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温柔》 1 刺符纹身55% 外面淅淅沥沥的忽然下起了雨,楚葭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伞。 来京港才两个月不到,她还没有摸清这里的天气。 淋了点雨到酒吧后面的巷子,她从员工入门口位置刷卡进去,身后有人忽然出声,好像是在叫她, “哎,等等。” “我没带工牌。” 楚葭动作顿了下,人先进去,但手扶着玻璃门没松开,一个穿着棒球服的女孩朝着这边跑过来, “谢谢啊。” 对方朝着她露出个笑来,也是酒吧这边兼职的员工, “你是新来的吧?” 楚葭点头,“嗯,上个月入职的。” “上个月?”女生挺自来熟的,“我上个月刚好暑假出去玩了,今天才过来,难怪没见过你。” 楚葭没说话,往里面的员工更衣室走。 晚上八点多,店里已经开始营业,隔着更衣室的门隐隐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乐声。 身上的t恤刚才淋雨后背已经湿透,楚葭把衣服换下来放到另一只备用的袋子里打算晚上带回去再洗。 “对了,我叫林悦。” 刚才跟她一起进来的女生在后面边换衣服边跟她搭话,“你叫什么啊?” “楚葭。” 楚葭套上酒吧的工作服,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储物柜。 “诶,名字挺好听的。” 楚葭没说话,低头利落的把散下来的头发扎了上去。 更衣室的镜子很大,正对着储物柜这边,她看也没看,很快把头发扎好,露出一张漂亮到有些艳丽的脸,很白,且瘦。 林悦正对着前面的镜子补妆,从包里拿出口红,递给她, “你要补一下口红吗?” “不用,谢谢。” 楚葭摇摇头,低头带工牌。 更衣室的灯光不太亮,头顶的一盏还坏掉了,老板一直没换。 林悦认认真真的补完口红,看见身后的女孩规规矩矩的戴上工牌,抬起脸。 镜子的反光跟头顶的灯光一起反射,很死亡的光线,但很清晰,她这才看清楚后面女孩的脸,居然很漂亮,即使在这样的灯光下依旧光艳的有些过分。 刚才在外面追上来的时候她第一眼只觉得对方很瘦,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但现在才发现她的五官长得相当漂亮,皮肤白的像一捧雪,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隐约能看见很细微的绒毛,完全都没化妆。 酒吧统一的黑色t恤穿在她身上显得纤细又冷冽,带着点少女的锋利感。 “你好漂亮啊。” 林悦忽然开口,转过身靠着镜子边上的洗手台,目光毫不掩饰的看着她。 “谢谢。” 对面的女孩依旧是跟刚才一样的语气,冷冷淡淡的,甚至完全没抬头。 林悦被噎了下,但看她好像就是这样的性格,也没说什么。 “我先去外面帮忙了。” 楚葭穿好衣服带上工牌,戴上有酒吧名字logo的黑色鸭舌帽,转身先出了更衣室。 —— 京港这一片的酒吧街,就属大溪地这块最热闹,晚上不到八点很多酒吧都开始没有位置了。 楚葭拉开门,差点被迎面推过来的音浪和嘈杂声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有些喝多了的年轻女孩正结伴往卫生间那边走,楚葭给她们让开路,走到一旁去拿托盘。 她们的工作主要是给那些卡座的客人送酒,待遇还不错,工资周结。 “楚葭,给那边的卡座的客人送一条毛巾和热水。” 酒吧经理从前面过来,对着她指挥道。 “哦,好。” 楚葭放下托盘,跑到后台去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又倒了杯热水。 她伸手摸着杯身试了试温度才放进托盘,跟毛巾一起送过去。 内场的光线有些暗,只时不时有台上那边的灯光打下来,视线不适应的时候有些眼花缭乱的。 楚葭认真看着脚下的路,走到刚才经理说的卡座,把毛巾和热水一起放到卡座前面的茶几上。 耳边声音嘈杂,她戴着耳麦,几乎听不清楚任何声音,也没注意这边卡座的人。 茶几上有些从烟灰缸里掉下来的烟头,还有几瓶喝完的酒,楚葭放下托盘就准备走的,忽然有人拽了一下她的t恤衣角。 楚葭转头看过去,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年纪好像跟她差不多大,脸上画着很精致的浓妆,已经有些晕开了。 楚葭靠近过去,听对方说话, “给我一杯柠檬水,要冰的。” “好的,稍等。” 楚葭点了点头,转身准备重新去拿柠檬水。 卡座这边有些挤,她弯腰往前走,视线掠过从卡座沙发上伸出来的几双长腿,脚上踩着的都是很贵的联名款球鞋。 基本每款她都在家门口的鞋架那边见过。 耳麦里传来经理训斥其他员工的声音,她低着头,忽然瞥见一只搭在卡座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口,虎口中间有一粒黑色的小痣,很明显。 酒吧的灯光打过来,暗蓝色的光线衬得那只手极白,能看见冷白肤色下翕张的玻璃体组织。 楚葭动作顿了下,耳麦忽然坏掉,传来有些尖锐的鸣声,她抬手摘掉耳麦。 与此同时搭在卡座上的那只手慢腾腾的抬起,握着杯口的手指根根指骨清晰凌厉,随着抬起的动作能看见他手腕上覆盖着一只黑色腕表,转动的蓝色表盘下从腕骨尾端蔓延着到小臂位置,是一排梵文纹身。 音浪、酒精、尼古丁的气息蔓延在整个空间。 隔着卡座的距离楚葭还是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冷冽香根草气息。 “聿哥,” 边上有人叫了一声,“今晚通宵?等会儿去包厢那边。” “不了。” 耳麦摘掉后的听觉变得尤为灵敏,头顶冷淡散漫的声音响起,跟着音浪一起压过来,“回家有事。” —— 回到后厨那边,林悦正靠着厨台边上吃果盘里的水果。 店里晚上忙,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悄悄跑到这边来偷懒吃水果,一般经理并不会说什么,只要不闹到跟前都是整只眼闭只眼。 但林悦看见她还是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赶时间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这盘是师傅摆盘摆坏了的。” 楚葭手里拿着坏掉的耳麦,没有说话,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自然也并不关心她在干什么。 林悦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把果盘放下来,准备出去干活。 “林悦。” 楚葭忽然开口叫她。 “怎么了?”林悦转过头。 楚葭手里端着杯刚刚倒好的杯柠檬水,拿起边上的托盘放上去,“你能帮我把这杯柠檬水送到前面的17号卡座吗?” 林悦愣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啊,没问题。” “谢谢。” 耳麦坏掉了经理没有继续让她出去送酒,直接让她留在后厨这边帮忙师傅摆果盘。 林悦在外面忙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有点红,很明显的有些兴奋, “我的天,楚葭,你刚才让我去送柠檬水那边的卡座有个大帅哥诶!好帅啊啊啊!居然还是自然卷的长头发,好像金城武!” 楚葭低头戴着手套在给果盘摆盘,闻言没抬头,只是说, “没太注意。” “你没看见吗?”林悦很激动,“我在这边兼职都快两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帅哥!长得比女生还漂亮!” “……” 楚葭把果盘摆好,又去弄另一盘,把橱柜里刚才主厨师傅下班之前给她留的一份意面端出来给林悦, “最后一份了,可以吃。” “哇,谢谢!我快饿死了!” 林悦坐过来,端起意面吃了几口,又感慨道, “哎,真的特别帅,刚才我应该拿手机拍下来的,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碰到。” “……” —— 晚上凌晨一点终于下班。 楚葭到更衣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经理叫住她,把这周的工资给她结了。 现金结账。 楚葭没有手机,来到京港没多久她的手机就被某位大少爷给丢进游泳池直接报废了。 虽然她的手机里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平常也很少用,但在现代社会没有电子设备还是有些寸步难行的。 前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出门也是因为不方便,但今晚的工资到手,加上之前的钱,差不多能买新手机了。 楚葭从酒吧后面的巷子出去,地面上有些潮湿,应该是晚上忽然下的那一场小雨。 但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空气湿湿润润的,难得有些舒适。 最后一班凌晨公交车是在两点,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楚葭站在公交车站台前,公交站对面就是工作的酒吧街。 这个点街道上还是很热闹,有不少车都停在门口,还有刚刚过来准备享受夜生活的人。 酒吧的客人很多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大,但很多卡座一晚上就花上六七位数,眼睛完全都不带眨一下的,跟她以前高中那会儿所待的小县城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马路边上的绿化带被雨水冲刷的湿润,树叶拂动间卷起一股植物的气息。 她闭了闭眼,拿起包里表带已经磨损的手表又看了下时间。 凌晨一点五十三分,还有七分钟。 对面街道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是跑车的声音,但具体跑车的名字,楚葭现在还是分不清。 她抬头往对面街道看过去。 一辆黑色线条流畅的跑车颇为嚣张的横亘在路中间,挡在酒吧进门口的位置。 车开过来的时候冲散了刚才在酒吧门口的人群,这会儿周围围着不少人,显然是不太乐意刚才的嚣张行为,但看着价值不菲的跑车又没有人敢上去做什么。 深夜的街道,隔着一条马路分成两个极端,安静和喧闹。 楚葭看见对面的玻璃门从里面拉开,摇摇晃晃几个明显喝多了的人走出来。 那辆黑色跑车依旧停在原地,没人上去。 显然是主人还没出来。 楚葭低头又看了眼表盘,一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分钟。 忽然间,对面街道传来一阵口哨声,像是起哄凑热闹般。 楚葭抬眼看过去。 黑色的玻璃门缓缓自动打开,边上的绿化带有风卷过来。 刚才在卡座那边的人步伐散漫地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件黑色无袖t恤和同色系工装裤,黑色领子下露出脖颈下一截冷厉的锁骨线条。 一只手夹着烟,散漫地垂在一侧,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露出一截腕骨,手腕上覆盖着一只黑色腕表,蓝色表盘折射出点刺眼的光。 青白色烟雾在雨后的凌晨飘散开,模糊又冷淡,挡住腕表下露出的刺符纹身。 后面跟着几个跟他同行的人,似乎正在跟他讲话,表情有些谄媚的讨好。 他眉眼冷淡有些懒散,像完全没听见,只把视线投向前面的跑车的那边。 周围灯光变化,他的五官从层层阴影遮蔽的光线里露出来,入目而来的是一张极其英俊凌厉的脸庞,眉骨深邃,鼻梁窄直,唇偏薄,一双眼睛漆黑狭长,气质冷淡而散漫,带着股极强的压迫感。 他留的长发,是那种自然卷刚刚过脖颈的,露出锋致薄利的眉眼,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带着股冷厉的凛冽感,长相是那种过分漂亮的好看,准确来形容应该是美。 也不怪刚才林悦形容他比女生还漂亮。 前面的跑车的车门从驾驶座那边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小跑着出来,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抬手抽了一口烟,迈步走下台阶,似乎是察觉到对面街道的视线,他脚步顿了顿,抬起眼。 薄白的烟雾从他指间绕出来,楚葭隐约感觉到他投过来的视线。 有些冷,又漫不经心。 两人隔着街道对视了几秒,很快被前面到达的公交车挡住。 车门迟缓的打开,司机在驾驶座上有些,楚葭迈步上车投币,走到公交车空位上坐下。 公交车启动,身后的街道都被留在后面,玻璃窗里似乎倒影出身后的黑色跑车也发动跟了上来。 —— 从大溪地酒吧街到现在住的公寓有十三站路。 凌晨两点三十八分,楚葭从公交车上下来。 小区门口的站台距离很近,进小区的时候保安认得她,没说什么就开了门。 一个月前她入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间点,被薄聿冷着脸从外面带回来,凶巴巴的敲开小区的物业门,让给她录了门禁卡。 深夜的电梯没人,摁下后很快就到一楼。 楚葭进电梯,按下28层。 高档公寓的冷气开的十足,楚葭打了个冷颤。 对面电梯的镜子反射出她的身影,熬了一晚几乎的通宵,眼下有点很淡的乌青,乌黑细软的发丝被夜里的雾沾湿搭在额角。 她捏了捏怀里的帆布挎包,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走出去。 一户两梯的格局,一走出电梯门就是薄聿的地盘。 门口摆着的鞋柜又有些乱,墙壁上乱七八糟的涂鸦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眼狰狞,好在这几天楚葭已经看习惯了。 她走过去,换下鞋,又帮忙把鞋柜整理好。 昂贵的黑白联名款球鞋被随意的丢在一旁,鞋柜里的其他几双鞋子也一样被丢了出来。 楚葭有些想不通,明明这段时间自从她住进来后每天都在帮忙收拾,但薄聿还总是能做到一样乱。 刚弯腰把一只丢到对面墙角的鞋子捡起来,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冷气和灯光同时泄出来,还有一股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 楚葭抬起头,看见半小时前在酒吧街对面的人倚靠着门框,身后的灯光打得他的五官昳丽到有些迫人,微卷的长发散乱的被竖到脑后,他只低眸扫了她一眼,抬起手上腕表看了眼,冷冷道, “几点了,还知道回来?” 2 冰冻汽水58% 楚葭把门口鞋柜整理好后才进门。 客厅的灯开的很亮,有些刺眼。 薄聿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投影上倒影出有些暴力的枪击画面,爆血的镜头被处理成绿色,有些怪。 楚葭放下帆布包,先洗了个手,然后走到冰箱那边拉开门。 “只有番茄和鸡蛋了,今天还吃宵夜吗?” 她开口,看了眼沙发那边的打游戏的人,担心没听见,又问了遍,“还吃吗?” 薄聿戴着vr眼镜,头发随意地扎起在脑后,侧面线条凌厉流畅,手指还在灵活的操控着游戏界面。 楚葭以为他没听见,刚准备先进厨房做好再说,就听见他丢过来一句话, “吃。” “……” 楚葭拿着仅剩的两只番茄和一只鸡蛋进厨房。 二十分钟后她端着做好的番茄鸡蛋面出来放在桌上。 香味在冰冷的跟样板间没什么区别的房间里蔓延开。 投影仪画面上的大boss被一枪爆头,画面整个被绿色的血糊成一片,薄聿摘下眼镜丢掉遥控器起身走过来。 “怎么只有一只荷包蛋?” 薄聿扫了眼桌台上的面,语气冷冷的有些阴阳怪气, “克扣你自己就行了,还克扣我?” 楚葭正在烧热水,盯着上面的温度等水开,闻言停顿了下才说, “冰箱里只有一个鸡蛋了。” 薄聿走过去,拿起边上的筷子,挑剔的夹起唯一一只荷包蛋,又放下筷子, “煎的真丑,不想吃了。” “……” 楚葭自己在岛台边上把那碗面吃完了,最近这段时间她不知道是哪里惹到薄聿了,好几次这样大半夜做的宵夜都被他用各种理由不吃让她自己吃掉。 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住在他家,在用另一种方法赶她早点走吧。 面的份量是按照薄聿的食量做的,楚葭很艰难的才吃完,肚皮有的点撑撑的,在厨房把碗洗了,出来的时候刚才烧的水也早就烧开了。 薄聿依旧在沙发那边打游戏,但没戴耳机,游戏声音大的恨不得砸穿楼上楼下的墙板。 只不过这边的小区隔音效果特别好,所以也不会有邻居找上门来。 楚葭把杯子取出来,低头准备倒热水,喝完早点上楼洗澡睡觉。 “你很缺钱?” 沙发那边薄聿忽地冷不丁开口。 楚葭动作顿了下,猜到他刚才在酒吧那边估计是看到她了,索性也坦然的点头, “嗯,马上要开学了。” 薄聿侧头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关掉游戏声音,把手上的遥控器随手往边上一扔,拿起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雪碧喝了口, “我妈什么时候这么小气,还要你们自己打工凑学费?” “我上个月已经成年了,打算从大学开始就不用徐阿姨资助。” 楚葭把热水倒进被子里,杯口起了层雾气,她语气不卑不亢,又补充,“而且你上个月丢了我的手机,我得买新手机。” 薄聿没说话,只捏着手里的雪碧罐抬手丢进前面的垃圾桶,视线看着岛台那边的人,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 “不用我们家资助,那你来京港干嘛的?” 楚葭神色平静,隔着岛台上杯口升腾起来的热雾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上学。” “……” —— 一个月前, 薄聿忽然接到徐芝的短信让他开车去火车站接个人,说是她资助的一个学生,高考完来京港这边。 薄聿当时刚刚跟程州他们一块通宵完,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外面天都快黑了,徐芝发过来的消息上说火车到站点的时间是早上十点。 显然已经错过时间。 薄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这年头了,总不会有人到陌生城市还找不到住的地儿吧。 他索性没管,也没回徐芝的消息,在酒店睡醒后又跟程州他们一块去程州家新开的私人会所那边玩了会儿,一直到晚上快凌晨,程州他们几个已经喝多了睡了过去。 薄聿自己在泳池边上打了几把游戏,忽然意识到他们这儿跟火车站那边开车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把车开了过去,心想着总不会有人傻到这种程度吧。 开车过去的路上,他又打开手机看了眼徐芝发过来的车票信息,才看见上面居然是硬座。 说实话,薄聿很难想象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而且他印象中徐芝一直都很爱做慈善,对那些资助的学生们也一向出手大方,不至于说让人来京港一趟连高铁票都买不起吧。 接近凌晨的火车站比想象中要热闹,进门口的站台都是人,有不少人都随地打地铺躺下了,薄聿拧着眉,心里疑惑京港的城市管理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存在。 他只在门口扫了眼,懒得进去找,觉着徐芝说的那贫困生估计早走了,自己也是抽风居然还真跑到这儿了。 他转身出去,路过看见外面的便利店,打算去买包烟。 盛夏时节,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的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不少都是等着凌晨或者第二天一大早坐火车的人。 薄聿一眼看见蹲在角落边上吃三明治的人。 虽然徐芝没有给他看过那位贫困生的照片,也没描述过她的长相,仅有的信息就是——刚刚高考完的贫困生,女的。 看车票信息的时候他名字都没记住。 但薄聿还是一眼认出楚葭。 很瘦,很白,眼睛大得快瞪出来,换个场景可以直接丢恐怖片里头去演女鬼了。 薄聿在原地顿了顿,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在她跟前停下来。 楚葭刚刚吃完一包三明治,正低着头很认真地在把三明治的包装复原,过了半天才抬起头。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更瘦了,薄聿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住她整个脑袋。 “我等好久了。”楚葭似乎也认出他来,开口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薄聿俯视着跟前的人,心里有股操蛋的感觉,居然还真等了他一整天,他妈找的这资助生该不会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吧。 楚葭倒是很从容,起身把手上的垃圾丢到边上已经满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里,走过来提起边上那只硕大的黑色行李袋,问他, “徐阿姨让你带我去哪里?” 