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微雨》
一
戏园子这会儿热闹极了,今天的是瑞升班的台柱子云流苏新排的戏码,头几天就在外面挂出来了牌子宣传。
今天一开锣,自然是满堂彩。
楼下的八仙桌基本上都围满了人,这大热天的,一桌四个人还能凑合,可是人多,现在一桌子六七个人那就不宽裕的。
茶博士扛着长嘴铜壶实在是挤不进来,干脆也就跟着卖凉果的一起都躲在墙角凉快。
二楼上都是包间,空间上到底有了距离,已经舒服多了。
可是方颖菲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一楼这帮子大老男爷们儿散发出来的汗味直冲鼻子,熏得脑仁疼。
“阿雨,再去给我买点栀子花来。”方颖菲直接递过去一块银元。
“是,小姐。”安祈雨接过来银元就转身出了包房。
方敬槊看着方颖菲拿着手帕不停地在鼻子下面擦了又擦,另一只手则不停的扇着檀木扇,皱着眉头,毫无耐心的熬着等开戏。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一身月白色的蚕丝长衫上的褶子,眼看着是要出去的架势。
“这都快开始了,出去干嘛?”方颖菲一边张望着戏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自己的哥哥。
“出去抽根烟,这边闷得慌。”方敬槊瞥了妹妹一眼,挑了挑眉毛。
“呵,我那个丫鬟确实姿色上乘。”方颖菲冷笑一声,艳红的菱唇毫不客气的一语道破自家兄长的小心思。
“那我就买了烟回来包厢里抽?”方敬槊用一脸的不屑回敬妹妹的牙尖嘴利,然后潇洒的大踏步往外走去,反而是方颖菲这时候看着犹如小人度了君子之腹。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明白?嘁!”就算是方敬槊人都出去了,听不到了,方颖菲连自言自语也不打算放过他。
从戏园子出来,望着高悬的日头把这灰土的马路给晒的明晃晃的,再加上还有电车和黄包车的铃声在耳朵旁炸响,方敬槊觉得夏天哪里都不是好去处。
四下里张望着前脚刚出去的阿雨,竟然在马路对面的阴凉处瞅见了她,一身浅蓝的衣裳,梳着两条麻花辫,跟一个卖花姑娘站在一起正有说有笑的买栀子花。
方敬槊用手打了个凉棚,就这么远远的望着她俯下腰身去轻嗅满满一篮子洁白如雪栀子花,恨不能这栀子花的香气此时也飘过了马路,飞进了方敬槊的鼻子里,沁人心脾。
阿雨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长得不错,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人也透着机灵。虽然这身板还有些稚气未脱,可是,再等等她也会长大。
打从方颖菲回国时候带了阿雨这么个随身丫头的时候,方敬槊就注意到她了。
说是个丫头,两块大洋买进了家门,可是她总是让人觉得跟普通的丫头不一样,到底哪里不太一样,方敬槊也不好说。
他见过一回阿雨训斥偷用方颖菲头油的粗使丫头,那个气势就像是小姐在训丫鬟,不动声色却句句在理,把小丫鬟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就算是方颖菲在场恐怕也不会有她这样的手段和态度。
听说事后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个粗使丫头偷用头油的事情就这么被遗忘了。
后来还是方颖菲自己说起这事,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轻描淡写,就当一个玩笑一样的说过去也就算了。
但不知,这里头阿雨这小丫头倒是用了什么手段摆平了。
“少爷。”阿雨端着整篮子的栀子花过了马路,恰好就看到了方敬槊正似笑非笑的跟自己正面相迎,她就只能欠了欠身子跟他打招呼。
“给我买烟去。”方敬槊将一块大洋捏在手里,并不主动给阿雨,就等着她伸手来取,这样更方便指尖相触。
“是。”阿雨却没有像方敬槊料想的那样动手去取银元,而是微微笑了笑,转身就去了旁边的烟铺子。
少顷,一包香烟就放在了栀子花的中间,阿雨双手就这么端在了方敬槊的面前,“少爷烟买回来了,您拿好。”
方敬槊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从花中间把烟拿了出来。
冷冷的审视阿雨,又皱了一下眉头,他起先只是感兴趣,这会儿对这个丫头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跟他方敬槊还耍心眼?!
谁不知道他方敬槊是沪上第一财阀的方家方冠中的大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耍花花肠子!
连香烟的名字也不问,就拿着买花剩下来的钱随随便便买了一盒烟,难道不知道他是不抽“龙球”只抽“品海”的吗?
安祈雨微微一笑,故作单纯的看着方敬槊把花篮里的香烟心不甘情不愿的拿了出来,她则是拎着篮子先一步走到了方敬槊的前面,回了戏园子包厢。
方敬槊连看也没看,直接就把手里的烟盒连带着香烟一起握在了手心里,再一用力,就给捻得粉碎。
摸了口袋里的一根雪茄,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觉得神清气爽,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才消了不少。
心里去却暗自发狠,小丫头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哥呢?”方颖菲见到安祈雨回来了,就赶紧拿起篮子里的栀子花挡挡那些冲鼻子的气味。
“回大小姐的话,少爷在外面抽烟呢,可能抽完了就进来。”安祈雨说这样的瞎话一点也不用脸红心跳。小姑娘就该学会保护自己,要不然岂不是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方敬槊那个风流成性的王孙公子,还真不配!
突然戏台上铜锣一响,终于开戏了,方颖菲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戏台子上的那个粉墨勾画的女主角,眼神流转,顾盼生辉,腰身袅娜,如此娉婷的女子真是我见犹怜。
要不是这位苏三比着一旁的押解还高了些,任谁也不会想到她的扮演者云流苏是个男人。
眼见方颖菲这般的专心的盯着台上的云流苏,安祈雨大约也就明白,为何她总是不愿听到家中老爷夫人提起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只是她是堂堂的方家大小姐若是嫁给戏子,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婚嫁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况且方家家大业大,纵然方颖菲愿意嫁,恐怕这云流苏也未必敢娶吧。
台上一搭一和唱的正热闹,这边方敬槊就进了包厢,安祈雨看着他一脸的阴郁,就知道自己方才应该是将这位大少爷得罪了。
为今之计只有故作无知,心无旁骛的就这么陪着方颖菲看戏,反正她还有大小姐这么一个靠山,至于怎么应对方敬槊那就慢慢过招吧。
听闻方敬槊回来的脚步声,方颖菲几不可闻的翘了一下嘴角,原本前倾得身子,现在又靠回了太师椅的椅背,手中的檀木扇子,这会儿扇的更是欢快。
方敬槊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端了茶盏在手,时不时的浅抿一口,时不时的吹走热气,他这般的闲适看似轻松实则掩饰而已。
安祈雨闷不吭声,就在一旁站着,缓缓的拿着蒲扇扇风驱赶包厢里的热气和蚊蝇。
三个人就这么不哼不哈的看着台下的一场好戏,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喝彩之声,台下热闹,包厢冷清,虽然是一热一冷,可是这目光流转之间的精彩又何止于表面。
二
云流苏准备卸妆的时候恰好方颖菲进门,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只是轻轻一笑,背对着方颖菲,看着镜子里的她。一身的西装革履,真是穿出了英姿飒爽的风姿。
打从她第一次在台下看他的时候,就是男装,回见见她也都是男装短发,端的是只爱戎装不爱红装?
改日自己是不是也要来一出梁红玉或者花木兰也跟着应应景吧!
“方大小姐辛苦了。”云流苏终于将脸上的油彩都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子跟方颖菲说话。
“那是,为了给云老板捧场,我整个人都快要被熏死了,这大热天的,真是熬人。”方颖菲的檀木小扇又被展开了扇面,扇的很是轻快。
“那下次我去叫人借来一台电风扇,转移给方大小姐的包厢里放着,等您来看戏时候吹着,您说好不好?”云流苏此时全没有了戏台子上面的婀娜多姿,站起身来挺拔如松,将方颖菲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臂弯之内,一双清亮亮的眸子投在女子身上,全是温柔多情。
若不用计较身份,这样的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好,那下次我就等着你的电风扇咯。”方颖菲将手里的一盒面霜放在桌子上,“是上次带回来的,还剩下一盒,你卸妆用点吧。”
“你还真是拿我当苏三了?”云流苏哭笑不得的看着方颖菲留下的面霜,他一个大男人要不是为了生活,也不会进戏班子,这一进就是十五年,演的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可是到底,他还是男人,见到方颖菲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心花怒放,依旧会想着可以与她双宿双飞,生儿育女。
“我哥还在,我不能久留,先走了。”方颖菲被他看得实在脸上挂不住,红着脸就要走人,却被他拉在怀里耳鬓厮磨一番。
“好了,放人。”云流苏真的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留她的理由,娶不能娶,放不想放,温存片刻已经是天大的奖赏。
“过几天我再来。”分别时刻总来的太快,方颖菲也是无奈,他们之间的鸿沟是否能跨的过去都是一个未知数。
方敬槊好容易挤出了戏园子,上了车却没有看到妹妹和阿雨,四下张望了好久,这才见到了两个人。
“做什么去了?”方敬槊问,他自然是有疑虑的,一下二楼两个人就不见了踪影,回来的时候却又聚在一起,怎么会这么巧。
“人多啊,给挤散呗。”方颖菲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就钻进了车里。
安祈雨跟着后面还拎着那篮子栀子花,恭恭敬敬的不多说一句话。见到他们兄妹两个上了车,自己也就坐上了后面的黄包车跟在车子后面,一同回了方府。
方敬槊与方颖菲各怀心事,一路也没有多余的话,下车进了府里,也就各自回各自的院落,一个前院一个后院。
“小姐洗澡水放好了,可以洗漱了。”安祈雨从浴室里出来给方颖菲说道。
“我大哥那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小心他一点,我也不是能时时都护着你,毕竟你是一个丫鬟,他是主子。”方颖菲看着安祈雨正在给自己准备睡衣,她这么贴心的丫鬟自己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留着她还有用,要是被自己的大哥捷足先登了,这真是要麻烦了。
“谢谢大小姐,阿雨知道,阿雨会小心的。”安祈雨点了点头,她知道方颖菲愿意留她在身边应该也是有用处的,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方便问。面对她这么善意的提醒,自己也应该知道感恩。
“万事小心。”方颖菲转身就进了浴室。
伺候完方颖菲,安祈雨再回到自己房间里已经是很晚了,她打着哈欠伸伸懒腰,这天气实在是闷热的要命,这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就已经让人觉得湿热难耐,毕竟是上海,与北平的天气差距甚大。
她也准备着洗漱一番,才好上床休息,这个大小姐整日四处乱跑,没有一天消停的,害得她好几日都没有来及梳理一些事情。
当年整个安家的药铺都被彻查,全家下狱,自己好容易才攀上了方家这条线,可是怎么当丫鬟就当习惯了,真是伺候人伺候的自己都忘了初衷。
那个时候方颖菲刚刚回国,半路上就遇到了刺杀,这真是天随人愿,本来自己是绞尽脑汁想了那么多的办法都没有机会。可是这个遇刺却让自己挺身而出,一下子就替方颖菲挡住了子弹,也就让方颖菲彻底的信任上了安祈雨。
那时候,她只告诉方颖菲自己叫阿雨,是个卖身的小丫鬟。
想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也真是命悬一线。
安祈雨好容易来到了上海,知道方冠中就职于财政司,而今的方家也已经是南方最大财阀,更是南北势力都看中的人物。
谁都想行拉拢之举,特别是现在北平的当权者林鼎阔,中央政府里真正的掌权人。
而且听说,背地里林鼎阔已经与方家暗通款曲,说是要娶方家大小姐方颖菲了。
这下所有人都要慌了神,既然方颖菲已经被林鼎阔预定了下来,那么留着她也就没有什么意义。刺杀之举当然就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
安祈雨真是可怜方颖菲,她不过就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大小姐而已,怎么就成了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纵然安家与方家是这样的世仇,自己对方家当然不该心存善念,可是同样的年纪,方颖菲就遭此突变,安祈雨感慨一下不算多余。
半年前,方颖菲就是因为跟林家订了婚,所以从国外赶了回来,一下轮船就有人前呼后拥,安祈雨跟了一路见到方颖菲下了轮船换汽车,就是没有机会,别说是让她看到自己,就连靠近也没有可能性。
方颖菲是个不安分的人,她在方府待不住,于是总想着到处溜达。
所以想对她下手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不枉费安祈雨如此的用心,方颖菲纵然是功夫傍身,也枪法了得,可是毕竟只是花拳绣腿,对付一两个人还算可以,人一多了,再加上子弹无眼,她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安祈雨瞅准机会,就加入了这场混战之中,不管不顾的就把方颖菲按在了身下。
等着保安团,巡捕房还有方家的人来解救的时候,方颖菲自然就注意到了安祈雨。
这破釜沉舟的举动,别说方颖菲甚是感动,就连安祈雨自己也服了自己当时的气魄,想想也真是后怕,万一自己要是中了一枪那被说报仇雪恨了,恐怕都不会有人给自己收尸的。
“你怎么会救我?”
“我……我……当时就是情急,我那个卖花的摊子被打烂了,我也是想逃命的,可是看着您在躲子弹,我也就跟着一起躲了起来。其实也是无心的……”
安祈雨的谎话说的真是不着边际,可是方颖菲没有仔细追究,确实情况混乱,细问也真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方颖菲自己也是非常的迷糊,于是就此作罢,就把安祈雨领回方家,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当然方家是什么样的背景,要进方家大院,自然也是要有调查的,安祈雨当然都已经把自己的背景洗刷干净。
适逢乱世也有好处,编个瞎话还是挺容易的。
三
北平的夏日未至,却也已经出现了满城的浮躁和盛热。幸好是早起开会,要不然这场会还真是开不下去。
林鼎阔扯了扯军装的领口,一脸的烦闷和愤然,步子也不像以往的四平八稳,走的怒气冲冲。
副官萧继东跟在后面抱着一摞文件,小心翼翼的紧凑着步子,不远不近的跟着,随时听候差遣。
刚刚会议桌上因为改制的问题,吵的沸反盈天,这会儿就算是出来了,还是觉得耳朵边上嗡嗡作响。
这帮子老棺材瓤子还真是难伺候!
林鼎阔恨得咬牙切齿,就听着他们旁敲侧击的说他年轻气盛,身居要职却还不能老成持重,跟他父亲林崇台根本不能比。
什么天下之乱要以静制动,什么以不变应万变……说到底还不是就不想放下自己手里的权和财!
面对种种谬论,林鼎阔只想把唾沫直啐到这些人的脸上。他这个大帅,当的真是太窝囊,跟个傀儡有什么区别?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提他爹,他爹这么好,却也没有长命百岁,他爹这么好,那就都跟着他爹一起去地下找他啊!
少在这里烦自己!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手里没钱,身边没人,总是要看这些人的脸色。看来这婚要是不结,自己的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上面还有一个大哥,纵然的是腿断了,可是他还是盯着自己的位置,要不然说什么这个大帅的位置也轮到自己的头上。
临危受命并非他所愿,可是既然人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他也就不想再受制于人了。
娶了方家的大小姐就能要人得人,要钱得钱,那他还客气什么?
反正方家大小姐也已经从国外回来了大半年,要不是因为林家这边接二连三的出了意外,他俩也早该结婚了。
林鼎阔回府的时候在门外就理正了军装,缓解了心情,就连脸上的表情他都刻意的调整一下,从怒不可遏到忧心忡忡再到若无其事。
此时恰好一迎门就见到了大哥林卓恩正在摇椅上悠然自得的摇着折扇,睛眸微眯,享受着树荫过滤了阳光之后的温柔惬意。
如此的闲适恬淡,让林鼎阔一下就明白无事一身轻是个什么道理。
听闻有卫兵敬礼的声音,林卓恩张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的二弟迈步进门,一脸的笑意的冲着林鼎阔打招呼:“大帅回来?”这称呼和他给于林鼎阔的表情之间的距离简直十万八千里,怎么听都觉得带有讽刺和奚落的意味。
“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大哥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林鼎阔站住了脚步也摆了善意的微笑跟林卓恩说话,他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大哥面慈心狠,两面三刀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能对自己的父亲下得了手还把自己给一起拖累成了残废,这可不是平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是啊,小武昨天回来了,说是拿了老师给的奖状,全学校就两个人得了,他是其中一个。”林卓恩动了动手指,佣人很有眼色的把他给从摇椅上扶起来坐直了身体。
“小武这么厉害了,等我见了他一定奖励一下。”林鼎阔这个人恩怨分明,大人不是个好鸟,但是与孩子无关,他的这个侄子还是很讨喜的。
林鼎阔最明白的是,自己的位置早晚都会让大哥留给自己的这个侄子——林彤武,而自己只是替别人铺一条路而已。
“小叔!”一个响亮而又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用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费力找寻,就知道是谁来了。
“小武,回来了?”
林鼎阔就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大男孩一蹦一跳的就冲着自己跑了过来,蹭的一下就窜到了自己身上,抱住林鼎阔不松手。
“快下来,你小叔还有公务呢,太不像话了!”林卓恩立刻就板着一张脸制止儿子。他并非是真的害怕孩子耽误了林鼎阔的公务,而是对于孩子跟叔叔更亲近这件事上产生了敌意和嫉妒,儿子是他的,就因为自己的行动不便所以就没有了可以亲密的举动。
“没什么大碍,我们叔侄俩好几没见了,是该好好玩玩的。”林鼎阔摸着林彤武的脑袋一脸宠溺,“小子又长高了。”
“我一定要跟小叔一样高!”林彤武总算是松了林鼎阔,精神抖擞的站在他的面前仰着脑袋一脸的自信。
“会比小叔还高,哈哈哈。”林鼎阔点了林彤武的鼻梁一下,全是赞许和鼓励的微笑。
林卓恩这会儿终于不在插嘴,他的儿子一定不会输,一定会接任大帅的位置,而现在不过是一个迂回的策略罢了。恨只恨,自己的残了,孩子还小,要不然还真的轮不到林鼎阔。
他的这个二弟呀,到底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还是仅仅为别人的前程做嫁衣?林卓恩贴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变僵硬,僵硬的甚至都再也收不回来。
一早上林鼎阔的心情都不怎么舒畅,这会儿跟侄子一起玩了玩,突然就觉得心胸开阔了,既然是给别人打江山那么何必这么认真呢?
这么说来,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憋屈,只要这个江山是林家的,他做好铺垫不让外人乘虚而入就好了。
“小武跟他叔叔还没有玩够啊?”叶川玲推着林卓恩进了餐厅。
“是啊,一回来就粘着他了。叫人喊他们两个去吃饭吧。”林卓恩看着红木圆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他却有些食不下咽了,以他的心思,怕就怕他这个异父异母的二弟会对他的孩子下手,可是很多事情又不能明言,这种种纠葛与忐忑,自然会让自己寝食难安。
这会儿,林鼎阔与林彤武就一起进门来,叔侄两个有说有笑,甚是亲密,林卓恩就这么看着,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在林鼎阔还不知道那场爆炸的事情时,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但是如果一旦他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就不知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了。
而且,他跟方家的婚事……
一旦结了婚,就会如虎添翼,到时候再想动他的大帅位置,只怕不会那么简单了,所以要动他就要等他根基未稳的时候下手。
方家大小姐就这么成了林卓恩的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的暗杀除了与林家敌对的势力,还有就是林卓恩的人。
对未来的弟媳下手,这倒真是闻所未闻,为了权力,他都能对父亲下手,更何况是林家未过门的媳妇呢。
这件事林卓恩与叶川玲商量过,她的意思也和林卓恩一样,真的是夫妻同心,就连心狠手辣都如出一辙。
只不过,叶川玲的初衷却和林卓恩不一样,她为的是保全叶家在北平的绝对实力,就不愿意让南方方家财阀的势力渗透进来。
四
安祈雨看着自己这个月所领的工钱,简直恨得牙痒痒,怎么说她都是方颖菲的贴身丫鬟,这么点钱连伙房烧柴的伙计都不如。
这是摆明了就是方敬槊搞的鬼,可是安祈雨该怎么解决?
真是头疼,可是她也不能明着告诉方颖菲自己缺钱,毕竟身在方府跟着大小姐身边都是吃穿不愁的。
可就是缺钱,不能自己支配钱财,自然也就寸步难行,她不会在方家待上一辈子,要是不给自己的后路攒钱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安祈雨先屏气凝神一会儿缓解一下烦躁的心情,然后从长计议一下,该怎么应对方敬槊的克扣工钱。
自己一个小小的丫鬟就算是有方颖菲做靠山,可是方敬槊是她的哥哥,方家的大少爷,想跟他斗,那会有那么简单,而且方颖菲说了让她自己万事小心,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她,自保吧。
方颖菲对她的这个亲哥哥也是无计可施,纵然他对自己疼爱有加,可是要为了一个丫鬟跟亲哥哥翻脸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当初方颖菲愿意让安祈雨进来当丫鬟也就是看着她的年纪跟自己相仿,身形相同,甚至眉眼之间还有点相似,要是这样的话,北平来人迎娶,她是不是可以代替自己嫁过去。
以方颖菲的聪明,她倒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她周身伺候的丫鬟里基本上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甚至个头,高矮,胖瘦也都差不多,长得相似的也有几个。
唯有安祈雨确实最聪明的那个,言谈举止都有大家风范,虽然不会讲洋话,但是贵在聪明,为人也机警。
要是自己跟着云流苏私奔了,她应该是最好的替代品。
面对林家与方家的精诚合作,方颖菲能想到也就是这样的办法,才能脱身了,至于以后的事情,方颖菲觉得安祈雨这样的聪明,应该可以在林家立足,或者她也能全身而退。
最麻烦的是自己的大哥,总是对于安祈雨心怀不轨,自己虽然已经与云流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要嫁到林家就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怕就怕方敬槊的手太长。
安祈雨虽然是个好选择,可是万一方敬槊下了手,方颖菲也无计可施,所以她还是要再留心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对于安祈雨,方颖菲的策略是能保全就保全,但是也不能过分关心,以防被他人察觉了自己的异常。
当然这样的事,除了方颖菲知道,就连云流苏也是毫无察觉,至于安祈雨那更是被蒙在鼓里……
“要是从每个月跟小姐出去的时候她让自己买东西,倒是也能的些小费。算了,自己最近还是消停点,要沉得住气,毕竟还饿不着。要是自己现在就去找方敬槊算账,或者因为缺钱动用了大小姐的东西,那么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安祈雨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自己势单力薄不蓄势待发还能怎么样。
对于安祈雨这么能沉得住气,长久没有反应,方敬槊却反而没有了招数,他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总要给妹妹一个面子,想把安祈雨收进房中,当然也要用点法子。
可是自己克扣了她的工钱,她竟然还能这么安分守己,甚至没有任何怨怼。甚至连方敬槊所期待的安祈雨跟方颖菲告状都没有发生,这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了。
要不就是安祈雨还不知道克扣她工钱的人是他,要不然就是这个安祈雨还有其他来钱的方法,不管怎么样,方敬槊对她这个人都要定了。
把账本往旁边一扔,方敬槊眼眸之中狠光外露,弯弯绕绕,兜兜转转,何必这么费劲,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罢了!
“广财,去把大小姐房里的阿雨给我叫来!”
“是,大少爷!”
杨广财是方敬槊一手提拔起来的,既是他的得力助手,更是众多账房先生里的其中一位。
早就知道方敬槊对大小姐房里的阿雨丫鬟觊觎已久,他为了靠住方敬槊这棵大树,自然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他。
已然是克扣了阿雨的工钱,可是这个小丫头倒是不急不躁的磨光了方敬槊的耐心,就这么直接的让阿雨来方敬槊的房间,这么说来这位大少爷是要下狠手了?
安祈雨听到杨广财来叫自己,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方敬槊的主使,如此的猝不及防,方颖菲又不在家里,没有了大小姐的庇护,她该怎么化解这个危机。
“阿香,你来一下。”安祈雨偷偷从后门溜出来,正好看到正在后院池塘里喂鱼的阿香。
“什么事?”阿香看到是安祈雨就立马跑了过来,上次因为自己偷偷用了大小姐东西的事情,是安祈雨保全了她,要不然现在她早就会被赶出方府大门了。
“花宝呢?”安祈雨问的花宝是方颖菲养的一只花猫,后来又因为养了一只鹦鹉,这一猫一鸟自然无法和平相处,花宝失宠就被扔到了花园里,从此不再让它进门,鹦鹉反而成了房间里的霸主。
“有用吗?”阿香反问。
“当然了,等会儿你就把花宝放进房间里,我今天是死是活就靠花宝了。”安祈雨咬着嘴唇暗自思忖着还有什么能助自己脱身的。
阿香唯命是从的点了点头,就看到这会儿正躺在假山一块岩石上正伸懒腰晒太阳的花宝,然后给了一条小鱼给哄过来,抱在怀里,等着安祈雨一走就自己就悄悄给放进大小姐的房间里。
“我不能耽搁,先走了啊,你可记得照办哦。”安祈雨交代了一句就赶紧又回了前门,然后见到杨广财正坐在大厅里等自己呢。
“杨叔。”安祈雨知道这个杨广财贪财好色,但是自己一口一个杨叔,毕恭毕敬的叫着,他怎么着也得想想自己的年纪都已经快五十了,也就不好意思对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下手了。
“赶紧走吧,大少爷等着呢。”杨广财一脸的不耐烦,自从这个叫阿雨的小丫鬟来了之后,恨不能整个方府的小丫鬟们都对他的称呼成了杨叔。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就把自己的辈分给抬高了,以后的非分之想全都不敢再有。
“是,杨叔。”安祈雨总是叫的很正式,“那咱们走吧,大少爷叫我去他房里,可不能太迟了。”声音比往常也抬高了不少,整个方府这会儿人来人往的正是最忙的时候,丫鬟,小厮,老妈子,司机,甚至还有在方府办事的外来人员,这时候都不由得侧目,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大呼小叫的小丫鬟,如此没有礼数。
方敬槊正坐在房间里喝茶,突然听到安祈雨的声音,他一口茶还没有咽下去就喷了出来,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把阿雨叫到自己的房间里。
幸好,父亲母亲都不在家里,否则这还了得!
难怪杨广财给自己说过,阿雨这个丫头小聪明多得很,一定要千万提防着。
现在看来,他说的还真没错,可是今天方敬槊的倔劲就上来了,非要把阿雨给弄到手不可。
就算是简单粗暴的手法不合适他方敬槊的脾气和风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五
杨广财领着安祈雨进了方敬槊的院子,老远就看着方敬槊坐在客厅一脸的阴郁看着这两人,那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带着吃人的凶残。
“大少爷,那我先走一步了。”杨广财自然是很识相的离开,顺便还给带上了房门。
安祈雨就听着门扉关闭的声音,仿佛是将自己的生路全都堵死了。她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这种心死如灯灭的绝望,让她差点就放弃了。
“大少爷,您有什么事?”安祈雨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强颜欢笑的问方敬槊,一脸的天真无邪。
“你说呢?”方敬槊慢慢的靠近安祈雨,随手将她的小辫子缠在指尖,绕了几绕,气氛暧昧的叫人呼吸不顺。
安祈雨赶紧往旁边躲了一下,自然而然的转身到了方敬槊的另一侧,“啊……”却突然被他揪住头发,疼得忍不住大喊。
“跑什么,我就那么可怕吗?本少爷想要你,你就跑不掉!”
方敬槊看着安祈雨的眉头拧成一团,却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都没有,他就是被这个丫头给逼的忍无可忍了,那些对待女子该有的手段与策略完全扔的干干净净,伸手就就去解她领口上的盘扣。
安祈雨真的被吓住了,她能做的就是一味的往旁边躲着,眼泪也不由得往下一个劲的掉落。
“……”她一声不吭的隐忍着,紧紧的咬住牙关。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出声,一个求饶声都会让别人误会,自己已经让方敬槊占了便宜。她只有一只手死死的攥住方敬槊放在领口的手,另一只手则去抓被揪住的头发,等待着时机好逃出生天。
推推搡搡之间,两个人就到了沙发边上,安祈雨怎么可能是方敬槊的对手,整个人被方敬槊就压在了沙发上,挣扎间安祈雨的辫子也已经松开,领口的盘扣也被撤掉了一个。
“不好了,大小姐房里走水了。来人啊,快救火!”
“快救火,快来人啊!”
整个方府就跟煮沸了的开水一样,顿时开了锅,吵嚷叫嚣的的声音听在方敬槊这里那就是震耳欲聋,让人烦躁又焦心。方敬槊片刻失神,安祈雨借机立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的躲得远远的,犹如被围困的到穷途末路的小猎物,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就这么警觉地瞄着方敬槊。
胸口喘息不停,她刚刚也是被连惊带吓的整个人都有些要虚脱了。
“大少爷,还是先去救火吧。”安祈雨平复了一下心情,将自己松脱的辫子给扎好,又把盘扣扣好,眼角的泪水也都被她擦拭干净。
这么一闹,方敬槊也是没有了兴致,咬牙切齿的看着安祈雨在房间的角落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魂未定的慌张。
“滚!”方敬槊把下面的扣子扣好的同时,也整理好上面的衬衫。
安祈雨当然不会多做停留,立马直奔大门口就跑了出去,本来是脚步凌乱的出了门,可是到了门口却陡然停住,稳住了脚步,一推门就换了一副表情,淡定自若,与之前在房间里的状态,俨然两个世界的。
老远看到了慌里慌张的杨广财,他这会儿也不知道是顾哪一头好了,那边是自己想看的热闹,这边是等着救急的火灾,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停的探头探脑里外张望,却奈何分身乏术。
“谢谢杨叔,大少爷把之前的工钱都给我补齐了。”安祈雨还是之前进来时候的样子,丝毫没有杨广财所预料到的状态。
“哦,是啊。那就好,那就好。”杨广财上下打量着安祈雨,那目光就跟鸡蛋里面挑骨头似的,搜寻着蛛丝马迹,他真就不信了,方敬槊没有从这小丫头身上的到便宜。
可是琢磨一下时间,这才一会儿,阿雨就出来了,太短了,莫非真的没有得手?
安祈雨并不理会杨广财的神经兮兮,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直奔方颖菲的院子。
阿香看到了安祈雨赶紧凑了过来,紧张兮兮的哭出来了,给安祈雨反复嘀咕着:“阿雨,没想到花宝把熏香的香炉给碰倒了。这下完了,闯了大祸,房子都给烧了。这可怎么办呢?这下可完了……”
安祈雨眼看着被烧的透了的房子,整个人确实麻木不仁的感觉,眼神冷漠的让人很是怀疑这人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安祈雨。
“……救火吧……”看着别人都忙着救火,安祈雨也拉回思绪,作戏就做的全套一些,这个时候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太合适。
“哦……”阿香忐忑的看着安祈雨,她就是为了还人情才把花宝放进了房间里,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会点了房子。
方颖菲回来要是看到了房子都没有了,会不会一查到底,万一之后把她给揪了出来,恐怕就不是被赶出方府了,可能要被抽筋扒皮的。
安祈雨知道事情闹大了,也不知道方颖菲会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被烧个干净,可是在她的心里,要不是花宝烧了房子,恐怕自己就要被方敬槊给糟蹋了。
一处房子换自己的安然无恙,也值了!
只是自己现在是个丫鬟命,就怕后事不好交代,安祈雨还要再想想怎么弥补这个漏洞。
不能让阿香跟着自己一起倒霉,也不能让自己被方颖菲抓住把柄。
突然有点后悔进来方家,要不是为了能查清父亲的案子,她真想立刻就逃得远远的。
这个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却污秽不堪的方家,真是让自己恶心!
“到底怎么回事?!”
和预料当中一样的情况,方颖菲出现之后看着这个烧的面目全非的房子,甚至连累整个花园。
“是花宝,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房间里,想要抓鹦鹉,可是碰到了熏香的香炉就……”阿香第一个开口,她真的是生怕安祈雨把自己给卖出去。
“花宝?”方颖菲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屋子跪着的丫鬟佣人,手里的皮鞭一刻不停的在来回的拍在手掌里,显然她并不相信阿香的这个说辞。
发生火灾,赖在一只猫的身上,这个瞎话的编的,哄鬼呢?!
方颖菲看着阿香和阿雨,虽然两个人都被烟熏火燎的满脸黢黑,而且身上也有不同层次的烧伤,甚至还有鲜血渗出,疼得都是龇牙咧嘴,可是一个是诚惶诚恐,眼珠乱转,另一个则是淡然沉稳,目不斜视。
这两个小丫头一看就不简单,特别是阿雨,她刚刚从大哥那边回来,估计内里应该比较精彩了。
虽然房子被烧成这德行,可是方颖菲也没有什么值得心疼的,那些胭脂香粉,随身穿戴,与她来说不过就是新旧更迭罢了。
可有一样,是要送给云流苏的。
说是下个月他排新戏,贵妃醉酒,恰逢云流苏的生日,有一个玉钗是自己准备送给他的。
一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下个月,还有几天就到了下个月了,再赶制一个新的已经来不及了。
方颖菲的手中的鞭子这个时候已经倒了手,下一刻就不徐不缓的敲在了阿香的背上,立马激起阿香的一个颤抖。
阿雨抬起头来,忍着疼痛,对方颖菲说:“大小姐,阿雨有一件事想给大小姐说……”
六
屏退了闲散人等,方颖菲只留下阿雨和阿香,冷冷的看着她,就想看看能给自己说些什么才能化解了这场危机,这丫头不是一向都脑筋转的快吗?
“是这个,大小姐,我跟阿香冒死从火里抢出来的。”安祈雨把方颖菲定做给云流苏的玉钗拿了出来,上面的流苏坠子稍稍有些发黑,却无伤大雅,只要在就比没有强。
这东西确实让方颖菲的怒火平息不少,阿雨这小丫头就是颇会得人欢心,只不过,在火场里就抢出来这个,应该是阿雨看出来她与云流苏之间的事情了。
“看在你们救火有功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要是下次再对花宝看管不利,你们各个都要仔细自己的小命。”方颖菲撂下这句话也就算是公审结束了,她到底就这么下了结论就是花宝闯的祸,惹下的火灾。
就是可怜了那只鹦鹉,脚上被栓了链子,逃不出去,就被烧成了灰烬。方颖菲没有追究下去,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安祈雨想想也是后怕,自己的初衷不过就是让花宝把房间里给折腾的天翻地覆,算着方颖菲回来的时候就正好去找安祈雨来收拾乱局,给她解围,可是万万没想到,花宝这祸闯的太大,连整个房子都给点着了。
对着镜子,安祈雨把洗完的脸往上照了照,突然发现眼皮下面的一块红肿,拿手一碰,疼的钻心。
难怪刚刚洗脸的时候也疼呢,原来是蹭掉了一块皮呀!
大小跟黄豆粒似的,女孩子家最是要紧的就是脸面了,特别又伤在了这个位置,真是叫人懊恼。
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方敬槊对自己肯定是贼心不死,那么脸上有伤,岂不是正好坏了他的兴致?
想到这里,安祈雨计上心来,但是也不能真就花了这张脸,以后自己万一遇到了心仪之人,要是被自己给吓走了,那不就亏了啊!
方敬槊眼看这么好的机会就如此轻易的溜走,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大少爷,别生气,阿雨那小丫头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您别计较,要不然你看这样,咱们府里的丫头多的是。哪个不都是盼着您呢?您看,秋燕这丫头就不错,还有新来的玉兰,银蕊,那个对大少爷不是毕恭毕敬的,只要您愿意,勾勾小手指那行啊。”
方敬槊抬眼皮瞅了瞅杨广财,对他方才的一番言论很是满意,“那就玉兰吧,长得还算白净。”
“是,少爷,您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包您满意放心。那丽春楼您今晚还去吗?”
想了想丽春楼里的楚金凤,那妖娆风骚的身段,方敬槊不自觉就露出了微笑,却还一本正经的说道:“约好了楚小姐,自然不能食言。”
方敬槊风流成性,那也是有本钱的。
除去他方家大少爷的身份不说,金钱雄厚亦是不在话下,再就是他长相出挑,五官英俊,身材高大,任哪个女人看到了自然都会倾心不已。
这就是潘驴邓小闲的各种条件汇聚一身,再加上方敬槊本人的品行,也确实是个再世的西门庆。
好在,他仅仅是对黄花大闺女和青楼窑姐有兴趣,碍于身份和门面还没有干出来霸占人妻的事情。就单单这一条倒是比西门庆强些。
最近方老爷和夫人都去了杭州,这兄妹二人更是不用收敛顾忌,一个总去戏园,一个总去妓馆,甚至还把房子都点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方冠中那人绝对的严肃到家,虽然出身生意人,却没有沾染上一点生意场上的坏毛病,若是单看他,怎么都觉得是个老学究,而非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奸商。
这两个孩子也就是方夫人惯出来的,儿子荒淫,女儿娇纵。
安祈雨真是想烧香拜佛祈祷他二老赶紧回来,好好的收拾一下这兄妹两个。只是可惜,这两位现在的杭州之行真是命运多舛,先是因为新军和护国军的在浙北打了起来,两个人的火车在半道上就这被截停了好几天。
后来还是洋人出面化解了危机,新军和护国军这才休战,方冠中的火车才从嘉兴重新启程赶到了杭州,而且介于方家在南方的影响,方冠中又是上海商会的会长,所以这些财阀大佬们才有这个耐心等着方冠中的到来。
这次的会议讨论的就是政府要在南方成立新的财政司,至于新任财政司司长的人选就是这个会议的讨论议题。
本来方冠中无意参加的,可是想着要是能把财政司从杭州挪到上海,与方家的生意来说很显然利大于弊,于是冒着军阀混战的危险,方冠中还是来了一趟杭州,说只是因为朋友往来参会而已。
等到方冠中来了之后才发现,多方会议谈不拢,政府抽调过来的驻会人员都是各抒己见,整个乱成一锅粥。
新军和护国军在浙江这边又打得热闹,方冠中只有冷笑,这次来杭州,估计也就只能算是西湖几日游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么一个乱字,方冠中真的就这么取胜了。当真的意外之喜!
杭州大乱,上海却因为租借地太多,各方势力相互牵制反而安生了下来。最终,财政司的选址改成了上海。阴差阳错中,方冠中竟然成为了第一任财政司司长。
众人瞠目结舌之余也是佩服了方冠中的老辣手段和精于算计,于是不管是明嘲暗讽的,还是由衷佩服的,都对于方冠中的胜出表示了实至名归。
其一是人家的雄厚财力,其二就是人家的工于心计,不想认输也没有办法了。
关键是方家的大小姐马上就要嫁给林鼎阔,就算是方家无心争夺财政司司长的位置,林鼎阔也要让方冠中坐这个位置了,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就算是新军和护国军闹得再凶,政府还在,林家坐镇,中央军就永远都是中央军,洋人也总要高看一眼的。
“真是累死了,早知道这么累就不出来了。”方太太晃动着头脑,满脸的疲惫。
“幸好没有白来,本来我的意思只是把财政司放在上海,谁知道会这么顺风顺水,要不然真是白跑一趟。”方冠中也晃动了一下沉沉的脑袋,他这个年纪也是觉得辛苦。
要不是为了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方敬槊,自己也不会这么辛苦的一大把年纪跑到杭州来开什么商业会议。
乱中取胜也是自己的意料之外,想必远在北平的林家应该从中出力不少,这么看来,林家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已经稳定了。
自从林崇台死后,林卓恩也残疾了,林鼎阔就成了中心人物。
本来只是方家与林家定下的娃娃亲,现在看来,这个娃娃亲要落实下来,方冠中真的要慎重的考虑一下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女儿不嫁出去,儿子就没法坐稳位置,方冠中纵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却也只能做出重男轻女的事了。毕竟方家的基业还是要在方冠中的身上承袭下去,就算是方敬槊不成气候,也不能就此耽误……
“哟,这脸是怎么?”方颖菲一边在镜子旁边打扮着自己,一边瞧着正在拾掇房间的安祈雨,恰好就看到她眼皮下面那一块黑色的印记。
“救火那天不小心给烧去了一块皮,留了点疤,我正用药膏敷着呢。”安祈雨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方颖菲停下了摆弄刘海的动作,不由的望着她,良久都没有做声,她的心里正在打算的是,脸上有疤,这可不行,林家不会要一个脸上有疤的姑娘。
准备换人吧!
七
叶川玲轻盈的摇着扇子坐在林彤武的旁边看着他一笔一划的练字,墨水流畅,字迹工整。她的儿子就该这么的优秀,要不是因为年纪小,现在的林大帅早就该是他的了。
赵闻乔突然要迈进门槛,就被叶川玲的一个眼神给制住了,真是越来越无所顾忌,知道林卓恩这会儿不在,就敢这么放肆。
“大少奶奶,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您请过目一下。”赵闻乔毕恭毕敬的动作之下掩藏着眼神里的鬼鬼祟祟。
叶川玲没好气的接过来账目,又飞给赵闻乔一个愤恨加埋怨的眼神,提醒他时刻要谨慎自己的言行,万一露出来马脚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赵叔叔好。”林彤武停笔抬头给赵闻乔打招呼。
“好好,小少爷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赵闻乔赶紧恭维。
“没有什么事,你就赶紧去忙吧。”叶川玲立马撵着赵闻乔走人。
孩子的面前,她更是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两个人内里已经不清不楚,又何必急于一时?
赵闻乔心领神会的就赶紧退了出去,他对于叶川玲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两个人暗度陈仓已久,甚至有时候赵闻乔都怀疑林彤武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叶川玲不松口,他也不敢多问。毕竟现在叶川玲与林卓恩还没有闹到翻脸的地步,而且林家叶家又都是大户人家,他赵闻乔充其量也就是叶川玲的姘头而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闻乔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等他的手里钱够了,就一定会出人头地,叶川玲也要高看他一眼了。
“大少爷,”赵闻乔一出门迎面就遇到了坐着轮椅过来的林卓恩,立马点头哈腰,“我来给大小奶奶送这个月的账目。”
“好。”林卓恩点了点头,接着问,“可见到了林二少爷?”
“一早上就见到大帅和副官去了总统府,听说是总统单独召见的。”赵闻乔倒是事无巨细的都给林卓恩汇报,他深知这两兄弟的貌合神离。
越是这么详细的给林卓恩汇报林鼎阔的情况,越是会让这两个人的间隙拉大。
“知道了,要是见到了二少爷回来,请他来书房见我。”林卓恩给赵闻乔交代了这一句就自己摇着轮椅走了。
“是,大少爷放心,我一定会给转达的。”赵闻乔连连答应。心里却很是期待着林卓恩跟林鼎阔兄弟两个的针锋相对。
林家越乱自己自然就会越能从中得利,要不然林鼎阔给方颖菲准备聘礼的事情,也不会现在闹得满林府皆知。
现在的林鼎阔真的腹背受敌,司令部里有林卓恩安排的内线,军队里有林家旧部,总统跟总理又对他左右拉拢,这日子简直是刀山火海一般。
至于家里,更是林鼎阔不愿回去的地方,大哥林卓恩那阳奉阴违的脸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反胃,可是碍于一家人的面子,他又不能搬出来住,要不然外面更是要对林家各种猜疑。
矛盾又两难,林鼎阔在沙发上支肘打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大总统现在对他完全的依仗,那个意思是最好赶紧把他拉拢过来,可是他内心里对于总统这边的执政理念完全是不认同的,更多的时候还是想靠近总理这边。
内阁也是分成了两个派系,成天吵吵嚷嚷,真是头疼。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庭琐事都难以处理清楚,更何况是一个国家,是一个政府,而且现在是家事国事混为一谈。
“鼎阔哥在吗?”
萧继东的耳边突然就响起着熟悉的声音,他其实也跟着林鼎阔一起发愁,在门外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送点茶水或者点心安慰一下。
“许小姐好。”萧继东立马回神,跟许黛薇打招呼。
“他在做什么呢?”许黛薇伸头探脑的往门里看过去,就从门缝里看到林鼎阔支着头在打盹。“怎么了?鼎阔哥一脸愁容的……”
“最近比较忙,事情多,大帅也是累了。”给许黛薇没有必要说的那么仔细,萧继东简明扼要的就这么交代了一下。
“那我能进去吗?”许黛薇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笑的特别甜美。
萧继东想了一下,凭许黛薇与林鼎阔的关系是,这个时候说不定大帅看到美人在侧就能心情舒畅一些呢。于是点了点头,给许黛薇交代一下,让她尽量开解大帅的心情,就把人放了进去。
“鼎阔哥,在休息?”许黛薇很是自来熟的搬了一张凳子,就这么坐在了办公桌的对面,跟林鼎阔相对而坐,“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
“是黛薇啊?”听到许黛薇的声音,林鼎阔这会儿才睁开眼睛,一脸疲倦的看着对面的女孩笑颜如花,明媚动人,“开会开的时间有点长,所以疲累了些。没关系的!”
对于许黛薇的热情,林鼎阔每次回应都是不冷不热,他有婚约在身,就不能耽误人家。
这时候林鼎阔就一脸不悦的向门外看了一眼萧继东,他这个副官真是越来越没有眼色了,竟然把许黛薇就这么放了进来。
不过仔细想想也怨不得萧继东,这个许黛薇本就是大嫂叶川玲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萧继东说什么都不敢把她给堵在门外的。算了,也没有必要这么计较,反正他对许黛薇的态度永远都是对待妹妹一样的,就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明白。
“外面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要不然咱们去钓鱼好不好?”许黛薇托着脸颊带着那种祈求和期待的眼神,晶亮的目光真的教人舍不得拒绝。
“现在外面这么热,大太阳底下的钓鱼你就不怕被晒黑?”林鼎阔微微一笑,跟许黛薇半真不假的开玩笑,这样的拒绝方式到底还是委婉了些,毕竟女孩子总要给点面子的。
许黛薇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如林鼎阔所说,现在的天气确实太热了,自己这细品嫩肉的,还真是撑不住晒呢。
“也对啊,那咱们出去散散步吧,你看你总坐在这个位子上,人都要坐的腿麻了,走嘛,走嘛,一起出去逛逛散散心啊,再回来,这样精神百倍呢。”许黛薇还真的是忍不住想和林鼎阔亲近,于是绕过办公桌直接就来拉林鼎阔的胳膊。
架不住许黛薇的强迫,林鼎阔只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尴尬的直抽嘴角,有心拂去许黛薇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臂,可是她穿了短袖,自己也不怎么好意思就触碰。
“好好好,出去走走,你先走,我跟着你。”林鼎阔被动的站起身来,立直了身子,却跟许黛薇保持距离的客气了起来,许黛薇感觉自讨没趣,也就不那么的粘腻,松了林鼎阔的胳膊,规规矩矩的走在前面,还是不是的想回头看看他。
林鼎阔穿军装的样子,自己怎么都看不够,腰身挺拔,英俊威武,要是他没有婚约在身该多好啊?
怪只怪自己的家世没有人家方家好,自己的出身不如人家方颖菲的出身,没得选,就只能默默承受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方颖菲到底长得什么样子,能不能配的上她的鼎阔哥哥。
“什么时候娶新嫂嫂进门啊?”这样痛彻心扉的话,问出来还要带着僵硬的笑意,许黛薇明知自己虚伪,却也掩饰不住好奇。
“已经准备了,下月带聘礼过去。”林鼎阔负手信步走在前面,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并不回头,“估计过了八月份天气凉快凉快就成亲。”
许黛薇听着这个时间愣了一愣,还有两三个月的事了,她的鼎阔哥哥就要娶别的女人做新娘,自己明明知道的结果,还是听到耳朵里最清楚,踏实了,也明白了。
八
阿香受宠若惊的被吩咐以后在房里伺候,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她就代替阿雨成了方颖菲的贴身丫鬟,如此步步高升的节奏着实叫她欣喜不已。
可是安祈雨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她被从屋里赶到了屋外,从此以后打水扫地,收拾花园这些粗活就都是她的了。
阿香心里也很是琢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就代替了阿雨,是不是因为烧房子那件事大小姐查出来是阿雨做的,所以就不再重用她了?还是因为上次她用了一下头油膏的事情被阿雨给定下来了?
可是每件事都是阿雨给解决的,自己都是受了她的庇护,怎么反而是她被换掉了,要不然就是因为阿雨的脸受伤了,可是大小姐是女的,又不是大少爷,难道还是只看人脸的吗?
阿香想了很多原因都琢磨不明白,于是藏不住话干脆就去问阿雨。
“不知道,反正干什么都一样的,倒是你啊,以后伺候大小姐都仔细一点,别让她逮到你的错处。”安祈雨丝毫都没有停下手里活,还给阿香接着嘱咐。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其实我这样的人还不如干点杂货,总是让大小姐生气,早晚她会把我赶出府去的。”阿香嘟着嘴,一脸的难为情。
“你看你啊,上次偷偷的用大小姐的头油膏,要不是被杨叔也给看到了,我也不会斥责你不小心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手指头戳进了头油膏里面,你是挨了训,可是起码不会被杨叔告状,要是他……”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他恐怕我现在早就倒霉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等我说完,你别心急,你以后呢手脚要干净,别总觉得大小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人家是有钱人,有钱人过有钱人的生活,咱们是下人,就有咱们下人的生活。不要总是好奇,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幸好有你跟我一起啊。我这个人嘴笨,手笨,做什么都不如你,你最好一直跟我在一起,这样我就不会闯祸了。”
“没事,你小心一点,有事咱们一起商量着来就行了。”
“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
“还有一件事啊,我想问你的,”阿香小心翼翼的把嘴巴贴在安祈雨的耳朵边上,“那个我真的没有放火啊,怎么房子就烧了呢?你是不是又安排了别人往屋里扔了火苗啊?”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说了,说了是花宝碰到了香炉那就是花宝干的了,大小姐都这么说的,老爷夫人回来之后也要这么说,别多问,否则会更加麻烦的。”别说阿香有疑点,安祈雨也一样是不明白,可是这件事再次提起对谁都没有好处,干脆就都守口如瓶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了。”阿香连忙点头,非常认同阿雨的说法。
两个人就换了话题,聊了聊安祈雨脸上的烧伤,还有老爷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哎呦,眼瞎了?”
这么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叫喊声,安祈雨和阿香冷不丁的都被吓了一跳,鸡皮疙瘩掉一地。
寻声看去,原来的大少爷最近的新宠玉兰,不过现在她一步登天了,大少爷跟她一夜风流之后,又把她给调到自己的房里,这么一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跟长房少奶奶似的,却忘了自己不过就是个被买来的丫鬟而已,还真的痴心妄想了起来。
方家什么样的地位,怎么可能会让方敬槊娶一个买来的丫鬟,至于方敬槊本人,他也不过就是图的一时新鲜,玩玩玉兰这个丫鬟罢了。
安祈雨就停下手里的扫帚,抱着肩膀就冷冷的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这么敢大呼小叫的引人注意。
原来是倒夜香的桂婆,拎着恭桶从大少爷的门前经过,一个不小心竟然摔了跟头,弄得恭桶也跟着被打翻,屎尿弄了满地都是不说,就连桂婆自己身上都弄得乌七八糟。
玉兰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查看就见到了这一幕,捂着鼻子叫出了声。
桂婆都已经快七十的人了,弯腰弯的就跟对虾一样,是老爷夫人念在她为方家辛苦了一辈子,无儿无女的份上所以就留她在方府养老,可是桂婆不愿意白吃白住,就接下来没有人愿意干的倒夜香的活儿。
可巧就遇到了玉兰,出了这么一件事呢!
