应对,乃是万全而稳妥之策也。” 索尼的话语,说得肃亲王豪格频频点头。 “索尼你之计策,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确是十分有理。”豪格的脸上,泛起舒心的笑容:“既如此,那本王就作个疑兵之计,将十万大军,兵分两半,其中一半,留在保宁府外,与你来统领,与敌军正面对峙。另外,再从汉中征发大批青壮,让他们假扮我军士卒,也留在保宁府对面,让张献忠与假太子等人,皆以为我军之主力兵马,还在正面准备进攻。而本王则亲统五万精锐,偃旗息鼓,悄悄潜行,从甘肃一带绕行到龙安府,出其不意地对其发动猛烈进攻,必可将龙安府一举拿下。” 索尼拱手打扦:“主子高明,奴才谨遵谕令。” 二人商议既定,立即开始紧急行事。 这几天内,索尼从汉中征发了足足七八万的青壮,一齐假扮成汉军旗兵马,与另外的五万兵马,一道来到保宁府外列阵,摆出一副即将大举进攻保宁府的嚣张态势。 而这十万清军兵马之中,最为精锐的五万兵卒,则由肃亲王豪格亲自统领,一路悄悄向西潜行而去,意图从青川所入关,一举拿下龙安府。 应该说,清军这番行动,确是大大出乎了张献忠及其部众的预料。 他们原本以为,保宁府与汉中相接,敌军又重兵屯驻在自己对面,那毫无疑问清虏会全力进攻保宁府,此为必然之事。 结果却没想到,清虏却是狡滑在保卫府正面设了疑兵,其一半精锐主力反而绕行甘肃南部,潜去攻打更西边的龙安府。 于是龙安府青川所的巡逻哨骑,忽地看到远处地界上,象变魔术一般,忽地涌出近乎无有穷尽的敌军兵马,他们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数名哨骑,以最快的速度逃回青川所,向当地主帅禀报了敌军大举来犯的可怕消息。 当地的主帅听闻,亦是心下大骇。 他不敢稍停,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派出手下去向龙安所的主将艾能奇禀报。 艾能奇收到消息,亦是十分吃惊。 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场西川保卫战中,扮演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却没想到,最终自己驻过的龙安所,反而是敌军重点进攻的要地,这般惊天转变,令艾能奇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他毫不犹豫,立即派出使者,向成都紧急求援。 随后,他亲统一万兵马,紧急入援龙安府的门户青川所。 晚了。 这仅有三千余人的青川所,在那些哨骑飞驰前来禀报消息之后,便迅速地被远道而来的豪格部兵马,给团团围住。 清军才刚抵达,却是丝毫不顾远来疲惫,立即发起了进攻。 一时间,箭若飞蝗,杀声震天,城头的守军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瞬间杀掉了数百人,密集的箭矢让城头的守军几乎不敢抬头。 接着,豪格的手下炮手,开始推着红夷大炮,准备强行轰开青川所的城门。 这种红夷大炮,其原型是欧洲在16世纪晚期发明的长身管、纺锤形结构的火炮,在明代后期传入中国,并很快被仿制。 这些被明军所模仿设计的火炮,都被统称为称红夷大炮,也称红衣大炮。 红夷大炮在设计上,与当时明朝本土拥有的火炮相比,有很多独特的优点。 它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整体形状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多数的红夷大炮长在3米左右,口径110-130毫米,重量在1吨以上。 这种明朝仿制并改进而成的铜铁复合红夷大炮,在葡萄牙裔东亚历史学家托尼奥·安德拉德所写的《火药时代》中,被他夸赞为“十七世纪全世界最好的火炮之一”。 可惜的是,这些明军铸造的火炮,随着不断地战败,渐渐都落入了清军之手。而清军后来,更是在沈阳城外,以明朝掳来的工匠为基本成员,设立了火炮铸造所,为征战四方的清军配备使用。 这种红夷大炮,可以打发数十斤重的炮弹,威力十分强大,现在用来轰开青川所的城门,倒甚是合适。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攻夺青川所 豪格总共带了二十门红夷大炮,此时用于轰击青川所城门的红夷大炮,总共有五门。 因为龙安府一带极其缺水,所有这青川所我的护城河早已干涸,又填满了各类垃圾,所以那关口的吊桥亦早已废弃,只有一扇大门作为进关的屏障。 这样一来,倒是十分方便了这些远来的清军。 他们摆成一个略为圆形的弧度,瞄准了了青川所的城门,准备开始齐齐轰射。 很快,各门红夷作好发射准备,一名号旗手便高高举起了手中旗帜。 “预备,放!” “砰砰砰砰……” 五门红夷大炮,有四门打响,一门哑火,四枚乌黑硕大的实心铁弹,呼啸着向青川所的包铁木门撞去,瞬间便把整个大木门给打得彻底变形。 “再轰!” “砰砰砰砰……” 第二轮齐射,五门火炮齐齐打响,将那已严重变形的木门,给打了个粉渣四溅,彻底崩塌。 炮弹动能极大,奔势未歇,犹然呼啸入内,把城门里面数十名大西军守兵给打得臂断骨折,瞬间非死即伤。 这木门一破,清军顿时有如打了鸡血的野兽,瞬间齐齐呐喊鼓噪,有如一股奔涌的狂潮,一齐向城门猛冲而去。 见到大批清军潮水般冲来,城中的守军,皆已是吓傻了。 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清军冲来,这青川所仅有的二千守军,顿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这些守军,原本就是从各地裁汰下来的老弱所组成,指望着在这里可以混混日子,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清军主力,也倒霉催的了。 论其战力,他们自是与大西军的精锐可谓天壤之别,所以见到清军大举冲来,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便立即开始四散奔逃。 只是这地势狭小的青川所,哪里还有他们逃跑的空间。 大批的清军骑兵乘势而上,对这批吓破了胆的老弱病残,大肆挥剑砍杀。 一时间,整个青川所变成了一个混乱的屠宰场,这两千名守军,几乎在转瞬之间,便被清军杀掉了近一半,另外的一半,则迅速跪地投降,以求保命。 想保命,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个青川所,将被豪格用为大军的立足之地,里面积存的粮秣与马草,都要用来供养清军的,根本就不会让这一千来名老弱病残还有机会前来分食。 于是,这样跪地乞降的千余守军,立时被屠猪宰狗一般,被杀了个干净。 至此,青川所的两千守军,已然全部被杀,他们的尸体皆被清军扔到城外的野葬岗去,任由野狗啃食。 而清军夺这下青川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微乎其微,仅有不到二十名清军死亡,五十多人受伤。 豪格拿下青川所,心下十分喜悦,随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准备休整一天后,便立即南下,下一步攻龙安府城。 不过他们在青川所仅仅休息了不到半天,便听到安排在所外的哨骑传来消息,说从南边有一万余名援兵,正迅速向青川所疾疾赶来。 豪格闻言,顿是大笑不止。 好么,原以为,自己此番南下攻打龙安府城,怕是会有一场苦战,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想与清军打野战,这般不知死活的大西军,还真是他娘的活腻味了! 于是,豪格立即下令:“全军停止休整,一起出城,凭着青川所列阵而战,力求在野战之中,全歼来犯的大西寇。” “得令!” 一众清军不敢稍歇,立刻如豪格所令,在青川所南边地界,摆出一字长蛇阵,与正疾赶而来的艾能奇部兵马,来个正面对决。 正面的主体的部分,是四万余步兵战阵,左右两翼,则是分成了左右两部分的五千骑兵。 另外的五千骑兵,则是也分成了两部,分别藏于所外的树林中。他们的任务,是等待敌军进攻时,彻底截断敌军的退路,力求将他们合围消灭。 而后豪格下令,把随军携来的二十门红夷大炮,齐齐摆在枪盾战阵的最前面,弄成一个当道齐攻的架势。 这般战阵,倒也不是豪格这厮所凭空发明的。 当年崇祯四年,皇太极在围困大凌河城的战斗里,就曾列此阵,当道摆放数十门火炮,以此方式来狙击明将张春统领的四万大军。 这样的列阵方式,明军主交张春当然是万万没想到。 在他率部抵达后金军对面时,此时的后金兵已经将那数十门威力无比的红夷大炮,正横于大道中间,恭候着他们的到来。 待不明就里的明军,糊里糊涂地进入射程后,数十门大炮先后发射,四万明军当时就混乱一团。那皇太极随即抓住时机,率军冲杀,四万明军被杀得大败而逃,几至全军覆灭。 这段血淋淋的历史,肃亲王豪格自然十分了解。 故而,他灵机一动,将皇太极这个战例,活学活用在现在,实在是再自然不过。 清军正在摆战阵之际,艾能奇部的一万余人救援兵马,刚刚过了杲阳关,正一路向北,径往青川所入援而来。 此次入援青川所,是由龙安府主将艾能奇亲统其部前来救援,足见他对此次救援青川所,极其看重。 他知道,唇亡齿寒,作当龙安府大门的青川所一失,整个龙安府地界,都会再无安宁岌岌可危,都会任由清虏攻伐。只有能抓起时间入援,将他们挡在青川所外,才是最为正确的决策。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能够赶得上吗? 又或者说,那青川所的两千老弱守军,能否抵挡住清军的攻击,等到自己的入援呢? 艾能奇心下十分没底,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模样。 只不过,不管能不能赶上,自已能做的,只能是尽快前来救援。 一万兵马一路北去,蜿蜒逶迤,有如一条长得不见头尾的灰色长蛇。 只是全力进军的艾能奇部兵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些影影绰绰,正在密切关注他们动向的清军哨骑。 他们不知道,自入得青川所地界后,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被清军密切观察,全程行踪尽在掌握。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当头之炸 “定北将军,前面不远处,便是青川所了。“ 一名身贯铁甲的副官,策马上前到与艾能奇并行之处,便伸出手臂,遥指前面影子模糊的青川所,向艾能奇大声喊道。 艾能奇顺着副官的手臂望去,见到前面那模糊的青川所,不知为何,久经战阵的他,心下却是没由来的一阵不祥的预感。 现在的青川所,到底是什么情况,艾能奇心下完全不知道,但那不详的阴影,却在心间愈发弥漫。 “全军放慢行进速度,组成战斗阵型,一路搜索行进,严防敌军突袭。”艾能奇脸色冷峻,沉声下令。 “艾将军,现在我军已过杲阳关,从那里到青川所,皆是渺无人迹,想来应该清军尚未抵达吧。”副官以小跳的姿势驾马,一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 “这个却是难说。”艾能奇叹了口气:“现在清军远来奔袭,必是早有图谋。更何况,他们的行动力与攻击力何其强悍,自入关以来,倒是罕逢敌手呢。我军与这样的劲敌交手,万万不可轻敌,还需小心行事,方最为要紧。” 艾能奇随即下令,全军立即开始就地整队,然后一路搜索前进,虽然防备周全,但队伍的行进速度顿是大受影响。 黄昏时分,那在地平线上的艾能奇部兵马,在一路长途奔波之后,终于出现在了全体清军的视线之中。 此时的艾能奇,从千里镜中,遥遥看到了青川所城头那自家兵马的旗帜,他心中一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一路远来,已然十分疲惫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些城头的旗帜之所以存在,仅仅只是豪格使出的疑兵之计。 为的就让他及其部下兵马,不至于远远见到青川所被清军攻占后,便自行遁去,而是让他们以为,这青川所,还有可能尚在自家兵马手中。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豪格倒还真是煞费苦心。 很快,艾能奇统领兵马,来到青川所南面地界,他遥遥看到,清军已在青川所,南门外凭城列阵,作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其森严阵势,远远看去,都令人心下凛凛生寒。 他看得清楚,清军列阵人员,足有四万余人,而自已却有一万余人的兵马,在数量上完全不占优势。 但是,青年将领艾能奇,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暗想着,若是自己能将凭城固守的清军一举冲溃,再能与城中的守军里应外合,对清军联合夹击,此战当大有获胜的希望。 艾能奇主意已定,立即放下千里镜,立即大声下令:“全军听令!摆成战斗阵形,全军往攻,与清军决一死战!” “冲啊!” 他手下军兵,发出一声齐齐大吼,在主将的激励下,有如一群骤然放飞的狂蜂,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向清军阵地猛扑而来。 面对有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军,清军统帅豪格的脸上,却是隐现的淡淡笑意。 哼,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汉狗,本王的二十门大炮已然饥渴难耐,正等着你们撞将上来呢。 豪格高高举起手中令旗:“全体火炮手注意,做好战斗准备!” “得令!” 主将令下,那些严阵以待的火炮手们,立即开始固定炮架,调整射角,装填火药与炮弹,很快就做了战斗准备。 这20门红夷大炮,沿着青川所南面城墙一字排开,当道组成整齐的一条直线,在秋日黄昏的夕阳下,黑灰色的炮筒,闪着刺目的寒光,一眼望去,气势雄壮威风凛凛。 而且每门红夷大炮的炮口,都近乎与地面呈水平平行状摆放,以求得到最大最好的杀伤效果。 此时,下达完全军冲击命令的艾能奇,跟着军队越行越近,他从千里镜中,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南面城墙之下,那排成一条笔直直线,威风凛凛气势雄壮的红夷大炮。 这名久经战阵的将领,脸色登时大变。 他可以想见,在这样的火炮当头轰击之下,自已军队的士气与斗志,将会遭到何等严重乃至毁灭性的打击。 只不过,现在全军已如脱缰的野马,尽力前冲,自已就是想让他们退回,都不可能了。 此战结果如何,也许,只能尽看天意了吧…… 应该说,艾能奇部的手下军兵,从开始冲击到离清军越来越近的距离内,一切都还是十分顺利的。 敌军军阵狂冲到离南门外的清军战阵约一千余步时,整个清军的阵地,依然一片静肃。 八百步,清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七百步,整个清军战阵阵型已然清晰可睹之际,清军的本阵依然没有动静。 一路呐喊狂奔的敌军,终于到了六百步的距离。 沉默许久的庞然巨兽,终于露出了它尖锐残忍的獠牙。 清军主帅豪格手中的红旗,高高举下,又用力挥下。 “预备,开火!” “砰!” “砰!” “砰!” “砰!” …… 20门红夷大炮,立刻喷出腥红的余焰和刺目的金色火光,有如在艳阳下嫣然绽放的金黄色花朵,在浓密呛鼻的滚滚白烟中,二十枚乌黑而炽热的铁弹,穿透硝烟与雨幕,向对面冲来大西军军军兵猛扑而去。 铁弹从正拼力奔行的人群中,呼啸穿过,以绝对强横的可怕力量,犁出了一道道血肉横飞的笔直血路。铁弹所及之处,惨叫连连,残碎肢骸与人体内脏四处飞溅,给奔行的大西军军兵,造成绝对恐怖的死亡与伤害。 这样激射而来的铁弹,因为敌军已然十分迫近,故其射击与穿透的范围十分广大与深入。虽然这样的平行射击,谈不上任何准确性,但冲阵人员相对集中,故这二十颗铁弹这般抵近射击,给对面正呐喊前冲的大西军,造成的伤害,依然十分可观。 首轮炮击齐射,瞬间就造成了四十多名大西军的死亡,八十名敌军受伤。虽然看上去杀伤有限,但这样的密集炮火齐射,这样绝对强横而可怕的死亡,对大西军士气的打击,几乎可以称之为毁灭性亦不为过。 果不其然,突遭猛烈炮火袭击的大西军,立刻开始出现巨大的混乱与恐慌。 原本齐齐前冲的战阵,瞬间乱象四起。 甚至还有不少溃兵掉头后逃,整个军阵冲击的速度,开始大大减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全线崩溃 这般当头轰炸之下,突遭猛烈炮火袭击的大西军,立刻开始出现巨大的混乱与恐慌。 原本齐齐前冲的战阵,瞬间乱象四起,甚至还有不少溃兵掉头后逃,整个军阵瞬间开始混乱。 而在这时,第二轮炮击,又凶猛地打响。 “砰!” “砰!” “砰!” “砰!” …… 这些红夷大炮打放的铁弹,有如一枚枚死神挥出的重拳,以极其恐怖的姿态呼啸而至。 这第二轮射击,同样造成了可怕的杀伤与愈发巨大的恐慌,又是七八十名大西军或死或伤,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原本就心神大惧的全体入援兵马,深深畏惧于这样近乎绝对的死亡与恐怖,这一轮炮击结束之后,他们几乎出于本能地开始后撤溃逃。 这样的溃逃,却是极具感染性的。 原本还在犹豫的大西军兵,见到阵中已有许多军兵,被清军的火炮击溃逃窜,一时间亦是军心消沮,人人自危,让整个阵型,顿是愈发慌乱。 就在这时,清军第三轮炮击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炮声隆隆,铁弹纷飞,强横的暴力与迅速的死亡,迅速地又让混乱状态下的大西军,有近百人迅速走向死亡,将他们血肉模糊的尸骸,抛扔得四处都是。 在这样强悍无比的暴力和完全彻底的死亡面前,人类的挣扎与抵抗,近乎是一个笑话。 这些冲阵的大西军士兵,士气终于彻底归零。 现在的他们,再不需要有任何人动员,不知是谁发了一喊,这帮家伙立刻转身回奔,在离清军军阵不过二百余步的地方,嚎叫着抱头鼠窜而去。 他们的逃跑是如此的坚决,如此地不可阻挡,有如一大群发疯的野兽,仿佛能把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任何东西,都撞翻在地。 一时间,大西军一片混乱,整个战阵已是毫无秩序可言。 率兵冲阵的主将艾能奇,见得整个军阵如此混乱,大批的军兵从自已两旁狂逃撤走,不禁怒火中烧。 “不许撤!不许撤!你们这些混蛋,给老子继续冲!冲上去,个个有赏,若是再退,定斩不饶!” 他大声怒骂着冲上前去,和自已的护卫队一起,对那些溃兵大砍大杀,力求阻止他们进一步溃逃。 当然,在全军皆溃的情况下,他这样的举动,收效甚微。 他喊得声嘶力竭,手中的腰刀已加砍十余人,上面满是鲜血淋漓,脸上更溅满了鲜血,让他那愤怒扭曲的脸孔,愈发显得恐怖吓人。 只不过,溃兵如潮,已然无人可挡,任凭艾能奇等人如何砍杀喝喊,也已无济于事了。 对面的大西军开始全面溃退,清军的战阵,却是立即开始追击反杀。 “冲!都给老子冲!冲上去把这些该死的汉狗,都给本王宰杀干净!”见到敌军溃退,豪格心下快慰无比,立即挥舞着刀剑,冲着手下厉声下令。 随即,潜藏在左右树林中的清军骑兵,合计约五千余骑,立即突出从林,有如狂飙突进,向溃逃的大西军兵,猛地包抄而去。 他们的目的,自是全面截断艾能奇部的后路,力求将其全部消灭。 如果能成功包抄,艾能奇部的一万入援兵马,当可全部尽灭于青川所南面的平旷之地。 马蹄隆隆,快意疾驰,有如两把巨钳的夹子,两路出击的清军骑兵,卷起滚滚烟尘,呼啸着向艾能奇的后阵包夹而来。 骑兵一动,步兵自是亦不甘其后。 大批甲胄齐全手持锋利虎刀虎枪的清军步兵,从本阵一跃而出,急走疾行,朝着溃逃而去的大西军军兵,尾随追杀而去。 他们精力充足,奔行迅速,一俟追近,那锋利的虎枪,那锋利可怕的三棱血槽枪头,便有如长了眼睛一般,狠狠地朝着亡命奔逃的艾能奇部军兵捅刺而去。 被那刻了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枪头刺到,便有如中了毒蛇之吻,可谓触之即死,沾之即亡。在清军步兵的凶狠捅刺下,大西军溃兵们惨叫连连,不断挣扎倒下而亡。 在清军骑步合围的追杀下,大西军已是魂飞胆裂,他们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更加拼命地加速溃逃,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自已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清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只不过,就算他们的两条腿跑得再快,可以躲开清军步兵,但四条腿奔驰的清军骑兵,却是万分难避。 黄昏的夕阳下,那五千余名甲胄森森杀气凛冽的清军骑兵,有如死神出动,马蹄隆隆,枪指刀横,对马阵两旁那些奔逃不及的大西军大砍大杀,刀光过处,头颅纷飞,血肉横溅,惨叫连连。 这样单方面的无情屠杀,不要太爽。 一时间,清军枪兵与骑兵在战场上形成了良性互动,枪兵尾追溃兵,骑兵包抄其侧翼,两个兵种齐力合击,大股大股地消灭溃逃的大西军,给仓皇逃命的他们,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眼望去,整个平旷的青川所南门外,有如一个人类屠宰场,地上遍布了大西军军兵的尸骸,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遍地溢流的鲜血,混合着雨水,竟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 这条长长的血河,蜿蜒长流,殷虹刺目,令人心悸胆寒,足见这场杀戮,有多么地残酷。 而在大西军阵中,一直押后监督的主将艾能奇,见到这一万多名援兵,竟然连对面的清军都未尝正面交战,就被清军彻底击溃再难收拾,他心下的愤怒与沮丧,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操,这他娘的打的甚鸟仗,简直能把人给憋屈死! 而在此时,他更看到,清军的步兵与骑兵,有如追命死神一般,依然对这些可怜的大西军逃兵追杀不止之时,他的心下,更是有如刀割。 兄弟们,我艾能奇对不起你们啊! 就在艾能奇痛悔莫名,几乎难以自抑之时,这时,一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副官,率着一众气喘吁吁的护卫,急急跑到他身边。 副官凑上前来,颤声道:“定北将军,我等全军尽溃,已然无法收拾,眼下之计,却该何去何从?”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无路可逃 艾能奇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他扭过头去,望着副官那同样煞白失色的脸庞,内心痛如刀割。 事到如今,战局已然彻底崩溃,哪怕是诸葛重生,孙武再生亦无能为力了,我虽身为全军主将,又能有何办法,来力挽残局呢? 眼下之计,只有全军尽退,能保全一个是一个了。 艾能奇不愧是沙场老将,面对如此不利局面,他紧咬牙关不动声色,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沉声下达了撤退命令。 “传本将军令,立即鸣金,令全军后撤,一定要尽快突出清军包围绕,尽快退到战场,直返龙安府城!” “得令!” 鸣金大作,艾能奇军中的一千骑兵,即刻出阵,紧紧护卫着这位定北将军艾能奇,一众人等疾疾掠过清军合围的阵尖,向南直冲而逃。 与此同时,正在战场上四下溃逃的大西军军兵,见到主将率先溃逃,顿是愈发惊惶失措。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皆是风沙满面又惊惧交加,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于是,各人皆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撒开脚丫,尽力向后奔逃,以期能跟上主帅逃亡的脚步。 想跑,没那么容易! 在他们身后,清军步兵与骑兵,有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追杀不止。 这样一边倒地追杀残敌的战斗,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对于清军来说,更可谓已是习以为常。 是啊,自从后金开始,这些鞑虏对阵明军与流寇,可谓连战连捷,追杀这些仓皇逃命的汉狗,更是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 对于清军来说,这样近乎千篇一律的追杀,可能都已让他们麻木了。 放眼望去,整个青川所南面之地,已成了清军演习杀戮的修罗场。 无数来不及逃跑的大西军溃兵,或被虎枪捅杀,或被虎刀砍死,或被骑兵劈砍于背,最终流血不止而亡。整个战场上,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作为清军突击箭头的两部骑兵,更是一路不停,有如两根精大锋利的黑色箭头,径自直追艾能奇部那率先撤逃的骑兵队伍。 擒贼先擒王,能逮住敌军主将,才是此战的最为关键之处。 当然这一路追击,对于两边溃逃的敌军步兵,那些甲胄齐全刀枪锋利的清军骑兵,当然不会给他们逃命的机会。 他们有如死神追命一般,娴熟而准确地左右劈砍,不断砍杀那些拼命奔逃的溃兵,让他们哀嚎着倒地死去。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清军骑兵一路猛赶直追,很快就冲到了一路南逃,阵型十分散乱的艾能奇部的一千骑兵。 清军到来得如此迅速,让这一众敌军骑兵顿时十分被动,他们一边仓皇应战,一边加快了撤逃的速度。 到了现在,任何人都明白现在的局势,到底有多么地险恶! 可能唯有不顾一切地逃跑,方可勉强保得性命,若是还强要与追兵纠缠,只怕最终难逃一死。 只不过,他们的逃跑速度,赶不上清军的追击速度。 此时,见到清军骑兵已追上了自已骑兵队伍,听到后面的已方骑兵不断惨叫,艾能奇的脸上,顿是一片惨白,又冷汗涔涔。 狗入的,没想到他们追击的速度如此之快,事到如今,只怕包括自已在内的一众骑兵,皆不得逃脱了。 “他娘的!敌军衔尾追袭,与其这般窝囊而死,不如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艾能奇眼中寒光一凛,他狠狠一咬牙,勒住了马蹄。 “不可啊!将军不可啊!你乃是一军之主,万万不可有失!请靖国公勿要与敌军纠缠,我等沿途断后截杀,一定能力保将军逃出险境!”听到艾能奇这般决定,旁边的副官大惊失色,连连苦劝。 “哼!龙安府城离此地尚远,豪格的追兵已近在眼前,我等如何可逃!难道要象被宰猪一样,被他们一头头杀掉,却没有半点勇气反抗,才是合理吗?这口恶气,如何可忍!与其窝囊而死,不若向死而生!”艾能奇一脸狰狞,冲着旁边的副官厉声大喝。 “不可啊!将军,你怎么不听……” 旁边的护卫一语未完,艾能奇已厉声打断他的话:“休得多言!各位听令!且随本将在此拦截住敌军骑兵,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明白了吗!” “得……得令!” 一众护卫骑兵,发出有气无力的回应,纷纷拔转马头,复随艾能奇一道,向后面那有潮水般涌来的大批清军骑兵,对冲而去。 见得艾能奇迫于窘势,不得不调转马头来与自已决战,远处督战的豪格,顿是一脸狂喜! 你们这批汉狗,逃又逃不掉,还强自不肯降,那老子就好好地成全你们! 豪格嘴中迭声下令,两旁的巴喀什兵连连打出旗语,那一路高速冲来的两部骑兵,立即改换阵型,收缩成半圆状,有如两只凶猛的拳头,以十分凌厉之势,瞬间冲入了返身复战的艾能奇部骑兵之中。 人马俱着重甲的清军骑兵,有如两支突击的黑色箭头,冲击凌厉,破坏力惊人,他们有如一辆辆飞奔的坦克一般,把原本散乱一片,才仓促转身应战的近千名大西军骑兵,冲得愈发散乱不堪。 特别是与清军骑兵正面相接的前部骑兵,被狂冲而来的无数把尖锐骑枪,一击致杀。 他们或是惨叫着掉下马来,或是胸口被锋利的骑枪捅了个对穿,还有许多骑兵被骑枪或骑刀,连人带马捅成对穿,死状十分骇人。 本来就人数占优又阵形严整的清军骑兵,立即给人数少得多且阵伍散乱的大西军骑兵,来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凶猛重击。 随即,两只骑兵队伍,立即绞杀在一起。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断骨头令人牙酸的卟卟声,捅入人体马身的沉闷噗噗声,人濒死的惨叫与马临终的悲鸣,顿时响起一片。 “兄弟们,一定拼死也要拦住他们!只有打败他们,我等方可顺利突围!” 拼力砍杀,战得一脸血沫的艾能奇,对一众已然慌了神的大西军骑兵,厉声大吼着给他们鼓气。 第二百七十八章 艾能奇战死 随即,清军与大西军这两只骑兵队伍,立即绞杀在一起。 骑兵近战,是最为残酷的时刻。 一刀定生死,挥手即了结。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断骨头令人牙酸的卟卟声,捅入人体马身的沉闷噗噗声,人濒死的惨叫与马临终的悲鸣,顿时响起一片。 “兄弟们,一定拼死也要拦住他们!只有打败他们,我等方可顺利突围!” 战得一脸血沫的艾能奇,对一众已然慌了神的大西军骑兵,厉声大吼着给他们鼓气。 只不过,这样的口头鼓气,意义并不大。 在清军骑兵的强横战力与凌厉突击下,艾能奇的率部抵抗,近乎徒劳。 这场骑兵之间的胶着对战,可以清楚看到,清军骑兵的阵型不断地向前挤压冲击,艾能奇及其部下则不断地向后退缩,整个阵型越发凌乱不整,他们的军阵竟被清军骑阵,呈半弧状渐渐吞入其中。 两军交战,刀砍枪刺,喝喊连连,不断地有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或是坐骑被砍翻在地,发出声声悲鸣。 而这场实力对比悬殊的骑兵交战,随着后面的清军步兵快步赶来,整个战局瞬间明朗化。 一名名手持精钢长枪与沉重虎刀的清军步兵,一路奔路到此,已是人人气喘吁吁,却犹是精神百倍,士气如虹。他们呐喊着快步冲来,把艾能奇部骑兵的后路彻底截断,把他们从前到后完全包抄,让这一众敌军骑兵,陷入了被彻底包围的绝境。 一柄柄锋利的精钢虎枪,虎刀,厚背军镰,有如噬血的猛兽,呼啸着狠狠地捅刺砍劈过来,大西军骑兵或人或马,纷纷被杀死砍伤。一名又一名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一匹又一匹战马嘶鸣着倒地。 这场突如其来的围歼战,原本就兵力占优的清军骑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地占了上风,整个战斗,已然迅速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兄弟们,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见到已方军兵被清军全面包围,对战的人数亦越来越少,定北将军艾能奇,嘶声厉吼,近乎绝望地大喊。 这时,一柄锋利的骑枪,有如一条飞刺而来的毒蛇,一下子就扎穿了他的咽喉,尖锐锋利的枪头,从后颈直透而出。 艾能奇的呐喊声,嘎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连声,下意识地抓握住那冰冷的枪柄,似乎想把它从喉咙抽出。 对面那名夺走他性命的骑兵,一声冷笑,右手一抖,迅疾地将骑枪抽出,艾能奇喉咙处那可怕的窟窿,鲜血狂喷而出。 他象一截木桩一样,从马上无声地滚落,砸起大片泥尘,便再无动弹。 他死了。 这位年青而勇猛的将军,这位张献忠十分看重的义子,就这样,倒在了青川所南面之地,惨死于清军的刀枪之下。 他大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将军!” “艾将军!” 见到主将被杀,旁边的护卫骑兵一片悲呼。 而整个骑兵阵形,顿是愈发散乱,已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腹背受敌的大西骑兵,又极其艰难地抵抗了一阵后,终于彻底崩溃了。 除了极少数骑兵,得以奋力突围而去。剩余的大西军骑兵皆是意志崩溃,他们大声地嚎哭着,就地扔了武器,高举双手乞求饶命,模样十分可怜。 只不过,想在杀红了眼的清军手下求降,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些清军骑兵,为了尽快去追杀其余的溃兵,也根本就没有能力与时间来收拢俘虏,故他们依然有如野兽一般吼叫着,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余的大西军骑兵全部杀光。 杀光这些骑兵后,一众清军骑兵与步兵,又有如猎狗逐兔一般,将战场上残存的步兵,亦全部追杀干净。 这场残酷的杀戮,这般灭绝人性的屠杀,充分地暴露了清虏凶残而卑劣的本性。 不过,之所以不接受大西军的投降,反而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除了他们凶残的本性外,豪格也有自己的考虑。 这时因为,豪格之部众,刚入西川,正需要杀伐立威,打得这些大西军人人恐惧,在将来与清军对战时都有内心阴影,甚至未战先怯,未战先降,这就是豪格想要达到效果。 更何况,自已率部远来,所携的粮草多有不足,正需要各处缴获的粮食与草料与供养军队,又如何还养得起这么多的降兵降将。 最终,仅有不足六十骑的大西军骑兵,以及两百多名极其幸运的步兵,拼却一死杀出重围,极其侥幸地保全性命,向南面的龙安府城,疾速逃去。 而其余的一万名大西军入援兵马,在这有如修罗屠宰场般的青川所南面战场上,被清军干脆利落地杀掉,一个不留。 整个青川所南面地界,尸枕狼藉,血流成河,其况何其悲惨恐怖。 在整个战场之上,再也见不到一个大西军活人后,这短促而残酷的青川所南面邀击战,终于结束了。 豪格部众尽灭艾能奇部援兵一万余人,不收俘虏,尽皆消灭。 才拿下青川所,又得此大胜,豪格部众自是气势如虹,一片欢欣。 越来越昏黑的暮色下,这些有如野兽般的清军,挥刀舞枪,手舞足蹈,尽情呐喊喧泄,神情狰狞而痛快。 主将豪格亦是一脸欣喜,他随即下令,紧急打扫战场,全军便在这青川所中休息一晚,天亮后,便继续挥师南下,直取龙安府城。 一夜无事,次日凌晨,五万清军将青川所中全部物资,席卷而空,便继续南下。 豪格亲统手下兵马,顶着秋日的艳阳,一路向南而行,约半天多的功夫后,便到龙安府城北面的杲阳关处。 他们发现,这杲阳关已然空无一人,其中的府库粮仓,更是烧得精光。 “哼,这帮汉狗,逃得到是快。”豪格见手下一无所获,心下甚怒,遂又立即下令:“杲阳关已下,全军将士休辞劳苦,立即南下,直迫龙安府城!” “嗻!”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迫降龙安府 龙安府城头的守军,见到忽有大批军兵前来,心下皆是大惧。 原来,先前的溃兵早已逃回,他们把艾能奇战死全军覆没的消息,向城中这七千多名守军一散布,城中军兵尽皆惊骇不已。 那弥漫全城的恐慌气氛,顿是到达了顶点。 守城的主将,是右军都督张化龙,惊骇至极的他,立即又派出使者,再度向成都求援。 之所以说是再度,是因为先前艾能奇在领兵入援青川所时,已向成都派出使者,但因为时间紧急,尚未有回音,故而在现在情况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张化龙再不犹豫,立即复派使者,再度去向张献忠紧急求援。 与此同时,张化龙开始在城中紧急征募青壮,复令附近的州镇守军,紧急退守这龙安府城,由于他行动迅速,这招募的青壮与召回的各地守军,人数倒也不少,总共约有近五千人。 这样一来,龙安府城的守军数量,达到了一万二千余人,让张化龙心下有了不少的底气。 接着,张化龙听从幕僚建议,让城中的百姓,尽快离开龙安府城。 不过,这些离开的百姓,只能带走金银细软,家中的存粮等物,必须尽皆留下。 他这一招,一是为了防止城中的粮食被百姓无谓消耗,二是可利用百姓的存粮,以资军用,从而尽可能地提高守城时间。 百姓们得到命令,如遇大赦,立即拖家带口地连夜逃离,整个龙安府城,顿是为之一空。 百姓甫一撤离,龙安府城便立即关闭了城门,拉起了吊桥,作出一幅严阵以待的态势。 在连夜将百姓留在家里的存粮全部统一收取存放后,清军终于在中午时分,抵达了龙安府城外。 五万清军铺天盖地抵达,让城头的守军,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这大股清军到达城外,城中所有守军都知道,自已的命运,终于要在这一刻,被最终决定了。 豪格兵临城下后,并没有立即开始攻城,而是先派出使者,前去城下劝降。 豪格相信,在青川所外,尽灭了入援的大西军主力,还阵斩了他们的大将艾能奇,这般消息被溃兵带回,一定会让龙安府中的军民,尽皆破胆,再无勇气与决心去和清军对战。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派出使者前往劝降,不起刀兵将拿下此城,自是最为合适之举。 那使者乃是一名汉人通事,欣然领命而去。 他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又得意非凡地来到城外一箭之地,便冲着城头大喊道“城头主将何在,速速出来答话。” 一身甲胄神色忧戚的主将张化龙,从堞垛中小心地探出头来,冲着他厉声回道:“吾乃龙安府城主将张化龙是也,尔有何事,但说便是!” 使者冷笑一声,向旁边的护卫颔首示意一下,那护卫明白,便立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 张化龙与城头的一众守军,皆是惊怖地看到,这长矛的矛尖,扎着一颗血糊嘶拉的头颅。 “天哪!是,是艾将军……” 迅速有眼尖的守军,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就是被豪格手下所砍下的艾能奇之头。 一时间,包括张化龙在内的全体守军,皆是悲怮不已。 没想到,定北将艾能奇,这位能征惯战的青年将领,竟会这般惨死于清军之手,还被斩掉头颅,用来劝降。这般可怕又悲哀结局,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怵。 而在这时,那清军使者冰冷而凶狠的话语,却又是清楚传来:“张将军,各位守城的将士们,现在你们的主将艾能奇已被我军所斩,其部一万军兵业已被我军全部消灭,尔等兵微将寡,困守孤城,奚有何益?还不若速速打开城门,向我大清投降,方可保全性命,免得白白送死。倘顽固不化,执意对抗,待我军破城之后,定当将尔等,全部杀光,鸡犬不留!” 听了这名使者的喊话,张化龙心下,虽心如刀割,却又在迅速地盘算。 现在艾能奇已死,自已率着斗志低落的守军,真的能抵挡得住士气如虹又有火炮助阵的五万清军么? 听上去,这是个几乎就不用考虑的问题。 敌众我寡,敌悍我弱,只有头脑没毛病,都知道要如何做出选择了。 只是这样的背主之举,真要去做,又是何其令人难堪。 再说了,自己为张献忠效命多年,且已派了使者前去求援,现在立做投降之决定,绝不一个好的选择。 张化龙脸色紧绷,尽量控制内心紧张彷徨的情绪。 “喂,张将军,你想好了没有?再不献城投降,我军可要开始攻城了!”城外的使者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那旁边的护卫,又是威吓性地将手中扎着艾能奇头颅的长矛,又高高地举了举。 见到艾能奇的那胡发蓬乱满是血垢头颅,在中午的烈阳下被清虏耍来弄去,张化龙与一众城头的守军,俱是心如刀割。 而见到城头的张化龙,他脸上肌肉不停颤抖,一副彷徨无措的模样,城下的汉人通事心头的得意,却是何可言说。 “张将军,如何不回话?肃亲王可是等不急了呢。” 见城下的清军使者连声催逼,张化龙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脸上却浮起了一丝苦笑。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下,却也有了主意。 他手扶堞垛,对城外的使者大声喊道:“若要在下献城,亦不是不可。只不过,还需缓些时候。“ 听他这般话语,那使者不觉发笑:“张将军,尔这是甚话,难说,你要降的话,还要等那张献忠批准不成?你这话说来,倒似欺瞒小儿一般。真当我肃亲王是无知之辈,可以任你糊弄么?” 张化龙苦笑道:“这位天使言重了,在下实是不敢欺瞒肃亲王。只这投降之事,兹事体大,在下还要去和城中将士详谈,一时之间,却是万难答应。还望天使回禀肃亲王,万望宽限些时日,以便我等从容出降。” “你……” 这汉人通事一脸铁青,他想再说点什么,一时之间,却也再说不出甚话来。 于是,他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便拔马回阵,去向肃亲王豪格禀报。 第二百八十章 俺要御驾亲征 那汉人通事返回阵后,自是二一添作五,添油加醋地对肃亲王豪格大说一通。 豪格心下大怒,表面却还强忍着不动声色。 这个狗入的张化龙,说什么还要等段时间来说服城中将士,无非是还想首鼠两端,还想等待成都那边会尽快派来援兵罢了。 哼,必须要打碎他们这种卑怯的幻想! 只不过,现在攻城器械还未造好,就且让他们再得意几天。 见豪格一直沉吟不语,那汉人通事犹豫着问了一句:“肃亲王,可要奴才如何回复张化龙那厮?” 豪格斜了他一眼:“还回复个屁!这般白费唇舌,奚有何益!他们既有心拖延,那咱们也不必跟他们再多费什么屁话了。只管在修造好了攻城器械后,便一举攻下这龙安府城便是!” 在豪格指挥部众与大批的随军工匠,开始全力修造诸如楯车、撞车、攻城梯等器物之时,成都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亦是收到了龙安府使者的紧急禀报,一时间,他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最先的时候,艾能奇在入援青川所之前,所派出的使者。 此时,另一拔由张化龙派出的使者,尚在路上打马飞奔。 张献忠迅速召来城中留守的副将刘文秀,邀他一道紧急商议对策。 成都的北门城楼上,面目阴沉又焦灼的张献忠,不停地捋着胡须,叹气连连。 而下首陪站的刘文秀,虽然一身甲胄,却也一脸焦虑,神色颇为激动。 “文秀,俺真没想到,清军竟然不惜千里远奔,去攻打那荒僻的龙安府地界,这般用计,倒是大大出乎了俺之所料。以你看来,现在龙安府一带情势如此紧张,我等却该如何处置,方为合适?” 刘文秀垂首沉吟,好生思虑了一阵,才拱手回道:“父皇,以孩儿之见,可速速抽调广元的孙可望部,自西入东,紧急入援龙安府城。” “哦?为何抽调其部前去?” “因为现在局势已然明了,清军的主攻之所,乃是龙安府地界,那保宁府与汉中交界处的清军,却仅仅只是一支疑兵。故而,再留甚多兵马在保宁府处,实无甚大用。还不如趁清军方来,还未到达我龙安府城之时,便紧急调派孙可望部的五万兵马入援其处,一定要将这支入侵的清军兵马,牢牢牵制于城下。” 刘文秀的话语,令张献忠微微颔首。 是啊,在清军进攻方向已变,重兵驻扎的保宁府,再保留如此庞大的兵力,却是实无必要。 而万一龙安府城有失,清军就可以再无滞碍,可以长驱直入,径攻成都府了。 这样一来,大西国的最根本地带,可就要任由清军蹂躏了。 张献忠听到了这里,顿是下了决心。 他朗声下令:“很好,那就速传俺之指令,从保宁府中抽调可望的五万兵马,命他星夜兼程,一定要尽快入援龙安府城!” “得令!” 张献忠与刘文秀等人,以为这样的应对,已是十分妥当了。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竟又有龙安府城的使者,从成都城外飞马疾驰入内,大哭着前来禀报。 见到使者这般哭丧前来,正在城头巡防的张献忠与刘文秀二人,俱是十分骇异。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张献忠眉头大皱,厉声喝问。 “皇上,刘将军,定北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 “他率兵入援青川所,被清虏斩杀,全军一万余兵马,尽皆覆灭啊!” 使者啼泣连连,将入援之战简略地说了一遍后,又急急道:“清军既灭了艾将军所部,便又立即引兵南下,先夺杲阳关,再直迫龙安府,城中主将张化龙将军见情势紧急,遂立派出我等,赶赴成都紧急求援!” 听到这个消息,张献忠有如五雷轰顶,一时之间,竟是彻底呆住。 艾能奇,这位四大义子之中,最为年轻也最为勇敢的将领,竟然最终会这般惨死在清军刀下。 而他所带的一万余人入援兵马,竟业已全部遇害,仅有数百人得以逃归,这样的惨败,又何其令人痛心疾首! 一旁的刘文秀,亦是一脸呆怔,仿佛还未从这个可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张献忠一声长叹,挥了挥手,示意这两名使者先行下去。 使者喏喏退下后,刘文秀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情况紧急,还请父皇派孩儿领成都城中兵马五万,立即入援龙安府城!” 张献忠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父皇,孙可望部从收到消息,再从广元调兵前往龙安府,只怕时间多有不及,还不若令孩儿紧急统兵前往,以解龙安府倒悬之急!”见张献忠不说话,刘文秀又急急地催促了一句。 不料,这时的张献忠,竟是腾地站起身来。 “不,文秀你留守成都便可,这龙安府城么,俺亲自领兵去救,来他个御驾亲征!”张献忠咬牙切齿地回道:“这般狗入的清虏,实是欺吾太甚!此番大仇不报,俺誓不为人!” “不可!父皇乃是一国之主,万万不可轻动!”刘文秀听他这般言语,顿是大为着急:“此番出征,只恐多有苦战与恶战,陛下万金之躯,安可身蹈险境!若万一有失,大西国将有不测之忧啊!” “有何不可!”张献忠一脸怒容,额头的青筋更是条条绽出:“清虏已打到龙安府城,若被他们拿下此地,则成都这般平旷之地,必定亦是危险难守,我大西国之覆灭,只怕是近在眼前了。这般危急局势,俺这个大西国皇帝不御驾亲征,如何提振士气,如何可令我军将士为之效死!” 见刘文秀还欲再劝,张献忠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此番援救龙安府城,俺是去定了!不过,考虑到清虏势大,俺此番前去,再多带两万兵马,凑集总共七万大军,去入援龙安府城。等到了该地,再与城中兵马,给那五万清虏来个里外夹攻,定能将其一举击溃,彻底解除龙安府城之险情。” 他一语说罢,指袖而去,只留下刘文秀愣在原地发呆。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主动出击 张献忠这边开始调兵遣将,急急做好准备,要入援龙安府城。 同时,他业已飞速派出使者,去告诉保宁府的李定国、白文选等人,告诉他们清虏转道龙安府入寇西川的可怕消息。 使者昼夜星驰,不敢稍歇,很快就抵达李定国驻守的利川卫朝天关。 他随即将清军转道甘肃进攻龙安府城之事,向李定国迅速地禀报了一通。 听闻这般消息,李定国顿是大惊失色。 失算啊! 没想到,清虏竟是这般狡滑,放着进入西川的要地保宁府不来,竟宁可远绕甘肃,转而攻自己防守薄弱的龙安府,这一招,实是生生地打了大西国一个措手不及啊! 现在清军连夺青川所,杲阳关,又消灭了入援的一万余兵马,连主将艾能奇都被他们斩杀,这样的战果,简直令人想想就肝颤不已。 李定国立即又想到,现在虽然从广元调走了孙可望的五万兵马去入援龙安府城,但广元离龙安府路途遥远,奔行不易,只怕孙可望之部,未必能赶得上救援之战啊。 李定国心下忧虑,又苦思无计,忽地想起来,不如前去黄得功驻守之地,向他求教一下现在的局势,到底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按王明的事先安排,这驻守于两部兵马,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驻过于保宁府南江县樗林关,此处乃保宁府东部与汉中的交通要地,离小巴山极近,地势险要,崇山峻岭,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而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则作为后手,入驻于保宁府通江县与巴州县的交界一带,以随时方便入援黄得功。 于是,李定国立即带着一众随从,策马疾驰,直奔南江县樗林关而去。 他们打马飞奔,不敢稍歇,不过一天功夫,就抵达了黄得功驻地,随入在中军大帐中,入见这位第三镇镇长黄得功。 入得帐来,李定国亦不客套,立即一五一十地将清军如何入寇龙安府,如何阵斩艾能奇,以及现在龙安府的危险局势,向黄得功作了个简要的说明。 李定国一脸忧容:“黄镇长,现在敌情这般危情,本将只怕龙安府城难保,而我们在保宁府处碌碌无为,却该如何是好?” 他这般说完,黄得功却是哈哈一笑。 “黄镇长何故发笑?” 黄得功站起身来,来到墙边的地图处,手指汉中与保宁府交界处的清军驻扎位置,对李定国沉声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其实清军这般行动,我家太子,早有所料。” “哦?” “因为现在西川之地,遍布了满清细作,他们定已将你我两军的布防与兵力分布,禀报给了清军统帅豪格了。这样一来,清军断然不会如先前我等所预料的那般,继续进攻保宁府,而一定会绕开重兵防守的保宁府,转攻西川的薄弱之所。” 黄得功的手指,在龙安府地界,用力地按了一按。 “所以,太子殿下以为,敌军很能会向西绕行,进攻西川龙安府,从而打大西国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想,未曾得到证实,故太子殿下也不好向贵军提出我军的意见。只是没想到,清军行动会这么快,倒让我等猝不及防。” 听了黄得功的话,李定国心下暗叹。 这位太子,真真深谋远虑,料敌于先,只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又还能有什么用呢? 毕竟,清虏已打到龙安府城之下,估计接下来,就要开始大举攻城了。 而龙安府一下,成都危矣,大西国危矣! “那太子殿下,对于将来的局势演变,可亦有对策么?”李定国想到这里,心下连连叹息,却又忍不住随口一问。 黄得功直视他的双眼,沉声道:“太子殿下深谋远虑,当然亦留有后手。” “哦?那就请黄镇长速速讲来,李某一定洗耳恭听。” 见李定国双眼一亮,脸上竟是泛起惊喜的表情,黄得功哈哈一笑。 “太子殿下说了,清军总共有十万之众,若其抽主力,分兵往攻龙安府,则现在留在汉中与保宁府的清军兵马,虽然看似依旧极多,但太子认为,其中必然掺杂有大量临时征召的青壮,以此方式来作疑兵之计,所以……” “所以,太子认为,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先行主动攻击这支混杂了大量青壮的清军?!”李定国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般地大喊了起来。 黄得功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道:“正是如此。现在保宁府地界,虽然抽走了孙可望部的五万兵马,但李将军与白将军二人之兵,尚有十万之众,而我军在这保宁府的两镇兵马相加,亦是有两万五千之众。这样一来,两军兵合一处,便有十二万余的兵马可用,亦是可堪与对面的清军,来一番正面决战了。” 黄得功的话语,说得李定国连连点头。 “是啊,你我两军相加,兵力已然十分可观,确是堪与对面的清军一战了。” 只不过,李定国说到这里,脸上却又泛起淡淡忧色:“但是据信报所言,清军留守之兵马,怕是亦有五万之众。他们虽混杂了极多青壮在其中,但其战力,只怕饶是可观。若你我两军纵是合攻他们,亦将会有极大损失呢。” “不怕!”黄得功慨然回道:“清虏虽留有五万部众,但那豪格带走的却是最为精锐的五万兵马,剩余的部众,战力远不能与他带走的那部份相比。更何况还有毫无战力的五六万青壮混杂其间,必会对其造成更大的滞碍,让他作战能力大大下降。” 他略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当然,若是清虏聪明些,为了避免那些青壮太过影响作战效率,必定会将两部兵马分开编置。这样一来,这由临时征召的青壮所组成的兵马,战力更是愈发不堪,却是给了我军极好的可趁之机呢。”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把自己的作战计划,对李定国一五一十地讲出。 李定国听完,顿是抚掌大笑,眉间忧色再不复见。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兵出樗林关 一身甲胄的刘进忠,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手下那乱糟糟的阵伍,不觉轻叹了口气。 这位叛了大西国,转投清廷的叛将,在被豪格奏明朝廷后,摄政王多尔衮十分高兴,随即下旨,授其为经略右标总兵,赐爵位二等阿达哈哈番。(注:阿达哈哈番为满语,即汉语轻车都尉之意。) 本来,刘进忠自投靠满清以来,清廷是极其希望能让他成为入川的向导,利用他熟悉大西国兵力布置的特点,打大西国一个落花流水。 却没想到,那大西国的张献忠与东川的太子,这两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和解的冤家对头,却是悄然和解,并业已联起手来,共同对付入侵的清军,这般变故,自是大大出乎了清廷与刘进忠本人之所料。 随后,大西国与东川的太子,手下的兵马皆是大量调动重新集结,让刘进忠先前掌握的情报,基本处于无用的状态。 也正因为这般原因,豪格在率五万精锐,转道甘肃入攻龙安府时,并未把刘进忠带上。而是让他在汉中与保宁府交界处,负责训练那新近招募,用来妆点门面的五万余青壮。 这样的安排,令原想大干一场的刘进忠,顿是大失所望。 只不过,现在寄人篱下的他,哪里还敢说点半个不字。 所以,他带着这五万余人的青壮,在索尼的五万清军兵马后面,开始每天加紧操练,以求尽快能让他们达到上战场的要求。 只是这样的训练,明显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此时的他,看着面前那犹是混乱不堪的五万新招青壮,心下忧烦不堪。 唉,这些笨头笨脑的家伙,何时才能真正训练好,何时才能够真正上阵厮杀啊! 要知道,现在刘进忠手下,仅有一百多名跟他一道远遁汉中的骑兵,光靠这些人,想要尽快训练这五万青壮,谈何容易。 而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从龙安府一带,频频传报豪格部连番大胜的捷报,刘进忠心下,却一直有抹不去的忧思。 因为现在保宁府一带,敌军犹是重兵云集,让对面虚张声势的留守清军,丝毫不敢大意。 而最大的薄弱环节,便是自己手下这五万青壮了。 这五万人,看似人马众多气势汹汹,但刘进忠知道,还未训练成型的他们,在真正的老兵面前,简直就是一群等待屠杀的羔羊。 所以,现在的他,最大的希望,就是那大西国与东川的太子,他们的注意力,皆集中在正领兵攻打龙安府的豪格身上。对他们这只疑兵,并不深究过问。那这样一来,自己倒也可以蒙混过关了。 只不过,他虽然这般作想,但世间之事,往往就是怕什么,就偏偏要来什么。 一天午后,刘进忠训练完兵马,正欲躲在树荫下休息,忽有索尼的信使急急来报。 信使告诉他,现在索尼的五万清军兵马前,也就是大西国的利川卫朝天关处,忽地关门大开,大批大西军兵从门中蜂拥而出,一路杀奔清军大阵而来。 听到这般消息,刘进忠不觉一愣。 不是吧? 在这个时候,对面向无动静的大西军,竟然敢来主动出击?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去赶紧入援那岌岌可危的龙安府么? 怎么现在竟敢主动出击了? 不过,就在他惊疑不定时,信使却又说道:“索尼大人说了,你部兵马,皆是未经训练之辈,不可轻上战场,故令你部全军退守后面的七盘关,以保全我军之辎重粮草。” “嗻,奴才明白。” 信使掉头而去后,刘进忠的面孔,却是愈发阴沉。 哼,这个狐假虎威的索尼,竟也这般使唤起老子来了! 只不过,自己的这一众部下,确是不能上战杀敌,让他们退守宁羌州南部的七盘关,从而守住里面的辎重粮草,倒还确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刘进忠心下无奈,只得下令全军停止休息,立即转头直奔七盘关。 刘进忠率领部众急急遁去之时,那清军主将索尼,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仔细观看对面不断涌来的大西军兵马。 他手掂微须,细眯双眼,一副仔细观察的模样。 不多时,他那张胖脸上,却是微微泛起笑容。 他看到,敌军从朝天关中出来的人数,约有近八万之众,摆成一个巨大的品字状,与自己正面对峙,虽已渐渐列好兵马,却不敢上前邀战。 哼,这般怯懦的汉狗,果然还是没有与我大清正面对战的勇气! 那就这般对峙吧,看看谁怕谁呢。 他不会知道,对面的敌军这般安排,其实是朝天关主将李定国,与第三镇镇长黄得功,在前几日仔细商议好的结果。 原来,当日李定国与黄得功商议,决定立即抽调前军都督白文选的五万兵马,赶到利川卫朝天关,然后分拔近三6万兵马人给安西将军李定国,让他出关迎战,而白文选则领着剩余的二万多部众防守朝天关。 至于太子兵马这边,则是两镇兵马齐出,一齐从樗林关出击,绕行清军后阵,径攻那战力极差的五万青壮。 按黄得功的计划,是要先将这五万青壮一举击溃,然后再两军合攻,前后夹击,一举消灭索尼的五万清军。 这样的计划,当然堪称完美。 只不过,随着计划的进行,却发生了让黄得功李定国等人意料不到的变化。 原来,索尼并没有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仅仅是将那五万青壮置于清军后阵,而是干脆让他们退出战场,前去守卫存放了大批辎重与粮草的七盘关。 在自家哨骑,把清军的这般动态,以最快速度回禀给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后,二人皆不觉一怔。 没想到,那清军主将索尼,竟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不过,二人在密议一番后,又立即作出了决定。 既然这些凑数的五万青壮,皆已去了七盘关,那正好让自己去转攻此关。 哼,尔有张良计,我有攻城梯,还怕尔等耍花招不成! “全军听令!立即掉头,径攻七盘关!一定要一举攻下此关,拿下这清军粮草辎重之地,端了他们的老巢!” “得令!”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强攻七盘关 七盘关,又称为棋盘关,位于川陕交界咽喉处的七盘岭上,即当今的陕西宁强黄坝驿乡与四川广元转斗乡的分界线上,的号称西秦第一关,是四川连接秦岭以北的重要道路枢纽。 此关建于汉代,建于在宁强黄坝驿西的大巴山鸡头岭,为金牛古道上由秦入蜀的重要关隘。 但由于山高风疾,尤其是隆冬之时,山巅冰雪封冻,寒风煞人,守关的兵马难以为继。为此,后又将关址由鸡头岭迁到七盘岭。到了唐朝贞观末年,又被迁到七盘岭下山嘴部。因过关的道路需要盘旋七次,故此关又被当地人称为七盘关。 自古以来,七盘关都是四川北部与陕西交界的一处重要关隘,它与白水关、葭萌关、剑门关一起,被称为川北四大名关。当然,现在此关落入清虏之手,对于大西国来说,无异于是在头领高悬了一柄利剑。 黄得功与冯厚敦两镇兵马,朝着七盘关一路疾行,那驻守于七盘关的守军,以及正与李定国对峙的索尼大军,皆是一无所知。 于是,黄得功与冯厚敦两镇兵马,几乎没有任何滞碍,就顺利抵达了七盘关外。 见到从七盘关南边的地平线处,忽地出现了黑压压的太子兵马时,包括刘进忠在内,所有城头的军兵,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啊,远处行来的,竟是打着太子旗号的兵马! 他们铺天盖地,放眼望去,只见其头,不见其尾,粗粗估计,足有两万余众!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正在保宁府东边驻过么?怎么跑到七盘关来了? 而且,他们要打的话,也是要去和那李定国部一道合攻索尼的五万大军啊,怎么会突然转而来攻打这七盘关呢? 这太子的兵马,不按套路出牌啊。 刘进忠心下迷茫,却立即又想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敌军有这样多的兵力,向七盘关围压而来,自己真能守住么? 是的,自己是有五万兵马,但这些人皆是临时征召的青壮,如何是这些久经沙场的太子兵马之对手。 更何况,先前自己为大西国大将时,先后两次与太子的兵马交手,皆是大败而归。如今率领这毫无作战经验,甚至连最基本的训练都未完成青壮,怕是有如羊同狼斗啊。 眼见得太子兵马不断行进,刘进忠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可以从嗓子眼中跳出。 主帅都惊惶不已,城头的守军,更是吓得脸色蜡黄,人人股栗。 在紧急派出使者,去向索尼求援后,刘进忠转过身来,开始对一众守军进行训话。 “尔等勿惊!我七盘关,地势高峻,周遭尽是高崖大壑,摆布阵型十分困难。那太子兵马虽多,若想要强攻我关,却也非易!若我军能撑到援兵到来,必能两下夹击,将其一举击溃!”刘进忠故作冷静,强撑着给一众手下打气。 他一语喊完,却见那驻守城头的一众青壮,犹是一脸茫然而麻木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得亦是嗟叹不已。 他娘的!这场守城仗,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打了,至于能否成功,能否等到索尼的入援兵马,就只能看天意了。 城头守军茫然无措之时,这两镇兵马,已然全至关外,将整个七盘关牢牢围住。 刘进忠及手下军兵皆清楚看到,那些太子的军兵,大部皆是弩兵,他们在围住关门后,便摆开阵型,那一排排锋利的弩箭,在阳光的映照下,正冷芒森森地对着关上的守军。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锋利冰冷的箭矢,仿佛随时都将打发出来,激射入城头的守军身上,瞬间就要了他们小命。 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这弩箭打发,仅是后手。关下的兵马首先要进行的,却是给这七盘关,来个六百门抛石机一齐进攻。 随着军械司制造的数量越来越多,现在太子的每镇兵马,皆是配备了三百门抛石机。故现在两镇兵马可用的抛石机总数,已达到六百门,正好一齐用在这七盘关上。 那太子军阵之中,有数千名辅兵打扮的兵卒,各分小组,推着一架架奇形怪状的木制器械,向七盘关南门外,缓缓推来。 见到这样的东西,城头的守军不觉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劳什子是什么玩意? 莫非,是那太子的秘密武器不成? 他们不知道,但守将刘进忠,对于这样的器械,却是了如指掌! “不好!敌军要用抛石机攻关!” 随着太子手下辅兵行进,看清了这木制器械结构的刘进忠,在心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而在这时,那些辅兵已将投石机快速组装完毕,开始准备打放了。 刘进忠及守军,都清楚地看到,每门投石机,配了十余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一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一声号令,六百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打放。 “呼!” “呼!” “呼!” …… 六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七盘关南面城墙上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七盘关南面城墙上,以及附近的空地之处,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 爆炸形成的尖锐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轰炸空爆,整个南面城墙上,到处都是蛛网般的巨大裂缝,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近300人当场毙命。 第二百八十四章 献关而降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呆立城头的青壮守军,瞬间皆被打蒙。 他们瞪着眼睛,支愣着已然失聪的耳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声寂静的世界中,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唯一可能值得他们庆幸的,是投石机毕竟属于严重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重新装填的太子手下辅兵,虽然在不停忙碌,却也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这些城头守军,暂时得以苟活。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 守城的青壮守军,各人稍一清醒,便是明白,自己方在鬼门关前,险险地走了一遭。 接着再看了看,一旁被炸得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个人形的同伴,他们就立即明白了,自己现在,正置身于多么可怕的险境之中。 残酷的现实,无情的死亡,与心中巨大的恐惧,让这些从未经历过战阵,甚至连基本训练都未完成的青壮,立即陷于崩溃。 无数的青壮守军,开始尖声嚎叫着,扔了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就象一只只吓丢了魂的兔子,蹦蹦跳跳地逃远不见。 更有甚者,甚至边逃跑边脱盔甲,只求让自己逃得更快一些,来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许逃!都他娘的回来!给老子守在关头!!” 见得手下纷逃离散,形同光杆司令的刘进忠,脸孔已被薰得半黑,且被飘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却犹挥舞着手中刀剑,冲着那些奔逃的溃兵,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见那些溃兵完全不听自己之劝,犹是奔逃不止,刘进忠怒不可遏,他挥舞着手下腰刀,冲着那些溃兵左砍右杀。 只听得惨叫连连,数名猝不及防的手下,被他凶猛砍杀。 刘进忠虽然接连杀了数人,却犹然难阻溃兵奔逃,只见得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城头的守军大跑跑光,留在城头的军兵,已然所剩无几。 见此情影,刘进忠悲从中来。 他娘的!底下的军卒个个逃跑,自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还能挣扎到几时! 叮当一声轻响,刘进忠手中的腰刀,掉于地上。 这位光杆司令,亦是再无斗志,他有如虚脱了一般,一下子蹲坐于地。 他娘的,还个甚仗! 这五万青壮,根本就不能打仗,指望这些家伙,还不如指望五万头猪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计,第二轮打放,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 又是一轮打放开始,又是一番残酷的当头轰炸。 在七盘关城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守军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更有站脚不稳的清军士兵,更是有如狂风吹起的破叶一般,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肉饼。 这次凌厉的投石机抛射,又让七盘关城的北面城墙,瞬间陷入混乱。 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的守军,惊恐地大叫着,再度掉头冲往城墙马道,拼力逃跑而去。 “不许跑!快给老子回来,继续守住城墙!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被汹涌的沙尘气浪冲击,一身尘土发须散乱的刘进忠,有如从沙漠中刚走出来一般,模样极其狼狈。他剧烈咳嗽着,扶着城墙堞垛站起,冲着狂逃而去的那些溃军,嘶声厉吼。 好不容易,在刘进忠及他的一众护卫,接连砍杀了七八人后,这些被打蒙的守军才重新稳定下来,北面城墙上的局面,才又稍稍稳定。 这时候,第三轮抛射,又开始了。 又是一场残酷的杀戮与血腥的轰炸,让七盘关北面的城墙上,又是一片惨叫与哀嚎,又是一片尸枕狼藉七零八落。 接下来,又是一轮打放开始。 整整抛射了约七轮之后,这六百门抛石机,对敌头的守军造成了重大杀伤,起码干掉了近1500人,将守军的士气彻底打成负值。 这时候,城外的辅兵终于停了下来。 被炸得一身硝烟味一身尘土渣的刘进忠,举目望去,除了护卫在自己身边的一众随从外,城头已然空荡荡,再无半个人影。 这些贪生怕死又百无一能临时青壮,现在竟是纷纷跑下城去,连个敢于探头的人都没有了。 他随即又举目下望,看到有大批全副武装的重甲步兵,手持长长的绳索,开始向关口冲来。 这里前冲的重甲步兵,人人皆着厚实的双层铠甲,手执虎刀虎枪等重型武器,看上去防护十分完备,有种武装到了牙齿的感觉。 这些步兵,就是太子王明吸取了当日攻打忠州失败的教训,重新组建的陷阵营,专门用于近战以及攻城。因为盔甲缺乏,每镇兵马中,仅配了一营三千人。 故而现在攻城的步兵,有足足六千名陷阵营将士,他们象一股骤然掀起的浩大潮水,向七盘关猛扑而来。 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制造攻城器械,故在来到关下后,皆拿早已备好的绳梯,用力向城头抛掷而去。 绳梯上端,结绑了粗大的钢爪手,叮的一声,便牢牢攀堞垛,下面的重甲步兵便立即开始缘梯上爬。 这种攻城方法,只适合于城头守军极少的情况。 因为若城头守军足够,则完全可以轻易砍断或烧掉绳梯,让下面的一众步兵只能干瞪眼。 而现在,城头的青壮在经过了这抛石机多番轰击之后,为求自保,早已纷纷退下关去,整个七盘关上是大段大段的空白区域,处于完全无人防守的状态,正好利于太子的手下军兵用绳梯进攻。 见到这样步兵有如蚂蚁爬树一般,不断地向关墙上头攀爬,刘进忠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流。 他明白,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机,终于到了。 于今之计,只能在敌军攻上城墙之前,首先向太子的兵马投降了。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用这献关之功,让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富贵前程,得以保全。 于是,他扭过头,对一旁的护卫有气无力地喊道:“去,打出白旗,向太子兵马投降。”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七盘关降,大西军危 见到城头那杆高高飘扬的白旗,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不觉相视一笑。 这个守关主将刘进忠,在这般高压之下,果然还是绷不住,想要投降了。 算这厮还能识时务! 黄得功立即下令,全军暂令攻城,等待敌军开门献降。 一众步兵停止攀爬后,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随即又看到,城头之处,一名身着山纹甲的将领探出头来,一脸沮丧地出现在城头。 “在下是守将刘进忠,愿意献关出降。只不过,在献降之前,还想先与贵军统领,先行答话一番。” 见刘进忠还要在献降前,还要抓紧机会与自己谈谈条件,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不觉又互相对视一眼。 “黄镇长,要不要答应他?”冯厚敦小声地问了一句。 黄得功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个么,黄某以为无妨。这厮不过是怕我等受降后,对他来个卸磨杀驴出尔反尔罢了,所以才要在献关之前,先把条件谈好,以免将来,再来后悔。” 冯厚敦点了点头,以示同意黄得功的意见,黄得功遂策马上前,来到关外一箭之地。 随后,他冲着城头大声喊道:“吾乃太子手下第三镇镇长黄得功是也,刘将军你既要归降我军,却又是有何话,要对本将来说?” 刘进忠脸上尴尬之色,他深吸一口气,便对黄得功大声道:“黄镇长,在下先前曾与贵部多番交手,只怕多有仇隙,故在下担心,若就此率部献关归降,贵军会对我重算旧帐,这样的话……” 后面的话,他还未说完,黄得功便朗声大笑起来:“刘将军,你这就实是多虑了!你也不看看,太子殿下心胸何其宽广,如何还会计较这等细微往事。再说了,你先前与我军为敌,亦是各为其主,又何必在此多提呢。你若不相信,且看看太子殿下收容了多少降兵降将便是。他们自投太子以来,尽皆量材为用,各展其能,竟无一人私下抱怨哩。总之,太子这般能有容人之量,又如何会计较你之过往,刘将军实是太过多虑了。” 刘进忠听到这话,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不过,他却又苦笑一声道:“听了黄镇长之言,在下便放心了。只不过,在下先是叛大西投清,现在又叛清投太子,左右横跳,名节大污,又安可复在太子手下为臣。再何况这多年以来,在下一直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亦是十分倦了。若太子准允,可让我就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在东川诸地择一善处,自建营宅,成一富家翁安老余生,便是足矣。” 刘进忠这番话,让黄得功心头微澜泛起。 他暗暗在想,这个刘进忠,之所以这般说话,其实一是顾虑名节,二是因为在太子手下,原先他的一众部将,如姚玉麟郝摇旗等人,按先来后到之原则,可能个个位置都在他之上了,那他来投的话,极可能会在自己先前的部下手中效力,这让心高气傲的刘进忠,颇有些接受不了。 既如此,倒也不好强勉他了。 黄得功略一沉吟,便朗声回道:“刘将军既不愿再作沙场厮杀,愿意退归田园,成为一富家翁度日,我等自然亦是不可强勉。不过,在下可以保证,刘将军的个人性命与财产,尽可皆得保全,断不会有丝毫损失。至于太子殿下那边,想必亦会对刘将军厚为赏赍,以酬你献关来降之功。” 黄得功将话说到这里,已是诚意满满。 刘进忠得到了自己想到的答复,自然亦是无话可说。 于是,他随即下令,大开关门,迎二镇兵马,一齐进入七盘关中。 城门大开,刘进忠亲出城门,在一旁拱手侍立,迎黄得功与冯厚敦的两镇兵马入关。 随后,黄得功等人开始收编剩余的四万八千余名青壮,同进封验府库,清点辎重与粮草。 最终,他们欣喜地发现,城中有存粮四十余万石,草料十万多斤,存银五万六千多两,各类绸缎绢丝两千多疋,各类军械盔甲刀剑更是足有十余万件。 在近乎没有半点损失的状态下,就逼迫敌军投降,又得到了恁多军械财货,这可真是赚大发了! 黄得功得人欣喜至极,立即又对刘进忠连声夸赞,便安排他领着那些归降的青壮,一齐用随军而配的各辆四轮大马车,一路押解关内的存粮草料绸绢以及各类军械刀剑等物,先行运往驻地,再从驻地运回东川。 而黄得功等人,正七盘关休整盘验之时,那清军主将索尼,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对那一直按兵不动的李定国部兵马,开始大举进攻。 李定国想与清军玩疑兵之计,索尼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这五万清军,摆成一字长蛇阵,向对面的的七万李定国兵马,径冲而去。 五万兵马,猛力齐攻,这般阵势,倒是端的骇人。 李定国部兵马虽多,但这些大西军兵,见到这些有如猛兽一般奔来的的异族兵马,顿是人人惊骇异常。 只不过,他们还来不及想太多,清军步兵已是蜂拥而至。 在数十步外,先是人数近万的清军步役,开始就地抛射箭矢。 上万支箭,有如呼啸而来飞蝗,向对面的李定国部兵马激射而来。 虽然李定国早已下令,让全军散开以减少受箭面积,但这些抛射重箭的清军,首番齐射,便把数百名大西军,给射死射伤。 接着又是第二轮抛射,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 在全体跟役纷纷抛射了七八轮,几乎臂力衰竭殆尽之际,对面的大西军已有近两千余人被当场射杀射伤。 尤其是最前排的军兵,已然纷纷倒地哀嚎,可谓伤亡惨重。 这样还未正式交手,就有如此沉重大伤亡,对于大西军来说,士气可谓大受大打击,整个阵型都开始混乱起来。 而相应的,此消彼长,对面发动进攻的清军,却是士气如虹。 他们有如一群打了鸡血的野兽,齐齐发出震撼人心的吼叫,愈发凶猛地前冲而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渐现颓势 见清军有如汹涌的兽群一般径冲而来,久历沙场的李定国,亦是脸色大变。 虽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清军如此强悍蛮勇,李定国心下,还是为自家兵马大大地捏了一把汗。 自己本是想着,仅仅在朝天关外,布阵列行以为疑兵,牵制索尼的五万大军,让他们无睱后顾,从而让黄得功的两镇兵马顺利攻击后面的青壮。却没想到,那些青壮已然遁走,而对面的索尼竟会不再对峙,转而发动猛烈进攻。 这样的变化,让李定国颇出意外,此番受袭,亦可谓是猝不及防。 只是在他这个主帅亦惊惶不已的情况下,对面的清军已然吼叫着冲了上来,与李定国部兵马,瞬间厮杀在一起。 残酷而血腥的肉搏战,正式开始了。 刀剑相砍,血肉拼杀,武器砍入人体的噗噗声,肚腹爆裂的卟卟声,以及人或马倒地的惨叫与嘶鸣,瞬间交织在一起,有如一曲死神的欢歌。 冲在清军最前面的,是数百名身材高大体型粗壮的白巴牙喇兵,他们手上都提着沉重的武器,有的拿着巨大的圆锤,有的拿着粗大的铁鞭,有的拿着粗长的虎枪,还有的提着厚实的长柄挑刀或是虎牙刀。每个白摆牙喇兵身上都挂着飞斧、飞刀和铁蒺藜骨朵等投掷武器。 这些白摆牙喇兵在交战前的一刹,纷纷将手中的飞斧和铁蒺藜骨朵等武器,向对面的大西军兵头颅,凶狠地掷出! 冰冷锐利带着死亡啸音的飞斧与骨朵,狠狠砍砸在对面那些正慌乱不已的大西军面孔与颈部。这些白甲兵掷得极准,几乎弹无虚发,大西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惨烈的哀嚎,最前头的两排军兵,不停地向后翻倒,或死或伤,其状甚惨。 只是大西军战到此时,为了保命,也为了战功,虽处于混乱之中,但每个人却也愈发疯狂地向前冲击,与对面的清军战成一团,互相疯狂砍杀。 在这样纯粹的冷兵器搏杀中,极其考验军队的胆量、勇气、组织度、纪律性等等关键因素,而在这几样上,久历沙场体格强健的清军,远比对面的大西军要强得多。 在这般凶猛的攻击下,让对面原本就慌乱不已的大西军,虽是拼死挣扎抵抗,但整个阵型却是愈发混乱,整个阵脚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一番血腥厮杀下来,清军与大西军的战损交换比,基本维持在一比四左右。对于清军来说,他们在抵抗住了大西军最初的冲击之后,已然开始从胶着之态,越来越渐占上风。 而相形之下,整个战场局面,对于李定国部的近七万兵马来说,已是越发不利。 李定国心急不已,考虑到自家兵马毕竟还能有多两万的兵力,便立即下令,让两翼从侧面包夹,从而对清军实现三面共同攻击的效果。 大西军的这番意图,迅速被清军总指挥索尼识破。 他手中令旗翻飞,迅速下达军令,让后备的白甲兵,从后阵紧急出动,立即前冲,护住两翼。 他要让这些清军中最精锐的重甲步兵,在两翼出阵攻击,来包夹过来的。 军令下达后,那些从头到脚覆盖着厚重铠甲,人人武装到牙齿的白甲兵,有如猛虎出山,蛟龙下海一般,大声吼叫着,挥着诸如虎刀、虎枪、长柄挑刀、厚背军镰等重型武器,跃入大西军两翼,大砍大杀。 这些清军中最精锐的白甲步兵,他们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在猝不及防的大西军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毫不留情地大肆砍杀,刀光枪影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惨叫连连。 大西军的包夹势头瞬间被扼制,相反地,在一众白甲兵的凌厉攻击下,两头的大西军皆是不断惨叫着倒下,整个阵势阵型,亦开始更加混乱。 见到自已的军兵不断受挫,虽然有兵力优势,却在这样冷兵器作战中,竟然亦占不到丝毫上风,反而开始渐显颓势阵脚纷乱,一副苦苦挣扎的悲惨模样,后面观战的李定国,顿是怒火攻心又焦虑不安。 他来不及更多思考,立即厉声大吼道:“全体骑兵出动,分别冲击清军两翼,把这些该死的清军重甲步兵,全部给我冲垮!” “得令!” 李定国这声令下,五千名作为后备力量的大西军骑兵,立即从本阵呼啸出动。 他们迅速分成两部,向着两边的侧翼迂进,准备凭着骑兵强悍的冲击力,把正全力鏖战的清军白甲兵,给全部冲垮击杀。 大西军骑兵一动,那边的清军主帅索尼看得真切,立刻手中令旗一招,同样在两边待命的清军骑兵,立即呼啸着对冲上去。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两方的精锐骑兵,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迅速地绞杀在了一起。 短兵相接,厮杀无情,一柄柄骑刀与骑枪,互相挥舞攻杀,一匹又一匹坐骑悲鸣倒下来,一名又一名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 相比装备清一色的大西军骑兵,冲在最前头的是清军的重甲骑兵,他们人马俱着重甲,乃是清军中难得使用的精锐。在这样的短兵相接战斗中,其作战能力与防御能力皆是比大西军强出许多。故在这样残酷而直接的战斗中,清军骑兵人数虽要略少千余名,却也开始迅速渐占上风。 而就在这时,清军本阵中,其队形亦开始迅速变化。 原本在两翼与对面步兵厮杀的白甲兵,又快速分出两队,他们快步奔行出阵,准备兜到大西军骑兵后面,去将他们彻底包围消灭。 大西军的数千名骑兵,迅速地陷入了将被前后包夹的极其危险境地。 只不过,清军骑兵楔入极深,又厮杀凶猛,大西军的骑兵们,只得各自苦战,根本就无法脱离。 而在这时,随着清军中的令旗又高高挥起,以及一种怪异的天鹅号声响起,李定国惊讶地看到,从远处地平线处,竟如变魔术一般,又有一只约有三千余人的骑兵队伍,疾速地兜转奔行,有如一股卷地而起的狂飙,正向着自已的方向,呐喊着冲杀而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艰难时刻 “将军,敌军骑兵兜阵而来,似欲攻我军本阵,却该怎么办?”旁边的护卫颤声惊问,将陷入迷茫的李定国,瞬间唤醒。 李定国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现在,自已所有手段已然基本用尽,犹是不敌这些如狼似虎的清军。那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甚至尽快退回朝天关去,如此当可保性命无虞。 但是,如果他这个一军主帅,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大西军的战阵,因为主将逃跑,必定会士气大沮,甚至就此全阵崩溃。 那么,能不能立即分兵,去阻击这支突袭的清军骑兵,让他们不得靠近呢? 也不能。 因为李定国迅速地想到,这些清军骑兵如果追不上他,却可立即背冲正陷入苦战的大西军军阵。被这三千名骑兵凌厉一冲,那本已阵脚大乱的部众,只怕将会更快地彻底崩溃吧。 而且,自已身为统军大将,就算能从战场逃得性命,回去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皇张献忠! 丧了这七万兵马,也许盛怒之下的张献忠,将会拿自已开刀问斩泄愤。 但若不跑,这三千骑兵一来,自已这三百余名护卫骑兵,兵力仅为敌军的十分之一,又如何抵挡得住清军的冲击! 这样的继续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这一刻,李定国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李定国彷徨无计,左右为难之时,那三千清军骑兵,已然快速兜过了正在激烈交战的主阵,马蹄隆隆,杀气迫人,离李定国等人越来越近了。 在这般紧急时刻,李定国脑海中,却是电光火石般地闪出一个对策。 那就是,立即鸣金令全军后撤,从而全军退到朝天关门去,再结阵以自保。 这样的话,自己背靠关墙,不给这些清军骑兵施展的空间,他们纵然再强悍能战,却也还真无办法打败自已。而相应地,自己却可全心全意地一面迎敌,虽然可能还不能打败清军,却至少可以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更何况,到时候,统领2万兵马守卫朝天关的白文选,还可利用关墙给自己来个远程支持,当能更好地对付清军。 当然,这样的紧急后撤,极可能会导致阵脚混乱,造成极大的牺牲与损失,但是至少比现在这般不停地变动挨打,还是要强上太多。 这种方案,可以说是最无奈,却也最为合适的选择了。 李定国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立刻显出凛然之色,开始沉声下令。 “传本将军令,立即鸣金,召回正与清军鏖战的儿郎们,令他们无惧损失,全力撤回至关墙之下。然后全军就地结阵,一起迎战这些该死的清军,只要诸位与本将一道拼死一战,定能杀败敌军,夺取最终之胜利。”李定国刷地拔出腰刀,大声地给部下鼓劲。 旗帜翻飞,怪异急促的的鸣金声,立即尖锐连绵响起。 听到后阵传来鸣金之声,所有正聚精会神全力交战的大西军,顿时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在这战况这般胶着之际,主将李定国,竟然下令全军后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清晰尖锐的鸣金声不到断来,有如一柄柄重锤,不停地敲打在剩余的六万名大西军军兵心中,让每个人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有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大大消沮了。 他娘的!这仗打得真窝囊! 现在两军这般胶着缠斗,自已就算是想立刻后撤,只怕也是要付出惨痛代价了。 只是,军令无情,自已又如何可以违背。 一时间,大西军后队变前队,纷纷掉头后撤,阵型为之大变,秩序一片混乱。 而行动力最强大西军骑兵,首先开始逃窜。 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全无战心,疯狂逃窜,不顾清军骑兵的凶狠追击,与后面清军步兵的不断捅刺,大批的大西军骑兵惨叫着不停掉下马来,被追杀得十分狼狈。 而在付出了惨重的死伤代价之后,总算有两千六百余名骑兵得以脱出重围,狼狈地向本阵回撤而去。 大西军骑兵溃走,那些与他们交战的清军的骑兵,立即分成两部,一部轻骑,继续一路尾追溃逃的大西军骑兵。另一部皆是重骑,它们掉转头来,向正接连后撤溃逃的大西军步兵,横冲而来。 这样的事态瞬变,其实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见到局势瞬变,大西军仓皇后撤,清军主帅索尼当机立断,立即下达了全军进击的命令。 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大批的清军步兵,有如出山猛虎,或砍或劈,向着后撤而去的大西军拼力追击。 在他们奋力追杀下,一名又一名撤逃的大西军,哀嚎着倒地毙命。 清军步兵杀得性起,那数千名左右合击的清军重骑,更有如有如钢铁坦克一般,从两边无情地夹击冲入,那正在掉头纷乱撤退的大西军阵中。 它们有如可怕的钢铁巨兽,以凌厉高速的态度,冲入毫无防备正在溃逃的大西军之中,其冲击力达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无数大西军军兵,被铁马冲击得有如纸片一般漫天飞舞,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后,再啪啪地掉下地来,不死即残。 而更多的大西军,则径直被这铁甲重骑撞翻于地,然后被那纷沓而来的粗大铁蹄,活活踩爆了头颅或肚子,地面上响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声。 强悍残忍的清军重骑,在大西军的惨叫连连中,从溃退的大西军阵中,用暴力与死亡犁出一条血肉模糊,布满碎肢残骸的血路。 拼力溃退的六万余人的大西军步兵,登时愈发混乱。 原本还勉强算是有点秩序的后撤,瞬间变成了一窝蜂似的向后溃散。 更有甚者,甚至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他们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这时,已然逃到了朝天关门外的李定国,目睹这般混乱局面,心下的怒火,顿是愈发难遏。 他娘的,真没想到清军野战之能力,竟是如此厉害,今天的自己与部下,算是大吃苦头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命悬一线 在付出了巨大伤亡的惨痛代价后,剩余的五万三千余名大西军兵,终于撤回到朝天关外。 望眼望去,撤退之路上,尸枕狼藉,污血盈地,实是令人骇目。 退到朝天关外的李定国部兵马,凭着护城河重新结阵,与关墙上的白文选守军,组成一道立体防线,继续与清军对战。 后阵中的索尼,从千里镜遥遥见到这些残兵凭墙列阵,又见关墙之上的守军,已然个个张弓搭矢,虎视眈眈地对准自己,不禁心下踌躇。 怎么办?还要不要令全军继续上攻? 这个问题,索尼只思考了几秒钟。 随及,他就立刻做了决定。 “敌军阵型大乱,士气已沮,远非我军对手。纵是凭关墙列阵,复能何为!全军继续往攻,一定要把这股敌兵,彻底消灭于护城河外!” “嗻!” 一旁的巴喀什兵急急打出旗语,近五万名清军,顿是又齐齐发出野兽般的喝喊,挥刀舞剑,继续上攻。 而一入关墙的射程处,守将白文选急令朝天关上的全体守兵,一齐放箭,尽可能地狙杀有如潮水般汹涌上攻的清军。 守兵们发疯般地连连射箭,但真正有效射死射伤的清军却并不多。 因为清军最前冲阵的,是身着两层乃至三层盔甲的白甲兵,箭矢抛射到身上,顶多相当于突然挨了一拳,对他们能造成的伤害很小。而其余的步甲兵与跟役,所着的盔甲也十分厚实,对他们射杀的效果,亦是十分有限。 长达数十步的冲击距离,清军阵中,仅有四五十名倒霉蛋被射中要害,才倒地而死。 甫一接近,残酷的厮杀,又立即展开了。 刀剑相砍,血气相拼,你死我活,残酷决绝。 这样凶狠无情的短兵相接,让原本就阵型混乱十气低落的大西军,顿是迅速地落于下风。 惨叫声,哀嚎声,刀剑入肉的噗噗声,砍断骨头的夺夺声,一时间响成一片,闻之令人心悸。 不过,对于以守为主的大西军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背靠关门,后背无忧,可以全心全意的一面对敌。 从而可以一心向前,与这些如狼似虎的清军,展开一场血腥残酷的消耗战。 而关墙上的守军,犹是不停地抛射箭矢,以尽可能地配合关下的李定国部兵马。 这般抛射,就算不能给清军造成重大伤亡,如果清军为了躲避而分神,亦是可为关下那些苦苦作战的自家兵马,大大减轻压力。 战至此时,清军与大西军之间,已然没有任何技巧与战术可言。 双方唯一可以比拼的,便是看谁在这场消耗战中,最先支持不住,最先失去斗志与勇气,从而败下阵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局面上来看,清军虽然亦是开始多有伤亡,但相比对面的大西军来说,情况却是要好太多。 因为,双方的战斗技巧与熟练度,甚至盔甲与武器装备,都不可同日而语,故给对方造成的伤害亦是相差悬殊。虽然守军只有一面迎敌,又有关墙上的守军助战,但到了现在,伤亡比率差不多是1:4还多。 大军厮杀,血肉相拼,头顶的太阳,沉默地目睹这人世间最残酷的一幕,缓缓西移。 渐渐两军交战之处,地上除了有无数互相堆积彼此横错的尸首外,也开始积涌出无数鲜血,四下滑淌,把地面弄得又湿又滑,几难站稳脚跟。若是不慎一脚踏入血泊之中,更是难以拔出。 这样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未时初刻。 此时,大西军死伤人数已有三万多人,仅有不到四万名军兵,犹在殊死搏杀。已然摇摇欲坠的他们,全凭李定国的拼死鼓气,以及退无可退背水一战的局面,才一直咬牙支撑到现在。 当然,还有白文选从守关的两万兵马之中,不时派出新鲜的有生力量加入,总共派了七八千人,才让整个濒临崩溃的局面,得以勉强维持。 而对面的清军其死伤人数,战到此时,亦足有五千多人死伤,伤亡情况亦是十分可观。 对面监督的索尼,见到这般局面,顿是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响。 他娘的,真没想到对面的大西军,其战力竟也这般顽强。 他们凭关固守,上下齐战,虽然军兵大量伤亡,已是濒于崩溃,却也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看起来,倒也还能再继续作战下去。 那么,自己手下那足有五千余人伤亡的清军兵马,还有必要再继续打下去吗? 这个念头,索尼只是略一犹豫,眼神便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当然要继续打下去。 战至此时,虽然本部兵马伤亡甚众,军士气力业已大大衰减,但对面大西军的情况,只怕要比自己惨上好几个数量级。 他们士气更低,伤亡更重,力气业已更加衰竭至了顶点,也许只要自己的手下兵马,在咬紧牙关多拼上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许对面这些苦苦挣扎的敌军,就会再也支撑不去,最终崩溃投降了。 于是,索尼扭过头去,冲去那一众擂鼓的手下军兵,厉声大喝:“继续猛擂助威!一定要彻底灭掉这般兵马,将他们尽行消灭在朝天关护城河外!” “嗻!” 残酷的战斗,继续进行。 清军与大西军,有如两只伤痕累累又丧失了理智的猛兽,继续朝对方疯狂撕咬,拼死攻击。 这样的战斗,在继续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后,拼尽全力的大西军,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整个阵伍,已然愈发混乱,人人各自为战,同时整个阵型开始不断后撤,最后排的军兵,甚至被活活挤入护城河中淹死。 而每次朝天关门打开,从里面派出大批援兵来支持时,又有相当数量的逃兵,想要趁机逃归关里而去。 幸得李定国领着一众护卫,朝这些溃兵不停追杀,喝令他们归位战斗,才险之又险地堪堪维持着这危如累卵的局面。 “弟兄们!拼死一战!一定要打败清虏!” 杀得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的李定国,身中多处枪剑之伤,犹是挥舞着血淋淋的腰刀,朝一众手下近乎绝望地嘶声大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差之毫厘的救援 李定国的悲呼鼓劲,没有任何效果。 在清军又吼叫着挥刀舞剑冲杀上来后,苦苦支撑的三万余大西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们弃了武器,丢了盔甲,撒开脚丫四下亡命溃逃,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只求疯狂逃命的野猪,在偌大的朝天关外空地处,夺命狂奔。 甚至还有一心逃命的大西军,因为慌不择路,一头踏入护城河中,给活活淹死。 更多的大西军士卒,则被清军的骑兵与步兵,四下追砍,惨叫倒地,有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其状凄惨至极。 追杀他们的清军,则是个个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愈发奋力地前冲杀,将遇到的每一个大西军溃兵,给统统宰杀。 这些在战场追杀惯了的清军,对于如何尽可能高效地屠杀哀嚎溃逃的大西军,十分地有技巧。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他们冲到大西军溃兵之背后,往往只砍一刀,就掉头而去,追杀新的目标。而被砍中的溃兵,哪怕伤口深可见骨,却犹是毫无知觉一般拼力逃跑,最终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 而在千里镜中,看到自家兵马有如杀猪宰羊一般,在朝天关外尽情屠杀这些崩溃的大西军,清军主帅索尼心下,其快慰程度,根本就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爽啊! 终于又到了可以尽情追杀这数万逃兵的时刻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即使清军的伤亡人数业已近八千余人,但能最终击溃整整七万余众的大西军,将他们四下追杀不止,来个一举歼灭,得到这个结果,却还是十分值得的。 相比快慰无比的清军统帅索尼,对面的大西军主将李定国,心下的痛苦,有如刀割。 真没想到,拼死搏杀了这么久,连自己这个主帅都身先士卒,拼力搏杀,最终还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李将军,请速速退入关内!不然的话,清军可就要攻上来了!”李定国暗自神伤之际,一旁的副官却是连声提醒。 李定国用阴沉的目光看望面前的一众护卫骑兵,正在拼死阻挡清军骑兵向自己攻来,心下的痛苦,却更是难以言喻。 败军之将,七万兵马尽丧于已手,自己又还能有何颜面,退回那朝天关去呢? 也许,就算自己成功退归,那义父张献忠得到消息后,只怕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李将军!请速速退去,我军怕要坚持不住了!”见李定国沉默不语,一旁的副官又着急地加了一句。 李定国心下发狠,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败军之将,安可言勇,现在的自己,除了逃命之外,也许再无他法可想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垂死般的眼神举目望去,看到那些清军骑兵有如野兽一般,愈发奋力地四下攻来。也看到自家的千余名骑兵正聚拢一处,为了保护他这位中军主将,而苦苦地搏命挣扎。 李定国一声轻叹,正准备下达命令,让全体骑兵随自己退回关去之时,目光尽处,却发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异状。 他惊异地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处,仿佛突出涌出一道细细的黑线,而在转瞬之间,那条黑线就越来越粗,渐渐地幻化成了无数整整齐齐的兵马。 这些兵马,密密麻麻,气势极盛,他们的刀剑盔甲,在渐西的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亮光,远远望去,有如星光点点闪烁。 他们正快速朝自已方向,一路疾速奔行而来。 这一刻,李定国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中,有如电光石火般,迅速闪出重生的亮色。 他激动不已,挥舞着宝剑大声喊道:“兄弟们!太子兵马到了!他们终于赶来入援咱们了!” 随着李定国这声爆喊,关上关下的大西军,此时皆已看到北面那些正不断奔来的太子兵马,一时间,人人振奋不已,皆是大声欢呼起来。 而在此刻,见到这些突出其来的浩大援兵,听到朝天关处上下的大西军忽地齐声欢呼,清军主帅索尼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如坠冰湖。 一时间,更有莫名的恐慌,迅速地蔓延全身。 不是吧? 战到这般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获胜的关键时节,竟有敌军的援兵到来? 这也太背运了! 只不过,现在敌军援兵已然近在眼前,自己却该何处何从呢? “主子!是那太子的兵马,他们打着明军的旗号!”一旁的巴喀什兵惊叫了起来。 索尼举起千里镜,清楚地看到,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更可清楚地看到,朝自己方向疾行而来的兵马,至少有近两万人。 索尼没有猜错,正赶来的援兵数量,确是大致为此数。 前来救援的兵马,是黄得功的第三镇,外加冯厚敦第二镇的全体弩兵,故其人数有一万八千余人。 至于冯厚敦的甲营兵马,因为是主攻近战的陷阵营,故皆留于七盘关处守卫关城,而那第二镇的辅兵,则是领着投降的刘进忠及其手下近五万青壮,一路东返驻地而去。 黄得功此番来援,正好赶到清军刚刚获胜,又最为疲累之机,倒是生生地打了索尼一个措手不及。 “主子,敌军援兵越发迫近,我军是战是走,还请主子速速定夺!”见索尼沉吟不语,一旁的巴喀什兵又急急低声催促。 索尼摇了摇头,喟然一声长叹。 “战至此时,我军虽然犹是人多,但气力已竭,安可再与这支援兵对战。传我之令,速速鸣金收兵,然后立即回撤。” “嗻!” 清脆的鸣金声,四下大作,让一众犹是快意追杀的清军,顿是人人愕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是怎么了? 现在正是大举追杀这三万余名大西军溃兵的大好时机,若是这般撤走,简直是嘴边的熟鸭子,忽地张开翅膀飞走一般,令人不可思议,又令人沮丧莫名! 只不过,军令急切,这些清军纵是心下再有不满,亦是不敢违抗,只得纷纷紧急归队,重新列阵。 而他们刚一归队,索尼便立即下令,全军拔营起程,一路径往宁羌州退去。 第二百九十章 兵退宁羌州 索尼亲自打头,领着剩余的四万来名清军军兵,一路折去西边,渐渐脱离战场。 此时的他,面孔灰黯,心下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之感。 他暗暗想到,这入援的太子兵马,之所以能这般顺利地从自己后面兜行至此,而自己却毫无查觉,故有极可能刘进忠部驻过的七盘关,已被太子的兵马拿来了。不然的话,自己身为一军统帅,不可能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故而,在未探得敌情虚实之前,这七盘关却是万万不可轻易回返,需得径自西去,兜绕一个弯子后,退往宁羌州,以图保全。 毕竟现在全军战到此时,气力已竭,根本就无力再战。若再被遏阻于七盘关下,那被敌军里外夹击,极可能有一触而溃的风险。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宁可兜行一段路,绕归护军统领鳌拜驻守的宁羌州,方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不过,索纪在率部西撤之际,亦派出了数名使者,去向正在围困龙安府城的肃亲王豪格,紧急禀报在朝天关外发生的战斗。 毕竟此战关系重大,自己又率部撤回宁羌州,不向肃亲王豪格说清楚,只怪他日后定会怪罪。 见到清军一路整队西去,黄得功等人,心下虽极其渴望去追击清军,但却没有能力做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入援的兵卒,大步皆是步兵,只有自身的数百名护卫皆是骑兵,故在清军已然提前撤走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继续追击。此种缘由说出来,还真令人无奈。 也许,只有等将来拥有了足够数量的骑兵之后,才能扭转时局面,得以快意追杀清虏了吧。 不过,饶是这些入援的太子兵马未能赶上与清军一战,但他们能迫使清军退兵,却也是大功一件。让那些差点被清军尽皆屠戮的大西军溃兵,总算有两万多人,逃过一劫,保得一命。 此时,李定国收拢余部,见得这人人带伤的两万余众部下,他心下的感觉,何其沉痛。 不过,现在的他,也来不及感伤。 李定国立即率着本部的一众骑兵,一齐在朝天关外,拜会那带兵入援的黄得功。 那守关的白文选等人,亦急急出得关来,和李定国一道在关门外向黄得功伏地跪拜,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见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向自己行拜如此大礼,黄得功急急下马,将二人搀扶起身。 “黄某来迟,让二位受苦了。” 黄得功将二人扶起后,便向他们简略地讲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围攻七盘关,将刘进忠部的五万青壮成功迫降,随后又如何紧急赶到朝天关外前来救援等等。 黄得功的讲述,让白文选与李定国二人,心下更是唏嘘不已。 七盘关,这座入西川的要道,将被黄得功冯厚敦两镇兵马一鼓而下,这般战力,真真何其强悍。 黄得功见二人神情黯然,遂又劝道:“二位,此战事发突然,虽然损失甚大,但好歹守住了朝天关,亦是保得极多兵马,亦是幸事一件。以黄某看来,清军此战,折损了近八千兵马,其力亦是大大衰竭,必须退回汉中休养一段时间,方可再战。估计在短时间内,他们是再无能力进犯西川地界了,二位但请放心便是。” 不过,黄得功接下来的话,却让二人内心,愈发揪紧。 “以俺看来,现在保宁府处战事虽毕,但你们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只怕此刻就要和那围住龙安府城的肃亲王豪格,来一场拼死决斗了。” 黄得功的这般担心,在数百里外的龙安府城外,迅速地变成了现实。 从成都出发,统领七万大军的大西国皇帝张献忠,一路紧急北上,昼夜兼程赶路后,终于抵达了龙安府城外约十多里地。 不由所料,张献忠部到达龙安府城外,那从保宁府转进的孙可望部,因路途崎岖难行,果然犹在半途,未得与张献忠部同时赶到。 张献忠心下犹豫,想等到孙可望部的兵马抵达后,再一道对围城的五万清军发动进攻,故在这里踌躇不前。 只不过,那清军主将豪格,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张献忠部刚刚抵达龙安府城地界不久,正是人人疲惫之时,四处撒开的清军哨骑,已然侦知了他们的具体动向。 他们急返本阵,立即将张献忠部援兵到来的消息,禀报给了率部围城的肃亲王豪格。 听到禀报,豪格先是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入援的兵马中,竟有身着黄袍之人,那必是张献忠无疑了。 张献忠这个狗入的大西国皇帝,竟对这龙安府城这般重视,那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这个问题,豪格仅仅只思考了数秒钟。 哼,张献忠这个所谓的皇帝,既然敢亲自来入援龙安府城,那就休怪本王对他不客气了。 虽据哨骑来报,此人有近七万兵马,但自己手下这五万久经沙场的清军精锐,岂是张献忠部所能抵挡的! 若在在这一战中,能一举击溃张献忠入援的兵马,龙安府城的守军必会破胆,甚至会就此乖乖投降呢。 而如果能在此战中,将那大西国皇帝张献忠一举击杀的话,那可就更赚大发了。 说不定,在皇帝毙命的情况下,整个西川都能唾手可得呢。 既有诸般好处,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豪格立即下令,全军从龙安府城撤围,径自南去,就在半途之中,邀击那长途远来的张献忠兵马。 对于龙安府城中的兵马,会不会出城邀击这个问题,豪格根本就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击溃并消灭了艾能奇的一万余兵马后,这龙安府城中尽是一些老弱守城,顶多还有一些临时征发的青壮。这些人,连守城都是战战兢兢,安会还有勇气出来对战。 豪格的猜测果然不错,他们全军出动一路南去邀击张献忠部时,龙安府城的兵马,果然皆是沉默守在城头,并没有任何动静。 在龙安府城约五里外,豪格当道摆阵,挡在了一路远来的张献忠部之前。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西皇帝在此 清军当道列阵,一眼望去,人马平铺了五六里宽,看上去有种无边无际的浩荡之感。 他们此番突然行动,彻底堵住了张献忠的北进之路。 对面的张献忠,见到这股清军竟然主动前来,要与自己当然对决,一时间,亦是十分吃惊。 靠,这股可恶的鞑虏,他们不按套路出牌啊。 难道不该是在自己兵临城下之后,这些清虏才急忙撤围来与自己对战么?他们这般行动,可谓是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最起码,自己想要再在此处,坐等孙可望部前来汇合的计划,是完全泡汤了。 张献忠心下暗恨,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喝令全军做好准备摆开阵势,与清军对决作战。 两军对圆之后,各自缓缓对行,互相迫近,到了相离约二里之时,互相停止。 旌旗互望,鼓角相闻,这个时候,张献忠却突发奇想。 他想与对面的清军主将豪格,好好交谈一番。想要问问此人,到底为什么要来进犯西川地界。 张献忠的这个想法,让手下莫名惊骇。 包括作为副将的左军都督马元利等人,皆是极力劝阻。 不料,性格向来倔犟的张献忠,哪里肯听他人劝阻,随即便派出人员,前去喊话。 马元利无奈,只得出得阵前,向对面大声喊话:“喂,尔等听着!我大西皇帝陛下,意欲与你军主将,对话一番,还望速速通禀。” 听得这般喊话,对面的清军,不觉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位大西国皇帝张献忠,竟和自家的肃亲王豪格,还能有甚交情不成? 不过他们虽不明白,却也立即向豪格回禀此事。 豪格听到禀报,亦是吃了一惊。 这位大西国皇帝,要战便战,为何竟还有兴致,要来与自己对话呢? 不过,豪格心下,对于张献忠这番要求,亦是颇感兴趣,遂同意了与他相见。 于是,在各自阵前,在相离了一箭之地外,两位最高的统军将帅,遥遥相见。 因为豪格懂得汉话,所以他此番前来,并不需要带上汉人通事,而是可以与张献忠直接交谈。 张献忠看到,对面是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那肃亲王豪格,身材高大健壮,头戴高顶黑缨金盔,一身鎏金盔甲,肩系黑色提花披风,端坐马上,却是气势凛凛,仪态端的不凡。 而在另一边,豪格亦看到,在一顶织绸挑绣的黄罗盖伞下,那大西国皇帝张献忠,脸色一如其外号黄虎般蜡黄,长须浓密,面貌凶恶,他身着黄袍,内垫金丝软甲,同样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倒还颇有几分帝王之相呢。 两个相见,张献忠率先开腔:“大西皇帝张献忠在此!他娘的,俺老张今儿个总算是瞅见了你这贼厮了,你可就是那什么肃亲王豪格么?” 听到张献忠身为皇帝,说话却是流里流气,毫无帝王之庄重仪态,豪格心下顿是鄙视又是不屑。 他冷冷回道:“本王正是大清肃亲王豪格,奉了大清皇帝之令,前来征讨西川,扫灭尔等葺尔小国。张献忠,你既知是本王到来,为何不立即下马受降,归顺我大清?!如若尔等就此束手,一齐来降,那本王可看在尔等及时投效的份上,保全尔等性命……” “呸!俺老张要你们这群鞑虏来保全性命,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张献忠大笑一声,脸上便是满布凶恶之气,他厉声回道:“豪格!你这贼厮听好了,俺与你们那个清朝,向来无怨无仇,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擅带大军,前来夺我地界,占我城池,掳我百姓,还杀害我义儿艾能奇,究竟是何道理!此仇不报,俺老张誓不为人!” “是何道理?大清即将一统天下,自当尽殄丑类,如何还会有你等残贼匪类的生存之地!对了,你想为那个艾能奇报仇么?那自是无妨,尽管放马来战便是。”豪格冷笑道:“不过呢,本王在交战前,还有一样东西,要先返还给你。” 他一语说完,便对旁边的侍卫低声耳语数句。 张献忠一愣,不明白豪格所言为何,这时候,旁边听了豪格的话语的这名侍卫,却是连连点头。他随即返回后阵,复携得一物,双手递交给豪格。 豪格将此物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张献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可认得此物否?” 张献忠定睛看去,顿是一脸涨红,青筋暴起,脸上的怒气几至沸腾。 那豪格手中所举之物,可不正是义子艾能奇么?! “豪格,你这腌臜鞑虏,杀害我儿能奇,还斩下其首级来戏弄于俺。俺,俺与你誓不两立,定要斩汝之首,为我儿报此大仇!” 张献忠厉声喝骂,双拳紧握,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而见他这般愤怒,豪格却是哈哈一笑,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 “张献忠,本王说了,你想来报仇,本王随时恭候。至于这艾能奇的脑袋么,在这里放了这么些天,已然有些发臭,味道甚是刺鼻。你既这么想要,那本王也人情做到底,就把这艾能奇的脑袋,先行归还给你吧。” 他一语说完,拽着艾能奇头颅的头发,用力地抡了两圈,便奋力向张献忠处掷来。 一旁的一名护卫,急急伸手去接,却未曾够到,艾能奇的脑袋从空中掉落,骨碌碌地滚动数下,滚落在他坐骑下的沙地处。 护卫急急下马,将头颅捡起,又吹了下头颅上沾染的沙灰,才一脸惊惶地交给了张献忠。 张献忠接过头颅,见到这颗艾能奇满是血垢与脏污的首级,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紧紧地攥着这颗脑袋,抬起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朝对面厉声大吼:“天杀的豪格!俺老张现在就要杀了你这贼厮!为我儿能奇报仇!” 豪格却是又冷哼一声,根本就不再理他,策马转身,径归后阵去了。 张献忠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将艾能奇的脑袋转交给一旁的左军都督马元利,便刷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大声喊道:“全军听令,一齐上攻,一定要彻底灭掉鞑虏!冲阵在前者,杀敌甚众者,皆有重赏!” “得令!”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万箭齐发 “不可!” 听到张献忠的命令,那左军都督马元利,却是一脸焦急地在一旁阻止。 张献忠身形一颤,他那张愤怒得几乎完全扭曲变形的蜡黄面孔,刷地扭了过来。一双冒火的三角眼中,射出的冷光有如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戳在马元利的脸上。 见张献忠这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地转向自己,马元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向张献忠拱手禀道:“皇上,恕在下直言,豪格这厮之所以这般做,无非是为了诱骗皇上上当啊!” “诱骗俺上当?此话怎讲?”张献忠言语冰冷。 “皇上,您想想,现在我军远来,士卒多已疲惫,纵遇敌军,亦需采取守势,方可尽最大可能地节约体力。若要不顾士卒疲劳,立即又强行上攻,反让清军成了坐守之势,岂非以我军之短,来攻敌军之长么?” 马元利轻声一叹,又急急道:“所以豪格这厮,才要刻意激怒陛下,让我军不顾疲累,反而强要上攻。若陛下中了此人计谋,硬要上攻,那我军纵是略有兵力优势,但士卒疲乏,对面的清军又皆是久战精锐,只怕最终的后果实是难以预测呀,皇上您看……” “住口!”张献忠厉声喝道:“马元利!你这厮如此胆怯畏战,俺真是瞎了眼,才选你为随军副将。如今全军将士被能奇之死所激,正是士气高涨,可堪一战之时,安可再继续坐守耶!你这厮若如此贪生怕死,也休要再打战了,且让俺老张拿你狗头来祭旗,为全军将士鼓气便是!” 张献忠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语,吓得马元利浑身一哆嗦,他连称不敢,一脸哀怯之状。 “不敢就好!等下你亲自率部冲阵,若不成功,俺就砍了你的狗头,听到没有!”张献忠又大声吼了一句。 马元利心下惭恨,却只得喏喏而应,随即退下开始组织进攻。 于是,大西军七兵马,在皇帝张献忠的激励下,开始鼓噪前行,一路向对面已然列好阵势的清军大阵,狂扑而去。 见到大西军果然被自己激怒,正吼叫着狂冲而来,清军主帅豪格的脸上,闪过一丝隐忍不住的微笑。 张献忠这个暴躁的莽夫,果然还是上当了。 现在倒好,自己与五万部众,正好以逸待劳地等着远来疲惫的大西军攻来,这样的战斗,倒实是更令人爽快之至。 豪格随即下令,安排好迎敌计划,旁边的巴喀什兵自是连连应喏,自去安排不提。 很快,一路狂冲的大西军,有如一群嗷嗷叫的野猪,迅速进入了清军弓手的射程之中。 一万余名跟役在清军阵前一字排开,见到对面的大西军来到了射程之中,冲到了七十步的位置时,押阵在前的固山额真都类,厉声大喝:“放箭!” “嗖嗖嗖嗖!……” 箭如飞蝗,破空而去,这上万支轻箭的抛射,让至少五百来名大西军或死或伤,惨叫倒地。 后面押阵的马元利,见到清军的这番抛射这般厉害,心下焦虑不堪,便立即下令道:“全军听令,让着重甲者冲在前头,全军散开成松散阵型,尽可能减少伤亡!” “得令!” 旗语翻飞,大西军开始紧急换阵,让身着重甲者冲阵在前,并立即四散排开,以减少受箭面积。 大西军这般变化,自是躲不过对面的固山额真都类的眼睛。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大声道:“换箭,换重箭破甲!” 他命令一下,又有各名队长大声嘶吼着提醒那一万余名无马跟役。 这些人闻得此令,方纷纷醒悟过来一般,连忙抽出重箭,搭弓上箭,开始进行抛射。 清军阵中,重箭一般是用来平射与直射,抛射一般都是轻箭,才能节约体力,并射得更远。 现在他们抛射重箭,无疑会大大消耗体能,射击次数至少减少一半,从作战效率来看,这样的做法并不好。只不过,面对那面甲胄俱全的大西军重甲步兵,这些射箭的跟役,自然也得迅速改变作战方式。 一支支狠戾的破甲重箭,向着大西军阵,嗖嗖地破空而去! 箭头呈楕圆形的重箭,力道极大,威力更猛,厚重的箭矢射在盔甲的尖锐刺耳,箭甲相击处火花四溅,竟有好几支力道十足的重箭,射穿了盔甲上那层厚厚铁皮! 率部冲阵的左军都督马元利,清楚地看到,这番重箭抛射,就在自己身旁,便立刻有四名步兵被射中。 一名步兵被射穿面孔,重箭穿过脸颊,直从后脑而出,带出粉红色的脑浆,当即倒地不动。另一名步兵被射中胸口正中,从盔甲的间隙中穿过,直透入胸,只余箭翎在外颤抖,一时间,鲜血飞溅,眼见倒地抽搐得不活了。另有二人,则分别是肩膀与大腿受箭,被射断了骨头与肌腱,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而整个战阵之中,虽然大西军已然散开,又有重甲步兵冲阵在前,但在一万余名清军跟役的抛射下,又有近五百人哀嚎倒地,或死或伤。 见到清军的重箭直射威力如此之大,马元利顿是怒火中烧。 “冲上去!快快冲上去,去跟他们绞杀在一起,让鞑虏无法打放箭矢!” “得令!” 然而就在这时,清军的第二轮抛射,又开始了。 清军跟役们在抛射第二轮时,及时调整了角度,更准更狠地射杀那些冲得越来越近的大西军步兵。 一片惨叫声中,又是足有近八百名步兵,死伤在冲在的路途上。 其中,更有一根重箭呼啸着掠过马元利的头盔边缘,那锋利的箭矢,在他的头盔上,擦出一道细细小火花,惊得马元利一身冷汗。 不过,此时的大西军在付出重大的伤亡后,终于吼叫着冲到清军阵前。 从空中下望,旷茫干裂的黄褐色大地上,两条由血肉之躯组成的黑色直线,一长一短,一静一动,转眼就高速撞在了一起! 残酷的冷兵器正面对战,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直取皇帝 刀剑相砍,血肉拼杀,武器砍入人体的噗噗声,肚腹爆裂的卟卟声,以及人或马倒地的惨叫与嘶鸣,一时间响起一片,令人闻之心悸。 这场激烈的战斗,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 清军以逸待劳,最前面的一排,大多是精锐的白甲兵与马甲兵,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格斗技巧,甚至精力与体力,都远比远道而来又没有休整的大西军要强太多,所以迅速地占据上风。 那些冲在清军战阵最前面,那数百名身材高大体型粗壮的白巴牙喇兵,表现十分抢眼。他们手上都提着沉重的武器,有的拿着巨大的圆锤,有的拿着粗大的铁鞭,有的拿着粗长的虎枪,还有的提着厚实的长柄挑刀或是虎牙刀,这种极其其消耗体力的重型冷兵器,对敌军的杀伤人,亦是十分惊人。 虎刀虎枪横扫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敌军成片倒下,非死即伤。 除此之外,每个白摆牙喇兵身上还挂着飞斧、飞刀和铁蒺藜骨朵等投掷武器,更可乘虚而入,远程攻击。 这些白摆牙喇兵在交战前的一刹,纷纷将手中的飞斧和铁蒺藜骨朵等武器,向对面的大西军兵头颅,凶狠地掷出! 冰冷锐利带着死亡啸音的飞斧与骨朵,狠狠砍砸在对面那些正慌乱不已的大西军面孔与颈部。 这些白甲兵掷得极准,几乎弹无虚发,一击致命。 大西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惨烈的哀嚎。 最前头的两排军兵,在清军白甲兵与马甲兵的猛烈攻击下,不停地向后翻倒,或死或伤,其状甚惨。 只是大西军战到此时,为了保命,也为了战功,虽处于劣势之中,但每个人却也愈发疯狂地向前冲击,与对面的清军战成一团,互相疯狂砍杀。 在这样纯粹的冷兵器搏杀中,在胆量、勇气、组织度、纪律性等等关键因素上,久历沙场体格强健的清军,远比对面的大西军要强得多。 在这般凶猛的攻击下,仅仅两柱香的时间,对面原本就疲累不已体力不支的大西军,虽是拼死挣扎抵抗,但整个阵型却是愈发混乱,整个阵脚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面对面的清军,他们在抵抗住了大西军最初的冲击之后,已然开始从胶着之态,越来越渐占上风。 一番血腥厮杀下来,人数占优的大西军,被逼得频频后退,清军则是步步上前,进一步将大西军阵型冲击得一征混乱。 初步估逄,清军与大西军的战损交换比,差不多可以达到一比四的程度。 整个战场局面,对于张献忠部的近七万兵马来说,已是越发不利。 见此情状,张献忠忧心如焚。 怎么办,不能再这般战下去了。 于是,他做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传俺之令,所有骑兵分成两部,从两边冲击过去,将清虏三面围杀!” “得令!” 张献忠一语令下,阵中五千余名骑兵,迅速分成两部,分从左右两边包夹对战,意欲对清军两头,进行一番迎头痛击。 马蹄隆隆,疾奔如飞,左右两部数千骑兵,立即飞奔而攻。 只可惜,张献忠的的这番意图,迅速被清军总指挥豪格识破。 他手中令旗翻飞,迅速下达军令,让后备的白甲兵,从后阵紧急出动,立即前冲,护住两翼。 然后,又令阵中的骑兵立即出动,对大西军骑兵来个反包夹。 他要让这些清军中最精锐的重甲步兵,在两翼出阵攻击,先将大西军的两翼击溃,再来对抗包夹过来的大西军骑兵。同时,与那些赶来的清军骑兵进前后夹击,彻底消灭出击的大西军骑兵。 军令下达后,那些从头到脚覆盖着厚重铠甲,人人武装到牙齿的白甲兵,有如猛虎出山,蛟龙下海一般,大声吼叫着,挥着诸如虎刀、虎枪、长柄挑刀、厚背军镰等重型武器,跃入大西军两翼,大砍大杀。 这些清军中最精锐的白甲步兵,他们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在猝不及防的大西军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毫不留情地大肆砍杀,刀光枪影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惨叫连连。 由于清军的主动出击,在一众白甲兵的凌厉攻击下,大西军的战阵的两头,开始变得更加混乱。 见到自已的军兵不断受挫,虽然有兵力优势,却在这样冷兵器作战中,竟然亦占不到丝毫上风,反而开始渐显颓势阵脚纷乱,一副苦苦挣扎的悲惨模样,后面观战的张献忠,顿是怒火攻心又焦虑不安。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大西军两翼的步兵开始溃退之时,两军的骑兵,几乎同时赶到了。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两方的精锐骑兵,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迅速地绞杀在了一起。 短兵相接,厮杀无情,一柄柄骑刀与骑枪,互相挥舞攻杀,一匹又一匹坐骑悲鸣倒下来,一名又一名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 相比装备清一色的大西军骑兵,冲在最前头的是清军的重甲骑兵,他们人马俱着重甲,乃是清军中难得使用的精锐,其战力更是远在对面的大西军骑兵之上。 在这样的短兵相接战斗中,他们作战能力与防御能力皆是比大西军强出许多,在两军骑兵人数相仿的状态下,却也开始迅速渐占上风。 而就在这时,清军本阵中,其队形亦开始迅速变化。 那些奋战在最前头的白甲兵,开始聚于中间,组成一个大略的楔形,开始强行向前突击。 他们有如一柄锐不可挡的重剑,将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统统击溃打散,竟凭着一股蛮勇之力,在大西军阵中强行杀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从天上望去,大西军的战阵,好似一块巨大的肉冻,被一把巨大的利刃给活活地劈开。 见到清军这般变化,张献忠脸上横肉直颤,心下的惊惧,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形势发展到现在,就是傻瓜也能看出来清军的真实用意了。 那就是,中军直突,直取自己这个大西国皇帝!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张献忠重伤 豪格这一手,可谓端的狠辣! 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先将这位大西国皇帝斩杀或擒获,那毫无疑问,这剩下的六万余大西军兵,必会就此溃散,再无能力与自己对抗。 这样的局面,对面的大西皇帝张献忠,自是更加清楚。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已将手中所有的筹码都打了出去,又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于是,这位皇帝只能拔刀怒吼:“顶住!给老子顶住!一定要挡住清虏的进攻!” 他这般嘶吼叫唤,却起效甚微。 这些疲累已极,又被清军压着打的部众,战到此时,已是自保都难,再如何打鸡血亦是无用了。 他们的阵型愈发混乱,挣扎抵达亦是愈发力不从心,开始不停退后而去。 而此退彼进,见到大西军越来越露怯,越来越艰难,对面的清军士气顿是愈发高涨,更是吼叫着向混乱的大西军战阵,呐喊攻来。 这一刻,张献忠悔之无及。 他娘的,早知清虏这般能战,而已部兵马的战力与其相差如此悬殊,那自己又何必头脑发热,去在野战中与清虏正面对敌啊! 就在张献忠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更大的打击到来了。 那率部冲阵在前的左军都督马元利,拼死与四下涌动的清军苦战,亦在拼力给周围的大西军士卒鼓劲:“各位兄弟,一定要挡住敌军,一定不要让他们靠近后阵,一定……” 这个一定没有说完。 此时的他,犹在张口大呼,一柄锋利的虎枪直直刺来,噗的一声,直入其嘴。 那锋利粗大的虎枪复从其后颈处直扎而出,甚至还带出了两颗沾血的碎牙。 那名偷袭的马甲兵一击得手,复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虎枪。 大股的鲜血从马元利嘴中激喷而出,他大睁双眼,却能清楚地感觉动,生命正从身体上迅速流逝,眼前的世界,亦是开始渐渐变得黑暗。 他象一个倒塌的面袋一样,无声地从马上倒栽而下。 接下来,无数纷乱的马蹄与足迹,将马元利彻底踩扁,再无动弹。 从后阵之中,见到这恐怖血腥的一幕,张献忠心如刀割。 没想到,马元利这位左军都督,竟是这般惨死于自己面前,实是可惜之至。 更可叹的是,若是先前的自己能听从他的建议,将大军以逸待劳对敌,甚至先行后撤到一个可以凭坚固守之地,都是一个更好更有效的应对方案。如何会与现在这样,落到一个几乎无法收拾的惨境。 怎么一个悔字了得! 怎么办?还能继续对战下去么?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除了继续对战下去,又还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就在这时,张献忠又看到,整个步兵战阵的中央,已近乎被清军的白甲兵们冲溃了。 估计他们接下来,就是要直攻本阵,来追击擒拿自己这个大西军统帅吧。 局势已然千钧一发,张献忠知道,自己到了最终决断的时候了。 眼前之计,只能丢车保帅了。 “传俺军令,立即鸣金,召回正与清军鏖战的儿郎们,全军后撤,退过涪江,径往南面的石门城,全军再凭城固守,以应敌军。” “得,得令。” 