薄聿不像他妈徐女士那样富有善心,只觉得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上事烦得很,神情冷漠地开口, “你自己问她。” 他说完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看着她手上那只硕大的黑色行李袋,伸手拎过来。 袋子重的超乎他的想象,差点没提住。 楚葭抿了下唇,似乎看出他的勉强,很善解人意地说,“我自己来吧。” “……” 按照徐芝原本的安排,是说让他随便安排一套空房子让人住进去,因为距离开学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也不好让人小姑娘住酒店。 薄聿也不知道家里哪些房子是空的,他小学毕业就被丢到国外上学,高考后才被家里老爷子强制勒令回国,也就刚回国没两年,对家里的那些产业都不大清楚,也毫不关心,除了老宅和他自己平常住的几套房子其他一概不了解。 所以他当天晚上直接把人丢到了程州家的酒店,给她开了间房就走了。 薄聿办完事第二天就把人给忘了,也觉着后续应该也用不着他来管,直接跟程州他们飞到海岛玩了几天,电话也没怎么看,徐芝在国外出差正忙着,也没怎么找他。 等他忙完回国,人刚落地就接到酒店那边的电话让他赶紧过去一趟,说他先前带来的那小姑娘把酒店的客人给打了,脑袋开瓢直接给人砸伤进医院了,那边正闹着。 薄聿玩了几天早已经把楚葭连人带名给忘了,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是谁。 酒店那边电话说被打的人报警,已经进了警局。 他顶着宿醉的脑袋开车去警察局把人捞出来。 楚葭自己倒是没受伤,被关了一晚上人还挺淡定的。 原因是酒店那客人喝多了把她当成乱七八糟的人动手动脚,她一抬手就拿起酒店走廊的花瓶把人给砸了。 好在有监控能证明清白,警察叔叔教育了一顿就把人给放了。 薄聿差点给气乐了,他原以为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豆芽菜是什么乖宝宝,没想到这么虎。 回到酒店后就让她收拾行李把人带了回去。 家里的空房子倒是有不少,薄聿索性把她丢到他不常去的一套公寓。 也就是现在住的这套。 他自己平常都不怎么来只有阿姨定期过来打扫,把人丢过来后他就没打算管。 没想到上个月他喝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事逼居然把电话打到楚葭这边,让她来接人。 没想到她还真来了,而且自打那回后还天天晚上去接他。 二十四小时保姆都没她敬业。 几回下来薄聿很自然的就在这边住了下来。 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小豆芽菜倒也不算惹人烦。 只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以前他自己住外面也是有负责打扫做饭的保姆,但楚葭来了后之前的阿姨就没怎么过来了。 无他,因为所有事情都被她一个人给承包了。 洗衣服做饭拖地打扫卫生,还负责接他晚上回家。 最关键的是,短短半个月不到她几乎就把自己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 连他爱吃鱼但不会挑鱼刺,喜欢吃山竹但不想剥壳都知道了。 今天晚上居然还跑到他常去的酒吧那边兼职了? 薄聿再傻也大概猜到她对自己的心思了。 这会儿只看着岛台灯下的人神色平平静静完全没一点不自然的样子,好像早已经习惯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我先上楼洗澡睡觉了。” 楚葭喝完水,又给他倒了一杯,“你也早点睡。” 薄聿面无表情,当做完全没听见,拿起边上的耳机和遥控器继续开下一把游戏。 —— 一觉睡到中午才醒,薄聿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到肩膀的头发有些自然卷。 他的头发留很久了,平常都是随便的扎一扎,在家的时候都不太管。 长发一般男生留起来可能会有些女气,或者显得艺术气息浓厚。 但在他身上却半点跟这些字眼不沾边,反而显得锋利俊美。 客厅里阳台的门打开着,盛夏的中午热气从外面灌进来。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拉上玻璃门。 厨房里没有人,也没开火做饭。 跑哪儿去了? 他拧着眉踢开脚边的机器狗,走到沙发边上,拆开昨天晚上送到的手机,把包装盒子都丢掉。 门从外面打开,他立刻把包装踢进沙发下面,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前面的投影。 楚葭进门,手上拎着一袋打包的外卖。 “去哪儿了?” 薄聿假装刚打完游戏,把遥控器随手一丢,走到冰箱拉开门,取出来两罐冰汽水,放了一瓶在岛台的另一侧,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出门找了个新兼职。” 楚葭走过来,把打包回来的午餐给他,“有点来不及做午饭,给你在外面带了吃的。” 薄聿看了眼,是他喜欢吃的青椒牛肉。 他没说话,单手打开汽水罐,仰头喝了一口。 楚葭似乎没注意到另一瓶冰汽水,走到边上倒了杯温开水。 薄聿见鬼似的看着她仰头喝完一杯温水。 外面天很热,她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流过汗以后皮肤好像更加白了,身上的薄t恤后背有些黏在颈后,侧面脖颈仰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一截好看的白皙线条,淡蓝色的青筋浮动着,像流动的水玻璃。 跟他第一次在便利店门口看见她蹲在那儿时比起来,好像胖了些。 “怎么了?” 楚葭放下水杯,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低头看了看。 薄聿别开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不领情地说, “下次别带饭,我自己出去吃。” “哦,好。”楚葭点头回答的很干脆。 “酒吧的兼职不做了?” 薄聿坐在高脚凳上,听她说出门是去找新兼职。 “做。”楚葭到沙发边上,把昨天没收拾的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收起来,“只是酒吧那边工作都是晚上,白天也没事,还可以再做一份兼职。” “……” “我妈她有的是钱,”薄聿开口,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差你这点。” 楚葭听懂他的意思,脸上没浮现出任何尴尬或者感到窘迫的表情,挺认真地说, “我知道。” “……”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还显得自己相当刻薄。 薄聿把手上的汽水罐捏扁丢到一旁的垃圾篓里,开口假装不经意道, “哦,茶几上有个手机,我之前淘汰的旧款,你先拿着用用。” 楚葭闻言看过去,看见茶几上的新手机,愣了下, “这是旧手机?” 薄聿瞥她一眼, “你不知道看型号?” 楚葭看了看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转我?”薄聿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从凳子上下来,单手插着裤兜走过来,低眸看着她, “你欠我们家多少钱你还的过来?” 楚葭抿唇,没再说什么,拿起手机,开口道,“谢谢。” 薄聿没说话,擦身从她身侧走过去,漫不经心丢下句, “晚上早点回来,我要吃上回的鸡丝粥。” 3 露天泳池69% 薄聿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玩开了。 程州正搂着个小模特在接吻,国王游戏输了惩罚结果,边上的几个人都在一边起哄一边拿着手机拍。 他踹开门进来,几个围着起哄的小模特立刻有些害怕的散了。 程州看见他也推开怀里的人,笑嘻嘻道, “阿聿,你怎么过来了?” 薄聿插着兜站在一旁,没坐下,抬腿踢了踢茶几上的酒,冷声道, “你要开银趴?” 程州嘿嘿笑了声, “你可别污蔑我,我恋爱都没谈过呢,刚才是眼里进沙子了让妹妹给我吹吹。” 他话都这样说了,几个小模特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酒保进来把茶几和沙发收拾了下。 薄聿才坐下,拿起桌上的山竹在手里掂了掂但没吃。 程州知道他是嫌剥山竹脏手,不愿意动手,勉强帮他剥开了颗放到前面的盘子里。 “不在家陪你的小童养媳?” 程州吊儿郎当开玩笑。 薄聿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吃了口山竹,有些嫌弃的皱眉,剥得没有楚葭一半好, “你什么时候跟个八婆似的。” “哎我操,那你别吃八婆给你剥的山竹。” 程州笑着凑过去,“不过我哪儿说的不对了,你们不都住一块了吗?” 薄聿神色冷淡,把人甩开,不耐烦道,“别乱说,她不是。” “我当然知道,开玩笑嘛这不是。”程州笑嘻嘻道。 楚葭过来那会儿住的是他家的酒店,后来也是他把砸人那事后续摆平的,所以程州知道他们的情况,但还是忍不住去逗人道, “但你俩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都同居了,最近发展如何?” 他对楚葭还是有点印象的,瘦,但脸蛋还是相当漂亮的。 单是外貌上来讲跟薄聿还是配的。 薄聿打小就长得好看,因为太过好看十岁以前出门那会儿别人还都以为他是女孩子,幼儿园时期还被小男生当成女孩子拽过辫子,直到薄聿动手把人小男孩打掉两颗门牙,对方才反应过来,原来长得唇红齿白漂亮的不是只有女孩子。 那个楚葭虽然瘦,但也漂亮,有股劲儿劲儿的艳,难得是在外貌上能跟薄聿说得上般配的。 薄聿不客气地把手边的几颗山竹丢过去,冷冷道,“滚。” 他面无表情,抬腿搭在前面的茶几上,拧着眉道,“我才不喜欢这种豆芽菜。” “豆芽菜?”程州乐了,“你不喜欢人家,人家可不一定不喜欢你啊。天天住一块,给你洗衣做饭的,这还不叫童养媳啊。” 薄聿这回没讲话了。 居然这么明显吗? 连程州都看出来了。 也是,就楚葭那样,是个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什么心思。 一开始给他打扫打扫家里就算了,后来又自觉给他做饭,连他爱吃山竹但不愿意剥壳这事都知道,每回都帮他剥得干干净净放盘里,这一个多月里每回喝醉了也毫无怨言地接他回家大晚上给他弄什么醒酒汤,就连衣服都给他一块洗了。 从小到大他顶着这样的脸和家世,有过不少示好的女孩,他早已经习惯被人喜欢。 但还是头一回遇到楚葭这样的。 别的不说,就算他勉强接受愿意跟她在一块,但徐芝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而且要是叫徐芝知道楚葭对他有什么心思,恐怕助学金都得停了。 “少他妈嘴贱啊。” 薄聿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燥意,冷着脸语气生硬道, “传到我妈那儿不好办。” “得!”程州马上闭嘴,又忍不住笑道, “上心了?怕被你妈知道?” 薄聿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起身不耐烦道, “不是说今天一块去给你妹挑礼物。” 过两周程州他堂妹程芯要生日,约好今天一块过来去给人选礼物。 “哎我操,差点忘了。” 程州起身,拿上车钥匙,随口道, “不过程芯最近不太对劲,谈的那个男朋友贼眉鼠眼的,我得找机会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薄聿懒得听,也没放心上,低头打开手机,看见微信跳出来的消息。 一个小时前楚葭给他转过来五千块钱。 他看了眼,关掉手机,当没看见。 —— 楚葭新找了一份兼职是在商场卖电脑的,卖出一台就有提成。 最近高考毕业季,换电脑的学生挺多的,一下午就卖出去了两台。 这边的店长人挺好的,晚上原本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但知道她还赶着其他的活,又是临时暑假工,所以也没说什么让她先走了。 楚葭等公交赶往酒吧那边的时候,低头打开中午薄聿给她的旧手机。 其实她也不傻,手机不管是不是薄聿淘汰下来的旧款,但价格肯定不便宜。 她手上没多少钱,按照网上的手机价格给他转了过去,不管收不收但她总得想办法还给他的。 虽然说她这些年上学也都是全靠薄聿家资助,差他的也不止五千块。 公交车到站,楚葭刷卡上车,车上还有空位。 她绕到后面的位置坐下,手机屏幕开着,停在一个聊天框页面。 楚葭低头打字发过去消息—— 【前段时间手机坏了,一直没登微信。】 【忘了跟你说,我也来京港了。】 聊天框几乎都是单方面发过去的消息,对方最后一条回的消息是两年前——【加油,高考后京港见,我等你。】 楚葭关掉手机,侧头看向车窗外面。 公交车驶过前面的商场门口,她忽然瞥见一道有些熟悉的侧影。 楚葭立刻站起身,但影子只是一晃而过,好像只是错觉。 “姑娘,干嘛呢?” 后面的大爷看着她。 楚葭神色有些恍然,重新坐回去。 是她看错了吗,她好像看见了周应淮。 自从他高三忽然从云和离开到京港,楚葭就再没有见过他。 这两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发微信,但那边一次也没回过,朋友圈也停止更新了。 手机号码也打不通。 除了微信还没注销她能给他发过去消息外,整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楚葭握着手机,怔了怔,低头在手机敲了敲—— 【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好像你。】 —— 晚上酒吧很忙,推迟了半个小时才下班。 楚葭在更衣室换衣服,门从外面推开,林悦拎着两袋果切进来,递给她一份, “后厨剩下的。” 晚上从电脑城赶过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楚葭确实有些饿了。 “谢谢。” 楚葭接过,就坐在更衣室的椅子那边吃起来。 林悦走过去,“你晚上没吃饭啊?” 楚葭点头,“嗯。” “难怪你这么瘦。” 楚葭愣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发现好像比起来京港之前已经算是长了不少肉了,可能因为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吃薄妄不吃的宵夜的缘故。 林悦打开自己的柜子,拿了一袋面包给她,“吃点垫垫。” “谢谢。” “你怎么这么客气啊。” 林悦在她旁边坐下, “你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吗?我是舞蹈学院的,今年大二。” 楚葭吃了一口面包,想了下开口, “我是港大的,下个月开学就大一。” “学霸啊。” 林悦语气有些夸张,顿了顿又才反应过来,“那你是刚刚高考完啊。” “嗯。”楚葭没否认。 林悦愣了愣,“你是京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云和的。”楚葭语气平静。 “云和?” 林悦皱眉,“离京港很远吧,你还没开学就过来这边,你家里人不担心吗?不对,你一个人来你住在哪里啊,这边有亲戚吗?” 问题一连串有些多,林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啊,我这个人有些话密。” “没关系。” 楚葭摇摇头,已经吃完了面包和水果,起身准备离开, “我现在住在一个长辈家里,末班车快没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面包和水果。” —— 末班公交是凌晨两点,只有一趟。 楚葭从酒吧后巷出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她站在路边,考虑打网约车回去的话需要多少钱。 酒吧正门的街道门口依旧热闹,时不时有三三两两喝醉酒的人出来。 但今晚没看见那天的跑车,不知道薄聿在不在,如果在的话或许可以让他捎自己一下。 帆布包里传来震动声,有电话进来。 楚葭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薄聿的电话。 之前在警察局的时候她存了他的号码,而且她来京港后又弄了个新号码,知道的人也就薄聿。 “喂?” 楚葭接通电话。 “楚葭是吧?”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男声,不是薄聿。 楚葭愣了愣,又看了眼上面的备注,有些迟疑, “哪位?” 那头声音有些杂乱,“哦我是程州,薄聿的朋友,他喝多了,你过来接一下人。” “地址等会儿我短信发过来啊。” 说完那边就挂了。 “……” 楚葭点开发过来的地址消息,抬头看向对面的街道。又垂眸看了眼手机里的余额,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报上地址。 到达地方后楚葭扫码给司机付了钱。 八十块。 她有些心疼,差不多够她半个月的交通费了。 程州发的地址是在他自己的私人俱乐部这边。 楚葭不是第一次来,上回薄聿喝多了她也来接过,就是把她手机给丢进泳池那回。 而且自打那回后,薄聿往公寓那边来的次数就比之前要频繁的多,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住在那边了。 楚葭进门,不知道薄聿的确切位置,准备打电话过去再问问。 私人会所能进来的人很少,只偶尔有侍应生端着托盘出来。 楚葭站在一楼的大厅中间打电话,里面的房子是玻璃墙面,透明的,能看到外面的露天泳池。 上次薄聿就是把她的手机从二楼直接丢到泳池的。 手机那头电话没接通,楚葭往靠近泳池那边的玻璃墙面那边走过去。 灯光把泳池着的波光粼粼的,池壁是蓝色的,水面上还有一些花和空酒瓶。 显然是刚刚玩闹过后还没来得及收拾。 楚葭想到自己那部旧手机,估计也是跟这些花和空酒瓶一块被丢掉了吧。 其他的倒没什么,毕竟手机已经很旧了,但跟周应淮的聊天记录也都没有了。 电话没有打通。 楚葭看着手机屏幕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又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马上天都快亮了,她觉得薄聿也没必要回家了。 楚葭关掉手机,往大厅侧面的楼梯过去,打算上楼看看再说。 白色的楼梯梯面很宽,一层要走两三步才能迈上去。 楚葭到二楼,她记得上回薄聿好像就是在二楼的房间,但具体哪间不清楚。 走廊是一整段的通道,光线有些暗,只有楼下的泳池水面折射出光线,隐隐有些刺眼。 楚葭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动静声。 她脚步顿了下,看见走廊尽头那端好像站着两个人。 灯光有些暗,看不太清楚人,只隐隐能看见轮廓一高一矮,可能是是情侣。 楚葭抬了下脚,打算继续往前走,那边的人却忽然开始说话,像是在表白。 男生手上拿着只打火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暗蓝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的,显然主人没什么耐心。 说了没两句,女生忽然踮起脚似乎是想吻上去。 楚葭蹙眉,转身准备走。 那边却忽然咚得一声传来动静,声控感应灯骤然亮起。 刺眼的光线照的人忍不住眯起眼睛,走廊尽头那端的人也终于看清。 是薄聿。 对面的女孩穿着件白裙子,长发,很乖顺的样子,楚葭并不认识。 很明显是表白被拒,送吻也被拒绝。 薄聿脸上表情不太好看,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上蓝色的火焰在虎口位置燃起,映衬着腕骨位置的刺符纹身。 女孩表白被拒,低着头转身往另一侧跑开。 楚葭站在原地,怀疑是不是自己打断了薄聿的好事,正犹豫着要不要走。 那边薄聿却忽然侧头往她这边看过来,似乎是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他表情丝毫不意外,只冷着脸将打火机放进口袋,双手插兜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声控感应灯熄灭,他一身黑衣黑裤,几乎隐在夜色里,只有楼下泳池折射出来的光线透过玻璃墙面照过来,将原本就英俊的脸庞打得薄利而精致。 “你。” 他走到她跟前,站定脚步,漆黑狭长的眸往下扫,视线盯住她,面无表情地挑眉, “干嘛呢?” 4 蓝色裙子88% 楚葭来京港说起来也已经快两个月,跟薄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已经差不多一个月。 但说实话,她对薄聿的圈子并不了解,对他这个人也不了解。 当然,她也不怎么关心,光是打工就很累,也没空去了解大少爷的内心世界。 反正等一开学她就会搬到学校,到时候估计也跟他没什么联系了。 “没有。” 她摇了摇头,分不清薄聿是在开玩笑还是故意为难,只如实道, “你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喝多了让我来接。” “谁?” 