“不能去,现在去就是往枪口上撞,玉兰正得宠呢。”安祈雨拉了一下想去扶桂婆起来的阿香。
“那怎么办呢?”阿香好心,看到桂婆这样当然着急。
“由着她闹,反正会有人治她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安祈雨愤恨的看着玉兰的嘴脸,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叫人恶心。就算是玉兰的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了她的丑陋。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桂婆很可怜的,我们不去扶她,她恐怕自己起不来的。”阿香沉不住气,已经挣脱了安祈雨的拉扯,也不顾桂婆身上的屎尿有多脏,就伸手去扶她起来。
玉兰这会儿倒是立马跟身上被人扎了一样,立马跳着远离,“咦,恶心死了啊,真是一样的下贱命。”
“说的就好像你不贱一样,”安祈雨眼看着确实是没有人敢动玉兰一下,就连大管家都绕道而行,看来这次真的没有办法再沉住气了。她也跟着一起上前扶起来桂婆,顺便对于玉兰反唇相讥,丝毫都不客气,“都是丫鬟而已,谁还比谁高人一等啊?人心烂了,比屎尿还臭。”
“你!”玉兰没有想到安祈雨这么牙尖嘴利,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干瞪眼。
“走,你扶好桂婆,我来打扫地上。”
阿香扶着桂婆去换衣服,安祈雨就拿过来扫帚水桶又扫又拖,玉兰这个时候却还不收敛,靠在门框上一脸轻蔑的看着安祈雨在大太阳底下辛苦的打扫,顺便还嘴角上挑的讽刺安祈雨:“说的自己很伟大一样,还不是被大小姐踢出门,给脸不要脸,报应不爽,这脸真的就想要也没的要了。”
安祈雨明明白白的听着玉兰对自己冷嘲热讽,说的就是自己现在脸上的这个伤疤。
本来伤口不怎么大,安祈雨看看自己也能愈合的,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是让方敬槊对自己失去兴趣的最好机会,所以她就翻出来原来安家用药的秘方册子,在里面找到了可以对烧伤有疗效的药膏配方,自己抓了点药敷在伤口上,几天过去已经初见成效。
可是也不能让伤口好得这么快,于是安祈雨又弄了些膏药接着贴在脸上,接着装受伤,然后就留下疤痕,方敬槊这样就不会对自己下手而且等到自己查清楚了安家的事情,她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只是现在自己这个疤痕竟然被玉兰当笑柄是,真是气人。
安祈雨白了玉兰一眼,带着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双桃花眼本来是笑意迎人的现在却是阴鸷凶狠,愣是把玉兰给镇住了,张了张嘴就再也没有多说出来一个字,悻悻的转身回了院子。
方敬槊随后出了大门,事不关己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玉兰跟狗皮膏药似的抓紧贴了上去,粘的扯都扯不掉,而安祈雨则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拎着打扫的工具就这么转身离开,甚至连个招呼都不跟方敬槊打。
“该有规矩都没有了?!”方敬槊就这么被安祈雨冷落,自然心里不舒服。
安祈雨还是装着听不到,接着往前走自己的。
大管家这个时候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跟方敬槊汇报:“大少爷,老爷夫人刚刚下了火车,这会儿在路上了。”
九
大热的天气,空气中都凝结着热气和湿气,却活活的教人体会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方颖菲背后是热汗,脑门上是冷汗,赶回家的时候,方敬槊已经在方府的大厅里跟父母点头哈药,斟茶倒水,满脸陪笑。
“父亲母亲,你们终于回来了,想死颖菲了。”娇嗔而又腻味的一句话让方颖菲说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不得不说还是自己的妹子有招数,方敬槊真是服了这个妹妹,自己刚刚好言好语陪侍了半天,都抵不过自己妹妹的这一句话。现在他只觉得心神俱疲,父母不在的这段时间折腾出来这么多事,连房子都给烧了,该怎么补救,这才是关键。
现在这么几句话就把父母给哄住了,可是不知道再过几天那些事被捅出来,后果会怎么样。
“呵呵,想我们?姑且就先信了你们。”方冠中翘着二郎腿,吹着茶盏中的热气,抬抬眼皮,显然是一脸的不相信。
对于这个兄妹两个什么德行,他自然是心里有数,而且家里管家仆人一大堆,随便是哪个都是眼线。再看看儿子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有女儿这谄媚的样子,家里发生了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清楚。
方夫人有点忐忑,时不时的瞧瞧自己的丈夫一眼,明显他现在的态度是了然于胸却又懒得揭穿,怕就怕他会忍不住对儿子女儿大发雷霆。
不过转念又想想这次杭州之行,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相信他应该心情不错,可能也就峰回路转,不会追究家里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也累了,要赶紧去休息一下,晚上准备些好吃的,都觉得饿了呢。”方夫人适时地揉了揉额角,露出一副困倦的表情。
“母亲累了,那赶紧去休息吧,我让厨房准备好新鲜的菜品,等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还有刚刚送来的花雕,父亲喝上几杯解解乏吧。”
方敬槊立刻就插话解围,方颖菲上前扶起母亲回房间休息。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方冠中就这么冷眼旁观的瞧着,显然,他真的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才不去计较。
不管怎么样,现在儿女都大了,就算是没有朝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可是毕竟都是大人,翅膀也硬了,自己却已经大把年纪,不能再向从前一样惩罚打骂。
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这么随他们去吧。
好在攒下的家底还够他们折腾的,这辈子应该是够用了,至于下辈子的事情,他百年之后合了眼也就管不了了。
想想最近也是喜事临门,首先自己这个财政司司长的位置是一定了,再就是北平那边打来电话,林家准备下聘迎娶颖菲了。
方家跟林家这下真的可以亲上加亲了,多年前林崇台和自己在南京碰面因为商讨政府执政走向问题而成为莫逆之交,相谈甚欢之时就想着结下秦晋之好。
那年的他们还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腰后还坠着长长的辫子,头上却戴着礼帽,还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虽然不伦不类却都存着兼济天下的雄心。
从国外归来,他们一样都带着振兴国家的美好愿景,把酒言欢意的犹未尽就一直聊到秉烛夜谈,国外求学时候的各种艰辛困苦,到恨铁不成钢的忧国忧民,那时候的他们意气风发,可是面对沉重的话题就怎么都没有了风华正茂时候该有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和声声叹息。
几十年过去了,想起这些事情,也是深感稀罕特别是可惜了林崇台竟然遇刺早逝,幸好林鼎阔还算出色,这些年来在北平从未有过行差踏错的举动,甚至还在林卓恩的压制之下也能将中央军治理的井井有条。
这样的男人,颖菲嫁过去,自己也算是放心了。
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这个儿子,一天到晚放浪形骸,不是青楼就是戏院,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奈何夫人护着,方冠中惆怅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方家的产业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吧!
“老爷,您叫我。”大管家杜义宽规规矩矩的站在方冠中的面前听候吩咐。
“大小姐和大少爷在家里都忙活什么了?”方冠中看着交上来的所有账目,是不是的皱眉或者点头。
“呃,一切如常。”杜义宽早就会料到方冠中应该问的事情,可是到底该怎么回答他也是琢磨许久。
一切如常,不回答这个还能回答什么,自己的儿女什么样子,方冠中再熟悉不过了。问杜义宽,不过就是再确认一遍他们两个的所作所为而已。
“跟我不要说话这么弯弯绕绕,要是我连你都信不了还能信谁啊?”方冠中看了看杜义宽,把话说的语重心长。
“大小姐到还是安稳,除了出去喝喝茶,偶尔跟着大少爷去看看戏,也就没有什么了,就是那个房子被烧了,听说是大小姐屋子里的猫想去捉鹦鹉,碰倒了熏香的炉子才点了,倒也不是大事,灭了火,也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人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大小姐那天不在房里,也已经惩治了两个看管不利的小丫头了,老爷放心。”
“那就好,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应该的,我在方家十几年了,少爷和大小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希望他们会有什么差错,特别是最近林家那边来了电报,说是要来提亲了。”
“恩,这件事现在应该是咱们府里的要事,你一定好好准备着。林家几十年的交情了,我很看重的。”
杜义宽点了点头,看着方冠中深深地叹气,他也能感同身受,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很多时候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的风光,回到家里就变成了怂包,特别是面对儿女,成器的还好说,要是不成器的,那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老爷,您放心,我懂的,我会好好准备。下个月二十号,说是林家姑奶奶会来上海,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待。”
“你办事,我放心。林家的这个姑奶奶很长时间不出门了,这回愿意来上海,也是为了她的侄子,看来人家是很重视。除了安排好接待,也记得让大小姐规矩些,外人面前别总是太张扬。”
方冠中这话说完突然就觉得有点过分了,教育孩子这样的事情,自己当爹的不亲自过问,反而是让一个管家来看着,真是当父母的无奈啊。
“唉,我也忙糊涂了,这事我还是让夫人来给她说。你就负责把少爷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就是了,其他的你还是照样忙你的。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也是辛苦了,明天放个假吧,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是要小心身体的。”
“是,老爷,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十
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对于父母归家之后的表现如出一辙的相同。
天气热的叫人喘不过气,眼看着是要闷出一场大雨来,扇子扇的扇柄都要断了,可是丝毫没有凉快的感觉。
方颖菲除了凌乱的脚步还有就是滴流乱转的眼珠子,左一个念头,右一个念头,可是怎么都不能解决燃眉之急,林家下了聘礼,林家姑奶奶林崇柔要来上海,摆明了是要跟自己会面,八月份之后就要结婚了……
这么多的杂事碎事就跟走马灯似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也难怪她着急上火了。
阿香没有阿雨机灵,也没有阿雨长得跟自己相像,从来自己的照片也没有给林家人看过,现在林崇柔要来上海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一目了然,躲都没法躲了。
至于方敬槊要愁的事情,说来倒是比方颖菲简单多了,因为这是老生常谈到他自己都不想再提起了。
“大少爷,喝点酸梅汤吧,冰镇的解解暑啊。”玉兰扭捏着腰肢嗲声嗲气的跟方敬槊卖乖撒娇。
“滚一边待着去!”方敬槊这会儿看见玉兰就烦,这个烫手山芋,自己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扔了她就怕到处乱说,留着她全方府的人都看着,这个玉兰也是不争气,动不动就恃宠而骄,到处惹是生非。
“是。”玉兰立马就成了泄气的皮球,低着头缩到了一边,悄悄的溜出了门。
方敬槊看着那碗冰镇的酸梅汤也是觉得口渴,虽然把玉兰赶了出去,可是他对酸梅汤没仇,一仰脖子就喝的干净,冰冰凉凉的从喉咙里一直熨帖到五脏六腑,顿时人也觉得清爽了一些。
“哐!”突然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闪光,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声音就像是筛豆子一般的紧密。
方敬槊开了房门,登时就有一阵凉风钻了进来,把卧室里的蚊帐帘子轻易的吹了起来,就像是鼓起来的风帆。
整个房间里再也没有闷热的感觉,方敬槊也稍稍的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刚刚是把自己给逼得太紧了些。
自从白洛珍死了之后,他的身边女人就是没有固定过,到底是自己在逃避,还是在掩饰,他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对白洛珍确实动了感情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就没有命成为方家的大少奶奶?
是时候该给自己换个生活方式了,娶妻生子,继承家业,这么些年他突然觉得自己该玩够了。
只是白洛珍的死因还没有查清,他到底心有不甘,那时候自己对她的一往情深也该有个交代。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个女子的模样,娇俏的,泼辣的,可爱的,温婉的……可是都没有让自己提起兴趣的,方敬槊无奈,其实父亲说是婚事自己可以做主,但是以他们方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是不能门当户对,恐怕谁都不会信的。
突然阿雨那个丫头的脸就突然出现,这么多女人里面她的出现次数是最多的。
方敬槊安慰自己,大概就是因为她对于自己的百般拒绝,所以自己反而对她的兴趣最大了。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方敬槊合上眼皮,仰在摇椅上,静听外面风大雨大与雷声轰鸣,今夜他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失眠了……
上海的雷电暴雨下的畅快淋漓,北平却还在夏日的闷热中煎熬着,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
林鼎阔这时还在林崇柔的佛堂里安坐,正对佛堂大门的是一片池塘,荷叶静铺之上,月光下有水珠在叶面上被照映出晶莹的光芒,温热的夏风吹过,还时不时的滚动一下。
蛙声蝉鸣在夜深人静的燥热夏夜更是分外响亮,幸好这里只是青灯古佛的朴素,乱世之中远离世俗方得片刻安宁,心中也觉得平静不少。
“阔儿,你还是就在北平,我自己去上海就好了。”林崇柔捻了一枚佛珠在指尖摩挲良久,眉头凝着沉重,缓缓的叹气,“局势刚稳,你前脚一走,后脚就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不放心姑母,那么远您一个人,大热天还是为我的婚事奔忙。”林鼎阔恭敬垂首,言辞恳切。
“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林家,我也不过是拜访旧友而已,丫鬟仆人保镖跟了一圈,怎么会是自己一个人呢。”林崇柔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大哥林崇台死了,她这个当妹妹的要是对林家的事再不上心,恐怕不仅仅是林家的罗权恐怕整个林家都要拱手让人了。
她是林家的一份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保全林家是必须的。
要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孑然一身,甚至连一个上门女婿都不愿意要。
经卷,佛珠,陪她了大半辈子,本想就此了却残生,奈何红尘从未远离自己,没能保全住大哥,那就保全这个侄子吧。
那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林卓恩被领进门,只因为林崇台与夫人齐秀越一直无所出,所以就把林卓恩领来,他原本只是林家的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家的孩子,这家因为孩子生的太多了实在养不起就过继给了林崇台。
好在都姓林,换了个名字,从林虎子变成了林卓恩,这孩子也算机灵,就这么进了林家,在林鼎阔还没有出生前成了他的大哥。
天意弄人,一年后齐秀越竟然怀孕了,林鼎阔出生,林卓恩自然而然就成了长子,只是他这个长子却有点身份尴尬。
林崇台和齐秀越对他虽然没有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一时间还是不能适应。
比林鼎阔打了整整五岁,这五岁张口说来很是简单,可是与孩子来说那就是天差地别。林卓恩看着还躺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脸蛋粉嫩,咿呀学语,说可爱倒也是可爱,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就是争夺自己在林家的宠爱。
“母亲,他真可爱,小弟弟真可爱。他什么时候会叫我哥哥呢?”林卓恩把手从摇篮里缩了回来。
“是啊,弟弟很好玩吧?现在还小,等到跟你现在这么大了,就能追着你叫哥哥了。”齐秀越看着两个孩子,满心欢喜。林卓恩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是算命先生都说这孩子是林家的福气,就因为收养了他,所以能带来好运,能让自己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摸了摸林卓恩的头,齐秀越很是欣慰,虽然他是收养的,可是自己没有亏待过他,而且他自从来了林家,真的是越来越兴旺了。林崇台也步步高升,就算是这乱世风云之中林崇台也能平步青云,朝代改换,从皇帝到大总统,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却还能稳坐军部,成为掌权者的拉拢对象。
乱世之中,不求别的,与女人来说就是求得平安平静,难得林崇台一直都这么顺利,她心甚慰。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若干年后,曾经的林卓恩已经成了整个林家的祸害,他隐忍了那么多年,等到齐秀越病逝,等到自己娶亲,等到自己有机会可以将林崇台送上带有炸弹的火车……
十一
难得一个清凉的夏夜,安祈雨躺在床上,在幽黄的油灯旁边听着外面的风雨交加,一旁的阿香早就已经睡的呼噜声震天,跟外面的雷声真的有一比了。
一个翻身就从身下的凉席中翻出来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上面修了一朵精致的福字,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本子还有一些银元,一根银链子,琐琐碎碎的很多东西。
小本子是用线缝的,很是粗糙,里面的字倒是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字迹,最后落笔两个字——如玉。
秋如玉,就是她的母亲。
前年她过世的时候,自己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手工缝制的小本子,上面写写画画了很多的字句,能看懂的就四个字:方家欺我。
可是到底是哪个方家?到底与方家有什么恩怨?
安祈雨一概不知。
那时候,她们娘俩一直都寄住在仙桥镇的寡居的姨母家里,万幸的是姨母一家对自己和娘亲都很好,就连表哥都对自己多有照顾,甚至说过亲上加亲的话。
可是自从母亲病重去世了,表哥又离家上学,自己怎么说也不好再在姨母家里吃闲饭,本是寻思着自己做个绣娘,给补贴姨母家用。
却没有想到,收拾母亲旧物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小册子。
又向姨母打听自己与母亲的过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姓安,北平安家药铺安锦英是她的父亲,而她是个遗腹子。
安家在北平犯了事,母亲因为怀孕被提前送了出来,这才到了仙桥镇苟全了姓名。
那时候,姨母曾说过:“秋家的女人也不知道都怎么了,我跟你娘真是没有白做一场姐妹,丈夫都先走自己一步。真的是命硬,克夫吗?”
“姨母,不要这样说,你还有我们的,生死在天,与他人无关。”安祈雨是这么劝导姨母的,可是她也深知,姨母在姨夫去世后守着这三间瓦房,七八亩田地,还要面对族中的亲戚威逼利诱。
好在姨母向来都是强势而又坚定的人,不管别人怎么对她,她都从不屈服,孤儿寡母就这么支撑起萧家微薄的产业。
不为别的,就为孩子有书念,能吃上饭,穿暖衣。
母亲因为生产时候月子里落下毛病,重活干不得,好在有绣花的手艺,也能卖卖绣品帮称一下。
平日里,家中的衣服布料也都是秋如玉一人缝制,安祈雨跟表哥的衣服也就有了着落,用不着去买,能剩下一大笔开销。
毕竟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衣服总是会变小的。
秋如玉心灵手巧,总能把表哥的衣服给改成安祈雨能穿的。男孩子调皮,这边一个开线,那边一个豁口,都是难免的,秋如玉就用针线给缝上些老虎头,树叶子,不仅好看还能遮掩一下。
旧衣服轮到了安祈雨这里,就给用裤子改裙子,或者缝个花边,绣只蝴蝶,安祈雨穿着也是跟新的一样。
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就这么相互支撑着这个家,过得清苦却也满足。
唯独秋如玉的病症一年比一年加重,到了冬天更是挨得辛苦,曾几时连夜的咳出血丝,不管用了多少药剂都是毫无起色。
秋如玉自己也笑道:“自己病成这个样子,说是家里曾开过药铺都不会有人信的。”
“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还不懂吗?开过药铺,而只是抓药,又不给人家看病。”姨母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一面催着她赶紧喝药,一面劝慰开导。
秋如玉很是听话喝完了碗里所有的药,那种苦涩的味道充斥口中,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早就成不了救命的良药,只能成为心理安慰的借口。她这样的病,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明白的很,要咽气也就是这些许日子吧。
可惜的是,祈雨年纪还小,还未嫁人,自己到底放心不下。
“祈雨也不是外人,你也放宽心,我看东儿再大些应该就知道疼人了。你要是没有别的想法,我想做主,就他们两个吧,表兄妹在一处到底亲近。”姨母就这样与秋如玉口头上定下了两人的姻缘。
安祈雨门外听着,却总觉得这事就跟说别人一样,似乎跟自己没有关系。东儿表哥前年就去了南京念书,只是觉得两个人总是单纯的兄妹情谊,说话都没有脸红的时候,这样的两个人就这么结婚了,真是觉得毫无新意。
幸好,东儿表哥没有回来,要不然两个人就这么结婚了,甚是无趣。
再后来,秋如玉过世,安祈雨披麻戴孝守丧三日,偶然间瞧见了这个小册子,又跟姨母聊天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了些事情。
姨母却也避重就轻,随意聊了聊,安祈雨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就自己静静听着,挑选一些自己觉得有蹊跷的地方,来回的琢磨,最后觉得这个方家,应该就是上海的方家。
特别是姨母说过这样一句话,“可怜你母亲命苦,也可怜了你父亲多灾,怎么就摊上方家未来的儿媳妇呢,毕竟大户人家,咱们惹不起啊,好在事情都过去了!”
安祈雨琢磨了一下,方家的儿媳妇,还未过门的儿媳妇……
当年在北平的时候,安家的事情闹的不算小,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当时的情状。
原来这方家,就是沪上方家,从北平迁到上海来的方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终致父亲入狱,安家败落。
自己本事只想着做一个安分的绣娘,可是总归是心里放不下这个结,何如自己去查个明白。
以后也能安心,虽然自己与父亲未曾蒙面,可是自己的娘亲秋如玉是这般的贤惠婉约,相信父亲自然也不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再说了,安家与方家又没有过节,怎么会抓错药就害了人的性命呢?
再说那个白洛珍,安家又与她何仇何怨?一个养在深闺的大户小姐,安家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自己真是好奇又糊涂。
从小到大,都没有任性过,这回自己就去一趟上海,探一探这个方家到底与她们安家是什么纠葛。
猛然间,一声惊雷炸响,安祈雨就被这么惊了一下,来方家也有大半年了,自己怎么渐渐就习惯了丫鬟的身份,在这方家的院子里每日累得双腿都抬不起来,就哪里有了查案子的闲暇。
翻了一个身,安祈雨被雷声聒噪的去堵住耳朵,可还是被震的皱眉头,真是服了阿香能睡得这么没心没肺的。有人是越累睡得越沉,她是心里有事,好眠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这么看来,自己还是应该把这事闹的清楚,心里才能舒坦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安眠……
十二
上海的夏天,热的叫人心里发慌,脑子里发懵,林崇柔在北平习惯了那种燥热,现在面对着上海的潮热就觉得整个人都各种的不得劲,汽车里也如坐针毡,手里的折扇呼扇出来的全是热气,压根没有一丝凉风,所有的脂粉这会儿也被汗水浸透,黏糊糊的贴在脸上,总感觉是脸上敷上一层可以烙饼的面糊一样。
林崇柔心里已经有些难耐这样的情况,她虽然吃斋念佛,可是外在形象,到底还是大户人家该有的。
在方家面前她不想失了气度和风度,虽然方林两家是世交,可是在林崇柔的眼里,自己的亲侄子林鼎阔迫切的需要这门亲事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然而,却也不想自己降身价,一方面是求之不得,另一方面还要保全自己面子。
这其中的分寸该怎么拿捏,倒是让林崇柔好生费了一番心思。
“林夫人远道而来,有失迎迓,失礼了,失礼了。”方冠中和方夫人齐齐站在门口很是恭敬的看着林崇柔下车。
“哪里哪里,已经很是周到了,谢谢。”林崇柔依旧优雅,微笑着伸手与他们夫妻两个握手。
“上海天热,辛苦了。”方夫人这是头一次见到林崇柔,举手投足的沉稳大气,果然是林家的人。
“确实热了些。”林崇柔手里的丝帕沾了沾额角的汗水,还是依旧的微笑。
“赶紧进屋里,凉快凉快。”方冠中往屋子里让了让。
一行人等就在仆从的簇拥下进了屋里,方敬槊也跟在一旁,鞍前马后,亲自端茶奉水,很是殷勤。
众人之中却没有看到方颖菲的身影,林崇柔虽然心中有芥蒂,可是转念又想,是不是人家姑娘明知道自己是来看他的,于是觉得害羞,所以不好意思出来相见呢。
却没有想到林崇柔这回的大错特错了,方颖菲不出来见她,当然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嫁去林家。
一直以来,她处心积虑的都想躲着林家的人,更是避免自己的照片流出,看起来确实有些清高孤傲,林家对于方颖菲的评价也是很高,总说她虽然国外归来,但是家教极为严格,总不是那样愿意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
可是讽刺至极的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呵呵,那个颖菲啊,最近身上不大好,所以就没有出来,林夫人别见怪啊。”方夫人自己解释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关键的时候女儿不在,很是害怕怠慢人家。
“身上不大好?没事吧?请大夫了吗?”林崇柔听方夫人这么一说,立刻关心起来。这毕竟是林家的儿媳妇,要是身体不好这可就不好办了。
往私心里说,总不好娶个病秧子回家,让林鼎阔照顾着,而且还有叶川玲那个大少奶奶,要真的是个病秧子,这可怎么跟她斗啊。
“没事,就是那天出门去拜佛,结果在山上的时候风大,穿得又少了点,这就着凉了,不是大事,大夫已经给看完了说是没有大碍的。”方夫人看着林崇柔很是紧张方颖菲的身体,于是立马解释清楚。
这样的事情很是简单就能理解,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结婚,娶回来的儿媳妇也不能是身体不好的女人。
比如白洛珍那样的,跟林妹妹似的,真是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的那种,她就说什么都不能要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崇柔微笑点头,浅抿了一口茶水,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这么看来,她来上海一趟还是对的。到底这个方家大小姐什么样的神圣,总要让自己看个清楚。
而这个时候的方颖菲正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她阴沉着一张脸,短发遮住半个脸庞,更显得整个人心机深沉,阴鸷而狠绝。
“大小姐,林家夫人在前院和老爷,夫人正说话呢,大少爷也在。”阿香进门来一五一十的回禀,明显的能看出来方颖菲的不高兴,阿香说话的声音都怯生生的。
“知道了,出去!”方颖菲手里的鞭子“哐”的就扔了出去,鞭子手柄砸在了瓷瓶上,两方相撞,弱者粉碎。
安祈雨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看来她猜得没错,方颖菲不想嫁进林家,可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事情解决起来确实麻烦。
阿香当时就吓得不敢在说话,愣在原处一动不敢动,大夏天的,惊出满身的冷汗。
“把鞭子捡回来!”方颖菲大喝一声,眼珠子都有点发红,她怎么都想不到合适的办法来躲避林家夫人的办法。
“是。”阿香战战兢兢的捡起鞭子,亦步亦趋的走到方颖菲面前,把鞭子端到了她面前。
安祈雨提心吊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就怕阿香会吃亏,刚刚还有打碎瓷器的声音,这会儿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这么一惊一乍的,安祈雨实在是不放心。
“啪!”
很明显这是鞭子的声音。
“啊!”
阿香的叫喊声随之出现。
安祈雨的心一下子就揪到一起了,阿香挨打了,这声音响在耳朵里,却疼在心尖上。
“啪啪啪……”
“啊,小姐,饶了我吧,求求你,小姐,饶了我吧,求求你……不要打我了,求求你了……”
阿香的叫喊声特别凄惨,伴随着鞭子起落的声音,简直让安祈雨要发疯了。
“不许喊!不许哭!”还有方颖菲的声音一起传出来,她无处泄愤,就一鞭子一鞭子的打在阿香的身上,这样才觉得心中憋着的这口气能宣泄出来。
“大小姐,不能再打乐,大小姐,这样子会让所有人都听到的,林夫人还在府里呢。”安祈雨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带爬的进了门槛,就看到阿香全身是血,夏衣单薄,很多地方都被抽烂了。
听到安祈雨这句话,方颖菲想了一下,收住了自己手里的鞭子,可目光中还是那样的凶狠,她心里的怒火还没有那么快就平息。
倒是刚刚打人确实用了十乘十的力道,这会儿听了安祈雨的劝说,也觉得累了,将散落的头发胡乱的塞在耳朵后面,就转身坐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了旁边冰镇的酸梅汤牛饮而尽,丝毫没有形象。
“赶紧谢谢大小姐吧。”安祈雨拉着阿香一起跪在地上给方颖菲磕头,然后就准备夺门而逃。
“等一下!”方颖菲冷冷的眼神看着跪着的两个人,最终眼光落在了阿雨的身上,“我需要回避一下林夫人,你给我想个办法。”
“要不然,你俩有的是时间挨鞭子。”方颖菲就像是在下最后通牒一样,她深知阿雨这个丫头的心眼多,主意多,已经闹成这样,还不如索性就这么坦白出来。
“是,要不然就这样,大小姐那天不是去了一趟山里,就说是感染上了麻风病吧,这样能躲得过林夫人了。大小姐就用面纱盖在脸上去见林夫人了,谁都不能代替小姐的气质,别人都不行。”
安祈雨的脑子里飞快的想着最近方颖菲都干了些什么,于是脱口而出这个法子。
“阿香,你呢?”
“大小姐,我的脑子不如阿雨的好用,但是我这个人很是老实的,我一定会保管秘密,不会说来什么的。大小姐,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赶我出门,否则我怕我会被卖到妓院里的。求求你,大小姐,看在我在你跟前也有一年多的份上,你拿我当粗使丫鬟就可以了,我以后只干活,不说话。求求你了……”
“是啊,大小姐,阿香留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她当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你可以时时刻刻都能看住她,要是被有心机的人知道了,那就更加麻烦了。”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给方颖菲各种保证和解释,方颖菲听着虽然杂乱,可是这里面的所有的内容都让她很感兴趣,细细梳理一番,全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当然了,从这一刻开始,她的这两个丫鬟似乎也就成了参与自己计划的一部分,知道她的秘密。
方颖菲真的是没有料到林崇柔会亲自跑到上海一趟,自己避无可避,就只能面对,可是现在面对了,她却短时间内没有想到任何的办法。
其实阿雨说的这个方法,自己也不是想不到的,可是她就是方寸大乱,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十三
方夫人安排林崇柔在境湖的幽荷亭里见方颖菲,镜湖风景清幽,夏日炎炎,这里倒是心旷神怡的紧。
放眼望去荷花铺满湖面,微风徐来,荡漾出盈盈绿波,荷花香气扑面而来,岸边垂柳低拂湖水,远处有群山如黛,湖中游鱼嬉戏,当真是绝佳的避暑之地。
“林夫人,实在是抱歉的很。”
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年轻女孩,身量纤纤,柔弱无骨,可是这么热的天却带了一顶厚重的帽子,在脸的前面还挡着一个蚊帐似的面纱,这个面纱未免也太厚重了些,压根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不过听声音,这么的清脆婉转,应该是个美人吧。
林崇柔回答道:“你可是大安了?”
“已经好多了,就是这脸上……”方颖菲不由得将手抚上面纱,她装的特别像。
“哦……”林崇柔这一声真是别有深意,方夫人在旁面真是担心得不得了。
互惠互利这样的事情,对于方夫人来说那自然是明白的很,方冠中当上了上海财政司长,显然那是拜林家所赐,女儿嫁过去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是现在却因为偶感麻风病而变成这样,方夫人的心就要悬着了,谁也不希望娶一个脸上长满了麻子的女人进门啊。
而且,以后要是传出去,方家因为这事被退婚恐怕也就没有人敢要她了。
“伯母放心,已经在吃药了,大夫说过上一两个月应该没有大碍的。”方颖菲在面纱之后的声音传过来温婉清脆,听在林崇柔的耳朵里那样的舒服。
果然坊间传言不虚,这个方家的大小姐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物,这样的人做林家的儿媳妇才算的上是上乘之选。
可不要像那个叶川玲,一看就是个有一百个心眼的人,她转转眼珠子都够别人想一两个星期的。虽然背靠着叶家那样的势力,可这人怎么就不讨人喜欢呢?
林鼎阔心眼实在,要是真的也娶一个叶川玲那样的女人,恐怕让人卖了都还给她数钱呢!
主要是看在方冠中的家教,还有对于方太太的为人,方家大少爷的谈吐,甚至连方家的下人都谨言慎行,恭敬有加,这几天林崇柔都一一暗中观察过,确实是个叫人放心的家事,林崇柔觉得自己眼光应该是没有错的,而且她也确实觉得自己这趟上海之行,非常值得。
“没事,小小不然的一些意外都是有的,要是中医大夫不行,那就找洋大夫,一样可以治好的。再不行,就跟我去北平。”
“谢谢伯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在北平呢。”
林崇柔听着方颖菲这么一说很是惊喜,到底是就要成为一家人了,说话都觉得不一般的亲近,这孩子虽然自己从看不清楚她,可是打心眼里就这么的喜欢。
而藏在厚重面纱之后的方颖菲,也一直在审视林崇柔,四十多岁却保养的像三十来岁,俨然比自己的母亲更加年轻些。听说她一辈子都没有结婚,长伴青灯古佛。
这人,没有欲念似乎就是会老的慢些。
只是这样的人羡慕不来,那是要多大的耐心与舍弃,方颖菲也佩服,可是也觉得这么大的能耐,她做不来,当然她心有所属,自然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人生在世,本就苦短,又何必这么的作践自己,哪怕是会老的慢些,可是错过了这辈子就再也不能挽回。
可是到底方家和林家还是要联姻的,双方之间都有需求,这是必然,方颖菲虽然任性,但是她也知道这其中的要紧性。
如若自己断然拒绝,那么带来的麻烦更会源源不断,方家林家更会因此蒙羞,她想个万全之策那就是金蝉脱壳。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乖巧懂事,隐忍不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想嫁到林家的话,从来不曾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
除了这个两个贴身的丫鬟,谁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现在方颖菲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打算也告诉云流苏,可是又怕会吓到他,这件事情对于云流苏来说是惊还是喜,方颖菲没有把握。
喝茶的时候,方颖菲故意将面纱掀开一角,露出下巴和半侧脸庞,以表明自己的脸正在痊愈中。
林崇柔目光敏锐,当然清楚的看到那面纱后面的脸皮还是干净粉嫩的,也就放了心,林家与方家的婚事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在上海短暂的三天,林崇柔就启程去了苏州,那边有她多年未见的金兰之交。
方颖菲得到了林崇柔离开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暑天的装了这么些日子,戴着那么厚重的面纱,想想都难熬。
“大小姐,准备好了冰镇的莲子粥,你喝一点吧。”安祈雨代替阿香端进来午后的零食。阿香自从上次就被打怕了,做好粥也不愿意见到方颖菲了。
“阿香呢?”方颖菲看着安祈雨这脸上的那个黑印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丫头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阿香她……病了,中暑了说是有些头晕,我就把粥端过来了。大小姐,您赶紧喝了吧,要不然过一会儿就没有这么凉了。”安祈雨看着方颖菲的表情,她落在自己脸上目光还真是有点瘆人。
方颖菲白了安祈雨一眼,那种嫌弃和厌倦真是能剥人一层皮的感觉,安祈雨想着她因为林夫人的事情,心情不好,所以就会这么折腾别人。
“你出去吧,叫你,你再进来。”方颖菲打发安祈雨出去。
今天是云流苏的贵妃醉酒新戏,还恰好是他的生辰,今天说什么都要去瑞升班一趟,把玉钗亲自交到他的手上,还要看他的新戏。
这么想来,心情也就好多了,方颖菲也真该放松放松,这么些日子装病应付林崇柔,还要在爹娘面前卖乖讨好,她真是身心俱疲。
可是这麻风病也不能就这么快的好了,所以,她还是要偷偷溜出去,整个方府这么大,现在又到了中午,正是爹娘午睡的时间,园子里安安静静,正是溜出去的好时候。
唯独现在太阳大了点,真是热的叫人难受。可是这想见云流苏的心,早就把暑热给抵挡了出去,她就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跟家里的丫鬟似的,背影上也看不分明,趁机出门就是了。
这件事她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是驾轻就熟,阿香和阿雨也被她早早就打发了,真是又一次顺风顺水的成功逃出了府里。
这种感受说起来很是奇妙,有点挣脱牢笼的畅快,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眷恋,家与自己来说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颇有些叫人回味。
云流苏看到方颖菲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强打精神的样子,明明笑意盈盈,可是眼神里却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黯然。
“宝贝儿,这是怎么了?”云流苏见她来了,赶紧开了风扇,“你说的要风扇,我可是专门请人给扯了电来的,打开给你凉快凉快。”
“嗯……”方颖菲靠在云流苏肩膀上,闲闲的看着对面的风扇一圈又一圈的转着,竟然有了困意。
“要不然你睡会儿?”云流苏看着方颖菲的疲倦,心里也是有些疼惜。
“不,我有事想给你说。”方颖菲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云流苏,那架势显然是事关重大。
“行,说吧。”云流苏又把冰镇的葡萄和西瓜往她的面前推了推,顺便还捏了葡萄剥了外皮给她放进嘴里。
“我要逃婚。”方颖菲压根就没有搭理眼前的晶莹剔透的葡萄粒,一字一句的对云流苏说清楚。
四个字说的很简单,很明了,云流苏也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可是,逃婚……这么大的事,他做不了主,他也不可能就这么带她远走高飞。
十四
本来是想趁着方颖菲歇晌的时候,安祈雨也想在床上躺一会儿的,可是却没有想到,阿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见她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手里捏着一根稻草在那边戳地上的蚂蚁,可是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个小丫头竟然目光呆滞的在傻愣愣的看着远处,眼神涣散,都不知道什么景致让她这般失神。
“早上起得早,又忙了一上午,怎么还不去躺会儿,等小姐醒了,也好叫咱们伺候着。”安祈雨拍了一下阿香的肩膀,提醒她一番。
“睡不着啊。”阿香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竟然也会有事让她睡不着,安祈雨倒是起了好奇心,于是她也跟她一起坐在石阶上,就想问问她有什么让她能这么心事重重的。
“阿雨啊,你知道通房丫鬟是什么意思吗?”阿香看着安祈雨也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于是咬着嘴唇问她。
“知道啊,怎么了?”安祈雨老实的回答。她突然就知道阿香所担心的事情,方颖菲要嫁人了,自己和她应该也会跟着的。
原来的时候,方冠中与方夫人也是有个通房丫鬟的,那女子是方夫人带过来的,倒是一个踏实稳妥的人,平时跟在方夫人的身边也是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好像就咽了气。
这件事其实安祈雨也就是听方府里面的人闲聊提起过,她闲来无事跟着听听而已。有人说这个通房丫头是因为怀了方老爷的孩子,后来小产了,就一病不起。
命运这般的悲惨,便是连个小妾的名分也没有,死了之后娘家人也都没有来过一个,人也就被拉倒义庄草草埋了。
真是可叹!
“我们应该也是要一起去北平了……”安祈雨的话立刻就黯然了下来,自己现在也是两难,不跟着方颖菲去北平,留在上海就要面对方敬槊,去留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卖身契都在方家的手上,自己也只能听天由命,就算是想脱身都难了……
除非,方颖菲不会嫁到林家去,可是林家聘礼都下了,林崇柔又亲赴上海,还有什么能挽回的?虽然方颖菲不想嫁去林家,但是到现在也没有看出来她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去避免这件事情,而且还主动去见了林崇柔。
林方两家的联姻是何等大事,方颖菲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方家的大小姐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小丫鬟能怎么办。
这么想来,安祈雨甚至要比阿香还要烦恼了,她托着下巴跟阿香一起失神,两个小丫头都在因为方颖菲的婚事而烦恼不已。
“你说,大小姐嫁过去的那个林大帅是什么样的人呢?长什么样子呢?我们也会……”
阿香没有再说下去,安祈雨此刻和她的心情一样,要跟着方颖菲去面对一个未曾相识的男人,这其中的忐忑和纠结,可想而知。
她们两个都是等到了方颖菲回国之后才跟着她的,算过来也不过就是半年而已,深情厚谊是说不上了,反正没有对自家主子嫁人的那种期待,反而是待宰羔羊一般的失落和绝望。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阿香到底是没有沉住气,忍不住问安祈雨。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安祈雨一直都还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声调低沉,有气无力的。
“我不想当通房丫鬟,我不想……阿雨……你也不想吧?”阿香呐呐自语一般。
“……”安祈雨撇了撇嘴,不做声,她的心思比起阿香更为复杂,阿香仅仅是不想就这么草草嫁人,可是她呢?还想查清楚安家的案子。
北平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叫人有些琢磨不透,阴沉沉的样子眼看着是该下场大雨的,可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直细雨蒙蒙,水汽笼罩整个城市,还裹着热气,把人都给放进了蒸笼一般。
林卓恩和林鼎阔两个人在窗边下棋,一旁有人伺候着冰块和扇子,时不时的再来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或者一块冰镇西瓜,这才能舒坦些。
“你们兄弟两个但是悠闲自在。”叶川玲摇了团扇进门,外面这样洗澡堂子似的天气可是给她热坏了。
“大嫂忙什么去了?”林鼎阔看叶川玲进门,连忙站起身来说话。
“还不是去送小武了,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我去看看那学校里的宿舍,哎哟真是够呛,洗没洗的衣服都堆到了一起,又跟着丫鬟们一起给他收拾了一阵。”叶川玲抱怨的紧,手上的扇子也扇的快。
“大嫂辛苦,也别说小武,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又是个男孩,这样的事情不上心也是自然的。”林鼎阔宽宽叶川玲的心。
“别说他了,你的婚事呢?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聘礼送过去,那方小姐了还欢喜吗?要我说就是该再多添置些。把那龙凤呈祥的金摆件也一并送过去,方显得咱们林家的诚意。”
“这些已经够了,都是仿照嫂嫂当年的规格办的,不需要额外添置。方家也是觉得合适,过几天会把其他的事项都一一送过来。”
“唯一点不太好,这个八字上总是有点欠妥当,要不然就提早些,再换个日子吧,不要等到九月了,立秋一过就迎人过来,风水先生说这样更合适。”
三个人就这么商量着林鼎阔的婚事,叶川玲和林卓恩的一言一语,他都听在耳朵里,任由他们两个说什么去,自己反正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八字合不合,娶方颖菲都是势在必得。
再者,林崇柔早就给林鼎阔说过,聘礼这些一样都不能少,谁说了都不能算,多也不许多,少也不许少,反正林卓恩两口子就说说出大天去,也都置若罔闻就好了。
所以保持微笑且态度认真就是最好的回应,林鼎阔做到这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等林鼎阔人走了,叶川玲气不打一处来的就翻了脸,“哼,到底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方家就是方家,而今财大气粗,又被扶上了上海财政司司长的位置,等她方颖菲到了北平之后,是不是我们叶家也都要退避三舍了?”
“这样都是小事,她一个女的,在家里是千金小姐,来到北平就是我们林家的儿媳妇,娘家远在千里,能有什么作为?怎么可能跟你们叶家相比。”林卓恩自然会有他的一番打算。
“一对红玛瑙貔貅,这个可是当年我进林家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凭什么她方颖菲就该有的,我叶川玲就要低人一等?”
“我都补给你,都补给你总可以了吧。不就是一对红玛瑙貔貅嘛,明天我给你做一对金的,金子不比玛瑙强啊!”
虽然林卓恩的话说的都很中听,可是叶川玲就是觉得方颖菲是个大麻烦,这个二少奶奶一旦到了林家,她在林家的地位势必就会降低,整个叶家今后在北平就没有了原来的地位。
恨只恨,自己嫁给的人是个废物林卓恩要是没有残疾,现在大帅的位置就会是他的,自己就是大帅夫人了。
“算了,不提这些破事,等着新媳妇进门吧。”叶川玲端起来绿豆汤没好歹的就牛饮了下去,也不顾自己的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她现在的心里简直乱极了,可是又能怎么办?
十五
看着黄历上的时间,林鼎阔的心情跟这个天气似的,阴晴不定,就要做新郎官了,可是自己的心里这会儿是喜是忧,他也没有定数。
“萧继东。”
“到!”
“你……多大了?”
“啊?”
萧继东被林鼎阔这问话给下了一跳,没头没脑的怎么就问了这么个问题呢?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缓了一下心情,回答林鼎阔:“那个,算算也有二十了。”
“也该娶媳妇了。”林鼎阔念叨了一句。
“呃……啊……”萧继东竟然不知道回应什么了,就这么吞吞吐吐的,心里琢磨着林鼎阔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要给他娶个老婆,或者是他想让自己成家立业离开他?
“……”林鼎阔其实下一句想说的是,他并不想结婚,也并不想娶方颖菲,因为这都不是他的选择,他只是被动接受。
就算他现在身处大帅的位置,就算是腹背受敌,可是他也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
不知道脾气秉性,不知道生活习惯,就这么两个人马上就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睡在同一张床上,一个女人就这么要闯进自己的世界里,他不适应。
他想找的女人是可以同甘共苦,可以相互慰藉,可以举案齐眉,这样的女人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之前,命运就这么给他安排好了。
没有见过方颖菲的模样,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大帅,姑奶奶说方家大小姐很是知书达理,也是个美人。”萧继东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透了林鼎阔的心思,他从军校毕业就跟着中央军,一直到被提拔到现在位置,跟在林鼎阔的身边也有五六年了。说什么也算是心腹了,这个时候林鼎阔随便一个感慨,他的聪明劲也是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知道了。”林鼎阔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那样的黯然和伤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书案前接着看他的文件。
房间里一时沉静,萧继东不再多做打扰,也就转身出去,听候吩咐,有的事情需要林鼎阔自己想清楚。
只不过林鼎阔却不愿去想了,他端着公文看了又看,强迫自己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婚事是他的父亲定下来,聘礼也下了,八字也合了,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何等要紧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自己眼下局势亟待解决,方家的钱财,林家的权力,这是最好互补。乱世之中,要什么情情爱爱,只管好自己的脑袋就行了。
就算是这林家大帅的位置不是自己的,可是今后林家的道路,总要有人来给铺平,他娶了方颖菲就在为林家铺路,也是在为方家当保+hu+散(音)。一举两得,互惠互利这才是正经道理。
外面的蝉鸣聒噪,林鼎阔却还能心静如水,他的这一份定力确实叫人佩服,却不知这背后的辛酸,除了他自己,恐怕也就没有人能懂了……
天气热到让人难耐,可是就算是这样方颖菲也只盼着这个夏天能过得慢一点,纵然天热她也愿意慢慢挨着。自从上次见了云流苏之后,她没有的到应有的回应,于是赌气就在也不想去瑞升班,一边顾及着面子,一边心里又放心不下云流苏,就这么七上八下的心情,再逢天热,人也变得慵慵懒懒,整日都是无精打采的。
阿香和安祈雨看着方颖菲的样子,虽然心里担心,但是好在大小姐不再找麻烦,只是天天怏怏恹恹,也就小心处事了。
“菲儿,菲儿……”竟然是方敬槊出现在了大小姐的园子里。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什么事啊?”方颖菲听到了是自己哥哥的声音,就赶紧披了衣服起身。
“大中午的,你喊什么啊?!”她这会儿正在烦闷着,刚刚就要睡个午觉,就方敬槊这一嗓子给喊醒了。
“你还有功夫歇晌呢,父亲那边叫咱们呢。”方敬槊一脸愁容的看见自己的妹妹哈欠连天。
“叫就叫呗,有什么可怕的。你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需要我给你圆场的?”方颖菲一语中的,方敬槊皮笑肉不笑的抬了抬嘴角。
“楚金凤呗……”方敬槊对着自己的救命稻草方颖菲只能全盘托出。他这个人,方府里面有玉兰,望春楼里有楚金凤,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可是奈何玉兰在方敬槊的面前失宠,她就开始四处打听方敬槊的事情,没有想到竟然听到了望春楼的楚金凤。
一个是深宅大院的丫鬟,一个青楼卖笑的女+支·女,这两个人要不是因为方敬槊这辈子的交集可能也不会太多,可是奈何这位方家的大少爷真是风流债惹的整个上海滩都要鸡飞狗跳了。
至于这鸡飞狗跳的原因,就是因为楚金凤在伺候完方敬槊之后,竟然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一个黄色的字符。
本来这倒也没有什么,可是逛窑子还带着符咒的,这倒是真的新鲜,再加上楚金凤这个人本就有些较真,她就偷偷的把这个符咒给留下了。
后来又托了人给看了一下,这一看可了不得,竟然是诅咒她。
别说楚金凤生气,就连望春楼的老鸨子和龟公都气不打一处来,这什么意思,竟然有人敢诅咒望春楼,这是不想活了吗!?
再看看这个符咒的样式,一路刨根问底,就查到了玉兰的身上。毛竹山里找道士求得符咒诅咒楚金凤,这样的蠢事遮掩的也不够妥当,被望春楼的人发现那简直是罪有应得。
她楚金凤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受这样的窝囊气,于是就整个的闹到方府,非要交出玉兰这个贱丫头不可。
这么一闹,方冠中自然也就知道了,儿子闹出这样的丑事,他在上海还怎么立足下去,再说了方颖菲马上就要大婚,林家要是知道这件事那可怎么得了。
“提前婚事,不能再等到立秋之后了,就下个月,就下个月。六月十八,就六月十八了。”
方冠中对着方敬槊一通大骂,顺便又旁敲侧击了一下方颖菲,这才定下了日子。
就这么巧合,北平那边也来了信,说是林家想着要提前婚事,林卓恩与叶川玲的想法是,既然林方两家的婚事避无可避,那么不如提早就把这个方家的大小姐给娶到北平来,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一个弱女子远离上海,还能真的翻出什么惊天骇浪来。
其实这件事要说,也是怪阿香和安祈雨,本来是三个人之间的那点恩怨情仇,可是奈何玉兰总是看着她们两个不顺眼,有事没事就要找她们两个人的麻烦,阿香就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听府里的老人说起什么请符咒的事情,她抖了一个小机灵,把这事说给安祈雨听。
安祈雨觉得倒是也无伤大雅,反正玉兰这个人也确实欠收拾,就跟阿香两个人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了几句,但是觉得这样的风言风语应该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却没有想到玉兰就是因为方敬槊对她不冷不热了,所以才找阿香和安祈雨撒气,听到她们这么一说,真的就信了。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却没有想到这一串的连锁反应,竟然又把方颖菲的婚事给提前了。安祈雨和阿香真的是没有想到害人反害己,这么一来,她们两个就又提前了去北平当通房丫鬟的时间。
十六
方颖菲一身红衣魂不守舍的坐在房间里,看着原本熟悉的闺房,这会呃边的陌生,门上大红的喜字,屋里一派的通红。灼人眼球的色彩,看的刺目,看的想掉眼泪。
“大小姐,该上轿子了。”阿香战战兢兢的提醒方颖菲。
“东西都备好了。”安祈雨也跟在阿香的身后,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再被方颖菲训斥。
“是呀,是呀,吉时到了,大小姐该上轿了。”喜娘一脸兴奋的跑进来提醒。
“知道了……”方颖菲抬了抬眼皮,回到的倒是出乎意料的顺从。只是安祈雨留意到她眼神里的异样,那种伤心欲绝里带着愤恨与不甘,还有隐忍,就是方才与父母跪别时,方颖菲也没有这么的复杂。
到底是自己不愿意的婚姻,那种心情确实可以理解,她心里恨只恨生不逢时。纵然是出过国,纵然是留过洋,她也早就西化了自己的思想。纵然是大清已亡,纵然是民主共和高唱,女子早就独立又解放了。
可她,剪短了头发,着上了洋装,却终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捆绑在利益的绳索之内,直至窒息丧命。
此种心痛与怅然,谁都不可理解,她方颖菲的认命不过是痛心疾首时候来没有来得及的反抗。
安祈雨突然可怜方颖菲,她是方家的大小姐,平时娇纵跋扈,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毫无选择……
方敬槊作为兄长,规规矩矩的送妹妹上轿,再跟着火车送至北平,看着她完婚之后再回上海。
安祈雨,阿香喜娘也都一并跟着,就连特制的花轿都一并抬上了专列的火车,浩浩荡荡的开往北平。
恨嫁之心,远嫁之痛,折磨的方颖菲一路沉默,甚至连水也不多喝,整个人就闷在车厢里谁也不见。
方敬槊进来宽慰她,“怎么了?看着你精神不佳,是不想嫁人吗?”
方颖菲看看他,没精打采的回应了一句:“是怕我不在,父母指望不上你。”
显然这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让方敬槊立时就丢了面子,自己在妹妹这里都不得待见,更何况是在父母面前了。
“你也不要这么看不起你哥哥吧?!”
“我在北平完婚后,你是不是立马就回上海了?”
“这倒也不会,偷偷告诉你,我与父亲商量了一下想在北平开家银行,还有些分号和店铺,这样你也有了靠山,怎么样?”
“……哦,倒也好,那样我就觉得踏实了。”
“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方颖菲这一刻突然落泪,她是个眼泪极少的人,这会子愿意哭出来那也真的是到了非伤心不可的地步。
只是除了这些事情,方颖菲的心里还有一个人——云流苏。
北平林家厚礼迎亲,上海方家风光大嫁,这事情在全国上下热闹了好些天,可是他云流苏却没有丝毫的表示,这么些年的情义,到底是错付了吧。
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那时候自己对他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没有想到回应的竟然是他的犹豫。
方颖菲的伤心失望一并袭来,这些日子她过的什么样可想而知了。望着窗外的景色,全然的荒芜与萧索,自然是索然无味的,只是现在不管什么样的景致在方颖菲的眼里都是一样。
方敬槊看着自己的妹妹已经没有理会自己的兴致,于是也只好悻悻的离开了。他的心里对于自己家妹妹与云流苏的事情是压根就不知情的,他只觉得是自己妹妹的不舍亲情,却没有想到她准备着偷梁换柱了。
林鼎阔这一身喜服等的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天气过热,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真的是难受至极。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挨不住的,方颖菲竟然挨住了。
说是要婚后过的厚实,于是新娘子嫁到夫家的时候一定要穿的厚厚实实,方颖菲竟然真的遵照传统,穿的也是够厚实的,就连盖头也是厚重的一点都不透光。
林鼎阔伸手将方颖菲从花轿中接出,她的手指纤细,触及冰凉。这样的天气,她难道还能是冰肌雪骨?
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姑姑说过,她是个美人,美人应该都是这样的。林鼎阔沉淀了一下心情,她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大老远的从上海赶来嫁给自己,说什么也要善待与她。
却不知道,方颖菲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容貌,故意穿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可是天气炎热,她也是受不住这样的厚实。于是就让方敬槊给自己找了一大块的冰块装在铁盒里,穿得厚实抱在怀里,谁也看不到。要不然林鼎阔也不会摸着她是冰凉的小手,不过下轿子之前,方颖菲就把铁盒子扔在了轿子里。
拜过堂,磕过头,见了兄嫂和姑母,林鼎阔领着方颖菲回洞房,两个人到现在也都没有一句话也都没有说过。
“我先去外面招待宾客,过会儿就回来。”林鼎阔就这么与方颖菲干坐着,实在是全身难受。
“是。”方颖菲从盖头下面露出来一个字,她低着头强忍着汗流浃背的感觉,就想着怎么赶紧把林鼎阔给赶走呢,却没想到他竟然先一步提出来要出去。
“太热了,叫丫鬟伺候你洗漱一下吧,等到晚上我只来掀盖头就好。”林鼎阔确实不怎么想与方颖菲面对面,于是交代了喜娘新事新办,不要太为难方颖菲。
方颖菲听着林鼎阔的安排,倒是莫名的感激,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了,起码懂得尊重一下自己。转而又想,自己说什么也是方家的大小姐,这样的身份确实得罪不起的。
“大小姐,大帅出去了,您是要梳洗一下吗?阿香给您去打水。”阿香见到林鼎阔出去了,自己就主动进门来伺候方颖菲。
“可把我给憋死了,这简直要把人给热死了啊。打水去,赶紧打水去!”方颖菲听到了阿香的声音,立刻就掀了自己头上的盖头,再看她那个水淋淋的样子,喘着粗气,真是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雨,进来一下。”阿香见着方颖菲这个样子,也是吃惊的不得了,至于这样折腾自己吗?这样的风俗,阿香也是听说过的,新娘子要穿的厚厚实实,这样到了婆家才会招人疼爱。可是那时候,阿香听过的故事是,大暑天的就有穿成这样厚实的新娘子活活被热死在了轿子里,等抬到了婆家早及已经咽了气,成为一具尸体,转眼间喜事变丧事了。
幸好方颖菲底子好,而且又有方敬槊提前准备的铁盒子冰块,她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要不然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也被热晕,更有甚者会变成一具尸体。
“是是是,我这就准备。”安祈雨见到方颖菲这个样子也是吃惊,连忙上去给帮忙把她身上的喜服给脱下来,还一一都给收拾好了,摆放整齐。
方颖菲自己也没有闲着,就拿着毛巾从头到脚的一通猛擦,喜娘在外面看着这两个小丫头不停的忙活里忙活外,心里好奇,可是也不敢多问,只因为林大帅交代过不能为难方颖菲。于是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转头就收拾撒帐用的东西了。
十七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林鼎阔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晕晕乎乎的,就连眼前都有点模糊就跟蒙上了一层薄纱一样。
转头看到了一旁的方颖菲,她还正睡的很沉,林鼎阔摇晃了一下脑袋,只觉得这头里就跟装了一个铅块一样,重的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呃……”林鼎阔用手摁了摁额头,自己昨天喝的也不算太多,怎么就能头疼到这个地步。
大约是听到了有声音,对面人的就翻了一个身,把头转向了林鼎阔这一边,皱着眉头也是很难受的表情。
林鼎阔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房间里,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床的凌乱,还有眼前的人……
“哎哟,头好疼啊。阿香……”安祈雨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对面的人竟然是林鼎阔!
四目相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他和她衣服都已经不见,如此的坦诚相待,两个人都被吓住了。安祈雨坐起身来,突然间就觉得疼痛在两腿间蔓延开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安祈雨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纵然年纪不大,可是这样的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林鼎阔也震惊住了,他们两个……昨天晚上自己晕乎乎的进了新房,重重红纱帷帐之中,他以为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就是方颖菲。
可是怎么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方颖菲呢?
“我的头发……”安祈雨习惯于在紧张的时候去摸她的一对麻花辫,可是现在能摸到的只有齐耳朵的头发茬。
林鼎阔慢慢的安抚一下自己的呼吸节奏,从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的顺畅呼吸,他需要捋一下思绪。
方颖菲不见了人影,自己现在又和她的丫鬟同处一室,现在还是这样的情况。
本应该是自己与方颖菲的洞房之夜,竟然偷龙转凤,换成他和一个丫鬟?