张献忠的一众护卫骑兵,如遇大赦,立刻纷纷拔转马头,紧紧地护着皇帝张献忠,纵马疾速向后逃走。 随即,后阵旗帜翻飞,那怪异急促的的鸣金声,立即尖锐连绵响起。 听到后阵传来鸣金之声,所有正聚精会神全力交战的大西军,顿时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在这战况这般胶着之际,主将张献忠,竟然下令全军后撤,莫不是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清晰尖锐的鸣金声不到断来,有如一柄柄重锤,不停地敲打在剩余的近六万名大西军军兵心中,让每个人原本就仅剩的一点士气,有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彻底消沮了。 他娘的! 打个甚个鸟仗! 虽然已方败像明显,难以支绌,便在两军胶着之时,便要这般仓皇后撤,简直就是再无任何生路的自杀之举! 况且,现在两军这般胶着缠斗,自已这一方,就算是想立刻后撤,又如何能轻易办到。 只是,军令无情,自已又如何可以违背。 一时间,大西军后队变前队,纷纷掉头后撤,阵型为之大变,秩序一片混乱。 而离得最近的大西军骑兵,首先开始逃窜。 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全无战心,疯狂逃窜,不顾清军骑兵的凶狠追击,与后面清军步兵的不断捅刺砍杀,大批的大西军骑兵惨叫着不停掉下马来,被追杀得十分狼狈。 而在付出了惨重的死伤代价之后,总算有两千六百余名骑兵得以脱出重围,狼狈地向本阵回撤而去。 见到局势瞬变,大西军仓皇鸣金后撤,清军主帅豪格当机立断,立达下达了全军进击的命令。 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大西军骑兵首先溃走,那些与他们交战的清军的骑兵,立即分成两部,一部轻骑,一路尾追溃逃的大西军骑兵而去。另一部以重骑为主,速度不快,却正好掉转头来,向正后撤溃逃的大西军步兵,横冲而来。 事态大变,整个战场上,一路狂逃的大西军,已是彻底崩溃之状。 而对于此刻的张献忠来说,这些兵马的死伤,现在已不能让他有甚顾虑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是能不能从尾追而来,有如附骨之蛆的清军轻骑的追击之下,成功得以逃脱。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些清军轻追得近了,就立刻取下背上的弓矢,开始觑准前面奔逃的张献忠等人,吱吱地张弓拉弦,尽力激射而去。 近两千名追击的轻骑兵一道尽放的箭矢,喀喇喇一阵骤响,空中瞬间飘过一阵黑色的箭雨,呼啸划过蓝天,迅速地追上仓皇逃命的张献忠等人。 张献忠部的护卫骑兵里,顿是连绵的惨叫响起,后面的军兵纷纷中箭,人喊马嘶地掉下马来。 其中,一根黑色箭矢,穿越过了阻挡的护卫,极其准确地射中了张献忠的后颈。 那凌厉的箭头,劲力十足,复从他前颈透出,带出大团喷涌的血雾! 见到皇帝中箭,所有的护卫都瞬间呆住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冒死逃出 “皇上!” “陛下!” 旁边的护卫连声哀唤,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极度惊惶之色。 这时,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却是瞬间从张献忠后颈直传入大脑。 剧烈无比,锥心刺骨,让他几乎当场晕厥。 张献忠在马上摇晃了一下,象个失去重心的面袋一般,险些就掉下马来,幸得旁边的骑兵堪堪扶住。 张献忠渐觉眼前模糊,他大口喘气,嘴边鲜血淋漓,却犹在努力保持意识清醒。 只不过,被巨大的疼痛感包围的他,却再说不出甚话,只能任由手下紧紧护卫着,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路绝尘,渡过涪江而去。 原本紧紧尾追的清军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已然快要全部渡过涪江了,不由得在后面用满语唾骂连连。 他们又发怒地一齐激射一阵箭雨,就不再继续追赶。 随后,他们调转马头,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大西军步兵奔行而去,与清军的重甲骑兵一道,对他们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因为清军骑兵的撤走,才让一千五百余名大西军骑兵,得以侥幸保全性命。 而在这时,在清军占据绝对优势的前后联合夹击下,大西军的步兵本阵,立刻彻底崩溃了。 他们毫无目标地四处奔逃,整个阵型彻底溃散再难收拾,只顾着自已仓皇逃命。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清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大西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由清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大西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清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 最终,约有四万余人溃兵,被清军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堵在了涪江北岸,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仅有两万余名步兵,得以侥幸渡过涪江而去。 极为幸运的是,此时的涪江开始涨水,让后面的一众清军追兵望江兴叹,也让这两万余名步兵,得以逃出生天。 而被围住的四万余名溃兵,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他们纷纷跪地,面对清军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想要投降,那是不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哪怕清军想要保留他们的性命,也没那么多粮食来喂养他们。 最终,近四万名被围的大西军溃兵,有如被杀猫宰狗一般,给屠了个一干二净。 屠杀的降兵是如此之多,整个北岸之地,有如一片尸海血泽,就连滚滚东去的涪江,都被从岸上流边下鲜血彻底染红,血浪滔滔,望之惊魂骇目。 至此,张献忠统领的七万大西军兵马,仅有约两万两千余人侥幸逃得性命,余的四万七千余人皆被清军宰杀。 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大获全胜的清军,那连绵的欢呼声,有如滚滚春雷,响彻原野。 清军主帅豪格,更是一脸得意至极的笑容。 他立即下令,全军在快速打扫战场之后,径直北撤,继续包围龙安府城。 只不过,他还另下了一道更加残忍的命令。 那就是,斩却这些大西军尸首的头颅,将这四万七千颗脑袋,在龙安府城外堆成京观,以示大清之凛凛兵威,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吓破守军之胆,迫使他们开城投降。 而在近半个时辰的逃命之后,奄奄一息的张献忠,终于率部抵达南面的石门城处。 颈部要害受伤,一路失血,生命力已然极弱的他,费力地睁开血糊糊的眼睛,还未来得及张嘴,便呜的一声,从马上仰面栽下。 幸得左右两边护卫及时扶住,张献忠才未一跤跌到马下而死。 随后,这位奄奄一息的大西国皇帝,被护卫从马上扶下,又急急在地上铺了一条绒毯,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在上面。 另有数名护卫,急急奔入石门城中,去寻找医官前来诊治。 “陛下,现在,我们应该如何行事?”一众护卫带着哭腔,向这仰躺于地,意识越来越模糊的张献忠,大声发问。 听到他们的问题,张献忠心下,顿是五味杂陈。 他娘的!怎么行事,只管想着要如何给老子办后事就行了呗! 老子后悔啊! 一时疏忽,竟让清虏诱敌深入的诡计得逞了。 自己统兵多年,竟然打了这样的大败仗! 足足七万精锐,其中多有从陕西带出的征战多年的老营兵马,竟然最终只有两万余人逃得性命,其余人等,估计已然尽数折损在那涪江北岸之地。这般巨大损失,对于大西军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对于大西国来说,亦是足以动摇倾覆的惨败了。 可恨啊! 丧军失将,动摇国本,自己这个大西国皇帝,真真死有余辜! 临近死亡之时,张献忠心下的痛悔,犹是难以言表。 见张献忠浑身颤抖却不言语,那两名护卫,又低声问了一句。 沉默许久,张献忠才终于缓缓地艰难开口:“传俺之旨,左前都督马元利,为国效忠而死,纵有轻忽抗上之罪责,人死为大,就不再深究了。且将他的衣冠冢,风光大葬,以显哀荣。其妻儿子女,亦厚加抚恤,以慰其忠。其余阵亡将士,各按顶格,进行优抚。另外,立即派人前往成都,让吾儿文秀紧急赶来石门城,俺,俺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得令!” 这两名护卫急急离去后,那边的石门城中,另外的两名护卫,业已带着一名医师急急返回。 这名医师,后面还跟着两名学徒,二人共抬着一顶担架,朝张献忠快步奔来。 他们刚一行近,那医官见张献忠伤情如此之重,亦是脸色大变。 他蹲下身来,仔细验看了一番他脖颈处的伤口,便立即喝令,让那两名学徒小心地抬着张献忠上了担架,就紧急往医馆赶去。 这时,一名护卫小声地问了一句:“医官,皇上这伤,你看……” 医师一声轻叹:“皇上伤势极重,在下亦无十分把握,只能尽力而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两封奏报 张献忠在被抬到医馆的路途中时,又匆匆发布了一道命令。 他要求,那正率部向龙安府城赶去的孙可望部,放弃前往龙安府城救援的计划,转而率部撤至石门城处,争取在这里堵住清军继续南下的路径。 毕竟,在自己亲统七万兵马往援,都被打得大败而归的情况下,孙可望部纵是赶往救援龙安府城,亦是无济于事,白白送死罢了。 与其只得这般结果,还不如趁其尚未到龙安府地界,就急令转来石门城,至少可以为守住石门城,增多许多的助力。 至于现在正被清军团团围困的龙安府城,张献忠的态度也很明确。 那就是,任其生死,皆不复管。 这般做法,其实亦是无奈。 毕竟,没有能力把握,也就只能暂时舍了。 可怜那守城的主将张化龙以及一众守军,他们最终等不到一名援军,只能有这样自生自灭的结局。 张献忠略略安排完此事,便挥了挥手,示意在一旁发愣的医师,赶紧给自己诊治。 那医师一脸犹豫,双手发颤,不敢轻动。 见他这般畏怯,张献忠心下恼怒,忍着喉部的巨痛,艰难地说道:“你这厮且用心诊治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有差错,俺也不取你小命,听到没有!” 他这一低喝,那医师点头如啄米,立即动手诊治。 这名医师俯下身来,手执一把大铁剪,先用力剪去露在外面的箭尾部分,随即扔下铁剪,左手攥住露在颈外箭杆,右手中执着一把锋利小刀,一咬呀,将箭杆处的皮肉轻轻划开一道,随后在喷涌而出的脓血中,小心地剜出了那精钢箭头。 此时的张献忠,嘴中紧叨着一个咬物,额头涌出大颗的汗珠,浑身颤抖,脸色极度扭曲,显然极其痛楚。 若无那两名伙计死死按住了他的身体,张献忠只怕要疼得从床上大跳而起。 “当”的一声,开着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箭头,被丢在一个瓷盆中。 取出箭头后,这名医师噗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一名伙计上前,帮自已抹去满脸的汗珠。 “皇上万金之体,果有天神护佑,这鞑子的箭头略偏了些,没有射中颈脉,只是切开了肌肉与颈腱,另外颈骨亦有擦伤。不然,可就……”后面的话,医师感觉不妥,赶紧将这段话生生地吞了回去。 嘴中含着咬物的张献忠,已是疼得说不出话,只得轻轻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取金创药来。”医师拭汗完毕,便转头对另一名伙计说道。 伙计应了一声,自去旁边药房取药不提。 很快,金创药取来,被这名医师细细塞入伤口之中,然后就开始缝针。 古代的缝针,是用煮过的头发丝来缝制,当然也是没有任何麻药可用,故张献忠只得死咬这嘴中咬物,忍受这生生缝针的痛疼。 在缝了十余针后,伤口缝合完毕,医师长出了一口气,随后用大块的绷布,将张献忠的脖颈包裹好。 在一切都完成后,张献忠终于彻底地疼昏了过去。 一直不敢出声默默看完整场手术的护卫,此时悄悄地问了一句;“医师,皇上的伤势到底如何,能恢复到多少?” 这医师一声长叹,低声回道:“此事实是难说得紧,只能看皇上的运命造化了。若恢复得好,再无他伤,则与往日一般,当无大碍。若是……” 后面的话,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再往下说。 “若是什么?”护卫不甘心地追问。 “若是术后,陛下中了风毒,或是沾染了伤口,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医师低低说完,又是一声微叹。 那护卫听了此话,亦是眉头紧皱,不再多言。 这个医师说得没错,在这年代,动手术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因为沾染伤口,而导致全身感染器官衰竭,这倒还好理解。至于他所说的风毒,即为后世的破伤风,在现代社会中,都是一旦发作就无药可医的死疾,更不用说在条件极差,以及没有任何疫苗的古代了。 所以,古人的手术医治,哪怕一切顺利,但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只能全看天意了。 第二天下午,大西皇帝张献忠犹在昏迷中沉沉睡去时,率本部五万兵马,向西边龙安府城赶路的孙可望,此刻却是双眉苦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因为此时的他,收到了两封奏报。 一封自然是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写给他的,要他放弃入援龙安府城,赶紧率部赶往石门城,扼守这个进入成都的重要城池。 而另一封,则是义弟李定国所写,要他继续赶赴龙安府城地界,然后不去救援已被重兵围城的龙安府城,反而径去北面,据占清军防守薄弱的杲阳关。 面对这两封信件,孙可望一时间,陷于迷茫。 从作义子与臣属的角度来看,他当然应该无条件地遵从张献忠的谕令,立即转率全军,退守通往成都的石门城。 而从战略与战术的角度来看,李定国的建议,无疑更为正确。 因为,李定国在来信之中,还向孙可望清楚地讲明了另一件事。 他告诉孙可望,现在太子的兵马,在拿下七盘关,并打退朝天关的五万清军,解了保宁府之重围后,又开始有了下一步的重要行动。 太子这两镇兵马,除留了少数兵力继续驻防七盘关后,大部兵马皆是立即西去,截夺清军进入龙安府城的第一道关口,青川所。 所以,按太子的规划,现在他们这两镇兵马,若是成功据占了青川所,而孙可望部的五万兵马,成功拿下了杲阳关后,必可对豪格部的五万入侵清军,形成关门打狗的绝佳之势。 这样一来,哪怕因为行动不及时,导致豪格部的清军最终拿下龙安府城,甚至更进一步,拿下石门城等处地界,那也改变不了他们陷于死局的境地。 因为,这股清军在断了后路又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已如瓮中之鳖,再是挣扎,亦无能为也。 他们的最终结果,只能是被太子与大西军的联军彻底击溃,在损兵折将之余,再从西川之地,灰溜溜地撤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复夺青川所 孙可望心下焦虑,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他苦思一阵,方想了个应对之策。 他立即给皇帝张献忠回信,把太子王明的关门打狗计划,在信中全盘告诉了他。 并且在信中,孙可望对张献忠说,现在龙安府城局势紧急,估计清军还暂时不会南下,所以自己不会率领全体部众,一齐转向石门城。 但是,为了确保在石门城治疗的皇帝张献忠,有更多的兵马护卫守城,孙可望决定,从自己的五万部众之中分出两万,前去守卫石门城,以尽儿臣的本份。 而他自己,则是统领剩下的三万兵马,紧急赶去龙安府城北面,夺取清军防卫薄弱的杲阳关。 孙可望向张献忠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夺取杲阳关,给清军来一个关门打狗,最终迫使他们不战自溃。 写了信件,孙可望先行打发使者回去,让他们速速回返石门城禀报,让皇帝张献忠安心。 随后,他将五万兵马,择选精锐三万由自己统领,去袭夺杲阳关。另外选剩的两万,则由一名裨将统领,转向西南,一路前往石门城。 在领军出发时,孙可望又给李定国复信,告诉他,自己正带着三万精锐,紧急赶赴杲阳关。 孙可望统兵疾进,不舍昼夜,一路只管往杲阳关猛赶。 因为舍了两万稍弱的兵马,以及分出了许多笨重的行李,全军行走的速度,反而大大加快。孙可望估计,顶多两天时间,一路疾行的本部兵马,便可抵达杲阳关下。 孙可望率部疾行,在从青川所通往青川所的路上,黄得功统领的两镇合兵,亦在疾疾赶路。 他按太子的命令,让第二镇镇长冯厚敦,领着第二镇丙营弩兵,暂且驻守青川所。而他则统领了第三镇的全部兵马,以及第二镇甲营的重甲步兵,还有乙营的弩兵,一道西行,紧急赶赴青川所。 至于第二镇的那营辅兵,因为正押着近五万青壮前往夔州,待他们返回后,亦同样留守青川所中。 黄得功部兵马,以最快的速度一路疾行,终于在五天之后,赶到了青川所处。 不出所料,此时的青川所,果然驻防兵力薄弱,仅有六百名清军驻守。 再加上先前投降的两百名大西军老弱,总共不到八百名守兵。 而这六百多名清军,多是上次在与艾能奇部对战时的伤兵,因其不能再继续征战,故豪格要他们驻守青川所,顺便在此休养。 这段时间以来,这支守卫的清军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从上到下,心态俱是松懈至极。 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偏远的青川所,在被清军夺取之后,应该是直到豪格率部返归之前,都不会有任何战事了。 可以说,守关的清军是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状态下,却等来了黄得功远道而来的突袭兵马。 见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忽地涌出大批打着明军旗号的兵马,他们顿是大惊失色。 守军的清将,立即派出信使南下报信,把明军到来的消息,向豪格紧急禀报。 南去的信使,才刚刚出关,黄得功便已带着部众带到青川所外,将这座小小的关所北面,给彻底围住。 见到关外人数将近两万,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明军兵马,守关的清将,顿是大骇不已。 现在他要考虑的的最大问题,就是在明军大举围关的情况下,究竟是战,还是撤? 对于这个问题,这名清将却是决心难下。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支远来的明军兵马,其真实战力究竟如何,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拿下关所。 于是,为了帮助这名清将痛下决心,黄得功下令,将随军带来的三百门抛石机,一齐列在关外。 每镇兵马,三百门抛石机乃是标配。 不过这三百门抛石机一齐摆在青川所外时,那股凛凛之威,顿是令守关的清军,心下莫名胆寒。 而见到这样的东西,城头的守军不觉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劳什子是什么玩意? 莫非,是甚秘密武器不成? 他们不知道,但随着太子手下辅兵行进,那守关的清将,最先反应过来。 “不好!敌军要用抛石机攻关!速速做好防御准备!” 看清了这木制器械结构的清将,不由得大声惊叫起来。 城头的清军,顿是人人大骇,纷纷缩首藏身,躲在堞垛之下。 而在这时,那些辅兵已将投石机快速组装完毕,开始准备打放。 清将及城头的守军,都清楚地看到,每门投石机,配了十余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一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一声号令,三百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打放。 “呼!” “呼!” “呼!” …… 三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青川所城墙上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青川所关墙之上,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 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轰炸空爆,整个青川所关墙上,到处都是蛛网般的巨大裂缝,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近100人当场毙命。 在这样绝对力量的恐怖与死亡之下,任何守关的清军士卒,都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作出选择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龙安府城告急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了一声喊,在关下的抛石机还在准备下一轮装填之时,关头的清军已如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掉头就往马道下冲。 几乎在转瞬之间,青川所关墙上的守军,已跑了清光。 就连那边吼叫着保卫关墙的清将,亦是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震天雷炸死了,还是已然跑掉了。 随即,清川所南门大开,这些被震天雷吓破了胆的守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关去,掉头南逃。 有马的,自是策马狂奔,没马的,只能尽可能地发掘自身潜能,让这11路车跑得越快越好。 城头一空,清军皆逃,黄得功立即命令,抽调本镇的部分精锐陷阵营士卒,立即上前,用钩索攀爬关墙,去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近千名陷阵营士卒,立即闻令而动。迅速攀爬到了关墙之上,放下吊桥,打开关所大门,放大军入得青川所中。 他们的行动顺利无比,因为此刻的清军,已然跑了个精光,整个青川所中,已是空空荡荡,再无人迹。 以一轮抛射就顺利占据了青川所的黄得功,自然不会给这些清军轻易逃跑的机会。 他随即下令,让手下数百名护卫骑兵紧急前去追击,务必将出逃的清军,尽可能地追杀干净。 而其余的部队,因为长途远来,昼夜兼程,已十分疲累,再加上天时已晚,黄得功令他们暂在青川所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后,再度起程,南下杲阳关。 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路,是因为一路疾赶的黄得功,并不了解现在孙可望部的动向。 毕竟,若孙部能按太子所定计划,紧急赶去杲阳关,自是最好,但万一孙部不听指挥,而是去了他处,这扼守杲阳关,阻断清军退路的计划,可就行不通了。 所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亲自行动,尽快抢占杲阳关。 到天黑之时,一路追击的护卫骑兵,亦已纷纷转回。 “禀镇长,我等此番出击,共杀得清虏约600余人,其余人等,多为骑兵,散入夜幕之中,不可寻得,故而……” “知道了,尔等退下休息吧。”黄得功轻轻一语,打断了骑兵头目的禀报。 这一众骑兵退下去后,黄得功知道,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尽快行动,争取早日拿下这杲阳关了。 不然的话,等到清军得到信报,对杲阳关加派了兵力,自己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天凌晨,那已充分作好准备的豪格部,正好开始对龙安府县城,发动全面进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豪格指挥手下兵马,从龙安府四面进攻。而在他正对的北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豪格在北边一带,足足投了入两万兵力,可谓下足本钱,摆出了要将这龙安府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清军,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龙安府城头,呐喊着进攻而去。 北边是主攻方向,其他三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清军,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龙安府县城被四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张化龙,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落。 他娘的,敌军这进攻势头如此之猛,自己这两千余名手下,真的能成功守住龙安府城么? 张化龙在城上焦头烂额之际,而见得自家军兵汹涌上攻,豪格却是欣喜若狂。 “弟兄们!全部攻上去,夺下龙安府城,本王重重有赏!” 主将豪格这般高喊,手下的清军军兵,顿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齐齐发出怒吼,愈发加快了往攻的速度。 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被多如蚂蚁一般的清军扛了过来,迅速地向龙安府城的四面城墙迅速靠近。 这些扛着攻城梯的清军,大声呐喊,肆无忌惮地大笑,好象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参加一场轻松写意的运动会一样。 他们当然有轻松的资本。 因为,在他们前面,只仅有两千多守军的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乏粮草,通过这些天的围困,已然濒于死局,又哪里还能有对抗的资本呢? 一辆辆楯车,缓缓推进,楯车下面,藏着大批等待攻击的清军弓手。 这些清军弓手,从四面推着楯车攻来,楯车停稳后,便从一辆辆楯车后面,忽地爆发疾射。 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近万名清军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他们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一边倒地有利于进攻的清军。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清军士卒,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北门城墙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起码有三十多架攻城梯分别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清军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清军士兵,守将张化龙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他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清军弓手,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清军弓手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清军箭矢下,张化龙手下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清军进行反击了。 见到自已的手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张化龙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第二百九十九章 攻克杲阳关 大股的清军,有如一群群蜂拥而上的蚂蚁,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这一瞬间,主将张化龙的心头,忽然没有那种临战前血脉贲张想要热血搏杀的感觉,反而有种看淡一切接受宿命的莫名感受。 该来的,总会来。 终于到了短兵相接,血肉搏杀的时候了。 “全军注意,按事先计划,全力防守,一定与这龙安府县城共存亡!“ “得令!“ 一众大西军士卒,闻声而动,上面拼力搏杀以求堵住缺口。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 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清军白甲兵与马甲兵,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毫不留情地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龙安府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清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让这龙安府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清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而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守军,其处境顿是越发的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啊!” 杀得一身是血的张化龙,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谁都知道,清军如野兽,一旦城破,必死无疑,但这般抵抗下去,在没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又能挣扎到几时呢?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远处观战的豪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休怕牺牲,速速上攻,与其绞杀在一处,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豪格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城头的清军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张化龙,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却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难道说,我张化龙,终于在葬身于此么? 这座小小的龙安府城,就是我宿命中生命终点么? 与敌军拼死搏杀的张化龙,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只不过,除了周遭拼死搏杀的敌我两部之外,他什么都不见。 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就在清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黄得功的兵马,在一路疾行之后,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赶到杲阳关北面。 虽然他们的到来,算不上是能为龙安府城分忧,但黄得功这部兵马突如其来地赶到关下,还是迅速地让杲阳关处的敌军,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这杲阳关,与先前的青川所相比,驻过的兵力更少,仅仅只有五百人。 其实,按豪格的估计,在大西军主力都已被彻底击溃的情况下,有这五百人驻守杲阳关,对付可能出现的小股大西军,其实已然足够了。 此时此刻,守关的清军见到北面铺天盖地而来,打着明军旗帜的太子兵马,顿是惊惧之极。 昨天晚上从青川所逃走的清军骑兵,因为大部分都有夜盲症,又因天黑路途不便,故也才得刚刚到得杲阳关,并没有立即南下去龙安府城处禀报主将豪格。 而因为前后皆有已部兵马,极度松懈的杲阳关的守军,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敌军到来,所以没派出任何哨骑侦探,这才让一路疾来的黄得功部兵马,生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见到黄得功的兵马大肆前来,守关的驻军再不犹豫,竟是立即一起弃关而逃。 这倒算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来敌约有一万五千余人,守关的清军仅有五百之众,这样的战斗,几乎不存在任何悬念。 与其送死于关上,不若逃出以生天。 所以他们象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冲出南门径直南窜,已然是什么都不顾上了。 杲阳关内积存的清军粮草与辎重,亦皆是弃之不顾,甚至连放一把火来烧掉都来不及了。 于是,黄得功部兵马,以毫无压力的方式,一举拿下杲阳关。 接下来,黄得功复派出大批骑兵,一路将那些只能凭着11路逃命的清军步兵,一一斩杀在路上。 只有一百多名骑兵,因不顾一切地策马狂逃,总算躲过了太子兵马的追击。 他们惊魂失魄,有如一群丧家之犬,一路逃奔龙安府城,冲入了豪格正在指挥的后阵之中。 见到这一百多名骑兵冲到跟前,正在指挥手下攻城的豪格,顿是呆住了。 他们不是正在守卫杲阳关么?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禀肃亲王,明军大举来攻,我杲阳关寡不敌众,一时丢了,在下人等奋力厮杀,总算逃得性命,这才前来禀报大王。” 这些个骑兵,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语气,对肃亲王豪格低泣禀诉,将清军如何先丢了青川所,再失了杲阳关之事,向豪格简要地讲述了一番。 听完他们的哭诉,豪格的脸都气绿了。 一张长条刀把子脸,更是扭曲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入他娘,真没想到,在打退了张献忠的七万兵马入援之后,正以为会是万事无忧之时,却没想到,自己竟被这支远来的明军,给连续袭夺了两处关键城关,让他们给自己来个了结结实实的豹菊。 这样的突变,可谓完全出乎意料。 豪格迅速地想到,这支远来的兵马,必定是那太子的手下部众。只有这帮可恨的家伙,才会这般卑鄙地偷袭自己。 那么现在,自己却该如何应对呢? 第三百章 与城俱焚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豪格,到底是该先攻下龙安府城,还是先去救那杲阳关呢? 这个严重而急切的问题,豪格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豪格立即做出了决定。 他一声冷哼,厉声道:“杲阳关已失,纵再往救,复有何益。还不如立即攻下龙安府城,再作计较!” 他此话一出,这龙安府城的命运,便已注定。 无数的清军继续上攻,对城头残余守军大砍大杀,张化龙及其余部,被压得步步退缩,从城墙上退到街巷中,已然败相尽显了。 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从城墙上步步下退,又被迅速压下马道,正守在街巷之紧要处,拼死继续作战。 这时的张化龙,已杀得一身一脸俱是鲜血淋漓,身上更是多处受创,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是必败之局。 这时,他终于作了最惨烈的一个决定。 “传令下去,令城中的辅兵,四下纵火,将全城粮草辎重,府库厩房,俱皆焚净,不给清虏留了一丁点!咱们就是要死,也得拉着他们陪葬!” “得令!” 随即,城中那些早已浇了燃油的粮草与房间,顿是燃起了冲天大火,烈焰腾空,乌烟贯天。 原来,张化龙见到清军大举来攻,故早就就城中的粮草辎重与府库厩房全部浇满燃油,预备在城中万一不能再守之际,便将全城的府库粮草,甚至整座城池尽皆焚毁,一点一滴,一草一木,也不留给该死的清虏。 张化龙知道,这些灭绝人性的清虏,能对艾能奇部痛下杀手,尽屠其部,又能把在与大西皇帝张献忠对战中,所俘获的三万大西军尽皆斩首,还将他们的头颅在龙安府城外筑成京观,用来威吓自己,已然足见其凶狠暴戾,足见其灭绝人性。 既如此,那就来他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张化龙这最后的一手,可谓端的狠辣! 是最,既然已是必死之局,还还不如与城俱毁,更不要给这些该死的清军留下半点可用之物,反而要拉着他们共葬于这火城之中! 已然被逼到了城池中央的张化龙,欣慰地看到城池中四下火起,烟焰薫天,满是血垢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而一众与他们交战的清军,则是惊骇万丈,四下豚突,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更有一些倒霉的家伙,被火舌卷中,迅速地燃烧起来,整个人瞬间惨叫着烧成了一团火球。 一时间,清军在城中或战或避或逃,秩序已然大乱。 不过饶是如此,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清军,对战最终剩下的区区两百余人的守军,还是不要太容易。 犹在死命奋战的张化龙,忽闻得耳边,风声飒至。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一柄粗大的虎刀,正呼啸着飞砍而来。 此刀势大力猛,速度极快,张化龙根本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反应。 咯嚓一声轻响,张化龙的脑袋被这柄凶猛的虎刀瞬间斩落,头颅高高窜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短短的弧线后,无声地滚落于地。 那无头的尸首,切断的脖颈之处平滑如镜,一股喷泉般的血水,犹是激喷不已,但他整个尸身,却已软软地倒下。 在一片惊呼声中,守将张化龙以这般惨烈悲壮的方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主将一死,余部更无斗志,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被四下包围而来的清军,给全部消灭斩杀。 只不过,城中守军尽灭,但城中四下燃起的大火,却是愈烧愈烈,四下弥漫,已然无法扑救。 无数攻入城中的清军,非但无法在此处欢呼自己的胜利,反而只得在此时,拼力从有如一座火城的龙安府城中,尽快逃出。 那些城墙上的清军尚是幸运,可以沿着攻城梯再迅速退下城去,而已然攻入城中的清军,可就倒了大霉了。 因为这府龙安府城,为了坚守城池,张化龙早已命人将四面城门,都已牢牢封死,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可以打开。故他们想要逃跑,只能先退到攻下来的马道,再先行退回城墙,复循着攻城梯退下城去。 这样一来,这撤退之路,可就麻烦得多了。 于是,至少五千余名清军,在城中你争我抢,你踩我打,互相拥挤推搡着想要尽快夺路而逃,各条街巷上,都挤满了撤退不及的清军。 而他们愈是这般急切,想要尽快退走,就越发困难。更有甚者,在几条狭窄的小巷子中,数百名清军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能坐视粗长的火舌,向自己蔓卷而来。 他们挤得如此紧密,倒如一串将被点燃的爆竹一般,可谓一人着火,余者皆燃,一时间,整个巷子从头到尾皆是烈焰熊熊,烧了个通透彻底。 而这些进退不得的清军,则是在惨叫连连之中,被活活烧成一堆乌黑焦八的炭团,死得极度痛苦而扭曲。 这些被活活烧死的清军,在丧命之时,也许还会羡慕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同伴吧。 毕竟,相当被大火活活烧死,能丧命于刀剑之下,得一个痛快死法,倒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呢。 城外的豪格,见得这般惨状,顿是怒气填胸,几难自抑。 不是吧,本以为这座兵力微少又外无援兵的龙安府城,会如三个手指捏田螺般笃定无事,却万万没想到,竟还会有这般变故! 这个该死的城中主将张化龙,竟还会有这般狠毒的一手,不惜来个与城俱焚,拉着自己的一众手下来陪葬! 失策啊失策! 早知这般,还不如就此撤围,先撤去围攻那刚丢不久的杲阳关了。 只不过,现在生米已成熟饭,豪格就是再有更多的后悔,再有更多的恼怒,亦是无济于事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数万部下,有如一群溃围的蚂蚁一般,从城中毫无秩序地惊逃而出,其状可谓狼狈至极。 更有甚者,身上已然着火,烧得滋滋作响,他们根本等不及再攀爬攻城梯退下,而是痛得大声惨叫,直接从城头跳下,活活地摔成一摊肉饼。 第三百零一章 两军皆至关下 待到全军将士,好不容易才从这烈焰薰天的龙安府城中逃出,豪格清点兵马,已然损失了近两千人。 他知道,这损失的两千人,因为作战而死的可能不过两三百人,其余损失的人马,皆是被烈焰吞噬,丧身于火海之中。 这般意外的伤亡,令豪格咬牙切齿,却又痛愤无奈。 而除了损失兵马之外,现在的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考虑。 那就是,既然龙安府城已尽被焚毁,那接下来,全军前往何处,却是一个更大也更现实的问题。 不过豪格略一思虑,心中便又迅速地做了决定。 既然龙安府城已被彻底焚毁,已成废墟一片,根本无法立足,那就干脆再统兵北上,去把杲阳关给重新夺了回来。 、毕竟,北来的太子兵马亦是刚刚才占据关城,立足未稳,自己若能立即往攻夺之,也许能一鼓作气地将他重新赶走。 当然,自家的兵马,在经历了这番血战夺城,又堪堪从这座火天之城中侥幸逃出,亦是疲累不堪,士气大降。但豪格认为,自家兵马乃是多年征战之精锐,纵有小挫,亦足以再投入下一场战斗之中。 于是,他立即下令,全军稍作休整之后,立即北去杲阳关,要尽快将这座卡在交通要地的关所,给重新夺回。 说来也巧,就在清军准备北返杲阳关时,那匆匆赶去杲阳关的孙可望部三万兵马,终于亦可遥遥看到杲阳关那模糊的影子。 一路穿山越岭,艰难跋涉至此的孙可望,见到面前这座关所,风尘仆仆的脸上,顿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么,经过了这好几天的辛苦征程,总算是赶到了目的地了。 “各位兄弟,我等行到此处,已是颇为不易,但杲阳关已近在眼前,安可行九十而不至百里耶?望各位休辞劳苦,再一齐加把劲,速速前进,径去杲阳关处。” 孙可望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与泥渍,冲着旗帜散乱萎靡不振的军伍大声喝喊,给疲惫不堪的手下部众,来了一番口头上的鼓舞。 整个军伍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算是给这位主将的一点敷衍回应。 很快,他们派出的哨骑,匆匆来到关下,却惊奇地看到,这杲阳关上,竟然已是高高飘扬起了明军的旗帜。 哨骑急急回禀,孙可望随及明白过来,估计是杲阳关已被行动迅速的黄得功部给占领了。 这么说来,此去杲阳关,再无任何清军相阻,倒让自己的此番前来,再没有任何顾虑了。 心下一颗最大的石头落地后,孙可望心气愈发高涨,他欣喜朝一众手下大声喊道:“各位兄弟!据哨骑探明,现在杲阳关处已被太子兵马所占,我等此去,再无忧患。各位请加快速度,速速随本将赶赴杲阳关。” 听了孙可望这番话语,三万兵马亦是心气大振,他们排着浩浩荡荡的长队,一路逶迤前行,向远处的杲阳关快速行去。 只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全军埋头前进,准备立即赶至杲阳关之际,忽听到从南面远远传来微弱的喧哗声。 主将孙可望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知道这杲阳关的南边有了异动,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清军的部队,终于从南面赶了回来。 孙可望的预料很正确。 就在他们这三万兵马,刚刚抵到杲阳关地界之时,由豪格统领的四万余名清军,已从龙安府城地界一路北返,几乎与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杲阳关外。 孙可望迅速地看到,南边的地平线上,远远地翻涌出一道淡淡黑线,那黑线一旦出现,就立即越变越粗,越变越长,渐渐地,有如魔术一般,在其中变出了无数的旗帜与兵马,正呐喊着向杲阳关奔行而来。 很快,哨骑亦急急赶回禀报:“禀将军!南边所来的兵马,乃是清军主力,兵马无边远际,怕有四五万之多呢。” 见到这般情形,竟真如自已所预料的那般,孙可望脸色大变,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 他娘的! 怎么老子如此运背! 本想着在杲阳关被明军占领之后,可能安全无阻地直到杲阳关下,却万万没想到,清军主力竟从龙安府城处返回,正好与自己来了个不期而遇的碰面。 由此可见,清军极可能是在知道杲阳关已被太子兵马夺占了,才急急派兵回返回争夺。如果更悲观一点来看,那龙安府城极可能已陷于清军之手,已无任何救援的价值。 想到这里,孙可望顿是悲从中来。 只不过,眼下局势如此危险,已由不得他在这里这般伤感作态。 “快!全军尽快行去,迅速进入杲阳关,再与那太子兵马一道凭关固守!”孙可望心下急切,用一种充满惶惧的语调,向正急急奔行的手下军兵,大声下令。 “得令!” 一众手下军兵,闻得主将此令,又见清国正大举北上赶来,各人心下俱是凛惧,原本松散懈怠的队伍,为了保命,亦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尽力奔行。 他们撒开脚丫,纷纷向远处的杲阳关急急奔去。 一时之间,前往杲阳关的小路上,三万大西军士卒纷拥如堵,秩序一片混乱。 他们全速奔行,一路赶到杲阳关下,便开始立即大声叫关。 黄得功闻得孙可望部到来,又见清军亦急急往杲阳关赶来,心下一时间,竟也颇为犹豫。 他本来想着,现在清军虽然远来,但孙可望的三万兵马已提前赶至,那就正好与自家兵马一道,凭关列阵,就在杲阳关下,对清军来一番迎头痛击。 只不过,当他在城楼上,看到这些远来的大西军士卒,已是人人疲惫非常,士气十分低沮,更兼为了抢入关门,拥挤混乱几乎再无任何阵型可言,他心下原本的想法,顿是再无半点。 他知道,孙可望部的这三万兵马,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战力可言,唯有让他们尽速入得关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方可再与清军对战。 于是,黄得功迅速下令,立即放下吊桥,打开关门,放孙可望的三万兵马紧急入城。 第三百零二章 关下屠杀 关门甫一打开,三万大西军有如一股汹涌的潮水,立时向关内猛冲而入。 疲惫乏力又毫无斗志的他们,把逃入杲阳关视作唯一生途。故在此时此刻,人人奋力争前,只求让自己不落人后,得以尽快逃入关内。 于是乎,各人你争我抢,互相詈骂,有如一群为了逃命而什么都顾不上的野猪,整个进关的场面,倒是愈发混乱。 身为主将的孙可望,虽押阵于后,但见到这般情景,亦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忍不住厉声大骂道:“混蛋!抢什么抢!快整好队列,排秩序入内!” 只不过,他这名主将的怒吼声,却迅速淹没在一片乱哄哄的嘈杂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 孙可望亦是十分无奈,只能寄希望于清军不要跑得太快,而是能在自己全军入城之后,再抵达这杲阳关下。 他这般卑怯的愿望,却被清军迅速打破。 因为这时,远处疾疾行来的清军,业已发现了正蜂拥入关乱成一锅粥的孙可望部,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他们,顿是有如一群饿狼发现了肥美的羊羔。 他们的主将豪格,更是从千里镜,对孙可望部的乱象,看得一清二楚。 “冲上去!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斩杀于关下!”豪格拔出腰刀,大吼着下达命令。 清军阵中发出齐齐的大吼之声,很多人的眼中瞬间涌起贪婪的嗜血之色,有如一群打了鸡血的野兽一般群情激昂,愈发拼力向前奔行。 而那固山额真都类,更是一马当先。 他统领的五千骑兵,在先前的龙安府攻城战中并无什么作为,此刻体力尚是相当充沛,正好用作前锋突击。 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见到敌军进退失据,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些一直在等待机会的清军骑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一声尖锐的号令声起,五千余名有如潜伏猛兽一般的清军骑兵,瞬时暴起,疾驰猛冲,于茫旷的平地之上,卷起了一股黑色的狂飙。 奔程过半之时,五千骑兵分成两部,分别从左右两边兜出,要对对面的大西军来个相向夹击。 见到远处的清军疾奔而来,杲阳关外尚未入关的大西军士卒,顿是愈发惊恐而混乱。 见势头不妙,孙可望这个主将也顾不上太多,竟带着一众护卫骑兵,强行冲开前面的乱兵,挤入关门之中逃命。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那五千名甲胄森森杀气凛冽的清军骑兵,见到前头纷乱的大西军,顿时有如野兽闻到血腥一般,兴奋无比战意高昂。 他们纵马疾驰,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啸叫,迅速地从左右两路,近乎一齐冲到了敌军阵前。 一路高速冲来的清军骑兵,整体阵形整齐而锋利,那突击的黑色的箭头,有如一只凶猛的拳头,以十分凌厉之势,瞬间冲入了正在急着挤入关门的大西军之中。 此时,拥入关中的大西军,才仅仅进去了两万余多一点,至少还有九千余名大西军兵,尚在外头挤挤攘攘,不得入内。 就在这时,清军骑兵已然急速冲至。 人马俱着重甲的清军骑兵,作为清军突击的箭头,冲击凌厉,有如一辆辆飞奔的坦克一般,把混乱一片,又士气低落来不及撤逃的大西军兵,冲得有如纸片般漫天飞起,无数大西军士兵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惨叫着掉了下来,非死即残。 在清军骑兵的暴力冲击下,原就混乱不堪的大西军,顿时立即崩溃。 这九千余人的大西军殿尾部队,在大量死伤之余,立刻有如无头苍蝇一般,毫无目标四下溃散逃亡。 更有甚者,竟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拼命逃跑,很多人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只是清军一击成功,愈发斗志昂扬,哪里还会给他们逃命机会。 他们立即又对奔逃不及的大西军,大砍大杀,刀光过处,头颅纷飞,血肉横溅,惨叫连连。 这样单方面的无情屠杀,不要太爽。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断骨头令人牙酸的卟卟声,捅入人体的沉闷噗噗声,人濒死的惨叫与马匹的鸣叫混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歌。 而清军的骑兵,则是如影随形,象一群不停追逐猎物的可怕野兽,对这些可怜的溃兵继续毫不留情撕咬猎杀。 至此,整个杲阳关外的旷野,已成了清军骑兵尽情屠杀的场地。 四下溃逃的大西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清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大西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清军骑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整整九千余名大西军殿后兵马,顿是有如风卷残云一般,立即被清军杀了一干二净。 一眼望去,整个平旷的杲阳关外,顿如一个屠宰场一般,地上遍布了大西军军兵的尸骸与旗帜武器,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遍地溢流的鲜血,竟已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 这条长长而蜿蜒的血河,蜿蜒长流,殷红刺目,将整片半枯的草地,染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 这九千余名大西军的死亡,也许唯一的价值,便是给前面那些纷拥后撤的自家军兵,争取到了难得的逃跑时间。 在清军骑兵终于杀尽了这些来不及撤入关内的大西军殿后队伍后,那座原本拥挤喧闹的吊桥,已是空空荡荡,被城头守卫的太子兵马迅速拉起,与那紧闭的城门一道,成了对付清军的屏障。 而这时,已站上了杲阳关城头,一直在密切观看局势变化的大西军主将孙可望,见到这自家九千余人的殿尾部队,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清军砍瓜切菜一般,彻底击溃并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心下的愤怒与沮丧,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操,这他娘的打的甚鸟仗,简直能把人给憋屈死! 第三百零三章 连续轰炸 只不过孙可望此刻在心下再如何咒骂不休,亦对现在的悲惨态势,没有任何改变。 这时候,第三镇镇长黄得功走过来,对一脸沮丧的孙可望安慰道:“孙将军,莫要难过。毕竟大部兵力已得入关,你部主力与元气尚在,将来必可重新振作。现在你且让部众在关内休息。这退敌之事,就由我军来负责。” 孙可望脸现惭愧之色,却也无法可想,只得讪讪而退。 随即,黄得功指挥杲阳关上的自家兵马,做好了防守御敌的准备。 而清军在追杀完那九千余兵大西军溃兵后,主帅豪格立即下令,全军继续列阵上攻,希望挟一胜之威,对杲阳关进行一番压制性攻击。 他命令既下,大批清军跟役开始踊跃向前,准备对杲阳关头,进行抛射打击。 清军汹涌而进,而杲阳关头,却一片沉默。 直到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在城头一字排开的600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清军,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与在平地上的投射一样,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巨型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600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600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清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清军军兵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在清军猝不及防的时候,这首轮抛投的600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1000名清军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清军,瞬间被打蒙,稍一清醒,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转身溃逃而去。 无数的清军惊恐地嚎叫着,开始争先恐后地掉头后逃。 这样的时候,无疑是追杀的大好时机,只不过,由于投石机毕竟属于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的太子兵马,只能人人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不许逃!他娘的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 远处观战的豪格,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而那固山额真都类,则亲率着一众清军骑兵,大肆砍杀溃逃的的跟役,好不容易,才总算止住了清军的崩溃势头。 豪格立即下令,换了一批新的跟役,替换恐惧不已的先前那些跟役射手,继续向前冲去。 待到清军进入射程,城头的抛石机已然全部准备完毕,开始重新打放。 “砰!” “砰!” “砰!” “砰!” …… 虽然清军已有准备,并且业已散开,但太子兵马的这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500多名清军的死伤。 见到自家兵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这样的震天雷抛射给杀死杀伤极多,豪格心下,可谓怒气填胸。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清军的行动速度上了。 如果清军可以快速来到护城河下抛射,然后立即对关头进行抛射压制,那必然可以杀死杀伤相当数量的守军,从而一报方才大批军兵屈死之仇。 这样的机会,其实并不难把握。 因为这种投石机,还是只能救急的落后产品,发射准备时间长,攻击速度也太慢,以致让自己的部病歪歪有充足的时间应对。 毕竟,这投射出去的震天雷前进速度,与那大炮射出的炮弹射速相比,亦是天壤之别,让渐渐适应的清军有更多的时间去躲避。 到了太子兵马再一次抛石发射震天雷时,清军已有准备,见得那硕大的震天雷呼啸而至,立刻四下散开。 这次的600枚震天雷爆炸,却只炸死炸伤了200多名清军。 付出了整整1700余名死伤的代价后,大批的清军跟役,终于赶到了护城河外,开始集中抛射。 这些清军跟役弓手,趁着关上的辅兵正在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之际,忽地一齐爆发疾射。 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近万名清军跟役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盾与盔甲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城头的守军,遭此箭矢压制,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抵御。 他们只得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黄得功心下焦灼,却也只能耐心等到敌军弓手臂力耗竭为止。 趁着城头的守军被压制的大好时机,豪格立即下令,让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盔甲十分厚实完备的清军步兵,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 豪格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他抽刀大喝:“沟壕桥梁已架,全军听令,速速冲过桥去!” 第三百零四章 毒弩加震天雷 宛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飚,一万余名清军齐声发出一声喊,趁着黄得功军的投石机重新装填的间隙,大步向杲阳关猛冲而来。 清军迅速地冲到护城壕边,立刻开始纷挤着渡过简易桥梁。 这些清虏为了争功,互相推搡拥挤,甚有多名清军因为不慎,被同伴挤入深达3米多的护城壕内,惨叫着挣扎了一番,便消失在水中。 清军步兵方过,大批的楯车亦推了过来。 因为有了楯车为掩护,故他们行进得大大咧咧,很多人还钻出楯车,一副牛皮哄哄无所谓的样子向前行进。 而见到清军对自已这般轻视,城头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清虏,你们还敢这般大大咧咧不知死活,下面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劲弩毒矢的滋味! 在全体清军一齐走近之时,黄得功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兵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飞雪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六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杲阳关南门行来的清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些呐喊冲来的清军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弩兵射死了五六百人。 清军的盔甲防备,十分严实,而且他们还有楯车作为防护,这些弩兵可攻击的范围其实有限。 而之所以清军有这么大的伤亡,那是因为,明军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操他娘,明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清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在阵后指挥作战的豪格,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全军听令,全部躲在楯车之后,不要露出身体,以免中了敌兵的毒弩箭。且待到了弓箭射程,立刻抛身箭矢,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弩兵!”多铎焦躁地大喝道。 “嗻,奴才听令!” “很好,先停下,等清军再度冒头,就继续射他个狗入的!” 而见到这些冲过来的清军步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黄得功表情极其喜悦,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黄得功此话一出,城墙上顿是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弩兵们紧急压发装填弩箭,纷纷瞄准那些缓缓推进的楯车,准备在清军探头后,便对他们再度来个迎头痛击。 清军推着楯车,缓缓行进到离南门城墙仅有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拉弓毫无防备的清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城下的清军军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七百多人。 因是仰攻,清军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一时间,清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3000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清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一千五百多枚震天雷被扔下关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上的守兵几乎同时耳聋,大批的军兵双耳双眼以及鼻子被震得血流不止。 黄得功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为了尽可能的防止爆炸声对黄得功军自身的冲击,他已下令在投放震天雷时,让守关的军兵用碎布或棉花紧塞耳朵,同时在见到震天雷投放后,立刻张大嘴巴,以尽可能减少爆炸带来的伤害。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面关墙都在微微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密集投放的威力如此之大,黄得功甚至怀疑,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可能会把这杲阳关城墙炸裂也说不定。 这时,东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黄得功看到,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十余把攻城梯,大多已是四分五裂,纵有完整者,亦是无声地倒下,砸成片断。 浓雾稍散,黄得功军兵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三千多过了壕沟的清军步兵,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清军的战斗意志瞬间被严重打击,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黄得功与手下将士皆看到,尚未来得及渡过护城壕的大批清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清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器具与武器,纷乱的向后逃去。 这一刻,没有任何可以阻遏他们逃跑的步伐。 见到敌军竟然被自已两轮射溃,全体守城的太子兵马,顿是齐声欢笑,气势如虹。 第三百零五章 南去石门城 见到这些清军步兵,丢下了大量尸体,从杲阳关外,象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一般,顾头不顾腚地狼狈撤回,主帅豪格心下,有如刀割。 一众骑失又要呼啸上攻,砍杀这些溃逃的士卒,却被豪格大声喝止。 “肃亲王,可否要再度令他们上攻?” 见豪格不阻止这些溃兵逃回,一旁的护卫巴喀什兵,小声地提醒道。 豪格脸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也没任何意义。我军远来此地,士卒气力已竭,唯一可胜的办法,便是一鼓作气,拿下此关。但敌军已有充足准备,我军在关下连遭挫败,士气已是相当低迷,又安可再战。这座杲阳关,我军现在是决然夺不回来了。现在唯一之计,便是先行撤回,重新休整兵马,再图……”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 重整兵马,怎么重整兵马呢? 又要在哪里重整兵马呢? 现在杲阳关已失,刚刚拿下的龙安府城又成了一片废墟,放眼望去,这西川之中,竟似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而且,现在的局面,休说是重整兵马,在粮草业已大部消耗的情况下,自己的四万余众手下,能否得以继续生存,都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里,豪格心下焦急,眉头愈发紧皱。 这时,统领骑兵部队的都类,亦急急引兵回撤。 他策马到豪格身前,沉声道:“肃亲王,若就此撤退,我等接下来,到底要去往何处?” 都类问询的话语,让豪格愈发烦躁。 操,你来问老子,老子现在又能有何好办法可想! 见豪格不语,都类眨了眨眼,小声道:“要不,我军干脆就此撤走算了?” 撤走? 怎么撤走? 现在杲阳关、青川所俱在敌军手中,后路已断,自己想要径自北返,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要强自回去,那只能折向西边,从黄阳关离开龙安府地界,然后从叶棠关进入思鬤土司与白马土司地界,再从那里折向东北,从文县返回甘肃。 此法虽然可行,但那土司地界,崎岖难行,十分难走,沿途会会损失不少兵马。再兼这些堪为化外之地的土司,与大清的关系颇为不好,自己的部众一路折回,只怕会沿途大受袭扰,折兵损将却是必然之事了。 不过,在这样的辗转行军之中,一些兵马损失豪格尚可接受,但最让他心忧的,还是那粮草重地杲阳关为明军袭夺之后,现在全军粮草匮乏,只怕行到半途,全军物质断绝,却是有溃散之忧啊。 想到这里,豪格心下喟叹不已。 这时,仿佛看穿豪格心中所虑,都类凑上前来,对豪格小声说道:“肃亲王,若是担忧回撤粮草不足,奴才倒是有个办法。” 豪格斜了他一眼:“什么办法?” “肃亲王,不若我等径直南下,直取那石门城!” 都类此话,说得沉着有力,目光灼灼,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方案,已然深思熟悉。 “都类,你为何这般说?”豪格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现在石门城处,是那受伤的张献忠休养之所,其必定又调集了重兵防守,我军已然气衰力竭,士卒疲惫,此番前去,想要攻打此坚城,定是颇为不易。你这计策,安是可行?” 都类冷冷一笑:“肃亲王,我军已是这般处境,纵是再难,又复能如何?而奴才之所以认为可攻石门城,也是仔细思考过,方作出这般决定。” 豪格闷闷道:“那你且说说看。” “肃亲王,前段时间,张献忠身受重伤,败退至石门城,其下两万余众,皆是多有带伤,又士气低沮,这样的兵马,纵是守城,又安可再战。所以,就算他这段时间以来,从各处抽调了大批援兵,但身为皇帝都身受重伤,又未曾立下继位之人,故其底下的将士,定会人心惶惶,不知明日境况会是如何,又安会尽力死守。所以这石门城,估计是外面看似坚固,但内里却是脆弱得很。甚至极可能,会在我军大举来攻的气势下,就陷于崩溃之中,这样一来,我军当可乘其混乱,一举破城!” 说到这里,见豪格犹是满眼疑虑,都类继续道:“肃亲王,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张献忠部不乱,人心安定,且亦足以坚守,但我军此番前去,必会后无追兵,前无阻拦,只不过去试攻一下这石门城,又能有甚损失?而且,就算石门城十分坚固,我军确定打不下来,那再掉头回去,从土司地界回返甘肃,又能耽误多久时间呢?但是,如果我军能利用敌军现在人心惶惶,斗志低迷的时机,乘乱夺下石门城的话,就算消灭不了多少大西军,但能拿下此城,获得更多的粮草补给,我四万余众大军再掉头回返,亦是军心无忧,一路无阻啊。” 都类把话说到这里,顿是给豪格如吃了一剂定心丸。 是啊,有枣没枣先打他一杆子再说,万一真把张献忠给吓住了呢。 一旦在石门城中得到充足的补备,全军再折返甘肃,他这位主将心下,可有就底气得多了。 反正石门城也不算太远,全军就算带上攻城器械立即开拔,也不过几天就到,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更说了,大西军主力皆溃,根本就没有半点胆量敢与自己再来对战,而守卫杲阳关的太子兵马数量不多,也不会敢来追击自己,此番前去攻打石门城,但还真会如都类所言,将会一路无碍呢。 想到这里,豪格主意已定。 他立即下令,让全军立即南撤,一路赶去石门城。 而这时,在杲阳关上,见到清军南撤而去,守关的一众士兵,皆是大出了一口气。 只有主将黄得功,却是双眉紧锁,一脸忧色。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清军,虽然在关下遭遇小挫,但对清军整体而言损失甚微,对其战力并不构成太大损失。故此番清军离去,极可能是要去找一个新的攻击目标。 那么,清军会去攻打哪里呢? 黄得功的脑海中,迅速地涌出石门城这三个字。 第三百零六章 危城难守,撤往两县 黄得功不可言说的担忧,很快就变成现实。 这些清军,果然在匆匆收拾了同伴的尸首后,就从杲阳关尽数撤走,还带上尚未毁坏的攻城器械,一路径往南去。 正如都类所预料的那般,现在黄得功手下的兵力,要守住杲阳关与青川所已是十分不易,如何还有能力去追击豪格的四万五千余众大军。 于是,他们只能目送豪格全军南下离开。 而豪格的部众,自是在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石门城下。 不过,就在豪格统领其部下清军,向石门城一路行来之时,那些远远放出的大西军的哨骑,业已观察到了清军的动向。 此前,他们已把龙安府城被清军攻破,全城尽皆焚毁的消息,向大西国皇帝张献忠禀明。 听闻这般消息,这位重伤未愈的皇帝,顿是心下愈发忧惧。 虽然对于龙安府城的陷落,张献忠心下早有所料,但真听到这般惨烈的消息时,还是令这位皇帝心下震颤。 没想到,都督张化龙以及一众守军的下场,竟是这般悲惨。 这些狗入的清虏,真真有如野兽一般的凶狠歹毒啊! 接下来的几天,这位皇帝心神不宁,心思忧惧,脖颈的箭伤非但不见好,反而有日趋恶化之趋势。 这样的情况,其实说起来,也是必然会发生的。 因为在古代,手术条件恶劣,术后全凭病人自身免疫力来抵抗病菌与感染,若是病人免疫力低下,那因为感染而寻致器官衰竭的机率,可就会大大增加了。 而张献忠自受了重伤,在这石门城中苟且残喘后,每日里心下忧惧,悔恨交织,非但身体条件极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亦是十分萎靡。 所以,在这样的状况下,张献忠的自身免疫力,自然是相当的差,出现现在这样的严重感染,倒也并不奇怪。 好在这时,统领了两万兵马,从成都匆匆赶来的刘文秀,总算到了石门城中。 见到面前这位颈部受创严重,已然奄奄一息的大西国皇帝,刘文秀亦是十分吃惊。 只不过,现在局势已然如此,刘文秀亦是无法可想。 只得令手下部众与先前的溃兵整合成守城兵力,全力守住这石门城。 而他到来不久,由孙可望派来的两万援兵,亦到了石门城中。这样一来,石门城的守卫兵力共有六万余人,看起来兵力足够,倒也可以坚守一段时间了。 但刘文秀心下,并不这般认为。 他想过,这石门城虽有六万守军,但太过狭小,城池高度不足,城墙年久失修多有破溃,若有清军大举来袭,城中粮草不足,只恐难于久守,需得尽快转移他处,方为妥当。但是,碍于现在张献忠伤情严重,根本不得随意行走,若是万一在转移途中,加重伤情甚至死亡的话,他这个义子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刘文秀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加强城防戒备,尽可能地保卫这座小小的石门城。同时,他抱有侥幸心理,希望清军看在城中守军尚多的份上,不敢进攻此处,而去另攻他境。 这样虚无的幻想,随着清军的到来,自然被迅速打破。 哨骑将清军来袭的消息,禀报给了守城主将刘文秀。 刘文秀大惊之余,亦不及多想,就立即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张献忠。 “皇上,方才哨骑来报,说城外已有大股清军来袭。臣已下令,立即做好防守准备,不过……” 刘文秀说出不过二字之后,嗫嚅着没再往下说。 但神色憔悴的张献忠,自是知道,这位自己的第三义子,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要告诉自己,清军势大,兵马众多,估计接下来就会径直攻打这座小小的石门城。而他手下虽有六万兵马,但士气低落,号令不齐,又安可再战。 再加上这座石门城,原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堡改进而来,地势低平,城墙破溃矮小,守卫条件极并,也非是可以久守之地。 不过这些话,刘文秀却不敢对病情严重的张献忠说出来。 这时候,张献忠却是冷冷一笑,脸上便泛起了狰狞之色。 “他娘的!这帮该死的鞑子,还真是追着俺老张的屁股打啊。他们想把老子围在这石门城中,来个一举消灭,老子却还偏不能如他的意。”张献忠咬牙切齿地回道:“传俺之命,将城中兵马,速速分成两部,一部4万人,随俺退往江油,一部2万人,由你统领,退往石泉县城。” “这两处地界,皆是地势险要,城池高峻,又扼守了进入成都府的要道,我军就在这两地,摆出互为犄角的姿态,严防清军南下。只要能拖上一段时间,清虏粮尽,无以为续,必定只能乖乖撤走,到时候……” 张献忠一语未完,忽地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大声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脸红筋涨,嘴角涎水直滴,模样看起来猥琐又恶心。 而见这位皇帝这般模样,一旁侍立的刘文秀,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在不断地下沉。 待张献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后,刘文秀才硬着头皮问道:“父皇,若是立即撤兵,分守石泉与江油两县,倒也是可行之策。只是孩儿担心父皇的身体,万一路上……” “担心个鸟!”张献忠恶狠狠地喊道:“奶奶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福禄命数,皆是前世注定,又岂是人力所能强改。若是俺老张命中该绝,那死在半途,亦是无恨。若命不该绝,则必可顺利到达江油,你又何必这般担心。” 刘文秀脸色凝重,却又不好反驳,只得点头应喏。 只不过,他虽应喏,却犹站在张献忠床边,犹豫着不肯离开。 刘文秀这般做态,张献忠看在眼里,当然知道这位义子此刻在心下,最关心的是什么了。 他无非是在想着,万一自己真的在路上挂掉的话,那大西国的皇位,那把成都府金灿灿的龙椅,却该由谁来继承,又由谁来坐上去呢? 这可是一个关系国本的大问题啊! 第三百零七章 皇帝濒危 一时间,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张献忠忽地哑然而笑,满是横肉的脸上,不停地颤抖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许久之后,张献忠终于开口说话:“传俺之令。俺子年纪尚幼,威望与年龄俱不足以统领全国,故若俺死后,由我儿可望,继掌大西国皇位,统领我大西国军兵。文秀你等几个兄弟,皆要好生辅佐于他,好生共保我大西国……” 说到这里,张献忠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而见他这般模样,刘文秀心下,顿是直往下沉。 传给义子之首的孙可望,自己倒是无甚话可说。 只不过,真传给孙可望的话,这位大哥向无容人之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将来在其手下做事,只怕自己会有动辄得咎之嫌啊。 但张献忠这位大西国皇帝,已然口出金言,自己也只能听命遵行了。 随后,刘文秀按张献忠之令,将城中兵马紧急撤走,一部四万余人,护卫着张献忠前往江油,另一部两万余人,则由自己统领,前往石泉县城。两部兵马抵达之后,立即开始就地防守。 见到城中兵马大举撤走,石门城中的数千百姓,亦是惊恐万丈,纷纷窜逃离去。 刘文秀等人行动匆忙,但先头的清军哨骑,早已侦知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迅速地回禀正在赶路的清军主将豪格,听到消息的豪格,亦甚是吃惊。 没想到,在自己的威压之下,这些大西军果是无胆继续坚守,转而纷纷撤逃而去。 这些无胆的汉人,倒是窜逃得挺快。 看来,都类那厮对战局的预测,还是十分精准呢。 不过,大西军正急着撤走,这座石门县城,可是万万不能再让他们象对待龙安府城一样,来个一把火烧光了。 要不然,自己此番来攻,可就全力尽弃了。 于是,豪格立即下令,让步兵后行,派固山额真都类立即带领全部骑兵,去紧急南下,寻机入城,以防止石门城被大西军纵火焚毁。 都类立即领命而行,带着全部的骑兵部队一路疾驰。而豪格则统领步兵队伍,继续保持原有速度,向石门城赶去。 当都类赶到城下,发现整座城池已然四门洞开,里面的大西军已是逃了个干干净净,仅仅还有不多的百姓在匆匆逃亡时,不由得仰开大笑。 他娘的,果然这些大西军全无斗志,一见大清军兵大举到来,竟然真的弃城而逃了。 他们逃得如此彻底而迅速,竟连城中的百姓亦皆弃之不顾,更不用说还有准备来焚毁城中的粮秣了。 于是,都类立即下令,全军速速入城,封验府库,保全粮草辎重,同时将所有尚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尽皆杀光。 一声令下,清军骑兵有如一群彻底释放了兽性的野兽,欢呼着向四下奔逃的百姓冲杀而去。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惨叫连连之中,一名又一名的百姓倒在清军的刀枪之下,死不瞑目。 对于这数千名哭嚎奔逃的百姓来说,这些凌厉杀来的清军,简直就是一群从地狱中冲了出来,最可怕最狰狞的魔鬼。 只不过,被大西军抛弃的他们,已成了一群等待屠杀的羔羊,根本就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乱世之中,百姓的命运,总是最为悲惨。 在都类将数千百姓全部杀尽后,石门城中的清点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清军发现,整座城池,大西军来不及带着的粮草足有十余万石,再加上从百姓家中搜出来的粮米亦有一万余石,除此之外,还有近万两的大小银锭与铜钱,以及数百匹绢绸布疋。 这个结果,令都类心下十分满意。 他知道,在获得了这批辎重钱粮之后,哪怕清军就此撤回,亦是再无后勤压力,可以一路顺利西返而去了。 果不其然,在都类喜孜孜地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主将豪格之后,豪格亦是十分欣喜。 他当即下令,全军在石门城中休整一天,然后次日就全军西返,退回甘肃。 全军撤退的方式,亦如其先前心下所想,具体路线为,从石门城退向西边的黄阳关,再进入松潘卫地界,穿越崎岖难行的土司地界,返回甘肃境内。 本来,豪格还想着,要不要再去西川各地打个秋风,但在仔细考虑之后,他否决了这种想法。 因为接下的西川各地皆有准备,城池亦是高峻难克,自己想要如先前那般,再所向披靡地进攻,却是断不可行了。 更何况,现在后路已断,自己孤军深入,迁延日久,万一情况有变,只怕悔之莫及。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豪格决定还是要先行撤走,退回汉中一带休整,等待合适时机,再度攻打西川,方为合适。 更说了,此番攻打西川,其实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大收获。 那就是,自己率领部众,成功地重伤了大西国皇帝张献忠,把这个骄狂不可一世的家伙给揍得奄奄一息,这样的战果,堪为此次攻打西川的最大收获。 所以接下来,在自己撤兵回返后,只需在汉中一带耐心静侯,说不定就能等到这大西国变天的好消息了。 到时候,乘着大西国内乱,自己再统领兵马乘乱而攻,岂不是又可以再打之大西国一个措手不及么? 这般放长线钓大鱼之计,当然不急于这一时。 故而,在劫掠完了石门城后,豪格全军在这里休整了一天,便率部西撤而去。 当然,他们在撤走之前,还是又彻底暴露了一把本性。 那就是在把这座石门城劫掠到一片废墟之后,清军又放了一把火,把这个地方烧了个彻底,终成一片断壁残垣。 不出豪格所料,在他率远去的第二天,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就已经不行了。 此时的他,躺在江油县最大的一座医馆中,口中流涎,双眼外翻,脖颈的伤口处已有血脓流出,在床上嘶吼着挣扎滚动。 此时的他,已是严重感染,而旁边的医师与一众侍卫,自是一筹莫展。 “快,快传俺召令,令可望速速赶来,继我皇位,再令其余的各位义子,亦速速赶到江油县来……”张献忠痛苦地低吼着,一语未完,竟又昏迷了过去。 第三百零八章 张献忠死 孙可望立 此时,豪格部众业已撤走,整个西川复归宁静。 张献忠派出的使者,四下飞奔,倒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很快,杲阳关的孙可望,亦得到了张献忠濒危,并立了自己为大西国继承人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孙可望心下,可谓又悲又喜。 悲的是,这位义父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这场父子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喜的是,父皇终于立了自己为继承人。 张献忠既没有立他的亲子,也没有立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李定国为继位者,这样的结果,实是令孙可望欢喜倍至。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就要是尽快赶赴江油,去见那位已快走到生命尽的张献忠,尽快地获得他的亲口承认,再登基称帝。 在探明了豪格部的清军,已向西撤走之后,呆在杲阳关的孙可望,再也按捺不住,立即引兵南下,急急地赶赴江油县城。 但让孙可望没有想到的是,形势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尚行军到半途,便又遇到了一群嚎哭前来的使者。 “陛下,陛下薨了……” “啊……” 听到张献忠的死讯,孙可望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是吧,这位乱世中的雄杰,这位大西国的皇帝,这位纵横天下十余载,征战八方无人敌的造反领袖,就这样,在江油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中,饱受痛苦又无声无息地死去了么? 这样的结果,实是令人喟叹不已。 也许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这位大西国皇帝,总算是死在了床上,勉强算得上了寿终正寝了。而没有如那位大顺国皇帝一样,在逃跑途中,被区区地主武装所杀。 旧主已死,新主当立,接下来,可就是孙某表现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孙可望心下昂奋,立即加快了回奔的速度。 为了尽快赶回,他率先带着手下的骑兵,先行疾奔,赶回了江油县城。 此时,仅有在石泉县的刘文秀赶了回来,如李定国、白文选等人,皆因军务在身,且得到消息又晚,故未赶回奔丧。 见到病床着那一脸扭曲,犹是死不瞑目的张献忠,孙可望大声嚎啕,心下充满了兔死狐悲的观感。 于是,他立即安排,将张献忠的尸首带回成都安葬。 回到成都后,他一边给张献忠隆重发丧,一边自行登基为帝。 新登基的孙可望,去了原有的年号“大顺”改为“兴平”。 这个大顺的年号,原本是张献忠为了恶心北面的大顺皇帝李自成,才专门取的。现在孙可望这个新帝登基,自是不会再用。 孙可望遂按成都城的文武百官建议,改用了“兴平“年号,其意自是为兴旺太平,一切平顺之意。 随后,他又去了张姓,改回本性为孙,将妻子邢氏封为皇后,便开始在民间选秀,填充自己的后宫。 经过了这一系列恶臭而庸俗的表演之后,孙可望这个刚登基的大西国皇帝,又急急下了一道诏令。 为了表示自己这个新登基的皇帝,关爱兄弟、提携旧将之意,他将义弟刘文秀加封为忠信侯,李定国为诚意侯,以及前军都督白文选为顺命侯,希望用这般升官晋爵的方式,来获得他们的感戴与认同。 同时,亦要求他们,立即赶回成都,亲自接受新皇帝的御前任命。 身在成都的刘文秀,虽在心下惕然不安,但他人在屋檐下,却也只能并点都不能多想,只得感恩而拜。 但身在保宁府的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接连得到这般消息,心下的惕惧,却令他们有如惊弓之鸟。 这二人之中,尤以李定国的恐惧之情,最为明显。 他知道,这位大哥向来对自己,表面宽顺爱护,内里却是猜忌有加。 以前有义父张献忠在上头压着,孙可望纵是心下再有不满与嫉恨,也只能憋在心中。但现在这位大哥却当了大西国的皇帝,自己与他的关系变成了一方在天一方在地的君臣关系,那接下来,自己可就要任其揉捏了。 现在他可以给自己一个爵位来拉拢自己,但所谓雷霆雨露,不过天恩,将来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再把这爵位随时给收回去。 甚至为了报复打击,这位皇帝会将自己剥职去衔,再下牢狱,亦只是一念之间。 更可悲的是,孙可望这个心胸狭窄,极难容人,此人将来的打击报复,只怕必不可免。 这对自己来说,可真是一个悲哀的结局。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只能任其揉捏,再也无法可想了么? 就在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俱是一片迷茫,拿着回成都受封的诏书却又不敢回去之时,忽有手下来报,说太子手下监抚司司长阎应元来了。 听到此人前来,二人几乎同在心下,迅速地猜到了阎应元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那就是,趁着现在大西国皇帝张献忠薨逝,孙可望刚刚登基的混乱时刻,来拉拢二人转投到太子的部下。 二人相视苦笑,却又默然无言。 随后,阎应元入得帐来,三人聚议说话。 阎应元笑吟吟地入内,分宾主坐定后,却又先自起身,向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拱手作揖。 “在下此来,特为二位将军一贺。” 听得此言,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俱是一愣。 李定国苦笑道:“贵使远来,偏逢我大西国皇帝去世之机,我等心下悲痛,实不知何贺之有。” 白文选亦叹道:“清虏此番入寇,迫死陛下,荼毒地方,现在大西国中犹是一片混乱,贵使来贺我等,令我等无言之至矣。” 阎应元轻轻一笑:“二位,在下此来,实是专为二位前程命运而来。至于大西国么,本使倒还真没有兴趣多谈。” “哦?竟是为我等而来?” “是啊,现在的局势,难道二位还看不清楚么?”阎应元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尔国皇帝张献忠,刚刚伤重而薨,继位者乃是孙可望。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向来不能容人。现在却机缘凑巧,登基成了皇帝,这对于二位来说,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第三百零九章 及早改换门庭 李定国低低道:“李某愿闻其详。” 阎应元叹道:“李将军,白将军,古话说得好,这识时务者,当为俊杰。现在时局这般动荡,你等若是回去,阎某只怕那位新上任的皇帝,极可能会立即对你们下手啊。那到时候,你等就算后悔,亦来不及矣。” 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眼神复杂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阎应元继续说道:“另外,我且多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就那新皇帝孙可望不报复你们,甚至还刻意拉拢你们,他这样的态度又能持续多久呢?待其对朝局控制渐稳,再来对你等动手,岂非是必然之事么?而你等皆被困拘于成都,手下又无兵马,必定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地任其处置啊。到时的结局,又何必让阎某多言呢?” 阎应元言语犀利而直接,让李定国白文选二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二人心下俱明白,其实不消阎应元多说,此番若轻易返归成都,必定凶多吉少,其事堪忧啊。 但是,自己身为大西国部将,若不效忠听命于这位新帝,又该往何去呢? 阎应元一眼就看穿了二人心下迷茫,见这二人皆不言语,遂笑吟吟地又说道:“二位,在下此来,却愿为二位将军指出一条明路。” 明路? 什么明路? 见二人俱将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阎应元便笑道:“这条明路么,便是立即转投太子殿下。” 转投太子? 李定国与白文选又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二人的脸上,却俱是难堪尴尬之色。 二人之中,尤以李定国脸上难看。 毕竟,他曾在太子手下当过一个月的俘虏,这般经历,更是令他羞于启齿。 白文选嗫嚅道:“阎司长的心意,我等自是领了。只不过,我等毕竟是大西国的部将,安可这般背弃旧主,往投新君,这未免……” “白将军此言差矣。”阎应元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有道是,食禽择木而栖,明臣择主而侍,此为古今不变之恒理也。现在大西国内,二位将军动辄得咎,生死祸福皆是难测,又安可再继续呆下去啊。再说了,太子殿下乃是不世出的明君典范,乃是当世难得之明主,将来匡复大明基业者,必是太子莫属也。二位将军若往投之,必会大受重用,又岂会有半点屈材乎?” 见二人脸色浮动,阎应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时逢乱世,大丈夫皆欲投奔明主,以建功业,安可再这般拘束于小人之手,在此碌碌无为,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么?更何况,二位将军皆是当世贤材,文武俱全,若往投太子,想必太子殿下必是十分欢喜,甚至倒?相迎,立提高官,亦是极为可能哩。将来二位将军若得在太子手下,得建功业,再立勋荣,这将来的前程,又可安一语限量?” 阎应元察颜观色,见二人脸上俱是复杂之色,知二人俱已心动,遂又趁热打铁道:“所以,以在下看来,现在这般关键时节,二位将军需得当机立断,与那孙可望立时切割,摆脱关系,转而统领兵马,交纳地盘,投效太子殿下。此等关系二位将军身家前程之大事,万望二位慎察之!” 阎应元一语说完,白文选与李定国二人,却又俱是沉默。 唉,忠臣不事二主,但现在倒好,这位太子殿下,要让咱位带着兵马与地盘一齐来投,这般吃相,未免也太过贪婪了点。 白文选皱了皱眉,试探着说道:“阎司长,若我等来投,可否不带兵马与地盘,毕竟我们为大西国效力多年,这般背弃旧主,实在是不好做得太绝啊。” 他这话一完,李定国亦叹道:“是啊,可望与在下,虽然多有不睦,但毕竟相处多年,若是这般背弃,还要带走地盘与兵马,实在是……” 李定国说不下去,阎应元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贵使何故发笑?” 见白文选来问自己,阎应元摇头叹道:“二位将军,我也和你们实话说了吧。这般要求,亦是太子殿下希望二位办到的。现在大西国一片混乱,孙可望自顾不暇,这些地盘与兵马,留在其地,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但这地盘兵马,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却是难得之至宝啊。毕竟,太子殿下现在仅有东川与重庆府东岸一带的土地,若能再据有这二位将军驻守的保宁府与顺庆府,无异于如虎添翼,实力大增,将来也可更好地对抗清虏,保卫整个四川的安全。” “更何况,若把这些地盘与兵马留给了孙可望,那将来太子殿下扩充势力,必会与你们这些旧部相战于沙场,定会又让许多人白白地丢了性命。而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本来可以和平交接到太子手下,结果还要横罹兵祸,膏血锋锷,却又何苦来哉!太子殿下这般安排,多有不得已之苦衷,万望二位将深察之。” 李定国叹道:“若太子殿下真这般作想,我等既来相投,以这些地盘与兵马相赠,自然亦是寻常之礼,也不算什么。只是,太子殿下就不怕,就此违背了与大西国的盟约,寻致盟约破裂,两国争战,反让清虏占了便宜么?” 李定国这话一完,白文选亦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同抬头,望向对面的阎应元。 见二人皆用满是探询的目光望向自己,阎应元又是捋须一笑。 他朗声回道:“二位这般作想,实是多虑了。你们也不想想,现在的大西国,被清虏这般进攻入侵,已是破败流离,兵马损失惨重。那新继任的孙可望,威望不足,能力尚浅,他能把成都一带给管好,都已是相当不易了,又安会再多顾及其他。且在这般状况之下,他打理内务,安定人心,都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与精力,又如何还会去深究尔等的过错与责任呢。” 说到这里,阎应元冷哼一声:“说起来,孙可望若要在将来与清虏的战斗中,想要保得西川的剩余之地,那他还非得继续借助太子手下兵马之力量不可呢。他又如何敢与我军刀兵相见,自起冲突,这不是在给他自己自掘坟墓么?” 第三百一十章 归隐田园 阎应元把话说到这里,整个房间顿是一片安静。 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俱是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选择了。 于是,李定国一声长叹,站起向来向阎应元拱手道:“阎司长此番来说,实令我等茅塞顿开,心下再无顾虑了。这样吧,就如阎司长之言,我与白都督二人,现在便求您代为引见,愿意一齐统领部下兵马,并且交纳地盘,转为太子殿下效力。” “好!很好!李将军果是爽快之人。”见自己成功说动了李定国,阎应元亦是喜不自胜:“那请二位将军速作准备,随我一道前去面见太子。” 不过两天功夫,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在阎应元的引领下,北领部下总共四万余人的兵马,以及保宁府、顺庆府,还有重庆府西岸诸块地盘,全部转投太子而去。 此时的太子王明,刚刚安排完了那七盘关降将刘进忠,以及其部下的五万青壮。 在王明的亲自安排下,这五万青壮,其中身体不行的瘦弱之辈,全部安排去了桃花山铁矿,在铁桃堡中成为矿工、锻造工以及各类技术工,而专门挑拣出来的三万健壮青壮,则全部分派到现在的各镇兵马之中去。 现在太子王明手下,总共有五镇兵马,其具体人员安排为: 第一镇,镇长由郝效忠担任,同时兼任甲营营长,其下乙营营长为李本深,丙营营长为陈麟,辅兵营营长为谭旨。 第二镇,镇长由冯厚敦担任,亦同时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由刘体仁担任,丙营营长为陈明遇,辅兵营营长为九条龙。 第三镇,镇长由黄得功担任,以及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则由李来亨担任,丙营营长为李成栋,辅兵营为扈九思。 第四镇,镇长兼甲营营长为曾英,乙营营长为李占春,丙营为高一功,辅兵营营长谭弘。 第五镇,镇长兼甲营营长为王祥,乙营营长为于大海,丙营为党守素,辅兵营营长胡道明。 这五镇兵马,编制相同,兵额一样,皆是一镇四营,甲营为陷战营,乙营与丙营为弩兵营,还另配了一个辅兵营,每营三千人,一镇兵力皆为一万两千人。 但这样的安排,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特点。 那就是,现在越来越多要开始重兵集团对抗作战的情况下,王明的这般兵力安排,多有不敷使用之忧。 所以为了保证兵力使用达到更好的对抗效果,他不得不让手下的兵马,尽量堆集合并使用。这样一来,兵力倒是勉强足够了,却无疑又会有指挥混乱职责不明的隐患,开始夹杂其中。 这样的隐患,当然要尽早加以消除。 所以,王明经过仔细考虑,决定将每镇兵马的人数,增加一倍,达到每营两万四千人。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大大增强每营兵马的人数,让它们能更好地对抗敌军,在相当多的时候,都能凭着自身兵力来独挡一面。 而增加的兵力,在王明的安排,并不是均匀地分到每个营中去的,而是具体分配为:每镇之中,作为陷阵营主力的甲营,由原有的三千人兵力,扩充为8千人,增加五千人的数量,占到扩充数量的将近一半。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王明考虑到,这甲营作为近战之主力,一定要有足够的人力才能与对面的敌军正面相抗,这样一来,无论的阵展幅度还是兵力数量,都不会轻易弱于对面的敌军,所以兵力增加的重点,就在这甲营之中。 而另外的七千人,则分四千人在乙营与丙营这两个弩兵营中,使每营人数达到五千人,从而大大增加射击人数,提高攻击效率。 至于还剩的三千人,则全部加入辅兵营中。 毕竟辅兵营要负责全镇的后勤工作,搬运沉重的抛石机震天雷等物,工作沉重而繁累,没有充足的人力确实不行。 而且,等将来一旦研发出了合适的火炮,还有从辅兵营中分出人来成立炮兵部队,这些工作与事项,都要在现在就开始提前做好准备,以便雨绸缪。 这样一来,五镇总共要增加的兵力为6万人,是现在青壮数目的两倍。 所以,王明决定,将这挑选出来的三万青壮,先行补充东川的三镇兵马。 毕竟他们要直接面对清虏的进攻,而第四镇与第五镇的兵马,则皆在暂无战事的叙州与播州等地,兵力暂缓补充,却亦是不足为急。 至余三镇补充完后,还每镇欠缺的两千兵力,王明决定等到将来有机会了,再行扩充,亦不为迟。 在将这些青壮安排完毕后,对于这名降将刘进忠,王明心下,颇有些五味杂陈。 此人先前据占达州之时,曾与自己死命对抗,宁可率残部降清,也不愿归顺自己,摆出一副强硬到底的模样,着实令人可恼。 但现在,此人却终能献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七盘关,还带那五万青壮一并归降了自己,这过去的种种仇怨纠葛,倒也实在不好再过多提及。 更令王明没想到的是,自己尚未对这位降将说话,刘进忠便主动向自己提出,不愿当官,只想归隐山野。 他这个要求,令王明一时有些错愕。 不过,他迅速想明白了刘进忠的真实想法。 此人先前,毕竟也是据占一方的大西国大将,诸如郝摇旗、姚玉麟等人,皆还是是其手下,但现在这些手下却是因为投效之功,各居高位,已是今非昔比。 而这位先降清再降太子的所谓上司,现在势穷来投,必定会屈居于这些人之下,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刘进忠来说,还是十分难以接受之事。 所以,与其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还不如归家当一个富家翁,更为合适。 于是,太子王明亦痛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最终,王明赐予刘进忠一万两银子,作为他及时献关来降的赏赐,并遵重其个人意愿,让他在重庆府忠州一带购买土地,并许其带着全部家财与赏赐,归隐田园。 看着刘进忠那告辞离去的背影,王明久久无言。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忍辱负重 听到阎应元传回的消息,说现在那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已同意带着兵马与地盘一齐来投自己,太子王明顿是喜不自胜。 好啊! 这可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于是,他立即传令,在大殿之中,亲自召见远道而来的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 二人入得殿来,俱是一齐跪地。 “拜见太子殿下!” “二位平身说话。”王明笑意吟吟地抬了抬手。 李定国与白文选站起身来,一番客套之后,王明便笑道:“二位将军此番到来,实令孤如虎添翼矣。孤打算,再成立第六镇兵马,由李定国担任主将,白文选任副将,如我军现在之编制,重新整编新军。” 听得王明这番任命,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心下,俱是十分欢喜,连连向王明叩谢不提。 于是,接下来,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开始挑拣手下的四万军兵,将他们中的精锐择出两万四千人,编为自己的第六镇军兵。 而裁汰下的的部众,一部分补入另外三镇兵马之中,总共员额为六千人,正好填被三镇的空缺人数。 最终,还有已然不堪战斗的近一万老弱,则亦如那些裁汰下来的青壮一样,安排去了铁桃堡,或是于新得地界处开垦荒田,亦是迅速安排完毕。 至于接收的保宁府与顺庆府,则自是由太子安排了手下官员,前去接管。 由于这些地方属于和平交接,百姓鸡犬不惊,倒是一片和平,没有任何异状。 而处理完了李定国与白文选之事,王明一边召回出征在龙安府地界的黄得功部兵马,一边以又亲笔写信给大西国新任皇帝孙可望,借着吊丧的名义,向他委婉解释了一番,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转投自己的经过。 很快,在成都皇宫中,那位新鲜登基的大西国皇帝孙可望,收到了这封太子王明亲笔信。 他匆匆看过来信,顿是气得一脸通红,一急之下,将来信狠狠地揉成一团掼于地上。 “可恶的狗屁太子,真真欺朕太甚!” 孙可望一脸扭曲的愤怒,象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般在丹阶上来回踱步,他恨恨地咬着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即将择人而噬。 而见这位新任的皇帝,竟是这般愤怒难抑,那原班留用的文武朝臣,顿是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狗入的太子!他诱降了李定国与白文选这两个贼厮,带走了我大西国四万余兵马,还将保宁府、顺庆府以及重庆府西岸之地尽占了去,真真欺我大西国无人耶!”孙可望腾地站住,他望向一众缩头缩脑的群臣,面上的表情极其狰狞:“那狗屁太子,竟然无视盟约,趁火打劫,挖我部将兵马,夺我大西国土,这般深仇大恨,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扭头,望见在群臣中眉头深皱的刘文秀,立即大吼道:“文秀,你且出来,朕欲命你为先锋,统领全国兵马,径攻保宁府与顺庆府,一定要将我大西国的失地尽数夺回,方解吾恨!” 见孙可望向自己点名任将,刘文秀知道已然避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他拾起滚落在自己脚下的太子来信,仔细又快速地看了一遍,不觉微微一叹。 “三弟,对于朕命你为先锋,讨伐那狗屁太子之事的安排,可有甚意见么?”见刘文秀不吭声,孙可望这个新任的大西皇帝,不觉下意识地放软了话语,称呼亦更热络了些。 刘文秀沉吟了一下,拱手回道:“禀皇兄,在下以为,现在我大西国,实在没有与太子兵马相抗的能力。这出兵夺回保宁府与顺庆府之事,万望皇兄三思而行。” 见刘文秀直接了当地驳了自己的面子,孙可望一脸羞怒,他极想发作,又担在自己这个刚刚继位的皇帝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只得强压怒气向刘文秀问道:“三弟,你何出此言哪?我大西国若尽征青壮,选调军兵,亦足有二十余万众,亦可与那太子相抗争,你这番话语,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见孙可望质问自己,刘文秀轻叹一声,又拱手回道:“皇兄,现在我大西国中,方遭清虏荼毒,州县残破,百姓流离,更是大批精锐兵马尽丧,又因李定国与白文选带走了数万兵马,现在国中可战之兵,实打实的细算起来,亦不过六七万之众。就算再临时征兵,尽发青壮,也顶多能个十来万,与太子的兵马数量相比,实在不占优势。” 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再说了,就算我大西国现在紧急征发这些青壮,但他们全无训练,又士气低落,安可与太子手下那些虎狼之师对战。若还是硬要强驱他们往攻太子地界,无异于驱羊入虎口,与送死无异矣。” 孙可望脸色十分难堪,他涨红了脸,却只能呐呐回道:“难道,那太子夺我兵马,占我土地,挖我部将之事,就,就只能这般算了么?朕,朕实是憋不下这口气!” 见孙可望近乎赌气地说出这番话,刘文秀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的这位皇兄,还是太过意气用事,先帝张献忠安排他来继任大西国的皇位,只怕将来的结果…… 后来的事,他不敢说也不愿多想,却又只得拱手回道:“皇兄,恕在下直言,现在我大西国,先丧君父,后失兵马,又大遭清虏掳掠攻击,已然元气大伤,莫说还要去与太子兵马相争,能尽力自保,求个安稳,都已甚是不易。我大西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潜心休养生息,就是厉兵秣马,如何还有能力与时间,去想做其他之事!” 刘文秀幽幽一叹,又低声道:“再说了,现在我大西北边的地界,诸如龙安府等地已是一片残破,实难驻军与养民。而我军现有的兵力,亦难以再坚守这样的残破之地。还得仰仗那太子派兵多加维护,方可保全西川北面之地。若我军与太子不合,清虏必定又会乘虚而入。故在这般窘迫局势之下,皇兄万万要忍辱负重,不可意气用事去与那太子相斗,去轻易破了这关乎我大西国生死存亡之盟约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似胜实败 听刘文秀说到这里,孙可望一时呆住了。 直面现实,尤其是残酷严峻的现实,总是一件令人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不面对现实,一直活在幻想中,才是一件更可悲的事情。 现在的自己,兵力孱弱,国势衰微,说得可悲一点,若是没有太子兵马的保护,可能连存活下去都十分困难。若还要去与太子对抗,去和这道屏障相对抗,那最终的结果,极可能不是死在太子手中,就是被清军乘虚而入,一举夺占了整个西川之地了。 说起来,这位太子没有趁着大西国皇帝新丧,国中不稳的时机,来个背盟入侵,一举袭夺西川,已然是十分难得的仁义之举了。 自己若还要因为李定国与白文选二人率部转投了太子,而去与他为敌的话,未免太过不智。 甚至,可以说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自己这个新帝刚刚继位,正是需要全力整顿内部,重新集聚力量之时,又安可再轻易去外面大起纷争。这般蠢动之举,岂不是自灭亡了么? 时不利兮骓不逝,唯有潜心待将来啊。 想到这里,孙可望只得将心头那股怒气,反反复复地吞了又吞,没有发作出来。 最终,他抬起头,对刘文秀道:“好吧,文秀说得有理。既如此,那朕就听从你的建议,接受那太子的方案,让两国以现有的局面为划分,继续保持这盟友状态。” 刘文秀拱手道:“皇兄圣明。” 孙可望苦笑道:“唉,谈何圣明,朕亦是不得已而之罢了。眼下之计,我大西国唯有学那越王勾践,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再图将来了。其他之事,皆是不可多想啊。” “皇兄所言极是。臣弟以为,只要安排得法,行措得当,不过数年时间,我大西国必可焕然一新,重聚军力,再图振作。”刘文秀又朗声回道。 孙可望默默地凝视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随后,大西国新帝孙可望发布了一系列政令,要求手下的众臣前去执行,这场朝会就此草草结束。 大西国这边重归宁静,豪格这时也终于统领部众,穿过了川西松潘卫的土司地界,回到了甘肃边境。 这一路艰难跋涉,山路崎驱难行,又要沿途与土司武装不时对战,故豪格此番归程,又莫名其妙地损失了六七百人。 此时的他,重新清点兵马,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下,仅仅只有四万两千多人了。 也就是,有七千多人,死于这场入侵西川的征战中,这对于清军来说,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虽然死去的兵马之中,多为汉军与蒙古兵马,但真正的满州兵损失亦有近两千人。这般损失,对于部族人数仅有七十多万的满洲部族来说,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虽然率军成功返回了甘肃地界,但豪格却是面目阴沉,一脸忧郁之色。 豪格在经过一路跋涉,终于又在六天后,回到了当初的出发地,宁羌州。 回到这里,听完索尼的低声禀报,豪格的内心,却是愈发沉郁。 因为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这里,因为先前与李定国部的对战,索尼所统领的五万后军,亦是折损了三千多人。 而更可气的是,作为进入西川的重要通道,那座地势险要极难攻夺的七盘关,竟是沦陷于太子兵马之手。 那守关的降将刘进忠,及其手下五万青壮,竟被太子兵马连番轰击,最终崩溃,以至于献关而降。 听到这里,豪格顿是咬牙切齿。 他知道,刘进忠的献关投降,堪为此番征战的最大损失。 他娘的!此番出征西川,一城一池都未得实据,却总拱折损了近九千兵马,又因后方不保,反让这七盘关都让敌军给占了,这样的战果,真是令人憋气啊。 就算打死了那大西国的皇帝张献忠,又能如何,这简直就是一场赔本的买卖! 豪格恨恨道:“既如此,你为何如今才来报本王?何不早些派人传知?” 索尼一愣,急急回道:“肃亲王,奴才早已派出了使者一路前往龙安府城,去向您禀报消息,报告此处之情形。但因为路上遇到了黄得功部的先行赶往龙安府的骑兵,这些使者害怕被追击,才被迫就地折返逃回。所以,直到现在,豪格才终于得到了这里的消息。” 听完索尼的这番解释,豪格一脸阴沉,脸色发青,却是一言不发。 他更是迅速地想到,此番消息传入京中,那位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一直想找机会对自己下手的摄政王多尔衮,也许终于要抓住这个机会,来严厉惩治自己了。 这个心地阴毒又手段毒辣的家伙,一定会这样做的。 而自己这个所谓的统军大将,又有何办法,来应对,来改变这一切呢? 想到这里,豪格顿是悲从中来。 他娘的!真没想到,老子拼死拼活去打西川,最终的下场,竟会是这般结果! 索尼见他神情不快,遂又急急禀道:“肃亲王,在下刚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索尼目光灼灼:“据细作传来信报,现在大西国中,那皇帝张献忠伤重而死,新继位者为其义子孙可望,这大西国被我军此番入攻,搞得可谓已是大伤元气啊。” 豪格听得此话,一双三角眼顿是一亮,不过,却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张献忠这个大西国皇帝,如今伤重而死,让饱受重创的大西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对于整个西川的局势,亦是愈发朝着有利于满清的方向进行。 只不过,这样的消息,对于自己来说,又有何实在的意义呢? 毕竟,此战虽然战果辉煌,成果重大,但自己折损兵将,又失却了入川要地七盘关,这般重大的罪责,却是无可推却。 莫说有功,但求无罪。 只怕多尔衮那边,自己却是难过这一关啊。 豪格一声长叹,转而对索尼低声道:“索尼,你可知道,本王现在最为担心的,却是什么吗?” 索尼双睑微垂,亦低低回道:“奴才在想,现在肃亲王最担心的,便是如何向摄政王交待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太子实是心腹大患也 见索尼瞬间洞悉自己所想,豪格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依你之见,给京城之禀报,却该如何来写,方为合适?” 索尼低声道:“肃亲王,于今之计,奴才以为,此封奏折之中,当要大力宣扬我军此番出击,消灭了大西国皇帝张献忠,给大西国兵马造成巨大损失,让大西国大伤元气等事,大力宣扬此番出征的卓越战绩。同时,要刻意强调,这些诸多功绩,都是在肃亲王您的统领指挥下,才最终得以实现。当然了,还要尽量淡化七盘关丢失,折损兵马八千余人等等不利事项,以免轻易落人把柄。同时,为了强调这些失误之处,一定要着力突出那太子部下的战力非凡,我军实是难敌,故而折损兵马与失却城关,却是在所难免。所以,以在下看来,当需……” 索尼低低讲完这一篇长长的话语后,豪格顿是连连点头。 “很好,就如你之所说,速速写好,派人送入京城。”豪格站起身来,在房中缓缓地来回踱步,脸上却犹满是忧色:“希望多尔衮那厮,能看在本王此番征战的功劳上,对我来个从轻发落了。” 索尼连连点头应喏,立即开始急急撰写。豪格看过之后,便立即派人送出。 数天后,六百里加急飞奔入京的使者,将这封奏折送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手中。 多尔衮打开奏折,观之良久,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一脸凝然。 没想到,此番入征西川,竟是这般结局。 虽然灭了那顽寇张献忠,更将大西国打得元气大伤,但自家折损了近九千部众,还丢了入川要地七盘关,这样结果,实是令人五味杂陈啊。 他更不犹豫,立即将自己的两个兄弟,兄长阿济格与弟弟多铎一并唤来,一齐来他府中共议四川局势。 本来,多铎要被多尔衮派往江南,再度进攻浙江福建等地,但因为多铎深惧南方的炎热,一直拖延未行,才一直留在京城,此时却正好被多尔衮唤来议事。 很快,阿济格与多铎二人,匆匆走入客厅。 多铎立刻将豪格的奏章,给二人分看了一遍。 英亲王阿济格率先看完,顿是一脸大喜,他大声喊道:“奶奶的,张献忠这厮总算死了,这下咱们还有何可虑!摄政王,你就立刻传旨吧,让俺带上十来万大军,一举踏平西川,扫灭这狗屁大西国!” 见这位头脑简单又性情暴躁的大哥这般大声叫喊,摄政王多尔衮皱起眉头,却并不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多铎。 多铎将这封奏折仔细看完后,亦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多铎,你意如何?”见多铎这般状态,多尔衮紧接着问了一句。 多铎转过头来,却对多尔衮沉声道:“摄政王,以小弟看来,这位太子,实乃我大清之心腹巨患啊!” “何出此言?” 多铎目光忧沉,低低道:“从豪格的奏折可以看出,那大西国从上到下,依然不过是一群流寇而已,无论是战力还是国家治理,皆是一团混乱,才会被我大清天兵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这般垃圾,其实根本就不足为虑。而真正令我忧心的,还是那位不知来历的假太子啊。此人一天不除,我大清一天难安!” 多铎的话语,有种莫名的沉重,多尔衮尚未回话,阿济格却是一声怒吼,插话过来。 “多铎!你这是什么话!我大清兵精将锐,战力强悍,怎么还会怕那一个不知什么来头的狗屁太子么?哼!分明是豪格这厮指挥不当,处事不明,才让那狗屁太子钻了空子。若是俺去替了那豪格来指挥,定会立取此人狗头,安会让那太子占到俺半点便宜!” 见阿济格在这里一个劲地大言炎炎,多尔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多铎却冷笑插话过来:“大哥,你既这么能干,视那太子如土鸡瓦犬一般,不若就让二哥下旨,派你去替了那豪格便是。你有本事,但可在战场上表现,又何苦在这里与小弟强自相争,白白浪费口舌呢?” 听到多铎这般抢白自己,阿济格顿是一脸怒容:“多铎!你这是甚话,莫非你在小瞧为兄不成?!你以为你打了个顺风顺水的江南之战,就很了不起么?呸,这般容易之仗,是个人就能打!老子若是去了汉中,替了豪格,必然平灭西川,擒了孙可望,再一举平灭那东边的太子,将他……” “够了!不要多说了。”多尔衮皱着眉头,一声断喝,打断了阿济格豪气干云的表态。 接着,多尔衮站起身来,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 这时,多铎的话语,犹是从身后传来:“王兄,以小弟看来,那浙东的朱以海监国,位于福建的隆武政权,尸位素餐形同冢中枯骨的左梦庚部,以及更南边的朱由榔监国政权,皆非是我大清的当务之急。现在首当其冲的,乃是要先行解决这个来路不明的狗屁太子。此人的危险程度,实在是太大了。一定要将此人彻底消灭,再不可任其坐大!” 多尔衮站住了脚,脸上犹是一脸沉郁之色。 很显然,现在的他,犹在心下仔细盘算。 多铎的话语,犹在继续:“王兄,你想想,那太子最早的时候,是何等落魄。此人一路西来,形同丧家之犬,好不容易在东川立足,竟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内,竟着一已之力,一统东川。随后又成功地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让那川南明军归顺自己。接下来,更是对那大西国又打又拉,夺占了诸如保宁府、顺庆府、重庆府等诸多地盘。而大西国的主要将领,如李定国白文选等人,亦皆统领部下数万兵马,转投了他。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在成都以及附近州县一带苟延残喘的大西国,名义上还是一个割据势力,实际上却几乎已成此人的下属藩僚。这位太子之势力,已是庞大到了如此令人生畏的地步,竟似在无声无息之中,就成了四川最大的地头蛇!这样的野心勃勃又能力强干之辈,安可再任其坐大,安可再对其坐视不理乎?”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先取湖广,再攻东川 多铎的话语,让多尔衮内心之中,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扭过头来,直盯着多铎道:“那依你之见,我军接下来,却是该放弃继续进攻浙东与福建,继续去攻打那东川的太子么?” 他这话一问,多铎眉头一拧,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多铎……” “王兄,以小弟看来,接下来,我军要重点攻打的,便是位居湖广的左梦庚!” 听到多铎这话,多尔衮与阿济格二人,俱是将惊讶的目光,一齐投向于他。 “多铎,你说什么?” 见多铎忽然提出,要去先攻打盘踞湖广的左梦庚,多尔衮与阿济格二人,俱是吃了一惊。 而见到多尔衮与阿济格二人,俱是拿眼望向自己,多铎轻咳一声,立刻解释道:“二位兄长,你们想想,现在我大清若要进攻那太子的老巢东川,真正可行的办法,会是什么?” “自然是先行扫灭西川孙可望的大西国,再挥师东进,一举灭了那狗屁太子呗。”阿济格在一旁不屑地回道。“若是不打西川,那就只能重新修复通往东川的道路,这花费的人力与物力,可就是海了去了。” 多铎点了点头:“是啊,按照惯常的想法,现在若想进攻东川,确是唯有这两个办法可想了。但这两个办法,那太子皆早有防备。通往东川之路,在他们暗探的严密观测下,想要彻底修复,却是极难。而要进攻西川的大西国,那太子亦与孙可望达成了协议,签下了互助共防的盟约,我们想要夺下西川再转攻东川,亦是十分不易。” 多铎顿了下,却又继续说道:“但你们想过没有,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从另外一条路,进攻东川。” 说到这里,多尔衮终于明白了过来。 “多铎,所以你的意思,是拿下湖广,再从东往西,进攻东川?” 多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我军行动迅速,能一举占夺湖广,甚至能迫降那自封楚王的左梦庚的话,那我大清将来必可在战略上更加主动。一则可从东往西,入图东川。二则可由北向南,压迫江西等地,对于消灭浙东与福建等处的明朝割据势力,亦是极有帮助。所以,我大清接下来的主要目标,必是入攻湖广无疑。” 他话音刚落,阿济格却又瓮声瓮气地回道:“若是现在转头去攻打湖广,那原先所定的先取西川与浙东的计划,岂不是要就此耽搁甚至取消了么?又岂不是给了这些势力坐大的时间么?” 对于这位脾气暴躁又头脑简单的兄长,多铎心下满是鄙意,他针锋相对地回道:“大哥这话说得,这世界上,安有一成不变的事务与计划。总归要顺时应变,及时采取措施,来让我大清达到更好更有效的状态,才是最为合适之举。原先我等是以为,那太子虽然盘踞东川一地,但那东川之地贫瘠乏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太子能做大势力。但现在,那太子却在一系列操作之后,先后占了川南之地,以及从大西国中夺得保宁府、顺庆府、重庆府等地,实力实是大增,已然完全不可再与当时同日而语。这一点,从豪格的奏折中,更是清楚地表现了出来。所以说,现在我大清的头号敌人,既不是浙东的朱以海,也不是福建的朱聿键,更不是据占云贵桂的朱由榔。而是这个不知来历却又能力卓越的假太子,此人一天不除,我大清一日难安!” “而现在,通往东川的道路已被此人炸掉,根本不可再行。若要攻打西川来个迂回攻击,此人又和孙可望签了盟约,要一同对抗我大清,亦是难于再图。那为了灭掉这狗屁太子,我等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另觅蹊径,再寻他途,去攻打这太子,方是紧要之举。” 多铎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而现在,那盘踞湖广的左梦庚,为人昏庸,治下无能,整个湖广之地,都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且据细作来报,那左梦庚与那太子,亦多有勾结,互相贸易往来,估计日后关系必会更加紧密。所以,必须要在他们尚未紧密结盟之前,抢先突击攻打左梦庚部,争取一举夺占湖广,甚至迫其投降。接下来再由湖广之地,自东向西,一路攻打东川。至于暂时放弃浙东福建等地,说实话,只要能灭了那东川的太子,这几处冢中枯骨,还不是任由咱们来收拾么?” 多铎的话语,说得多尔衮连连点头。 是啊,最主要的敌人都变了,那接下来自己的主要战斗对象,亦是要立即加以改变。 现在的那太子,异军突动,势力壮大到了不可忽视,甚至可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地步,可以说,已是大清最为危险的敌人。 所以自己自当要调整计划,转而先去攻打这厮,争取将这个危险的敌人尽早消灭。 而要消灭此人,也就真的只能如多铎所言,先要把那湖广的左梦庚给灭了。 在拿下湖广之后,再乘胜西攻,直取那太子老巢东川,方是最为妥当的举措。 想到这里,多尔衮已然下定决心。 他朗声喝道:“阿济格听令!” 闻得多尔衮点名叫自己,原本一脸沮丧的阿济格,立是来精神,高喊了一声:“在!” “我命你,前往汉中,接替豪格之职,统领兵马十万,从汉中东出,攻打湖广郧阳府,切断湖广与东川的联系。” “好!你放心吧,俺此番前去,必不负所望!”听得此令,阿济格一脸喜色,大声应喏。 多尔衮点了点头,又转头望向多铎:“多铎,本摄政命你,统领江南的二十万兵马,一路西攻,径取武昌府黄州府,直攻那左梦庚的老巢!” 多铎亦肃然领命:“小弟谨遵二哥之令!” 多尔衮嗯了一声,又对一旁的侍卫大声喊道:“再传吾令给平西王吴三桂,命尚在河南休整的他,率领其全体部众,径从河南南阳一带南下,直取湖广中部的襄阳府德安一带,将湖广从中间截断,令左军首尾难顾,一举击破!” “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路攻湖广 多尔衮旨令既下,阿济格与多铎等人,立即分头行动。 