薄聿并不怎么领情,低头扫了眼她身上的宽大卫衣,又很快移开。 “他说他叫程州。” 楚葭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毫不犹豫把人供了出来,又看了眼还明显清醒的人, “你如果没事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说完,抬步就要走。 刚转身,卫衣领子就被人从身后拎起来,尼古丁气息混合着身上的香根草味道一起传到鼻尖, “谁让你走了。” 薄聿声音冷飕飕的,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楚葭缩了下脖子,转过身,把自己的卫衣帽子拉回来,很好脾气地开口问, “有什么事吗?” 薄聿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 楚葭不明所以。 薄聿低眸盯着她,扯了下唇角,冷冷道,“你装什么傻?” 楚葭哦了声,“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会跟人说的。” 薄聿看着她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 楚葭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又补充,“而且我不认识她,也没看清脸,我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看清了,但她确实不认识。 走廊的顶光灯落下来,边上的泳池折射出点点蓝色的光同跟前女生纤薄的身影一起打在白色墙面上,像片糖果玻璃纸。 薄聿看着跟前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一种很难形容的陌生感觉,从没有过的。 这个点从酒吧那边专门跑到这儿来找自己。 还他妈刚好撞到他被许萋萋堵在墙角告白。 这反应,都自己瞎脑补什么了? 还帮他保密,不会说出去? 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刚才跟许萋萋发生什么了? 跟前的女生仰着脸,脸上神色很平静,呼吸也很静,几根垂下来的发丝黏在雪白的脖颈上,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情绪,但却莫名有种让人心里发堵。 操。 薄聿拧起眉毛,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语气生硬道, “她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楚葭微愣,点了下头,“哦。” “哦?”薄聿俯视着她,眯了眯眼,脸上表情很明显有些不满。 楚葭看着他,有些没太摸清楚大少爷什么心理,不知道说什么。 薄聿表情有些烦躁,下颚线绷紧几分,冷着脸道,“而且她压根没碰到我。” “……” 楚葭有点反应过来了,认真的点了下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你放……” “你知道什么?”薄聿看上去很烦,语气有些生硬,面无表情道,“我他妈压根都没谈过恋爱。” “……” 楚葭愣了两秒,不知道说什么,但看得出薄聿似乎不太高兴,想了下安慰道, “你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的。” 薄聿皱眉,冷嗤一声,拿眼尾扫她,“用你说?” 楚葭不再说话。 走廊这边安静了一会儿。 “你今天还回去吗?我有点困了,想睡觉。”楚葭主动打破沉默。 明天下午她还要去电脑城那边兼职,如果今天他不回去的话她就自己先回去了。 薄聿看她一眼,没说话,冷着脸往前走。 楚葭站在原地,没太反应过来。 “还不跟上?” 薄聿见她愣在原地,转头看人,很不耐烦地样子。 楚葭有点没明白,“去哪?” 薄聿面无表情,“不是说困了要我带你去睡觉吗?” “啊。”楚葭眨了下眼睛,想解释说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回去,但想了下现在再打车回去又得花一笔钱而且路上的时间也浪费了,索性没说什么抬步跟了上去。 —— 薄聿直接带着楚葭到自己楼上的套房。 套房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进门后他才觉得有点不对,但看着已经跟上来的人又没说什么,只神色冷冷道, “你睡沙发。” 楚葭点头,“嗯。” 沙发也很大,完全够她休息了。 薄聿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看见她把那只洗到有些发白的帆布包放下来,视线扫了眼那只帆布包,破成这样还背,徐芝这么小气的吗,给人买个包都舍不得。 “我能洗澡吗?” 楚葭忽然转头看他。 薄聿拿着杯子的手差点没摔,冷着脸扫过去,咬牙道, “你洗澡什么时候还要跟我报备?” 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浴室是分开用的,楚葭原本是想说如果他介意的话她可以去这边的公共浴室洗澡。 但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介意。 不过她过来接人的时候没带衣服,最近京港温度很高,她又是那种很爱流汗的体质,t恤早已经被汗浸过一遍了,想了下她还是开口问, “我没有带衣服,你这里有能给我穿的衣服吗?” “……” “操。” 薄聿太阳穴突突跳了下,低声骂了句脏话。 到底知不知道跟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待在同一个空间,还说要洗澡问能不能穿他的衣服意味着什么啊。 薄聿放下杯子,冷着脸起身,语气生硬,“浴室里有浴袍,我等会儿让人送衣服上来。” 楚葭看他表情古怪,但也没多问,“谢谢。” 薄聿偏过头没理她,耳廓在灯下有不易察觉的红。 —— 楚葭洗完澡出来看见挂在浴室门口的衣服袋子,她打开看了眼,是一整套衣服,从里到外的。 薄聿不在客厅这边,好像出去了。 楚葭拿起衣服,打算进浴室换上。 袋子里除了内衣外是一条裙子,水蓝色的,有点像公主裙。 楚葭拎起来看了眼,没表现出太多反应,低头往身上套。 有点大,裙子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尤其是腰这一块,她用橡皮绑了绑腰后位置,固定好又看了看镜子。 其实来京港这两个月,她已经胖了不少,最起码脸颊上有肉了。 换好衣服出去,薄聿刚好从外面回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薄聿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裙子上,很明显的注意到她腰上绑起来的那一坨。 “衣服有点大。” 楚葭开口解释。 薄聿面无表情,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尺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葭解释,又看了看他,“你晚上喝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醒酒汤,要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薄聿走到沙发边上躺下,随意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游戏, “都几点了,做什么醒酒汤。” 楚葭抿唇, “半个小时就能做好,有热水壶就行。” “行了。” 薄聿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她,拿起茶几上的耳机戴上,打开游戏, “滚去房间睡觉,别打扰我玩游戏。” 楚葭愣了下,哦了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进房间。 卧室门带上,薄聿一把摘掉耳机,把游戏关掉,抬腿搁在桌上,身子往沙发上一倒,搭在眼皮上的手腕上黑色腕表表盘折射出点刺眼的光。 墙面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到凌晨凌晨四点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差不多天亮了。 薄聿拧着眉烦躁地一把将脑后的抱枕抽出来盖住自己某处很明显的反应。 他忽然发现,楚葭好像是完全不打算再隐藏对他的喜欢了。 大晚上跑到这儿来找他,还故意打断别人对他的告白,又说什么很多人想跟他谈恋爱,还又是洗澡又是借衣服,这个点还要给自己弄醒酒汤。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再傻也能看得出来了。 但他又不可能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跟她谈恋爱。 拒绝人他其实也不是很擅长,以前每回拒绝女孩子程州他们几个总说他说话难听把人弄哭,不知道怎么委婉,万一到时候楚葭忽然控制不住跟他表白…… 越想越烦,薄聿索性不再想,起身到楼下游泳池去了。 —— 薄聿公寓的床很软,楚葭其实一直都不太睡的习惯。 这里的床比公寓那边要硬一些,楚葭昨晚睡的很好。 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太阳已经很大了,京港的夏天格外的热,她本身就很爱流汗,也怕热,来到这里后几乎每天都很不适应,但想到往后可能最少还要在这边待四年,她又不太愿意去想自己适不适应的事情了。 从房间出来,客厅没有人,沙发那边的抱枕都掉在了地毯上,楚葭走过去把枕头都捡了起来。 从楼上下去,会所这边白天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白色旗袍像工作人员的人来来回回的走, “您好,是要吃早餐吗?” 有个女侍应生似乎看出她不清楚这边的位置,礼貌指路, “早餐在外面的泳池边上,那边有准备好的饮品和甜点。” “谢谢。” 楚葭也确实有些饿了,出门往泳池那边走。 上午十点多,外面原本应该很热,但这边的冷气开的足,泄出去的足够降温。 楚葭看见摆在外面长桌上的早餐,拿起餐盘准备过去吃东西。 长桌这边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穿着很漂亮的白裙子的女生。 楚葭认出来是昨天晚上在走廊那边跟薄聿表白的女生。 她不认识对方,也没打算打招呼,低头往餐盘里夹了一块可颂和几片吐司。 坐下准备吃东西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忽然开口, “你就是薄聿家资助的那个贫困生?” 楚葭动作顿了下,抬头看过去,平静道, “有什么事吗?” 许萋萋被噎了下,抬了抬下巴, “徐阿姨资助你是让你好好学习的,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会后悔资助你的。” 楚葭有些莫名其妙,没听懂她说的话, “我怎么了?” 许萋萋看着她平平静静投过来的眼神,以为她是在挑衅自己,一拍桌子站起身, “你怎么你还问我,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薄聿哥……” “许萋萋!” 薄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身上穿了件黑t恤,长发有些湿,英俊脸庞上表情有些阴沉,“你在跟她说什么?” 他扫了眼楚葭,视线又落到许萋萋身上,面色冰冷。 “我什么也没说!” 许萋萋也是个脾气大的,一下子更加觉得楚葭是在故意玩绿茶那套。 薄聿没理会她,走到楚葭跟前,上下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手上的餐盘,问她, “你来这里干什么?” 楚葭端着餐盘,如实道,“饿了,吃早餐。” 薄聿冷着脸,把她手上的餐盘丢到一旁,拽着她的胳膊直接离开。 “薄聿!”许萋萋在身后跺脚,摘下鼻梁的墨镜,露出昨晚哭得红肿的眼睛,生气的把墨镜朝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丢过去。 —— 楚葭一脸莫名的被薄聿拉着上车离开,一路上他脸色都很差,导致她也不敢说话,不知道是谁一大早惹了他。 车子停在车库,薄聿脸色依旧很冷,转头盯着她, “你没长嘴?被人欺负不知道反击?” 他语气冷冰冰的,充满不耐烦。 “……”楚葭反应了两秒,意识到他可能误会,开口解释,“她没欺负我,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有眼睛有耳朵,自己会看会听。” 薄聿语气十分冷硬道。 “她真的没有……”楚葭解释。 薄聿面色冰冷,浓密的长卷发这会儿已经干了,英俊到逼人的五官此刻有些冷沉,压根没听人解释的意思,“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张嘴,我可不会管你。” “……”楚葭没再解释,从副驾驶座下去,往车库外面走。 “说你几句还走?去哪儿?” 薄聿坐在车里,皱眉看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不是回家的路。 “……买早餐。”楚葭停下脚步,表情平静,“你吃早餐了吗?我帮你也带一份。” “……” “不用。”薄聿别开脸,面无表情道。 “哦,好。” —— 5 银白项链88.5% 楚葭在便利店里吃完早餐才回去的,顺便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薄聿爱吃的菜准备中午走之前做好饭。 到家的时候薄聿不在客厅,她走到岛台边上准备先烧一壶热水,忽然注意到白色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一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 楚葭没管,径直走过去拿起水壶去厨房倒水。 电脑城那边工作的时间不是很严格,下午两点前到就行。 楚葭把午饭做好,给自己装了一份在饭盒里,准备到店里再吃。 装好饭盒出门,薄聿似乎刚刚睡醒正从楼上下来,正在岛台边上准备喝水。 他起床气挺重的,闭着眼睛倒水,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楚葭开口提醒, “是热水。” 她知道薄聿不爱喝热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水递过去,又把从超市买回来剥好放在冰箱冻过的一盘山竹端出来。 薄聿掀起眼皮,扫了人一眼,伸手接过苏打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口, “又要去打工?” 他语气带着闷闷的鼻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 “嗯。”楚葭点头,“厨房里饭已经做好了,鱼刺我已经挑过了,你吃完晚上我回来再刷碗。” 薄聿皱了下眉,压了压唇角,冷冷道, “知道了。” 楚葭早知道他这种少爷脾气,也没生气,收拾了下把饭盒放进包里就要走,到玄关的时候薄聿忽然又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喂。” “怎么了?” 楚葭停下换鞋的动作,转身看他。 薄聿神色平淡,抓起岛台边上的项链盒子,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一条亮闪闪的项链被丢进怀里。 楚葭下意识地抬手接住。 冰凉的质地在掌心有些轻微的硌着掌心的软肉,她抬头看过去,表情有些不解。 薄聿表情寡淡,拿起盘子里冻过的山竹丢进嘴里,酸甜的果肉在口腔里漫开,他神色平静,不咸不淡道, “没人要,送你了。” “啊。” 楚葭愣了愣,看着手中明显价格不菲的项链,吊坠是一粒白色的莹润珠光石。 “我不能收。” 楚葭拒绝,想把项链还回去。 薄聿端起桌边的果盘,转身直接往楼上走,冷冷丢下一句,“不要丢掉。” —— 京港的公交车开的又快又急,有时候碰到老旧没修的街道还不太稳。 楚葭前几次出门的时候坐公交经常被挤的一下车就开始吐。 但这段时间每天来回早已经习惯,甚至还能做到在车上闭眼睡一会儿。 公交车开过站台,道路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倒退着消失在视线里。 楚葭低头看着掌心攥着的项链,银白色的吊坠石头依旧冰冰凉凉的,她拿起项链,隔着玻璃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 吊坠随着公交车的转向晃了晃,漂亮的有些晃眼。 跟薄聿一样。 楚葭收起项链,把它收起来放进帆布包的内层口袋。 公交车中途停站,又有一波人挤上来。 楚葭旁边坐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拎着一直很大的袋子,像是进货的,袋子放下来挪开位置的时候不小心压到楚葭的脚,女人立刻道歉,用不太标准还夹杂着方言的话开口, “不好意思啊姑娘。” “没事。” 楚葭让开点位置,帮忙女人一起把袋子挪到靠窗那边。 “谢谢谢谢。” 女人连连道歉。 楚葭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女人的口音似乎有点像云和人。 车厢里冷气开的十足,楚葭侧头看向车窗外,公交车又经过昨天的那个商场。 商场侧面的巨大的电子屏上正放着广告,但昨天那个位置那儿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很像周应淮的人。 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 楚葭想。 也许周应淮根本不在京港, 又或许,他就在京港,但早已经把她忘了,更不用说记得他们之间所谓的承诺。 —— 晚上店里有些忙。 楚葭从电脑城那边一赶过来就被店长推着去换衣服,让她马上把酒送到后面的卡座。 楚葭换上衣服出去送酒,发现今晚店里的卡座似乎比之前都要满,好几排卡座那儿都是认识的熟人。 她把酒送过去就回来了,林悦也刚刚从卡座那边送完酒过来,脸有些红红的,一看见她立刻过来,给她塞了两颗糖,有点激动的开口, “那头那个大帅哥又来了!” 楚葭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说,“是吗。” 林悦点头, “好帅啊,这次我离得更近了,那张脸简直绝了!” 楚葭知道薄聿长得好看,要是不好看的话她也不会第一眼就在车站那边认出他来。 不过她对薄聿的美貌好像有免疫力,可能是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太久,以至于她觉得也就还好。 而且她好像天生对别人口中的美貌没什么感觉。 “你们还在这儿聊什么天?” 店长火急火燎从后厨过来,对着楚葭道, “你再去前面卡座那儿,那边点了两瓶伏特加。” “哦,好。” 楚葭去后面拿酒送过去,穿过舞池和音浪声,她看见卡座上的薄聿,旁边还有程州,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一群人似乎正在玩游戏,好像是有谁过生日。 今天晚上降了点温,酒吧里的冷气也格外的低。 薄聿靠在卡座上,把卫衣帽子拉了上去,黑色卫衣帽子完全罩住脸,人也一动不动的,似乎是在睡觉。 楚葭上去把酒放在前面的桌子上,转身往另一边过道去送酒。 “哎,” 卡座边正跟人玩交杯酒游戏的程州一眼瞥见人,立刻放下手上的牌,用手肘撞了下边上睡觉的人。 薄聿拧起眉,没拉帽子,声音恹恹不耐烦的传出来, “滚。” “不是,”程州凑近,抬了抬下巴往另一边卡座那儿的楚葭指了指,“你看看那谁,你小童养媳怎么跑到这儿打工了啊?” 薄聿闻言动作顿了下,一把将帽子扯下来,头发被卷的乱蓬蓬的,极具冲击力的五官在酒吧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惹眼,旁边几个卡座的人立刻目光就落了过来。 他一眼看见对面拿着托盘准备离开的人。 楚葭也看见他,视线跟他短暂的相接了一瞬,又移开,似乎打算就这样走。 装不认识。 薄聿不屑地冷嗤一声,拿起桌上的杯子里的雪碧仰头灌下去,漠然道, “我怎么知道。” 程州在他耳边贱兮兮的笑了声, “我听许萋萋说你今天还在我那儿为了你的小童养媳训她了呢,搞得她今晚都回家哭鼻子没来。” 薄聿把喝完的杯子丢到桌上,面无表情道, “跟我有关系?” 程州早习惯他这脾气,摇摇头,没说什么,又去跟边上几个妹子一块玩牌了。 这边卡座暂时清净,薄聿重新倒回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的,额头还很滚烫。 妈的,他好像发烧了。 昨天一晚上没睡跑到楼下泳池游了一晚,白天又被一个人丢在家里吃冷菜冷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打两份工太忙,鱼刺居然没剥干净,搞得他差点被卡死。 刚才还装不认识他。 看他的眼神,那什么眼神! 