安祈雨整个人都呆住了,除了那滚珠子一样的泪水,她缩在床角,紧紧的抱着大红锦被,仿佛这样她才能得到保全。
“你多大了?”林鼎阔竟然问的是这一句。
“……十七了……”安祈雨回答的时候嘴唇哆嗦的把这简单的三个字都断了音调。
林鼎阔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到蚊帐外面就拿了自己的衣服赶紧穿上,回头还时不时的看着安祈雨的样子,她还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泪流满面。
“叫什么名字?”林鼎阔穿了一件丝质的睡衣搬了一张凳子就坐在床铺对面的桌前,面朝这蚊帐里面的安祈雨。他也无奈,这件事情一样也是非自己所愿。
“阿雨,叫阿雨。”安祈雨良久才将目光汇聚在对面说话的人身上。
“全名呢?”林鼎阔接着问。
“安祈雨,安……祈雨……”安祈雨这么个姿势坐着,时间长了身子都有些麻木,动一下就觉得下身痛,腿也不听使唤。再加上被林鼎阔这么逼问,她的那种力不从心简直是要将自己整个灵魂抽干。
“你们家小姐呢?方颖菲呢?”林鼎阔问的毫不犹豫,还带着疾言厉色。他这口窝囊气怎么能咽的下去?别说她方颖菲不想嫁给自己,自己早先的时候也是不想娶她的。最后竟然来了李代桃僵这么一出,方颖菲啊,方颖菲还真是小瞧了她。
偷梁换柱,金蝉脱壳,厉害了!
方颖菲真是绝了!
拿他林鼎阔当人什么了?!越想越觉得心里委屈又憋屈,林鼎阔气的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再看看这个小丫鬟,林鼎阔心里没底,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现在腹背受敌,是不是有人专意要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演了这么一出?
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安祈雨,林鼎阔倒是觉得她的伤心不是假的。那种忐忑不安,那种惊慌失措,那种痛不欲生,她也就是个牺牲品了。
要么就是她太会装,要么就是她真的一无所知。
敢这么算计自己,到底是谁?
林鼎阔怒不可遏,可是转而一想,若是现在自己就这么意气用事,去找方家算账,或者直接兴师问罪,那么事情传出去,他林鼎阔的脸面该往什么地方搁?
本来兄嫂对自己就百般忌惮,自己也在大帅的位置上摇摆不定,现在发现自己要娶的方颖菲就这么逃了,他今后在林家,在政府,在中央军里该怎么立足?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大小姐哪里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安祈雨喃喃自语,都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林鼎阔听的。
“你穿好衣服。”林鼎阔收拾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提醒安祈雨。
“是,是。”安祈雨双眼失神,可是倒是非常的乖巧,胡乱的在床上抓腾了一件白色棉布袍子就裹在了身上,连滚带爬的下床,跪在了林鼎阔的前面。
昨天的事情,她能记得的就是方颖菲洗漱干净,站在床前看着两个喜娘嘴里念念有词的撒帐,说的也无非就是些吉利的话,比如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
然后方颖菲赏了些钱财给喜娘们,打发她们赶紧出去,想想也是天气这么热,她这边刚刚洗漱清爽,那边人一多又觉得烦热,赶紧将人都打发干净了才能觉得舒坦些。喜娘们知道林鼎阔的意思,没有多做磨蹭,都得了钱财欢天喜地的就这么一一谢过都转身走人了。
这个时候方颖菲倒是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她就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本来方颖菲就是那种脾气阴晴不定的人,所以她现在这个样子,在阿香和安祈雨看来还是常有的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所以并不用多想。
安祈雨和阿香两个人就这么随身伺候着,摆放好所有方颖菲要用的东西,阿香就突然被喜娘叫走了,神神秘秘的,还有点羞羞怯怯的感觉,安祈雨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是这么看来应该不是坏事。
方颖菲盯着座钟看了又看,安祈雨收拾好了要洗的衣服也就不准备多做停留,等会儿林鼎阔就要过来挑盖头了。
“阿雨,给我兑点水喝喝,这水太热了,我不想喝茶。”方颖菲交代安祈雨。
“是。”安祈雨就转过身去,倒了热水,来回的用两个瓷杯子倒腾这凉水。
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八
安祈雨还能记得的是她的眼前晃过一个白色的帕子,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梦到了火炉,热的得自己全身都要起了疹子,痒也燥,再后来就醒了。
眼前是怒不可遏的林鼎阔,还有自己的一身疼痛,安祈雨从未有过的绝望,她整个人都承受不住。林鼎阔的气愤在于他感觉到被人愚弄和戏耍,安祈雨的绝望在于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摆布和利用,她连通房丫鬟都不想做,更何况是就这么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同床共枕。
“你起来吧,换好衣服,就穿方颖菲的,叫另外一个丫鬟进来,把你这头发给从新剪剪。”林鼎阔上下打量了安祈雨,皱着眉头交代她的事情叫人大感意外。
“大帅,这是什么意思?”安祈雨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林鼎阔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安排,难道是让自己代替方颖菲吗?
“以后你就是方颖菲了。忘记你原来的名字,原来的身份,嫁到林家,你就是林家的媳妇,方家的大小姐!”林鼎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安祈雨瞪大了桃花眼看着自己,那种惊异早就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曾经是个丫鬟。
“是,我明白了。”安祈雨觉得自己堵在嗓子的一个疙瘩怎么都咽不下去,却就这么硬生生的答应了下来,呕的心疼。
要是不答应,是不是自己回命丧林府?是不是方家也会追究到自己身上?她不想死,她还有事要做,她还想着以后脱离方府,不再伺候别人……
“姑爷,大小姐,翠君伺候洗漱了。”门外是新分来的丫鬟,本来是觉得方颖菲嫁到这边需要个丫鬟伺候着更加方便的。
“叫阿香来就行了。”林鼎阔看了安祈雨一眼,问她方颖菲带来的丫鬟名字。
“是。”翠君回应了一声,就没动静了,想必应该是去让阿香替换了。
阿香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水盆差点就掉到了地上,她就看到房间里只有阿雨和林鼎阔两个人,而且看着阿雨的那个样子,她就知道大事不妙,昨天晚上自己找阿雨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今天早上竟然看到她在洞房里。
还有那一双哭红的眼睛,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凌乱不堪的,阿香虽然没有安祈雨心眼多,可是也能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阿雨……你……”愣了半晌,阿香才想起来说话,惊讶的她都没有来得及跟林鼎阔请安。
“等会儿要去给我姑母磕头奉茶,你们两个没有功夫叙闲话了,今后她就是方颖菲。听懂了?”林鼎阔这个时候及早的给这两个人提醒。
“是,我伺候你洗漱穿戴。”阿香看到林鼎阔的一脸严肃,她低着头赶紧小跑到安祈雨的身边,给她拉好领子,上下打量着安祈雨的魂不守舍。
“萧继东!”林鼎阔大步走出了门,他这会儿赶紧找到副官安排一下下面的事情。
萧继东刚刚看着方颖菲的丫鬟进门就有点不同寻常,可是大帅现在娶了媳妇,自己身为副官就不好再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这边自己刚刚看着阿香进去,那边就听到了林鼎阔对着自己没好歹的大喊,显然声音里是有情绪的。
“到!”萧继东赶紧第一时间就出现在林鼎阔的眼前,抬腿大步就进了正堂的门槛,“大帅,有什么吩咐?”
“出事了!”林鼎阔一脸的阴郁,说话声音也不似刚才的底气十足。
“啊?什么事?是夫人吗?”萧继东不明所以,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正堂里有新媳妇的身影。
“换好了衣服就出来。”林鼎阔对着里屋看了一声。
萧继东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阿香扶出来了一个身穿大红色旗袍的女人,短发旁还别了一个金凤图样的卡子。
等她抬头的时候,就惊讶的“啊”了一声。竟然是安祈雨!
“你怎么……?”萧继东忍不住问出了声。安祈雨正是他的表妹啊,那时候她就跟着小姨住在自己的家里……
许多年前的事情都在自己的眼前重现,安祈雨那个时候就是个黄毛小丫头,扎着细细的小辫子,面黄肌瘦的就显着那双眼睛特别大,他去上学回来的路上有时候会捎几个水果给她一两个。
这丫头就甜甜的一笑,谢谢表哥,然后转身给她的母亲秋如玉送去尝尝鲜。
而自己那个时候则是个小胖子,矮墩墩的,每天背着个布包跟在同村的大孩子身后一起去上学。学了新的内容,回来的时候看到安祈雨也好奇,就顺便教给她一些。
多年重逢后,本来他们就是在林鼎阔的婚礼上,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上几句话,就各自忙各自的,这一转眼,还不过一天呢,怎么她就穿上了新娘子旗袍从林鼎阔的卧房里出来了?
而且昨天见她还是一对麻花辫垂在胸前,这一觉睡醒了,就成了短发……
阿香和安祈雨站在林鼎阔的面前,一个紧张不已,一个张皇失措。
林鼎阔抬眼皮看着一身火红色无袖旗袍的安祈雨,那眉眼间全是冷漠,配着艳红的口红和如黛弯眉,倒是有点相得益彰的美好。就是这表情实在是生不如死的叫人无奈,新娘子竟然是这般的愁眉苦脸,林鼎阔自然也是高兴不到哪里去。
纵然是安祈雨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惊艳,可是还是不由得要感慨一下自己的婚姻,怎么就这么倒霉,喝点凉水都塞牙!
难得这个方颖菲还算有点良心,能给自己留这么标准的丫鬟,倒是也没有亏待自己。林鼎阔无奈,他现在除了认命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等会儿要见的有林崇柔,还有方敬槊,明后天的晚宴上也是安排了他跟新婚夫人要参加的,就这么一个小丫头,他该怎么带出门还真的要费一番思量。
其实林鼎阔最想看到就是方敬槊见到了这个替代品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怕就怕他这个大舅子会问自己要人,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会要人,自己也会,没有对方家兴师问罪,已经算是他仁至义尽了。
“大帅,这是怎么了?”萧继东看着这三个人甚是不解,但是他的脑子里也闪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方颖菲不见了。
“方家大小姐不见了,现在她就是方颖菲,你们是亲戚?”林鼎阔简单的回答,随后反问。
“是,是我的乡下表妹,安祈雨。”萧继东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给林鼎阔说明,他其实还不是更加的晕头转向。
“知道了,以后她就叫方颖菲,你跟阿香两个虽然知道这件事的内幕,但是要怎么做,心里有数吗?!”林鼎阔目光扫过阿香和萧继东的脸上,就跟刀子刮了一下似的,竟然会有痛感。
“是是是,知道,知道!”两个人异口同声,回答的很是干脆。
二十
看着池子的游鱼摇头摆尾都纷纷围过来觅食,林崇柔不由得微笑,又将手里的鱼食都给扔到水中,而后拍了拍手,就准备回去了。
大早上的天还没有热起来,林崇柔觉得林鼎阔领着新媳妇过来也不会太早,自己还想再抄抄佛经。
“二少爷和少奶奶来了。”丫鬟竹韵进来给林崇柔禀报。
“这么早啊!”林崇柔转身就准备回正厅了,昨天自己不想凑那个热闹就没有参加婚礼,在佛堂里闷了一天,诵经念佛倒也是清净自在。林鼎阔派人来请这位姑母也是没有请动,林崇柔回话,自己就是不想掺和这个热闹,所以也就只得作罢。
今天一大早没吃早饭,就给林崇柔来请安,这是该有的礼数。
可是安祈雨实在是不明白林鼎阔的意思,已经给他说过了,林崇柔在上海见过自己,这么一去那就一定是要败露了。
她穿着方颖菲的衣裳,戴着方颖菲的头饰,这么堂而皇之去见林崇柔是什么意思?
林鼎阔当然知道姑母见过安祈雨,可是这家里能主持大局的也就唯有这个姑母了。自己没有打算瞒着她,也绝对不能瞒她。
一路上,安祈雨把头都要低到裤腰上了,阿香跟着她也是一脸的为难。
林鼎阔和萧继东走在前面,回头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后面这两个女人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这是什么德行,就跟做贼似的。
“你们两个抬头挺胸,往前看,这是干什么呢?!”林鼎阔训斥她俩却也不好大声。
“是。”安祈雨明白林鼎阔的意思,她现在的身份是方颖菲,方家大小姐那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与之媲美?
“是。”阿香瞥了一眼安祈雨,一脸的生无可恋。
“要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那就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你们大小姐不见了,我会让你们两个丫鬟吃不了兜着走。”林鼎阔这简直就是下了死命令,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真是不太合适他的儒雅气质。
“知道了。”安祈雨无奈,抬起头来,跟阿香的眼神一个交汇,两个人就心领神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自己还真是没有这个享福的命,白捡了方家大小姐和林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可是怎么就实在是没有这么养尊处优的感觉呢?
安祈雨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方颖菲的样子,那种傲气和霸道的感觉,自己还真是有点学不来。不过为了自己这脖子上的脑袋瓜子,她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新婶婶好,小叔好。”
突然就听到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林鼎阔只觉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个点儿,怎么林彤武就起来了?
“你好。”安祈雨这回可算是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胆量跟这个男孩打招呼,其实也真是不能畏畏缩缩,要不然那真的就是做贼心虚了,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事,干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林鼎阔倒是比较意外安祈雨这么主动,也就微笑的看着林彤武规规矩矩的给安祈雨鞠了一躬。
“小武啊,这么早?”林鼎阔也给林彤武回话。
“是啊,我今天要回学校了,老师说今天要讲新课了,我怕耽误了,等会儿司机就送我,就不麻烦母亲再去送我了。”
“真是听话,乖巧。”安祈雨微笑着夸赞了一句,倒是颇有些长辈的风范。
“我们也赶紧走吧,你姑奶奶正等着我们呢!”林鼎阔出其不意的拉上了安祈雨的手,就这么亲密看着真是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安祈雨想了一下,昨天婚礼的时候,好像这个小男孩是站在正厅里的,自己被喜娘安排着去给安置嫁妆,所以整个婚礼基本上都没有怎么看到,就这么很少有人注意到自己,又没有人见过方颖菲的样子,她现在这么冒名顶替着,再加上头发也给剪了,妆画的也浓,别人认不出来应该也是情理之中了。
现在最怕的人就是林崇柔了……
林鼎阔只觉得手心里黏黏的,腻腻的,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牵着安祈雨的手,应该就是她掌心里的汗水了,原来她是这么的紧张。
说来也是,昨晚上就这么突然自己和她洞房了,今天早上还没有理清楚其中缘由,就被拉着来见知根知底的林崇柔,说不紧张,不忐忑,那绝对是假的。
“有我在,你不用多说话就是了。”林鼎阔倒也不是个难缠的人,哪怕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比安祈雨强多少。
“嗯。”安祈雨觉得自己就被林鼎阔这么牵着,很是不舒服,就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这个时候自己才发现手心里面全是汗水。刚刚到底还是紧张的不成样子……
“姑姑。”林鼎阔给林崇柔拱了拱手,就又把安祈雨给拉了过来,“给您见见新媳妇。”
“叫姑姑。”转过头,林鼎阔也给安祈雨介绍林崇柔。
“姑姑安好,我是方……颖菲。”安祈雨对于自己的新名字实在是不怎么能适应,稍稍一顿,这才算是给说了清楚。
林崇柔本是跪在蒲团上面朝佛祖的,听到这一声问候,就转身回看。
入眼的是一对璧人,男的一身深黑色长衫,女的则是身着火红的旗袍,倒是赏心悦目的叫人目不能移。
“这是怎么回事?!”林崇柔忽然就换了语气,缓缓的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林鼎阔带来的人,刚才看着还是满心欢喜,可是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这浓重的艳妆下面所遮挡的那个面容不是方颖菲。
“……”安祈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敢再多说一句,她的头这回又低了下去,时不时的偷偷缓着呼吸。
“姑姑,真正的方颖菲不见了,今天早上在我床上的人是她,昨天跟我洞房的人,也是她。所以我只能将错就错,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让人知道方颖菲不见了,否则,方家要人,林家也有人要让我出丑了。”林鼎阔说这话的时候安祈雨和阿香都被差遣到了偏厅,只有萧继东还在。
安祈雨也是真的被吓住了,整个人有点僵都是被阿香给扶着出门的。丫鬟竹韵也是看着有些奇怪,只是因为林崇柔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所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后来也跟着一起就从在佛堂里出来了。
“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她就是一个丫鬟而已,让她来代替方颖菲,到时候方家来要人,我看你怎么解释。再说了,天底下的女人多了,也不一定非要她来代替啊。不过就是昨晚上坏了她的名誉和清白而已,一个丫鬟,也就是跟着嫁过来的,通房罢了。你还担着这个责任吗?”
“姑姑,万一要是别人知道了方颖菲逃走,我们与方家的关系,还有我今后在林家的位置,在中央军的权力,都一定会被人耻笑的。而且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能是大哥大嫂的陷害,故意叫人来恶心我的,可是这一早上都没有看到大哥那边的人,他派来伺候的丫鬟翠君也没有任何意外,我想这件偷天换日的事情,大概就是方颖菲一个人的杰作。
而且,这个安祈雨醒来之后没有大呼小叫,只是隐忍哭泣。她倒是挺能沉得住气,估计她应该也是受害者了。
更何况,现在最了解方颖菲的人也就是她随身的丫鬟,让别人代替,还不如就让这个丫鬟代替吧。
怎么说她的身子也被我给占了,等找到真正的方颖菲再说。等到见了方敬槊,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二十一
方敬槊的脑子到是转的快,他下一刻的反应就是把责任推到了安祈雨的身上,“是不是你这个小丫头把你们大小姐给弄丢了?说!”
“我没有,我自己用……我都不知道方颖菲去哪里了!”安祈雨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回击,她的清白没了,还有受到别人这样的指责,也不知道这个林家的二少奶奶到底有什么好当的,谁稀罕谁去,她安祈雨不稀罕,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才不会进方家当丫鬟,更不会跟着送嫁到北平。
“你用什么?”方敬槊把关键放在了这里。
安祈雨也知道自己这话是说的有点多余了,可是想想自己的身子被林鼎阔给占去了,而不是她要给的人,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打从昨天晚上洞房的时候起就是是我的人了。”林鼎阔将安祈雨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看了她一眼,然后给方敬槊回应。顺便伸手把一段大红色的蜡烛交到了方敬槊的面前,“这个东西想必方大公子应该知道的。”
“焚情?”方敬槊当然认得,这东西欢场上的必备,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刺激心脏。
“我曾经记得,方大公子为了得到一个交际花就用过这样的手段吧?”
没有想到林鼎阔对于方敬槊的风流韵事也是了若指掌,这位方大公子风流倜傥的名号都已经从上海滩传入北平城了。
方敬槊语塞,干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说什么他面前的这个人都是中央军的大元帅林鼎阔,自己父亲的在上海的财政司司长的位置还是他给的,自己的这个妹夫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需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方敬槊就又转换了心眼,昨天晚上洞房的时候这个阿雨都被林鼎阔给睡了,那还多说什么,估计就是林鼎阔看上了阿雨啊。这大清早的来兴师问罪,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至于自己的妹妹方颖菲去了哪里,她竟然逃婚出了林府,却没有来找自己,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她早就抽筹谋好的,他这个妹妹留洋回来的,一开始竟然选择了中式的婚礼,还非要穿成那个样子,这里面早就有猫腻了。
大热天的包成了一个粽子,这说得好听是过得厚实,其实还不就是为了遮掩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逃婚……她可真能做得出来啊!
“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就这样吧,大帅的意思是不是阿雨今后就是我妹妹了?”
“大舅子要是还有别的办法,那我也可以洗耳恭听,你家的大小姐能做出这么精妙的设计,林某人佩服。”
“这……小妹不成器,配不上林大帅,呃,而今才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那就把她的卖身契给我,或者你们自行处理,今后方家再也没有阿雨这样一个丫鬟了。懂了吧?”
“这都好说,这都好说,现在阿雨……妹妹是大帅的人了,就是我们方家的小姐了,是我们方家的小姐,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卖身契之类的了。”
方敬槊就是这么的识时务,安祈雨听在耳朵里,心里却一阵冷笑,就这么一夜,自己的清白没有了,换来的就这些虚头巴脑的身份,自己倒是真的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听天由命是什么滋味,安祈雨一下子就了解了。
“你先去车上等我。”林鼎阔交代安祈雨一声,又给了她一个眼神。
安祈雨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看来林鼎阔还有事要跟方敬槊纠缠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了了,至于非要为自己这么费劲嘛!
方敬槊这会儿在看到安祈雨的背影就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当初自己看着她总穿着丫鬟下人的衣服,还有点瘦弱的样子,总觉得她跟没有长成似的,现在再看看她穿着的这件旗袍,无袖的样式,修身的剪裁,再加上一双高跟鞋把安祈雨的整个人的腰身都给勾勒出来,原来这个丫头早就长大成人了。
还有那剪成齐耳的短发,竟然这样的俏皮和洋气,唯有妆容浓了些,若是她本色的容颜,那对精致的桃花眼,晶亮亮的勾人还有笑起来时候弯成月牙的甜美,自己就是这么被她给吸引了的。
恨只恨自己当初就心慈手软了,要不然怎么会落到林鼎阔的手里。方敬槊不由得挑了挑一下眉毛,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这才刚刚到了北平就是林鼎阔的人了。
本来他还想着等到方颖菲结完婚,自己要把安祈雨给带走的,这一路上自己什么时候都合适下手。
“大哥是想在北平开银行,还是商号?选好什么位置了?”林鼎阔索性也把自己的所有优待条件都给开了出来。
“大帅,这是真的看上了这个丫头了?我那个妹妹当真是跑了?”方敬槊也难得正经八百一回。
“她确实心不在我这里,洞房之夜就这么把一个迷糊的丫鬟给扔在我的床上,然后又点了焚情在龙凤烛里,我招待宾客喝了点酒,根本就没有看到喜帐里睡得是谁,阴差阳错,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小丫鬟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方家和林家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那个不顾大局的妹妹可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啊,她就图自己痛快,说走就走,要是我把这事理论起来,老泰山在上海财政司的位置不保,大舅子想在北平开辟新业务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帅考量的周到,都是我那个妹妹不懂事,起先谁也没有想到她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倒是这个小丫鬟识大体啊。现在木已成舟,那么我回到上海,也会给父母禀告清楚,这件事情暂时先这样吧,等我找到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再让她给大帅负荆请罪,到时候再把这个小丫鬟给换过来,阿雨以后再处理掉,也就一干二净了。您看这样行吧?”
林鼎阔微微上扬嘴角,并不分明的笑意让人看着有点心悬着,方敬槊就有点猜不透他的意思了,于是征求意见一般的谄媚笑了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就这么办吧。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对外宣扬了,也没有半点好处,再说了方颖菲拜堂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脸,我们林家的人也就我和我的副官知道。”
“那是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也一定会保守秘密。”
林鼎阔这么维护阿雨那个丫头,说到底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方敬槊多少也知道林鼎阔上面还有大哥,林卓恩虽然腿断了,可是他还有儿子,这林家的后院的矛盾也不简单。
林鼎阔要钱,方家要权,好不容易两相得利,让方颖菲给败坏了,却让安祈雨给成全了。
二十二
红烛高照,镜中人影,安祈雨将脸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才觉得舒坦多了,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呼吸顺畅。不经意间看到下巴还有脖子上的红印,深的深,浅的浅……
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可是一早醒来的时候全身疼痛,现在再看这些印记,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那种伤心与无奈,她深感痛苦,安祈雨啊,安祈雨,你到底上辈子都做错了什么啊!?
还有这脚上,一天都穿着高跟鞋,她的脚哪里受过这样得罪,低头看看脚腕都红肿了,方颖菲的鞋子比自己脚大了些,这一天下来,到处奔波真是难受。
其实原来在方家的时候也是很忙的,但是那时候自己穿的都是平底鞋,就算是再忙她走上一天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这个高跟鞋真是自己的克星了。
林鼎阔进门的时候安祈雨正在苦不堪言的揉搓着自己的脚腕,疼得龇牙咧嘴,短发遮住半个脸庞她不经意的用手撩到了耳后,就只见长长的睫毛投出了深影,她还真是卸了妆之后更好看些。
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再加上那双桃花眼,媚里带俏,俏中含情,这小姑娘确实长得不错。
这个方颖菲倒还算是有良心,能给自己一个长相不错的丫鬟,要是一觉醒来看到一个丑八怪,自己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翠君,端盆热水进来。”林鼎阔却给门外伺候的丫鬟翠君吩咐了一声。
“是。”翠君张望了一下,这一天林二少爷和新娘子都不怎么搭理自己,这会儿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要不然以后可怎么给大少奶奶交代啊。
阿香看了一下翠君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倒是非常的上心,本来她是想自己端水的,害怕被人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可是林鼎阔教的是翠君,她就只能侯着,心中忐忑的看着翠君将热水给送进门去。
安祈雨很是惊讶的看着林鼎阔所有的安排,自己现在的身份必须要马上适应,被人伺候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鼎阔看着翠君把水端了进来,“放地上,给夫人洗洗脚。没别的事,你出去吧。”
翠君本来还想着借机看看这两口子如何相处,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好给叶川玲去添油加醋一番,然后讨点赏钱呢,可是林鼎阔就这么又把自己给吩咐出去了。
话说回来,难道是大帅要亲自给新媳妇洗脚吗?
这可真是宠上了天啊,两个人蜜里调油那可真是要羡煞旁人了。翠君想了想,就这么回去给大少奶奶禀报吧,而且看起来大少奶奶还是很芥蒂这个二少奶奶的。
当家主母之争眼看就此开始了是……
翠君无奈就这么退了出来,却还时不时的回头留意,希望能听出来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泡泡脚吧,能舒服些。”林鼎阔往安祈雨的旁边一坐,就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倒是安祈雨立马站了起来,束手束脚的立在旁边,她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伺候别人伺候习惯了,现在给她说话的人是中央军的大元帅——林鼎阔,尊卑有别是当丫鬟的人最基本的常识。
“谢谢大帅。”后来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现在她的身份是方颖菲。
“坐下,方大小姐!”林鼎阔实在是无奈,白了她一眼。
“是。”安祈雨乖巧的在一旁坐下,就开始悉听尊便了。
“洗洗脚吧,记得你以后的身份,要是漏了破绽或者你敢跑了,给你担着责任的人可不少。”林鼎阔看着安祈雨把脚小心的往盆子里面试探了一下,白皙的小脚这会儿被热水给烫的红红的,还挺好看的。
“知道了。”这么一烫确实舒坦了很多,那股子热气顺着脚心就流转到身体的四肢百骸,整个人的奇经八脉都被打通了一般的顺畅。配合着现在的暑天,出了这一身的汗,真是舒畅极了。
“方颖菲什么脾气,平常都干些什么?”林鼎阔合上了手里的书,一本正经的文安祈雨。
“我家小姐增长的很漂亮,平时喜欢看戏,最喜欢的是瑞升班云老板的戏,会骑马,会弹琴,会唱歌,会写字,会讲洋话,会画画,会功夫,还会用枪,女中豪杰一样的人物。平时喜欢穿洋装,马靴,拿着一根马鞭,特别帅气,走路都是大踏步的,偶尔也穿穿旗袍,也穿穿裙子和高跟鞋。至于脾气嘛……”安祈雨想了想,方颖菲的脾气还真是不敢恭维,就连笑的时候都不多,看人的眼神都是那种盛气凌人的自下而上,目光所及之处谁都不敢抬头。唯有在父母前面才乖巧懂事,笑意盈盈。
大概这高门大户家的小姐都是有些性格乖张的脾气吧,自己没有这样的成长环境,自然也就没有这样的个性脾气。
“什么性格?嚣张跋扈还是恃宠而骄?”林鼎阔倒是替安祈雨说了出来。
“大帅怎么会知道的?”安祈雨想也没有多想就回应了这么一句。
“能把你一个人扔这里不管死活,做事不计后果,还能什么样脾气,大户人家的小姐呗!”林鼎阔这边说这话,那边就把他趿拉的鞋子给踢掉了,自己把脚也伸进了安祈雨的洗脚盆里。
幸好这铜盆够大,要不然还真是有点挤,安祈雨这会儿呆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林大帅这么自然而然的动作,可真是把她当媳妇了?
两个人的脚尖就这么似触非触的,在水里浸润着,安祈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就这么盯着,生怕自己碰到了他的脚趾,小心翼翼的准备往后挪动自己的脚掌,然后慢慢的就从铜盆里拿出来。
“方颖菲会这么多,那你会些什么?”林鼎阔在安祈雨的对面还是随意的翻看着自己刚刚拿着的那本书,问话不似刚刚的严厉,口气很是随意。
“我……”安祈雨皱了一下眉头,心底里盘算了一下自己会什么,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于是黯然神伤般的低下了头,十分腼腆的回答:“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缝缝补补,打扫庭院,就这么多了。”自己似乎是很不争气一般,她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难道还要跟方颖菲那样的大小姐一样?人家是方冠中的女儿,方家财大气粗都把女儿送去洋人那里学习的。
她安祈雨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跟方颖菲一样!
“可是刚刚我听阿香说你还会吹笛子?”林鼎阔从书里抬起头来问她。
“小时候会一点,是跟表哥学的,那竹笛还是表哥的呢,现在恐怕都生疏了。”安祈雨老实交代,自从进了方府,以前在姨母家中所有早就快忘干净了。
这话听完,林鼎阔只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她的表哥就是萧继东,他们公用过一个竹笛,那就是同吹过一个笛孔了。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吧。方颖菲会的,你以后都要学,要不然怎么成为林家二少奶奶呢?以后跟在我身边要出席各种场合,不会这些可不行。”林鼎阔直勾勾的看着安祈雨恨不得能从她的脸上瞧出一个窟窿来。
“是……”安祈雨拖了个长音回答的实在委屈,这林家的二少奶奶又不是她想当的,干嘛这么强加于人。于是站起身来,就想从铜盆里拿出脚来,却被林鼎阔一下给踩住,她整个人就重心不稳的往前面趴了过去,对面就是林鼎阔,简直避之不及。
二十三
林鼎阔眼看着安祈雨就要往自己身上趴过来,可是谁知道关键时候她一歪身子就摔到了一旁的地上,连带着铜盆一起都给打翻了,林鼎阔也被洗脚水给飞溅了一身,要不是他用手中的书本挡了一下,估计这脸上也不能幸免。
安祈雨更惨,铜盆扣在了身上,她则趴在了水汪里。好在上半身用手肘支撑着,这样才不会被摔的更难看。
这回林鼎阔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虽然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可是毕竟那是被迷晕了的,要是放在平常,恐怕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宁可摔在洗脚水里都不愿意跟自己再有亲密接触,林鼎阔愤然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招人讨厌呢。
林鼎阔没好气的把书往地上一扔,赌气的趿拉着鞋子就转身去床上躺着去了。
安祈雨爬起来,看看这一地上水渍,幸好刚刚盆子是翻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不然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两个人是打起来了呢。
于是她赶紧就要给收拾利索,却听到林鼎阔说了一句:“叫丫鬟进来收拾!”
“翠君!”安祈雨倒是不会麻烦阿香,同是从方府里面出来的,她真是不好意思叫阿香来伺候自己。
翠君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水渍,安祈雨吩咐她赶紧去找些干布来把水给吸走。
看着翠君收拾利索了,安祈雨这一身的水渍还需要换个衣服,可是林鼎阔就坐在床上她想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柜子里找衣服,等会儿去一旁的厢房换。
“你哪里是我没看过的,至于这么避嫌吗?”林鼎阔故意言辞挑逗,非要让安祈雨难堪不可。
想想刚刚一脸倒霉相的从地上爬起来,就一肚子的窝火,她不想直接砸在他的身上,自己选择倒在洗脚水里难道还有错吗?
再看看自己这水淋淋的一身,他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安祈雨真是觉得自己心软了些,刚刚就该砸到他身上,连人带椅子一起给砸趴下,然后再把洗脚水都泼他身上,泼他一脸!
这样的人要真是娶了方颖菲,那整个林府估计都得鸡飞狗跳了,自己平白无故的失去了贞洁,还要遭受这样的侮辱,安祈雨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亏到家了。
“是啊,既然你都看过了,那我也不用客气了!我就在这里脱了,大帅您好好看,仔细的看,看个够!”安祈雨这边说话就开始解身上的盘扣,现在的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身上的衣服还挂着水珠,解扣子都费劲,再加上撸胳膊卷袖子的动作,林鼎阔只觉得安祈雨不是要脱衣服伺候自己,而是跟自己拼命一般。
“好啊,来啊,我就看你怎么让我看的干净,拭目以待。”林鼎阔莞尔一笑,抱肩冷眼瞧着。
“你,你真……”接下来安祈雨想说的是真不要脸,可是想想他的身份,林大帅,敢骂林大帅不要脸,自己真的是活腻了。
“怎么?不脱了?要不要我帮你啊?”林鼎阔顶儿郎当的样子凑到安祈雨的身边,满脸戏谑,真的就要伸手。
“不要!”安祈雨真的是被吓住了,竟然都喊出了哭腔。
林鼎阔一把捂住她的嘴,“吓唬你玩呢,还当真了?”扫了一眼窗外,生怕有人听墙根儿。
“我不想……大帅,饶了我吧。”隔着林鼎阔的手掌,安祈雨的话就算听不清楚也还是服软了,死死的捂住胸前,眼看着泪珠是要滴下来了。
“不行,睡一张床是必须的,你在里面,我在外面。放心吧,我不会动你的!”林鼎阔给安祈雨保证,“再说了床那么大,中间放一床杯子就是了。”
“要不然我睡地上吧。”安祈雨提议。
“那不行,夏天虫子多,睡地上要是被虫咬了怎么办?”林鼎阔已经开始给床铺收拾出来两个人的各自领地。
“我先擦洗一下再换衣服了……”安祈雨看着林鼎阔亲自动手,自觉理亏,就乖乖转身去了厢房。
等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才觉出来这大夏天的中间横着一床被子是有多么的多余,本来就热,虽然有冰块,有风扇,有竹席,这北平的热天的暑气却丝毫不减,安祈雨觉得比上海的夏天还有点难熬。
“给。”林鼎阔丢给安祈雨一个蒲扇。
“谢谢大帅。”安祈雨真的觉得好热,这蒲扇扇出来的风也都是热风。
“哎呀,把这被子扔一边去。”林鼎阔真是急了,随手就把被子扔到床头上。
“哎……”安祈雨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鼎阔下面一句话,“这么热的天,就算是你想,我也不愿意。”
这什么道理?!
她想?她想什么?可是还没有等她想好反驳的话,那边就看林鼎阔赌气似的整个人都翻过去身子,背对着安祈雨了。
安祈雨只能哀叹自己的笨嘴拙舌,连吵架都要想上半天的词真是没用,于是也就使劲一翻身,转了过去,表示自己对于林鼎阔的不满和不屑。
“明天的安排是跟我大哥大嫂一起进祠堂跪拜,你留点心,想想平时你们大小姐都是什么作为,别露馅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安祈雨,林鼎阔不交代清楚,都没法睡觉。
“知道了,大帅放心吧。我照顾了大小姐半年多,还是有数的。”
安祈雨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一天劳碌奔波,腿脚酸软,听着林鼎阔的交代也是力不从心,眼皮直打架,干脆给他一个信誓旦旦的保证,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吧。
林鼎阔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心里舒服了,又想了些有的没的,本想多交代几句,翻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丫头已经睡的很沉了,长睫飞翘,菱唇浅抿,看样子是累的不清,要不然也不担心自己会对她再来一次图谋不轨,睡得这般没心没肺。
林鼎阔也是事出无奈,要不是这一天快刀斩乱麻的把自己姑姑和大舅子的嘴巴都给封住,以求得他们的支持,那么大哥大嫂,上海方家那边更是要出大麻烦了。
看着安祈雨睡得这么香,额角却还渗出了汗滴,林鼎阔起身把风扇都转了个方向,再将原本给安祈雨的蒲扇拿了过来,半倚在床头小心的给她扇着扇子。不知不觉中竟然露出了微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反正是不讨厌她,还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媳妇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虽然看着乖巧,可是也会时不时的露出来按耐不住的小脾气,就跟猫儿一样。
他从小就被林崇台严加管教,从来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安祈雨对于自己失身与他很是芥蒂,却不知,她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那种心理上的变化,林鼎阔自己也是难以捉摸,反正对她别样态度……
二十四
窗外有微弱的光透了进来,依稀是天已经放亮,安祈雨被热醒,睡眼朦胧中就看到与自己鼻尖相对的林鼎阔。
安祈雨登时睁大了眼睛,这么近的距离,恨不能自己眨一眨眼睛,这睫毛都会碰到一起。再近一指,唇也要触到一起了。
她屏住呼吸,只敢转转眼珠,这才看清楚林鼎阔跟自己的样子。
心里终于放心下来,他只是斜在自己这边,手里还攥着蒲扇,可能是彻夜都在给自己扇凉呢。
一时间温暖的热泪盈眶,安祈雨自知自己眼眶子浅,就是受不得别人对自己好,这么点小事就让自己感动不已。却把昨天晚上,他把自己身子给占了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安祈雨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挪身子,抬起来一只手就想去拿林鼎阔手里的蒲扇,自己投桃报李,也给他扇扇凉风。
却没有想到,他的蒲扇攥的那么紧,安祈雨又怕吵着他睡觉,就不得不放弃,看着林鼎阔的眉头皱在一起,大约是这个姿势睡的也疲乏,只是时间长了所以动了动就会有酸痛的感觉。
安祈雨看看他的身形,再想想自己的能力,帮他换睡姿这样的事情,力不能及,只有放弃。
可是他皱眉头上的川字,却让安祈雨不由得伸手触碰,这两天跟他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却都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子。
安静之中,原来林鼎阔是如此的英俊,虽然皱着眉头,可是也能看得出他本应是个眉宇宽阔的人,嘴唇有点厚,听说嘴唇厚的人都用情至深。
通关的鼻梁,那么的笔直,真是标标准准的龙鼻,听老人说这样的大都极有权力,功名显赫,到真是配得上他现在中央军大帅的身份。
可是安祈雨伸出去的手指却在半路上突然停住。
这个男人本不属于自己……
他是方颖菲的。
安祈雨咬住了嘴唇,再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就立马翻身过去,狠狠地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自己什么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林鼎阔,又怎么能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人。
等他们找到了方颖菲,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才是关键吧!
天热的全身难受,安祈雨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么提早醒了,想着自己这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和委屈,眼泪掉了不少,摸过去再溢出来,最后实在是抗不过就真的哽咽了一两下。
听到身后林鼎阔翻身的声音,她赶紧回头看了看,恰好就跟他的睡眼朦胧四目相对了。
“这么早,怎么哭了?”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眼睛红红的。
“没事,是眼睛里好像进了睫毛,迷了一下,天热就醒了。”安祈雨不撒谎还真想不到自己能解释的理由。
“哦……”林鼎阔长长的哦了一声,摆明了有点不太相信,想着她可能是因为芥蒂同床共枕的事情,但是不好总是提起,既然她不愿说,自己也就没必要总给她伤口上撒盐,日子还长,就慢慢过着,也许两个人就可以冰释前嫌了。
而后动了动,肩膀和脖子真就跟被捆住了似的,生硬的叫人动弹不得。
“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你梳洗好了,就叫我进来,还有事给你说。”林鼎阔交代了一句,自己就起身穿衣出门了。
安祈雨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愣了几楞,等阿香端水进来的时候这才会过神来。
她简单洗了洗脸,漱了漱口,看到有牙刷也一并刷了刷牙,之后规规矩矩的坐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熟悉的那张脸,东看西看,就仿佛从那天晚上开始,自己的名字也换了,这脸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你看什么呢?”阿香拿着梳子给她梳头。
“总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这头发剪了,感觉人也变了。你说是不是?”安祈雨问阿香。
“怎么就不一样?我看着比以前还俊俏了。我给你拿点头油吧,是桂花味道的,好香呢!”阿香看出来安祈雨的脸色不好,就岔开话题。
想想昨天晚上,林大帅把她和萧继东都叫在一起,说是以后阿雨就是方颖菲了,伺候她就跟伺候方大家小姐那是一样的,而且给了大笔的钱财叫他俩封口,否则人财两失。阿香拿着钱,可是心里也是怕了,这件事真是想想就有些害怕,丫鬟顶替了小姐去当太太,且不说要伺候一个陌生的男人,万一哪天漏了馅,穿了帮,这林方两家恐怕都要把事情推在阿雨的头上,她有几个脑袋敢承担这样的事情?!
现在看来,幸好林大帅还算是有担当的人,能想着为阿雨遮掩,怕就怕一旦真正的方颖菲回来了,阿雨该怎么办?被人占去了清白,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难道也要像原来方家的那个通房的姨奶奶一样,最后老死方家,一辈子过得凄凄惨惨?
“给大帅说一声,就说我洗漱好了。让他进来吧,刚刚他说有话要交代我呢!”安祈雨看着阿香出门,就让她给林鼎阔送信。
“好。”阿香答应下来,出门就把林鼎阔找来。
恰好,林鼎阔这会儿也刚刚打完一套拳,满身筋骨活动开了,大汗淋漓,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听到阿香说安祈雨收拾好了,就应了下来。
他想着自己这一身的汗水,总不好就这么进入,于是进了萧继东的房间里,打了热水上下一冲,也舒坦多了。
又换了事先备好的干爽衣服,这才进门。
瞅见安祈雨的时候,她正在看柜子里的衣服,左顾右盼,挑挑捡捡的,一脸愁苦。
“怎么了?”林鼎阔问。
“大帅,我找衣服呢,看看大小姐的衣服有哪件合适的。”安祈雨回话。
“你就是大小姐,自己的衣服自己都不清楚吗?”林鼎阔皱了眉头,她入戏太慢,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决定自己就是方颖菲,这个样子又怎么能瞒得过别人?
大哥大嫂虽然没有打扰,但是有翠君在,这就要时刻提防。
“……是,我知道了。”安祈雨抽了一下嘴角,站在那里不动了。她当了快十八年的安祈雨,这么朝夕之间就成了方颖菲,还是个与自己千差万别的人,哪有这么快!
“来我看看。”林鼎阔也觉得自己性子急了,话说的语气不好,于是就换了语调,把安祈雨拉在自己的身边,仔细的打量起来。
“阿香,给你家大小姐重新上妆。”林鼎阔这话说的让阿香和安祈雨都有些不解,可是既然他发话了,就没有不敢动的。
安祈雨也只有回到了梳妆台前面,林鼎阔从镜子里看着她那一双桃花眼,一对新月眉就觉得不合适方颖菲的个性。
“眉峰再上扬一点。”林鼎阔端详一下安祈雨的相貌,就提出来自己的建议。
安祈雨也不合适阿香描述的方颖菲的丹凤眼,一字眉,她自有她自己的一番风流韵味,娇而不媚,灵动轻盈,就是贸然与自己成了夫妻,这脸上失落又悲伤的表情遮掩了本人的性格。
“我来。”阿香被林鼎阔指挥的不知该如何下手,安祈雨自己动手拿了眉笔也犹豫不决恐怕自己哪一笔出了错就无法呈现林鼎阔的所要的效果,却没有想到林鼎阔还会给人画眉,这是出乎意料。
安祈雨转过身来,面对林鼎阔在手中的一支眉笔,在自己的眉间眼梢时不时的轻轻掠过。
而他在自己前面认真画眉的样子,倒是真的颇有功底似的。
“画了一个小山眉,这样似乎更合适了。”林鼎阔终于挺住手中的眉笔,将安祈雨的身子转镜子面前,这会儿真是觉得自己除去了做丫鬟时候的稚气,却也没有方颖菲的凌厉霸道。
原来只是觉得他煞有介事的画一下,不管好坏自己都需担待着就是了。而且他那一双深若静波的眸子对自己凝视的时候,真的让人想入非非。
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将自己给化出了别样风韵。
不用说安祈雨心里是何等的甜蜜又温暖,就连一旁当看客的阿香都觉得惊艳又羡慕。
“穿洋装吧,你不是在娘都这么打扮的吗?在这里一样就行了。”林鼎阔这话一出口,阿香紧接着就把那一身的洋装给递了过来,这是方颖菲新做的一身,颜色是红棕相间,新娘子去祠堂祭拜,也是合适的。
安祈雨换上方颖菲的这身洋装,上身短袖尖领的棕色衬衣,下身是一条红色的马裤,这倒是跟现下上海滩上那些富家小姐的洋式装扮也没什么二致。
偏就是外面的装饰的马甲,下摆多加了一个荷叶边,英姿飒爽却又不失风情,穿在安祈雨的身上不仅大小合适,这款式这颜色真是叫人惊艳。
二十五
满院树木苍翠遮天蔽日,修竹挺拔,花草葱郁,时不时的还有清香传来,沁人心脾,安祈雨望过去竟然是那满墙的蔷薇花,洁白,淡紫,浅红在浓密的绿叶映衬之下越发显得精神,叶海成墙,花缀如星,本是普通的一面青石墙壁,而今却犹如绸帛织锦,美不胜收,且不用说还带着阵阵香气。
远处荷塘,蛙声萦绕,放眼望去碧绿从中荷花朵朵,犹如美人玉立,当真的美不胜收。
安祈雨跟着花轿进门的时候就惊讶于林府古香古色的大宅子,上海的时候方家的宅院中西合璧,前面有欧式的喷水池,后面是飞檐斗拱的大宅,虽然也是处处景致,可是总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只这林府的宅子,纯粹的中式风格,雕梁画栋和亭台楼阁都安排的恰当好处,果然是前朝王爷留下来的旧宅,真是叫人赏心悦目,安祈雨打心眼里还是喜欢这样的风格。犹如她自小的时候的村落,白墙砖瓦,水映人家。
小雨时节最是迷人,朦朦雾气中水面游浮萍,鱼藏浅底,蛙鸣蝉鸣混在一起,儿时乐趣都在于此了。
林鼎阔拉着安祈雨在园中行走,见她时不时的左顾右盼,说道:“以后你要熟悉家里的环境,若是我不在家,可别走错了路。”
“大帅真是会开玩笑,我们方家的院子也差不多大,我也没有走错过一次,就算是出国半年回来之后蒙着眼睛也照旧想去哪里去哪里。”安祈雨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得意,丝毫没有任何的怯懦。
林鼎阔很是满意,就喜欢她这样的志得意满的样子,此时的安祈雨才是自己想要的人。她真是不负自己所望,是个可育之才。
叶川玲眼巴眼望的就瞅着外面的院子,就等着林鼎阔领着方颖菲出现,翠君这两天给她七七八八的说了些她的所见所闻,叶川玲听在耳朵里相信其中的一些,也怕翠君添油加醋或者被林鼎阔收买。
什么林鼎阔给方颖菲洗脚了,什么两个人同房欲拒还迎了,还有什么林鼎阔亲自为方颖菲画眉添妆……
不管是真是假,她总要亲眼看看才行。
“看什么呢?”林卓恩摇着轮椅过来问叶川玲。
“等着咱们家的二少奶奶呗。”叶川玲这话倒是很直接。
“昨天一天都没有露面,听说去了姑奶奶那里,还去了他的大舅子那里,这才刚刚结婚一天就四处奔波,也真是够辛苦的。”林卓恩丝毫不用掩饰他的所有信息。
“人来了。”叶川玲提醒了一下林卓恩。
门外,赵闻桥大老远就看到林鼎阔和二少奶奶手牵手,一路向这边走来。于是赶紧跑进门来,给叶川玲点了点头。
“毕竟是方家的大小姐,还是不能太过分,你给个下马威就行了,让她知道你林家大少奶奶的地位。”
“放心吧,我会拿捏的。”
林鼎阔其实对于自家的兄嫂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他想到了各种可能性,也想到了各种应对的策略,眼下最怕的就是安祈雨,看看她的样子,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大哥,大嫂。”林鼎阔一进门就看到叶川玲和林卓恩,一站一坐,倒是很悠然自得。
“大哥大嫂好。”安祈雨恬静的称呼林卓恩和叶川玲,可是这心里却是怕的直打鼓,那天拜堂的时候幸好喜娘安排她去跟着安置嫁妆了,要是当时自己也在喜堂上,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叶川玲愣了一下,盯着安祈雨看了起来,这个二少奶奶总是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要问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于是就没有给安祈雨回话,整个就把人给晾在了那里。
“好,二弟好,弟妹好。”林卓恩连忙回话,却没有听到自己媳妇的回应,于是就干咳了一声,提醒叶川玲。
“是啊,二弟好,弟妹好,一路辛苦了。赵管家上茶!”叶川玲一下就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找了别的借口搪塞过去。
“来,坐吧。”林鼎阔拉着安祈雨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也是两个人把手还抚在一起,就跟黏在了一起似的。
叶川玲看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真是羡煞旁人,忍不住再想想自己的,每天面对着一个瘸子,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姘头,自己也就二十六岁,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心思,爱情这个东西与她来说连渐行渐远都算不上,已经是可望不可及了……
看看这方家的大小姐,这一身的洋装,真是娇俏可人又英姿飒爽,这留过学的人就是不一样,长相上虽然小家碧玉,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真是讨喜又可人,却也没有丝毫的小家子气。
以后自己的儿子也要出国去见识一下,这样气质才会与众不同。
在叶川玲观察安祈雨的时候,安祈雨也在不经意间观察着叶川玲,这个大嫂真是个美人,这身浅紫色的旗袍真是太配她了,将整个身形勾勒得恰当好处。
那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都是风景,大家闺秀就是非同一般是,想想方颖菲的嚣张跋扈,再看看这位大少奶奶的风韵气度,真是没法与人相比的。
“大哥,我想趁着天还没有热起来就去祠堂祭拜,今天下午我要带着颖菲去京郊别墅玩玩,这几日天热,就连政府里也都放假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再说,京郊别墅也近,有事我也能及时赶回来。”
什么话都让林鼎阔给说全了,林卓恩自然是只剩下点头同意了。
安祈雨心里纳闷,林鼎阔一直都没说要去京郊别墅的事,怎么这会儿却突然又要去京郊别墅了?可是她能做的就是听从安排,还能干嘛。
“走吧,我已经让赵管家都准备好了东西,既然二弟和弟妹还要出去,趁早也行。”叶川玲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为难的错处也就顺水人情了。
祭拜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面对着神龛上摆放的林家祖先一一下跪磕头上香,听着林卓恩念完林家的祖训,林鼎阔和安祈雨一起扣头,聆听祖训。
“菲儿走吧。”林鼎阔喊了安祈雨一声。
这么突然的一声,安祈雨确实没有适应自己的新名字,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还在那里跪着。
“颖菲?方颖菲……”林鼎阔着急了,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喊什么!人家就是跪的时间太长了,腿软,拉我一把嘛!”安祈雨被这么猛然一喊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她顺势就坐在地上,回头瞋了林鼎阔一眼,娇气的口气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好,扶你起来行了吧?我的大小姐!”林鼎阔毫不犹豫的就配合安祈雨把这场戏演的堂而皇之。
这老祖宗面前也是毫无顾忌的撒娇恩爱,真是有点过了,可是这件事要是不这么解决,漏了馅恐怕比这大不敬更要命。
林鼎阔松了一口气,就跟安祈雨交换了一下眼神,安祈雨自知理亏,低下头来,不再多做声。
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一脸的娇羞,与林鼎阔眉来眼去的,这新婚燕尔确实叫人羡慕不已。
林卓恩事后对叶川玲感慨了一句:“这个方颖菲可是不简单。”
而叶川玲却回应一句:“到底是年轻人,可不就是不一般呢。”
二十六
出了大哥林卓恩的院子,林鼎阔立马就拉下了一张脸,阴沉沉的面色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安祈雨胆怯,想悄悄的从他手掌里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却还被攥的紧紧的。
她明显感觉到林鼎阔是严重生气,可他又一言不发,自己就这么被动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十分凌乱。
回到他们自己的东院,安祈雨发现阿香和萧继东收拾好了一大堆东西,整整装了三辆汽车。
“上车吧。”林鼎阔这才说了一句话,可是就三个字。
安祈雨跟着他一起坐进车里,感觉到气氛还是紧张,她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自己检讨自己的行为。
刚刚自己确实是过分了……
“你这样的小聪明,以后都给我收起来!自以为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林鼎阔努力压低声音,生怕被前面的司机听到。
“知道了。”安祈雨闷闷的回应了一下。
四九城,大杂院,胡同口,北平的夏天犹如一个大蒸笼,热气腾腾的上面还顶了一个盖儿。
安祈雨被林鼎阔冷落一旁,可是这旅途遥远,她总不能全程都在自怨自艾。
汽车的窗户开着,在丝丝热浪里带着若干解暑的凉风。
外面的精致算不上多好,但是也足够让安祈雨有个可以排解郁闷的借口。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茶楼,餐馆,戏园子,这些与上海诸多相似的地方,却有着大相径庭的风格。皇城根下那种特有的霸气与沉稳,就连吆喝声都颇具王者风范,壮实的小二手拿蒲扇身着对襟盘扣棉绸汗衫,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大汗淋漓的京腔唱喝,婉转高亢,热情洋溢,儿化音的京味十足,让人觉得实在是亲切又动听。
车子速度快,眼看就要开过去,那招牌上书写的是什么奇怪的书法,安祈雨也没看看懂,一时好奇就只有拧着脖子回头望去,到底还是没有听清楚这家卖的是什么。
林鼎阔注意到她的好奇,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了过去。“看什么呢?”
“吆喝的挺有意思的,就是没听懂。”安祈雨回答。
“炸酱面。”林鼎阔忍笑回答,接着又问她,“是不是饿了?”