其中的阿济格,统领了京营的五万兵马,一路南去赶往汉中,去那里接替豪格统领兵马。 而按照多尔衮的安排,豪格虽被解除职务,却并没有如真实历史上那样,将他召还进京。 按多尔衮的旨令,在阿济格从其部兵马之中,择选了五万精锐去攻打湖广郧阳府之后,豪格则统领剩余的四万余人部众,他继续留守汉中。 得到这样的旨令,一直在汉中忐忑不安的豪格,心下终于安定下来。 好么,现在虽被解除了统军大帅的职务,但自己能得以继续留守汉中,而不是前往京城,被那个心地阴毒的小人来折磨。这样的结果,豪格已是十分知足了。 阿济格到得汉中,随即便与豪格开始交接。 这样的交接在豪格看来,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屈辱。 因为这两位主帅的交接,是在阿济格的住处进行。 阿济格大咧咧地坐在上头的虎头椅上,豪格则一脸拘谨地侧坐于下首一把交椅上。 二人在官爵上,本是同级,现在阿济格却刻意摆出一副上下级相见的模样,如何能不令豪格心下窝火。 只不过,现在阿济格乃是多尔衮亲派的东征统帅,豪格这位留守主将,心下纵有再多的不满,亦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阿济格斜倚着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态,看着下面一脸不快的豪格,心下却有说不出的得意之感。 哼,这个肃亲王,这个皇太极的长子,失了皇位之争后,现在我们兄弟三人的控制之下,说是形同一条丧家之犬,亦不为过。 自己就是在这里有心拿他出丑,这厮也只能憋着。 阿济格轻咳一声,悠悠开口:“豪格,此番征伐西川的战斗,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问你,现在你手中,尚有多少兵马啊?” 豪格一下就听出了他话语那满含的揶揄之气,心下的无名怒火顿是腾腾而起。 只不过,面对阿济格满是嘲讽的表情,豪格只得将心头的怒火吞了又吞,他低声回道:“英亲王,此番征战西川,我大清军兵折损八千余人,故可用之兵,约有四万一千……” “罢了罢了!”阿济格显然对这些数字不感兴趣,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些兵马,俺等会自去挑拣,不需要你多说甚话。俺只希望,在俺带部东征之后,你能把这汉中守好,俺就心满意足啦。” 豪格一脸惭恨,却犹只得喏喏应道:“好,我自会全力守好汉中。” 随后,阿济格毫不客气地从豪格的部众之中,挑拣出精锐的五万兵马,准备东征郧阳府。 见阿济格这厮倚仗着多尔衮的权势,在自己面前这般豪横无状,豪格心下怒火腾腾,却是只得咬牙忍受。 现在的自己,就算是想不忍受,又能如何呢? 数天后,阿济格挑拣出了合乎心意的五万兵马,加上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五万军兵,凑成了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地东征郧阳府而去。 而这汉中之地,仅有豪格统领的四万多一点兵马,继续驻守其中。 阿济格这边发兵东征时,统领二十多万兵马的多铎,立从安庆一带集结出发,一齐往攻黄州与武昌。而那位平西王吴三桂,则北统已部八万部众,从河南南阳府一带,往攻襄阳府与德安府一带。 至此,多尔衮的战略安排,完全实现。 三路清军摆出有如巨石压顶的态势,向湖广之地,一齐狂攻而来。 这样凶猛的进攻节奏,几乎把那位自封楚王的左梦庚苦胆吓破。 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左梦庚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相当的快活。 因为四边皆无战事,这位耽于享乐的膏梁子弟,自是每日欢歌纵酒,每日优游嬉乐。对于治理国事,则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而他能这般享乐,除了因为没有战事之外,另有一点,就是他在现太子王明的各类贸易中,获取了大量的钱财,这才是他得以恣意快活的根本。 这些贸易,最令左梦庚大赚其钱的,便是铁器贸易。 说起铁器贸易,就得先说说王明的铁器生产了。 现在铁桃堡中,新建炼铁高炉3座,皆为30立方米贴有高铝钒土耐火砖高炉,除兴建炼铁高炉外,王明另将炼钢炒炉增加至2座,按30立方米的高炉有效容积约为20立方米计算,即使以较低的利用系数,比如2~3计算,每天每座高炉最少也能炼出将近6吨的熟铁,保证每天出产熟铁18吨以上。 据刘孔昭等人研究,现在桃花山一带所挖的富脉冲铁矿中,矿石含铁量可达50%,这个纯度,是相当可观的。要知道中国是个贫铁国家,大部分铁矿产地,铁矿含铁量只有30%左右。 只不过,在明朝很多地方,因为工艺原始,一吨含铁量为50%的赤铁矿,只能产出不到300公斤的铁,如果矿石中含硫磷砷等杂质多的话,能产个200公斤就相当不错了。 而王明现在使用了多种先进技术的炼铁办法,可将一吨含铁量为50%的普通赤铁矿,炼出400公斤的钢铁,产量足足增加了一倍。 能这般大幅提升出铁量,无疑会大大节约出产成本,与其他地方的铁坊相比,在同等质量的情况下,王明铁桃堡出产的钢铁,在价格上会据有相当的优势。 所以现在铁桃堡的钢铁行业,由于王明的全力支持与重点关照,现在成了王明军中最具生机与活力的支柱产业。 铁桃堡近万人规模的锻冶场中,除了大批量生产王明军所需的盔甲与武器外,还有大批的铁制生活用具被生活出来。 铁勺子,菜刀,精铁酒壶,铁面盆,铁锄,铁镢,铁铲,铁锹,铁桶,小铁锅,大广锅,烧汤铁锅,厚底大铁锅,铁通条,铁火箸,铁马掌,铁炉钉,铁针,铁斧、铁索链等生活生产物件,皆是成批量地被制造出来。 这些生产出来的大批铁器,在售卖给了周边的孙可望、左梦庚、朱由榔等部后,自是给王明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第三百一十六章 独家转卖,大发其财 说起来,颇有些讽刺意味的是,就在清军三路攻打湖广之际,那位左梦庚最为信重的谋臣黄澍,正领着一只庞大的商队,来到铁桃堡中进货。 见到黄澍亲自领了商队前来,现在的铁桃堡主管刘孔昭亲自出迎。 “黄御史远来我堡,甚是辛苦,还请先行入堡歇息。”刘孔昭淡淡笑道,随手作了个延请的姿势:“这数月过去,黄御史倒是再未来过我铁桃堡呢,还请快随刘某入城,前去客厅稍坐,小弟已令人摆了酒席款待各位,不多时便可备好。” 刘孔昭热情邀请,黄澍却摇了摇头道:“贤弟,吃酒不急,且先去看看货要紧。” 刘孔昭见黄澍这般急切,不觉大笑起来:“好,既然尊兄这般急切,小弟安敢稍阻,那尊兄且随李某先去看货。” 当刘孔昭令人打开铁桃堡西北区那铁器仓库后,黄澍等人,都被里面琳琅满目的铁器,引得心动不已。 不多时,黄澍手下一众随从,点货完毕。 “禀沈大人,库中总有铁勺子三万根,菜刀二万八千把,精铁酒壶五千个,铁面盆一万只,铁锄八千把,铁镢六千把,铁铲七千把,铁锹五千把,铁桶八千个,小铁锅一万五千五百个,大广锅八千二百个,烧汤铁锅六千五百个,厚底大铁锅四千八百个,铁通条五千根,铁火箸三千把,铁马掌二万个,铁炉钉五万根,铁针十二万根,铁斧一万把、铁索链七千条……” “倒是与货单完全相符。”黄澍点点头,又看看了手中刘孔昭给的单据,复对那清点人员道:“可曾细验质量如何?” “黄御史,小人看过了,所有铁器都是一样的精铁铸打,工艺都颇为用心,质量堪称上佳,小人前后验遍,未发现一个次品。” 一旁的黄澍闻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之色,而站他旁边的刘孔昭,脸上则露出淡淡的微笑。 其实这些铁器,基本全是用中下品熟铁打制,因为中上品的熟铁,皆已用来制作盔甲与武器,只是饶是使用铁龙城的中下品熟铁,由于刘孔昭先进的冶炼技术,和在制作过程中采用工匠负责制,以及一级级严格把关的检验制度,才让出产的铁器,品质却比市面上的各类铁器要好许多。 做生意,自然要图个长久,有了这样品质过硬的铁器,刘孔昭才敢料定,黄澍尝到了甜头后,再不会去别家采买货品。 “刷!” 一声轻响,黄澍从他库货架上,取出一把菜刀,亲自来细细验看。 他惊喜地看到,这把菜刀,手感沉重,相当富实,刀背青灰厚重,刃口却雪亮锋利,在木制刀柄前面,用铁篆刻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王”字。 这王字铁具的这个王字,乃是太子王明亲笔所题。 他人皆以为,之所以命名为王字铁具,是因为太子现在为监国,相当于藩王一般的状态,才特意命名为王字铁器,但只有王明自己才知道,这个王字,其实仅仅是为了纪念他前世与今世的真实姓氏罢了。 黄澍又用手轻弹刀背,随即附耳细听,可以清楚听到菜刀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微嗡嗡声。 这是刀身铁质上佳才有的声音,是因为除杂干净,没有暗藏洞眼气泡的上好铁材的最明显特征。 “好一把王字菜刀,真真材料上乘,做工上佳,贤弟工坊所出铁器,却比市面要好太多。”黄澍放回菜刀,一脸十分感慨的表情。 他手下一众查验的人等,亦是同样的感慨之色。 他们用一种欣赏与不舍的眼光,看着仓库中展示的每样铁器,都散发着精铸打磨后的柔和光泽,心里越发感觉满意。 这铁桃堡中所制的铁器,可比起市场上那些粗陋的生铁铁器,明显要高出好几个档次出来。这次前来铁桃堡亲自进货,实是不虚此行。 放下菜刀,黄澍犹是感觉心跳得很厉害。 凭着自身的直觉,他可以料定,刘孔昭这批货,若转卖到后金或朝鲜,定会迅速销售一空。 非是黄澍夸口,这铁桃堡铁器仓库中的一根铁针,哪怕就在湖广当地销售,都可以卖出相当的高价。 按大明银两与铜钱的比换率,现在一两银子,约换五百文崇祯金背铜钱,一钱五十文,一分十文,一根这样精细打制的铁针,卖个五文金背铜钱,绝对不成问题! 黄澍转过脸,脸上已是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 “贤弟,你这一仓库铁货,为兄全要了。”黄澍一脸豪爽状地拍了拍刘孔昭的肩膀,大声说道。 刘孔昭微笑道:“尊兄要货,小弟安敢不从。这一仓库铁货,小弟也不与尊兄按件细论了,就算个优惠总价给你罢。” 黄澍忙道:“却不知贤弟要价几何?” “银子三十万两。”刘孔昭笑着伸出三个指头。 “啊,贤弟这个出价,却是高了些吧。”黄澍微微皱眉:“此番黄某亲自进货,大家又是刚刚开始合作,要价不要这么高嘛。“ 刘孔昭一声轻笑,叹了一口气说道:“黄御史,刘某做人处事,向来实心以待,纵是为商贾之道,亦绝不做那欺心骗财之事。说句实话吧,这批铁货,哪怕就在湖广当地销售,其获利额度,必定亦甚是可观。若是贵部抓住时机,将铁器售卖到了那边,各位的获利,怕是翻倍也不止吧。” 黄澍干笑两声,抹了一把稀疏的胡子,朗声说道:“贤弟,你这铁器材质上佳,质量确是极好。这般价钱么,也还算公道。只是愚兄与贤弟初步做生意,还请多给点优惠嘛,毕竟愚兄此次前来,所带银两并不太多,大家还是要长期合作才好。” 黄澍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刘孔昭现在才刚开始做生意,手头的商业渠道不多,且有急于让资金回笼的压力,不趁此机会多压些价钱,复等何时。 刘孔昭笑道:“黄兄,你乃是赚大钱之人,安可对小弟扣价这般紧啊。要不,你也别跟我争了,就干脆送我湖广与东川的交界之地,抵掉了五六万两银子,如此可好?”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如退守鄂西 见刘孔昭这句笑语,黄澍顿是头摇得有如拔浪鼓一般。 “刘贤弟说笑了,我军之地盘疆土,乃是国家根本,安可用来交易。”黄澍见这刘孔昭齿强牙硬,知是再占不到什么便宜,遂朗声笑道:“好了,我也不跟多争了,就按这个数买了吧。毕竟,我等还需尽快赶回覆命,可没空在此与你来太多的弯弯绕。” 黄澍这话,说得倒是实在。 与其在此多耽搁时间浪费口舌,还不如尽早带了这批铁货回去,早点换取钱财,才是正事。 于是,在交付了三十万两银子后,黄澍带着庞大的商队,掉头东去,离开了东川之地。 说来也是悲催,黄澍等人方入郧阳府中,便得到了清军正三路来攻的可怕消息。 听到消息的黄澍,吃惊得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在确认消息无误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即解散商队,将全部的铁器就地低价销售。 地盘都危险了,还要这些铁货作甚! 然后,黄澍带着亲信随从,一路昼夜不停地策马狂奔,径回武昌而去。 黄澍等人匆匆赶回武昌之时,武昌那位自封楚王的左梦庚,已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左梦庚之所这般着急,是因为清军的攻势太过猛烈,已然进展神速。 因为就在短短六七天的时间里,多铎部的二十万清军,已争下了包括麻城、罗田、黄梅、黄陂等黄州府的重要州镇,整个东边的黄州府,基本已被清军占领完毕,仅余一个黄州府城,在守将金声桓的带领,苟延残喘。 至于江西北部,多铎亦派了六万人数的另部兵马前去进攻,因为江西之地左军布防不多,故清军兵锋所向,有如摧枯拉朽。整个江西北部,除了九江与南昌这两处重要大城之外,已然全部落入清军之手。 而在中路,那枣阳、德安、光化、宜城等地,亦已被吴三桂占领,两处府镇,已被占了一大半,情况显然已是岌岌可危。 至于湖广西边,因为多有高山险阻,那率领十万兵马来攻的阿济格,相比多铎与吴三桂,进展却还慢了许多。到现在为止,他们仅仅夺占了上津与竹溪两处县城,正在一路跋山涉水,向郧阳府与竹山县城行进。 但现在的总体态势,左梦庚已然是四面楚歌,焦头烂额。 整个湖广之地的楚军,都在各自为战,顾头不顾腚,快有彻底崩溃的危险。 而这位自封楚王的左梦庚,唯一的办法,就是四处征抓青壮,将这群连刀枪都未握过的新兵,被充到各处的战场上。 这些被驱无异猪与羊的新兵,在久经沙场悍如猛兽的清军面前,其悲惨的命运,亦是就此注定。 而整个湖广的局势,业已愈发混乱不堪,几乎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 听到黄澍从东川回来,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左梦庚,顿是有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召他入见。 在把现在危如累卵的局势,向黄澍作了一番简介后,左梦庚忧心忡忡地说道:“黄兄,现在局势如此艰危,你可有何办法力拯危局么?” 听到左梦庚为了求讨计策,竟刻意地称自己为黄兄,黄澍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过,他略略地想了想,便立刻回道:“楚王殿下,以在下看来,要想对抗清军,唯有这一条计策可行了。现在这三路敌军一齐来攻,势力如此之大,战力又这般强悍,我军所据的湖广大部,以及江西北部,需得立即放弃,然后全军一齐退守鄂西的郧阳府、荆州府、施州卫三地,仅着这三地山高林密又水网纵横的复杂地形,在这里凭险固守,以图恢复。” “什么?退往鄂西?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湖广最为繁华富庶的中东部,转而统领全部兵马,去守那湖广西边的穷山恶水?”对于黄澍的这个回答,左梦庚很不满意,他摇了摇头,连声叹道:“黄兄,你要知道,这湖广中东部乃是我军政治与经济之要地,安可轻弃于清虏乎?若连这些地方都尽数弃了,我军还有何本钱,有何办法,去守鄂西那些穷得掉渣的地方呢?” “当然有本钱,也有办法!”黄澍目光灼灼,对一脸疑虑的左梦庚沉声回道:“楚王殿下你想想,我军兵力虽多,却已清军各自分割,各个击破,根本就无力阻挡清军的攻势。在这样的境况之下,非但各处州县难以守住,就连武昌这样的首府,亦是难以久守啊!与其让清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消灭,还不如抓紧时间集结我军主力,全力撤往鄂西,以求驻守这三处险峻之地,来扼阻清虏的进攻。” 他略顿一下,又急急道:“再说了,我军若是撤往这三处州府,再全力阻扼清军,那东川的太子,与我军早有盟约,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大力派出兵马来援。这样一来,就算我军在这三处贫瘠之地没有经济来源,有那位太子为后勤协助,提供足够的支援,那我军必可久守其处,断不会因为没有钱粮而自乱军心。”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现在就令太子速速派出兵马,前来入防我武昌城呢?”左梦庚犹是一脸不舍:“要知道这武昌城中,积累了我父子两代人多少钱粮与财货啊,若是急急撤走,必难尽携,岂不是全部便宜了那些清虏么?” “来不及了!” 黄澍一声长叹,一脸痛惜之状:“要知道,太子所在东川之地,离我武昌城距离太过遥远,调兵不易,耗时亦是极长。且在紧急之间,那太子亦难集结到更多的入援兵马,就是想要紧急派兵,亦巧妇难为无火之炊。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太子早有准备,立刻派了兵马来援,现在中路的清军侵掠甚急,整个襄阳与德安两府,已是摇摇欲坠,只怕太子纵派了兵马前来,亦会被清军所阻于半途之中,根本无法顺利到达武昌。这样一来,我等坐守孤城,无以为继,岂非只能坐以待毙么?” 黄澍的话,令左梦庚心如刀割。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于他,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得长长地一声叹气。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安可弃之 不过,左梦庚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这座父子两代人,经营了多年的武昌城。 是啊,这般繁华富庶之地,这般苦心经营的都城,如何能轻易舍弃! 但是,若不放弃,万一清军攻上了来,将城池团团围住,那自己坐困愁城,成为再无可逃的瓮中之鳖,亦绝不是左梦庚心下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搏一把。 “黄兄,这样吧,本王命你立即赶赴东川,去向太子紧急求援,请他看在盟友的脸面上,速速派出兵马入援武昌。”说到这里,左梦庚狠狠咬了咬牙:“你要知道,这座武昌城,乃是我父子两代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花费的心血与钱财,何可胜计!本王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尽可能地搏他一把,希望太子兵马行动迅速,能赶到清军围城之前入援此处,那本王也就心安了。” 见左梦庚在这火烧眉头之际,还犹是一副弩马恋栈豆的样子,黄澍心下,有如刀割。 “可是楚王殿下,现在乃是十分关键之时局,安可还这般草率,还行这赌博之事乎!”黄澍急急言道:“万一太子兵马来之不及,被清虏大军给围了武昌,楚王殿下又何去何从!你难道……” “不必多说了!” 左梦庚打断他的话,咬着牙回道:“后果如何,本王自知。但是本王会将附近的兵马,尽速调回武昌,全力拱卫都城,相信一定能坚持到太子兵马到来。就算万一入援的兵马被清军中途所阻,无法抵达武昌,我有恁多兵马在手,亦是可以强行突围,再度赶赴鄂西,却亦不为迟。” 听到左梦庚这番话语,黄澍感觉自己那颗心,有如浸入冰水一般,顿是寒透了。 所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就是左梦庚这种人吧。 黄澍想了想,还是拱手建言道:“楚王殿下,若你坚持要久守武昌城,在下亦不能多说什么。只不过,希望你能将武昌城中大部的钱粮财货,尽可能快地转移到鄂西一带,以免万一将来突围之时,不及多带,可不就白白便宜了清军么?” 黄澍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左梦庚心坎上。 他连连点头,立即回道:“你说的倒是,就算将各处楚军全部召回武昌,一时之间,亦消耗不了太多的钱粮财货。到时万一清军破了城池,我军紧急突围,确是难以带走,岂不白白便宜了他们么?这可确是不行。那就这样吧,你在去东川紧急联络太子,立即安排车马行仗,将城中三分之二的钱粮财货,紧急装运送到鄂西施州卫一带。” 黄澍点头应喏,他还再说什么,却见左梦庚已是一脸不耐烦,不由得只能速速叹息而退。 他有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但在此时,却又再不敢多言,除了应喏而退之外,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随即,这位左梦庚最为信重的谋臣,开始调派大批的车马,将武昌城中的钱粮财货紧急装运。 他足足安排了七百多辆大车,以及更多数量的小车,才将这武昌城中的那三分之二的钱粮财货统统装上,紧急运往了鄂西施州卫。 黄澍粗粗清点了一下,发现其中共有银子五百六十多万两,绸缎一万三千多匹,粮食八百六十余万石,各类军械旗帜更是无可计量。 这般统计下来,可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不由得心下暗叹,这左良玉左梦庚父子二人,自割据统领湖广以来,却是从民间从百姓身上收刮了多少钱粮财富,才能有这般富余的储备啊。 要知道,这还仅仅是武昌一城,其余各处州府之中的存储尚未统计,这些湖广的百姓,在左氏父子手中,可谓民脂民膏刮尽,过得那叫一个惨哪。 由于这批钱粮财货十分紧要,关系到将来楚军在鄂西三府的生存与发展,故黄澍决定亲自押送,以免路途有失。 为了不耽搁进度,他同时又派了使者,命他们复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东川夔州,去向太子王明紧急禀报。 使者领命而去,昼夜兼程不敢稍歇,甚至沿途跑死了马匹数只,才在两天之后,就一路从武昌跑回了夔州城。 随后,他们便被太子紧急召见。 在听完这两名使者的急急哭诉之后,王明的脸色,顿是十分阴郁。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清军入寇湖广的情状,但他也能从使者的描述中,清楚地了解到,现在湖广之地,以及整个左梦庚的治下,已然到了一个何其危险的境地。 而使者的最直接也最根本的要求,就是向自己求援了。 希望自己能立即派出大军,按左梦庚的请求,立即将他们派往武昌,去保住这个左家王朝的老巢。 怎么办? 自己这个所谓的盟友,真的能就此答应他们么? 当然只能答应了。 唇亡齿寒,这左梦庚要是彻底完蛋了,那这三路清军,可就要直奔我东川来了。 现在的东川,已然治理得井井有条,又有大型钢铁生产基地铁桃堡,乃是自己治下之核心领土,绝对不能让清军进入。 但自己还能赶得上入援武昌么? 特别是中路清军进展如此神速的情况下,只怕自己根本就来不及调集足够的兵马,这通往武昌的道路便已被清军所阻。这样一来,自己派出的兵马,极可能还在半路上,就被清军包围夹击,这可真是一个噩梦般的结果。 王明仔细思虑后,最终决定调集四镇兵马,紧急赶赴鄂西入援。 其中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入援荆州府。 曾英的第五镇兵马,入援施州卫。 战力相对而言,最为强悍的冯厚敦第二镇,以及黄得功的第三镇兵马,则紧急入援郧阳府,全力阻止阿济格的十万大军入寇。 至于自己治下的防守兵马,鉴于现在西边与北边皆处于无事状态,故只留王祥的第四镇驻守川南,李定国的第六镇驻守保宁府,应该就足以保证治下外领土的安全了。 可以估算得出,现在调集这四镇兵马,紧急赶赴鄂西三府,却也至少要花费五六天的时间,所以在清军进展如此神速的情况下,想去入援武昌,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能尽量保住这包围着东川的鄂西一带,便可算是达成了战略效果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入援初战 王明命令既下,手下的各镇兵马,立即开始按其指令,开始紧急行动。 按其指令,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从重庆府城赶赴荆州府。 曾英的第四镇兵马,从播州赶赴施州卫。 其中,行动最为迅速的,却是正在夔州休整的冯厚敦第二镇与黄得功第三镇兵马,他们从夔州出发,一路紧急赶往郧阳府。 饶是太子兵马行动如此迅速,这郧阳府一带的左军,在清军统帅阿济格的猛攻之下,已是频频失守。 他们自失了上津县以来,又先后失去了郧西县,郧阳府城,只得向南溃去,退守竹山县与黄茅关这两处相近的地界。 攻势凌厉的清军,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们立即率部紧追,想要再趁机夺下这两处紧要地方,再一举拿下整个郧阳府。 是啊,楚军已然毫无斗志,全军溃散,自己不趁机猛追,更待何时! 而在清军一路狂追之时,太子派出的两镇兵马,一入郧阳地界,随即开始分头行动。 由冯厚敦统领的第二镇,径自开赴黄茅关,黄得功统领的第三镇,则径往竹山县城。 两镇兵马一路疾行,不敢稍歇,终于清军赶到的前一天,到了这两处地方。 见到太子兵马的到来,那些退守于此处的楚军溃兵,原本惶惶不可终日,正想着要随时弃关而去,而在这危急之时,忽见到太子兵马紧急赶来,一众人等,皆是狂喜。 对于他们来说,这两镇兵马的到来,无异于是久旱见雨霖,拔云见日月。 于是,两镇兵马顺利地接管了防务,开始准备应对敌军的进攻。 现在这两镇兵马,因为太子最新的改制与补充,每镇兵马的人数,皆比原来翻了一倍,皆是达到了两万四千人。 其中的兵力分布为:作为主力近战的甲营,也就是陷阵营,其兵力为八千人,作为次级作战的乙营与丙营,则分别为五千人,至于后勤与辅助作战的辅兵营,则人数为六千人。 因为大大增强每营兵马的人数,所以现在每一镇的兵力,都能更好地对抗敌军,可以有足够的能力,凭着自身兵力来独挡一面。 所以,无论是驻守竹山县城的第三镇,还是驻守黄茅关的第二镇,对于迎战清军的入攻,俱是信心满满。 在闻得清军的进攻动向后,他们悄悄地设立了一个作战计划。用黄得功的说法来讲,就是要给一路猛攻的清军,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路尾追的十万清军,其前部追击五千骑兵,由固山额真都类统领,有如一股平地卷起的狂飙,向楚军溃兵狂追而去。 于是,他们一路南下,几乎没有遇上任何值得称道的对手,就顺利地来到了堵水河畔的方城山。 站在峡谷的入口处,一时间,都类心下,却是莫名犹豫。 若全军涉险穿过峡谷,只怕会有遭遇敌军伏击的可能。 但就在这时,前部兵马又来禀报,说在这峡谷入口处,犹可隐约见到溃逃的楚军的旗帜正在山谷闪现,似有大批的溃兵正在其中艰难穿行。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心下犹豫的都类,顿是心下又痒痒得紧。 好么,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追上了溃逃的楚军兵马,若就此放他们逃跑离开,未免太过可惜。 如果能在这峡谷之中,一口气追上他们,将他们彻底消灭,岂非再好不过。 但是,若这般贸然前去,又怕会多有不测。 于是,都类眼珠一转,想了一个主意。 既然全军出动有危险,不若先派二千骑兵入追山谷中的溃兵,先行入谷追击。 毕竟,在这样狭长的谷地之中,有这两千骑兵,也足够将那些溃兵斩杀消灭了。 等到他们顺利穿过谷去,确认了谷中实无埋伏之后,自己再亲统这候命的三千骑兵,一道穿谷而去。 想到这里,都类立即大声下令:“全军听令!前部两千骑兵,立即穿过峡谷,全力追赶逃窜的楚军溃兵,一定要将他们尽数消灭于此地,不留孑遗!” 他话音刚落,前部两千骑兵发出齐齐的喝喊,迅速排成一字长蛇阵,向约数人宽的峡谷入口,径冲而去。 这两千骑兵,连日来的诸多胜利,让他们心高气傲,骄狂不已,他们一齐呐喊着冲入峡谷,一路狂追撤逃楚军兵马。 一心急赶的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那峡谷山腰处一块茂盛草丛中,一只千里镜正在专注地观察上冲的大西军兵行动。 很快,千里镜放下,露出了指挥官黄得功刚毅的脸庞。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正带着快意而舒心的微笑。 自已的诱敌之计,终于成功了。 原来,这些楚军溃兵,皆是竹山县的守军所扮,而在峡谷中埋伏的,正是从竹山县城赶来的黄得功部。 黄得功在了解了清军动向,又查看了当地地形之后,立即凭直觉感到,在这处方城山的山谷之中,正好给清军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迎头痛击。 他的预料十分准确,果然就在这里,遇到了正一路赶来,固山额真都类所统领的五千骑兵。 见到清军骑兵为了争功,竟一路疾冲进入山谷,却追远处的所谓“溃兵,”黄得功心下,可谓狂喜之至。 只不过,见到这些清军十分狡滑,竟然不肯全军入内前冲,黄得功心下颇觉遗憾。 不过他很快就在心下安慰自己,能消灭这两千骑兵 很快,狭窄弯曲的山道上,一路急追的两千名骑兵,在全部进入峡谷后,黄得功的右手,猛地下劈。 立刻,盘谷山道两旁的山坡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滚石声。 听到这石块滚落声,正在谷外密切观占的都类,顿是心下骤然一紧。 完了,有埋伏! 无数块沉重硕大的青石块,被辅兵们从半山腰滚滚抛落,立刻将冲入峡谷的2000名前部骑兵,全部隔阻于峡谷之中。 现在,都类亲统的三千骑兵被彻底隔在谷外,只得个个干瞪眼,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第三百二十章 万城山峡谷聚歼战 “不好了,将军,我们中计了!” 见得这般异变,旁边的一名巴喀什兵,顿是惊慌大喊起来。 看着横亘在面前,将峡谷入口彻底堵死的巨石与滚木,清军骑兵统领都类,亦是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心下懊悔无及。 上当了! 本指望可以一举追上楚军残部,却没想到,竟有另外的兵马,能在半道设伏,反给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设伏的兵马,绝不是楚军,而极可能是赶来入援的太子兵马。 他娘的,没想到太子的入援兵马来得这么快! 只不过,他这位骑兵统帅,被隔绝于谷外,根本就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而在谷中,这两千名骑兵的头领是一名身穿如银般闪亮的涂白漆亮甲,头戴黑色暗盔,盔上高高红缨,背上有火炎边旗一杆的拔什库,此时此刻,他见到全体骑兵皆被困于谷中,顿是惊骇不已。 他惊恐地看到,在两旁的山腰处,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弩兵,每面都有数千人之多,他们挥刀舞剑,向其手下的两千骑兵,呐喊着冲杀过来! 糟了,现在山腰处有伏兵两面夹击,而骑兵们的后路已被巨石所阻,故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前面的山道出口。 “快,快快冲出谷去,全军逃命要紧!!”拔什库嘶声大吼。 晚了。 拔什库的手下骑兵,一齐向前疾冲,这时在前面的出口处,又有大批的骑兵正呐喊着对冲而来,将出口彻底堵住了。 而在两边与后部,大批的第三镇步兵已是越发迫近,将这两千名清军骑兵,全部压缩在长长的谷道之中。 至此,这名拔什库所统领的两千名骑兵,已成了彻底的瓮中之鳖。 这名拔什库的脸色,顿是惨白如纸。 怎么办? 难道这两千名骑兵,要与自己一道,尽数死于此处么? 不行! 一定要拼死一战,怎么着也要冲出谷去! 毕竟,敌军埋伏兵马虽多,但自己手下的骑兵,乃是多年征战的沙场精锐,真与他们肉搏对战起来,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拔什库紧紧咬牙,大喝道:“全军拼死冲出去,万万不可继续逗留!” “杀啊!” “冲啊!” 不甘束手待毙的两千名骑兵,齐齐呐喊,奋起余勇,拼力向对面堵路的两镇骑兵,打马径冲而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群冲来的骑兵,终于和他们正式撞在一起。 惨烈的哀嚎与马匹的悲鸣混杂在一起,沉闷的刀枪入肉声中,清军骑兵们纷纷倒地,更有甚者连人带马一同被砍杀。 正在拼死砍杀的敌将头目拔什库,惊恐地看到,一道惨白的刀光一闪,他旁边的一名护卫骑兵胯下的马头,有如拆装玩具一般,倏忽被砍落。 脖颈的断裂面极其整齐,喷涌的马血将对面那名敌军骑兵喷得一身血红。而砍去头颅的马匹,在惯性的作用下,犹然向前猛地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将背上的骑兵活活压死。 就在这时,从左右两边,以及后部的四下围来的陷阵营步兵,皆齐齐包抄而至,加入了这场血腥而酷烈的围攻。 拔什库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惊呼,方才斩去马头的那名骑兵,操纵马匹高高跃起,又怒吼着挥刀砍来。 他暗道一声不好,急急俯身,一道白光呼啸闪过,擦着拔什库的脖子边沿划过! 他还来不及庆幸,一名从山腰上冲下的陷阵营步兵,大吼冲来,手中那闪着寒光的虎刀,噗哧一声,将他胯下马匹捅穿了肚腹! 马匹一声悲鸣,被长刀捅穿的伤口血喷如泉,马匹痛得飞起掀脚,高高扬起前蹄,摇晃着倒在地下。 拔什库抽腿不及,被沉重的马身压住大腿,转瞬之间,他就清楚地听到了大腿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大声嘶吼。 不过,他的这般痛苦,很快就被终结了。 方才一击落空的那名陷阵营步兵,又是大声吼叫着,挥舞着血淋淋的虎刀,用力斩杀而来。 噗哧一声轻响,拔什库的脑袋,从脖颈上飞腾而起。 那无头的尸身,顿是鲜血飞溅,却再无动弹。 主将一死,其余的清军骑兵,顿是大为气沮。 与此同时,围攻的第三镇兵马,顿是气势如虹,骑兵与步兵,皆是大声喊叫,纷纷挺刀捅刺,凶狠凌厉,刀刀见血,一匹又一匹马被捅杀,一名又一名清军骑兵惨叫倒地。 而在第三镇弩兵的四面围杀下,清军骑兵不断倒下,或死或伤,原本长条状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 大量的清军骑兵不断地惨叫倒地,不是被继续一刀砍杀,就是被当场 “兀那敌将,你部已入绝境,徒死无益,趁早投降!” 山坡上,传来了第三镇的监抚文官们,用汉语与满语交替大喊。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 第三镇军兵连绵的喝喊声,有如春雷滚滚,让山谷中剩余的骑兵,俱心惊胆裂。 于是,为了保命,也为了能不再这个注定死路一条的山谷中白白送死,剩余的一千三百余名清军骑兵,顿是再也没有了作战的勇气与动力,立时纷纷弃了武器,就地投降。 黄得功及时地下达了同意投降的命令,才让这些清军骑兵,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在此时,峡谷入口的巨石堆外,另一面的骑兵统帅都类,以及未得入谷的三千骑兵,听得峡谷中杀声震天,惨叫连连,却无任何办法可想,急得在外面直打转。 最终,在听到谷内强逼投降的喝喊声后,固山额真都类脸色惨白,却是再无办法可想。 完了。 这两千骑兵,估计已然尽落于太子兵马之口,再不得脱了。 那接下来的自己,再留于此地,复有何益。 眼下之计,也只能先行回返,硬着头皮去向阿济格禀报,再作计较了。 都类一声长叹,立即下令,前军变后队,从峡谷入口处紧急回撤北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直取竹山 都类领着这三千溃退的清军骑兵,离了峡谷入口,一路逶迤北去。 他们行了约两个时辰,便遇到了正统领大军南下的英亲王阿济格。 见到都类仅率三千骑兵回返,阿济格十分震惊。 五千人前去,竟然只有三千人得返,这,这简直是…… 他还未派人来问,去了衣甲自缚双手的都类,竟自己上来请罪。 “奴才无能,丧了两千前锋骑兵,特来向大帅请罪。”都类伏跪于地,一脸惭恨之色。 “怎么回事?怎地损失了恁多兵马,难道是有大批敌军援兵来了么?”阿济格瞪大了眼睛。 都类咬着牙,一五一十地将方城山惨败的经过,向阿济格大略地说了一通。 “英亲王,左梦庚的楚军,被我大清天兵连番击败,他们丢城失地,已然一溃涂地不可收拾,根本就不足为虑。而这入援设伏的兵马,还能有勇气与计谋,在这峡谷中聚歼我军,想必只能是东川的太子兵马,此乃毫无疑问之事。”都类咬牙切齿地总结道。 英亲王阿济格听完都类的述说,亦是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响。 他娘的! 真没想到,太子的入援兵马来得这么快,倒是生生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可恨面前的都类,这个作为前军先锋,一路追剿溃敌,原本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却没想到,在这个万城山峡谷之地,竟是折丧了两千兵马,实是大挫了自家锐气,而徒长了对手威风。 阿济格心下气恨,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败将一刀斩却。 但对于都类的实际处置,他却颇为犹豫。 因为原因很简单,都类并不是他的直属部将,此人乃是豪格之手下,现在自己手中效力,算是借调之用。若在这里对此人大加惩处,却是有打狗忌主人之嫌。 在豪格还没有被彻底扳倒之前,与此人关系闹得太僵,倒也没有必要。要知道,自己后勤供应以及粮秣辎重,还得全靠这坐镇汉中的豪格来供应呢。 再说了,都类这样的小角色,若是重加处罚,对于整个入攻湖广的大局来说,其实亦无紧要,反而只会令军心受挫。毕竟,这太子兵马的悄悄地突然到来,也确实将自己的先前计划给彻底打乱了。 于是阿济格将心头那股恶气吞了又吞,对都类说道:“你且起身,此番战败事出有因,倒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就准你戴罪立功吧。但接下来,要如何进攻太子的部下兵马,我等却需好生计议。” 都类急急叩首:“多谢英亲王从宽处置。在下以为,现在断不可再继续猛追了,需得要速速派出哨骑,探明太子兵马在郧阳府的驻守情况。再来定了攻取之计划,方为合适。” 阿济格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接下来,他立即下令:“传我之令,着都类你速带数百哨骑,紧急南下打探,务必尽快探清太子兵马的布防情状,再立回禀报。” “嗻!” 都类领命而去,随即精选了三百哨骑,悄悄地潜行南下侦察。 他们这般侦察,倒也还十分顺利。 因为黄得功在歼灭了山谷中的两千清骑,并迫使一千三百余名清军骑兵投降后,便径归竹山县城,在城中整肃备战。 而驻守黄茅关的冯厚敦第二镇兵马,因为关隘险峻重要,亦是全军驻守其中,与竹山县城互相拱卫,成为犄角之势。 两镇兵马皆未派出骑兵阻拦,都类的侦察很快就有了结果。 率部侦察完毕的都类,暗恨不已。 真没想到啊,太子的兵马行动如此迅速,竟是派了两镇兵马,将清军南子的咽喉地段给牢牢扼住。 这样一来,自己想要顺利南下,攻占整个郧阳府,那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将这黄茅关与竹山县城一齐拔掉。 只有去除这两个卡在喉咙中的钉子,方可全军继续南下行动,再无阻碍。 都类这般作想,遂迅速率部回返,将侦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禀报给了阿济格。 阿济格听完禀报,顿是默然无言。 现在这两处南下要道,俱被太子兵马所占,自己想要再继续进攻,难度可就相当大了。 但是,若不拿下这两处地界,自己的十万部众,岂非只能尽在这里顿足不前束手无策么? 那也绝对不行! 纵是敌军分头布置了守卫兵力,但自己手下有十万大军,如何会连对战一场的勇气都没有,这简直是大清天兵的耻辱! 要是自己与太子的兵马一战都没有,就被生生地阻隔在郧阳府的北面不得寸进,那将来传扬出去,自己在大清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 于是,阿济格瞪起睛,沉声问道:“那你侦察可知,这两处太子兵马驻守地方,哪一处要好攻一些?” 都类皱了皱眉,拱手答道:“主子,以奴才看来,还是要先攻打竹山县。” “哦?何出此言?” “禀英亲王,太子兵马驻守的两处地界,一处为黄茅关,地势险峻,其下又有堵水环绕,且只有一面迎战,我军兵力不得充分施展开来,故甚难攻取。而那竹山县城,虽然亦有堵水从东边绕过,但毕竟此处的北、西、南三处,皆可施展兵力,正好发挥我军兵马众多之优势。若是能一鼓和气,全力进攻,要拿下这竹山县城,必是不难。” 都类说到这里,脸上便闪出奕奕的神采,又继续言道:“而竹山县城一下,那黄茅关失去了可为犄角的屏障,将会前后受敌,到时候,可就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我军再乘势来攻,必可将此处亦一举拿下。” 听都类这般言语,阿济格顿是频频点头。 说得有道理呀,破其一处,余众皆溃,此为必然之势也。 再说了,自己手下的兵马,亦将攻城器械随部携来,若至竹山县城,连临时制造攻城器具都不用,便可直接开始攻城,却是断不会给守城的太子兵马,有任何苟延喘息之时间。 想到这里,阿济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本王之令,全军继续南下,绕过方城山峡谷,直取竹山县城!” “嗻!”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三面攻城 一天后,阿济格引兵南下竹山县城地界。 统领九万步兵,一万骑兵的他,立即将整座县城,给三面团团围住。 围住之后,仅仅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亮后,三面围城的兵马,立即开始全面总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阿济格指挥手下9万步兵,从竹山县三面进攻。 而在他正对的北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之所以从此处进攻,因为竹山县之处,北边最是平缓,堪为最佳的进攻方向。 阿济格在北面一带,足足投了5万兵力,可谓下足本钱。 另外的西边与南边,则分别是2万兵力,作为辅助攻势。 清军三面围攻,摆出了要将这竹山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清军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竹山县城头,呐喊着进攻而来。 北面是主攻方向,其他两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清军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竹山县县城被三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黄得功,脸色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心下,却并无任何惧怕。 对于清军这番进攻,他早有安排与计划。 清军汹涌而进,而竹山县城的城墙上,却一片沉默。 直到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在三面城墙上分别排开的300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清军,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辅兵们早已熟练无比的当头轰炸,又要开始了。 与在平地上的投射一样,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巨型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300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300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清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清军军兵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在清军猝不及防的时候,这首轮抛投的300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500名清军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清军,瞬间被打蒙,稍一清醒,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转身溃逃而去。 无数的清军惊恐地嚎叫着,开始争先恐后地掉头后逃。 这样的时候,无疑是追杀的大好时机,只不过,由于投石机毕竟属于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的太子兵马,只能人人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不许逃!他娘的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 远处观战的清军统领阿济格,亦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阿济格立即下令,换了一批新的步兵,替换恐惧不已的先前那些跟役射手,继续向前冲去。 待到清军进入射程,城头的抛石机已然全部准备完毕,开始重新打放。 “砰!” “砰!” “砰!” “砰!” …… 虽然清军已有准备,并且业已散开,但第三镇辅兵的这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300多名清军的死伤。 见到自家兵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这样的震天雷抛射给杀死杀伤极多,阿济格心下,可谓怒气填胸。 如果清军的跟役射手,可以快速来到护城河下抛射,然后立即对关头进行抛射压制,那必然可以杀死杀伤相当数量的守军,从而一报方才大批军兵屈死之仇。 这样的机会,其实并不难把握。 因为这种投石机,性能颇为落后,发射准备时间长,攻击速度也太慢,以致让自己的部下有充足的时间应对。 毕竟,这投射出去的震天雷前进速度,与那大炮射出的炮弹射速相比,亦是天壤之别,让渐渐适应的清军有更多的时间去躲避。 “冲上去!都给老子冲上去!”阿济格厉声大吼。 到了太子兵马再一次抛石发射震天雷时,重新鼓噪前来的清军已有准备,见得那硕大的震天雷呼啸而至,立刻四下散开。 这次的300枚震天雷爆炸,却只炸死炸伤了100多名清军。 付出了近千名清军死伤的代价后,大批的清军跟役,终于赶到了护城河外,开始集中抛射。 这些清军跟役弓手,趁着关上的辅兵正在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之际,忽地一齐爆发疾射。 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三面城墙之下,两万余名清军跟役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噗噗噗!……“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城头的守军,遭此箭矢压制,辅兵立即后撤,其余的陷阵营步兵只得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招数 趁着城头的守军被压制的大好时机,阿济格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抽刀大喝:“全军听令,立即用攻城梯架桥,,速速冲过护城河,径攻城头!” 阿济格这声令下,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盔甲十分厚实完备的清军步兵,立即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开始紧急过桥。 宛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飚,一万余名清军齐声发出一声喊,趁着黄得功军的投石机重新装填的间隙,大步向竹山县猛冲而来。 大股的清军,有如一窝出动的狂蜂,迅速地冲到护城壕边,立刻开始纷挤着渡过简易桥梁。 这些清虏为了争功,互相推搡拥挤,甚有多名清军因为不慎,被同伴挤入深达3米多的护城壕内,惨叫着挣扎了一番,便消失在水中。 清军步兵方过,大批的楯车亦推了过来。 因为有了楯车为掩护,故他们行进得大大咧咧,很多人还钻出楯车,一副牛皮哄哄无所谓的样子向前行进。 而见到清军对自已这般轻视,城头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清虏,你们还敢这般大大咧咧不知死活,下面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劲弩毒矢的滋味! 在全体清军一齐走近之时,黄得功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兵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顺利渡过了护城河的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飞雪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面城墙上,足足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竹山县城墙快步行来的清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些呐喊冲来的清军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弩兵射死了五六百人。 “操他娘,明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清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在阵后指挥作战的阿济格,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全军听令,躲在楯车之后,小心掩藏,以免中了敌兵的毒弩箭。且待到了弓箭射程,立刻抛射箭矢,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弩兵!”阿济格大声喝道。 “嗻,奴才听令!” “很好,先停下,等清军再度冒头,就继续射他个狗入的!” 而见到这些冲过来的清军步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黄得功表情极其喜悦,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黄得功此话一出,城墙上顿是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弩兵们紧急压发装填弩箭,纷纷瞄准那些缓缓推进的楯车,准备在清军探头后,便对他们再度来个迎头痛击。 清军推着楯车,缓缓行进到离三面城墙仅有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拉弓毫无防备的清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清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七百多人。 因是仰攻,清军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一时间,清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6000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清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三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关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上的守兵几乎同时耳聋,大批的军兵双耳双眼以及鼻子被震得血流不止。 黄得功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为了尽可能的防止爆炸声对黄得功军自身的冲击,他已下令在投放震天雷时,让守关的军兵用碎布或棉花紧塞耳朵,同时在见到震天雷投放后,立刻张大嘴巴,以尽可能减少爆炸带来的伤害。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竹山县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密集投放的威力如此之大,黄得功甚至怀疑,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可能会把这竹山县城墙炸裂也说不定。 这时,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黄得功看到,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十余把攻城梯,大多已是四分五裂,纵有完整者,亦是无声地倒下,砸成片断。 浓雾稍散,黄得功军兵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三千多名在竹山城下的清军步兵,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清军的战斗意志瞬间被严重打击,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的清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清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器具与武器,纷乱的向后逃去。 见到这溃逃的一幕,阿济格怒气填胸。 “不许逃!都给老子继续冲!一定要攻上城去!”他拔刀怒喝,神情狰狞而恐怖。 第三百二十四章 援兵突至 阿济格一语喝完,立即驱使押阵于后的骑兵出动,将那些逃过护城河来的清军溃兵,大举砍杀。 而这位统帅本人,更是大挥腰刀,猛砍径杀,端的和毫不留情。 这样残酷的杀戮与镇压下,清军溃逃的势头终于被止住了。 被驱无他们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回返,再度开始进攻。 当然,城头的单兵震天雷,又开始重新招呼他们。 在足足又炸了五六次,清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后,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次抛射压制住了城头守军的机会,开始汹涌上攻。 无数的清军军兵,从三面城墙下汹涌而来,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见到清军终于攻上城头,黄得功拔剑大喝:“全军注意,按事先计划,全力防守,一定与这竹山县城共存亡! “得令!“ 黄得功一声令下,城头的辅兵紧急后撤,全部退到安全位置。而大批的陷阵营重甲步兵,开始奋勇上前,与汹涌上城来的清军拼力奋战。 这些身着重甲的陷阵营军兵,手执虎刀、虎枪、厚背军镰等重型冷兵器,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跃入清军阵中,大砍大杀,无人可挡。 很头攻上城来的清军,根本就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与反应,就将立被陷阵营的步兵给当场捅杀,甚至一刀砍去脑袋。 一时间,清军的攻势被大大遏制。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清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竹山县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清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竹山县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清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厮杀的战线渐渐从堞垛移向内线。 而兵力仅有敌军三分之一不到的守军,处境开始变得窘迫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黄得功,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主将鼓劲,余众皆上,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并且开始渐渐占据优势时,远处观战的阿济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么,总算全军攻上城去了,现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座竹山县城,看来终究是逃不脱自己的掌心了。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一脸喜悦的阿济格,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已方确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这些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黄得功,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表情顿时十分凝重。 他下意识地朝西望去,在那里,有他早已约好的一支援兵。 原来,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早就定下了清军来攻的话,就要互相救援的约定。 清军此番大举来攻,按约定,冯厚敦的援兵也该到了。 不出黄得功所料,就在清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冯厚敦统领第二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在这最关紧要的艰难时刻,这千盼万想的援军兵马,终于赶到了! 冯厚敦此来,除留了三千辅兵带着抛石机驻守黄茅关外,其余的兵马已尽带来,他要在这里,向清军发起突然而致命的进攻。 现在援兵大至,是该是让这些骄狂不已的清军兵马,好好地尝尝我军的铁拳之威了! 在快临进清军本阵后,冯厚敦迅速地发现,清军南边的兵马最为薄弱。 由于至少有近万兵力攻上城去,南面城墙之下下仅有万余兵马,作为后备,正是极适合自己突击进攻。 “传本镇之令,全体弩兵,摆成前后阵型,立刻全力攻击竹山县城外南面的清军,一定要将他们一举击溃!”冯厚敦大声下令。 “得令!” 不过,冯厚敦命令方下,清军那边一直游弋在阵后的哨骑,向清军统帅阿济格,紧急禀报了有大股敌军援兵到来的消息。 原本一心想着攻城的的阿济格,听得这般消息,顿是慌了神。 在这即将攻下竹山的紧要时刻,西边所来之兵马,究竟是何人? 难道是援兵抵达了? 莫非,是黄茅关的援兵到来了么? 这个问题,阿济格不及多想,他很快就见到了西边地平线处那些急急奔来的兵马。 这时阿济格的脸,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震惊不已的他,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八千余名骑兵,紧急列阵迎敌。 而就在阿济格的后部兵马,开始紧急布阵之时,冯厚敦的第二镇中,那摆成前后两排阵型的三营,总共九千人的兵员,已然全部赶到射程之中,并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见到清军骑兵列好阵势,冯厚敦立即决定,先拿这一部敌军下手。 毕竟,在野战之中,骑兵的机动力与冲击力十分可怖,如果能把这八千多名清军骑兵先行击溃,必可对整个战局大有助益。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得令!” 第三百一十五章 屠杀式防守 随着第二镇镇长冯厚敦的令下,手下的军兵立即做好了准备。 这时,前后两长排站成密密的弩兵,都已摆好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清军骑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见到对面的第二镇兵马,已然做好了准备,清军统帅阿济格心下,顿时暗中嘀咕起来。 怎么办,对面的援兵已列好阵势,自己接下来,却该如何应对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手下有这么多的骑兵,不抢先去突击进攻这只远道而来的援军,反而只摆开阵势静等迎敌,未免太过怯弱,也太过浪费资源。 毕竟,攻城的手下步兵,这些在城外无所事事,此刻倒是正好物尽其用,用来攻打这只敌军援兵。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可先令五千骑兵率先突击,另留三千骑兵殿后押阵。 于是,阿济格主意拿定,立即下令:“都类,本王命你统领四千骑兵,全力突击所来的敌军援兵,争取将他们一举击溃!” 都类大声应喏:“嗻!” 阿济这道命令既下,列好阵势的五千清军骑兵,在都类的带领下,马蹄隆隆地疾冲过来。 都类此番进攻,吸取了上次在太平县城外攻打太子兵马的教训,他将手下的骑兵阵列散得很开,以求尽量减少受箭面积。 见到五千名清军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凶猛冲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鞑子,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二镇的弩兵们,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固山额真都类统领剩余的近四百名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弩兵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向中阵狂冲而来的清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一百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清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第二镇弩兵,给射死射伤了五百余骑。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清军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但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清军骑兵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 率部冲阵的固山额真都类,清楚地听到,周围都是自家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放眼所及,清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领军冲阵的都类,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更有一根呼啸的弩箭,响着一声脆响,射在固山额真都类的胸口的掩心镜上。 一束细细的火花闪过,激射而来的弩箭,将他胸前那块亮晶晶的掩心镜,给狠狠地射出了一个凹坑。 这突如其来的一矢,吓得他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可以想见,这正中其胸的毒矢,若中了身体的其他部位,自己这个主将,估计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那么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都类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敌军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清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速度已然大为减缓的清军骑兵,虽然各人俱是仔细提防,却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近四百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清军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清军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清军骑兵们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到了这个地步,莫说仅仅是一个固山额真都类,就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亦无法可想了。清军除了溃走之外,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而就在这揪心的一刻,一万八千名弩兵的第三轮射击,又开始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有如大群的死亡之鸟,向乱成一团的清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三百多名清军骑兵哀嚎倒地,抽搐着走向死亡。 在这样毫无希望,近乎绝对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剩余三千八百余名的清军骑兵,战斗意志瞬间降为零点。 这般混乱时刻,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清军骑兵出于逃命的本能,狼奔豕突,纷纷飞快地调转马头,转身逃走,消失在漫天的烟尘之中。 “不许跑!都他娘的不许跑!都给老子回……” 他们身后,传来了固山额真都类近乎绝望的喊叫。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一片哀嚎与混乱的马蹄声之中。 而押阵于后的英亲王阿济格,见到自家军兵被敌军三轮齐射,便将此次突击一举击溃,这位清军统帅心下的惭恨,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攻南城 见到这般混乱之状,都类已是再无办法可想。 幸得这时,从后面及时地传来鸣金之声。 原来,这时的清军统帅阿济格,业已发现清军骑兵被这连番齐射给弄得一片混乱,知是不可再攻,遂下令,全体骑兵暂时退却。 一众骑兵如遇大赦,立即向后撤走。 见到那些清军骑兵,有如一群丧家之犬般紧急后撤,纷纷撤回本阵之中。 而见到清军骑兵仓皇溃走,径直逃回本阵,冯厚诳知道这些心气已彻底消沮的骑兵,断然对自己再造成威胁,遂即一声令下,全军掉头径向南面城墙而去。 冯厚敦的目标,还是要首先消灭,那南面城墙之下,正在奋力攻城的一万余名清军步兵。 见到太子兵马转头向,阿济格不及多想,只能迅速下令,让南面城墙下的清军,紧急列阵迎敌。 而就在南墙下的清军兵马,开始紧急布阵之时,那摆成前后两排阵型的全体弩兵,总共一万八千余人的兵员,已然全部赶到射程之中,并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就在自己的最大射程之中,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心下十分激动,早已按捺不住的他,一脸狰狞大声下令。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一愣,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一齐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对于南面城墙下密集的清军步兵,自是效果最佳,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上次于太平县外攻击清军之战中,冯厚敦曾率先使用,现在的冯厚敦却是依样画葫芦,来个如法泡制。 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虽是浪费,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弩兵利在远攻,拙于近战,若是被敌军近身,使自家弩兵不得不与其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一万名八千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五万四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正在急急排开阵型的清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清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弩兵们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清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全无防备的清军军兵,造成的伤害十分严重。 押阵于后的冯厚敦等人,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清军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对面所有清军军兵的想象。 第二镇这一万八千弩兵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八百余名清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众正在结阵自卫的清军军兵,立即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趁你病,要你命! 见对面的敌军迅速地陷入混乱之中,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满面的浓须不停颤抖,一脸的杀意亦是愈发浓厚。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五万四千根弩箭激射出去,对面的敌军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这呼啸而出的数万毒弩箭,向对面的敌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这一轮齐射,虽然对面的敌军开始急急散开,却又是五百多名的清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直到这时,在城头酣战的守军,俱是看清了这第二镇援军,正在奋力攻击南城下的清军。 “黄镇长!你快看,是第二镇的援兵来了!他们正在南城之外,齐射攻击那些该死的清虏呢!” 站在北城角落处一脸鲜血淋漓的黄得功,顺着禀报的军兵那手指方向望去,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了近乎狂喜的神色。 没错,是援军来了! 在这般危急时刻,终于把援兵给等来了! 这一刻,黄得功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援兵来啦!咱们的援兵总算来啦!狗入的清虏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鞑子,给老子统统杀光!” “得令!” 黄得功命令方下,城上城下,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耗竭。这来援的兵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清军战成了一团。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几乎到疯狂状态的全体大西军,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怎么这些守军正越来越抵抗艰难之时,竟然会这般凑巧地有援兵赶来? 而已方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为代价后,在这即将占领竹山县城时,怎么就有守军援兵紧急到来? 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可以说,此番援军的突然到来,对于这些正拼力攻城的清军步兵来说,简直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 第三百二十七章 从北城调兵 而比这些城头的守军更加惶恐的,便是清军的主将阿济格了。 目睹了已部在南城外的大批兵马,还未来得及与对面的敌军交手,就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他面容死灰,嘴巴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心下更是痛楚不堪。 他娘的,先是骑兵溃回本阵,现在南面的清军又明显不是对手,那现在的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 要令城上正地奋力进攻的清军步兵,此刻全部退下么? 不,这可不行! 好不容易才全军攻上城头,正在三面城墙上尽情厮杀,如何可现在就全部后撤! 那么,若是城头的敌军尽皆不撤,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令北面城墙外的多余步兵,全部转向南面,与正苦苦坚守的南城部众,一道合攻这入援的太子兵马,方可扭转时局! 与此同时,在步兵与入援的守军交上手后,再令休整了一阵的剩余骑兵,一齐全力突击,必可大溃敌军援兵,解此不利局面。 对,就这么办! 他娘的! 对面的弩兵横行了这么久,现在老子终于也要报仇了! 一定要利用兵力优势,前后夹击将对面的敌军,来个彻底的反杀! “传本王军令!” “在!” “从北面城下抽调两万步兵,径自南下,进攻敌军援兵。另外剩下的骑兵,一齐集中列阵,待步兵与其交手后,立即背刺突击,定要将这股援兵,给老子一举击溃!” “嗻!” 阿济格命令方下,一时间,清军阵脚大动,从北南汹涌南下的2万步兵,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南面的第二镇兵马,狂冲而来。 阿济格算得清楚,现在的三面城墙下,兵力分布为北面4万,西边2万,南边2万。现在约有一万余人攻上了北面城墙,故城下这两万余众的军兵尚在城下,未得攻上城去,现在用来冲阵进攻,却是十分合适。 当然了,北面作为清军的主攻方向,此刻作为预备的2万清军兵力被抽调南下,却无意中让城头正苦苦搏战的军兵,大大地减轻了压力。 “冲!不要停!都给老子继续往前冲!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阿济格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有统帅大声鼓劲,这一众两万清军步兵,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见敌军狂奔而来,对面的弩兵,自是又开始迅疾地三发连射。 “嗖嗖嗖嗖……” 又是五万四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正吼叫前冲的清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清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主将阿济格,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首次冲杀,就被对面的弩兵一番齐射,把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帮怕死鬼,真真何其无用!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阿济格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尽快冲到敌军阵前!”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这从北城南下的两万清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清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清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清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又一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五百余名清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清军硬着头皮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二十步开外的位置。 而在这个时候,第二镇的一万八千名弩兵,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没有防备的清军,造成了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这样的近距离射杀,效果堪为惊人,竟让近千名清军瞬间倒地,惨叫抽搐着死去。 见到对面的弩兵依旧大肆射杀,清军主帅阿济格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于今之计,唯有一边令清军步兵继续冲击,另一边便立即派出骑兵背冲,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取胜之道! “都类!” “奴才在!” “敌军颇占优势,非再度派出骑兵冲刺,恐难以与其对战!你再带上五千骑兵,立即从背后向敌阵冲刺,一定要给老子冲上去,一定要将他们一举冲溃!”阿济格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嗻!” 主将一声令下,固山额真都类再不敢稍怠,他立即起身,急急转身便走,没料到,却又立即被阿济格急急叫住。 “都类,此战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有失!如若此番再败,本王就砍了你的狗头!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到阿济格这句发狠的喝喊,都类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立时大喊:“英亲王放心,奴才明白!此番前去,不破敌阵,誓不回返!”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后皆敌 都类点集五千骑兵,立即率部兜转敌军后部,狂奔而去。 他的目光,迅速地集中在了敌军的中军阵后,那个身着精钢铠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年轻将领身上。 那个在一杆高高飘扬的“帅”字旗下,神情淡定从容的年轻人,让固山额真都类,双眼迅速地熠熠放光。 此人位列后阵,指挥部众,必是入援敌军之主将无疑了! 自己此番突阵,若能一举冲溃敌军,生擒那将主将,那自己这番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就算折了相当数量的骑兵,若得成功击溃敌军俘获主将,这场突袭作战,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到时候,自己就算领兵回返,亦非但不会因丧失兵马而受责,反而会因为击破了这股敌军主力,受到统帅阿济格的嘉赏吧。 对,就这么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自已的擒贼先擒王战术,该实施了。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由白摆牙喇兵打头,直取敌将!” “嗻!” 马蹄隆隆,由一百余名白摆牙喇兵打头,三百名马甲骑兵与五百名蒙古骑兵组成的骑兵突击战阵,摆成一个尖锐的楔形突击战阵,从弩兵战阵的正中位置,猛冲而来! 剩余的数千余名满蒙汉步甲骑兵,则是密集尾随其后,组成了黑色而巨大的楔尾。 都类很清楚,在突然背冲的情况下,高速冲锋的铁甲骑兵,那巨大的冲击力,往往会让步兵一击而溃。 对面的敌军士卒,不论是辅兵还是弩兵,仅仅身着薄甲,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所以,只要自己赶到敌军骑兵与自己纠斗之前,能冲到对面的敌军弩兵阵前,就可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步兵之阵,冲击到对面的敌军主将之处了。 只要能冲过敌军的步兵之阵,对面那个故作镇定的敌军主将,必将难逃自己手下骑兵的凌厉攻击。 这样凶猛残酷的突击,堪称为必杀之技。 想到这里,都类顿是神情激动,他立即高声下令:“全军听令!集中兵力突袭敌军中阵,务必一举溃敌,生擒对面主将!” “嗻!” 下面是一片野兽般的啸叫回应。 马蹄疾奔,楔阵疾冲,有如一根巨大的黑色箭头,向第二镇的后阵猛刺而来。 该死的汉狗,受死吧! 在清军骑兵策马猛冲之时,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及时地采取了应对措施。 他迅速地调集了一半的弩兵,用来对付背刺而来的清军骑兵。 后阵之中,前后两长排站成密密的弩兵,都已摆好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清军骑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见到这些清军骑兵,在短暂的慌乱后,依然疾冲过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鞑子,竟还敢不知死活地背刺前冲,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二镇的两营弩兵,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固山额真都类统领数千骑兵的楔形战阵,奔到一百来步的距离,对面的弩兵,终于开始攻击了。 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两万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向中阵狂冲而来的清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一百来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清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第二镇的弩兵,给射死了三百余人!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清军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只不过,敌军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中矢者,无论是人是马,都迅速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但饶是如此大的损失与死伤,这些清军骑兵,犹在奋力前冲,不敢稍歇。 每个人都知道,先前在英亲王阿济格处,可是立下了死命令的,如果此番冲阵不成功,那接下来,阿济格也必将自己全部斩杀,不留孑遗。 眼见得前面大批的清军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冯厚敦亦是脸色大变。 不是吧,这般背刺冲来的清军骑兵,竟皆是这般凶狠的亡命之徒!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意图,就是要冲过前面的弩兵之阵,直攻自己,来个擒贼先擒王。 这样看来,前面那些冲阵而来的两万清军步兵,倒是纯粹作为掩护的炮灰,这清军统帅直到现在,才终于露出了他可怕的獠牙。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倒是端的狠毒! 窥破敌军意图的冯厚敦,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让手下军兵作好防备,但对面的清军骑兵,已是愈发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鞑子骑兵,在一百名白摆牙喇骑兵的率领下,与对面正在后撤防备的一千余名陷阵营重甲步兵,以及大批的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轰!” 第三百二十九章 残酷对杀 不过,虽然成功冲击到了对方的步兵战阵,后面押阵的固山额真都类,还是一脸遗憾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自已这支集中了全部精锐骑兵的突击阵型,因为冲击的距离太短,其实并没有充分加速,便与对面的敌军弩兵撞在一起,这无疑会大大降低了冲击效果。 只是饶是如此,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十分可观。 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一百余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人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立刻撞翻于地。 这些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鞑子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相比弩兵,那些穿着重甲的陷阵营步兵,因为盔甲防护周全,受伤的人数倒是要少很多,总共仅有一百余人死伤。 鞑子骑兵这一冲,至少有六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直迫阵后的统帅王明。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直取主将,将这些该死的尼堪,统统杀光!”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已然取得极大成效,都类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鞑子骑兵亦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现在,狂奔的清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他们对于那些缓过劲来的辅兵,可谓毫无觉察。 后阵处剩余的辅兵,开始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清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清军骑兵的战阵之中,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清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清军骑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这批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清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清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清军骑兵,人马俱碎,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清军骑兵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就连那统领都类,一时间,都是呆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应对。 一时间,清军骑兵的阵伍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这些饱含仇恨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三百多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清军骑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些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弩兵,亦开始了复仇行动。 六千杆常胜弩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正在拼力冲阵的清军骑兵,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要乱,继续冲,一定要冲过去!”都类气急败坏,厉声大吼。 只不过,就在这时,就在鞑子骑兵紧牙关想要继续前冲之时,从两边包夹而来的第二镇骑兵,终于赶到了。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两部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正处于缓势的一众鞑骑,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四百余名左右两部骑兵,皆是楔形战阵,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鞑子阵中凶狠地对穿而过。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至少有近百名鞑子骑兵这在可怕的一瞬间,不死亦是重伤。全体骑兵冲过鞑子骑阵后,在鞑骑阵中,留了一条宽阔的血路。 被太子骑兵从中间穿透的鞑骑,至此再无前突的能力,开始陷入四下包夹的混战之中。 虽然清军骑兵的数量,犹是第二镇骑兵的近两倍,但在仓促之间,要四下应战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更为有效的抵抗。 更何况,还有极多的弩兵缓过神来,开始重新搭弓上矢,对这些陷入僵局的清军骑兵,密集打放箭矢,来一个狠狠的近距离狙杀! 都类悲哀地发现,原本还有一丝生机的局势,到了现在,又是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真没想到,就差这么一点点可以突破敌军战阵,最后却是功亏一篑! 现在局势如此危急,自己却该何去何从。 都类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从现实意义上说,在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的情况下,自已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为了保命起见,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如此一来,或许可保得一条性命。 但是,如果作为骑兵主将的他,在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自家那正陷于苦战的一众骑兵,必会因为主将逃跑,就此全阵崩溃。 只不过,若是不跑,这敌军骑兵与步兵一齐掩杀过来,陷入重围的自已,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四面冲击,这样的坚持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这一刻,都类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他娘的,现在老子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章 都类战死 都类心下忧急不已,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顿是更加危急! “主子,敌军四下围来,情势十分不利,要不我军立即撤退,方可保全余部。不然的话,我们可就要让明军全部围住了!”旁边一名巴喀什兵,用焦急激切的语气,对都类大声喊道。 都类却缓缓摇了摇了头。 没用。 来不及了。 现在敌军骑兵即将合围,若自己现在再调头逃跑,那毫无疑问,在敌军的衔尾猛攻之下,必会全军崩溃。 更何况,自己已在英亲王阿济格面前过发过毒誓,不胜不归,此番若逃,阿济格必对自己痛下杀手。 与其窝囊地死在自家人手中,还不如彻底地搏他一把! 就算是最终死于战阵之中,好歹也给家人留了一份荣誉与前程! 都类抬起头时,他那双血红的三角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地搏一把! 既然已陷重围,非胜即败,那就把这些剩余的骑兵,当成最后的筹码,来个一把椤哈! 富贵险中求,生机死中存! 现在自已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集中全部骑兵,用楔形战阵径自前冲,直取对方主将,把这个可恶的明狗统帅就地斩杀,自已这支陷入重围的军队,才能有微茫的一线生机。 向死而生,死中求活,才是唯一的可行之策。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不要与周边敌军纠诣,全部集中突击,由白摆牙喇兵打头,直取敌将!” “嗻!” 马蹄隆隆,由白摆牙喇兵打头,数千名马甲骑兵组成的骑兵突击战阵,再度摆成一个尖锐的楔形突击战阵,从弩兵战阵的正中位置,猛冲而来! 都类很清楚,现在敌军尚未彻底在自己的一众骑兵完全包课,如果能趁着尚有一线希望之时,能冲击到对面的敌军主将之处,那个故作镇定的年轻人,必将难逃自己手下骑兵的凌厉攻击。 清军骑兵拼死进攻之时,眼见得前面大批的清军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亦是脸色大变。 靠,看来这清军的主将,不顾死亡,不怕混乱,竟是一意地要直取自己,倒是端的狠辣! 不过,想打本官的主意,可没那么容易! 他判定了局势,迅速下令:“全体弩兵注意,集中弩矢,全力射杀对面的清骑主将!” “得令!” 数千名弩兵集中常胜弩,对着那位盔甲鲜亮的都类一齐近距离射发,其威力堪称惊人! 这上千只毒弩箭,有如一群呼啸的狂蜂,向这位正策马猛冲而来的清军骑兵主将径扑而来。 “噗噗噗噗……” 护卫在都类旁边的清军护卫骑兵,有如被火燎烧的马蜂群一般,纷纷惨叫着从马上掉落而下,或死或伤。 “冲过去!都他娘的给老子冲!都给老子冲去那……”见到身旁的护卫不停地掉下马来,正用剑奋力拔打射来的弩矢的都类,身嘶力竭地给他们鼓气。 只是后面的话语,都类没有机会说出。 因为一支凶残的弩箭,尖啸着划过他刀剑边缘,从他的颈侧激射而入,又卟地一声,复从颈部另一头激射而出,只留下一小截弩尾在颈部入口之外。 鲜血激喷,有如霰雾扬起,都类象一截被裁倒的树桩一般,从马上无声地倒栽而下。 他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 更可悲的是,在巨大的惯性下,无数马蹄从他的尸首上得得踏过,将都类这位清军骑兵统领,迅速地踩成一张扁扁的肉饼。 都类就在这无数的马蹄践踏下,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这样的结局,倒是比死于阿济格刀下,要体面得多。 主将一死,对于残余的清军骑兵士气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那些被太子骑兵横腰拦断,正面纠斗不休,背面又有大批的弩兵对攻而来的鞑子骑兵,战至此时再也支撑不住,他们停止前冲,开始纷纷掉头逃窜。 主将阵亡,又置身于这样毫无希望,近乎绝对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剩余三千余名的清军骑兵,战斗意志瞬间降为零点。 他们弃了旗帜与武器,策马转身,狼奔豕突,疯狂逃命,迅速消失在漫天而起的烟尘之中。 而在远处,从千里镜中清楚看到,全体冲阵的自家骑兵,在主将都类阵亡后,竟有如一团乱蜂一般,纷纷掉头逃窜,英亲王阿济格心下,有如刀绞,牙齿更是咬得格格响。 耻辱啊! 这是这场战斗中,骑兵的第二次战败了,这般屈辱与恐惧交织的滋味,当然可是刻骨铭心! 见到局势瞬变,清军仓皇溃逃,冯厚敦当机立断,立达下达了全军进击,全力追杀敌军败兵的命令。 敌军溃败而逃,这般良机,岂可错过! 此令一下,手下的骑兵与那更多的弩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清军骑兵,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混乱的后撤,在第二镇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见到自家这数千名溃逃骑兵,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阿格济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可谓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清军骑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这一刻,清军阿济格忽然有种幻灭之感,而面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不可言说的噩梦。 这样的强烈反差,几乎能将人逼疯。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即下令道:“速传本王令,令西边城下的步兵,立即集结兵力,全力向南突击,一定要将骑兵彻底救回!” “嗻!” 没办法了,为了救下这只宝贵的骑兵,只能暂停西面城墙的攻势,令他们掉头去攻打正尾追不止的第二镇兵马了。 不过,仿佛早料到了阿济格有此招数一般,那些尾追不止的第二镇骑兵与步兵,皆纷纷停住了追击的脚步,转而一齐兜转,直扑那正在本阵苦战的清军步兵而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正面肉搏 就在一万余名西城清军吼叫南下攻来,而撤回的第二镇追击兵马,兜转围攻本阵的清军之前,那在本阵对面的两万五千余名清军,已然开始掂弓搭箭,准备怒射对面的第二镇军阵。 之所以他们最终能等到打放箭矢的机会,是因为对面列阵的弩兵,其弩箭已基本打放完毕。 毕竟这样的三矢连射,虽然杀伤效果极佳,但对于弩兵来说,这弩矢的消耗速度,可就实在是太快了。 虽然在这样的连番齐射下,他们杀死杀伤了三千五百名清军步兵,但北面南下的清军与南面的清军合兵一处,总兵力有三万余人,却还能够咬牙承受这般损失。 这时候,五千余名跟役在清军阵前一字排开,立即开始放箭。 “嗖嗖嗖嗖!……” 箭如飞蝗,破空而去,这五千支轻箭的抛射,让至少二百来名第二镇的弩兵或死或伤,惨叫倒地。 后见到清军的这番抛射这般厉害,第二镇主将冯厚敦急急下令,:“全军听令!本阵前头,让着重甲者在前,全军散开成松散阵型,尽可能减少伤亡!” “得令!” 旗语翻飞,第二镇开始紧急换阵,让身着重甲者摆阵在前,并立即四散排开,以减少受箭面积。 第二镇这般变化,对而的清军亦开始紧急变阵,那些清军无马跟役,开始纷纷换箭,将普通的轻箭,换成杀伤力更大的破甲重箭。 他命令一下,又有各名队长大声嘶吼着提醒那一万余名无马跟役。 这些人闻得此令,方纷纷醒悟过来一般,连忙抽出重箭,搭弓上箭,开始进行抛射。 清军阵中,重箭一般是用来平射与直射,抛射一般都是轻箭,才能节约体力,并射得更远。 现在他们抛射重箭,无疑会大大消耗体能,射击次数至少减少一半,从作战效率来看,这样的做法并不好。只不过,面对那面甲胄俱全的第二镇重甲步兵,这些射箭的跟役,自然也得迅速改变作战方式。 一支支狠戾的破甲重箭,向着第二镇的军阵,嗖嗖地破空而去! 而整个战阵之中,虽然第二镇已然散开,又有重甲步兵冲阵在前,但在一万余名清军跟役的抛射下,又有近五百人哀嚎倒地,或死或伤。 箭头呈楕圆形的重箭,力道极大,威力更猛,就连冯厚敦的一众身旁护卫,亦是受伤颇重。那厚重的箭矢射在盔甲的尖锐刺耳,箭甲相击处火花四溅,竟有好几支力道十足的重箭,射穿了他们的盔甲上那层厚厚铁皮! 主将冯厚敦清楚地看到,这番重箭抛射,就在自己身旁,便立刻有四名护卫被射中。 一名护卫被射穿面孔,重箭穿过脸颊,直从后脑而出,带出粉红色的脑浆,当即倒地不动。另一名护卫被射中胸口正中,从盔甲的间隙中穿过,直透入胸,只余箭翎在外颤抖,一时间,鲜血飞溅,眼见倒地抽搐得不活了。另有二人,则分别是肩膀与大腿受箭,被射断了骨头与肌腱,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见到清军的重箭直射威力如此之大,冯厚敦顿是怒火中烧。 由于已方的弩兵,那些弩箭已基本打发完毕,现在全军皆被敌军的重箭压制,他们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冲上去与敌兵肉搏作战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冲上去!快快冲上去,去跟他们绞杀在一起,让鞑虏无法打放箭矢!” “得令!” 然而就在这时,清军的第二轮抛射,又开始了。 清军跟役们在抛射第二轮时,及时调整了角度,更准更狠地射杀那些冲得越来越近的第二镇步兵。 一片惨叫声中,又是足有近百名步兵,死伤在冲在的路途上。 其中,更有一根重箭呼啸着掠过冯厚敦的头盔边缘,那锋利的箭矢,在他的头盔上,擦出一道细细小火花,惊得冯厚敦一身冷汗。 不过,此时的第二镇在付出重大的伤亡后,终于吼叫着冲到清军阵前。 从空中下望,竹山县城南门外,两条由血肉之躯组成的黑色直线,一长一短,一静一动,转眼就高速撞在了一起! 残酷的冷兵器正面对战,终于正式开始了。 刀剑相砍,血肉拼杀,武器砍入人体的噗噗声,肚腹爆裂的卟卟声,以及人或马倒地的惨叫与嘶鸣,一时间响起一片,令人闻之心悸。 这场激烈的战斗,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 清军最前面的一排,大多是精锐的白甲兵与马甲兵,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格斗技巧,甚至精力与体力,都远比远道而来又没有休整的第二镇要强太多,所以迅速地占据上风。 那些冲在清军战阵最前面,那数百名身材高大体型粗壮的白巴牙喇兵,表现十分抢眼。他们手上都提着沉重的武器,有的拿着巨大的圆锤,有的拿着粗大的铁鞭,有的拿着粗长的虎枪,还有的提着厚实的长柄挑刀或是虎牙刀,这种极其其消耗体力的重型冷兵器,对敌军的杀伤人,亦是十分惊人。 虎刀虎枪横扫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敌军成片倒下,非死即伤。 除此之外,每个白摆牙喇兵身上还挂着飞斧、飞刀和铁蒺藜骨朵等投掷武器,更可乘虚而入,远程攻击。 这些白摆牙喇兵在交战前的一刹,纷纷将手中的飞斧和铁蒺藜骨朵等武器,向对面的第二镇的步兵头颅,凶狠地掷出! 冰冷锐利带着死亡啸音的飞斧与骨朵,几乎弹无虚发,一击致命。 第二镇的军阵这中,顿时响起一片惨烈的哀嚎。 最前头的两排军兵,在清军白甲兵与马甲兵的猛烈攻击下,不停地向后翻倒,或死或伤,其状甚惨。 只是第二镇的兵马战到此时,为了最终的胜利,虽处于劣势之中,但每个人却也愈发疯狂地向前冲击,与对面的清军战成一团,互相疯狂砍杀。 在这样纯粹的冷兵器搏杀中,在胆量、勇气、组织度、纪律性等等关键因素上,久历沙场体格强健的清军,远比对面的第二镇军兵要强得多。 在这般凶猛的攻击下,仅仅两柱香的时间,对面原本就疲累不已体力不支的第二镇,整个阵脚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两面夹击 更令人忧心的是,对面的清军,他们在这样残酷的肉搏对战中,已然开始从胶着之态,越来越渐占上风。 一番血腥厮杀下来,第二镇的一众步兵,无论是肉搏技巧还是对战配合度,皆是不如对面的清军,故被逼得频频后退,清军则是步步上前,进一步将第二镇阵型冲击得一片混乱。 绷着脸观战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他心下初步估计,清军与第二镇的战损交换比,差不多可以达到一比三的程度。 也就是说,平均要战死三名手下士卒,才能换取对面一名清军的性命。 这样的交换比,真是令人无比揪心! 但是,在整个战场局面,对于第二镇的兵马越发不利之时,情况却又开始悄悄改变了。 因为在第二镇的军阵中,那些纷纷向后退去,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先前他们被清军箭矢压得抬不起头,又因为距离尚远,根本就无从配合打放震天雷。但现在两军对面肉搏,再无受攻之忧的一众辅兵,顿是开始重新发威。 他们身上,皆是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对面的清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正与自家的步兵拼死搏杀,毫无察觉后面辅兵的动作。故而自己当然不会错失良机,而要抓住机会投掷。 “预备,投!” 随着队长的一声喝喊,三千名辅兵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对面的清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清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清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清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这三千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清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清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正在奋力搏杀的清军,瞬间毙命,而受伤倒地者,更是不计其数。 当然,因为这样的近距离投掷,误伤亦是难免,最前排的自家步兵,亦有二十多个人受伤倒地。 只不过,这样的误伤在所难免,毕竟,这样的损失,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中。 这样的当头轰炸,却是对面的清军,所突然遭遇到的最为猛烈的火器攻击。 很多清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他们都是呆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应对。 而这时,第二镇的这三千名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清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清军步兵,在这样残酷到毫不留情的轰炸之下,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出现了大片的混乱。 许多的清军溃兵,在强力的恐怖威胁之下,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而就在这时,停击追击清军骑兵,兜转过来的第二镇骑兵与追击步兵,终于呼啸赶来,给正在溃逃的清军战阵,来了一个凶狠至极的两面夹攻。 这样的事态瞬变,其实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大批的骑兵,掉转头来,向正接连后撤溃逃的清军步兵,马蹄隆隆地横冲而去。 他们有如可怕的钢铁巨兽,以凌厉高速的态度,冲入毫无防备正在溃逃的清军之中,其冲击力达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起码有五百多名后阵的清军军兵,被铁马冲击得有如纸片一般漫天飞舞,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后,再啪啪地掉下地来,不死即残。 而更多的清军步兵,则径直被这铁甲重骑撞翻于地,然后被那纷沓而来的粗大铁蹄,活活踩爆了头颅或肚子,地面上响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声。 这些兜转背刺的骑兵,在清军的惨叫连连中,用暴力与死亡,犁出一条血肉模糊,布满碎肢残骸的血路。 骑兵一击得手,那大批蜂拥而上的步兵,亦如出山猛虎一般,向着溃退混乱的清军拼力攻击。 他们呐喊着挥刀舞剑,向着正亡命撤走的清军狠狠捅刺而去,一名又一名猝不及防的清虏,纷纷哀嚎着倒地毙命。 在这样凶猛无比的前后夹击之下,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两万余名剩余清军,登时全部崩溃了。 几乎在转瞬之间,他们就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而后面的第二镇骑兵与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他们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见到自家两万余军兵,竟在敌军兵马的前后夹击之下,走向了彻底的溃败,英亲王阿济格心痛如刀绞,却已然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四下溃逃的清军军兵,被对面的太子兵马,有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场惨败 而见到城下的入援兵马,连番打退了清军的进攻,城上的第三镇守军,亦是军心振奋,人人欢喜。 这一刻,作为守将的第三镇黄得功,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 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兵总算击退了狗入的清虏,这城头的清军,也他娘的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清虏,给老子统统杀光!” “是!” 黄得功命令方下,三面城墙上,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耗竭。这来援兵马击退了城下清军的胜利,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清军战成了一团。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几乎到疯狂状态的全体清军,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怎么这些拼死反抗的守军在即将覆灭之际,竟然还能有援兵赶来,还能把城下的清军给彻底击败? 自已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后,即将占领这竹山县县城时,就有这般令人沮丧的消息传来,这也实在是太巧了,也太令人恶心了。 甚至可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噩梦! 这些攻上城头的清军,气焰立即大为消沮,三面城墙上,皆是大显颓势,在对面猛攻的守军反击之下,已是开始步步后退。 这样城上城下的不利局面,让远处观战的清军统帅阿济格,恨得直咬牙。 此时的他,面容死灰,嘴巴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现在与敌军正面对战的这两万余众兵马,已然彻底溃散,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收拾。而城头之上,守军亦是心气消沮难以再战,且又再无城下后续之兵,这场仗已是再也没有办法打下去了。 若再打下去,只怕城头这些来不及后撤的清军,会被城上城下的清军联系夹击,走向彻底的覆灭。 阿济格脸色灰败,横肉直颤,在心下将那个该死的太子骂了千遍万遍,才不得不咬牙下令道:“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贼兵的进攻!” 听到阿济格这道命令,传令的巴喀什兵明显地呆了一呆。 这般紧要关头,真的能后撤么?那岂不是承认此战败局已定,这样的话,这一仗又岂不是已败了么…… 见到一旁的巴喀什兵一脸惊惧,阿济格没好气地追了一句:“你耳朵聋了么!速速传令!” “得令!” 鸣金大作,正南下进攻的西城清军,不觉俱是愣住了。 他们原本想着,在前边清军战阵已被敌军前后夹击,攻打得溃逃不止之际,要立即前进补防,却没想到,在这个紧要时节,后阵处却又传来要他们尽快退走的鸣金声。 各人十分失落,却也不敢多想,只得前队转后军,一齐向北面的本阵狂撤而去。 而已然攻入城头的清军,听到鸣金声传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 在这关键时节,竟然要全军退回,这,这简直是前功尽弃呀! 早知现在要全部撤走,当初拼死拼活地爬上来作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笑话。 但耳边的鸣金声是如此清晰响亮,让城头的清军再也无法可想,只得抑住心头的惭恨,纷纷转身退下城去。 他们互相拥挤着撤退,你推我挤,场面一片混乱。而守城的守军,见到清军开始鸣金撤兵,自然士气如虹,绝对不会放过这追杀清军的好机会,立即追上前去,大砍大杀。 在他们的奋力追砍之下,后撤下城的清军,纷纷惨叫着倒地。 一时间整个竹山县城城墙之上,攻防局势全面倒转,第三镇的守城守军,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清军,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清军,在城头被守城的守军肆意砍杀,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在这样上下追杀的可悲境地之下,城头的清军惊惶万丈,却亦无法可想,只得咬紧牙关,顺着攻城梯拼力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只不过,城下那些第二镇的太子兵马业已赶来,就在城下,大肆追杀从城头撤下的清军,有如屠戮一群惊慌失措的蚂蚁。 更有甚者,甚至就此放起火来,将那些攻城梯点火燃烧,将正从攻城梯下攀爬而上的清军,给活活烧死烧残。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城头之上很多来不及撤走的清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只不过,已然杀红了眼的守军,此时心气高涨,又因为时间紧急,哪里肯留他们保命的机会,自然抡起手中刀剑,便排头砍去,杀得城头的清军鬼哭狼嚎。 这样一边便的杀戮,自是极其令人愉悦,就边第三镇的镇长黄得功,亦是一脸微笑与快意地大砍大杀,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清军军兵,已然再无战心,他们一边躲避后面太子兵马的尾追疾杀,一跑向自家本阵狂奔逃跑,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的疯狂逃命。 但是想要逃命,哪有这么容易。 后面那些尾追的步兵,一边追一边打放弩矢,对前面溃逃的清军,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三万余名攻上城头的清军,仅剩一万余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下射击下逃脱,得以从追兵的刀下逃命,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连爬带滚地,窜回了数里外的清军大阵。 而见到清军士卒已然退归本阵,那些疯狂追击的太子兵马,倒也没继续再追,而是在离他们近一里多处,便纷纷折返,不再继续进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北撤郧阳城 到了这时,太子王明的两镇兵马与英亲王阿济格的手下兵马,已完全脱离接触。 放眼这竹山县城,城上城下,处处皆是死人死马,尸枕狼藉,遍地皆是倒落的旗帜与武器,一眼望去,骇目惊心。 战至此时,清军的兵马损失,已达两万八千余人,或被杀或被俘,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 当然,对面的两镇兵马,虽在在交锋中得以获胜,但现在两镇兵马加起来,折损的兵力亦有八千余人,亦是损失极大。 所以,现在的局面,但是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英亲王,我军已尽数撤回,现已重新结阵,可否要再度令他们上攻?” 见阿济格一脸呆滞之状,一旁的护卫巴喀什兵,小声地提醒道。 阿济格脸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屁用没有!” 阿济格神情痛苦,他咬着牙齿回道:“他娘的,我军南来此地,利在速战,但现在攻城不济,又被敌方援兵击退,折损了如此之多的兵马,士卒气力更已全部耗竭,安可继续再战。” 他一声长叹,便低低道;“原本我军唯一取胜的办法,便是一鼓作气,拿下这竹山县,再统兵往攻黄茅关,一举扫清这南下的两座最大的障碍。但是现在这场交战之中,敌军已是连番获胜,我军在关下连遭挫败,士气已是相当低迷,又安可再战。这座竹山县城,我军现在是决然夺不回来了。现在唯一之计,便是先行撤回郧阳府处,重新休整兵马,再图振作。” 说到这里,阿济格忍不住长长一叹。 重整兵马,谈何容易啊! 此番争战,竟是一举被灭了两万七千余众兵马,余者士气皆沮,军心丧乱,这短时间内,就算退回郧阳府休整,只怕根本就难以再战。 但是,现在的自己,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若不及时撤退,离开这战败的战场,自己的四万余众手下,能否得以继续生存,都是个大问题。 眼下之计,唯有全军退往郧阳休整,同时等待观望其他几路清军的具体进展了。 若能等到多铎部与吴三桂部将湖广东部与中部之地全部占据完毕,自己再与他们一道,将这些盘踞鄂西的太子兵马以及残存的左军一道消灭,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当然了,这样一来,自己的战功可能愈发稀少,甚至微不足道了。 但是,现在的自己,实力不如人,时运不遂已,又还能有何其他办法可想么? 想到这里,阿济格眉头愈发紧皱,他随即下令:“传本王军令,全军径退郧阳,再度振作。” “嗻!” 阿济格的这道命令,让一众手下的清军,既是大为失落,又多有不满。 他娘的,打到现在这般局面,付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为代价,竟是半点好处也未得到,只能一个撤字了之,实是令人憋气得呢。 只不过,军令急切,这些清军纵是心下再有不满,亦是不敢违抗,只得纷纷紧急列阵,前队变后队,从竹山县城北边,缓缓撤走。 而清军统帅阿济格,则是亲自打头,领着剩余的七万来名清军军兵,一路折去北边,渐渐脱离战场。 而见到清军渐渐离开,竹山县城中的黄得功第三镇兵马,以及城外的冯厚敦第二镇兵马,皆是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们,亦是再无气力追击敌军,只得目送他们离去,再未出手相战。 随后,竹山县城内外,两镇兵马皆开始立即打扫战场,清理尸首。 而两位镇长,则自在竹山县城南门外相见。 黄得功与冯厚敦二人相见,自是又感慨了一番此战的经过,既为歼灭了恁多清军而兴奋,又为牺牲了如此之多的将士而唏嘘不已。 二人相聊了一阵,冯厚敦便问道:“黄镇长,以你看来,阿济格这厮此番战败退走,接下来,此人却该又有何动作?” 黄得功哈哈一笑,朗声回道:“以黄某看来,这阿济格此番战败北归,折损了两万七千余兵马,其力量与实力已是大大衰竭。那这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根本就再无力南下,断然不会再对我军采取攻势。对于这一点,黄某确信不疑,冯镇长但请放心便是。” 冯厚敦点了点头,却是脸上浮起忧色,复对黄得功低低道:“黄镇长说得有理。现在竹山县城战事已毕,短时间阿济格确是再无力南下,这鄂西一带,当是再无战事,只不过,现在除了鄂西之外的湖广诸地,只怕情势不会乐观啊。” 他这番忧心忡忡的话,让黄得功的内心,亦是愈发揪紧。 黄得功轻声一叹,低声道:“以俺看来,现在鄂西处战事虽毕,但现在湖广中部与东部,只怕此刻就要和清军来一场拼死决斗了。而那位花花公子左梦庚,能否顺利抗住清军的进攻,本镇心下,确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黄得功的这般担心,在一千里外的武昌城处,迅速地变成了现实。 此时,统领二十万兵马的清军统帅多铎,统领大部兵马,从九江城中,分水陆两处一路出发,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江西北部以及鄂东诸处州镇,全部占领,随即昼夜兼程,挥兵疾进,终于抵达了武昌城处,将整座城池,给团团围住。 清军行动如此之猛烈,自家兵马溃退速度如此之快,皆是大大超乎了这位楚王的想象。 看到武昌城外,那些将这座重镇围得有如铁桶一般的清军,左梦庚大大地吸了一口凉气。 真没想到,这湖广的局势,竟能迅速恶化到了如此地步。 他原本想着,等黄澍从东川回返后,会带来太批的太子兵马,从而一解这武昌之围,甚至帮忙自己打退清军,重新收复湖广,却没想到,作为使者的御史黄澍尚未回返,自己却已在武昌城中,彻底地成了瓮中之鳖。 真他娘的窝囊死了! 左梦庚现在要面前一个相当急迫的问题。 那就是,这武昌城还能等到援兵到来么? 而万一援兵不至,自己与城中的两万守军,又能否抵挡得往这几十万清军的围攻呢? 想到这个问题,左梦庚顿是不寒而栗。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武昌已是瓮中之鳖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就他坐困愁城之时,被他寄予厚望的御史黄澍,此刻正隔阻在德安府处,踌躇难行,根本就难得寸进。 原来,清军吴三桂部自入侵襄阳与德安二府以来,进展神速,已然迅速地占领应城、云梦、孝感等地,将黄澍返归武昌的道路,给彻底堵死了。 见到前面森严密布的清军战阵,黄澍心惊胆颤之余,不由得仰天长叹。 自己一路紧行快赶,最终却被阻于半途,无法顺利返回武昌,黄澍心下的懊恨,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唉,真没想到,清军行动如此之快,已然生生断已归途,这武昌城,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黄澍彷徨无状,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行事。 就在这时,东边似乎有一小队溃兵,正朝自己的方向急急西来。 “去,拦住他们,向他们了解一下情况。”黄澍立即下令道。 一众护卫急急上前,将这十来名溃兵,给兜头拦住,随即将他们全部带回到黄澍面前。 见到端坐马上,一脸严肃的御史黄澍,这些溃兵一脸惊恐,神色畏缩,不知道黄澍接下来,打算如何惩治他们。 而俯视着这些丢盔弃甲的溃兵,黄澍心下,亦满是无奈与厌恶。 但他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向他们沉声问道:“尔等从何处逃来?现在武昌等地的情况,却是如何?” 见黄澍没有拿他们来执行军法,仅仅只是问个情况,这些溃兵顿是大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小头目立即探头禀道:“御史大人,我等从武昌府江夏府逃归至此。现在整个武昌府、黄州府、以及江西北部诸地,尽被清虏攻占……” 黄澍听到这里,心下是一阵阵地揪紧。 虽然对于左军的真实战力,他心下早有预估,但却万万没想到,在清军的围攻之下,这些糜烂腐朽的左军,竟连一合之力的抵抗都没有,就将整个湖广东部给尽数丢弃,真是丢人哪! 他脸色发白,又立即追问了一句:“那,那现在武昌城呢?” “禀御史,武昌已被清虏重重围困,只怕不日就要落入清虏之手。” “啊!” 从溃兵嘴中,得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黄澍又是为之一呆。 可怕啊!楚王左梦庚所在武昌城,这座左氏父子赖以活命的重镇,这座左梦庚死活舍不得放弃的湖广都城,现在已被清军牢牢围困得有如铁桶一般,根本就脱逃不得。 听得这个消息,黄澍一颗原本急切不已的心,顿是如落冰湖之底。 他心下暗叹,这位楚王左梦庚,落得如此境地,实是咎由自取。 当初此人若能听从自己劝告,没有犹豫首鼠两端的决定,而是立即率部退往鄂西一带,哪里会有今天这般噩梦般的结局! 只不过,现在的他就是再为痛悔,亦是于事无补。 黄澍现在要立即考虑的问题,是武昌城已不可归的情况下,自己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黄澍却不由得苦笑起来。 湖广之地,大部已被清军侵吞,自己现在,除了立即西归往投太子之外,又还能有何选择呢? 倒是万幸那武昌城中的一多半的钱粮财货,已被自己运往鄂西一带,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慰藉了。 至于那位太子,唯一之计,就是看他能否顺利突围吧,虽然希望极其渺茫。 