薄聿越想越烦躁,忽然起身离开卡座径直朝外走。 对面邻座那边一个穿着红色皮裙的长发美女早看他半天,立刻凑上来,“帅哥,喝一杯加个微信?” 薄聿阴沉着一张脸,看也没看人,冷冷道,“滚开。” 女生估计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没风度的,脸色顿时难看几分。 薄聿径直离开,动作太大还顺便带翻了卡座这边的几瓶酒一起掉在地上。 “他就这脾气。”程州让人把酒瓶子收拾了下,又安慰刚才的女生,笑嘻嘻道,“妹妹别生气,你们那桌我们这边请了。” 楚葭回到后厨放下托盘去了趟洗手间。 他们这边的洗手间位置不太好,跟后面的巷子隔得近,经理交代过说容易出事,每回晚上都会让把后门给关了。 擦干手出来,她忽然注意到后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的热风正在往这边吹过来,隐隐约约还有声音,从巷子那边传来。 “你放开我……” “给老子老实点!” 楚葭动作顿了下,把纸团丢进垃圾桶,拿起旁边的消防栓,拉开门走了出去。 6 冷酷背影89% 酒吧借的后巷巷子里只有一盏灯,是之前坏掉的,有些摇摇欲坠地悬在门框上,店里的音浪跟热冷交替的空气混合在一起。 楚葭提着消防栓走到门口,用力敲了下旁边的铁门,声音大的压过酒吧里传来的声音。 墙角那边贴着的一团影子动了动,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寸头男转过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少他妈多管闲事。” 光线昏暗,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有凶狠警告的声音。 被他挡住的位置是个女生,身上穿着件绿裙子,隐隐约约能看见点轮廓,靠着墙似乎喝多了,是挣扎的反应在推他。 楚葭没说话,只看着墙角那边,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光亮蓝蓝的照着她侧面脸颊,她声音很平静, “两百米外就是警察局。” “艹。” 寸头男骂了一声,捻灭手上的烟,转身就走,只恶狠狠丢下一句话,“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男人离开,楚葭收起手机,拎着消防栓走到墙角那边扶起女生。 “谢谢。” 女生身上有很重的酒味,栗色的长发湿湿卷卷的,身上的绿色裙子也不知道怎么弄湿了。 楚葭扶着人进去,把门闩好,放好消防栓起身的时候,刚才的女生又冲进洗手间呕吐。 酒吧的光线和音浪一起打过来,把卫生间门口的白色瓷砖照的红红蓝蓝的。 楚葭脚步顿了下,掀开帘子进去,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女生扶着洗手池吐完,抬起头,她撩起头发,露出脸,妆容已经有些花了,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是很漂亮惊艳的五官。 “那边的门不要开,不太安全。” 楚葭提醒道。 女生用纸巾擦掉水,点头,“我刚才喝多了,想出去透气,谢谢你。” 楚葭没再说什么,转身想离开洗手间这边。 “等一下。” 女生忽然叫住她,“你能借我一件衣服吗?”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绿裙子,“刚才不小心泼了酒,今天我生日,这样出去可能有些狼狈。” 洗手间的灯光是橘红色的,楚葭这会儿才完全看清楚女孩的样子,年纪不大,估计跟她差不多。 “我的衣服是旧t恤。”楚葭开口。 “没关系。”女孩朝着她露出一个很开朗的笑,“我的裙子穿着很不舒服,旧t恤穿着才舒服。” 楚葭抿唇,“跟我来吧。” “谢谢!” 女孩上前,很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刚才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惨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们好像差不多大呢。” 楚葭很少跟人这样亲密靠近,有些不太适应地想抽出手臂,但对方拉的很紧,没抽开,她有些僵硬, “我叫楚葭。” “楚嘉?哪个jia啊?” “蒹葭苍苍。” “哇,好好听!我叫程芯!叫是那个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是心跳的心!” 到更衣室,楚葭终于才得以挣脱开程芯的胳膊,过去开自己的储物柜。 “员工后台?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程芯好奇的打量了下更衣室,又走到前面的落地镜前照了照,“啊,我的妆全部都花掉了!” 楚葭听见她在身后叽叽喳喳的讲话,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 “谢谢葭葭!” 程芯接过衣服,很自来熟的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 楚葭指了下后面的更衣间,“你去里面换就好。” “嗯!” 程芯高高兴兴的拿着衣服进去换,很快出来。 “还是t恤穿着舒服!” 她穿楚葭的衣服刚好,两个人身材差不多,只不过楚葭更瘦一些,胸部位置的布料第一次被撑起来, “不过你用的什么香水呀,好香哦。” “把旧衣服放这里就好。”楚葭把装衣服的袋子递给她,“我没用香水。” 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可是你的衣服很香诶!”程芯拉起t恤领子又嗅了一下,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换个性别可能就有些猥琐,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啊。” “没事。”楚葭表情很淡,带着她出去。 “诶,我怎么把你的衣服还给你呢?”程芯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不用了,衣服很便宜。”楚葭婉拒,耳麦里经理又在让她去另一个卡座送酒。 “我们加个微信吧!” 程芯追上来,主动拿出手机,“我扫你!下次我来这边的时候再把衣服还给你!不准拒绝我!” 楚葭拒绝的话在嘴边又被堵了回去,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很快好友申请过来,程芯的头像是一只软萌可爱的粉色兔子,跟她本人差不多。 “好啦,你去忙吧!” 程芯看着通过的好友申请,开心的冲她笑,“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我亲手做的甜品,超级好吃的!” 她说完比楚葭更快的跑远,身影很快消失在店里昏暗的环境下。 楚葭去后台拿酒送到前面指定的卡座,送完酒回来碰到林悦,林悦眼睛有些红,湿湿的,像是哭过。 “怎么了?” 楚葭给她递纸巾。 林悦委屈的眼泪一下子下来,“这个月干完我就辞职。” 楚葭没说话,隐约猜到点什么。 林悦跟她负责的位置有点不太一样,有时候会去包厢那边送酒,包厢的客人有时候喝多了会动手动脚,店里好几个女同事都因为这个受过委屈。 耳麦里经理又让林悦去包厢送酒,很显然林悦情绪还没调整过来,楚葭接过她的托盘, “你先休息一下,我过去吧。” “谢谢。”林悦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道。 包厢在二楼,楚葭推开包厢门进去,里面的客人玩得正开心,她运气不错,上完酒就带上门出去了。 经过走廊的时候两侧的墙壁都是镜面,像玻璃纸一样折射出人的影子。 楚葭走到楼梯口,忽然从墙面的投影里看见一道身影。 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影子一晃而过,跟那天在商场那边看见的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犹豫的,楚葭立刻转身往刚才人影晃过的位置追过去。 京港实在太大了,大到来这里两个月,她只见过两次跟周应淮很像的人。 一次是那天在公交车上,一次是现在。 楚葭走的很急,托盘被她丢在地上,二楼的走廊和包厢设计像迷宫,她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很像周应淮的人去了哪里。 脑袋重重撞上不知道谁的胸口,坚硬的骨骼硌得她生疼,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楚葭捂着脑袋,没有抬头,低声说对不起。 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有从楼下传来的摇滚乐声音,自己的耳鸣,还有不知道是谁心脏跳动的声音,混杂着尖锐到有些头疼,直到—— 头顶的鸭舌帽被人摁住,往上一把掀开,走廊的冷气混杂着辛辣的酒味一起扑面而来,头顶响起熟悉冷淡的声音, “跑什么?” 楚葭抬头,视线撞进一双漆黑冷淡的眼睛里。 薄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正冷着一张脸,手上拿着她的工作帽子,垂眼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楚葭愣了下,下意识低头想挡住自己的脸,“我上来送……” 下巴忽然被人用力掰起来,她被迫仰起头,整张脸完全暴露在灯下。 薄聿低眸睨着她,眯了眯眼,盯住她的眼睛,语调瞬间冷下来,有些阴沉, “你哭了。” “没有。” 楚葭皱眉,想掰开他的手。 薄聿更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抵住她的脸,完全不让她动。 她没有化妆,白到近乎跟头顶的灯光差不多的,一张脸只有眼尾和嘴唇是红的。 “谁干的?” 薄聿神情沉了下来,下颚线绷紧几分。 他下意识地只当是有人对她做什么了。 刚才从包厢一出来他就看见她在走廊上急急忙忙的跑,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他不放心跟上来,没想到会撞到这一幕。 “没有。” 楚葭被他的手指捏的有些疼,皱眉道,“你捏疼我了。” 薄聿松开手,神情依旧是阴郁的,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 “哪个包厢?” 楚葭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用力甩开手,停下脚步, “没有谁欺负我,我刚才看见一个熟人,不小心撞到你,撞疼了而已。” 薄聿转身,停下脚步,视线盯着她。 “真的。”楚葭又点了下头,确切地告诉他,“我没事。” 薄聿没再说话,表情又恢复一贯的冷淡懒散劲儿,注意到她刚才话里的字眼, “什么熟人?” 楚葭微愣,垂在一侧的掌心紧了紧,“你不认识。” 薄聿冷嗤了一声,“你在京港还有熟人?” 楚葭并不想跟他聊这些,拿走他手上的工作帽,转身要走。 “去哪儿?”薄聿语气不耐。 楚葭往前走,脚步不停,“工作,我还没下班。” 薄聿看着她的背影,黑色的统一工作服穿在她身上有些过分的宽大,纤薄到跟风一吹就倒差不多,但又透着股莫名的冷酷,好像对他毫不在意。 操。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烦躁,太阳穴突突跳了跳,开口叫住人, “喂。” 楚葭脚步依旧没停,托盘刚才不知道被她丢到什么地方,她还得去找。 身后脚步声快而乱的朝着自己过来,她没管。 手臂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握住她手腕的掌心宽大而滚烫。 她停下脚步,垂了垂眼深呼吸了一下,转头看人,像平常一样极其耐心且温柔地问道, “怎么了?” 薄聿一只手依旧插在裤兜里,五官在顶光灯下依旧完美惊艳到无可挑剔,他低头看着她,下颚线绷得有些紧,表情冷酷又执拗,沉默了两秒后语气生硬道, “我发烧了,中午还被你没挑干净的鱼刺差点卡死。” 他顿了下,收回手,面无表情道,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 7 街角路灯98.6% 楚葭摸着黑摁下墙壁上的开关,视线陡然亮起来。 酒吧的后厨出现在眼前,鼻尖还有股番茄意面的腻味。 薄聿嫌弃地皱了下眉。 “你先在这等一下。” 这个时间点厨房做饭的师傅已经下班离开,楚葭看了下厨房那边的热水壶,里面有专门给客人准备的热水,但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 楚葭重新插上开关,又在冰箱那边看了眼,有剩下的米饭和一些青菜。 “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她没转头,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来剩饭和青菜。 “差点被你的鱼刺卡死,怎么吃?” 薄聿语气生硬,边说视线边打量了着这边的厨房,什么破地方,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 楚葭没说话,但已经打开火,把剩饭放进去,又加了水,打算给他弄点粥。 热水壶那边的烧水声在后厨这边很明显,外面的嘈杂并没有传进来。 薄聿站在厨房外面位置,整个人跟这边格格不入。 楚葭把厨房师傅休息的凳子搬出来, “你先坐一下。” 薄聿睨了眼红色的塑料凳子,注意到这可能是后厨这边的唯一一只破凳子,冷着脸抬腿踢开, “什么破凳子,要坐你自己坐。” 凳子被踢到跟前,楚葭也没客气,拉过来自己坐下,站了一晚上,她的腿早就已经酸了。 坐在边上等着水开,很快沸腾的热气从壶口冒出来,楚葭起身过去,开了一瓶矿泉水,兑了温水递给站在岛台边上的人, “我去拿药,你等一下。” 厨房这边有备用的医药箱,她记得有退烧药。 薄聿扫了眼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杯,冷着脸端起来,杯身温热,温度刚刚好。 楚葭从医药箱里翻出来药,递给他。 薄聿伸手去接,她忽然又动作顿住,抬头问他, “你晚上喝酒了吗?” 她表情挺认真的,光艳薄白的脸在灯光下透着点晶亮,是鬓角的汗水,嘴唇艳红,像涂了口红,但薄聿知道并没有。 薄聿拿过药,仰头一口吞下去,咽下去后才低眸睨她一眼,十分不领情道, “管这么多,你是我谁啊。” 一会儿吃没吃饭一会儿喝没喝酒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谁了。 “……” 楚葭没说话,原本是想告诉他,喝了酒吃药可能会影响药效,但想着跟大少爷说了他估计也不在意,只当做没听见这句话,转身去看后面正在煮的粥。 青菜粥很快就煮好了,楚葭往里面撒了点盐,盛到白瓷碗里端过去, “你喝完之后回去别喝酒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薄聿低头扫了眼碗里的粥,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勺,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 “发个烧而已,反正死不了,至于吗。” 楚葭看着他,难得挺认真地点了点头, “至于。” “……” 薄聿被她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感觉从刚才在卡座那儿开始被忽视的一股燥意跟气球一样忽然被扎破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发现跟有病一样,莫名其妙不知道冲她发什么脾气。 楚葭依旧视线灼灼地看着他,好像还是在担心他发烧的问题。 他抿了抿唇,放下勺子,身子往厨房的台面上靠了靠,凑近几分,有些不耐烦地说,“已经退了不少了。” 楚葭看着忽然凑到自己跟前的脸,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依旧用刚才的目光看着他。 薄聿蹙了下眉,手肘撑到桌面上,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无奈,“真是服了你了。” 他伸手,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心放到自己额头上。 带着点滚烫热意的温度从皮肤上传递过来。 薄聿拉着她的手腕,视线同她极近距离地隔着厨房的桌面对视着, “我说了退烧了吧。” 他眼睛看着她,楚葭鼻尖很敏锐地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微苦的香根草气息,还有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沾到的西柚味道。 她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说, “还有点低烧,你喝完粥就早点回家吧。” 她低下头,耳廓很难得的浮起一层淡淡的红。 薄聿视线落到她耳朵上,眉梢微抬,面不改色慢腾腾道, “哦。” 楚葭捏了捏指尖,转身走到那边关火,把煮粥的工具放进洗碗池。 “你还有多久下班啊?” 薄聿在身后问她,语调散漫平淡。 “一个小时。” 楚葭打开水龙头,水声响起,掩盖掉一些不该有的声音。 身后薄聿没再说话,岛台那边的声音也听不太清楚。 楚葭认真洗碗,没回头去看,等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的时候岛台那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走过去收拾刚才盛粥的碗,里面的粥已经全部吃完。 —— 薄聿插着兜踢开包厢门,里面刚好关了灯准备吹蜡烛。 程芯头上戴着寿星帽子,听见推门的声音第一个朝着门这边看过来,很明显是在等谁,但又在看见来人后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跑去哪儿了?” 程州丢过来一个电子仙女棒给他,拉着人一起围着桌边给程芯庆祝。 程芯是他堂妹,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全家人都宠着,他们这一圈从小玩到大的,也都把程芯当成亲妹妹对待。 盛铭世有事没赶回来,都托人专门送了生日礼物。 今天来这边就是给程芯庆祝生日的,但小公主今天晚上并不高兴,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 很显然,这会儿都快吹蜡烛了,人还没来。 薄聿打开手上的仙女棒耐着性子走过去,忽然注意到程芯身上换了衣服。 她晚上来的时候穿的是盛铭世从国外给她寄回来的高定裙子,这会儿变成了件很宽松的旧t恤,而且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芯芯,吹蜡烛啊。” 程州在边上开口,“你总不能为了姓周那傻逼不过十八岁生日吧?” “不准你骂他。” 程芯撇嘴,有些生气。 “好好好。”程州无奈点头道歉,“你先吹蜡烛,等明天我亲自去周家那边看看什么情况,给他送请柬了还不来。” 程芯抿唇,低下头,双手合十许愿。 程州立刻使了下眼色,包厢里的气球和彩带都喷洒在空中,门从外面打开,一个接一个的人手里拿着礼物进来。 “祝我们芯芯宝贝十八岁生日快乐!” 程州走上前,眼眶有些红,很显然是激动的。 程芯父母很早离世,程家就属他们兄妹两关系最好。 “你哭什么,我生日都没哭呢。”程芯有些嫌弃的推了推自己的哥哥。 薄聿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把玩了下手上的电子仙女棒,又丢到一旁。 不知道楚葭生日是什么时候,说起来他好像都不知道她到底多大了。 十七?十八? 应该比他要小个两三岁吧,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瘦的跟个豆芽似的。 刚才看她好像也没戴他白天送她的那项链,该不会真的丢了吧? —— 程州准备的礼物弄完今晚的生日也差不多结束散场,一群人从酒吧离开。 车停在外面的街道上,薄聿今晚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一晚上都没喝酒,也用不着叫代驾。 “你送我妹的什么玩意?这么丑。” 程州在边上忽然开口。 本来他们一块挑的礼物,他记得薄聿原本买的是条项链,看起来挺好看的,结果今晚忽然变成了个颜色丑到爆的包。 薄聿低头在看手机,头也没抬道, “那你给她丢了。” “……“程州被噎了下,没再说话。 后面程芯神色有些失落的从里面出来,视线不知道在四处张望着什么,程州神色冷了冷,没做声,抬了抬下巴让司机送程芯回去。 车开到前面路口,程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车门刚拉开,程芯眼睛一亮,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一把甩上车门朝着马路对面那边跑过去。 “操!” 一旁刚好有车路过,幸好没撞到人,程州骂了一句,上前准备去抓人没抓住,抬起腿狠狠踢了一脚车门。 薄聿点了根烟站在街角边上,视线往对面街道看过去。 