“没有。”
“忍忍吧,快到了。”
林鼎阔有点自责,确实疏忽了,她早上只听着自己给交代祭拜的事,大概也就吃了一个鸡蛋大小馒头。中午因为自己生气,就只顾着收拾东西,中午饭都没吃就上了车,也难怪她会饿。
自己急功近利,害得别人连饭都没吃上。
“有空带你去逛逛,和你们上海不一样呢。”林鼎阔语气温柔,他总不好老是揪着一件事不放,而且安祈雨已经没有十足的底气,要是自己再埋怨,岂不是让她更是畏手畏脚。
“谢谢大帅。”安祈雨勉强微笑了一下。
“以后要改,不能叫大帅,叫我鼎阔。”
“是。”
名字这件事上差点出了大纰漏,她可不敢再来一次了。
林鼎阔想想也是难为人,别说安祈雨了,阿香再对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失口喊她阿雨,更何况是本来就顶着别人的名字,她怎么好适应。
自己要是突然改了名字,不叫林鼎阔了,恐怕也没法一时间就能把别人的名字听进自己的耳朵里。
她能圆场化解,已经算是难得,自己却还责怪,连午饭也没给吃,到底是过分了。
车子过了北平城的朝阳门,一直往东去,就出了北京城,安祈雨这下彻底没有了可看的风景,路上跑着的黄包车都不见了。
路边都是些野生花草没有什么甚大的趣味,安祈雨百无聊赖就想打盹了。
“不要睡,等会就有风景了,小心错过,累了就靠我身上吧。”林鼎阔看着安祈雨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想提醒她。
“知道了,不睡。”其实安祈雨也睡不着,她的肚子这会儿还饿着呢,腹中空空如也,自然睡不着了。
林鼎阔知道安祈雨不会主动靠过来,一伸手就将她揽在怀里,安祈雨整个人都有些被动,也只是上身靠了过去,整个腰部悬空,他揽着自己的姿势并不舒服,可是迁就林鼎阔的对自己的好意,安祈雨就这么勉为其难的靠着,其实全身紧张整个人都不那么舒服,还不如自己坐在那边好受些。
“听到水声了吗?前面有瀑布,雨水多的时候还能看到彩虹。”林鼎阔自顾自的给安祈雨解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各种迁就。
“是吗?”安祈雨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借着往外面看的机会就从林鼎阔的身旁稍稍挪开。
林鼎阔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安祈雨对于自己的疏远,这个丫头原来并不喜欢自己。
心中失望,也就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安祈雨张望着车窗外面的瀑布,林鼎阔则闷不做声的独自坐着。
“水量看着有点小,是不是最近没有雨水,等到水量大了,应该就能看到彩虹了。”安祈雨没有看到林鼎阔所说的彩虹,但是这里的景致确实不错,山水相依,草木葱茏,而且暑热也被减缓了不少。
林鼎阔点了点头,就不在多说了。
车子又颠簸了一阵,安祈雨被折腾的差点就从座位上飞了出去,幸好下意识的一把抱住了林鼎阔的胳膊,这才免于头顶碰到了车顶。
“坐好。”林鼎阔一把抱住安祈雨,将她揽的紧紧的,生怕再碰到哪里。
“谢谢。”安祈雨在林鼎阔的怀里探出头来,感激的一笑。
这回她终于没有从自己的怀里挣脱,林鼎阔心里突然又多了些安慰,看来自己应该对她更好一些才行,说什么她现在和自己也同一条船上的人,既然是战友那就应该互相扶持。
安祈雨毕竟弱小,自己就算是内忧外患,怎么说也是个中央军的大帅,护着她是应该的。
可是他却真的只顾眼前,没有想到,这个安祈雨只是个替身……
地方到了,车子停住,安祈雨被晃的头晕眼花,想着自己幸好没吃东西,要不然估计会吐林鼎阔一身。
努力的压下自己胸口所有不适的感觉,使劲的往回咽了咽唾沫,安祈雨终于舒服了些,林鼎阔眼见着她不舒服顺其自然就给她理了理后背。
“大帅一路辛苦,这位就是嫂夫人了?”
听了这话安祈雨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一切应对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看到上前来迎接的竟然是一位道长,白色长袍,手握拂尘,发髻束起还插了一枚玉簪。而且年纪轻轻,看上去也就跟林鼎阔差不多,二十来岁,面如冠玉还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安祈雨瞧着实在是新鲜,这都民国了大清早亡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打扮?要是不看自己身旁的汽车,还有自己和林鼎阔的衣服,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到了什么仙界幻境。
《红楼梦》上说贾宝玉曾梦游太虚幻境,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能耐,眼前是这位道长谪仙一般的,远处的山水景致绝佳。
安祈雨感叹,原来方才各种折磨都是为了现在的美不胜收。
二十七
林鼎阔看着空远给自己作揖行礼,一脸的忍笑,“道长不用客气。”
“道长。”安祈雨立马还礼,双手合十,却不知道林鼎阔与这位空远道长之间的关系。
“贫道已经准备妥当,迎接两位大驾光临。”空远一扫浮尘,真是叫安祈雨看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里还是凡间,也早就忘了自己刚刚还晕车的各种难受。
“你到还真是脱胎换骨了,准备羽化登仙吗?哼!”林鼎阔白他一眼,领着安祈雨就径直往别墅里面走了进了。转而又给安祈雨说,“你呀,别被他给唬住了,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而已。”
安祈雨点了点头,其实她却似懂非懂,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故事,她也不是不好奇,只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很会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林鼎阔这边才和安祈雨收拾妥当,那边空远就差人来请林鼎阔。
“我知道了,你们准备好饭食。”林鼎阔拉着安祈雨就出了门,“你先委屈着自己的肚子吧,等会儿会有好吃的。”
“没事,刚刚被车子颠簸的反胃,这会儿也不饿了。”安祈雨解释。
空远看到林鼎阔拉着新媳妇进门,先是让了座,而后又上了茶,散了闲杂人等。
“方颖菲呢?”空远道长这么单刀直入,当时就把安祈雨给吓愣住了。
端在嘴边的茶水,当时就停在了半空中,安祈雨立刻把目光投给了林鼎阔,眼神里的惶恐和惊悚,完全收不住。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要吓着她。”林鼎阔的目光一下就凌厉了起来,一双锐目直勾勾的瞪住了空远,恨不得能在他的身上剜出来一个窟窿。
“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方敬槊,他那个妹妹还是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这位嫂夫人哪里来的?”空远压根就没有被林鼎阔吓住,云淡风轻的丝毫没有紧张感。
安祈雨不敢说话,就把茶盏放下静待这两个人的处理,心中忐忑,紧紧的抿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想想也是,方颖菲就算是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林鼎阔就算是把自己眉宇给换了形状,自己就算是穿了方颖菲的衣服,适应了方颖菲的名字,可是她到底不是方颖菲,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没有一处是一样的,这天下那么多人,总有人是跟方颖菲相熟的,她装成什么样子才能成为方颖菲呢?
“够了,她就是方颖菲,不是也得是,而且你要帮我。”林鼎阔握住安祈雨的手,轻轻一拍,安抚住她。
“我怎么帮你?”空远正视林鼎阔的问题。
“我在这边最多十日,她需要学些东西,你这边都给提供一下,还有些我不精通的,你来点拨。”林鼎阔给空远说的一清二楚。
安祈雨这才明白了林鼎阔的用意,原来她这是来拜师学艺的,十天就要把自己给培养成方颖菲。
幸好自己没有就此沉沦,早早明白林鼎阔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利用与挟持的关系,她身不由己,就只能听命于他。
萧继东把他们送到之后也被林鼎阔差遣回去,只留着阿香跟着伺候,安祈雨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林鼎阔的安排。
再后来,空远与林鼎阔说了些什么,安祈雨这耳朵听着,那耳朵就冒了出去,完全心思不在这里。
“你怎么了?”林鼎阔看着安祈雨对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无心思。
“哦,没什么,还是有点反胃而已。”安祈雨拿了筷子,就去夹那块豌豆糕,麻将大小的个头,旁边点缀了薄荷叶子,真是可爱,现在这就这个东西能勾起自己的食欲了。
“用勺子,这个一夹会散的。”林鼎阔用勺子给安祈雨舀了一块放在她身前的餐碟中。
“谢谢。”安祈雨放进嘴里,确实美味,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北平这边好吃的多,等有空了,我领你去挨个尝尝。”林鼎阔又将另一块豌豆黄放在安祈雨的盘子里。
“我都要学些什么,大帅尽快安排,我们家大小姐会的东西多,我恐怕这十天里我能学会的不多,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我会好好学,大帅也一定要答应我,放过东表哥,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还有阿香,我们是一起从上海来的姐妹,她也可怜,不要难为她。”安祈雨实在是吃不下去,最终忍不住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语气急切到气喘吁吁。
林鼎阔被安祈雨说的愣住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她对自己是这样一番认识和理解。
其实也难怪,自己现在确实心急如焚,自然用的手段也就简单了一些,怕就怕这个安祈雨也跑了,那自己真的就是鸡飞蛋打,林家在中央军的位置不保。
“好,既然是这样,吃完饭咱们就开始吧。”林鼎阔冷了眼神,转而自己去吃自己的饭菜,不再多给安祈雨照顾。
安祈雨也是非常合作,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东西,东想西想无异于浪费时间。
她毫不客气的选了自己想吃的,三口五口就这么下了肚,然后一抹嘴,就这么吃好了,静待林鼎阔的安排。
“你这吃饭,也要改改,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吃饭这么没规矩的?狼吞虎咽的像样子吗?”林鼎阔一盆冷水直直的从安祈雨的头上浇下来,劈头盖脸,不留丝毫情面。
阿香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心里过不去,脸上挂不住。
“这不是赶时间吗?怕耽误了大帅的正事,其实我们家大小姐就是这样吃饭的,我们平时伺候她也都看在眼里。”安祈雨丝毫不退让,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吃喝拉撒睡了,觉得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可是人家还不愿意跟你呢!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用嗯东表哥威胁着她,她也早就远走高飞了,谁有闲工夫受你林鼎阔的窝囊气。
林鼎阔被安祈雨这反击的话堵的当时就没了脾气,哑口无言的干瞪眼。
安祈雨却一本正经的直视前方,当仁不让的气势,还真就把林鼎阔给唬住了。
林鼎阔夹在筷子上的菜,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良久他才把自己的目光从安祈雨的脸上移开。嘴角抽了一下,尴尬笑了笑,暗自嘲讽自己这还是遇到了一个刺头儿!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的!敢给自己撂狠话。
他也把筷子一放,就这么跟她对上了。
“说说你都会什么吧?”林鼎阔双手抱肩,冷冷的看着安祈雨。
“这些字都认识,意思也能看懂,大帅要不要我给念着听听?”安祈雨看了旁边的报纸,随手就拿过来,“还有那本道德经,也认识,不过其中内涵深奥,我不是道教中人,参不透其中深意。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红楼梦,还有千家诗,诗经,论语都念过,是我东表哥教过的。但是字不怎么会写,我可以学,至于洋文压根不会,我想为了应付,大帅可以教我些简单的,起码洋人打招呼的话,我学学就是了。骑马,我只是见过我家大小姐骑过,我会用心学,不怕上马。还有功夫,我想着有那种花架子我摆一下就行了,谁也不会一见面上来就打架的,再说了,我们小姐练武功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
安祈雨把自己能想到的都一股脑儿说给了林鼎阔,十天的时间就想成就方颖菲这十几年的成绩,真是天方夜谭,她本就是个假的,那就只能应付差事。
“你倒是想的挺明白的。”林鼎阔冷笑了一下。“下棋,练字,学跳舞,练骑马,还有些东西你无需会,但是要懂,毕竟方颖菲是留过洋的。”
“知道了。”安祈雨沉下眸子,冷峻的样子还真是有点让人敬畏。
她下了决心要会的事情,谁都挡不住。就看看到底是你豪门大户的大小姐厉害,还是我这个小门小户的丫鬟厉害。
谁也不会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机会学学那就别错过了。
二十八
“阿雨,你这不是跟大帅在赌气吗?万一把他惹毛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呢?”阿香小心翼翼的在安祈雨旁边叮嘱,“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就学的乖一点,不要跟他说话上犯冲,好不好?”
“不好,你且想想,咱们现在还有退路吗?我要是不努力你和我东表哥都会倒霉的,而且你以后也要记得我现在叫方颖菲,以后不能叫我阿雨了,我现在都要忘了自己原来的名字,你可别再提醒我记起来了。”安祈雨确实是倔脾气上来了。
“知道了。我就是说,咱们人小力薄,我怕你吃亏。”阿香嘟囔了一句。
“我吃的亏还少吗?现在这个情况,由不得我们选择。”安祈雨想想就觉得自己难受,洞房之夜自己被害,这样的事情,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可是就这样人家还未必看得上自己,她招谁惹谁了!
安祈雨将书案上铺好笔墨纸砚,又把旁边林鼎阔给的临摹字帖给打开,对照上面的字帖一笔一划的下笔。曾经萧继东教给自己一些怎么写字的规矩,她还记得,就这么练下去,总会有些成绩的,而且这字帖上说的也算明白,什么柳体,瘦金体,有哪些是书法名家,书法名家的代表作都有什么,这里也全部有解释,她认真的看,仔细的分辨,默记于心。
起码在见到的时候,别人问起来自己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就行了。
林鼎阔从外面进来,往书房里看了一眼,安祈雨正在提笔练字,阿香在一旁给磨墨换纸,这两人到真是挺上心的。
他溜达着书房走去,就像看看安祈雨到底能写成个什么程度。
伸头一看,她这拿笔的姿势就有些不太对,手腕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于是这下笔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顺畅,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哆哆嗦嗦全都歪七扭八。
“我来。”林鼎阔一把从安祈雨的手里夺过来毛笔,沾满墨汁,提笔就在旁边给她做了一个示范。
下笔流畅,运笔自如,随便写下来的福禄双全四个字真是叫人羡慕不已。
安祈雨这时候悄悄撇了一下嘴,自己刚刚真是高估了自己,学东西哪有这么一蹴而就的,她幸好没有打包票,要不然现在自己只会更丢人。
“我教你。”林鼎阔把笔递到了安祈雨的手里,没好气的抱怨,“你一直都认可萧继东教你的,我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原来就把你给教成这个样子?亏得他自己写的一手好字,却把你给糊弄了。”
安祈雨闷头不语,自知理亏。
林鼎阔握住安祈雨的手,把写字的要领都给她简单讲了一下,安祈雨听的认真,再照着他教的做时也觉得省力了不少,下笔没有之前别扭,安祈雨一点就通,专注写字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和林鼎阔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
林鼎阔的下巴紧贴在安祈雨的一侧脸颊上,右手也与她的右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巨大身形笼罩着安祈雨的玲珑可人。
阿香自觉自己真是碍事,于是悄无声息的就出门去了。
“这写字关键就在手腕上的力量,你握笔不对,用力也不够巧妙,当然写的乱七八糟,再来几次就好了。”林鼎阔虽然惊讶与安祈雨的进步速度,可是也不敢轻易放松,她还有可以进步的余地,那就力求更好,“这个肩膀,身子都要放松些,你拿着笔干嘛跟端着枪一样?这只是写个字,又不是上战场。”
林鼎阔其实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上有什么不妥,就只是单纯指导,这手上就没有那么的多的顾及,一巴掌就拍到了安祈雨的后背腰间,安祈雨自觉非常不舒服,就算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可是那都是在被迷晕了情况下,安祈雨压根就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只是现在就表现出来介意,其实不是两个人更尴尬,干脆安祈雨就逼着自己专心致志听林鼎阔讲解。
“柳公权的字结体缜密,你多练习有好处。”林鼎阔看着安祈雨接下来的几个字确实写的像模像样了。
“好,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大帅先休息吧,我再练练,再看看这些练字的书,乘热打铁。”安祈雨现在就想把林鼎阔给支开,他这么亲密的跟自己贴在一起,天热本就不怎么舒服,再加上他的手放的实在不是地方,安祈雨这个借口倒也是合情合理。
“好,你也快些练练,就早点休息,这里没有电,烛火不明,别熬坏了眼睛。”林鼎阔交代了几句,自己回卧房了。
安祈雨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按照刚才林鼎阔教给她的方法把这一桌子的宣纸都给写满了,然后只觉得脖子发硬,到底还是有些累了,但是想想自己就这么十天的时间,于是再打起精神,把那本讲解字帖的书籍拿过来一字一句念叨,尽量做到熟记熟背。
从笔墨纸砚的材质运用,到常用字体的特征,安祈雨都记了又记,背了又背,最后困得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月落日升,清晨山间薄雾朦朦,早有鸟鸣自幽谷中传来,林鼎阔这一夜睡的极好,他平时就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山中寂静,空气更是清馨,林鼎阔深深的呼吸一下,张开眼睛,翻身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
安祈雨呢?
林鼎阔起身,推门却看到书房里还有灯烛未灭影影绰绰的火光跳动,这丫头不会一夜没睡吧。
透过半掩的门扉,林鼎阔望过去里面却没有安祈雨的身影,地上散落的都是写满了毛笔字的宣纸,他一时纳闷。
“大帅,起床了?”安祈雨竟然从林鼎阔的身后过来了。
“你……”林鼎阔转头看着安祈雨,那脸上的一对黑眼圈甚是醒目。
“我刚刚去洗脸了,提提精神,给你背一下昨天晚上看的书,你听着,看看对不对,不能一字一句都一样,但是大概的内容应该没问题的。昨天其实我就会背了,但是你睡着了,我也睡着了……”安祈雨进了书房就从这一地的乱纸里翻出来昨天书本。“你看着,我背给你听听。”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把书塞到自己手上,然后自顾自的就开始在那边念叨起来,什么颜真卿,什么褚遂良,反正她昨天晚上费劲记下来的这会儿她极尽所能都一一背了出来,林鼎阔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她没有死记硬背,而是用自己话都给表述了出来,关键的内容都没有差错。
这一夜,她真的是努力了。
“挺不错的,基本上都对了。难为你了,一夜都没有怎么休息吧?”林鼎阔心中觉得有些愧疚。
“还行,其实我觉得学东西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自己会了就不用犯愁了,也挺有意思的。”安祈雨这会儿笑得挺开心。
“那我来考考你,怎么样?”林鼎阔看着安祈雨颇有得意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那我就试试。”安祈雨正好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背的这些东西到底怎么样用。
林鼎阔提笔就写了两三个字,“你看看我这是写的什么字体?”
“瘦金体。”
“这个呢?”
“呃……”安祈雨想想自己昨天背的那些东西,再看看林鼎阔这会儿写的这个字,她想对号入座可是就是觉得哪个都不像,但是又哪个都像,于是“呃”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是哪个,看来自己真的是光会背了,实际还是用不上,万一有人要她品评书法,她恐怕也是说不出来什么了。
“不知道……”
“是林体。我独创的——林氏书法。”
“大帅!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功夫玩闹啊,就这么十天的时间,我要学的那么多!难道你以后打算带一个白痴一样的女人出门吗?!”安祈雨一下就生气了,这话说的极冲,也不管对面的人是谁。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赶紧休息一下,累了一夜了,眼圈都黑了。”林鼎阔反而是被吼得没有了脾气。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安祈雨也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于是默默地收拾了一下这满地的乱纸,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困乏,就转身去了卧房里,随便躺在小榻上就这么睡了。
二十九
阿香急匆匆的就往房间里面跑,却被林鼎阔给拦在外面,“你干什么?”
“叫大小姐起床,大小姐说她就睡一个小时就行了,今天不是还要学跳舞吗?”阿香为难,安祈雨这么逼自己,也真是很辛苦。
“让她再睡会儿,昨天夜里估计都没怎么睡。”林鼎阔想想安祈雨的那一对乌青的眼圈,就觉得过意不去。
“好吧,可是要是起晚了,大小姐骂我怎么办呢?”阿香也真的有点害怕安祈雨的脾气,毕竟她也是为了自己,才这样的辛苦。
“不用喊了,我睡醒了。”安祈雨晃着脑袋,打着哈欠出门来。
“太辛苦了,你也没吃东西,先吃早饭吧。”林鼎阔交代阿香去准备早饭。
“都要跳什么舞啊?好学吗?”安祈雨到真是敬业,这边吃着饭也忘自己的本分。
“吃完了再说。”林鼎阔又给安祈雨添了一碗粥。
“大帅觉得大家闺秀吃饭都是什么样子的?给我说说吧,我也改改。”安祈雨用勺子搅拌着瓷碗里的白粥问林鼎阔。
“就是能吃饱的样子。”林鼎阔回答的简单明了。
安祈雨不再多说,从昨天她就没有好好吃饭,再不好好休息,恐怕真的没有体力学跳舞了。
“大帅,您有咖啡吗?我听说那个东西很提神,我借一点喝行吗?”安祈雨吃完饭打了个哈欠,她现在这会儿心里有事,睡也睡不着,可是又头疼的难受,想起来方颖菲说过咖啡是个提神的东西,觉得林鼎阔应该也是知道这个东西的。
“有啊,那我给泡一下。就是味道不好,喝不惯的人恐怕觉得会跟喝中药一样,我给多放点糖和奶。”
“没关系,我见过大小姐喝过,就当是喝药了。”
林鼎阔亲自给安祈雨冲泡了咖啡,里面的糖和奶放了不少,就怕她会觉得苦。安祈雨看着这黑色的液体上面有热气浮出,闻上去有点香味,但是也有些涩,于是用舌头舔了一下,味道怪怪的,还有点烫。
“你慢点,小心些。”林鼎阔看着安祈雨伸舌头舔咖啡的样子突然觉得心尖上一颤,仿佛是漏跳了一拍。
“好。”安祈雨却迫不及待的撅起嘴巴对着咖啡吹了又吹,就希望赶紧凉了,自己喝下去也能提提神,省得没精神。
林鼎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安祈雨在哪里对着咖啡又是扇又是吹的,突然觉得她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玩很多。自己对她本来就有点不太一样,现在看着她能吃苦,能忍耐,突然就更是有了兴趣。
安祈雨又试了试杯子中的咖啡,终于到了合适的温度,于是壮着胆子抿上了一口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的难喝,里面苦中有甜,喝完了还有丝丝回味,到时比自己预想中好多了。
于是就一仰而尽,又砸摸了一下嘴唇,觉得还不错,自己能适应这个洋人的东西。
“大帅,那个跳舞怎么学啊?我觉得有精神了,开始学学吧。”安祈雨精神的站在林鼎阔面前,大约是心理作用,自己这会儿觉得真有精神了,头也不疼了。
“你先去换双鞋子,要高跟的。你现在初学,先穿不太高的皮鞋就行了。”听了林鼎阔这话,安祈雨皱了一下眉头,那天穿着高跟鞋在北平城里奔波了一整天,自己回到林府的时候脚都肿了,这会儿又要高跟鞋,自己真是命苦。
可是要学就要有个样子,安祈雨还是从行李里面翻出来一双自己感觉能驾驭了的高跟鞋,套在了脚上。
“可以了。”安祈雨给林鼎阔看看自己所穿的高跟鞋。
“行。”林鼎阔把一张唱片放在了留声机上,探针触碰胶片立时就有旋律传出。
“来。”林鼎阔将安祈雨的手执起,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我进你退,一步一步的来。”
安祈雨突然就觉得自己不会走路,这两条腿到底该怎么让自己支配,根本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似的。
林鼎阔一不小心就踩在了她的脚上,幸亏自己提前有预料,所以他心里有数,下脚没有那么狠,一触即立马就缩了回来。
安祈雨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么难,急的头上都冒了汗珠,咬着嘴唇紧张的看林鼎阔,生怕他生气,不教自己了。
“我进左脚,你退右脚明白吗?”
“好,我试一下。”
安祈雨低着头,看着林鼎阔的脚,他进她退,他退她进,与林鼎阔相互握着的那只手紧张的全是汗水,滑腻的差点握不住。
“自然点,别总是低头,你这么紧张,整个人都僵直了,怎么跳舞。”
“知道了。”
安祈雨慌张的点头,自己的脚步不听使唤,她又紧张,猛一听到让她抬头,就贸然抬头,恰好撞上了林鼎阔的下巴,害的他差点就咬了舌头。
“哎哟!”林鼎阔突然被这么一撞,也是疼了一下,缩手捂住下巴,就把安祈雨给丢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大帅。”安祈雨跌坐在地上,摔得很疼,可是再看林鼎阔的样子,他也是受害者之一。都是因为自己笨手笨脚的,搞得两个人都这么狼狈。
“啧啧啧啧,哎哟,竟然把嫂夫人给摔在地上,你也真是有两下子。”没有想到空远竟然进门来,在林鼎阔把安祈雨扶起来之前,他先一步伸手搀扶起来了安祈雨。
“不是的,是我笨,学东西太慢了,还撞上大帅。”安祈雨立马给空远解释,看着林鼎阔龇牙咧嘴的样子,其实她的头也疼。
“他一个大男人,撞上十下八下的不要紧的,倒是为难了你啊。”空远这话说的真是油嘴滑舌,还顺带瞥了一眼林鼎阔那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
显然他是埋怨空远的这横插一杠子。
可是看看安祈雨这学舞的情况,他确实是束手无策了。
“来来来,我教嫂夫人。”空远嬉皮笑脸的一伸手就拉住安祈雨。
“我怕我会踩到你。”安祈雨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说她跟林鼎阔还算熟悉,可是这个空远道长她还真是摸不透是什么人。
一会儿是超凡脱俗,一会儿是玩世不恭,这么的捉摸不定,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嫂夫人放心,我有最好的办法,让你一下就学会了。”
听空远这么一说,安祈雨倒是惊喜不已,还没有等林鼎阔同不同意,她这边就自作主张的点头答应了。
却不想空远一上来就停了留声机,嘴里还唠叨一句,“吵死了。”
而后给安祈雨耳边嘱咐了几句,两个人就拉开架势,准备共舞了。
“可是我……”安祈雨忍笑看着空远这一身的打扮,还是和她初见的时候一样,这样的装束跳舞,真是啼笑皆非。
“这下可以了。”空远简直太聪明了,这下就看出来安祈雨的意思。伸手将自己高束的发髻!就给拆了下来,发簪也交到林鼎阔的手上,还吩咐下人一般的语气让他拿好。
安祈雨惊异于空远头发放下来以后得模样,什么叫做雌雄难辨,大概这就是了。
本来空远就是面如冠玉,清秀俊逸,这会儿再看他的样子,真是叫人不忍直视,生怕是惊动了这份美丽。
“听着我的拍子,你先迈步就行了。”空远微微一笑,更是倾倒众生。
安祈雨差点就被他给迷晕了,想着自己还是学舞要紧,这才拉回了神思,这么俊美的一个跟自己贴的这么近,安祈雨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紧张的跳乱了。
“稳住,稳住。”空远坚定的握着她的手。
“是,知道了。”安祈雨先迈步,控制整个节奏,这倒是比她跟着林鼎阔的步子,听着自己找不到点儿上的音乐好受多了。
事情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才最好操控。
原来跳舞也是这样的简单道理!
像安祈雨这样的初学者,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先感受一下舞步的节奏,这样才是最便宜的。
林鼎阔刚刚被撞疼了,气急败坏,这会儿就看着他俩跳的欢快,他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让安祈雨先从男步学起不就行了。
“嫂夫人觉得这个交谊舞好不好跳,有没有意思?”
“有意思,还是道长有办法。多谢你了。”
林鼎阔阴着一张脸,就这么盯着他俩,最后实在没忍住,一个箭步上前,就把安祈雨给拉了过来。
“好了,学的差不多了!”
这脾气发的好生没道理,他自己教不好,别人代劳,他还生气。
“唉,这就吃醋了?真是小气!”空远被林鼎阔碰的一个趔趄,却没有生气。
安祈雨听着空远这么说林鼎阔是吃醋,自己却吃惊了。
“道长真是抬举我了。”
安祈雨尴尬的松了林鼎阔的手,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三十
“你这就算是教完了?我还以为你多高明呢!”林鼎阔对着空远一脸嫌弃。
“起码她敢伸脚去跳了,起码刚刚我没挨踩,起码刚刚我没把人给摔在地上,她踩节奏还是挺准的。”空远以嫌弃汇报嫌弃。
“她会吹笛子,当然懂节奏。这还用你说!”
“我真是好生奇怪,你要一个什么都会的大小姐,为什么不娶许黛薇呢?起码她不会逃婚,也什么都会,压根不用你费尽心思教这教那,这个丫头自然也不用受罪的被拔苗助长。再说了,她出席所有酒会晚宴都会有你在场的,你往那里一杵,谁敢请林大帅的女人跳舞啊!有你护着她,给她解围不就行了,劳民伤财的折腾人家一个小丫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变态啊?”
“我……”
林鼎阔彻底没话了,他自己这么反常的做事方式确实该反思一下,自己对于安祈雨的各种安排,真的是强人所难,好在她倒是因为自己的丫鬟的身份又顾及着萧继东和阿香两个人能吃能忍。
要不然,林鼎阔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留得住她。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是他求着她帮忙才对的。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到底为什么非要对这个安祈雨这么非比寻常,倒底是一见钟情还是一睡钟情,你自己心里要明白,还有,万一这个方颖菲回来了怎么办?这丫头无依无靠的,被你这么利用完了一脚踢开,可不太合适啊。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我都觉得需要怜香惜玉一下。你觉得呢?”
林鼎阔听着空远给自己嘱咐的一番话,心里再想想安祈雨彻夜不睡的背东西,刚刚学完了舞,这会儿自己又拿着衣服架子正在努力的练习。
或许,他真要庆幸一下,自己遇到的人是这个丫头,愿意忍气吞声的忍受自己对她的折磨,还对自己说学些东西挺有意思的。
他也不是没见过当丫鬟的恃宠而骄,她不跟自己闹,真是天大的福气。
万一真的是像方颖菲不管不顾的就这么跑了,什么萧继东和阿香对她的威胁都不重要,那么自己处境可想而知……
林鼎阔这边跟空远闲聊完,就准备去找安祈雨用午饭。
却突然忽然轰隆隆雷声大作,一阵猛风吹来,乌云压在了头顶。
安祈雨正在房间里看着字帖,听唱片,脚下还不闲着点着节奏。这边一听到雷声,就顿时慌神了。
“下午还要学骑马的,这下大雨了,可怎么办呢?”安祈雨喃喃自语,忍不住埋怨,“这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真是耽误时间。”
“怎么了?看你这么紧张?”林鼎阔一进门就看到她的紧张兮兮,还以为是安祈雨怕打雷。
“大帅,下雨了,下午怎么学骑马呢?”安祈雨皱眉不展的问林鼎阔。
“你倒真是个好学生,这么求上进,我也是真心佩服。”林鼎阔这话说的在安祈雨的耳朵里听着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我不想学,有选择吗?”安祈雨抬眸看着林鼎阔端茶浅抿。
“空远叫我怜香惜玉,可是我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你平时看着乖巧听话,可是时不时的也会亮出尖牙利爪就要挠人,跟猫似的,养不熟。”
“我多少也比一只猫强吧?起码你让我承担的责任,我丝毫没有懈怠。”
再说下去,恐怕她真的要生气了,林鼎阔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到安祈雨身边低头看她的气急败坏。
“我就是随口说说,还真的生气了?不说这些了,正好下雨了,昨天夜里你也没睡好,下午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能好好接着学。明白吗?”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的表情一点一点的缓和下来,知道这丫头是吃软不吃硬的。
那一对黑眼圈把她讨喜的桃花眼给消磨的完全没有了灵气,自己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我确实饿了,大帅,中午多做点好吃的行吗?”安祈雨很识时务的换了话题,矛盾冲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确实又困又累又饿。
“行,都交给空远吧。他比我会吃!”林鼎阔微笑,这丫头也是个顺毛驴。
可是就在等午饭的时候,安祈雨已经坐在小榻上瞌睡着了,外面大雨滂沱,气温已经凉快许多,怕她着凉林鼎阔就给她添了一块薄毯子,这边刚刚要走,突然就雷声炸响,他想也没想直接都捂住了安祈雨的耳朵。
好不容易睡着的,他真不想她就这么被吵醒了。
却不想,安祈雨睡得太沉了,这一阵雷声过去,她只是微微皱了几下眉头,侧了一侧头,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林鼎阔看着她沉静的样子,心中不免欣慰也有些愧疚,她确实累到了。
至于这以后,到底她在林家到底是什么的位置,自己确实该想想,方颖菲要是回来了,安祈雨就应该退到偏房的位置上,做小做妾,可能这是最好的安排。
但是林鼎阔心里这会儿想的却是,真正的方颖菲永远都不要回来,方家也永远只有一个嫁到北平的女儿。
等安祈雨睡醒了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张望了一下外面天还没有黑,可是大雨还依旧滂沱,就跟天破了似的,水流一股脑的都倾泻而出。
看来今天想学骑马是没有可能了。
安祈雨趴在窗前瞅着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虽然失望于耽误了时间,可是到底消减了暑热,心里也是畅快淋漓的。
母亲曾说过她的名字里带个雨字,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她出现的地方总会有雨,真是没有给起错名字,祈雨,祈祷及时有雨。
透过雨帘,安祈雨就看到对面的回廊上,是林鼎阔和空远在下棋。
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应该是有棋盘的。就是雨势太大,无奈看不清楚。
安祈雨想了一下,方颖菲是会下棋,好像跟方敬槊下过象棋,不知道林鼎阔和空远下的是什么棋,想到这里也不顾自己腹中空空,就穿了鞋子,直奔回廊,看看这两个人下的什么棋,自己也好顺便学学。
“醒了?”林鼎阔抬头就看到安祈雨冒雨跑了过来,全身湿哒哒的,竟然连伞都没有撑着。
“怎么不用伞?我叫阿香给你准备饭菜,赶紧吃饭。”林鼎阔将自己外面的马甲脱了下来,就把安祈雨给一下裹住。
“看看道长和大帅下的什么棋,我也好学学,我们家大小姐也会下棋的。”安祈雨赶紧看着棋盘,恰好就是象棋。
“真是废寝忘食的让人敬佩!”空远拱了拱手。
“道长真是会取笑人,我这不是什么都不会嘛,要学的太多,不赶紧挤时间,就怕到时候要出丑。大帅也不想领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出门。”安祈雨径自坐在旁边的石墩上,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其实象棋也就是那样的章法,你知不知道有个口诀?”空远看着林鼎阔起身,正好可以把自己马上就要落败的局面给收拾干净。
于是就借机会重新摆放了棋子,林鼎阔冷笑着白了他一眼,也就懒得跟他计较。
“先吃饭。”林鼎阔在一旁多添置了一张木桌,把饭菜都给摆放整齐。
安祈雨看到桌子上的饭菜,确实饿的不行,却又想着赶紧学下棋,于是就捡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品都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就这么端着碗,又坐回了棋盘面前,满脸期待的等着这两个人再摆一局。
“你们下棋,我看着,道长说的口诀是什么,念给我听听,我会好好背下来的。昨天那个字帖解释我都背下来,我记忆力还行的。”
空远哭笑不得,连忙给林鼎阔道歉:“本来我还觉得学习这些东西对你来说那真是赶鸭子上架,还给鼎阔兄说要善待与你,这下看来,我真是冤枉了鼎阔兄。”
林鼎阔这回终于觉得空远说了一句人话,深表感激的笑了笑,却对安祈雨说,“你不吃完饭,我们不下棋。”
安祈雨看着这两人就这么盯着自己的两个人,乖乖的低头吃饭,又把身子转回了饭桌面前。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吃饭的样子,倒是一个饿透了的人,吃起来很是香甜,看她吃饭自己也觉得有食欲,于是他就用筷子将鱼肉中的鱼刺都给挑选出来,再给放进她的碗里。
空远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这两个人的相处,倒是从未见过林鼎阔对谁是这样的宠溺,内心感叹:安祈雨你有福了。
三十一
到了傍晚时分,雨势渐渐变小,最终淅沥而止。安祈雨将刚刚空远给自己的那些口诀,技巧,她又抄了一遍,一是方便自己背诵,二是恰好再练一下自己的书法,林鼎阔说了现在极少用毛笔写字,钢笔字也要会写。
安祈雨没有用过钢笔,正好借机会试一下,感觉这钢笔倒是比毛笔倒是好上手一些。
“你这进步确实飞速,钢笔字好练吗?”
“倒是快,就是没有毛笔字好看。”
“估计明天天晴了,就可以去骑马了,还有洋文我也不会讲,怎么办?我们家小姐洋文讲的特别好。我是听不懂,但是就觉得跟她讲咱们的一样顺溜。”
“那个可不好学,别说十天,就是十个月也不见得行,凡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一直以为,大帅要比我着急吧。”
安祈雨笑着回应林鼎阔,然后又低头研究这个棋谱了,自己跟自己摆棋子下上一局。
林鼎阔看着她并不需要自己,有点失落,却也不好打扰她,于是就坐在旁边看自己的书。
整个书房里,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各自忙着各自的,阿香进来给送水的时候就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还以为是吵架了。可是她也不敢多言,于是就默默退了出来。
在门旁听了好久,安祈雨问询林鼎阔怎么下棋,这才放下心来。
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的感觉,林鼎阔在安祈雨的陪伴下,能如此闲适的看书,自己专注,她也专注。
烛火摇曳中,安祈雨的面容其照应下时明时暗,越发有点朦胧之美,林鼎阔看着她对着棋局苦思冥想,倒也真是可爱至极。
空远说,自己为什么不娶许黛薇,他想现在倒是有了解释的理由,他跟似乎跟许黛薇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不能安下心来,许黛薇花样太多,他应付的疲于奔命。
本来就政务繁忙,许黛薇再来折腾,他当然觉得烦心。
“好了,很晚了,睡吧。”
林鼎阔看了看怀表,都已经十点多,她昨天熬了夜,今天就不能再熬了。
“好,大帅先去吧。”
安祈雨显然是在应付,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接着看她的棋谱,将方才摆好的棋子又重新打乱,看来应该是想再来一局。
林鼎阔干脆自己动手,毫不客气就把棋盘和棋子都给收拾了起来,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安祈雨:“睡觉。”
安祈雨看着林鼎阔的样子,只好乖乖的洗漱躺在了床铺上,可是双眼直勾勾的就这么望着房顶,林鼎阔躺在她身边,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你下棋下傻了?”林鼎阔问她。
“就是有的地方想不太清楚,还需要琢磨一下。”安祈雨回话的时候都没有换一下自己的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林鼎阔真是无奈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安祈雨怎么跟魔怔了一样,认真过了头,还真是有点恐怖。
“不行,我还要再去看一下棋谱。”安祈雨一下子坐起身来,一个翻身就是从林鼎阔这边下了床。
“哎……”林鼎阔伸手想去拉她都没来得及。
“马上就好,我不研究完,也睡不着。大帅先睡吧!”
安祈雨穿鞋下床,又回到书房,林鼎阔把没有抓住安祈雨的手缩了回来,突然的心里就这么空落落的……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了一夜?”林鼎阔早上看到安祈雨的时候她已经梳洗好了,而且换上了骑马装。
“没有,也就一个时辰,我那么聪明,一学就会,嘿嘿。”安祈雨得意洋洋,“有空,大帅也可以跟我下一场,说不定我也能赢呢。”
“好,有空咱们也来杀一盘。”林鼎阔点了点头。可是昨天晚上,安祈雨却没有回房间睡觉,她在躲着自己……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这会儿刚刚明媚却不耀眼,暑天没不招人爱的就是这太阳,可是安祈雨现在的情况,她可不巴望再下雨了。
看着林鼎阔和空远各自拉着一匹良驹,安祈雨只觉得这风景简让人太过美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身材魁伟,英俊挺拔,一身骑马装犹如天神下凡,另一个仙风道骨,眉眼如画,还是长袍阔袖犹如仙人降世。
两匹骏马一棕一黑,都是精光油亮的皮毛,就算是不懂马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绝对的良驹。
“这是栗蛟,比较温顺,你就骑它吧!”林鼎阔给安祈雨伸手,“我扶你上马。”
“好。”安祈雨咬了一下嘴唇,一狠心就踩踏马镫上了马背。
虽然是匹良驹,可是到底是第一次骑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抓紧缰绳,一定不能放手。记住这一点!”
本来以为林鼎阔就这么交代一下,就算是完事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也飞身上马,跟她一起坐在了马背上。
安祈雨被林鼎阔就这么给圈在了他的臂弯中间,虽然靠的太近,感觉并不舒服,但是如果真的做选择,她还是愿意被林鼎阔这么给圈着的。
这样更踏实些,安稳些,放心些。
“我先带你感觉一下,骑马溜上两圈,慢慢的这么走着,你听好我给你说的。记住要领!”
“嗯。”
安祈雨大气不敢多喘一下,两只手就这么死死的攥紧缰绳,攥到手心发麻,指甲入肉。
“害怕是吗?”林鼎阔当然能察觉到安祈雨整个人的紧张与忐忑。
“大帅在身边好多了,要是我自己恐怕就不行了。”安祈雨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诚恳,也表示出对于林鼎阔的感谢。
“等会儿你自己试试,我不在身边也要勇敢些。”林鼎阔跟安祈雨说话都是挺直了身子,他也不想让她对自己有什么曲解,若是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应该适可而止。
围着马场绕了两圈,林鼎阔先一步下马,又牵着栗蛟围着马场转了一圈。
“哎哟,啧啧啧,了不得啊,林大帅亲自牵马坠蹬,嫂夫人真是有福气。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安祈雨被林鼎阔从马上抱了下来,空远这么打趣,也是脸上绯红,好不意思多说什么,林鼎阔回敬空远从来都不用客气。
“我自己来吧,试一下。”安祈雨拉住马鞍把手,一脚蹬上马镫,身子一轻就上了栗蛟的背上,林鼎阔把缰绳交到安祈雨的手里,又悉心嘱咐记得抓紧。
安祈雨这才大着胆子,催马开步,顺着马道慢慢的往前走去。
栗蛟确实温顺,走的也很是平稳,安祈雨双目直直的看着看着马头,贝齿咬住下唇,勉强让自己呼吸顺畅,沉下心情。
林鼎阔远远的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甚至比她都要紧张,空远一旁瞅着他,那忍俊不禁的表情都要把自己给憋疯了。
“坐直身子,转弯也不要歪。”林鼎阔看着安祈雨悄悄有点不对劲,就立马对着她大喊
安祈雨听到之后连忙摆正姿势,林鼎阔这边手里的鞭子都已经攥出了手汗。
好容易这一圈算是走完了,安祈雨回到林鼎阔的面前,林鼎阔刚想伸手抱她,她却说自己下马。
“自己下马小心些不要从马的身后走,小心它踢你。”林鼎阔还是不忘嘱咐安祈雨。
“嫂夫人觉得如何?”空远也跟着上前询问。
安祈雨这个时候脸都被晒的发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平复自己的喘息和心情,回答道:“还好,还是有点害怕的,不过我觉得我能坚持,要不然我想再来一次,熟能生巧。”
“去吧,小心点。”林鼎阔见安祈雨安然归来,总归是放心下来。
见她再次上马,那身形调整的都比上次要强很多,林鼎阔也终于觉得可以安下心来,安祈雨自然渐渐也大了胆子,尝试着抖动缰绳让栗蛟快些步伐。
这两圈转下来,确实是进步太多。
安祈雨自觉轻松了不少,她骑在马上,风从身边吹过,也觉得清爽凉快很多。
“我看这一上午下来,估计都快能跑上几圈了。”空远看着远处的安祈雨终于没有了一开始的慌张和忙乱,于是也毫无保留的大加赞赏,“能遇到这么聪明伶俐,又肯上进的女子,你也是捡到宝了。”
“呵,谢谢夸奖。”林鼎阔对于空远的话压根都是不屑,他内心的那种矛盾又岂是他能明白的。
突然就听到安祈雨的惊呼,还有栗蕉的嘶鸣声,两个人再循声望去,就发现栗蛟前蹄抬起,不停的转圈,各种的暴躁不安。
“抓紧缰绳,不要慌!”林鼎阔连马也来不及骑,整个人就直直的从凉棚下飞奔了出去。
他一撑手,抬腿就越过三四个栅栏,冒着被栗蛟踩踏的危险,一把就死命拉住了它的辔头,且各种吆喝想要稳定栗蛟的行为。
可是它还是不停地将前蹄腾空而起,安祈雨拼劲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是拉不住缰绳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控制不好自己的重心,翻滚的时候腿就撞在道边的木桩上。
林鼎阔丢了辔头,转身就赶紧跑过去抱住了安祈雨。
空远也随之跟上,就看到是地上有一条两米长,莲藕般粗细的花斑蛇,吐着芯子,对栗蛟也是各种虎视眈眈。
栗蛟就是被这条蛇给惊着了。
三十二
这么被突然的摔在地上,安祈雨整个人都有点懵,后背酸疼,都是被石头给硌住了骨头,整个人就像被拆散了一样。
全身上下全是尘土和泥沙,本来深蓝色的骑马装也都变了颜色,安祈雨的头发和脸面上也都泥土,要不是被林鼎阔抱在怀里,她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特别是那撞在木桩上的小腿,跟被生生掰断了似的,动一动都觉要龇牙咧嘴。
空远伸手就把地上花斑蛇的尾巴给拎了起来,然后又毫不留情的狠狠给了栗蛟一鞭子。
让它紧接着就吃疼,跑远了。
到底还是空远有办法,将花斑蛇大头朝下,抖动了几下,一回身就甩到了旁边的石头上,当时就蛇头被摔碎了石头上,一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怎么样了?哪里疼?能不能动一下,让我看看。”林鼎阔紧张的问安祈雨。
“哎哟,嘶,疼死了……哎哟……好疼啊……”安祈雨却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林鼎阔,她现在全身就好像被扯断了筋骨一样,哪里都疼,没有一处不疼的。
林鼎阔一把将安祈雨抱在了怀里,回头给空远说,叫大夫。
空远惊讶的看着林鼎阔,抱着安祈雨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喃喃自语道:“这哪里有大夫?如果有,我就算是吧。”
然后他耸了一下肩,就紧跟在了林鼎阔的身后。
“哪里疼?我看看。”林鼎阔看着躺在床上的安祈雨,怎么都不舒服,她现在就觉得是个断线的木偶一般,全身无力。
“腿,感觉腿最疼,我记得好像是撞在了木头上。”
林鼎阔把长马靴给安祈雨退了下来。
映入眼前的是个发紫的大包,肿的跟鸡蛋一样,还好马靴保护着,要不然保准要破皮出血,断不断骨头都不好说。
“一边去,我来看看。”空远帮安祈雨动了一下小腿,应该是没有伤到内里的骨头,“跌打药酒擦擦就行了,没有大事。”
林鼎阔一脸的质疑人都被摔成了这个样子,一瓶跌打药酒就完事了?!
“这里没有大夫,我是唯一能看病的。不要小看这跌打药酒,那也是我们谢家宝贝,倒在受伤的地方,使劲揉揉,药酒渗入其中,三两天就能见效,很快的。”
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先用着吧,林鼎阔倒了一点在手上,顿时一股子药味就冲了出来,浓浓的还有点熏人,看样子是好东西。
他把手心里的药酒全都捂在了安祈雨腿上肿起的部分,然后就一圈圈的给轻轻摩挲,让药酒渗入,顿时就有一股子温热的感觉蔓延开来。
“阿香,帮我拿个干净的毛巾来,不要沾水。”安祈雨看着林鼎阔的小心翼翼也是有点着急,这么轻柔的力道,恐怕达不到效果。
林鼎阔又不让阿香伺候,她在旁边已经紧张的等候吩咐多时了。
等毛巾拿来,安祈雨将毛巾叠好,自己塞进自己的嘴里咬着,然后拿起药酒又倒了一些在手心中,自己捂在伤处,而后紧紧的咬住毛巾,拼命的揉搓。
林鼎阔看的都有些吃惊,本来肿起的地方就疼的厉害,这药酒敷上也火辣辣,根本就是伤口上撒盐的疼痛,可是安祈雨就这么咬着毛巾,给自己不遗余力的揉搓,到真是毫不客气。
别说林鼎阔看愣了,就连空远也有点瞠目结舌,阿香站在旁边不住的捏着衣角。
安祈雨满头大汗,脸皮滚烫,终于熬不住松了毛巾,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问空远:“道长,这样揉才有效果吧?”
“是,确实要用力些,效果更好。那个……还有那条蛇,我已经交代厨房给炖了,等会儿喝蛇汤,给你好好补补。”空远要被这个小丫头给折服了,现在还要给她加上一条肯吃苦的优点了。
看着安祈雨头上豆大的汗珠,惨白的嘴唇,眼角还有泪珠挂着,林鼎阔真怕安祈雨就这么疼晕了过去,这会儿看着她能这么忍耐,也松了一口气。
“还有哪些疼的地方都让阿香给你敷上点药酒。床铺如果太硬了,就再加点褥子。”林鼎阔交代了一下,就跟着空远出门,方便安祈雨上药。
“吓死我了,你也太大胆子了,摔成这样,看你那样子,我都被吓哭了……还好没事。”阿香这会儿才想起来难受,眼眶子一浅就掉出来眼泪。
“没事,就是摔的有点疼,后背你看看有没有伤到的地方,帮我抹一下药酒。我不怕疼,你放心的用力搓搓就是了,这样好的快。”安祈雨背过身子,阿香把她身后的衣服掀了起来。
“还好,后背就是有一个地方破皮了,我给抹抹。”阿香用面纱蘸上药酒给点在了安祈雨的肩胛骨上。
“好的快,好那么快,干嘛?难道你还想去学骑马?要不要命了?!”阿香一边给安祈雨上药,一边免不了责怪又心疼的嘟囔着。
“这都快学会了,要是不接着学,这一下不是白摔了。”安祈雨被药酒给蛰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还得忍着,就把食指的关节放进了嘴里,用牙齿抵着。
“你学这么多干嘛用啊?难道以后要是等方颖菲回来了,咱们被赶出了林家,就靠着你学的这些去街头卖艺吗?而且我看着林大帅对你挺好的,有什么事情都让他来挡着就行了,你干嘛要这么拼命啊!”阿香看着安祈雨身后的伤,实在是觉得心疼。
“你想想,要是我不学这些恐怕林家会提前把我们赶出来,现在没有撵出来,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我愿意去学,所以林大帅留着我还有用。林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多一个丫鬟,少一个丫鬟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咱们两个人,知道的内情太多了,到时候恐怕不是要光害怕被撵出来,而是……”安祈雨话不再往下说,只是回头在自己的脖子下面横着手掌抹了一下。
“真的会杀了我们吗?”阿香惊恐的张大了眼睛,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好可怕啊,我还不想死呢!”
“那可不好说,你懂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吧?虽然现在是共和了,咱们有总统也有总理,但是林大帅是中央军的大帅,他有那么多的士兵在手里,这和土皇帝有什么区别。我要是不努力,什么都学不会,他觉得我一无是处,我表哥,还有我,还有你……”安祈雨顿了顿声音,目光越过眼前的阿香投去窗外,“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事情,反正不会白白的养着我们的……”
想着当时林鼎阔给自己在车上说过的话,如果她敢跑了,自己会扒了萧继东的皮,她真的胆怯了。
就算是林鼎阔对自己再好,那也是为了带她出门不会穿帮,不会丢脸,她的身份始终是方颖菲,方家的大小姐,林家的二少奶奶,不是安祈雨,不是丫鬟。
“再说了,其实我觉得学那些东西挺有意思的,除了这个跳舞和骑马让人觉得麻烦,下棋和写字也都好学呢。我也愿意去学,除了熬些时间,别的也没有什么了,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看看,其实豪门大户的小姐也并不那么好当,她们需要什么都学,也都挺受罪的,骑马那么危险,还有打枪,万一走火了怎么办,那都是要命的啊。只是不知道现在,咱们那个逃婚的大小姐去哪里了……”
安祈雨说完这话就不由得叹气,她还是觉得委屈。
“放心吧,她那一身的能耐,一定比我们过的好,说走就走了,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像我们这样每天害怕林大帅会不会要了我们的脑袋。”
阿香实在是不怎么喜欢方颖菲,多少次她都拿着鞭子抽到了自己身上,下手那么狠,给她当丫头真是到血霉,而且还把阿雨害的连清白都没有了。
“那就不提她,想想也确实生气!”
安祈雨的后背还晾着,刚刚涂完药酒,天气热,阿香就这么把她后背的衣服给掀起来,用扇子扇了又扇,凉风习习,就把身上的伤痛减少了一些。
“想想吧,其实咱们大小姐会的东西是不少,可是,她除了爱听戏,或者有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平时也不怎么抛头露面,我记得有一次夫人说是带着大小姐去参加什么舞会,大小姐就装头疼,死活不去。想着大小姐也是不怎么喜欢应酬的人,所以,你会不会这些也无所谓啊。”
“可是那个时候她是做姑娘,现在方颖菲是嫁人了的,在这边恐怕她不想参加是不行的。”
安祈雨听了阿香这么说,沉思了一下,方颖菲确实如她所说,是个长年在深闺大院里不愿意出门的人,据说是因为曾经遭遇过几次暗杀,所以害怕出门,至于什么宴会应酬,她还真是没有参加过。
自己第一次遇到方颖菲也确实因为她遭遇袭击,要不然她也不会有机会进方家的大宅去当丫鬟。
想到这些,安祈雨叹了一口,自己现在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再回想当年自己是因为母亲秋如玉的一句话“方家,欺我……”而走到现在这一步,谁又能料想的到,她现在跟林鼎阔有了夫妻之实,却不能有夫妻的名分,躲过了方敬槊,却没有躲过林鼎阔……
三十三
天色将黑的时候,雾气极重,湿漉漉的水汽将萧继东的军装给打湿,再配合着暑热,粘在身上好生难受。
可是他来不及顾及这些,那天大雨把山路冲的到处泥泞不堪,车子无法行驶,就只好下车徒步,好在路途不远,萧继东三步并作两步,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在京郊别墅现身,带了一份翻译好的密报,林鼎阔打开一看,嘴角上扬了一下,就扔给空远看。
“你不是说能留到过年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他自己命短,怨不得别人,得罪了青共会的人,也是活该。”
“反正你留着也没用,死了就死了。现在就看这家伙手里的情报怎么办了。他的这条线,断了确实可惜。”
“本以为这个韩深是老狐狸了,却没想还是栽了。死在青共会的手里,也比死在你的手里强。”
“新军和护国军打的这么热闹,死了成千上万的人,都是这个韩深从中作梗,现在死了他一个,也不算冤。只是一枪毙命,真便宜他了。”
空远仰在太师椅上长出一口气:“这下都安生了。”
林鼎阔接话:“就是不知道政府里面现在什么态度,是追查到底还是就此作罢。”
“那你准备提前回去吗?”
“不,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十天,一天都不能少。要是提早回去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心里也是在意这件事的。”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舍不得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家独守空房,恨不得政务也都给荒废了吧!”
“谢三儿,你以为你道貌岸然的换上一身道士服就能掩盖你龌龊的本质了是不是?”
“林二儿,你还能不能做人了,我这是吊唁自己的媳妇呢,怎么了?!”