也许,此人再也没有能力突出重围了,但现在的自己又对他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黄澍随即下令,全军立即撤归鄂西,往返太子派出的兵马。 一众惊慌不已的随从闻得此令,倒是有如大赦一般,立即前队作后军,急急返身回撤。 黄澍这边急急西返鄂西之时,在武昌楚王府中的左梦庚,已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此时的他,收到了城外射来的一只箭。 这只清军特有的楛木箭矢,箭杆绑了一了一封信。 这是由多铎亲笔手书的劝降信。 阅读完这封由两位守城大将李国英与金声桓一齐送来的信件,左梦庚双股打颤,几难站稳。 他扑通一声,颓然落坐,手中拿着的信件,无声地飘落于地。 李国英急急拾起,下意识地低声朗读起来。 “……征南大将军,大清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亲笔劝书,特此晓谕尔等,望鉴垂之。我大清自入关以来,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现在转攻湖广,进展神速,短短半月之中,已然尽歼尔部,奄图全境,兵威之盛,可谓旷古绝今!尔等如今坐守武昌孤城,内乏粮草,外无援兵,已是瓮中之鳖之势,安有何能,复与我大清天兵相抗耶?!望尔等认清形势,勿作徒劳挣扎之举,徒行螳臂挡车之谬,速速开门献降,归顺大清,方可保全性命家财,爵位前程。此番良机,失之不在,务要好生把握,不可错失。断不可一时愚顽,强抗天兵,终至城破身殒,自取灭亡,必将悔之无及矣!” 说完这封杀气腾腾的劝降信,李国英与金声桓二人,俱是一脸呆滞,神情十分复杂。 他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入楚王左梦庚,却发现这位楚王,正用可怜兮兮又一筹莫展地眼神,呆呆地望向他们。 一时间,整个官厅之中,一片静默,只有彼此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见到他最为信重的两名部将,竟皆是这般六神无主神色仓皇的模样,左梦庚心下凄惶不已,对当日自己未听黄澍的建议,更可谓是追悔莫及。 要是当初听了黄澍的意见,现在的自己早在鄂西一带高枕无忧了,如何会落得这般坐困愁城的地步! 唉,悔之无及,奈何奈何! 左梦庚心下苦涩难言,脸上却犹努力扮出一副镇定神态,他轻咳一声,向二人低声问道:“二位将军,现在局势已到如此地步,多铎又射来劝降信,以你二人看来,本王却该如何处之,方为合适呢?” 听到左梦庚这句问话,李国英与金声桓二人,顿是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二人嘴角嗫嚅,目光躲闪,却谁也不肯率先开口。 第三百三十六章 左梦庚投降 “怎么了?二位怎么不说话?” 见二人俱一脸难色,一副吭哧难言之状,左梦庚顿是急了:“你二人有何话语,尽可径直说出便是。本王兼听则明,必不怪罪。” 见左梦庚这般说知辞,李国英咬了咬牙,拱手回道:“楚王殿下,以在下看来,现在武昌城士卒不足,军心低落,纵有坚城可守,又能抵抗到几时!还不如真如多铎所言,趁早开门献降,以保全殿下之身家富贵,荣禄爵位。而守城的数万将士,亦是得以活命……” “不可!” 李国英一语未完,金声桓却是摇头反对:“殿下,在下以为,这武昌城确如李都督所言,已是难守,但我军尚有数万兵马可用,当可集中一处,全力突围而去。然后一路往西,前去鄂西之地,在东川的太子支援下,凭着崇山峻岭固守,方是可行之策!” 金声桓话音刚落,李国英却是冷笑道:“金总兵此话,李某却甚不认同。你也不想想,现在城外足有数十万清军,我军仅凭城中这数万兵马,纵是全力突围,亦怕是难以成功。更何况,现在我军连番战败,军心低落,根本不堪为战,又安可突围!且楚王万金之躯,若在突围之时,万一有失,这般重责,你我又如何担代得起。” 李国英这番话,实实地说中了左梦庚心下最大的痛处。 他可以不在乎手下士卒的死伤,可以不在乎城中百姓的存亡,但他对自己的性命家财,却是一千个一万个地在乎。 且自己年方三十,正是大肆享乐的好时节,若在这样危险重重的突围作战中,莫名其妙地死掉,那可就太不值了。 再说了,现在这武昌城中,虽被黄澍运走了一大半的钱粮资财,但剩余之物亦足值百余万两,若是折损在武昌突围之战中,亦未免太过可惜。 想到这里,左梦庚一声长叹,心下却已拿定了主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贵为侯王,人生还有太多太多未曾享受之物,却是如何可以轻言弃之。 “好了,二位不要说了,本王主意已定。现在武昌难守,突围亦难,故就此向清军投降,迎接他们入城。”这句话,左梦庚说得有气无力。 “楚王殿下,不可啊!”金声桓见左梦庚这般说辞,顿是一脸急色:“殿下,现在我军虽然士气低落,数量不足,但众人皆知清虏残暴,多恐有性命之忧。在这般威惧之下,众人为了保命,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殿下犹是担心,还可在城中紧急征发青壮,亦足以征募十万之众,有这般数量,仅仅只是突围,却亦是够用了。介时,末将再亲护殿下左右,与部众一力死战,必可保得殿下平安突围,顺利前往鄂西……” “不必多说了!” 金声桓犹欲再言,却被左梦庚一脸烦躁地摆手打断:“军心低落,青壮未经训练,如何可以轻用!且现在清军即将攻城,又如何还会再给我军去征募青壮。就依本王之见,抓紧这最后时机,去向清军献城归降。” 他一语说完,转头向李国英言道:“国英,我派你为使者,前去面见豫亲王多铎,向其献降。只要那豫亲王多铎同意,我等即刻开门归顺。” 李国英喏了一声,转头匆匆离去。 见到李国英离去的背影,金声桓顿是轻声一叹。 他来到左梦庚面前,向其拱手言道:“殿下若是拿定主意,要归降清虏,末将人微言轻,又安敢多加阻拦。只不过,现在清军大举围城,军心尚不安稳,不若令在下前去向他们宣谕一番,令他们各归营地,静守侯命,作好受降的准备,以免到时忙中出错。” 左梦庚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同意了金声桓的请求。 金声桓快步离去,却并没有立即返回军营,而是急急打马穿街过巷,去了武昌城中某处民宅之中。 现在的他,要去紧急拜会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原先的湖广总督何腾蛟。 自左良玉病死,左梦庚自立楚王以来,这何腾蛟便立即辞去湖广总督一职,向左梦庚请求告病归乡。 没想到,左梦庚猜疑之心极重,他虽同意了何腾蛟的辞呈,却不准他擅自归乡,只准他在武昌城的私人府宅中居住,以便让他随时处于自己的秘密监视之下,不至于擅自离城,而泄漏了左军的军情要事。 何腾蛟心下无奈,却也只得应命而行。 自此之后,他天天潜居于自家府宅之中,装病度日,不问世事。 而自从清军重兵包围武昌以来,楚王左梦庚对于当下局势,已十惊惧非常又心慌离乱,哪里还再有心思去管一个告病在家的离职老头。 却没想到,他的这点疏忽,让不愿意率部投降的金声桓,找到了与这位原湖广总督何腾蛟私下见面的机会。 二人曾多次秘密相见,在何腾蛟的劝说下,原本同样打算投降的金声桓,心思开始活络转变,决定要劝说左梦庚突围而走。 这样的局面转变,倒与真实历史上金声桓率部投降清虏的结局,完全不同了。 只不过,金声桓没有想到,现在的左梦庚,已然下定决心,要去投降清虏,根本就再劝说不得。 金声桓万般无奈,只得又寻了这般理由,急急再去见那何腾蛟。 要与其商议一番,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事。 他入得府来,便立即向何腾蛟告知了与左梦庚商谈的经过。 何腾蛟听完他的述话,顿是一脸凝重。 他端坐官椅之后,手捋白须,脸色十分忧惧。 “何总督,现在左帅已拒绝突围,那你我等人,却该如何行事啊?”金声桓的声音,满是急切。 何腾蛟却犹是低头垂首,久久不语。 见何腾蛟不说话,金声桓又追问了一句。 何腾蛟这才一声长叹,缓缓抬起头来。 “金将军,左梦庚要投清虏,让他自去投降便是。但你我二人,却可趁其投降之机,自行率部突围,一路紧急西去,往投东川太子!” 这句话,何腾蛟说得很慢,却是清晰有力。 第三百三十七章 献城保命 何腾蛟这句话,让金声桓顿是瞪大了眼睛。 趁其投降之机,自行突围,此话竟是何意? 何腾蛟沉声道:“金将军,左梦庚率部投降清虏,必会亲去那多铎所在东门一带,邀请此人入城,以表其诚意满满。故我等可立即将兵马集中于西门,只待他们投降交接,全部注意力皆集中在东门之处时,便立即统领兵马,骑兵在前,步兵随后,径直一路冲出城去,必可趁清军毫无防备之机,一举突出重围。”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了,此番突围,要横穿城外清军战阵,损失必是不小。但是这般的代价,却是我等必要承受之结果。金将军,你意下如何?” 直面何腾蛟灼灼迫人的目光,金声桓一声长叹,咬了咬牙道:“何总督这般筹谋,亦是十分有理,在下粗人一个,复能再有何计。就如何总督所言,立即调派我本部兵马便是。” 金声桓的回答,令何腾蛟如释重负。 他站起身来,在金声桓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一拍,以示鼓励。 “很好,将军此去,诸事小心。待兵马调派完毕后,老夫便立携全家老小,与你一道出城突围。” “遵命!” 金声桓再不停留,立即紧急回营,开始安排本部兵马行动。而何腾蛟在府中,亦是立即安排家人打点行装做好准备,待金声桓那边消息传来,就立即一道出发。 而就在金声桓从何腾蛟府中离开时,那都督李国英带着两名随从,高举一面白旗,从武昌东门侧边出来。 随即便有一名清军壮达(满语队长之意),带着数名巡骑,将他们兜头拦住。 “尔等打着白旗,带我军营地作甚!”这名一脸络腮胡子的清军壮达,瞪着一双细长的三角眼,用生硬难听的汉话,对李国英等人喝问。 李国英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向这名壮达拱手道:“在下李国英,乃是楚王殿下左军都督,现奉我家楚王之命,求见豫亲王。” 那名壮达哦了一声,又将李国英等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便泛起了满是嘲讽的笑容。 他更不多言,便令李国英等人跟他前去。 李国英等人唯唯应命,来到了豫亲王多铎的中军大帐中。 听闻李国英等人奉了楚王左梦庚之命前来,多铎顿是仰天大笑。 哼,这帮没用窝囊的软骨头,果然还是被自己给吓住,终于派人出来商洽投降事宜了。 他随即下令,命李国英一人,单独入大帐相见。 很快,李国英匆匆而入。 从室外明亮的环境中,一下子进入这光线昏暗的中军大帐中,李国英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不过,他还是迅速看清了,那头戴黑缨金盔,身着金漆软甲,肩披纯白披风,正大刺刺地端坐在虎头椅上豫亲王的多铎。 他更不多想,向前数步,伏跪叩首:“在下左军都督李国英,奉楚王殿下之命,特来贵军之处,与豫亲王商谈投降归顺事宜。” 多铎一声冷笑,以一种满是蔑视的目光,从椅上俯望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是么?我军已围城数日,左帅却何来迟也?” 听得多铎这冷淡言语,犹然满是讥讽,李国英心下惭恨,却犹只得堆起笑容道:“豫亲王,楚王殿下身系国事,日夜忧劳,此番派在下前来,实为速也。” 见李国英死鸭子嘴硬,多铎心下更满是不屑,他哈哈一笑:“是么?那左帅派你前来,可是同意了,就此开城投降我军了么?你们就没想过,要继续与我大清天兵对战下去么?” 李国英一脸苦笑,急急点头:“我军不识时务,强与天兵相争,接连战败,丧城失地,实是自取其辱,复何足言也。现楚王殿下思虑多时,决定顺天应命,率全军将士与城中百姓,一道投效豫亲王,就此归顺大清。这才特使在下前来,与豫亲王一道商议,接下来具体的投降之事。” 多铎闻言,却是一脸不耐烦:“既如此,那又何必多说甚话。就令左帅立即大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便是。” 李国英脸现尴尬之色,却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豫亲王,楚王殿下一心归顺,若贵军入城,自会将城中的钱帛子女,尽皆奉予贵军,此为必然之事也。只是,我等在想……” 见李国英一脸愧红,嗫嚅着不往后说,多铎却已猜中其意。 他一脸快意的笑容,嗨的一声,从虎头椅上昂然站起。便快步过来,伸手虚扶:“李都督且起身说话。你们不就是想从本王这边得一份承诺嘛,这事好办!” 李国英心下一喜,谢喏起身,多铎便朝护卫大声喝道:“拿纸笔来!” 待护卫拿来纸笔,多铎沾墨挥毫,龙飞凤舞地写了一段话。 唰唰写完之后,他扔了毛笔,顺手盖上自己的鲜红大印,便冷笑一声,将此信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李国英。 李国英接下此信,粗粗地看一下,见信中写道:“大清豫亲王多铎,在此承诺,楚帅左梦庚若立开城门,率部归降我大清,则我军必遵前诺,不起刀兵,和平接收武昌。楚王及其部众,各人家财性命俱得保全,不损丝毫。至于楚王此番率部投效,足见诚心,其荣禄爵位,一应如前,待本王禀明朝廷之后,必将更有封赏……” 看到这里,李国英心下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了。 他一脸释然,向多铎急急拱手道谢:“多谢豫亲王赐信,那在下就此拜别,立即前去回禀楚王殿下。” “嗯,你去吧。”多铎皮笑肉不笑。 李国英携了此信,再不停留,立即带着那两名随从,一道急急返回,复从东门入城,紧急去见楚王左梦庚。 回到左梦庚府上,李国英立即将多铎回信,呈给左梦庚观看。 原本一脸愁色的左梦庚,匆匆阅毕后,脸上顿现大喜之色。 “好啊,好啊,能得豫亲王这般承诺,保全我等家财性命以及本王的前程爵位,本王复有何忧!”他喜孜孜地言道:“国英,速传本王之令,让全城竖起降旗,大开四门,本王将亲去东门之外,迎接豫亲王入城!” “得令!”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尔等竟敢挟诈 很快武昌城头,处处打出白旗,而原本守卫在城头的军兵,亦纷纷撤下城去。 见到这座城池高峻护河宽阔的巨城武昌,就这般在自己面前乖乖地竖起降旗,豫亲王多铎心下,喜悦之情,顿是难以言述。 接着,武昌东门轰然洞开,在一个低垂着头的年轻人统领下,走出了长长的一串官员与将领。 多铎暗想,这走到最前头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楚王左梦庚了。 他的嘴角,顿是浮起一丝冷笑。 哼,一群软骨头,只会望风归降,何其无用! 不过呢,现在大兵压境之际,能及时开门出降,倒也算你们识时务! 这时,左梦庚已带着李国英等人,快步来到多铎面前,随即他扑通一声,率先伏跪于地。 这位楚王一跪,李国英与后面的一众官员,自是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在下左梦庚,忝居湖广之首,现率全体部下,一齐前来归降,归顺我大清天兵,万望豫亲王接纳。” 多铎用一种得意至极的眼神,俯看着地下伏跪的一众人等,心下的快慰,何可言说。 他轻咳一声,缓步上前,装出一副亲热模样,伸出手来虚扶了一下:“左帅,各位,不必这般行礼,且请平身说话。” 左梦庚等人站起身来后,多铎走到他面前,复将左梦庚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见多铎那锋锐如刀的眼神,有如剃刀一般,从自己头顶滑到脚底,左梦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脸上堆起笑容,向多铎拱手作揖:“豫亲王,在下不知天时,强与天争,归降来迟,万望恕罪。” 多铎摆了摆手:“这般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本王既已答应你等归降,这诸般承诺的条件,自会全部办到,尔等却是不必担心。你等且为前部,引我大军入城。” 左梦庚一脸笑得稀烂,连声应道:“豫亲王放心。在下已封验府库,集束兵马,只等豫亲王入城接收。请豫亲王随我入城……” 他一语未完,忽地遥遥听到,似乎是从西边,传来了吊桥轰然砸下的声音。 闻得此声,左梦庚心下惊疑。 他暗自想道,自己现在只开了东门,正与这豫亲王多铎商议入城接收之事,怎么西边的城门这么快就自行打开了,难道那边的守军,已然不听号令,急欲开城献降了么? 他心下愠怒,未及多想,忽又听得西边遥遥传来了连绵的喊杀之声,以及刀剑相击的碰撞声。 这一下,左梦庚顿是脸色惨白。 李国英及一众降官,亦是人人神色仓皇,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西城之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而见到这般异状,豫亲王多铎顿是浓眉大皱。 他瞪起眼睛,厉声大喝:“左帅,你快告诉本王,这武昌西城那处,究竟是何等响动?!” 见多铎言语严厉,面目冰冷,左梦庚顿是吓得又满身一哆嗦,额头豆大的冷汗,顿是涔涔而下。 “豫……豫亲王,此番变故,在下无能,亦是不知,莫非是城中守军自开了城门,以迎大清天兵入城乎?抑或……” 他一语未完,忽闻得远远有马蹄声,如爆豆一般急急传来。 众人扭头望去,却见两名清军马甲兵,正纵马飞驰,向这边狂奔而来。 两名骑兵来到多铎十来步前,便一齐勒住马蹄,纷纷翻身下马,伏跪于地。 “禀豫亲王,武昌西门忽地洞开,与此同时,城中多处府库屋舍,忽地纵起大火。火光之中有大批全副武装的左军兵马,一齐呐喊冲出城来,我军猝不及防,竟被其一举冲开,眼见得这般兵马就快要突出城去,我军死伤人数颇多,故奴才急急前来禀报……” “啊!竟有这等事?!”多铎听闻此报,顿是又惊又怒。 这名马甲兵,估计是汉军旗的部众,他向多铎禀报的话语乃是汉话,故左梦庚李国英等人,皆是听得十分清楚。 一时间,众人惊骇莫名,各人脸上的惶惧之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而身为主帅的左梦庚,更是惊得嘴巴张成0型,浑身抖如筛糠,头脑已是一片迷茫。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铎一脸暴怒,他快步上前,一把拧住左梦庚的胸襟,象揪一只小鸡一般,把他当场提了起来。 “左梦庚!你这厮莫不是想要戏耍本王,故意要来引我军入城,再于街巷之处大出伏兵,一齐来攻打我军耶!” 左梦庚双脚在空中兀得乱踢腾,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他用一种哀鸣般的语气,向多铎哀叫道:“豫亲王何出此言!在下实是真心归降,安敢有半点私念!更休提还敢在城中暗藏伏兵,以攻打大清天兵了。您就是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亦是不敢哪!” 他这般连声苦叫,李国英与一众官员,亦是纷纷向多铎哀声求情。 多铎恼怒非常,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右手暗自发力,用力一掼,将左梦庚狠狠地扔在地上。 多铎发力极狠,砰的一声,摔得左梦庚几乎肋骨皆断。 他疼得哎哟一声,如一只受伤的野狗一般,蜷缩在地上直哆嗦。 多铎再不看他,正欲挥手令全军速速进城,却又见西边一名骑兵,正策马疾奔,朝自己飞驰而来。 这名骑兵来到多铎面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禀道:“豫亲王,西城之处,敌军兵马约有近两万之众,已然冲开我军防线,正一路奔往西边而去。对了,那领军的主将说,他还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他们是奉了楚王左梦庚之命,特急前往西边搬取救兵,要与城中兵马一道,将我大军尽歼于此!” 听到这名骑兵这句禀报,多铎气得几乎发狂! 他象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嗷的一声狂叫,抽出宝剑,朝好不容易坐了起来的左梦庚胸口处,狠狠刺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这柄锋利的宝剑,将左梦庚前胸至后背全部捅穿,大团的血雾顿是激喷而出。 左梦庚象一条被针扎中的虫子一般,痛苦地全身抽搐,他大张着嘴,口中污血溢流,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多铎宝剑一抽,这位曾经的楚王,双眼一翻,软软地倒下,蹬了两下腿,瞬间便死透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武昌大屠杀 多铎目光冰冷,牙齿紧咬,他将犹在滴血的宝剑插回剑鞘,便又上前一步,将左梦庚已然死透的尸体,狠狠地踢了一脚。 “来人!”多铎厉声喝道。 “在!”两名护卫上前应喏。 “你等斩下左梦庚之首级,悬于武昌东门,以惩戒其反乱不臣之举。至于其尸首,则抛于城外乱葬岗,任凭野狗啃食!”多铎瞪着双眼,咬牙说道。 “嗻!” 听到多铎对这位楚王左梦庚这般安排,听到那两名护卫,用力斩掉头颅发出的沉闷夺夺声,一众投降官员心惊胆裂,吓得几乎昏厥。 这时,豫亲王多铎那锋锐如刀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这一众兔死狐悲抖如筛糠的投降官员,厉声道:“尔等看清楚了,这就是阳奉阴违,对抗我大清天兵的罪恶下场!” 一众降官降将,已然心胆俱裂,纷纷伏跪于地,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饶命。 多铎来到李国英面前,站立不动。 伏跪于地的李国英,略微抬头,便看到多铎粗壮折双脚停在自己,顿是惊骇得几乎昏厥。 “豫亲王!莫要杀我!左梦庚所行之事,在下实是不知啊!”李国英浑身颤抖,连声哀叫,与此同时他发疯一般地磕头,前额砸在地上砰砰直响,很快就糊满了血迹。 见李国英这般畏死哀求,多铎俯视他的目光,顿是满是鄙薄与厌恶。 不过,他脸上挤出笑容,故作亲热地说道:“李都督,不必害怕,本王没有杀你之意,你且起身说话。” 李国英抬起头来,被血糊住的眼睛,看清了面前这位皮笑肉不笑的豫亲王。 他一脸疑惑,未及多想,便赶紧起身。 李国英方一站起,多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此番变故,只算在左梦庚一人头上,与你等皆无关连。想必你等亦是受其蒙蔽,不曾真的知情。” 听得多铎这话,一众降官降将,顿是心下石头落地,一齐高呼豫亲王圣明。 多铎哈哈一笑,复对李国英朗声说道:“左梦庚这厮既死,湖广诸事无主,本王就暂命你为湖广代总督,统领左军余部,并协助我大清天兵管理湖广诸事,你可愿意?” 李国英见多铎非但不杀自己,反而给自己安排了湖广代总督之职,心下的喜悦,简直难以言述。 他又立即伏跪于地,拱手叩首:“在下何德何能,得蒙豫亲王如此信重,竟授予这般重职,实实折煞小人是也!” 多铎冷笑道:“叫你当便是,何必这般罗唣!” 李国英一脸谄笑,顺话言道:“既蒙豫亲王授予此职,微臣便愧受了。从今之后,在下敢不尽心尽力,为大清肝脑涂地,全身报效!亦愿为豫亲王鞍前马后,报效驱驰,纵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多铎点了点头:“嗯,你起身吧,速速带领我军入城,不得有误!” 李国英应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去。 一众降官降将,则有一群找到了头领的蚂蚁一般,紧随其后而行。 而豫亲王多铎,则与一众护卫,纷纷上马,跟在他们后头,一道策马入城。 快入东门之际,多铎停住了马蹄。 他仰头看去,见那被斩掉的左梦庚头颅,正悬于自己上方。断颈处的污血,犹在滴沥不已。 这时,一颗血珠,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左手护腕上。 多铎伸出右手,沾了一点血水,放中嘴中尝了一下,随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笑容。 他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巴喀什兵下令:“速速传本王之令,命在城西的固山额真谭泰,立即点集部下全体骑兵,全力追击逃窜的敌军,务必将他们一举消灭!” “嗻!” 两名巴喀什兵急急前去传令,消失在远处,多铎才复带着全体部下,昂然进入武昌城。 入得城来,清军看到,武昌城中的大街小巷上,各类民居商铺等处,皆已是房门大开,几乎家家户户都摆了香案,点了香烛摆了花盏,上面高悬着一张纸,上面大书“大清顺民”四字,然后全家老小,跪在案后,有如一群驯服的羔羊。 见此情状,多铎与一众清军将领,人人脸上都划出一道冷笑。 这些卑贱的汉人尼堪,在戏弄伏击了大清天兵之后,竟然还想要活命,哪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哪有猪羊一求饶,那虎狼就不吃它了的道理? 再说了,二十万清军边番苦战,好不容易打到了这座富得流油的武昌城下,兄弟们个个指望着在城中大发横财,饱足贪欲,哪里还有就此罢手之理。 多铎虽不说话,但他在入城前下达的军令,却被迅速地传了下去。 ”豫亲王有令,入城后,立即消灭胆敢反抗之左军,全城百姓子女,钱粮财货,任尔等取之!大军索掠三日,再行封刀!“ 这个早在入城之前,就商定好了计划,至此得到了彻底的实施。 大批的清军,无论是满州兵,还是蒙古兵,或是汉军,皆有如疯狂的野兽,挥刀持枪,狂笑吼叫着,冲向那一户户高挂了顺民纸片的百姓家中。 可怕的灭绝式屠杀,终于开始了! 屠杀,奸婬,抢掠,纵火,种种丧尽天良的惨案与手段,在武昌案中密集爆发,这些凶残贪酷的清军,有如一群毫无人性底线人形野兽,把这座武昌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而李国英与一众降官,皆被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他们钳口缩舌,对于清军的暴行,根本就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更可悲的是,多铎扭过头来,对李国英喝道:“李总督,本王命你,速速带我等前去楚王府!” 听到这句问话,李国英浑身又是一哆嗦。 他当然知道,多铎此话,究竟是何意思。 只不过,现在的他,这个名义上的湖广代总督,哪里敢多说半句话。 他只得唯唯应喏,带着多铎等人,一路穿街过巷,径奔楚王府而去。 很快,他们在一片哀嚎与悲惨声中,在遍地的火光与砍杀声中,李国英带着多铎以及一众精锐兵马,迅速赶到楚王府门外,立刻将整个楚王府团团围住。 第三百四十章 尽屠楚王府 此时的楚王府,大门紧闭,四下寂然。 但在四面府墙上,却是有数百家仆,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守在府墙上。而在前后两门处,则有更多身披棉甲的仪卫驻守着,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呼啸围来的清军,人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不安。 多铎向李国英努了努嘴:“李总督,你立率尔部,去将大门砸开!” 李国英应喏而去,他在楚王府正门外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才能将大门尽快砸开。 就在这时,忽听到城楼之上,一个尖厉的声音大声响起:“李国英!你这狗贼背叛楚王殿下,现在竟又敢率兵擅闯王府之地,你不怕诛灭九族吗?!” 李国英闻声一愣,他抬头一看,见到喊话之人乃是楚王左梦庚的史长长子,郡王左元荫。 他不由得冷笑道:“左元荫!你听好了,左梦庚左右跳梁,背叛大清天兵,现已伏诛,头悬东门!而老子现在已是大清官军,又被封为湖广代总督,现特奉豫亲王之令,前来搜检查抄你这楚王府。若你等老实从命,开府投降,则本督还可饶尔等一条性命,如若不然,必将你等满府诛杀,断无遗留!” “放屁!你这狗贼,卖主求荣,人神共愤,竟还敢说出这般猖狂悖逆之话!你们想夺下这楚王府么,好啊,尽管攻上来便是!”左元荫厉声大骂。 “呸!你们算什么楚王!”李国英见双方已然彻底撕破脸孔,遂狞笑回道:“你这楚王府,乃是前明故楚王朱华奎之所居,你们狗窃其间,僭居于此,还敢自称正统,实是笑煞人也!你等既不受降,那就休怪本督下手无情!” 李国英随即大声下令,让全军弓箭手齐集此处,对着府墙之上密集射击。 李国英知道,那楚王府墙,高度有限,雉堞又矮,上面的家仆与仪卫,根本无力阻挡自已的齐射攻击。也许,自已只要一番齐射后,这样守卫,便会轰然而散了。 “预备!” “放!” “嗖嗖嗖嗖!。。。。。。” 暗夜之中,绵密的箭矢,有如飞蝗般密集射向城楼。驻守府墙的仪卫与家仆,本来就没什么作战经验,又因为四面被围,根本就看不清箭矢是从何处射来。一时间纷纷中箭。 四面门楼之上,顿是一片惨叫,在恐怖的死亡面前,他们立刻惊慌失措地四下逃开。 郡王左元荫,见得自家军兵,被一番乱箭便射得四下逃窜,不由得惊怒万分。 ”不许跑!给本王守住此处,一定要。。。。。。“ 一语未完,一根凌厉的箭矢射来,噗的一声轻响,正中左元荫的脖子,箭头从脖子另一侧狠狠贯出,将他这句话语生生打住。 左元荫嘴中血泡翻涌,从四五米高的府墙上倒摔下来,砰地一声砸落于地,抽搐了一下,便再无动弹。 见到郡王左元荫都被杀死,驻守正门的仪卫与家仆,顿是再无战心,纷纷哀嚎着四下溃逃。 见到守军溃散,李国英顿时士气大振,他们吼叫上前,用撞锤狠狠地撞开了府门。 李国英喜孜孜地来到了豫亲王多铎面前,拱手回道:“豫亲王,我等已打开楚王府大门,您看……” “嗯,不错。”多铎大笑道:“你且率尔部在府外看守,本王自带兵卒入府搜检。” “嗻!” 随后,多铎亲带手下一千余名兵卒,从楚王府大门一拥而入。 这座平静了数十年的楚王府,一场最大的灾劫,终于到来了。 楚王府的建筑,由南向北方向主要为:“承运殿”(面宽十一间),“沁园殿”(面宽九间)和“存心殿”(面宽九间)。“承运殿”两庑还有左右二殿,五殿两侧各建屋一百三十八间。四周建有围墙,前设承运门”,后设“存心门”,这便是楚王府的主要建筑。另外还有由“前宫”“中宫”和“后宫”,各面宽九间,三宫两侧各建屋九十九间,外建围墙及前后宫门,所形成辅助宫殿群落。 整个楚王府中,众多宫殿均饰以青绿点金,蓝黛细缀,金涂铜钉,窠拱攒顶,红绡彩云,中画蟠螭,端的是一片豪华气派。 尤其是在中殿两侧靠后处,还建了一座极大的花园,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可谓处处匠心独运,每每巧夺天工,真真说不尽的雕梁画栋,道不完的富丽堂皇! 可惜,这般繁华美景,人间天堂,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化为人间地狱,废墟一片! 多铎统率着部下清军,嗷嗷叫地冲入楚王府后,这一群疯狂残忍的野兽,逢人便杀,见好东西便抢,见了女人丫鬟,更是先奸再杀,尽情地渲泄着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清虏得意猖狂的欢叫,与被奸婬杀害的女子的惨呼哀嚎,绵密地混在一处,闻之令人扼腕惊心。 ”传本将之令,将楚王府一众人口,皆尽杀光,不留活口。待府中钱粮财货皆抢毕后,放火将楚王府统统烧光!“多铎狞笑着下令。 ”嗻!“ 多铎这道命令既下,他的这批手下,彻底变成了最为疯狂暴虐的野兽。 杀戮,抢掠,奸虐,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一片狂笑与惨叫声中,各种人世间最丑恶凶残的举动,在这个地狱一般的楚王府中,有如极恶之花,处处绽放。 而多铎自已,亦带着一队亲兵,直冲到了最后的存心殿处,将躲藏在其中的楚王一众家眷,男的全部杀光,女的则全部先奸后杀。 数名左梦庚的妻妾,在被清军轮流奸.污时,还苦苦哀求他放自已一条性命,那那些禽兽不如的清军,却在发泄完毕兽欲之后,就毫不留情地砍了她们的脑袋。 那锋利血淋的刀刃,砍断这些美丽赤.裸的女子那细嫩洁白的脖颈时,包括多铎在内的一众清虏,心下皆有一种无可言说的快感。 在经历了近一个时辰的疯狂兽行后,整个楚王府中,全部人员皆被杀尽,宣泄已毕且杀人杀到手软的多铎,继续指挥着一众兽兵,把成箱的珠宝金银,字画古玩,财货绸缎等物品,一箱箱地往府外运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残酷的撤退 这个悲惨的时日,武昌城中火光冲天,惨叫之声数里可闻,人性的黑暗丑恶在这座千年古城中尽情绽放,令人发指的屠杀与惨剧,遍布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而清军在武昌城中大施暴行之时,受命追击的固山额真谭泰,正亲统其下五千骑兵,一路向金声桓部突围的逃兵,狂追而去。 舒穆禄·谭泰,是库尔喀部珲春(今吉林省珲春市)人,隶属于满洲正黄旗。自从入关以来,先逐破李自成於庆都,后追随多铎夺取江南,一路升赏提拔到固山额真之职。 不过,此时的他与那五千骑兵,受命尾追突围逃窜的金声桓部,却是人人心下皆不乐意,追击速度慢腾腾的,士气颇为低迷。 他们之所以一脸愁色,不肯卖力追击,原因很简单。 因为现在武昌已降,这座富得流油的巨城,摆在自己面前,他们却无法和其他的清军一样,可以带兵入城大肆掳掠,从而大饱私囊,发他娘的一笔横财。 竟只能看着这一桌好菜在前,却不得动筷,反而只能离开筵席,先去干点杂活,再回来吃别人余下的残羹剩饭。 这样的安排,自是让谭泰等人,心下极不痛快。 只不过,军命难违,谭泰等下纵是一肚子不满,却也只能憋在心下,继续向前追击而去。 马蹄隆隆,人喊马嘶,在谭泰的统领下,五千骑兵虽然士气低落,追击速度不快,却在不久之后,追上了那些正气喘吁吁逃窜的金声桓部步兵。 见到这些旗帜散乱,只是一味向西逃窜的敌军步兵,谭泰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之色。 “全军听令!疾速突击,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步兵,给老子统统消灭!”谭泰拔剑怒吼。 一声令下,清军骑阵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回应,他们迅速地兵分两部,兜头出击。 两路出击的清军骑兵,有如两把巨钳的夹子,卷起滚滚烟尘,呼啸着向金声桓部的步兵包夹而来。 而见到清军骑兵大举追杀下而来,这些殿后的金声桓部步兵,原本就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顿是是魂飞胆裂。 他们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更加拼命地加速溃逃,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自已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清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只不过,饶是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来逃跑,但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秋日艳阳下,那五千余名甲胄森森杀气凛冽的清军骑兵,有如死神出动,马蹄隆隆,枪指刀横,对马阵两旁那些奔逃不及的敌军大砍大杀,刀光过处,头颅纷飞,血肉横溅,惨叫连连。 这样单方面的无情屠杀,不要太爽。 有经验的清军老兵,更是在追上这些敌军步兵之后,仅朝其背猛劈一刀,砍开其背部肌群,后便又掉头又追击新的猎物。 而这些挨了一刀的敌军步兵,在巨大的恐惧与强烈的逃生欲望共同驱使下,根本就感觉不到背部的疼痛,依然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溃逃不止,最终因为背部伤口失血太多,而纷纷倒毙于路途之上。 一时间,清军骑兵有如一群群呼啸而出的死神,用手中的刀枪疯狂地收割着敌军的性命,将他们大股大股地消灭,给仓皇逃命的金声桓部步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眼望去,整个平旷的郊场之外,有如一个人类屠宰场,地上遍布了金声桓部步兵的尸骸,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遍地溢流的鲜血,竟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 这条长长的血河,蜿蜒长流,殷虹刺目,令人心悸胆寒,足见这场杀戮,有多么地残酷。 有如猫追老鼠般的杀戮游戏,一直向西延伸,终于到了沌水与长江交界之境。 正在战场上四下溃逃的敌军军兵,见到前面这有如长练一般的沌水河,竟是露出了有如大赦般的神情,每个人的脸上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纷纷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撒开脚丫尽力向河流奔逃,以期尽快跳入河中,躲过被追杀的命运。 他们很清楚,跳入河中,可能会有被淹死的风险,而若一直被清军骑兵紧追不舍的话,则是必死无疑。 一众溃兵撒丫狂奔,而在他们身后,清军那些甲胄齐全刀枪锋五千骑兵,依然如影随形,追杀不止。他们有如死神追命一般,不会轻易给他们逃命的机会,一路上不断地砍杀那些哀嚎而逃的溃兵。 这样一边倒地追杀残敌的战斗,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放眼望去,整个沌水东面之地,已成了清军演习杀戮的修罗场,无数敌兵或被骑枪捅杀,或被骑刀砍死,整个战场上,尸枕狼藉,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在这样你追我逃的残酷局面下,溃兵们付出了巨大伤亡的代价,终于逃到了沌水东岸。 他们毫不犹豫,尽弃了盔甲与武器,立即跳入水中,挣扎着向对岸游去。 不过沌水此时却在不停地涨水,那汹涌湍急的河水,至少将一千余名投身河中的溃兵活活淹死,再把他们的尸首冲了个无影无踪。 在又付出了惨痛的死亡代价后,总算约有两千余人,得以在河水之中挣扎得过,狼狈仓皇逃过河去,总算侥幸保全性命。 而在这时,清军骑兵业已冲到河边,将剩余不及逃走的敌军溃兵,给一齐拦住。 被清军骑兵拦住归途,有如一窝蜂般乱窜的剩余的两千余名金声桓部步兵,到了这时,也明白大势已去,又无可脱逃,唯有投降保命一途了。 他们亦纷纷弃了武器盔甲,大声哭喊着,跪地求饶。 谭泰见到这样向自己求饶的敌军溃兵,他的脸上,却是浮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这些没用的尼堪,现在才想要投降,却是做梦!”谭泰厉声道:“全体都有,将他们全部杀完,不留孑遗!” “嗻!” 他们有如一群杀红了眼的野兽,吼叫着冲上前去,刀劈枪刺,几乎转瞬之间,就将这两千余名求降的溃兵,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若往投太子 接下来,伫马河边的谭泰,久久地看着正在不断上涨的沌水,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因为河水上涨,自己与一众手下骑兵,已然无法涉水渡河,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千多名溃兵,消失在沌水的西岸。 谭泰狠狠咬了咬牙,心下暗道,这般逃窜成功的家伙,倒还真是颇有些运气,得以在残酷的追杀下得保狗命,逃出生天。 可恨自己追之不及,却只得对这不断上涨的沌水,望之兴叹。 谭泰对着茫茫沌水伫目良久,遂对手下众人喝道:“速速打扫战场,全军回返武昌!” “嗻!” 很快,谭泰及其手下骑兵匆匆打扫完战场,便立即东返武昌,去向豫亲王多铎禀报。 他们返归武昌时,原本繁华富庶的武昌城,已基本成了一座死城。 城中硝烟滚滚,火光处处,街巷与两边的房屋之中,处处是百姓的尸首,尸枕狼藉,骨开肉裂,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而谭泰对这一切,心下并无多大的波澜。 毕竟在这些满洲贵族看来,这些汉人尼堪,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让谭泰及一众手下军兵为之心痛难过的,便是这场规模空前的屠城掳掠,自己与这手下的五千骑兵没份。现在回来,却是连一口残汤都喝不上了。 谭泰心下恼恨不已,一众骑兵亦是骂声连连。 不过,现在他们再有不满,亦无济于事,谭泰也只得硬着头皮故作平静地向豫亲王多铎禀报。 “豫亲王!我等一路追击敌军至沌水东岸,共歼灭敌军步兵约七千余人,只有两千余敌军步兵得以逃过沌水。”谭泰说到这里,略略地顿了一下,继续禀道:“因河水突然猛涨,我军无法继续追击,故只得放其逃走,甚是可惜。” 多铎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显然对谭泰此番追击,甚不满意。 他以为,凭着这五千兵,足以将逃走的一万余名金声桓部兵马全部击溃,却没想到,仅仅只消灭了七千多名步兵,其余的两千多步兵,以及一千多名骑兵,俱得以逃出生天,这无疑是极令人遗憾之事。 更可恨的是,那主将金声桓与原湖广总督何腾蛟,俱得以顺利脱逃,未得擒回。对于这一点,多铎心下甚是恼火。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敌已远去,自己心下,纵是再有不满,复能何为。 多铎冷冷地扫视众人,复传令道:“诸位辛苦了。接下来,如先前所定计划,我军在夺取武昌后,径自南下,夺取整个湖广南部地区,直迫岭南地界!” “嗻!” 原来,在多尔衮制定的清军进军计划里,多铎这一部兵马最多,力量最大,故在拿了左军的巢穴武昌城后,就要折转南下,去将整个湖广南部,也就是今天的湖南一带,全部攻略夺占,要将这块广大的地盘,全部收归为大清所有。 接下来,多铎所部的清军在武昌休整,预备在三天之后,便全力南下。 而在此时,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见到身后再无清军的追兵,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好险哪,若不是沌水及时的涨水,而且清军的追击欲望并不高的话,自己与剩下的三千兵马,只怕无一人能逃出清虏之手。 此时的二人,统领一众散乱不整的部下,匆匆西去,虽然疲惫至极,却皆不敢稍歇。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这点兵马,可谓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因为,他们已从这一路上的溃兵口中了解到,现在鄂中一带,业已大部被清军吴三桂部所占据,若自己这支溃逃的兵马行动稍慢,便有被清虏包了饺子的危险。 故而,一行人马虽然十分疲惫,士气亦是十分低迷,但为了保命,却是人人不敢稍作停留,而是昼夜不停,一路向西狂逃而去。 且这一路西去,亦在零零碎碎地收集沿途溃逃的散兵,其数量足有五千余人。故金声桓这支西逃的兵马,在终于快到荆州地界时,竟收拢了总共八千余人的数量。 而在到达了荆州府沙头镇外,一路西逃的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竟然遇到了同样西逃而去的御史黄澍。 各人此时在此相见,心下滋味,却是可何言说。 很快,黄澍从金何二人口中,得到了武昌陷落,左梦庚被杀,左氏家族尽被清军屠灭的可怕消息。 黄澍失声痛哭,悲痛莫名。 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亦是陪着落泪。 左氏父子,对于黄澍有知遇之恩,得到左氏家族遇得这般惨状之时,黄澍心下的伤悲,实是难以言喻。 三人相对而泣了一阵,何腾蛟便低声道:“金将军,黄御史,现在事已至此,我军再哭无益,还是要好生想想,接下来,我等到底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黄澍叹道:“眼下之计,还能如何!只得全力退往鄂西,凭着深山峻岭,聊为自保罢了。” 金声桓亦道:“是啊,现在王德仁的兵马,还在施州卫一带,我等只得且去与他合兵一处,再作图谋。” 听了二人的话,何腾蛟却声音低沉地回道:“诸位,何某倒是以为,我等退往鄂西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立即转投东川的太子。” 转投太子? 现在这个时节,竟然要去转投太子? 黄澍脸色一僵,呐呐道:“何总督,现在左氏一族,尸首未寒,你便提出要我等转投太子,这未免行事太过操切,而且……” “唉,有道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拘小节,现在乃是何其危急之时,还拘于这般所谓的恩义,复有何益!”何腾蛟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黄澍的话语:“现在我等,只统领着一帮残兵败坐,士气低落,又无外援,纵躲藏于鄂西的山谷之中,复能坚持到几时?还不如趁早决断,立即与东川的太子联系,让他看在昔日盟友的份上,接纳我等成为其部众,方可后顾无忧,得以长久与清虏对抗下去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新建第七镇 何腾蛟这话,有如一根锋利的尖针,扎中了黄澍与金声桓的内心。 是啊,现在的左氏一族尽灭,他们这般人,已成了彻底的散兵游勇与孤魂野鬼,纵有鄂西的崇山峻岭可以暂作凭依,但在群龙无首又缺乏外援的情况下,还能挣扎到几时? 见二人脸色犹豫,心有所动,何腾蛟复急急言道:“与其如现在这般,最终被清虏蚕食殆尽,还不如趁着现在尚有实力,抓紧时机去向归顺太子,说不定,我等不但能保全自家与部众,这前程功名,亦是多有可得呢。“ 何腾蛟的这句话,让黄澍与金声桓二人,顿是下定了决心。 对啊,现在若是急急归顺太子,那非但可以保全性命,这将来的功名前程,却亦必有所得,岂不比现在惶惶不可终日,可是要强上太多。 为了自家性命与前程,目前看来,确是只有往投太子一条路可走了。 这时,金声桓却低声道:“何总督,纵是我等愿降,但驻守施州卫的王德仁等人,只怕未必……” “不用担心。”这时黄澍插话过来:“据我了解,施州卫之处,王德仁部下不过五千兵马,就是他想为左氏尽忠,又能抵抗到几时?且王德仁先前曾与黄某一道,在南京解救过太子,有这般恩德在前,如今与我等一道往投于他,亦是极为自然。” 他略顿了一下,又低声言道:“现在我军各处兵马,拢总收集,亦有两万余人。再加上黄某先前从武昌押回的那价值五百六万银两的钱财辎重,太子殿下对我等必会高看一眼。我们将来的起点与功名,必不次于其他的降官降将。” 何腾连连点头:“黄御史所言甚是。既如此,那我等当派何人,立即入东川去见那太子殿下呢?” 金声桓看向黄澍,立即道:“这东川之地,黄御史曾往返多次,路途皆熟,且你与太子素有交情,此番作为我等代表,前去请求归顺,却是正当其时呢。” 黄澍见二人目光俱是望向自己,遂苦笑道:“二位既皆这般认为,那黄某便立即动身,赶赴东川,表明我等归顺之意,请求太子收纳。” 何腾蛟点头道:“也好。黄御史与太子相熟,由你出使东川,自是再好不过。那我与金将军二人,便携领部众,押送这大批钱粮辎重,立即赶往施州了,去与王德仁汇合。至于王德仁之处,何某亦是尽已能,前去劝说于他,相信他必会听从老夫之劝,与我等一道归顺太子。” 黄澍向何腾蛟与金声桓拱手道:“既如此,黄某就此拜别,那就有劳二位了。” 随后,黄澍带着数名亲信,径自一路西进,直奔东川。而何腾蛟与金声桓二人,则继续统领余部,押送着黄澍先前送出的粮草辎重,一路前往施州卫而去。 黄澍心下忧急,策马扬鞭,昼夜兼程一路西去,终于在两天之后,赶到了太子王明所在的东川夔州。 听到黄澍到来,王明略略一怔,将立即同意接见。 黄澍入得殿来,见端坐龙椅上的王明,立即伏身跪拜。 王明抬了抬头,虚扶了一下,示意他起身说话。 黄澍抬起头时,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是一副难以言说的颓然。 “太子殿下,我等此来,只为一事。” “何事?” 黄澍牙关一咬,凛声道:“太子殿下,我等此番前下,欲将鄂西全部兵马,往投殿下,万望太子殿下收纳。” 他一语说完,又从武昌失陷,左梦庚被多铎所杀,左氏一族尽灭,湖广大部已被清虏鲸吞之事,向王明作了一番简要介绍。 听着黄澍的话语,王明的表情,顿是十分凝重。 原来,这湖广的局势,竟已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可以想见的是,清军吞并湖广,那接下来,必会全力西向,攻打东川。 也许,这才是真清军的真实目的。 “左氏尽灭,我等连同鄂西余部,共有两万余人,群龙无首,身无所依,万望太子收纳。除了兵马外,我等另有价值六百余万的钱粮辎重,双手奉予太子殿下。若得收纳,从此之后,必将拼死效力,从而为……” 黄澍见太子王明陷入沉吟,还以为他不愿答应,遂急急地将自己的全部条件,尽向王明合盘托出。 听得这般条件,王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笑容。 看来,黄澍、何腾蛟、金声桓等人,确是无路可走了。 他站起身来,缓步过来,轻轻地拍了拍黄澍的肩膀。 “黄御史,你等能来投孤,孤十分高兴,如何会有不肯收纳之理。你等放心,这鄂西一带,孤已派出兵马,一定会尽力保全。至于你手下的一众原左军兵马,孤亦会给予出路与安排。” 听到王明这般允诺,黄澍十分欣喜。 他立即伏跪于地:“承蒙太子殿下收留,在下等人万分感激。我等如何安排,但凭殿下裁处!” 王明扶其起身,又对其好生抚慰了一番,便让他先行下去休息。 随后,王明又与众臣商议一番,最终定下对黄澍及一众降兵的具体安排。 首先他将金声桓、王德仁二人的两万余众部下,新建为自己手下的第七镇兵马。 现在王明手下,共有六镇兵马,各营主要官员如下: 第一镇,镇长由郝效忠担任,同时兼任甲营营长,其下乙营营长为李本深,丙营营长为陈麟,辅兵营营长为谭旨。 第二镇,镇长由冯厚敦担任,亦同时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由刘体仁担任,丙营营长为陈明遇,辅兵营营长为九条龙。 第三镇,镇长由黄得功担任,以及兼任甲营营长,乙营营长则由李来亨担任,丙营营长为李成栋,辅兵营为扈九思。 第四镇,镇长兼甲营营长为曾英,乙营营长为李占春,丙营为高一功,辅兵营营长谭弘。 第五镇,镇长兼甲营营长为王祥,乙营营长为于大海,丙营为党守素,辅兵营营长胡道明。 第六镇,镇长兼甲营营长为李定国,乙营营长为白文选,丙营为郝摇旗,辅兵营营长为姚玉麟。 而这新成立的第七镇,则以新降的两万余众溃兵为基础,由金声桓任镇长兼甲营营长,王德仁任乙营营长,原川南总兵李孝为丙营营长,原犍为总兵杨展为辅兵营长。 这只第七镇兵马,亦与先前六镇一样,按太子兵马模式,就地在施州卫休整改编。 另外,对于来投的两名官员,原湖广总督何腾蛟,担任吏部侍郎,原御史黄澍,则升任户部侍郎,皆得到了妥善安置。 第三百四十四章 席卷荆州 当然,在王明的安排下,黄澍从武昌运来的价值六百余万的钱财辎重,王明皆全部笑纳。 有了一大笔钱粮,王明在鄂西用兵,手头上可就宽裕得多了。 他随即下达旨令,鉴于施州卫已有新建的第七镇驻守,故可让原本驻守施州卫的第四镇兵马,在镇长曾英的统领,从施州卫出发,紧急赶往荆州长阳县。 王明要求,曾英的第四镇兵马,立即赶赴荆州长阳县,与正驻守夷陵州的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合在一处,共同对抗清军即将到来的进攻。 他凭直觉也能猜到,现在北路的清军阿济格部,在郧阳折损兵马大受挫折后,暂时难以行动。故清军接下来的进攻重点,便是从东往西,进攻荆州府。 若清虏能顺利拿下荆州,那他们接下来必会集中兵力,全力猛攻东川,这是太子王明绝不愿看到的结果。 所以,为了顺利守住荆州,仅有每一镇的两万四千兵马,只恐不够,唯有另外再派上一只辅助兵力,方可如先前在郧阳府一般,互为犄角,以为照应,将这荆州一带牢牢守住。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荆州顺利得守,王明还下令,让黄得功的第三镇南下,来到郧阳府与荆州府、襄阳府三府交界的房县一带驻守,从而确保有足够的后备兵力,可以应对清军大举来攻的紧急局面。 至于黄得功部原先驻守的竹山县城,则由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分兵驻守。 反正经过了先前的那场残酷的竹山县城入援战,阿济格部基本被打残,再无能力南下威胁到太子兵马设立的防线,所以,现在黄茅关与竹山县城,尽可皆交给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 而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因为在上次作战中损失巨大,这样的安排,正好让他们利用现在的战争空隙,好好地休整补充,等待下一次的激烈战斗。 王明这边紧张地调兵,清军那边,亦是动作连连。 中路清军,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将襄阳府、承天府与德安府等鄂中地带,全部鲸吞完毕后,便在平西王吴三桂的带领下,一路领兵西进,直取荆州。 自攻入荆州地界以来,这平西王吴三桂的十万兵马,其进军速度,亦是顺畅无比。 因为诸如监利、石首、公安等处的左军,尽皆逃散,就连百姓者逃了个七七八八,基本就是一座空城,所有吴三桂部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利攻取。 甚至如荆州的府城江陵,以及通往鄂西的重镇宜都,都被左军彻底放弃,里面的辎重,不是烧掉,就是全部早早撤往鄂西一带,故这些地方,亦是处于基本不设防的状态,让汹涌前来的吴三桂部兵马,一举占据。 这样望风而下势若破竹的战疛,让左军上下,处于一种膨胀到了极点的狂妄之中。 故接下来,为了迅速扫灭残余左军,拿下整个鄂西,夺取这攻川的第一功。吴三桂决定,分兵数路,一同出击,迅速拿下整个荆州府,从而直抵鄂西边境,再相机进攻东川。 飘飘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心切又草率的决定,最终会让他付出惨痛至极的代价。 此时,在吴三桂的十万兵马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的,便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将,王屏藩。 王屏藩,盛京人,明末清初是,乃是平西王吴三桂部下一员名将。史书认为,王屏藩武艺绝伦,艺高胆大,乃是吴三桂军中最厉害的武将。 此人每战,必定披坚执锐,冲锋在前,气势十分凶悍。且在战阵之中,此人悍不畏死,血战至终,堪为吴三桂手下最为锋利的一把尖刀。 这般能战的尖刀人物,自是深受吴三桂宠爱,每每派往作战的最前线。 在进攻鄂中襄阳府、德安府、承天府的战斗中,王屏藩及其前部三万兵马,可谓居功至伟,所向披靡。 王屏藩统领三万名精锐吴军,气势汹汹地拿下几乎空城一座的荆州府城之后,便得到了吴三桂的这道命令,不由得顿是大喜过望。 好哇,自己的部下正处于向鄂西进攻的最前端,那接下来,首立大功的,可就非自己莫属了。 王屏藩这般作想,他的两名主要部将吴之茂与张起龙,亦是喜不自胜。 各人心下俱是想着,要趁现在连占连捷所向披靡之际,立即扫灭整个荆州府地界,再统兵直迫东川。 而在拿下荆州府城以及宜都这两座重要城池之后,若要再往西攻,则必要拿下夷陵州或长阳县这两处地界。 或者说,至少要拿下其中的一处,才能顺利打通,通往鄂西的要道。 对于这两地,心气极高的王屏藩不及多想,立即先派出手下吴之茂,令他统领八千步兵,两千骑兵,总共一万兵马,先行拿下长阳县。 而王屏藩自己,则是亲统剩余的两万兵马,长驱直入,径攻夷陵州。 说起来,吴三桂的兵马,基本皆是汉人,这些转为异族效力的汉奸兵马,在清虏的手下,却是极为奇特地焕发了前所未有的高昂战力。 他们从山海关出发,一路东征西战,打得各路流寇以及南明军队如鸟兽散,竟是比满人的军队还要善战几分,亦是令人慨叹之至。 吴之茂先行领命而去,统领这一万兵马,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重庆攻长阳县而去。 快到长阳县时,时值正午,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呼啸的北风卷起斑秃沙地上的滚滚沙尘,有如野兽般凄厉怪嚎,那随着劲风扑面而来的沙粒,吹得全军人人几乎难以睁眼。 这般天气下,全军将士士气愈发消沉,愈发疲累缓慢,就连吴之茂身边的护卫,都是一副人人萎靡不振的模样。 见全军将士,因为长期跋涉而士气不振,吴之茂十分不满。 他皱着眉头,随即下令道:“各位,我军行至此地,目的地就快到了。要知道,我军远行至此,还差这点路程么?还望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且再加把劲,径往长阳县处,将当地的残余左军,一举消灭!” “得令!” 第三百四十五章 狼入虎口 吴之茂指挥手下部众,沿着夷水一路西进,向长阳县径扑而来。 时近正午,天气十分炎热,吴之茂及其部下,无不是热得满头满脸汗水涔涔,人马俱满是疲惫之态。 酷热之下,吴之茂索性掀开头盔,任凭马匹奔行带起的一缕凉风,吹拂剃得发青的头皮与脑后那条细小的发辫,才稍觉舒爽。 “吴将军,探哨探来报,前面二十里处,便是长阳县。”旁边的亲随护卫伸出手指,遥指地平线处的那淡淡黑影。 吴之茂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随即,他策马转身,向一众疲惫的士卒大声喊道:“各位儿郎,现在长阳县已近在咫尺,我等还犹豫个吊!请各位休辞劳苦,尽快随本将攻入城去,抢他娘个首功!” 听得吴之茂此话,一万手下顿是一片欢呼,纷纷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全军继续西进,方行不久,吴之茂忽地惊觉,远处那平旷的地平线处,隐隐有了动静。 仿佛有一条黑线,开始极细极淡,渐渐地越变越粗,最终这条黑线有如变魔术一般,变幻出无数的兵马与旗帜,刀枪耀目,战马嘶鸣,呼啸呐喊着,向自已的方向汹涌冲来。 在滚滚热浪中,这些冲来的兵马,呈现出扭曲而怪异的形状,看上去十分不真实,仿佛梦幻般的存在。 只不过,现在吴之茂等人,见到这番景象之时,皆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不是吧,在自已大军压境,且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那些残余的左军,竟然还有勇气出城作战,他们莫不是疯了? 按理说,现在的敌军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弃城逃跑,或者干脆献降来归呀? 就算他们不知死活,强要一战,也应该是收集兵力,龟缩于长阳县城中固守待援,老老实实地凭城坚守,然后与已军进行消耗作战,方为合理之举啊? 而象现在这样,敌军非但没有死守城池,反而大规模抽调兵力,主动前来与大举侵袭的已军进行正面交战,这,这帮家伙莫不是疯了?! 一时间,吴之茂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在他发愣犹豫之际,敌军已然开始快速逼近。见此情景,吴之茂不敢稍怠,立即开始就地布阵。 他下令,全体八千名步兵,依对面敌军阵型宽度,一字排开,作好与敌军相接作战的准备。而两千名关宁铁骑,则兵分两部,各有一千人,分守于左右两侧,以保护步兵战阵两翼。 同时,他下令哨骑立即出发,去向犹在宜都县城的主将王屏藩通风报信,令他们全军尽速上赶,以期在自已拖住敌军之际,可以凭后面的兵力优势,将敌军一举合围,全部消灭。 应该说,吴之茂此番应对,中规中矩,既不托大,也不冒进,倒亦是妥当之举,只不过,百密一疏,他低估了敌军的行军速度。 数里外的距离,敌军竟然可以保持严整阵型,丝毫不给吴之茂偷袭的空间与破绽。他们一路疾行,快速逼进,几乎在两柱香的时间里,就迅速地抵达了吴之茂对面,然后就地排开列阵。 敌军的阵型,倒与吴之茂差相仿佛,中间是步兵战阵,两边由骑兵与重甲步兵护阵。 只不过,他们的阵型中,最显眼的,便最前面处多达近一万余名的弩手,正呈前后两排的队式站列。 敌军战阵,有如一架精密组合的战争机器,极其有序又丝毫不乱地向对面的吴之茂军阵,快速压迫而来。 这股凛厉强烈的威压之势,让吴之茂全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吴之茂看到,自己的前军阵脚,随着敌军的不断迫尽,竟开始下意识后退,让整个阵型一阵混乱。 这般变故,令他大为恼火。 “传令全军,不要慌张!”吴之茂大声喊道:“敌军兵力仅比我军略略地多了一些,又有何可惧!再说了,我军一路南下西进,打得左军已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这股敌军倒是头铁,不知死活硬要来抗,那咱们就让他们好好尝尝我军铁拳是何滋味!哪怕因为我军疲惫,不能在此将对面敌军一举吃掉,若能拖动王总兵统领援兵前来,便亦是胜利,诸位皆当有信心才是!” “得令!” 吴之茂这般喊话,整个战阵才渐渐稳定下来。 面对面的敌军战阵,在离吴之茂一百八十步处站住,前后两排总共近一万八千名弩手,则立即前排蹲跪,后排站立,排出两重射击阵型。 直到这时,吴之茂才隐约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不是吧,自己先前交手的左军,皆是阵型松散,指挥混乱,哪里还能摆出这般战阵。 面前的敌军,与他先前印象的左军,可谓有如天壤之别呢。 那这股敌军,倒底是什么来头? 几乎在转瞬之间,他又迅速地想到,对面的敌军,也许不是先前交过手的左军,而是,来自东川的太子兵马? 这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一闪现,顿是解决了他心下所有的疑问。 对,只有是那接连打败了清军的太子兵马,才能摆出这般严整有序的阵型,才能这般从容不近地与自己正面对决。 这一刻,副将吴之茂心头,顿是五味杂陈。 他暗自想到,这场接下来的战斗,也许是他加入吴三桂部下以来,将要面对的最为严酷也最为激烈战斗了。 说得难听,自己此番轻进,非但不会坐收渔利,倒有狼入虎口之嫌。 这般画风突变,吴之茂感觉莫名后悔。 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先前就应该多派哨骑,沿途仔细侦查,才可切实了解对手的状态,而不是象现在这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一场突出其来的遭遇战。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粥已成饭,自己只能咬紧牙齿硬着头皮来应对了。 毕竟,能拖到王屏藩率部到来,就是胜利。 见到敌军纷纷准备射击,吴之茂部兵马亦不敢稍怠,他们在吴之茂的指挥下,全体阵型立即拉开间隙,比先前松散了许多。希望以此方式,尽可能减少受弹面积,而站在前排的军兵,皆为重甲,几乎人人都是盔甲密实,又手持大盾,做好了充足的防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前所未有的轰炸 随着对面太子手下军兵的行进,作为全军统帅的吴之茂,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令他十分惊愕的景象。 他看到,在对面弩兵之后,则是三千多名辅兵,他们操控着一长排近百架奇形怪状的大型器械,向前缓缓推动。 吴之茂立即想到,这些器械,应该就是那些太子兵马,所常用的抛石机了。 可叹清军入关以来,所向无敌,竟被这种笨重古老的器械给打得狼狈不堪,实在是丢尽了老脸。 而在对面敌军的中央,则是约有数百名骑兵,正拱卫着一面高高的帅旗,押阵于最后,指挥全军推进。 见到对面的敌军这般井然有序,气象森然,吴之茂这位清军统帅,竟是从心头泛起说不出的一丝畏惧。 自己的部众虽然精锐,但仅有对面兵马的一半,这般对决,真的能打赢对面的太子兵马吗? 不过一想这里,吴之茂又是狠狠地啐了一口。 怕个屁! 老子好歹也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人,打打杀杀的活儿也不知干了多少,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已然再无退路,好歹要搏这一把了。 他娘的,想来老子手下,尽是以一当十的久战之兵,援兵亦是不远,如何会有必败之局,岂非笑谈么! 对面的敌军辅兵,将那些抛石机运送到位后,就开始装填一些圆圆的球状物,把它们摆放在已然充分拉紧的绞盘上,做好了抛扔的准备。 吴之茂立即想到,这些圆圆滚滚的球状物,应该就是所谓震天雷了吧。 应该就是这些圆球状的震天雷,给了先前与太子兵马交手的清军,来了一个狠狠的当头一击,将他们的阵型完全轰散,并最终导致了后来的彻底溃败。 现在,这股来路不明的敌军,却是要来对自己进行同样的轰炸,那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马,又真能承受得了么? 想到这里,原本在给自己不停打气的吴之茂,眉头紧皱,心下又莫名一凛。 自己与一众部下,真的只能坐等对面的敌军来攻么? 就不能率先领部下先行突击,反过来攻打对面缓缓而来的太子兵马么? 这的念头,象只狂躁的野兽一般,在吴之茂心下,跃跳不停。 只不过,想起先前固山额真都类与英亲王阿济格的溃灭,吴之茂犹是心有余悸,始终无法下这般决心。 宝贵的战机,就这样错过了。 最终,这位统帅只下了一道命令。 “命令各部,迅速散开,敌军估计是要抛震天雷了,你等速速散开阵型,加在间距,一定要尽量减少伤亡!” “得令!” 而吴之茂的一众手下,开始急急散开之时,太子的手下辅兵,已然全部做好了击发准备。 “预备!” “放!” “呼呼呼呼!……” 太子军中那些早就作好了准备,正憋着劲想要打发的投石机,终于一齐投发。 因为清军战阵尚远,那些抛扔震天雷的辅兵,则是尽量调到了最大射程,以求尽可能击中目标。 三百颗火绳烧得滋滋响的巨型震天雷,呼啸着一齐高飞而去,向对面的清军军阵,快速发去。 “震天雷来了,快快散开!” 见得震天雷抛扔而至,一脸紧张的统领吴之茂,又冲着一众手下厉声大喝。 见到震天雷有一排从天而降的黑点一般,从空中呼啸而来,下面的一众手下,顿是人人惊惶,立即四散逃开。 就在他们四散奔逃之际,近百枚震天雷已如死神一般,挥舞着黑色翅膀,呼啸而至。 “砰砰砰砰!……” 连绵重叠的爆炸声,四下剧烈地响起,刺目的明黄色火光中,大团呛鼻的白色浓雾四下涌起,爆炸之处,吴军军兵皆是四分五裂,血雨纷飞。 虽然吴之茂的手下已然充分散开,且有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但这般密集轰炸之下,至少有三百余名吴军军兵,被这近百枚同时爆炸,重达80斤的投石机专用巨型震天雷,给炸得粉身碎骨,当场毙命。 飞溅的破片,有如呼啸的死神,触者即死,碰者即亡,所炸之处,地现大坑,哀嚎一片。 爆炸的破片甚至溅到了清军后阵的吴之茂旁边,让他旁边好几名护卫骑兵,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刮擦伤。 这一刻,吴之茂如梦初醒。 真没想到,震天雷的威力这么大,自己这番静守之策,可谓是完全失误了。 难道先前清军与太子兵交手,会吃这样的大亏,这震天雷的威力,真真不可小瞧啊!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永远地被动挨打。 若敌军这般一直打放震天雷,自家的军兵可能还未来得及还手,就因为士气崩溃,而全军溃散了。 那该怎么办? 只能往前冲了! 只能凭着手下士气尚是可用,士卒亦皆是精锐之士,主动向对面的敌军发动进攻,来个化被动为主动了!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直冲敌军中阵,将对面的主将一举擒拿或击杀,方可大破敌阵,一击致胜! 吴之茂一脸狰狞,心下却是主意已定。 他抽出腰刀,厉声大吼:“全军听令!齐攻敌军中央本阵,定要将其一举击溃!若有生擒敌军主将者,当记首功!” 天军阵中,顿是鼓声隆隆,王千余名前部清军,在主将吴之茂的威逼下,趁着对面辅兵抛石机重新装填的空隙,呐喊着向前猛冲。 一时间,清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太子兵马,狂冲而来。 “冲!都给老子继续冲!都用盾牌做好防护,若有敢停者,杀无赦!”统领吴之茂瞪着血红的眼睛,他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很快,最前部的清军兵卒,终于奔到了对面弩兵的射击范围。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快步奔来,第四镇镇长曾英心下十分激动,他一脸狰狞地大声下令。 “得令!” 第三百四十七章 噩梦般的战斗 主将下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立即加快了装填的速度。 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对准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平时当然是绝对禁止。 但在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第四镇镇长曾英,字彦侯,福建莆田人,乃是明末名将。他长得浓眉虎目,气宇轩昂,为人倜傥有武才,喜欢救人之急,时人多赞赏他,号“曾公子”。 曾英每战必冲锋在前,所向披靡,美髯须,敌人望之惊以为神,聚众十万,威震川东。 且因为,曾英算是明末历史中的知名人物,故特别为太子王明所看重,在川南归顺之后,他组建第四镇兵马,便特意提拔曾英为镇长。 曾英的第四镇兵马,一直在川南整备,直到清军入攻湖广一,才从川南紧急调往施州卫。 而因为现在施州卫已有正在重组的第八镇在整训,故曾英的第四镇兵马得以调出,往援荆州长阳县。 在探明了吴之茂的一万兵马,竟在毫无防备又骄狂不已地前来攻打长阳县时,曾英心下,可谓怒气勃发。 他当即下令,全体兵马,仅留三千辅兵守城,全军出动,主动去消灭这股来犯之敌。 于是,在离长阳县东门约十里开外,两军终于在此正面对决。 曾英知道,对面的清军近战能力极强,若是近身与自家弩兵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一万八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五万四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吼叫着冲来的吴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吴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弩兵们可以清楚看到,冲来的清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清军军兵的伤害也极重。 就连在后阵中的曾英,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冲过来的清军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那冲力极大的弩箭,甚至将最前面的清军军兵给射了个洞穿后,再把后面的清军士卒狠狠射翻在地,来了个一箭双雕。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清军军兵的想象。 也大大超出了,这位新任的第四镇镇长曾英的想象。 因为这只部队的这般打法,是他先前所从未经历过的,万万没想到,其威力竟然恐怖如厮! 曾英部下这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近千名清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最前面的清军,乱七八糟地倒下,却立即被后面疯狂冲来的大批军兵,给活活踩成肉饼。 见清军犹是疯狂前冲,第四镇镇长曾英,脸上的杀意愈发浓厚。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见到敌军大批死伤,曾英表面平静,但其心下,亦是快慰无比。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嗖嗖嗖嗖……” 又是五万四千八千支弩箭激射出去,正吼叫前冲的吴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在这个天气炎热的中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一瞬间,多达五万四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冲而来的清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这一轮齐射,尽管对面的吴军已然充分散开,却又是有五百多名的吴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见到这第二次射击,前冲的清军在已有防备的情况下,死亡人数还如此之多,冷静观战的曾英,心下不由得满是感慨。 真没想到,这样密集的远程打放弩箭,对敌军的杀伤效果,实在是太明显,也太震撼人心了。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清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吴之茂,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他娘的,这简直是噩梦般的战斗!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吴之茂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冲!一定要与他们正面对战!” 吴之茂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护卫一齐上前督阵并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清军军兵,继续前冲,不可稍停。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正面交战,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吴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吴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吴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清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央之阵,狂冲而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暴雨之射 而在一众吴军奋起余勇,重新开始组织进攻之时,对面的第四镇弩兵第三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吴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饶是伤亡惨重,吴军畏惧军令,犹然拼死前冲。 与其后退被处死,不如前冲搏功名。 见到吴军犹是拼死前来,一众杀红了眼的弩兵,自然不会对他们有半点客气。 在吴军冲到约三十步外时,第四镇的弩兵们,进行了最后一轮打放。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正在搭弓齐射没有防备的吴军,造成了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又是近五百名吴军瞬间倒地,惨叫抽搐着死去。 整个冲击的吴军军阵,又开始出现不小的混乱。 见到对面的弩兵完全不顾已方的冲击,犹在不停大肆射杀,吴军主帅吴之茂心下怒火中烧。 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别停下!别怕死!冲!都给老子冲上去!”吴之茂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手下一众军兵闻令,只得纷纷硬着头皮,再度吼叫呐喊着拼力向前。 他们凭着人多,无惧死亡,终于拼死前冲到了离敌军中央之阵约数十步外。 不过,就在这时,却又有一件异事发生了。 曾英的第四镇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他们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在狂奔的吴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气咻咻又毫无察觉地,进入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后,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们点燃震天雷后,便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吴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吴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吴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吴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曾英手下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吴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吴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吴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当头轰炸,可谓是吴军入关以来,遭遇到的最为猛烈的火器攻击。 很多吴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就连那统领吴之茂,一时间,都是呆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应对。 一时间,吴军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曾英军中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吴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一万八千杆常胜弩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吴军步兵,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战至此时,冲在最前头的吴军步兵,基本已是死伤殆尽,侥幸剩余的吴军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疯狂逃窜,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直到这时,一脸惨白的吴军统领吴之茂,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这太子兵马的强悍战斗力,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想想自入湖广以来,不,是自跟着吴三桂入关以来,有过太多次的战斗,只要自已的手下军兵奋力一冲,那些连列阵都不稳的明军,往往即刻便是崩溃。 而接下来的战斗,自已要做的只不过是一边倒的追杀。 想不到,顺风仗打得多了,这逆风仗的狼狈情形,已然远超自己想象。 更可悲的是,现在情况竟是彻底反了过来,自己的手下,竟连明军战阵都无法接触,就被打得彻底溃败,死伤殆尽,以致再无还手之力! 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那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吴之茂陷入慌乱之际,一直在密切关切战局的曾英,见到敌军方寸大乱,溃败之势已然十分明显,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老子可要你好好尝尝,我军出击的铁拳,到底是何等滋味! 他审时度势,立即大声喊道:“全体骑兵听令!” “在!” “本将命令你们,立即分成左右两部,尽数出动,绕过两翼之阵,全力包夹追杀敌兵!” 一众骑兵闻得此令,俱是双眼放光,齐齐大声回道:“得令!” 他们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即马蹄隆隆地紧急出动。 骑兵迅速地分成两部,有如两把突起的尖刀,向吴之茂的后阵呼啸着包夹而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撤逃保命 曾英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一片混乱又不知所措之际,发动骑兵从左右两翼向吴军后阵包夹突击,要将这股实力大减的吴军,给一举消灭。 吴之茂惊恐地看到,从步兵战阵的两翼之处,对面的两部骑兵有如出山之猛虎,正吼叫着呈弧状包夹过来,试图将自已的剩余部众全部合围歼灭!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顿是更加危急! “吴将军,敌军势头太猛,我军已难抵挡,需得立即撤退,不然,我们可就要让敌军全部围住了!”旁边一名护卫,用焦急的语气对吴之茂大声喊道。 吴之茂脸色灰败,却缓缓摇了摇了头。 没用。 来不及了。 现在敌军骑兵即将合围,若自己现在再调头逃跑,那毫无疑问,在敌军的衔尾猛攻之下,必会全军崩溃。 现在的局势,想要逃命,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了。 吴之茂抬起头时,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地搏一把! 为了保全人数占多的步兵能够顺利撤退,那就把这些剩余的两千骑兵,当成最后的筹码,来个一把椤哈! 富贵险中求,生机死中存! 吴之茂认为,现在自已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集中全部骑兵,同样兵发两部,阻击拦截对面正高速冲来的骑兵,然后自已这支陷入重围的军队,才能有微茫的一线生机。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亦分成两部,集中突击,对攻对面骑兵,一定要拦住他们!” “嗻!”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两千余名吴军骑兵兵分两部,一起策马疾冲,向对面的第四镇骑兵猛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在这时,就在吴军骑兵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前冲之时,从两边包夹而来的骑兵,终于赶到了。 一路高速冲来的第四镇骑兵,整体阵形呈半圆状,有如一只凶猛的拳头,以十分凌厉之势,瞬间冲入了正猛冲而来的吴军骑兵之中。 人马俱着重甲,重达半吨的玄虎重骑的第四镇骑兵,作出第四镇突击的箭头,他们冲击凌厉,有如一辆辆飞奔的坦克一般,把仓促应战的敌骑,冲得愈发散乱不堪。 特别是与第四镇骑兵正面相接的大批吴军骑兵,被狂冲而来的第四镇骑兵,一击致杀。 他们或是惨叫着掉下马来,或是胸口被锋利的骑枪捅了个对穿,还有许多被第四镇骑枪或骑刀,连人带马捅成对穿,死状十分骇人。 本来就人数占优又阵形严整的第四镇骑兵,立即给人数较少且未充分提速的吴军骑兵,来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凶猛重击。 随即,两只骑兵队伍,立即绞杀在一起。 刀剑相砍的叮当声,砍断骨头令人牙酸的卟卟声,捅入人体马身的沉闷噗噗声,人濒死的惨叫与马临终的悲鸣,顿时响起一片。 这场骑兵之间的胶着对战,可以清楚看到,第四镇的骑兵阵型不断地向前挤压冲击,吴军骑兵则不断地向后退缩,整个阵型越发凌乱不整,最终竟被第四镇骑阵,呈半弧状渐渐吞入其中。 两军交战,刀砍枪刺,喝喊连连,不断地有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或是坐骑被砍翻在地,发出声声悲鸣。 这场第四镇优势明显的骑兵交战,随着后面的第四镇枪兵快步赶来,整个战局瞬间明朗化。 一名名手持虎枪虎刀的第四镇陷阵营步兵,一路奔路到此,已是人人气喘吁吁,却犹是精神百倍,士气如虹。他们呐喊着快步冲来,把吴军骑兵的后路彻底截断,把他们从前到后完全包抄,让这一众敌军骑兵,陷入了被彻底包围的绝境。 一柄柄锋利的精钢长枪,有如飞翔的毒龙,呼啸着狠狠地捅刺过来,流寇骑兵或人或马,纷纷被长枪捅中要害,一名又一名吴军骑兵惨叫着掉下马来,一匹又一匹战马嘶鸣着倒地。 战况激烈,厮杀不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围歼战,第四镇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地占了上风,整个战斗,已然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吴之茂悲哀地发现,原本还有一丝生机的局势,到了现在,又是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眼下之计,也只能趁着已方骑兵尚与敌军对战之时,趁机带领全部的步兵赶紧突围撤走了。 吴之茂现在,面临着最痛苦的抉择。 从现实意义上说,在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的情况下,自已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为了保命起见,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迅速脱逃离去,如此一来,或许可保得一条性命。 但是,如果作为主帅的他,在现在这战局关键时节掉头逃跑,那可以想见,自家那正陷于苦战的一众骑兵,必会因为主将逃跑,就此全阵崩溃。 只不过,若是不跑,这敌军骑兵与步兵一齐掩杀过来,陷入重围的自已,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四面冲击,这样的坚持抵抗,又岂非与送死无异。 几乎可以料定的是,若敌军骑兵掩至,那连同自已在内的这些骑兵,定会被牢牢围住,全部消灭,再无孑遗。 这一刻,吴之茂悔之无及,又恼躁无比。 他娘的,现在老子到底该怎么办?! 最终,还是保命的本能,让吴之茂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传令全军,扔掉旗帜与弓箭,立即全力后撤,脱离与敌军的战斗!”眼见得大势已去,脸如死灰的吴之茂,吼叫着下达了这道命令。 他一说完,便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率先掉头逃跑。 剩余的数千步兵,有如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立是紧跟其后,向东溃退而去。 而主帅一逃,对于正苦苦作战的吴军骑兵来说,对其士气的打击,可谓是毁灭性的。 那些与敌军纠斗不休的吴军骑兵,在又拼死抵挡了一阵后,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掉头逃窜。 他们尾随着远去的主将吴之茂留下的踪迹,有如一窝蜂般疯狂撤退逃命。 见得全军有如一团乱蜂一般,跟随着纷纷掉头逃窜,吴之茂心下,有如刀绞。 耻辱啊! 这样全军溃退被人追杀的滋味,当然可是刻骨铭心的屈辱! 第三百五十章 吴之茂战死 见到局势瞬变,吴军开始仓皇溃逃,对面的第四镇镇长曾英,可谓大喜过望。 他娘的,你们这般混蛋,现在终于知道要逃跑了。 只不过,你们想逃,却没那么容易!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达了全军进击,全力追杀敌军败兵的命令。 敌军溃败而逃的大好良机,岂可轻易错过! 此令一下,他手下的骑兵与那一众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吴军,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一片混乱的后撤,在第四镇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为求逃命,吴军溃兵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远远地见到,自家剩余的这千余名骑兵,竟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主将吴之茂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可谓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吴军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这一刻,吴之茂忽然有种幻灭之感,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已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可怜手下这还剩六千余人的兵马,却在今天以这样一个窝囊的结局,尽数走向覆灭的终点。 再想想先前跟着平西王吴三桂南下之时,可是一路凯歌高奏,几乎所向披靡地杀入汉地,打得流寇与明军皆是抱头鼠窜,可谓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怎么他娘的就会在这长阳县东边,突遇了这股来路不明的太子兵马,反被打了个彻底溃灭的结局呢? 这简直就是无法形容的噩梦。 这样的强烈反差,几乎能将人逼疯。 而此番大败回去,就算能成功逃回宜都县城。自己这个前军副将,丧失了近五千兵马,只怕最终会被盛怒不已的总兵王屏藩,给开刀问斩了吧。 现在的自己,这般处境,倒真可谓是进亦死,退亦亡了。 他的心下,悲凉又迷茫。 就在吴之茂彷徨无措之际,一千余名轻骑,一路砍杀他的手下溃兵,终于扬起一路巨大的烟尘,吼叫着冲到了他的旁边。 见到敌军骑兵有如野兽一般啸叫冲来,吴之茂惊惧至极,愈发猛磕马肚,想要更快地逃命离开。 旁边的一众护卫骑兵,亦是心下大惧,纷纷加速奔逃,紧紧地护着统帅吴之茂,想要纵马疾速逃走。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些轻骑追兵一路猛追,来得近了,竟然开始一齐抛射。 原来,这些骑兵大部分乃是先前投降的清军骑兵,满蒙汉皆有,在被王明收降整编后,已然渐习汉化,熟悉制度,遂分排入各镇之中使用。 在这样猫追老鼠式的追击之下,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使出自己的传统技能了。 箭雨呼啸袭来,吴之茂身旁的一众护卫,纷纷惨叫着倒地,非死即伤。 在仓皇逃命之时,还要不停注意身后的箭雨追杀,这样的状态,真是令人痛苦之至。 只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于,一根凌厉的楛木箭矢,穿越过了阻挡的护卫,透过其颠散的盔甲间隙,夺的一声轻响,极其准确地射中了吴之茂的后颈。 一击而中,那凌厉的箭头,冲力极大,竟复从他前颈直透而出,仅留一截短短的白羽箭柄在外。箭头冲射而出之处,带出大团喷涌的血雾。 语言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吴之茂后颈之处,窜颈而上,直传入脑。 吴之茂瞪大眼睛,大张着嘴,呵呵有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就象一根木头一般,从马上倒栽而下。 “吴将军!” “吴大人!” 在旁边护卫连声哀唤之际,倒地抽搐不已的吴之茂,犹在剧烈无比的疼痛中,痛苦地挣扎着。 终于,还是一根疾疾踏来的马蹄,彻底结束了他的痛苦。 这根粗壮马蹄,象踩西瓜一样,啵的一声,瞬间踩爆了吴之茂的脑袋,粉红色的脑浆四处飞溅,模样极其骇人。 主将既死,一众溃散的护卫骑兵心惊胆裂,更无任何心气可言。 他们人人自顾逃命,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路绝尘狂奔而去。 后面尾追的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再难追上,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又发怒地一齐激射一阵箭雨之后,不再继续追赶。 他们调转马头,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其余步兵奔行而去,与其余的骑兵步兵一起,对他们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吴军步兵,立刻彻底崩溃了。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敌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吴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大批脱逃不及的步兵,只得纷纷弃了武器,哭喊着跪地乞降。 这时,幸得主将曾英及时下达了止杀令,同意他们投降,这残余的五千余名步兵,才总算保全了性命。 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残酷的当面对决,曾英的手下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整个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此时,有监纪司的随军文官,一脸喜色地纵马回奔,向曾英大声禀报此番追杀的成果。 “曾镇长,我军此番追击,大获全胜,总共斩杀吴军近四千五百余人,毙杀敌军主帅吴之茂,现在缴获的军械与旗号,却是不可其数……” 情绪激动的文官,说得唾沫横飞,而对面的曾英,则是一直一脸微笑。 但他心下的欢喜,却是难以言表。 这样酣畅淋漓的大胜,如何能不让他为之欣悦非常。 但曾英现在,却要开始思考一个更加紧要而迫切的问题。 那就是,吴之茂此番兵败战死,全军尽覆,那吴军接下来的报复,怕是会极其猛烈。 第三百五十一章 提兵复仇 此时,在宜都县城大营处的王屏藩,首先收到了吴之茂派出的使者带来的紧急求援信。 王屏藩闻得这般消息,不由得一时愣住。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左军已然一败涂地,不可收拾,自己这一路征战,可谓有如杀鸡宰羊一般,根本就没有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 怎么到了这长阳县城界,竟会突遇如此强兵,实是甚为怪事? “对面的敌军,到底是什么来头,吴将军可是有了解么?”王屏藩皱着眉头,向伏跪于地的使者厉声喝问。 “禀总兵,据吴将军猜测,那些敌军,可能是东川太子的入援兵马。” 听得这个消息,王屏藩与侍坐一旁的副将张起龙,二人俱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用难以置信的眼光,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不是吧? 在这座小小的长阳县城处,竟忽有太子的兵马偷偷入援,他们的行动,倒是颇为迅速呢。 难怪这吴之茂紧急向自己求援,倒也确是事出有因啊。 想到这里,王屏藩却是一声冷笑。 “哼,吴之茂这厮,未免太过谨慎了些,纵是对面之敌是那东川太子的兵马又如何?我军手下皆是久历战阵的精锐之士,又岂是那草头太子的兵马所能挡?吴之茂此番急急请求,倒令本兵不免小看他了哩。” 王屏藩出言冷笑,一旁的张起龙却是皱眉言道:“王总兵,吴将军此番请求,在下以为,倒还未可轻看呢。” “哦,你何以这般认为?” “总兵,听闻那东川太子,自入据川地以来,治兵有方,治政更佳,竟将大半个西川给霸占了下来,此人之能力,实是令人钦叹啊。而且,先前都类统兵入川时,亦被太子手下兵马给打得大败而归,此人手下的军兵战力,倒还真未可小觑呢。” 见张起龙一脸郑重地提醒,王屏藩略一思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意见。 “既如此,那张将军你休辞劳苦,请立作准备,点集一万军兵,入援吴之茂部。” “得令!” 接下来,张起龙花费了一个多时辰,点集了诸多兵马,浩浩荡荡出城不远,却忽遇了数百名从西边奔回的溃兵。 原来,就在曾英所部打扫完战场,全军回返长阳县时,剩余的数百名吴军溃散骑兵,亦终于逃归了宜都县境界内。 他们见到张起龙的援兵到来,立即哀哭禀报,告诉了张起龙,主将吴之茂战死,一万军兵全军覆灭的可怕消息。 张起龙听得信报,顿是惊骇之极,立即喝令全军停止行动,返归城中。 随后,他立即带着数名溃兵,前去向王屏藩禀报。 而听完这些溃兵的哀哀禀报,王屏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一万兵马,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便全军溃灭,连主将吴之茂都命丧敌军之手,而对面的敌军却是损失甚微,这,这怎么可能?! 但他再不相信,现实就摆在面前,已是无可避免。 见王屏藩气得脸皮涨红,额头绽起青筋,一副几乎气炸的模样,一旁的副将张起龙挥了挥手,示意禀报的几名溃兵先行退下。 在房中仅留王屏藩与他自己后,张起龙低声对王屏藩言道:“王总兵,以在下看来,现在吴将军战死,前军这一万兵马尽溃,实是令人痛惜之至。那接下来,我军将来的作战目标与计划,可否要加以调整?” 王屏藩冷冷地看着他,心下的痛恨之情,却是难以言表。 只不过,张起龙的这番话,却让王屏藩亦开始认真寻思起来。 在吴之茂部彻底覆灭之后,自己接下来,真的要改变原有的方案么? 见王屏藩一直不说话,张起龙又试探着说道:“王总兵,以在下看来,不若先暂停行动,将吴之茂部覆亡之经过,向平西王详细禀报。待平西王最终决断之后,再行定夺,亦不为迟。” 张起龙这句话,让王屏藩心下,却十分地不是滋味。 如果真的将现在吴之茂彻底败亡的经过,详细地向平西王吴三桂禀报的话,那位涵养不错的平西王,也必会暴跳如雷,对自己严加饬斥。 更令王屏藩在心下不能接受的是,虽然吴三桂接下来还勉强会让自己继续带兵,继续作为前锋首发,但自己这位曾经深受其信重与宠爱的亲随大将,在吴三桂心中的真实份量,无疑会大大降低。 而且,在全军上下一片凯歌高奏的状态下,自己这位平西王手下的第一猛将,反而打了个大败仗,这事若传扬出去,自己必被一众同僚将佐暗中耻笑,也会令手下将士对自己的尊敬程度大打折扣。 这一切,都是心高气傲的总兵王屏藩,所绝不能接受的。 而要改变这一切,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立即打他娘的一场翻身仗,立即用一场更大的胜利,来彻底掩盖这场令他羞辱至极的惨败。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可想。 想到这里,王屏藩脸色冷峻,一双浓眉虎眼之中,更是有说不出的狰狞。 “不用了!这场仗如此惨败,若不先打他一个翻身仗,老子实在没面皮去向平西王禀报!”王屏藩恨恨地说道:“他娘的,吴之茂此番战败,倒是把我军先前积胜所得之余威,给一鼓荡尽了。如果本总兵不能击败那些该死的太子兵马,不能为吴之茂与战死的军兵报此大仇,我又有何面目继续领兵作战。此番大耻之仇,本总兵必将亲统余众,彻底雪清!” 张起龙见王屏藩言语凶狠,意志坚决,自是不敢再多说半个不字。 他随即起身拱手抱拳:“既然总兵心意已决,在下全听王总兵裁处便是。” 王屏藩点了点头,随即开始排兵布将,准备新的作战计划。 在这个新的计划中,他要调集手下全部兵力,再度前往长阳县大干一场,一定要彻底消灭对面的太子兵马,并占据那座长阳县城。 唯有如此,方可一雪前耻,方可为死去的吴之茂与近万名或死或俘的兄弟们报仇,方可重新树立自己的战功与威信。 王屏藩精心准备了三天,便亲领全军,浩浩荡荡地前往长阳县城杀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直趋城下 王屏藩统领两万兵马,一路浩浩荡荡直扑长阳县而去,气势十分迫人。 因为为了顺利拿下长阳县城,免得夜长梦多廷延时日,王屏藩甚至下令,提前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征发了宜都县城中的大批青壮拖运,以期一到长阳县城下,就立即开始全力攻城。 至于宜都县城,则只留了五百来名先前的溃兵驻守。 王屏藩本来连这些溃兵都不想留,但考虑到县城无人防守,怕有山贼路匪之类偷袭,还是留了这数百人聊作充数。 两万兵马杀气腾腾直扑长阳县城,王屏藩与一众手下俱是不知,他们这般行动,却早已被驻过长阳县的曾英知晓。 因为现在宜都县地界边缘,已被他安排了大批的乔装哨骑,正严密关注着王屏藩部众的一举一动。 所以王屏藩部一出宜都县城,其部队行动,便立即被曾英的哨骑侦知。 他们飞奔返回,不停地将王屏藩部的行动禀报给了驻守在长阳县城中的第四镇主将曾英。 曾英收到信报,心下却在感叹,该来的战斗,总是要来啊。 这王屏藩发动两万兵马,以及让数千青壮带上大批的攻城器械,一路往攻长阳县城,其目的一是要为先前覆灭的吴之茂部复仇,一是要拿下长阳县城,尽灭第四镇兵马,以求一雪前耻呢。 王屏藩这般作想,自己却还偏不如遂了他的心愿。 他随及派出使者,紧即出使正驻守夷陵州的第一镇郝效忠部兵马,要他们按先前太子之计划,立即配合行动。 而他手下的第四镇兵马,此番却并未出击,而是全镇驻于长阳县城中,以逸待劳地等着敌军来攻。 而于太子兵马的诸般行动,一路统军西进的王屏藩,自是全未知晓。 此时的他,只顾着催赶兵马,令他们头顶烈日,紧急西进,一定要尽快赶赴长阳县城之下。 到日头偏西之时,王屏藩引兵西至长阳县城地界。 统领两万兵马的他,立即将整座县城,给三面团团围住。 围住之后,仅仅休息准备了半个多时辰,这三面围城的吴军兵马,就立即在王屏藩指挥下,开始全面总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王屏藩指挥手下2万兵马,从长阳县东、西、南三面进攻。 而在他正对的东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之所以从此处进攻,因为长阳县之处,江边最是平缓,堪为最佳的进攻方向。 王屏藩在东面一带,足足投了一万两千兵力,可谓下足本钱。 另外的西边与南边,则分别是三千兵力,作为辅助攻势。 另有两千骑兵,作为亲随护卫,一齐等待地后阵之中。 吴军三面围攻,摆出了要将这长阳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吴军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长阳县城头,呐喊着进攻而来。 东面是主攻方向,其他两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吴军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长阳县县城被三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曾英,脸色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心下,却并无任何惧怕。 对于吴军这番进攻,他早有安排与计划,现在的状况,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吴军汹涌而进,长阳县城的城墙上,却一片沉默。 直到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在三面城墙上分别排开的300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吴军,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辅兵们早已熟练无比的当头轰炸,又要开始了。 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巨型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300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300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吴军军兵与新募青壮,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在吴军猝不及防的时候,这首轮抛投的300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500名吴军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吴军,瞬间被打蒙。 他们稍一清醒,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转身溃逃而去。 无数的吴军惊恐地嚎叫着,开始争先恐后地掉头后逃。 只可惜,投石机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无法继续打放轰炸,所以城头的第四镇兵马,只能人人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不许逃!他娘的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 远处观战的吴军统领王屏藩,亦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此刻的他,终于真实尝到了太子兵马的厉害,体会到了吴之茂当时的恐惧与无助。 但现在的他,已然唯有强攻一条路可走了。 在王屏藩与一众护卫的威逼下,溃逃奔散的吴军士兵,开始又硬着头皮回来。 待到这批吴军重新进入射程,城头的抛石机已然全部准备完毕,开始重新打放。 “砰!” “砰!” “砰!” “砰!” …… 虽然吴军已有准备,并且业已散开,但第四镇辅兵的这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300多名吴军的死伤。 见到自家兵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这样的震天雷抛射给杀死杀伤极多,王屏藩心下,可谓怒气填胸。 第三百五十三章 挫兵坚城 “冲上去!都给老子冲上去!”王屏藩冲着一众溃兵,厉声大吼。 到了太子兵马再一次抛石发射震天雷时,重新鼓噪前来的吴军已有准备,见得那硕大的震天雷呼啸而至,立刻四下散开。 这次的300枚震天雷爆炸,却只炸死炸伤了100多名吴军。 付出了近千名吴军死伤的代价后,大批的吴军跟役,终于赶到了护城河外。 王屏藩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抽刀大喝:“全军听令,立即用攻城梯架桥,速速冲过护城河,径攻城头!” 王屏藩这声令下,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盔甲十分厚实完备的吴军步兵,立即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开始紧急过桥。 宛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飚,一万余名吴军齐声发出一声喊,趁着曾英军的投石机重新装填的间隙,大步向长阳县猛冲而来。 大股的吴军,有如一窝出动的狂蜂,迅速地冲到护城壕边,立刻开始纷挤着渡过简易桥梁。 他们为了争功,互相推搡拥挤,甚有多名吴军因为不慎,被同伴挤入深达3米多的护城壕内,惨叫着挣扎了一番,便消失在水中。 在全体吴军一齐走近城墙之时,曾英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兵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顺利渡过了护城河的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飞雪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面城墙上,足足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长阳县城墙快步行来的吴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些呐喊冲来的吴军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弩兵射死了五六百人。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吴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在阵后指挥作战的王屏藩,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全军听令,躲在楯车之后,小心掩藏,以免中了敌兵的毒弩箭。且待到了弓箭射程,立刻抛射箭矢,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弩兵!”王屏藩大声喝道。 “嗻,奴才听令!” “很好,先停下,等吴军再度冒头,就继续射他个狗入的!” 而见到这些冲过来的吴军步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第四镇镇长曾英表情极其喜悦,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曾英此话一出,城墙上顿是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弩兵们紧急压发装填弩箭,纷纷瞄准那些缓缓推进的楯车,准备在吴军探头后,便对他们再度来个迎头痛击。 吴军推着楯车,缓缓行进到离三面城墙仅有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拉弓毫无防备的吴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吴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七百多人。 因是仰攻,吴军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一时间,吴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6000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吴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三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关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上的守兵几乎同时耳聋,大批的军兵双耳双眼以及鼻子被震得血流不止。 曾英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为了尽可能的防止爆炸声对曾英军自身的冲击,他已下令在投放震天雷时,让守关的军兵用碎布或棉花紧塞耳朵,同时在见到震天雷投放后,立刻张大嘴巴,以尽可能减少爆炸带来的伤害。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长阳县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密集投放的威力如此之大,曾英甚至怀疑,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可能会把这长阳县城墙炸裂也说不定。 这时,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曾英看到,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十余把攻城梯,大多已是四分五裂,纵有完整者,亦是无声地倒下,砸成片断。 浓雾稍散,曾英军兵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三千多名在长阳城下的吴军步兵,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吴军的战斗意志瞬间被严重打击,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的吴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吴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器具与武器,纷乱的向后逃去。 见到这溃逃的一幕,王屏藩怒气填胸。 “不许逃!都给老子继续冲!一定要攻上城去!”他拔刀怒喝,神情狰狞而恐怖。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长阳未下,先丢宜都 王屏藩一语喝完,立即驱使押阵于后的骑兵出动,将那些逃过护城河来的吴军溃兵,大举砍杀。 而这位统帅本人,更是大挥腰刀,猛砍径杀,端的和毫不留情。 这样残酷的杀戮与镇压下,吴军溃逃的势头终于被止住了。 被驱无他们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回返,再度开始进攻。 当然,城头的单兵震天雷,又开始重新招呼他们。 在足足又炸了五六次,吴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后,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次抛射压制住了城头守军的机会,开始汹涌上攻。 无数的吴军军兵,从三面城墙下汹涌而来,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见到吴军终于攻上城头,城头的辅兵紧急后撤,全部退到安全位置。而大批的陷阵营重甲步兵,开始奋勇上前,与汹涌上城来的吴军拼力奋战。 这些身着重甲的陷阵营军兵,手执虎刀、虎枪、厚背军镰等重型冷兵器,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跃入吴军阵中,大砍大杀,无人可挡。 城头攻上城来的吴军,根本就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与反应,就将立被陷阵营的步兵给当场捅杀,甚至一刀砍去脑袋。 一时间,吴军的攻势被大大遏制。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吴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吴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长阳县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吴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长阳县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吴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厮杀的战线渐渐从堞垛移向内线。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曾英,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主将鼓劲,余众皆上,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并且开始渐渐占据优势时,远处观战的王屏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么,总算全军攻上城去了,现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座长阳县城,看来终究是逃不脱自己的掌心了。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一脸喜悦的王屏藩,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已方确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这些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曾英,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表情顿时十分凝重。 吴军此番大举来攻,按约定,第一镇郝效忠的的援兵,也应该到了。 但令曾英没有想到的是,他所盼望的援兵尚未到来,城下监阵上攻的敌军主将却是忽地见到,从东边地平线处,有一些急急奔来的兵马。 很快,王屏藩就发现,这些前来之人,竟是宜都县城中留守的辅兵! 这一刻,他心下大骇,立即被不祥的阴影迅速笼罩。 这们风尘仆仆紧急赶来,莫非那宜都县城…… 王屏不及多想,这数名辅兵已然纵马疾驰,狂奔到了王屏藩身旁,便翻身下拜,急急禀奏。 “王总兵,不,不好了……” “怎么了?宜都发生什么事了?” “王总兵,宜都县城忽被大批的太子兵马偷袭,我军兵马不足,军力有限,故在短时间内,就被敌军彻底攻陷……” “啊!……” 原本一心想着攻下长阳县城的的王屏藩,听得这般消息,顿是慌了神。 在这即将攻下长阳的紧要时刻,竟得得到了如何可怕的消息。 这座自己的大本营,全军辎重与钱粮所在的宜都县城,竟然率先丢失了? 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宜都的老巢都丢了,自己还拼力攻打长阳县城,又还有什么意义! 这,这该如何是好?! 王屏藩的脸孔,霎时扭曲变形,迅速变得一片苍白。 他不会想到,原来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在得到曾英的求援信报后,他灵动一动,决定在曾英的计划上,再略略加以改动。 那就是,他只留了三千辅兵守卫夷陵州,然后亲自率领大部兵马,去攻打那兵力薄弱防卫稀松的宜都县城。 既然王屏藩为了复仇,率领宜都县城的全部主力去攻打长阳县,宜都县城空虚乏力,那却是正好给了自己偷袭的大好机会。 这般良机,安可轻易错过! 于是,在王屏藩率部抵达长阳县城之下时,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统领两万余众,分从水陆两处,成功进逼到宜都县城之外。 他们立即开始行动,将宜都县城三门围堵,就立即开始准备攻城。 大批敌军的突然到来,让城中留守的三千辅兵,几乎吓破了苦胆。 他们硬着头皮摆开阵型,迎接这场倒霉至极的守城战。 只不过,在这样的大军进逼之下,接下来,又有大批的攻城器械抛石机的威吓性进攻,这宜都城中三千吴军守兵,原本士气低落,此时更是被炸得魂飞魄散。 区区几番抛石机投射之后,他们没有什么有效的抵抗,就立刻乖乖地出城献降。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再挫敌骑 于是乎,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以极其微小的代价,顺利拿了下王屏藩的大本营。 宜都县城既下,郝效忠立即安排操作抛石机的千余名辅兵,以及另外的丙营弩兵,留守宜都县城。而他本人则统领着剩余的一万八千名兵马,全力西赂,兜转至王屏藩兵马之后,准备按先前与曾英所约定的计划,与他一道夹攻王屏藩的两万兵马。 而王屏藩此时,亦近乎直觉想到了,那些太子兵马在夺了大本营宜都县城之后,必定会挥师前来,立即攻取自己这两万兵马。 这个问题,王屏藩不及多想,他很快就见到了西边地平线处那些急急奔来的兵马。 果然,不出王屏藩所料,就在吴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郝效忠统领第一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时王屏藩的脸,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震惊不已的他,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两千余名骑兵,紧急列阵迎敌。 而就在王屏藩的后部兵马,开始紧急布阵之时,郝效忠的第一镇中,那摆成前后两排阵型的三营,总共九千人的兵员,已然全部赶到射程之中,并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在快临进吴军本阵后,郝效忠迅速地发现,吴军此时留在城外的本阵兵马,最为薄弱。 由于至少有近万兵力攻上城去,南面城墙之下下仅有两千余名骑兵作为后备,正是极适合自己突击进攻。 毕竟,在野战之中,骑兵机动力与冲击力十分可怖,如果能把这两千多名吴军骑兵,在他们尚在列阵无所防备之时,就将他们先行击溃,必可对整个战局大有助益。 “传本镇之令,全体弩兵,摆成前后阵型,立刻全力攻击长阳县城外南面的吴军,一定要将他们一举击溃!”郝效忠大声下令。 “得令!” 随着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的令下,手下的军兵立即做好了准备。 这时,前后两长排站成密密的弩兵,都已摆好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吴军骑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见到对面的第一镇兵马,已然做好了准备,吴军统帅王屏藩心下,顿时暗中嘀咕起来。 怎么办,对面的援兵已列好阵势,自己接下来,却该如何应对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手下有这两千的骑兵,俱是战力强悍的关宁铁骑,不抢先去突击进攻这只远道而来的援军,反而只摆开阵势静等迎敌,未免太过怯弱,也太过浪费资源。 毕竟,攻上城头的是步兵,这些骑兵在城外无所事事,此刻倒是正好物尽其用,用来全力攻打这只敌军援兵。 于是,王屏藩立即下令:“全体骑兵听令,全力突击所来的敌军援兵,争取将他们一举击溃!” “嗻!” 阿济这道命令既下,列好阵势的两千骑兵,立即马蹄隆隆地疾冲过去。 见到两千名吴军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凶猛冲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鞑子,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二镇的弩兵们,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一路疾冲的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弩兵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一万五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狂冲而来的吴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一百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吴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第一镇弩兵,给射死射伤了近百骑。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吴军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但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吴军骑兵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 一时间,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 放眼所及,吴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监阵于后的王屏藩,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敌军如此强悍,第一轮打放就将自己的骑兵阵型冲散,自己却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王屏藩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第一镇弩兵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吴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速度已然大为减缓的吴军骑兵,虽然各人俱是仔细提防,却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近百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吴军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吴军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吴军骑兵们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第三百五十六章 溃下城去 目睹了已部兵马,象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王屏藩面容死灰。 他大张着嘴,粗厚的嘴唇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没想到,所来的这股敌军的援兵,竟是如此厉害,战力如此强悍,这样看来,宜都的迅速丢失,倒是不足为怪了。 “王总兵,我军已陷混乱,不可再战,还请王总兵速速将他们召回。” 一旁护卫的尖声叫喊,让王屏藩的内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是啊,现在自家骑兵已溃,与其再令他们前去送死,还不如退回本阵,以求保全实力。 只是这一退,自己还能再掌控整个战局么? 就在王屏藩陷入犹疑与彷徨之时,作为守将主将的第四镇镇长曾英,见到城下的入援兵马,连番打退了吴军的进攻,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 这一刻,激动不已的他,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兵总算击退了狗入的清虏,这城头的吴军,也他娘的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清虏,给老子统统杀光!” “是!” 曾英命令方下,三面城墙上,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耗竭。这来援兵马击退了城下吴军的胜利,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吴军战成了一团。