路灯昏黄,对面停着辆山地自行车,程芯正一头扑进自行车旁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怀里。 烟雾缭绕从指尖漫出来,薄聿眯着眼睛,没看清对面男生长什么样子,但大概也猜到估计就是程州最近一直骂骂咧咧的那个叫什么周的。 “他妈的。” 程州走过来,低骂了一声,眼底有一丝阴狠闪过, “这小子,心思深的很,敢跟老子玩阴的。” 薄聿吐出烟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什么意思?” 程州啐了一口,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冷声道, “你当程芯一晚上魂不守舍在等谁呢,老子特地找了人在门口堵着警告了一通这小子,嘴上说着听了,转头给我来这招,他妈的看我弄不死他。” 薄聿没什么感觉,扫了眼马路对面相拥着的两人, “棒打鸳鸯啊,你土不土。” “呸。”程州神色阴冷,不屑道,“你不知道这小子,周家的,前两年才认祖归宗到京港这边来,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芯芯,不冷不热地吊着她两年,硬是什么关系都没定,光那傻丫头一头热,前两个月周家那边资金周转听说出了点事,芯芯把自己的私房钱拿了两千万过去,要不是我查账,还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这种事他们圈子里早已经司空见惯。 从幼儿园时期就有不少家长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跟他们一样的学校,安排在一个班上,然后找借口再找到他们家里的长辈攀结。 所以徐芝才早早就把薄聿给送到了国外念书,这两年才让他回来。 只不过那个周什么,这两年才被接到周家,居然就能骗到程芯。 程芯虽然看起来单纯,但智商也正常,按理来说没那么容易被骗。 不过这事到底怎么样也管不到他头上,薄聿没说话,只自顾自低头抽了口烟,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 天天这个点下班,白天还去电脑城兼职,他怀疑人这么瘦完全就是自己折腾的。 “我操!”程州忽然开口骂了句。 薄聿抬眼看过去,对面街道那边程芯忽然上了自行车后座,抱着男生的腰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程州掐灭烟,恶狠狠道,“看我今天不弄死这小子!” 他快速上了前面的跑车,让司机赶紧开过去。 薄聿看着前后消失在街道的车,觉得无聊至极,也掐灭手上的烟,准备去店里看看什么情况还不下班。 兜里手机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薄聿脚步顿了下,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显示名字。 他神色冷了几分,接通电话, “这个点,您电话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楚葭呢?” 电话那头徐芝开门见山,她工作忙,显然没空多说什么废话。 薄聿拿着手机往前走,脚下地面有些潮湿,他神色懒散,不咸不淡道, “不知道,楚葭谁啊?” “她要是丢了你也可以收拾一起从京港滚出去了。”徐芝语气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薄聿嗤笑了声,“装菩萨装上瘾了您?” “人我交给你了,出了事我不跟你开玩笑。”电话那边徐芝说完,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薄聿看着黑掉的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手机放进裤兜。 一抬头,酒吧后巷口那边,还没换下工作制服的楚葭正背着那只洗到发白的破帆布包站在路边准备过马路。 薄聿没开口叫她,但她好像完全没看见自己,等红绿灯一过,抬步就要走。 “……” 操。 都他妈几次了,他长得是有这么不明显像路人吗? 薄聿感觉那股莫名其妙的燥意又一下子窜了出来,太阳穴也跟着砰砰跳了下,他抬起脚,踩住脚下的石子朝着斜对面的位置踢过去。 白色球鞋被石子轻轻碰了下,楚葭微愣,顺着跟前石子滚过来的轨迹抬头往对面看过去。 街角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薄聿穿着一身黑,身影几乎快要跟夜色融在一起,他面无表情,正双手插兜朝着她这边看过来,英俊到迫人的脸上有点寒霜,不知道是谁又惹到了他。 8 潮湿掌心100% 楚葭看着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开口道, “你还没走?” 薄聿:“……” 薄聿被噎了下,一股邪火在肺里乱窜但又没理由发泄,只快把自己气得想吐血。 不是喜欢他吗? 能不能有点喜欢他的样子! 但偏偏楚葭的反应又再平静不过,难道要说自己是专门在这里等她下班一起回家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发现她看都不看自己就要走觉得很不爽? 薄聿咬牙生生压下邪火,面无表情地低眸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工作t恤, “这么敬业,下班还不换衣服?” 他想到刚才程芯身上穿的那件t恤。 楚葭哦了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工作服,“刚才把衣服借给一个客人了。” 薄聿看着她,冷嗤一声, “你还怪好心的。” 楚葭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他的嘲讽,但并没有说什么,只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他, “你退烧了吗?” “……” 薄聿双手插兜,神色冷冰冰的,仰着下巴,语气冰冷, “不知道。” “你低头。” 楚葭看着他,忽然开口。 “……”薄聿斜睨一眼看她, “你说什么?” 头顶路灯昏黄,酒吧街差不多打烊,并没有多少人了。 楚葭仰着脸看着他,从他的角度低头看下去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皮肤很白,很薄,细软的头发有几根掉下来落在脸上,酒吧的工作服在她身上又过分宽大,从他的角度低头能看见她胸口一片雪白,人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人给刮走的样子。 “我说你低头一下。” 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表情挺镇静的,好像并不知道她在跟他说什么。 薄聿看着她,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盯着她。 敢叫他低头的人整个京港还没几个。 她以为她是谁? 绿化带旁边有细微的沙沙声响,像是有风吹过。 薄聿抬腿,往前迈进一步,冷着脸面无表情低下头。 俯身的下一秒,微凉的带着点潮湿的掌心忽地覆盖上额头。 “应该比之前好了些。”楚葭手掌心覆盖在他额头上,又动了动,试探了下温度,手掌擦过他的额前的头发,像在摸狗一样,“等会儿回家再吃点药应该就好了。” 她收回手,看着面前正目光定定盯着自己看的人,“怎么了?” 薄聿没说话,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移开,片刻后才开口,语气挺平静的, “摸狗呢?” 楚葭愣了愣,目光对上他的视线,摇了下头,开口解释, “我只是想看你退烧没有。” 薄聿看着她,慢腾腾收回视线,直起身,双手插兜睨着她,片刻后才不咸不咸道, “退烧就退烧,下次少给我动手动脚的。” 楚葭:“……好。” 薄聿说完抬起下巴,看了眼前面街道那边停着的跑车, “等会儿还有事吗?” 楚葭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点了下头, “我要去对面便利店买点吃的。” 薄聿拧眉, “晚上又没吃东西?” 楚葭点头。 她时间很赶,下午从电脑城那边兼职结束后再到酒吧街这边,腾不出吃晚饭的时间,只吃了点后厨的水果。 薄聿没说话,往对面街道的便利店看了眼。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很亮,隔着一条街道也显得刺眼。 他顿了顿,不咸不淡道, “我也饿了。” 楚葭哦了声,“那我请你吃吧。” 薄聿哼笑一声,“你请我?” 楚葭听出他语气里嘲讽的意味,自己现在住在他家,上学的费用也都是他们家资助,确实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于是换了个说法, “一会儿我结账。” 对面红绿灯闪过,白色斑马线投射下绿色的光,薄聿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双手插兜往对面走。 已经凌晨三点多,便利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收银台的店员站在那边看剧。 两个人进门,门口的电子音发出声响,店员头也没抬。 薄聿很少来这种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只觉得一进门除了冷气外,还有一股食物热气的味道,有些怪。 楚葭一进门就很熟稔的往前面货架那边走,选了一块三明治,又在饭团那边看了看。 薄聿不喜欢吃三明治,也不喜欢吃跟面包有关的一切。 “薄聿。” 薄聿正站在进门位置的货架那边看上面的东西,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好像是楚葭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很陌生的感觉。 他没有回应,假装没听见,拿起货架上的一包奶酪棒。 “薄聿。” 楚葭又叫了一声,“薄聿?” 听起来有些冷淡,语气也很漠然,像在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薄聿丢下奶酪棒,插着兜从货架那边走出去,冷声道,“干什么?” 楚葭站在放满各种食物的货架前, “哦,我想问你,这两种口味的饭团你想吃哪个?” 她手里拿着两种口味的饭团,抬起眼睛看着他。 灯光把她的五官打得很亮,还能看见鼻尖上微微冒出点的薄汗,眼睛漆黑,只有嘴唇艳红。 薄聿看着她,抿了抿唇,感觉心里刚刚莫名冒出来的火气又消了下去,只冷着脸道, “金枪鱼。” “哦,好。”楚葭把另一份饭团放回去,又顿了下,拿了两份金枪鱼饭团一起去前面结账。 店员这会儿低头扫了下价格, “加五块钱可以多一份鲜牛奶,要吗?” 楚葭顿了下,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薄聿。 薄聿正在低头回消息,程州刚才给他发消息说没找到人,让他这边帮忙,察觉到落到自己这边的视线他才抬头。 店员也才注意到他,表情很明显的愣了愣,视线盯着他没动。 薄聿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完全无视,转头拿着手机到长桌那边。 “给我加一瓶牛奶就好。” 楚葭开口,店员才回过神,拿起边上的牛奶一起扫进去,“一共是32.” 楚葭把二维码调出来付了款,拿起买的东西到前面的长桌那边。 薄聿给程州回去消息,告诉他自己没空。 消息刚发过去,桌前垫了张纸巾,楚葭把两份金枪鱼饭团和牛奶放在他跟前。 他抬头,发现她自己只买了一份三明治。 “……” 薄聿拿起金枪鱼饭团,把牛奶丢到她那边。 楚葭微怔,低头看着放在跟前的牛奶,牛奶瓶身还冒着点雾化的水珠, “怎么了?” 薄聿拆开饭团,咬了一口,没看她,语气散漫道, “不想喝。” 楚葭哦了声,很自然也不客气的自己将吸管插进去喝了牛奶。 —— 两个人在便利店不到十分钟就从里面出来了。 薄聿的车停在对面的街道,他晚上没喝酒,没叫代驾。 上车的时候楚葭手上还拿着那瓶冰牛奶没喝完。 副驾驶的座位有些低,楚葭感觉整个人陷进去不太舒服,动了两下。 薄聿侧眸看了她一眼,伸手过去把位置调回正常。 “谢谢。” 楚葭拉过安全带系上。 薄聿扫了眼她身上的黑色工作服t恤,领口斜斜的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和锁骨,他皱眉,提醒道, “衣服。” 楚葭微愣,低头看了眼,起身扯了下领口整理好。 薄聿偏过头,压根不感兴趣完全没看她的样子,随手打开音乐,发动车辆。 凌晨的京港街道比平常要显得宽阔不少,两边的楼道广告牌闪烁着,灯流从车窗外一路过去,是在云和那样的小城市完全看不到的景象。 楚葭侧头盯着车窗外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道, “这首歌叫什么?” 薄聿手正握着方向盘,闻言微怔了下,“什么?” 楚葭转过头,指了指车前位置, “这首歌,很好听。” 薄聿动作顿了下,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出歌名。 是一首国外乐队的歌,并不算有名。 车窗外的风吹进来,温热的带着点京港夏天的燥意和依旧陌生的气息,楚葭表情稍稍显露出点茫然,哦了一声没有继续再问。 到家已经是凌晨,薄聿洗完澡出来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岛台那边的一盏灯。 他擦了擦头发,走过去,白色大理石岛台桌面边上放着碗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薄聿皱眉,端起来闻了下,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刚做好不久。 放在边上的手机亮了亮,楚葭的消息发过来, “喝完再睡觉退烧会快一点。” 薄聿盯着碗里的东西看了眼,很嫌弃地挑高眉毛,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手慢腾腾敲字打过去, “你想毒死我?” 那边没回,估计已经睡了。 薄聿把手机丢到边上,将毛巾拿下来,皱着眉端起药,一口喝完。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窜喉咙,他拿起手边的一大杯水灌下去。 他肯定是脑子烧坏了,居然真信这东西能退烧。 薄聿冷着脸拿起碗走进厨房丢到水池,习惯性准备出去前他脚步顿了下,又面无表情折了回去,动手把碗洗了。 —— 9 颊边小痣17% 程芯这一次闹的挺大,好像还挺认真,消失了两天,手机全部关机,卡也没刷,一副铁了心不让家里找到的意思。 但程州还是找到了人,在朋友家的酒店那边。 两人搁酒店里头玩纯爱,被程州直接棒打鸳鸯把程芯给带走了,又顺便狠狠揍了周应淮一顿。 原本只是小辈间小打小闹的事情,但经过这一闹腾就严重了起来。 程州回去后就把程芯关在家里不让出去了,也直接跟人放了话表示谁以后见着周应淮了就帮他狠狠修理,摆明了不打算放过人的意思。 周应淮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但也是周家找人接回来的。 周家老爷子知道消息后听说又给送进了重症病房,最后还是让周老爷子的大儿子,周迟域来找程州说这事的。 约见面的地方定在了程州自己的私人会所那边,程州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即使现在闹到两家长辈这边了,但还是没打算轻易放过,叫了薄聿一块过来看周家那边怎么给解释。 薄聿其实并不想掺合他们那些事情,回国这两年徐芝也没怎么逼着他接手家里的事,除了跟程州和盛泽顾铭世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他几乎不怎么跟圈子里其他人接触,薄家在京港的地位其他人也不怎么敢凑上来找他。 本来今晚他是没打算来这边的,这几天程州一直在处理程芯先前生日那事儿,也没什么功夫陪他玩儿,盛泽和顾铭世也都还没回国,他基本白天就待在家里打游戏,等着楚葭晚上下班回来。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之前其实也没多大变化,但薄聿也还是隐隐感觉到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直到昨天白天两个人吵了一架,他才终于觉出点哪儿不对劲了。 吗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变得特别依赖楚葭。 只要超过12个小时没看见她人,他就说不出来的烦躁。 完全跟先前盛泽家养的那只泰迪狗似的,只要盛泽一段时间不回家,一开门那狗就跟发癫一样往人身上凑,到处闻味道。 他昨天也差不多。 事情开始的其实挺莫名其妙的。 前天他上午一觉睡醒没看到人,厨房跟冰箱里也都没做吃的,他一开始只是有点小不爽,但想着自己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没人做饭还不会点外卖啊,再说之前楚葭没来的时候他也活得好好的啊。 结果点了份外卖不知道怎么做的,难吃的要死。 他索性全丢了,直接在家打了一整天的游戏,想着晚上等楚葭回来再说。 没想到晚上到了酒吧下班的时间点人也没回,几个电话和微信过去也都石沉大海。 凌晨大半夜的,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开着车跑到酒吧街那块找人,结果店长说他们早已经下班走了。 这还是楚葭来到京港后第一次这样。 气恼之际薄聿发现自己更多的居然是担心她出事。 最后他居然一晚上没睡在客厅沙发等了她一整晚!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八点,他差点就打算直接去报警了,车钥匙都拿上了准备出门,结果就看见楚葭拎着一袋东西若无其事的进门。 两个人面面相觑。 楚葭先开的口, “你打了一晚上游戏?” 薄聿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一晚上没睡在这儿等她回家,只一把丢了手上的游戏遥控器炳起身过去,语气又冷又硬,视线在人身上和脸上都扫了圈,完全没发现自己就差跟狗圈地似的去闻她身上的味道。 “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楚葭愣了下,如实回答,“去我朋友家了。” 呵,他怎么不知道她在京港还有别的什么可以过夜的朋友。 薄聿看着她,理直气壮地冷笑,“哪个朋友?” 楚葭好像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也没有一点夜不归宿该有的态度,反而平静地很,“我同事,林悦。” “男的女的?”薄聿也压根没饶人的意思。 楚葭皱眉, “当然是女生。” 薄聿视线盯着她,冷嗤一声,丝毫不让, “女生朋友就能夜不归宿了?还有你手机电话是摆设?” 楚葭微怔,拎起手上的袋子,一股腥味传来。 薄聿嫌弃的皱眉,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东西?” 袋子里面好像是一堆活物,还动了动。 “小龙虾。”楚葭开口解释,“林悦他们那边有专门卖新鲜小龙虾的,你之前不是嫌弃超市的不新鲜吗,我们一早买的新鲜小龙虾,现在还是活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看见你的电话。” “……” 薄聿整个人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熄火,一整晚被各种情绪浸泡到快失常的大脑也在这一刻忽然恢复正常。 他在干什么? 楚葭是一个行为能力正常的成年人,只是昨晚没回来,他居然饿着肚子找了等了她一整晚,还差点就准备去报警了? 现在看见她回来又跟个疯狗一样一通质问。 她跟他什么关系啊? 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对她这么在乎了? 薄聿忽然就沉默了,一瞬间有些僵立在原地,只是刚才跟疯狗一样咄咄逼人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整个人表情显得有点吓人。 “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吗?”楚葭看着他,语气挺平静地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薄聿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个人离得很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他甚至能很清晰的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变了,之前是西柚味,现在是一股很陌生的、不知道从谁家带回来的有些腻的花香。 楚葭仰头看着他。 薄聿依旧没有说话,只视线顺着她细软的发丝往下一寸寸从她脸上描摹过去,从眉眼到唇角,到她白皙的脖颈线条和锁骨位置。 