“洛珍,压根就没有嫁给你,怎么就成了你媳妇了?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空远终于被林鼎阔给堵的闭了嘴,他与方敬槊当年对白洛珍之争,那简直能有叹为观止来形容,不过最后谁都没有成为赢家,因为白洛珍先天不足,没有活过二十岁就香消玉殒了。
空远端了杯清水,慢慢的将它饮入口中,再小口小口的咽下。
那时候他初见白洛珍,她就是这样斜倚在贵妃榻上,费力的喝着瓷碗里深黑色的药汤子。
靠近些就能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苦味,自己都觉得有些反胃,而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这么都咽下去了,
再用手中的丝帕拭去唇边的残药,就微笑的看着他,跟他打招呼:“三少爷来了,只可惜我父亲这几日不在家,说是去武汉了。”
“哦。”他这一声“哦”了之后,就再没有了下文,一时尴尬无两,空远自己都不觉有什么,白洛珍也就不好多说。
那一刻,其实他是被她的惊世容貌给镇住了,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子。他被迫原谅自己的词穷,唯有娴静温婉四个字最符合现在的白洛珍。一颦一笑都带着这个凡尘俗世里没有的淡然与平静,且不说她的美貌,一双杏眼如此的含泪楚楚,清纯秀丽,净澈无垢,肤如凝脂,柳眉淡描,如蛾翅静歇的纤长睫毛,吐气如兰,他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贾宝玉初遇林妹妹只觉得这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白洛珍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她的柔弱淡雅,都让空远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你真美。”
这三个字被还不是空远的谢家三少谢成肃脱口而出,白洛珍当时就吃惊了一下,脸颊飞晕,低头浅笑,而后抬头,却不知该怎么对谢成肃回应,只见他的儒雅清隽,便也随口回了一句,“你也美。”
被女人夸赞自己长得美,谢成肃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再回想一下刚刚白洛珍回应他的话,她确实在夸自己长得美。
这样的客套言辞也不知叫人情何以堪,白洛珍的杏眼之中全然是愧疚和抱歉,只是自己却怎么都无法再去弥补,就局促的在坐在那里,浅咬嘴唇,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
“珍儿。”门外一声呼唤,白洛珍听得出来是方敬槊的声音,这时颇有救世主解围的期许。
谢成肃也一同抬头,看见来人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他那一声“珍儿”当时就让谢成肃心凉了半截。
如此的称呼,显然是比自己早一步跟白洛珍亲密了关系。
“这位是……”
“您好,在下谢成肃。”
“您好,方敬槊。”
相互的介绍,客套的握手,谢成肃第一次见白洛珍,也是第一次见方敬槊,这其中的印象,千差万别。
那时候方敬槊也没有这样的放浪形骸,他规规矩矩的只是方家大少爷,白禄临的众多学生之一。
上下悄悄打量这样的人物,显然贵气又颇具风流倜傥的气质,还是白禄临的学生,谢成肃顿时黯然,白洛珍显然与方敬槊的关系亲密更多。
冬日,北平的街头萧索的连枯叶都没有一片,谢成肃就这么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他的大衣被忘在了白家,一身单衣竟然没有觉不着寒冷。
回到家中,就连家里的佣人都觉得他是被勾了魂去,曾几何时见过谢家的三少爷能这么安静。
再后来,他也不管到底白禄临要不要自己这个学生,反正只要是白洛珍在,他必然到白家报道。方敬槊显然也知道这个谢家三少爷的来历,不用多说,就知道来求教白禄临是假,勾搭白洛珍是真。
那时候的一段段往事浮现眼前,谢成肃不由得莞尔一笑,人不轻狂枉少年。自白洛珍在那年的夏天去世以后,谢成肃每年的夏天就都会一身道袍,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一两个月,回忆与白洛珍有关的所有事情。
“韩深一死,有多少人要盯着这个位置,龙争虎斗避免不了了……”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重新启用一个人,陆禾。其实,青共会也就是一群小孩,头脑发热,觉得韩深做过一些欺世盗名,卖国求荣的事情,就把事情都算到他的头上,可是,却不知道在他背后也是有人默许点头的,单凭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大本事。东躲西藏的,最后还是被杀了。”
“说是一枪毙命,这也是真的枪法挺准的。”
两个人又靠着萧继东带来密电分析了一阵,东拉西扯了一阵也就各自回去睡觉。
林鼎阔进房间的时候,安祈雨还没有睡,趴在床上,翻看自己抄袭的那些下棋口诀,很是认真。
“大帅回来了?”安祈雨赶紧起身,奈何身上有伤,突然动了一下就牵扯伤痛,她抽了一下嘴角。
“还没睡,身上有伤就赶紧睡吧,好好休息。”林鼎阔就拿了一条毯子转身出门。
安祈雨不会多问,也就点了点头,看着林鼎阔出门,突然又想起来自己明天的安排,于是问道:“大帅,洋文什么时候开始学?有没有书给我看看?”
“不着急,你先休息吧,还有好几天呢,有空我亲自教你。萧继东过来了,你可以见见他。”
“好,谢谢大帅。”
安祈雨会心一笑,自己想的没有错,只要她好好配合,好好学会方颖菲会的那些东西,表哥和阿香就不会被牵连。
“给你说过了,要叫我鼎阔。”
林鼎阔扔下这句话就出了门,他今天夜里有的忙了,韩深一死太多的事情需要提上日程,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打个翻身仗,以后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该换血的换血,该惩治的惩治,中央军今后必须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否则他林鼎阔以后真的就成了光杆司令。
三十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今儿咱们这段到此为止,预知后事如何。”说书人堂中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
底下叫好声一片,意犹未尽之声也是随之此起彼伏,方颖菲在角落里坐着,她也被这满堂喝彩给带起了兴致,唇边不经意的一笑,不可否认这说书的内容真是精彩,说书人舌灿生花,同样是一段岳家军,这位说书人说起来那就是另一番风味,吐字清晰,声音婉转,抑扬顿挫间将整个故事叙述的异彩纷呈。、
“你倒是还真有这个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听书了,不知道现在整个北平城都在抓人吗?”云流苏慌张的坐在方颖菲的对面,将她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反正韩深已经死了,就算是被抓到那又怎么样?”方颖菲不以为意,看着茶馆里的客人听完了评书,这会儿散去的散去,专心喝茶的喝茶,随意闲聊的闲聊。
韩深死了,压根不能给这些已经习惯了莫谈国事的平头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任何的波澜,除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这样的谈资和其他明星,戏子的八卦区别不大。
可是与青共会来说,刺杀韩深可是已经筹谋了将近两年的计划,而今得手,简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韩深,曾经留学日本,后任驻日大使,因为一些妥协言论,被留日的中国学生扬言刺杀,他惧怕威胁,回到国内,曾在上海滞留过一点时间,后来又辗转北平,出任外交部,总统洪麒听闻他的经济学才干,后又给他任命兼职财政部部长的职位。
他如鱼得水,在总统洪麒的面前那可是当红不让,对于时下的一些政治局势整体都有了妥日倾向。后来,他出使德国,虽然人不在国内了,可是他所以留下来的那些政策倾向性问题,到现在都一直在。
林鼎阔的中央军一直也都徘徊这个倾向政策的边缘,他面对总统洪麒对于韩深的重用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借口是林崇台被炸身亡,中央军无心参与政事,闭门谢客。
那段时间中央军的表面上甚是悠哉,林鼎阔却趁机各种观察,才知道林崇台的死与自己的大哥林卓恩有关。
中央军没有上套,总统和总理之间的矛盾加大,韩深却利用财政政策的倾向性挑起了新军和护国军在南方的一场大战,拉大旗作虎皮,说是为国尽忠,其实就是争抢地盘,占有最大利益,这些无非是每个军阀豪强的最终目的。
只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所以青共会得到了韩深的从中作梗的消息,就誓要将他铲除。
“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别忘了你背后还有一个青共会,要是你出了事,其他人还要给你担着呢。”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们青共会,还是在担心你们的镇武军?云流苏,你对我到底几分假意,几分真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方颖菲瞥了云流苏一眼,目光里流露的全都是冷漠与疏离,各为其主,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结合。
“你的枪,是我给的,你的方位,是我提供的,你的协助,也是我,现在你功成身退了,就忘了我对你的好?方颖菲,做人不可以这么无情无义。咱们两个到底谁利用了谁,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我是镇武军的人,你是青共会的人,虽然不在一起共事,可是我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你在德国失手的时候,也是我保全了你,不能就这么抹煞我得所有功勋,咱们毕竟还要合作。你信不信?”
“呵,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韩深的事情了结了,今后谁都不要再找谁。告辞!”
云流苏看着方颖菲就这么起身离开,穿过人群,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他渐渐觉得自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对这个方颖菲从一开始的偶然到如今的难以释怀。
他们之间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一路走来几多艰险,身边人,枕边人,各个都成了自己可以利用的武器。
在上海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闺房给烧了,却借着花宝的由头。那只惨死的鹦鹉,叫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可惜。
要怪只能怪这只学舌的鹦鹉真的太聪明了,自己在它面前提起过云流苏的名字,它就一下子学会了。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这句话到还真是有道理的,再加上安祈雨被自己的哥哥叫去了,妄想靠着花宝捣乱了自己的闺房,就让方敬槊放人,安祈雨也真是天真至极。
于是眼看着阿香把花宝放了进来,她就有了自己的打算,索性一了百了就这把房子给点了,鹦鹉也给烧了就算了。救了安祈雨的同时,也让这个多嘴多舌的鹦鹉毙命。
曾经她冒险出国,去日本,去德国,跟着韩深的脚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毫不留情。这种狠绝的心思,早就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本来以为,韩深会出现在自己和林鼎阔的婚礼上,却不想,这个老狐狸竟然只送礼,人没到。
幸好自己提前有准备,想着是阿香顶替自己洞房,可是酒席都快散了,林鼎阔也都快回来揭盖头了,阿香却被喜娘叫走那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阿香没回来,时间不等人,她就把阿雨叫过来先给迷晕了,再脱去衣服,剪掉头发给放在床上,而后在龙凤烛上戳出一个小孔里面填满了焚情的药沫,这样林鼎阔回来了也一定会中招。但是却没有想到阿雨这个丫头,真是敢骗自己,脸上明明没有了烧伤,却还抹着药膏糊弄她。
时也命也,安祈雨假装受伤毁了脸,却还是被自己给发现了,终归还是逃不过委身他人的宿命。
至于她方颖菲,这个时候早就乘机遛出了林府,婚礼上酒席热闹,人数众多,谁会在意一个老妈子打扮的人出了角门,再不回来。
百密一疏,这龙凤烛是上海滩方家特制的,焚情又是方敬槊从国外专门引进过来的,方颖菲只是想到让林鼎阔中计,却不想也把自己的马脚露了出来。
林鼎阔拿着这个证据去找方敬槊的时候,那自然是一找一个准儿,他被自己这个妹妹给坑的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谁叫两个人是亲兄妹呢,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方敬槊那些风流韵事都是方颖菲给遮掩过去,现在她跑了,自然也就是哥哥担着了。只不过对比之前方敬槊的小打小闹,方颖菲这逃婚的事情那可真是捅了天大的窟窿。
为了青年共助联合会的共同理想,方颖菲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韩深这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只是被自己一枪毙命,那真是太便宜他了。
其实,韩深确实藏的够严密,他基本不出席任何的公共场合,方颖菲从林家逃出来之后,就在北平城打听了很多,最终还是联络到了青共会的人,给她提供了韩深可能会会藏身的地方。
而云流苏自从知道方颖菲逃婚的计划之后,就一直都跟随她的脚步,从上海也来到了北平。
她那个时候只说是自己不想嫁给林鼎阔,就是因为他,如果他连跟着她的这点自觉性都没有,那么也就枉费了自己与她这么多年的情义了。
可是谁知道,等到了北平才知道她这逃婚的目的,原来不仅仅是跟自己的情义,还有刺杀韩深的任务在身。
当年在德国失手,他以为她就会放弃,却没想到半年之后,方颖菲还是没有放弃。
而这次,她真的得手了。
韩深本来是深居简出的躲在一个四合院里,方颖菲探查好地点,半夜从房顶上对着韩深所在的房间里精准一枪。
至于云流苏,他所在的位置就在方颖菲的对面,只不过他是倒挂在房檐上,随时准备着在方颖菲失手的时候,后补一枪。
杀韩深其实是很多的人的愿望,方颖菲蛰伏多年,她的辛苦与努力更胜他人,自然也就手到擒来了。
看到了云流苏给方颖菲提供的枪械,方颖菲只是淡淡一笑,她从青共会手里拿到的枪械,确实跟这个差距太大。想要成功,那就还是用趁手的家伙才行。
真是可惜了云流苏那么长时间的掩饰,就被这枪械上面的标识给泄露了身份。
三十五
萧继东听说林鼎阔安排自己可以和安祈雨见一面,心里也颇有些激动。最近这几天,自己也被林鼎阔的各种安排给弄的晕头转向。
更是闹不清楚为什么安祈雨就成了新娘子方颖菲的替代品。
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问号,也正等着问安祈雨。
其实,照理来说,他是跟安祈雨有过婚约的。
可是,自己当年没珍惜过,一心想着要去外面的世界闯闯,压根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当年他是个小胖墩儿,她是个黄毛小丫头,谁知道这么多年后,两个人却早已今非昔比,他是帅气挺拔的青年军官,她是清秀俊美的替嫁丫鬟。
如果当年可以预知现在,他一定非她不娶,而她……是不是也能非他不嫁却不知道了。
“姨母重病的时候,我给你去了好几封信,你都没有回过。你去哪里了?”安祈雨坐在凉亭里面对着紧张兮兮的萧继东。
“我先是当了兵,后来上了军校,军队里管的严格,我也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我也往家里去过几封信的,可是也没有给我回信,后来又跟着到处去打仗,一时都没有闲空回家,实在是辛苦你了。”萧继东看着旁边坐着的林鼎阔怎么能不紧张,他只能一五一十的回答。“后来抽空回去了一趟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老房子也都被别人给占了,我打听了好多人,才知道我妈已经没了,你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听说你去北平,我就来北平找你,又听说你去了上海又去上海找你,后来还有人说你去了广州,可是我身上没钱了,实在是去不了广州,还听说那边在打仗,我也不想再走了,就在方家当了丫鬟。”安祈雨想想这两三年间的辛苦奔波,就有点委屈,她一个女孩天天把自己打扮像一个满身长疮的乞丐,还把全身涂的臭烘烘的臭豆腐汁,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到处打听萧继东的消息,后来实在是找累了,又发现秋如玉的那个小本子上面的字,她才决定落脚上海。制造跟方颖菲的偶遇,进了方家。
林鼎阔听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旧,说起来简单,可是他知道这纷乱的世道,一个女孩子东奔西跑的有多么艰难,更难得的是,她经历了这么多,却没有染上任何的江湖习气,没有油嘴滑舌,没有坑蒙拐骗……
她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只觉得欣慰又赞许。
其实还有些话,萧继东想问,想说,可是林鼎阔就在他们两个人身边这么坐着,他终究从欲言又止到咽回肚子里。
安祈雨当然也是一样的心情,林鼎阔虽然坐在旁边看似若无其事的翻看着书本,可是他人在就意味着不能随心所欲。
畅所欲言那是没有可能了,单单这些话其实也就够了。
毕竟一个是副官,一个是大帅夫人,这样的瓜田李下,林鼎阔要是不在身边,闲话传出去那还不知道又会起什么样的风波?
安祈雨当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之处,虽然被人看着跟萧继东叙旧很是别扭,可是能让他们这样见见面,说说话,应该是天大的恩赐,做人要知足!
萧继东原来只是放心不下安祈雨,现在看着她嫁给了林鼎阔,就算是替嫁,起码不会挨饿受冻,流离失所。
所有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一应俱全,也算是另一种幸福了。
只是,现在她的身份着实叫人担忧,万一哪天方颖菲回来了,或者被人识破,她现有的所有保障且不用说,就怕这脑袋也难保。
萧继东想着两个人既然已经分别错过,那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知道彼此还活着,知道彼此还算安稳,这也够了。
而且,他其实也真的对安祈雨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表妹就是表妹,仅此而已。
至于安祈雨,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林鼎阔的人了,那就做好本分,该学的学,该练的练,她已经不是安祈雨,当初对于这个表哥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现在更不会有。
至于四处奔波的去找他,那也只是因为她无依无靠,想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只希望可以让表哥回来再好好的安葬一下姨母,而不是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突然,两边都没有再多的话语,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林鼎阔看看他们两个,于是插言:“没有别的事,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到此为止。记得以后你是方颖菲,你是萧继东,你们没有瓜葛,也不要再把旧事翻出来了。给你找来了英文书,今天开始你学英语。”
林鼎阔这么说了,两个人也都点头称是,萧继东起身告辞,安祈雨翻着手中的这本洋文书本,真是毫无头绪,上面的文字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那些跟鬼画符一样的字母,简直叫人看的眼晕。
这可真是难住自己了,那字帖可以背背,那棋谱可以下下,这可叫她如何下手?
“怎么了?一点都看不懂?”
安祈雨扁了扁嘴,林鼎阔这话问的摆明了真是多余,她怎么可能看得懂。其实也就听方颖菲念过一段洋文,依哩哇啦的,简直像是道士在念符咒。
“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安祈雨可怜巴巴的回答。
“我教你。”林鼎阔凑过来,把书慢慢的翻看,“我念一个词,你念一个词,我念一句,你也跟着念一句。其实跟咱们说话,也差不多,一个词,一个词的就组成了一句话。就是没有咱们的字正腔圆,也咩有咱们的字体规整。”
“嗯,看着不怎么顺眼,都是一个圈儿,一个圈儿的,像鬼画符。”安祈雨与林鼎阔这样说话就慢慢放松了许多,心情也不会那么紧张,当然表情也就轻松了下来,还随意的吐了一下舌头,那份调皮,方才显出她的可爱俏皮。
林鼎阔也觉得与她这样相处比之前要舒服了许多,也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念给安祈雨听。
她则有模有样的跟着学的认真,上课时总觉得这个舌头就跟被捆住了一样,怎么都不能打弯,再多说几个字恐怕舌头都要被咬掉了。
再听林鼎阔读什么,她就在英文的下面给标注一下汉字,上面的看不懂的就念下面的汉字。
“你的小聪明是不是有点太多了,都没有用在正道上。”林鼎阔伸头一看,安祈雨在上面写着“狗打猫拧”,“三克油”,“古的白”,“狗得耐特”,“南丝吐米特油”,“俺木饭”……
安祈雨低着头,拿着钢笔的右手食指在牙齿之间来回的蹭着,都咬出了牙印。
“我真的学不会了……这个比骑马还难呢……”
林鼎阔听着安祈雨小声嘟囔,忍着笑,看她自暴自弃的样子:“好,那就这么办啊,你把你写的能看懂,背下来,还要知道意思,万一遇上洋人,人家给你打招呼你总要能说的出口啊!”
“知道了,我现在就开始背,下午给您检查吧。”安祈雨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林鼎阔,还好他没有十分生气的样子,反而是一张忍俊不禁的脸,面对她这样的学生,恐怕也能是哭笑不得了。
三十六
“嫂夫人,英文讲的这么好了,厉害呀!”空远这会儿咋咋呼呼的又来煞风景。
林鼎阔皱着眉头支肘扶额的动作一气呵成,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自己当时怎么就同意让他住到这里来的?!
“道长好,谢谢你做得蛇汤,真好喝。”安祈雨看到了空远立刻就微笑着起身相迎,“还有跌打的药酒也特别好用,今天就不怎么疼了。”
“听你那个丫鬟说,你昨天可是把毛巾都给快要咬破了。”空远回应安祈雨也很是自然,一旁的林鼎阔真是就跟不存在一样。
“这样才能见效比较快,我就可以尽快在学骑马了。”安祈雨也把林鼎阔给晾在了一边。
既然这两个人打定主意不想理自己,那么林鼎阔干脆也就是自顾自算了,他冷眼看着他两个比原来的时候熟悉又热络的谈论关于学习英语的事情。
安祈雨时不时的就被空远给逗笑的前仰后合,跟一旁被冷落的林鼎阔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热一冷,还真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我说,你在这里坐着有没有觉得冷啊?”空远这话问安祈雨,问的真是莫名其妙。
“冷?”安祈雨有点不知所措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想不明白空远怎么会有这么一问。这大热天的,虽然凉亭里时不时有风袭来,可是这丝毫不能减弱暑气,更何谈什么冷。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冷场了吧?”林鼎阔把书啪的往石桌上一拍,一双鹰眸瞪住空远。
“呵呵……”空远冷笑回应。
安祈雨也觉得真的有点怠慢了林鼎阔,于是不怎么做声了,就这么扣着手指头自觉有点对不住林鼎阔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不是还要背英语嘛,赶紧去吧。”林鼎阔就这么明睁大眼的年撵安祈雨走人。
“等会儿,我还有正事。”空远一把拦住了林鼎阔和安祈雨。
“快说!”显然林鼎阔已经没有了耐心。
“昨天做的竹笛,后山的毛竹做成的,虽然材质一般,但是声音应该可以,送给嫂夫人。”空远笑眯眯的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竹笛。
林鼎阔这会儿就没有话了,这东西确实是自己让空远给做的,方颖菲会谈弹钢琴可是钢琴这东西真是不好学,还要会五线谱,干脆就让她吹吹笛子也就算了。这下自己也就不用费劲教她,她自己也会觉得省心一些。
“放心,是新做的,没有人用过。”空远看着林鼎阔先一步伸手接过来竹笛,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其实空远还真的是没有猜错,林鼎阔那个时候就是想过萧继东教安祈雨吹笛子的事情,这样的乐器,只能用嘴吹,他多心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空远多解释的这一句话,那真是在安抚林鼎阔的猜忌。
毕竟他对这个小媳妇还是很有心的。
果然如空远所说,这上面的毛茬儿还在呢,一定是没有用过的。
安祈雨不知道林鼎阔还有过这样的心思,竹笛在他的手里颠过来倒过去,她其实也想看看的,自己好多年都没有碰这个东西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吹出来曲子。
“试试吧。”林鼎阔把竹笛终于递给了安祈雨。
这竹笛确实精致,空远说是随便做的,可是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下面还坠着一个玉制的平安扣和流苏穗子。
安祈雨放在唇边稍稍用力就吹出了一个调子,而后将手指按住指孔,就简单的出来了几个音调。
林鼎阔笑了笑,看来她说是多年没有吹过了,但是还是能捡的起来的,终于有一样东西他不用费劲教了,难得,难得。
“能吹出音调,看来嫂夫人也不算生疏,回忆一下应该就能驾轻就熟。”空远笑眯眯的看着安祈雨吹奏竹笛的样子,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用气,她还是可以驾驭的。
“都是道长厉害,竟然能做出竹笛来,多谢多谢。”安祈雨也确实佩服空远,自己来这里好几天了,似乎见到的事情没有一样是空远做不到的,真真的世外高人。
萧继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笛音声声,他本要卖出别墅大门的步子就这么出其不意的滞了一滞,回忆奔涌而来,那时候他教给安祈雨吹的竹笛。
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还有点面黄肌瘦的缺乏营养,人瘦就显得眼睛大,那个时候安祈雨的一双桃花眼就显得特别美,只是缺了点光彩,这也难怪,谁让适逢乱世,吃不饱饭已经常态,就算是由这薄田和房宅那也是捉襟见肘,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当然也就没有了营养,安祈雨一直也都是弱质纤纤的。
萧继东沉静一下心思,需明白,现在的安祈雨早就不那个时候自己的小表妹,而是堂堂的大帅夫人。
而自己的身份,依旧是随时听候差遣的林鼎阔的副官。
隔世经年,错过了,那安祈雨就是自己永远的妹妹了。
萧继东忽然轻笑,安祈雨是自己的妹妹,那么大帅就是自己的妹夫了,他不就是林大帅的大舅子了吗?
还能自己这么打趣的宽慰自己,那就说明自己已经放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好好守护着她。
却不知,她也是为了他的安危,所以才隐忍努力。
而后,萧继东加快了脚步,出了别墅大门,直接上车就回了城里。
空远又给安祈雨找来了一些笛子的乐谱,将宫商角徵羽的内容教给她,毕竟是曾经学过的,一点就通,安祈雨终于找到自己可以不费劲的项目了。
也是越学越觉得趁手,至于这个竹笛到底是不是方颖菲所擅长的,也只有抛诸脑后。
会一样,算一样,总比什么都不会的好。
看着安祈雨被英语的样子,吃力费劲,还有点可笑,林鼎阔也觉得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可是再回去的时候,他就要带着8她出席各种活动,这方家的大小姐也不能畏首畏尾,出去见人总要体面大方。
安祈雨是否能驾驭这个角色林鼎阔真的心里没底,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的把她栓在身上,揣在兜里。
林鼎阔这边发愁安祈雨的学习,那边方敬槊在发愁方颖菲的行踪,他现在被吓的都不敢回上海了。
该怎么给父母交代,这事简直能要命!
他在这北平城待的简直是坐立难安,托了多少关系去找方颖菲,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情急之下,方敬槊倒是想了一个缓兵之计,以方颖菲的口气和笔迹给父母留下一封信……
三十七
窗外,细雨淋淋将芭蕉打湿,将蛙鸣唤醒,黎明时分天色将白却遇绵密清雨,这真有点不像是北平的夏天了。
许黛薇趴在窗棂边看着外面的雨雾濛濛,心里那种戚戚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她的鼎阔哥哥结婚了,自己没有去喝喜酒,闷在家里好多天,动也不想动一下。
她是个不喜欢夏天的人,除了热的叫人烦躁不安,还食不下咽,吃什么都觉得寡淡无味。
更别说这两天心情不好,更是不思饮食了。
她没有那个胆量去见他的新娘子,上海滩方家的大小姐那是何等的气派,听说就连抬她的轿子都是金光闪闪的,十里红妆一时也传为嘉华。
到底,鼎阔哥哥还是喜欢这个方大小姐的,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厚待,结完婚第二天就带去了京郊别墅,这样的蜜里调油自己怎么羡慕的来。
她矛盾着要不要去登门拜访,因为听说他们两个人已经从京郊别墅回来了,听说谢家的三公子也回来了。
可是心虚,没底气,还觉得嫉妒,她的百般小情绪都交织在了眉头上,最后皱成川字。
百无聊赖又加上心思纠结,这一早上,许黛薇都没什么精神,却突然收到了叶川玲的电话,说是邀她来林家打牌。
许黛薇立马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确认真的是叶川玲的邀请,心里的矛盾与忐忑齐齐的被这一通电话给抹去的干干净净。
收拾一下,打扮一下,许黛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这是干什么去?打扮的这么漂亮?”姐姐许黛芊站在门口抱肩冷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其实这话问的都多余,自己的亲妹妹要去干什么那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还不都是因为林鼎阔。
“姐姐,不是也挺漂亮的。这件桃红的旗袍真是好看。”许黛薇从镜子看到许黛芊的样子,那种表面上的平静内里下的嘲讽,她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是仍旧带上她最喜欢的蓝宝石耳坠,还又将碎发用头油给摸了摸,她说什么也要镇定自若。
“那就跟我一起也去做一件呗,等会儿就去吧,瑞福祥还有这个颜色的呢!”许黛芊故意要占用许黛薇的这个时间。
“今天不行,明天吧,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早点回来。”说罢许黛薇就拿上手提包,换鞋出门去了。
许黛芊看着妹妹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嘴边不由得浮出一丝冷笑,嘲讽还带着心酸。
何苦来呢?林鼎阔都娶了方颖菲,难道她还上赶着作小?方家大小姐能容得下别的女人跟她分享男人?
一是自己的妹妹不争气,净想着倒贴林鼎阔,二是也不知道叶川玲这葫芦里卖的那丸药,这个时候给许黛薇打电话让她去林家。
许黛芊合上眼皮,缓了一下呼吸,她真是不知道怎么阻止才算是合适了,父亲重病卧床,这家就剩她们姐妹两人支持着,自己要操持家里家外,她这个妹妹怎么就不能明白个中辛苦呢,白白的让人当枪使。
原本以为林鼎阔要是对许黛薇有意思,嫁过去也就是了,可是人家要娶的是方家大小姐,对她丝毫没有意思。
既然妹妹指望不上,那就指望自己吧,眼看着有人上门提亲的,觉得合适那就答应下来,趁着自己还算年轻,有这样的底气,嫁出去,就能让许家得以保存基业。
许黛薇坐在车里,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心跳,一会儿浅咬嘴唇,一会儿照照手里的镜子,一会儿转着黝黑的眼珠子天真的乱想。
天本来就热,这会儿淅沥着小雨,更是觉得身处蒸笼一般,车里的热气腾腾更是不用多说,许黛薇拿着手绢一阵紧似一阵的擦着汗水,又怕妆容花了,将手袋里的口红拿出来又补了补。
也许她的鼎阔哥哥见到自己,会觉得自己比方大小姐强呢!
女为悦己者容,她自认也是个美人。
前面的司机凌海透过镜子看许黛薇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小姐让他盯着二小姐还真不是没道理的,怎么她对林鼎阔就这么的上心。
“二小姐,林府到了,请下车。”凌海打开了车门。
“你这车开的也太慢了,以后还是坐老黄的车,哼!”
许黛薇不由得抱怨,却不知这是凌海的有意拖沓。
“是,二小姐教训的是,以后我会开快点的。下次不敢了!”凌海装模作样的认错,倒是不会引起许黛薇的疑心,再说了,她现在哪有功夫操心凌海为什么开车速度太慢,她一心只想赶紧见到林鼎阔。
所以不等凌海道歉的话说完,许黛薇就急匆匆的进了林府的大门,交代凌海去街口的云溪茶楼喝茶等自己。
许黛薇这一刻迈进了林府的大门,那脚步就是踩在了自己心跳之上,这高跟鞋穿的跟踩高跷一样,每一步都是走的战战兢兢,她该怎么面对林鼎阔和方颖菲,给他们两口子什么样的表情,是应该落落大方,还是应该不卑不亢。第一句话说些什么才合适,是照旧寒暄客套,还是该热情熟络……关于这一切,许黛薇都没想好,她只是简单的胆怯了。
林鼎阔听闻大嫂叶川玲喊着安祈雨去打牌,那边就开始想对策,就说从京郊别墅回来还没有休整过来,人困马乏,不想去,
或者恰好这会儿想出去溜达一下,逛逛北平城……
借口充满了整个脑子,林鼎阔都觉得想法子想到脑仁疼。
却不想,安祈雨说了一句:“大帅,我会打麻将,从前在方家伺候过方夫人打牌,看过,人不够的时候也帮忙凑过搭子。”
什么话,什么法子都抵不过安祈雨的这一句话,林鼎阔苦笑,自己竟然忘了问她会不会。
“你可千万记得你的身份,我陪着你,不用担心,别露怯,还有外人在,自然些就好了。”
听着林鼎阔的交代,安祈雨认真的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处境,当然会万分小心。
“还要记得,我们是夫妻,你跟我最亲密,懂了?”
“懂了,我会做到,大帅放心。”
“还叫大帅?”
“……鼎阔放心。”
安祈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叫他名字的时候心如撞鹿,慌乱的不知道什么表情才合适,嘴里叫着林鼎阔的名字,却怎么都不敢抬头看他。
怯生生的这四个字,把自己给震慑的无地自容了。
他的名字有什么魔力?让自己这么诚惶诚恐的。
“这就对了。”林鼎阔嘴角上扬,喜不自禁,他就喜欢听她这么叫他的名字,颇有些娇羞与窘迫。
“今天应该还有别人在,你自然些。”
“哦,我知道了。”
“你就是方家的大小姐,林家的二少奶奶,我林鼎阔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懂吗?”
“懂!”
安祈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这完全是奔赴沙场的气势,全力以赴,林鼎阔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想笑却又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安祈雨的这份心,于是赞许的拍了拍肩膀。
三十八
安祈雨听了林鼎阔说来访一位叫许黛薇的小姐是特别客人。
她前后思量了一下,林鼎阔先是肯定了她现在的地位,后又给自己报备,那么这位许小姐就一定是今天最至关重要的人物,林鼎阔还不怎么待见她,还要违心应付,看来自己对她也要量力而为。
可是现在的她还顶着方颖菲的名字,那么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
来不及想那么仔细,人就已经跨进了门槛,林鼎阔牵着她的手丝毫都不敢放松,安祈雨甚至觉查出那么一丝丝的紧张,甚至还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沁在掌心。
难道他怕这个许黛薇?
“来了?”先一步招待的是叶川玲。
安祈雨目光一扫就将这个花厅的所有尽收眼底。
这是林府别苑的清爽榭,夏日炎炎,唯独这里是林府最佳的避暑之地。
花厅题匾为雨箐竹韵,真是古色古香。
厅内是清一色的藤编桌椅,最显眼的当属一进门的大理石水纹屏风,浑然天成的石头纹路恰如一副江南烟波浩渺的泛舟图,流云雾霭相互缭绕,若隐若现之中还有一艘小船巧夺天工的叫人无法侧目。
“大嫂。”安祈雨眼虽然没闲着,但是礼数上不会有丝毫的怠慢。
林鼎阔给叶川玲打了招呼以后,安祈雨也跟着回应。
许黛薇不由得站起身来,她是客,给主家打招呼站起来是应该的,可是这会儿她站起来的原因不是被动的,而是确实的情不自禁。看着林鼎阔的新媳妇,突然就觉得自己心虚了起来。
难怪鼎阔哥哥没有看上自己,方家的大小姐果然是不一样的。
且不说精致的五官搭配,单那就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别说是男人觉得招架不住,就是她这样的女人也觉得承受不住。
唇边微微展露的笑意,让人觉亲切的同时,也颇有些深不可测。再配上她这身水蓝的连衣裙,整个人清丽通透,却也不失大家风范。
毕竟是方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不俗的。
“二弟,许小姐就由你介绍给弟妹吧。”叶川玲其实无心的一句话里透着浓浓的挑拨离间。
安祈雨好不吝啬自己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许黛薇,长的确实挺美,可是这过于艳丽的妆容却将她自带的雅致风韵全都给掩饰了干净。
好好清秀佳人,偏为何如此的媚俗,嘴唇上的口红,眉头上的青黛,真是浓重到让人瞠目。
林鼎阔就知道叶川玲会有这么一手,他被迫接下来这个话茬儿也不能只是一笑而过,于是回答:“许黛薇,许小姐是大嫂的表妹。从前你没来的时候,大家都经常聚在一起的。跟空远道长,也就是谢家三少爷谢成肃都很熟悉。”
“您好。”许黛薇听着林鼎阔这么介绍,自己觉得自己也就有了被肯定的自信,于是伸出手来跟安祈雨握手。
“您好。”安祈雨也没有驳了许黛薇的面子,伸手跟她浅浅一握,“我是方颖菲。”
这话从安祈雨的嘴里说出来竟然这般的顺畅,她也是惊讶于自己的适应能力。
以后她的名字就是方颖菲!
“听说过。”许黛薇只是回应了这三个字,然后又补充道,“我与大帅青梅竹马,整日的在一起,闲聊时候就知道方大小姐了。”
“既然是与大帅是青梅竹马的,那也就没有外人了,是鼎阔的干妹妹,那就也是我的干妹妹了。不用叫什么大小姐,称呼我一句嫂嫂就行了。”安祈雨这话说的一气呵成,把许黛薇都给听的一愣一愣的。
林鼎阔不由得转头暗笑,安祈雨真是精进的叫自己佩服。
这个时候脸色最难看的除了许黛薇还有就是叶川玲了。
她真是低估了这个娇滴滴的方家大小姐,到底是豪门大户出来的,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黛薇在她面前自然也是一点便宜都捞不到了。
“呵呵,就是就是都是亲戚,都是亲戚。”叶川玲干笑几声,掩饰冷场与尴尬。
林鼎阔和安祈雨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两个人就都没有接话。安祈雨就近落座到椅子上,林鼎阔就这么紧跟着坐在了她椅子的扶手上,位置并不舒服,可是他就是丝毫不介意,动作亲密的叫安祈雨心里都觉得别扭,脸上却还要镇定自若。
“想吃葡萄了,有没有?”安祈雨真是怕自己的招架不住,在林鼎阔耳边嘀咕了一句。他离自己远点,自己也不至于总是这么面红耳赤的。
“我给你端去。”林鼎阔亦是不傻,明白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于是赶紧起身端来葡萄,换个旁边的椅子,规规矩矩的坐下,整盘的葡萄也不说要不要谦让一番给大嫂和许黛薇,径自就这么都一一去皮递到安祈雨的嘴边。
“你好好打牌,我负责伺候牌局。”林鼎阔眼里的柔情蜜意简直比他手中的葡萄还要甜。
安祈雨唇边的笑意虽然僵硬了一点,可是到底还是应承下来,桃花眼眯了一眯,娇羞又内敛的表情在许黛薇的眼中显得实在刺目。
她现在终于后悔了来林府的决定,心里的所有期望这一刻都化成了苦涩。于行为上,就成了如坐针毡。
“我来晚了,你们人凑齐了吗?”竹韵扶着林崇柔这会儿恰好进了门厅。
一屋子的里都立马起身,毕竟她是长辈,哪一个也不敢造次,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给林崇柔鞠躬,尊称。
“都坐吧,今天我也是在佛堂待的闷死了,这才出来透透气。”林崇柔坐在主位上,招呼其他人入座。
“许小姐也在啊,好久不见了,鼎阔结婚的时候你也没来,我还说少了个陪我说话的人呢。”
“是啊,当时身上不大好,天气也太热,所以没过来。”许黛薇内心窃喜了一下,林崇柔对于自己的关心显然是很特别的。
“那可是要调理好身子,不能像颖菲这么瘦,我这边还有这些人参之类的,你若是不嫌弃,走的时候带上。”林崇柔这话说的确实让许黛薇觉得贴心极了,而且顺带还嫌弃了方颖菲,这显然是对于许黛薇的偏爱与疼惜,胜过了方颖菲。接着林崇柔下面的这句话,可就没有这么忠听了。“这女人啊,就是要学会保养自己,你说是不是啊,许小姐?”
先是称呼上,小姐两个字就让人觉得疏远,再就是林崇柔又补充了一句,“你呀,也别怨我说你,真的是有点太瘦了,姑姑我看着心疼,还指望你和你大嫂一样,能给林家开枝散叶呢,这么瘦,怎么生孩子啊?!等会儿,打完了牌,把我南洋的血燕的燕窝都端回你们房里好好炖了,都给我吃干净它。知不知道?”
明里是贬,暗里是疼,
人参几个钱?血燕窝几个钱?
许黛薇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林崇柔对于方颖菲的看中,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的偏心,欲扬先抑的护着方颖菲,可真是别出心裁了!
叶川玲打从十四岁就进了林家,对于这位姑奶奶的脾气秉性更是了如指掌,本想着是自己觉得方颖菲不对劲,她能从中挑拨一二,却没想到,这位姑奶奶打从一开始就没跟自己统一战线。
要怪也怪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她偏心林鼎阔,可怎么就不死心呢?
林崇柔的这一番话出了口,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鼎阔嘴边似笑非笑,紧接着又给安祈雨剥了两颗葡萄塞进她的嘴里。
安祈雨腼腆的将耳边碎发掖了进去,刚刚还觉得这里清凉冰爽,这会儿却是两颊绯红,额头冒汗。
她跟许黛薇一样的坐不住……
三十九
林鼎阔看得出来安祈雨的窘迫与羞懦,自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这会儿,他就是不愿意开解这个局面。刚刚他还是给安祈雨剥着葡萄吃,这会儿竟然自己剥葡萄给自己的嘴里送去,冷眼旁观的就这么把安祈雨丢在一旁。
甚至把安祈雨传过来的眼神全都扔在一边,假装看不见,安祈雨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就是没反应。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林崇柔等不到这两口子的回话,先一步反问,却是不容置否的口气。
“是,姑姑说的对,我会努力的。”安祈雨实在是没招儿,能应下来的话也只有这么一句。
林鼎阔就跟着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态度真是好的叫安祈雨讨厌。显然在安祈雨的眼里,林鼎阔这是落井下石呢!
叶川玲把一旁许黛薇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那种生不如死,叶川玲感同身受。
这次把她叫来,也就两个意思,一是让她有可乘之机,毕竟许黛薇先与方颖菲认识了林鼎阔,这份青梅竹马的情分往这里一摆,总能给方颖菲旁敲侧击的警示。
若是没有起到这样的作用,那就要说到其二的目的了。激起许黛薇的斗志,让她看清楚方颖菲这个厉害角色,要么就把林鼎阔抢到手里,要么就跟她叶川玲站在一条战线上。
现在看来,许黛薇却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只是摆弄她手里的麻将牌,一张牌捏在指间,拇指食指上下摩挲,再这么下去恐怕这麻将上面的字都要被磨干净了。
“该你了,磨蹭什么呢?”叶川玲手指戳了一下许黛薇的胳膊。
“哦,三饼。”许黛薇大梦方醒一般的震惊了一下,什么都没多想就把手里的牌扔了出去。
“和了。”林鼎阔一下就推到了安祈雨身前的麻将。
安祈雨看着对面的许黛薇魂不守舍的就这么尴尬的一笑,自己突然觉得有些过分了,至于这么为难一个情深不渝的小姑娘吗?
喜欢林鼎阔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孽,自己初见她一面而已就要这么的咄咄逼人,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可是谁叫她现在的身份是方颖菲,依着她们家那位大小姐的脾气秉性,这真算是客气的了。
安祈雨无奈,心里想着这位许小姐,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没想到咱们这留洋回来的二少奶奶竟然还是个麻将高手呢!”叶川玲随口打趣了一句。
“我也是原先伺候……我母亲打牌的时候,看会的麻将,家里牌搭子不够了,就凑上几把。”安祈雨磕巴了一句,她差点就口无遮拦了。
林鼎阔在旁边听着她的话,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就抓紧了安祈雨的肩膀,林崇柔也扶了一下老花镜,瞄了一眼安祈雨,带着警示的意思。
叶川玲微微一笑,那种深不可测真是叫人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到底还是年纪轻,学什么都快。”
安祈雨的回应这回就变得很是谨慎,说多错多,那就干脆不说。
林鼎阔到是宽容,只要她能圆回来,没有太大的纰漏,他就有所有的机会去弥补。
更万幸的是,安祈雨也是有小聪明的,他真的要多次感谢方颖菲,她还真是会给自己选人。
找了这么一个聪慧伶俐的丫头,要不然……后果只能是不堪设想!
要是有幸还能见到方颖菲的本人,林鼎阔说什么都得致谢再三,也得质问再三。
安祈雨被自己吓出一声冷汗,却还要自然而然,现在不用别人怀疑她,她都能把自己给卖了。
可是林鼎阔交代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局儿,她必须到场,自己的洋话就会那么几句,这可怎么应付?
这牌桌上的情况就有些诡异了,安祈雨和许黛薇两个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之后的胜负已定,再到而今的两厢失落……
林崇柔什么都不说,可是心里明镜儿一般,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局面里,也只有她是能够稳坐钓鱼台的了。
“中午我想吃菜羹,你们呢?要不然这样吧,我让我的小厨房忙活忙活,你们也都去去油腻,中午就都吃素吧!要是卓恩回来了,也都一起用餐吧,大家聚一聚也热闹热闹。”明明知道安祈雨的窘迫可是林崇柔还是这样提议,摆明了就是要告诉她,这是一个大家庭,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多在一起就是多锻炼。
许黛薇再也坐不下去了,自己现在处境尴尬,人家满堂欢聚,她一个外人还这么怵在这里怎么说都不合适了,落荒而逃那是自然而然的结局。
虽然没有许黛薇的刁难,可是面对着这满桌子的饭菜,还有眼前这些所谓的“一家人”,安祈雨这一刻还是心如死灰的,她心里不停地默念自己是方颖菲,自己是方颖菲,已经默念到心中就像是被下了咒语一般。原本指望的林鼎阔这会儿也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她怕死,更怕连累别人一起死。
可是为什么方颖菲就选择了她当替死鬼呢?
怨天尤人的情绪让安祈雨简直就是食不下咽,她沉了一张脸就这么在林鼎阔旁边一言不发,就连碗碟上的筷子也是一动没动的静止着。
这么一个明目张胆的表现,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谁的心里都有一个小九九,毕竟方家大小姐,惹不起,还是躲得起。
林崇柔都视而不见,其他人何苦来的招惹不痛快呢?
“怎么了?”林鼎阔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在安祈雨耳边询问。
“难受。”回答的词语不多,安祈雨也懒得再装。
“再忍忍,吃完了饭就回去。别生气了,乖。”林鼎阔给她的餐碟里添了一个素丸子。
安祈雨却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嘴角抽了一抽就又不再做声。
叶川玲心里这个火啊,撵走了许黛薇,招待了一桌子的饭菜却还是看着方颖菲的面色吃饭,以后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
再看看旁边的林卓恩,他倒是没事人一样,吃的十分欢快,时不时的还夸赞几句这一桌子素斋做的色香味俱全。
可是,林崇柔却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人,身为大房却总是占不到先机,叫叶川玲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方颖菲,这个梁子就此结下了!
四十
好容易挨完了这顿鸿门宴似的午饭,安祈雨心里燥热又憋闷,脸色不好看那也是自然的。
林鼎阔就跟她肩并肩一起走回了院里。
这一路沉默不语,却都没有觉得憋闷,说到底还是各怀心事。面对这一大家子人,是如何的处理方式,他们两个的战线始终统一不到一起去。
心思相差太大,这两条平行线一般的“夫妻”真是不知怎么样相处才合适。
林鼎阔张了几次嘴,可是说什么都不合适,也就只得作罢。
倒是安祈雨先一步张了嘴:“大帅,我能问件事吗?”
“你说啊。”林鼎阔回道,他真的好奇这个丫头想问自己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大帅什么时候能把我们家大小姐找回来。”安祈雨说完这话,把嘴唇都咬白了。
“你什么意思?”林鼎阔皱了一下眉头,深深的看着她。
“大帅赶紧把我家大小姐找回来,我就能回老家了……”安祈雨稳住呼吸,却内心忐忑,那种急切让她的脸色泛红,却又努力压抑。
这一切都被林鼎阔尽收眼底,他内心的气愤这会儿蹭的一下就被点燃了,就跟那炮仗似的。可是到底他还是有修养的人,费力的压下满心怒火,耐着脾气却问了安祈雨几个问题。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几天都学了哪些东西了?”
“哪些东西你学会了?”
“哪些东西你没学会?”
这么几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一下子就把安祈雨给问的有点懵,刚刚自己跟他说的不是这件事啊!怎么就问出了这么些个问题,学了什么?学会了什么?
安祈雨虽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丫鬟的这些年却把主仆规矩时刻都放在了心里,到底林鼎阔是主子,还是大帅,她于是吭哧了半天回答道:“我学会了写毛笔字,也认识了一些字帖,还学会了骑马,虽然不太精通,跳舞也学了些皮毛,还有洋文不会说,还有功夫也不太会,还有……”
她实在答不出来,就又开始结结巴巴,现在门边上手足无措,耷拉着脑袋,怎么都不敢抬头看对面近在咫尺的林鼎阔,就这么愣愣的瞅着足尖,听候发落。
“学了这么多,没学的也这么多,我就问你一件事儿。”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的样子,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按下的烦闷与暴躁,一下就烟消云散,陡然转为了怜爱疼惜,逼近安祈雨,低声问在她的耳边,“你有没有学着爱我?”
安祈雨一愣,这话在耳朵里听的真真切切,可是她还不敢相信,内心猛然悸动,错跳了好几下。
抬头就见他已经与自己近到鼻息相闻,自己的一双桃花眼眼看就要瞪成了杏圆眼。
他的一吻竟然就这么堵在了自己的唇上,她却还只是傻呆呆的站着,双眸涣散,全身僵直……
再想起来要挣脱的时候,腰身都被揽在了他的怀里,紧实的就像是被五花大绑。
自己的口中多了别人的唇舌,她却麻木的毫无回应,就只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道,缭绕的将自己也给卷了进去。
嘤咛了一声:“大帅……”也都给他吞入了唇间。
早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抱上了床笫,又是怎么尽褪了衣裳。
那次的洞房花烛夜,她没有任何的印象,自己整个都是昏迷不醒,到底这中间是什么样的你来我往,压根无从追究。
而这次,青天白日,朗朗晴空,她看他一清二楚,每次接触都会觉得仿佛是有燎灼之感,她整个人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又燥又热,若不是这会儿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真是不知道如何排解……
“呃……”安祈雨突然挺直脊背,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我会慢一些,你别怕……”林鼎阔安抚她,手指从她的短发里慢慢穿过,将她深深的拥在身下。
天气炎热,酷暑难耐,这会子又是帐幔里,闷不透气,他们两个却还贴的这般紧密。
好容易松了一口气,林鼎阔整个人疲累,转身就横躺在了安祈雨的旁边,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止。
而身旁的安祈雨却安静异常,她蜷着身子,背对林鼎阔,不声不响的就跟睡着了一样。只是背上那深深浅浅的红印,还未消散,刚刚他是没了轻重,心里自责。
可是林鼎阔知道,她一定没睡,这么热的天气,刚刚折腾完,就算是筋疲力竭也不能这么快就睡了,莫非是气恼自己?
伸手把她揽了过来,人就贴了过去,抚着她的短发,安慰道:“生气了?”“是我心急了,是不是伤到你了?”
“没有……”安祈雨就这么迁就的窝在林鼎阔的怀里,天气热,她也不甚敢动,就只能这么闷闷的回应。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会儿,自己的难受已经超越了心里的纠结。
那种年(音同)腻与潮湿将她整个人给包裹的严实,可是在林鼎阔的面前,自己总是有点怯懦。
再回想,方才他给自己的说的话,问自己有没有学着爱上他……
安祈雨偷偷喘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的感受,什么是爱上?爱上的感觉是什么?
是不是自己上次瞧着他的样子英俊,所以多欣赏了那么长的时间,这算不算爱上?
她没爱上过人,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个时候自己孤苦无依,四处寻找萧继东的情感算不算爱上?她头一回如此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竟然发现竟然这么的苦恼。
“大帅,我想先去洗漱一下,太热了。”一方面是躲避,一方面是思量,安祈雨真的不怎么想接着面对林鼎阔再来讨论他即将提出的问题。
“好……”
其实林鼎阔的话还没有答完,她就已经径自起身走人了。
身上裹住的薄绢丝,悄然滑落,又被她连拖带拽的缠回了身上,就这么悻悻的进了浴室。
不用多余的费思量,林鼎阔就有了答案——她不爱自己。
一时间,心中淤堵了闷气,口中也溢满苦涩,他到底是失落极了。
自己竟然先一步喜欢上了这个小丫鬟,可是人家对于自己,始终是介怀的。
挫败与颓然,让他又四仰八叉的躺回了床上,大热的暑天,自己的心却如坠冰窟,那种失落竟是让人这么的难以自拔。
他,该怎么办?
四十一
温热的水一股脑的从头上淋了下来,熨帖着每一寸肌肤,将之前黏糊糊的汗水都洗刷净澈,滚动的水珠顺着肌理不停流了下来,安祈雨闭上眼睛,慢慢的呼吸,现在的她终于得以清醒。
两次,真的是两次吗?
两次……
自己身上的反应明明白白的告诉着自己,上一次只记得疼,这一次,她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就在自己的对面。
可是还是疼……
至于他丢给自己的所有问题,她的心里不明白,也不敢回答,所以只能顾左右言他。
要说那时自己看着他的面容,片刻间的动容不是没有的,可到底自己还是躲避了。
身份悬殊,兼之内有隐情,她必须承认自己是特别的胆小怕事。
“好了没?”林鼎阔其实不想催促,可是看看怀表上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他不得已只能在外面敲了门,顺便提醒道:“别忘了晚上还有个酒会。”
“知道了,知道了。”安祈雨胡乱的穿上里衣,就胡乱的应声了一句。
“我在想自己该叫你什么合适。”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还滴着水珠的头发梢儿,颇有些心猿意马。
安祈雨一开门,就迎上林鼎阔的正面,他只是下身系着一条毛巾。
“叫什么?……”安祈雨还得若无其事一些,刚刚自己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敢看,反而是这会儿倒是什么都看得真切。
“……大帅想叫我什么?”她都有点结巴了。
“至于害臊成这个样子吗?我们是夫妻,你怎么还是不习惯呢?”林鼎阔难得露出这么个玩世不恭的笑意。
“随大帅高兴吧,我一个丫鬟,没那么多讲究……”
她倒是真不讲究,却不知道他情动的紧急十分,除了吻她,再就是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到底她不是方颖菲,叫阿雨又会引起麻烦,这么个随心随意的时候,自己却被她的名字给难为住了,也是心有不甘。
“那就叫小丫头?”林鼎阔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求证这个名字她是否介怀。
“好,大帅喜欢就好,我都可以……”
“我不喜欢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在我面前,你是妻子,不是丫鬟,叫你小丫头是心疼你,懂吗?”
“……”
安祈雨呼吸急促,在他三番两次的表白面前,她真的要成了俘虏。
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这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懂吗?看着我!”林鼎阔伸手捧起她的下巴,端端正正的就这么与她对视着。
这眼眸中的光辉特别闪耀,他满心期待,还有一些鼓励的情绪。
“懂了!”安祈雨也大胆的看着林鼎阔坚定的回答。
“晚上的宴会我需要准备什么?”安祈雨一边收拾一边问林鼎阔,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没什么好准备的,站在我身边就行了。”
“……”
“换一下床上的铺盖吧,等会儿好好休息一下。”
“……”
“我去洗澡了。”
安祈雨不怎么想回应了,她的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于是就只点了点头,红着脸颊,给林鼎阔让出来空间。
翠君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瞧着这床上的凌乱和大片的水渍,从满心狐疑到豁然开朗也就是须臾而已。
大中午的,就这么的没羞没臊。所谓的白日(宣)淫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翠君把这事说给叶川玲的时候丝毫没有添油加醋,说什么她也都是个没有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如此的事情,她没有体会不照实说恐怕就会要露馅了。
叶川玲听完良久没有反应,一双手渐渐地才捏成了拳头,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我进府那年才十四岁,是为了给婆婆的病冲喜这才进的林家的大门,怎么我就该这么个命呢……”
“黛薇也是不争气,怎么就笼络不住林鼎阔的心,到底差在哪里了?”
“这个方颖菲,还真是有本事,看着不动声色,如此的狐媚……”
翠君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知道从那个地方插话合适一点,于是只能点头哈腰的跟着迎合一下,看着叶川玲跟魔怔了似的,她说到底心里还真有点害怕。
“大少奶奶,您想多了,不要这么想,您现在才是林家主事的人,这里里外外哪一件事儿不是您在做主呢?你要放宽心啊,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您说是不是?”一旁是跟着叶川玲进林府的奶妈——蓉妈,她跟叶川玲一样一待就是十几年,在这里她是叶川玲最亲的人了。
“是吗?”叶川玲这会儿终于回神,看了看蓉妈一眼,已经是眼含热泪了。
“我却觉得要变天了呢?”