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几乎到疯狂状态的全体吴军,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他们的气焰立即大为消沮,三面城墙上,皆是大显颓势,在对面猛攻的守军反击之下,已是开始步步后退。 这样城上城下的不利局面,让远处观战的吴军统帅王屏藩,恨得直咬牙。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现在与敌军正面对战的这两万余众兵马,已然彻底溃散,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收拾。而城头之上,守军亦是心气消沮难以再战,且又再无城下后续之兵,这场仗已是再也没有办法打下去了。 若再打下去,只怕城头这些来不及后撤的吴军,会被城上城下的敌军联系夹击,走向彻底的覆灭。 王屏藩脸色灰败,横肉直颤,在心下将那个该死的太子骂了千遍万遍,才不得不咬牙下令道:“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贼兵的进攻!” 听到王屏藩这道命令,传令的护卫顿是表情一滞。 这般紧要关头,真的能后撤么? 万一在撤退之时,发生溃败,却当如何? 见到一旁的护卫兵一脸惊惧,王屏藩没好气地追了一句:“你耳朵聋了么!速速传令!” “得令!” 鸣金大作,正南下进攻的西城吴军,不觉俱是愣住了。 他们原本想着,在前边吴军战阵已被敌军前后夹击,攻打得溃逃不止之际,要立即前进补防,却没想到,在这个紧要时节,后阵处却又传来要他们尽快退走的鸣金声。 各人十分失落,却也不敢多想,只得前队转后军,一齐向北面的本阵狂撤而去。 而已然攻入城头的吴军,听到鸣金声传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 在这关键时节,竟然要全军退回,这,这简直是前功尽弃呀! 早知现在要全部撤走,当初拼死拼活地爬上来作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笑话。 但耳边的鸣金声是如此清晰响亮,让城头的吴军再也无法可想,只得抑住心头的惭恨,纷纷转身退下城去。 他们互相拥挤着撤退,你推我挤,场面一片混乱。而守城的守军,见到吴军开始鸣金撤兵,自然士气如虹,绝对不会放过这追杀吴军的好机会,立即追上前去,大砍大杀。 在他们的奋力追砍之下,后撤下城的吴军,纷纷惨叫着倒地。 一时间整个长阳县城城墙之上,攻防局势全面倒转,第四镇的守城守军,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吴军,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吴军,在城头被守城的守军肆意砍杀,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在这样上下追杀的可悲境地之下,城头的吴军惊惶万丈,却亦无法可想,只得咬紧牙关,顺着攻城梯拼力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只不过,城下那些第二镇的太子兵马业已赶来,就在城下,大肆追杀从城头撤下的吴军,有如屠戮一群惊慌失措的蚂蚁。 更有甚者,甚至就此放起火来,将那些攻城梯点火燃烧,将正从攻城梯下攀爬而上的吴军,给活活烧死烧残。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城头之上很多来不及撤走的吴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只不过,已然杀红了眼的守军,此时心气高涨,又因为时间紧急,哪里肯留他们保命的机会,自然抡起手中刀剑,便排头砍去,杀得城头的吴军鬼哭狼嚎。 这样一边便的杀戮,自是极其令人愉悦,就边第四镇的镇长曾英,亦是一脸微笑与快意地大砍大杀,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吴军军兵,已然再无战心,他们一边躲避后面太子兵马的尾追疾杀,一跑向自家本阵狂奔逃跑,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的疯狂逃命。 但是想要逃命,哪有这么容易。 后面那些尾追的步兵,一边追一边打放弩矢,对前面溃逃的吴军,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两万余名攻上城头的吴军,仅剩一万余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下射击下逃脱,得以从追兵的刀下逃命,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连爬带滚地,窜回了数里外的吴军大阵。 第三百五十七章 穷寇南逃 放眼这长阳县城,城上城下,处处皆是死人死马,尸枕狼藉,遍地皆是倒落的旗帜与武器,一眼望去,骇目惊心。 战至此时,吴军的兵马损失,已达一万余人,他们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 当然,守城的第四镇的军兵,虽在守城之战中得以获胜,但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战斗中,折损的兵力亦有两千多人,亦是损失不小,这也是镇长曾英决定暂停出城攻击的主要原因。 所以,现在的局面,一时间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但树欲静却风不止,在前冲的一千七百余名骑兵,从前面溃回之后,那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却立即令,让全军保持阵型,继续呈压迫式上攻。 铁甲森森,战旗飞扬,第一镇的兵马呈一字长蛇状横扫而来,让对面的王屏藩部吴军,人人充满了巨大的压力。 这时,从城墙溃回的副将张起龙,须发蓬乱盔甲散裂,更兼身中多处刀伤,模样十分狼狈地奔回了王屏藩面前。 “王总兵,在下无能,约有七千余名弟兄滞留城墙,不得随我退下城来。现在敌兵已将城墙尽皆夺占了回去,估计他们已尽陷于敌兵之手,这般罪责,但请王总兵责罚……”张起龙伏地跪奏,几乎泣不成声。 见张起龙哽咽难言,王屏藩心下,更是有如刀割。 唉,这些跟随自晃多年征战的主力,竟在这里一朝尽毁,如何不令人痛惜之至。 “唉,此番战败,本兵亦有大有过错,却也不可全部推诿于你。”王屏藩一脸讪讪之状,他摆了摆手,示意张起龙起身说话。 “王总兵,我军已尽数撤回,现在对面敌军又已追迫而来,可否要再令他们全军上攻?”见王屏藩一脸呆滞之状,张起龙起身后,立即小声地提醒道。 王屏藩脸色凝重,却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连番遇败,全军士气已近谷底,又如何可以再战下去! 若是强令这些溃兵继续出战,也许接下来,就是一场彻底的崩溃。 “不能再打了。士气已竭,兵力不足,再打下去,屁用没有!” 王屏藩神情痛苦,他咬着牙齿回道:“他娘的,我军西来此地,利在速战,但现在攻城不济,已被敌方援兵击退,折损了如此之多的兵马,士卒气力更已全部耗竭,安可继续再战。” “但是,王总兵,现在敌军不断迫来,我军若不应战,又安有其他出路!”张起龙一脸痛苦地回道:“倘若敌军再度迫近,我军岂非只能被动应敌么,那样的局面,岂非更加不堪?且若城中的守军,在重新调派集结后,复从城中杀出,再与外面的援兵里应外合,我军腹背受敌,岂非更是再无生路可言?” 张起龙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剑,立即戳中了王屏藩心下最隐密亦最无奈的地方。 是啊,时不我待,现在的局面已然如此恶劣,根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毕竟,敌军一旦迫来,强逼自己与其对战,或者更糟一步,城中敌军与城外援兵里应外合一齐出击的话,自己与手下这一万余人,可就再无活路了! 见王屏藩脸色有变,张起龙知他心急难耐,遂又急急道:“王总兵,于今之计,唯一可行之策,就是趁敌军尚未完全作好准备的时机,王总兵与在下一齐率领全军将士,一路突围而去,尽快离开战场,方是全军保命之道啊。” 王屏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张副将,你怕还不知道吧,这股敌军端的可恨,已然先行将我宜都县城给一举拿下,我等回返无路,纵要突围,又该往何处去!” 听了王屏藩这句话,张起龙顿是神情一滞,脸色愈发惨白。 不是吧? 宜都县城,自己的老巢,都让太子的兵马给夺占去了么? 现在的局面,不但在长阳县城之处大大受挫,竟然连立足之根本的宜都县城也丢了,这,这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结果。 这一刻,张起龙心下有如刀割,他张着嘴,一时间,竟是不知何言。 他用力摇了摇头,才将自己从沮丧至极的情绪中,给拉了出来。 他娘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却遇顶头风啊。 只不过,纵是时局艰难到了极点,自己与这一众惨兮兮的手下,除了努力应对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 他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遂立即对王屏藩回道:“王总兵,宜都县城既已丢失,那我军自是不可再度回返。以在下愚见,不如立即率军南撤,前往湖广南部地界,只要能逃出现在这般险恶之地,便是胜利。而我等抵达湖广南部后,可再寻机与豫亲王多铎部汇合,亦是复有东山再起之机啊。” 张起龙的这个建议,让王屏藩心下,顿是为之一动。 是啊,既然宜都县城回不去了,北边又有大江为阻隔不能过去,那眼下之计,也只有向南突围一条路可走了。 毕竟,只要能顺利率部逃离战场,躲开敌军的一路追击,那再全军撤往湖广南部后,必定会有机会,与那正在湖广南部攻城掠地的多铎部相汇合。界时,自己便可重新休整再战,以图东山再起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里,王屏藩点了点头,心下顿是拿定了主意。 他立即下令道:“很好!就依张副将之计,由你为开路先锋,我全军立即兜转南下,撤离战场,全军往去湖广南部,寻机与豫亲王部汇合!” 张起龙立即拱手应命:“在下遵命!” 而闻得王屏藩此令,一众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部下,顿是如遇大赦,立即开始匆忙奔逃。 张起龙领着一千骑兵,作为开路先锋,率先兜转南下。 随后,王屏藩统领已部一千余名关宁铁骑,居阵于中,紧随张起龙南撤。 至于那近万余名步兵,则是有如一窝乱蜂一般,紧紧地跟随着自家的统帅,一路溃逃南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主将被围 见到黑压压一片的吴军兵马,竟从主帅到士卒,一齐向南撤逃而去,城上城下的太子兵马,顿时皆响起了连绵而响亮的欢呼。 他们知道,敌军此番一逃,必是只求突围活命,再无半点斗志可言了。 这也表明在长阳县的战斗,已然就此彻底结束。 只不过,这股吴军想要就此逃跑,却是没那么容易! 几乎在与此同时,第一镇镇长郝效忠与长阳县城中第四镇镇长曾英,一齐下达命令,让手下全体将士,一齐全力追杀逃窜的吴军士卒。 闻得此令,第一镇与第四镇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皆从本阵一跃而出,急走疾行,朝着溃逃而去的敌军军兵,尾随追杀而去。 他们精力充足,奔行迅速,一俟追近,则刀砍枪刺,大肆追杀,绝不留情。 在太子兵马的追杀下,南溃突围的吴军更是魂飞胆裂,尾随于后的步兵们,纷纷扔了武器,脱了盔甲,嚎哭着拼命加速溃逃,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 此时的他们,每个人都在拼命后撤奔跑,只求死道友不死贫道,唯恐自已落在后面,就会成为太子兵马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只不过,太子兵马之中,那些追击的步兵尚是可躲,四条腿的骑兵却是极其难避。 初冬的艳阳下,那数千名甲胄森森杀气凛冽的骑兵,有如死神出动,马蹄隆隆,枪指刀横,对马阵两旁那些奔逃不及的敌军大砍大杀,刀光过处,头颅纷飞,血肉横溅,惨叫连连。 这样单方面的无情屠杀,不要太爽。 一时间,两镇的步兵与骑兵在战场上形成了良性互动,步兵尾追溃兵,骑兵包抄其侧翼,两个兵种齐力合击,大股大股地消灭溃逃的敌军,给仓皇逃命的他们,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眼望去,整个平旷的长阳县南门外的空郊,有如一个人类屠宰场,地上遍布了敌军军兵的尸骸,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遍地溢流的鲜血,混合着雨水,竟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 这条长长的血河,蜿蜒长流,殷虹刺目,令人心悸胆寒,足见这场杀戮,有多么地残酷。 而在南撤的吴军阵中,一直居位中阵的总兵王屏藩,见到自家的一众步兵,被太子兵马一路残酷追杀,阵型溃乱已是再难收拾,他心下的愤怒与沮丧,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操,这他娘的打的甚鸟仗,简直能把人给憋屈死! 兄弟们,王某人对不起你们啊! 可恨啊,两万精锐,一朝大溃,这简直是自已从军带兵以来,最大的耻辱与败仗! 就在王屏藩心如刀割之时,忽从斜刺之处,来了大队的敌军骑兵。 他们忽地出现,疾驰狂奔挥刀舞剑地冲来,正好将王屏藩部的一千名关宁铁骑与最前头张起龙的一千骑兵,给彻底截开! 这般异状,来得极其猛烈而突然。 原来,这是一路猛追的两镇骑兵,见到在撤逃的吴军之中,中间的骑兵盔甲最为整齐,护卫亦是最为严密,遂认定此处必有敌军主将,遂一齐集中全部轻骑,往攻其处,来个擒贼先擒王。 此时,在最前头仓皇逃命的张起龙部,他们冲在逃命的最前头,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异状,反而见到敌军抄了自家后路,一千余名骑兵愈发惊惶,更加策马疾奔逃走。 眼前得这群前锋兵马仓皇逃走,彻底抛离了自己这所谓的主帅,王屏藩在心下大骂不止。 而在此时,两边与后部俱有大批的敌军步兵,越发迫近,将王屏藩部的一千余名骑兵,不断地向前压缩。 至此,前有堵队,后有追兵,王屏藩部所统领的一千余名关宁铁骑,成了彻底的瓮中之鳖。 王屏藩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办? 难道这一千来名骑兵,要与自己一道,尽数死于此处么? 不行! 一定要拼死一战,怎么着也要冲出去! 毕竟,现在虽然敌军前后夹击,便已部骑兵俱是久占精锐,纵是近距离肉搏作战,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王屏藩紧紧咬牙,大喝道:“全军拼死冲出去,万万不可停驻于此!” “杀啊!” “冲啊!” 不甘束手待毙的一千五百名骑兵,齐齐呐喊,奋力向对面堵路的两镇骑兵,打马径冲而去。 与此同时,斜刺里兜头冲来的两镇骑兵,终于和他们正式撞在一起。 惨烈的哀嚎与马匹的悲鸣混杂在一起,沉闷的刀枪入肉声中,吴军骑兵们纷纷倒地,更有甚者连人带马一同被砍杀。 正在拼死砍杀的敌将王屏藩,惊恐地看到,一道惨白的刀光一闪,他旁边的一名护卫骑兵胯下的马头,倏忽被砍落。 脖颈的断裂面极其整齐,喷涌的马血将对面那名敌军骑兵喷得一身血红。 而砍去头颅的马匹,在惯性的作用下,犹然向前猛地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将背上的骑兵活活压死。 就在这时,从左右两边,以及后部的步兵,皆齐齐包抄而至,加入了这场血腥而酷烈的围攻。 王屏藩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惊呼,方才斩去马头的那名骑兵,又怒吼着挥刀砍来,高高跃起,王屏藩暗道一声不好,急急俯身,一道白光呼啸闪过,擦着自已的脖子边沿划过! 他还来不及庆幸,一名从后面冲上来的陷阵营步兵,手中那闪着寒光的腰刀用力一挥,噗哧一声,将他胯下马匹捅穿了肚腹! 马匹一声悲鸣,被长刀捅穿的伤口血喷如泉,马匹痛得飞起掀脚,将那名偷袭的步兵,一脚踢飞而去,便轰隆一声,倒在地下。 王屏藩抽腿不及,被沉重的马身压住小腿,他清楚地听到小腿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立刻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当场昏厥了过去。 幸得数名忠心的护卫及时将他从死马下面抽出,才总算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与此同时,其他的步兵纷纷挺刀捅刺,凶狠凌厉,刀刀见血,一匹又一匹马被捅杀,一名又一名骑兵惨叫倒地。 第三百五十九章 生擒王屏藩 “王总兵,快醒醒!” 在一众护卫的连声哀唤之下,被重新扶坐于马上的主将王屏藩,终于从昏迷之中,悠悠醒转过来。 睁开眼睛的王屏藩,环顾四周,但见吴军骑兵不断惨叫倒下,或死或伤,不堪再战。而原本椭圆状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 而被一众骑兵围在中间的王屏藩,大量失血脸色苍白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自家骑兵越来越少,脸上不由得更满是绝望神色。 “兀那敌将,你部已入绝境,徒死无益,趁早投降!” 山坡上,传来郝效忠的大喝。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 两镇军兵连绵的喝喊声,有如春雷滚滚,让王屏藩及其一众剩余骑兵,俱心惊胆裂。 “不降!” 王屏藩一脸暴怒的红色,他忍着右腿断裂的剧烈疼痛,一手执辔纵马,一手高举腰刀,疯狂地奋力四下砍杀,有多名步兵躲之不及,被他惨叫着砍倒在地。 见得主将如此用命,剩余的王屏藩部骑兵皆咬牙死战。 只是,被四面围定无法冲锋也无法挣脱的骑兵,其强悍战力根本就无法充分施展,依然被四面围来的两镇兵马,纷纷砍杀捅死,惨叫着倒下马来。 “卟!” 一声尖锐的爆响,一根粗重的骑刀,划过一道疾速的白光,精准地砍中了王屏藩的马头! 这凶猛一击,让王屏藩胯下坐骑,脑颅开裂,脑浆四射,其况惨酷之至。 这坐骑高高仰起前蹄,悲鸣倒地。 王屏藩武艺非凡,趁着马匹倒地的一刹那,他一个鹞子翻身,快速从马蹬中快速抽出脚来,腾跃于地,勉强站稳了身子。 马匹轰然倒下,扬起一地的尘泥。冲扬而来的尘土,让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而与此同时,那伤腿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疼得直咧嘴。 只不过,就在他睁眼这一刹那,这名骑兵已然策马疾来,那把沾满鲜血的骑刀,已狠狠地搁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再动就宰了你!” 这名骑兵一语喝完,又威压性地在他脖子上加了把力。 一代名将王屏藩,在这样一位无名小兵的威压下,只得长叹一声,不敢动弹。 “主将已擒,尔等速降!” 与时同时,见到主将已被压服,山腰处观战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立即大声吼道。 “尔等速降!” “尔等速降!” …… 在两镇军兵震天动地的喝喊声中,残存的六百余名吴军骑兵,见到主将已被压服,顿是再也没有了作战的勇气与动力,纷纷下马乞降。 而见到骑兵都下马乞降,那些仓皇逃命的数千步兵,至此亦是再无作战的勇气与动力,纷纷弃了武器与盔甲,跪地哀求饶命。 这次短促而激烈的伏击战,以两镇兵马大获全胜,王屏藩及其手下两万兵马全军覆灭而终告结束。 仅有那副将张起龙,带着最前头的一千骑兵,得以从战场上侥幸脱逃,消失在了茫茫战场边缘。 当然,为了获得胜利,两镇兵马之中,战死的军兵都亦有近两千五百余名之多,且多以步兵为主。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亦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毕竟,敌军皆是吴军精锐,连番苦战,总能给对面的太子兵马,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亡。 在全军打扫战场时,被军兵看守着的敌军主将王屏藩,正叉着腿,半躺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他一动不动,微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断烈的右腿处,更是肿胀得吓人。 王屏藩一声不吭,仿佛死去了一般。 是啊,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呢? 兵马尽丧,连自己这个所谓的主将,都被敌军给活捉了去,简直丢尽了颜面,纵是苟活于世,复能何为! “你叫什么名字?” 一声冷喝,将装死的王屏藩,给厉声唤醒。 王屏藩睁开眼,两道仇恨的目光,直盯着对面神情严肃的郝效忠。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说话?”郝效忠又问了一遍。 王屏藩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满是仇恨与不甘地目光,盯着面前这个指挥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王屏藩脸上。 “大人问你话呢,你聋了么!”一名怒气冲冲的护卫,向着他大声怒喝。 “某家乃是平西王手下大将,总兵王屏藩。”被打得脸上五个鲜红手指印的王屏藩,吐了一口鲜血,咬牙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郝效忠,却是哈哈大笑。 原来,这名将领,竟是太子殿下曾经多次提及,那平西王吴三桂手下能力最强的前锋大将王屏藩,却没想到,竟在这里将其给擒住了。 奶奶的,这一把全力追击,收获可真是大了去了。 现在自己能在这里擒住王屏藩,再将其献予太子,那这般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想到这里,郝效忠冷冷一笑;“王总兵啊,算你运气好,你不知道,我家太子对你可是一直上心得很呢。不然的话,老子早就将你一刀杀却,免了诸多鸟事了。行了,你也不用多说啥话了,本镇会安排手下,送你前去夔州,相信太子殿下若是见了你,一定十分欢喜。” 王屏藩一声轻叹,低垂下头,什么也没多说。 见王屏藩这般认命而顺从,原本担心他会反抗的郝效忠,心下亦是舒了口气。 奶奶的,本以为这家伙,会为平西王吴三桂拼死效力,现在看来,也是个仅求保命的样子货罢了。 可见这人世间,千古艰难唯一死,王屏藩虽是猛将,亦不得免。 得意洋洋的郝效忠随即唤来医官,让他给王屏藩紧急诊治断腿。 那医官匆匆而来,一见王屏藩伤势严重,便立即开始动手诊治。 他便是先拭去血污,再上夹板,打上绷布,倒是好一阵忙碌。 毕竟,在战场之上,条件简陋,能这能给他简要治伤,防止其因为治伤不及时而落下后遗症,已是很难得了。 至于此人会不会伤后感染,会不会得破伤风而亡,却是顾不了太多,只能看其本人造化了。 这时,战场打扫也已完毕。 数千件盔甲、不计其数的刀剑枪盾之类,亦皆全部收拢放于马车之上,与那缴获的一千多匹幸存马匹,一同带回长阳县处。 第三百六十章 援之晚矣 接下来郝效忠下令,将全体被俘的吴军士卒,亦统一押送回长阳县处。 躺在担架上,被人象扛一头死猪一般带走的王屏藩,此时心如死灰。 人啊,有时候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他在被俘时,曾想过要拼却一死,去报答那赏识他的平西王吴三桂。但等到自己被俘后,却没有遭到他预想中的虐待与毒打,反而被人细心治伤,又安排了专人抬运回去,王屏藩的心下,不知不觉中,竟是开始悄悄地发生转变。 这个太子王明对待敌人,还真是仁厚之至呢。 正在在这般善待之下,让王屏藩原本一心求死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 他记得,方才郝效忠还说过,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对他本人倒是甚为看重,这不由得令王屏藩心下颇为好奇。 这位太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他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 种种疑问从他心头泛起,令王屏藩不觉又暗自感叹了一番。 看来,只有等到被送去夔州之后,才能知道这位太子之所以会这般看重自己了。 郝效忠领着全体部众,一路凯歌高奏地返回长阳县后,就将全体缴获与一众俘虏,俱交于第四镇镇长曾英看管。 见郝效忠获胜归来,又如此慷慨地将全部缴获与俘虏俱交予自己,曾英欢喜不尽,自是连连称谢。 他盛情邀情郝效忠全军在长阳县城休整,却被郝效忠以夷陵州防务空虚,不可轻离为由,率部告辞离去。 其实,之所以郝效忠这般大方,又如此急着要走,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放心不下那座被他新夺的宜都县城。 这座被他轻易夺取的宜都县城,仅仅只有三千辅兵看守,却有前部吴军的大批辎重与钱粮在其中,其数量与丰厚程度,足是现在缴获的五六倍,所以郝效忠此番前去,就是要把这宜都县城中的全部钱粮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搬运回夷陵州。 能把这大批的钱粮运回夷陵州,本来就无甚损失的自己,自可更加有信心防守鄂西门户夷陵州了,若还与曾英计较些缴获与俘虏,显然是多有不值。 于是,郝效忠率领全体兵马,一路东行,急急赶至宜都县城后,立即开始让手下士卒,紧急装运宜都县城中全部银钱粮草与辎重军械,务必将城中所有府存,全部装运因夷陵州。 至于城中残余的三千余名百姓,郝效忠亦下令将他们全部带回夷陵州处安顿。 总之,在他的安排下,这座不便防守的宜都县城,就是只能留下空城一座,其余诸物,尽皆搬空,不留孑遗。 在经过了近三个时辰的忙碌之后,整个宜都县城,终于户户为空,再无一人一钱一粮,成了一座彻底的空城。 郝效忠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搜括的成果,便又立即下令,让手下纵火,将这座宜都县城彻底焚毁。 之所以这般行事,郝效忠目的很简单。 那就是,彻底毁掉宜都县这座西去鄂西的要城,让将来的清虏大军在这里,根本无法驻足或屯军,以迫使他们拉长补给线,大大增加他们进攻鄂西的难度。 在漫天燃起的大火中,志得意满的郝效忠,带着全体部下,押运着大批钱财辎重,一路逶迤西去,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从荆州府城亲统五万大军,匆匆赶来的平西王吴三桂,看到面前已烧成一片断壁残垣的宜都县城,不由得气得捶胸顿足。 吴三桂,字长伯,一字月所,明朝辽东人,祖籍南直隶高邮(今江苏高邮),此时的他,不过三十来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大好年华。 对于吴三桂降清的着名历史,众人皆知,笔者就亦不在此赘述了。 坐在一匹高大雄俊,全身上下无有一点杂色的白马上的吴三桂,身材雄壮,气宇轩昂,白晳英俊的脸上,额骨丰隆,耳廓鲜明,浓黑入鬓的双眉下,一双亮如秋水般的丹凤眼,配上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精心修剪的胡须,真是好一个雄俊勇武,姿容俊美的青年公子! 他脸上唯一的缺陷,便是鼻子上那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他早年时为了救出陷在阵中的父亲,被一名清军士卒所砍伤。 据说,吴三桂只要心情不佳或言语不合之时,便会下意识地抚摸这道疤痕,“自扪其鼻”,成了这位平西王爷的标志性动作。 以致于在后来,他的同僚与下属,只要见到他这个动作,便知道这位平西王不高兴了,从而立刻知趣告退。 现在的吴三桂,那颤抖的手指头,顿在鼻子的伤疤处来回抚摸。 一张英俊的脸孔,亦是因为难以形容的愤怒,而涨红扭曲得不成形状。 此时的他,已从溃兵嘴中,得到了此番战败的全部消息。 这也是他急急率兵,从荆州府城紧急赶来宜都的根本原因。 可恨哪! 真没想到,自己的前部兵马三万余众,竟在这里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自己的首席爱交王屏藩,都被敌军俘虏了去! 而作为西攻重要基地的宜都,竟已被敌军彻底焚灭,不留一兵一粮,甚至还再让自己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毁灭性打击,对于吴三桂来说,简直有如五雷轰顶! “这狗入的假太子,其一众手下,竟然还有这般能耐……” 吴三桂喃喃言毕,忽觉一阵晕眩,竟险些从马上倒栽而下,幸被一众手下及时扶住。 “平西王,现在宜都尽毁,前部兵马已皆丧尽,我等何去何从,还请平西王速速定夺。” 这时候,一名约三十多岁,头戴幞巾,身着圆领褂衫,读书人模样的文士,策马上前,对吴三桂低声说道。 吴三桂扭头一看,见是手下谋士方光琛前来询问。 方光琛,字献廷,是原辽东巡抚方一藻之子,年岁与吴三桂相仿,为人机敏,善谋略,后在其帐下效力,乃是为其信重的主要谋臣。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退归府城,以保实力 吴三桂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并没有立即回话。 他知道,方光琛虽在问询自己,但这个足智多谋的家伙,极可能内心早有主意。 他此番来问,只不过是故作客套的礼仪罢了。 于是,吴三桂沉吟了一下,便轻声问道:“那么,依献廷你之意见,本王现在却该如何应对?” 方光琛直直地看着他,沉声道:“平西王,以方某看来,现在这宜都县城,已被烧杀成一片废墟,根本就再难在此立足。所以,我军西路之路,其实已被彻底阻断。” “哦?何以这般认为?”吴三桂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之色:“你就没想过,我军虽在鄂中一带遭遇挫折,便还可以从北面攻击郧阳府,一样能达到进攻鄂西的效果,又有何不可呢?” “当然不可!” 方光琛立即回道:“平西王,我军总共才十来万兵马,现在就已不明不白地损失了三万部众,又折了王屏藩、吴之茂等重要将领,可谓损失巨大,精锐大失!现在全军士气低落,后勤供给困难,纵是想从北面攻打郧阳府,亦是多有力不从心。” 吴三桂垂首无言,捋须不止。 见平西王吴三桂不说话,方光琛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回道:“平西王,方某心下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平西王,方某以为,我军立足之根本,并不是因你被清廷封为平西王之故,而是我军实打实的兵马数量。正是因为我军的兵力数量极多,又战力强悍,所向无敌,这才让他们对我军倚重有加。若是我军兵马损失太多,以至伤了元气毁了根本,那在下敢保证,清廷对待咱们,一定会迅速改换成另一副冷淡轻蔑面孔。甚至还会将我军与那些毫无地位的明朝降军,一同等齐看待,亦是极为可能。” 吴三桂面容复杂,他双眉紧皱,望着方光琛言道:“那依你之见……” “依我之见,我军就该主力撤归荆州府城,然后就地休整待命,待全军兵马数量恢复完整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亦不为迟。” 方光琛略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现在我军已遵清廷旨令,自河南南下后,一路攻城夺地,斩获颇丰。现在已据占了整个鄂中之地,基本实现了战略目标,这般战果,也足以对得起清廷了。现在遭逢此败,故平西王完全可以用鄂西之地忽有太子兵马入驻,其部强悍难打我军损失甚多为由,就此休兵驻屯,以求恢复实力,重图振作。那清廷见此情状,心下纵有不满,却亦是无话可说。” 吴三桂哦了一声,并不言语。 而说到这里,方光琛冷冷一笑,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清廷不识时务,强要指责我等。那我等也可向其说明,如英亲王阿济格,乃是摄政王之兄,兵马之数与我军相等,却亦是在郧阳府一带遭到挫败,只得龟缩于郧阳府城中,不敢再度南进。这相形之下,我军夺取地盘更多,为清廷立功更大。介时平西王以此为例加以反驳,相信清廷必然只得钳口缩舌,不敢再来对我军横加指斥了。” 方光琛这番话,彻底说中了吴三桂内心最隐密的地方。 此人在清廷之中,对朝廷动向极为看重,一直担心清廷在利用完自己后,会对自己另眼相待。现在有了这般反斥的底气,吴三桂心头之虑,顿是大去。 是啊,连英亲王阿济格都打了大败仗,仅仅只得占据郧阳府北面之地,而自己连夺鄂中四府,据占的地盘何其广大,仅不过是在进军鄂西时,因敌情不明而遭到挫败,相形之下,自己提出要暂停进军就地休整,清廷亦是无话可说。 再说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平西亲王,之所以这般受清廷看重,正如方光琛所言,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手下兵马众多又战力强悍罢了。 如果自己不顾损失,强要继续进攻,那在自己损失惨得的情况下,就算最终拿下鄂西,自己在清廷中的份量,亦是大大削减,甚至聊胜于无。 为他人火中取栗,而伤了自己的性命根本,这样的蠢事,向来精明的平西王爷才不会去做。 于是,吴三桂一声长叹,终于下令:“好吧,就如献廷所言,全军退守荆州府城中,就地休整,扩充兵马,以待恢复之后,再作行动。” “得令!” 吴军从宜都县外撤走,尽皆返回荆州府城休整后,他手下那位被俘的手下大将王屏藩,亦与那一众吴军俘虏一道,皆被太子手下兵马,送到了夔州府城之中。 先前,听闻吴军大将王屏藩被自家兵马活捉,太子王明仰天大笑。 好哇,此番大军东出,先败英亲王阿济格,再擒吴军大将王屏藩,这般辉煌战果,如何不令人欣喜之至。 要知道,这王屏藩乃是吴军首屈一指的大将,此人被擒,更兼其手下三万部众尽被自己消灭,这对于气焰嚣张的平西王吴三桂来说,可谓是一个极其猛烈的当头重击! 于是,太子王明立即下令,让那看押俘虏的第四镇长曾英,尽快将王屏藩与一众俘虏,押解回夔州。 对于那些被俘的吴军的俘虏,王明的安排是将那们与那些阿济格手下的满蒙军兵一样,全部发配去铁桃堡,在那里采矿炼铁,打造铁具与军械,让这些健壮劳力得以充分使用。 毕竟,现有的铁桃堡劳工,有大批人要抽调出来,前去补充各镇损失的人马,他们留下的空缺,自是由这些俘虏兵员填充。 而且,铁桃堡为了扩大生产,增加产量,实是需要更多的劳力。这样一来,这些俘虏的到来,成了最好的补充。 而王屏藩本人,在送到夔州后,便立即被王明安排去医馆继续诊治,进行下一步治疗。 于是,在王屏藩安顿下来之后,王明简装便服,前去医馆看望他。 他进来时,王屏藩刚刚换完药,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忽听医馆伙计来报,说太子殿下,正进入医馆,亲来看他。 王屏藩不觉呆住了。 自己方至夔州,太子便亲来探望,这,却是何等缘故?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切齿之敌 “太子殿下……” 见王明一脸微笑地从门口进来,王屏藩从病床上急急支撑起身,却被快步进来的太子王明,一把按住。 “王将军病体未愈,伤处不便,就不必起身了,且坐着与孤说话便是。” 王屏藩半躺于床上,面对床头王明那明亮的眼神与亲切的笑容,心下莫名发虚。 他不知道,这位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太子,为何竟对自己态度这般好,还专门来看望自己这样一名兵败丧军的敌将,这样的重视与关心,让王屏藩一时间极难适应自己的角色转变。 “王将军,现在腿伤可还好些了?”王明微笑问道。 “太子殿下,承蒙各位医官诊疗看顾,在下的腿伤,已是大有恢复,现在已可偶尔下床走走,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就可痊愈。”王屏藩讪讪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段时间里,你且好生休养,一定要尽快康复。待你将来身体恢复,孤定要重用于你。”王明笑吟吟地说道。 听了这位太子这话,王屏藩心下,不觉又是一颤。 他躲开王明热切的眼神,脸上现出惭愧之色,低声道:“太子殿下这般高看在下,在下实是羞愧之至,何以克当。” 王明哈哈一笑:“王将军不必如此。你我有今日之见,倒还多是不打不相识之故呢。你之诸般过往,孤其实早已知之。这过去之事么,多提无益。只不过,希望你从今之后,能与过去划清界线,与先前的吴军一刀两断,转而为孤,为我大明,重新效命。” 王屏藩一脸惭色,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甚话来。 太子这话,不知为何,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崇祯朝时,在辽东当明军的日子。 那时的自己,身为辽东明军的一员,一心只想着要如何与对面的清虏对战。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对旧主反戈相向,甚至助纣为虐,帮助异族屠杀自己的同胞。 这样无奈而羞耻的转变,真是令人嗟叹。 而在后来,杀惯了那些明军同胞后,一颗原本还带着愧疚的心,终于在每日每夜的刀兵厮杀中,渐渐地麻木了。 自己身为汉人,却是与平西王吴三桂一道降清,从汉人服饰改变清虏的鼠辫鞑服,为异族专心卖命来攻打先前效忠的朝廷,这样的转变,实是何其可悲。 可叹自己自跟随清军入关以来,也不知杀了多少汉人,砍了多少同胞的脑袋了,说是用同胞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红顶子,亦不为过。 再想想自己曾经亦是汉人,为明朝卖过命流过血,怎么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卖国求荣这一步…… 王屏藩心下感慨万千之际,太子王明见他久久不言,又追问了一句:“王将军,你可是在想,若是从此投靠于孤,会对不起那吴三桂么?” “太子殿下,我……” 见王屏藩一脸尴尬,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讲。 “孤知道,你觉得自己深受吴三桂之恩,又是其手下重要大将,故念其旧恩,心下犹豫不决,不愿为孤忠心效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吴三桂这种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是否真值得你为其卖命效力!” 听得王明话语冷厉,王屏藩一声长叹,他尚未回话,却又听太子王明又冷冷说道;“吴三桂这厮,先帝对其何其看重,将大明官军中最有战力的关宁军交给他,冀望其成为大明可以倚靠的国家重臣,却没想到,这厮却私心自用,首鼠两端。在流寇大举入城京城危急之际,竟然弃先帝急诏于不顾,故意在路途拖延,以至于让流寇顺利攻破京城,实是可恨之极!可怜先帝含恨自缢,而我这个太子,则幸得上天保佑,侥幸逃出生天……” 听着太子王明在此痛说家国史,王屏藩脸色愈发羞惭。 他虽是一介武夫,头脑却并不傻。 他当然听得出,王明此番痛斥,究竟是何用意。 王明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可恨吴三桂这厮,背弃君父,暗投流寇,丧尽了作为臣子的根本道义!更没想到,这厮不但背弃君父,改投顺贼,后来竟因为一个女人之故,还认虏作父,引异族入关,战我地盘,屠我百姓,将我中华大地搅扰得狼烟四起。可谓我大明地界,生灵涂炭,华夏腥膻,万千百姓沉壑于血火刀兵之中苦苦挣扎求生。这般深重罪孽,这般人面兽心之徒,可谓人人得而诛之。孤与此辈,必是不共戴天!” 王明目光转向王屏藩,声音却是越发冷厉:“王将军,吴三桂这样背恩负主,认贼作父,投效异族的丑类,孤将来若有机会,必将其一举铲灭,不留孑遗!至于王将军你,与其再为这般人形禽兽狼心狗肺之辈效力,继续明珠暗投,为虎作伥,做那羞辱祖宗背叛国家之事,还不如就此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此之后,投效于孤,再为大明效力,再复汉家江山,将来扫灭鞑虏,驱逐妖氛,重靖山河,将军之功,必是居功至伟,断不在他将之下!” 听了太子殿下这般推心置腹的激励,王屏藩心潮澎湃,热血激涌,立即昂然回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在下先前识人不明,愚蒙不清,背叛圣朝,反为那背主之贼效力,实是惭愧之至,后悔莫及。既然太子殿下这般高看在下一介武夫,在下心下感念之至。从今之后,必当全力投效太子殿下,忠心效力,肝脑涂地,为殿下鞍前马后任为驱驰,纵是刀山火海,亦是蹈之不顾!” “好,很好!”王明见自己成功说动王屏藩,心下十分喜悦,遂复对其言道:“王将军,你听好了,等你伤好之后,孤打算再以你为主将,挑拣将士,补充青壮,新成立第八镇兵马。从此之后,为孤尽心效力,征战四方。若将军将来战功得立,立得勋劳,则孤必定不吝重赏,为将军及部下将士大举嘉赏,以励壮行!”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可轻调 王明成功劝降了王屏藩后,吴三桂向清廷禀报战报的奏章,亦由使者一路奔波,送到了摄政王多尔衮的手中。 多尔衮匆匆看毕,不禁眉头大皱。 不是吧,怎么吴三桂这厮也败了。 这厮丧了三万精锐,又折了手下大将王屏藩吴之茂等人,损失倒是甚多。 可惜啊,自英亲王阿济格兵败之后,他对吴三桂这只中路集团曾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在攻下荆州府城后,一路顺利西进,打通进攻鄂西的通道,最终实现全部战略目标。 却没有想到,吴三桂这厮竟也与阿济格一样,在与那位太子手下兵马的交战中,最终惨败而归。 这从中路西进的战略构想,自此彻底破裂。 而兵力最多的多铎部,现在正全力进攻湖广南部,一时之间,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再分兵进攻鄂西。更何况,在其余两路清军俱是兵败的情况下,多铎兵马虽多,却亦有独木难支之嫌,只怕亦是不敢轻易冒进。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进攻鄂西的战斗,其实已然告一段落,不会再有大的战事发生了。 也可以说,自己预想通过攻占湖广,然后西向攻击川东的计进,亦是彻底破灭。 再想到吴桂这厮,现在上书朝廷请求就地休整的奏章,信中言语傲慢,颇为不恭,竟隐隐有了尾大不掉之态,更让多尔衮心下有说不可言说的怒气。 他娘的,吴三桂这个两面三刀人面兽心的家伙,当初象条快被打断了脊背的野狗一般,向自己哀哀求援,以求保命。而自己看在这家伙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才紧急出兵入援,总算救得这厮一条狗命。却没想到,这厮自跟着自己入关以后,随着手下兵马的壮大,攻下的地盘渐多,竟然渐渐地有了桀骜不驯尾大不掉之状,如何不令自己深为痛愤。 不过,多尔衮也知道,在没有将这些南明的诸个势力扫灭之前,与吴三桂闹僵关系实属不智。眼下这家伙提出要在湖广中部就地休整,自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答应他了。 多尔衮心下,忽地颇觉失落。 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安排了三路清军先灭左梦庚夺取湖广,再齐集西进以取东川的计策,最终却是这般一地鸡毛地收场,实是令人叹息之至。 难道说,那东川的太子,已然无人能制,无法撼动,只能这般眼睁睁地任其坐大么? 摄政王多尔衮心下,却是何其不甘! 若真只能这般没有任何办法的地让其坐大,这简直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噩梦! 自己现在都与其只能打个有来有回,难以决胜,若真等其进一步坐大了,只怕这大清天下,终将不稳啊…… 多尔衮心情烦躁,在客厅之中来回踱步,一时间,却并无甚好对策。 他拿不定主意,便随即唤来满人刚林与汉人范文程这两位最受其信重的大学士,一齐来客厅商议局势。 范文程与刚林二人闻得多尔衮之令,立即匆匆入内。 多尔衮一脸忧容,向二人简述了一番当下局势,便沉声问道:“二位学士,现在时局如此,我大清接下来要如何行动,还请二位学士直言。” 见多尔衮向二人摆出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刚林与范文程互相对望了一眼,刚林便抢先回道:“摄政王,现在我军虽在鄂西遭逢挫败,但毕竟未损根本。现在整个湖广北部俱在我大清天兵之手,事情尚是大有可为呢。奴才以为,那接下来,我军却可挥兵东向,去攻打那监国鲁以海的浙东政权,亦甚是可行呀。” 多尔衮直视着他:“刚林,你详说下去。” 刚林受到鼓励,遂立即又道:“奴才听闻战报,现在豫亲王已然快要扫灭湖广南部,而英亲王部与吴三桂部,现在皆是暂无战事,兵马休战,故正好可将这两部兵马从湖广调出,让他们全力东攻,直取浙江。那鲁王朱以海为人暗弱,实无大能,遭逢此番大变,必定手忙脚乱难以应对。我军正好可以一举夺出整个浙江,灭掉监国朱以海的政权,打通攻进福建的通道。此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之策也。” 刚林这番话语,令多尔衮微微颔首。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回话,却听范文程在一旁冷冷道:“摄政王,刚林学士此话,微臣以为,实不可行。” 满心以为自己这番建议,会受到多尔衮赞扬的刚林,忽听得范文程这般呛白,刚林一张肥胖的油脸,顿是涨得通红。 “范文程,你,你何出此言!” 见刚林瞪着眼睛望向自己,又见多尔衮那一双三角眼中,两道冰冷犀利的目光直戳在自己脸上,范文程心下,顿是嗟叹不已。 他向多尔衮拱了拱手,轻声道:“摄政王,在下一番愚见,可否直言相告。” “你说吧,孤必不怪罪。” 范文程轻咳一声,遂朗声道:“摄政王,现在湖广初定,诸事不稳,正是需要我大军驻屯其处,以安军民百姓之心。却安可轻易调兵,往攻他处。若英亲王所部与平西王所部从湖广调离往攻浙江,且不说将来战事如何,这湖广北部一直处于兵力空虚之态,只怕会给那野心勃勃的假冒太子以可乘之机呢。” 多尔衮默然无言,眉头深深皱起。 范文程这句话,正中了他内心中最为担忧的地方。 自己调派大军,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攻战杀伐,付出恁多代价,好不容易才拿下这湖广之地,若就这般轻易抽调大军离开湖广,反让那狗屁的假冒太子来趁机大占便宜,那自己这番作为,岂不是徒为他人作了嫁衣裳么? 这时,范文程却又低声言道:“摄政王,现在阿济格部与吴三桂部,均在与假太子兵马作战过程中,大损兵力,军心低落,正是要全力休整补充,以图徐徐恢复,又如何可轻易调往他处作战呢?微臣担心,若摄政王强令行之,只怕二位亲王心下,亦会多有怨言与不满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送废帝归东川 范文程这话,让多尔衮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知道,范文程所言,句句皆是实情,也是自己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而听完范文程的话,一旁的刚林亦是缩了气势,他垂着脑袋呆立原地,没有再发一声。 “范学士,那依你之见,我军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方是合理呢?” 多尔衮声音软了下来,对范文程喃喃问道。 范文程拱手道:“摄政王,在下以为,现在我军已然据占湖广,那首要的任务,就要将这块新得之地,加以消化吸收,使其成为我大清的正式国土。至于浙东福建等地,不过皆是冢中枯骨,我大军早取晚取,又能有甚区别?而那太子其及手下,现在亦是仅有自保之力,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得我大清……” “但是,若是对那假冒太子放任不管任其坐大,将来我军势必更加难制,这样一来,岂不是养虎为患么?”多尔衮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这话一说,一旁的刚林亦插话过来:“是啊,那朱以海朱聿键可以暂时不管,但那太子这般坐大,实在不是办法,我军必须要有办法来对付他,不然的话,此人势力膨胀,我大清将来只怕难制啊!” 见多尔衮与刚林二人,俱在自己面前,反复提及不能对太子坐视不理,范文程不禁一声长叹。 “摄政王,刚林学士,在下虽愚,亦是知道,那太子将来坐大,必会成为我大清之重要大患。但现在我等必须从实情出发,来商讨解决之策,方是合适之举呀。现在我大清军中,英亲王与平西王所部兵马,俱在休整之时,莫说作战,就连抽调至他处都甚是困难!而豫亲王所部,尚在湖广南部征战不休,又能有何能力再去与太子的兵马相争。现在我大清能把新得的整个湖广之地,给彻底消化吸收了,已是十分不易了。” “所以,在下以为,现在我军可行之策,应是全力消化现有的新得地盘,同时重新积聚实力,恢复兵马,才能在将来合适之机,复与那假冒太子重新争夺地盘,再度战场交手。”范文程说到这里,脸上却又泛起一丝怪异的笑容:“不过呢,为了让这位太子的发展,不至于太过顺利,不至于没有任何妨碍,我们也可以给他动点手脚,让他内部产生忧患,从而阻碍他的发展,打乱他的计划。” 听得范文程这番话,多尔衮与刚林二人,顿是又将目光齐齐聚在他脸上。 “范文程,你这话是何意?我军根本进不得东川,又有何办法去阻止那太子发展。这般言语,岂非笑谈么?” 见多尔衮厉声质问自己,范文程笑笑道:“摄政王,这东川之地,我大清官军难入,但你手下有一人,却是极易进入。而且此人一去东川,定会搅得东川风雨大起,搅得其境军民不宁。” “哦?此人是谁?” 范文程直视着多尔衮探询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道:“此人么,便是现在闲居京城的前南明弘光皇帝朱由崧。” 听了范文程此话,多尔衮与刚林二人,不觉俱是瞪大了眼睛。 朱由崧? 不是吧,这个肥胖如猪一无所长的家伙,竟能给那所谓的太子,带来更多的麻烦与阻碍么? 仿佛看清了二人眼中的疑惑,范文程立即回道:“摄政王,那弘光废帝朱由崧,现在闲居京城,由我大清如养猪一般出钱供养,实是无用之至,还不若变废为宝,将其送往东川,让这头肥猪凭着前明皇帝的身份,去搅他个昏天黑地波翻浪涌。” 多尔衮却是连连摇头:“这个么,孤倒是以为,这太子乃是十分精明之人,他一定不会让这肥猪般的前明废帝顺利返回东川,极可能会派人动手将其杀掉,以绝后患呢。” “这正是在下希望达到的效果!” 范文程目光炯炯,立时回道:“若是那太子一时冲动,派出手下杀了前来的前明废帝朱由崧,那他这般作为,必定会让其手下军心浮动,人人自危。毕竟,这朱由崧怎么说也是正式的南明皇帝,而这位假冒太子乃是其属下臣子,若这般无缘无故的暴死其地界,必定会让所有人都在猜想,是太子暗中下令,解决了这个可怜的倒霉蛋。而这样的行动,无论在法统还是义理上,都会大大折损这位假冒太子的威信与尊严,最终达成其君臣上下离心离德的效果。” 听了范文程的话,多尔衮不觉微微颔首。 是啊,再怎么说,这位朱由崧也是明朝的正式继任皇帝,若是不明不白地暴死东川,那太子谋杀君上的嫌疑,却是极难洗脱。其君臣上下,也必会因为这个原因,上下离德,互相猜疑,最终闹起内乱。 “范学士,若是那太子沉得住气,不肯动手处置那皇帝朱由崧,我等又将如何?”这时,大学士刚林却又皱着眉头,从一旁插了一句话过来。 范文程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浓重:“刚林学士,若是这般,情况当是更好。” “哦?何出此言?” “摄政王,刚林学士,你们想想,若那假冒太子不杀朱由崧,那他必然只得臣服于这位所谓的南明皇帝,哪怕这位皇帝只是一头没有任何能力的蠢猪。这样一来,他心下必是十分不甘,而其行事举措也必会大受掣肘,甚至会遭到那朱由崧明里暗里的抵制。而那假冒太子的一众手下,若是怀有野心或对其不满之辈,也必定会对那朱由崧暗献殷勤,暗表忠心,以求两面押注,让自己有随时转变的本钱。这样一来,整个东川的情势,君不为君,臣不为臣,必将生出内讧,就此大乱。” 范文程这番话,说得多尔衮心下甚是满意。 是啊,若这个弘光废帝去了东川,那太子迫于义理,没有杀掉他而是继续尊奉其为南明之主的话,那这东川之地,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处两君,必将动乱不休,内斗不止,这难道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送帝归来 多尔衮想到这里,心里顿是拿定主意。 “范学士这般建议,实是甚好。”他冷笑回道:“这弘光皇帝朱由崧呆在京城,本就废物一个,没有任何价值,还要亏我大清的钱粮来养这头肥猪。与其这般,还真不如实施范学士之策,把这厮派往东川,来个废物利用。” “摄政王圣明。” 多尔衮环视二人,立即沉声下令:“速速传孤诏令,将朱由崧礼送到东川边境,让那太子派人接回。此事就由范学士交办,不得有误。” 范文程闻声上前,拱手打扦:“在下谨遵摄政王之令。” 从摄政王府出来后,范文程便立即动身前往朱由崧所居,去见这位闲居家中的前明废帝。 朱由崧的居所,在城西一条叫什么肥肠巷子的地方,是一处前院后阁的两进居室。此处地方宽闲,居民不多,甚是方便清军把守。 而之所以给朱由崧这个草包皇帝,赐予这般不错场地,亦是多尔衮在现在天下局势未定的状态下,为了彰显所谓大清怀柔远人的胸怀,包容故君的宏阔气度,才故意做出这般举动。 只不过,朱由崧虽然孤居于此,有吃有喝,但其行动却是极不自由。 他每天只得关于居所,不得随意外出,倒是有如养猪一般,令他颇为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他这样一个俘虏皇帝,能在北京城中苟延残喘,苟全性命,已是清廷格外开恩之举。他对于自己丧失自由的现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多发一语。 此时的他,正独伫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人群,怔怔发呆。 他瞪着一双肥肿的死鱼眼,目光呆滞,神情落寞,肥厚的嘴唇大张着,有如一头凭栏望外的肥猪。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这位成了清军俘虏的前明废帝,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朱由崧凭窗发呆之时,忽听得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似有人正快步进入。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大学士范文程正笑吟吟地从屋外快步进来。 天天被关屋内的朱由崧,自是不认识面前的来客。 他一脸疑惑地看到范文程在两名护卫的簇拥下,向自己快步走近,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问话。 “你是?……” 而一脸微笑的范文程,在走到朱由崧面前数步后,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两名护卫先行退下。 两护卫喏了一声,随即退下。 这时,范文程才转过身来,对朱由崧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在下乃是内馆大学士范文程,今番前来皇上所居,乃是有一件大好事,要来告诉陛下呢。” 范文程这句话,让朱由崧不觉瞪大了眼睛。 这位范文程,与自己素未谋面,他来传递所谓的大好事,竟是何故? 朱由崧不及多想,嘴中却下意识地说道:“大好事?难道是摄政王殿下,要放了我么?” 见朱由崧这头脑简单的家伙,立即就把他内心所想说出,一点城府都没有,完全是一副憨傻如猪的模样,范文程心下十分鄙夷,对这个肥胖如猪的家伙更觉轻蔑。 不过,他的脸上犹是满堆笑容,连连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摄政王见陛下孤居京城,郁郁不乐,心生怜悯,遂决定放陛下南归,以全我大清宽宏待人之道也。” 听得这话,朱由崧的鱼泡眼,顿是瞪得溜圆。 不是吧,这位向来阴狠险诈心胸狭窄的摄政王多尔衮,竟然肯这般轻易地放了自己,让自己回归明朝? 这,这怕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吧? 见朱由崧以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呆呆地看着自己,范文程笑道:“莫非,陛下以为我在说笑么?非也,此乃摄政王亲口谕令,特让在下送陛下返回明境,即日便可成行。” 听得这话,朱由崧内心的狂喜,简直难以言喻! 好哇,自己总算可能逃离这个虎狼之地,不用再日日活在失去性命的危险之中了,这样的喜讯,简直是从天而降的馅饼啊! 被突出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的朱由崧,连连点头,朗声道:“好,好,那就有劳范学士了。” “为陛下效力,何劳之有。”范文程微笑道:“请陛下速速收拾行李,随在下一道回返东川。” 听得东川二字,朱由崧原本嘻笑颜开的面孔,顿是僵住了。 东川? 范文程这家伙,要把自己送到那假冒太子盘踞的东川? 这一刻,头脑愚笨的弘光废帝朱由崧,立刻想明白了清廷的险恶用心。 原来,他们放自己回去,是为了要挑起自己与那假冒太子之间的争斗啊,真是用心歹毒又卑鄙! 只不过,现在的朱由崧,对于这清廷这个险恶的阴谋,却是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表态不去,也许接下来,自己就要去菜市口挨那砍头一刀了。 毕竟,多尔衮这个毒辣阴狠的家伙,可不会养一个不听他指挥的废物。 所以,朱由崧心下忐忑不安,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由范文程安排。 唉,现在的局面,能保命就不错了,至于将来到了东川,情势又会如何发生变化,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朱由崧不再说话,而是任由范文程安排。 在把行李带上后,他灰溜溜地随着范文程离开京城,一路南去东川。 一路上,朱由崧闷闷不乐,时常发呆,却只能不发一语,跟着意气丰发的范文程一路前行。 在了快到东川地界之时,看着眼前被炸断的险峻天堑,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朱由崧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奶奶的,这里地势如此险恶,一不小心滑下去,就将尸骨无存,自己却又如何过得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范文程却似早有所料,他令两名护卫,一同朝对面射出飞箭。 朱由崧看到,这飞箭上俱是牢牢地绑了布团,应是在布料上写让对面来接应的话语。 这一刻,他忽在心下满是感慨。 他娘的,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回归,倒象是交换人质与俘虏一般,真是可悲可叹。 第三百六十六章 烫手的皇帝 这两名系了布团的箭矢,带着尖声呼啸,迅速飞过天堑,射入了泥地上的草丛中。 见到有箭矢射来,立即有巡逻的太子手下士卒,策马飞驰来看。 他们拾起箭矢,见到箭矢的箭头已被削去,而箭杆上却是各系了一块黄布,感觉颇为怪异。 这些巡逻士卒不及多想,立即将这两只箭矢收起,急急带回哨所,给他们的头目观看。 而见到对面的巡逻的士卒,已将箭矢拾获,对面正用千里镜密切观看变化的范文程,他那滚圆的脸上,顿时出一切俱在所料的微笑。 果不其然,这数名巡逻士卒,立即将这两根箭矢给带回哨所,将其呈交给他们所长。 那所长粗识文字,打开布团一看,竟见是清军竟将弘光皇帝朱由崧送回东川,不由得惊骇异常。 不是吧,在今天竟然碰到了这般事件。 他立即起身,纵马疾驰,将这两块字迹相同的布块,急急送给顶头上司,正在夔州边境巡查的太子亲护队长王公略。 原来,自各镇兵马抽调入鄂西,参加对清军的战斗之后,现在夔州北部等处被炸断通道的地界,虽然没有清军越线进攻,但王明却犹不放心,遂令自己的亲卫队长王公略,亲领数百精锐护卫骑兵,不时来此巡查一番。 王公略看到此信,顿是大惊不已。 不是吧,清军竟然要将这弘光皇帝朱由崧,送归东川? 这,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他不及多想,立刻随着这名所长,来到那被炸断的天堑通桥之处,从千里镜中向对面仔细看去。 这一看,果然见到对面犹有数十名清军护卫,正护着一名肥头大耳体胖如猪的家伙,呆在对面的山崖上。 王公略心下暗叹,看来清军所言非虚,他们确实是将这弘光皇帝朱由崧给送到东川来了。 他略一沉吟,便知此事关系重大,自己一个区区护卫队长,实难在此定夺,遂仔细叮嘱了那哨所所长一番后,便自率其部下护卫骑兵,紧急赶回夔州回去。 入得夔州城,风尘仆仆的王公略不敢稍歇,立即前往太子官署禀报。 在入见太子王明之后,王公略将清军护送弘光皇帝朱由崧一事,向太子简略禀明了一番,又将那两块黄布团亲手呈上。 王明听完禀报,亦是十分惊疑。 他打开那块黄布团,便见上面写道:“大清内馆大学士范文程,通告对面明军诸将,现吾奉大清摄政王之命,将贵国弘光皇帝,送归明境,请速派人接洽,迎回尔帝,以便我等返京复命,此嘱。” 看完布团内容的王明,不禁眉头大皱。 好么,真没想到,狗入的清虏竟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 王明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立即猜到了清虏的险恶用心。 这群该死的鞑虏,无非是在想着,将这个肥猪般的弘光皇帝送到东川后,让此人挑起东川内讧,君臣互斗,从而削弱自己的统治,打击自己的发展,实是歹毒至极! 那么,若弘光皇帝送归东川,自己到底该如此面对此人呢?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此人还算是南明的正统皇帝,自己虽贵为崇祯太子,但毕竟没有皇帝的名份。 故而,在义理与名份上,自己还算是弘光皇帝的手下臣子,一切都要听从这位皇帝的旨令与安排。现在弘光皇帝送归,自己至少还要在表面上,向其称臣呢。 但这样一来,在尊奉这位名义上的南明皇帝后,种种意想不到的隐患,必将随之而来。 毕竟,此人虽然无能,却也不会忍受自己一直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极可能会私下拉拢势力,导致自己部下分裂,甚至闹出内讧。 这样一来,自己的一番苦心经营,乃至将来的宏大目标与计划,可就要就此中断了。 那么,能否干脆动手,将此人一举除掉呢? 王明仔细想了想,立即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这样做实在太冒失了。 现在皇帝已然送归东川之境,他有任何闪失,那属下与百姓,必将立刻将他的遭遇与自己这个所谓的监国联系在一起。 可以想见,若弘光皇帝突然暴死,那必定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此人的死亡,是自己暗中指使之故。 如此看来,这位弘光皇帝朱由崧,竟是留也留不得,杀也不杀得,倒是一块甚是烫手的山芋呢。 一时间,太子王明心下莫名焦躁。 恰好在这时,户部侍郎黄澍入内禀事,王明眼中,顿是一亮。 这个黄澍,向有急智,正是他当日想出办法,护送自己从南京脱逃,才躲过了弘光皇帝朱由崧的魔爪。现在由此人来为自己解此疑惑,倒还甚是妥当呢。 于是王明立刻屏退众人,单独召见黄澍。 黄澍急急入内,正欲行礼,却被王明一把唤住。 “黄侍郎莫作虚礼,孤刚接得一封密信,你且好生看看。” 王明一语说完,便将手中的那块黄布团,递给黄澍观看。 黄澍打开布团,匆匆看毕,顿时亦是一脸惊讶之色。 不过,他眼珠一转,便立即想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之所以让自己观看此信的缘由。 想到这里,他尖瘦的脸上,不觉浮起了一丝微笑。 “太子殿下,可是在为要如何处置这位弘光皇帝而担忧乎?” 王明见他一点就透,亦哈哈一笑:“黄侍郎果是通透之人,一下就猜中孤心下所想。是啊,孤收得此信,确是为如何安置这位皇帝十分发愁呢。毕竟……” 后面的话,他正犹豫着要如何往下说,黄澍却立刻接过话来,沉声道:“太子勿忧,在下心中已有良策。” “哦?是何计策?”王明眼中一亮。 黄澍一脸阴笑,凑上前来,对王明低低地耳语一番。 王明默然听完,脸上顿时浮起淡淡微笑。 “好啊,黄侍郎果是妙策,这一招借力打力,倒甚是有意思呢。既如此,那孤就将这迎送弘光皇帝之事,由卿去全权操办吧。” 黄澍拱手回应:“在下谨遵太子之命。” 第三百六十七章 如运一头肥猪 黄澍领了太子王明之令,遂在护骑队长王公略的陪同下,又一路紧急从夔州赶往边境。 来到断崖之处,遥遥地看到对面的数十清军,黄澍的脸上不禁泛起淡淡笑意。 他立即下令,在这悬崖上,寻得几棵粗壮大树,用坚固绳索一头绑缚树干,一头系于精壮士卒身上,让他们一路爬上悬崖,复去攀爬另一处悬崖,再去那里,把那位弘光皇帝给接过来。 这些士卒闻声而去,一路下崖,复穿过林木森森的谷底,再从攀爬另一头的悬崖,到在弘光皇帝朱由崧所在位置。 这是一段极为辛苦的过程。 他们小心地攀爬而下,又穿过茂密的丛林,躲开山谷中的毒蛇虫豸,才总算来到对面的悬崖之下。 这时候,真正的挑战才开始。 他们咬紧牙关,用力向上攀爬,有如一只只长了长长尾巴的怪异猴子。 在经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攀登,并且有两名士卒不慎掉落下来活活摔死之后,剩余的数名士卒,才总算爬到对面的悬崖之上。 此时的他们,俱是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见到这些人这般搏命爬了过来,弘光皇帝朱由崧顿是唏嘘不已。 好么,这样艰难危险的攀爬,若是让自己来,可能早就在这崖下摔死了几十回了。 而见这到些士卒顺利上来,一旁的范文程,便一脸笑嘻嘻地拱手向弘光皇帝朱由崧告别。 “陛下,既然对面已来人接应,那我也就放心了。也罢,就在这里与陛下告别吧。接下来的归程,还望陛下稳便。” 他笑着向弘光皇帝拱了拱手,便施施然地甩手离开。 见他这般飘然离去,弘光皇帝朱由崧大张着嘴巴,想与他再说上两句,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是啊,还能多说什么呢? 范文程已把自己交给了这些太子的手下士卒,他的护送任务已然完成,接下来自可返回清廷复命了。从此之后,却与自己这个所谓的南明皇帝,再无丝毫牵连了。 他娘的,这算不算是人走茶就凉呢? 朱由崧犹在心下嗟叹不已,那数名士卒喘息已定,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便向朱由崧拱手道:“敢问阁下便是那个皇帝么?” 听得这名小头目问得不伦不类,语气更是没有丝毫的恭敬之状,朱由崧心下十分不悦。 他强压着心头怒气,故作平静地说道:“朕便是大明皇帝,现在跟尔等同归东川。你们打算怎么将朕送去对面啊?” 那小头目斜了他一眼:“自然与我等一样,系上绳索,一路攀爬回去便是了。” 听得这般安排,朱由崧那张肥腻的油脸,顿是一片惨白。 不是吧? 要自己与他们一样攀爬而下,那自己这肥胖如猪身材,手脚何其不便,这一路下爬,岂不是要了老命了么? 更可悲的是,要是中途失手,掉下山崖,岂不是会被活活摔成肉饼么? 这,这可如何使得…… 见朱由崧一脸着急,一副急得原地团团转的模样,那小头目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冷冷道:“你放心,我等知道你体肥身虚,不善攀爬,呆会就先放你下去,下面亦还有人接应,你且自行抓牢了便是。” 听得这句话,朱由崧才总算放心了。 好么,这般吊重物般把自己吊了下去,虽然挺憋屈,但相比自己动手爬,可就轻松太多了。 朱由崧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此法甚好。既如此,那朕就有劳各位了。” 那小头目嗯了一声,便手拿粗绳,将朱由崧从上至下给牢牢绑好,而绳索的另一头,则牢牢绑在崖边一棵大树上,同样仔细扎紧扎牢。 他捆扎得十分仔细卖力,一番操作下来,倒是把他捆扎得有如粽子一般。 朱由崧被勒得大气都喘不上来,额头的热汗更是涔涔直冒,他正想对那名小头目说点什么,那名小头目却已是极不耐烦,飞起一脚,将他踹下山崖。 只听得一声有如杀猪般的惨叫声,从谷中凄厉传来。 众人斜眼瞥去,只见这位弘光皇帝有如一头肥猪一般在空中挣扎不停,模样既蠢又惨,众人皆窃笑不已。 “别喊了!他娘的死不了!老子在这里攥着绳呢,摔不死你这头猪!”那小头目冲着谷中喊道:“你莫再挣扎,慢慢下去便是,底下自有兄弟接应!” 听到上面传来的喊话,慌骇不已的朱由崧,这才心神稍定。 奶奶的,这帮混蛋故意来捉弄老子,却是存心来看老子出丑呢。 哼,等老子重归帝位,定要你们这帮杂毛好看! 朱由崧在心下,对这些送他下谷的士卒,骂了个成千上万遍。 约在两柱香的功夫后,他从空中噗的一声,摔在谷底的软泥上,却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嘴啃泥,全身的衣物,亦是弄得脏乱不堪。 下面那些接应的士卒,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般出丑,此时见他摔趴在地,竟是无一人上来掺扶,反而皆在一旁哈哈大笑。 这一刻,朱由崧心下的羞辱之情,简直难以言喻。 唉,真他娘的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地上撑起,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自己除了弄得满身污泥外,倒是并没有受伤,这时的他,心下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他娘的,能顺利到达谷底,没有受伤已是万幸,却是不必再与这帮宵小计较。 而见到朱由崧从泥地上狼狈爬起,那些围观的士卒才忍着笑,纷拥上前帮他解开绳索,把这个捆得有如粽子一般的弘光皇帝,给松脱了出来。 绳子一松,朱由崧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唉,勒死老子了,总算可以自由呼吸了。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对那一众谷底的士卒说出甚话,这帮家伙,已是推搡着他,朝另一边悬崖处带去。 “我们现在就走么,他们还没下来呢。”朱由崧急急言道。 “天色已晚,就不等了,他们自会寻路回来,速度不会比你这头肥猪慢。“一名士卒一脸鄙夷地对他说道:“你且走快些,快上那边悬崖要紧。我等迁延了这般时日,只怕黄侍郎在崖上都等得发急了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东川之地,非是陛下宜居之所 朱由崧无奈之至,只得任由这一众士卒,将自己一路推搡着带到对面悬崖之下。 在谷底茂密的丛林与杂草中穿行,又要躲避其中的毒蛇与虫豸,且不时有尖锐的杂草割伤足底,前行实是十分困难不易,一身泥污的朱由崧,这一路穿行至对面的悬崖底下,可谓是吃足了苦头。 终于走到悬崖下时,他已是累得有如一滩烂泥一般,又是大喘粗气,瘫坐于地。 就在他瘫坐在此,吁吁地大口喘气时,后面的那小头目已带着数名士卒,亦一路返回悬崖之下。 他们还真如先前那名小卒所言,没有落在朱由崧一行人的后头。 见到软泥一般瘫坐于地的朱由崧,那小头目一脸鄙夷,又将他随口羞辱了一番。 朱由崧心下惭恨莫名,却是一脸惶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那些小头目等人更不停留,立即随着数名士卒一道,向上攀爬而去。 待他们爬上去后,便有几根长长的粗绳垂了下来。 已然恢复了不少的朱由崧,见有绳索垂下,急急起身,复有士卒给他来仔细扎好绳索,将他重新捆扎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粽子。 然后,那士卒打了一个长长的尖啸,上面的绳索便开始拉动,将那肥胖如猪的朱由崧,一点点地从地上拉起。 相比从悬崖上放下,现在从半空中将此人拉起,却是更加费力,也更加难做的一件事。 十多名士卒一起发力,一同咬牙拼力拉拽,才总算将那肥猪一般的朱由崧,从地面上一点点地往上拉动。 饶是如此,因为朱由崧极其肥胖,拉动颇为费力,这十多名士卒,不一会儿便手臂酸麻,无法再拉。只得在力气耗尽之后,又另外换了一拔人继续用力拉拽,才把吊在半空中的朱由崧,给继续拉拽上去。 到了天色黑透之际,这肥猪一般的皇帝朱由崧,把一众士卒几乎累瘫之后,才总算拉上了悬崖。 而在空中吊了这么久,朱由崧下肢严重充血,肿胀非常,上得崖来,他又唉哟一声摔滚于地上,根本就再走不动路。 见到这位弘光皇帝总算被自己拉了上来,一直冷冷观看局势的黄澍,终于露出了淡淡笑容。 面前的这位皇帝,可真是狼狈得紧呢。 他待朱由崧喘息匀定,才缓步过去,对他笑言道:“皇上远来我东川之地,一路辛苦了。在下户部侍郎黄澍,奉了太子之命,特在此处迎接陛下到来。” 见黄澍脸带笑容,却是语气揶揄,朱由崧心下气恨不已。 但他知道,现在可不是发火的时候,故脸上挤出笑容回道:“哦,原来是黄侍郎啊。既然你是奉了太子之命前来,那也就不用再耽搁了。请速带朕去见太子吧。” 黄澍点了点头,却又对他说道:“陛下,现在天时已晚,我们返回太子所在夔州,只怕时间多有不及。不若在离此最近的太平县中,寻一驿馆,暂且安顿歇住一晚,次日再去夔州,亦不为迟。” 朱由崧想了想,觉得黄澍说得有理,便说道:“好吧,朕此番归来,却是客随主便,全凭黄侍郎作主。” 于是,黄澍带上朱由崧,连同他那一点可怜的行李,一道骑马南下,来到太平县城中。 入得城来,黄澍将朱由崧带到一家驿馆之处。 朱由崧注意到,这座馆驿已被大批军兵看守,里面更是没有一名旅客。看起来,此馆却是专门为自己而特意腾空地方,让自己单独居住呢。 这一刻,朱由崧心下泛起了莫名滋味。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京城被关押看守的日子。 现在这座全无旅客仅由自己一人居住的驿馆,倒似一个放大版的软禁监牢,却与京城无异呢。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是又困又乏,脏污不堪,能有一个驿馆歇宿落脚,已是十分不易。且现在新到东川,正是人在屋檐下,安可不低头,又如何敢再多说什么。 所以,朱由崧入得旅馆,一句话也不多说,立即去好好地洗了一个澡。 随后,他换了干净衣服,顿时感觉全身上下舒畅松快,正欲赶紧去睡了个好觉,这时却有门人来报,说是黄澍求见。 朱由崧眉头一皱,暗想到,这个家伙这么晚了还来求见,却又是所为何事? 他不及多想,随及就在卧室接见黄澍。 没想到,黄澍仅是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任何随从。他入得房来,便将房门轻掩,然后就与弘光皇帝朱由崧单独密谈。 朱由崧见他行事诡秘,心下一紧,忙问道:“黄侍郎,你深夜还来见朕,却是所为何事啊?” 黄澍拱手道:“启禀陛下,在下此番前来,非为公务,而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探望陛下。” “哦?非为公务?”朱由崧瞪大了眼睛:“黄侍郎这般言语,莫非是有何紧急之话,要对朕说么?” 黄澍微微一笑,便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圣明,在下此来,确有此意。想当初自南京一别,在下与皇上已有近一年未见,这时光匆匆,时局大变,亦是令人感慨啊。” 听他这般言辞,朱由崧以为他又要来戳自己当初南京城破,被清军抓了俘虏的丑事,不由得肥脸涨红,正思虑要如何扭转话题,却听得黄澍又转而言道:“唉,过去之事,就不去说他了。至于在下么,先为陛下效力,后追随楚王左梦庚,前段时日才归降太子,这诸般身份变化,却亦是难以一言道尽。” 迎着黄澍灼灼的目光,朱由崧脸上显出尴尬的讪笑,他尚未回话,却又听黄澍说道:“不过,我今番夜来,实是看在当初在南京时,与陛下君臣一场的份上,故有一番衷心之话,要对陛下实言相告。” 朱由崧心下一凛:“黄侍郎有何话语,尽可直言,朕必洗耳恭听。” 黄澍直视他发虚的眼神,一字一句低声言道:“在下最想对陛下说的话,就是东川之地,非是陛下宜居之所。却宜早谋他处,方是存身立命之道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无路可去,不如禅让 听到黄澍这般一说,朱由崧的内心,有如沉入冰湖之底。 此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太子派他前来这般言说,要让自己识相,自行滚蛋么? 也许,自己若不听劝,那太子极可能会向自己下狠手呢。 毕竟,自己先前在南京时,便要暗中加害于他,幸得他逃跑得快,才总算保得一条性命。如今时运翻转,自己落在此人手中,却是必然要被其报复,可谓凶多吉少啊。 这一刻,朱由崧心下颤抖不已。 他用一种求援的目光,哀怜地望向黄澍,一张胖脸不停地颤抖着,神情可怜至极。 见朱由崧这般模样,黄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已将此人彻底吓住,此时的朱由崧,只怕心下已是乱成一团。 他遂又故作严肃地捻了捻稀疏的胡须,复道:“陛下,在下以为,现在东川之地,皆是太子部下。这些人马,皆是大子一手提拔使用,故皆唯太子之命是从。现陛下从清虏手中逃归,置身于东川境内,太子殿下明白君臣之义,自然还会尊奉您为一国之主。但其一众手下,与陛下素无恩义,只怕却未必会尊奉陛下呢。这样一来,岂非一如先前三国故事,让陛下与太子,皆是尴尬难受么?” 朱由崧虽然不学无术,但黄澍此话之意,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因为,他好歹也在当藩王时,也听过三国的说书,自是知道黄澍所说的三国故事,无非是指那汉献帝与曹操之事罢了。 曹操表面尊奉汉帝,尽了一个汉臣的本份,但其手下官员与兵马,俱是不闻朝廷号令,几乎是成了其私家势力。而那汉献帝虽贵为一国之君,却是有名无实,完完全全的一个傀儡,每日里如置身刀刃火炭之上,时时都有性命之危呢。 也许,自己现在的处境,比汉献帝都不如。 因为这位太子,先前多受自己迫害,险些性命难保,甚至哪怕他从南京逃到九江,自己也一直没有放过他。 只要有机会,自己总是给此人小鞋穿,甚至想了种种办法,打算要借刀杀人除去这厮,这般新仇旧恨累叠在一起,这位太子如今对待自己,表面是君臣,暗里为仇家。现在自己无奈至此,他却是正好挟公报私,只怕是要比当年的曹操,要狠毒刻忌得多。 想到这里,朱由崧喟然长叹。 现在虽是清冷的天气,朱由崧的额头,却是冷汗涔涔而下。 他近乎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黄侍郎所言甚是,那,那朕该何去何从呢?” 黄澍就等他这句话,遂立刻言道:“陛下,在下以为,现在东川之地虽不可留,陛下不若复往南去,去投奔那桂王朱聿榔。” 听得这话,朱由崧不觉瞪起双眼。 投奔桂王朱由榔? 现在朱由榔据占了云南、贵州、广西三地,又自封了监国,乃是当地地头蛇一般的存在,这样权位自擅的人,会容得下自己么? 要知道,自晃与朱由榔虽是同辈,以前虽有君臣名份,却是素无往来,如今却要去投他,这又如何使得。 自己在东川难以容身,去了朱由榔那边,只怕会死得更惨! 见朱由崧面露难色,黄澍低声道:“陛下可是担心,此去投靠朱由榔的话,会名不正言不顺,且此人未必会接受陛下么?” 朱由崧一声苦笑:“黄侍郎既知朕这般困境,又何必这般多问。朕与桂王,虽是同辈,然素无往来,交情更是浅淡,如若往投,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当然,也是说不下去了。 黄澍点了点头,故作同情地一叹,便幽幽回道:“陛下所言,亦是实情。若真是这般境况,往投朱由榔,确非明智之选。” 见黄澍连连卖关子,就是不肯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朱由崧心下焦躁难耐,只得长叹一声道:“朕之境遇,现在实是走投无路,将来如何行事,却看黄侍郎之安排了。” 黄澍直视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神,沉声道:“既如此,在下以为,陛下为保全性命与富贵,不若就此将帝位禅让于太子,以全君臣之名份大义,却是唯一可行之策。” 听到黄澍终于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朱由崧心下,可谓苦涩难言。 但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能在东川存身立命的办法了。 因为南边的朱由榔不可投,东边的鲁王朱以海与隆武皇帝朱聿键,更是既不可去亦不可投,那除了在东川这里苟延残喘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可想呢? 天下虽大,却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悲哉! 只有将这个形同鸡肋的帝位,传给那位野心勃勃又虎视眈眈的所谓太子,满足此人的权力与地位之渴望,才是自己得以保命的最终手段啊。 而没有了这个狗屁不如的皇位,自己才可如一名普通百姓一般,在这东川之地存身立命,得以继续苟活。 只可惜,这大明的皇位,最终竟是给了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所谓太子,又是何其无奈。 朱由崧一声苦笑,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黄侍郎说得是。与其继续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还不如就当一名寻常百姓,亦是安乐平稳。就如太子所言,朕愿将这大明皇位,正式禅让给他。” 黄澍拱手作揖:“皇上能作这般决断,亦是十分难得。那在下这就返回夔州,向太子殿下禀明情况。” 朱由崧默默地看着黄澍离去,心里空荡荡的,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只不过他心下,却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难得的解脱。 与其当着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每天在火炉上饱受煎熬,甚至时时担心性命之忧,还不如将这个狗屁称号早点交出去,早点换来解脱与安稳。 当然,这样一来,范文程利用这位前明皇帝与现任太子来互相内斗的阴谋,也就自然而然的无果而终了。 而这样的结果,对于弘光皇帝朱由崧与太子王明来说,都是再好不过。 第三百七十章 帝位禅让 黄澍急急返回夔州,正好晨光大亮,他随及入宫,去见太子王明。 听完黄澍的禀报,太子王明心下,一时间亦是颇为感慨。 唉,不得不走到逼其禅位的这一步,非是孤心下所愿,倒是时势逼人啊。 本来,他还想着,要如朱元璋一般来个广积粮缓称王,来个徐徐图之,但现在随着弘光皇帝到来,已然不容许自己这般缓慢行事了。 既然时局迫人,那维有顺天应命,当仁不让。 毕竟,现在时局如此紧迫,若自己应对不周,以及大起内乱,失了天下军民百姓之心,才是真正的后悔莫及。 更何况,天予不取,必获其咎。前面的路就是再难走,自己也只能迎难而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一直闲居太平县馆驿的弘光皇帝朱由崧,由黄澍代笔,正式下达了禅位诏书。 “天祸大明,大行皇帝遇祸北京,酷甚望夷,衅深骊北。悯予小子,奄造丕愆,哀号永感,心情糜溃。仰惟荼毒,仇复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启处。现有先帝太子,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战,致据守川地,存留社稷,决胜百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维其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当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兆谋布德,顾己莫能,私僮命驾,须归藩国。予本福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庶凭稽古之圣,以诛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雪冤耻于皇祖,守禋祀为孝孙,朝闻夕殒,及泉无恨。今遵故事,逊于旧邸,庶官群辟,改事新君。宜依前典,趋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仍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闻。” 这封文绉绉的禅让文书,虽然多有矫揉造作之嫌,却亦让王明心下感慨唏嘘。 接下来,便是其手下官员,开始联名劝进了。 太子王明想登基,在有了禅让的由头之后,自然就有前来劝进的官员与将领,也有了写劝进表的人。 这位写劝进表者,竟是前段时间来投的原湖广总督何腾蛟。 年已近七旬,须发苍苍的何腾蛟,他花了三天时间,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劝进表。 弘光二年十一月癸未朔十八日辛丑,吏部侍郎,朝散大夫,臣腾蛟,顿首死罪,上书。 臣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鉴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时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所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 自崇祯以来,艰祸繁兴,永嘉之际,氛厉弥昏,宸极失御,登遐丑裔,国家之危,有若缀旒。赖先后之德,宗庙之灵,皇帝嗣建,旧物克甄,诞授钦明,服膺聪哲,玉质幼彰,金声夙振,冢宰摄其纲,百辟辅其治,四海想中兴之美,群生怀来苏之望。不图天不悔祸,大灾荐臻,国未忘难,寇害寻兴。主上幽劫,复沈虏庭,神器流离,再辱荒逆。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气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擢拔,位厕鼎司,承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悲且惋,五情无主,举哀朔垂,上下泣血。 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伏惟陛下,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虽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离犬戎,蔑以过之。陛下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摄不类,杖大顺以肃宇内。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百揆时叙于上,四门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训以为美谈;宣王之兴,周诗以为休咏。况茂勋格于皇天,清辉光于四海,苍生颙然,莫不欣戴。声教所加,愿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亿兆攸归,曾无与二。天祚大明,必有兴主,主明祀者,非陛下而谁是以迩无异言,远无异望,讴歌者无不吟咏徽猷,狱讼者无不思于圣德,天地之际既交,华裔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以为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而同辞者,动以万计。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号。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巢由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 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机以乱。方今钟百王之季,当阳九之会,狡寇窥窬,伺国瑕隙,齐人波荡,无所系心,安可以废而不恤哉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陛下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远虑,出自胸怀,不胜犬马忧国之情,迟睹人神开泰之路。是以陈其乃诚,布之执事。臣等各忝守方任,职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庭,共观盛礼,踊跃之怀,南望罔极。谨上。臣何腾蛟,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读到这篇《劝进表》,王明不禁哑然失笑。 他忽然想起,在真实历史上,那曹丕在受了汉献帝的禅让后,一个劲地喊,自己从今天始,终于知道,到底是所谓的舜受尧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真没想到,穿越而来的自己,竟也要尝尝这般滋味。 却是何以言之。 第三百七十一章 舍我其谁 这样一篇劝进表上来,自是群臣附议,赞者如潮。 有何腾蛟这篇劝进表捅破天窗,治下各地的劝进文章,顿是有如雪片一般飞来,根本读都读不完。 而王明读了这样的文章,心下的感觉,真真一时难以言说。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样前世向往的庸俗愿望,真的有朝一日要成真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渴望与热切。 反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荒唐与怪异。 也许,这就是一个来自现代的人,与古人之间最为根本差异吧。 但在收到这些堆积如山的《劝进表》后,王明在表面上,还是故作义正辞严地地加以批驳,一律谢绝。 “……览所进笺,具见卿等拥戴之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一概不准。……” 这边推脱,那边再劝,故这样的劝进,在三劝三辞后,王明才故作为难地加以勉强答应,至此,劝进最终宣告成功。 这种劝进程式,虽空洞无物,又虚伪至极,却必须得一丝不苟地进行,以合礼法。这场早已指定了节目内容的表演,所有人都要故作投入地表演到位。 “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万民久盼,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王明这样做,固然是遵循古代的那种所谓三辞三让的禅让之道,但他在心下,还是希望能把登极称帝之事,做得尽量稳妥一些。 毕竟,他现在得到了文官的拥戴,下一步,便是要征得武将的认同了。 他这般心思,那些跟随他一道打天下,又是他亲手提拔的一众武将,自是心知肚明,也皆知饶是王明表面辞让,但内心之中的真实想法,究竟是如何。 于是,就在一天后,王明装模作样地视察夔州城外的军兵驻防时,一件早已精心预备的龙袍,被手下将士集体献上,不加分说,就披在他肩头。 随即全体将士,伏跪于地,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山呼声四起,黑压压伏跪了一地,放眼望去,无数人以王明为圆心,向他俯首跪拜。 天地之间,是一片铁甲与旗帜的海洋,万岁喊毕,一片寂静,似乎只剩下了王明一人站立着。 黄袍加身,将士拥戴,逼其登上皇帝之位,好一出明末版的陈桥兵变。 这样被人黄袍加身,真的是自已想要的结果吗? 只是现在的自已,又能抗拒这样的结果吗? 历史上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趁乱夺了天下的经历,总是令人不快,王明如今重新经历一番,内心更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只是自已还想惺惺作态,但他的一众部下们,都早已等不及了。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功名利禄与荣华富贵么,这文武群臣,出于谋取功名富贵的私心,自是想要尽快拥戴新君,早点让身为先帝长子的王明,登基上位。 这个动荡的年代,其实谁都知道,明朝已是一个僵死的躯壳,而之所以长期维系这具僵尸的存在,不过是让各路人马能在争夺天下的战争中,更好地占据所谓大义名份罢了。 而来路不明的太子王明,虽然颇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但在于今的情势下,却是只有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一条路可走了。 明朝沉疴已深,极难挽救,自己现在的作为,其实已不是在这个烂摊子上修修补补,而是建立了全新的制度,相当于对这个朝代推倒重来,开始建立一个崭新而健康的国家。 真实历史上,统治华夏数百年的清朝,踩着无数汉人的血泪,完成了这个血腥而必要的步奏。而在这个穿越过来的时空里,王明却要竭尽全力,彻底扭转这个导至华夏沉沦数百年的黑暗时刻。 这样的做法,难度极大,但王明心下,信心满满。 所以,对于王明手下的文官武将,以及军民百姓来说,继续做明朝的臣子,乃至拥戴王明这个拥有正统嫡裔的太子称帝,自是更顺应局势,更为自然的举措。 更何况,现在文官都已表态拥戴,太子王明在三辞三让后,亦是扭捏同意,那那些长期征战厮杀的军将,虽然心胸草莽,却也都能明白王明的真实心意。 无非,这位太子是在想着,要等他们这批手握军权的重将来个顺水推舟,将他以不可阻挡之势,登基为帝,执掌大明,御极天下。 而这一步,如今终已做出。 这鲜艳灿烂的明黄龙袍已经加身,城外这大批铁甲森森的将士,一齐山呼海啸俯称万岁,这一刻,无论是王明,还是手下的军将,都再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这是个注定要被默然接受的最终结果。 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无论王明还是这一众伏跪拥立的军将士卒,又皆从心里感觉轻松。 天子之位,有德者居之。 太子殿下凭一人之力,平定东川,芟除流寇,扫靖四围,这般昭昭功业,岂不比那肥胖如猪只会吃春药玩宫女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强上万倍。这样优秀的领袖不拥戴,这样杰出的英雄不上位,倒是天理难容! 望着跪满四周的部下,王明心下,亦满是感慨。 这里的将士,来源不一,有早有晚,有跟随王明从九江东来最早手下,有到东川后招募的当地流民,有投效的各地明军,有投诚归降的各路流寇,也有投降过来的满洲人与蒙古人。 现在他们,对王明个人绝对臣服,忠心耿耿,且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都是太子部下,都是值得信任的尖锐爪牙。 环视伏跪的将士,回味波澜往事,王明心头五味杂陈,情绪起伏。 为了这些人,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自已责无旁贷,唯有登基为帝了。 从今之后,定要努力担起驱除鞑虏,重振华夏,复兴汉室的重大责任。 王明拢了拢身上的黄袍,目光坚定而从容。 这个大明皇帝,本太子当定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三百七十二章 登极称帝 接下来,王明便在诸将的簇拥下,马蹄隆隆,直奔夔州内城而去。 鲜艳的军旗在风中翻飞,雪亮的刀枪在阳光中闪烁,数千军兵浩荡入城,气势煊赫,充满了凛凛的压迫感。 身着赭黄色龙袍,率领一众军兵入城的王明,这一刻,忽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自已穿越过来的所有努力,是不是,只是为了当下这一刻? 王明在心下暗问自己。 他策马缓行,仰望那长满青苔的高高城门与堞垛,又环视周围簇拥他前行的一众武将,眼神却是愈发坚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皇帝,孤当定了! 这时,一队队五城兵马司的军卒,他们把守城门关防,四处巡逻,向城中百姓宣布着这一惊天动地的改变,一张张榜文公告也四处张贴起来。 王明在一众武将簇拥下,来到宫门之外。 此时的官署门外,已跪满了乌压压的满朝官员,他们见到王明身披黄袍到来,皆是一脸喜色,纷纷冲着王明高呼万岁。 而王明本人,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换了普通便衣,正与诸官一齐恭敬跪立于地的原弘光皇帝朱由崧。 这一刻,王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经历这样所所谓禅让后,真不知此刻的他,内心究竟是什么感受。 一眼看去,朱由崧表情呆滞,仿佛跪于地上的他,仅仅只是一具泥塑木偶,没有半点人气。 王明一声轻叹,快步上前,亲手将朱由崧从地上扶起。 ”陛下,群臣逼迫,乃至于此,非是孤之本愿也……“王明脸上挤出笑容。 ”殿、殿下……“朱由崧浑身发颤,一张胖脸如触电般不停颤抖,他不敢直视王明双眼,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下去。 也许,这位大明先帝,是不知道,到底要如何称呼王明才合适吧。 见这般尴尬情形,一旁的何腾蛟急急出来,大声喊道:“天命所归,万民所望,太子殿下天纵之姿,神武之表。奉先帝之遗命,据东川之基业,吊民伐罪,居功至伟。其仁德归于天地,其英武卓绝古今,天下归心,四海宾服。正可应天顺人,登坐大宝,即皇帝位。” 王明微微一笑,向众人略略拱了拱手:”朕德基浅薄,今登帝位,实赖诸公之力也。还请诸公,随朕一道入殿。“ 他一言方毕,文武百官顿是欢呼一片。 接着,王明便在文武百官簇拥下,从容登门而入,直往中殿而去。 入得殿门,见到上面闪闪发光的龙椅宝座,王明又是满心感慨。 先前,是作为太子而坐于此处,现在,却是成为大明的君王重登阶位,这般变化,却是一言难尽。 他再不多言,缓步上前,走过丹阶,于龙椅上坐定。 王明方坐稳,众人又匍匐于地,连呼万岁,山呼海啸之声,满布云空,激荡天际。 见到伏跪满堂的文武朝臣,王明心下莫名快慰。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历时近一年,现终于荣登帝位,力掌乾坤,这一刻,却有恍若梦中之感。 ”众卿平身。“ ”谢皇上。“ 随后,侍郎黄澍于殿前,展开早已准备好的登极诏书,当众宣读。 “皇帝朱慈烺,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帝:大明以历运斯既,否终则亨,钦若天应,以命于孤。投袂星言,推锋万里,厉其挂冠之情,用拯兆民之切。衔胆誓众,覆锐屠坚,建立人主,克翦昏乱。遂因时来,宰司邦国,济民康世,实有厥劳。而晷纬呈祥,川岳劾祉,朝夕垧牧,日月郊畿。代终之符既显,革运之期己萃,殊俗百蛮,重译献款,人神远迩,罔不和会。於是耋公卿士,咸致厥诚,应以皇乾降命,难以谦拒。衍自惟匪德,辞不获许,仰迫上玄之胜,俯惟亿兆之心,宸极不可久旷,民神不可乏主,遂藉乐推,膺此嘉祚。以兹寡薄,临御万方,顾求夙志,永言祗惕。敬简元辰,恭兹大礼,升坛受禅,告类上帝,克播休祉,以弘盛烈,式传厥后,永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惟明灵是飨。” 诏书宣读完,下面文武百官又是齐齐跪地,连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山呼,声音在大殿里久久回荡。 王明展开双手,微微向上虚抬,朗声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万岁。” 王明目光在殿上诸人身上扫过,那是一种君临天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现在,终于正式登基为帝了。 从此,这天下江山,由我主宰! 黄袍加身,登临帝位后,王明又立即开始择选吉日,正式举行登极大典。 登极大典前,王明派遣黄澍为代表,先到太庙与祭场等处,向神灵祖宗通报了一番。 典礼的当天,皇家侍卫严密驻守夔州城各道大门。 天还没亮,王公大臣都已经穿戴朝服,依次进入城中。 夔州北门外的宽阔场地,陈设着皇帝的步辇,一旁便是丹陛大乐和中和韶乐的乐队。 而场地的东西两侧,陈设着旌旗,伞盖等卤簿仪仗。 随着三声炮响,夔州城所有的大门,都一齐打开。 已升为东阁大学士的何腾蛟,会同诸位礼部官员进入场地,分别将皇帝登极的诏书,写有贺辞的表文,笔墨纸砚等放置在不同的桌案上。复有手下回返宫中,取出新刻的皇帝玉玺,送到场地正南方的桌案上。 一切都准备好了,天色渐亮,皇帝王明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由北门出来,一路缓步前往登极之所。 他在设好的龙椅就座后,那些即将在典礼中指挥引导的各级官员,提前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圜丘告祭礼,礼成,遣校尉设金椅于郊坛前之东,南向,设冕服案于金椅前。 接着群臣扶拥王明至龙椅上坐,文武百官按职位高低,望座位跑奏曰:“告祭礼成,请殿下即皇帝位!” 百官先排班,执事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 行告天地之礼后,王明就地跪拜,谒告祖宗,毕后,具衮冕,谒诣即位。 钟鼓鸣响,乐声大作,文武百官赞五拜三叩头礼,传毕后,方引执事官就次行礼赞。 至此,王明这位大明的新君,终于正式登基。 第三百七十三章 重兴皇帝 王明当了皇帝后,曾经想过改国号。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人类,且又是个假冒太子之辈,现在天下换了主人,这国号嘛,自然也想要改一改。 王明现在登基为帝,自是首先要面对这个问题。 他曾经想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自己都做了皇帝了,那就干脆一步到位,不再使用明朝这个旧国号,而是创建一个更适合这个庞大国度的全新国号,从而创建一个崭新的国度。 他曾想过,采用诸如汉唐之类的名字,作为国号。 只有这两个朝代,无论是文化还是武功,皆是中华巅峰,也只有这样一个辉煌的国号,才配得上将来自已开创的万里江山与恢宏气象。 但是,真的有必要改吗? 他在仔细考虑过之后,决定延用明朝的国号,不作更改。 因为,他虽是个假冒货,但一直以来,公开的身份,都是崇祯皇帝的长子朱慈烺,这一层人设,已然无法更改。 更何况,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以太子的身份在活动,若是突然来改国号,必会引得治下之地,人心浮动,反是添了没必要的麻烦。 所以,既然是这个先帝长子的身份还在用,他就不要更改国号,而继续使用大明的国号,才最为妥当。毕竟如此一来,能够继续安稳人心,特别是对于明朝的宗室藩王来说,王明若能延续明的国号,自是极受他们欢迎。 更何况,就算延用了明这个国号,但在这个天翻地覆的变革时代,也一点都不妨碍自己进行制度与技术的创新,反而更可以此为契机,重新整合明朝的剩余力量。 现在的南明,除了自己,仅存据守浙东的鲁王朱以海,据守福建广东的隆武皇帝,以及据占了西南云贵桂三省的桂王朱由榔。 这三支力量,可以想见的是,如果自己改了国号,那极可能会遭到三家的联合讨伐,最终白白便宜了北面的鞑子,这是王明绝不愿看到的事情。 当然,自己现在虽受禅让,登基为帝,但可以想见的是,另三这三家明朝政权,对于自己必定不会服从,极可能或明或暗地加以反对。 毕竟,我的地盘我作主,这些明朝的割据势力,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脑袋上,凭空多了一个上级领导。 其中,可以反对最激烈的,便是那福建的隆武皇帝朱聿键了。 此人趁弘光朝廷灭亡,拣了个便宜,又有了当地军阀头子郑芝龙的支持,竟也施施然擅自当了皇帝,倒是走了狗屎运。 虽然隆武政权与自己距离尚远,一直无法对自己有效地施加影响,但前段时间,自己自立为监国之后,他们派了使者要自己臣服于其下,倒是摆出了一副大明正统的模样。 虽然当时自己考虑形势,为了大明不起内乱,而假意臣服此人,但这样的局势,其实谁都知道,不可能长久维持的。 所以,现在因为弘光皇帝朱由崧的突然到来,自己迫于形势,为保住东川之地不起内讧,而不得不自立为帝,但可以想见,闻得这般消息的隆武皇帝朱聿键,以及他手下升为平国公的郑芝龙,想必皆会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毕竟,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大明治下,一下子有了两个皇帝,将来的内斗怕是不可避免了。 只不过,面对局势的变化,王明也不是可以立即改变一切的超人,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国号不变,那接下来,自然是要开始确定年号。 王明思虑良久,又结合了群臣的意见,最终将年号,定为重兴。 重兴之意,自是重振华夏,再兴大明之意。 这般喻意,自是极好,更可彰显他要继续开拓进取之宏愿。 于是,王明决定,在明年开始,也就是公元1645年,废除弘光年号,定为重兴元年。 接下来,王明尊先父崇祯为明思宗,全号为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 对于这位便宜先父,王明心情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评价他才好。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给他取这个历史上用过的全谥,算是给这位并无血缘关系的父皇,尽可能地保留一份最大的尊严。 而他的便宜母亲周皇后,谥号为:孝慈昭宪敬顺仁徽懿德庄敏承天辅圣恭哀皇后。 这个谥号,合乎法礼,却又大表哀思,倒是极好地符合了这位自缢身死的皇后身份。 王明暗想,也许自己这般安排,那崇祯与周皇后泉下有知,也会颇为欣慰吧。 再接下来,王明下旨,将禅位的原弘光皇帝朱由崧,封爵归命侯,并在夔州城中,给他一所逃走富人留下的宅邸,并赐于了他二十余名男女仆人,供其全使用。 同时,王明决定,每月给这位归命侯朱由崧,赐银百两,以供其花销用度。 这样一来,朱由崧这个禅让废帝,终于与政治再无瓜葛,且得以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下,过上了颇为丰足的富人生活。 相比先前弘光皇帝朱由崧赶尽杀绝的残酷手段,王明这般颇显温情的仁义做法,得到了群臣的交口称赞,盛赞其为尧舜之君。 而得到封爵与承诺的朱由崧,自是大松一口气。 唉,能在夔州城当个无所作为的闲散侯爷,每日吃喝玩乐,倒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呢。 毕竟,从此之后,这位肥胖如猪的废帝能远离朝政与纷争,与世无争地安静生活,从而保全自已的性命,保全福王一脉的血统与祭祀,对于朱由崧来说,可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于是,在惴惴不安地听完自己的安排后,朱由崧一脸喜色,立即对王明连连叩首谢恩。 安排完朱由崧之后,王明这位新任君主,自是对手下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对文武百官各赐官位爵衔。 其最为重要的六部官员,主要人事安排为: 吏部尚书:袁继咸。 户部尚书:黄澍。 礼部尚书:史可法。 兵部尚书:李过。 刑部尚书:何腾蛟。 工部尚书:刘孔昭。 文官安排完,全体将士亦各有大有封赏,在此就不作详述了。 于是这位新君上任之后,其下群臣大悦,将士皆欢。 第三百七十四章 群龙无首,大吉 很快,太子王明登基为帝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清廷中枢,传到了摄政王多尔衮耳中。 听到消息的多尔衮,简直气疯了。 他娘的,早知道是这个么结果,当初就不该听范文程这厮胡咧咧! 现在倒好,什么效果都没达到,反而白白送了那假冒太子一个真皇帝的位置,真真气煞人也! 多尔衮有如困兽一般,在豪华的客厅来回打转,却是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一旁的数名答应小厮,见到多尔衮这般焦困情状,自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多尔衮踱步许久,终于腾地站住。 他转头恶狠狠地吩咐道:“快去把范文程给孤唤来,孤有话要立即问他!” 一名小厮连声应喏,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门去。 此时,已然得到消息的范文程,在自已家中亦是长吁短叹。 他没有想到,王明这个来路不明的假冒太子,竟会来这么一手。 此人竟来了一个废物利用,让这个弘光皇帝禅位于自己,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样一来,非但没有如自己的预想那般,在东川弄出内讧,反而让假太子通让禅让之法,完美了掩饰了他的假冒来历,顺利登极,从而极大了验证了他的合法性与正统性。自己此番作为,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范文程内心郁烦之际,忽见多尔衮的小厮来唤自己前去,他一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顿是提到了嗓子眼。 此番一去,盛怒之下的多尔衮,只怕要拿自己的脑袋祭刀了吧? 只是现在的自己,又还能以什么理由来推脱呢,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了。 于是,范文程故作平静地随着小厮,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多尔衮的官府之中。 他一入客厅,还未来得及禀报,一脸愤慨的多尔衮,已然将手中的奏信团成一个球球,朝他愤怒地猛扔过来。 范文程猝不及防,被那纸球夺的一声砸在脑门,随即弹开。 一旁的小厮忍不住低声窃笑,范文程情面的狼狈与心下的羞惭,却是难以言说。 他扑通跪地,膝行而前,在离多尔衮数步开外跪定,才哀鸣道:“摄政王,在下不知,大五何故这般发怒。” “何故这般发怒,范文程,你这厮还好意思来问我!”多尔衮咬着牙,恶狠狠地回道:“你这腌臜泼才,出的这般馊主意,白白放那朱由崧南归,竟是生生坏孤大事!” 见多尔衮这般恼怒,范文程心下颤栗不已。 他知道,在多尔衮愤怒得有如一只发狂狮子时,他一定要小心应对,并且谨慎回话,方是唯一存身保命之道。 于是,他眼珠一转,一声轻叹,便拱手回道:“摄政王,东川此番变故,确是多出微臣所料,于是想来,亦是甚是后悔,不过……” “不过什么!”多尔衮暴怒地打断他的话:“现在那假太子已逼迫朱由崧禅让退位,登基成为了什么重兴皇帝,此事已然生米煮成熟饭,你再说恁多话语,复有何益!难道,你还能有甚本事,让局面回到先前状态不成?!” 多尔衮咄咄逼人的不善言辞,让范文程心下凛然生惧,却又只得强撑着回道:“摄政王,在下想说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弘光皇帝朱由崧退位给了那假冒太子,让其登上明帝之位,短期来看,东川未生内乱,反让假太子借势登基,此事确是多有失策。但长远来看,这假太子现登了帝位,却是正好让我大清来个坐山观虎斗呢。” 范文程这话,让多尔衮不觉一愣。 “坐山观虎斗,什么意思?” “摄政王,古人语:群龙无首,大吉。现在那假太子登基为帝,那其余的几个明朝势力会怎么想?”范文程目光闪闪:“他们会臣服于那个东川的重兴皇帝么?他们会抛弃现在的地头蛇状态,转而接受那新帝的统领么?微臣只怕他们听得消息,个个在心下对这位假冒太子,更加恨之入骨了吧。” “甚至再进一步,他们极可能会联合起来,对这位冒然登基的太子,来个联合打击呢。这样一来,明廷自相内斗,自相攻伐,自相残杀,我大清岂不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了么?而等到他们自杀自灭得差不多了,我大清再来收拾残局,岂非是更好之事么?” 听范文程这般侃侃而述,多尔衮脸上的怒容终于渐渐消失。他那双凌厉的三角眼中,亦是开始有亮光闪烁。 是啊,虽然现在那位假太子,一时逞计,登上帝位,但对于明朝的其余势力,却是必如范文程所言,只怕个个皆难服于他。而其中,那早在福建登基的隆武皇帝,只怕更是暴跳如雷了吧。 毕竟,一山不如二虎,一国不容二帝,这明廷的内斗,只怕立即就要开始了。 这样一来,如果大清稍稍放松对这些明朝势力的打击,那他们极可能就此开始狗咬狗,内斗不休,攻伐不止,这样一来,倒是消耗明朝残余势力的大好良机呢。 更何况,现在多铎部在湖广南部,虽然已消灭了大部分左军,但南面的郑芝龙部势力,亦是乘虚而入,提前抢占了不少湖广南部的城池地界,大清想要继续推进,却也是十分困难,不若就趁此良机,暂且息兵罢战,亦是不错。 这样的话,大清一边消化吸收新得土地,一边大力休整恢复现有的军兵势力,同时以超然无为的态势,来观望明朝势力的内斗与倾轧,亦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情。 看来,范文程说得没错,风物长宜放眼量,自己倒还真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想到这里,多尔衮的脸上,终于难得地闪过了一抹笑容。 哼,且让那该死假冒太子得意几天,到时候,孤王自有办法,好好地收拾你! “范学士所言,倒也确有道理,若真能挑起明朝残余势力内斗,那么让假冒太子过几天皇帝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尔衮冷笑道:“等到他们自杀自灭得差不多了,孤王再雷霆出手,将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逐一收拾,各个击破!” 范文程立即拱手打扦:“摄政王英明睿断,在下钦佩之至!”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令人痛恨的假皇帝 接下来,多尔衮继续下令,让多铎据守已然攻下长沙、常德、辰州等湖广南部地界,不必再继续南攻,保持与南边的郑芝龙部互相对峙的状态即可。 多尔衮对于接下来的南明内斗,可谓信心满满,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实,似乎亦是映证了他的预判。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地盘与王明相交的桂王朱由榔。 听到太子王明逼迫弘光皇帝朱由崧禅让帝位,登基为帝成为了重兴皇帝后,朱由榔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想着,那弘光皇帝朱由崧到了东川之后,极可能会与那野心勃勃的太子发生内斗,这样一来,位于南面的他,倒是正好坐山观虎斗,来看一出好戏。 他甚至还想着,等到东川内乱,皇帝与太子相争不休势力大伤之时,他再以中间人的身份,引兵北上,据占这块由太子王明辛苦夺下的地盘,倒是正好来他个鹤蚌相争,渔人得利。 却没想到,那太子出手狠辣,竟在短时间内逼迫朱由崧禅位,这样一来,这个来路不明极可能是假冒货的太子,反而凭着禅位的方式,获得了他最为想要的政权合法性与正统性,实是大大出乎了自己所料。 想到自己先前的一切规划,此刻尽皆化为泡影,朱由榔内心痛切非常。 只不过,现在王明已然登基称帝,自己接下来却该如何应对呢? 这个问题,头脑简单的朱由榔,根本无法可想。 但他知道,要自己放弃现在地头蛇般的监国之位,去接受这位重兴皇帝的管理与统治,却是绝不愿意的。 朱由榔苦思无计,只得立即唤来其手下两员亲信,兵部尚书兼首席大学士丁魁楚,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瞿式耜,一齐来其厅中商议。 很快,二人匆匆而来。 他们听完面目阴沉的朱由榔,这一番低语陈述后,二人亦是不禁大皱眉头,却皆不吭声。 见二人捋须不止,却不肯表态,朱由榔顿是发急道:“怎么了,二位乃是孤的信重之臣,怎么现在事情危急之时,反倒没有只言片语呢?” 见朱由榔情急逼问,丁魁楚首先发言:“监国,在下以为,那太子来历不明,多有假冒之嫌,其窃据东川,自擅威福,已是多有僭越,如今竟然强逼弘光皇帝禅位于他,自立为什么重兴皇帝,实是可恨可恶!我等忠义之辈,断不能与这等宵小为伍,需与其立即决裂割席,以彰显道义人心!” 丁魁楚这番表态,甚得朱由榔之心意,顿是连连点头。 只不过,他却低声问道:“丁尚书,若是那太子派人前来,强令我等服从于他,孤却又该如何行事呢?” 丁魁楚概然道:“咳!我等大明正统之臣,忠义之辈,安可受这般宵小指挥摆弄!他若真派使者前来,需立斩其使,以表示我等与其誓不两立之态度。同时,立即派使,去联络福建的隆武帝,浙东的鲁王监国,与他们一道联手,共同起兵讨伐这假冒皇帝,以正清浊,明道义,立正统是也!” 丁魁楚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更兼手势连动,颇有一番为国请命的忠义之态,让朱由榔更是点头不止,对他一副十分欣赏的态度。 不料,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瞿式耜,却是冷冷插言道:“丁尚书此话,在下以为甚是不妥。” 听到瞿式耜这句话,丁魁楚的表情立即僵住了。 他转过头去,目光如刀地盯着一脸沉静的瞿式耜,恨恨道:“瞿侍郎若有何话,不妨说得明白些。你凭什么说我之话甚是不妥,本官倒想听个清楚明白!” 见丁魁楚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又看到朱由榔正皱着眉头望向自己,瞿式耜一声轻叹,缓缓站起身来。 他向二人略略拱了拱手,便沉声言道:“二位,在下且问,现在浙东的鲁王、与福建的隆武皇帝,和现在刚刚新立为重兴皇帝的太子相比,哪一家离我西南更近?” “自然是假皇帝的东川,离我等更近些。”朱由榔不假思索地回道。 “哦,监国自知那东川的皇帝离我地盘更近,那必定清楚,若我等真的惹怒了这位皇帝,让他引兵来攻打我军之地盘的话,只怕这西南之地,从此多事,再无宁日矣。” 这句话说完,瞿式耜忧心忡忡地一叹。 “监国据占西南三省,地盘虽大,却俱是贫瘠偏远之地,财力不足,养军困难,故兵力一直都是捉襟见肘,不敷使用。守卫西南之地已是勉强,如何还有余力去攻打东川?!”瞿式耜脸上浮起苦笑:“而那东川的重兴皇帝,手下兵精将悍,先是凭一已之力,便据占了整个东川,接下来,又接连打败川西的张献忠与北面清虏,其战力何其了得!监国若一时激愤,强要与这般对手为敌,那这西南之地的将来,在下实不敢多想矣。” 瞿式耜的话语,有如一根锋利的尖刺,深深地扎中的朱由榔的心脏。 是啊,自己守着这西南三省,地穷民瘅,自守尚是艰难,如何还有能力去跟那连败张献忠与清虏的假皇帝为敌,这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更何况,那惹得那假皇帝兴兵来攻,那浙东的鲁王朱以海与福建的隆武皇帝朱聿键,俱是远水解救近火,自己只得以一已之力来与这假皇帝相抗衡,这般对战下去,前途确是十分不妙啊。 想到这里,朱由榔的脸色十分复杂。 但是,若要自己这个大明的正统后裔,去屈服一个来路不明的假冒人物,去承认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宵小为主子,实在是心理上有说不出的困难。 他手捋浓须,一脸愁相,连连叹息。 而一旁的丁魁楚,亦是一脸尴尬之色,再说不出甚话来。 二人都知道,形势比人强,他们纵是心下对这位假冒皇帝再有不满,却也不敢,也不能随便意气用事。 终于,朱由榔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瞿侍郎就没想过,若那假皇帝派使者来面谕孤王,要孤王屈尊臣服于他,孤却该如何面对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平常应对 朱由榔这忧心忡忡的一问,一旁丁魁楚亦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瞿式耜。 看得出来,二人对瞿式耜接下来的回答,十分关注。 瞿式耜沉声回道:“在下以为,若那东川的皇帝果真派了使者前来,那咱们就跟先前对那隆武皇帝一样应对便可,并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措施。” “哦?” “殿下,在下认为,现在东川的皇帝新立,那他最主要事情,便是要安抚部下,稳固基业,争取让其治下的军民百姓,尽早尽快地适宜他这个新任的大明皇帝。至于对外宣谕其他诸部大明势力,其实并不他的主要目的。故而,只要能得到我等之口头承认,甚至无声默认,对他而言,就算是成功了。毕竟,他现在北面有清军大兵压境,随时虎视眈眈,这才是他最为关切的根本祸患啊。” “所以,这位新任皇帝,只要我等不找他麻烦,他就绝对不会主动来与我等交恶。所以就算东川皇帝派了使者过来,也只不过是要求咱们在口头上承认他这个皇帝罢了。所以呢,咱们到时候就干脆给他卖个乖,表面上采取糊弄手段,默认他这位大明的新皇帝就可。相信这位新皇帝,也必定就心满意足,不会刻意来找咱们的晦气。” 他略顿了一下,却又低声道:“桂王,恕在下直言,在现有的大明诸部势力之中,这位东川的皇帝,势力最强,战力最猛,其前景怕是不可限量呢。若桂王殿下有心,不若趁机与此人交好,一来可与东川互通贸易,二来将来万一有事,还可得其兵马庇护,岂非甚好之事么?” 瞿式耜这话说完,朱由榔与丁魁楚二人,不觉相视对望了一眼,表情俱是十分复杂。 丁魁楚一声冷笑,却是摇了摇头:“瞿侍郎这话差矣,我等身为大明正统,不讨伐这个假冒的家伙,反而与其沉壑一气,岂不是自降身价,自甘下贱么?瞿侍郎之策,本官决不赞同。” 他一说完,一直沉吟不语的朱由榔,亦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迎着瞿式耜满是探询的目光,低低道:“瞿侍郎之话么,有一定道理,但丁尚书之言,亦是本王之所虑。所以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与那假冒太子的关系,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 “殿下此话,却是何意?” 朱由榔皱着眉头,用力地挠了挠脑袋,继续道:“也就是说,本王同意瞿侍郎的意见,不跟那太子闹翻,保持冷淡相处即可。他若派了使者前来,那本王也与对待那隆武皇帝的使者一般,表面客气甚至默认,背地里却与其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同时呢,亦如丁尚书所言,我等乃是大明正统之辈,绝不与这等假冒宵小走得太近。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 朱由榔这和稀泥的态度,让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俱是无语,却也只得点头喏喏称是。 至此,在西南之地的这场争论,就此告终。 很快,太子王明登基称帝的消息,又传到浙东杭州,传到了那位鲁王朱以海的耳中。 朱以海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乃明太祖朱元璋十世孙,鲁荒王朱檀九世孙,鲁恭王朱颐坦之孙,鲁肃王朱寿镛之子,鲁王朱以派之弟,是为明朝第十一代鲁王。 弘光皇帝被俘之后,此人遂自任浙东监国,手下亦有一堆文臣武将,据守浙江之地而立。 只不过,此人虽有贤王之称,但却与朱由榔一般,是个行事犹豫又无主见之辈,特别不招部下武将待见,诸如方国安王之仁等手下大将,俱将其视若无睹,擅自行事,这位监国朱以海,亦是徒呼奈何。 现在听闻那些来历不明的假太子,竟在东川之地,逼迫弘光皇帝朱由崧禅位,自行登基为帝,朱以海惊讶之余,对太子这般跋扈行事,亦是颇为不满。 他沉吟思虑一阵,便将手下两名正在杭州的亲信唤来,与他们一道议事。 这二人,一位是兵部尚书张国维,另一们是右佥都御史钱肃乐。 这两名手下官员,俱是当日拥戴其成为浙东监国的铁杆,故皆深得朱以海信任。此时有事,唤这二人前来商议,却是再正常不过。 很快,二人来到客厅,正欲行君臣之礼,却被朱以海摆手止住。 他一脸忧色地问道:“二位爱卿,现在东川之地,那位来路不明的太子,已然登极为帝,此事你等可知否?” 张国维与钱肃乐互相对望了一眼,张国维便抢先答道:“监国殿下,实不相瞒,此事我等已从街市流言中知晓。” 朱以海一脸尴尬:“原来如此。其实,孤亦是从流言中得知此事,想来甚是荒唐。现在想问一下二位,现在东川的这位假太子这般行事,我等浙东之地,却何以应对?” 张国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低声道:“这事么,老臣以为,需得先听一下福建的隆武皇帝之意见,再作定夺,方为合适。” 朱以海一怔:“为何要先听他们的意见,却是何故?” 张国维苦笑道:“监国,此事无他,唯隆武皇帝势大,我军地盘狭小,兵力微薄,又与地土相接,实在是得罪不起他们呀。” 听到张国维这话,朱以海的脸孔,顿是耷拉了下来。 他知道,张国维所说的话语,实是极为无奈。 因为就在前段时间,隆武皇帝朱聿键专门派使者来到杭州,要求鲁王朱以海从监国之位上退下,归藩就养。 而一众朝臣中,有不少人受了朱聿键的贿赂与买通,亦是站在隆武皇帝一方说话,要求朱以海顺应情势,退位归藩, 在朱以海进退两难之际,幸有张国维和熊汝霖等人的坚持,他们最终确定,拥戴隆武皇帝为一国之主,承认隆武朝廷为大明正统,但却并不退位归藩,而是继续经营这浙东一地,不把地盘与军队交给隆武皇帝朱聿键。 有了这层过节,朱以海的与朱聿键之间,已然裂痕深现,仅仅得以维持表面的和睦。 所以现在张国维提出,如何对待东川新立的这位皇帝,必要先考虑隆武朝廷之决策,却也亦是明见之举。 第三百七十七章 此獠不除,朕心难安 朱以海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钱肃乐脸上。 见鲁王朱以海向自己看来,钱肃乐一声苦笑,回道:“监国殿下,在下的意见,亦是与张尚书相同。现在隆武皇帝势力太大,且前段时间我军已与其有过节,若再闹得不愉快,只怕那隆武皇帝会令引兵来攻,这样事情可就糟了。” 朱以海见二人意见一致,便叹道:“你二人的话,孤王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人在檐下需低头的道理,孤王还是懂的。只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若隆武皇帝一怒之下,要对那东川的假太子动兵相向,强令我军要追随其行动呢?” 这个突出其来的问题,令张国维与钱肃乐二人,顿是为之一滞。 是啊,若是那隆武皇帝在盛怒之下,强逼着自己派出兵马,前去讨伐那位假冒的东川皇帝,自己却该何去何从呢? 这可是个迫切严峻的问题。 张国维与钱肃乐二人,顿是又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二位怎么不说话?”朱以海急道:“二位有何话语,尽可直说,孤决不怪罪。” 听了朱以海的话,张国维才嗫嚅着说道:“在下以为,若那隆武皇帝真来强逼我等,那此事就需得小心行措,方是妥当。” “怎么个小心法?” 见朱以海逼问得紧,张国维苦笑道:“这个么,无非是以兵力不足,钱粮不敷为由,尽量强调困难,从而尽可能地拖延发兵,以免白白为他人火中取栗。” 他一说完,钱肃乐亦立刻插话道:“是啊,张尚书说得没错。彼有张良计,我有上屋梯。隆武皇帝若要逼迫我等,那我等完全可以表面服从,但暗里拖延,岂非亦是甚好么?实在不行,就先派少数兵马应付一下。总之,不能白白地折损自家兵力,去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二人这番话,让朱以海一直紧绷的面孔,渐渐舒缓了下来。 是啊,这浙东之地,毕竟还是自己说了算,那隆武皇帝终要强逼,自己给他来个拖延或敷衍,此人亦是只能无可奈何。 