他甚至还忽然发现她脸颊上居然有一粒小痣一样的东西。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薄聿想,可能是在他没看见她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她自己在外面不小心弄上去的什么脏东西。 他视线依旧冷冷的盯着她,心里却有种很莫名又奇异的感觉,只伸出手,指腹擦过她脸颊那粒小痣的位置。 原本就薄白的能看见内里淡蓝色的毛细血管的脸颊瞬时红了一片,但那粒很小很小的黑色小痣依旧在那个位置。 确实是一粒颊边痣。 楚葭很明显地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愣了下,难得的给出点反应,侧过脸往后退了一步,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反应了,开口说,“我去厨房给你做小龙虾。” 手掌落空后薄聿也从刚才那近乎灵魂出窍的半分钟里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哦,”薄聿不自然地抿了下唇,神色淡定,收回手重新插进裤兜,视线平静缓慢地扫过她的脸,故作冷淡道, “所以你一晚上就为了给我弄小龙虾?” 楚葭点头,“嗯,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的吗。” 薄聿表情冷桀,挑起眉毛,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楚葭啊了声,像是有点没明白。 袋子里的小龙虾还活着,这会儿忽然动了动,发出点声音。 薄聿皱眉,低眸扫了眼她手上拎着的袋子,开口语气有些嫌弃, “谁要你弄什么小龙虾了,臭死了,下次别弄了。” 话落,楚葭似乎愣了下,像是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薄聿看着她,心想傻不傻啊,至于喜欢他喜欢成这样子吗,为了个小龙虾忙了一晚上都没休息,他还没答应跟她怎么着呢。 “很臭吗?” 楚葭忽然开口,难得的露出点表情,像是有些茫然,情绪似乎比刚才他忽然发疯伸手擦她的脸颊反应还要多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袋子,垂着的脸看不清表情,过了才开口,声音挺平静, “那我丢掉好了。” “?”薄聿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楚葭已经转身拎着那袋小龙虾出去了。 然后,两个人整整十九个小时到现在都没讲话。 就为了一袋小龙虾,至于吗? 薄聿手握着方向盘,这会儿只觉得越想越觉得烦躁。 黑色库里南就停在会所进门口的路边,薄聿没下车上去找程州,人就坐在车里驾驶座上。 停车道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在盛夏的京港晚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有些烦躁的打开车窗,点了根烟,但没抽,只捏在手上玩儿,从边上拿出手机打开,烟雾顺着冷白的手腕位置往上飘散着。 青白色烟雾在路灯下消散,车里只有屏幕闪着点蓝光,微信上好些条没点开的消息,薄聿绷着脸都懒得看,手指往上滑动着删掉了聊天栏。 直到停在最上面唯一一条置顶的聊天框位置。 是楚葭的微信。 他面色更冷了点,面无表情地想,他什么时候置顶的? 有点燥热的风从外面卷进来,烟草味和外面绿化带的潮湿水汽一起被送进来。 薄聿靠着椅背,冷着脸没有任何感情和想法地戳开楚葭的微信,点进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往上翻。 两个人微信是警局出事后才加上的,一开始聊天频率并不高,只是一些很琐碎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点变了味。 聊天内容从日常琐碎的他要吃什么、衣服鞋子被收拾到哪里了,慢慢变成了他单方面的自说自话,连她每天准点下班时间都要问。 操,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薄聿有些翻不下去了,受不了自己给她发的那些消息,退了出来,重新点进楚葭的微信头像。 楚葭的微信头像是只看上去笨得要死的胖企鹅,歪头歪脑地站在半融化的冰川上。 也不知道从网上哪儿找来的图。 薄聿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跟朋友去过南极看企鹅,压根也没什么好看的。 烟头往上快烫到手指,他没什么察觉,又点进朋友圈。 空白的。 不知道是她把自己屏蔽了还是删了,干干净净,像是一条也没发过。 两人昨天吵了一架,她该不会把他删了吧? 烟蒂燃到上方,烫到指尖。 薄聿没管,又回到两个人的聊天框,点开转账随便输了个金额过去。 向对方转账12345. 哦,没删。 他重新靠回椅背,视线落到两个人聊天框最后的对话上。 整个页面都被他发的消息占据,那边一条也没回。 全部都是他发过去的消息和几通没人接的电话。 以及现在非常可疑的转账数字。 薄聿盯着手机屏幕,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掐灭,十分冷静地退出聊天框,取消置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妈的,明明是楚葭喜欢他, 怎么现在整的他跟个舔狗似的。 10 耳机月光19% 进会所包厢的时候程州正在跟周迟域谈事情。 薄聿踹开门进去直接找个位置坐下,一身气压低到可怕,摆明了一副爷烦着呢,别来惹我的意思。 那边程州跟周迟域也正谈着事情,只让服务生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人刚坐下也没多久,事情还没谈妥,程州摆明了一副要弄死周应淮的架势,周家也是摆明要保人。 自从周老爷子上个月住院后,周家现在的掌权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周太太的长子周迟域。 虽然周家的地位这些年经过周老爷子那几年的糊涂操作这些年已经落了不少,完全比不上程家,但也能力也是年轻这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上来后不到两个月就把之前濒临危机的周氏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周迟域长得跟周家老爷子一点也不像,倒是跟他那位前港星出身的母亲十分相像,不过这样斯文俊美的一张脸很难想象商场上的手段如此雷厉风行。 圈子里有点眼力劲儿的也都知道,这位日后必定能再把周家拉起来,不敢得罪。 那边僵持着,周迟域看了眼边上的助理,拿过来一份合同,递到程州跟前。 程州捏着手里的烟头,扫了眼,语气略微有些讥讽, “滨北那块儿地的开发权?三哥,您对这私生子弟弟还真够大方的。” “老爷子还在病床上,再出事怕是难熬过年末。” 周迟域神色淡然,也完全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讥讽,只淡淡道,“下个月就安排阿淮跟老爷子一块出国治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程州也知道不能再继续僵持着,他跟周迟域也算有点交情,跟着一块叫声三哥,人都面子拉下来跟他说了,他也不能再摆谱。 “行,我是在看在三哥您的面子上。”程州举起桌上的酒,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又重重将杯子放到一边,玩笑道,“但下回再让我碰到这小子,我高低非得废了他一条胳膊。” 周迟域也微微笑了笑,“任凭处置。” 程州哈哈笑起来,阴沉神色一扫而空,热络道, “三哥今晚一块留下来一块喝?” 周迟域起身,婉拒, “医院那边老爷子还等着,下次一定。” “好,那我也不强留三哥了,下次再专门约您。” 周迟域从沙发上起身,边上的助理帮忙拿起他的外套。 薄聿靠着沙发椅背长腿搁在前面的桌上,正心不在焉地玩手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机械魔方,视线跟他隔空相接了。 两个人之前在徐芝的慈善晚宴上见过两回,周老爷子那会儿还没下台,周迟域只是个不怎么受器重的长子,但徐芝却很欣赏他。 薄聿对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向来都是懒得管,也没结交的意思,倒是周迟域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由助理拉开门离开。 等人一走,程州立刻一脚踹了桌上的几瓶酒,恶狠狠还不泄愤的语气, “这回儿算那野种走运!” 薄聿扫了眼掉在地上碎掉的酒瓶,不咸不淡道, “程芯十八,不是八岁,你至于吗?” 程州冷笑一声,让外边候着的服务生进来收拾,端起边上的酒边喝边道, “她八十八也是我妹。” 薄聿没讲话,神色心不在焉,手上先前半分钟就能拼好的魔方到这会儿也没弄好。 程州看出他的不对劲,有些稀罕, “怎么?我们阿聿也有少男心事了啊?跟哥哥说说?” “你最近没吃药?”薄聿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道。 “吃了啊,医生还夸我控制的好呢。”程州在兄弟面前脸皮厚,也不在意,起身过去,一副关心的语气, “快跟哥哥说说,没准我能帮上呢?” 薄聿手上的魔方已经拼好,随手丢到他怀里,起身往前面台球桌那边走,面无表情道, “滚。” “哎我操,”程州接住魔方也不生气,笑的有些乐,“看来是真有事啊,生气了?” 薄聿走到桌台前,拿起边上的球杆,垂着眼单手解开手腕上的腕表,随意地丢在一旁。 台面空荡,他俯下身,视线盯着前面的球,黑色t恤撑出宽阔的肩线,握着球杆的手筋骨利落,指节分明,能看见手腕脉搏位置那块的梵文纹身图案。 一杆进洞,台球桌面的球滚动起来。 他看着台面上滚落的球,将球杆扔到一旁,拿起球桌边上的酒,一口饮尽,绷着脸道, “我跟楚葭冷战了。” “啊?” 程州在一旁,差点一口酒呛出来。 他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今晚把人给灌醉,怀疑薄聿这段时间天天一副肝火旺盛没地发泄的样子,是因为他这个年纪还没开荤给憋住了,准备出损招,忽然就听见那边人吐出这句爆炸性的话。 冷战?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只有谈恋爱的人吵架才能叫冷战的吧? 他两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程州觉得可能是自己这几天被程芯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出现幻觉了,又靠近了点问, “你说什么来着,我刚才好像没听清。” 薄聿皱眉,面色冷沉沉的,下颚线条也绷得愈发紧。 他原本根本不打算跟人说的,因为觉得这种事情太丢脸了,他跟楚葭吵架还跟人说像什么,但心里那股燥意从刚才车上下来到现在都没消,反而在心口一通乱窜,刚才那杯酒下去更是搅得他又烦又燥,程州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比他有经验,跟他说也许还能得出来点答案。 所以他又压着脾气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跟楚葭吵架了,冷战了。” 程州看着他,像是被震惊到了,但还是挺淡定地说, “吵架啊,怎么吵的?” 薄聿想了想,把小龙虾那事又跟他讲了遍。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程州听完在沙发上笑的前俯后仰。 薄聿面色冰冷,原本就烦躁的心理这会儿说完更烦,看程州笑的前俯后仰面无表情道, “很好笑?” “不是不是,”程州看他似乎真的要发火了,立刻收了笑,平复下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经道, “阿聿,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像我之前几个前女友?” 薄聿神色阴沉,“你什么意思?说我无理取闹?” 程州反问,“啊,原来你不是吗?” 薄聿直接翻脸,起身就要走。 程州也没拦,只笑了笑,靠着沙发椅背,看着已经走到包厢门口的人慢悠悠开口, “阿聿,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你妈不知道从哪儿给你弄来的童养媳了吧?” 按在门上的手动作顿住,薄聿否认得很快, “你他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但耳根却很明显的红了。 程州看着他的背影,扯了下嘴角,拿起桌边的酒倒了杯,似笑非笑道, “那就好,我们这样的人,感情这种事情玩玩可以,别当真。” “这事儿要是让徐阿姨知道,”他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她下手可比我要狠。” 薄聿扣着门框的手掌很明显的用力几分,手背上青筋绷起,黑色腕表下蓝色表盘闪动着点光。 他这次倒是没说话,只拉开门,大步离开。 —— 快到九点的时候楚葭才到店里,他们一般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但下午在电脑城那边耽误了会儿,错过了到这边路的最后一趟公交车,路上又堵了会儿,所以才迟到。 “楚葭?” 楚葭刚换上衣服关上衣柜门,更衣室外面林悦忽然推开门进来,看见她愣了下, “经理刚才正在到处找你呢。” 楚葭小跑着过来的,额头上还有点汗,微微喘着点气, “嗯,我马上过去。” 林悦皱眉看她, “你怎么了?” 楚葭脸上看不出情绪,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出去了。” “经理。” 楚葭一出门就看见正忙得焦头烂额的经理,刚开口准备说迟到的事情,对方立刻把手里的托盘塞到她手上, “找你半天了,赶紧上去把这瓶酒送到三楼的包厢。” 楚葭微愣了下,接过托盘。 临近开学,附近大学生的不少学生也都过来了,这两天大溪地酒吧街这边几乎每天爆满到天亮,忙的根本没地方下脚。 楚葭端着托盘把酒送到楼上的包厢,里面是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没怎么为难她,把酒放下她就出去了。 三楼的走廊要安静很多,两边的镜面镜子倒映出来她的身影。 楚葭听见不知道是前面还是什么地方包厢里有歌声传来,很熟悉。 前不久她刚刚在薄聿的车上听到过。 但更早之前听到它,是在云和高中的顶楼天台上,灰沉沉的压抑的云层下,周应淮把耳机塞进她耳朵里,告诉她。 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管,总有一天他们会一起永远离开这里。 来到京港的这两个月,她晚上做梦会梦见周应淮。 有时候是像之前那样在京港的公交车站台,周应淮身上还穿着云和高中的校服,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冲着她笑,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迟到,她走过去刚想说话的时候人又一下子消失; 有时候他们是在小时候的家属院里,很冷的冬天,她被诬陷说打翻了堂哥了钢笔墨水,被婶婶关在门外挨饿挨冻,周应淮过来把她带进他家里,两个人一起在火炉边烤冻得通红的小手,炉子边上还有他偷偷拿的年糕,年糕烤熟了两个人一起伸手去拿,手伸出去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眨眼又变成了大人的手掌心,然后梦又醒了。 周应淮离开云和的时候她才高一,他刚刚上高三。 原本两个人约定要一起来京港,因为周妈妈从小就告诉周应淮,说他的亲生父亲在京港,以后长大了他自己去找他。 楚葭并不喜欢京港,太潮热了,她更喜欢温和一点的城市,最好四季如春。 但周应淮说他在哪里她就要在哪里,要她跟他一样高考志愿只准填京港的大学。 楚葭想,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跟她说过,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 但周妈妈在周应淮高考前忽然诊断出癌症去世,周应淮也被从京港来的人带走,走之前太着急,楚葭收到消息的时候那辆传说中很贵的车已经停在了老小区的门口,她那次月考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都没做完就从考场跑了出来,但也没见到周应淮最后一面。 只有他最后一条发给她的微信,让她来京港找他。 婶婶他们说,周妈妈以前是给有钱人当小老婆被赶回来的,现在她死了,有钱人家的太太才终于松开愿意让周应淮回去认祖归宗。 还有一些说的很难听的话,楚葭忽略掉当作没有听见。 从小到大周应淮和周妈妈都对她很好。 周应淮跟她是同类人,同类是应该在一起互相取暖的。 周应淮让她来京港找他,她就来了。 但来了之后又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而且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有点记不太清楚周应淮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脑海里的五官轮廓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们也没有过合照。 但周应淮的背影她倒是记得很清楚,所以前两次在公交车和酒吧走廊这边她立刻就追了上去。 今天傍晚在电脑城那边她其实也看见了一个很像周应淮的人。 这一次甚至要更清楚一些,最先看到是一张正脸,但她第一反应居然没有认出来,只觉得有些眼熟,完全不敢把这个人跟周应淮联系起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有比他要矮快一个脑袋的女生,女生身影被边上的电脑服务器挡住没看清。 楚葭站在电脑城外面,看着那边的人好一会儿,等到对方转过身去看见背影的时候,她才一瞬间联想到周应淮。 但隔着一条人行道马路,等她跑过去的时候人又消失不见了,还错过了末班公交车,导致迟到。 楚葭难得有些走神的送完酒回到后厨,进去的时候林悦正出来, “哎楚葭,有人找你。” 楚葭微愣了下没,“找我?” 林悦手里还拿着托盘准备送到卡座那边,也挺着急的,只说了句, “对,在更衣室那边,你快过去一趟。” 11 高尔夫球28% 来到更衣室门口之前楚葭以为找她的人应该是薄聿。 两个人昨天闹的不太愉快,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她也没给他准备午饭。 薄聿可能是有点生气了。 傍晚那会儿忽然往她微信里转了笔钱,她没收,也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过相处这段时间下来她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得哄着,还不太好哄,而且还有些阴晴不定,这两个月里她经常都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生气。 但今天下午的时候她看到大学新生群里已经发了宿舍分配,下周就能搬进去了。 楚葭想,等下周学生宿舍一空出来,她就马上搬走吧。 更衣室这边的过道有些窄,外面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打过来,楚葭边走边心里想着搬走之前要不要先给薄聿道个歉,还没走近就看见了站在更衣室门口的纤细身影,是个穿着白色衬衫裙的长发女生。 她脚步顿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对方估计也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转身看过来,露出一张漂亮可爱的脸,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立刻挂满笑容, “嗨!” 楚葭认出人来,是上周她在后面巷子帮忙过的那个绿裙子女孩,借了她的t恤。 “你不认识我了?” 程芯朝着她走过来,手里拎着只粉色袋子,毫无戒备心的样子, “我啊,程芯。” 程芯看着她,试图唤醒她对自己的记忆, “就上次后面巷子那个……” “我记得你。”楚葭开口,视线平静的看着她,“你找我有事吗?” 很疏离冷淡的态度。 程芯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但很快又弯起眼睛很自来熟的挽着她的胳膊往更衣室那边走, “我来还你衣服呀,上次我借了你t恤你忘了吗?” “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我做的饼干,上次跟你说过我很会做甜品的!” 