叶川玲皱着眉头,却神情落寞,她的心里都是我不好的预感。
“你先回去吧,不叫你,你就别过来。”蓉妈给了翠君一个眼神,就想催着她赶紧走人。
翠君麻溜的就赶紧出门去了。
这边蓉妈才给叶川玲慢慢的去开解心结,无非就是那些劝人的话语,什么中听说什么就是最合适的。
窗外夕阳残影,铺出来漫天飞霞,暑热减退了些许。蝉鸣也比着白日里消停了很多,倦鸟归林时不时的啼鸣两声。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在镜子面前试了两身衣服,却都觉得不甚满意,连连摇头。
安祈雨觉得都好,没有什么太多意见,心里还盘算着今天的晚宴自己别再露出什么破绽,自然也就心思不在服饰上。
“再换一身吧,我觉得那件玫红的不错,你再试试。”林鼎阔自己穿了一件西装,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端着茶盏,竟然这么的悠然自得。
看看旁边的座钟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晚宴的时间,他竟然还有这样的闲心,安祈雨自然是沉不住气了。
“差不多吧,这是最后一件了,我不想试了。真是麻烦呢!”安祈雨嘟着嘴拎着那件玫红色的旗袍真是满脸无奈。“其实我们小姐不怎么穿旗袍,就连裙子也不怎么穿的,从来也不出席什么宴会,但是每天也不着家,谁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我倒是觉得她并不讲究穿戴这些东西的。”
林鼎阔这句话倒是听得很清楚,关于方颖菲的种种,他能知道的都是只言片语,说是不关心不在乎那也是假的,好奇之心人人有之。
抛去中央军大帅的这个职位,他也是一个俗人而已。
“你们家小姐是你们家小姐,她怎么做都与你无关,现在你的事情最要紧。现在在北平,和上海肯定是不一样的……”
然后林鼎阔就打量了一下安祈雨的装扮,由衷地点了点头。
“就这件玫红的吧,很是合适。”林鼎阔真的很是惊艳于安祈雨这件玫红色的旗袍。
玫红娇艳与安祈雨的白皙肌肤配合起来简直是相得益彰,改良过的领口更是叫人觉得耳目一新。
整套钻石的发卡和耳针,项链都十分晃眼,中西合璧的十分恰当。
方颖菲是留过洋的,这样的装束才更合适她的身份,高贵明媚犹如绽放的玫瑰。
可惜了,她是安祈雨,不是方颖菲,没有留过洋,没有念过那么深奥的书,没有强大的家事做背景……
她就是一个小丫鬟,贸贸然的就这么成了方颖菲的替身。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她就是伺候了方颖菲半年的时间,可是到底是怎么就有了这样大家闺秀的气质呢?
这骨子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模仿的才能叫人不会心生疑虑呢?。
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她本身就是心高气傲,二是她潜心苦练,照猫画虎。
安祈雨看着镜子里的人,良久凝视的眼睛都有点发涩,这才又回了神,镜子里的人今晚两个身份,如何才能安然度过,她心里没底。
身后是林鼎阔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欣赏自己的装扮,还是在琢磨着怎么应对晚上的情况。
“走吧。”林鼎阔起身拉着安祈雨的手,去拎她的手袋。
“嗯。”安祈雨点点头,就这么由着他牵着,顺从的跟在后面。
萧继东看着安祈雨这么一身的艳丽动人,也忍不住嘴角微扬,她还真是越发的出挑了。
林鼎阔又是这样一身的西装革履,两个人配在一起还真的是叫人羡慕不已,他亲自拉开车门恭敬道:“大帅,夫人请上车。”
林鼎阔点了点头,先将安祈雨让进了后座里,他也跟着一起坐进了后座。
两个人并肩坐着,气氛还是有点尴尬,安祈雨不敢多说什么,她现在几斤几两根本不足以应对晚宴的场面,心里自然是忐忑的,林鼎阔又怕她压力过大,于是只是又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以示安慰。
“我这洋文可怎么办呢?”安祈雨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是个人,又不是个娃娃,死板板的站在林鼎阔旁边也不是个办法啊。
“那就说你嗓子不好,不能说话。”林鼎阔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安祈雨的一个冷笑。
“怎么?”林鼎阔挑了一下眉毛。
“大帅,那你还不如说您娶了一个哑巴进门呢!”安祈雨调皮过度,就这么毫不留情的回击他。
四十二
“大帅到!”
车子刚刚停下,就听到外面有人一声令下,而后是齐刷刷的掌声响起。
安祈雨提着一口气,连嘴唇都不敢咬一下,生怕坏了刚抹的口红。
“不要慌,有我在!”林鼎阔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安慰。
可是她到底还是心虚,这样的安慰听多了也就当成了耳旁风。
许黛芊闻风而动,听到外面有大动静就立刻甩下身边的男伴,急匆匆的踩着高跟鞋往大厅外面走去。
她可是非要瞧瞧这个方颖菲是个什么样的主儿,能把林鼎阔的魂儿都勾走了。
自己的妹妹怎么说那也是名动京城,竟然还比不过这南方来的蛮子?!
人头攒动中,许黛芊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就看着林鼎阔胳膊肘里挽着方颖菲出场。
许黛芊见到这身着玫红旗袍女子的第一个感叹就是,果然,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啊!
这皮肤与玫红相称,又在灯光的照射下,那简直是白的发亮。
眉眼间的娇俏可人与红唇畔的冷艳清高竟然如此相得益彰,还有就是举手投足的风姿绰约,纵然是她纤细的身量却却有着不输旁人的气场。
自己的妹妹果然不是对手,特别是那双桃花眼,虽然此刻带了轻蔑,可是暗藏的风情万种的叫人简直无法忘怀!
别人对她是目不能移,反观这个时候她的表现却是一个表情都没有,脸上全是冷漠,就连那最勾人的桃花眼这会儿也是气势凌厉。
敢情整个晚宴上的人都跟欠了这位林家二少奶奶千儿八百万似的。
唯有旁边的林鼎阔笑容可掬,跟熟识的人互相致以,显得亲切和蔼。
安祈雨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意图,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背景,带个小性子小脾气那真是天经地义,看不起这些虚与委蛇,溜须拍马,谄媚奉承的俗人那是自然而然的。
方家大小姐就是这么个清高自傲的主儿!安祈雨表现的丝毫不差,而且这么的生人勿近,也就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她这一招儿但也算是妥帖的。
林鼎阔看着她的突然转变,立刻就心领神会,知道她这是把自己给弄的不合群也就没人敢造次了,暗地里倒是就这么默许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着,也算是搭上了她的这折子戏。
谢成肃瞅见这两口子的一冷一热,暗自发笑,这小丫头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到真是个好办法。
如此的气场,到叫谢成肃也由衷佩服。
林鼎阔台上讲话的时候,所有人起立鼓掌,她仍旧是闲闲的坐着,手指捏着高脚杯颇有玩味的兀自欣赏,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什么。
几个洋人大约是与林鼎阔的关系不错,于是也想与他的夫人凑个近乎。
安祈雨看出苗头不对,估摸着自己该站起来走人的时候,林鼎阔的酒会致辞结束了,他显然也是留意到了安祈雨这边的情况,于是言简意赅的就这么结束了致辞。
迈步走到安祈雨的一侧,主动挡开前来搭讪的洋人。
安祈雨窘迫都快哭了,她的脱身之计这么快就要用上了,心里还有些担心的。于是脚步偷偷的往旁边移去。
“hello……”安祈雨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她能回答的也就这么几个单词,有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用合适……
“whatareyouchattingabout?”林鼎阔端着酒杯赶紧来救场,安祈雨这个纸老虎装的也是费尽,她能说出来“hello”,“howareyou”,已经算是极限了。
一脑子门子的冷汗,把她自己都能给吓出病来,幸好林鼎阔及时赶到。
她抽了抽嘴角,实在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尴尬也就剩下干笑,可是在别人的眼里,联系了一下刚刚她的高傲冷漠,这会儿看着她的表情不像是掩饰,反而像是轻蔑。
对外国人都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蔑视态度,这个方家大小姐真是不一般的人啊!
方敬槊就这么远远的瞧着,他畏惧林鼎阔的权势,对于这样的烫手山芋只能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是又怀着看好戏的心,于是就这么观望着,适时出手。
至于是要落井下石,还是要雪中送炭,他却没有想好……
落井下石吧,他没那个胆量,雪中送炭吧,他没那个能耐。
但是自己怎么说也是方颖菲的哥哥,就这么一旁冷眼瞧着要是穿帮了,估计林鼎阔也不会饶过他。
看来,自己还是从善如流的比较合适。
于是端了杯香槟酒,又领了一位侍者一起往林鼎阔和安祈雨这边靠了过来,自己插科打诨估计,跟这些洋鬼子聊聊天,应该就能让安祈雨脱身了。
一看方敬槊跟了过来,林鼎阔心领神会,倒是也挺感激自己这位大舅子的,说什么也都是上流社会出身,外语讲起来都不会费劲,可是一旁的林家二少奶奶要是一言不发,再加上懵懂的表情,自然也是麻烦的。
“啊呀!”伴随着一声惊呼,一杯红酒全都洒在了安祈雨的旗袍上。waiter满脸抱歉的看着这碎了一地的玻璃和酒水,吓得脸色蜡黄。
这回安祈雨总算是能记得住方敬槊的好处了,她一个转身就正好撞在了waiter的身上,出其不意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sorry,sorry……”安祈雨立马致歉,转身拎着旗袍的下摆就马上去找盥洗间,林鼎阔也将手里的酒杯递到方敬槊的手里托他照应这些熟人,自己要陪着安祈雨去整理一下。
安祈雨被林鼎阔扶着,走得特别慌张,两个人都按下自己心里的忐忑,心照不宣罢了。
“我自己去,你等一下吧。”
安祈雨走到盥洗室,就要往女宾这边进去。
“你自己小心,我让萧继东给你找可以替换的衣服。”
林鼎阔看着她进了女宾室,这才算放心些。
却不想这边林鼎阔刚刚离开,那边安祈雨方进了盥洗室,迎头就遇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hi!”女人给安祈雨打招呼的时候很是热情。
安祈雨登时就慌了,这么自来熟的打招呼,但是原来认识方颖菲的人?但是她要是认识方颖菲,那就应该甘冈就拆穿她,而不是这么热情的给自己打招呼。
“hi!”安祈雨也回应了一句。
“我叫安娜,美国来的,初次见面多多指教。”这个叫安娜的女人竟然会说中国话,那真是难得极了。
安祈雨可算是舒了一口气,于是立刻微笑回应:“您好,安娜小姐,我是方颖菲。”
“知道,我知道,刚刚你一进门就看到你了,哦,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穿旗袍最好看的。”安娜的中国话并不是非常标准,但是这会儿听在安祈雨的耳朵里那真是悦耳极了。
幸好她会讲中国话,否则自己上吊的心都有了。大晚上的,自己饥肠辘辘,就喝了那么几口香槟酒,畏惧熟人,害怕穿帮,她哪里有没敢去,生怕行差踏错……
这种提心吊胆,真是把自己给煎熬的要断气了。
“谢谢你的夸奖,我需要进去一下。”安祈雨才没有闲心跟她胡扯,于是冷着脸色叫她让路。
自己平日里都不是这样的性格,今天一晚上这是要把所有人的都得罪干净了。安祈雨抚平心境,沉了眸子,那种黯然的失神,从镜子里望去简直悲苦的无以复加。
“辛苦你了……”突然身边就传来这么一句话,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好熟悉。
四十三
安祈雨马上回头看旁边的人,那种紧张简直叫她马上就能蹦起来,只是人没有跳起来,心却已经堵在了嗓子眼儿上。
方颖菲?!
“大小姐!”
安祈雨张大了双眸,看着旁边那个身着男装的人,纤细身量,却也精干而利索,若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她的女扮男装。
“嘘……”方颖菲微微的笑意浮在唇边,将手指放在嘴上禁声一下,丹凤眼眯住,神秘而魅惑的表情。
她的故弄玄虚让安祈雨不由得皱眉,猜不透的心思,才是最头疼的。
到底她是谁,自己又是谁?
方颖菲凑到安祈雨的身边,手指在她华贵的旗袍料子上轻轻一弹,那种轻佻更是让人难受。
“你才是方颖菲,我不是,你才是方家大小姐,我不是……”方颖菲在她的耳边说出来的竟然是这句话。
她不是来找回自己的身份的,难道是来安抚,慰问安祈雨的吗?
可是自己却有大把的疑问想问,为什么要把她推进火坑,为什么要下药毁了她的清白,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
“我是来谢谢你的。也会让你放心,今后这世上只有你是方颖菲,方家唯一的承认的也只有你,没有我。”
“可是我并不想代替你,我也不想嫁到林家,大小姐,我不是你,我没有你这样的能耐和本事,我什么都不会,现在的日子我过不下去,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放过我吧!您才是正牌的大小姐,我只是个丫鬟。我不配!”
安祈雨欲哭无泪,哀求的声音真是可怜巴巴,就连那皱在一起的五官都是悲苦至极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大帅认定了你,你们不是也在一起了吗?他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好吃好喝的待你,不要不知足。”
这话说的真是在理,适逢乱世,安稳的生活就是有吃有喝,且还吃喝上乘,别人求而不得。她却还不珍惜,也真是过分的。
安祈雨被堵的没话说,方颖菲句句在理,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就是因为她是个丫鬟的身份,飞上了枝头变凤凰了,所以就要“逆来顺受”。
“那么大小姐能不能亲自给大帅说明情况,现在我……”安祈雨真是不该从何说起,她心里的不情愿又有谁知道。
方颖菲皱着眉头哭笑不得,让她去给林鼎阔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滑天下之大稽!
她临走前给了安祈雨一个难以琢磨的眼神,一闪身人就不见了。好似鬼魅一般……
就连安祈雨自己都难以相信,是自己刚刚的臆想还是她的眼花了。
看着对面的镜子,安祈雨突然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茫然无措,还有些木讷,仿佛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这一刻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夫人,大帅问您收拾的怎么样了?”进来的是一个伺候的丫鬟。
安祈雨转头愣愣的看了看她,再三确认自己看到的人已经不是方颖菲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也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知道了……”她回了神,恹恹的回了三个字,这才转身出了盥洗室。
“怎么了?”林鼎阔一眼就看出来她的不寻常,关心的询问。
“……没什么……”安祈雨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没有抓住方颖菲,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再说了她也不是来要回身份的,多说无益。
“你先带着嫂夫人回去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好,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逗留的,时间越长麻烦越多。”谢成肃也跟着附和。
安祈雨看着这会儿谢成肃竟然换了一身洋装,离着自己在京郊别墅见到的空远真是相去甚远。
现在的他短发,西装,虽然是依旧的眉眼如画,可是完全没有那个时候的飘然如仙,也就是有了一副好皮囊的风流公子而已。
俗世红尘,谁都免不去的堕落……
她今日真是面对的事情有点过多了,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难受。
这些宦官豪门出身的王孙公子,千金小姐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哪一副是真的,哪一副是假的?
她该相信谁?还能有谁值得相信?
方敬槊看着林鼎阔挽着安祈雨就这么离开,他突然莫名的失落,她的眼里压根没有过自己,这种陌路与无视,将人打压的透不过气来。
谢成肃与方敬槊并肩站了一会后,也就跟不认识他一样,转身离开。
他们都曾是白禄临的学生,怎么可能如此陌生,只是白洛珍芳逝,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就没了。
原来还有着情敌的关系,现在就连敌人都算不上了。
一北一南,距离已远……
方敬槊如此被动的就被所有人都扔在了身后,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他能聊以慰藉的也就剩手里这杯红酒了,于是干脆一饮而尽,扫除自己的孤独与尴尬。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的魂不守舍,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合适,估计这样的场面她还是应付不来,也真是为难到了极点。
自己何必雪上加霜呢?
“大帅,你有没有找过我们家大小姐?”
安祈雨喃喃自语一般的问林鼎阔。
“怎么又问这事?”林鼎阔心里不悦,表面上却还毫无波澜。
“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一下。”安祈雨黯然垂眸。
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的样子,唯有同情和可怜,她也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样的问题,人都要变得絮叨了。
“大帅,我觉得许小姐真的不错,大帅把她娶进门,带着她去出席这样的场面,她一定什么都能应付的过来,大家闺秀一定什么都会,好过来难为我。再说了,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不怎么参与这些事的,我们在上海的时候,方家就算是要办宴席,我们家大小姐也从来不出现。”安祈雨看着林鼎阔,一字一句的给他解释,特别认真,特别耐心,也特别的仔细。
可是在林鼎阔的耳朵里听着这么一套说辞就有点讽刺的意味。
她又在想着怎么逃跑了,自己就让她这么难以忍受吗?甚至还要把别的女人推到自己的身边。
自己跟她说的那些,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爱意已经表露无遗,她不能接受,不愿意爱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这么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凭着方家的家世,方颖菲是不会让我新婚蜜月还没有过完,就娶其他女人进门的!你好自为之,把你该学的都学会,多说无益!”林鼎阔真是有点怒不可遏,给了她最后通牒。
四十四
“怎么了嘛?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阿香越来越会察言观色,眼见着安祈雨跟在林鼎阔身后的那个垂头丧气就知道大事不妙。
其实这事用脚指头想想也能明白,她这样的情况跟着林鼎阔出席那样的场面,当然是要惹麻烦的。
是不是宴会中间有人认出了安祈雨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有人让安祈雨讲洋鬼子的话了,她没有说出来?是不是林大帅嫌弃安祈雨哪里说话不对了,漏出了破绽?
阿香这会儿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脑子,怎么就能想到那么多,跟在阿雨的身边时间长了,她脑子好使,自己也跟着变聪明了吧。
“不知道,大帅突然发脾气,我也不知道……”安祈雨无精打采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那对桃花眼的眼角都跟着一并下垂,灯光昏黄下,她也憔悴的叫人心疼。
“没有露出破绽那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啊?你是不是说错话了?惹得大帅不高兴了?平日里觉得大帅也还是蛮和善的一个人啊。”阿香不明所以。
“先不说这个,我告诉你另一件事,你一定不要说出去,要不然我怕我们死定了。”安祈雨突然就来了精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凑到阿香的耳朵边上,那对无神的桃花眼一下自己就变得警觉了起来,就连瞳孔都放大了不少,眼珠子在眼眶子里恨不得都待不下去了。
看着安祈雨这样的惊悚表情,阿香似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什么事了,赶紧伸了手指噤声,“难道你看到了咱们大小姐?”这句话说的极快,快到就跟吃了滚烫的烤地瓜在嘴里不敢多做停留就囫囵的吞下了肚子。
安祈雨拼命点头,那脖子就好像都要断了似的,脸色再一次苍白了起来。现在的方颖菲,比那个时候皮鞭不离手的方家大小姐还要让人畏惧,我在明,人在暗的那种阴森与恐怖,让安祈雨从未有过的畏惧。
这后脊背凉的大热天都能渗出冷汗来,阿香与安祈雨一起心有灵犀的相对无言。
外面这黑漆漆的夏夜,竟然没有蝉鸣,却有夜枭的凄厉之声陡然划破这时候的寂静。难免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阿香一把攥住了安祈雨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两下,呼吸都乱了,“她……大帅见到她了?”
“没有吧,应该没有的……”安祈雨现在的心情复杂,她不敢回想见到方颖菲时候的情形,可又不得不回想,自己当时着实是被吓着,也乱了套。
再想想林鼎阔对自己的态度,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凭着方颖菲这神出鬼没的本事,她应该也不会让林鼎阔发现她的存在。
林鼎阔猛然推门进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吓得阿香立马就起身,安祈雨也被他这么大的动静给惊住了,眨着眼睛就怕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我现在要出去,今晚上不回来住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些。”林鼎阔这般的紧张,拿了外面的军装转身就走。
“知道了。”安祈雨战战兢兢的回答。
等到林鼎阔人见不着了,阿香才被安祈雨又拉着坐回了对面的椅子上,两个人表情都有些相似,同样皱着眉,满是疑惑。
“看起来很严重,到底怎么了?”阿香问。
“我也不知道啊,阿香今天你陪我吧,我真的觉得害怕。”安祈雨的目光里全是怯懦。
“好,我陪着你,你放心吧。我就在小榻上睡,咱们做个伴。”阿香转身就出门洗漱,换了衣裳过来陪安祈雨。
“这么说来你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阿香就躺在安祈雨的旁边小榻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错误的?”安祈雨真是有点摸不到头脑,阿香说的错误是什么,是自己决定好好学习做一个林家的大少奶奶吗?
“就是你让我去给你找什么药的配方,你说不要孩子,这是错误的。……”阿香转过头来对着安祈雨一字一句说的很是明白。
安祈雨伸手就把阿香的嘴巴给捂住了,“你不想活了,胡说八道这什么,这事也随便拿出来说,还这么大声,万一别人听见了怎么办?!再说了,我哪里就错误了?”语气埋怨的毫不留情面。
“你要是怀了大帅的孩子,那就不会怕东怕西了,方颖菲反正也不要这些什么头衔,你就顺理成章啊,你说你还找什么配药,避孕啊!真是傻哦!”阿香一把拽掉安祈雨捂住自己的手,干脆就爬到了安祈雨的床边上坐着,神秘又神奇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懂不懂什么叫母凭子贵啊?”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挺老实的,结果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乖张念头,真是学坏了啊。”安祈雨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可是,你说,大帅对你这么好,那个方颖菲也不要自己的身份了,你就在这里安安生生的当您的大少奶奶就是了,以后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这日子不愁吃穿的那过的得多好啊。你自己不要总跟自己过不去,放着好日子不过净给自己添心事。”阿香这话说的头头是道,安祈雨听完了竟然都找不到反驳的破绽。
可是她不是单纯的来到方家,她还有着自己的未解之谜,真的就要在这里过下去,成为方颖菲的正式替身,成为林鼎阔的妻子,林家的二少奶奶?
那么远在上海的方家怎么办?方敬槊说,方家二老已经被一封信给说服了。但是这始终还是有隐患的,自己的女儿不见了,让一个丫鬟来代替,那是心头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
自己这样的处境,早晚都是要出大事的,林鼎阔也不是专门保佑自己的佛祖,他挡得过一时,还能挡得过一世吗?
那一句“方家,欺我……”到底让自己这个温婉贤淑的母亲隐含了多少苦楚,安家药铺的落难又让自己的身世存在几多的谜题……
一切都未可知,她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在林家过下去了?
安祈雨到底不是这样的性子吧,她这人心事太重了,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猜疑还是要弄个明白,不为别的,还是那一句话,就为了能睡个踏实觉。
看到安祈雨不再说话,阿香自己觉得自己还真是大功一件,能轻易的就把她给说服了,颇有些得意,于是随意的打了一个哈欠,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榻上,扯来薄单子盖在了身上,不消片刻就能听到均匀的呼吸。
真是应了安祈雨自己的想法,这没有心事的人就是简单又单纯,而自己这个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翠君扒在门口时不时的张望,却没有听到丝毫异样。看着今晚上的这番热闹,自己到底也是没有瞧出一个名堂来,仰头看看这沉闷闷的天儿,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雨了。
四十五
“陆禾死了……死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人发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林鼎阔大发雷霆,这几个字全是吼出来的。
几个副官都被吼的不敢动弹,耷拉着脑袋,面面相觑。
就连萧继东也是不敢多言语一句,自从韩深死后,陆禾是政府里最中意的推选人物,虽然林鼎阔一直不太能看得上他,可是人就死在晚宴之中,男厕所里被一刀抹了脖子。
这就是挑衅!
中央军身在北平,这北平的安全他们自然也是有责任的。
谢成肃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悠悠然的看着沙盘,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容易等林鼎阔训完了人,他这才从阴影里踱步出来,看着林鼎阔的气急败坏和萧继东的战战兢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吗?我这个侥幸逃脱的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你们竟然这么草木皆,放轻松些吧!”
“你还说,我不过就离开了须臾,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若无其事。明明知道这些人要杀的人是你,陆禾不过是当了替死鬼而已。万一要是你,那可怎么办?!你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自认自己还是没有这么短命的。”
“呵!”
林鼎阔冷笑,活着当然还敢放狠话,万一要是一命呜呼了,这会儿估计谢家都会哭的呼天抢地,至于谢成肃也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那还有空在这里悠然自得的说风凉话。
“你说会是谁干的?到底目的何在?”谢成肃终于一本正经起来,他今天晚上确实也是九死一生,说不怕那是假的,只不过秉承自己一贯玩世不恭的行事风格,说几句象征性的话而已。
也就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手法干净利索,看样子是策划许久了,要不是陆禾喝多了误将你的外套抓在了手上,带进了厕所我想今天晚上后果不堪设想。陆禾这个人没有功夫旁身,杀他轻而易举,如果对方目标是他那么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杀鸡焉用牛刀啊!但是,凶手显然是对你不够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搞错了人。你说呢?”
听了林鼎阔这么说,谢成肃不自觉的的挠了挠鼻子,眼珠子转了几转,自己也分析了一、下,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林鼎阔说的有道理。
“可是,陆禾毕竟是要接替韩深的人,这个外交部部长的位置看来很是棘手啊。总统可是看好陆禾的,如此明目张胆的就把人给杀了,我估计洪大总统这会儿也有杀人的心了。我们谢家的日子……前途未卜咯。”
“我会从中调解,总不能总是这么下去,矛盾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倒霉的还是大家。”
“……明天就立秋了,终于能凉快下来了……”
莫名的一声感叹,话题就这么草率而又生硬的被转换了。
林鼎阔看着谢成肃端了清茶在口中浅抿一口,目光深邃。
这内忧外患一大堆,该怎么下手解决还真是叫人头疼了。
林卓恩接到陆禾遇刺的消息也是惊讶不已,本是提前睡下的,又匆忙起身。
叶川玲说,林鼎阔和方颖菲提前回来了,以后才发生的刺杀事件,这事怎么就这么巧?难道……
林卓恩也默许了叶川玲的说法,自己的二弟到底还是站在了谢家这边了。
可是换个念头再琢磨一下,就会发现不太对劲了。
如果林鼎阔是要推举谢成肃上位,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洪麟一直还都是对于林鼎阔非常信任的。
陆禾一死反而是把事闹大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麻烦。
自己的二弟什么性格,什么能力,他一清二楚,这事应该不是林鼎阔做的。
至于是谁做的,林卓恩还真是没有了头绪。
除了静观其变,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了……
“啪!”方颖菲一巴掌扇在云流苏的脸上,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巴掌,“你混蛋!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谁让你杀了陆禾的?!”
云流苏一把拦下她又扇过来的第二个巴掌,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也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立马就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能力不够,所以我才代劳。”
“咱们各为其主,但是我没有插手过你们镇武军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来多管我的闲事!”
方颖菲咆哮着又把另一只手抬起来准备打云流苏。
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猛然按在了墙上,整个人逼近方颖菲,恶狠狠的看着她嚣张跋扈的挣扎,然后吻在了她的唇上。
本以为会是缠绵悱恻的亲吻化解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却不想,云流苏被方颖菲狠心咬了一口,唇边登时血流如注。
可他笃定了自己与方颖菲之间的感情,疼的厉害也不松口,反而吻得更深。
终于方颖菲投降了……
总要有一个人臣服,她还是只撑不住,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软肋。
“你知不知道,你杀不了谢成肃,所以我才会对陆禾动手,这样对我们镇武军有利,对你们青共会也一样。政府内部大乱,我们才可以乱中取胜,杀谢成肃目标太大,一下就能查到咱们得身上。”云流苏揽着方颖菲一字一句的解释给她听。
“可是谢成肃也就能接替韩深的位置了。”
“总之,暂时会平静,洪麟心里起了芥蒂,与谢瑞不合,哪怕位置空着,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如果这个时候咱们适时塞一个人进去,可以做一个折中选择,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方颖菲被他折磨的有气无力,只能老老实实的瘫软在云流苏的怀里,听他解释。
局面已定,多说无益,她不得不承认云流苏说的对,她不是谢成肃的对手。
晚宴上盯了他几次,都被巧妙的摆脱,显然谢成肃是有了防备之心的。
再者说,自己的功夫和枪法单打独斗是绝对没有胜算,本想让云流苏给她搭把手,可是毕竟靠人不如靠己,自己能力不足就只能受制于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放了谢成肃,一刀解决了陆禾。
至于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十六
天色微露出来了鱼肚白的时候林鼎阔才疲惫地回到了府中,见到紧闭的房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客房小憩。
今日立秋,好歹是将这暑热给熬过去了,这个节气就叫人心里有了一个安慰。
林鼎阔一夜未眠,这会儿在床铺上好容易可以眯一觉的时候他却又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拧着眉头,翻来覆去,他到底想的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一会儿是陆禾的尸身,一会儿是谢成肃的矫情,一会儿又是安祈雨的落寞……
走马观花似的面孔一个个在自己的眼前转来转去,后来林鼎阔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是梦是醒,亦是不怎么清楚。
安祈雨起身的时候就听萧继东说林鼎阔回来了,可是去了客房里歇息,心里倒是感激,他应该是怕吵到自己了。
身居要职却还能体贴别人,想来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自己算不算是命好,才遇到了这样的他?
阿香说自己不如就此安生跟着他过日子,可因为安家的事情,她却还心猿意马,也真能算得上是狼心狗肺了吧。
翠君忽然就得了这么一个大消息——大帅一早回来竟然没有回房,反而是睡在了客房里。
再加上昨天晚上什么要员遇刺的事情,似乎这就是大帅与二少奶奶的间隙的开端了。
昨晚上自己鬼鬼祟祟的竖着耳朵偷听,可总算是没有白熬,等了一夜的清爽雨水没有到来,这立秋方至,就有了这么一个另样的消息。
自己这次要是给大房说去,那自然是有不一般的奖赏。
于是翠君乐颠颠的就借故去了林卓恩那边,眼瞧着只有叶川玲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这么添油加醋的给描述了一遍。
赵闻桥恰好也瞅见了林卓恩出门,于是也跟着进来给叶川玲说些事情,蓉妈看着这样的阵势,全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己奶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行,这么说来,方家的意见与二少爷是不同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两个人就分开睡了。方敬槊也在晚宴上出现过,陆禾一死,也给他们都敲了警钟,这北平城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想进来,最好都把脑袋栓在裤腰上。”
叶川玲一边往自己的耳朵上挂着翠绿碧玉的金丝耳钩,一边通过镜子看着身后的赵闻桥。
“是是是,大少奶奶说的是。方家真是自视过高的,以为嫁过来一个大小姐就万事俱备了,却不知道,咱们北平城那可是卧虎藏龙啊。”
赵闻桥跟着随声附和,笑的一脸都是褶子。
“这么看来,二少爷他们两口子也不是那么的好,明摆着貌合心不合,为了利益能住在一起,一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翻脸了啊。”
叶川玲很是满意的将碧玉耳钩挂在了耳垂上,又左右转了转,便笑的很是灿烂。
“可不是嘛……”
赵闻桥看着叶川玲那精致又美艳的样子,心里着实有些发痒,他敷衍似的回答着,内里就想着哪天两个人得赶紧一解相思之苦。
蓉妈早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借故给叶川玲看滋补药的药剂,就出了房间,这才觉得透了一口气。
许黛芊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许黛薇看着姐姐的样子,终于不再跟她怄气。
她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姐姐:“姐,别想昨晚上的事了,看你都没怎么睡好,去躺一会儿吧,我让大夫来一趟,给你开些养神安眠的药,行不行?”
“你不知道,当时第一个看到死人的就是我,我听到了什么东西倒下来的声音,咣当一声,我就往男厕所看去,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倒在了地上,门板也被砸倒了。”
许黛芊目光发直,就像一个木偶,她回忆着陆禾被杀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就这个血忽淋拉的场面给吓傻了,惊声尖叫,这时候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陆禾死了……
要不是凌海一直护着她,她恐怕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想到这里,许黛芊的心里突然就一紧,那个时候凌海护送自己出了宴会的时候,是不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她与司机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密的举动,会不会召开非议,会不会影响自己今后的婚姻大事……
许家现在能指望的就剩她了,许黛薇与林鼎阔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妹妹成为了北平城的笑柄,自己要是再因为跟司机的关系不清不楚,这许家真的就要完了。
“我去父亲那边看看,你最近不要到处乱跑,外面乱的很,林家你也不要去,听到了吗?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许黛芊立马地振作精神,甚至连身体都坐的笔直,一脸严肃的警告自己的妹妹。
许黛薇也很是配合的干脆就点头答应,她到底还是从心里害怕这个姐姐的。
这场晚宴吃的如此惊心动魄,许黛薇自然是能理解姐姐这时的心情。
父亲的痛痹病一直不好,她不仅长姐如母,还要兼顾着当爹,更何况许家的家业。
若干典当铺子与百货铺面,还有一个与洋人合作的医院。
许家所有的家当都在许黛芊的掌握中,一个未婚的女人还要带着一个为情所困的妹妹,这姐妹俩的日子可想而知……
许多金有气无力的半坐在小榻上,虽然立秋了可是天气仍旧炎热,许多金却还拥着厚厚的毛毯,额头星星点点的汗水也都是冰凉的,一旁摆着的已经成了常温的黑色药汁,散发出来的味道叫人闻着就知道有多苦。
脸色苍白到嘴唇也没有可以区别的颜色,这么整日的被汤药吊着命,他其实也是受够了,可是许家的基业总是没着没落的,他怎么可能就此撒手人寰。
强撑着一口气,人在,这份底气就还在,他就算是个空架子,也有人会给几分薄面的。
许多金,许四爷,到底还是这京城里的一号人物。
遛鸟斗蛐蛐赛蝈蝈儿,那都是一把好手。
琉璃厂潘家园,那都是火眼金睛的行家。
多半是因为人忒精了,老天爷也容不下的,要不然不会给他突如其来的一身毛病,就连自己家的医院里洋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且留着这口气,等两个闺女嫁到了好人家,他再自行安排了。
“爹,怎么还不喝药?都凉了。”
看着一旁被冷落的药碗里还满满当当的药汁,许黛芊就知道他又耍小性子,一口都没有喝。
“唉,喝与不喝有什么两样儿,可少让我受点罪吧!”
许多金皱着眉头,别过脸去,确实有些不耐烦了。
“别胡说,我让丫鬟给你热热去,可别再上脾气了,听话啊!”
许黛芊对于父亲倒是特别有耐心,她端了药碗交给丫鬟。
自己又回到床前,给父亲揉揉捏捏,看到有被汗水浸湿的毛毯交给了老妈子去洗晒。
许多金看着许黛芊的体贴孝顺,也算是知足了,这姐俩总得有一个让他省心的呀!
要说这大闺女是哪儿都不差,就是心高气傲了点,也跟自己一样的倔强性子,非得找个配得上自己的人才行。
其实家里的司机凌海就不错,人老实也本分,当个上门女婿帮衬着家里那也是挺好的。
就是许黛芊本人不同意,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物色一个有钱有势,又能有生意头脑的,这样以后许家就不愁后继无人了。
可是这天下的男人啊,靠得住的能有几个?
你想要家大业大的,他也想要门当户对的,要不然林鼎阔怎么会非要娶了方颖菲不可。
“孩子啊,对你好,差不多就行了,家业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振兴光大的起来的,别强求自己。要紧的还是男人能知冷知热,懂得疼你。”
许多金的话说的语重心长,中间还夹杂了一些咳嗽。
“您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许黛芊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在许多金的嘴里,一听他的陈词滥调就觉得头疼,所以她回应的也是非常利索。
“听句劝吧,虽然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是到底我们还是有点经验的。唉!”
不过这回他没有等到女儿的回应。
喂完了药,许黛芊便不想多说什么,她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去了。
看着许黛芊临走背影,弱柳扶风中却还带着倔强不屈,许多金一只手指头蹭了蹭嘴边残留的药汁,还是不死心的张嘴。
“爹,您老觉得谢家和方家哪个更好些?”
这话没头没脑,可是听在许多金耳朵里就那么的清楚,谢成肃和方敬槊……
许黛芊这是要干嘛?
许多金一愣,他的闺女怎么就这么的不听劝呢?
回想当年这两个人对于白洛珍的明争暗抢,那个白洛珍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有些什么样的背景靠山,自己的女儿并不占便宜啊!
可是她许黛芊就是豁出去了,男人要的是孔武有力,女人要的是柔情似水。
放眼北平城,也就这两个人让自己能有靠山了,让她可以去振兴许家。
她需要搏一搏!
四十七
上海的“立秋”不过就是日历上多出来的两个字而已,天气照样的炎热,空气照样的潮湿,海上吹来的风照样有着海盐的咸味。
方夫人时不时的看着这月份牌上的字儿,从上个月一张一张撕到了这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看越模糊。
自己的闺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封密电,说是自己不孝,却不得已而为之,难言之隐还望二老能原谅自己。
再者就是林家现在的二少奶奶是阿雨,希望能把她当做自己的替身,也一样是从方家嫁出去的女儿了……
“这叫什么话啊,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到底是为什么呢?咱们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孩子她就这么任性呢?这……这算什么事啊!?”
听着自己的老婆这般责怪埋怨,却是满满的心疼与无奈,方冠中的心里何尝不是一样的感受,他也被折磨的身心俱疲,寝食难安。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闺女会来这么一个金蝉脱壳,儿子方敬槊也打着准备新商铺,新票号,还说什么要研究研究跟洋人一起开银行去。
方冠中催了他好几次,让他回上海的电报和信件也都是石沉大海。
于是方冠中的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两个小王八蛋,真是成了脱缰之马,一撒出手去那就是断了线的风筝,收不回来了。
“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咱们是不是该去北平看看呢?说话啊,光是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呢?!”
方夫人皱着眉头哭哭啼啼地催促。
“这不是我刚刚接任新职嘛?这财政司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办呢!你总要等我缓过手来,再说去北平的事情吧!”
方冠中被催的实在忍不住脾气就开始了气急败坏,又扔给方夫人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转身就出了门。
只留下方夫人自己在房间里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方冠中心里也不是没有去北平的打算,陆禾被杀的事情,他也有些心惊。
本来这个陆禾是合适接替韩深的人,韩深的死还没有查清楚,陆禾又一命呜呼了,这世道他竟然有点看不明白了。
“老爷,准备什么时候去北平?”杜义宽知道方冠中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方冠中现在正举棋不定,于是一上来就问去北平的时间,而不是问他要不要去北平,这就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去北平是应该的。
“下个星期吧,这几天还要开几个会,甚是繁忙啊!唉,我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方冠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就跟杜义宽说话的时候觉得气顺,不用听到那些哼哼唧唧的哭泣与数落,这是他最安生的时候了。
“是,那我就让下人们去准备准备,收拾一下,总要带上些合适的东西过去。”
“嗯,去吧,我晚上还有一个应酬。”
“老爷放心,我会妥当办好的,这回不能出错了。”
方冠中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杜义宽的背影。
他却在想着,阿雨这个小丫鬟到底能不能在北平那边独当一面?
方家与林家的关系,全都系在一个无缘无故的丫鬟身上,这真是叫人提心吊胆啊!
万一这丫鬟要是行差踏错了一步,林家会不会兴师问罪?
这本是相互扶持的两家,现在维系两家的纽带竟然换成了不想干的人。
这非亲非故的,方冠中自然是不可能放心了。
……
林鼎阔进门的时候看到安祈雨百无聊赖的在翻看一本书,皱眉头,撇着嘴巴,十分的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表情挺逗的,只是现在他却没有心情逗她。
陆禾的死还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上海那边的岳丈岳母就发了电报说是要来北平了。
甚至没有假手方敬槊,这么的直截了当,又打了林鼎阔一个措手不及。
“大帅……”安祈雨看到他回来,就怯懦着站起来跟林鼎阔打招呼。
“你父母要来看你了。”林鼎阔冷了一张脸,严肃的跟安祈雨说。
“我父母?他们早就过世了……他……”安祈雨一愣,他说的不是亲生父母,是方家的二老……
安祈雨恍然大悟一般的楞在一旁看着林鼎阔点头确认,而后颓然的又坐回了椅子上,眼神涣散,目中无神,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她该怎么办?
要她怎么办?
莫名其妙的就把身子又转回了书桌前面,心不在焉的翻着刚刚的书本,就想是拽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或许多翻翻这本书自己就能免除直面方家夫妇。
真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可笑。
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质问自己方颖菲去了哪里?
责怪自己李代桃僵?
逼自己现出原形?
这样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回到原来的身份,回到安祈雨的名字里,做那个满心狐疑的小丫鬟……
或者很简单直接一下,掉了脑袋一了百了,那么阿香呢?萧继东呢?
现在露馅了,自己都人头难保,竟然还有心思想着别人的死活。
“你怎么了?”林鼎阔看着安祈雨的魂不守舍。
“……”安祈雨还照旧失神,整个人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来了也不会动你分毫。再说了,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如果他们不来,那才更麻烦!来了,才是对你身份的肯定。”
林鼎阔就在安祈雨的一旁半蹲了下来,看着她脸色蜡黄,呼吸沉重。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积攒在眼角的泪水陡然滑落,一双桃花眼登时就如露珠垂落花瓣,娇弱盈盈,盛不下重力,便随流水而逝。
“别哭,有什么想法就说给我听,毕竟我们是夫妻,有事也要一起承担。”
林鼎阔进一步安慰。
“大帅,我害怕……”安祈雨断断续续的哽咽声,终于说出自己心中千言万语汇成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方敬槊给上海去信说了让他们配合,你不要慌张,也许没有想的那么复杂,你还有我呢!”
听了林鼎阔的话,安祈雨止住眼泪,她能靠的人也确实只有他了。
“知道了,我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去学我们家大小姐的会的那些了。但是,想想方家就这么不见了女儿,他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吧,我只怕要拿我试问了。”
“利益上来说,他们也不会撕破脸皮,关键就是要澄清一件事,方颖菲是自己离开的,谁也没有动过她,这才是最麻烦的事。”
“那么方敬槊是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他自己都在北平躲着不敢回上海呢,自身难保,自然也指望不上了。不过倒是也可以利用一下,北平这边的生意刚刚起步,他应该有很多地方用的着我。我觉得最该担心的就是我的大哥大嫂,你说是不是?”
“大哥大嫂?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安祈雨不由得一愣,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兄弟之间的猫腻,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自己也不好多想,而且最近自己忙着学方颖菲所会的东西,已经是力不从心,人家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自然也就少操别人的闲心了。
“我觉得有姑奶奶在,他们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安祈雨顿了一下接着说,“大哥大嫂可能也是对我有怀疑的,要不然怎么会让那个翠君时不时就偷偷摸摸的往房里看,而且阿香说,她见到过翠君经常往大嫂那边去。还有上次许小姐来的时候,看出来大嫂其实是有意撮合你们的,早知道现在这样的局面,还不如……”
看出来自己的话让林鼎阔脸色越来越难看,安祈雨声音渐小,最后就彻底闭了嘴。
“你说的似乎也没错。”林鼎阔彻底打断了她的话,黑着一张脸,语气轻浮,显然带了冷嘲热讽的意味,只可惜这个冷嘲热讽的对象不是安祈雨而是他自己。
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她不跟自己一条心,似乎在她那里,不论是有了夫妻之实也好,还是自己百般呵护也好,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唯一能让自己看懂的就一件事,她着急着想逃跑!
“大帅,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我感觉自己现在喘不过气来了,我能学的我都会去好好学,但是到底我只是个替身,那些东西也没有那么好学,我真的需要慢慢把这些事情捋一捋,大帅,对不起,我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干不了一学就会的事儿……”
安祈雨看着林鼎阔毅然决然的转身要走,突然心里悸动,忍不住就把所有的话都一律挑明,“大帅,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我就是一个丫鬟而已,我就怕,万一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值了,不想要我了……而我,又无处可去了……”
然而,她的话到底是越说越没有底气,身份上的劣势,地位上的差距,她就是放不开自己的言行,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甚至有的时候做到了方颖菲的德行,回到一个人的时候也得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甚至找阿香评判一番自己的作为如何如何……
她不是个当演员的好料子!
四十八
外面突然起了风,地上的灰尘被轻松卷起,草叶也一并飞扬,然后有闷闷的雷声响起,接着是雨点落下,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打在竹叶上,好像筛豆子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林鼎阔的面容终于放松了下来,唇边微翘,眼神温和,转过头来看着战战兢兢的安祈雨,终于会心一笑,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揽,“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么丧气的话,我认准的人是不会说放手就放手的。”
安祈雨就这么绷直了身子,却也没有迎合他,而是缓缓的叹气。
“很多事,你不知道内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担心……”林鼎阔还是觉得自己说出来更好些,于是又把语气软了软,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高贵出身,我的生母也是个丫鬟,所以我怎么会看不起丫鬟呢?你的担心多虑了。”
此话一出,没有语惊四座的效果,却也着实把安祈雨给吓住了,他的生母也是个丫鬟?!
怎么会?!
她从前听说的不是这样的啊!
他……
“大帅……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天你问我那有一墙蔷薇的院子,就是曾经我的生母住过的,她在那里生了我,不过我当时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抱给了正妻,我的养母——齐月。……”
安祈雨真的惊讶了,这样始料未及的事情,传进她的耳朵里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在听完林鼎阔的讲述后,她瞠目结舌。
齐月嫁给林崇台几年,都无所出,两口子着急,求神拜佛,求医问药,也是各种能用的方法都用了。
最后说是因为家里缺了一个“引子”,先过继一个孩子过来,这样才能有自己的孩子,称为——抛砖引玉。
果不其然,自从林卓恩到了林家之后,齐月一年后真的就怀孕了。
林崇台喜不自禁,可是又怕生下来一个女孩,没法继承林家家业。
无奈之下,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偷偷的纳了一房小妾。
这个被物色下来好生养的小妾就是原来在林崇台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名为润缨。
林崇台那是出了名的孝顺,润缨更是身不由己,她身为一个丫鬟,伺候人那是本分的事情,至于怎么伺候,也都是主人说了算。
她当初被林崇台的几句甜言蜜语也是哄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的就这么成了他的入幕之宾,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毁在了这个男人的手里。
她以为自己为他生下孩子,他就会善待自己,起码给自己一个偏房或者小妾的身份,却不知道他要的只是她的肚子而已。
她跟齐月差不多同时怀孕,怀孕时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待遇,好吃好喝,唯有不同的是,齐月的身边有林崇台长久陪伴,而她的身边没有林崇台,有的是一脸严肃的嬷嬷,勤快的丫鬟,还有两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口。
润缨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心中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是男孩是女孩,长得会像谁,还给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润缨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就这么带着所有的期待悄无声息的等着,等到自己生产的那天,林崇台就会过来陪着她了。
齐月先一天阵痛,润缨却还没有动静,林家人坐不住了,也给润缨送去了藏在鸡汤里的催产药。这才不负众望的,两个产妇一同生产。
却没有想到齐月难产,生了一天一夜,耗尽体力,产中血崩,却还是只生下来一个死胎。
林母感叹着大夫的医术高明,自己幸好有了准备,要不然林家无后了。
那边润缨倒是顺利,四个时辰就生下了林鼎阔,只是产后虚弱,又是提前准备好的奶妈,所以润缨生产完之后就没有看到过孩子,整个人被劝说着安心坐月子。
却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就此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反而是抱在了齐月的怀中。
“就叫鼎阔吧,看这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啊,前途不可限量。”
林家人想要的就是这句话,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孩子,林家骨血就应该是这样的天之骄子。
齐月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将林鼎阔当做自己的儿子,悉心养育,谁都没有告诉过她真相是什么。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润缨……
她当时得到的消息是,孩子因为早产而先天不足……
那一刻润缨整个人失魂落魄,孩子没了,林崇台更不会来看她了,她所有的指望都没了。
在这个种满蔷薇的院子里,她渐渐的萎靡,终于郁郁而终。
却不知道,墙外时不时传来的孩子欢闹的声音,其实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这个家里的人,瞒着我,瞒着她,也瞒着我的养母,终有一天我因为……因为……父亲被……被炸死,跟姑母聊起往事,这才知道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林鼎阔支支吾吾,他实在是不能再把林卓恩炸死养父的事情说给安祈雨听。
火车爆炸的事件一出,他就多方调查,没想到竟然是弑父这样的暴行。
林鼎阔本想要跟林卓恩算账,却没想到林崇柔出马,拦了下来,最终将润缨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父亲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呵呵,当年那个丫鬟何等可怜,生下孩子一眼都没看过就这么被关在了小院子里,你父亲再也没有见过她,还告诉我说那个盈芬院里有个女妖怪……女人这辈子到底活的什么意思啊?!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我劝你,跟你大哥也不需要这么的剑拔弩张,毕竟都是林家人,内斗,只能自毁前程。你需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鼎阔,人活着都不易啊。他多少也是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就看在小武的份上,给他一个爹吧。”
林崇柔言尽于此,林鼎阔百感交集,终于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火车爆炸的事情再不追究。
可是这些陈年往事,到底还是犹如他心里的一根刺,生生的疼在某一个地方。这会儿愿意讲给安祈雨听,那也是又把这根刺给拔了出来,血淋淋的叫自己又得去抚慰伤口好一阵子了。
“一个丫鬟生的孩子,再娶一个丫鬟,应该叫做天作之合,你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想现在在乎的是你愿不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为了他们之间能够互相信任,林鼎阔把这样的事情和盘托出,安祈雨听到最后也是泪水溢满眼眶,到底自己还错了的,她的担心,她的焦虑,都是徒劳无功的。
“对不起……”安祈雨发自内心的道歉,那种无法言表的内疚,让林鼎阔终于也觉得自己这根刺没有白拔。
凉风吹来,一阵习习的冷气,终于有暑气消退的迹象了,吹散沉闷,吹醒梦中人……
四十九
盈芬小院里,蔷薇依旧花开正盛,安祈雨默默的在墙外伫立,这一墙之隔割断了母子之情,就算是血浓于水却也没有抵挡过那些封建禁锢,这样的错过,就是一生。
林鼎阔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亲生母亲一面,只有一个描述那就是她好生养,想必也会是秀外慧中,温柔贤惠的女人吧。
“弟妹这是看什么呢?”叶川玲突然出现。
“大嫂好。”安祈雨虽然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终究还是稳定了心神,平静的跟她打招呼,“就是觉得这边蔷薇很好看。大嫂这么巧也过来了?”
“是啊,刚刚处理完那些鸡零狗碎的闲事,就随便走走。”叶川玲这回倒是如实回答,她真的没有跟踪安祈雨的意图。
“大嫂辛苦了,家大业大,难免人多嘴杂,我又年轻不懂得这些,不能给大嫂分忧,全都仰仗着您了。”顺便说几句体己的话,也能让叶川玲舒心一下,安祈雨说这样的话一直都是信手拈来。
叶川玲实在是喜欢被人恭维的感觉,方颖菲这话听在耳朵里真是受用极了,于是立马满脸堆笑,热络得上前握住她的手,亲切的说道:“都是自己人,多干一点少干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嫁进林家就不分彼此的。”
“多谢大嫂体谅,辛苦了。今天下午我父母的火车就到了,我想亲自去站里接一下,请大嫂给我配两辆车。”
“这话说的,亲家远道而来,我都应该也一同前往迎接的,别说两辆车,就是二十辆也当的起。”叶川玲转而吩咐了赵闻桥去准备,又虚情假意的给她赔不是,“就是我太忙了,疏忽了这事,要不是你提醒,还真就忘了。弟妹可别见怪,万一有招待不周的,也给二老解释解释,多担待些。”
“大嫂客气了,我跟鼎阔一起去就好了。”安祈雨这是标准的真心话,她可不想叶川玲瞧出来什么猫腻。
“那就好,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给我说,让丫鬟们传话也行的。”叶川玲本来准备就此离开,却突然又转过身来,神神秘秘的贴在安祈雨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句,“这盈芬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看蔷薇开的茂盛,听说闹鬼呢,你可要小心点。特别是怀孕的女人,不合适在这里常呆,阴气太重了。”
安祈雨挺完叶川玲这话,大惊失色的表情立马浮现了出来,脸色煞白,眼睛瞪得老大,然后又木讷的点点头,一只手不自觉的就扶上了小腹,立马招呼阿香让她扶着自己回去。
叶川玲看着安祈雨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登时有了数,难道这是怀孕了?自己还真试探的是个时候。
不妙!
方颖菲要是怀了孕,生下来一个男孩,那还有彤武什么事儿?!
叶川玲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在阿香的搀扶下走的慌里慌张的背影。这心里就五味杂陈起来,自己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为儿子谋下中央军大帅的位置那是势在必得,谁都不能阻挠。
想到这里,再看远处方颖菲的背影那就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至于到底怎么才能让她不怀孕,不生孩子,叶川玲的目光又扯回到了那面蔷薇绽放的墙壁上。要不然就用这个盈芬小院做做文章,神鬼之说玄之又玄,到时候也找不到她叶川玲的身上。
“她还在看我吗?”安祈雨悄声问阿香。
“好像也是回去了。”阿香侧了侧头,看了一下远处的情景,叶川玲已经不在原地了。
“咱们赶紧回去。”安祈雨紧紧的攥着阿香的手。
果不其然,她料想的没错,大房盯着他们二房为的也就是中央军的军权,林卓恩已经失去了机会,能有一争的也就是叶川玲唯一一的儿子林彤武了。
安祈雨叹息,幸好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怀孕,要不然自己更是成了叶氏的眼中钉,今天自己这般的表现想必她已经有了芥蒂,自己也就只能百般盯防了。
只是不知道大房那边知不知道林鼎阔的身世,若是知道想必又会有另一番争斗,大家都不是正室所出,那就有了公平竞争的权利,这么说来更是要增添麻烦了。
“想什么呢?”林鼎阔提前从军部里回来,就想着陪安祈雨一起接方家二老,本来是担心着她心里害怕,却不想她正在窗边坐着出神。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大嫂,闲聊几句而已。恰好就在盈芬院那边,她给我说那里阴气重,会有冲撞。”安祈雨轻描淡写,这会儿她要忙活的是迎接方家二老的大架,闲事就只能先放一边了。
“嗯,那咱们就出发吧,别让火车先到了,提早去等着,也好方便行事。”
林鼎阔自然也是先把跟大房的纠葛放在一边,就带着相关人等出了门,浩浩荡荡的往火车站方向派了一个车队。
方敬槊这边知道父母亲临,自然是各种准备,他现在是封箱机里头的老鼠,两边受气不说,两边还都不敢得罪。
自己在北平虽然轻松自在,可是窑子,戏院,八大胡同那是压根不敢沾边,生怕自己露出马脚被父亲的眼线给逮着。
他可没有自己妹妹那种偷天换日的本事,以后的方家他是顶梁柱,所以唯有按耐住自己心里的小悸动,规规矩矩的出席于各大宴会场所,物色能与自己同床共枕一夜的女子,这样方能解一时痛快。
要不然就混迹于琉璃厂,琢磨些金石古玩,显得自己颇有文化,恰好就遇到了许黛芊,两个人一来一去就这么熟络起来,从萍水相逢慢慢的就开始眉来眼去……可是许黛芊却不像方敬槊想的那么简单,她总是吊着自己的胃口,若即若离的叫人捉摸不透。
正在这边乱七八糟的寻思着,那边就见到林府的车队开过来,方敬槊不由得嘿然一笑,看来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更紧张。
见到林鼎阔和安祈雨下了车,方敬槊主动的迎上去,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就算是个大舅子,也得看着这个妹夫的脸色,更何况人家还不是自己的大舅子,他不过是沾了安祈雨的光而已。
“大帅,幸会。”
“方公子,幸会。”
“没想到你比我们还早。”
“呵呵,顺道而已,我正好过来看看铺面,离得近就没有回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毫无破绽。林鼎阔也就微笑一下,了然于心。
安祈雨就只是一直保持微笑,静静地听着他们互相寒暄,她真是没有主角的任何感受,局外人才是她最合适的位置。
可是却不知,她才是关键人物……
五十
方冠中和方夫人一起下了火车,就看到排列井然有序的汽车,还有整齐列队的兵士,林鼎阔现在这些人的最前面,首当其冲自然也就最是显眼。
方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一身笔挺的军装,真是鹤立鸡群,再说这长相,眉宇宽阔,挺鼻鹰眸,仪表堂堂还如此的沉着稳重,比着一旁自己的儿子那真是不知道强了多少。
这样的男人,自己的亲闺女竟然没看上?!