只不过,这个最令他头疼的问题解决了,但朱以海心下,还是感到十分压抑与痛苦。 因为他知道,现在因为这位太子登基之事,而导致大明这般内斗的话,最终受损的是本就奄奄一息的南明势力,损害的是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元气与实力。 鹤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样的结果,最终只会白白便宜了满清吧。 这真是一个颇为悲哀的结局。 只不过,自己作为这诸部势力中最为弱小的一方,除了只能随波逐流之外,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许,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希望那位隆武皇帝能有一点远见,能看在外敌当前的份上,先抛下与那假冒太子的种种恩怨,摆脱所谓的位置与名誉之争,能够共同对外一致抗敌,那就是大明最大的幸运了。 但是,朱聿键会是这样的人吗? 又或者说,在短视而残暴的平国公郑芝龙影响下,朱聿键就算想要暂时放下与假冒太子之间的恩怨,形同半个傀儡的他,又能够办得到吗? 朱以海心下,充满了不安的疑云。 后来的情况,验证了他的猜疑。 太子王明逼迫弘光皇帝禅位,随后自行登基的消息,在传到福州之后,隆武皇帝朱聿键十分气愤。 “可恶!实是太可恶了!” 他在朝堂上咆哮道:“朕已即位皇帝,且派了使者前往诸处宣谕,那东川的太子监国,业已同意并承认了朕之皇位继统,现在倒好,此獠竟然给朕暗地来了这一出!此人逞其兵威,逼迫先帝退位,又自擅登基,简直无君无父猖狂背逆至极!这等无法无天之逆贼,朕,朕必讨之!” 皇帝盛怒吼叫,一众朝臣顿是有如开锅的沸水,一时间喧哗不已。 礼部尚书黄道周一脸犹豫地站了出来,向:“陛下,东川路途遥远,足有千里之隔,我军兵力大部皆在福建广东,却是如何可往?” “如何不可往!”朱聿键一脸狰狞:“我军前段时间,已有不少兵马,由平国公率部前往湖广南部,去与南下的清虏相争。现在清军止步于长沙、常德等地,我军没有了北面的压力,正好抽兵西进,往攻东川,灭掉那擅自登基的假冒太子!” 朱聿键此话语气狠厉,令黄道周一时语噎。 “陛下,出兵东川,去跟那东川太子交手,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轻易决断啊!”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朝堂一侧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吏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张肯堂,从朝班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此人年纪虽大,但与黄道周一样,乃是当日力扶隆武皇帝登基的重臣,故颇受朱聿键看重,在朝中十分有人望。众人见张肯堂从朝班中走出,原本喧杂的环境,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朱聿键一脸怒色地盯着他,闷闷道:“张尚书,你却是有何话语,要来对朕说么?” 张肯堂苦笑道:“唉,微臣老矣,思虑渐钝,这国家大事,本不该随意多舌。但陛下要强要兴兵,往攻东川,微臣只怕陛下此举,非但不能如愿灭掉太子部众,反而会被清虏乘虚而入,后路有频顾之忧啊。甚至最终的结果,只会是鹤蚌相争,渔人得利,岂不会要痛悔莫及?” “你……”朱聿键听得此话,不由得顿是一滞。 不过,他心中却也明白,张肯堂在朝堂上说这番话,确是多有为其考虑之良苦用心。 毕竟,若自己真的一怒之下,往攻东川,战事迁延不利,那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虽然按兵不动的清虏,必定不会一直坐视不动,极可能立即挥兵南下,掩袭已部之后,这样一来,自己这赖以维系的福建与广东之地,可就岌岌可危了。 朱聿键长长一叹,一脸的苦痛与不甘,他喃喃言道:“古人云,天无二日,民无二君。朕这个大明皇帝,难道真的可以就这样,坐视叛逆而不顾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孰轻孰重,孰安孰危 听到朱由键这句话,朝堂之中,顿时又是一片沉默。 是啊,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大明若有两个皇帝,那这个国家不就乱套了么? 下首的张肯堂,一声悠悠长叹后,便拱手回道:“陛下,在下且多问一句,现在对大明来说,最危险的死敌,究竟是谁?” 朱聿键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 大明的死敌,究竟是谁呢? 是北面的清虏,还是那篡位自立的假冒太子? 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因为,就看你从哪个角度来回答。 如果是从大明王朝的角度,那最危险的死敌,无疑是北面的清虏。 这帮残暴可恶的鞑虏,据我疆土,屠我百姓,灭我社稷,实是大明不共戴天的死敌。 但如果从自己这个皇帝的角度来说,那最危险的死敌,无疑是东川那篡位而立的假冒太子。 毕竟,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君主,宋代那宋钦宗与宋高宗的故事,本朝那景泰帝与明英宗的故事,无不用血淋淋的方式来说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现在的局面对于自己来说,可谓相当恶劣。 因为,一是清虏要灭了自己,二是那假冒太子亦与自己不共而立,这般局面,想要回答谁才是真正的死敌,却是艰难得多。 见朱聿键面目阴沉,没有答话,张肯堂已然猜中其心下所想,不觉又暗叹一口气。 他只得自顾自答地说道:“陛下,以微臣之所见,清虏之害,当远甚于那假冒太子。” “哦?张尚书何出此言?” “陛下,那东川的假冒太子,虽然逼迫弘光皇帝禅位,由他自己登基为帝,但他好歹打的是咱们大明的旗号,延续是崇祯先帝的血脉,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与他们就有算二帝之争,亦是大明内部之矛盾,在外敌当前,国家岌岌可危的状况下,还是要暂缓行事,共同抗敌,方是最为正确之举措啊。” 朱由键的脸孔,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抽搐。 他苦笑道:“张尚书的意思,莫非是要朕对这假太子登基一事不闻不问么?只是这样一来,朕这个大明皇帝,岂不是尊严丧尽,岂不是君威无存,又何以号令天下百姓,一齐抵御抗清呢?” 他这话一出,堂下的众臣,顿是又七嘴八舌地喧哗开来。 “是啊,一国安有两君,一山安有二虎,岂非笑谈!?” “是啊,想想景泰帝与英宗皇帝本是亲兄弟,最终闹到何等局面!这历史教训,难道不足为鉴么?” “就是了,若那假太子篡位登极咱们都不管,听之任之,无所作为,那天下军民百姓,又将如何看待我隆武朝廷,陛下又该何以自处!” “唉,一国二君,又皆是大明势力,此事甚是棘手,真是一言难尽哪。” …… 听到众臣这般发言,隆武皇帝朱聿键心下,愈发痛苦难过。 他望向张肯堂的目光,亦是愈发愤怒与不善。 只不过,张肯堂却犹是面容平静,他淡淡回道:“陛下,恕臣直言,将来能灭陛下者,绝非是那假冒太子,而必定是北面的清虏。” 听张肯堂这般言语,朱聿键心下愈是不忿。 他没好气地回道:“张尚书若有话,尽可向朕讲清楚些。” 张肯堂沉声道:“陛下,现在那假冒太子,连败张献忠与清虏大军,大大扩充了其下势力与地盘,可谓兵强马壮,一时枭雄。陛下若强与其争,发兵远攻,只怕也未必能占得便宜。且恕老臣直言,那假太子治下之军民百姓,皆是远离我隆武朝廷之实际管辖,陛下在先前也只不过有个虚君之名份,又安可染指其地半点实利乎?现在就算假太子登基为帝,他的名份上与陛下有冲突,但其所在的地盘与兵马,与陛下所据之疆土,并与任何相连之处,可以说没有任何可以直接冲突的地方,陛下又何必定要与此人争缠不休,以至自相耗损,徒折兵马,最终白白让清虏得了便宜呢?” 他略顿了一下,又叹道:“而相比这位来路不明的假太子,北面的鞑虏才是陛下真正的心头大患!他们凭借兵威,一路烧杀抢掠,攻城夺地,已然灭了弘光朝廷,现在又攻灭了湖广的左梦庚部。而令人感概的是,唯一能暂时挡住鞑虏兵锋的,唯一能暂时阻止清虏淫威的,竟还是那位假冒太子!若不是他在鄂西之地连败清虏,让清军不得不就此驻步,只怕整个西南之地,已尽被清军席卷了去。而西南一失,清军必定全力主攻东南之地,那浙东的鲁王监国,与陛下在福京的朝廷与兵马,又岂会得以独活?这两相对比,孰轻孰重,孰安孰危,陛下心中,真的没有计较么?” 张肯堂的这番话语,让整个朝堂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大声喊叫的一众臣子,此时个个缩首束颈,一副畏瑟无为之状。 而皇帝朱聿键,则是瘫坐于龙椅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此时的皇帝朱聿键,最早的愤怒与冲动,已然消解了不少。 现在听完张肯堂这连番劝说,他心下亦是明白,与那登基为帝的太子立即成为互相攻伐的死敌,实是极其不智的行为。 毕竟,太子治下与自己的这个朝廷,相距遥远,可谓向来牵连,属于是完全的互不统属之状态。纵然现在他自立为帝,自己亦是鞭长莫及。 而今番若是为了名号之争,硬要带兵西攻,与这家伙打个你死我活,那最终的结果,只会白白地便宜了北面的清虏,让他们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也许,现在的自己,只能就如张肯堂所言,对那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了。 换句话说,就算要收拾此人,也得在顺利打败北面的清虏之后,才能与此人正式翻脸对战。 这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痛苦,这只能隐忍待机不能冲动行事的怨愤,只能自己去暗中承受了。 眼见得朝堂之上,似乎再无动静,心灰意懒的朱聿键,正欲挥手退朝,却忽听到殿外一声如雷巨吼:“他娘的!这般假冒篡逆之狂徒,此时不讨,更待何时!” 第三百七十九章 假冒篡逆,俺必讨之 听到这声喊叫,众人脸上,皆是显出惶惧之色。 就连原本瘫坐于龙椅上的隆武皇帝朱聿键,亦是近乎下意识地直坐起来,他脸上的神色,亦变得严肃而紧张。 而这隆武朝廷上,一众朝臣与这位皇帝,之所以皆变得如此紧张,都是因为殿外之人的突然到来。 所来者,平国公郑芝龙是也。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看到,平国公郑芝龙带着数名健壮护卫,从殿外昂然而入。 见到郑芝龙带着随从,一脸怒色地踏入殿中,一众文武朝臣顿是个个缩首束颈,畏怯不言。 阶下站立的张肯堂更是一脸尴尬之色,花白的胡须都在不停地颤抖。 而龙椅上的隆武皇帝,见郑芝龙行得近了,竟是站起身来,躬身作了个虚迎之状。 他脸上堆笑道:“平国公率部连日征战湖广南部,战事才刚休止,想来甚是辛苦。如何一返回福京,不好好休息一番,就急于至殿……” “俺能不来么?!” 郑芝龙脸色难看,十分粗暴地打断隆武皇帝的话:“现在湖广战事虽毕,但东川的假冒太子已然逼迫弘光皇帝禅位,篡位登极为所谓的大明皇帝,俺一念及此,心下之痛愤,真真何可言之!这才急急赶回福京,要与陛下商议讨逆之战。可恨的是,就在某家方才入殿之时,却又听得某些奸臣之辈,说什么要暂且不管那假太子,只须顾着全力对抗清虏便可,这般无知无耻之谬论,真真气杀俺也!” 郑芝龙一语说完,扭过头去,恶狠狠地望向一旁正垂首无言的吏部尚书张肯堂。 他那一双暴怒泛红的三角眼中,射出锋锐如刀的冷光,直直地戳在张肯堂的老脸上,似乎要把此人给活活割成碎片。 张肯堂心下凄惶,一时间,却是无言以对。 见郑芝龙这般暴怒模样,隆武皇帝朱聿键心下,亦是油然生起惊惧之意。 他脸上又堆起笑容,用一种讨好般的语气解围道:“平国公,不必这般动怒。张尚书之见,虽然不足为取,却也无不毫无道理。毕竟,现在清虏势大兵强,又刚灭了弘光朝廷与湖广的左梦庚部,接下来极可能图谋浙东与福建,我等岂可不谨慎防之。至于那东川的假冒皇帝,可等到打败清虏,再作……” “呸!陛下此话,真真何其软弱之至!” 郑芝龙又是毫不客气地打断隆武皇帝的话:“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纳二君,这般浅显之道理,陛下难道不明白么?先前这假冒太子,自据东川之地,自封监国,俺看在他还愿意臣服我隆武朝廷的份下,也就捏着鼻子忍了。但现在,此人倒是愈发可恶,竟动了篡逆谋位的歹毒心思,竟然在东川自立为大明皇帝。这样一来,大明之境内,一东一西,一国二帝,真真笑煞人也!俺想说的是,现在大明国中有两个皇帝,陛下若可蒙羞忍垢,装作无事发生,但俺这等忠臣义士,却是断难容忍这般反逆叛乱之举,必欲除之以为后快!” 被郑芝龙这般讥言讽骂,隆武皇帝朱聿键一脸难堪之色。 他低垂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什么话也没说。 皇帝与众臣陷于沉默,郑芝龙却犹是心头怒火熊熊,他继续喊道:“你们不是担心我军讨逆之时,清虏会乘虚进攻东南一带么?哼,你们也不好好想想,现在清虏之所以在湖广南部不得寸进,皆是俺率部抵御之功也!我等已在湖广南部挫其锐气,逼其就地停战,那清虏受挫难进,粮草不续,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就地休整,而不会再有任何军事行动。这样一来,就足以为我军腾出进攻东川的时间了。若还担忧清虏乘虚来攻,岂非笑谈么?” 见郑芝龙这般言语傲慢,咄咄逼人,原本一直沉默的张肯堂,终于忍不住插话过来。 “平国公,恕在下直言,就算清虏暂时不动,我军兵力要驻守福建、广东、江西南部,湖广南部,兵力多有不敷使用之嫌,如何还能抽调大军去进攻东川?且就算平国公下定决心要讨伐那假冒皇帝,我军地盘与东川并不交界,中间已为清军地盘所阻隔,难道平国公要先灭清军再去进攻东川么?” 郑芝龙用充满蔑视的眼神斜了他一眼,便对张肯堂喝道:“汝虽为吏部尚书,却尽是书生无用之见!我军与东川之间,虽有清军相阻隔,但西南之地的桂王朱由榔,其地盘势力,却正好与那假冒皇帝的川南之地相接呀。陛下完全可以威逼朱由榔听从我军之令,与我军一道讨伐假冒逆徒,同时假借其地,由南向北,攻打那假冒皇帝!而我军兵力足为近三十万,可谓兵多将广,纵分兵驻守诸般地界,亦足有充足兵力可集起大军,讨伐不臣逆徒,又何用不敷使用之说!更何况,浙东的鲁王监国,与西南的桂王监国,俱是皇帝部下,我军若要其出人出兵,与我军一道而攻,他们又安敢不从!到时候,诸部联军由俺统领,一齐北进,定可一举扫灭东川之篡位逆徒,成功夺下整个东川!” 郑芝龙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语气铿锵,倒俨然如一位真正的君主一般,充满了不容辨驳的威严。 而见郑芝龙这连番话语,将皇帝与张肯堂二人,驳斥得哑口无言,原本沉默无语的一众朝臣,顿时立即开始见风使舵。 “平国公之言,公忠体国,激清扬浊,扬大义于朝堂,讨不臣于西邦,实乃我隆武朝之忠臣良将也!” “是啊,有平国公亲统大军,往讨不臣篡逆,定当一路凯歌高奏,无人能敌。东川之鼠辈,唯有乖乖引颈待戮罢了。” “那可不,平国公之不世将才,部下之雄壮强悍,岂是东川那群无君无父私行篡位的宵小所能及!此番往讨,必定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将这般篡逆之辈一举荡灭!” …… 见得朝堂之上风向大转,一众朝臣极无廉耻地纷纷为郑芝龙高唱赞歌,猛拍马屁,皇帝朱聿键的脸上,顿是油汗侵浸,神色愈发尴尬而难看。 第三百八十章 不测之忧 朱聿键抬起眼皮,默默看着面前犹是飞扬跋扈指手划脚的郑芝龙,他心下滋味,实是一言难述。 这个将自己扶上帝位的权臣与军头,现在朝堂之上,俨然他才是真正的君王一般。 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明皇帝,相形之下,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但现在的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此人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这时,原本沉默侍立的吏部尚书张肯堂,扑通一声,伏跪于地,向皇帝朱聿键拱手禀道:“陛下,微臣老了,神思愚钝,所提计策尽是虚言,还望陛下看在微臣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恩准在下辞去官职,返归故里养老。自此之后,悠游山林,以保残骸。” “这,这如何使得……” 朱聿键心下一慌,还未来得及出言,旁边的郑芝龙却一声冷笑,厉声道:“陛下,张尚书年纪已大,神思不稳,纵强留于朝堂,亦无甚益处。还不如准其告老还乡,以尽其天年,亦是好事。” 郑芝龙这句话,对于朱聿键来说,就是一个隐形帝王对一个傀儡所下达的最直接命令。 他有什么办法,能拒绝郑芝龙的意见呢? 这一刻,朱聿键的心下,涌起浓浓的苦涩,眼中泛起模糊,他喃喃道:“也罢,张尚书既然存心离去,朕又安可强留,就准你告老还乡,离开朝堂吧。” “谢陛下。” 张肯堂向皇帝行了三叩大礼,便颤颤起身,转身离去。 走到郑芝龙身旁时,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郑芝龙则努着嘴,瞪着眼睛,以一种颇具挑衅意味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不过,张肯堂仅仅与他对视了一下,便苦笑一声拂袖离去,再不回头。 望着张肯堂离去的背影,皇帝朱聿键神情落寞而难堪,更有说不出的失落。 这位曾与黄道周一样,力扶自己上位的忠介老臣,就这般离开自己了。 可悲的是,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慑于郑芝龙的淫威,竟连一个信重的老臣都无法保全,真真何其悲哀! 就在朱聿键神情恍惚之际,郑芝龙的声音,又瓮声瓮气地响起:“怎么样,陛下可否同意俺之建议,前去讨伐那假冒篡逆的东川伪帝么?” 听到郑芝龙这充满轻蔑的话语,朱聿键心头,顿是堆满了难以言说的愤恨。 靠,能不同意么? 朕这个堂堂帝王,根本就是郑芝龙这厮手中的橡皮图章! 他想咋用就咋用,想何时用就何时用,又如何能有半点拒绝的权力。 “陛下,如何不回俺话?”见朱聿键嘴唇如兔子般嗫嚅,却始终说不出半句话来,郑芝龙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朱聿键脸上挤出假笑,颤颤道:“既然平国公已有定见,那朕就准了便是。” 郑芝龙满意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复向朱聿键拱了拱手:“好哇,陛下既然准了,那俺现在就去着手准备,告辞!” 他一言既罢,转身便走,蹬蹬地离开朝堂。 皇帝朱聿键望着郑芝龙昂然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半晌无言。 他嘿然一声,跌坐回龙椅上,有如一具木偶般再不动弹。 而郑芝龙离开朝堂后,便径返自家府厅而去。 此时的他,因得了隆武皇帝同意出兵东川之谕令,又趁机排挤掉了向来与自己唱反调的风光满面,可谓心情大好。 一回自家府上,他立即命人去把二弟定虏侯郑鸿逵,以及其子郑成功唤来。 郑成功乃是郑芝龙长子,原名郑森,隆武政权成立后,其父郑芝龙将郑成功引荐给隆武皇帝朱聿键,朱聿键非常欣赏郑成功的杰出才华,他曾叹息道:“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勿相忘也!” 皇帝愿意以女儿给人做妻子,在封建时代是最高的荣誉,为了表示对郑成功的宠爱,隆武皇帝朱聿键将当朝最尊崇的朱姓赐给郑成功,并将原名森改为成功。从这时起,郑森的名字就成了朱成功。 自是,朝廷内外都称朱为国姓,普通百姓尊称他为国姓爷。 不过,在本文中为了叙述方便以及表清关系,还是以民间常用的郑成功来称呼。 二人得了郑芝龙之令,立即匆匆来到客厅议事。 见二人到见,郑芝龙亦不客套,立即开门见山地将自己想要统领大军,往攻东川的计划,向二人大致说了一遍。 没想到,二人听完郑芝龙的计划,却俱是沉默不语。 见二人不说话,郑芝龙急急言道:“你二人可是担心,此事陛下不准么?俺早已向皇上言明,陛下已然亲口同意,决不能再来拖我等后腿。你二人心下有何想法,尽可直言便是。” 郑鸿逵苦笑道:“大哥这般计划,倒是甚好。只不过,小弟思来想去,就怕意外情况发生,以至多有不测啊。” 郑芝龙皱起眉头:“二弟何以这般认为,但可详说。” “大哥,恕小弟直言,你这般计划想要达成,是要建立在我方一切顺利毫无阻碍之基础上,若是稍有偏差,却是后果难料呢。”郑鸿逵一脸忧色地回道。 “有何偏差!”郑芝龙脸色愈发难看:“难道说现在的局面,有哪一点不在为兄预料当中吗?为兄这个计划,乃是苦思多日而定之策,又如何会有偏差一说?” 郑鸿逵低声道:“大哥,小弟就说一种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吧。你可曾想过,万一我军进攻东川不利,战事迁延不决,那样一来,我军师老兵疲,军心厌战,而清虏已休整完毕,派发大军掩袭我军之后,我军岂不是腹背受敌,唯有大败亏输一条路可走?再说了,就算清军嫌路程太远,不来攻打我军背面。但他们从江西北部出发,直攻浙东甚至我福建本土,那我军之根本地盘,岂不是岌岌可危了么?这般局面,大哥你可曾仔细考虑过?” 郑鸿逵此话一毕,一旁的郑成功亦插话道:“二叔所言甚是。若是真出现这般恶劣局面,那我等之地盘与兵马,将有一举崩塌之危险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征伐已定 见郑芝龙直直瞪着自己,郑成功继续道:“父亲,你往日教我,但凡战事,未料胜先料败,实是至理名言。为何攻打东川的计划,在多有隐患与不足的情况下,却还要强行继续发动呢?孩儿心下忧虑非常,还望父亲此番战事行动,定要慎之又慎啊。” 郑芝龙见自己思虑多时的计划,竟被二弟郑鸿逵与儿子郑成功连接否决,心下之怒气,顿是腾腾泛起。 他厉声道:“你二人皆是俺帐下猛将,如今何故这般胆怯,真是太令俺失望了!俺承认,这攻打东川一事,是有诸多冒险之成份,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除此计划之外,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对付那假冒篡逆的伪帝。当然,你二人若有好计,尽可直言。只要是好的点子,俺一定采纳。” 郑鸿逵皱了皱眉,犹豫地说道:“大哥,以小弟看来,可否将攻打东川之事,暂且中止。先养精蓄锐,积聚力量,全力应对北面的清虏。小弟认为,哪怕能把清虏打退回长江北岸,那我军除此后顾之忧,接下来再发兵西向,全力攻打东川,亦不为迟呢。” 他一言方毕,郑成功亦道:“我也同意二叔之意见。要知道,相比西边那鞭长莫及的假冒皇帝,这北面大兵压境的清虏,才是我隆武朝廷的心腹巨患!这些鞑虏一日不驱离,那我大军之行动,必会前后皆受掣肘。孩儿还是认为,要与那东川的假冒皇帝,暂时保持现在的和平状态,全力对付北面的鞑虏,才是真正可行之策。” 见二人所提之意见,竟与那告老辞归的原吏部尚书张肯堂一个腔调,郑芝龙心下的愤怒,终是再难抑制。 他腾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二人这般言语,实令俺失望之极!说什么要等到把清虏打退过长江,才能对那假冒篡逆之伪帝动兵,那该要等到猴年马月方可行事!不趁现在那伪帝羽翼未丰力量未足之机,抓紧向其进攻,方是正事。若还要迁延时日,等到诸事皆善才能动手,那这假冒伪帝的势力,到时只怕不知已扩充到了何等模样了!我军到时再向其进攻的话,纵能获胜,只怕亦是付出惨重代价,方可勉强胜之。这样的局面,又是你们想要看到的么?” 他顿了一下,又恨恨道:“而现在,清军被我军牢牢扼阻于湖广南部,其势已竭,只得就此休整,无力再度进犯,此乃我军用兵之大好时机是也。你们总想着,那伪帝兵马强大,连接打败过张献忠与清虏,怕其不好惹。但以俺看来,不过是此人运气尚好,多有趁虚借力之嫌,又是何惧之有!万一失此良机,只怕将来后悔莫及!哼,此事俺心事已决,二位不必再劝,只顾听俺安排便可。” 听到郑芝龙此话,郑鸿逵与郑成功脸上,俱是落寞无奈之色。 二人只得喏喏称是,皆表态愿意听从郑芝龙的调度安排。 在郑芝龙的行动计划下,本次出征东川的兵马,总数为十八万,分成三路,一齐前往贵州之地,准备从那里开始进攻东川。 其中左军五万,由郑鸿逵率领;右军五万由郑成功率领;中军八万,由郑芝龙统领。这左右二军,俱受中军大帅郑芝龙指挥。 除了这些兵马外,郑芝龙下令,浙东之地的鲁王朱以海监国,需要提供兵马两万,西南之地的桂王朱由榔监国,需要提供兵马五万,作为辅助兵力,与隆武朝廷的兵马,共组成二十五万大军,一齐攻打东川。 当然,这些兵马在来到贵州之后,全部受郑芝龙之节制安排,服从他这位全军统帅的命令与指挥。 在郑芝龙开始紧急集结部队,调派兵马之时,两道盖了隆武皇帝敕令的圣旨,已从福京发出,分别由使者紧急送往杭州与昆明。 可以想见,郑芝龙会以何等手段,威逼傀儡朱聿键下道这两道圣旨。 又可以想见,朱聿键在写下这两道圣旨,并在上面盖章按印时,心下的屈辱与无奈,又是何等的难以言表。 位于杭州的鲁王朱以海监国,离福京最近,自是最先收到这道调兵圣旨。 接了圣旨的他,心下顿是叹息连连。 唉,自己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怎么办? 隆武朝廷的昏庸决策,自己到底该如何执行呢? 这个看似严重的问题,在兵部尚书张国维的安排下,倒是很快得以解决。 那就是,一边拖延,一边敷衍。 隆武朝廷要自己发兵两万,那就让手下大将方国安,先统领六千兵马赶往福京,至于剩下的一万四千人,则暂不发兵。 同时,自己再写信向隆武皇帝朱聿键叫苦,说浙东之地,地穷民瘠,现在又粮草不继,兵力不足,但为了响应朝廷的号召,以表微臣之忠心,故只得勉强先凑齐六千兵力,先行赶赴福京,以供陛下调度使用。 至于剩下的一万四千兵马,则自己只能尽量想办法,再从浙东各地收集调派,等兵力齐凑后,再派他们前往福京。 张国维的这个计策,让朱以海颇为满意。 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提供了将领与兵力,装足了忠臣的模样,但又不会明显损害自己的利益,却是最佳的应对之策。 当然,剩下的一万四千兵马,到底要何时集结调派往福京,那就是要看隆武朝廷在东川的进展如何了。 如果郑芝龙的兵马,在东川攻城掠地,所向披靡,那自己当然可以尽快集结这一万四千兵力,将他们尽快派往东川,以求尽可能地多捞一点战利品。 而万一郑芝龙部进展不顺,战事迁延不决,那自己当然不会派出更多兵马前去送死,一定要找各种理由来加以推拖,从而尽可能地保全现有的地盘与利益。 朱以海计划既定,遂立即开始调派手下兵马。 在手下大将方国安率领那六千兵马,匆匆赶到福京之际,那桂王朱由榔监国,亦在这时,收到隆武朝廷调兵五万的圣旨。 第三百八十二章 虚以应对 在将使者打发走后,桂王监国朱由榔手捏着这张薄薄的圣旨,却感觉有如千钧之重。 简直可以说,这一纸圣旨,竟是有如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他的表情,更是难以言说的恼怒与愤恨。 他娘的! 隆武朝廷给自己来这一手,既要自己出兵,又要自己出地,还要从自己的土地上发兵北上去攻打东川,对自己可谓是予取予夺,更简直是将自己治下的土地,当成了一块可以随意使用的棋盘呢! 只不过,现在圣旨已到,军令已至,自己又该以何等手段来应对呢? 想到这里,朱由榔心下叹息不已。 原以为,自己拟好了对那假冒伪帝的应对之策,可以来个轻松惬意的坐山观虎斗,现在看来,完全是一厢情愿罢了。 现在这隆武朝廷这般行事,竟是直接把自己给架置在火炉上烤呢。 他枯坐厅中,苦思无计,只能又把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唤来,一同商议对策。 见二人到来,一脸阴沉的朱由榔亦不多话,只管拿这份圣旨给二人,让他们一一看过。 二人看完圣旨内容,亦是面容复杂,神情严峻。 “张尚书,瞿侍郎,你二人有何对策,倒是尽快说出来呀。”见二人俱是沉默,朱由榔心下焦急,连连催问。 丁魁楚咬了咬牙,拱手道:“殿下,在下以为,现在隆武朝廷派了平国公郑芝龙为统帅,统领近二十万大军前来,我等兵力微薄,外无强援,除了能答应他们的条件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为了自保,也只能把我军的前途,彻底绑在这隆武朝廷身上了。故与他们一道攻伐东川,却是存身保命之策啊。” 丁魁楚的话语,令朱由榔脸色愈发阴沉。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一旁捋须不止的瞿式耜,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不同的回答。 感觉到了朱由榔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瞿式耜竟是浑身一颤。 他呐呐言道:“丁尚书所言,确是多有无奈。但在下以为,我西南之地,事情并没有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朱由榔双眼一亮:“哦,瞿侍郎但请明言。” 瞿式耜声音低沉地答道:“微臣就四个字,以拖待变。” “以拖待变?什么意思?” “桂王,现在郑芝龙统领近二十万大军前来,可谓气焰滔天,凶悍逼人,而我军确如丁尚书所言,没有任何反对的实力。但是我军治下兵马,毕竟还是皆由桂王监国来负责调度,这一点郑芝龙等人却是无法插手。所以,我军完全可以在兵力供应上,来个拖延时间,以待变化。” 他略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因此,郑芝龙想要我军提供五万兵马为辅助,但桂王完全可以地穷民瘠粮草不续,地壤偏远集结不力为由,尽可能地拖延兵力提供的时间与数量。他们要五万,那我军就先勉强给他们供个一万余人,以敷其用。只要能向隆武皇帝朱聿键以及平国公郑芝龙仔细讲明我军的苦处与不得已,相信他们除了体谅咱们外,亦是无法可想。” “更何况,他们不是还征调了浙东鲁王监国的手下兵马么?那在下认定,那鲁王监国必然亦会使出同样办法,来个敷塞了事。毕竟,听从隆武朝廷的号令可以,但要损害了咱们的根本利益,却是不行。” 瞿式耜的这番话,让朱由榔连连点头,满面愁色亦瞬间散去,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舒心笑容。 “瞿侍郎所言,甚慰孤心。”朱由榔笑道:“只要能使西南之地的根本利益不受损,那提供这一万来名的兵马给郑芝龙辅助使用,亦是无妨。” 见瞿式耜已把话头扭转,又见朱由榔对他这般赞赏,一旁的丁魁楚心下,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的嫉妒。 不过,他迅速地接过话来,对朱由榔言道:“瞿侍郎之话,甚是有理。那接下来郑芝龙若在东川获胜,我军当可立即调集大军,尽可能地抢占地盘与财货,毕竟我军地盘与东川接壤,这近水楼台么,当然要先得月了。而若万一郑芝龙部进展不利,战事迁延,我军便可立即缩首不前,绝不将剩余兵马派出,以免白白作了无谓的牺牲。” 见丁魁楚这般滑头地转向,朱由榔脸上微笑之余,却在心下,暗暗鄙薄此人。 不过这时,他又想到了一点,瞬间皱起眉头。 “二位爱卿,你们可曾想过,万一郑芝龙部竟被那东川的假冒皇帝给打败了,这,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见朱由榔这般发问,丁魁楚脸上闪过一丝阴笑:“这个么,若到时那郑芝龙真的极其无用,兵败于此,那咱们也就对他不客气,立即给他们下逐客令,将他们赶回广东福建便是,此为自然之势也。” 他话语一完,瞿式耜亦点头道:“丁尚书说得对。同时,我们还可再派出使者,去向那东川的皇帝俯首称臣,以示归顺。表明自己先前是受郑芝龙胁迫,才不得不与他们为敌,现在我等已然幡然悔悟,承认东川的这位重兴皇帝方是大明正主。而桂王殿下亦愿自此之后,统率其部,以全部地盘献纳投效。从此与东川皇帝两相和好,互通贸易,永为西南之屏藩,再不起任何纷争。相信必能得到东川皇帝的谅解。” 瞿式耜的话,可以说中了朱由榔心坎。 他连连点头,口中称善,立即对二人大声言道:“很好,有二位这般决策,孤之心下甚是欣慰。那就如二人所言,开始进行筹备吧。” “微臣谨遵谕令!” 朱由榔这边商议既定,位于东川的重兴皇帝王明,亦得到了监抚司紧急送来的,关于郑芝龙亲统二十余万兵马,从贵州北上攻打东川的重大消息。 年轻的皇帝,这一刻,紧紧皱起了眉头。 自己本以为,这东川之地与福建的隆武朝廷相距遥远,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却没想到,郑芝龙这家伙终是按捺不住,竟然趁着清军暂时休战之机,急急统兵前来攻打东川,竟是欲将自己给一举吞灭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 四镇兵力,开往边界 王明冷笑一声,两眼之中却是一道寒光闪过。 好么,自己刻意低调地登基为帝,乃至于不派使者前往大明其他地界宣谕圣旨,就是为了苦心维护现在大明境内不至于内部纷争,自起刀戈。 可叹自己这般小心谨慎,委曲求全,往日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却还是触怒了那位猖獗跋扈目中无人的平国公郑芝龙,以至于此人假借皇命,不顾清虏压顶之危,竟还硬要统领大军前来讨伐自己,实是可恶得很呢! 既然敌人都打上门来了,那自己不好好招待一番他们,可有太有失待客之道了。 既然尔等决意要来东川送死,那朕就好好成全了你们! 他随即下令,从自已治下,迅速调集四镇兵马,前往川南与贵州的交界之处,做好充足的作战准备。 现在王明治下,共有八镇兵马的数量。 其中,除金声桓的第七镇与王屏藩的第八镇,这两镇兵马正在筹建训练之外,其余的六镇兵马,时至今日俱是人马完整,战具齐备,皆可用于作战。 而这八镇兵马的分布,则是郝效忠的第一镇,驻守于鄂西的夷陵州;冯厚敦的第二镇,驻过于鄂西北房县;黄得功的第三镇,驻守于鄂西北竹山县;曾英的第四镇,驻守于鄂西的长门县;王祥的第五镇,驻守于川南之地;李定国的第六镇,驻于保宁府;金声酌桓的第七镇,驻守于施州卫;王屏藩的第八镇,则在夔州一带休整补充。 可以看出,因为前番与清虏在鄂西一带大战,王明的兵马过半数量,皆集中于鄂西一带。但在现在与清虏暂且休战之机,王明却可从中抽调部分兵马,用于对付郑芝龙部的进攻。 王明决定,抽调位于房县处冯厚敦的第二镇,位于长门县处曾英的第四镇,让这两镇兵马,紧急赶赴川贵交界之处。 而他们空出的驻地,则让其余的三镇兵马分别守之。 这样一来,自己在鄂西重地,依然留了三镇兵力,在仅处于防守的状态下,也足可以对清虏产生强大的震慑力。 虽然,现在金声桓的第七镇兵马尚在建造训练之中,战力尚是缺乏,但因为兵力人数已然足够,对面的清虏不知根底,亦是绝不敢轻举妄动。 而正因为这般道理,现在人员已补充齐整,但尚缺训练与整备的王屏藩第八镇,亦可从夔州调走,前往北面的保宁府驻守。 相应地,那正驻守保宁府的李定国第六镇,则全军南下,赶赴川贵交界之处,参加与郑芝龙的防御战斗。 至于川南的王祥第五镇,这支兵马自成立以来,还一直未参加正式作战。他们目睹了其他诸镇在大大小小战斗中,所获得的丰厚赏赐与抚恤,皆是眼红不已,心痒难耐。 故这支兵马,从上至下,官兵们求战意原极高,现在战斗之处又正好位于川贵相交之地,所以王明倒是正好顺水推舟,将他们派上战场。 至此,王明总要调派了手下的一半兵马,准备前往交界之地参加战斗。 但在经过仔细思考之后,王明决定,在真与要郑芝龙的联军动手之前,先自己亲笔书信一封,派出使者送给桂王朱由榔。 因为在王明看来,这场战斗,归根到底,其实是大明王朝内部一场自攻自灭的悲剧。 这样的战斗,最终可能会是自己获胜,但也极可能是两败俱伤,最终让旁边坐山观虎斗的清虏,白白地捡了便宜。 所以,他在信中,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向朱由榔解释了自己,在弘光皇帝朱由崧被放归东川后,为了凝聚人心防止分裂,才不得不让其禅位退位,才不得不在众人的拥戴下登基为帝的整个经过与缘由。 王明希望,桂王朱由榔能明白自己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苦衷,并要求他不要参与郑芝龙部的进攻作战,与他们划清界线。如果这条根难办到,那就至少不要提供地盘,让郑军顺利前来进攻自己。 王明在信中还提出,如果桂王朱由榔实在抗不住郑芝龙的压力,也可让自己派出军队与兵马,前往广西一带,代其驻防,迎阻郑芝龙部的兵马进攻。 这封信写完后,王明反复看了几遍,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智识平庸又胆小如鼠的朱由榔,到底会作何等反应。 也许,此信对他毫无触动,甚至还起了反作用,也皆有可能。 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封信还是要发出去。 这样一来,自己这个皇帝在与他们作战时,亦是可以充分地站在正义的一方,来个出亲兵以讨不臣。 很快,这封王明的亲笔信件,由他亲随穆虎,带着数名随从,一路匆匆南下,赶去了云南昆明。 自王明登极为帝以后,这位一直服侍在他左右的亲随穆虎,自然亦是水涨船高,权势倍增,竟是一举成了帝府中的大总管,乃是颇受重兴皇帝王明信重的当红人物。 所以,这前往昆明送信的任务,王明思来想去,还是派出向来乖巧机敏,且多有外出办事经验的穆虎为主使前往,更为合适。 穆虎等人领了重托,奉了御信,自是丝毫不敢懈怠,一行人马遂假扮商旅,晓行夜宿,匆匆赶路,不过六日左右,便顺利抵达昆明。 来到昆明城中,穆虎等人向皇宫守卫表明来意,以求召见。 听到手下禀报,那假冒的重兴皇帝竟然派了使者前来,朱由榔吃惊不已。 这位假冒伪帝,在这大战来临之前,还专门派出使者前来,却是何故? 他不及多想,随及下令,将穆虎带到客厅,与此人单独秘密相见。 很快,穆虎进得厅来,行过宾主之礼后,他便将随身贴藏,犹带体温的密信,交给了桂王朱由榔。 朱由榔快速看毕,他的脸色顿是十分复杂,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桂王殿下……” 朱由榔摆了摆手,对穆虎苦笑道:“唉,你们这位重兴皇帝,此番派你送信,还真是用心良苦呀。”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主动助战,却是何故 穆虎微微一笑:“桂王殿下,何出此言哪?” 朱由榔叹道:“这信中内容,穆使岂是不知?你们这位皇帝的意思,不就是强迫本监国重新站队,要孤背弃隆武朝廷,转而投效于他么?” “那桂王殿下之意……” 朱由榔又是一声苦笑:“本王与你们的皇帝素昧平生,向无来往,安可投效。且前段时间以来,孤王已向隆武朝廷效忠表态,安可来个一身事二君乎?至于说要孤违背朝廷之令,不受那平国公郑芝龙的指挥与调度,更是万万不能之事。” 穆虎摇头道:“桂王此话差矣。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岂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桂王乃是割据一方之豪雄,与隆武朝廷相去甚远,又安可这般低声下气受其指挥,乃至明珠暗投为其效力乎?还不若改换门庭,投效新君,方是安身立命之策,更是通往前程富贵之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桂王心存犹疑,暂时不为陛下效力,亦不必自降身段,自损兵马,去为他人做火中取栗之事啊!更何况,陛下已在信中说了,若桂王殿下实在忧惧郑芝龙之兵马数量太多,不如就此打开通道,放重兴皇上之手下兵马进来,紧急前往粤桂边境驻防,以协助尔等抵御郑芝龙大军,亦是甚好之事呀。” 朱由榔眉头紧皱,却亦摇头回道:“不可,不可!本王已说过,孤与你们的这位皇帝,向来不熟,不知底细又从无交情,安可转去投效于他。至于放尔等兵马入境协防,此事更是不可。万一你们来个假道灭虢,孤岂是后悔无及了么。另外,孤可不愿因放尔部入境之罪,白白得罪了那权势滔天的郑芝龙,毕竟到时候真在粤桂边境打了起来,可是孤之地盘白白受损,此事安可行之。” 见朱由榔死活劝说不动,穆虎心下无奈,遂叹气道:“既如此,那桂王殿下又何必定要与陛下为敌呢?你担心在粤桂边境的战事,就不担心在川贵之处的战事么?这两相对比,又有何等分别呢?” 穆虎此话,说得朱由榔为之一噎。 是啊,这桂地与黔境,皆是自己治下,真要打起来,受损的都是自己的兵马与百姓,从表面上看这两者之间,确是无甚大的分别。 只不过,朱由榔心下,有一句话却是难以启齿。 因为这两者这地,在他心中,还是一轻一重,确是大有分别的。 因为粤桂边境,乃是商道所在,物流众多,人烟繁华,在这般地方作战,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实在太过可惜。 而川贵交界之处,却是地处偏僻,人迹稀少,另有一些自己难以难束的土司地盘,在这样的地方打仗,虽然自己同样会遭受损失,但相形之下,受损的情况却要好得多呢。 见朱由榔眼神闪烁,一脸尴尬之色,穆虎已然猜中此人所想,心下顿是更不是滋味。 他低声道:“这样吧,若桂王着实有难处,本使亦不好强勉。只不过,本使还是希望,桂为为了自家考虑,还是尽量不要配合那郑芝龙,与其一道来攻打我东川之地。不然的话,战端一开,战事扩大,饱受战火荼毒之境,必是你等西南之地。这般严重后果,还望桂王殿下好好考虑,不要到时后悔莫及。” 穆虎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令朱由榔心头,亦是无名火直窜而起。 他没好气地回道:“穆使既然把话说到这地步了,那孤也无甚话好多说了。就请穆使径回东川,去向你们的皇帝禀报吧。孤将来如何行事,自有主见,却不需他来横加指摘。到时候你我两家,且让两军兵马在边境交战便是,又何必在此多言不休!” 朱由榔一言说罢,随即端茶送客。 见朱由榔这家伙,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穆虎心下十分怨恨,却也无甚办法,只得告辞离去,径归东川禀报重兴皇帝。 不过数日,他返回夔州,将此番与朱由榔的见面经过,一五一十地向王明禀报。 听完穆虎的话语,王明神色冷峻,眉头顿是大皱。 好么,这桂王朱由榔,既然好言相劝都拉不拢他,竟一意孤行要与郑芝龙一齐来对付自己,那就别怪自己下手不客气了! 老虎不发威,他把咱当病猫呢! 就在他发狠之际,却又听得手下来禀,说大西皇帝孙可望派了大臣吏部尚书王国麟为使,说有紧急要事,要来向王明禀报。 王明闻得此报,不觉一愣。 怎么回事? 怎么这大西皇帝孙可望,此番忽地派使前来,却是所为何故? 在他印象中,前段时间他登极为帝时,作为大西皇帝的孙可望,亦曾派了吏部尚书王国麟前来,献了一批金银财货,以为登基之贺礼,向王明表达他这属国的忠心与拥戴。怎么现在才没过多久,孙可望竟又派了此人前来,还说什么有紧要之事,还真是令人颇为奇怪的事情。 王明想了想,便挥了挥手,先让穆虎退下,再让手下带王国麟入客厅叙话。 很快,大西国使臣,吏部尚书王国麟在手下带领下,匆匆来到了客厅之中。 行过君臣之礼后,王国麟立即躬身禀道:“陛下,微臣此来,是受吾皇所托,有紧事要向陛下禀报,祈望陛下准允。” “哦,是何要事,但说无妨。” “陛下,吾皇说,听闻南边有郑芝龙率军进犯,陛下欲与其战,故愿派出兵马,以协助天兵作战,共御敌寇。”王国麟笑道。 听到这话,王明不觉瞪了了眼睛。 大西皇帝孙可望,愿意派出兵马,来相助自己抵御郑芝龙,这番用意,却是何故? 要知道,自己前段时间与清虏血战不休,正是急需外力相助之时,孙可望这厮与自己地界相临,却也没有派出任何兵马前来助战啊。怎么如今却这般慷慨,在自己还未提出要求的情况下,竟主动前来要出兵助战? 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三百八十五章 献兵以自保 王明为王国麟的这番话语,暗自感觉吃惊。却不知,此乃是那位大西皇帝孙可望,最终深思熟虑的结果。 当初,太子王明全力抵抗清虏的三路进攻之时,这位躲在成都城中观望的大西皇帝孙可望,心下的感觉,却是十分复杂。 当时的他,既希望王明能打败清虏,又害怕他最终将清虏击退。 这种前后矛盾的复杂心理,看似不可理喻。但细细分析起来,其原因倒也十分简单。 因为,王明若能打败清虏,那自己所据的西川之地,自是可以安稳无忧,不用担心清虏会进一步西攻,来将自己灭掉。 但若王明真的将清虏彻底打退,那他的势力必将进一步扩充,实力亦会大大增强。 这样一来,自己这个王明手下的属国,其重要性无疑会进一步下降。 正是在这种矛盾的心理支配下,所以这位大西皇帝孙可望,在王明抵御清虏的战斗中,一直保持中立与沉默。 不过呢,对于孙可望这个首鼠两端的属国,对于他这个手下的屡败之将,王明其实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对于他手下兵马的战力更是嗤之以鼻,这是他一直没有征调孙可望的大西军前来助战的根本原因。 后来,在得到王明将清虏击退,并且进一步得了整个鄂西之地,还收纳了大批降兵降将的消息后,孙可望心下的震惊之情,可谓难以言述。 好家伙,这位太子殿下的手下兵马,真真何其能战,自己当日屡败其手,倒是完全不冤呢。 这一刻,孙可望既庆幸,又惶恐。 他庆幸王明击败清虏,西川之地可谓稳若磐石。同时又惶恐王明此番得胜,实力大增,自己的这个可怜兮兮的大西国,哪怕王明对自己没有想法,也将在王明的阴影下,永远翻身之日了。 而这样甘当属国的命运,又能维系多久呢? 孙可望并不知道。 对于孙可望来说,王明有如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是自己的保护神,又不知道何时便会从头顶掉落下来,将自己切了个粉身碎骨。 所以接下来,在得到了这位太子王明接受弘光皇帝朱由崧的禅让,登基为重兴皇帝之消息后,孙可望知道,这可是一个自己大表忠心,曲意巴结的大好机会。 于是,他立即派出王国麟为使,携带大批金银财货,前去恭贺王明登极为帝。 他这番作为,自是颇得王明之欢心。 心情大好的王明,也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成都宣谕,重申了两国的和睦关系,并且强调只要孙可望安分守已,对大明忠心耿耿,自己就会与大西国一直保持和平,并且一直成为大西国的上级保护国。 这样的外交结果,自是让孙可望喜出望外,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所以,此人一直在寻找更多与这位重兴皇帝交好的机会,以求更好地表达忠心,投效献力。 机会倒是很快就来了。 不久之后,孙可望得到了郑芝龙将统领大军前来,全力攻打东川,企图消灭这位假冒皇帝的重大消息。 这一刻,孙可望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决定,在王明没有征召的情况下,亦立即派出手下三万精锐,由手下大将刘文秀统领,前去川南助战。 这个决定,有向皇帝王明表忠心的缘故,亦有他自身的原因。 那就是,他害怕这川南若落于郑芝龙之手,那自家的西川之地,亦会颇不稳固,岌岌可危。 很明显,郑芝龙若是扫灭了东川的皇帝,又岂会对局隅于西川之地的自己网开一面。 此人必定挟胜而击,直攻西川,而自己在二十余万隆武朝廷兵马的攻击下,又能抵挡几时。 可以说,若真到了这般地步,自己身死国灭,却是必定之结局。 既如此,那自己和那位东川的皇帝已是绑在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要休戚与共,同御外敌,才是最为正确的举动。 除此之外,孙可望对于王明此番抗敌作战,却是更有信心。 这位重兴皇帝,全凭一已之力,打败了清军多路合击,非但成功保全了整个东川,还一举夺下了大半个鄂西之地,接收了大批的降兵降将,这般卓伟彪炳的战绩,放眼这个时代,复有何人能及! 既然清虏都能顺利击退,那抵御这远道而来的郑芝龙,自然不在话下。 可见,自己此番派兵助战,非但可大表忠心,说不定还能捞取不少的好处呢。 于是,这位大西皇帝孙可望,在思虑既定之后,便又立即派出惯与东川朝廷打交道的吏部尚书王国麟,遣其为使紧急赶赴东川,向皇帝表达了自己愿意派兵协助作战的心意。 端坐龙椅上的王明,沉吟了一阵,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孙可望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微微一笑,对王国麟道:“好啊!大西皇帝有如此心愿,朕若不受之,岂非是不近情理之举么?朕准了,就让贵国大将刘文秀,统领三万兵马,前往川南边境助战。将来若有功勋,亦与我军同赏,阵亡之将士,亦可得同样抚恤。不过呢,尔部兵马,需听从我军全权调派,不得擅作主张,尔可明白?” 见王明顺利同意孙可望的请求,王国麟心下长吁了一口气。 他脸上笑容灿烂,立即拱手道:“陛下之话,小国安敢不遵从。陛下宅心仁厚,对我军一视同仁,将士们心下感激,必会尽心作战,以报陛下之恩德呢。那在下这就回返成都,去向我家皇上禀报。” “嗯,你去吧。” 王国麟应喏而退,急急退步离开。 看到王国麟急急离去的背影,重兴皇帝王明的脸上,却是浮起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好么,增加了孙可望的这三万精锐,加上派往川南边境的四镇兵马,足有近十三万大军。自己与郑芝龙部作战的兵力与本钱,却是更加充足了。 那么在兵力已如此充足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还真要按步就班,原地不动地等着郑芝龙来攻打呢? 王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王明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墙壁处的巨副牛皮地图处,默然观看。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川南的更南处,也就是现在朱由榔治下的贵州之地。 既然,双方已撕破脸皮确定已要开打,那自己为何定要抱残守缺,死守这川贵交界线呢? 为什么,不能趁敌军尚未集结到位,来个先下手为强,抢先攻入敌境,将战火推入敌方,从而尽可能地让川南之地免遭战火的荼毒呢? 这个想法,一从王明心头泛起,立时熊熊不可遏制。 他目光炯炯,仔细地观望地图,渐渐地,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并定型。 那就是,王明计划,让手下的四镇兵马,各分左右两部,准备分头进攻。 其中左路军为主力,集中了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曾英的第四镇兵马,以及大西国刘文秀的三万辅助兵力,以近八万之众,他们从播州宣慰司南下,一路折向西南,穿过贵州宣慰司地界,攻打威清卫、平坝卫、龙里卫、安顺州以及贵阳府。 之所以集中大军攻打这些地方,是因为这里包括贵阳府在内的地界,乃是贵州的中心地带,乃是贵州北部的枢纽之地,拿下这种地方,意义十分重大。王明考虑到敌兵必有重兵把守,故相应地要集中更多的兵马进攻,方可顺利一举拿下。 而作为偏师的右路军,则集中了王祥的第五镇兵马,李定国的第六镇兵马,总共近五万兵力,让他们从川南最南端的黄平安抚司出发,一路向南攻下平越卫,兴隆卫、麻哈州、都匀府后,便迅速折东攻去,将镇远府、清浪卫、平溪卫等地一举夺下,从而贵州深入川南的那块突出部,给全部横截打断,逐一消灭。 这偏师进攻之地,大概位置皆在贵州东南一带,多为土司地界,属于贵州偏远之地,敌军兵力稀少,故王明认为,有这近五万的偏师进攻,却也足够拿下了。 他相信,自己手下的这些兵马,只要行动够快,给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的时间差,那在拿下这占了贵州近半土地的北面地带后,那郑芝龙才可领着大军进入贵州,与自己正式交战。 如此一来,整个战线彻底南移,全部作战区域尽在贵州之地,那川南便可远离战火,不起刀兵,整个后方亦可安稳无事。 而且,自己若能成功抢先据占北面这紧要之地,那无疑在获得了大量的敌军资源和城池后,更可以逸待劳地迎战郑芝龙的大军,从而可以更加从容地应对整个战局。 更何况,若能成功夺了近半个的贵州,对于敌军的士气打击更是十分明显,必会让他们未战先怯,畏我如虎。特别是那不知好歹的桂王朱由榔,在他犹疑不定时,突遭这般重击,必会惊慌失措,在一心只求自保的心理作用下,再也无心无力去配合郑芝龙作战了。 想到这里,王明的右拳,重重地捶击在地图上的贵州之地。 对,就是这样行动! 他随即连发诏书,传往川南,要那四镇兵马在做好准备后,就立即开始统一行动,向贵州进攻。 于是,南边的朱由榔尚是首鼠两端暗怀鬼胎之际,重兴皇帝王明的两只重拳,已然开始凶猛出击。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冬日早晨,桂王朱由榔还躲在被窝中,犹未从梦中醒来,忽有手下紧急来报,将他卧室之门敲得咚咚作响。 朱由榔从梦中惊醒,方睁开惺松的睡眼,便见那紧锁的卧室大门,已被传令的小卒一举推开。 “大胆!尔等不知礼数了么!” 见这小卒一脸惊恐地闯了进来,朱由榔心头火起,忍不住大声喝骂。 没想到,那小卒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由榔床前,立即开始颤声急禀。 “不,不好了!桂,桂王殿下,敌军攻进来了?!” 攻进来了? 什么意思? 见朱由榔一副不明其意的迷怔模样,那小卒又结结巴巴地赶紧说道:“殿下,据探马紧急来报,说现在北面的假冒皇帝,派出了大批兵马,已在昨天突然攻入我贵州地界,整个北部边境已是一片混乱,根本就不可收拾……” 听到这亲卫小卒这般哀声禀报,朱由榔的内心,有如沉到了冰湖之底。 不是吧? 这位假冒皇帝,竟然下手得这般快,倒是生生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朱由榔心下,顿是后悔莫及。 他本想着,反正与这假冒皇帝对战,会有那郑芝龙全权统筹安排,自己只要在背后象征性地配合即可。并且,自己还要暗中耍点小手段,以尽可能拖延兵力供给,减少自己的损失。 但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小算盘打得精明,但对面的假冒皇帝却不给自己运作安排的时间,没有守在川南边境,而是迅速的重拳猛攻,将自己尚未作好防备的北面边境之地,一举打乱。 这样的局面,可谓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就在他不知所措,急得一张胖脸冷汗涔涔而下之时,那被他向为倚重的尚书丁魁楚,以及侍郎瞿式耜,二人已从门外匆匆而入。 于是,主臣三人就在这空气憋闷的卧室里,开始尴尬而紧急地商议。 “时至今日,孤万万没想到,这边境局势竟至变成恁地模样!二位爱卿有何对策,尽可速速讲来!” 见朱由榔一脸急色,丁魁楚抢先言道:“殿下,现在局势这般紧急,敌军如此迅速,再不立派援兵,只怕贵州大部即将沦陷!以在下之见,可速速从云南境内,抽调全部兵马尽数北上,入援贵州北部,方是最为紧要!” 丁魁楚这般言语,一旁的瞿式耜却是默不作声。 见他不肯说话,朱由榔忽地想起他当初劝自己与重兴皇帝交好,不起刀兵保持和平之策,心下的后悔之情,顿是一言难述。 此时的他,只得腆着脸孔,对瞿式耜讪讪道:“唉,早先要是听了瞿侍郎之话,现在也不会弄处这般窘迫难堪了。孤之心下,悔之无及矣!然而局势已到这般地步,还望瞿侍郎不究先过,尽快给出应对之策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应付了事的救援 瞿式耜苦笑道:“监国,现在局势已然如此,在下复能何言。于今之计,也只能如丁尚书所说,尽快派出兵马,紧急赶赴贵州北部增援,方是要紧。” 朱由榔闻得瞿式耜无奈之语,顿是一脸愁色。 他低声叹道:“现据哨探回报,现在北面的敌军共分两路兵马,一路径取贵阳府附近州县,一路攻平越卫,兴隆卫、麻哈州等东部地界,可孤手下兵马有限,却又如何能两处尽保呢?” 丁魁楚回道:“现在情况紧急,能迅速集结的兵力确是有限,只能是先保一处了。以在下看来,还是需得先将昆明附近兵马,尽数调往贵阳府一带,一定要想办法保全这座贵州省城,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急言道:“当然,在派出这些兵马后,桂王殿下还需从云南,从广西调派更多兵马,赶赴贵州入援,以免我军兵力后继不足,难抵敌军之进攻。同时还要派出使者,昼夜星驰赶赴广东等地,让平国公郑芝龙加快行动,尽快带领大军来援。” 朱由榔点了点头,苦笑道:“丁尚书说得对,眼下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他转头下令道:“传孤之军令,速派使者,令贵阳总兵焦琏,死守贵阳,不得有失。着平蛮将军陈邦傅,领昆明周边三万兵马,尽速入援贵阳府中,一定要保全这贵州省城!” “得令!” 随后,朱由榔又派出使者,如丁魁楚所言去云南以及广西各地,征调其他的兵马,紧急赶赴贵州入援。同时,也派了使者星夜兼程赶往广东,去向郑芝龙紧急求援。 一天之后,紧急集合了昆明附近三万兵马的平蛮将军兼都督同知陈邦傅,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阵容不整神情拉垮的三万兵卒。 见陈邦傅这般愁容,同样端坐马上侍卫在一旁的儿子,副总兵陈曾禹,向其低声言道:“父亲,孩儿看这三万兵马,皆是从附近紧急征来,军容不整,士气低落,只怕纵是急急往援,亦是无济于事啊。” 陈邦傅斜了他一眼,一脸冷色地回道:“你管恁多作甚。桂王既令我等入援,且统兵马前去贵州便是。只要能把这些兵马带到贵阳,交给那贵阳总兵焦琏这厮,你我父子二人便算完成任务了,又何必计较太多。” 见陈邦傅这般言语,陈曾禹点头道:“父亲说得是,反正我等任务只是送兵,又何必多管闲事。更何况,那焦琏自诩为忠臣,向与父亲不睦,真令人牙酸得紧。我等能看在桂王面子上,给这厮派送兵马,已是十分看情面了呢。” 陈邦傅冷哼一声,更不多言,随即传令道:“全军听令!贵州之地危急,速速随本将入援贵阳,不得有误。” 他一言方毕,底下传来一阵稀稀拉拉地应喏之声,算是给这位统帅的一点敷衍回复。 随后,陈邦傅父子统领这三万兵马,呈一字长蛇之状,开始向贵州行进而去。 只不过,因为统帅不肯用心,士卒军心低落,他们的行动速度却是迟缓得紧,路上更多有逃兵不时离队,完全不象一只紧急入援的兵马,倒似一只即将溃散的军伍一般。 陈邦傅的援兵这般迟缓前行,此时重兴皇帝王明的手下兵马,却已是按先前计划,紧急行军,分攻贵州北部的东西两处。 此时,兵力有八万之众的左路军,正在快速通过与川南交境的贵州宣慰司。 贵州宣慰司,亦称“水西宣慰司”。明洪武初置,治今贵阳市城南。初属四川,永乐十一年改隶贵州。辖境约今贵州西北部,息烽、修文以西,普定以北,水城以东,大方以南,乌江上游鸭池河以西地区。 水西历代土司对外称宣抚使或宣慰使,是元、明王朝封授的命官,对内则自称“苴穆,其妻称“乃叶”。其下设九扯、九纵和十三则溪土舍、土目,形成一套体系严密的行政制度。全境为十三则溪,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由苴穆之宗亲充任,又以一慕魁镇之,犹汉代之封国。苴穆在各则溪均设官庄,耕者为官户;下级官职人员均授以土地,在宣慰司当地,乃是有如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据史载,这水西宣慰司自归明以来,曾经地方四千里,胜兵四十八万,势力空前强盛。 但王明手下的两镇兵马,以及大西国大将刘文秀的三万兵马,以浩浩荡荡之势进入宣慰司地界后,令他们惊奇的是,他们自入得宣慰司以来,竟无任何兵马前来阻挡。不说那桂王朱由榔的手下军兵,就是当地土司的私兵部队,亦是不见一人。 之所以会出现没有任何兵马前来相阻的奇异情况,却是因为这贵州宣慰司在崇祯时期,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内乱。 崇祯末年,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趁朝廷衰弱兵马无力之机,举兵叛乱,随即攻占重庆、遵义等多处要地。水西宣慰同知安邦彦随即诱挟宣慰使安位响应,攻占毕节、安顺、贵阳及云南沾益,并杀害了明贵州巡抚王三善。 于是,明王朝为了平定内乱,调聚了川、滇、黔等处兵马,一同进军水西,奢崇明、安邦彦战死,水西宣慰使安位因年幼得免,被迫献六目之地以归降。 此时的明朝衰微已极,其实亦无力再征战下去,遂顺水推舟,仍以安位为宣慰使,但安氏原本的辖区和势力,却已大为缩小,短时间内仅得自保,根本无力再度作乱。 这也是桂王朱由榔自立为监国以来,贵州之地一直保持平静的根本原因。 甚至在现在,贵阳总兵焦琏为了抵御重兴皇帝王明的进攻,将驻守在水西宣慰司的千余兵马尽数调回贵阳,犹在苟延残喘的水西宣慰使安位,亦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样一来,两镇兵马与刘文秀的三万部队,自是顺利无阻地安全通过。 第三百八十八章 横扫州县 其实,对于这些重兴皇帝的兵马,在自己的领地上这样浩荡通行,一路无阻地行动,那位贵州宣慰司使安位,却是全程知晓。 那南下的道路两旁,那些茂盛浓密的丛林之中,有安位派出的无数眼线,正在密切地关注这八万大军的一路行进动态,将情况及时回禀给他。 听到手下的回禀,宣慰合安位心下,却是又愤恨又无奈。 他娘的,汉人之间的争战,却拿咱土司的地盘来作为棋盘,真是令人可叹可恨! 而他们这一路通行,全无阻碍,自己身为当地之主,却连派兵马相阻询问都不敢,又真是令人憋屈得紧! 只不过,现在安位手下,不过仅有两万余人的兵马,还多是先前内战时所剩下的老弱病残,自保尚是困难,如何还有能力去主动招惹事端。 所以,在判定了这重兴皇帝的八万大军,不是来图谋自己,而是径自南去攻打贵阳等处的重要城池时,宣慰使安位的心下,竟有长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唉,当棋盘就当棋盘吧,只要是不来图谋自己,他们不打招呼就从自己的土地上过界,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就是了。 安位更近乎直觉地想到,也许从今之后,自已可能又要改换门庭,重投新主了。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主子,先是叛乱的奢崇明,后来回归大明崇祯下,崇祯亡后又是成了弘光皇帝朱由崧治下,近来又成为了桂王朱由榔的辖地。这短短时间里,这些主子们来回更换,倒有如走马灯般令人眼花缭乱。 而若这位来路不明的重兴皇帝打败了桂王朱由榔,那毫无疑问,这位逼迫弘光皇帝禅位,自已登极为帝的重兴皇帝,又将成为自己的新主子。 他娘的,不管谁来了,都不是一样的给自己当主子么,管他那么多呢。 再说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的水西宣慰使,地盘微小,兵将更少,掺合这样的内战,是怕嫌死得不够快么。 所以,对于安位这位贵州宣慰使来说,唯有坐观这些明国的大佬们互相攻伐,最终看看是谁成了最终的胜利者,自己再去相机投靠谁,才是最好的对策。 八万军兵马顺利前行,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就穿过贵州宣慰司,来到了最前头的威清卫。 见到八万兵马终于顺利来到了威清卫之处,遥遥看到了前面的卫所,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不觉长出了一口气。 此次出征,由冯厚敦兼任左路军统帅,故第四镇与大西国的辅助军兵,皆受其节制指挥。此时的他,看到前面那影子模糊的威清卫,心下有种终于轻松了的感觉。 因为他们在穿行这贵州宣慰司时,见当地地势险峻,山高林密,路途狭窄,他作为一军统帅,心下不由得暗自捏了一把汗。 虽然知道,这水西宣慰使因为前段时间的叛乱之战,实力大损,正躲在老巢苟延残喘,但冯厚敦生性谨慎,还是极担心会有不知死活之辈前来偷袭,故这一路上却将哨骑放得极远,一路小心探报。 好在走过这穷山恶水之地,虽有水陆之险,却无敌兵之扰,全军倒是顺利得过。 穿过土司地界,来到朱由榔军兵驻过的威清卫处时,冯厚敦犹是不敢轻怠,依旧将哨骑先放探出去,同时喝令全军暂停行进,等待下一步消息,再作决定。 很快,前去哨探的哨骑,匆匆策马驰归。 “禀镇长,据我等探查,前头的威清卫所处已然空无一人,估计敌军早已远撤,徒留空所一座矣。” 闻得此言,冯厚敦的脸上,顿是淡淡一笑。 看起来,敌军见自己所来势大,害怕敌众我寡,干脆就放弃了这些前头卫所,一心只保重要的大城去了。 这时,第四镇镇曾英亦凑上前来,低声道:“冯镇长,哨骑这般来报,看来这贵州北部的敌兵,已然尽弃了诸如威清卫、平坝卫等处哨所,全力以保省城贵阳呢。这样一来,我等可迅速按先前计划,夺占这诸般要地,再一齐回师,齐攻贵阳。” 冯厚敦连连点头,便立即吩咐道:“曾镇长所言极是。既如此,那就依本帅之令,我军各部兵马分头行动,将威清卫、平坝卫、普定卫、龙里司、安顺州等处尽皆攻下,分兵驻守后,再一齐回攻贵阳,争取将贵阳一举拿下!” “得令!” 冯厚敦此令方下,整个左路军又兵分三路,两镇兵马以及刘文秀的三万部队开始分头行动。 果然皆如他们所料,这一路攻去,那些卫怕要不就是兵马俱无,只等他们前来接收。要不就是只剩下百来名老弱病残,一见他们到来,就立即打出白旗,向其投降。 仅有诸如安顺州等处城池,还有两千余名朱由榔部的士卒,尚在不知死活地继续守城。 只不过,这样防备低下的城池,驻守的敌军又军心低落兵力有限,见到数万敌军到来,皆是吓得股栗不止,根本就敢出城作战,只想死守保命。 但冯厚敦与曾英等人,哪里会给他们死守的机会。 他们将那些体积庞大的抛石机,缓缓推到城下,装好硕大的震天雷,便是一阵当头猛攻。 不过两轮的弹雨轰炸,诸如安顺州等处,便是城墙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沫飞扬,那些早已被震天雷强大威力吓破了狗胆的敌军,哪里还有半点继续守下去的勇气,随即纷纷开门投降。 因此,这三路兵马分攻各地,不过四五天的时间里,就将贵阳附近的卫所城池基本尽夺了去,只剩得这座贵阳省城,有如怒涛中的一叶孤舟,风雨飘摇,其况甚惨。 随后,这三路兵马,在留下了部分驻守的兵马后,便一齐回返,直奔贵阳而去,准备一举夺下这座最为坚固也最为重要的省城。 说来也巧,就在冯厚敦部兵马,夺下了贵阳西南的金筑安抚司,正准备撤走该处时,那一路北去入援的三万朱由榔部敌军,在主师陈邦傅的统领下,亦正好赶到此处。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南撤回返 而就在冯厚敦的一众哨骑,刚刚发现了正匆匆北来的陈邦傅三万兵马时,那统兵北上,已然进入金筑安抚司地界的平蛮将军陈邦傅,碰巧遇到几个从北面溃回的逃兵。 见得这几名丢盔弃甲的溃兵,向自己踉跄行来,陈邦傅眉头一皱,心下顿是泛起极为不好的预感。 “去,拦住他们,向他们了解一下情况。”陈邦傅立即下令道。 一众护卫急急上前,将这十来名溃兵,给兜头拦住,随即将他们全部带回到陈邦傅面前。 见到端坐马上,一脸严肃的御史陈邦傅,这些溃兵一脸惊恐,神色畏缩,不知道陈邦傅接下来,打算如何惩治他们。 而俯视着这些丢盔弃甲的溃兵,陈邦傅心下,亦满是无奈与厌恶。 他勒住马蹄,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儿子陈曾禹已向他们厉声问道:“尔等从何处逃来?现在贵阳等地,情况却是如何?” 见陈曾禹一脸凶相地厉声喝问,这些溃兵一脸惊骇,脸色惶然。 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立即伏跪于地,低声禀道:“御史大人,我等从安顺州处,侥幸逃归至此。据我等了解,现在贵阳一带,除了一处贵阳府外,其余诸地,已尽被敌军攻占……” 陈邦傅听到这里,心下是一阵阵地揪紧。 虽然对于已军的真实战力,他心下早有预估,但却万万没想到,在重兴皇帝兵马的围攻之下,这些无能至极的已部兵马,竟连一合之力的抵抗都没有,就将除了贵阳之外的整个贵州北部给尽数丢弃,真是丢人哪! 而从另一方面一为说,已部溃败得如此之快,岂不是说明那重兴皇帝的兵马极其厉害,以至于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可以招惹么? 这样一来,这场战争的结局,岂不是…… 想到这里,陈邦傅竟忍不住打了了寒噤。 这时,儿子陈曾禹低声插言过来:“父亲,贵阳已被敌军重重围困,只怕不日就要落入敌军之手,那我等此刻入援,岂不是危险重重,难以完成使命么?” 听到儿子这一问,陈邦傅又是为之一呆。 是啊,现在敌军已在贵州北部尽情肆虐,这座朱由榔舍不得放弃的湖广都城贵阳,更是现在已被敌军牢牢围困得有如铁桶一般,根本就脱逃不得,自己想要再往里面送兵,只怕已极难了。 想到这里,陈邦傅一颗原本焦躁不已的心,顿是愈发狂躁。 他娘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这位桂王朱由榔,一直任人摆布,缺乏自我思考的能力,于今落得如此境地,实是咎由自取呢。 那么,现在这贵阳城已陷入重围的情况下,自己又到底要怎么办呢? 这是陈邦傅现在要紧急考虑的问题。 不过,想到这里,陈邦傅却是不禁苦笑起来。 他娘的,老子又不是神仙,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现在贵州北面之地,大部已被重兴皇帝的兵马侵吞,自己现在入援已是基本不可能,除了立即南归回返外,又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陈邦傅一脸颓然,忍不住一声长叹。 不过,就在这时,他脸上却又浮起一丝阴笑。 自己不得入援贵阳,乃是客观情况所阻,此番回返,那桂王朱由榔纵是心下再不乐意,亦是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但是,若不能入援成功,却是正好给了自己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 因为可以想见,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那座贵阳城极可能会在不久后陷入敌手,那城中的主将焦琏,这位向与自己不对付的仇家,若是死守到底不肯投降的话,可能就只有死在那位假冒皇帝手中一条路了。 这样一来,假借重兴皇帝之手,来为自己除掉宿敌,倒是一件极不错的事情。 当然,焦琏这厮也可以紧急突围,不过希望极其渺茫就是了。但是,更可能的是,这厮一脑袋忠君思想,必会为那朱由榔拼死守城,只怕给他逃命的机会,此人都还不愿意呢。 陈邦傅一声冷哼,随即下令:“全军听令!贵阳城现在已被敌军重重包围,我军已是万难入援。为了保全各位性命,不作无谓的牺牲,请各位速随本将回返昆明,不得在此拖延驻足。” 他一语说完,率先兜转马头,策马回奔而去。 儿子陈曾禹与一众护卫骑兵,自是急急紧随回撤,与他一路南遁而去。 而听得陈邦傅这道命令,全军上下皆是吃惊,却也无人敢多说什么,很多人脸色更满是庆幸之色,仿佛为自己寻得一条生路而开心不已。于是,他们立即前军变后队,一齐掉头南返。 而就在陈邦傅部兵马刚刚准备回返之时,正率军从金筑安抚司开拔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收到了哨骑送来的紧急信报。 得知现在有一只近三万人的援兵从南而来,冯厚敦先是一愣,随及脸上便显出恶狼一般的狠戾之色。 好哇,没想到在进攻贵阳之前,还另有敌军到来,要给自己再另外派送一道大餐,这般盛情厚意,自己若不全部吃下,可就太不识抬举了。 于是,冯厚敦立即下令,着第二镇兵马,一齐兜头南下,准备与陈邦傅这只入援兵马,来个狠狠的迎头痛击。 想想自己自入贵州境内以来,还一直未遇上强硬的对手,早有手痒得不行,如今有这只三万人的敌军来当陪练,怎可轻易放过。 他们一路急急南行,各人皆摩拳擦掌要与这只敌军援兵来场痛快的对战,却又有侦查的哨骑紧急来报,说敌兵在金筑安抚司处,不知何故,竟又忽地原地折返而去。 听得消息,冯厚敦顿是眉头大皱。 他娘的,这股敌军也太胆小了吧。 怎么竟连一场战斗都没有打过,就偷偷地逃跑了回去,这也太丢人了。 可见这支兵马,从上到下,皆是一批令人鄙视的怂货! 但是这样的怂货,亦是难得的一块肥肉,如今想逃回去,却是没那么容易! 他当机立断,立即下令,让两营轻装的弩兵,分从道路的左右两侧迂回包抄,一定要尽快超过前头这支正闷头赶路的敌军兵马,在前头拦住他们。 而自己则亲率陷阵营、骑兵部队,以及后援辅兵,继续从后面加快追击速度,尽快赶上他们,争取与前面的两营一道,将这三万敌军来个合围歼灭。 第三百九十章 凭河阻击 乙丙两营弩兵,奉了冯厚敦之令,立即轻装疾进,分从两边急急前插。 他们要赶到前面的乌江支流六冲河处,去阻拦陈邦傅一行兵马南下。 这两营弩兵,分别由乙营营长刘体仁、丙营营长陈明遇统领,全军将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以隐密又快捷的速度,向前尽力奔行。 这一路上,路途崎岖,人迹渺然,多有毒虫猛兽,不时有士卒受伤倒地,但全军速度却丝毫未受影响,继续向前疾进。 他们的坚决与勇气,很快就得到了回报。 两营弩兵,终于在陈邦傅的兵马来到之前,抢先来到六冲河处。 他们立即冲过桥去,于对岸凭河列阵,作好了充分的作战准备。 于是,在这南下的要路上,一场精心准备的遭遇战,已然悄悄地张开了口袋。 而另外的陷阵营、骑兵部队,以及数千辅兵,则在统帅冯厚敦的带领下,一路尾随猛赶,终于也在陈邦傅等人赶到六冲河处时,追了上他们。 陈邦傅陈曾禹父子二人,统领三万军兵,一路逶迤来到六冲河畔,见到对面已然列好阵势的敌军弩兵,一时间,一军上下,皆是目瞪口呆。 这,这对面的敌军,难道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么? 而就在这时,后面又有士卒紧急来报,说后面亦是有大批敌军,正向自晃一路尾随赶来。 见到这自己的三万兵马,竟被拦截于此地,以至有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统帅陈邦傅顿是十分焦躁。 他娘的! 这人一倒霉,真是喝水都塞牙呢! 这下倒好,自己此番撤军,反但没能顺利逃脱,反而在这里被包了个囫囵,这般憋屈窝囊,真真何以言之! 那现在局势如此险恶,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他略一思虑,便立即喝令,让全军将士,趁着现在冬际六冲河正处于枯水期,河水尚浅的时机,分从桥上桥下两处,一齐攻过岸去,冲破敌军的围堵,突围南去。 于是,他手下的兵马分成两部,分由其父子二人统领,其中一部约一万人,由其统领,一齐从桥上行过。另一部约两万人,由其子东曾禹统领,全部从桥下涉水而过。 之所以涉河而过者要多一倍,是因为桥梁太窄,无法容纳恁多兵马一齐冲过,只有让大部军兵涉水而行,才可让全军尽快通过。 陈邦傅下达此令后,犹是一脸阴郁。 因为现在的他,之所以令全军迅速渡河,实是多有无奈。 毕竟,现在全军将士,经过了这一路跋涉,皆是身心俱疲,全凭着一口余气,才硬撑着他们继续前进。 故而,在手下士气尚是可用,士卒尚是听令,而后面掩袭的敌军尚未到达之时机,自己主动向对岸敌军发动进攻,来个化被动为主动,最终一举突围离去,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陈邦傅一脸狰狞,他抽出腰刀,厉声大吼:“前军听令!此番过河,定要将其一举击溃!率先过河击敌者,当记首功!” 此令既下,其军阵之中,顿是鼓声隆隆,这手下的三万兵马,在主将陈邦傅的威逼下,分从桥上桥下,呐喊前冲而去。 放眼望去,那些前冲的前部兵马,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岸的两营弩兵,吼叫着径冲而来。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未知的恐惧。 面对滚滚而来的陈邦傅部兵马,此时兼任两营统帅的乙营营长刘体仁,却是连声冷笑。 既然尔等自来送死,那咱就好好成全你们! 很快,最前部的陈邦傅部兵卒,终于奔到了对面弩兵的射击范围。 见对敌军分别人从桥上桥下,分成两部快步奔来,乙营营长刘体仁心下十分激动,他一脸狰狞地大声下令。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向刻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 但在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对面的陈邦傅部兵马,大部分皆是步兵,若是近身与自家弩兵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两营阵中的一万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三万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吼叫着冲过河来的陈邦傅部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陈邦傅部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冲过河来的陈邦傅部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 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陈邦傅部军兵的伤害也极重。 冲过来的陈邦傅部军兵中,有人被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而死掉的陈邦傅部军兵的尸首,在桥上横陈狼藉。而河中的尸首,则顺着冰冷的河水,无声地下沉或飘向下游,整个河面瞬间染红。 两镇弩兵这一番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三百余名陈邦傅部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更可悲的是,最前面的陈邦傅部的军兵,前面才乱七八糟地倒下,后面又有疯狂冲来的大批军兵,把其中的伤者给活活踩成肉饼。 “冲!都给老子继续冲!都用盾牌做好防护,注意散开阵型,冲到对岸就是胜利!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平蛮将军陈邦傅见得此状,顿是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手下一众兵将,虽被敌军凌厉的弩箭所吓阻,但在自家主将的鼓励下,也是拼力冲上岸去,犹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继续向着对河岸狂冲。 见陈邦傅部犹是疯狂前冲,营长刘体仁脸上,杀意顿是愈发浓厚。 “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联合阻击 “嗖嗖嗖嗖……” 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一瞬间,又多达一万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冲而来的陈邦傅部兵马,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正吼叫前冲的陈邦傅部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轮齐射,又是三百多名的陈邦傅部军兵,被当场射杀。 见到这第二次射击,前冲的陈邦傅部兵马在已有防备的情况下,并且已然充分散开的情况下,死亡人数还如此之多,足见自己弩兵的杀伤效果,还是十分可观的。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陈邦傅部兵马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陈邦傅,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仅仅两轮齐射,就把自已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仗还怎么打! 但是现在自己若不尽快前冲,更是死路一条! 这般前后受敌的状态,足以把人给憋屈死!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陈邦傅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冲过河去,去跟那些弩兵正面交战!” 陈邦傅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亲随护卫,一齐上前督阵并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军兵,继续前冲,不可稍停。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 每一个人都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与对岸那些装备薄弱的弩兵正面交战,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陈邦傅部兵马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至于,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士卒,不是任由江水冲走,就是就在桥面上被踩踏成肉泥,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 在这样血腥残酷的战场上,人命大概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而在这时,敌军的第三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陈邦傅部兵马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陈邦傅部兵马为了求生,也只得咬牙硬冲,他们拼死向前,终于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冲到了岸边的浅滩之处。 “冲!都给老子冲上去!既已过河,就去跟敌军弩兵绞杀在一处!” 陈邦傅见到见方军兵在付出了一千余名死伤后,才终于冲过河去,心下顿是长出了一口气,遂即又挥舞着腰刀,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给他们下令。 手下一众陈邦傅部兵马闻令,愈发无惧死亡,他们大声吼叫,开始集中兵力拼死前冲,准备冲到阵前,就利用数量与装备优势,去跟对面的弩兵正面搏杀。 这时,却有一件令他们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一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这些辅兵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原来,当时的镇长冯厚敦早就考虑到,敌军在冲过河去后,若与弩兵正面交战,极可能吃大亏。 故他决定,给这两营弩兵,另外配了一千名大量携带单兵震天雷的辅兵一同行动。准备在敌军过河后,就给他们来一番凶猛而残酷当头轰炸。 现在,狂奔的陈邦傅部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陈邦傅部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1000枚单兵震天雷,朝陈邦傅部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陈邦傅部战阵中,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陈邦傅部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陈邦傅部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陈邦傅部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一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四百多名密集冲锋的陈邦傅部,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陈邦傅部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陈邦傅部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这时,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三百余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陈邦傅部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六千杆常胜弩趁着混乱的时机,又齐齐打响。 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陈邦傅部步兵,力气耗竭又恐惧之极的他们,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前阻后攻 一众陈邦傅部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队友的替死鬼。 他们溃下河去,却犹被对面的辅兵与弩兵不停追杀,一名又一名陈邦傅部步兵,惨叫着倒入水中,象一只溺水的青蛙一般来回挣扎了一番,就再无动弹。 而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在陈邦傅部过河受阻之事,一直尾随追击的第二镇冯厚敦部的后续兵马,从北面开始现身。 他们骑兵打头,步兵跟随,疾疾南下,开始准备围攻陈邦傅留在河岸处,那大部分尚未渡河的兵马。 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敌军,原本就为渡河受挫而恼火的陈邦傅,顿是大为恐慌。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现在敌军两面夹击,自己此番对战,只怕再难全军突围了。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若是不全力以搏,还能有何机会可以活命么? 要敌军两面合围,就算自己手下的兵马完整无缺,那也毫无疑问会在敌军的两相夹攻之下,全军彻底崩溃,再也无法收拾。 于今之计,想要活命,只能是丢车保帅了! 陈邦傅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干脆把步兵当成弃子,由他们阻挡敌兵,而自己则带着一众护卫骑兵,全力冲过桥去,一举冲开对面阻挡的弩兵,方可逃出生天! 陈邦傅咬了咬牙,立即下令: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径自过桥,直冲敌阵突围!” “得令!” 马蹄隆隆,由两千多名骑兵组成的突击战阵,迅速地冲过桥去。 闪避不及的已部步兵,则被惨叫着踏成肉泥。 一脸冷酷的陈邦傅,心下很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高速冲锋的铁甲骑兵,那巨大的冲击力,往往会让步兵一击而溃。 对面的步兵皆是弩兵,仅仅身着薄甲,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所以,只要自己能率部冲到对面的敌军弩兵阵前,就可如刀切黄油一般,直透步兵之阵,从而突围而去。 眼见得前面桥头之处,大批的陈邦傅部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乙营营长刘体仁,亦是脸色大变。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想利用骑兵来突围作战,倒是端的有一手! 见对面敌骑愈来愈近,他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对面的陈邦傅部骑兵已冲上河岸,迅速列成楔阵,愈发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陈邦傅部骑兵,与对面本能地后撤防备的大批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不过,虽然成功冲击到了对方的步兵战阵,后面押阵的主将陈邦傅,还是一脸遗憾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自已这支集中了全部精锐骑兵的突击阵型,因为冲击的距离太短,其实并没有充分加速,便与对面的敌军弩兵撞在一起,这无疑大大降低了冲击效果。 只是饶是如此,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十分可观。 这些强力冲击的骑兵,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七八十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 可以看到,被马匹撞中的弩兵,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凶猛冲来的马匹,立刻撞翻在地。 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陈邦傅部骑兵这一冲,至少有两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尽快突出重围!”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取得极大成效,陈邦傅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骑兵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而在他们后面,见到主帅取得了突破点,大批的步兵,也开始尾随进攻。 而遭受这般突然袭击之前,刘体仁已开始迅速应对。 他命令,立即放过敌军骑兵,但一定要死死堵住尾随而来的步兵队伍。 他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骑兵冲过去后,重新恢复阵型阻截后续的步兵,一定要将这股实力大减的陈邦傅部步兵,给一举消灭。 而在就这两营弩兵开始紧急重组战阵时,从后面包夹而来的第二镇骑兵部队,终于赶到了战场上。 骑兵一至,立即开始强力突击。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第二镇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被主帅抛弃留在河岸处,正乱成一团的敌军步兵,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一千八百余名骑兵,亦是组成楔形战阵,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混乱的敌军之中凶狠地穿过,留了一条宽阔的血路。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至少有一百余名陈邦傅部骑兵,这在可怕的一瞬间,不死亦是重伤。 在这样重锤般的打击下,河岸上混乱的陈邦傅部步兵,登时彻底崩溃了。 他们尾随着统帅陈邦傅,纷纷发疯般地向六冲河窜逃而去,一边弃了旗帜与武器,一边疯狂地跳入河中逃命。 此时,已然冲过了弩兵战阵,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的陈邦傅,回头望见全军步兵有如一团乱蜂一般,在重兴皇帝手下骑兵的大举追杀下,纷纷掉头逃窜,他的心下,顿是有如刀绞。 唉,真没想到,一番突围,最终成了一场彻底的溃败。 这时,他立即又想到了,另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在全军溃乱的环境下,那率众从河里冲击上岸的儿子陈曾禹,是否已成功逃出。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命丧六冲河 在这样混乱局面下,在放眼过去尽是一众乱兵的情况下,陈邦傅当然无法看到自己的儿子陈曾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敌军的骑兵与尾随而来的大批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陈邦傅部,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一混乱的撤逃,在敌军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自家剩余的兵马,竟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陈邦傅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可谓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北岸处和六冲河里的已部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但直到这时,他还是以为,陈曾禹在一众亲卫骑兵的护送下,又有更多的步兵前冲送死,再怎么不济,也会得以和自己一样,顺利突出重围。 陈邦傅这般想法,可谓完全错误,因为他低估在河中奔涉的艰难,也低估了现在时局的混乱程度。 河中近万的步兵,前逃后奔,互相堆挤,搞得整个河里有如一锅乱粥,却是正好牢牢地堵住了陈曾禹等人的逃跑路线。 “滚开!快快让路!” 陈曾禹一脸血污,等人冲着面前混乱无序的一众溃兵,嘶声大吼,甚至连破带劈,砍杀得一片哀嚎之声,都无法从密集的溃兵中寻得一条逃命的通道。 而此时的他,在对面弩矢的密集打放下,更是清楚地听到,周围都是自家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 放眼所及,弩矢中处,已方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也差不多陷入混乱与崩溃了。 这一刻,陈曾禹气恨得直咬牙。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与对面的敌军正式交战,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领军冲阵的陈曾禹,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更有一根呼啸的弩箭,响着一声脆响,射在他胸口的掩心镜上。 一束细细的火花闪过,激射而来的弩箭,将他胸前那块亮晶晶的掩心镜,给狠狠地射出了一个凹坑。 这突如其来的一矢,吓得他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可以想见,这正中其胸的毒矢,若中了身体的其他部位,自己这个主将,估计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那么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陈曾禹却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在这样毫无希望,近乎绝对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剩余百来名的护卫骑兵,战斗意志瞬间降为零点。 这般混乱时刻,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护卫骑兵出于逃命的本能,纷纷飞快地调转马头四散逃开。 “不许跑!都他娘的不许跑!都给老子回……” 溃散的护骑身后,传来了光杆司令陈曾禹,那近乎绝望的喊叫。 只是后面的这个来字,陈曾禹没有机会说出。 因为一支凶残的弩箭,从他的颈侧激射而入,卟地一声,复从颈部另一头激射而出,只留下一小截弩尾在颈部入口之外。 鲜血激喷,有如霰雾扬起,陈曾禹象一截被裁倒的树桩一般,从马上无声地倒栽而下。 扑通一声,这位副统帅倒入河中,溅起了大团的水花。 他象只虫子一样,在河里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命丧于六冲河中。 不知道,他到底是淹死的,还是伤重而亡。 更可悲的是,此时溃逃的护卫骑兵已是一片混乱,根本就无心救援这位倒栽在河中的副统帅陈曾禹,无数马蹄从他的尸首上得得踏过,将沉入河中的陈曾禹,和其他死在河中的步兵一样,皆踩成了一张扁扁的肉饼。 最终,陈邦傅寻看不到自己的儿子,最终只得一脸惭恨地统领手下这数晨名骑兵,从战场上逃出生天,消失在南边地界之处。 陈邦傅等人窜逃得十分迅速,数百余名亲随护卫骑兵亦是逃命心切,他们一路保护着他离开了战场,只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此时,已有骑兵踏过桥梁,向他们一路追杀而来。只不过,后面尾追的第二镇骑兵,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快,根本就无法追及,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又发怒地急赶了一阵后,因为天色渐暗,又不熟悉地形,故不再继续追赶,撤兵回返。 而调转马头的他们,开始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陈邦傅部剩余兵马奔行而去,将满腔的怒火,统统发泄到这群可怜人身上。 他们与其余的步兵一起,对这岸上河下的一众溃兵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陈邦傅部,顿时陷入了地狱般悲惨的情景。 岸上与河中,皆成了第二镇兵马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陈邦傅部军兵,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陈邦傅部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第二镇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好在这时,一直在沉默观战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及时下达了止杀令,战场上剩余陈邦傅部,才得以投降保命。 至此,三万人的陈邦傅部兵马,仅有约六百余名骑兵,以及三千余名步兵,在越来越重的暮色掩护下,得以侥幸逃得性命。 其余的两万六千余名军兵,非死即降,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骸盈河,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残酷的追击战,重兴皇帝王明手下的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孤城余忠 很快,监纪司的战后统计报告出来了。 这一次的河边阻击战,第二镇兵马大获全胜,总共斩杀陈邦傅部近三千五百余人,逃走两千六百余人,俘虏的陈邦傅部兵马,足有近两万四千名,缴获的军械与旗号,更不可其数。 除此之外,最大的胜利,便是射杀了陈邦傅之子陈曾禹。 当然,此战没有抓住主将陈邦傅,让这厮南逃而去,还是一件颇令人遗憾的事情。 接下来,在打扫完战场后,这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便押着这两万四千余名俘虏,一路折向东北,前去贵阳。 押这批俘虏北去的目的,自是为了更好的劝降。 第二天中午,这两镇兵马,押着这批一万两千人的俘虏,达到贵阳城下。 此时,曾英的第四镇兵马,与刘文秀的三万辅兵,早已先期抵达贵阳城下,将偌大一座贵阳城,给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那守将贵阳总兵焦琏,在一众护亲兵的保护下,伫立于贵阳城头,他远眺西南,顿是一脸悲色。 因为他已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了,那从南面归来的各镇兵马,以及他们押送的大批俘虏。 看来,陈邦傅的三万入援兵马,已然彻底完了。 自己这贵阳城,再想要等到援兵,怕是根本不可能了。 焦琏心下感叹连连,而从西南面押着俘虏赶来的第二镇兵马,已然摆出整齐的队型,步步趋逼于贵阳城之下。 见得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押着大批的俘虏到来,另外的围城的兵马,立时大声欢呼起来。 他们喊声震天,气势迫人,令城上的守军,愈发心惊胆颤。 第四镇镇长曾英与大西国大将刘文秀,一齐微笑前来,迎接冯厚敦的到来。 三人客套虚礼言毕,曾英便低声言道:“冯镇长,我等自围了此城,曾派人前去劝降,不料这贵阳总兵焦琏,却是端的死硬之辈,定要拼死守城,不愿出降,着实令人可恨呢。” 他一说完,刘文秀亦道:“是啊,这厮口齿强硬,说什么定要与贵阳城同生共死,决不做屈膝投降之事,这般愚忠模样,实是可叹又可悲。” 听得二人这般言语,冯厚敦皱眉道:“可惜,这贵阳守将焦琏,似乎与皇帝陛下相熟呢。陛下在出征之前,曾特意对我交待,这焦琏尽量不要杀他,或迫其投降,或将其生擒,俱是好的。我等若是硬攻,将这厮给当场打杀了,只怕陛下闻之,心中必然不乐。不若且待本镇出马,再亲去劝他一番,看看可行否。” 冯厚敦与二人商议既定,随即亲自出马,前去城下劝降。 随后,很快在城头的守军就都看到,从围城的兵马之中,有一名大将模样的人,在数十名精锐骑兵的拱卫下,从阵中急急策马而出。他们快速来到了护城河边,甫一立定,便立即向城头喊话。 “城头那位主将,可是焦总兵么?” “正在焦某。”焦琏见他认出自己,心下一疑,却又立即喊道:“你又是何人?我看,你今日前来贵阳城下,怕是要来劝降某家吧。” 见焦琏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冯厚良知哈哈一笑:“焦将军果是爽快之人。本将是重兴皇帝手下,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是也。此番出征南下,暂任左路军之统帅。你说得是,某此番前来,正是欲劝降贵部。不过呢,本将这么做,也是皇帝陛下的安排啊。” 不料,焦琏却是闻言冷笑:“哦,你所说的皇帝陛下,可是那位来历不明又篡位自立的假冒之辈?” 冯厚敦脸色一变,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啊,焦总兵对太子殿下,还是不太了解呢。” 接下来,他便先讲了一通重兴皇帝被迫登基的简略经过,接下来,又将自己当初在江阴之时,如何被时为皇帝陛下派出亲信前去说服,又如何追随皇帝一路来到东川,如何在东川征战,最终成了极受皇帝信重的第二镇镇长的整个经过,向城头的主将焦琏,作了一番简要的介绍与说明。 听过冯厚敦的叙说,焦琏神色愈发复杂。 冯厚敦这家伙,无非是用他自己的亲自经过,来劝诱自己同样转投那假冒皇帝,以搏个功名前程罢了。 只是,自己向来自诩为忠义之臣,事到如今,却是真要背弃桂王朱由榔,去转投那太子么? 焦琏正沉吟之际,冯厚敦又笑吟吟地说道:“焦总兵,以冯某看来,现在陈邦傅部的三万援兵,都已被我军全部消灭,抓了二万三千余名俘虏,尽在城下,却绝非是某家之虚话矣。可叹啊,贵部据守孤城,内外交困,纵是一心效死,又能挣扎到几时?所以,为保全将军与一众将士之身家性命,以及为各位谋得一个更好前程,焦总兵不若与冯某一样,及时归附太子,报效新主,方是万全之策啊。” 听到冯厚敦这句话,焦琏脸颊不觉一颤。 好么,焦琏这家伙,终于要用陈邦傅部的惨败,以及这两万三千余名俘虏,来劝降自己了。 看到这乌泱泱一大片,只见其头不见其尾的浩大俘虏阵形,焦琏心下的郁闷与愤恨,一时间,却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是啊,援兵已尽成俘虏,这短时间内,还能有谁来解贵阳之围,救孤城中的自己呢? 只是,自己真的能答应他么? 仿佛是看到了焦琏一脸不情愿之状,冯厚敦心下暗叹道,这家伙,虽是这般孤困无援,但要让其人放弃城池,转投重兴皇帝,却还是颇不情愿呢。 他捋了捋胡须,又笑道:“焦总兵,可是有不情愿乎?” 焦琏紧绷着脸,沉默不语。 见他一直不说话,冯厚敦摇了摇头,便回道:“焦总兵,某家说实话吧。贵军已陷入这般危境之中,城破兵灭已是注定之势,安可还有条件,来与我军讨价还价啊。现在的情况,将军外无援兵,内乏粮草,只怕纵是强撑,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又何必为这般面子,为了所谓的忠义,还硬要苦撑下去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 何其愚也 听到城下冯厚敦这般喊话,城头的守军愈发惶恐不安,他们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纷纷将那无助又慌张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主将焦琏身上。 见到众人那一道道迫人而热灼的目光,俱是集结于自己身上,焦琏只觉得自己呼吸都颇为沉重。 但他在心下,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所谓的叛臣。 为臣之道,只忠一君,自己既已效忠了桂王朱由榔,那无论此人情况如何,自己都只能一直效忠到底吧。 焦琏这时,忽地心中一闪念,便朝下大喊道:“冯镇长,你这话语,虽有道理,但恕本兵不能从命。你也休来说甚劝降话语,焦某已决意报效朝廷,为国尽忠,你若要取城,尽可发兵来攻便是!” 焦琏这话一说,冯厚敦眉头不觉一皱。 焦琏在这般死境之中,竟然还冥顽不灵地想要继续守城,真不知道是要如何评价此人,方为合适。 他想了想,又朗声回道:“焦总兵,听你说话,本镇知道你应是个直爽人,故本镇今天所来,也不想与你多绕弯子。本镇想跟你说,你以为你为那桂王朱由榔效忠殉死,就是忠臣良将了么,以某家看来,此言大谬!” 听到冯厚敦这句话,焦琏不由得眉头大皱。 此人这话,又是何意? 冯厚敦长叹一声,继续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为明主效力,能为英主尽忠,能做出一番于国有功,于民有益的功勋,才是我等做臣子之心下所求啊!我主上重兴皇帝,论血统,乃是先帝嫡子;论功业,凭其一个之力,拿下整个东川;论英明,其麾下的文官武将粥粥麋聚,而陛下犹是求贤若渴,如冯某这等不宵之辈,也忝列其中,实甚惭愧。可见重兴皇帝得受禅让,登极帝位,乃是天命所归,百姓拥戴,群臣拥护,又何有假冒虚伪之说乎?且重兴皇帝在前段时间,更是连败清虏,保全了东川与鄂西,这等彪炳功勋,放眼大眼境内,复有何人可及!这般难得之英主,焦总兵不识投效,还要续再为那无能无用的桂王朱由榔愚忠效力,实是何其不智!将军乃是忠勇善战之辈,更是陛下心心念之的良将名臣,在于今这紧要时节,万不可再做明珠暗投,自误前程之事。若你能认清大势,开城归顺,转为重兴皇帝效力。相信陛下定会十分欣喜,当为十分明智之举啊。” 听到冯厚敦把话说到这份上,焦琏一脸复杂之色。 他知道,冯厚敦这番话,可谓戳到自已内心真正的痛处。 那位重兴皇帝,能凭一个之力,建得这得功业,还能连败张献忠与清虏,这样的难得英主,焦琏虽远在西南,心下其实亦是钦敬得紧。 要知道,不论隆武朝廷至桂王朱由榔等人是如何毁谤歪曲,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那位东川的重兴皇帝,就是崇祯皇帝的的亲生长子,这两位人物,无论是在血统还在继承关系上,都远甚那福王一系的弘光监国朱由崧,更不用说那位关系更疏远的桂王朱由榔了。冯厚敦抓住这一点来对自已反复劝说,其实正好击中了自己心下,最大也最为虚弱的软肋。 只不过,一脑门子愚忠思想的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毕竟,那位桂王朱由榔,虽是无能无用,庸碌自守,但此人好歹待自己不薄,亦委以贵阳总兵之重任,自己于情于理,又安可弃之! 他下意识地环视了旁边的那一圈守军一眼,却见他们正同样用十分怪异又满是期盼的目光望向自已,焦琏心下,顿是愈发不是滋味。 这时,城下冯厚敦的话语,却又继续传来:“焦总兵,本镇还想对你说的是,现在陛下初立,之所以不立即讨伐不臣之辈,实是希望以怀柔之策,让各地宗族能齐心襄举,共抗清虏,以应国难,方为正道。然而,陛下没想到的是,尔等不思为国效力,反而还要窃据南方,继续拥立那隆武伪朝,公然与朝廷对抗相攻,这般反逆之举,难道不应该加以讨伐吗?难道还要再放纵尔等下去吗?本来,新君初立,万事维艰,之所以一直未对尔等加以讨伐,实是陛下念及同胞之谊,不忍轻加刀钁之故啊!孰知尔等在西南之地,非但我行我素,擅立官府,盘剥百姓,且对朝廷交好之意都置若罔闻,更要连同那隆武伪朝,来与我正朔对抗,这般反逆行径,这般悖乱之举,安可不加讨伐,安可再放任下去么?!” “你,你……”焦琏本不擅言辞,被冯厚敦突然一反激,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他手指颤颤地指着冯厚敦,一脸急怒相交的模样。 冯厚敦则在城下,一脸冷笑地看着他。 焦琏恨恨地一捶拳头,摇了摇头,决定结束这样谈不什么结果的辨论,他大声道:“冯镇长,你之话语,也确有一定道理。邓某虽是粗人,却也明白帝位之正统,当是属崇祯先帝一系。只不过,桂王待某家甚厚,他既令某家拼死守城,则某家必不负其荷望。冯镇长且回吧,我与你已无甚话可讲,你若想要贵阳,且带兵马来攻城便是。” “哟,不错嘛,看来这桂王朱由榔这般庸碌之人,他对你倒是拉拢得可以,竟能让你这般卖命。“冯厚敦冷笑一声,复沉声道:”焦总兵,我还是要最后提醒你一句,现在这局面,形势比人强啊。你部已被我军四面包围于孤城之中,内乏粮草,外无援兵,已是断难脱逃。你我今日之战,其实胜负已定,焦总兵又何必一定要打下去呢?更何况,你部困守孤城,勉力支撑,无论军心还是士气,又如何会是我军对手?实话跟你说,本镇实是有好善之心,实不忍徒造杀孽,不忍贵阳全城的军民百姓,最终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啊!这最后的机会,你可要好生把握,万万莫要错失!” 第三百九十六章 轰城促降 焦琏一声惨笑,却哏声回道:“好了,你休要再说了!本兵说过,要俺背叛桂王,去投降皇兴皇帝,断断不能!告诉你冯镇长,桂王虽才具有限,但本兵颇受桂王重用,推心置腹,待我至厚。这般厚恩大德,焦某必定生死以报!想来春秋之时,赵襄子虽是贤主,古人豫让为主报仇,不惜漆面烂身,去刺杀那赵襄子,焦某追思先贤,必当亦要为桂王洒尽一腔热血!你休废话,若有本事,便来破城便是。某家就在城中恭候高明!”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来!你既辜负圣恩,自寻死路,那本镇就成全你!你到时身死名灭,却莫后悔!” 见这焦琏如此冥顽不化,冯厚敦冷一笑,脸上便闪过狰狞之色,他再不多言,立即与一众护卫拔马回阵。与此同时,那焦琏亦一声冷哼,匆匆从城头下去,准备安排城中全体青壮一齐前来守城。 令焦琏没想到的是,他本以为,重兴皇帝兵马次日便会来攻城,却没想到,整整一天过去,重兴皇帝兵马在城外却一直没动静。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攻城,是因为,他在等待那攻城抛石机,尚未从其他地方中顺利运达。 毕竟,这黔地一带,道路难行,崎岖险峻,抛石机这类笨重硕大的器械运输更是艰难。且若没有前军探路,让这些攻城部队一路前行,未免太过危险。故冯厚敦决定,等到全军主力先行赶到贵阳城下后,再让火炮部队与一众辅兵,在接下来的时日,再紧急赶来此地。 直到次日中午,两镇所配备的抛石机才终到抵达,因为两镇兵马的攻城行动,正式开始。 一镇三百门抛石机,两镇便是六百之数,已然足够攻城之用,正好在这里派上用场。 六百门抛石机分别从南门与西门,近乎同时开始进攻。 “不好!敌军用的是抛石机!” 随着这些推着抛石机的辅兵行进,看清了这木制器械结构的焦琏,在心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看来,敌军首先要用抛石机来攻城了! 早已听闻,敌军在东川攻城掠城,便全凭此物,几乎难有敌手。如今看来,他们却是要在这里再用此物来攻打贵阳城,来大逞威风了。 他猜得没错,这时候,那些辅兵已将投石机快速组装完毕,开始准备打放了。 焦琏及城头的守军,都清楚地看到,每门投石机,配了十余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一枚硕大滚圆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一声号令,六百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打放。 “呼!” “呼!” “呼!” …… 六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贵阳南西两面城墙上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贵阳南面与西面城墙上,以及附近的空地之处,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轰炸空爆,整个南面与西城墙上,已是四处受创,到处都是蛛网般的巨大裂缝,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近三百人当场毙命。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呆立城头的守军,瞬间皆被打蒙。 他们瞪着眼睛,支愣着已然失聪的耳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声寂静的世界中,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各人稍一清醒,再看了看一旁已是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个人形的同伴,就立即明白了,自己现在是身处多么可怕的险境之中。 残酷的现实,与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崩溃。 无数的贵阳守军,尖声嚎叫着,扔了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更有甚者,甚至边逃跑边脱盔甲,只求让自己逃得更快一些,来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不过,投石机毕竟属于严重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重新装填的辅兵,虽然在不停忙碌,却也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这些城头的守军,象一只只吓丢了魂的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逃远。 “不许逃!都给老子守在城头上!!” 见得手下纷逃离散,贵阳总兵的焦琏,脸孔已被薰得半黑,且被飘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却犹挥舞着手中刀剑,冲着那些奔逃的溃兵,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见那些溃兵完全不听自己之劝,犹是奔逃不止,焦琏怒不可遏,他挥舞着手下腰刀,冲着那些溃兵左砍右杀。 只听得惨叫连连,数名猝不及防的手下,被他凶猛砍杀。 焦琏虽然接连杀了数人,却犹然难阻溃兵奔逃,只见得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城头的守军大跑跑光,留在城头的军兵,已然所剩无几。 见此情影,焦琏悲从中来。 他娘的!底下的军卒个个逃跑,自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还能挣扎到几时! 士卒尽溃,无人效命,自己想要为桂朱由榔尽忠,于今看来,倒更象是一个笑话。 叮当一声轻响,焦琏手中的腰刀,掉于地上。 这位光杆司令,亦是再无斗志,他有如虚脱了一般,一下子蹲坐于地。 他娘的,还个甚仗! 干脆就静等在这里,等城外的太子辅兵再来一轮攻击,将自己这个倒霉的司令,给彻底炸死算了! 这般死法,倒也算有点尊严。 焦琏恨恨咬牙,干脆闭了双眼,进入等死状态。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兵变肘腋 而就在此时,负责西面城墙守卫的主将副总兵杨国栋,亦带着十来名侍卫,向南面城墙飞奔而来。 他们一脸烟尘之色,须发蓬乱,盔甲不整,估计是皆饱受震天雷轰炸之苦,一众人等的神色,皆是十分焦灼。 闻得脚步声迅速到来,焦琏下意识睁开眼睛,见到是副总兵杨国栋到来自己身边,不禁皱起眉头。 “国栋,你等不守西墙,却来俺处,可是……” 说是迟,那是快,杨国栋旁边的一名侍卫,不待他说完,右手刷地一声,从胸口的贴身内衣拿出了一把锋利的解首刀,有如一只暴起的猛兽一般,向前面的焦琏猛扑而去。 这番突然变故,让焦琏的一众护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他们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望向这猛扑而来的护卫,有如木头一般呆呆站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倒是那焦琏,不愧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骁将,见到这番陡生变故,心下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侧身闪避,那凌厉的刀锋,带着轻微的尖啸,从焦琏的左脸旁,堪堪划过。 情急之下,焦琏闪避的方向,却正好是杨国栋站立的一方。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他,还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又一柄锋利的解首刀那冰凉尖锐的刀锋,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脖子。 出手的人,便是杨国栋。 “焦总兵,别动!否则,休怪末将手手无情!”杨国栋的声音,与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如水,却是杀意隐隐。 见到杨国栋迅疾出手,其余的十来名的护卫,亦纷纷从胸口抽出解首刀,呈圆弧状将杨国栋拱卫在圆心处。 直到这时,焦琏的护卫军兵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在外围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圆弧,将杨国栋与他那一众护卫,团团围住。 焦琏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他艰难地微微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望向后面挟持自已的杨国栋,眼神里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神色。 “杨国栋!亏本兵这般信重于你,提拔你为副总兵,没想到,你这厮早已背主忘恩,竟与敌军勾结,如今竟还在这里挟持本兵!本兵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提拔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辈!你这厮此行此举,真是卑鄙下流,忘恩负义!”焦琏厉声大骂,脸上的横肉直颤。 杨国栋脸现苦笑:“焦总兵,今番变故,俺心下亦是多有苦衷,实是迫不得已。事到如今,俺这般做为,亦是仅为自保,更是为了全军将士不能再继续白白送死!所以,焦总兵你虽对俺有提携之恩,却也休怪俺在这紧急时刻,翻脸无情!” 杨国栋说到这里,右手中的解首刀却愈发加了力,紧紧地贴住了焦琏的脖颈。 “哦,那么说,你是打算在这里,取本兵性命了么?”焦琏依然声色俱厉,声音却是微微发颤。 “不,焦总兵,末将尚不想杀你,俺只想奉劝你,立即向重兴皇帝兵马投诚!如是这般,当可保全你与城中军兵,乃至全城百姓之性命。若你真这般做了,俺相信,那重兴皇帝陛下,定会不记前过,依旧会对于你我这样的人加以擢升重用。而且,焦总兵身为一城主将,陛下又多有提及,只怕此番反正归来,更是会信重有加,提拔封赏。你要明白……” “住口!本兵生是桂王的人,死是桂王的鬼!安可为那假冒皇帝效力!你以为,本兵是象你这样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徒吗?”焦琏咬着牙说到这里,脸上却闪过一丝冷笑:“告诉你,杨国栋,你今天就是要把本兵的性命取了,本兵也不会向尔等反贼屈膝投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哟,是吗?看起来,焦总兵倒真是一位难得的忠义之辈了。”杨国栋冷笑着插话过来:“现在鞑虏大举来侵,大明艰危,百姓涂炭,你为这苟且一隅的桂王效死,徒得一愚忠之名,于国于家又有何益!且你所说的假冒皇帝,并无任何真凭实据,又安可这般抵毁陛下?再说了,杨某其实素与重兴皇帝没有任何交情,此番情急之下前来逼降,实是出为保全一城军民百姓之本心,绝非是与将军你有任何私怨!” 杨国栋这番声色俱厉的话语,说得焦琏脸色惨白,神情十分复杂。 他待杨国栋说完,才颤颤回道:“哼!你既已做出这番胁持之举,也休再多说甚话了。现在本兵既落入尔等之手,亦是命数使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等若想要强迫本兵投降,却是万万不能!” 听了焦琏的话,副总兵杨国栋的嘴角,又是闪过一丝冷笑。 “焦总兵,你纵是一心求死,俺却偏不如你意!只不过,现在我等要如何行动,亦是由不得你了。对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杀你,只会把你献给皇帝陛下。” 杨国栋冷哼一声,环视周遭,又冲着周围那些团团围住的左军士兵怒喝道:“你们这些家伙,可都看清楚了!现在焦总兵焦琏的性命,可是完全在我们手中。若你们敢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能送他上西天,听到没有!” 杨国栋这话说完,焦琏又要张口厉声大骂,却被杨国栋腾出左手,一把牢牢地捂住了嘴巴,任他扭曲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唔唔的模糊声音,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主将焦琏已完全被挟持,一众围堵的护卫,人人心下震怖,他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方为合适。 杨国栋见他们人心浮动不知所措,知道情势已尽被自己掌握,心下不禁暗自高兴。 他用力地将刀子抵住焦琏的脖子,遂又厉声喝道:“尔等听着!现在皇帝陛下兵马重兵围城,贵阳城中些须军兵,根本就不能抵抗。焦总兵,我,以及你们,都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想要逃出生天,断无可能!这焦总兵被愚忠所误,要一条路走到黑,你们各有家小,可别拿自已一家人性命来玩笑啊!你等若再要执迷不悟,不识大局,则必定是死路一条!现在这紧急关头,请各位务必皆听杨某安排!” 第三百九十八章 开门献降 他这话一说完,城上被吓瘫的一众护卫,顿是如泄了气的皮球,再无任何反抗的决心与勇气了。 是啊,若听从杨国栋所言,立即开城献降,自己尚可保得一条小命。若真要和焦琏一般,愚忠到底誓死不降,自己除了必死之路,又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么? 这世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于是那一众焦琏的护卫齐齐收了刀剑,向杨国栋拱手言道:“我等愿听杨将军之令。” 见到众人皆是表态同意,杨国栋心下大慰。 他立即大声喊道:“既如此,那本将就暂代焦总兵之职,给兄弟们谋一个前程之路。快传我之令,打开四下城门,迎接陛下天兵入城!” 接到杨国栋这番命令,原本惶惶不安的城头的一守军,这才回过神来,心下如释重负。 他们喏喏连声,立即拉动那粗大的绞链,吱吱叫着将吊桥迅速放下,而城下的守军军兵,更是迅速开始行动,将四面城门,砰的一声,快速打开。 城外的两镇兵马以及刘文秀部军兵,见到四门之处,吊桥皆是放下,城门打开,顿是欢声如雷。 一番轰炸,促敌内乱,得到这座偌大城池,全军将士顿是无不欣悦,争相恐后地朝城中涌入。 贵阳四门大开,四周围城的兵马,有如滔天洪水一般,向城中汹涌奔去。 一瞬间,整个贵阳城中,各条街巷,全部都是涌动的兵马,那残余的三千余名守城军兵,则皆在杨国栋的统领下,一齐集中在城中广场处,等着接受受降。 两镇兵马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与第四镇镇长曾英,以及大西国主将刘文秀,三人一齐共肩策马,从南门入城。 三人入得城来,看着前面这座被自已顺利拿下的黔地首府,西南重镇贵阳,的贵阳城中那一条条宽阔街道,心下皆下感慨万千。 这贵阳府的来历,在此简述一番。 洪武四年,明廷设贵州宣慰使司,司治贵州(今贵阳)。六年12月,置贵州卫指挥使司。十五年,置贵州都指挥使司,下领贵州等十八卫。二十六年,又置贵州前卫。永乐十一年,置贵州等处承宣布政使司,贵州建省,贵阳成为贵州省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隆庆三年3月,改新迁程番府为贵阳府。万历十四年,置新贵县,附郭,隶于贵阳府。二十九年,升贵阳府为贵阳军民府。 而这“贵阳”之名,较早见于明弘治年间的《贵州图经新志》:郡在贵山之阳故名。贵阳因为在贵山的南面所以得名。因贵阳古代盛产竹子而闻名,故用“竹”的谐音“筑”来作为贵阳的简称。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说法,由于贵阳气候常年多阴雨,民间有“天无三日晴”的俗语,贵阳是因为“阳贵”得名。另一说则是这里的地名源于贵山,因为山南为阳故名贵阳。 而自明朝立国以来,贵阳之地在明朝历代统治者的治理下,不断完善充实,终成了西南之地一座特大城镇,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经济上,都是西南数一数二的重要城池。 而现在,这么重要的一座西南重镇,除了城墙略微受损外,近乎完好无损地落了两镇兵马手中,如何不令人欣喜之至。 全军入城后,那率部投降的副总兵杨国栋,以及城中一众将领,包括那位已被解除武装的总兵焦琏,立即皆被带到了主将冯厚敦面前。 一见端坐马上的冯厚敦等人,杨国栋纳头便拜。 伏跪于地的他一脸羞赧,不敢正眼相看马上的冯厚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拱手禀道:“罪臣杨国栋,多谢贵军不杀之恩!罪臣愚昧,迟至今日方率全军反正来迟,请冯镇长治罪!” 其他的下属部将,见主将杨国栋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杨国栋,纷纷跪地参拜。 “唉,杨总兵快快起身!”冯厚敦心下十分得意,立刻翻身下马,从地上虚扶起杨国栋。 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了他一番后,便笑道:“将军此番能在这般紧急时刻,及时反正来投,免去一场刀兵厮杀,实是十分明智之举,亦是大功一件。先前的种种过节与不快,皆可就此揭过,贵部将士此番归顺,各人的自身性命与财产,皆可保全。除此之外,我定当禀明陛下,为诸位请赐重赏。” 杨国栋心下喜悦,在表面上却还作出一副惭愧模样,他不敢抬头,只是又拱手禀道:“多谢冯将军!我等愚蠢不识大势,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可谓自取其祸,罪有应得!我等此番战败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冯镇长要如何裁处我等,但凭处置便是,在下断无二话。” “杨总兵,不必这般客套。俺已说过,我军既已容你等归降,这先前之冲突,种种不快,自是可就此揭过了,你不必再多心了。”冯厚敦心下莫名快意,他哈哈一笑,又亲热地拍了拍杨国栋的肩膀,复道:“你能临机处断,极识时务,实是难得之俊材。