程芯完全没有一点两个人只是第二次见面的自觉,非常自来熟,拉着人在更衣室里的长椅边坐下,从粉色蝴蝶结袋子里取出来一大盒饼干,递给楚葭, “尝尝?” 被人这样亲昵的靠近,楚葭身体有些僵硬,刚才不太好甩开人,这会儿从有空把手抽出来,“谢谢,我不太爱吃甜的。” 很明显婉拒的意思。 “不甜的!”程芯打开盒子,仰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很真诚的样子,“你尝尝嘛,可能你吃了就会觉得好吃呢,我男朋友他也不爱吃甜的,我就是为了他专门学的,他都说好吃的!” 楚葭看着跟前的人,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蔓越莓味道的。 “好吃吧?” 程芯看着她吃了一块,才笑着道,“哦对了,你微信是不是把我删了啊,为什么我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 楚葭微愣了下,准备去拿手机,“你给我发消息了吗?” 程芯看着她,弯了弯眼睛,把她拿手机的手放下来,“骗你的啦,看来你没有把我删掉。” “……”楚葭捏着手里的半块蔓越莓饼干,没说话。 “哎,其实我今天是偷偷来这边的。” 程芯忽然开口说话,表情有些怅然,像是把她当成倾诉对象,也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听,只是想说话而已, “我哥不喜欢我男朋友,不让我们在一起,也不让我们见面,还要逼着他出国。我今天偷偷跑出来才见到他。” 楚葭没开口打断她,听着她继续说。 “不过我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程芯晃了晃悬空的小腿,“今天出来一整天我都跟着他,他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只是告诉我他要被他家人送到国外了,但也没说他要不要为了我留下,我都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楚葭开口。 “真的吗?”程芯原本以为她不会理会自己,没想到她会说话。 “嗯。”楚葭点头,表情很认真。 “为什么啊?”程芯歪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楚葭看着眼前的人,顿了顿,很诚实的说, “应该很难有人会不喜欢你。” 程芯愣了下,然后笑出声,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很喜欢我啦?“ 楚葭没说话。 程芯笑起来,起身把一整盒饼干都塞到她手里, “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话还安慰我,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楚葭低头看着怀里的饼干盒子,没有回答。 程芯也不管,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啦,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如果下次我跟他还没分手的话请你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她说完,起身蹦蹦跳跳离开。 楚葭从更衣室里出来就又拿着托盘继续去忙了,她今天晚上都在上面的包厢那边。 店里员工分两种,一种是只在楼下卡座这边的,帮忙送酒送毛巾这些,还有一种是去楼上的包厢送酒,工资是楼下的三倍。 但显然,工资的差异跟工作难度也有关,包厢送酒的工作肯定比下面公开的卡座要麻烦些,毕竟是私人空间。 楚葭来这边打工就是冲着赚钱的,她之前就想去楼上的,但一开始经理没答应,这周才把她调过去的。 好在这几天都没发生什么,只有一次客人喝多了为难了一下,但也没出什么事。 楚葭端着托盘进电梯,伸手按了下数字5。 店里的包厢也分楼层,楼层越高越贵,在五楼包厢的客人一般来说挺少的,而且也不太会让他们这种兼职的员工送,但刚才耳麦里经理说上面包厢的人点名要她的工作牌牌号上去。 托盘里是店里价格最贵的两瓶酒,楚葭抬手敲了下门,里面有些吵闹,她推开门进去。 五楼的包厢跟下面不太一样,里面空间很大,放着几张沙发和牌桌,旁边还有个很大的空场地,可以打室内高尔夫。 楚葭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多看,垂眼端着托盘走到沙发边上的酒桌准备放下酒就离开。 沙发边上的地毯上围着几个人在玩牌,有人输了正准备罚酒,看见她进来立刻招了下手, “哎,赶紧过来倒酒。” 楚葭动作顿了下,拿起托盘里的一支酒打开走过去。 “快点,磨磨蹭蹭的。” 对方声音挺不耐烦的,走过去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 楚葭蹲在边上,往杯子里倒酒。 “新来的?” 旁边一个金发男生忽然开口,目光也直勾勾看过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妹妹?” “怎么,又看上了?”边上有人开玩笑。 金发男生笑得有些浪荡,视线也打量着落在楚葭身上, “你工牌号多少?” 楚葭没说话,倒完酒准备起身。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金发男人忽然伸手一把拽住手臂,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夹杂着酒精味道窜进鼻尖。 楚葭皱眉,刚想甩开人。 对方力气很大,又趁机凑过来,想看她的工牌。 楚葭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胸口位置。 边上几个人看热闹般的发出笑声,没有人打算阻止的意思。 “挡什么啊,”男生紧紧扣着她的手臂,语气调笑,“又没上手,现在就挡是不是太早了点……” “咦,你恶不恶心啊?” “要不要给你们重新开个包厢啊?” “好了,人家妹妹脸红了呢,别开玩笑了。” 旁边的人三言两语的开着玩笑,依旧没有真正阻拦的意思。 楚葭感觉头皮有些发麻,攥紧掌心,视线在旁边可以够到的东西里扫视,思考怎么快速让自己脱身。 忽然间,身后有快而乱的脚步声靠近,还有金属拖拽在地板上划拉出来的刺耳声,好像有人快步走到了自己身后。 楚葭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间肩膀连带着手臂被人一把拽起来拉进怀里。 “聿哥……” 刚才拉住她手臂的金发男生有些怔然的开口,似乎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楚葭已经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然而还没说话,她只感觉自己又被人给拽到身后。 “哪只手?” 头顶的声音冰冷,很陌生的口吻和语气。 楚葭抬头看着旁边人的侧脸。 薄聿侧脸绷紧,下颚线凌厉,脸上没有表情,神色和语气都是近乎冷静的冰冷,只一只手上拎着根高尔夫球杆,说话的时候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地面。 刚才的男生有些懵,又立刻明白过来点什么,开口想解释, “聿哥,我刚才……” “我问你哪只手?” 薄聿声音冰冷,握着球杆用力戳了戳对方的胸口,又顺着胸口心脏位置慢慢移动到手臂上方, “这只?” “聿哥……”男生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求饶的意思。 “这只?” 旁边刚才围观看热闹的人此刻都不敢说法,只屏住呼吸,有些摸不清什么情况。 “哪只手?” 薄聿转过头,视线看着楚葭,口吻听不出情绪,“他刚才哪只手碰的你?” 男生也目光看过来,隐隐含着点求饶的意思。 楚葭视线跟男生对上,顿了下,平静开口,“左手。” 薄聿静默了会儿,点了下头,没说话,把高尔夫球杆放在一边,松开手,慢条斯理解开表带,将手表递给楚葭,“拿着。” 他说完,重新拿起高尔夫球杆,走到旁边的室内球场边上,随手选了一只高尔夫球,扬手丢到金发男生旁边。 白色小球慢腾腾滚落过去,刚好落在距离手边几公分位置。 薄聿拎着球杆走过来,将球杆放在掌心垫了垫,指了指男生的手臂,提醒道,“左手。” “聿哥,我错了,我刚才只是……” 男生已经开始直接求饶。 薄聿神色平静,置若罔闻,只低眸看了眼边上的白色高尔夫球,抬起手,挥动球杆。 “啊——” 男生惨叫一声。 白色高尔夫球扬起重重碰倒旁边柜子上的一瓶酒,又轻飘飘落在地毯上。 空气里血腥味和酒精味道一起蔓延开来,沉默地只听得见疼痛的抽气声和碎掉酒瓶里的酒落下来的声音。 男生捂着手臂倒在地毯上,脸埋在下面看不出神情。 旁边的人都不敢作声,也没人上去扶。 薄聿拎着球杆,低头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地毯上的人,将用完的球杆随手一掷,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冷声道, “还不滚。” 没人敢说话,大家都立刻拿上东西走人,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扶着刚才被打的金发男生一起离开。 今晚的局本来就是薄聿临时组的,他们跟着过来想混个脸熟,以后也好吹出去跟薄家有交情,根本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也根本想不到薄聿居然为了个酒吧送酒的侍应生动手。 包厢里人都离开,只留下一地零零散散的狼藉。 楚葭在一旁站了会儿,没说话,捡起地上的托盘,把手上蓝色表盘的手表放到一旁,起身往门口那边走。 “83号。” 楚葭脚步顿住。 身后位置,薄聿开口,声音冷沉沉,一字一句道, “我让你走了吗?” “给我过来。” 12 脉搏跳动31% 包厢门已经被刚才离开的人从外面给带上了,里面空间安静的能够听得清那边桌台没收拾的酒液滴落声。 楚葭站在原地,停顿了两秒,转过身。 薄聿坐在沙发前面的桌子上,长腿踩在桌前的凳子上,视线盯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表情。 完全是发火的姿态。 相处这段时间来楚葭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气,但像今天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 楚葭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动。 薄聿盯着她,也并不说话,从桌上跳下来,慢腾腾走到她跟前,在距离她只剩下一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他低眸,视线睨着她。 楚葭抬头目光跟他对视,挺平静的样子。 薄聿冷眼看着她, “跑那么快,怕我怎么你?” 他终于开口,语气凉飕飕的。 “没有,”楚葭开口,“刚才谢谢你。” 薄聿盯着她,冷嗤了一声,“看不出来你有谢的意思。” 楚葭沉默了下,没再说话。 薄聿垂眸睨着她,面无表情道,“表呢?” 楚葭顿了下,拿起放在旁边的表,递给他。 薄聿单手插兜,并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只视线看着她,伸出一只手递过去,扬了扬手腕。 楚葭抬头看他,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薄聿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抬了下眉,语气平静道,“怎么,免费给你当打手帮我戴个表都不行?” 楚葭放下托盘,拿起表,抬起他的手腕。 薄聿的手长得很好看,骨节分明,腕骨清晰,腕骨位置是一串藏蓝色的刺符纹身,就靠近在脉搏跳动的位置。 楚葭低头帮他戴表,指腹很轻的触碰到他手腕脉搏位置上的刺符纹身,似乎感觉到很轻微的脉搏跳动。 “好了。” 楚葭扣上表带,抬头,视线跟薄聿对上。 从刚才戴表开始他就一直在看她。 薄聿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心虚,慢腾腾收回视线,看了眼表,将手抄进裤兜,低眸看着她, “你还打算在这里干多久?” 楚葭抿唇,“等开学后吧。” 薄聿盯了她一会儿,面色慢慢冷了下来,“今天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楚葭顿了下,如实道,“没想好。” “没想好?”薄聿盯着她,神情冰冷,不留情面道,“你知道京港是什么地方吗?刚才那群人里没一个你惹得起,你以为还能像你上回在酒店那样一个酒瓶抡过去?” 他语气有些过分的激动,带着点莫名的情绪。 楚葭看了他一眼,表现像是有点不解。 要出事也是她自己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薄聿对上她的视线,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冷冷道,“看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 “嗯,我知道了,”楚葭点头。 薄聿神色稍稍松散几分。 “下周我就会搬到学校,辞掉这边的工作,以后都不会再给你和徐阿姨添麻烦。” “你说什么?”薄聿面上所有表情瞬间消失,下颚线绷紧,“添麻烦?” “嗯。”楚葭抬头看他,神情平静,“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抱歉,我很快就搬走。” 薄聿盯着她看了会儿,沉默了两秒,忽然意味不明笑了声, “好。” 他点头,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的脸,面无表情道,“你可以滚了。” 楚葭捡起地上的托盘,拉开门转身离开。 包厢门关上的一瞬间, 薄聿抬起腿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 —— 晚上下班比之前要早半个小时,楚葭跟经理提了下她打打算干到下周就不来了。 经理也没说什么,让她到时候直接过来办离职就行。 倒是林悦知道她要走很舍不得的样子,不过好在港大跟林悦的学校离得近,之后两个人还可以再约。 晚上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薄聿没回来。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估计是薄聿白天走的时候没有关。 楚葭在玄关边换鞋,走廊过道那边发出点声响,她抬头看过去,是薄聿做的那只白色机器狗正往她这边过来,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它主人,凑过来在她脚边绕了一圈。 薄聿是计算机专业的,这只机器狗好像是他自己动手做的,外表是枪色金属,耳朵和尾巴也很奇怪,一只耳朵大的很夸张,一只又小的夸张。 楚葭站在原地没动,机器狗围着她绕了圈后又自己跑到一边了,不知道是不是认出她不是薄聿。 楚葭放下帆布包,走到岛台边上倒了杯水。 手机里新生群大家正在热火朝天的聊着,自从宿舍分配出来后,新生群明显要活跃很多。 楚葭的专业是临床医学,这个专业女生不多,她也被室友拉进了一个四人小群里。 白天在电脑城的时候她看了眼,这会儿四人宿舍群已经聊了999?条消息了。 她没点开消息,也没在群里说话,只这会儿进去改了下自己的备注改成了名字和年级专业。 之后的几天薄聿都没再回这边的公寓。 楚葭也没再收到他的什么消息。 楚葭事后想了下可能是那天在包厢里她说的话哪里惹到他了,但道歉好像又没有什么必要。 反正她都要搬走了,以后也大概率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学校周一可以办理新生入住,楚葭周六在电脑城那边忙完后去了趟酒吧那边办理离职。 酒吧工作时间都在晚上,经理让她九点过去找人。 楚葭到了后等了会儿,经理给她办了离职,顺便结了之前压的工资,又告诉她后面想再回来联系他就行。 楚葭跟经理道了谢,到后面还了工服就打算离开。 晚上九点多,酒吧街这一块都已经热闹了起来,外面都是等着的人,有些拥挤,楚葭直接从后门那边离开。 后巷有些黑,地面是有些年份的石板路,这段时间老是下雨,表面有一层湿答答的青苔,有点滑。 楚葭低头看路,包里的手机响了下,她拿出来看了眼,是宿舍群里有人at她, 临床医学-203-赵栀:hello?新同学你很腼腆嘛,都不说话? 临床医学-203-江心颜:你们什么时候到学校啊? 临床医学-203蒋楠:我下周五到,你们呢? 群里面除了她之外的几个人显然已经聊的很熟了,上面at她的话也已经被翻过去了,又开始了新一轮话题。 楚葭想了下没有回,把手机放进包里。 巷子大概几十米长的距离,楚葭很快走出来,再经过两条巷子口前面就是红绿灯斑马线,她直接到对面坐公交回去。 不过今天的红绿灯时间好像比平常要长一些,有一对情侣刚从酒吧里出来,也站在她旁边,两个人似乎闹了什么矛盾,正在吵架。 耳边情侣吵架的声音跟马路车辆鸣笛声交织在一起。 楚葭思绪有些放空,来到这里两个月好像只有此刻她才不是紧绷的,不用赶着去电脑城也不用在酒吧忙着给客人送酒,回家后或许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把公寓收拾好,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行李袋,里面很多东西也都没拿出来过,应该不用怎么收拾。 “你他妈再说一遍!” 旁边的情侣吵架声忽然抬高,不知道是谁动手,很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楚葭没转头去看,只抬眼往马路对面看过去。 两边路灯昏昏黄黄的落下来,绿化带边尘土被路边的车辆带起来,红绿灯变化的光把绿色的叶子照得古怪。 同样古怪的,还有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视线里一直寻找的人。 周应淮穿着件白色运动衫,骑在一辆黑色山地自行车上,正等在马路对面的位置,朝着她这个方向抬起手,脸上的笑容跟记忆中很像,几乎完全重合在一起。 楚葭愣住,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耳边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她视线里只看得见此刻正站在马路对面的人。 这样的场景,不像京港,像云和高中的街头。 13 细雪抓挠33% 红绿灯转换,旁边吵架的情侣又吵着继续穿过马路。 楚葭僵立在原地,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周应淮。 他也依旧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在笑,又朝着她这边招了下手。 楚葭脚步动了动,一只脚刚刚踩上斑马线,忽然间,肩上一股重力袭来,帆布包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连带着肩膀一起被人粗暴地大力往身后拉拽过去。 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就是一条漆黑的巷子,楚葭连人带着包被一起拽进去,后背和手腕一起被重重撞到坚硬的墙壁上,一股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呕吐物的味道传来。 帆布包还在肩膀上,视线里一片模糊地漆黑,一股浓重难闻地酒气迎面扑过来,后脑勺被人用力一把拽住,沙哑陌生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臭婊子,上次不是拽得很吗?” “我说过,别让我再碰见你!” 头皮被拽的发疼,楚葭视线适应黑暗,终于看清跟前人地脸,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孔。 寸头,眉骨位置有一道疤。 是程芯上次在后巷的那个寸头男。 “你说你贱不贱,啊?不认识还他妈多管闲事?” 男人又用力拽着她地头发轻一下重一下地往身后地墙上砸。 脑袋眩晕间,鼻尖全是对面男人身上难闻的味道。 楚葭忍着痛没作声,只紧紧拽着帆布包,手在里面摸索着,里面有一把剪刀。 “啧,行啊,”男人忽然凑近几分,猥琐的笑了笑,上手拍了拍她的脸,“长得不比上回那个差,最好给我乖乖听话……” 威胁又恶心的话砸下来。 楚葭没抵抗,趁着对方分神的时间迅速抬起膝盖,用力撞向男人的腹部。 “我操——” 对方疼的往后退了一步,楚葭抓起包就往外跑。 “你他妈——” 男人快步要追过来。 楚葭直接朝着巷口跑,手从包里摸出来剪刀紧紧攥在掌心。 路边的人忽然变得比刚才要少很多,几乎看不见等着过马路的人了。 只有巷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色跑车,有些眼熟。 楚葭来不及管,径直往前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好像马上就要追上来。 她心脏狂跳,攥紧手上的剪刀,在对方手搭上肩膀的一瞬间闭着眼睛就要朝身后划过去。 