或者是说,她到底看没看,就撒手扔给了自己的小丫鬟?!
可能是没看到吧,要不然怎么会说跑就跑了?!
……
现如今,一千个,一万个问号在方夫人的脑子来回转悠,她真是觉得方颖菲真是蠢到了极限,白白便宜了这个叫阿雨的小丫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自己的闺女放弃这样的男人,去逃婚?
要不然就是他们林家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的勾当,把自己的闺女给害了?
反过来再看并肩站在林鼎阔身边的那个女人,难道就是阿雨?
方夫人跟随着方冠中的脚步,下了阶梯,目光这回距离安祈雨更近了。
“父亲,母亲,安好。”做戏总要做全套,安祈雨磕磕绊绊的叫出来这样的称呼也真是受罪。
“好,好……”方夫人真的有点慌张了,这人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时候自己对于阿雨这个小丫头基本上就没有怎么在意过,能记得的就是她那一双桃花眼长的真是恬静讨喜,话也不多,做事勤快。而今看来,自己真是有眼无珠了……
这个阿雨出落的真是叫人惊叹,一条淡粉色的云锦旗袍穿在她的身上竟然这般的出彩,改良过得鱼尾袖,更是叫人觉得别出心裁。再看这颔首低眉的娇羞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
她比着方颖菲的长相,没有丝毫的逊色,要是非说有什么差别,那就是阿雨更内敛一些,没有自己女儿那整日娇纵高傲的神态。
男人在对于女人的选择上,大部分都是更喜欢听话,乖巧的。
林鼎阔应该也不例外。
只此片刻的时间,方夫人的内心里就百转千回了好几个心思。
“嗯,在这里可还好?都觉得适应吗?”
方夫人还是回应了安祈雨,要是一开场就这么冷着,今后恐怕就更麻烦的。
当着外人的面,脸面还是要紧的。
“一切都好,多谢母亲关心。”
安祈雨这一口一声的母亲倒也是叫的顺溜,其实她是差点就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她的母亲只有秋如玉一个。
“能适应就好,能适应就好,万万不可以耍小性子,出嫁的女儿了,就是大人了,时时刻刻都要得体,要明白事理。”
方冠中竟然主动与安祈雨说起话来,而且这种嘱托的样子俨然就是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态度。
“颖菲,什么都很好,二老放心,我也会诚心待她的。”
林鼎阔赶紧接过话来,他只是越听后面的话,越觉得这里面还带着一些威胁与恐吓的意味。
安祈雨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原来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现在突然就成了自己的“爹娘”,她这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那咱们就不要在这里叙旧了,我已经预定了饭店,都上车吧。”
方敬槊先林鼎阔一步张口,他这会儿怎么都觉得两方的关系别扭而又荒唐,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当然就要赶紧打断。
“你着什么急?!”方冠中对自己的儿子向来都是毫不留情面,当着林鼎阔的面也是弄的他下不来台。
方敬槊撇了撇嘴,只好不再做声。
“父亲,母亲,一路奔波辛苦,倒不如先安置一下,晚上我定下了家宴,大家一起聚一下。到时候,咱们好好聊聊。”
林鼎阔实在是觉得方敬槊可怜,替他圆场在所难免。
“也好,这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方冠中立马就随之附和。
就这么达成一致了之后,众人驱车到达了事先预定的北京饭店。
林鼎阔订的餐厅是其中最豪华的一间,招待岳父岳母这个价级别还是尽了心力的。
方家二老看看这样的环境自然也是没话说。
安祈雨一直都很安静的跟在最后,她一个丫鬟的身份不跟在最后恐怕也没有更合适的位置了。
酒菜齐备,主宾入座,不看表情皆是一团和气……
方夫人也是觉得刚刚开始吃饭,很多事情还是吃饱了再说,这样不会影响食欲。
无独有偶,方冠中和方敬槊也是这样想的。民以食为天,什么都大不过吃饭。
林鼎阔看着方家二老的样子,显然是隐忍不发,但是也攒足了劲要兴师问罪的。
这么一来,自己跟安祈雨的处境就特别为难了,两个人各自为战,就连座位都不敢坐的太近。
这事想来也是,方家的大小姐不见了,而且到现在谁都说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失踪的。
他林鼎阔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这个小丫鬟眉来眼去,蜜里调油,方家二老该作何感想?
就算是他们的闺女自己跑了,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要有个交代。
味同嚼蜡,食不知味,这样的词语正好来形容安祈雨的现在的德行,她手里的调羹已经把小碗里的海鲜粥给搅和凉了,盘子里空空如也,她的筷子也还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前面这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她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样子,可是林鼎阔却无计可施,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也就只能干看着了。
方敬槊这时候倒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不动声色的就给安祈雨夹了菜放在了碟子里。
只是安祈雨却仍旧魂不守舍,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这一举动毫不意外的引来自己父母的嫌弃,那白眼直接的飞了过来,就砸在自己的当面。
方敬槊显然也不是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但是他到底还是觉得无伤大雅,自己的妹妹看着人畜无害,其实鬼主意多的要命。
就比方说,他还在上海的时候的事情,楚金凤跟玉兰大闹的那一场。方敬槊最后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那个符咒竟然是方颖菲的字迹……
显然他这个妹妹其实是想着把自己的风流韵事闹大,提前嫁到北平,提前逃离上海,提前逃离方家……
可是方敬槊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揣测也没有证据,明明知道亲妹妹偷梁换柱的跑了,他也无计可施。就这么为难安祈雨也真是过分了。
“我们都吃好了,你们呢?”方夫人目光扫过在座位诸位。
“是啊,都吃好了,那就说说正事吧!”方冠中搁下筷子,一脸严肃。
这回都已经酒足饭饱,可是有力气来算算总账了。
安祈雨听了这话,后脊梁一阵的恶寒,脊梁骨就像是被冰碴子扎进去的一样,只觉得又冷又疼。
立秋了,果然就该秋后算账了。
可是难道她不冤枉吗?
她的清白没有了,然后捡了一个林家二少奶奶的名头,捡了一个中央军大帅夫人的名头,她就一定过的舒服了?
在京郊别墅的时候,她那几天过的叫什么日子呢?
谁有替她说一句公道话了。
而且她还想着把自己家的事情查清楚,怎么会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去当林家的大帅夫人。
“那天,伺候了大小姐洗漱,阿香被喜娘叫走了,走了好久都没有回来。后来大小姐说她想喝水,但是茶壶里都是热水,入不了口,让我去给倒一下凉水,就在我倒热水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一块手帕,然后满鼻子都是香味,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大帅坐在我身边,我的头发也被剪得乱七八糟,两根辫子都变成了短发。我能知道的就这些了……”
安祈雨干脆起身跪在了餐桌旁边,一字一句说的卑怯,最后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就滑落了下来。
“你们身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对于平日的所作所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最后还被人给弄蒙了过去。”
方夫人可没有心情怜惜安祈雨的难受,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女儿要紧,“把你弄晕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把颖菲给弄蒙了扛出了林府?现在她到底在哪里,我就要问个明白。林府是何等的地位,办一个婚事竟然混进来了贼人,也不知道这中央军的防备都是怎么做得。我听说那天在皇冠酒店里陆次长就被刺杀了,看来这个北平,还不如上海呢!”
她这话说的很是疾言厉色,更不能拍着桌子叫嚣起来才算能解气。
安祈雨倒是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方颖菲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亲娘哪有几个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女儿莫名其妙的失踪,要是这事放在她身上,安祈雨自然也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于是安祈雨心里矛盾着,一边体谅着方夫人的可怜,另一边也为自己的遭遇委屈。
两下里她完全没有能力平衡了,这两个想法拉扯着自己,生生要把人给折腾散架了。
五十一
兴师问罪的阵势已然拉开,方家老太太这是真的没打算给林鼎阔留面子了。
方冠中听了自己媳妇这么毫不留情面的话,也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对面的这位是中央军的林大帅,自己在北平还有新来局的生意,如此直接的怒对真是过分了。
于是,方冠中在林鼎阔始终沉郁的表情还没有转变为反击之前,适时的干咳了两声,然后接过来话头,挽回即将谈崩的话题。
他缓缓说道:“先不要着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顺便就在桌子下面拽了自己的老婆一把,叫她适可而止。
可是还没等方冠中张嘴,林鼎阔这边就发话了:“中央军坐镇北平,却让暗杀事件屡次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确实是大意了。可是这样的事情,似乎与千金的失踪区别还是很大的。”
“如果,劫匪贪图钱财,那么这么多时日还没有提出要求,我们林家没有接受到任何的要挟放人的条件。如果,是贪图美色,那么为什么是已经到了林府之后,直到入了洞房才动手,应该在路上就把人给劫走,大街上的鱼龙混杂岂不比林府更加容易。除非监守自盗,要不然怎么会能如此顺利的偷天换日?”
“再者说了,拿一个丫鬟来顶替,这是没有看得起我林某人了……”
语惊四座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干净了,安祈雨的神色又暗淡了一下,嘴边不自觉的一抽。
林鼎阔真的是豁出去了,要的得罪就得罪干净,撕破脸皮这件事,他不是不会干,要是偏袒了安祈雨,方家人定然不会放过她,或者还会说是她勾引了自己。
要是不摆清自己的位置,方家人更是要跟他去要方颖菲这个人。
前前后后查了很多,林鼎阔最后的断言就是方颖菲是自己跑的。
“阿雨,你给我过来!”方夫人听了林鼎阔的话,更是怒不可遏,他这意思是自己的闺女逃婚,却还要唯方家是问了。
她一时气堵,就只能拿着安祈雨排解。
“是!”安祈雨站起身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几步跨到了方夫人的面前。
她这么的迅速甚至连林鼎阔都没有反应过来,方敬槊也是吃惊于她的胆量,就这么站在方夫人的面前,有着壮士断腕的悲壮,还有知错认错似的爽快。
被她这么一站,方夫人突然就有了压迫感,自己坐着,她站着,这样高度上的差距,陡然就有了正邪之分似的。她显然不是来认罪的!
“跪下!”方夫人到底还是怒到了极点,眼睛瞪圆了才觉得自己占了上峰。
安祈雨毫不犹豫,直愣愣的就这么跪在了她的面前。
看的林鼎阔一时心惊,后槽牙当时上下磨在了一起,恨不能立刻咬碎了。
“嘶……”方冠中倒抽了一口凉气,随着安祈雨跪在地上的那一声闷响,他的脑门上立即渗出了汗珠,冰凉凉的叫自己发冷。
“夫人,我跪你不是因为我错了,是因为我感念方家给我一隅之地,让我有栖身之所。但是我所受到的屈辱也算是扯平了,我没有耍花招,我没有勾引大帅,我是受害的那个人。虽然我是个丫鬟,但是我知道对错,您是长辈,今后林家与方家之间,我想还是需要我来扮演这个纽带的角色,直到大小姐愿意回来。”
这一番话,说的真是深得人心,方夫人简直成了不识大体的跳梁小丑,而安祈雨顾全大局的高大形象立马凸显了出来。
“赶紧起身,赶紧起身……”方冠中立刻就将安祈雨一把拉了起来,方敬槊也跟着搀扶。
可是安祈雨并没有这么趁势,而是甩掉了两个人手,转头对林鼎阔说:“大帅,抱歉了。”
然后立刻大踏步的出门。
林鼎阔转头就追了出去……
“丫头!丫头!……”
安祈雨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穿不惯高跟鞋,可是这时候却能行走如飞,身后的人越是喊,她越是停不下来,就好像林鼎阔不是在追她,而是在撵她一样。
她真的很想逃跑,却一把被萧继东给拽住了胳膊,她不得不停驻脚步,以为是林鼎阔把自己给拉住了,回头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萧继东。
林鼎阔就在不远处,皱着眉头,百感交集的望着她……
那种心疼,那种不舍,那种歉意一起都汇聚到了眼神里,安祈雨看的清清楚楚,就这么赌气走人,然而她却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萧继东默默的松了安祈雨的胳膊,他这时候才知道,安祈雨走不了,那个身后的男人已经成了她的牵绊,自己多余。他望了望林鼎阔和安祈雨,就只是这么低头离开。
“你去哪里?”林鼎阔一步上前立马把安祈雨捞进了怀里,紧紧拥着。
“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安祈雨回答的老实又平静。
“那就跟着我,在我身边。”林鼎阔坚定的语气告诉她,又给她道歉,“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本来我也就是个丫鬟,他们说的都没错,是我自己不想认命,是我错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林鼎阔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突然一晃,再抬头看时真的是自己的姑母——林崇柔。
大喜过望!
他也不是没想过请姑母来,可是就怕真的让双方下不来台面。
“怎么了?这么可怜巴巴的?”
林崇柔看着这对苦命鸳鸯的作为就知道方家二老没让他俩好过。
“刚刚出了点状况,已经是谈崩了。”林鼎阔唯有据实相告。
安祈雨不敢多言,耷拉着脑袋也不敢看林崇柔扫过来的凌厉目光。
“我就知道会出事,你们两个,真是不叫人省心啊!”林崇柔对着这两人指指点点,一副恨铁不成的样子。
“是我没沉住气,激怒了方家伯母,她这才跟着受了委屈。”林鼎阔唯有全部承担。
“也有我的错,是我说话太冲了。”安祈雨陪着一起认错。
“知道了,我进去看看。”林崇柔白他俩一眼,就这么昂首挺胸的推门进了餐厅。
她也想了对于方家人,必然是要恩威并施的,哄得他们跟自己合作,要不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林崇柔沉了沉心思,在推门之前就换了淡然处之的表情。
五十二
方冠中看着自己老婆哭天抹泪的样子,更是觉得心烦不已。“自古慈母多败儿”,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自己早知道就应该提前给她说一声,现在闹得两家关系僵持,这怎么可能成为方家来上海的初衷?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腌弥补。
恰好这个时候林崇柔推门进来,这下突然就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方敬槊一见林家的大姑妈来了,立马就殷勤起来,让座,端茶,倒水。
“贵客远来,我因有事没能亲自迎接,实在是失礼了。”林崇柔这话当开场白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怎么会,怎么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家姑母也不用这么客气。”方冠中算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很识趣的借坡下驴,顺便也给自己媳妇一个眼色。
“是呀,是呀,不用客气了,都是亲家,客套就外气了。”方夫人赶紧搌搌眼泪又增加了勉强的笑意。
“这样吧,我来做个和事老,就把话说开了。方家的孩子是在我们林家不见的,我们林家人有义务把人给找回来,甭管是颖菲自己离开的,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我们林家人都不会坐视不管。至于现在,这个丫头取代了颖菲的位置,那也是事出无奈。鼎阔这个孩子重情义,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清白就这么没了。纵然是个丫鬟,在我们林府对待下人也不会轻视的。现在是民国的,比不得从前皇帝老子坐天下的时候,人人都讲自由,平等,我们中央军也是讲这个的,而今木已成舟……方家和林家又都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因为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说是不是?”
这么一番话确实听着叫人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林崇柔这个和事佬当得果然称职。
方家三个人先是面面相觑一下,而后就深表赞同的齐齐点头。
“说的是呢!我们其实也就是为了孩子的事来的。人不见了,我们心里也是着急,方才只是一些误会而已,说开了也就算了。颖菲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最后这句话可是说到了点子上,方夫人还是嫉妒阿雨这个丫鬟的。
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是从古至今的父母情节,从未更改过。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翅膀硬了,咱们却老了。”林崇柔感慨的这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场宴会终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就算谁的心里觉得不舒坦,那也得憋着。
方夫人离席之后,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自己孩子不见了,却还不能讨个说法,这真是窝囊,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我还是觉得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忍着,你自己也不想想颖菲都干了什么。林崇柔去上海下聘礼,她就把脸遮起来不见人,到了北平,咱们准备了多少礼服,她一件都没穿,竟然穿着棉袄结婚,大夏天的她是疯了吗?还说什么过得厚实,纯属胡说八道!她一个留洋回来的女学生,哪里就来的那么多旧式风俗,便是你嫁过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讲究,说到底就是她逃婚,难道还要去跟林家理论?!”
方冠中指关节在房间的书桌上敲得特别响,最后看着自己媳妇的眼泪又要下来了,生怕她又哭的自己招架不住,这才换了口吻,“要我说咱们还是安分守己一些的好,他们林家雄霸北方,那可不是吃素的,林鼎阔这个人虽然看上去脾气温和,可是惹急了也不好说会干出什么事来。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不要总是找麻烦。要紧的是,咱们自己要把颖菲给找回来。再有就是回到上海把事情都安排一下,把家里认识阿雨的人都给安排好,让他们闭上嘴巴,以后阿雨就是颖菲了。”
“我不甘心……”
“是要命,还是要不甘心?”
方夫人终于咽回去她下面的话,坐回了位置上,木木呆呆的陷入了沉思。
而方冠中暗自庆幸自己当时幸好因为新上任财政司的司长,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没有答应和老婆一起来北平送亲,而且敷衍自己老婆的借口是长辈亲自送亲未免掉价。
要是方颖菲逃婚这事当着他们两个长辈的面儿上,恐怕方家是骑虎难下,林家问责起来自己就更是百口莫辩了。
自从儿子把密电发回家,他也是思来想去了好久,自然也是各种找人暗中调查寻访,这样的事情简直叫人难以启齿,又要找人又要隐瞒,个中辛苦也只有方冠中自己能体会的来了。
“把去把大少爷叫来。”方冠中给杜义宽吩咐。
“是,老爷。”杜义宽转头就出去了。
此时的方敬槊就在隔壁,他在房间里各种踱步,想着该怎么应对自己的爹娘,是和盘托出还是明哲保身。
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潇洒自由——果然两难啊!
“大少爷,老爷说让您过去一趟。”
怕什么来什么,方敬槊就知道爹娘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说是让自己回房间休息,其实不过是他们二老先琢磨一下怎么逼问自己吧。
“是。”面对杜义宽,方敬槊一样是恭敬的态度,毕竟他是父亲的心腹,而非下人。
“宽叔,你说,父亲会问我什么呢?我该怎么办啊?”方敬槊忍不住问杜义宽。
“大少爷,我觉得您还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大小姐闹这么一出,谁都兜不住。最好是找到人,然后从长计议。”
听完杜义宽的话,方敬槊叹了一口气,纸包不住火,这是必然的。
“父亲,母亲,您叫我。”方敬槊规规矩矩的站着,那态度就跟逃婚的人是自己一样。
“你跟颖菲在来北平的火车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妹妹不愿见人,别的就没有什么了。林家接亲的人,颖菲全部都拒见。就跟两个丫鬟躲在自己的车厢里,有什么事都是我里里外外的去照应。”
“唉……”
“看来颖菲这是早有打算的,可是有些事怎么就不给我们说明白呢?非要……呜呜呜……”
“你就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也不是很确定,谁我也没告诉……您看看这个……”
方敬槊战战兢兢的把一张照片掏了出来,递给了方冠中。
“这旁边的这个压低帽檐的人,看看是不是颖菲?”方敬槊指了指照片边缘露了半张脸的人。
方冠中两口子一起凑了过来,那股子仔细的劲头,真是明察秋毫到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看着像啊,这什么时候拍的?”
“那天我们一起参加晚宴的时候,就是陆禾被刺杀的那个晚上。当时恰好有记者在场,陆禾一死,就炸锅了,于是就人拍了这个照片。我想着咱们方家的产业要在北平落地生根总要有个宣传,于是认识了几个报社的朋友,结果无意中就看到这个照片了。”
方敬槊说这个话的时候那是前思后想了好久的,其实还不就是因为他想跟许黛芊套近乎,又听说她爱摄影,于是就想是不是能学点什么摄影技术好给许黛芊拍照。
就这么误打误撞,方敬槊发现了自己妹妹竟然出现在那天晚宴的照片里。
他当时也是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自己的妹妹。
只是,方颖菲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为什么又是这个偷偷摸摸的德行,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五十三
这事说来也是蹊跷,陆禾被杀之前,方颖菲瞅准了可以杀谢成肃的机会,准备在盥洗室里埋伏,可是没有想到安祈雨竟然进来,怕她发现自己,于是就先一步将她给恐吓住。
就这个空档,云流苏先一步下手的对象不是谢成肃反而是陆禾,方颖菲当时就急了,与他争执不下乱了分寸,不小心就闯入镜头里。
幸好,她及时闪身,也就只是一个在压低帽檐下模糊不清的侧脸,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恐怕真的很难辨认。
方敬槊很是巧妙的把这些洗出来的照片都一一过目,最后就悄悄的把这张照片给藏了起来。
这张照片可真是让他欢喜让他愁,欢喜的是自己给父母造假的那封密电成立了,愁的是自己这个妹妹这么的神出鬼没,他总要花费心思一探究竟。
……
安祈雨与林鼎阔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每次出事都是这么整整齐齐的坐着,两个人同样的一言不发,沉默的叫人害怕。
阿香在门外急得不行,就想问问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可是这两个人自打进屋之后就没动静了,她一个下人总不能贸然闯进去。
“大帅,少奶奶,热水备好了。”翠君突然出现,她看出来了阿香的不自然,就这么自作主张的伸头往屋里喊了一嗓子。
翠君对于阿香来说就是一个别扭的存在,她们之间一直都是陌生的让人看不懂,照理来说同住在一间房子里,同伺候一样的人。怎么就热络不起来呢?她自知被分在东院的目的,所以总上赶着跟阿香聊天,可是阿香这边就总是爱答不理的,她深得安祈雨的真传——言多必失。
可是这会儿翠君突然的这么一嗓子倒是让阿香这瞻前顾后的心理有了一丝曙光。
“端进来吧!”里面是林鼎阔的声音传来出来。
翠君给了阿香一个眼色,就把铜盆交到了阿香的手上。如此的善解人意,还真的让阿香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么的帮着自己,阿香还真有点感恩戴德的心思。
给了翠君一个感激的微笑,阿香就端着铜盆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瞅见林鼎阔和安祈雨安静的坐着,看样子是挺要命的,要不然不能是这样的状况。这方家的父母本就不是个善茬儿,他们两个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德行让阿香也一起跟着揪心。
“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林鼎阔站起身来就出门去了。
很多话,她应该跟阿祥聊一聊或许,比跟他说起来会更随意一些。
“谢谢大帅。”看着林鼎阔出门,阿香和安祈雨竟然异口同声的感谢。
“方家那两个怎么说的?你快说说,我都着急死了。”阿香迫不及待的紧挨着安祈雨坐下。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各种刁难呗。”安祈雨无精打采的趴在了桌子上。“真是受够了这家人了!生出来两个惹是生非的儿女,让别人生生的为他们当替罪羊,现在他们还来倒打一耙,说是我和林家不知道耍了什么样的手段,把方颖菲弄丢了!”
果然在阿香的面前安祈雨的措辞是没有任何顾忌的,她受了这一晚上的窝囊气忍得是很辛苦了。
“那么大帅怎么说?有没有护着你?”阿香一声连一声的问。
“他也不能太护着我了,要不然方家更会不依不饶的,所以……”安祈雨嘟着嘴,越说越伤心,再多想点儿,估计眼泪都要绷不住了。
“唉,你们两个人还真是苦命鸳鸯啊!难为你了。”阿香跟着叹气。
“不过,方家那边的意思我看也是放松了。最后还是姑奶奶给圆了场,他们不再追究,而是一起齐心协力找回方颖菲……”安祈雨剩下的话就没说,找到了方颖菲之后自己何去何从呢?好的结果是还留在林家当个小妾,坏的结果——脑袋搬家吧!
自己这提心吊胆过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也不是不信林鼎阔对自己的好,怕就怕他对自己的好反而招来杀身之祸,让人嫉妒,让人眼红;怕就怕他对自己的好,也不能为自己遮盖住身份,早晚有一天,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命丧黄泉了;怕就怕自己过分依赖他,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却不得不舍弃自己,保全林家……
她也就配这么如履薄冰的活着了。
“姑奶奶人真好啊,幸好有她在呢!”阿香听到最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这要是大嫂知道我是假的方颖菲,她会怎么样?”安祈雨突然想起来叶川玲。
“可不能让她知道,我最近一边洗衣服一边偷听这府里的老妈子闲聊,她们都说大少奶奶对方家那是眼中钉肉中刺呢,叶家现在在北平城里的实力都被方家给挤走了,心里窝火的很。要是知道你是假的,我估计咱们会死的更快点!”
“我早就看出来叶川玲没怀好心眼儿,她不知道这事,估计也会闹出别的事,你看她今天吓唬我的时候,那种表情,摆明了就是想让大帅绝后,自己的儿子就可以继承帅位了。”
安祈雨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磨了一磨。
“所以你才要生个孩子,这样就算是方颖菲被找回来了,你还能母凭子贵,留在林家,做个小妾也比死在别人手里强吧。大帅对你那么好,你有了孩子,他会更欢喜的。我说的没错啊!”
阿香觉得安祈雨是开窍了,自己当初的提议她听了进去,所以声调恨不得都想抬高一些。
“不,要找个理由搬出林府,这样下去才能安全些。恰好,叶川玲对我这么一吓,我反而有了借口。毕竟顶着方颖菲的头衔,他们也知道大帅宠我,名正言顺的就说在林府住不惯,非得搬出去不可。”
安祈雨的话与阿香的话背道而驰,她才不会蠢到生孩子来巩固自己在林家的地位。本来就是一个身份有疑点的大帅夫人,再生个孩子,难道到时候让别人弄死她的时候,连带着孩子一起跟着遭殃吗?她受够了这样的待遇,况论孩子……稚子何辜?
“啊?!”阿香真没想到安祈雨会这样安排。
可是她知道安祈雨是个有主心骨的人,她比不了她的目光长远,于是也就只能恹恹的闭口。
五十四
见到阿香出来,林鼎阔这才进门,安祈雨起身给他宽衣,又将床铺铺好,动作流畅利落,看在林鼎阔的眼里倒是有些心酸。
她是个当丫鬟的好材料,却不合适当大帅夫人。
“怎么不叫丫鬟收拾,自己动手做什么?”林鼎阔到底还是心疼她,随口就这么说了出来。
“当丫鬟的命,无事可做,做做这些,打发时间呗。”安祈雨撇了一下嘴,也不正眼瞧一下林鼎阔。
“哟,脾气见长啊!敢跟我顶嘴了?”林鼎阔调侃的语气跟安祈雨开玩笑。
这么看来,林鼎阔的决定是对的,很多话安祈雨能说给阿香听,却不太好说给自己听。
方才,她还一脸的凝重,跟阿香聊了聊这会儿就释怀很多。
金兰之交有时候比夫妻感情似乎来的更随意一些。特别还是像他们两人之间这么不对等的夫妻关系。
林鼎阔身为一个男人,总要让着自己媳妇的。
“不敢,我是丫鬟,您是大帅,能伺候您是我这个当丫鬟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安祈雨仍旧背对着林鼎阔,对着这一床的铺盖,又是整理又是请扫的,那股子嫌弃劲儿,当时就把林鼎阔给气笑了。
一把从身后把她给抱住,整个人的动作也给禁锢住了,由不得她有半点动弹。
“你这个小丫鬟,现在可是了不得了,都敢给我脸色看了,我是不是把你给宠坏了?嗯?”
“大帅不是还嫌弃我是个小丫鬟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也觉得掉价啊!哼!”
安祈雨挣扎了几下,却还是丝毫不能逃出林鼎阔的怀抱,于是只能赌气的把脸转向一边。
林鼎阔反而把脸贴了过来,就黏在安祈雨一侧的面颊上,有细密的胡茬扎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还有点疼,他是故意逗着她。
“我倒是觉得你数落方夫人的几句话真是绝妙,恨不得给你拍手叫好。权宜之计,我说话没有偏袒你,你就不要计较了。咱们才刚好了这些天,不要让不相关的人给搅和了。你说是不是?”
“那么,我想从这里搬出去住,行吗?”安祈雨利索的问林鼎阔。
这么突然,一下就把林鼎阔给问懵了。
“你这什么意思?!”林鼎阔一下就松了手,语气严肃,他的理解显然偏差了。
听出来了林鼎阔的介意,安祈雨回头给他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咱们都搬出去,另立门户。就说……我喜欢骑马,要建一个马场,还……住不惯中式的房子,喜欢住二层洋楼。可以吗?”
林鼎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想多了,于是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就这么一个原因?外人会说你们妯娌不和,于林家不利啊!”
“今天上午,我在盈芬小院外面遇到大嫂,她吓唬我说,盈芬小院会闹鬼,还说会冲撞女子,会让女子不孕。要不然就说我被吓着了,非得搬出去不可。怎么样?”
林鼎阔听完安祈雨这话,立马伸手摸在了她的小腹上,神秘又惊喜的问:“真的有了?!”
“怎么可能!”安祈雨皱了一下眉头,白他一眼没出息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每次都吃药。不过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我觉得还应该再让人信服一下……”林鼎阔这话说的突然就一本正经了起来,“要不然咱们就别顾虑那么多,要个孩子吧!”
“不可能!”安祈雨又转过身去,话说的毅然决然。
林鼎阔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安祈雨又说道:“大帅,别逼我,我有我的考量,现在的情况危机四伏,再要个孩子一定更是没法喘气了。我只是觉得,大房他们看着咱们看的太严实了,万一知道我是假的方颖菲,恐怕不只是我脑袋搬家那么简单,大帅您也会为难的。您也说了林家您是正统的血脉,我不想让您为难。”
林鼎阔终于被安祈雨堵的没有了话,他就是想着宠她,却忘了自己的身份。
而她,恰恰相反,总是时时刻刻惊醒着自己,她的身份是丫鬟,就算是心里有他却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放开了去爱他。
这种忐忑,这种矛盾,这种纠结,她真的不能期望他了解。
“是我不好,没有给你安全感,让你在府里也总是战战兢兢的。要不然这样,咱们再演场戏,我让萧继东去安排一下,到时候咱们就打着盈芬小院闹鬼的幌子搬出去。好不好?”
“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点蹊跷,想给你说,又怕你说我多心,多事……”
“你说,我听着。”
“大嫂跟赵管事之间,总感觉不清不楚的,那个眼神我觉得不太对。”
“这事我知道,不止我知道,就连我大哥都知道。他们两个人就是有猫腻。大哥觉得自己残了,有愧于大嫂,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小武是大哥的孩子,其余的都不重要。”
“哦……”
安祈雨真是觉得始料未及,这样的事情难道在林府是公开的秘密吗?
匪夷所思的叫人头皮发麻!
“放心吧,赵闻桥什么本事我都让继东盯着呢,他翻不出我的五指山。无非就是偶尔从采买里抠唆出些钱财来,中饱私囊罢了。叶川玲也是命苦,十四岁就进了林家的门,却还是因为给我母亲冲喜,小小的年纪就做了母亲也是可怜。大哥那个时候不懂得疼人,总是一心都在军政上,自然就把她给忽略了。”
再往后的话,林鼎阔就没说,他总不能说林家这也是为了遮羞,才这般的阳奉阴违吧。
有一天林卓恩突然回家,恰好就把叶川玲和赵闻桥堵在了房间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林鼎阔呢!
要不是他发现了这两个人的奸情,得把林卓恩给叫来,瞒天过海就这么躲过去了那也是有的。
可是林鼎阔就故意让林卓恩知道了这件事,绿帽子戴的这么堂而皇之,安祈雨真是觉得闻所未闻。
林鼎阔微微一笑,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人,看着别人不顺眼的时候,下手整人一样毫不留情面。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着若无其事,一不能戳穿,就这么恶心着林卓恩,二不把赵闻桥撵出林府,就这么折磨着他们夫妻俩。
林卓恩还得觉得林鼎阔对于自己大房的丑事一无所知。
互相就这么试探着,互相手里都捏着对方的短处,还要互相装聋作哑的卖傻,有时想想也真是挺有意思的。
安祈雨干咳了一声,只觉得这豪门大户一个比一个不干净,原来只觉得方家就让人觉得恶心,现在看来林家比着方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事情在听安祈雨的耳朵里,反应到脸上的表情只能是目瞪口呆。
五十五
午夜沉沉却并不寂静,外面秋虫低鸣,时不时的还会有遥远的犬吠声传来。安祈雨蜷在林鼎阔的怀里,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原本觉得自己累了一天,又被方家父母给教训了一顿,应该无精打采的,却没想到反而是越来越精神了。
耳畔是林鼎阔均匀的呼吸声,听着很是踏实。
安祈雨翻了个身从林鼎阔的怀里退了出来,一个人缩在床铺的最里面,闭着眼睛还是头脑清醒,没有困意。
好不容易熬过了盛夏,初秋的夜晚应该是稍微舒服了的,可是她就这么不争气的失眠了。
说白了,还是自己无能,没这个本事承受他们豪门大户的腌臜丑陋,忐忑的各种联想,就怕到头来她亦是成了这深宅大院的牺牲品。
一时烦躁,安祈雨就又翻了一个身,恰好与林鼎阔相对。
他长得多看好啊,说不吸引自己那都是她在骗自己而已。
其实安祈雨心动过好多次了,每次听他给自己说那些下保证的话,她都会心头一颤,可是又逼着自己不要当真。
这样的纠结与矛盾真是要把她给折磨死了……
思来想去,最后却真的有点舍不得了。他对自己太好了,就算这种好带着功利心的,她也还是没有抵挡得住。
真是舍不得了……
要是他是个普通人该多好……
自己的各种留恋不舍就能得偿所愿,与他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这会儿,趁着他睡着了,安祈雨突然心念一动就凑了过来,蜻蜓点水一般的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急忙缩了回去。
然后在墙角远远的看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尺多的距离,她却感觉隔了好几米一样。就这么端详着,就这么欣赏着,还为自己偷亲他得逞而欢欣鼓舞着。
“还不睡?”林鼎阔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没有睁眼睛,就这么只是动了动嘴唇。
把安祈雨给活生生的吓住了,她刚刚的随心所欲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愣愣的不敢回一句话,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像猫一样团成一团,找不到脸面藏在了哪里,也就找不到她现在到底有多丢面子。
林鼎阔还是没有睁眼睛,侧了一下身子腾出一只手来,就把她又捞进了怀里,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就不再发话。
安祈雨缩在他的怀里,禁不住微笑,他应该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吧!
“傻丫头!”林鼎阔宠溺的一句,又将她搂的更紧。她亦是将自己的胳膊也揽在了林鼎阔的肩膀。
他们两个能交心的时候不多,也就格外珍惜。
其实林鼎阔觉得安祈雨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应该是身心俱疲,早该睡了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精神,偷偷摸摸的来亲自己。
一时间,甜蜜溢满心底,他本就有浅睡的习惯,恰好就把安祈雨逮了个正着,岂有放过的道理?
更要命的是,这小丫头的一条腿正好蹭到了他的要害之处,这样的惹祸上身,他想放过她都有些难了……
只是两个人现在贴的太紧密,简直没有林鼎阔可以发挥的余地,他唯有将她给松了,换个姿势,拖住她的脸颊方能毫不留情的吻住安祈雨的唇瓣。
再深一步,就将她的香舌也一并吞没,安祈雨没想到他会这么急切,自己被他吻的嘴唇发疼,舌尖也略略麻木,忍不住便想挣脱,只是她这么一推反而是欲拒还迎,引得林鼎阔变本加厉对她更是丝毫没有放松,而她能做的只有被动接受,直至最后整个人都被他压在了下面,动弹不得。
呼吸不顺,行动不便,安祈雨完全是待宰羔羊一般,完全坐以待毙,只能是在林鼎阔的唇边用牙齿磕了一下,警告他不要太过分。
“还敢咬我,看我怎么罚你。”林鼎阔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警告”。
其实她哪里会真的下狠心去咬他,不过是让自己得以喘息罢了。
“大帅可饶了我吧……人都要叫你给吃下去了……”安祈雨喘着粗气求饶。
昏黑中看不清她的面容,要不然她定是会羞得面色绯红,整个人都想被埋进被褥里。
“你先招惹我的,现在求饶晚了,我还没来真格的呢,你着什么急啊!”林鼎阔看着身下的安祈雨不停躲着自己的目光,唯有眼角上的泪花闪动的让自己心疼了一阵。
“讨厌……”突然就觉得下身被挤进来了什么东西,滚烫的与自己的肌肤相摩擦着。
就把头别向了一侧,却又被他含住耳垂,这次轻柔了很多。舌尖与耳垂来回的摩擦,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找到了她的敏感所在。
安祈雨倒吸一口气,立马就觉得招架不住,配合着他的节奏,自己也忍不住迎合上了自己的身子。
双腿就圈住了他的腰部,终于两个人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就连律动的节奏也合在一起。
安祈雨这回再忍不住了,就低声的哼哼唧唧,听在林鼎阔的耳朵里更是心弦拨动,激发的触发他的占有欲。
“鼎阔……呃……”
“我在……我一直都在……”
她的指甲在他的背后留下深深的痕迹,鲜红的一道又一道血印。
林鼎阔觉得疼,却也顾不上,主题太过明确,就连这小插曲把他虐待的也很是痛快。
安祈雨终于被折腾的累到无力反抗,又回到了蜷在林鼎阔的怀里,刘海上湿漉漉的,黏在一起,她却怎么都不想动一下。
床铺凌乱,上下全是铺盖,可都没人在乎,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拥抱姿势犹如互相依偎,坦诚相待,这似乎这正是赤子之心的表现。
是该好好奖励她的,终于摆脱了唯唯诺诺,敢于给自己表露心迹,林鼎阔自然是大大的赞扬,这样她以后就是爱自己的,有爱便不会舍得离开。
风吹过树梢,来回的摩挲着叶片,时而徐徐,时而温柔,时而急躁,然而秋风送爽,褪去炎热,有朦胧的水汽浮了上来,可也是淡如薄雾,氤氲之息只添了浓情蜜意。这应该也是最好的时候,最恰当就是最合适的。
月落,风清,云开,这一夜似乎有点太快。快的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或许会很快见新的一天吧。
五十六
这样的时光对于林鼎阔和安祈雨来说是宝贵的,对于赵闻桥和叶川玲来说也一样宝贵。
不同于林家二房的平静与温馨,这对狗男女是在久别重逢的翻云覆雨之后才大汗淋漓的依偎在一起。
叶川玲手指头戳在赵闻桥的脑门上,撒娇道:“你就是没轻没重的。这么猴急,都弄疼我了!讨厌!”
“这么久都没睡在一起了,我这不是想着好好心疼你一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你都快想疯了。再说了,我还有别的要紧事给你说呢!”赵闻桥握住叶川玲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了又亲,腻味的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都能煮小米粥喝了。
“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想早点睡呢!”叶川玲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意。
“咱们家新进门的那个少奶奶,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我看八成是个假的!”
“啊?!”
叶川玲惊讶之后,便立刻沉默,她回忆新婚之时,方颖菲跟着林鼎阔拜堂,那么厚重的棉衣棉袄,顶着密不透风的大红宝石点缀的盖头……
当时自己都佩服她的这份定力,受得了这样的酷热天气,果然是方家的大小姐,如此的真非同凡响叫人五体投地。
姑奶奶人不到场,她也照旧跪下冲着那个方向磕头礼数周到,态度恭敬,真是挺有大家风范的。
可是后来祭祖的时候再瞧见她,就觉得跟婚礼上有些不同,这么的弱质纤纤。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纵然没有看到那时候方颖菲的面容,可是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说来,自己那个时候的感觉到真的是对的,因为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别扭。
“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时跟着一个喜娘清点嫁妆的时候,这个小丫鬟就站在旁边,她那个时候还是梳着两个麻花辫,但是那对桃花眼一定没错。”
叶川玲脊背突然一寒,她回想这些日子来自己跟方颖菲互相接触的情景,从初见到盈芬小院自己突如其来的吓唬她……
“你怎么早不说?”
“那几天还没有确实的把握,我这几天就是找人到处的打听那个清点嫁妆的喜娘呢,总要有了人证这才算是有了把握呀。”
叶川玲听着赵闻桥的这些话,又沉默了一阵,她真的是做了蠢事了。就这么轻易的打草惊蛇,这么一来万一要是把这个假的方颖菲给吓走了,那可怎么办?!
“那么你预备怎么样?”她是没有了主意,喃喃的问赵闻桥。
“自然是要告诉大爷的,二少爷这么喜欢这么丫鬟,要是知道她是假的,大爷非要除去,两个人一定是要势同水火了。”
“万一二少爷知道真相呢?……”
这一回倒是赵闻桥被问住了,他仔细想想今天应该是方家父母来北平的日子,可是看着东院没有什么大动静,那两口子还是蜜里调油一般的牵着手从外面回来,一路有说有笑的,真是看不出来哪里有了问题。
莫非方家的千金大小姐不见了,方家就这么认栽了?
那也只有一个可能——林鼎阔的手段。
“这么一来就应该说给大爷听了,咱们林家豪门大户,怎么可能娶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进门当林家的少奶奶呢?而且林二少爷还是中央军的大帅,大帅夫人那更是不能马虎啊!”
听了这话,叶川玲心里就有了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个假的方颖菲就是争抢的那口活食。
“那你就多费费心吧,凡事要滴水不漏,别最后被惹了一身骚就行。”叶川玲眉目舒展,转身就躺在了旁边,唇边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渐渐的浮出而后又隐去。她的心里,到底觉得这场硬仗,自己是有胜算的。
他们叶家到了自己这一脉全是窝囊废,要不是靠着她嫁进了林家恐怕早已败落。
她嫁进来的时候,其实也有些狼狈,目的是给林家冲喜的,齐秀越常年病着,从自己盼着活下去到自己盼着赶紧死,唯有觉得没看到两个孩子成家立业。
挑选了叶家的原因,也是算的生辰八字,叶川玲是农历七月初八生的。
正好在七夕后一天跟林卓恩的八字相合,而且算命先生说了,叶川玲一看就是旺夫相,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身上还是长全了的,开枝散叶不成问题。
林卓恩看了叶川玲一眼,除了点点头,就没多说一句话。
他现在压根就没心情理会自己娶进门的是谁,只要是齐秀越愿意的,他无所谓。
至于叶川玲是方的是圆的,是丑的是俊的,他无所谓……洞房之夜,他也能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耽误,直到叶川玲怀了孕,从那开始就没有再动过她。
而叶川玲在林家婚后的日子也就这么寡淡的井水似的,以后生了林彤武,这才算是有了一些气色。
这个林家在林崇台的强压之下,简直一派祥和到老鼠跟猫见了面都作揖拱手的地步。
叶川玲担着林家大儿媳妇的名声,就算是不敢在林家内里捞好处,对外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与赵闻桥就走的近了。
深闺寂寞,林卓恩不经常回家,林彤武又有奶妈和丫鬟伺候着。
叶川玲自然就有了别样的心思,赵闻桥外头娶了媳妇,可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对于大少奶奶的风姿绰约,他也是早就动了心思。
两个人一拍即合,却没有想到被林鼎阔给发现了。
大哥不在家,这两个人如此苟且,确实叫人生气。
可是毕竟那是林家的大少奶奶,这事传扬出去恐怕林家的脸也要丢尽了。
于是,他旁敲侧击的给林卓恩说过,却没想到林卓恩不以为然,反过来到是替叶川玲说话,说是林鼎阔误会了。
其实说白了,林卓恩压根就不想去烦心这事,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搪塞过去也就算了。他这样的精明厉害,还用等着别人来告诉他,自己被媳妇戴了绿帽子?
照理来说,自己的丈夫都不管,林鼎阔本可以就此作罢,但是他生性就受不了这样蝇营狗苟的作为,就算大哥不管,他亦是敲山震虎。
大白天的,叶川玲和赵闻桥就在里屋,林鼎阔故意前来,说是有要事商量,于是叶川玲这刚脱了衣服鞋袜就无奈的又穿了回去。
赵闻桥无处可躲,只能在床下猫着,却忘了将自己的一双鞋子也藏了起来,恰好被林鼎阔瞧见。
他东扯葫芦西扯瓢跟叶川玲耗了一个多时辰,可把床下的赵闻桥给憋坏了……
于是这仇怨就这么结了下来,谁看谁都不顺眼。
却在林崇台的面前,还都是兄友弟恭,叔嫂和睦。
而且叶家还指望着她光耀门楣呢,就算是赵闻桥靠不住也比林家这些人精强。
……
思绪从那些年的林林总总中拉扯回来,叶川玲叹息,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今天晚上的风平浪静是有人在背后用了多大的推手。
自己与林崇柔之间一直都算的上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
五十七
河边,绿柳成荫,灌木葱郁,天气已经在立秋以后渐渐凉了下来,没有暑气的煎熬也就多了一些惬意。
邻近水边的地方,一根鱼竿长长的伸在河面上,看不清的根钓线在无形中将一片涟漪轻轻漾开,突然之间水花飞溅,一尾白鳞鳞的鱼就被拽了上来,几多挣扎之后还是徒劳无功的被甩上了岸边的草地中。
谢成肃微微一笑,心满意足,这大半天的沉闷也真是没有白挨,他本不怎么爱钓鱼的,可是林鼎阔相邀,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只不过那边再看看林鼎阔的桶里,却早都满了,自己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你那个小媳妇呢?”谢成肃撇了撇嘴。
“那边呢!”林鼎阔用嘴一努,指了指柳树树荫下面的那个人影,安祈雨正在树下逗着一只狮子狗转圈玩呢。
“唉!到底是成家的人了,真是甜蜜,我这个鳏夫可真是比不上啊!”
谢成肃一声感叹。
林鼎阔冷笑,颇为不屑的态度,眼见着这许黛芊巴着巴着的往他身边凑,自己就是不要,还非得自称孤家寡人,着实欠打。
“那许家的两朵姐妹花,你怎么也得看上一朵吧?!”
林鼎阔故意调侃。
“你都不要,凭什么就得塞给我啊?!”
谢成肃一听这话眉毛都都要竖起来了,恨不能立马跟他吵上一架。
其实说这话也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敢用这样的口气,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说都不会生分。
许家最近真的是很有的忙了,特别是许黛芊,眼见着方敬槊不过就是跟自己玩玩,她就立马转了风向,往谢成肃这边抛出来橄榄枝。
只可惜,却忘了当年他俩争抢的白洛珍是个什么人物了,许黛芊的锋芒毕露,跟白洛珍的内敛骄矜,绝代风华,简直千差万别。
谢成肃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看的上她。
“方家二老的事你都摆平了?”
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关于许黛芊的话题,谢成肃干脆就引到了林鼎阔的身上。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俩还要在北平多待几天的!照我看,还是对真正的方颖菲不死心,估计是想留下来找找人吧!”
林鼎阔这时候已经又有鱼上钩,他要收杆了。
“你难道不该陪着吗?”
“人家找自己儿子陪着,我就不跟着凑这个热闹了吧。他自己闺女不争气,难道我还要上赶着去帮忙找人?”
林鼎阔又不自觉的往安祈雨那边看了一下,她还正跟狮子狗玩的起劲,自己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看您是彻底不愿意给找回来了。”
谢成肃撇了撇嘴,全是讥讽。
隔了这么远都能有如此柔情蜜意的眼神,羡煞旁人了!
“你说对了。”
林鼎阔眼看着这条鱼已经上了钩,他这边猛力一拉,顺顺当当的就给这么甩上了岸边。
谢成肃想想也是,林鼎阔这人心性这么高,只能说他才不会去上赶着找方颖菲,宁愿要个小丫鬟也不稀罕那些轻贱他的人。
“哎哟,这地方可真是叫人好找呢!”
突然就这么清亮亮的响起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果不其然就是许黛芊。
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许黛薇?
这两姐俩这是准备唱的哪一出儿?
林鼎阔费解的拧着眉头看谢成肃的反应,却没想到他倒是不以为意,照旧自顾自的钓鱼。
“大帅也在啊!”
许黛薇主动给林鼎阔打招呼,却不想被林鼎阔的一个噤声动作给阻止住了。
她深知林鼎阔会钓鱼,爱钓鱼,所以这样场面她都是非常识相的缄口不言,也就是微笑示意一下。
许黛芊立刻从善如流,也忙闭上了嘴巴,就这么一旁与自己妹妹安生的静立。
谢成肃眼珠子转了几圈了,就是不吱声,默默地钓鱼。
他知道最近许黛芊缠上了自己,可是面对女人,谢成肃的招数还真是不多,所以他能想到的就是——有多远,躲多远。
熟料,就这么偏僻的山野村沟许黛芊也能找的来,也真是让谢成肃由衷佩服。
林鼎阔本来是想去陪着安祈雨的,可是为了让这两姐妹安生闭嘴,他又把钓线扔回了水里。
顺便下意识瞄了一眼树荫下的安祈雨,给她一个警惕的眼神,又颇具深意的瞅了瞅谢成肃,忍笑暗示。
其实也不需要林鼎阔的暗示,谢成肃这一脸的丧气就知道,他还真是不想跟许家这两姐妹浪费时间和力气。
谢成肃这样的人,脑子好用,眼睛好使,许黛芊那点小心眼在他的眼里压根就是不值得一提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死缠烂打,这样就让他有些头大了。
记得上次,许黛芊有意无意的就想接近谢成肃,比如在他喜欢的古董店里选购他喜欢的金石古玩,甚至在典当行里差点就借故拍卖的价格与自己针对。
幸好,谢成肃看出了蹊跷,就没有与她周旋,把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的珐琅瓶拱手相让。
本来他以为这么退让,就让她觉得自己没趣,却没有料到,许黛芊拍下珐琅瓶之后竟然主动找到了谢成肃,把这个半尺高的小瓶子送给了他。
说是——不能夺人所爱……
这么一来可就麻烦了,谢成肃立马明白了许黛芊的意思,她对自己的想法可没有那么简单。
听说头几天她还跟方敬槊走的很近,怎么这一转眼就贴上了自己呢?
而且又不是不知道,他对白洛珍的情根深种,却还要在他与方敬槊之间闹这么一出,真是不得不防了。
幸好,方敬槊也不是个傻子,他这个风月上的老手才不会中了许黛芊的圈套。
或许是看出来了方敬槊的逢场作戏,所以许黛芊这才又换了目标,转而来给自己套近乎吧。
原来还以为许黛芊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己妹妹倒贴林鼎阔的事情那是打心眼里反对,现在看来,她这么两面三刀的做派还不如她妹妹的一往情深叫人敬佩。
谢成肃对于许黛芊已经从漠视到厌恶了。
安祈雨把狮子狗往旁边一放,自己在摇椅上向后一躺,翘起二郎腿,手中的团扇挡太阳一般的遮住面容,一派的怡然自得,明知有人来了却还是这样的德行,显然是不屑与之为伍了。
有的时候安祈雨也想,自己从来都没有骄纵过的脾气和性格都借着方颖菲这个名头宣泄出来,对着这么多的豪门大户都能爱答不理倒是挺解气的。
眼看就这般被晾着,那真是坏了许黛芊的初衷。
于是她微微上扬嘴角,转头就让司机凌海给端来了一个茶壶几个杯盏,竟然是一些泡了菊花的茶饮。
许黛芊解释道:“秋天了,就怕天气干燥,人容易上火,所以准备了一些菊花茶给大家尝尝。”
“那就多谢了。”
这些人里唯有安祈雨现在是闲人一个,她对于许家姐妹的无事献殷勤来者不拒,端起来茶杯就一饮而尽,丝毫不用客气。
“少夫人在北平可还过的习惯?这边天气干燥比不得上海的湿润,我看少夫人唇角都有些起皮了。”
许黛芊捡了旁边的一个马扎坐了下来,就这么不请自来的跟安祈雨聊了起来。
“是有些干燥,今天出来的时间也是长了些,等晚上回去我会用牛乳调理一下的。”
安祈雨喝完菊花茶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摸着旁边狮子狗柔顺的白毛,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对于许黛芊殷切的态度她仍旧是不咸不淡的。
“倒是我有个洋人的好东西,要是少夫人喜欢那就笑纳吧。”
许黛芊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盒子,暗红色的丝绒装饰表面,一看就是上乘品质的东西。
安祈雨抬抬眼皮瞄了一眼,这个样式的盒子她在方家的时候就见过,方颖菲有过类似的东西,也就是面油什么之类的。
“哦,原来是法国那边来的面油啊,我在国外的时候倒是见过不少。也曾经带回来一些给我在上海的姐妹们。”
“是是是,知道少夫人是从国外回来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见怪不怪的,只是我这一盒子是祖传的秘方,用的虽然是国外的盒子装的,但是这内里是原来宫中御医的方子,是用了很多名贵药材调制而成的,对咱们女人的皮肤那最是好了。”
许黛芊毫不掩饰自己的这阿谀奉承的态度。
“许大小姐还真是用心了,每日都用这么的面油,也难怪你们姊妹俩都是花容月貌呢!”