此番立得大功,更是忠心可嘉,怎么会有没有颜面一说。若你从今之后,愿投效陛下,为我军效力,那将来的前程富贵,必不可限量也。” 杨国栋心下大喜,只不过脸皮却犹是涨得通红,他脸带讪笑,下意识与其余的诸将互相对视,却发现这些人虽个个沉默,亦皆脸上均隐现欣喜之色。 杨国栋转过身来,脸上强自挤出笑容:“冯镇长厚德隆恩,令在下惭愧之至,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那我等岂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从今后,我等愿在贵军帐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 莫长荣闻言,不禁纵声大笑,对他又是连声夸赞,但内心之中,却在不停感叹。 杨国栋这厮,心眼灵活,反应敏锐,颇知审时度势,难怪能执了那焦琏前来归降。此人虽然表面还故作摭掩,只怕其心下,该是乐开了花吧。 这时,他的目光斜转,落在那被数名手下士卒牢牢执住,一脸阴郁的贵阳总兵焦琏身上。 第三百九十九章 黔北平定 此时的焦琏,一直微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的他,一言不发,仿佛死去了一般。 “哟,这位不是焦总兵么?” 见到这位贵阳总兵,此时已是这般狼狈模样,冯厚敦一脸揶揄之色,心下的得意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本想着此番攻打贵阳,在焦琏誓死不降的境况下,会有一番苦战,却没想到,最终城中却在一番轰炸下,兵变肘腋,这位大言炎炎要殉城而战的总兵焦琏,被部下挟持出降,倒是充满了不可言说的黑色幽默。 “唉,焦总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一旁的曾英,亦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焦琏终于抬起头来,他苦笑一声,回道:“在下无能,想殉城而死都不能办到,如今落于尔等之手,复还有何话可说!就请冯镇长速斩吾头,献给你们那位重兴皇帝就是了。” “你这厮说的恁话,你以为我等不敢杀你么?!”一旁的刘文秀恨恨道:“你现在已是我军之俘虏,还有什么资格来与我军谈条件!” 闻得此话,焦琏的脸皮顿时迅速涨红,额头更有青筋条条绽出,他梗着脖子,厉声喝道:“那尔等还何必多言,尽快动手便是!焦某虽然兵败,却绝非怕死之辈,这大好头颅,尔等尽管来砍!” “你!……” 冯厚敦急急上前,将盛怒的刘文秀拉开,复对焦琏笑道:“焦总兵,你乃是陛下所念之贵客,我等安可在此取你性命呢。你今后如何处置,自有陛下安排,却不是我等所能决定之事。” 他转头对一名亲兵吩咐道:“速速去安排车马,送焦总兵北返东川,交予陛下处置。” 亲兵应喏而去,冯厚敦转过头来,却又叹气道:“焦总兵,此番送你北返夔州之前,本镇还是有话想对你说。” 焦琏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焦总兵,你可曾想过,为何我军自入黔北以来,能一路凯歌高奏,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包括贵阳府在内的大半个黔北尽皆占去,这般原因,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吗?” 焦琏眉头紧皱。 “以冯某看来,尔等溃败得如此迅速,表面上是因为你等兵马稀疏懈怠,未作防备,但根本原因,其实就是你们那位桂王不得人心之故。所以在我军的压力下,守军上下离心,不欲效死,这才让我军得以从容拿下各处州镇。恕本镇直言,以桂王朱由榔之能,想保全这西南之地,实是甚难。就算我主仁厚,对宗室不加谋求,但此人将来定然也会折于他人之手。本镇把话放在这里,将军若是不信,日后自可坐观局势。只是可怜这西南百姓,因为这主上庸碌无能,白白地在战争中失却了财产与性命,这却是尔等军将之过也!” 听了冯厚敦这番话,焦琏脸上顿是一阵莫名躁热。内心之中,更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不过,就在他还未曾想好,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之时,冯厚敦已然挥了挥手,让亲兵们先将他带了下去。 这时,又有大好消息传来。 据监抚司的文官来报,说在城中降将的引领下,发现了城中充足的军械与可供全军数年的大把钱粮,让冯厚敦与曾英这两镇主将,心下的快慰简直无以复加。 此时,城中的安民告示早已四处贴出,城中居民百姓,皆是大为心安。见到两镇兵马入城,城中百姓皆是蜂拥前来,沿着街道两边,站得密密麻麻。人人伸长了脖子,都来看这席卷贵州的两镇兵马,究竟是何风采。 他们看到,这入城的两镇兵马意气丰发,装备精良,刀枪耀目,这一众围观的贵阳百姓,顿是欢声如雷,掌声如潮,尽为皇帝手下兵马的气势所折服。 就在冯厚敦等人顺利拿下这贵阳府,基本完成了整个左路军的作战任务后,由李定国所统领的右路军,亦在贵州东北一带,凯歌高奏,连战连捷。 这支作为偏师的右路军,则集中了王祥的第五镇兵马,李定国的第六镇兵马,总共近五万兵力,让他们从川南最南端的黄平安抚司出发,一路向南攻下平越卫,兴隆卫、麻哈州、都匀府后,便迅速折东攻去,将镇远府、清浪卫、平溪卫等地一举夺下,从而贵州深入川南的那块突出部,给全部横截打断,逐一消灭。 在胜利夺下整个黔东北地区后,第六镇镇长李定国,在当地一间竹屋中,给皇帝王明提笔写信,大致讲述了此战的具体经过。 “陛下,在这样崎岖险峻又人烟稀少的黔地土司地界作战,其实是对两镇兵马的一次重大考验。整个部队在备齐粮秣与军械后,便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一路向纵深挺进而去。” “这黔地东北一带,天气十分潮湿,基本还处于十分原始的状态,到处都是密密的雨林,充满了腐臭腥甜的从林气息。整个地区基本上没有任何道路存在。而在这些无穷无尽的雨林之中,多藏有毒蛇豹子等猛兽,这等恶劣的气候与地理环境,跟东川之地相比,那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军自从黄平安抚司出发后,一路上都在攻打当地的土司村寨。对于这些村寨,若整个村寨子立即投降我军的话,我军便可保留其全村土着的性命,同时让他们提供一些粮食,作为向我军投诚的投名状。” “如果他们不识相,胆敢反抗的话,那我军就视反抗的强烈程度,来决定下一步惩戒手段。若是轻微反抗,对我军伤害不大的话,则是屠男而留女,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而是强烈反抗,且给我军造成了一定伤亡的话,则我军对他们绝不客气,必定要杀光其村落中的每一名土着,再烧光其村寨,方才继续前进。” “在这样血腥的交战中,因为这些土着有地利之便,故使我军亦颇有损失,幸得我军有极其厉害而且防雨的常胜弩,使这些狡猾而凶残的土司兵马,最终还是纷纷被毒弩射杀。而在发现了他们的村寨后,我军便先将村落全部围定,将整个村中的土着杀光,再抢走所有的粮食,复一把火将村落全部烧掉。” “随着我军的各路兵马不断地胜利推进,威名也越来越显扬,直接投降的土司与部落越来越多,终于在前天之时,各地的土司非死即降,再无孓遗,整个黔东北的突出部,俱被我军所占。” 第四百章 悔不当初 重兴皇帝王明的兵马,顺利平定了黔北之时,那从六冲河处匆匆逃回的陈邦傅,带着千余名骑兵,两千来名步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云南昆明。 当初率部入援时,陈邦傅是意气丰发甲胄齐整的模样,而现在,这位平蛮将军陈邦傅却是须发蓬乱,盔甲散落,一副落魄狼狈之状。而他手下的兵马,则更是人人凄惶,个个落魄,一副沮丧至极的神态。 更可恨的是,此番入援,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计划,反而将手下三万兵马,几乎尽数折损,就连自己的宝贝儿子陈曾禹,亦是渡河逃命时,被敌军毒弩射杀。 这样的结果,令陈邦傅咬牙切齿,痛愤至极。 这一出一回的两相对比,实是令人悲哀无语。 回到昆明后,陈邦傅硬着头皮,进入桂王府中去向朱由榔禀报。 听完这个噩梦般的结果,朱由榔脸色惨白,面上皮肉的不停地颤抖。 三万入援兵马,竟然仅有一千余名骑兵与两千余名步兵得以逃回,其余诸人几乎尽数折损于黔北之地,这般惨痛的结果,如何不令他痛心疾首。 望着伏跪于哀哀哭诉的陈邦傅,朱由榔有想一脚踢死他的冲动。 但他知道,现在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自己就是再后悔,再难过,也无法改变任何现状了。 而且,在陈邦傅尚未回返之前,这位桂王朱由榔更是收到了黔北一带传来的,有如雪片纷飞的告急求救信,更是听到了各处州县哨所接连陷落的可怕消息。 在朱由榔心下,其实已然知道,从现在的种种态势来看,哪怕陈邦傅这厮顺利入援了,这一片混乱与惨败的黔北,陷落亦是早晚之事了。 想到这里,朱由榔喟然长叹。 他娘的,早知今日这般结果,自己当初又何必强要与那重兴皇帝为难作对,以致于现在不得不吞下败战丧师丢城失地的耻辱啊! 只是现在再怎么后悔,又还能有何作用呢? 一时之失,贻恨千古啊! 他一脸厌恶地看着面前犹是痛哭不已的陈邦傅,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陈邦傅一脸惭色退下后,朱由榔心下彷徨无奈,却又苦思无计。 他在厅中来回踱步许久后,只得又把兵部尚书丁魁楚与吏部侍郎瞿式耜,这两位他最信重的大臣与谋士急急唤来,紧急商议局势。 二人入得厅来,俱是一脸愁色。 朱由榔绷着脸,将陈邦傅全军尽溃,只剩数千人逃归的消息,向二人简述了一番。 丁魁楚与瞿式耜听完,脸上的愁容,顿是愈发明显。 丁魁楚悠悠叹道:“桂王殿下,在下在入府之前,刚刚得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朱由榔闻言一愣:“是何消息?” “禀桂王,因为援兵不至,贵阳府在敌军的重兵攻击下,终至陷落,而其余的各处州县哨所,乃是贵州东北一带的土司地界,已然尽落于敌军之手。现在黔北一带,已基本为敌军全部占据……” 丁魁楚这吞吞吐吐的话,一字一句,却如一柄柄重锤,不停地敲击在朱由榔心头。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晕厥过去,就可不必再听到这般可怕的消息了。 但在这二位重臣面前,朱由榔知道,就算自己再痛心难过,也要在表面上摆出平静之态,显出自己临危不乱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假演状态,到底是何等苦涩滋味,唯其心下自知。 待丁魁楚将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终于嗫嚅着全部讲完后,朱由榔恨恨地猛锤了一下大腿:“二位爱卿,现在说什么后悔的话,都无甚助益了。但现在局势已然如此,孤,孤却该如何处置啊?” 朱由榔这句话,满是彷徨与不安,神色之中,更有说不出的凄凉。 见他这般情状,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瞿式耜低低开口:“殿下,以在下看来,需得迅速派人前去东川,向那位重兴皇帝求和,就此息兵罢战,从此各守本土,不起纷争……” 他一语尚未说完,丁魁楚脸色大变,却立即打断他的话:“不可!不可!现在仗打到了这般程度,岂可用一句息兵罢战就可了事,若殿下执意求和,只怕这黔北之地,必会让那位假冒皇帝作为和谈条件,尽数割占了去,这又如何使得!” 他深吸了口气,便转头向朱由榔道:“殿下,时局已至这般境地,我军唯一之出路,便是将手中地盘与兵马,尽数与隆武朝廷作完全之捆绑。待郑芝龙大军齐至,我军大力提供兵马与粮草,与其一道合力攻打那假冒皇帝,重夺黔北全部失地!” 说到这里,丁魁楚脸上闪过一道冷厉之色,语调亦渐渐大声起来:“那重兴皇帝新夺黔北,全凭武力,根基必是不稳,我军若齐力反攻,必可将其一举击退。而若进展顺利,我军在夺回黔北之后,当与郑芝龙部兵马一道,一齐北攻东川,来他个犁庭扫穴,彻底扫灭那假皇帝的最后地盘。然后再与其郑芝龙部分享其疆土地域,方可终报此仇,一雪前耻也!” 丁魁楚这番话,说得颇为慷慨激昂,结尾更是铿锵有力,令桂王朱由榔频频点头,眼中亦浮现起难得的亮色出来。 而丁魁楚的话,也正好说中了朱由榔心下,最为渴盼希冀之处。 于今的他,最想做的,便是夺回黔北失地了。 如果能现在这连番败局的状态下,能成功借助郑芝龙的兵马力量,将黔北一带重新夺回,那自己哪怕提供再多的粮草与兵马,都是十分值得的。 而若能在夺回黔北之后,再一路攻进东川,将那假冒皇帝彻底剿灭,永久消除北面的敌对大患,甚至还能夺其领土,割其疆域,自是再好不过了。 朱由榔神色放缓,尚未说话,却听得一旁的瞿式耜冷笑回道:“丁尚书此话,恕在下直言,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吧。” 听得这话,丁魁楚与朱由榔二人的目光,顿是齐齐地望向了他。 第四百零一章 前驱狼,后进虎 朱由榔直视着瞿式耜的双眼:“瞿侍郎,你何出此言哪?” 瞿式耜苦笑一声:“殿下,你们总以为,郑芝龙统领了那二十余万兵马前来,就能一举收复失地,一举扫灭了重兴皇帝的兵马,一举夺了他在东川的全部基业,这般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在下只担心,那郑芝龙纵是统领了大军前来,将来的战事,也未免会一帆风顺啊。” 闻得此言,一旁的丁魁楚顿是一脸不快:“瞿侍郎!你这话,也未免太过涨敌军志气,灭自家威风了吧。那假冒皇帝的兵马,能快速夺占我黔北之地,不过就是全仗其偷袭之功罢了,其所派兵力,拢共不过十余万,与平国公的二十来万兵马相比,仅有一半之数,绝无优势可言。且他刚刚拿下黔北,人心未定,士卒未附,统治尚是不稳。若平国公领了那二十余万大军前来,只怕会如巨石压顶一般,将其一举击灭。” 他话音刚蕱,瞿式耜却冷笑道:“丁尚书,在下倒以为,但凡战事,需得未料胜,先胜败,方是正确之举。你这般言辞,看似无可指摘,倒以余看来,却是漏洞处处,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你!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看,丁某哪里说错了!”见瞿式耜毫不客气地反驳自己,丁魁楚涨红了脸孔,神情躁厉。 瞿式耜却转头望向朱由榔,沉声道:“桂王,现在黔北之地,已然尽被重兴皇帝兵马夺占了去。这些地方多是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属于易守难攻之处。一旦被敌军所占,建起了稳固的桥头堡,他们便可以逸待劳,从容应对。而我军到时纵有兵力优势,但想要一举重夺此地,却绝非易事。至于当地的民心与治理,因当地人民稀少,百姓不足,在敌军强大的军事实力的威压下,其实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这两相叠加,故在下认为,重兴皇帝的兵马在成功夺占了黔北之后,完全可以用较少的兵力,就实现稳固的就地防守。” 见朱由榔一脸忧色地专注看着自己,瞿式耜一声轻叹,复道:“桂王殿下,在下认为,在敌军已然据占黔北险要之地后,我军想要复夺失地,真的是极其困难,绝非丁尚书所言这般轻松。现在郑芝龙部尚未到来,我军还有时间去与重兴皇帝沟通和谈,以解此危困之局。在下相信,那重兴皇帝亦是极明事理之人,只要我等真心讲和,他断不会继续与我等作对到底。至于和谈条件么,在没有派出使者去跟重兴皇帝见面之前,现在我等所商量之事,皆是虚谈,实不足论矣。” 瞿式耜顿了一下,又急急道:“此事十分关切,万万要抓紧去办,不然等到郑芝龙大军到来,桂王及全军部众,必会皆受其挟制,再无任何独立行动的可能。恕在下在此说句诛心之语,郑芝龙大军到后,他对殿下无论何种态度,是尊敬还是傲慢,殿下皆只得咬牙忍受,断无任何反抗之能力。而万一郑芝龙这厮生了异心,在图谋重兴皇帝受挫后,反过来对殿下下手,殿下到底又将何以自处呢?” 瞿式耜最后这句话,有如一根尖针一般,深深地扎在了朱由榔的心头。 是啊,万一自己现在为了夺回失地而病急乱投医,结果却反成了开门揖盗之举,岂非是自取灭亡了么。 而这样的可能性,其实是相当大的。 毕竟,那郑芝龙从一介海盗起家,生性残忍,冷血薄情,此人自恃兵势,连那隆武皇帝朱聿键都不放在眼中,威福自擅,多失君臣之礼,又如何会在乎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桂王。 这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之举,危险性亦是太大了! 朱由榔脸色十分难看,他颤抖着抬起手来,对瞿式耜轻轻地拍了拍肩膀:“瞿侍郎所言,亦是有理。这样吧,孤就派你为使者,紧急赶赴东川,去面见那重兴皇帝,跟他言谈讲和。至于郑芝龙这一边……” 他一语未完,忽然门外有军兵大喊道:“桂王殿下,平国公使者永胜伯郑彩,已然来至府中,欲要紧急求见殿下!” 听到这话,这厅中三人,皆是变了脸色。 众人知道,这郑彩乃是郑芝龙的从子,更是其亲随家臣。在扶立隆武皇帝朱聿键继位后,被封为了永胜伯,说他是郑芝龙的心腹手下,亦不为过。 此人匆匆赶到昆明,却是何事呢? 朱由榔眉头一皱,便向那禀报的军兵言道:“永胜伯既有要事求见,孤安有不见之理,速带其至厅中,孤与他亲自面谈。” 军兵应喏而退,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正欲闻声而退,却被朱由榔叫住了。 “郑彩此来,必为战事是也。二位先不必走,且与孤一道听听其话。” 很快,那身形矮胖,长着两撇油腻长胡须的郑彩,在亲兵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厅中。 行过宾主之礼后,未等朱由榔发问,那郑彩粗着嗓子,向朱由榔大声嚷道:“桂王殿下,平国公的兵马已然大部集结于粤桂边境,还有一些已到桂地南边海岸。数路兵马,马上就皆可从广西入境,一齐奔杀贵州而去。为协调各类合作事项,平国公特派在下前来昆明,与桂王殿下商谈两军合作之大事。” 郑彩的话,让朱由榔脸上堆起来的虚假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好么,郑军已然到了广西边境,自己就算现在想要拒绝,都已来不及了。 在郑军即将入境之际,自己再想派出使者前去东川,去跟那重兴皇帝谈议和之条件,都根本不可能了。 他娘的,真是一步错,就步步错啊! 朱由榔无助又东茫的的眼神,下意识地望向丁魁楚与瞿式耜二人,发现二人的神情,皆是同样的惶然不安。 见到他们君臣三人,神色尴尬而躲闪,一旁的郑彩看得发愣。 他急急道:“桂王与二位大臣,你们怎么皆不说话啊?难道是有何话语,不方便告诉俺么?” 第四百零二章 毫无喘息之机 郑彩这一问,让朱由榔等三人,又为之一怔。 丁魁楚率先反应过来,一脸堆笑道:“永胜伯,桂王殿下既已同意与贵军一同作战,岂会另怀他想之意。只不过,现在的战事……” “本伯已知你们在黔北吃了败仗。”郑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眼神中更有不可言说的傲慢与轻蔑:“这有什么,胜败本是兵家常事,败了就败了呗。以本伯看来,现在你们想要挽回黔北的败局,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我平国公的二十余万大军了。除此之外,安有他法可想。” 听到郑彩说得这般直接,言语中更是多的揶揄,朱由榔等三人,顿是愈发尴尬不已。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回话。 而郑彩见他们三人这般模样,复又冷笑道:“桂王殿下,现在我大军来此,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只要按时足量地提供粮草军械之类物品,这夺回贵州北部,乃至将来攻入东川之事,就包在平国公身上了。” 见郑彩这语气如此不恭敬,态度更是颇为跋扈,朱由榔心下又惭又恨。 他苦笑道:“永胜伯说得是。孤现在孤木难支,苦无外援,今有平国公统领这二十余万兵马来到西南之地,必可旗开得胜,一扫旧霾。至于粮草与军械方面,孤必会全力配务平国公,以助平国公尽快夺回黔北。” 郑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很好,有桂王殿下这般表态,本伯甚是放心。那将来粮草军械之事,就要多多仰仗桂王殿下了。” “我等皆是隆武皇帝下属,襄助友军,此为自然之事,永胜伯不必多言。” 随后朱由榔又与郑彩多聊了数句,并安排将来的粮草军械等具体事宜,皆由兵部尚书丁魁楚与其对接各项工作,那郑彩才满意而退。 在其退下之下,朱由榔一声长叹,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他的心下,有说不出的沮丧与懊恨。 他娘的,现在郑芝龙尚未到来,这个郑彩就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倒有点生生欲要骑在自己头上的感觉,怎一个窝囊了得! 更可恨的是,自己现在看起来,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就在这时,一旁的丁魁楚亦嗫嚅言道:“殿下,事已至此,我等唯有全力配合平国公郑芝龙行动,方是唯一正确之举啊。现在郑芝龙大军已快入我境,若是桂王与其不合,郑芝龙这二十余万大军,只怕会把我西南之地,给踏为齑粉……” “不可!” 丁魁楚一语未完,一旁的瞿式耜,却是大声喊出了这两个字。 朱由榔的目光,顿是又直直地望向此人。 “瞿侍郎……” “桂王,在下以为,现在郑芝龙部虽大军迫近我西南之地,但在其统兵入得我昆明之前,还请桂王殿下无论如何,皆要派在下为使,紧急赶去东川,去见那重兴皇帝。这样做的根本目的,是要在万一局面不可收拾之际,我军还能有一丝挽回的余地。桂王切莫轻信那郑彩之言,以至于将我西南之地,尽数押注在郑芝龙身上啊!这万一……” “瞿侍郎!你现在说这话,复有何用!”未待其说完,丁魁楚已然厉声将其打断:“现在郑芝龙大军就要入境,不过数日功夫,至少这广西之地,只怕尽为其军兵所驻。这样一来,我军如何还有能力来反其侧,如何还有能力去跟那假冒皇帝暗通款曲!且万一行事不密,被那郑芝龙发觉,此人盛怒之下,只怕这西南之地,自此再无宁日矣。而桂王殿下,只怕这地位与身家,亦会……” 后面的话语,丁魁楚看着朱由榔越来越难看的面孔,嗫嚅着说不下去。 没想到,瞿式耜听到这里,却是冷笑一声插话过来:“丁尚书,你以为,我等若不与那重兴皇帝联系,那郑芝龙此番统领大军前来,又会放过我们吗?” 他目光如刀,声音冷厉:“那郑彩这般态度,桂王与丁尚书俱是看到了。连一小小的郑芝龙手下家臣,都可以这般毫不客气毫无礼节地与我等说话,那郑芝龙统领大军到来,必会对我等更加看轻,更加不尊重。更何况,我军刚刚连吃败仗,尽失了黔北之地,必会被此人愈发轻蔑,愈发看扁。现在在下总算看明白了,那郑芝龙此番远来西南,难道真只是好心好意地,仅要从我西南过境,去全力攻打那东川的皇帝么?非也!” “此人之心思,以在下度之,必会首先得到桂王的协助,全力攻打那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但无论其战事顺利与否,此人接下来的目标,必是桂王无疑!此等假虢灭虞之策,在那郑彩这般态度之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已是必然!” 瞿式耜此话,说得朱由榔浑身一颤。 他用一种惊惧的目光,望向一脸冷色的瞿式耜,不知道这位信重的大臣,为什么忽地说出这般揪心之语。 “瞿式耜,你此话何意?难道,你与那重兴皇帝,早已有了暗中往来不成?还是你已收了其好处与贿赂,才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其说话!”丁魁楚听得此话,却是极为愤怒,用严厉的语气向其反问。 “丁尚书!不可胡言!瞿侍郎乃是孤手下难得的忠直之辈,安会做这等背主之事!你没有真凭实据,切莫乱说!”见丁魁楚对瞿式耜言语攻击,一旁的朱由榔也听不下去了,立即对其厉声喝斥。 丁魁楚自知失言,只得恨恨地退到一旁。 瞿式耜一声长叹,脸上又泛起苦笑。 他转过身来,复向朱由榔拱了拱手:“桂王殿下,在下自跟随桂王以来,究竟是何等样人,相信殿下心下自明。在下此举,无非是想着,若在局势十分不利,甚至被郑芝龙之手下兵马反噬来攻之时,可以有一条存身保命的道路啊!臣再说句诛心之语,臣等微末之辈,尚可投降郑芝龙以苟且图存,但身为监国的桂王殿下,又将何以自处啊!” 第四百零三章 何以自处 朱由榔顿时又僵在原地。 是啊,若是郑芝龙与自己翻脸以对,这些手下臣僚,皆可另换新主,以求苟安,但自己这个所谓的监国,只怕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得到保全了。 毕竟,此番进攻东川,对于郑芝龙来说,堪称一箭双雕之计。 他就算攻打东川失败,但调过头来,随便找个借口来向自己开战的话,自己却又何以应对呢? 以前的自己,还总抱有幻想,以为郑芝龙这厮会一心只图东川,但从今番这永胜伯郑彩的态度来看,这帮家伙的真实意图,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得更可悲一点,就是这假虢灭虞之计,只要那郑芝龙想要实施,自己都根本没有办法可以阻拦。 想到这里,朱由榔的心下,苦涩至极。 “桂王……” 听到瞿式耜这声低低地呼唤,朱由榔抬起头来,面如死灰。 “桂王殿下,此事关系重大,万勿犹疑,以免将来后悔莫及啊!”见朱由榔并不言语,瞿式耜又急急地追问了一句。 朱由榔一声长叹,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就如你所言,孤准了。”朱由榔闷闷道:“孤就准你为全权使臣,带上数名随从,紧急赶赴贵阳,让当地的军将带你去东川,去那夔州见皇帝,向他讲明我军暗中议和之意。” “是,在下这就准备前去。” 见瞿式耜转身欲走,朱由榔却又唤住了他。 “此番前去,一定要向皇帝表明我等之诚意,哪怕……”朱由榔咬了咬牙,便沉声道:“哪怕皇帝陛下要夺去整个贵州,但能保住西南其余之地,不被郑芝龙部夺去,孤也是认了!孤这番苦衷,瞿侍郎可是心下明白?” 闻得此语,瞿式耜脸上肌肉一颤,心下亦是难言的苦涩,他急急向朱由榔拱了拱手:“桂王吩咐,在下自是明晓,不消多言。” 瞿式耜急急而去,一旁的丁魁楚亦是讪讪而退。 偌大的王府客厅中,只留朱由榔一人,在其中有如一具木头般呆坐。 瞿式耜领了朱由榔的旨令,挑拣随从后,便立即星夜起程,疾疾赶赴贵阳而去。 一行人星夜兼程,不敢稍歇,竟然连接跑死了数匹坐骑,终于在三天之后,就赶到贵阳城下。 接下来,一行人向守城士卒表明来意,求见城中主将。 很快,城中主将冯厚敦听得手下禀报,闻得是朱由榔派了手下吏部侍郎瞿式耜前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立即下令,接见瞿式耜一行人。 听明了瞿式耜一行人的来意,冯厚敦心下不觉暗笑。 看起来,这桂王朱由榔已被自己打怕了,现在郑芝龙虽统领了大军前来,此人却犹是害怕得紧,不得不来个两头下注,以求保险呢。 于是,冯厚敦爽快地答应了他们要求。 在简单给他们安排了一顿午宴后,他立即安排手下军将,带其北去。 而就在瞿式耜等人,再度从贵阳出发,紧急赶赴东川之际,那先前战败的贵阳总兵焦琏,已被关在夔州一间单独的居所之中,由专人负责看管。 那就是,到现在为止,焦琏都没有表示过任意投降之意。 被单独关押在一件密室的焦琏,每天只是吃一小碗饭,喝几口汤。不说话,也不闹事,仿佛正在房中修道一般。 皇帝王明先后派了多名官员前去劝降,焦琏要么不发一语,要么直接拒绝。 后来,降将杨国栋自告奋勇,愿去说降焦琏,王明令十分高兴,连忙立即派他作说客,前去说降。 没想到,最终结果是,是焦琏大发雷霆,将杨国栋从头骂到脚,让他狼狈地从房中逃了出来。 这样的结果,令王明心下十分不满。 他迅速地想到了,当日劝降李定国时的情形,难道说,这焦琏与李定国一样强犟认死理,也要兜上一个大弯子,才能投降自己么? 思虑良久,王明终于决定,由自已这个重兴皇帝,去好好和他谈谈。 这天傍晚,焦琏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萧萧冬雨,默然发呆。 正在发呆之际,他却忽听得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走走走!不说了我每日只吃一顿么,这会还送饭食来做甚!” 焦琏以为又是那些送饭的士卒进来,不耐烦地扭头吼道。 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因为进来的,是身着黄袍,一脸笑容的王明,在其身后,跟着数名顶盔束甲的精壮护卫。 王明入得房来,却挥了挥手,示意这些护卫退到房外,只留他一人,在房中与焦琏谈话。 “焦总兵这般为耐,莫非是因为朕的伙食不好么?”王明缓步过来,一脸揶揄的笑容。 焦琏喉头涌动几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恨恨地将头扭向窗外。 “看来,焦总兵对于被俘之事,犹是难以释怀呀。”王明轻声一叹。 焦琏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却并不答话。 见他不言,王明便笑道:“怎么,焦总兵不肯与朕说话么?难道……” 他一语未完,焦琏已然猛地扭过头来,一脸凶狠之色地嚷道:“哼!杨国栋这般没骨头的东西愿意降你,但我焦琏深受桂王之恩,却是断然不肯降汝!而且,你也且莫得意,相信不久之后,桂王与平国公一定会统领大军,往攻东川,前来救我!” 焦琏说到这里,脸上的愤怒却是愈发明显,他大声喝道:“此番被俘,若不是手下叛变,挟持了俺,我又安会被尔等所擒!现在我军有二十余万,往攻尔这小小东川,必可将尔等一举击灭!“ 听到焦琏此话,王明却冷笑连连。 “将军之言,未免尚早,倘若他们救不出你,甚至攻不到东川,你又该如何自处?”王明一脸嘲讽的笑容。 焦琏恨恨直视着王明,大声喝道:“若我军攻不下这东川,那某家要杀要剐,自是任你处置!” “好,焦总兵真是爽快人,那朕也直说了,若郑芝龙的兵马,终被我军击败,你可愿降朕么?”王明目光灼灼地逼问。 焦琏呼吸粗重,他犹豫了半晌,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朕的就是你这句话!”王明再不多话,冷冷斜了他一眼,立即转身出门。 焦琏望着他昂然而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是呆住了。 第四百零四章 艰难的议和 从焦琏的关押处离开后,王明才返回皇宫,便听得手下来报,说有桂王朱由榔的特使瞿式耜,在我军兵马护送下,已然抵达夔州城,正欲求见皇帝陛下。 听得这话,王明略略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看来,这朱由榔撑不住了,要来和自己和谈求饶了。 只不过,现在郑芝龙的大军即将进入桂地,此人这般两处横跳,也不怕那郑芝龙得到消息,会与其翻脸成仇么? 也许现在的情况,可能是这位胆小庸碌的桂王朱由榔,害怕郑芝龙这厮,取东川是假,夺西南是真。 要是郑芝龙腹黑手狠,趁着他不注意,来个假虢灭虞之计,这位一直想守住西南的桂王,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般看来,他急急派使者来到东川见自己,倒是要给他自己留得一条后路呢。 不过,他们急着想找条后路,对于自己来说,却也未必不是一个离间郑芝龙与朱由榔,并且获得更大利益的大好机会。 王明略一沉吟,立即决定就在客厅之中,单独见那瞿式耜。 很快,瞿式耜在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客厅中。 瞿式耜一入厅中,见到身着简装,正端坐龙椅上的王明,立即纳头便拜。 “罪臣瞿式耜,乃桂王手下吏部侍郎,特来东川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态度恭顺,言语卑微,王明心下暗笑,微微点了点头:“嗯,你平身说话吧。” “谢陛下。” 瞿式耜站起身来,王明悠悠呷了口茶,轻声问道:“瞿式耜,你来东川见朕,却是所为何事啊?” 瞿式耜一脸堆笑,急急道:“禀陛下,在下奉了桂王之命,特来东川求见陛下,以求两军议和之事,还望……” “议和?郑芝龙的兵马,都快要到东川了!你们还要朕与你们议和,岂非笑谈么?”王明一声冷笑,放下茶杯:“瞿式耜!朕还真不明白了,这世上,怎么还有一边打上门来,一边又来议和的道理?” 王明讥讽的话语,让瞿式耜一脸羞红,大冷的天气里,额头都有冷汗涔涔渗出。 他呐呐张口,艰难回道:“陛下,桂王行此举动,实是亦多有苦楚。现在郑部大军到来,桂王畏其军势,只得勉强同意其过境作战,实是多有无奈。有道是,人在屋檐下,安得不低头。桂王之处境,还望陛下多多体谅。” “体谅?朱由榔现在来跟朕说体谅,未免太晚了些。”王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既知今日之处境,当日又为何强要与朕作对!连朕写信亲劝,他都置之脑后,摆出一副骄狂之态,倒似朕妨了他的前程一般。怎么如今又派你来这里哀声求和,倒是前踞而后恭呢。” 见王明连连出语讥讽,瞿式耜脸上愈是惭恨难耐,只得一声轻叹道:“唉,陛下果是明察慎断,在下这点苟且心思,安可在陛下面前卖弄啊!在下实说了吧,桂王之所紧急派在下前来求和,实是希望陛下能看着大家俱是为大明效力的份上,放我们一马吧。” “放你们一马,这话倒是新鲜哪。你们都要和郑芝龙部一起来攻打朕了,又叫朕来放你们一马,岂非笑谈?” 瞿式耜被他连连取笑,脸上早已挂不住了,他扑通一声,复跪于地,向王明大声说道:“陛下!桂王现在即将被郑芝龙挟持,已然无法自行其事。为恐有被假虢灭虞之忧,才特派在下紧急赶赴东川,前来与陛下商谈议和之事,以免两处受敌,最终基业倾覆,再难存身……” 说到这里,瞿式耜言语发颤,脸上的哀戚之色,已然愈发明显。 王明冷冷地看着他,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 瞿式耜颤声道:“在下知道,在现在这般局势之下,还要腆颜来此,求陛下商谈议和之事,确是不知羞耻,实是为人取笑。但为了保全桂王这点基业,为了让我家主上能有退路和余地,在下也只得厚颜前来,跪求陛下开恩和谈了。至于这和谈条件么,陛下有何要求,尽可明言。” 王明冷笑道:“瞿侍郎,不要急,朕之条件么,先不讲。你大老远地前来此地,又说得这么可怜,朕倒是颇有兴趣,先来听听你的条件,却是如何?” 听得王明这话,瞿式耜顿是一愣。 他没想到,现在王明反过来先让他提条件,一副饶有兴趣听他谈报价的模样,倒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不过,他迅速地想了想,便咬牙回道:“陛下。在下此来,桂王曾答应在下,为了确保此次和谈成功,我等愿大大让利。先前与陛下纷争时,被陛下兵马占去的黔北一带地界,尽皆归予陛下。这些地方,可尽由陛下派出官员治理,其下财赋与人民,亦皆归属陛下。“ 他一语说完,一脸热切地望向皇帝王明。 在瞿式耜看来,他现在自作主张地提出这般条件,已是大大超过了桂王朱由榔所答应的和谈内容,说是大出血亦不为过。这位皇帝陛下,应该会欣然笑纳了吧。 不过,他却看到,那高坐龙椅上的王明,却是直视着他,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瞿侍郎,你这报价,未免太低了些,朕甚不满意啊。” 听得王明此语,瞿式耜不觉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将整个黔北一带,相当于贵州的一半地界,尽由这位重兴皇帝统据,此人犹是不满,那,那他到底想要什么条件呢? 瞿式耜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陛下,在下鲁钝,着实不知要何等条件才能让陛下答应和谈。但请陛下开金口,启玉言,将所要条件讲出,让罪臣得以知晓。“ 王明直视着他惶然的目光,沉吟了一下,才字句清晰地回道:“你听好了,若要和谈,朕要整个贵州,尽归朕之所辖。除此之外,桂王他处地界,亦得成为朕之属地,皆得由我军安排兵马驻守。以此方式,确保自此之后西南不起异动,桂王亦可安心自守,不致于失却基业,流离倾覆。” 第四百零五章 朕已是宽宏大量 听到这话,瞿式耜不觉嘴巴张成o型。 这位重兴皇帝,真真好大胃口! 他不但要占据整个贵州,还要把桂王所据的西南之处,俱当成其手下属地,还要在各处要地安排兵马驻守。那这样一来,这桂王朱由榔,岂不是成了傀儡一般的人物! 这,这可如何使得…… 瞿式耜额头热汗淋漓,他嗫嚅着双唇,艰难地回道:“陛下,您这条件未免太过苟刻,只怕在下回禀之后,桂王殿下实难答应啊。” “苟刻么,朕倒不觉得。”王明直视着他的双眼:“朕提出这般条件,其实已是看在同宗的份上,对他宽宏大量了。瞿侍郎亦是聪明人,应当会知道,若是朕到时不出手,任由郑芝龙反噬而攻的话,只怕这位桂王殿下,连一州一县都难以守住吧。到时候,休说还可在西南之地安身立命,只怕他这身家性命,都是难以保全呢。” 他略顿一下,又继续道:“而且,桂王朱由榔现在据有三省,朕不过拿回一个贵州,他犹有二省之地尚在其治下,又如何会不能安顿存身。且有我军驻守保护,郑芝龙将来想必亦不敢再打其主意,故桂王的安全,自是完全可以保证。另外,那两省朕除了驻军之外,其余的财赋与百姓,俱由其继续管理,朕并不另外插手。这样一来,桂王基本可保全基业,无甚损失,岂不比彻底沦亡于郑芝龙之手,要强上百倍么?” 说到这里,王明又冷笑道:“而且,现在这番和谈,着急的应该是桂王殿下,而不是朕这一方吧。他若不肯答应朕这条件,那朕完全可以如现在这般,将其继续视作敌人,与其继续对战下去便是。且看到时候,这位桂王殿下到底会成为何等模样。只要桂王到时不后悔,朕又有何话需要多说呢?” 王明的这番话语,连劝带吓,让瞿式耜更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他心下,对王明所说之话,虽然极为抵触,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陛下的话语,还是有很有道理的。 首先,朱由榔已其是其手下败将,又看不到半点翻盘的希望,按理说,根本就没条件来与他讲和,现在王明同意了他们的和谈请求,已是额外开恩了。 其次,若是到时郑芝龙来个假虢灭虞,自己无从抵挡,只怕最终的结果,还真的如这位皇帝所言,会让郑芝龙这个薄恩寡义的小人,给吃得连渣渣都不剩。 这样的结局,才是真正的可悲。 所以,这位可怜的桂王朱由榔,说到底,其实也只能接受王明的这般条件,再无其他出路了。 但是,若是自己开口同意这般屈辱的条件,回去之后,那位向来心胸狭窄的桂王朱由榔,以及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兵部尚书丁魁楚,又会如何来痛斥自己呢? 一时间,伏跪于地的瞿式耜,木然发呆,不知所措。 见瞿式耜呆怔于地,不知所言,王明笑道:“瞿侍郎不必为难,你且将朕之话语,尽速带回给桂王听便是。而且,朕还可以告诉他,这般条件,他现在不答应也无妨,因为到时候,朕只怕他在郑芝龙的压力下,将会哭喊着求朕同意,亦是说不定呢。” 瞿式耜一脸羞惭,只得讪讪起身,向王明拱手揖拜:“既如此,微臣复之何言!那在下就此告退,回返昆明,去向桂王殿下回禀消息便是。” “嗯,你去吧。” 待瞿式耜匆匆而退后,王明想了想,便把兵部尚书李过,唤到厅前,与他一同叙话。 李过入得厅来,王明便把瞿式耜的来意,向其简要地说了一番。 李过听完,顿是捋须而笑。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在想,陛下提出这般条件,只怕那桂王朱由榔,现在虽还会齿强牙硬地表态拒绝,但最终此人必会乖乖就范,此为毫无疑问之事。”李过说到这里,却又低声回道:“现在黔北一带,在下已按排兵马,定可将此地守得有如金汤一般,让那郑芝龙绝不得过。一定会让这条与我军作对的恶狗,彻底地崩了狗牙!” 王明哈哈一笑:“可以,朕相信李尚书的安排不会让朕失望的。” 李过见他一脸欣然,知道王明心下高兴,他犹豫了一下,却又低声问了一句:“陛下,以在下看来,到时郑芝龙部北攻受挫,必会反噬朱由榔,陛下不如暂不入援,待其两败俱伤,最一举吞灭整个西南之地,岂非更好么?” 王明斜了他一眼,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 王明摆了摆手,示意李过不必再往下说。 “李尚书,朕明白你的心意,就是想趁着朱由榔与郑芝龙互撕互咬之机,先来个坐山观虎斗,再将他们一举击灭,从而让朕来占据整个西南之地。这般想法是好,但未免多有疏漏之处。” “哦?陛下何出此言?” “李尚书,你要知道,现在朕是大明的皇帝,在清虏占据了半壁河山,且正要大举南下虎视眈眈之时,朕对于宗室与各地的明朝力量,还是要多以怀柔为主,不可太过操切,以致令他们心生恐惧,与朕对抗到底啊。毕竟,除了西南的朱由榔,还有浙东的鲁王监国,还有福建的隆武朝廷,他们可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朕的一举一动呢。若朕行事太狠,操之太切,寒了这些大明抵抗势力之心,岂不是亲痛仇快之事么?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不智。” “要知道,现在我大明的死敌,乃是清虏。这虏患一日不去,大明一日难安。对于明朝各地势力,包括现在我军的主要敌人隆武朝廷,我们的抗争,都要有理有节,尽可能地消弥内乱,共同对外,完全没有必要将们往死路上逼,以至将他们逼向清虏这一方。” 说到这里,王明轻轻一笑:“李尚书,朕且问你,你可知道,朕坚持要在西南诸地紧要之处,安排我军之兵马,究竟是何用意么?” 第四百零六章 通往缅甸的商道 李过听得皇帝这一问,顿是一愣。 他立即回道:“在下看来,陛下此举,自是为了完全控制朱由榔,让这厮不得随意动起异心,以致与我军反目相见。当然,在其地驻军的话,也可震慑郑芝龙,让他们不敢随意擅动,以致再起吞灭西南之心。” 王明点了点头,却又沉声回道:“李尚书,你所说的确为其一。但朕之所以要全力控制西南,还有另一个关键因素。” “是何因素?” 王明走到后壁处,站在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形图上,伸出手指,从东川之地,一路划向西南。 他的手指,划过贵州,划过云南,竟还径直划向西南,进入缅甸。 最终,他那一直划动的手指,在缅北的一处海岸处,终于停下。 见皇帝这般动作,李过顿是瞪大了眼睛。 “陛下,莫非你最终的目的,是要去攻打缅甸么?”李过声音发颤,目光更有说不出的迷茫:“缅甸先前为我大明属国,虽向无朝贡之实,但自万历年间以来,倒也未起甚纷争,为何陛下忽地起了要攻打缅甸的意图呢?” 王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李过,朕且问你,现在我军据占东川等地,最大的问题与隐患,是什么?” 李过犹豫地回道:“应该是北面的清虏吧?” 王明摇了摇头:“先前清虏被我军大败于鄂西,现在正不得不就地休整,这段时间里,他们断无能力进犯朕之疆界,却是暂不足为虑。” “那么,是南边的郑芝龙大军么?” 王明哈哈一笑:“清虏尚且是朕之手下败将,一个小小的郑芝龙,又如何会让朕为之侧目。此人必败于朕之手下,却亦是无足虑也。” 李过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陛下这般说辞,那在下愚钝,着实不知。” 王明轻轻一叹,低声道:“朕告诉你,现在朕最担心的,便是我军之财政收入。” “财政收入?” “是啊,现在东川之地,生民日多,口齿渐繁,每天都有各地的流民络绎不绝地来投靠于朕,这些百姓人口初来乍到,给他们拔划土地,采买耕牛种子与生活用具,都需要大量的银钱。除此之外,现在朕手下有七镇兵马,人马多达近二十万,这养军之费,抚恤赏赐,也都需要大量的钱财。这一笔笔具大的开销,有如一个个巨大的窟窿一般,令朕之心下,夙夜难安啊。” 李过愣一下,急急道:“但是,陛下不是发行了大量债券,又建了铁桃堡来生产武器与铁具,以及还要在各处山地建上许多茶场么,这不都是巨额的收入么?为何……” 他一语未完,却被王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李尚书,你要知道,民众之财力有限,朕的大明债券发行额度,亦总有一个限额。而铁桃堡中生产的铁器,以及还要数年后才能产出的茶叶,在没有外销通路的情况下,光凭自我消化,又能挣几个钱。” 说到这里,王明又是一叹:“想当初,清虏还未南下时,朕还可与湖广的左梦庚、浙东的鲁监国、西南的朱由榔、乃至福建的隆武朝廷做生意,开拓各条生意通道。但现在,清虏攻灭了左梦庚,吞掉了大半个湖广,朕向东的商路已被完全阻断,再无法经商获利。且现在郑芝龙这厮反目来攻,这西南之地的商路,亦是被完全阻隔,根本就不能再继续经营下去。” “这样一来,朕手下纵有产业,亦是难以流通售卖,时日迁延,当会越发窘迫。而现在国中之局面,以朕看来只会愈发恶化,短时间绝无改善之可能。所以,朕一定要想办法,给这样产业与商品,谋取一条新的商路与通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 王明直视着他茫然的双眼,沉声道:“所以,朕在将来控制云南后,一定要把商路继续向西南延伸。将商道延伸进入缅甸,在缅甸夺得入海口,从而直接与泰西诸国以及整个东南亚进行贸易,为我军的诸多产品,如铁器、茶叶、陶瓷等物,打开一条可以销往世界各地的康庄大道。从此之后,再不必拘泥于国内市场。最终通过海外贸易的方式,为朕治下的军民百姓,赚取可观的钱财利润。这才是朕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进攻缅甸的根本原因。” 听到这里,李过终于明白了王明的苦心用意。 好么,这位重兴皇帝之所以要拿下缅甸,其最终用心竟是为了商路啊。这一点,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却是完全思虑不及。 不过,李过略一思忖,却又犹疑地问道:“只不过,陛下若是要打通海商贸易,倒也完全不必从缅甸经过。我军当可发兵南下,夺了朱由榔的广西,便可从广西入海,一样可与西洋及东南亚诸国进行贸易,为何定要舍近求远呢?” 王明又是一笑,轻声道:“李尚书,你要知道,广西易夺,但南海难行啊。现在南海一带,尽是郑芝龙的大小水师海船,我军纵是夺得广西之处的入海口,郑芝龙若在南海一带用水师船只封锁,我军没有水师与其抗衡,岂不是只得任其宰割么?这可如何使得!” “所以,朕思来想去,在我军暂无能力筹办水师的情况下,唯有从缅甸北部的海岸,打开海商通道,在郑芝龙的水师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与西洋及东南亚进行海贸,方是唯一可行之举。” 说到这里,王明眼中,却又闪过一抹寒色:“当然了,将来我军势力坐大,这水师建设一事,自然亦要抓紧去办。毕竟这南海一带,可不能任由他们郑家说了算!但是现在,朕还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通往缅甸的商道打通,尽快为我军谋得一条海贸通道,方是至为要紧之事。” 李过听到这里,顿是连连点头。 但他眼睛一转,却又问了一句:“那依陛下之意,可是到时要全力攻缅,然后一举灭了那整个缅甸国,使其国土成为我军之治下呢?” 第四百零七章 后世美帝的教训 见李过这般热切探询的目光,王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 “哦?” “缅甸路途崎岖,地理遥远,后勤供应艰难,我军连云南都尚未完全实控,如何可以图谋据占这么偏远的地方。更何况,我军财力不足,运输不易,就是想要全力攻打缅甸,都是极难办到之事。” 说到这里,王明目光幽幽:“想要谋占缅甸,现在尚是远景,断不可操之急切。我军攻缅的主要目的,是要在缅甸打开一条商道,实现以商贸来供养军队与百姓的主要目的,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李过听了王明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王明的这个只求商道与贸易,却暂不吞并领土的想法,相比这个赤裸裸的掠夺与殖民的时代,却是有着跨时代的先进性。 这可是后世的第一强国——美国,从菲律宾得到的血淋淋的教训。 在美西战争后,美国人从西班牙人手中,抢到了菲律宾,他们原本想着,自己在战胜西班牙之后,可以象西班人一样,继续对菲律宾进行殖民统治,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局面,令他们完全始料不及。 因为,当地的菲律宾人意识到,那些将西班牙人赶走的美国人,并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也打算和西班牙人一样,计划继续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明白了这一点的菲律宾人,立即爆发了激烈的反抗与战斗。 面对菲律宾人的反抗,美国人立即动用军队对他们进行残酷镇压。于是,大批美军对菲律宾各地的村庄,进行了残酷的扫荡式作战,诸如集中营、随意处决战俘和平民、各种酷刑之类的手段,亦是一齐用上。 没想到,菲律宾人毫不示弱,他们开展游击战,令美国占领军疲于奔命。而且,他们对美军战俘以牙还牙,所实施的酷刑丝毫不亚于对方。 在菲律宾南部丛林部落中,那些常见的活埋、肢解、头部以下掩埋后撑开战俘口部倒入蜜糖令蚂蚁将其活活吞咬致死等令人闻之色变的酷刑,令当地的美军恐惧不已。 而为了打击菲律宾人的反抗行为,美军反过来又加剧了报复的残酷程度,双方你来我往,互下死手,将对方拖向了血腥的人间地狱。 这样战斗,一直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最终,在美菲战争中占据了优势的美国,在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中,在一片反战的浪潮下,决定放弃菲律宾这块土地。 被战争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美国政府,出台了泰丁斯—麦克杜菲法案,正工决定收手放弃,正式承认和保证菲律宾独立,同时放弃菲律宾群岛各种统治权。 同时,在这一期间,美菲在停火之后,开始在引进美式政治、法律、教育制度上展开了大量合作,直到日本占领菲律宾为止。1946年美国正式承认菲律宾共和国独立地位后两国立即开展了政治和军事合作。 而从最终结果上看,驻军可比直接掌控轻松多了。甚至到了1991年,吕宋岛火山喷发导致美国决定撤离苏比克湾与克拉克空军基地时,还引发了菲律宾人的不满,导致两国关系一落千丈。 这种来自后世的经验,王明自是心知肚明。 强大如美军,都难以直接强占异国的土地,现在兵力有限财力不足的重兴皇帝王明,当然更不会去触这个足以将他吞噬的霉头。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王明认下,借鉴美国的经验,暂时不强占当地,而仅仅要求开辟商道,自己驻军保护商路,当是最合理也最现实的计策。 当然,对于缅甸这样与中国交界的肥美之地,这样有沃土,有矿产,有资源的人间胜地,王明心下亦是不愿让它一直漂零在外,最终如真实历史上那样,整个国家被英国人吞并。 这样的好地方,总有一天,还是要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方为合适。 毕竟,美国占领菲律宾时,已然快到了二十世纪,当时的民族主义将近形成,故美军占领的难度极大。但现在,民族主义与国家意识尚处于一片模糊的状态,王明完全还有机会对缅甸徐徐图之,真至将其彻底消解入肚。 这就需要时间,只可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操之急切。 对于现在的王明来说,能强迫缅甸开辟商道,将东川的铁器、茶叶、陶瓷等物品,通往商道销往海外,他已是十分知足了。 其实王明还想过,在派兵驻守了云南等地后,当地的资源与矿产,自己当然也可以随意开发。至多为了维护朱由榔的面子,给这个家伙来点原始股份,或者让他成为名义股东,每年给他一点分红便是了。 那这样一来,云南当地的铜矿、烟草、陶器、普洱茶等特产,亦可被自己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与东川的物品一样,转卖给外国商人,从而换取大量的利润与财富。 而且,更妙的是,这些地方的百姓,尚在朱由榔治下,也就是说,王明可以暂时不管他们的生存状态,只要能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就好了,根本不用再承担任何其他责任。 这样的做法,也是后世美国的经验。 美国在在世界各地成立公司,吸血当地,压榨财富,却完全不用承担相应的治理责任,这样的赚钱方式,自然是爽歪歪。 所以,王明打算,美帝的这个先进经验,先在缅甸身上试验一下,看看效果究竟如何。 如果能实现目标,从这个缅甸北部的入海口岸得到大量的利润,那无疑可以让王明现在的财政困难状况,得到最大限度的改观,并且为他下一步的拓展与开发,奠定坚实的财力基础。 话说王明正在厅内,与李过二人密谈商道一事之时,那离开皇宫的瞿式耜,却并未立即返回昆明。 因为他决定,要在这个夔州城中四处转转,看看这座皇帝治下的都城,到底是何模样。 第四百零八章 东川之治 直到这时,瞿式耜才开始仔细观看,这座重兴皇帝治下的都城夔州。 瞿式耜在崇祯年间,曾路过夔州城,当时的夔州,虽是夔州府的府城,却是城池狭小,地理偏僻,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川东小城,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但现在,他却看到,这座夔州城,已被重兴皇帝大大地开发拓展,成了一座周长达10里的雄城,四周又顺着大江,环挖了阔达十米的护城壕,整体外观刚刚包了青砖,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崭新耀目又极具历史厚重感的亮黄色。 整个城池,只开了东门、西门与北门三处城门,南面因为正临大江,故未开城门,而放眼城墙,那瓮城,望厅,吊桥,角楼,堡楼,雉堞,女墙、马道等设施,一应俱全。 这一瞬间,瞿式耜又瞬间想起了桂王朱由榔治下的昆明,想想那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昆明城,一时间,瞿式耜心下有说不出的失落。 其实,瞿式耜在昆明时,便早已听闻,说这位重兴皇帝自筹资金,全凭一已之力,在东川重建夔州,竟是整治得偌大一座都城。当时的自已尚不以为意,以为这些流言多有夸大。现在亲眼目睹,方知这夔州城的阔大,远超了自已想象。 恰巧这时,一旁的一名护卫小声问道:“瞿侍郎,这夔州变成这般雄城,竟是那位皇帝,仅凭一已之力兴建的?” 见他一脸惊愕与赞叹交织的神色,瞿式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一声轻叹,放眼过去,但见前面一条街,隐约可见有三十多家店铺在此处经营,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恰在这时,一个农人模样的老头,提着新买的一副犁铧,唱着小曲儿,从瞿式耜等人身旁走过。 瞿式耜心念一动,连忙叫住这了个老头。 “老人家,你是刚入城呢,还是要出城去呀?”瞿式耜微笑着向那个老头问道。 那老头将瞿式耜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虽是扮成商人装束,却有一副官员气态,一时间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答话。 见老头一脸疑惑之色,瞿式耜笑道:“在下是外来的客商,初到此处,找老丈随意问问,老丈莫要惊疑。” 老头脸色释然,朗声回道:“小老儿入城有一个时辰了,在城中歇玩了一番,又买了新农具,正要出城回家呢。” 瞿式耜见老头搭上了话,心下高兴,遂装着不经意地问道:“老人家,你是本地人吧,今年年纪多大了?” 没想到老头摇头道:“这位商客,俺虚长了五十多岁,却不是本地人,俺老家在宣府镇万全右卫,今年年中,才到这里来的。” 瞿式耜一惊:“老人家既是宣府镇人,如何到东川夔州安家的?” “咳,都是命数啊。”老头见有人感兴趣,顿时拉开了话匣子:“今年年初,鞑子侵边,俺老家万全右卫处的村庄,大部为鞑子焚掠,小老儿无奈,带着全家一家八口向南逃难,成了流民。一路南逃至湖广,在武昌之地苟且活命。这一路上,老伴与次儿,俱死于途中,于今想来,甚是难过。” 老儿抹了下眼睛,又继续道:”后来,有官员对我等说,若前往东川安顿,可授予田土,安身立命。且初来之时,还可每日得薄粥两碗,以为活命之资。小老儿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遂立即带着一家老小,赶来这夔州城下,发现在夔州城下,已有黑压压的大片流民在此,起码有数万人哩。” “小老当时想着,这里流民如此之多,却该如何安顿同,我等赶来此处,怕是是受骗上当了。但没想到,每日中午与下午,俱有官员来放粥吃饭,让我等得以果腹,却非是虚言诳骗。也正靠这一人一天两碗薄粥,小老儿一家人,才总算得以活命。” 老头说到这里,悠悠长叹了一口气,他见瞿式耜听得仔细,又继续说道:“原本小老儿以为,此处虽然放粥施饭,只怕终难长久,小老儿一家人,终究还得去他处另谋生路。却没想到,仅过了两天,那城中主事官员,就晓谕城外流民,说可让我等前往东川各地安置,有地种有饭吃,问我等愿不愿意。” ‘那老人家定是同意了吧。“ “那可不!这年头,有条活路,可比什么都重要!俺们当然是立刻同意了。于是,城外三万多名流民,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跟着那些军兵四散前往东川各地安顿。而我家六口之众,则是就近安顿在夔州城外村镇定居。” 老头说到这里,一脸感慨之色:“说来说去,还是俺前世修了福德,才能在这乱世之中,辗转来到了皇帝治下啊!我等安顿之后,授了田土5亩,耕作为生。一家人,总算在此安顿下来了。后来,我家老大被选为第二镇的一名辅兵,老三则去了铁桃堡当矿工,剩下小老儿,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以及最小的闺女在这里安居度日。” 瞿式耜听完老头的述诉,心下顿是幽思泛起。 这般看来,这位重兴皇帝在据占东川后,安置流民恢复生产,做得倒甚是不错呢。 “老人家,那你们现在,一年要交多少田赋呢?”瞿式耜想了想,又发问道。 见瞿式耜这般问,老头来了精神,忙道:“这位商客,你等不知,现在皇帝陛下的赋税,轻着呢。俺原先在宣府万全右卫时,是当地地主的佃户,一亩地要交4至5斗租子,一年交两次,那叫一个难活!现在到东川,皇上规定,今年头年恢复生产,俺们一亩地只要交1斗粮食,分夏秋两际各交一次。待到明年,则一亩地收二斗,至此永为定例,再不加赋。且不按一条鞭法所定那般收实银,而是直接上交粮食,从而让咱们省了胥吏盘剥。这样一来,今年我家只要交10斗粮便可,明年也不过20斗,这税赋,却是轻省得很。” 见到老人这般欣悦之色,瞿式耜心下亦十分高兴。 只不过,他随及又想到了,现在朱由榔治下那百业凋蔽,破败不堪的西南诸省,心下顿时又是感慨连连。 第四百零九章 轻徭薄赋 直到这老农夫走远了,瞿式耜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瞿侍郎……”一旁的护卫小声提醒。 “罢了,想必各位俱是疲乏,且在这城中酒店内歇歇脚,吃了饭食,再入城不迟。”瞿式耜挤出笑容,对几个护卫说道。 各人此时,皆是腹中饥馁,见瞿式耜提出去小店吃饭,自然俱是说好。 一行信步走去,才到一家小店外,便有小二热情迎来。 “各位客官,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就是外地走了远路来的,快请进店!小店有上好的新鲜猪羊肉,还有新烫的上好黄米洒,客官们若吃了,那是解饿又解乏啊,吃一分倒有长十分力气呢!客官们请放心,小店酒菜价格,亦是克已公道。若是本店酒菜不好,各位客官白吃不要钱。”小二舌如巧簧,一脸笑得稀烂。 “好,听你说得这般好,我等就在这吃了。”瞿式耜笑道,随即步入酒店,在靠墙处的一僻静桌子处坐下。 小二殷勤地招呼各人坐下,一边麻利地抹干净桌子。 “小二,上菜吧,拣你们店里拿手的几样菜式,再来二斤黄酒。”瞿式耜笑着吩咐道。 “好嘞,客官豪气,这好菜好酒,稍等就来。”小二唱喏了一声,朝瞿式耜笑着点点头,便抹布朝肩上一搭,向厨房奔去。 瞿式耜环视了一圈店内,发现客人颇多,又见门外官道上,人畜车马川流不息,心下不由得暗想,看来这夔州之地,倒是人流旺盛,才让这般城外小店,亦有这般充足客源吧。 不多时酒菜上来,满桌浓香扑鼻,众人腹中饥饿,见得酒菜诱人,顿是馋虫大动,自是大吃大嚼不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各人夹菜的速度才慢了下来。那小二,见众人吃得高兴,又一脸笑容地过来给众人添酒。 “客官,小店这酒菜,味道还不错吧。”小二打着哈哈。 “确是不错,等会多给你几个赏钱。”瞿式耜仰头一杯黄酒下肚,笑着对他说道。 “客官大方,小的多谢各位客官了。”小二脸上的笑容,亦是愈见灿烂。 瞿式耜忽地心下一动,向那小二问道:“小二,我等听说,在你东川地界,这酒店商肆,可是要交大额商税的,可是真事?” 小二忙道:“确是如此,东川的商铺,每月要交销售额的十分之一为商税,确比他处要重些。” 瞿式耜放下筷子,一脸疑惑地问道:“这商税既这般重,为什么我看这满街商铺,却还这般兴旺,倒是奇怪?” 那小二听瞿式耜这般发问,便笑着说道:“这位客官,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所不曾明晓之处。我们这东川之地,看似商税要重些,但其实对商家来说,与其它地方相比,反倒轻省不少呢。” “哦,小哥请详言之。”瞿式耜来了兴趣。 小二见他感兴趣,索性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低声说道:“客官,按说,我大明祖律,商家三十税一,该是十分轻省了。但恕小的直言,这律令,在当今天下,几乎就是废纸一张。这大明天下,何处官府胥吏不对大小商家盘剥压榨,可叹商家辛苦经营所得之钱财,被其巧取豪夺,国家未得分文好处,倒只是养肥这般贪官污吏了。更有甚者,若商家被强征为官府行头,那更是非举家逃走,或破尽家财,才方可得以免祸啊。” 听了小二这番话,瞿式耜一脸尴尬。 他知道,在这明末乱世,这胆太祖所定之祖章,早就是废纸一张,根人无人遵守了。 而且,就象在往日太平时代,官府对普通商家的盘剥,亦是极其凶狠。若无关系打通势力,将这些没有关系的商户吃干抹尽,连肉带骨头一齐咽下,亦是做得出来。 在正史上,那位出身于市井之间的隆武皇帝朱聿键,对于官府刻剥商户的种种残酷手段,自是深有体会。后来,他在谕令中说:“朕昔潜邸,对于市井之态颇为知晓。那官府中人,刻剥商户,无不奸巧百出,端的凶狠刻毒。一般商户人家,往日便是苦苦支撑,一旦被征为行头,必要家财荡尽,唯有逃亡一路耳。这般歹毒手段,朕今登位,立着有司一律废止。” 朱聿键的这番良心发现,还是来得太晚了些,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大明朝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这个皇帝再想努力改变时局,都无能为力了。 而现在,在西南之地,官府对于各处商家的盘剥,与这里相比,可谓远过之而无不及,这两相对比,自己这个吏部侍郎,愈发惭愧得紧。 那小二见矍式耜沉默不语,仿佛看出了他心下所想一般,遂讪笑道:“客官,小的这些话语,大部是从官府颁布的商家谕告中知晓得之,东川大小商家对此皆是明白清楚。不然小人睁眼瞎一个,如何有这般见识。” 瞿式耜闻言,又下意识地与方文和目光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他心下暗叹道,这来路不明的皇帝,对于朝政之弊端,竟是看得这般清楚明白。 而若此人真是太子,那向居深宫的他,怎么会对于治理商家这样的事情,也能了如指掌,倒是大大出乎了他之意料。 甚至可以说,就连他这个所谓的吏部侍郎,对于市井商家的治理与了解,都远远不如这位皇帝啊。 小二见他不说话,又感叹地说道:“这位客官,皇上将东川治理得井井有条,街市安然,我等每月只需交纳销售额的十分之一商税,其余诸事皆不用管。既无官府胥吏盘剥,也无青皮地痞敲诈,商户们只管放心经营便是。是故夔州商家众多,经营兴旺,此皆皇帝陛下治理之功啊。” 瞿式耜听了小二的话语,不觉连连捋须点头。 小二眨了眨眼,又急急问道:“你们这些外地客官,是初次来咱们东川吧?” 瞿式耜一怔:“正是。” 小二忙道:“若是各位初来,没有官府民政司颁发的通行腰牌,恐有被抓起来盘问之忧。需得在城门处的民政司办事点,核查身份,领取通行条证,方可入城购物,以及在城中住宿歇息。这通行条证,需每三日一换,以备核查,却需谨记。” 第四百一十章 归命侯爷 瞿式耜嘴中喏喏,心下却又是莫名感慨。 瞿式耜等人入城,是因为有第二镇的军兵引领,自是一路顺畅,故不明白此中关窍。现在他才知道,在这夔州城中,竟是盘查得这般严密,不由得还是暗里吃了一惊。 一旁的一名护卫插话道:“想不到,你们这夔州城,已是这般繁华之地,倒是盘查得颇紧。” 小二笑道:“是啊,这般做法,是皇帝陛下为了严防鞑子与流寇细作,才不得不采取的措施。虽然有些繁琐,但这般举措,却令我等城中居户大为心安呢。对了,若各位在这里长期经营,一直表现良好,就可领取民政司的通行腰牌,以后只要佩戴此腰牌,便再不用开通行条证了。” 听了小二的话语,瞿式耜又哦了一声,他心下对这位重兴皇帝,不觉又高看了几分。 现在大明这点残山剩水,犹是兵备松弛,纪律涣散,哪怕是各处重镇,很多地方的盘查工作亦是处于睁一眼闭一眼的松散状态。原先江北诸城的接连失守,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各镇军头无心抗敌,却也与当地的官军城防松弛散漫,关系极大。 现在这位重兴皇帝,身处内地城镇,却能严加警惕,仔细做好预防细作之要事,此人行事之缜密,当真不可小看。 相形之下,先前的弘光皇帝,乃至自己的主子朱由榔,对于治下的管理都是极为粗疏大意,甚至说是漏成了筛子亦不为过。各地的细作与间谍,想要入城获得情报,亦是极其容易。 也许,这就是这个小小的东川,能在清虏与流寇夹击下,一直固若金汤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 瞿式耜犹在暗中感叹之时,忽听到酒店门口一阵喧闹,似有多人正一齐入内。 那伺候他们的小二眼尖,脸上瞬间又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他将布巾朝肩膀一搭,立即朝门口飞奔而去。 小二边跑边大声嚷道:“哟,原来是归命侯爷来了,小的眼拙,不曾远迎,快快里面请!” 归命侯爷? 听到这句叫喊,瞿式耜心下顿是一怔。 先前那重兴皇帝,在接受原弘光皇帝朱由崧退位后,便给此人赐爵归命侯,并赐予宅第奴仆,每月给银子百两,让他在夔州城安居。 难道说,这小二口中的归命候爷,便是这退位皇帝朱由崧不成? 瞿式耜与一众护卫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又一齐举目向门口望去,却见一个圆滚滚的肥硕身影,从酒馆大门外昂然而入。 再定睛一看,此人身形胖大,肚子滚圆如巨球,涨得外面那件宽松的厚棉绸袍,都有一种快要撑裂之感。他一张又肥又阔的脸孔,形如一张巨大的油饼,正是笑得横肉直颤,一双鱼泡眼几乎眯成一条细缝,看出得神态十分闲适得意。 随着此人入门,更可见其一手托着一个硕大的金丝鸟笼,另一手却牵着一名妖里妖气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两名奴仆,一齐喧笑着入得酒馆而来。 靠,这位来客外形如此明显,不是退帝朱由崧,又还能是谁呢。 瞿式耜又注意到,这位侯爷入得酒馆,但酒馆中的食客,却是俱作平常之状,该吃吃该喝喝,并没有什么人对这位退位皇帝,有特别地高看一眼。 他不由心下感慨,看来这位退位皇帝,在民间的影响力已然十分有限,竟至于到了这般稀松平常的程度。 也许,这样的寻常之态,对于朱由崧这个退位皇帝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福报吧。 见到朱由崧等一行人向自己走来,瞿式耜下意识地站起身。 待到朱由崧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恭敬地俯身作了一揖。 见有人向自己作揖,正与那妇人打情骂俏的朱由崧,亦不觉站住了脚步。 “你是?……” 朱由崧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将瞿式耜上下打量个遍。 瞿式耜怔怔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朱由崧斜了他一眼,正欲离开,忽听得背后一句低语:“在下瞿式耜……” 朱由崧胖大的身子微微一颤,复转过头来,望向瞿式耜的目光,却是十分复杂。 但是瞿式耜这个名字,周围其他人显然很陌生,不知他是谁,故众人俱不以为意。 这时,朱由崧意识到众人俱在看他,遂转头对小二吩咐道:“你且去,给本侯找个安静地方,本侯有番闲话,想与这位客官谈谈。” 小二脸上堆笑道:“侯爷,你与这位客官相识么?” 朱由崧瞪了他一眼:“自是相熟,何需多问。本侯在南京时,就与这位瞿客官相识了,你且去安排便是。” 小二急急道:“侯爷说得是,是小的多嘴了。对了,楼上便有静室一间,无人打扰,正好让侯爷与这位客官好好相聊。” 朱由崧嗯了一声,便转头对身旁身后的奴仆,以及那妇人言道:“今儿个本侯与这位客官,有些闲话要说,你等皆侯在房外。” 那妇人一听,立即便使了性子,樱嘴一撅,嗲声道:“侯爷,您往日对奴家可不是这般,今天怎地竟叫奴家在门外厮守,却是何故?” 朱由崧见她使性难缠,遂从怀里抹出一副玉环,朝她手里递去:“唉,红儿呀,今儿个这位是本侯的老相熟,难得在此一见,安可不好好多聊两句,你又何必在此使性子,也罢,你既不愿在此多等,且拿了这副玉环,就回怡春院去。待本侯闲聊罢了,再去寻你玩儿便是。” 那叫红儿的妇人,见得这副玲珑玉环,早已双眼放光,乐得合不拢嘴。 她立即便将玉环收了,对朱由崧笑骂道:“瞧侯爷说的,奴家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小人,安可存心与侯爷在这赌气。也罢,你等既有话说,奴家亦是乏了,且先回院歇息便是。您下次来时,可得多给奴家一点好处,让奴家好好消消这心中积气才行哩。” 朱由崧裂嘴大笑,连声道:“此是自然,红儿何消多言。到时候待本侯服了药来,你这小浪蹄子,只顾好生奉迎便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悠游度日 打发走了这妖精般的娼妇后,那小二便领着朱由崧与瞿式耜二人,来到二楼一间雅座之中。 朱由崧随即命他再上酒菜,与瞿式耜边吃边聊。 至于朱由崧的奴仆与瞿式耜的护卫,则皆护于门外,看管住房门,以免闲人误入。 很快,一桌丰盛的酒菜上齐,令朱由崧食指大动。 接下来,他与瞿式耜推杯换盏,一时间,倒是喝了个酒酣耳热。 瞿式耜挟了两口菜,正欲说话,朱由崧却打了个哈哈:“嗨!瞿侍郎不必心急,你我难得相见,且陪本侯先喝上几口,再来叙旧不迟。” 他一边说,一边向一旁的门缝,轻轻地努了努嘴。 瞿式耜哦了一声,便知其意。 二人心下俱是知道,这顿酒宴虽然只有二人参加,但在门缝处,屋顶上,以及一切未曾注意的地方,极可能会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看着他们,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瞿式耜心下感慨,看起来这位归命侯爷虽然退位,且有行动自由,但重兴皇帝对他的监管,却还是颇为严厉呢。 不过,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这位先朝退帝,身份是如此敏感,他往来城中,与他人交往言谈,这些主管安全的官员自是不敢大意。 还是为了安全起见,要对他随时观察,密切关注,方为妥当。 但饶是如此,重兴皇帝对于这位退位的弘光皇帝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毕竟,他没有把此人当成一只不祥的蛇蝎一般,找个理由随意杀掉,也没有如清廷那般,把他当猪一般关在狭小房间里有如一名囚徒。 现在的这位归命侯爷,有爵有房,有仆有钱,只要在夔州城中,一切行动俱是自由,相比先前在清廷时的待遇,说是天上地下,亦不为过。 瞿式耜知道,在有人暗中监听的情况,他能与这位退位的归命侯爷,随意聊聊家常,便是知足了。 至于,其余的敏感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眼见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已是酒酣耳热之际,朱由崧才睁着一双醉醺醺的双眼,对瞿式耜感慨道;“先前,本侯在南京为帝时,瞿侍郎一直在广西任巡抚,好象只来南京参加过一次朝会,故本侯对你印象不深,还望莫怪。” 瞿式耜拱手道:“在下先前得见侯爷天颜,亦是仅有一次。现在一直呆在西南,为桂王监国效力,与侯爷之缘尚浅,今番重新得见,实是感嗟之至。” 朱由崧撇了撇嘴,显然他对这样的客套话语,颇觉没趣。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便对瞿式耜朗声道:“瞿侍郎,今番远来夔州,却是所为何事啊?” 瞿式耜心下一动,知道这话不可多谈,只得笑道:“禀侯爷,在下是奉了桂王之命,前来夔州与皇帝陛下商议要事。本该现在就回返昆明,但在下想着难得来这夔州一趟,不若先下逛逛,也算不虚此行。却没想到在这酒馆得遇侯爷,倒是难得之缘。” 朱由崧哈哈一笑:“瞿侍郎有所不知,你在这夔州城中,若想见我,却是甚易呢。因为本侯自禅位以来,每天皆在街头巷尾悠游嬉乐,这满城中人,无不知晓。这城中百姓啊,对于我这个归命侯爷,已然是见得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了。而瞿侍郎自昆明而来,不知这夔州风物,才会对见到本侯感到惊讶呢,实是不足为怪。” 瞿侍郎点了点头,又感慨道:“在下看得出来,侯爷现在夔州城中,有钱有闲,日子甚是康乐。这般悠闲富足的生活,倒令在下羡慕得紧呢。” 朱由崧哈哈一笑:“瞿侍郎说得是!实不相瞒,现在这段时间,倒是本侯一生之中,最为幸福也最为快乐的时光呢。先前本侯年少,尚在福王府时,日日担忧流寇攻来,以致身家性命不保。后来侥幸逃离河南,来到南京登基为帝,又时时害怕鞑虏来攻,这龙椅终难坐稳。再何况,朝中大臣纷争内斗,江北诸将不听调派,国家治理更是一团糟。这种种烦心之事,一齐堆叠起来,竟是令本侯连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未曾度过啊。” 说到这里,朱由崧脸上浮起复杂之色,他给自己倒满一杯,叭滋一口全部饮尽,才又感慨言道:“你以为,本侯在南京为帝时,日日寻女求欢,仅仅只是为了泄欲么?还不是因为国事蜩螗,百事俱废,朕坐视朝局日益下滑去心下无计,才在这男女之事中,寻得一丝快乐与慰藉罢了。这般时日,恶名遍布天下,于今想来,岂堪回首。” “侯爷……” 见朱由崧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一时口误说了个朕字,瞿式耜心下一凛,正欲提醒,却被朱由崧摆手打断。 朱由崧大嚼着一根鸡腿,斜了他一眼,却又兀地继续说道:“本侯一时口误,不必多提。再后来,本侯在南京被清虏俘走,千里押往北京,从此之后,便是日日关押在一间小屋之中,再无任何自由可言。虽然在北京之时,吃喝尚有,但已与一名囚徒无异。在那时,本侯更是天天都在担心,明日就会被清虏斩首菜市口,这般时日,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啊!” “好在那汉奸贼子范文程给清虏头子,也就是那个摄政王多尔衮,出了个馊主意,说什么要将本侯派往东川,前去挑拔我与那太子之间的矛盾,好让我等自相残杀,内斗不休,最终让清虏坐收渔人之利。他们这般算盘打得好啊,却没想到,本侯会禅位给重兴皇帝……” 说到这里,朱由崧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了看那黑深深的门窗缝隙,一声苦笑后,复对瞿式耜说道:“后来的事么,瞿侍郎自是知晓,却不必本侯再来多言。本侯想说的是,自禅了帝位,现在本侯的日子,反倒比先前更是快活得紧呢。” 他说到这里,望向瞿式耜的眼光,顿是暗有深意:“瞿侍郎,本侯就一句话,你回去之后,当可把本侯的的感想,对桂王一一说出。望其认清形势,再不要与皇帝陛下为敌,从而保全自身与宗族,方是上上之策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交心之语 听到朱由崧这句话,瞿式耜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怎么好好的,突然提起桂王朱由榔了? 这朱由崧,该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吧。 “侯爷……” 朱由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随后,他又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复对瞿式耜说道:“本侯知道,这些话定会令你心生惧意,害怕本侯在这里说漏了嘴,恐于你我不利。但本侯还是想说,这些话语,不过是本侯看在桂王亦是大明宗族的份上,才肯对他讲出的。” “本侯一生动荡,四下飘零,想来往事种种,帝王权势,富贵荣华,俱不过是过眼烟云。倒还真不如在这夔州城中,当个富贵侯爷悠游度日来得畅快。不过,现在夔州城中,看着这位皇帝,将这东川收拾得井井有条,更是接连打败流寇与鞑虏,开始重新收拾国势,重整江山,本侯心下,亦有难以言说的欣慰。也许将来重振大明天声,再兴山河社稷之人,就是这位重兴皇帝陛下吧。这般看来,本侯先前禅位给他,倒是十分正确的决定呢。” 说到这里,朱由崧的脸上,却又泛起苦笑:“恕本侯直言,相比这位英明神武的重兴皇帝,桂王此人,生性庸碌,才具平常,如何是皇帝陛下之对手!若还不能认清时局,执迷不悟强要与皇帝陛下对抗,只怕最终的结果……,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瞿式耜脸上挤出笑容,举起酒杯,与朱由崧对酌。杯酒入肚,却是难以言述的苦涩滋味。 话说到这里,瞿式耜知道,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基本上得知得差不多了。 这位归命侯爷,在开始禅位时,可能还会心有不满,但现在这一个多月下来,此人已是完全适应了这个新身份,在这夔州城中,过上了富家翁的平静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他对于重兴皇帝的安排,已是完全认命,并且乐在其中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位禅位的皇帝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 而他要自己给桂王带的话,看起来亦是此人之心声呢。 毕竟,相比朱由崧,那位桂王朱由榔亦是庸碌平常之辈,再与重兴皇帝对抗下去,最终的结果,必是不妙。 只是,那位向无才具,却又自视甚高的桂王朱由榔,真的能听进去朱由崧这番肺腑之劝吗? 瞿式耜心下暗叹连连,脸上却还只得强自支撑。 接下来,二人又不咸不淡地叙了一会旧事,见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分别告辞。 这顿酒饭钱,却是由朱由崧来买单。 这位大腹便便的侯爷,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瞿式耜远来是客,他作为夔州城的老住户,安可不尽地主之谊。且这家酒店他常来于此,酒钱亦是打折,故还是由他来买单,更是划算。 随后,酒足饭饱的的由崧,在付了饭钱之后,哼着小曲离开,再度前往怡春院去找小情人了。 只离开侍郎瞿式耜,犹自呆怔在原地。 接下来,瞿式耜复在城中逛了逛,遍观了一番夔州城中的繁华热闹景象后,才在重兴皇帝派出的兵马护送下,从夔州打马出城,一路迤逦南去。 而就在瞿式耜匆匆南归之时,郑芝龙的大军,总共近二十万兵马,分从水陆两处,一齐来到了广西境内。 甲胄俱全披挂完整的平国公郑芝龙,看到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浩大兵马,那严肃绷紧的脸上,却是隐隐可见得意之色。 有这近二十万大军在手,莫说扫平被假冒皇帝夺走的黔北之地,就是统军往攻东川,来个犁庭扫穴,将那假冒皇帝一鼓荡灭,亦会无往而不利吧。 心下得意的郑芝龙,又收到了郑彩传来的信报。 郑彩派来的使者告诉他,现在郑彩已和桂王朱由榔说好,着兵部尚书丁魁楚,负责这近二十万的兵马的后勤辎重及粮草供应。现在这些粮草俱已齐备,不日便可全部送往贵州,以供大军使用。 闻得这般消息,郑芝龙心下,更是欢喜莫名。 好哇,现在兵马已至,粮草又齐,是该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那接下来,就要首先给那假冒皇帝一个下马威,让那个假冒皇帝,还有他手下窃据黔北的兵马,尝尝我郑家大军的厉害! 于是,郑芝龙将二弟郑鸿逵,以及其子郑成功唤来,一道来帐下商议。 他们要迅速讨论一下,接下来,到底要如何攻打黔北,方为合适。 很快,二人来到帐下,郑芝龙不多客套,立即开门题义,向二人征询接下来的征战之策。 见郑芝龙出言相询,其子郑成功首先发言:“父侯,我军初到西南,士卒未服水土,军士多生疾病,此番进军,还需稳妥为上,万万不可太过操切。以孩儿之见,不若全军集结一处,稳扎稳打,齐头并进,一路缓行北上,径取那重镇贵阳,方是稳妥之策。” 听到郑成功这话,郑芝龙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郑成功这番计策,四平八稳,是一个十分保险的进军策略,看上去没有任何缺点。 但在这位全军统帅看来,这样平稳保险的策略,却未免效率太低,且有龟缩畏敌之嫌,不足出突显自家大军的威力与实力。这样的计策,对于信心膨胀的的郑芝龙来说,并不是一个足以让他认可的计策。 郑芝龙不动声色,但他的目光,却是下意识地转向一旁那捋须不止的郑沤逵身上。 见郑芝龙探谒的目光,正聚在自已身上,郑鸿逵沉声回道:“兄长,以小弟看来,我军从未与敌军交过手,对他们的虚实与兵力,皆未可知。若是过于冒进,确非上策。” 听得郑鸿逵此话与郑成功相似,皆是同一论调,郑芝龙面显失望之色。 不过,他尚未开口,对面的郑鸿逵却又说道:“不过,若是我军拖延太久,迟缓太过,除了空耗粮草,大大增加后勤难度外,却也有损伤士气消磨斗志之嫌。以小弟之见,不若先派一支先锋兵马,引为前部,先去攻打黔北敌军的薄弱之地,探探敌军虚实与战力,亦是可行之策呢。”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先攻安顺州 郑鸿逵这话,让郑芝龙不觉双眼一亮。 “二北所言甚是!我军远来西南,正要乘此锐气大力进取,打黔北的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安可太过迟缓,以至于失了先机,让敌军从容应对,反是不美呢。”郑芝龙立即赞同他的说法,随即又问道:“那依二弟看来,却该派出多少兵力为先锋,往攻何处,方是妥当呢?” “兄长,据朱由榔手下部将陈邦傅禀报,说现在黔北的敌军,主要有两部,一部为左路军,驻守在贵阳以及附近的州镇哨所,另一部为右路军,主要据守在黔东北一带的土司地界。以小弟看来,这右路军所驻之处,地势偏远,山高林险,后勤艰难,且不易让部队开展队形,故要暂缓图之。所以我军接下来,还要主攻敌方之左路军……” “你的意思,是要这先锋兵马,径攻贵阳么?”郑芝龙皱起眉头:“仅以一部先锋兵马,就主攻敌军全力据守的大城,想要一举拿下的话,未免太过艰难。” 郑芝龙说完这话,郑鸿逵却是连连摇头。 “兄长,小弟之意,并不是要立即攻打贵阳,而是要以这先锋兵力,先夺取贵阳附近的州县城镇。要以此方式,来先剪掉敌方左路军的护卫羽翼,使得那贵阳重镇,成为一座外无援兵的孤城。待我大军齐至后,再全力攻打贵阳,方是合适之举。” “这样啊。”郑芝龙沉吟了一下:“那你打算攻打何处州镇,又要调派多少兵力呢?” 郑鸿逵站起身来,走到帐旁的地图处,手指贵州西边的安顺州地界,重重地敲了敲。 “兄长,小弟之意,是要先派两万精兵,去攻打这敌军驻守的最西头——安顺州。要趁其不备且兵力稀少之机,一举夺下此地,作为我军将来反攻的前哨之地。我军若能择选两万精锐,轻装疾进,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必可快速通过贵州的险峻山林,在敌军尚未做好防备的前提下,将安顺州城一举夺下。” 郑鸿逵说得兴起,双眼中亦是亮光灼灼:“我军此番突袭,敌军没有防备,想去贵阳求援,亦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安顺州是敌军驻守的最西边,与贵阳距离遥远,他们纵想入援,在短时间内亦是极难办到。至少更远处的敌方右路军,则更是远水不解近渴,根本就无法入援。故我军可以利用这突然之势,来个一举袭夺此城,为我军打出一个开门红来!” 郑鸿逵这番话,令郑芝龙频频点头。 “二弟所言有理!若能成功夺下这安顺州,虽然胜果不大,却必会给敌军士气重大打击,也会让我军将士上下昂奋士气激昂,此策必是可行。这样吧,这次入攻安顺州的先锋兵马,就由二弟亲择精锐,挑选出兵马两万,立即统兵前往攻之,相信你此番前去,必会旗开得胜!”郑芝龙一脸欣慰的笑容。 “小弟谨遵谕令!”郑鸿逵慨然领命。 他随即快步离去,急急前往军中挑拣兵马。 没有人注意到,在帐中一直没说话的郑成功,那年少的脸孔上,却是一副阴郁之色。 见郑芝龙一脸欣然地目送郑鸿逵离去,郑成功张了张嘴,很想再劝劝他的这位父亲,但话至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这时,郑芝龙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成功,你去组织兵马,待你二叔统兵出发后,我全军将士再一齐北上,直奔安顺州!” 郑成功站起身来,一脸恭敬又无奈之色,低低地应了一句:“孩儿遵命。” 仅过了一天功夫,郑鸿逵便亲自择选了一万七千名步兵,以及三千名骑兵,俱是精壮久战之士,说是这近二十万兵马的郑军中最为精锐的部众,亦不为过。 而给他们担任向导的,便是朱由榔手下部将,先前兵败金筑安抚司的平蛮将军,陈邦傅。 此番突袭往攻安顺州,这位平蛮将军陈邦傅,自告奋勇担任向导,领其手下一千骑兵一齐助攻,倒是让郑鸿逵平添了一大助力。 这样一来,总共两万一千兵马,人人自携了六日干粮,离了黔桂边境,一路轻装疾进,抢先向黔西北的安顺州逶迤赶去。 当然,在他们后来,还有朱由榔手下的兵部尚书丁魁楚安排的后勤民夫,装运粮草与辎重赶赴安顺州,以备将来之需。 郑鸿逵部兵马,在陈邦傅的引领下,一路疾进猛赶,昼夜不歇,不过短短三天,就到了安顺州地界,这一路上,竟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就连遍布贵州的山贼野盗,都不敢打这支兵马的主意,皆是任其前往,却没有半个嫌命长的家伙来骚扰。 见自己行动如此顺利,郑鸿逵颇为得意,一副自以为得计之状。 但在其心下,却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隐忧。 进入安顺地界后,向来谨慎的郑鸿逵,还是小心地先派出哨骑,前往安顺州城秘密侦查。 不多时,那些前去侦查的哨骑,俱是一脸喜色地前来禀报,说发现安顺州城头,仅仅区区百余名敌军驻守,皆是一副懒散无为之状,且三处城门大开,一些百姓自由来往出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看来这些敌军守兵,根本没有发现郑军的兵马到来。 听到这般消息,郑鸿逵心下,顿是狂喜难尽。 好哇,自己原本还一直担忧,此番前去因为路途遥远,只怕会走漏消息,让驻守的敌军有了防备,自己想要攻打,却是不易。现在看来,他们倒是全无防备,正好让自己来个一举突袭呢。 一旁的陈邦傅亦是激动插话,对郑鸿逵大声道:“定虏侯,敌军全然无备,实是天助我军也!还望定虏侯速派兵马,立即往夺此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邦傅的话,让原本就激动不已的郑鸿逵心下,顿是燃起了熊熊烈焰。 是啊,这般良机,安可错过! 一脸激动的郑鸿逵,立即大声下令:“全体骑兵听令!着你部在陈将军统领下,立即出动,定要一举拿下三面城门,让我军后续兵马顺利入城!” “得令!” 第四百一十四章 明摆着的空城计 四千骑兵在平蛮将军陈邦傅的统领下,兵分三路,分从三处城门,一齐喧哗而入。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烟尘滚滚,三路骑兵一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呼啸汹涌着进入了这座安顺州城。 平蛮将军陈邦傅,亲统其下的一千骑兵,以及另外一千的郑军骑兵,合共两千兵马,从正面的南门处,疾疾驰入。 而见到这突如其来,有如一股卷地狂飙一般呼啸而来的郑军兵马,城头的守军顿是大为惊骇,他们在城头四下跑动,乱成一团。 见得敌军似乎一片混乱,领军冲阵的平蛮将军陈邦傅,心下有难以言说的快意。 哼!老子自从上次入援贵阳兵败后,好不容易才逮这个机会前来复仇,今番定要将城中这点守军来个一举歼灭,方解吾恨! 陈邦傅心下暗暗发狠,此番攻城,这首功自己却是拿定了。 自己定要拿下此城,合歼敌军,为上次屈死于战场上的儿子陈曾禹,以及死掉或被俘虏的两万余名军兵,大报此仇! “全军听令!冲入城中后,定要将城中敌军一举消灭,不留孑遗!”陈邦傅拔刀大喊,一脸狰狞。 “得令!”底下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啸叫。 两千骑兵排成一字长队,有如一条愤怒的长蛇,径直冲入城去。 三路骑兵,排头猛冲,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一齐冲入城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有效抵抗。 这场突袭,不损一兵一卒,不折一人一马,三路骑兵全部入城,便将这安顺州城一举拿下,整个过程,堪称完美。 而从千里镜中看到自家骑兵,全部突入城去,城外的主将郑鸿逵,他心下快慰到了极点。 好哇,骑兵此番突袭,果是旗开得胜! 这般战果,倒是完全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 骑兵既然一击得手,那部下这些早已手痒难耐的步兵,还不赶紧出动,更待何时! 一脸喜悦的郑鸿逵立即下令:“全体部众听令!一齐入城,彻底拿下整座安顺州城!” 一令即下,一万七千名手下军兵,顿如开闸的洪水,他们鼓噪前冲,向三处城门,汹涌奔去。 这些步兵踊跃前行,奋力向前,急急奔过吊桥,眼看就要进入城中,却忽听得脚下轰隆一声巨响,竟似天塌地陷一般,一个硕大的黑洞平空而生。 这个黑洞阔达数丈,深亦有丈余,从吊桥边缘直到城门月道尽头,有如一张魔鬼突然张开的巨口,将数百名猝不及防的步兵,一举吞陷于其中。 更有边缓的百余名步兵,一时收不住脚,以及被后面的步兵冲击,亦是纷纷惨叫着掉了下去,作了个倒霉的陪死鬼。 众人更是听到,黑洞中传来噗哧噗哧的沉闷声响,却是底下暗埋的铁扦与蒺藜,将倒霉掉入其中的步兵,有如扎青蛙般,给一举扎了个对穿。 这样惨酷至极的死法,自是令众人心惊胆裂。 一时间,惨叫之声四下响起,闻之令人心悸。 原本心气高昂,打算一举入城的一万七千步兵,顿是全部滞留在城门之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而从千里镜中见得这番变故,尚在城外的主将郑鸿逵,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娘的,真没想到,敌军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真是端的狠毒! 谷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下令,城头便立即出现了他预想不到的更多变化。 原本看上去,这守兵稀疏一片混乱的城头,竟是有如变魔术一般,忽喇喇从城墙中涌出许许多多的弩兵,他们一上城头,立即摆开阵势,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准备对城下混乱的步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这一刻,郑鸿逵的内心,顿是有如掉入了冰湖之底。 上当了! 老子上当了! 这城中原来早有埋伏,一直深藏不露,正等着自己这条大鱼来上钩呢。 而这一路上,敌军并非全无防备,而必是早就安排了极多的哨探,他们躲在暗处,一直在密切关注自己的行动,并随时将自己的行动禀报给了城中的主将。 所以,自己自进入安顺州界内以来,甚至更早更远的时候,就一直在他们的彻底掌控之下。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从容调集兵力,暗藏城中,又提前挖好了陷道,给自己来了个突然一击。 而现在,他们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行动计划,故意放骑兵入城,再吸引步兵来攻,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入城的一瞬间,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陷洞,让这足有四五百人的倒霉家伙,统统葬身在这有如魔鬼大嘴的黑洞中。 这般连环使计,倒是让自己这个全军统帅,被他们一直玩弄于掌中。直到现在,终于吞了这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苦果。 唉,这近乎明摆着的空城计,自己这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主将,竟是看不出来! 郑鸿逵心下的懊悔与气愤,简直难以形容。 眼见得城头的敌军弩兵,即将开始对城下那乱成一团的步兵,开始立即打放箭矢,郑鸿逵的脸孔,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撤!快撤!立即鸣金,让他们全部撤回来!”郑鸿逵扭过头去,用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向一旁的手下紧急下令。 “得,得令……” 凄厉刺耳的鸣金声,立即连绵响起,迅速到了城下万余步兵的耳中。 但是,为时已晚。 城中的主将,也就是第四镇乙营营营长李占春,那冷峻的脸孔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那高举的右手,亦是迅速往下一劈。 “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五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在城下混乱不堪的郑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 声声响起的连绵惨叫,令人闻之心悸。 第四百一十五章 城中之鳖 这些在城下乱成一团的郑军军兵,几乎在这发矢的一瞬间,就被城头弩兵射死了三百余人。 “操他娘,明军的弩箭有剧毒!” 第一次与对方交手的郑军士卒,惊恐地发现这些被射死的军后身体开始迅速发黑,而受伤的军兵在倒地哀嚎了几下后,亦立即抽搐着口吐白沫而亡,不由得顿是连声惊叫起来。 而在阵外,见到恁多精锐步兵,还未来得及撤围逃跑,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于城下,在阵后指挥作战的主将郑鸿逵,顿是一脸暴怒与悔恨交织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再度鸣金!一定要他们尽快撤回!”他的声音满是焦急与恐惧。 “得令!” 鸣金声四下大作,声声刺耳,此时此刻,倒象是死神的一首伴舞曲。 此时此刻,那一万六千余名郑军步兵,闻得这有如催命般的鸣金之声,顿是有如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立刻转身向后疯狂逃窜。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第二轮射击,又正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纷纷撤逃的郑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郑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四五百人。 因为敌军居高临下,郑军视线受阻,加上又要拥挤逃命,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郑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城头涌现的数千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郑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三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关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上的守兵几乎同时耳聋,大批的军兵双耳双眼以及鼻子被震得血流不止。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安顺州城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密集投放的威力如此之大,给人的感觉,似乎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可能会把这座小小的安顺州城墙,给彻底炸裂也说不定。 这时,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浓雾稍散,城头的守军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总有有近一千多名城下的郑军步兵,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郑军步兵已是魂飞胆裂。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的郑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郑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武器与盔甲,纷乱的向后逃去。 他们逃得如此匆忙,又如此混乱,以及于不少的军兵,竟是惨叫着掉入了护城河内,给活活淹死了。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遏他们逃跑的步伐。 见到敌军竟然被自已数轮射溃,守城的第四镇乙营的全体军兵,顿是齐声欢笑,气势如虹。 而从千里镜中,见到这惨败溃逃的一幕,主将郑鸿逵愈发怒气填胸。 他娘的,真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是还未与敌人相接的状态下,就已然全军溃退,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卫。 而就在郑军步兵犹在疯狂撤退之时,后面的震天雷犹在不停地抛扔,毒弩亦在不停地打放,让这些有如退潮般疯狂逃命的家伙,又有足足四五百人,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在剩余的一万五千余名逃兵,匆匆逃归本阵之后,这座安顺城下,终于安静下来了。 从城门口到护城河中,到处都是郑军军后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尸体,杂乱地堆叠在了一起,几乎填满了整座护城河。 见到这般惨状,主将郑鸿逵的脸上,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惨白。 足足近两千的步兵,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折损在了安顺城下,他们甚至连与敌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这里。 不过,现在郑鸿逵心下,最为揪心的,却不是这些死掉的近两千名步兵,而是抢先冲入城中的四千骑兵。 现在因为三处城门中,皆挖了巨大陷坑,这些早已入城的四千骑兵,已然成了瓮中之鳖,根本无法逃出。 他们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会被城中的守军,有如杀鸡宰狗一般,全部屠杀干净吗? 想到这里,郑鸿逵的内心,顿是突突直跳。 只不过,出乎他的想象,现在城中的这四千骑兵,齐聚于城中广场,簇拥在主将陈邦傅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目睹了方才的城门巨变,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之色,人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刚才所看到的屠杀场面,不过是一场噩梦,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是啊,这样从获胜的狂喜,骤变成落败的恐惧,要有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加以接受啊。 而在其中,最难堪也最惊惧的,便是那位率领骑兵冲阵的主将,平蛮将军陈邦傅了。 他遥遥地看着城门口那有如魔鬼的巨嘴般的黑洞,看着那被鲜血与尸体填满的城门,心下的震骇与后悔,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现在的自己,就是想要逃命,都根本没有机会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在下降了 陈邦傅心下懊恼无极,却又眼见得那些城头的守兵,将城外的郑军步兵击退之后,竟皆从马道上纷纷下来。 他们手持常胜弩,向位于城中央的这四千骑兵,快步逼来。 这每杆弩机上,都压了三发连射,那在阳光下泛着浅绿色光芒的弩矢矢头,有如一条条毒蛇睁开的眼睛,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骇人气势。 而在这些弩兵的后面,是手持震天雷的辅兵,他们身上披着滋滋作响的火绳,手中拿着一枚枚黑不溜秋的木柄震天雷,在弩兵后面沉默跟行。 五千弩兵,三千辅兵,总共八千人,一同组成一个呈圆环状的阵势,向圆圈中央的陈邦傅部四千骑兵,四下包围而来。 这一刻,脸色惨白的陈邦傅,已然明白了自已接下来的命运。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还敢负隅顽抗,那这些三矢齐发的弩箭,将迅速将他们射成刺猬,而那些呼啸投来的震天雷,则必将他们炸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陈邦傅下意识地向周围的骑兵们看了看,发现这些家伙正用同样可怜的目光,望向自己。 很显然,他们也不想死。 不想这样毫无意义地被人当成猎物,窝囊地射杀于城中。 这样的死法,可谓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从对面的弩阵之中,一名身着精钢山纹甲的主将,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以一种傲慢的姿态,出现在了陈邦傅的面前。 此人便是第四镇乙营的主将李占春。 刚刚将城外一万七千名敌兵打败,杀死了近两千名敌兵的他,此时志得意满,一脸骄横得意之色。 在他看来,面前这些被围困在圆形包围圈中的敌军,外逃无路,抵挡无勇,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哪里还有什么价值还让他费口舌来劝降。 只不过,先前第四镇镇长曾英离开安顺州前,曾对他反复交待,若是计划得以实现,便要他一定要好生对待城中这些被困的骑兵,尽可能地加以劝降,使他们能不战而降,为我所用。 对于曾英的这道命令,李占春心下虽有些不乐意,却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皇帝手下的这支全新的明军中,军纪极严,他若不严格加以遵从,将来被监抚司的文官举报,自己这个营长之职,怕是必不可保了。 所是,对于这位性喜拼杀的武将来说,今番前来劝降,倒还真有逼张飞前去绣花的感觉。 那么,自己该怎么前去劝降呢? 难道,自己是要跟那么磨磨唧唧的文官一样,对他们来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么? 李占春从心里厌恶这种方式。 还要用武将的方式来劝降,更加痛快一些。 自己也懒得与他们多费功夫,先去吓吓他们,可能效果会更好。 毕竟,此事能成就好,不成的话,自己一声令下,就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射成肉饼。 于是,他连声大咳了数下,清清嗓子,就冲着对面的陈邦傅大声喊道:“尔等看好了,俺便是第四镇乙营营长李占春!喂!对面正中那个敌将,你叫何名,俺有话对你说!” 陈邦傅听他语气极不客气,满是揶揄与鄙视的意味,心下愈是惭恨,却犹得硬着头皮回道:“本将是桂王手下,平蛮将军陈邦傅是也。” 李占春呵呵一笑,一双牛眼却又瞪得溜圆,他厉声喝道:“原来陈邦傅你这厮,竟是朱由榔手下啊!哼,尔等不知死活,倒是上赶着来这里找死呢!现在局势如此,尔等已是瓮中之鳖,根本就无法可逃,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他这声喊话,声若奔雷,气势雄壮,倒是骇得对面的郑军骑兵,个个双股战栗。 而他们的主将陈邦傅,则是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下恨不得将这个李占春,给活活地撕成碎片。 可恨的家伙,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自己,真是丢尽了脸面! 要知道,自己的儿子陈曾禹,以及先前入援的三万军兵,皆死于这些重兴皇帝的兵马手下,而如今,一心想着要为他们复仇的自己,却反过来竟要率部投降这些与自己有深仇血恨的敌军,真真情何以堪! 倒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条件,来与对面讨价还价呢? 若是自己执意不降,那一大圈早已作好了射击准备的弩兵,以及更外围手持震天雷虎视眈眈的一众辅兵,只怕立时就会来了齐力合攻,箭矢交加,雷火轰炸,自己这个所谓的主将与周围的这些兵马,必是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但是,真的这样投降的话,自己这个所谓的主将,仁途与官运,也就此到头了吧。 更不用说,还有那似海深仇未报,这样的结果,真是想想都令人悲哀。 唉,存身还是取义,真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啊。 就在陈邦傅艰难地在心下取舍之时,对面的李占春已是等得颇不耐烦,复冲他大喊道:“陈邦傅,你狗入的耳朵聋了么?!俺问你话,为何不答?你若再不回话投降,俺将立即下令,将尔等就地射成刺猬,炸成肉沫!” 陈邦傅见这李占春如此咄咄逼人,如此不留余地,心下的惭恨更是何以复加。 他一声长叹,终于低低回道:“李营长,我……,在下愿降!” 一言即毕,他翻身下马,伏跪于地。 他娘的,老子今天为了保命,只能降了! 孩儿啊,死去的将士们啊,俺为了活命,只能忍气吞声,去投降敌军了。 虽然如此丢脸,但俺总要活下去呀。 一时间,陈邦傅心下酸水大泛,苦涩难言,竟是低低地抽泣起来。 而见到主将投降,其余的骑兵如遇大赦,纷纷下马跪地,同样哀声乞降。 见到此番劝降竟是如此容易,李占春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吧,这就降了? 这劝降之事,也忒容易了些呢。 他斜眼看去,却见那主将陈邦傅,在地上象个女人一样低声饮泣,一时间李占春忍俊不禁,竟是抚掌大笑起来。 周围的一众手下手军兵,亦是同声大笑,直干云霄。 第四百一十七章 城外围歼 李占春快步过去,将陈邦傅一把拉起。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娘的,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肉麻死了!快快起来说话。”李占春一脸嫌厌地说完,周围围观的一众军兵,又顿是哈哈大笑起来。 陈邦傅羞惭起身,脸上犹带泪痕,遂急急抹去,便向李占春拱手言道:“在下归降来迟,还望李营长恕罪。” 李占春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这厮还算有些运气,比那城外兵马,却是强得多呢。你可知道,你等在此投降活命,而城外的兵马,只怕要尽歼于我军之手呢。” 李占春的话,让陈邦傅顿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他们打退了已方的进攻,击杀了近两千的郑军,劝降了四千骑兵,犹是不够,还要将另外的一万五千余名郑军,来个一举歼灭么? 这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他们的歼敌计划,竟是如此周密与狠毒?! 仿佛是看穿了陈邦傅所想,那乙营营长占春冷笑道:“你们不知,我第四镇曾镇长,已统了甲营与两营,以及镇下全部骑兵,正在城外山林中埋伏。若见我等在城中得手,他们便要立即开始进攻城外的溃兵了。相比他们,你们这帮家伙,倒是侥幸何得一条残命哩。” 陈邦傅一脸惊愕,他尚未回话,便听得城外传来连绵的号角声,几乎在李占春话音刚落之时,就立即响起。 与此同时,那些潜藏在城外小树林中的第四镇部队,已在镇长曾英的统领下,分别从左右两侧,快步奔出。 更有多达上千名的骑兵,呼啸着从树林中钻出,马蹄动地烟尘滚滚,径自兜到郑鸿逵后阵之处,将他们的撤退之路彻底截断。 至此,在短短的时间内,郑鸿逵这一万五千名轻装部队,被第四镇兵马四下包围,陷入了再不可逃的口袋阵中,形如瓮中之鳖。 见到自已在转瞬之间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郑鸿逵又急又怒,心下近乎抓狂。 奶奶的,看来自己此番进攻,不但连根鸡毛都没捞着,反而要把老本都全蚀在这呢。 气急败坏的郑鸿逵立即下令,全军整队,向后突围。 一场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就在敌军在乱糟糟整队后撤之际,从三面围来的第四镇兵马,正以整齐有序的军阵,向他们快速压近。 甫一接近,两营弩兵立即开始摆开阵形,打放弩矢。 “嗖嗖嗖嗖……” 左右两阵之中,总共一万三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三万九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正在急急排开阵型的郑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在这个天气凉爽的冬日正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这呼啸而出的数万毒弩箭,向对面的敌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一时间,郑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乱成一团的郑军士卒,连阵形都未摆好,就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全无防备的郑军军兵,造成的伤害十分严重。 这可怕的毒弩矢,触之即死,伤之即亡,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郑军军兵的想象。 谷 第一镇这九千弩兵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六百余名郑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众正在结阵自卫的郑军军兵,立即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快散开!快散开!不要挤成一团!”见已部被围住射杀,郑鸿逵急得厉声大吼。 郑军为了保命,在一片混乱中你推我挤一开始紧急分散。 但他们整个阵形,还是完全的混乱不堪。 趁你病,要你命! 见对面的敌军迅速地陷入混乱之中,第四镇镇长曾英,满面的浓须不停颤抖,一脸的杀意亦是愈发浓厚。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不要停!继续三发齐射,一定要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三万千九千支弩箭激射出去,被夹击在中间的敌军,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轮齐射,虽然被江开始急急散开,却又是四百多名的郑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全军听令!都给老子向后冲!将对面的敌兵,给老子一举冲开,一定要要突出重围!”郑鸿逵声音凄厉地大声吼叫。 在主将的催促下,一时间,郑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第四镇兵马,狂冲而来。 “冲!不要停!都给老子继续往前冲!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郑鸿逵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有主将大声鼓劲,他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见敌军狂奔而来,对面的弩兵,自是又开始迅疾地三发连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三万九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又是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正吼叫前冲的郑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后撤的郑军军阵,瞬间出现更大的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主将郑鸿逵,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接边走向混乱与死亡,心下更是怒火中烧。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第四百一十八章 被活吞的恐惧 郑鸿逵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尽快冲到敌军阵前,肉搏冲阵,全力突围!”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然没有选择。 每个人都知道,现在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冲到敌军阵前,与他们肉搏对战,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郑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郑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郑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郑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又一轮弩矢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郑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郑军硬着头皮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十步开外的位置。 而在这个时候,第四镇的甲营与两营总共一万三千名弩兵,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冲得更近的郑军,造成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这样的近距离射杀,让足足近千名郑军,瞬间倒地惨死。 这样杀鸡宰狗般的屠杀,对于敌军来说,无疑十分快意。但对于这样拼死突围的郑军来说,无异是灭顶之灾。 见到对面的弩兵依旧大肆射杀,郑军主帅郑鸿逵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敌军已近在咫尺,冲!都给老子冲上去!” 郑鸿逵见到见方军兵在付出了一千余名死伤后,才终于冲上前去,心下顿是长出了一口气,遂即又挥舞着腰刀,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下令。 手下一众兵马闻令,只得硬着头皮咬牙上攻,他们大声吼叫,开始集中兵力拼死前冲,准备冲到阵前,就利用数量与装备优势,去跟对面的弩兵正面搏杀。 这时,却有一件令他们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一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这些辅兵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原来,镇长曾英早就考虑到,敌军为了突围,必会拼死而斗,那么在他们不畏死亡地强冲过来后,若与弩兵正面交战,极可能自己会吃大亏。 故他决定,在本镇的辅兵已然全部驻守安顺州城的情况下,复从第二镇的兵马中,借调了这一千弩兵。 这些借调的弩兵,随着城外的兵马行动,一齐堵截准备在敌军过河后,就给他们来一番凶猛而残酷当头轰炸。 谷 现在,狂奔的郑鸿逵部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郑鸿逵部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1000枚单兵震天雷,朝郑鸿逵部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郑鸿逵部战阵中,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郑鸿逵部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郑鸿逵部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郑鸿逵部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一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四百多名密集冲锋的郑鸿逵部,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郑鸿逵部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郑鸿逵部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这时,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三百余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郑鸿逵部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六千杆常胜弩趁着混乱的时机,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郑鸿逵部步兵,力气耗竭又恐惧之极的他们,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队友的替死鬼。 到了这时,郑军已是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被动。 郑鸿逵仰天长叹,大势去矣。 这般局面,哪怕是孙武复生,诸葛再世,都无能为力了吧。 而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在郑鸿逵部突围受阻之时,一直在后面按兵不动的第四镇两千骑兵,终于开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们迅速地摆成一个巨大的尖楔之阵,开始向陷入混乱的敌军,来一个强力的背刺突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弃众独逃 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敌军,原本就为突围受挫而恼火的郑鸿逵,顿是大为恐慌。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现在敌军两面夹击,又有骑兵尾冲而至,自己此番对战,只怕再难全军突围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自己若是不全力以搏,只怕也一同葬身于这乱军之中。 要敌军四面合围,一同夹击,那也毫无疑问,自己与手下这一众残兵,定会在敌军的夹攻之下,全军彻底崩溃,再也无法收拾。 于今之计,想要活命,只能是丢车保帅了! 郑鸿逵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干脆把步兵当成弃子,由他们阻挡敌兵,而自己则带着一众护卫骑兵,全力冲过对面的敌阵,一举冲开对面阻挡的弩兵,方可逃出生天! 郑鸿逵咬了咬牙,立即下令: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直冲对面敌阵,全力突围而去!” 听到郑鸿逵的这道命令,一旁传令的卫兵不觉一愣。 他知道,若是下达此令,也就意味着要彻底放弃这些犹在苦战的步兵了。 但郑鸿逵那血红双眼瞪来的目光,令他全身一颤。 “得令!” 马蹄隆隆,由两百来名精锐护卫骑兵组了突击战阵,迅速地直冲而去。 在敌军骑兵冲来之前,郑鸿逵这一众护卫骑兵的抢先突击,让已部的步兵,根本就来不及闪避。 这些射避不及的已部步兵,立即被惨叫着踏成肉泥。 一脸冷酷的郑鸿逵,对他们这般惨状,根本看都不到看。 他心下很清楚,这些手下的步兵,至此已是彻底的弃子。 反正他们不死于自己的冲击,也会被后面尾随而至的敌军骑兵掩杀,不过仅是早死了一步罢了。 慈不掌兵,这也是此番突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过,郑鸿逵此番搏命一击,还真是出乎了对面守军之所料。 眼见得前面忽有大批的郑鸿逵部护卫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对面拦住去路的第四镇丙营营长高一功,顿是脸色大变。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想利用骑兵来突围作战,倒是端的有一手! 见对面敌骑愈来愈近,他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对面的郑鸿逵部骑兵已是呼啸而至,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郑鸿逵部骑兵,与对面本能地后撤防备的大批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对面的丙营弩兵,仅仅身着薄甲,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谷 这些强力冲击的骑兵,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七八十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 可以看到,被马匹撞中的弩兵,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凶猛冲来的马匹,立刻撞翻在地。 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郑鸿逵部骑兵这一冲,至少有一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 他们象一柄锐利的黑色箭头,一举突围,从对面弩兵阵中,突出一条两丈来宽的血路。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尽快突出重围!”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终是一举成功,郑鸿逵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挥舞刀剑,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骑兵亦是一脸欣然,他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而在他们后面,见到主帅取得了突破点,大批的郑军步兵在必死的结局中,寻得了一条难得的生路,也开始奋起余勇,开始尾随进攻。 而遭受这般突然袭击之后,丙营营长高一功脸色铁青,心下的痛恨之情,更是难以形容。 他急急挥舞令旗,立即开始迅速应对。 “奶奶的,且放过这些敌军骑兵!”高一功大声吼道:“但各位兄弟,咱们一定要死死堵住,后面尾随而来的敌步兵,断不然让他们逃出阵去!” “得令!” 高一功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骑兵冲过去后,重新恢复阵型阻截后续的步兵,一定要将这股已是群龙无首的郑鸿逵部步兵,一举歼灭。 而在就这两营弩兵开始紧急重组战阵时,从后面包夹而来的第四镇骑兵部队,终于赶到了战场上。 骑兵一至,立即开始强力突击。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第四镇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被主帅抛弃在阵中,正乱成一团的敌军步兵,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组成楔形战阵的一千余名骑兵,亦是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混乱的敌军之中凶狠地穿过,撞得那些阻拦的步兵有如纸片一般飞散扬起,鬼哭狼嚎。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在这样重锤般的强力打击下,原本就是一片混乱的郑鸿逵部步兵,登时彻底崩溃了。 他们纷纷弃了旗帜与武器,发疯般地四下窜逃,有如一群漫山遍野奔逃的野猪。 此时,已然冲过了弩兵战阵,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的郑鸿逵,回头望见全军步兵有如一团乱蜂一般,在重兴皇帝手下骑兵的大举追杀下,纷纷四下逃窜,接连被撞死砍杀,这位主帅的心下,顿是有如刀绞。 一番仓促的突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彻底的溃败。 真真情何以堪啊! 第四百二十章 耻辱的逃归 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敌军的骑兵与尾随而来的大批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郑鸿逵部,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一片混乱的撤逃,在敌军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自家剩余的兵马,竟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郑鸿逵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当日在郑芝龙面前,所夸下的海口。 