手腕被一把横住,鼻息间不是刚才难闻的酒气,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熟悉的苦冽冷调香。 楚葭睁开眼睛,视线对上一张阴沉着面无表情的脸, “薄聿?” “你手上拿的什么玩意?” 薄聿拽着她的手,冷峻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声音冰冷不耐。 楚葭松了一口气,剪刀也掉在地上,“我……” 刚准备开口,巷口那边刚才的寸头男手里拎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棍子正朝着她这边过来。 “快走。” 楚葭拽起人就要跑。 薄聿低眸扫了眼她握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往这边过来的寸头男,面无表情扯了下唇角,“你还挺能惹事。”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楚葭开口想解释。 “臭婊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寸头男手上的棍子拖在地上马上就要过来。 楚葭没拽动人,薄聿完全没打算走的意思, “他手上有东西。”楚葭皱眉,“我们先报警,晚点再跟你解释。” 薄聿没说话,只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拿开她的手,反手将她的手扣进掌心,拉着她大步迎上去。 “找了帮手你今天就能……” 寸头男拎了拎手上的棍子,刚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薄聿迎面走过来去,直接抬起长腿朝着他胸口位置一脚踹过去。 “操——” 寸头男一脚被踹翻在地上,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楚葭微愣。 薄聿松开拽住她的手,面无表情地朝着地上的寸头男走过去,他穿着一身黑,个子极高,不笑的时候表情冷沉沉的有些吓人,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寸头男,一句废话没说,又一脚踩在他胸口上,联名款球鞋直接碾在他嘴上, “不用谢,回去记得刷牙。” —— 警察局就在附近,这边的民警很快过来把他们一块带走。 酒吧街这块时不时有喝多了的人闹事,这个寸头男已经不是第一次。 今晚虽然是出于自卫,但薄聿下手有点过重,简单做了笔录后又被教育了一通才被放走。 楚葭等在外面,手边放着刚才一个女警给她买的热奶茶。 薄聿冷着脸从里面出来,看也没看她,径直朝着外面走。 楚葭立刻起身追出去。 “薄聿。” 薄聿头也没回,直接拉开车门上车。 “薄聿。” 她又叫了声,站在车后方几米远的距离没再动。 薄聿坐进驾驶座上,一踩油门直接发动车辆。 车往前开了一小段,又停下。 隔着段距离,楚葭只能隐约看见他靠着车座的背影,侧脸冷白凌厉,周身的气压很低。 她没有再继续往前,站在原地。 夜里的风有些冷,警局外面的路灯很高,两边梧桐树树影光线绰绰。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 薄聿踹开车门,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他视线冷沉沉,单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 “三番两次碰到这种事情,你以为每次都有这么幸运?” 楚葭蹙眉,别开脸。 薄聿手指用力扣住她的下巴,不让动。 楚葭放弃挣扎,任由他掌住脸,但并不说话,只视线平静地看着他。 薄聿盯着她,英俊脸上没有表情, “说话。” “说什么?” 楚葭看着他,语气很平静。 她仰着脸,眸光漆黑,雪白纤细的脖颈线条完全暴露在他的掌心下,乌黑细软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缕垂落到他的手臂,像抓挠的细雪。 “你……”薄聿看着她,感觉额角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一瞬间有种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自从上回在包厢里不欢而散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管楚葭任何事了。 所以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回公寓那边,反正她不是说了吗,马上就搬走,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今天晚上他是被程州拜托过来这边带程芯回去的,结果没想到,他刚把车停在路边就看见楚葭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整个人跟魂都被抽走了似的,连她身后有个男的走过来都毫无察觉。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被人拽进巷子里立刻就把车开了过去。 谁知道她从巷子里跑出来,居然直接就从他旁边跑开了,好像压根没看见他。 又是他上赶着过去拉住人,闹进警察局,结果到现在人家一句话都不想解释。 好,算他自己犯贱,上赶着给人当舔狗。 薄聿盯着她看了会儿,沉默了片刻,松开手,转身就走。 “薄聿。” 楚葭在身后叫他。 他头也不回,拉开车门又猛的甩上。 车辆发动前,他听见身后的人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和起伏,但却说, “我的手好像流血了。” “好痛。” 车辆发动,最后一句话很轻易地被跑车发动机的声音掩盖过去。 薄聿毫不犹豫踩动油门,车身卷起路面上的落叶。 楚葭站在原地,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松开手掌心。 很正常。 被留下,很正常。 她垂眸,没注意到前面的车是往后退的,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距离。 车窗落下来半截,薄聿绷着脸,单手扶着方向盘,脸上没有表情,只冷冰冰道, “还不上车?” 14 男女朋友6% 凌晨医院只有急诊科还开着。 薄聿坐在走廊外面的过道上,护士刚才已经带着人进去包扎了。 包扎前在他的强硬要求下护士冷着脸带着楚葭几乎把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结果显示只是手臂擦伤而已。 伤口估计是之前在巷子的时候撞上去擦伤的,面积有些大。 薄聿往诊室门口看了眼,皱了下眉。 也真是够能忍的,那么大的擦伤面积,居然一声不吭到现在。 刚才在警局那边他要是直接把车开走了,是不是就不打算管了? 薄聿蹙眉,心里又烦又闷,算是他欠了她的。 偏偏手机里程州的消息还在发个不停,问他有没有接到程芯。 薄聿看了眼,冷着脸直接把人给屏蔽了。 什么时候了,谁他妈都来烦他是不是。 晚上急诊科这边人并不多,过道走廊安静,灯光惨白惨白的映在墙壁上,还有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道。 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有这么严重吗? 薄聿又往前面科室里看了眼,靠着墙壁拿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手臂撞伤有多痛、需要注意什么…… 网页跳出来回答,他随意的翻着。 “你先在这边等着,孕妇还要去前面拍个片子。” “诶好好好,谢谢医生。” 旁边诊室门打开,刚才比他们先进去的一对中年夫妻先出来了。 女人挺着肚子,看上去已经怀孕有好几个月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接过医生手里的一堆报告单,又拎着老婆的包也在长椅这边坐下。 “陪女朋友来的?”旁边男人忽然开口。 薄聿冷着脸,往四周看了下,这边只有他们两,是在跟他说话。 女朋友? 他跟楚葭看起来很像男女朋友吗? 薄聿面无表情,并没有兴趣跟他说话,直接当作没听见,也懒得否认。 男人倒是挺自来熟的,也不介意,继续道, “你们这年纪应该刚上大学吧,我跟我老婆也是大学那会儿认识的。” 薄聿低头划手机,不打算理他,任由男人自顾自继续说, “你女朋友是受伤了是吧,哎你们年轻人性格冲动,但有时候还真得让着点,小姑娘看着话也挺少的,我老婆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 薄聿手上动作顿了下,侧头看了眼边上的男人。 楚葭确实话不多。 男人见状有些得意的笑了下, “想不想听听我的经验?” 薄聿:“……” 前面诊室门打开,传来脚步声。 薄聿立刻收起手机,站起身看过去。 楚葭从里面出来,右手手臂已经包扎好,护士带着人过来叮嘱道, “回去记得按时换药。” 薄聿伸手很自然地接过护士手上的药和单子,“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护士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 “没什么了,刚才该做的不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有这关心程度,还不如平常好好照顾,别再让你女朋友受伤了,看着不严重,但伤口一大片的,受罪。” 薄聿低头看报告单,手上动作顿了下。 怎么谁看他们都像男女朋友? 很像吗? 旁边的男人也开口道, “小姑娘,你男朋友刚才可担心你了,还问我……” 操。 薄聿皱眉,刚想打断男人的话。 “他不是我男朋友。”楚葭开口,声音清冷。 薄聿捏着报告单,侧眸看了她一眼。 走廊的灯光很亮,落在她脸上,她神情很平静,嘴唇有点苍白没有血色的样子,但否认的很快,毫不犹豫。 不是我男朋友。 哦,确实不是。 “啊。”男人愣了愣,目光看向薄聿,“那刚才……” 楚葭抬头看向薄聿。 薄聿脸上没有表情,只冷着脸,下颚绷紧,一句话没说,直接拿着报告单直接往门口走。 中年男人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没搞清楚状况。 楚葭快步跟上去。 已经凌晨,医院门口停着几辆车。 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些着急,薄聿直接把车停在了外面的绿化带边,进去检查花了很久,这会儿已经被贴了罚单。 楚葭看见他站在车边,抬手从车身上撕下来一张罚单。 “被贴罚单了吗?” 楚葭走过去,跟他说话。 薄聿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抬手将罚单随手重新贴在车上,冷淡道, “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他说完,低头打开手机准备打车。 “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楚葭在身后开口。 薄聿动作顿了下,转过身,看了她两秒,表情挺平静的, “什么意思?” 楚葭抬头看他,“我有点饿了,你能陪我去吃东西吗?” 薄聿没说话,只视线定定的看着她。 楚葭没有避让,目光跟他对视着,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吗?” 薄聿盯着她看了会儿,收回视线,低头关掉手机,没什么语气地说,“大晚上的,跟不是男朋友的人去吃饭不合适吧。” 楚葭微怔,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跟你也不行吗?” 薄聿表情似乎变了变,视线盯着她,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冷淡道, “走吧。” 前面就有一条夜市街,两个人直接走过去的。 医院这附近还有个大学城,这条夜市街属于大学城那块,但还没到开学时间,所以人并不多。 薄聿走在前面,手上还拿着刚才从医院那边拿的一堆报告单,一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和手上那块八位数的腕表,跟夜市这样的地方看起来完全格格不入。 楚葭看着他的背影,耳边有些嘈杂,鼻息间也全是周围店面和摊贩的食物味道。 其实她的手只是擦伤,流了些血,她心里清楚并不算严重。 但她还是让他带自己去了医院,又由着薄聿让护士给她开了一堆检查报告单。 她不傻,对于感情这种事情上也算不上有多迟钝,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别人此刻对她怎么样。 从小到大对她表达过短暂善意的人其实并不少。 ——因为她那张还算漂亮的脸。 薄聿对她应该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不是单纯的善意,当然也不是恶意。 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情绪。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这种不一样跟以往那些因为她的脸而对她特殊对待的人不同。 不太像是喜欢,也不太像是想对她做些什么。 就是,不太一样。 比如,他此刻居然真的跟她一起走在这条夜市的路上。 “吃什么?” 薄聿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有很明显的不耐烦,显然是大少爷对这种地方很不适应。 楚葭从思绪里抽回神,抬头看他, “就吃这家吧。” 她指了指旁边一家店面非常简单的面馆, “你上次不是想吃鲜鱼面吗?这家很有名。” 薄聿看了她一眼,神情平静, “你怎么知道?” 楚葭目光看着他, “我之前有查过,准备给你带的。” 薄聿看了她两秒,没说话,表情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抬眼扫了眼面馆的名字,迈步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多,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奶奶,店面很窄,只有三张可以坐的桌子,厨房就在后面,进门的时候靠角落位置的小桌子上一个小女孩正在写作业,看见他们进来立刻过来给他们送上菜单。 楚葭点了一份鲜鱼面,小女孩确认了下进去跟后厨忙的老太太说了声又跑出来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低头认真写作业。 “只点一份?” 薄聿睨了她一眼。 楚葭点头,把水杯用热水烫了烫,去旁边倒了两杯大麦茶,递给薄聿一杯,才开口道, “我晚上已经吃过了。” 薄聿端起茶抿了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平白无故请我吃饭?” 楚葭低头喝水,抬起眼视线看着他,忽然认真道, “对不起。” 薄聿神情平静,没说话,只喝完手里的大麦茶,才抬眼目光淡淡看向她,漫不经心道,“你哪儿对不起我了?” 楚葭沉默了片刻,没想到合适答案。 薄聿手指扶着杯口,视线静静看着她,也不讲话,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你是因为我才打架的。” 楚葭开口,表情挺认真的,但显然说出来的话不是那么回事。 薄聿看着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扯唇笑了下, “这不是我自己犯贱吗?你道什么歉?” 楚葭微愣,被他的话噎了下。 薄聿视线依旧注视着她,灯光下他的脸被照的明亮,五官极其浓烈英俊的一张脸,视线漆黑锐利,像一把薄刃直直抵过来。 楚葭移开视线,低头掩饰性的喝水,想了下才回答, “我知道你是对我好。” 薄聿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端起水杯并没有喝,平静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 “…… “面好了。” 鲜鱼面做好,老板从后厨把面端上来,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很大一碗面,是用一整条黄花鱼炖煮的,面和鱼中间撒了葱花和碎剁椒。 薄聿看了眼面,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老板,有一次性手套吗?”楚葭开口问老板。 “有。”老板起身从后厨拿了手套过来。 楚葭戴上手套,先把葱花挑走,又动手准备挑鱼刺。 薄聿看她一眼,神色淡漠,移开碗,冷淡道, “手受伤,不用挑了。” “没事。”楚葭已经戴上手套,又把碗移过来,低头很认真的开始挑鱼刺。 她右手包着纱布,伤口其实有点大,但动作很利落,很快就把鱼刺挑的很干净。 “好了。” 她把面推过去,“可以吃了。” 薄聿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 楚葭看着他,“好吃吗?” “……” 薄聿放下筷子,把面推开,不吃了。 楚葭皱眉,看了眼只吃了一口的面,“不好吃吗?” 薄聿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唇角,肩膀往椅背上一靠,把两个人中间的茶水和面全部移走,漆黑双眼盯着她,言简意赅道,“想说什么直接说。” 心思直接被戳穿。 楚葭犹豫了下,不知道能不能说。 薄聿抬腕看表,“不说我走了。” 他长腿往前一抵,作势起身就要走。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楚葭开口。 薄聿动作止住,慢腾腾看向她,“什么忙?” 楚葭抿唇,“我想……” “等一下。” 薄聿皱眉,忽然开口打断她。 楚葭微怔。 “手。”薄聿拧起眉毛,目光盯着她还包着纱布的右手,蹙眉道,“怎么回事?” 楚葭低头,才看见纱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了点血出来。 可能是刚才挑鱼刺的时候不小心让伤口崩裂开了。 “没事,”楚葭不在意的摇头,“我晚上回去处理一下,你能不能……” 兹拉——一声响,薄聿起身直接打断她的话,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把刚才医院给开的检验单和一堆换药的纱布东西翻出来。 楚葭怔了怔,觉得也就是小事而已,“不用,晚上回去再……” 薄聿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经直接把纱布和清理伤口的棉签都取了出来,冷着脸道,“手伸出来。” 楚葭顿了下,将右手伸出来。 薄聿低头解开外面已经渗血的纱布。 他动作很轻,比刚才护士换药还要轻不少,纱布从黏着血的伤口外面取下来的时候都没感觉到疼。 楚葭垂眸视线落在他脸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眉骨到鼻梁的线条,神情很专注的样子,跟平常很不一样。 伤口的血管和皮肤纹理似乎有轻微的摩挲感,有些痒痒的,但很轻柔。 给人一种好像被很用心很珍视对待的错觉。 薄聿好像很在乎她。 “把纱布给我。” 伤口已处理好,薄聿正准备给她包纱布。 楚葭微怔,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有些走神了。 她伸手,把边上的纱布递过去。 薄聿接过纱布。 “谢谢。” 她开口。 薄聿头也没抬,淡道, “想说什么?” 指的是刚才没说完的话。 楚葭想了下,开口道,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薄聿低头把纱布圈在手臂伤口上,避开周围暴露的伤口, “说。” “我想找一个人。” 薄聿手上动作顿了下,抬头看向她。 楚葭视线跟他对视着。 薄聿目光定定看了她几秒,继续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道,“谁?” “我一个朋友,”她顿了下,补充道,“很重要的朋友,我来京港就是想找到他。” 纱布一圈圈包好,薄聿没抬头,语气听不出情绪,只说,“名字。” “周应淮。” 手臂忽然一阵刺痛,纱布打结,包扎结束。 楚葭很轻的吸了一口气,忍住突如其来的痛。 薄聿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 楚葭怔住,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椅子后背被一把往前拽过去。 薄聿踩在她的椅脚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 他神情平静,漆黑的眼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忽然笑了下,一字一句道, “楚葭,” “你他妈耍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