当时的他,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此番统兵前去,定要一举拿下安顺州城,为近二十万大军拿下首胜,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番耻辱的笑谈。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更可谓是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些被困于阵中的已部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最终,郑鸿逵双眼泪水模糊,又不也行再继续停留,最终只得一脸惭恨地统领手下这两百名护骑兵,从战场上逃出生天,消失在南边地界。 郑鸿逵等人窜逃得十分迅速,数百余名亲随护卫骑兵亦是逃命心切,他们一路保护着他离开了战场,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此时,已有骑兵踏过混乱的的战阵,向他们一路追杀而来。 只不过,后面尾追的第四镇骑兵,因为前面有大批步兵相阻,追击的速度无法加快,又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迅速,根本就无法追及,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 他们连砍带劈,将阻路的郑军溃兵杀得南侧的惨叫连连,又发怒地急赶了一阵后,因为天色渐暗,又不熟悉地形,故不再继续追赶,撤兵回返。 而调转马头的他们,开始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郑鸿逵部剩余兵马奔行而去,将满腔的怒火,统统发泄到这群可怜的家伙身上。 他们与其余的步兵一起,对这被围的一众溃兵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郑鸿逵部,顿时陷入了地狱般悲惨的情景。 安顺州城外那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皆成了第四镇兵马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郑鸿逵部军兵,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郑鸿逵部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第四镇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好在这时,一直在沉默观战的第四镇镇长曾英,及时下达了止杀令,战场上剩余郑鸿逵部的溃兵,才得以投降保命。 至此,一万五千人的郑鸿逵部兵马,仅有约两百名护卫骑兵,以及一千余名躲在山谷中未被找到的步兵,那在越来越重的暮色掩护下,得以侥幸逃得性命。 其余的一万三千余名郑军溃兵,非死即降,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骸盈河,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这场残酷的追击战,重兴皇帝王明手下的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很快,监纪司的战后统计报告出来了。 这一次安顺州空城计,外加城外阻击战,第四镇兵马大获全胜,总共斩杀郑鸿逵部近两千五百余人,逃走一千二百余人,俘虏的郑鸿逵部兵马,足有一万五千余名,缴获的军械与旗号,更不可其数。 这一场精心设计的战斗,彻底打断了郑芝龙部兵马想要偷袭取胜计划。 用曾英的话来说,就是一举打掉了郑芝龙这厮的狗牙,足以让他痛到心里去。 当然,此战没有抓住主将郑鸿逵,让这厮得以南逃而去,还是一件颇令人遗憾的事情。 接下来,镇长曾英开始安排人力,统计俘虏,清点武器,再将其安顿看管,然后就向夔州城的那位重兴皇帝,发信报捷。 在曾英向重兴皇帝王明报捷之时,那从安顺州城外匆匆逃回的郑鸿逵,带着两百名骑兵,一千来名步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黔桂交境之处,即贵州都匀府最南边的丰宁司。 因为此时的郑芝龙,已然统兵抵达此处,那郑鸿逵得到消息,自然是统领残部,全力奔回此地。 遥遥看到丰宁司外,那连绵的帐篷与无尽的旗帜,郑鸿逵顿是悲从中来。 想想当初率部入援时,郑鸿逵是意气丰发甲胄齐整的模样,而现在,这位隆武朝廷的定虏侯,却是须发蓬乱,盔甲散落,一副落魄狼狈之状。而他手下的兵马,则更是人人凄惶,个个落魄,一副沮丧至极的神态。 更可恨的是,此番入援,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攻占安顺州城的计划,反而将手下两万兵马,几乎尽数折损,仅尚这千余残兵得以逃归,实在是耻辱之至。 这样的结果,令郑鸿逵咬牙切齿,痛愤至极。 这一出一回的两相对比,实在是令人悲哀无语。 回到驻军之地后,郑鸿逵硬着头皮,进入中军大帐,去向郑芝龙禀报此番战败的经过。 听完这个噩梦般的结果,郑芝龙脸色惨白,面上皮肉的不停地颤抖。 两万精锐先锋兵马,加上平蛮将军陈邦傅的一千骑兵,总共两万一千的兵力,竟然仅有两百名护卫骑兵与一千余名步兵得以逃回,包括作为向导的平蛮将军陈邦傅,总共两万兵马几乎尽数折损于安顺州城,这般惨痛的结果,如何不令他痛心疾首。 望着伏跪于地,哀哀哭诉的郑鸿逵,郑芝龙脸色铁青,心下的后悔更是难以言表。 但他知道,现在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自己就是再后悔,再难过,又能再改变什么呢。 想到这里,郑芝龙痛心之余,只得喟然长叹。 第四百二十一章 全军攻贵阳 郑鸿逵一脸惭色地退下后,郑芝龙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的苦涩滋味,何可言说。 而现在的他,彷徨无奈,却又苦思无计。 他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最终只得下令:“传我儿成功入见。” “得令!” 现在的茫无头绪的郑芝龙,在没有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只得又将儿子郑成功唤来,紧急商议局势。 很快,郑成功匆匆入得厅来,见到了一脸愁色的郑芝龙。 郑芝龙绷着脸,将陈邦傅全军尽溃,只剩一千余人逃归的消息,向他简述了一番。 听完郑芝龙的讲述,郑成功的脸色亦是十分难看。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可惜,父侯不听儿臣之见,终有今日之败,实是……” 后面的话,他抿了抿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郑芝龙一脸懊恨,却只得叹道:“孩儿,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为父心下,亦是后悔无及矣。现在想来,我军此番出战,确是多有轻浮躁进之责,此亦为父之过也。不过,这些事情俱成过往,再过于细究,亦是无益。为父现在只想知道,孩儿你对我军将来之行动,有何看法?” 见郑芝龙一脸懊恨,郑成功亦不好多说什么。他沉吟了一下,便说道:“父侯,以孩儿看来,接下来的仗,能否不要再打了,就此罢兵回返呢?” 听到这句话,郑芝龙不觉瞪大了眼睛。 “成功,你这话是何意?我军千里万里来到这里,不过仅是略有小挫,安可就此罢兵不打了呢?”郑芝龙绷着脸,一脸愠色。 “父侯,孩儿心下之所以对此番征战一直多有担忧,就是担心我军之战力,与对面的重兴皇帝相比,相差太大,以致我等千里远来,却是空折兵马,万难取胜。这样的结果,未免太令人嗟叹。”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今番入攻安顺州城,折了这近两万兵马,虽然未伤及我军之元气,却也令我军士气大挫,军心震恐。且此番大挫,虽主要原因是我军有轻敌之嫌,以致轻易落入敌军之圈套。但也可从战果中看出,那重兴皇帝的兵马战力强悍,计划周密,绝非可以轻易战胜的对手。且现在他们据守黔北各处要地,完全可以逸待劳迎战我军。而这条条山道与路途上,俱有其侦察暗探,我军之行动,必是尽收其眼底,根本没有半点隐密可言。这样一来,我军在明,敌军在暗,这两相对比,又不知少了多少胜算,这般下去,如何可……” “住口!” 郑芝龙厉声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 “为父叫你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般丧气话的!”郑芝龙厉声道:“吾已说过,此番虽折损了近两万兵马,但相比我近二十万大军,不过小挫而已,如何竟令你胆丧至此!于今之计,正是要重新振作,再起大军全力往攻,如何可在此自怨自艾,以致于大打退堂鼓,再不敢与那假冒皇帝兵马作战,竟是何等道理!” 见郑芝龙对自己厉声斥责,郑成功心下苦涩难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回道:“父侯,你知道,孩儿之性格,绝非怯战之人。只是我觉得,若是明知不可战而强为之,这最终之结果,只怕……” “只怕我军会就此全军覆灭,是吧?”郑宽龙又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军尚在进军途中,你作为右路之统帅,如何可出此畏怯之言!连你这统帅都不敢打战,底下的将士又该作何等观想,真是太令本侯失望了!” “父侯!” 郑芝龙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也罢,你既如此怯战,此番北征,就不需你带兵了。你就留在此地,负供后勤供应,等待我军凯旋归来便是。”郑芝龙站起身来,冰冷的目光望向窗外:“我就不信,犹有十七万之众的大军此番齐结北上,绝不分兵,以巨大的兵力优势,去主攻敌军驻守的贵阳城,会有拿不下来的道理!” 郑成功脸色黯然,他犹要出言相劝,郑芝龙已是拔脚起身,匆匆离开了中军帐中。 剩下郑成功一人,在帐中失魂落魄。 郑芝龙心下憋气,一股无名怒火无从发泄,故他所下达的全军开拔,立即集结赶赴贵阳的消息,亦是火气怨冲,语气严厉,令下达的诸多将领,心下俱是惊惧。 这其中,心下最惭恨的,便刚打了败仗而归的郑鸿逵。 郑芝龙给他再度下令,要他再度引领五万兵马,作为先锋开路而进,以此方式,在这次进攻贵阳的战斗中将功赎罪。若再有失军败绩之罪,则数罪并罚,绝不轻饶。 听到这个命令,郑鸿逵又羞又惭。 不过,心下多有不祥之感的他,虽然对此番立即北攻贵阳多有疑虑,却也不敢再去劝谏那位正在火头上的统帅郑芝龙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他最为信重的弟弟,但在这番大败而归之后,自己在其心中形象,必已大打折扣。 若还要强加以劝谏,捋此虎须,只怕这位性格阴狠暴躁的长兄,真会拿自己开刀呢。 于是,郑鸿逵只得无奈应喏,随即挑拣兵马五万,作为全军先锋,开路而行。 郑芝龙则统领另外的十二万大军,作为中军主力,尾随其后。 至于这丰宁司大营,则由郑成功统领剩下的一万余众兵马,看守此地,监运粮草,以为后应。 而郑芝龙此番出征,却也吸取了上次进攻安顺州城的教训,他与前路的郑鸿逵先锋兵马,仅仅只隔了二里开外的间距,跟随得十分紧密。且一路上,皆是远远地派出哨骑侦察,以尽可以地减少被伏击的风险。 就在郑军滚滚弱北上,打算全力主攻贵阳之时,那位从夔州议和归来的瞿式耜,这位朱由榔手下的吏部侍郎,此刻也刚刚返回昆明。 一入城中,他就立即听闻了,那郑芝龙部兵马在安顺州城下的惨败经过,不由得心下又是感叹连连。 “郑军此败,实是咎于自取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弘光皇帝的带话 不过,对于郑芝龙此番惨败,瞿式耜在感叹之余,却并不感觉出乎意料。 先前那些清虏,以及桂王手下兵马,俱是大败于这位重兴皇帝之手,现在这远来贵州又心性骄狂的郑军兵马,此番在安顺州城下吃瘪,大败逃回,相形之下,倒也实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瞿式耜甚至认为,郑军此番往攻安顺州城,如果能取得胜利,甚至能一举拿下城池,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怪事呢。 感慨之余,他不敢过多耽搁,遂即入城,去面见桂王朱由榔。 毕竟,现在的桂王朱由榔,只怕也极其想知道,自己此番前去东川议和,到底谈了个什么结果。 而听闻瞿式耜从东川回来,桂王朱由榔立即召见。 听完瞿式耜略略地讲述了一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朱由榔顿是眉头大皱,一脸不满之色。 他斜倚着椅子,捋须不止,沉默不言。 见朱由榔紧绷着脸,又一直不说话,瞿式耜心下打鼓,低低道:“桂王殿下,以你看来,这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 朱由榔一脸苦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这位重兴皇帝,竟能开出这般条件,孤如何可以答应他!”朱由由榔一脸愠色:“你也不想想,若孤答应他,将贵州一地尽划给他,岂不是要比现在还吃亏得多么?这可如何使得!更何况,此人还要在云南广西两地驻军,那孤岂不是成了其治下傀儡么?这般丧权辱国之条件,断然不可答应!” 瞿式耜脸色难堪,却又讪讪言道:“桂王殿下,重兴皇帝说了,他并不要求我们立即答应这般条件,只是说,将来若郑芝龙部反水,只怕我等还再去求他答应,以得搭救呢。” “求他搭救?”朱由榔脸色更加难看:“这位重兴皇帝,也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他又如何可断定,郑芝龙部不能打败他手下兵马,又如何必会反噬我等?这般话语,实是一厢情愿得紧!要知道,现在郑芝龙部虽在安顺州城略有小挫,但他们正全力攻打贵阳,拿下这贵州省府的希望却是挺大,又如何可断定他们将来必败之结局,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 “殿下……” 朱由榔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复又冷笑道:“瞿侍郎,孤知道你想劝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郑军真的反水来攻,我等必会措手不及。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郑军与那位重兴皇帝交手正酣之际,我等自可先观望一阵再说。等到局势明朗,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瞿式耜见朱由榔这般论调,心下颇觉失落,却也不好多劝。 他面容讪讪地立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与这位桂王殿下谈点什么方为合适。 这时,朱由榔却又问道;“瞿侍郎,你此去东川见闻如何,亦可与孤说说。” 听得此问,瞿式耜便把此去东川,所看到的风土人情,以及夔州城市井风貌之类,俱跟他一一讲述。 而听瞿式耜这般说完东川诸事,说完这夔州的繁华景象,朱由榔的脸色十分复杂。 没想到,那东川之地,在重兴皇帝未来之前,是多么落后偏僻的地方。现在听这瞿式耜描述,此地竟被建造得有如江南一般的繁华,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看来这位重兴皇帝,不但打仗厉害,这搞经济也颇有一手啊。 相形之下,自己这个所谓的西南之主,把西南三省搞得死气沉沉破败不堪,就连最好的都城昆明,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民生凋蔽的模样,想想就令人丧气。 谷 朱由榔思绪散漫,一旁瞿式耜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遂压低声音道:“对了,殿下,微臣在夔州的一家酒馆里,见到了那位禅位的弘光皇帝呢。” “哦?你竟见到了他?”朱由榔来了兴趣:“那弘光皇帝他现在过得如何?” “禀殿下,弘光皇帝自禅位后,被赐爵归命侯,给宅赐仆,月有供银,现在夔州城中,倒是过得端的快活呢。”瞿式耜脸色涌起复杂之色:“现在他日日冶游欢场酒馆,无忧无虑,吃喝玩乐,倒比他在南京当皇帝时,还要更快活一些。” “哦,这样呀……” 听瞿式耜这般介绍,朱由榔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忽然感觉,自己与这位禅位的弘光皇帝相比,这每天过的日子,可要苦逼得多了。 也许,能象这位才能低劣的傻皇帝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对于同样才具平庸的自己,才是极好的归宿吧。 但现在每天焦头烂额患得患失的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桂王殿下,在下与弘光皇帝喝酒闲聊时,他借着酒劲,还曾要微臣给殿下带一句话呢。” 听得这话,朱由榔顿是瞪大了眼睛。 “哦?他托你给孤带了什么话?” “殿下,弘光皇帝说,他说……”瞿式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由榔顿是急了:“你怎么了?有话你到是直说呀!弘光皇帝对孤到底说了什么?” 瞿工耜一脸难色,他咬了咬牙,只得讪讪回道:“禀殿下,弘光皇帝对在下说,他希望看在同宗的份上,桂王殿下能以他为前车之鉴,不要再强与重兴皇帝相争,继续与他对抗下去了。而要从此之后,与其两相合好,甚至象他一样彻底归顺重兴皇帝,方是最为正确的举措。” “他,他竟然这样说……” 朱由榔低语喃喃,脸色十分难看。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这位弘光皇帝托瞿式耜给自己带的话,虽然十分刺耳难听,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啊。 自己与弘光皇帝同为大明的远支宗亲,二人又俱是才具平常之辈,弘光皇帝今天的模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可以说是自己将来的翻板了。 那他这般劝谏自己,还真有几份真心在其中呢。 只是,自己能够听进去么? 换句话说,自己真的能就此罢手,与那位重兴皇帝罢战议和,甚至彻底投靠他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骚扰战术 朱由榔略一思臣,就迅速地在心下,否定了这个难堪的念头。 不行! 自己身为西南之主,绝不能象这个弘光皇帝一样,有如一只被拔光了牙齿的老虎,被人圈养在牢笼中。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要让自己也象这个丧权失位的弘光皇帝一样,去向那来历不明的重兴皇帝屈膝依附,再无任何实权,实是万万不能。 他愤怒地斜了瞿式耜一眼,便冷声回道:“弘光皇帝愿意放弃权力,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这是他个人的选择,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孤身为西南之主,却是绝不愿这般行事!此事就此揭过,再不必多提了,我等且看贵阳战事如何,再来作进一步打算吧。” 瞿式耜一脸沮丧,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最终只得喏喏而退。 望着他躬身而退的背影,眉头紧皱的朱由榔,不由得又是长长一叹。 唉,走一步看一步,真的可以办到吗? 朱由榔本以为,郑芝龙此番进军,必是如上次郑鸿逵一样,应该能十分顺利地到达贵阳城下。结果没想到,这一路行来,这一路北上的郑军兵马,却是颇不顺利。 原来,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对这支气势汹汹大举北上的郑芝龙部大军,采取了一个全新的战术。 骚扰战术。 具体来讲,就是安排了多支精锐的弩兵小队,沿途埋伏于茂密山林之中,于各处险要地段,对郑军进行射杀阻击。 这些小队,每队人数不过二三十人,他们躲在北上通道的山谷两侧,倏忽聚散,悄悄射杀那些没有防备的敌军,给他们来个零敲碎打,逐一消灭。让这些倒霉的家伙,在还没有抵达贵阳之前,就早早地死于非命。 算起来,从郑芝龙部拔营起寨一路北上算起,直到大军抵达贵阳城下,这多达数十支的弩兵小队,他们一路阻击,沿途总共射杀了足足有八百余人的郑军军兵。 当然,这样的打击,对于人数多达十七万的郑芝龙部大军来说,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但对他们的士气打击,却是十分明显。 因为,在这黔地的盘肠小道上行军,不知何时就是嗖嗖嗖地飞来数十只冷箭,虽然距离尚远,却总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倒霉的家伙,惨叫倒地,不治身亡。 这样的冷弩射击,对于行军中的郑军兵马,士气打击极大。 因为郑军从上到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射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所以,为了保命,每个人都只得全身束盔贯甲,做好周全的防备措施,才能稍稍心安。 但是这样一来,各人负重增加极多,全军行进的速度,顿是大为减缓,反过来又给了那些埋伏的弩兵更多的偷袭机会,又会造成更多的倒霉鬼受袭而死。 更可恨的是,因为山高岭峻,地势偏险,自己又处于仰攻的状态,故根本无法提前作好有效应对,甚至就连事后追击都甚难办到。 那些畏于军令,辛苦爬上山腰,想要追击偷袭者的郑军军兵,在喘气甫定之际,就会发现这些设伏的弩兵,早在他们爬上来之前,就已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一片灌木杂草在风中零乱,根本就无从追赶。 一来二去,各人心气便是泄了,也越来越懒得去爬山追击。 谷 所以这些伏击的弩兵小队,无论是实施攻击还是撤退,俱是十分从容,根本就不害怕,会有敌军前来阻击或追杀。 这真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相比白天的进军,更可恨的,还是夜间的宿营。 尽管郑芝龙安排了哨骑,在营地周围细密侦察,以免敌军偷袭骚扰,但在这黝黑的冬夜,在这地势崎岖中山野之中,想要防止那些滑如泥鳅的弩兵小队偷袭,却是谈何容易。 百密一疏,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悄悄潜至营地附近,然后便开始刷刷地打放火弩箭,甚至抛扔震天雷。 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郑军的帐篷与营地,往往接二连三地起火,甚至还有多名营兵被直接射死或炸死。 这些该死的弩兵在发射完毕后,便立即转移离开,让随后愤怒扑来的哨骑与营兵,连根鸡毛都抓不到。 虽然他们射来的火弩与震天雷,因为数量有限,往往也易于扑灭,并没有造成特别重大的伤亡。但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样近乎没有休止的可怕骚扰之下,再想要一夜安眠,却绝不可能了。 于是乎,第二天起来后,从上至下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尚未睡醒的迷怔状态,各人瞪着黑肿的眼圈,却又不得不抓紧时间继续行军。 这样一来,这一路北上行进,军心与士气自是大受打击不断下跌,每个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而军心士气愈是萎靡,导致掉队的军兵就会愈发增多,这些可怜的家伙,自然又成了那些伏击的弩兵小队最好的打击对象。 于是在郑军兵马历经辛苦地抵达了贵阳城下后,那些守城军兵惊奇地发现,这些远来的郑军兵马,旗帜歪斜,阵伍散乱,皆是一副低迷无力之状态,仿佛他们此番前来,非是攻城,而是溃退至此一般。 而望着贵阳城上,那些军容严整,正在严密防守的重兴皇帝手下军兵,同样一脸倦容憔悴不堪的郑芝龙心下,顿时泛起难言的酸涩。 自己统领这士气饱受打击的十七万兵马,辛苦行至此处,想要一举袭夺贵阳城,却是谈何容易! 但大军至此,纵想不打,亦不可行了。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得下令,将十七万兵马分成四部,紧紧围住这座贵阳城。 随后,他安排辅兵,以及军中一众民夫工匠,开始就近紧急伐木采竹,制造各类攻城装备。 手下安排甫定,开始俱去忙碌之际,郑芝龙又决定,自己亲去劝降。 在我众敌寡的情况下,他决定赌一把,看看能否劝降城中守军。 尽管希望不大,但若能成功,自可免却一场惨烈厮杀,却是十分令人庆幸。 他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策马扬鞭,缓缓来到了贵阳南门外。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冲着城头大声喊道:“俺乃是平国公郑芝龙是也!城头守将何人,速速出来答话!” 第四百二十四章 径来攻城便是 郑芝龙一语喊完,城头却并无动静。 他以为是城头守军懈怠没听见,遂又连喊了数句,这时南门城楼上,才缓步走来一名顶盔贯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将领。 他来到堞垛前,探身下望,一脸轻蔑的表情,见到那城下仰望的郑芝龙,顿是一声冷笑。 “哟,原来是平国公来了啊,难得难得。我等居于城中,真是有失远迎呢。”城上的将领一脸嘲讽之色,朗声道:“本将呢,是重兴皇帝手下,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你有何话,但可对本将直说便是。” 听他言语揶揄,态度冷淡,郑芝龙满心不快,却只得挤出笑容喊道:“冯镇长,本公此来,非为他事,只是有一番衷心之话,想对将军细说。” “哦?是何话语?不妨讲来听听。” “冯镇长,以本公看来,现在你部困守贵阳,兵微将寡,外无援兵,已陷入我军的重围之中,纵想坚守,又能抵抗到几时。不如将军审时度势,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此献城归降,投靠我隆武朝廷,方是正确之举啊。本公可以保玉柴,若将军能率部归降,正式为我隆武朝廷效力,那自此之后,将军与一众将士的功名前程,自是皆不在话下。且将军此番归降,为两军将士免却一场刀兵厮杀,更是功德无量之举,又何必……” “住口!” 冯厚敦厉声打断他的话,绷着脸回道:“你以为,本将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是那种背信弃义之徒么?哼!想这般卖弄唇舌,就要本将率部出降,献出贵阳,你等做梦去吧!郑芝龙,老子也不想与你这厮多说甚废话,你若有本事,尽可带兵前来攻城便是,又何必在此摇唇鼓舌,徒地聒躁人耳,令人烦厌!” 他一语说完,一旁驻守的军兵,顿是哄地大笑起来。 城上的守军一齐哄笑,城下的郑芝龙顿是一脸难堪。 他气恨不已,咬了咬牙,又继续道:“冯镇长,这话可不能说啊。你也不想想,光凭你等这点兵马,外无援兵,内乏粮草,纵要强抗下去,又能挣扎到几时。难道说,将军不顾自家前程与性命,却还硬要城中军民百姓,皆与尔等陪葬不成?要知道,我军一旦攻破城池,必是难遏其势,必会大开杀戒。到时候,这满城的军民百姓,只怕会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将军又于心何忍呢?” 听完郑芝龙这话,冯厚敦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见他这般纵情大笑,郑芝龙羞怒不堪:“你,你到底笑什么?!” 冯厚敦敛起笑容,脸上又换了轻蔑冷漠之色:“我不笑别人,正是笑你无知无识,狂妄自大,还企图来这里劝降本将,实是可笑得紧!” “你!……” “郑芝龙!你以为,我军兵微将寡,粮草不足,只恐难以守城。这番话语,实是大错特错!告诉你吧,现在贵阳城中,我军兵马足有五万之众,皆是精锐久战之士。有恁多兵马在此守城,对付尔等十余万众,实是绰绰有余。而我城中积蓄之粮草,更是足以支撑两三年之数,你想让我军轻易屈膝投降,实是做梦去吧!” 冯厚敦的这番话,其实俱是实情,并不是他为了虚张声势而说谎。 因为现在第四镇兵马,除了分派了部分兵马去驻守周围的哨所州镇外,本身尚有两万余人驻守贵阳。且在城中,尚有大西国刘文秀部的两万余兵马,这两相合加,说是五万之数,倒非虚词。 而贵阳城中积蓄的军械粮草,因为当初攻打贵阳时,敌军副将杨国栋挟持了主将焦琏,突然开门献降,故城中积聚的大批粮草,根本就来不及搬走或烧掉,而是被自己全部占用。这样一来,这贵阳城中粮草,再不需要从东川搬运,而是仅凭库存之量,就足以供应自己支撑个两三年,亦是绝对的实情。 谷 兵马足够,粮草丰足,作为守将的冯厚敦,自是有了充足的勇气与信心来守城。 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他才能信心十足地让那郑芝龙尽管放马来攻。 而听完冯厚敦的话,城下郑芝龙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这贵阳主将冯厚敦,真是个油盐不进的死硬之辈。他自恃兵精粮足,根本不惧长守,自己想来劝降此人,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这样看来,这座贵州的省府贵阳城,不经过一番苦战,不经过一番大规模的流血牺牲,想要拿下来,却是绝不可能。 既如此,那自己接下来,就只能好好地准备一场规模宏大的攻城战了。 他心下嗟叹连连,正欲拔马回阵,却忽地又听到城头的冯厚敦,传来一声遥遥喝喊。 “平国公,且休走,我重兴皇帝殿下尚有一番话语,要对汝讲出。他说过,本将只要有机会的话,就说给平国公你听。平国公现在城下,正是难得机缘,不如且听完皇帝陛下的传话,再离开此处,亦不为迟。” 听到冯厚敦这话,郑芝龙不觉瞪大了眼睛。 什么? 那来路不明的假冒皇帝,竟然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自己与此人向无交情,他却有何话语,要对自己说呢?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却见城头的冯厚敦,正一脸冷笑地望着自己。 “平国公,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何皇帝陛下远在东川,却要托我给你带话?”冯厚敦笑吟吟地回道。 郑芝龙恨恨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有何话,直说便是!那位皇帝,究竟是要你带何话给本公!” 冯厚敦收起笑脸,脸上又换了方才的冷漠轻蔑之色,复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对他喊道:“平国公,你听好了,皇帝陛下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不要强与天争,不要再挑起内斗,更不要在清虏大兵压境的状态下,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然的话,将来尔等兵败名裂之余,陛下更是绝不轻饶!” 冯厚敦这句话,字句清晰,有震耳发聩之感。 城下的郑芝龙听完,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愈发尴尬不已。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连日消磨,疲乏攻城 郑芝龙咬着牙,抬起头来,对城头的冯厚敦愤怒喊道:“冯厚敦,你以为本公会害怕你们那个假冒皇帝么!告诉你,本公此来,先礼后兵,必将尔等一网打尽,直取你们东川老巢,灭了那个不知来路的假冒皇帝!” 见到这般咬牙切齿地厉声叫喊,城头的冯厚敦却是哈哈一笑,朗声道:“郑芝龙,休在这里说甚大话。你想去攻我东川,只怕贵阳城下便是尔等葬身之所呢,还敢妄图其他,岂非笑谈么?!” 郑芝龙恼恨至极,立即拔马回阵,再不多说一句。 他返回本阵后,便立即下令,要全军加快准备,全力修造攻城器械,一定要尽快开始攻打这贵阳城。 手下闻令,自是愈发不敢稍怠,开始全力逼迫军中的辅兵、民夫以及工匠,在贵阳周围砍伐树木,全力修造。 但是,饶是郑芝龙想要尽快完成,但对面的敌军,却不肯给他们从容建造的机会。 因为贵阳周围平缓之地的树木,已尽被敌军砍掉或烧毁,故郑芝龙只得去离贵阳颇远的山林中砍伐。山高岭峻,路途险窄,这一来一去,时间可就耽搁了不少。 更可恨的,他们纵是想要快速伐木,那些有如毒蛇一般潜伏在密林中的敌军弩兵小队,却总会对那些来伐木的手下,进行一番突然袭击。 常常可看到,郑芝龙手下的一众辅兵工匠,带着伐木工具,艰难地爬山腰处,才解下工具,正准备开始砍伐之际,便可听到一阵低闷的弩打放声。 “绷绷绷绷……” 数十只弩箭,从密林深处激射而来,有如毒蛇喷出的毒液,迅速地将他们杀死。 然后,在毁坏或带走了砍伐工具后,这些弩兵小队,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这一天里,郑芝龙收到了连番禀报,说那些前往深山伐木的辅兵与工匠,几乎俱是未归,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听到这般消息,他的心下,顿是连声暗叹不好。 之所以直到黄昏时都未曾回来,肯定是遭到敌军偷袭了呗。 他立即派人追查,结果当然立即验证了他的猜想。 于是乎,愤怒万分的郑芝龙,最终只能采取一个无奈的办法。 那就是,只得又分派大批的兵马,去护卫这些工匠和辅兵,以确保他们能顺利采伐。 且为了保护周全,他们每天都只能把工匠与民夫派往一个地方,以防止敌军的突然来袭。 这样一来,无论是防卫的兵马,还是采伐的工匠,俱是小心翼翼紧张万分,无形之中,又大大耽搁了生产进度。 而就算他们这般防卫周全,还有不时有敌军弩兵偷袭,射杀一些防备不及的军兵与工匠,弄得愈发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以前那些敌军的夜袭套路,依然在这里大放异彩。同样能搅扰得驻营的郑军无法安睡,在杀死杀伤多人之余,更让他们白天的行动效率愈发降低。 在这样近乎无休止的骚扰攻击下,用来攻打贵阳的攻城器械,足足拖了近一个月,才最终造好。 而到这时,全休围城的郑军,已是人困马乏,每个人从心理到精神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与无力。 围城第二十八天,准备周全的郑军,终于开始发动进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除了留守本营的两万人外,郑芝龙指挥手下另外15万兵马,分从贵阳东、西、南三面进攻。 而在他正对的南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郑芝龙在南面一带,足足投了7万兵力,可谓下足本钱。 另外的西边与南边,则分别是四万兵力,作为辅助攻势。 另有两千骑兵,作为他亲随护卫,与那两万余后备兵马,一齐等待地后阵之中。 谷 郑军三面围攻,摆出了要将这贵阳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郑军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贵阳城头,呐喊着进攻而来。 南面是主攻方向,其他两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郑军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贵阳县城被三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冯厚敦,脸色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心下,却并无任何惧怕。 对于郑军这番进攻,他早有安排与计划,现在的状况,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郑军汹涌而进,贵阳城的城墙上,却一片沉默。 直到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在三面城墙上分别排开的300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郑军,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辅兵们早已熟练无比的当头轰炸,又要开始了。 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巨型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300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300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郑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在郑军猝不及防的时候,这首轮抛投300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500名郑军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郑军,瞬间被打蒙。 他们稍一清醒,立即转身溃逃而去。 无数的郑军惊恐地嚎叫着,开始争先恐后地掉头后逃。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初攻受挫 他们匆忙逃跑,城头的第二镇兵马,却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因为投石机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无法继续打放轰炸,所以城头的守军看着他们一窝蜂地窜逃,亦是颇为无奈。 “不许逃!他娘的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 远处观战的郑军统帅郑芝龙,亦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此刻的他,终于真实尝到了重兴皇帝兵马的厉害,体会到了朱由榔当时的恐惧与无助。 在自己这十余万兵马,尚未来得及进入攻城范围,就被城头的抛石机当头轰溃,这般打击,倒是前所未见。 但现在的他,已是箭在弦上,唯有强攻一条路可走了。 在郑芝龙与一众护卫的威逼下,溃逃奔散的郑军士兵,开始又硬着头皮回来。 待到这批郑军重新进入射程,城头的抛石机已然全部准备完毕,开始重新打放。 “砰!” “砰!” “砰!” “砰!” …… 虽然郑军已有准备,并且业已散开,但第二镇辅兵的这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300多名郑军的死伤。 见到自家兵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这样的震天雷抛射给杀死杀伤极多,郑芝龙心下,可谓怒气填胸。 “冲上去!都给老子冲上去!”郑芝龙冲着一众溃兵,厉声大吼。 到了太子兵马再一次抛石发射震天雷时,重新鼓噪前来的郑军已有准备,见得那硕大的震天雷呼啸而至,立刻四下散开。 这次的300枚震天雷爆炸,却只炸死炸伤了100多名郑军。 付出了千余名郑军死伤的巨大代价后,大批的郑军士卒,终于赶到了护城河外。 郑芝龙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抽刀大喝:“全军听令,立即用攻城梯架桥,速速冲过护城河,径攻城头!” 郑芝龙这声令下,冲在最前头的,是战斗经验丰富盔甲十分厚实完备的郑军精锐步兵,他们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开始紧急过桥。 宛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飚,三面城墙外的十万余名郑军齐声发出一声喊,趁着冯厚敦军的投石机重新装填的间隙,大步向贵阳猛冲而来。 大股大股的郑军,有如一窝出动的狂蜂,迅速地冲到护城壕边,立刻开始纷挤着渡过简易桥梁。 他们为了争功,互相推搡拥挤,甚有多名郑军因为不慎,被同伴挤入深达3米多的护城壕内,这些倒霉的家伙惨叫着挣扎了一番,便消失在水中。 在全体郑军一齐走近城墙之时,冯厚敦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兵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顺利渡过了护城河的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谷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飞雪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面城墙上,足足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贵阳城墙快步行来的郑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些呐喊冲来的郑军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弩兵射死了五六百人。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郑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在阵后指挥作战的郑芝龙,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全军听令,躲在楯车之后,小心掩藏,以免中了敌兵的毒弩箭。且待到了弓箭射程,立刻抛射箭矢,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弩兵!”郑芝龙大声喝道。 “嗻,奴才听令!” “很好,先停下,等郑军再度冒头,就继续射他个狗入的!” 而见到这些冲过来的郑军步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第二镇镇长冯厚敦表情极其喜悦,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冯厚敦此话一出,城墙上顿是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弩兵们紧急压发装填弩箭,纷纷瞄准那些缓缓推进的楯车,准备在郑军探头后,便对他们再度来个迎头痛击。 郑军推着楯车,缓缓行进到离三面城墙仅有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拉弓毫无防备的郑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郑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七百多人。 因是仰攻,郑军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一时间,郑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而大西国主将刘文秀手下的六千弓箭兵,亦在此时,加入了战斗。 三面城墙上,每一面均有两千弓箭手,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对准城下乱成一团的郑军,使出吃奶的劲儿,激射而去。 箭声呼啸,城下更是惨叫连连,至少有一两百名郑军,倒在了刘文秀的弓箭手的箭矢下。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6000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郑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六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城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在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城下的郑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一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合围总攻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贵阳的城墙,都象一个疟疾患者一样,在不停地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震天雷密集投放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出乎敌我两军的想象。 这时,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冯厚敦军兵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至少有两千多名在贵阳城下的郑军步兵,几乎在同时,皆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郑军的战斗意志瞬间被严重打击,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郑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郑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器具与武器,纷乱的向后逃去。 见到这溃逃的一幕,郑芝龙怒气填胸。 “不许逃!都给老子继续冲!一定要攻上城去!”他拔刀怒喝,神情狰狞而恐怖。 郑芝龙一语喝完,立即驱使押阵于后的骑兵出动,将那些逃过护城河来的郑军溃兵,大举砍杀。 而这位统帅本人,更是大挥腰刀,猛砍径杀,端的和毫不留情。 这样残酷的杀戮与镇压下,郑军溃逃的势头终于被止住了。 被驱无他们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回返,再度开始进攻。 当然,城头的单兵震天雷,又开始重新招呼他们。 在足足又炸了五六次,郑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后,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次抛射压制住了城头守军的机会,开始汹涌上攻。 无数的郑军军兵,从三面城墙下汹涌而来,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见到郑军终于攻上城头,城头的辅兵紧急后撤,全部退到安全位置。而大批的陷阵营重甲步兵,开始奋勇上前,与汹涌上城来的郑军拼力奋战。 这些身着重甲的陷阵营军兵,手执虎刀、虎枪、厚背军镰等重型冷兵器,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跃入郑军阵中,大砍大杀,无人可挡。 城头攻上城来的郑军,根本就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与反应,就将立被陷阵营的步兵给当场捅杀,甚至一刀砍去脑袋。 一时间,郑军的攻势被大大遏制。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郑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郑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贵阳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谷 战死的郑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贵阳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郑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厮杀的战线渐渐从堞垛移向内线。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冯厚敦,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 主将鼓劲,余众皆上,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并且开始渐渐占据优势时,远处观战的郑芝龙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么,总算全军攻上城去了,现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座贵阳城,看来终究是逃不脱自己的掌心了。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一脸喜悦的郑芝龙,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已方确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这些全体攻上城头的郑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冯厚敦,见到整个战局,似乎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表情顿时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慌张。 因为郑军此番大举来攻,早在他的计划之中。 而按照约定,第四镇曾英部的援兵,第六镇李定国部也应该到了。 这是他们早已设定的计划,就等着郑军全力攻城之时,来个三军合围,将这十余万郑军,一举击溃。 这样的计划,周密而精巧,却可有最大的杀伤力。 果然,不出郑芝龙所料,就在郑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曾英统领第四镇兵马,与李定国的第六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一左一右,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报!敌军两路援兵到来,正欲对我军左右夹攻!” “啊!” 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郑芝龙的脸上,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此时他的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怎么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这,这简直是…… 郑芝龙冷汗涔涔,他迅速地明白了,自己可能早在进攻之前,就已落入敌军的阴谋之中了。 他们故意让自己前来攻城,在自己的兵马陷入城中之后,便开始左右围攻,准备将自己这十余万兵马,尽歼于城下呢。 这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打仗用计,真是端的狠毒!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两路齐至 震惊不已的他,现在面临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在这攻城胶着之时,有敌军两路夹击,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郑芝龙脸色灰败,横肉直颤,在心下将那个该死的太子骂了千遍万遍,才不得不咬牙下令道:“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敌军的进攻!” 这个决定说出口时,郑芝龙心下,有如刀割。 但他知道,现在这关键时节,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郑芝龙并不是一个信息闭塞的人,他当然知道,清军当时大败于郧阳城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多达十余万的北路清军,想要侥幸取巧,想要赶在敌军援兵入攻之前拿下郧阳,最终的结果却是大败于城下。 惨败的清虏,不得不在折损了大量兵力之后,无奈地溃围而退,再无能力对重兴皇帝的兵马,造成任何威胁。 前车之鉴,尚不为远,如果他还要对这两路夹击的敌军援兵,不管不顾的话,那极可能会是全军崩盘的结果。 这样的可怕结果,是郑芝龙所万难承受的。 这已然半含在嘴中的贵阳城,只能先地无奈吐出来了。 而听到郑芝龙这道命令,那传令的护卫,顿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住的表情。 这般紧要关头,真的能后撤么? 万一在撤退之时,发生溃败,却当如何呢? 见到一旁的护卫兵一脸惊惧,似乎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郑芝龙没好气地追了一句:“你耳朵聋了么!速速传令!” “得令!” 鸣金大作,正南下进攻的郑军,不觉俱是愣住了。 不是吧? 在这关键时节,竟然要全军退回?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攻城的紧要时节,竟会从后阵中,传来要他们尽快退走的鸣金声,这,这简直是前功尽弃呀! 早知现在要全部撤走,当初拼死拼活地爬上来作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笑话。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那一声声尖锐刺耳,有如催魂夺命的鸣金声,不正是从本阵传来,又还会是从何处传出! 这耳边的鸣金声是如此清晰响亮,让城头与城下的郑军,皆是再也无法可想,只得抑住心头的惭恨,纷纷转身退走。 就在城上城下的敌军开始纷纷退走之时,作为守将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遥遥见到援兵到来,又见城上城下的敌军士卒有如潮水般纷纷溃退,一脸喜色的他,顿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 他冲着手下一众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兵总算来了,这城头的郑军,也他娘的末日到了!大家加把力,争取在来援的兄弟们到达城下前,把城头狗入的郑军,给老子统统杀光!” “得令!” 冯厚敦命令方下,三面城墙上,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虽然杀死杀伤了极多的敌军,但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极大消耗。这时赶来的入援兵马,有如雪中送炭,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个仩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郑军战成了一团。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而原本就士气不高精神疲惫的全体郑军,顿是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气焰立即大为消沮,三面城墙上,皆是大显颓势,在对面猛攻的守军反击之下,已是开始步步后退。 这样城上城下的不利局面,让远处观战的郑军统帅郑芝龙,恨得直咬牙。 他娘的! 此番攻城,真是打的什么狗屁仗! 早知如此,这次攻城战就不该打! 郑芝龙看完城上城下的混乱局势,又看到左右两边的敌军援兵愈来愈近,心下顿是越发焦急。 自己本想着,要先撤回攻城的兵马,再与敌军列阵对战,但现在看来,敌军入援的速度极快,情况十分令人忧心。 尤其是左边的入援兵马,已经快赶到城下,即将对这些纷乱后撤的已部兵马,进行强力阻击了。 不行,一定要给城下与城头的兵马,留下足够的后撤时间,不然的话,等着敌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后果就不堪设想! 于是,郑芝龙在惊慌之余,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两千余名骑兵,先行紧急列阵迎敌,应对即将赶来的敌军左路兵马。另外的一万余后阵军兵,则一齐向右移动,准备接战右路来的敌军援兵。 若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自己手下有这两千的骑兵,俱是战力强悍的护卫骑兵,不抢先去突击进攻这只远道而来的敌军左路兵马,反而只摆开阵势静等迎敌,未免太过怯弱,也太过浪费资源。 于是,郑芝龙又立即下令:“全体骑兵听令,全力突击左路来的敌军援兵,争取将他们一举击溃!” “是!” 他这道命令既下,列好阵势的两千骑兵,立即马蹄隆隆地疾冲过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来得最快的这支左路兵马,便是从黔东北土司地界处,一路匆匆赶来的李定国部第六镇军兵。 他们在得知了敌军进围贵阳的消息后,便立即按先前所定之计划,全力南下,赶赴贵阳参加合围阻击战。 而原先占据的黔东北土司地界,则由王祥的第五镇兵马驻守,也足以保证安全与秩序了。 李定国统领第六镇兵马,一路不敢稍歇,匆匆南下,总算赶在敌军攻城之时,顺利到来。 之所以能顺利赶至,一是他们行动迅速,二是因为郑军的攻城器械制造速度,被那些弩兵小队刻意延缓,多种因素叠加,才终于让他们与第四镇的兵马一样,得以在关键时节,顺利赶至。 从这一点来说,倒也算是自助者,天助也。 此时,见到两千名郑军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凶猛冲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第六镇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郑军,见到我军赶来,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对抗,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溃涂地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六镇的弩兵们,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一路疾冲的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弩兵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第六镇镇长李定国,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两万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狂冲而来的郑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一百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郑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第六镇弩兵,给射死射伤了一百余骑。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郑军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但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郑军骑兵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 一时间,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 放眼所及,郑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监阵于后的郑芝龙,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敌军如此强悍,第一轮打放就将自己的骑兵阵型冲散,自己却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郑芝龙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第六镇弩兵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郑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速度已然大为减缓的郑军骑兵,虽然各人俱是仔细提防,却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近百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郑军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郑军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谷 一时间,郑军骑兵们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目睹了已部兵马,象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郑芝龙面容死灰。 他大张着嘴,粗厚的嘴唇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没想到,自己想用这两千骑兵,来阻击这股入援的左路敌军,却是生生地将他们彻底葬送。 更可悲的是,自己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连最基本地延缓敌军攻势都办不到。 “平国公,我军骑兵已陷混乱,不可再战,还请大人速速将他们召回!” 一旁护卫的尖声叫喊,让郑芝龙的内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是啊,现在自家骑兵已然全部崩溃,再也无法作战,还不如令他们退回本阵,以求保全实力。 就在郑芝龙的两千骑兵,陷入一片混乱之时,在整个贵阳城墙之上,攻防局势已然全面倒转。 第二镇的守城守军,见到敌军溃退,城外的两千敌骑又打得溃不成军,士气顿是高涨到了极点。 他们有如一群出山的猛虎,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郑军,把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郑军,毫不留情地肆意砍杀。 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在这样上下追杀的可悲境地之下,城头的郑军惊惶万丈,却亦无法可想,只得咬紧牙关,顺着攻城梯拼力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只不过,就在城下,那些第六镇的兵马在击败了两千敌骑兵,业已飞速赶来,然后就在城下,大肆追杀从城头撤下的郑军。 刀砍枪刺,惨叫连连,有如屠戮一群惊慌失措的蚂蚁。 更有甚者,甚至就此放起火来,将那些攻城梯点火燃烧,将正从攻城梯下攀爬而上的郑军,给活活烧死烧残。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城头之上很多来不及撤走的郑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只不过,已然杀红了眼的守军,此时心气高涨,又因为时间紧急,哪里肯留他们保命的机会,自然抡起手中刀剑,便排头砍去,杀得城头的郑军鬼哭狼嚎。 这样一边便的杀戮,自是极其令人愉悦,令一众如狼似虎的士卒,根本无法罢手。 就连守城大将,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此时已杀得刀刃翻卷一脸血污的他,亦是换了战刀继续极其快意地大砍大杀,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郑军军兵,已然再无战心,他们一边躲避后面敌军兵马的尾追疾杀,一跑向自家本阵狂奔逃跑。 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的疯狂逃命。 但是在敌人的衔尾追击之下,想要得以逃命,哪有这么容易。 后面那些尾追的步兵,有如附骨之蛆,他们一边追杀一边打放弩矢,对前面溃逃的郑军,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三余万余名攻上城头的郑军,仅有不足五千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与射击下逃脱。 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与城下那些尚未攻上城头的郑军一起,连蹦带跳连爬带滚地窜回了数里外的郑军大阵。 第四百三十章 南归丰宁司 此时,放眼这贵阳城,城上城下,处处皆是郑军的死人死马,尸枕狼藉,横七竖八,遍地皆是倒落的旗帜与武器,一眼望去,骇目惊心。 战至此时,郑军的兵马损失可谓大得惊人。,从开始攻城到现在,已达三万余人,他们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 当然,守城的第二镇的军兵,虽在守城之战中得以获胜,但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战斗中,折损的兵力亦有两千多人,亦是损失不小,但这样的代价来守住贵阳城,还是相当值得的。 这时,攻城的郑军,基本全面溃回本阵,他们仓促列阵,勉强作好了应对的态势。 树欲静却风不止,前冲的一千余名骑兵从前面溃回之后,那第六镇镇长李定国,却立即令,让全军保持阵型,继续呈压迫式上攻。 铁甲森森,战旗飞扬,第六镇的兵马呈一字长蛇状横扫而来,让对面的郑军,人人充满了巨大的压力。 此时,右路军曾英部第四镇兵马,业已赶到,两路兵马合在一起,一齐向对面的郑军缓缓逼进。 一眼望去,对面的重兴皇帝兵马,近乎无边无尽,他们排着整齐的阵列,威风凛凛气势逼人,让对面的郑军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这时,从城墙溃回的副将郑鸿逵,须发蓬乱盔甲散裂,更兼身中多处刀伤,模样十分狼狈地奔回了郑芝龙面前。 “兄长,在下无能,此番带兵攻城,约有两万余名弟兄滞留城墙,不得随我退下城来。现在敌兵已将城墙尽皆夺占了回去,估计他们已尽陷于敌兵之手,这般罪责,但请兄长责罚……”郑鸿逵伏地跪奏,几乎泣不成声。 见郑鸿逵哽咽难言,郑芝龙心下,更是有如刀割。 唉,这些跟随自己多年征战的主力,竟在这里一朝尽毁,如何不令人痛惜扼腕。 “唉,此番战败,为兄亦有大有过错,却也不可全部推诿于你。”郑芝龙一脸讪讪之状,他摆了摆手,示意郑鸿逵起身说话。 “兄长,我军已尽数撤回,现在对面敌军又已追迫而来,可否要再令他们全军上攻?”见郑芝龙一脸郁沉之状,郑鸿逵起身后,立即小声地提醒道。 郑芝龙脸色凝重,却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连番战败,全军上下风声鹤唳,士气已近谷底,又如何可以再战下去! 若是强令这些溃兵继续出战,也许接下来,就是一场彻底的崩溃。 到时候,自己可就成了彻底的光杆儿司令了。 “不能再打了。我军士气已竭,兵力不足,再打下去,除了白白送死外,屁用没有!” 郑芝龙神情痛苦,他咬着牙齿回道:“他娘的,我军西来此地,利在速战,但现在攻城不济,已被敌方援兵击退,折损了如此之多的兵马,士卒气力更已全部耗竭,根本就不能继续再战下去。” “但是,兄长,现在敌军不断迫来,我军若不应战,又安有其他出路!”郑鸿逵一脸痛苦地回道:“倘若敌军再度迫近,我军岂非只能被动应敌么,那样的局面,岂非更加不堪?且若城中的守军,在重新调派集结后,复从城中杀出,再与外面的援兵里应外合,我军腹背受敌,岂非更是再无生路可言?” 郑鸿逵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剑,立即戳中了郑芝龙心下最隐密亦最无奈的地方。 是啊,时不我待,现在的局面已然如此恶劣,根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毕竟,敌军一旦迫来,强逼自己与其对战,或者更糟一步,城中敌军与城外援兵里应外合一齐出击的话,自己与手下这十万余人,可就再无活路了! 见郑芝龙脸色有变,郑鸿逵知他心急难耐,遂又急急道:“兄长,你既不愿再战,那于今之计,唯一可行之策,就是趁敌军尚未完全作好准备的时机,兄长与在下一齐率领全军将士,一路突围南去,尽快离开战场,重归丰宁司,方是全军保命之道啊。” 郑芝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亦是难言的酸涩。 他一声长叹,才缓缓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也只能先行退走,回去丰宁司重整旗鼓,再作计较了。” 郑鸿逵点了点头,立即传令下去,令全军前队作后阵,趁敌军尚未迫近,便一齐南撤,脱离战场,复归丰宁司。 此令一下,一众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部下,顿是如遇大赦,立即开始匆忙奔逃。 郑鸿逵领着一千骑兵,作为开路先锋,率先兜转南下。 随后,郑芝龙统领已部剩余的十余万兵马,尾紧随郑鸿逵南撤。 此时的手下兵马,有如一窝乱蜂一般,争先恐后地紧随着自家的统帅,一路溃逃南去。 而居于阵中的统帅郑芝龙,此时此刻,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用力摇了摇头,才将自己从沮丧至极的情绪中,给拉了出来。 他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此番攻城作战的结果,真真有如噩梦一般,怎堪回首! 只不过,纵是局势艰难到了极点,自己与这一众惨兮兮的手下,除了咬牙应对现实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郑芝龙一路恍惚郁闷,长吁短叹地统兵南下,而另外的两镇兵马,却并必继续追击。 他们在象征性地追赶了一阵,大概追杀了千余名落在后面的倒霉溃兵后,见郑军全军已快脱离贵阳地界,就不再继续追赶。 之所以不再追击,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天时已晚不利于军事行动,二是郑军尚能保持阵势。 毕竟,在敌众我寡的状况下,在贵阳守卫战已然顺利完成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以免错失战果,才最是稳妥。 而看着这些郑军狼狈撤走,城头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的脸上,竟是浮现起怪异的笑容。 他喃喃低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将来还真如皇帝陛下所言,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方国安部窜逃 接下来,冯厚敦收到了监纪司文官传来的战场清点战报。 “禀冯镇长,此番守城之战,我军总共斩杀郑军一万九千八百余人,俘虏一万两千四百余人,缴获完全盔甲两万三千余副,旗帜一百余面,刀枪剑戟三万多件,另外郑军撤退匆忙,遗留了大批的粮草辎重,已尽为我军所得……” 听到这个消息,冯厚敦的脸上,笑意顿是愈发灿烂。 此番守城之战,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 这一战打下来,郑芝龙部可谓是伤筋动骨,大伤元气了。 前前后后,郑芝龙这近二十万大军,已然折损了近六万人,此人就算想要再来报仇,都是根本不可能之事了。 这场黔北守卫战,以已方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很好,现在收兵回城,全军就地休整,同时派出使者,立即向陛下禀报大捷的消息。”冯厚敦笑盈盈地说道。 就在冯厚敦派出使者,飞驰前往东川,向重兴皇帝王明报此大捷之时,那一路匆匆南逃的郑芝龙残部,终于逃归了南部的丰宁司。 见到正恭迎于大营之处的儿子郑成功,郑芝龙一脸羞惭,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 倒是郑成功十分大度,脸上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快步走上前来,对郑芝龙郑重拱手请安。 郑芝龙躲开他的眼神,哏哏道:“成功,为父不听你言强要进兵,致有今番之败。如今想来,实是后悔莫及,羞愧难当啊。” 郑成功一声暗叹,朗声回道:“父亲,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父亲一路辛苦,且入帐休息便是。” 郑芝龙嗯了一声,正欲朝营帐走去,却见那二弟郑鸿逵正策马急来,夺夺的马蹄声迅速由远而近。 郑芝龙站住脚步:“二弟,你不是去安顿返回的兵马了么?怎么又急急来此?” 郑鸿逵一脸急色,他在离郑芝龙约十来步外下马,便立即大声嚷道;“兄长,现在那鲁王监国手下方国安,在率领其部下六千人返回丰宁司后,并未在原地驻下,而是带上其部的辎重与粮草,继续南下广西,说要从此之后,脱离我军径归浙江而去啊!” 郑芝龙皱了皱眉,却又低问了一句:“鲁王总共派了多少兵马?” “禀兄长,鲁王朱监国共派了九千余众兵马,前来入援我军。“郑鸿逵急急回道:”原本说好要提供两万援军,但鲁王以兵力难以一齐集中,粮草供应亦是不敷为由,最终只派了这九千余兵马,由将军方国安统领,与我军一道来此西南之地。” “这么说,方国安的九千兵马,已折没了三千人,只剩下这六千部众了么?” “是的,方国安部的另外三千兵马,业已全部折损于贵阳城头。估计正是这般原因,让方国安一直心下怀有积怨,这才在回返丰宁司后,就立即率部东归浙江。”郑鸿逵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 郑芝龙眉头愈发紧皱,心下亦暗叹不已。 所谓的树倒猢狲散,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这些外来的兵马,可以因为利益与畏惧而相投,也可因为失败与丧权而脱逃,他们现在悄悄离开,倒也未出自己所料。 “兄长,现在方国安部尚未走远,可否要小弟带兵前去,把他们给追了回来?”见郑芝龙并不吭声,郑鸿逵急急追问了一句。 郑芝龙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兄长……” “不必追了,人心散了,纵是把这六千来人追了回来,又于事何补?”郑芝龙苦笑一声:“他们要回浙江,就让他们回去吧。毕竟鲁王与我隆武朝廷关系本来就不太好,没必要搞得更僵更对立了。” 郑鸿逵哦了一声,脸上满是失落之色,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郑芝龙叫住。 “二弟,你且莫走。” “兄长还有何事?” 郑芝龙看了看他,又扫了一旁的郑成功一眼,轻声叹道:“现在大军回返丰宁司,那我等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却是至为紧要。你等且一道入帐叙议吧。” 郑鸿逵与郑成功二人,目光复杂地对望一眼,一齐拱手应喏:“是。” 入得帐来,面色阴郁的郑芝龙,望着帐中那跃动不已的烛火,怔怔出神。 见这位统帅不说话不表态,下面坐着的郑鸿逵与郑成功二人,亦是不便发言。 整个中军大帐内,竟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死寂。 最终,还是儿子郑成功,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父亲,孩儿以为,这场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郑成功这字句清晰的话语,令郑芝龙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 他抬起头,用混浊的眼神看着这英气勃勃的儿子,仿佛在询问,他为何要这般说话一样。 一旁的郑鸿逵,亦向郑成功投来同样的目光。 见二人目光皆是望向自己,郑成功站起身来,向二人拱了拱手,朗声道:“父亲,叔叔,在下以为,现在我军连番战败,兵马已折损湮丧了近六万之众,可谓已是大伤元气,难堪再战,却如何再继续在此地,与那位重兴皇帝对战下去啊!且我军在这里,迁延日久,国内空虚,万一清虏得到消息,转而全力攻打我福建本地,我军何以挡之!到那般危急时刻,父亲又将何以自处?” 郑成功的话,象一柄锋锐的刀子,深深地扎在郑芝龙的心头,扎得他的心在涓涓流血。 他知道,郑成功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现在郑军两番重大兵败,折损兵马近六万之众,军心士气更是接近降至谷底,这样的打击,对于郑军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 敌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继续率兵追击,才让自己得以保存这十余万兵马。但光凭这剩下的十来万兵马,已然没有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又能在这西南之地再呆多久呢? 更可怕的是,万一清军真的趁此机会前去攻打福建,派出重兵去攻打隆武朝廷的话,后方空虚的自家老巢,却该何以挡之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 枉做如此小人 只是,自己真的能这么灰头土脸地,一事无成地,率领这十余万兵马,有如一条落水狗一般,悄悄地返回福建么? 想当初,自己在隆武皇帝和一众朝臣面前,大大夸下海口,说什么此番前去,定要一举扫灭东川,活擒了那重兴皇帝,将其押解回朝。结果没想到,竟是这般讽刺之至。 自己统领着近二十万兵马,威风凛凛千里迢迢来到这西南之地,却连黔北都无法打下,反而连吃败仗丢盔弃甲大败逃归,真真耻辱之极! 至于打到东川,至于要活擒那位假冒皇帝,此时说来,却更是令人齿冷的笑话了。 如果在这时候,自己就这么灰溜溜地率领残部回福建,这可真是丢尽了老脸啊! 郑芝龙一脸难堪,他的目光近乎求援般地,转移到了郑鸿逵脸上。 郑鸿逵显然感受到了这位兄长目光的份量,他眉头紧皱,眼中却是一道寒光闪过。 “兄长,以小弟看来,若是就这般撤走,一分收益也未尝得到,实是太过憋屈,也太过丢脸。想来我军的威望,乃至兄长在陛下心中的份量,都会大受打击啊。更何况,那一众正等着看我等笑话的朝臣,只怕不知道会说出何等难听的话语来呢。” 郑鸿逵一脸忧色,眼神却是愈显阴狠锐利:“故而,小弟认为,我军若不能得到实际之利益,就这般断然撤走,却是万万不可!” 郑鸿逵的话,完全地说中了郑芝龙的小心思。 是啊,现在这样大折兵马,败军失将,竟然什么都没有捞到,就白白地撤走,叫人如何甘心!将来又如何在那隆武皇帝及一众朝臣面前,还抬得起头啊! “二弟所言甚是。只是现在局势已然如此,我军又还能多做甚事,来挽回损失呢?”郑芝龙闷闷地反问道。 见郑芝龙发问,郑鸿逵立即低声道:“兄长,话不能这么说。我等虽然打不过北面的重兴皇帝,但尚有这十余万兵马在手,难道还不能对付那西南的朱由榔不成?!” “对付朱由榔?”郑芝龙闻言一惊。 “正是。”郑鸿逵继续说道:“那朱由榔部下,现在不过区区六七万兵马。而在其中,他又派了两万精锐军兵,参加我军攻打重兴皇帝的行动,他所派的这些手下兵马,在此番攻城战中,亦损了六千余人,损失亦是颇重,现在仅剩一万三千余人罢了。且这些兵马,亦俱在丰宁司中休整,那咱们完全可以出其不意,将他们迅速解除武装,使他们再无任何反抗我军之能力。” 郑芝龙面色黯沉,目光却亦灼灼闪动。 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继续听郑鸿逵往下说。 “在控制了这些朱由榔部兵马之后,兄长便可派出大军,先将已被我军大部控制的广西全境拿下。然后再发兵攻打云南,一举夺了这朱由榔的老巢,彻底据占广西与云南二省!”郑鸿逵说到这里,已是一脸阴狠之色。 谷 郑芝龙的脸孔,顿是愈发绷紧。 现在的他,在考虑的问题,其实并不是夺取朱由榔的这份基业应不应该,而是可不可行。 毕竟,在这乱世时节,兼弱并昧,扩充实力,乃是强者的不二之选。与其让这西南之地在朱由榔手中碌碌无为,还不如由自己掌管,更有作用。更何况,自己还有隆武朝廷的名义在手,做这样的事情,不过相当于是削藩罢了,倒也是理所应当。 大不了,到底再让那傀儡一般的隆武皇帝,下一道剥夺桂王朱由榔监国之职的诏书罢了,此事却是容易得很。 只是,自己想要夺了朱由榔的老巢,真的可行么? 仿佛是看出了郑芝龙的忧虑,郑鸿逵又立即说道:“兄长可是担心我们行动难以成功么?在下倒以为,此番突袭朱由榔,成功的机率倒是极大呢。” “哦?为何这么说?” “兄长,小弟方才说过,自黔北沦丧后,朱由榔手下拢共只有六七万兵马,其中的两万精锐尽在我军之中,先前又有六千余人命丧于贵阳城下,只剩下的一万三千余人俱在营中。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小弟便可立即派人,将他们全部缴械。然后,趁朱由榔尚无防备,且其部下仅有区区数万人,多为老弱病残之大好时机,我军当可一举拿下广西,再乘机攻入云南,从而打那朱由榔一个措手不及。” ”我军若是行动迅速,必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手下各个城池逐一击破,一举拿下。到时候,那桂王朱由榔除了束手就擒之外,也就只能夺命窜逃,再无其他出路可走了。故小弟认为,此番突袭作战,当是胜算极大。“ 郑鸿逵顿了一下,复道:”当然了,我等能顺利控制广西与云南,但贵州之地,只怕那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必会相机而攻,最终据占整个贵州。对于这一点,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军现在兵力有限,能乘机拿下广西与云南,已是很不错了。这贵州之地,就让他们占去吧。” 郑鸿逵的这番话,说得郑芝龙频频点头。 “二弟说的是,能拿下广西与云南,为兄已是知足了,那贵州之地,就让那假冒皇帝占去吧。至于朱由榔么,若是被我军拿住,本公倒也不会加害于他,让他交出实权,当个富贵王爷就是了。若是此人逃跑,那也再好不过,本公正好名正言顺地拿走他下属地盘,倒无任何后顾之忧呢。” 郑芝龙说到这里,脸上稍显轻松之色:“只要能拿下广西与云南,本公回福京之后,也好向皇上及一及朝臣交差了。毕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么,这般结果,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朝中得到收复二省的消息,也必是无人敢再乱嚼舌头。既如此,那二弟就立即行动,调派重兵,前去朱由榔部兵马之处,解除他们的武装,一定要尽快将他们一举拿下,方可……” “父亲,孩儿以为不可!不可枉做如此小人啊!” 郑芝龙一语未完,却被郑成功厉声打断。 郑芝龙与郑鸿逵二人,那惊疑乃至愤怒的目光,顿是一齐投向了他。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日暮途穷 “成功,你何出此言?”郑芝龙的问话,满是愠怒。 郑成功站起身来,向郑芝龙郑重回道:“父亲,你们这般算盘,说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打得倒是精妙。只不过你们想过没,你们一心想要拿下广西与云南,但这眼下局势,只怕未必会如你等所想啊。” “你若有话,尽可详说。”郑芝龙语气冰冷。 “父亲,你想想,你们这般行动,一心要夺取桂王的全部基业,那必会逼得朱由榔无路可退,那他唯一可行之策,必定是会要紧急寻找外援,来共同对抗我们。而这样一来,他能找到的援手,必定只会是北面那重兴皇帝。毕竟,这位皇帝手握重兵,又近在咫尺,桂王朱由榔不找他,还能去找谁呢?而他为了挽回败局,必会开出十分优惠的条件,来请求重兴皇帝速派大军,入援其处,共抗我军。若是那重兴皇帝派兵前来,与其联手作战,那你们所规划的计策,必定会被全盘打乱,根本就不可能顺利实施。而到了这般地步,这西南之地,最终会鹤蚌相争,渔人得利,以至于全部的好处,尽落于那位重兴皇帝之手呢。” 说到这里,郑成功又冷哼一声:“所以,孩儿认为,若你等一定要行此突袭吞并西南之地的计策,除了枉做小人,给自己凭空竖敌之外,绝无可能有半点实际的收获。你们也可好好想想,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位桂王真是猪头脑子,不懂寻找外援,但那位重兴皇帝乃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定会密切关注时局,如何会错过我军与桂王内讧的大好良机!他必定会在我军行动之时,调兵遣将,紧抓机会,大做文章,为自己谋得巨大的实际利益。而我等行事之结果,只怕是一番辛苦白费,最终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郑成功一声长叹,脸色愈见沉痛:“倘若战事迁延,我军进退不得,那清虏闻得消息,必会全力来攻打福建,父亲又该何以当之!真到了这般地步,福建之地不保,隆武朝廷危在旦夕,父亲你纵算拿下广西与云南,又还有何脸面复返福建乎?” 郑成功的话,直接而刺耳,说得郑芝龙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令他好不尴尬。 “侄儿之言,未免太过。”郑鸿逵一脸愠怒,他立即回道:“为叔当然知道,此番行事,确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我等行动迅速,赶在朱由榔与那重兴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就抢先攻占了诸处要地,然后以逸待劳,坐而守之,那朱由榔与假冒皇帝二人,纵想复夺,亦是无能为也。这般用计,又何谬之有!” 郑成功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却满是鄙薄:“叔叔这话,恕侄儿直言,真真太过一厢情愿!你也不想想,现在的局面,我们已是连番战败,整个西南大势,岂是能全由我军说了算!这般侥幸行险,一心想着诸事皆能由己所愿,侄儿只怕这番赌博,终是血本无归,倒是比现在还要更惨一些呢!若真到了我军再度覆败之际,侄儿只怕叔叔会如上次进攻安顺州城一般,狼狈逃归,后悔无及矣!” “住口!” 听到郑成功这般说叔叔郑鸿逵,郑芝龙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成功,鸿逵乃是你之叔父,你口出不驯之词,这般顶撞于他,毋乃太过乎!” 郑成功扑通一声,伏跪于地:“父亲!此番决定,关系重大,父亲万万不要贪图不可得之虚利,以致空误良机,再折兵马,将来后悔莫及啊!孩子此话,实是肺腑衷言,决无任何私情暗藏,万望父亲大人,慎察之!” 他一语说完,竟在地上砰砰地磕头不止。 听到这沉闷的磕头声,在中军大帐来回晃荡,郑芝龙心下,是说不出的心痛与无奈。 怎么办? 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就这样摆在自己这个主帅面前,到底该怎么抉择呢? 这选择的最终后果,关系到十余万将士的性命,也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功名,可谓关键而重要。但到底该如何选择,实是令人难以定夺啊! 郑芝龙一声暗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来到窗前。 他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脸色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终于,他转过身来,对郑鸿逵缓缓开口:“鸿逵,你前去安排吧,趁现在吃晚饭之机,将朱由榔部的一万三千余部众,全部缴械,暂押于营中看管。” “是。”郑鸿逵拱手回应。 “父亲不可!” 郑成功从地上匆匆站起,他冲了过来,想扯住郑芝龙的衣襟,却被他一把甩开。 “成功,为父没办法了,必须要赌一把。” 望着面前发愣的郑成功,郑芝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为父若是这般丢盔弃甲折兵损马地返回福建,那为父在隆武朝廷中的威望与权势,必将大受损失,甚至一朝荡尽!到时候,不旦隆武皇帝会失去控制,那一众朝臣亦将再不把本公放在眼里!这样的结果,为父实难承受。所以,为了今后还能在朝堂上立得住,还能继续统领全军兵马,这场赌局,为父无论如何,也要下注了。” “为父知道,此番下注来赌,确是十分危险,但是为父已然逼上梁山,日途暮穷,再无办法可以回头了。成功,你就下去吧,不必再来相劝了。” 这句话说完,郑芝龙脸上那硬挤出来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苦涩。 郑成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父亲,半张着嘴,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完全不认识了他一样。 最终,他亦一声苦笑,再没说什么,便低着头离开了大帐。 而郑鸿逵亦紧随着他的步伐,匆匆离帐,前去安排解除营中那一万三千名朱由榔部众武装之事。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郑芝龙忍不住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赌了这一把,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只是这场前途未定的赌博,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呢? 这一点,根本无从知晓。 第四百三十四章 竟是如此无信义 郑鸿逵从帐中出来,便立即调集了大批兵马,全体人员甲胄齐备,全副武装,悄悄潜去朱由榔部营地之处。 此时,已近黄昏,一路狼狈逃回的朱由榔部兵马,正是人人懈怠疲惫之时。他们尽卸了盔甲与武器,个个都是一副松垮疲倦之态,正准备开始吃晚饭休息,却是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而统领这一万三千兵马的将领,乃是总兵官刘承胤,亦为朱由榔手下亲信大将。 刘承胤此人,颇有力气,外表粗豪,酗酒无赖,有一个外号叫刘铁棍。他在应募为兵后,一直从征蛮獠,累功至总兵官,后在朱由榔手下效力,颇受其信重,故被朱由榔封为定蛮伯。 自贵阳兵败逃归丰宁司后,他与副将陈友龙二人,正一脸沮丧的安排这一万三千残部安营扎寨,才刚刚安顿完毕,正准备吃晚饭之时,却忽见到营外,有大批后勤兵马前来,正给郑军运输军粮辎重。 刘承胤见到这打着朱由榔旗号的粮队到来,便对陈友龙道:“看来,我军此番方归,兵部尚书丁大人,却要来慰劳我等哩。” 刘承胤说得没错,在得知郑军从贵阳溃回丰宁司后,朱由榔为表示抚慰,遂立即派兵部尚书丁魁楚,亲自押送一大批粮草,前来慰劳溃败逃回的郑军兵马。 于是丁魁楚领着这支千余人的后勤队伍,押送了大批的粮草辎重,一路紧赶快行,竟是正好在郑军逃归丰宁司时,就赶到驻地。 而到了驻地之后,丁魁楚先去看望那刘承胤部。 毕竟,这可是朱由榔部的手下兵马,还皆是朱由榔手下最为精锐的部众,自是要先要慰问安抚一番。 因此,在郑芝龙等人正在大帐内商议局势之时,这位兵部尚书丁魁楚,倒先来到了刘承胤部的营帐中。 见到丁魁楚到来,正准备前去吃饭的刘承胤与陈友龙二人,自是立即前来帐下拜见。 见二人皆是蓬发垢面,衣甲之上尽是血污,一副萎靡憔悴的模样,丁魁楚心下暗叹不已。 随后,他听完二人关于贵阳战事的禀报,在得知有近六千人命丧于贵阳城头时,丁魁楚连连摇头叹息。 他挤出笑容,对二人言道:“二位将军,此番征战辛苦,虽败犹荣。这般战事既已过去,再说无益,想来二位将军与一万三千余将士尚得回归,倒还甚是可慰。” 刘承胤苦笑道:“尚书大人说得是,这败仗打了就是打了,难道还能反悔怎地。只是我等想知道,接下来桂王却要如何安排我等呢?” 他一语说完,一旁的陈友龙亦跟他一样,目光灼灼地望向丁魁楚。 丁魁楚见二人目光俱是望向自己,遂压低声音道:“二位将军,休要急躁,本官此番前来,却是奉了桂王密信。且等我军将士在这丰宁司稍稍休整数日,便寻个理由,开拔回云南,与那郑军分离,再不受……” 他一语未完,忽地听到营外喧哗不已,仿佛整个营帐之处,竟有大批军兵前来一般。 三人面孔上,顿是皆露出诧异之色,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一名小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色十分张惶。 “将,将军,不,不好了!” 谷 “你慌什么!有话就好好说!”见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连话都说话不稳当,陈友龙顿是板起了脸孔。 那小兵抹去脸上汗水,大声回道:“二位将军,现在我军营外,那定虏伯郑鸿逵正带着大批军兵,将我军营地团团围住,各处的进出要道,更是把守得水泄不通!对了,我军的军械仓库,业已被他们全部看管起来,根本不得进入……” 听着这小兵叨叨地讲述,丁魁楚、刘承胤、陈友龙三人,顿时脸都变白了。 不是吧,这才退回丰宁司,郑鸿逵等人,就给自己来这一手?! “他娘的!郑芝龙这厮真是欺人太甚!难道他们是想把咱们给当作俘虏活捉了不成?”陈友龙按捺不住,大骂道:“咱们好歹跟他卖命打仗了一番,怎么这战事一结束,他们就要拿咱们来开刀,就要来他个卸磨杀驴么?” 刘承胤亦是一脸怒色:“陈副将说得是,他们此番大举前来,又是围营,又是缴我武器库,真是大无信义,其心可诛!可恨我等才刚返回,便受如此待遇,实是令人齿冷!早知如此,当初我等就不该回返丰宁司,而要与那方国安一样,干脆率领部众,径直回归昆明去了!” 见这两名将军在这里发怒叫喊,一旁的兵部尚书丁魁楚反而冷静了下来。 只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凝重。 他有极其不安的预感,那就是此番郑鸿逵带兵上来,将自己这一营人马围住并缴械,极可能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只有在与郑鸿逵交谈过之后,才可能得以知晓吧。 丁魁楚一声暗叹,对愤怒不已的刘陈二人言道:“二位将军,现在事发突然,我等措手不及,实是可恨!但眼下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本官之见,不若我等现在同去见那郑鸿逵,看看此人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刘陈二人立表赞同,遂与丁魁楚一道出帐而去。 三人一出帐外,放眼一看,不禁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就在这时,营中的一万三千余名军兵,已被郑鸿逵手下大批手持武器盔甲严整的郑军,给分成数块,团团围住,严加控制。 这被围的一众残卒,神情倦怠又无武器,根本就不敢动弹。 见得这般情状,三人立是明白,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个已是彻底的光杆司令了。 丁魁楚放眼望去,却见郑鸿逵正跷着脚端坐在营门外,一脸漠然之色。 仿佛此时闲坐的他,正等着他们三人,上去与他言谈一般。 见他这般模样,三人心下俱是火起,却又只得无可奈何地,一齐来到他身边。 见头发花白的兵部尚书丁魁楚,领着刘承胤与陈友龙二人,一齐向自己快步走来,郑鸿逵的脸上,顿时泛起得意的笑容。 第四百三十五章 残酷的背叛 “定虏伯,你此番带兵围营,缴了我军武器库,究竟是所为何故?”来到离郑鸿逵约十步外,丁魁楚一脸怒色地喝问。 “对啊,你等搞什么名堂,竟然这般对待我等?难道我军跟尔等打生打死,卖苦卖命,如今竟要来个卸磨杀驴了么?”刘承胤亦是大声叫喊。 “哼!早知尔等如今这般对待我军,我军就不该与尔等一道同归丰宁司,干脆战败当日,就径归昆明去了!”陈友龙也连忙随声附合。 见他们三人怒气冲冲地在此表态,郑鸿逵却是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冷冷地扫过三人,眼神满是不屑,并不多说一句话。 “郑鸿逵!你这厮为何不答话!”见郑鸿逵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副将陈友龙再也按捺不住,冲着他厉声喝问。 他一言喝毕,郑鸿逵的眼中,却是一道寒芒闪过。 “大胆!陈友龙你目无尊卑,竟然这样跟定虏伯讲话,莫非想要找死!”一旁的一名护卫立即怒声喝骂。 “哼!什么狗屁定虏伯!你等做出这等背信忘义,无耻无义之事,还怕我来开骂不成?!告诉你郑鸿逵,你今番不把话说明白了,老子跟你没完!”陈友龙犹在愤怒叫骂:“你以为,你等仗着兵多势众,突袭我军,得此苟且之势,我等就会乖乖顺从,成为尔等俘虏么?!老子告诉你,休想!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要……” “拿下!” 脸色阴沉的郑鸿逵,一声怒喝打断他的话。 他又用力了挥了挥手,便有四五名如狼似虎的军兵冲上前去,一把就将陈友龙牢牢按住。 一名领头模样的军兵,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猛一发力,狠狠踢在陈友龙膝弯处。 陈友龙一声惨叫,扑通一地,跪倒在地上。 那名领头的军兵犹不解恨,用力按着他的头,直至将他整张脸按在地上。 郑鸿逵一声冷笑,下巴一扬,那名领头军兵会意,遂一下发狠,用力地将陈友龙的面孔,在地上使劲摩擦,直至擦得血肉模糊。 陈友龙声声凄惨的哀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下悚惧不已。 见此突变,一旁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俱是脸色惨白,双股颤栗不止。 “定虏伯,会让你的部众住手!陈将军已知错了。” 见陈友龙这般惨状,丁魁楚颤声哀求,花白胡须都在不停地抖动。 郑鸿逵扬了扬手,那名领头军兵才停了下来,他抓着陈友龙的发髻,将他那张血肉模糊血水淋漓的脸孔扬起,骇得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愈是心惊胆颤。 陈友龙面孔被磨烂,就连牙齿都在地上被磨脱了几颗,他噗的一声吐出了碎齿与大团的血沫,兀地直喘大气。 “怎么了,陈将军,可还要继续骂下去呀?”郑鸿逵冷冷一语,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 陈友龙饱受痛楚,眼神泛散,他咿呀地想说什么,却是口齿含混,根本说不清楚。 郑鸿逵冷哼一声,隐现得意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丁魁楚。 “丁尚书,本伯也个爽快人,摭摭掩掩地说些客套话,没什么意思,就跟你明说了吧,包括你在内,这一万三千余名的朱由榔部军兵,暂时皆由我军全部看押。待我军拿下广西与云南两地后,自会再放尔等离开。” 听到郑鸿逵这慢悠悠又赤裸裸的话语,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脸色顿是愈发惨白,甚至连额头处都有冷汗涔渗。 “郑鸿逵,你等卑鄙无耻之徒,竟敢行如此下作忘义之举!”原本怯惧不已的丁魁楚,此刻终于爆发了,他厉声痛骂:“本兵刚刚才给你们送了粮草过来,意欲慰劳尔等,却没想到我等花费大量钱粮财帛,竟是喂了一群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东西!尔等行此不义反噬之举,必遭天谴,必有报应!” 丁魁楚这番话,骂得郑鸿逵脸上泛起燥热,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而凶恶。 他一扬下巴,复有数名军兵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将这位兵部尚书丁魁楚牢牢按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郑鸿逵站起身来,走到犹是气得浑身发抖,正在拼命挣扎的丁魁楚面前,扬起手掌,啪啪两声,给了他两记大耳光。 郑鸿逵下手极狠,两记大巴掌下去,丁魁楚的面孔上,立即显现了两个粗红的手掌印。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带着碎牙的血沫。 “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敢这般对待本兵。本兵若得回返,必要杀光你们这些小人,必要……” 他一语未完,那冷着脸的郑鸿逵,又是多记耳光凶猛袭来。 啪啪之声,接连响起,闻之令人心悸。 足足连打了十多下后,郑鸿逵才停下手来。 而在这时,一脸肿胀有如猪头,嘴角下边流出长长的血沫涎液的丁魁楚,已打得昏死了过去。 郑鸿逵冷冷地看着昏过去的丁魁楚,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 “丁尚书,这就是你口齿强硬的下场!本伯没想到,你竟这么不经打呢。也罢,先带你下去治治伤吧,算是还了你给我军送粮的一点人情。” 他满是揶揄地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控制丁魁楚的军兵,先把他带了下去。 那两名郑军军兵,拖着兵部尚书丁魁楚,就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从这里拖出营外而去。 这时,郑鸿逵又斜了一眼旁边那一脸血肉模糊的陈友龙,亦是扬了扬下巴,便复有数名军兵,将这位朱由榔手下副将,给带了下去。 然后,郑鸿逵一脸微笑,缓缓走向呆站在一旁,正一脸惊恐双股颤栗不已的刘承胤。 见到这位定虏伯郑鸿逵,以这般充满威压之势地向自己走来,刘承胤脸上的横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最终,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郑鸿逵面前。 “定虏伯,在下愿降!只要能饶得在下一条性命,在下愿降贵军!” 他的声音满是哭腔,一脸哀色,与先前气昂昂质问郑鸿逵时的自己相比,判若两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 能救我者,唯有东川皇帝 见刘承胤竟跪在自己面前哀求饶命,郑鸿逵哈哈大笑。 他面露赞赏之色,走到刘承胤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说话。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将军能在此刻归顺我隆武朝廷,倒是十分明智之举。”郑鸿逵一脸欣悦:“既然将军愿意归顺,那我等自是十分欢迎。那从此之后,这一万三千兵马,就由你来继续掌管。” 刘承胤一脸惭色,拱手应道:“在下敢不遵命。” 郑鸿逵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又笑道:“那从现在开始,刘将军的任务就是负责看守这批兵马,让他们不要闹事就好。当然,为了协助刘将军,我军自会派出大批将官,前来协助于你。” 刘承胤知道,郑鸿逵此举,无非是信他不过,而要派出亲信来分掌其职,同时也更好地监督他罢了。 刘承胤心下苦涩,却只能硬挤出笑容道:“在下多谢定虏伯之安排。” 见此人为了保命,现在竟是如此恭顺,郑鸿逵心下冷笑不已。 他故作大度,遂又勉慰了他一番,才离开营地而去。 望着郑鸿逵得意离去的背影,刘承胤一脸怅然若失。 顺利接管并看押了这一万三千名朱由榔部众后,郑芝龙等人,立即开始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他们以投降过来的刘承胤为向导,在广西四处攻城掠地,却是一片顺利。 几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原本就缺兵少将斗志匮乏整个广西,其下属各个州县,皆被郑军逐一吞并拿下,成了郑军治下的地盘。 而在就郑军在广西攻城掠地有如推枯拉朽一般之时,远在昆明的朱由榔终于知道了郑军的反噬之举。 他终于知道郑军在黔北碰壁后,现在开始掉转头来,向自己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得到消息的朱由榔,惊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其实,在诸如瞿式耜之类的朝臣反复劝说下,他对于郑芝龙这厮的最终翻脸反噬,已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没想到郑军的翻脸成敌就来得这般快,而所使的手段,竟是如此下作无耻。 他们先是将自己的一万三千兵马强行缴械,又扣押了尚书丁魁楚以及副将陈友龙,然后强迫刘承胤叛变投降,复利用此人为向导,在广西攻掠州县,几乎已将整个广西纳为已有。 而一旦广西全部沦陷,那接下来,郑军必会向云南全面进攻,将自己这点残余势力来个一鼓荡尽。 至于自己这个所谓的西南之主,在云南亦落于敌手的情况下,只怕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只能窜逃于国门之外了。 这样的可怕结果,简直想想都让人颤栗不已。 朱由榔脸色苍白,面上的横肉在不停地颤抖,急急喊道:“快,快把瞿侍郎叫来!” 吏部侍郎瞿式耜,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桂王府中。 一见到他到来,瘫坐在椅上的朱由榔,内心五味泛腾,眼中竟是盈盈有泪。 “桂王殿下……” 瞿式耜关切一语尚未说完,朱由榔已急急站起身来,一把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襟。 “瞿侍郎,孤后悔啊!孤万万没想到,郑军竟是如此下作,竟会这般快就反水来攻!早知今日,当初孤就不该引狼入室,不该不听先生之言,以致自取其祸,自毁前程啊!” 说到动情之处,朱由榔内心十分难受,没能控制住自己感情的他,竟是放声痛哭起来。 见到这位桂王殿下,竟在自己面前失态哭嚎,瞿式耜心下亦是苦涩莫名,却还得出言相劝:“殿下,不必如此痛哭忧虑,事情尚未走到绝境,我军还要转寰余地。只要殿下能放下心态,立即去向……” “向重兴皇帝求援,是吗?孤答应了!”未等瞿式耜说完,朱由榔立即接话道:“只要能保住云南之地,只要能打退那些忘恩负义的无耻郑军,孤愿意全部同意重兴皇帝当日之条件。孤要立即再派你前去东川,去向那重兴皇帝紧急求援!” 听到朱由榔这近乎斩钉截铁般肯定的话语,瞿式耜心下的滋味,无以言说。 所谓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是在说朱由榔这种人吧。 只不过,现在情势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自己再自食其言,腆着脸去向先前的敌人求援,最终的结果只怕会比自己当初所谈的条件,还要差得多吧。 但是,现在已是丧城失地岌岌可危的朱由榔政权,又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呢? 仿佛看出了瞿式耜的犹豫一般,朱由榔直视着他的双眼,又急急加上一句:“孤知道,现在情势危急,我等再去求那重兴皇帝出兵,必会更受其挟持与威压。但事到如今,孤亦是再无办法可想了。你听好了,孤的底线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云南之地,孤只要保留一个虚主的名份就够了。只要皇帝能保留孤的家属与财产,那其余一切,孤都可双手奉献给他。孤相信这般条件,足见诚意,必可打动重兴皇帝,让他速速出兵相援。” 听到朱由榔开出这般慷慨条件,瞿式耜心下,又是喟然一叹。 好么,这般条件,相比于先前去东川跟重兴皇帝所谈的和谈条款,倒要更彻底得多呢。 这位桂王殿下,现在可以不要实权,不要官位,仅仅只要求保全家属与财产了。他以这般条件来哀求出兵,真是其状可叹,其情可悯呀! 瞿式耜立即回道:“桂王殿下放心,微臣这就起身赶赴东川,求重兴皇帝立派援兵,阻击郑军攻入云南。此番前去,一定竭心尽力,必定不负所托。” 随后,他又与朱由榔说了一些细节问题,朱由榔便亲手书写了一封求援信,小心呵干后,郑重其事地交给瞿式耜。 瞿式耜收下信件,郑重揣入怀里贴身藏好,就立即告辞离去。 然后,瞿式耜带着数名随从,一路打马飞奔,昼夜不歇,匆匆来到贵阳。 到了贵阳,他向守将冯厚敦禀明来意后,又在一众第二镇兵马护卫下,策马疾驰一路北上,两天后,到达了东川夔州。 第四百三十七章 哀求出兵 来到了夔州后,心急如焚的瞿式耜,却是一刻也不敢稍歇,他立即动身前去皇宫,去紧急面见那位重兴皇帝王明。 此时王明的手下,早已将瞿式耜前来的消息,禀报给了这位重兴皇帝。 听到瞿式耜紧急前来,王明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个家伙,如今果然又来了。 而这段时间的局势发展,倒还真是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想呢。 郑芝龙的近二十万兵马,先是前锋部在安思州城大败,后是其军主力在贵阳溃退,接下来,此人为了挽回颜回与威望,果然叛盟反噬,开始全力攻打朱由榔部,可以说,郑军的每一步计划,几乎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而朱由榔被郑军这般突然反攻,也如自己预料的一样,根本就全无防备。故而广西之地迅速沦丧,成为郑军治下地盘。估计接下来,郑军在拿下广西之后,就要开始全力攻打云南,以求尽占云南之地,再活擒这位所谓的西南之主桂王朱由榔了。 这样的局势变化,对于朱由榔来说,无疑是险恶至极。 所以,此人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又派那瞿式耜前来,向自己紧急求援,以求保住这点最后的地盘与势力吧。 也许,这个家伙为了保住权位与家财,还会比上次出价更高更彻底呢…… 王明不及多想,随及下令,就在客厅之中,召见朱由榔的特使瞿式耜。 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瞿式耜,在亲信的引领下匆匆入内。 他来到客厅之中,一眼见到正端坐于龙椅上方的皇帝王明,就立即扑通一声,伏地跪拜。 “皇帝陛下,微臣此番前来,不为他事,只求陛下能看在桂王亦是大明宗室的份上,速速出兵,解我云南于倒悬,救我桂王于水火啊!若天兵晚到,被郑芝龙这厮抢先了一步,在下只怕云南不保,桂王殿下亦会死于老贼之手啊!” 瞿式耜声音哀切,形容凄楚,伏跪于地的他,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涕泪横流。 见他这般情状,王明表面一脸同情之色,内心却是暗笑不止。 哼!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东西,现在尝到苦果了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好在你们这般家伙还能识时务,知道在此累卵之危的时刻,能来向朕求援,倒是最后的聪明之举呢。 这时,伏跪于地的瞿式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急急掏出朱由榔的亲笔书信,双手呈递给皇帝王明。 王明接信来看,匆匆阅结,脸上顿是笑容隐现。 哈哈,朱由榔这家伙,看来真被郑军给吓怕了。 此人现在最大的希望,竟然只是为了保命,只是为了保全其手下财产,其余的东西竟皆可献予自己,这般条件,到是慷慨得很呢。 不过亦由此可见,朱由榔此人,还是真是一个目光短浅又庸碌无能之辈。这样的人物来掌管西南三省,还真是苦了当地的军兵百姓啊。 王明收起信件,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 他站起身来,走到伏跪于地的瞿式耜面前,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其起身说话。 瞿式耜跄踉起身,那哀切的目光,却犹是直直地望向王明。 王明直视他热切殷求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回道:“桂王开出这般条件,实是颇识时务之举,朕今览之,其心甚悦。瞿侍郎你可立即回禀桂王,告诉他,朕准其请,即将立派兵入滇,定可保得云南之地,不被郑芝龙入侵!” 得到皇帝的这句允喏,瞿式耜双眼放光,如获至宝。 他又扑通一声,伏跪于地,磕头如捣蒜。 “多谢陛下!在下这就回返昆明,去向桂王禀报清楚。”瞿式耜一脸喜色地回道:“只要陛下天兵一到,桂王手下的州镇兵马,皆可由贵军统管接收,桂王殿下绝无意见。只希望皇帝陛下能早日发兵,尽快抵御郑芝龙贼部入寇,则我西南之地,上至桂王和朝臣,下至军民与百姓,必然皆是欣然踊跃,万分欢迎。” 见瞿式耜这般乖巧伏贴,又说得这般急切可怜,重兴皇帝王明心下,实是说不出的快意。 他复对瞿式耜抚慰一番,便立即亲笔撰信一封,交予他赶紧带回给桂王朱由榔。 瞿式耜千恩万谢地走后,王明立即开始调兵遣将,发布命令。 他下旨,现在他手下的七镇兵马,除了鄂西留两镇,川东留一镇,以抵御清虏可能的入侵外,其余下在黔北一带的四镇兵马,尽数南下,尽力夺占贵州与云南等地。 其具体的军队进军计划,则是鄂西之地,留郝效忠的第一镇与金声桓的第七镇驻守,川东之地,继续由王祥的第五镇驻守,而现在贵州之地的四镇兵马,只留在贵阳之战中多有损失的冯厚敦第二部驻守,由这一镇兵马,负责保卫整个贵州。 毕竟,现在黔北一带已然尽在自己手下兵马掌控之中,差不多占了贵州的大部地方,至于贵州的其余地界,已然无甚有太多价值的地盘,故而在郑军只想拿走云南与广西两地,并无意愿再度进攻贵州的情况下,留有一镇兵马驻守其处维持治安,却亦是足够了。 故而,其余的三部兵马,如黄得功的第三镇,曾英的第四镇,李定国的第六镇,俱可全部南下,直入云南,迅速据占云南各处紧要州县城镇,将这些地方牢牢扼守,以防郑军来攻。 至于朱由榔信中所说,让自己接收贵州与云南之地的官员与州县,王明却还打算先缓一缓。 在彻底打败郑军,让他们无力进攻云南之前,王明并不打算,现在就全盘按管这些地方。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彻底打败郑芝龙部,其余的事情,都可暂时缓一缓。 只要能把郑芝龙部彻底打败,那在自己在云南之地彻底掌控了局势的情况下,这贵州与云南,将有如一枚熟透的果子,被自己牢牢捏在手中,可谓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皇帝命令既下,他手下那些虎狼之师,立即开始紧急行动。 第四百三十八章 焦某愿降 按皇帝王明的安排,除留了冯厚敦的第二镇兵马继续驻守贵州外,黄得功的第三镇、曾英的第四镇、李定国的第六镇兵马,俱是全军拔营南下,直入云南。 其中,黄得功第三镇直接入驻昆明,以确保最重要的云南省城不会丢失。而曾英第四镇则入驻广西府维摩州,以扼住这攻往昆明的交通要道,至于李定国的第六镇,则安排了最前线的广南府富州,直接抵御郑军的前锋兵势。 这样的安排,看上去倒是十分完美。 但将来的局势,真的能如王明计划的那般顺利么,这一点,倒是没有人敢打包票。 毕竟,接下来的战斗,是双方博弈,却是不是重兴皇帝王明可以一人全盘把握之事。 而在安排完手下各个军镇要如何行动之后,王明接下来,又去了夔州牢房中,却见一个人。 这个人,便到时至今日,一直不肯投降的原贵阳总兵焦琏。 来到关押的焦琏的单独牢房处,已换了一身便装的王明,从牢门处昂然而入。 此时的焦琏,正望着窗外发呆。 这一天,天气极冷,窗外下起了扑簌的冻雨,焦琏蜷在窗前,望着窗外纷纷扬的微茫簌雨,神情萧瑟而落寞。 这段时间以来,这位一直不肯投降的前朱由榔手下大将,倒也不是真的生活在没有任何信息的真空中。 因为那狱卒每天给他送饭来时,都会以十分随意的语气,和他讲讲当前的局势变化。 至于这样的话语,到底是这狱卒自己了解到的,还是监抚司的文官告诉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这位前贵阳总兵焦琏,在这一天天的时日中,听到了郑军先是在安顺州城下大败,折损了两万兵马,又在贵阳城下复挫,折损了近六万军兵,最终只得无奈退归丰宁司的一系列消息。 这般消息连番传来,令他十分惊讶而沮丧。 没想到啊,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近二十万的郑军,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接连惨败于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 当然,郑军这样的惨败,自然也打掉了他心下最后的期望与侥幸。 而接下来,焦琏听到了更可怕的消息。 那就是,郑军背盟反噬,径攻广西诸地,还要复图云南,听到这般消息,令他愤怒不已。 没想到,郑芝龙这个家伙,竟是如此无信无情,如此见利忘义! 他在打不过重兴皇帝的情况下,竟然掉过头来,对自己的盟友下手,竟要从盟友身上撕下肉来,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此人真是端的无耻,亦端的可恨! 只不过,现在牢中的焦琏,心下纵对郑芝龙恨得咬牙切齿,亦是无法可想了。 失落之际,他亦曾有过一丝怪异的念头。 那就是,干脆投降这重兴皇帝算了。 然后自己再亲统大军,去向郑芝龙之厮报仇雪恨。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只是即现即灭。 毕竟,现在的焦琏,还在心心念念地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从东川脱归,重回朱由榔手下,再度为其效力。若是投降了重兴皇帝,岂不是名节大污了么,这却是万万不可。 只是,现在云南的情况,又到底是如何呢? 那位自己宁可一直坐牢也要坚决效忠于他的桂王,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焦琏心下焦急,却是无从知晓。 所以,这位前贵阳总兵,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就在坐在窗口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他忽地听到,牢门吱呀打开了。 焦琏心下一动。 他知道,现在并非是送饭时间,那是何缘故,会忽然打开牢门呢。 他转头望去,却见一身便装的皇帝王明,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正笑吟吟地入门而来。 “哦,竟是皇帝陛下……” 焦琏下意识地说了半句,随即知道自己此话多有失态,赶紧闭口不言,同时把头扭向一边。 王明入得门来,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护卫退出门外。 他转过身来,复对焦琏一脸笑意地问道:“焦总兵,近来可好啊?” 王明这关切一问,却令焦琏心下五味杂陈。 焦琏讷讷地回过头,嘴巴象兔子一般蠕动,却说不出甚话来。 就在这尴尬时节,王明却从怀里掏出朱由榔的那封亲笔信,递了对面的焦琏。 “焦总兵,你可好好看看,这是桂王写给朕的亲笔信。你看完后,也可对现在这般时局,有更好的了解。” 焦琏急急接过信去,掏出信纸,将这封信从头看到尾。 他越看,脸色就越苍白,拿着信纸的手,就抖得越发厉害。 不是吧,现在这位桂王,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竟然要拉下脸来,反过来向昔的敌人重兴皇帝哀求援兵,以至愿将作为自家基业的贵州与云南,尽数奉献给这位来路不明的皇帝,只求能保留一个虚衔,只求能保留自家的亲属与桂王府的财产。 这般条件,真真羞煞人也,亏他写得出来! 焦琏心头,泛起说不出的悲凉之味。 从自己被俘算起,不过短短数十日的时间,怎么局势就恶化到了这般地步,这,这到底是什么了…… 他一声长叹,扔下信纸,颓然蹲下,一脸沮丧至极的模样。 王明以充满同情的表情,看着正呆在地上的他,但心里头,却是无限的快意。 自己当日费尽口舌,也难以说服于他,但如今看他的面部表情,倒是这局势的变化,令这位降将心头,产生了最大的动摇。 不过,王明却并未急着劝他,而是一直静静地看着,面前抱头蹲地的焦琏。 一时间,牢房里,却是一阵怪异的静谧。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无声胜有声吧。 终于,焦琏抬起头来,迷茫无神的目光,向皇帝王明怔怔望去。 “陛下,焦某愿降……”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但王明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一直自以为可以愚忠到底的前贵阳总兵,终于要向自己正式投降了。 王明一脸隐现不住的微笑,他上前两步,伸手虚扶:“焦将军,地上寒凉,你且起身说话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陈邦傅投清 焦琏从地上站身来,那粗糙的黑脸上,更满是愧色。 他不敢直视皇帝王明那热切的目光,转而望向一旁,却又低低言道:“皇帝陛下,焦某归降来迟,还望皇帝陛下恕罪。” 王明哈哈一笑,朗声道:“不,将军此刻能幡然醒悟,归靠于朕,朕心甚慰矣。朕也说句实话,象将军这样忠勇能干的将才,一直屈身于桂王朱由榔之下,不得大展鸿材,实是甚是可惜。今番将军能归附于朕,朕十分高兴,必重用于你!” 王明这句话,让焦琏全身一颤,一双牛眼亦是一亮。 未等他回话,王明复道:“你也知道,在朕之手下,现在拢共可用之兵马,共有七镇。另有第八镇兵马,因主将王屏藩伤势未愈,尚在筹建之中,故暂不入列。所以,朕现在打算,在你投附过来后,就让焦将军你组织一批新兵以及朱由榔部的归降部众,按我军规制模式,开始组建第九镇兵马。这第九镇就由你焦琏任主将,统管全军,至于其余的将领,朕到时再详细安排。” 听到这位皇帝陛下这般信重自己,竟在自己表态归降之后,就立即安排自己成了一镇之主,焦琏心下,顿是又感激又羞愧。 他扑通一声,复跪于地,向王明拱手抱拳道:“陛下隆恩,微臣感念之至!想来微臣新附之人,才具粗浅,承蒙如此重用,心下惶恐之至,殊难自安。” 王明抬了抬手,再度令他起身说话,随即笑道:“将军不必自谦,朕的用人原则么,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有这般卓越将材,自当重用,方是合理。望将军休要推辞,早日将这第九镇兵马给朕操练出来,才是最为紧要。将来,不论是往攻郑芝龙,还是去征伐清虏,朕必重用于汝!” 王明这话,令焦琏心下一振。 他朗声回道:“陛下这般信重微臣,在下敢不尽效死力!就请皇帝陛下放心,这第九镇兵马,在下一定全力训练,尽快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合格精兵!” 王明点了点头,复对他慰勉了几句,便先行告辞离开。 离开牢房后,王明给焦琏赐予府第,让他暂在夔州居住,且待第九镇的监纪文官配齐后,就去夔州西边的云阳县城,在那里组建第九镇兵马。 王明才忙完第九镇的筹建事宜,却又有手下急急来报,说前段时间,在安顺州城处,向自己投降的原朱由榔部平蛮将军陈邦傅,竟于前些时日,从夔州城中逃走,不知所踪。 王明哦了一声,顿是皱起了眉头。 对于这个陈邦傅,王明倒是向无好感。 此人在正史之中,就是一个卖主求荣的墙头草,现在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在安顺州城中,率领那四千骑兵投降自己,但此人心下,一直是极不甘心。 更何况,先前在六冲河处,皇帝王明的手下兵马,还曾射杀了其子陈曾禹,更是与此人有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所以,在陈邦傅投降之后,第四镇镇曾英就秘密上书,说陈邦傅这家伙虽然投降,却是一副面服心不服之状,请求将此人处死,以绝后患。 对于曾英的这份请求,王明考虑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决定,放陈邦傅这厮一马。 毕竟,陈邦傅就算心下再怎么不服,他毕竟在当日确是率部向自己投降,这份功劳却是不可抹杀。 所以,为了给将来再向自己投降的将领作一表率,也为了展示自己怀柔远人之态,王明决定,还是表彰其投降之功,并邀请此人留在已军,转而为自己效力。 结果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却遭到了陈邦傅拒绝。 陈邦傅以败军之将无心再战,且先前儿子命丧六冲河心情悲伤为由,表示自己无意再在军中效力,只想着从此之后,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好。如先前投降的刘进忠一样,不求为官,只求在重庆府一带购买田宅,居家养老。 他的这般请求,王明思虑一番,还是加以同意。 不过,王明因为曾英的奏章之故,对此人多留了个心眼。 他拒绝了陈邦傅想在贵州生活的请求,而是给赐予宅第,让他来夔州安家定居。 这个决定,令陈邦傅心下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拒绝,只得前来夔州住下,但每日里却是深居简出,并不与外人交往,看上倒是十分安份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切,都仅是表象罢了。 这位前平蛮将军陈邦傅,其实一直在谋划着,要悄悄地离开夔州,重返云南,复投桂王朱由榔。 但因为在他宅第周围,总是可见有密探式的人物在悄悄打量,似乎正在关切他的一举一动,这让陈邦傅心下,顿是十分惕惧。 故而陈邦傅在到达夔州之后,暂时表现得还算安份。而他对于时局的变化,却是愈发地关注。 而在得知了现在郑芝龙部已然反水,正在广西攻城掠地的消息,陈邦傅亦是十分惊骇。 没想到啊,这位平国公郑芝龙,竟然反水反得这般快,实是无耻至极! 自己先前还与此等人物一同作战,现在想来,倒还真有为虎作伥之嫌呢。 而得到这个消息,亦让陈邦傅彻底息绝了再度回返云南,去重投桂王朱由榔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在郑芝龙部的凌厉攻势下,这位桂王殿下已是自身难保了,自己还去投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了么。 危邦莫入,乱邦不居,朱由榔虽是自己的老上级,但要自己去为他舍命,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么,在重投朱由榔已不可行的情况下,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于这一点,陈邦傅思来想去,却有一个更大胆也龌龊的想法。 那就是,在朱由榔已不可投靠之际,自己又不愿在这重兴皇帝手下虚度光阴,那还不如另辟蹊径,转而去投靠清廷,以求得另一条晋身发达的阶梯。 这个念头,自从其心头闪现,便是一发而不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