安祈雨的表情是淡淡的微笑,可是这话听着却毫无感情。
说是恭维,有点太勉强,说是嘲讽,有点太平淡。
总之,许黛芊也不是真的听不出个好赖话来,只不过她不如这位林家二少奶奶的地位尊贵,自然不敢计较什么,就只当是打开话匣子的良好开端了。
原来这个方颖菲也没有那么难伺候,表面上看着冷淡高傲,其实慢慢的磨下去也有转机的。
又悄悄的看了河边的林鼎阔和谢成肃,但愿有一天能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能让谢成肃对她动心,就像是当年他对白洛珍的情深不渝一样。
五十八
斜阳减辉,投射在水面的光彩已经不似之前的耀眼,波光滟涟,水汽氤氲,河岸边芦苇随风微微摆动着,摇头晃脑的好似那些私塾背书的小书童。
风景不错,可是所有人都没有这个心思看风景了。
就连林鼎阔与谢成肃钓鱼也都没有这么专心了,他们纵然是不愿意回头看许家姐妹,可是两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些开始琢磨起来。
而许黛薇一直都静静的坐在距离河边和树荫不远不近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眼神涣散,若有所思,却又失魂落魄。
她没有姐姐这样的“足智多谋”,也没有方颖菲这样显赫的家世,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反正靠着她自己必然回天乏术了。
就连对于林鼎阔的执着现在也被逐渐消耗,曾经的疯狂竟然就这么渐渐淡去,她自己也觉得惊讶——原来,许黛薇竟然是个如此没有毅力的人。
自己的姐姐能跟方颖菲搭上话,可是她自己却无计可施,只是这思前想后的,就算是能搭上话又能怎么样?
难道方颖菲还能帮着她们许家振兴吗?
心里残存的那一份骄傲让她还有些放不下身段,所以就这么自己干坐着,听后姐姐的发落,亦或者是等着看姐姐被冷落的下场。
林鼎阔和谢成肃都专注于钓鱼,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头,就怕沾染上这许家的姐妹,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可是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总不好今天就这么一直跟她们姊妹俩耗下去。
安祈雨也是头疼,就这么让许黛芊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也着实无聊,她们之间本来就不相熟。
许黛薇又就在那边呆坐着,这是什么诡异的场景,她也是跟许黛芊消磨极了,就打着哈欠,一脸的不耐烦,恨不得要飞出一个白眼来了。
许黛芊这会儿终于不再多说什么了,纵使再厚脸皮也能明白这是方颖菲的逐客令了,于是讪讪一笑,说道:“今日天色晚了,也该回去了,我们在今晚还有个应酬,就先走一步了。这个就送给少夫人了,您先用着,要是觉得好,以后尽管找我来要。”
“许小姐真是客气,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她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终于应付完了许黛芊,安祈雨可算是能长舒一口气了。
见姐姐要走了,许黛薇也站起身来,给安祈雨微笑示意,随后跟着姐姐就一起起身,也这么走了。
突兀的来,莫名的走。
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来搭讪,套近乎吗?
如此的莫名其妙!
安祈雨突然心慌,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这两姐妹是带这目的的,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这姐妹两人到底干什么来的?坐了这么长时间来闲聊,究竟意图何在?”
谢成肃收拾鱼线看向沉默不语的林鼎阔。
“要不就是打探虚实,要不然就是想钓你当金龟婿。再不然就是……”
“拖延时间——”
林鼎阔与谢成肃的目光交汇处都很有深意,然后余光全都落在了一旁安祈雨的身上。
“我觉得很慌,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安祈雨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两个人,似乎是在要一个答案。
“身份暴露就是最大的事了,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事情。”
林鼎阔晦暗不明的一个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安祈雨沉了眸子,登时后脊梁一阵凉意窜了出来,直至发梢,全身都有些麻木,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了,她是关键,是所有的人和事的症结所在,还能说什么呢?
许黛芊果然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能靠的上唯有叶家这个表姐,是亲三分向,男人如果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与其在谢成肃与方敬槊的身上下功夫,那倒不如帮自己的表姐一把,扳倒了这个假的方颖菲,自己的妹妹说不定就能入主林家。
表姐在林家的地位稳固,当然也会扶持许家。
于是她就打着要接近谢成肃的旗号,干的却是揭露安祈雨的勾当。
果不其然,今天的林家要紧的人物都不在,林鼎阔带着安祈雨出来钓鱼,林崇柔恰好去了北山的林德寺佛堂参加主持的布道。
安祈雨本也想着带上阿香一起来钓鱼的,可是今日叶川玲说是要给家里的佣人们发薪金,所以就把她留在府里了。
赵闻桥正好可以把那个迎亲的喜娘给找来对质,这么一来家里没有了撑腰的人,阿香独自一人,其屈打成招的惨烈程度连孤军奋战都算不上。
“阿香……阿香,怎么办?她自己在家呢!”
车里一时安静,安祈雨想到这里才猛然惊呼,那是她的姐妹,一起从上海方家过来的。
更关键的是——她不知道阿香能不能挨得住。
林鼎阔没有回答,谢成肃也没有回答,萧继东亦是没有回答……车子里只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刺耳且枯燥。
安祈雨浅咬住下唇,脸色发白,其实让她受罪都是无所谓的,可是别人代她受过,这样的痛苦比她自己承受更是难过。
得不到该有的回答,安祈雨觉得自己越想越是狭窄,越想越是极端,她马上就要沉不住气了,眼泪也就要夺眶而出。
可是哭有什么用?!
哭没有用,那么要想一个有用的办法,阿香要受什么样的罪,安祈雨不敢预见,等自己回到了林家之后又要面对什么的局面,她也是不敢想象。
然而转念想想,就算是揭穿了又能怎么样?
林鼎阔和方家的人都没有来找麻烦,叶川玲能怎么样?
她将自己抽筋剥皮,然后送进大狱?
自己在林家无非就是顶了一个少奶奶的名头,没有贪恋钱财,没有巧取豪夺,没有吃里扒外,没有杀人放火,反而是她自己的清白没有了,这样的得不偿失,她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不要害怕,有我在。”林鼎阔握住了安祈雨的手,攥的紧紧的,说是想给她安慰,可是安祈雨却觉得那是一种禁锢,他们就像是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
只可惜,他永远都是林家人,而自己却仅仅是一个丫鬟,他与自己之间的身份差距关系到生死存亡。
想到这里,安祈雨没有回应林鼎阔,她现在就要下定决心面对林府的一切,保全阿香,牺牲自己。
谢成肃回头看了他们两口子一眼,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帷幕,他虽然是个外人,可是毕竟了解了所有内幕,与林鼎阔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不知道,如何下手,才能万无一失。他的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萧继东努力的专心开车,可是却不能不担忧后排座位上的安祈雨,镜子里她的愁容满面,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却无计可施。
大帅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回去之后再说了。
这各怀心事的一车人,终于回到林府。
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愤的不一样,门口竟然有林卓恩的近卫军与中央军一同把守。
见到了林鼎阔的车子进门,大门敞开,兵士们一致敬礼。
还能有这样的纪律应该就不是大事,只是这样的整齐划一之下却还有着严阵以待的压迫感,那就让人不得不防了。
“二弟,你可算是回来。”
林卓恩看到林鼎阔下车,就让赵闻桥把自己给推了过来。
“大哥,这是怎么了?感觉怎么这样紧张呢?”
林鼎阔显然是没有任何防备的略有吃惊,他这样的表情练习过多次,在林卓恩面前当然是表现自如。
“来,进屋里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林卓恩招手让林鼎阔进了堂屋,那种故作神秘还是让人匪夷所思。
林鼎阔看了安祈雨一眼,就拉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正厅。
“等一下,我这边有一件事,唉……有点叫人难以启齿呢。”
叶川玲一脸为难的却挡在了安祈雨的面前,“呵呵,说与不说,我都觉的为难。”目光就在林卓恩那边逗留了片刻,然后又瞥向了赵闻桥。
“大嫂,您这是什么意思?”安祈雨眼角斜在了叶川玲的脸上,语调仍旧是高傲冰冷的,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别揭露,她有着一线希望就还应该是方颖菲的身份。
“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想你见到了一个人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叶川玲还没有等到人都进了门,就已经开始发难了。她这表面上虽然是为难,可是内里怎么都看不出为难的意思。
皮笑肉不笑的都看不出来,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说是要得罪方颖菲可是也给自己留足了全身而退的余地,叶川玲转身就招呼了一个人来,“汪家大嫂,麻烦您过来一下。”
随着叶川玲的这一声传唤,一个瘦弱中年女人就扭捏着走了过来,脑后挽着发髻,身着藏蓝色的偏襟盘扣短衫,下身是同色的长裤,裹成三寸金莲的小脚上套了一双白色的布鞋,这么质朴的打扮一看就是本分的人家。
安祈雨上下一番打量,倒还真的是熟人。
五十九
只见那个中年妇人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眉眼之间都是谨慎与怯懦。
安祈雨看着这妇人的模样,脸色蜡黄,两腮深陷,颧骨颇高,眼眶周围发黑,一看就是吃不饱饭给饿成这个样子的。
只是不光这些表面上的五官,倒是这妇人在多年前的确与安祈雨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她北上寻找萧继东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带着一个孩子在一个饭馆门前要饭。
安祈雨当时可怜她,还给过一些零钱,顺便也问了路,说了几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祈雨还是记得这个可怜的女人的,就不知道她的记忆中是不是还有这个一面之缘的残存了。
这会儿叶川玲把她给弄来,这是真的要揭穿她的老底了。
“那日迎亲的时候,汪家大嫂正是整理陪嫁的喜娘之一,当时站在她身边的就是一个叫阿雨的丫头吧?”叶川玲就这么直奔主题了。
“是的,确实有一个小丫头,梳着一对麻花辫子,那样子真是可人儿啊。”
汪氏点了点头,还偷偷的瞄着对面的安祈雨。
安祈雨松了林鼎阔的手掌,反而是抱臂横眉,一副厌弃加怒气的架势,摆明了今天是要找不痛快,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她在门槛这个位置站着冷眼旁观,就严阵以待了。
“说这话,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大帅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自幼就跟鼎阔定了娃娃亲的,我看谁有这个胆不让我进门。再说了,林家是这北平城的要员,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林家想丢这个人,我们方家可是不奉陪的。”
这倒是有些先发制人的意思,安祈雨似乎是要先一步挑起矛盾,说话没有丝毫的客气。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冷冷的看着叶川玲,那感觉就像是一把被冰封了千年的刀刃在叶川玲的脸上来回的刮着一样。
不仅寒气逼人的刺骨,还有些瞧不起的嫌弃。
林鼎阔看着她的各种发脾气,又瞧着叶川玲也不罢休的德行,这么个架势,今天肯定是要有一场恶战了。
不过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能太心急的护着安祈雨,看着屋里面哥哥的样子,林鼎阔还真是不能轻视了。
幸好现在方家二老还没有回去上海,他其实手里还是有些底牌的,要不然恐怕还真是祸福未知。
早晚都要有一场大闹,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晚闹不如早闹。
这一次压制住了,以后应该就太平了。
“你这话说的真是太过了啊,咱们林家和方家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鼎阔却先一步接过话头。
“那么这位是来干什么的?”
安祈雨严声厉问,挑了眉尖,竖了眼角,依旧是凌厉的气势。
“我,我是喜娘,是来见一个人的,就是你。你假扮了方家大小姐,你就是那个叫阿雨的丫鬟,你假扮了方家的大小姐。”
这个汪家大嫂索性就这么豁出去了,手指指着安祈雨的鼻子,也不知道是气地还是激动地,那手指头却总是抖着。
“要指你就指稳了,哆嗦个什么劲儿啊!”
安祈雨一把攥住了汪氏的手,目光如炬,直逼汪氏,呵斥她的声音简直响彻整个大厅。
汪氏的手在安祈雨的掌中冰凉凉的,这天气虽然已经立秋,可是白天的温度依旧是暑气未消的,如此冰凉,自然是心虚了。
手被这么突然攥住,汪氏就像是被掐住脖子了似的,立马就从刚刚的不管不顾转而哑巴了一般,她果然是色厉内荏的严重。
“大小姐,大小姐……呜呜呜……大小姐……”竟然是阿香的哭喊声,直冲耳膜。
安祈雨转而看向了声音的方向,赵闻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阿香给一起揪了出来。
但见她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哽咽的声音把该说清楚的话也都给盖过去了。
林鼎阔皱着眉头看着阿香哭的呼天抢地,那种撕心裂肺应该就是被用了刑了。
赵闻桥这人的手段,林鼎阔心里有数,人在他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阿香身上是有血迹的……
安祈雨大大提了一口凉气,憋在心间,忍不住已经开始觉得牙根痒痒,目光就更加凌厉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这个方家的大小姐当的时间长了,自己也真就有了方颖菲的脾气和威风,安祈雨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就要发作。
“趁我不在,动我的丫鬟,是欺我方家无人吗?”
安祈雨怒目而视,一双桃花眼早就已经做了利刃,直直的剜向了林鼎阔,“林鼎阔,你给我个解释!”
“我……”林鼎阔真是莫名的就这么成了被撒气的替罪羔羊,被堵的一时语塞。
“方家是豪门大户,在上海那是响当当的世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随便来顶替的。”
赵闻桥揪着阿香的脖领子,就往安祈雨的身前这么一个推搡,人也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个丫头什么都招了,你也就不要在死扛了。汪家的喜娘做不得证据,这个丫头成天跟在你身边,难道也不作数吗?人证都到齐了,我真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阿雨丫鬟……”
赵闻桥说出最后一个名字的语气就是轻蔑与挑衅。
林鼎阔这会儿根本就是下不来台,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呢,就这么成了全家的笑柄!
连赵闻桥都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
安祈雨一把扶住阿香,稍微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还好没有大碍。
作戏总要做全套,她到底还是方颖菲的身份,如果对阿香稍有恻隐之心,立马就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于是随手将阿香往旁边一扔,眉眼中的愤恨犹如烈火灼人:“够了!我看够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的伎俩,对我的丫鬟严刑逼供,说吧,你们到底想干嘛!”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眼瞎了?”
现在想想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剩下旁边看热闹的林卓恩了,林鼎阔干脆就把话头扔给了他。
“二弟啊,我这也是刚刚回来,就听你大嫂和赵管家说咱们这府里混进了……别人,呃,还找到了当时的喜娘来作证,这么一来,我倒是也不得不相信了。”
林卓恩倒是还能云淡风气的抿了一口茶,他俨然是坐山观虎斗,就等两败俱伤,自己谁也不得罪就是了。
话总是能说的恰当好处,谁也不得罪,却又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惯用的伎俩,林鼎阔一眼就能瞧透,可是也不方便揭穿,他唯有心中冷笑以对,别的也做不了了。
“二弟啊,你重情重义,可是很多时候也要看清楚人。听哥哥一声劝,不要看走了眼啊!”林卓恩接下来的话可真是叫人感觉贴心。
“多谢大哥,我的事情而今自己已经能做主了,要不然这中央军的第一把交椅我也不会坐了这么久。今天谁想让我们夫妻两个难看,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林鼎阔终于是可以把狠话撂出来了,声音不大,威力不小。
叶川玲听完林鼎阔的话,差点没有站住,眼瞧着下面扔着阿香的画押,汪家喜娘的指证,可是这林家老二还是说出了夫妻二人的话,自己到底是有些鲁莽了,她就应该再筹谋一番的。
人家就是抵死不认,你还能从她嘴巴里撬出来半个字?
“本来,我是不稀罕多费口舌的,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不能对自己验明正身恐怕也是不能服众了。”
安祈雨慢慢踱步到汪家大嫂的面前,低头逼视着这个正在哆嗦着的裹脚女人。
“你说我是送亲的丫鬟,说我叫阿雨,可是你知道吗?我那个阿雨丫鬟脸上有一个花生米那么大的棕色疤瘌,就在这个脸颊下面,很是明显。迎亲不是一个人,送亲也不是一个人,只叫你过来,编了瞎话想来诓我?你都不知道我那个丫鬟的长相这么特别。怎么还好意思说,是迎亲的喜娘!”
“啊?!我……”汪家大嫂立马被堵住了嘴。
“呜呜,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当时是被打怕了,我就认了,求求你了,我真的是被打怕了,我……好疼啊,我就认了,他们说什么我就都承认了……我不是要害你的,我真的不是自己愿意画押的,是他们逼我的。呜呜……”阿香伏在地上哭的都要断了气。
这么两番话说完,凝结在正厅的沉重气氛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
安祈雨心知自己这应该算是略胜一筹了。
林鼎阔也是一个略微安心的表情,他其实背后还是有冷汗的,这么突然就被当面对质,自然有些慌张。
好在安祈雨的反应让人不由得佩服,比他冷静,比他有底气,处置这个情况着实的魄力十足。
很有大家千金小姐的风范!
林卓恩直了直身子,干咳一声,又把茶盏端到了嘴边,云淡风轻似的抿上一口。
方才这一屋子的剑拔弩张,就像是压根与他无关一样。
叶川玲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收了两次脚,左手摇扇,右手捻指,她慌了……
六十
安祈雨的目光将环顾了一下周遭,别说这满堂的人竟然都出奇的安静,就连外面的天然世界这会儿竟连声多余的鸟叫都没有。
空气中的躁动被生生的压制下来,动弹不得。
就像是被五花大绑了什么猛兽一般,能剩下的只有悸动的心跳和不情愿的喘息。
赵闻桥有心再要辩驳,却被叶川玲一个眼神给治住了。
他的垂死挣扎,不过就是让自己会死得更快些。
“现在我父母和哥哥还在北平,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去找他们,难道我的亲生父母都不作数?我的亲哥哥也会作假?由得你们几个外人在这里对我挑三拣四的!”安祈雨目光瞥向了赵闻桥的方向。
叶川玲却也觉得脊背发凉,于是讷讷的不再开口,还得寻思着怎么化解这个局面。
林卓恩突然就变化画风,依旧是找个茶盏做掩护,一口茶喝前喝后完全是两个表情:从痛心疾首迅速的转变成了豁然开朗。
“说到底,不过就是有些人的钻了空子,带着图谋不轨的心,做些见不得的人勾当罢了。”林卓恩突然就这么扔出来一套似是而非的话,叫人听得匪夷所思,可是再看他的目光却已经是看到了赵闻桥的身上。
林鼎阔嘴角不经意的挑了一下,原来自己的这个大哥一要浑水摸鱼,二要借刀杀人。
“是啊,既然是这样,那就应该把我的岳丈岳母也请来对峙一下,另外,姑姑也是这么巧合不在家,若是她在,也要让她看看,自己亲自去上海下聘的时候所见到的方家大小姐是不是正是眼前这位!”说完这句话,林鼎阔踱了步子往正厅的太师椅上坐下,在这之前他拍了一下安祈雨的肩头。
可是,安祈雨却无法会意,这不是单单对她的安慰,而是一种暗示——要被人当枪使的暗示!
林卓恩一直都未对赵闻桥下手,现在却要借力打力,让赵闻桥与东院成了仇敌,果真一石二鸟。
两败俱伤,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其实,林鼎阔不知道的是,林卓恩对于叶川玲和赵闻桥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并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他确实不喜欢叶川玲,对她没兴趣。另外就是手里拿着赵闻桥的短处,他不得不为己所用。
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时,全部是赵闻桥的签字落款,比如,私卖军火,暗销大烟……
这些事总不能都是他林卓恩的名字吧,那些账目还是赵闻桥得力很多。
而且,林卓恩早已暗中备好了接替赵闻桥的人。卸磨杀驴这种惯用的伎俩,赵闻桥也不是不知道,奈何有了大烟膏子的瘾,这辈子就是到了天边也没了奈何。
赵闻桥还被林卓恩给养刁了,别的大烟成色差,压根满足不了他。
最近林卓恩又发现有本账簿被拓写过,于是他也就动了杀心,对于操控不了的人,那就没有必要留着。
现在,叶川玲又撺掇着赵闻桥折磨阿香,这么好的档口上,如果他不推波助澜一把,也太说不过去了。
赵闻桥把目光投给叶川玲,却只见她合上眼眸,那种心如死灰的表情一下就让赵闻桥明白了,他现在被卖了,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
“现在是不是该我说几句了?”安祈雨冷了眼神,直直的看向赵闻桥。叶川玲毕竟家中主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动不得那是自然的。
“赵管家,是欺负我初到林府?”安祈雨反问,“我这个林家的二少奶奶在你的眼里,成了钉子非拔掉不可?是不是因为我懂了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因为我将翠君赶到了外院,你就怀恨在心呢?”
“不敢,可是不敢。二少奶奶,您真是错怪了我了,对翠君那丫鬟动了您的东西,受您的责罚那是天经地义,奴才在林家带了十几年了,这些下人们也是跟我跟惯了的,所以难免过分骄纵,那日翠君被扇了耳光,心里难免积怨,来我这里告状,我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咱们林府是很少体罚下人的,我也是有失察查,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二少奶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这么放过翠君吧,她也是信口胡诌的,这才让我猪油蒙了心。”
这么快就把责任都推给了翠君,安祈雨冷笑,果然姜是老的辣!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翠君给撵出去,或者找个牙婆再给卖了就行了。”林鼎阔突然发话,他竟然就这么利索的要把这件事给终了。
安祈雨目光杀来,把林鼎阔给瞪得立马就闭了嘴,原来她一旦生了气竟然这么可怕。就这么放过了赵闻桥,阿香的仇还没有报,她不甘心。
“不行!翠君如此大胆,还不都是有赵管家,您撑腰,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给卖了,以后还会有其他的翠君出现,要是都这么卖下去,恐怕今后这个府里就没有人伺候了。总是这么治标不治本,何时是个头儿呢?”安祈雨挑了一下眉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安静。
“来人,把赵管家带下去,就关到地牢里去吧。”叶川玲突然发话,声音突兀,却让人措手不及。
安祈雨也是一愣,叶川玲毕竟在这个家里十几年了,她的心思怎么可能是自己比得上的。
这么先声夺人,无非就是想占得先机而已。
赵闻桥瞅准了机会,立马夹起尾巴做人,扑通跪倒地上,连连磕头认错求饶,哭的撕心裂肺。
安祈雨也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的猫腻,可是人家已然是这般可怜光景,自己再咄咄相逼就有些欺人太甚。
既然这样,她唯有作罢。林鼎阔起身,拉了安祈雨的手,转头看着赵闻桥的磕头如捣蒜,淡淡说道:“那就劳烦嫂嫂和大哥了,二弟和菲儿先回东院了。”
林卓恩放下茶盏,眼睛里闪现一抹暗淡,到底还是这个二弟了解自己,竟然就此作罢,没有进一步激化方家和叶家的矛盾。也许真的就是自己棋差一招了,这个二弟果然已经不再是那个冒失冲动的少年郎了。
以后要是在想对他们两个人下手,也就只能针对方颖菲,这个方家的大小姐一直都是娇生惯养,说话也是毫无顾忌,这么一来自己才更方便下手。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就一定要各个击破,不能与这两口子一同对峙。
六十一
安祈雨给阿香上药的时候还忍不住责怪她,怎么不一上来就认了罪,何必多受这几鞭子?
“要不是死撑一阵子,恐怕就会穿帮,这样我也想能多撑一阵子等你们来,可是还是没有挨住。”
“我们一早不就商量过了吗?遇到这样的事,就立刻认了,也就不用挨打了。”
“可是这样也太假了,而且你知道吗?我一看到翠君手里的那个小布包,我就真的慌了。在方家我也见到你拿着,可是我认字不多,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阿香皮肉受苦,敷药的时候痛得龇牙咧嘴。
安祈雨沉默,低头只顾着给阿香上药,启示内心里是发虚的,当时翠君拿着那个小本子上面写的“方家,欺我……”几个字在自己的眼前赫然出现,这是秋如玉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她却只能咬牙否认,说是未曾见过,是翠君与赵闻桥捏造的。
对于这个小布袋,安祈雨当时也注意到了林鼎阔的表情,他分明就是在意的,那种在意,有些让人琢磨不同,冷淡,不屑,还有些伤神,显然这个小布袋差点就成了暴露身份的关键。
而安祈雨的最终选择的舍弃终让林鼎阔松了一口气,可是与安祈雨来说,她的念想一下就断了,这唯一与亡母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断了,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她还要冷眼以对,漠不关心。
安祈雨迤迤然的回到房里,却瞧见林鼎阔正襟危坐的样子,目光如炬,他似乎是等了自己很长时间,可是并不急于将自己叫回来,这是攒着怒气要一并与自己秋后算账的感觉。
“你过来。”林鼎阔压低了声音让人觉得沉郁又压抑,安祈雨则是不忿也无可奈何,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真是叫人生不如死。
她耷拉着脑袋,挪到林鼎阔的面前,脸上不服的表情,一下子就把她给出卖了。
“我也想问你,那布袋里到底是什么?”林鼎阔神兽就把她给拉到了眼前,这回里的更近了,鼻息相闻。
安祈雨的压迫感与压抑感,一同袭来,眼泪也要涌出来了。
方才被人质问,被人质疑,亡母的遗物也被夺去,她招谁惹谁了?!
“我的东西,我母亲留给我的,怎么了?不可以吗?”安祈雨嘟着嘴,气呼呼的争辩。
“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瞒着我,方家,欺我,是什么意思?你跟方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林鼎阔口气急迫,他责怪自己真是太草率,只是听了萧继东的一面之词,就这么轻信了,安祈雨的干净身世。
“过节?大帅的意思是,我是因为与方家有过节所以我偷梁换柱?顶替了方颖菲?是这个意思吗?”安祈雨差点就要嚷嚷起来。
林鼎阔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要挣脱的手臂也一并给钳制住,两个人虽然亲密的贴在一起,可是却丝毫没有那种亲昵的感觉,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咬牙切齿。
“你咋呼什么?翠君虽然被抓了,可是也不见得就没有别的眼线了,懂不懂的避嫌?!”
“唔……唔……”安祈雨说不的话,就只能皱着眉头表示抗议。
“你最好把你以前的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安祈雨听完林鼎阔的这句威胁,竟然翻了个白眼,那种冷漠与不屑叫林鼎阔恨的牙根痒痒,这小丫头是被自己宠坏了,竟然敢给自己脸色看!
那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林鼎阔,那种愤然的态度简直可以让人抽筋扒皮一般,林鼎阔也有些愕然了,原本的粉面含春,这会儿已经是满脸通红了,眼看着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林鼎阔竟然也不自觉的有点担心与害怕,这才终于松了她。
“大帅,我是个丫鬟不假,可是到底也是个人。我只是想做个普通的丫鬟,赚些钱财而后回乡开个绣坊,至于我母亲的遗物,别说大帅觉得蹊跷,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大帅要是觉得我是为了报复方家才对方家大小姐下手,甚至取而代之,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样的的代价来报复方家太得不偿失了?我的清白,我的自由,我的一切,现在包括母亲的遗物,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谎言,每天扮演着别人,就像是戴着一副面具,这样的日子虽然锦衣玉食,可是我过的未必舒服。”
“要不是你没有收藏妥当,你母亲的遗物自然不会被找到,要不是你没有把秘密告诉我,也不会被赵闻桥抓住把柄。”
林鼎阔更是寸步不让,他并不是不心疼她,而是恨她瞒着自己,最介意的就是她那句,“纵然锦衣玉食,可是过的未必舒服”。
那么他的一腔情义,真情真爱,竟然就被她这样贬损,她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是我行事不周,耽误了大帅的要事,不如您走的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本来这个身份也就是方家大小姐,我只是单了一个虚名而已。”
“你……你行!你厉害!”
林鼎阔这会儿被安祈雨气的在屋里跺着脚乱转圈圈,他真是服了这个小丫头,怎么就吃定了他喜欢她,所以这般的肆无忌惮。
“报告大帅。”是萧继东在门外。
“什么事?”林鼎阔气的咬牙切齿,全身哆嗦。
安祈雨也觉得自己委屈又伤心,眼泪包着眼眶,却还努力的不让它掉下来。她这人一旦认了死理,那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萧继东身为一个大男人,听墙根自然不是他该干的,可是职务却是林鼎阔的副官,这个时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他再不出来调和一下,恐怕这两个人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军部打来电话,说是谢三少爷要找您。”这谎话编的也真是没有头绪谢成肃跟林鼎阔刚刚分开,怎么又来找他。另外就是谢成肃又不是中央军的人,要见林鼎阔也不能在军部里见他,直接登门拜访就是了。
漏洞百出的谎话,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两个人这里还真就听不出来破绽。林鼎阔恨恨的看了安祈雨几眼,就拿着军装出了门。
安祈雨要强的眼泪此时才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打湿前襟。
“阿雨,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说出来的话也太伤人了。”
见到了林鼎阔怒不可遏的冲出了房门,萧继东没有跟上林鼎阔,反而是伸头朝着房间里给了安祈雨这么一句话。
又怕林鼎阔气上加气,他撂下这句话就赶紧小跑几步跟在了昂首阔步的林鼎阔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陪侍着。
这边还没有出门,那边就见到林崇柔,竹韵扶着她就进了东院的大门,一抬眼就瞅见林鼎阔那别扭的表情。
“姑母。”林鼎阔立马刹住脚步,毕恭毕敬的立在林崇柔的面前。
“嗯。”林崇柔斜了林鼎阔一眼,冷冷的回答。
六十二
“你那个小媳妇儿还在房里呢?”林崇柔突然这么一问,就把林鼎阔给吓了一跳。
“是,在房里呢。”他回答的十分忐忑,就怕姑母兴师问罪。
“那你去忙吧,我只找她就行了。”
林崇柔这话说的波澜不惊,可听在林鼎阔的耳朵里就有些别样的紧张。
“什么事啊?”
林鼎阔不由得问了出来。
“放心,吃不了你那个小媳妇儿,天也快黑了,你也早去早回,别耽搁。”
林崇柔不理会侄子,就这么径自往正厅走去。
林鼎阔没奈何,只能和萧继东出了院门。
安祈雨这会儿还是原地站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哭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
“姑母……”
“吵架了?”
“呃……”
安祈雨看着林崇柔的样子,不请自来还登堂入室的就这么坐在了她正厅的太师椅上,冷冰冰的眼神,显然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对于这位林家姑母,其实安祈雨起先的印象是十分好的,她多次帮过自己,言语之中也是偏向着林鼎阔的。
可是这会儿再看她的样子,恐怕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你须记得自己的身份,凡事不要让鼎阔为难,方颖菲这个身份只是给你用来装门面的,不是让你来耍性子的,你和鼎阔之间不是夫妻,是主仆,你懂吗?”
林崇柔这话都讲得如此明白了,她安祈雨怎么会不懂,其实她也从未痴心妄想过,自己来这里难道不是被逼无奈吗?
现在怎么就成了她的错误?
“方才我看到鼎阔怒气冲冲的出门,想必是你没有拿捏好分寸,惹他生气了,他要是没了好脾气与你有什么好处?外人面前你怎么样都可以,毕竟方颖菲的名头在,可是在鼎阔的面前,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要有数!我知道叶川玲为难你了,你处理的也算是妥当,可是要知道你到底不是真的方颖菲,就需要把你的所有疑点都给藏好,万一纰漏太大,谁都救不了你。”
安祈雨屏住呼吸,甚至连泪珠都被吓得不敢滚下来,听完林崇柔的这些话,她偷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林崇柔的话不好听,但是句句在理,都是实情……
她所面对的一切都是这样的残酷,自己深陷其中该如何自拔?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会谨记在心里的。”
安祈雨好容易收回去的眼泪,终于滴答了下来,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微抬一下。
安祈雨,你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
……
“停一下!”林鼎阔突然让萧继东停车。
“大帅,怎么了?”萧继东停了车,回头看了一下林鼎阔。
“你说姑奶奶找她会有什么事?我还是不太放心……”
林鼎阔拧着眉头,目光游移不定,自己就这么把她丢下,她该怎么面对姑母这样的强势,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
“这……大帅,需要回去看看吗?”萧继东已经做好了调转车头的准备。
下午这一出,叶川玲和赵闻桥把安祈雨折腾的不可谓不惨,傍晚了,林家姑奶奶再找麻烦,他也真担心安祈雨吃不消。
“砰砰砰……”就听到有人在砸车门。
林鼎阔和萧继东一同抬头,竟让是谢成肃!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谢成肃上气不接下气的,扒在车窗上说话,他跑的连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了?”
林鼎阔推开车门,萧继东将谢成肃扶进车里。
“我,刚打听到,接替韩深位置的人竟然是——苏巍信,……累死我了……”谢成肃把一句话都能说断气。
“他?苏巍信……苏巍信?怎么会是他呢?你父亲怎么说?”林鼎阔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父亲……让我缓缓……”谢成肃自己捋着自己的胸口,接过来林鼎阔递来的手帕,没好歹的擦汗,“有水吗?”
“我去买大碗茶。”萧继东紧接着就下了车。
谁都能想的到,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苏巍信,这个人真是叫人大跌眼镜,他出身书香门第,祖上更是不显山不露水,听说也就是从山东那边逃难过来的。
他原本在政府里也就是个秘书一类的职务,像这样的人那真是一抓一大把。洪麟和谢瑞两个人一直不和睦,难道这是斗的头晕眼花了?才会选出这么一个人来。
林鼎阔隐隐察觉到意思诡异的气氛,这么一个人来接替韩深的位置,陆禾也因此被杀,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这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而且与中央军来说,此人虽然算不上是有多大的威胁,但是也没有任何的益处。如此叫人琢磨不同,林鼎阔自然也是惴惴不安的。两边都对他有过拉拢,她却始终还是我自岿然不动,这样态度,也难怪洪麟会放弃自己,谢瑞毕竟只是总理,在任命职务上还是“县官不如现管”。
谢成肃接过来萧继东给买的大碗茶,牛饮一般的喝干净,他这人虽然有时矫情,可是幸好没有那么娇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军部。”林鼎阔突然想起来自己跟安祈雨怄气的时候,萧继东给自己说是谢成肃找他,这会儿却在这里遇见了……
到底是因为是亲三分向,还是因为他的心里对这个表妹还有什么其他的情谊,林鼎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萧继东。
这时候,谢成肃在一旁又说起了关于苏巍信的事情,林鼎阔这才将思绪又拉了回来,到底还是政务要紧,他毕竟还是中央军的统帅。
“你说这个苏巍信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背景,就这么轻易的获得了洪麟的信任,连我父亲都没有察觉到。”
“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记得他曾经在教育司,是教育次长谢展农的办公室的一个秘书要是说最大的功绩,大概就是曾经修正过一处师范教材的错误吧。别的,我还真是记不得了。你都没有印象,你说我这么忙,怎么会记得啊!”
“查查,一定要彻查,或者说是他一直都是按兵不动。教育司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平日里的清水衙门,总统总理都不怎么上心的,这回这么突然,必然是有蹊跷。”
“从一个普通教员似的职务,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外交部官员,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六十三
天终于完全黑下来,安祈雨就这么愣愣的坐在正厅里,自打林崇柔敲打了她一顿就这么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整个东院仿佛死了一般的寂静,翠君被抓,阿香受伤休息,一些粗使老妈子和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了。
明摆着看到大帅怒气冲冲的出了门,姑奶奶也是甩了脸子走人,想必这二少奶奶还是下午的时候处事不得当不讨人喜欢了。
她也不叫人伺候,于是下人们也不敢妄动,万一成了撒气桶这就是往枪口上撞了。
惯会看主子脸色的,便都支着耳朵听着,等着这位二少奶奶传晚饭。
谁也不敢吃,谁也不敢动。
饿的饥肠辘辘,两眼冒金星也是没有敢进正厅的。
只是安祈雨这会子早就把该吃晚饭的事情给忘了,她一天气都被气饱了,还要吃什么饭啊!
既然是嫌弃她是个丫鬟,何必又这样留着她?她又何必这么死性的认为自己真的是为了阿香和东表哥而受这样的窝囊气?纵然是林鼎阔说了他待自己就是当做妻子一般,可是这边一出事那边还不一样是对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
所谓的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坑人!
想到这里,安祈雨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蠢材。既然如此,那就来个釜底抽薪,不干了!
她站起身来,就进了里屋,翻箱倒柜的找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也不过须臾,可是身上的衣服却怎么都不合适。
她现在的吃穿用度,不是林家的,就是方家的,不是聘礼就是嫁妆,哪里还有自己的东西。看看这个小包袱,里面没有自己的东西了。
那个唯一属于自己的小布包……
别说自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就算是知道她也是不敢去拿的。
长叹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还是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一下。她的委屈简直堪比窦娥!
“到底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们两家,我就拿着能用得着的。别的,我也不贪。”安祈雨自言自语,她这人就是良心太重,也有些好面子,吃着人家的,临走了还要拿着人家的,终归有些于心不忍啊。可是迫于生计,她总不能要饭。
看着妆奁里面还有不少的现大洋,自己数了数就点了十块,一部分揣进贴身兜里,一部分放在随身包袱里。散碎的小铜板,也装了些。
自己也换了一身暗色系的衣裳,天色也黑了,正好出门。
安祈雨这么一打扮,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心道:果然是丫鬟的命,给个大小姐,少奶奶的身份都没有办法享福。
突然就这么莫名的回了一下头,看到他的书桌上摆了一张照片,是他身着军装的样子,浓眉星眸,英气逼人……
心头悸动,她毫不犹豫就这么把这张照片抽了出来,收在靠胸前的口袋里。
他对自己确实是好的,只是自己无福消受。就这么离他而去,其实心中也是不舍的,可是到底这个男人不归自己所有,身份悬殊——主仆关系,那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就算她是丫鬟,是奴婢,是仆人,她也不想找一个丈夫当自己的主人。
宁愿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她安祈雨就是骨子里的这些倔强不易更改。要不然,也不会在方敬槊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如此抗拒了。
想到这时,安祈雨早就出了东院,前面是幽暗的石子路,在远处折射来的灯火里泛着青色的光,还有打更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
夜半时分了,她孤身一人,还要东躲西藏着,生怕被巡夜的人给发现。
这林府自己走了好多次了,也曾经想过逃离时候要注意的路线,可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竟然是怎么都走不出去这片小竹林了。
白天从这里路过的时候,见过这个竹林,一眼就望到尽头。怎么这会儿,总是看不清,还有些薄雾浮在林间,隐约之间那种晦暗不清让安祈雨有些迷糊。
明明的听得见打更的声音,可就是看不清道路,自己这么误打误撞的进了竹林,想出来怎么就这么难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胡乱走着,还有些力不从心,没有月光,更是叫人有些慌乱,安祈雨只觉得气息不稳,人自然也就急躁了起来,在竹林里就这么乱钻了起来。恍惚间,就见到了前面的一个人影,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还裹着小脚,走路扭扭捏捏。
她想问路,可是碍于自己逃跑出来的,所以不敢张口,唯有小心的跟在这个人影的身后,自己走的也不算慢,但是想赶上前面的人影,却总是没有那么顺利。不消片刻,就满身水淋淋的,也不知道是被雾气浸透的,还是自己的汗水……
“姑娘,到了……”
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住,似乎是侧了一下头,好像知道安祈雨就这么一路跟着她,从竹林里面寻到了正路。
安祈雨来不及多想,就顺着人声往前面看去,朱红大门就这么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于是问道:“这就是出去的门了?”
她真的是没有多想,若是出去的门,这方向怎么就是冲着自己的,自己应该看到门闩,而不是门环。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声音幽幽的回答,却分辨不出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男人。
安祈雨心中忐忑,可是身子却不自觉的就这么朝着大门走去,至于那个人影,早就不见了。她却也不敢多想,不敢四下寻找,手却伸在了就口袋里,紧紧的握住了林鼎阔的照片。
周围的环境虽然被安祈雨故意忽略,可是仍旧是阴森可怖的,一片黑黢黢的泥沼不满所有的地面,浅浅的雾气中透出阵阵的腐臭气味,安祈雨大气不敢喘一下,只觉得一换气息都呛得嗓子疼。
她的后背冰凉凉……
突然大门打开,安祈雨惊呼一声:“母亲!”
前面的那个女人,一身藏蓝色的旗袍,领边和袖口是整齐的白色滚边。脚上那双银丝线的绣鞋,特别的惹眼。
“安祈雨……”对面的女人微笑,只是淡淡的回应,叫安祈雨的名字却没有那么的亲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让安祈雨立马就没有了寄托,她周遭的事物立刻也拥了过来一般的挤压,让她没有了喘息的机会。
“我是阔儿的母亲,不是你的……”对面的女人慢慢的走进了自己,这个时候安祈雨才看清了她的面目,可是这张脸明明就是秋如玉的,怎么会是林鼎阔的母亲呢?
安祈雨痛苦的抚住自己的胸口,她被压抑的简直就要背过气去。看着这个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就是秋如玉啊,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啊,可是为什么却不承认呢?心里莫名的痛苦,眼前模糊起来。
“跟我来。”
可是安祈雨却一步都迈不出去,她被这个女人拉着就这么往前走,那个朱漆大门就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自己就是给这个怪物供奉的祭品一样。
低头一看,她自己的脚竟然是飘离地面的。
而那只拉着安祈雨的手竟然是凉如冰块的,秋如玉是死了的人,林鼎阔的母亲润缨也是死了的人,她们两个人……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自己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又是哪里?
“这是我被关的地方,你应该听阔儿说过我吧?我才是他的亲生母亲,齐秀越不是,我才是……盈芬小院这座牢房,毁了我,我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我不能见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站在安祈雨的面前怒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为什么都是丫鬟,你却比我过的好?你能嫁给大帅?我却只是个丫鬟?你说!你说呀!”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娘,你应该是我娘,秋如玉啊!”
“我不是你娘,我不是,是你们安家的药毒死的我,我不是你娘,我要见我的儿子,我要见我的儿子!!!”
“安家的毒药……”
过了朱门,是一个盛满了白色落叶的小院,当中灰色的石桌,石桌上一方红纸,赫然在目的是安家药铺的印章。
安家是药铺,竟然还有毒药?
可是这中药……真的是很难说啊。
“被你们安家药铺害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你看啊,你看啊,她们都找你来索命呢……”
“安祈雨,你看啊?他们都来了,她们都来了……”
安祈雨立马就感觉到了一股子血腥气冲了过来,那么多狰狞的死人脸都朝自己涌了过来大都是女人狰狞的脸,嘴角噙血,长舌拖地,眼珠脱眶,龇牙咧嘴,……
六十四
再找不到安祈雨就已经要一天一夜了,林鼎阔狠不得把整个林府给翻个底朝天,可是却怕惊动了林卓恩那边。
因为苏巍信的事情,他在军部呆了一整夜,跟谢成肃商量对策,猜想前景,却不想安祈雨竟然失踪了。
也不知道到底姑母给她说了什么,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可是看着一些同时消失的东西,甚至还有自己的单身照片,林鼎阔觉得这不是失踪而是出走。
这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她不要阿香了,也不管萧继东了,就这么逃跑了......
《故梦微雨》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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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老庄满头大汗的跑到了林鼎阔的面前报告,找了一上午终于被萧继东发现二少奶奶晕倒在盈芬小院里,他以最快的速度先找到林鼎阔。
“人呢?”林鼎阔又惊又喜,便嚷了起来。
“萧参谋已经把人给抱出来了,少奶奶看起来不是很好。”老庄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林鼎阔嘴角不经意抽了一下,便也跟着老庄一起往盈芬小院跑去。
大老远就能看到萧继东怀里抱着安祈雨,林鼎阔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萧继东面前。
......
《故梦微雨》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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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又把宋尧致叫了进来,给安祈雨把脉,吃药,这才算完事,林鼎阔心里放不下,可是也不知道该给安祈雨说什么,就这么一旁看了一会儿也就回自己的书房了。
阿香拖着一身的伤痛,跑来看安祈雨,一见到她这病恹恹的样子就想掉眼泪,忍不住抱怨道:“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自私,想偷跑,把你也给撇下,可是……”安祈雨话说一半就这么刹住了,她会想到当时看见的那些女人的脸,猛然痛苦的捂住了脸。
“怎么了?”阿香......
《故梦微雨》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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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若是这里不方便,倒不如搬出去,另立门户。省的人多口杂是非多!”
方敬槊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方母听着也觉得合适,于是点点头道:“就是,另置房产个人过个人的,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林鼎阔看了看安祈雨,她这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显然是心里不同意的。她竟然不刚搬出去?如此不可思议!
“这事未免有些草率,还需从长计议。”林鼎阔这搪塞的借口确实让人讨厌。
方夫人直接就白了他一眼,顺便还撇了......
《故梦微雨》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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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一声炸雷巨响之后,雨水犹如筛豆子一般砸在地面上。
平地也能聚出水坑来。林鼎阔本想躺在床上看看闲书就这么睡了,却不想听到外面金沅的叫喊声,一个激灵就立马起身,光着脚冒着大雨跑了出来。
安祈雨就这么闭着眼睛,晃晃悠悠的在雨里走着,单薄的身子就像是飘零的残叶,被风雨摧残的不像样子。
宋尧致焦急的给林鼎阔解释为何自己不去阻拦的原因,林鼎阔却说什么都不忍心就这么放任安祈雨在凄风苦雨里受折磨,毕竟她......
《故梦微雨》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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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窗外鸟鸣声声,似是画眉啼叫,安祈雨渐渐转醒,张开了睡眼。
“二少奶奶醒了?”是金沅在身边伺候着。
“嗯,什么的叫声?”安祈雨觉得脖子发酸,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
“是谢家三少爷来了,他拎了一只画眉来,正和大帅在花厅里逗着呢,说是送给您解闷儿的。”
“哦。”安祈雨点了点头,“那就请谢三少进来吧。”人家来了,自己怎么样也要请进来坐坐,已尽地主之宜。
谢成肃这回是一身牙白色的长袍,素净儒雅又......
《故梦微雨》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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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方颖菲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云流苏走的这些天里她一个人坐立不安,不仅仅因为苏巍信的走马上任,还因为她可能怀孕了。
这么说来,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断绝这个祸根。该去哪里做,还真是一个要紧的问题。她趴在水池边上
吐得昏天黑地,能抬起头来的时候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此。
顺便咒骂了一下云流苏,他还真是有手段,除了把镇武军的人给扶植上位,还把自己的独自给搞到大了。
怀孕这事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绝对不会答应她拿掉孩......
《故梦微雨》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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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会议室里挺热闹,有人低声私语,有人自顾扇凉,有人闲翻书册,都等着林鼎阔来开会。
苏巍信上任以来,林鼎阔却都一直没露面,能这么沉得住,虽然符合他喜欢的沉稳作风,可是也太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了。
而且所有人都在猜疑这个苏巍信的身份,到底他是何方神圣?
萧继东先一步推门进来,众人一见是他,就赶紧起立,恭迎林鼎阔的到来。
随后林鼎阔进门,神色镇定,脚步平稳,一如他往常的表现。
“诸位请坐。”林鼎......
《故梦微雨》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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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苏巍信这个人我倒是比你多了解了一些,说话慢条斯理的,与我父亲很是投脾气,”百荣蔚还是不想牵扯自己太多的私事,就算知道林鼎阔的玩笑没有丝毫的恶意,他也不想再自揭伤疤,将茶盏中的水饮了一口,接着说,“别的不说,只说这做学问,我瞧着确实是认真也谨慎的,只是能不能胜任外交部就真不好说了。”
“护国军和新军背后都有洋人的支持,如何从中斡旋或者从中取利,这门学问可不好做,他若只是一介书生恐怕堪忧,到最后别落......
《故梦微雨》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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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雨势愈发大了,洪麟今晚上又约了晚宴,林鼎阔看了看时间确实该动身了。
白荣蔚却丝毫不提,林鼎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出来是安慰还是鼓励。
安慰他莫要多想,顺其自然,想去赴宴就去,不想去就不要去,赴宴的时候若是见到了洪萱宁也不要纠缠不清,见不到洪萱宁也不要失魂落魄。
鼓励他鼓起勇气去结交其他的女人,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只要是洪麟不放人,他与洪萱宁之间也就只能这么曲终人散了。
“......
《故梦微雨》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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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今天这个阴雨沉沉的夜晚注定要让多少人难以安生。
林府中不见了一个两面三刀的大管家;
苏巍信在总统的介绍下,晚宴中大出风头,却仍旧毕恭毕敬,赢得众人好评;
白荣蔚毫不顾忌的出现在大总统的晚宴中,非要强迫洪萱宁再次面对自己;
许黛薇在姐姐的引荐下见到了盛邵军,只是他太过健谈,给许黛薇的第一印象是全无好感;
方敬槊在宴会上与许黛芊相谈甚欢,两个人犹如旧相识一般;
林卓恩依旧是他风格,接受邀请只是赴宴时还是保持着......
《故梦微雨》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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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叶川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觉像是在看别人,她听到门外的大呼小叫,把蓉妈叫进来陪着自己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蓉妈想着是不是要给大少奶奶回禀一下刚刚盈芬小院发生的怪事。
可是叶川玲就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蓉妈你什么都不要说,就这么陪我坐着,还要让丫鬟多点些蜡烛,光是电灯还不够亮,我要很亮很亮,你懂吗?”
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惊恐与慌张把蓉妈也是给吓得不行。
蓉......
《故梦微雨》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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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听了众人的话,林鼎阔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交换了一下两条腿的坐姿,显然是放松了许多。
目光在安祈雨的身上停留了一下,见她还是那样无精打采的坐着,这一晚上她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自己这边都没看一下,唯有时不时的用手帕掩口咳嗽两声,或者转换一下坐的麻木的身子,整理碎发,抿口清茶……
林鼎阔心里难受,就算是做戏他也情非得已,到底是不是伤了她?
“那这么定下来吧,今天太晚了,姑母也要休息,菲儿的病......
《故梦微雨》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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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林卓恩眼看着林鼎阔抱走了方颖菲,就把目光瞥向了叶川玲,两个人自然是心领神会了东院这夫妻俩的关系。
官猛把收到密函给林卓恩过目,簪花格小楷的字体甚是娟秀。
叶川玲思前想后,还是进了书房想问清楚有关赵闻桥的事。她进门的时候,林卓恩已经把密函用蜡烛点燃了,烧的还剩一半时候被投入了笔洗中,灰落水中,消失殆尽。
“赵管家,说是已经被抬出去了……”叶川玲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
“天这么......
《故梦微雨》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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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白荣蔚的烟灰都要烧到手指尖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现在白荣蔚的脑海里只有洪萱宁的样子。
她清瘦单薄的坐在落地窗边,失落而孤单,虽然依旧是那个温婉可人的模样,可是如此落寞,孤寂而又无奈的表情让白荣威看着真的心疼。
她终于又回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的就这么拥着她,说是毫无顾忌,却躲在了平日里佣人摆放扫帚的楼梯暗阁里。
洪萱宁被勒地喘不过气,却还得紧张的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熟悉的脸庞,终于再......
《故梦微雨》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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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齐昊在门外等着白若菁很久,就是为了知道她和白荣蔚到底是怎么商量的。
“两个小家伙都睡了?”白若菁蹑手蹑脚的拉着齐昊进了孩子们的卧室。
“早就睡了,你放心吧。”齐昊看着白若菁充满母爱的分别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
“唉,小孩子就是好,吃饱了就睡,从来没有烦心事。”才白若菁感叹。
“谁说的,万一吃撑了,也是很苦恼的啊。”齐昊说完这话就跟白若菁一起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哥说还是要让林鼎阔出面......
《故梦微雨》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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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天亮都没有察觉,林鼎阔这一夜竟然睡得出奇的好,要不是萧继东来书房叫他,他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了。
“少奶奶呢?”林鼎阔伸了个懒腰,书房这一夜睡得太累了,他只觉得身子特别乏累。
“已经起来了,也把药端进去了。”萧继东把给林鼎阔的早餐放在了桌子上,意味深长的眨了几下眼睛。
林鼎阔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坐在桌前吃早饭,顺手又把昨天没看完的文件拿在了手上。
“大帅,歇会儿吧,看了大半宿,这会儿踏......
《故梦微雨》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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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安祈雨随手翻着一本书,是明代版本的《山海经》,这些书都是林鼎阔给她精心挑选的,看起来不费劲,也显得自己很有文化。
其实她自己知道,有些字她看不懂,也不认识,不过那些图到底还是有意思的,也算是解闷儿了。
听到外面锣鼓喧天,还有道士做法念念有词的声音,她也不是不为所动,只是萧继东说了林鼎阔的交代,不许她去盈芬小院,她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于是耐着性子窝在房里看书。
金沅倒是真的有些按不住......
《故梦微雨》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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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萧继东虽然是普通的便装穿在身上,但是也看着挺拔精神,安祈雨看着他也真是赏心悦目的感觉。
于是她微笑着说:“萧副官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看起来人很是精神呢。”
“是大帅说,想做个场子,邀请几个人一起玩乐一下,女眷那边需要少奶奶您出马,发出去几张邀帖。都是年轻人,能一起出去散散心自然也是高兴的事情。”
“哦……”安祈雨这个感叹词发出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拿过来萧继东送来的邀帖,看看上面果然是林鼎......
《故梦微雨》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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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方敬槊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到一旁睡得沉稳的许黛芊,不由得微笑了一下,皮肤白净,红唇鲜艳,她这样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感觉犹如一个稀世珍宝,叫人百看不厌。
忍不住去捏了一下,许黛芊的的下巴。今天林家有邀,方敬槊看了看怀表,这个时间是应该叫醒她了。
许黛芊被捏疼了,皱着眉头奋力的张开了眼睛,景物从模糊到清晰,她不由的长大了嘴巴,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己怎么跟方敬槊睡在了一起的?
昨天晚上……
她跟......
《故梦微雨》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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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安祈雨很是紧张,于是幽怨的望着林鼎阔,怯懦着说:“我有点害怕,怎么办?”
“有我在啊,怕什么?”林鼎阔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裳,顺便打量后面的安祈雨的样子,嘟着嘴,时不时的瞄自己两眼。
“可是我自己没有底气啊,这要是穿帮了,可怎么办啊?”安祈雨总是想扯领子上的盘扣,这么华贵的旗袍穿在她的身上却像被绑上了麻绳一般,全身上下不自在。
“那就黏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有我护着你。”林鼎阔笑着打趣她。
......
《故梦微雨》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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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宴会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已经有些遮掩不住了,都借着喝酒取菜的空档,纷纷议论,美食也挡不住八卦的好奇心。
“我现在正跟敬槊在一起,今天与大家来见见面,顺便也想得到你的祝福。”许黛芊给妹妹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思虑了许久的。
“妹妹。”方敬槊很是大方的与许黛薇套近乎。
“方少爷……”许黛薇牵了一下嘴角,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对人,虽然外表上也是相得益彰的,可是她说什么都是笑不出来的。
“二位来迟了,要......
《故梦微雨》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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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白荣蔚拥着洪萱宁,下巴就这么抵在她的领窝处,用胡茬儿故意的来回摩擦着,瘆的她忍不住发笑,想装睡也没有机会。
“别闹。”洪萱宁刚刚被折腾的有气无力,这会儿特别想睡觉,可是难得的重逢,她又不忍心就这么睡过去。
“在想什么?”白荣蔚扯过她的身子,恨不能将她整个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没想什么。”洪萱宁这回回答的很是失落,声音里透出来的不仅仅的疲惫,还有伤怀。
“我想,咱们一起出去吧,都不要在......
《故梦微雨》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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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马场现在正是最好的时节,空旷又辽远,暑热完全消退,有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天高云淡,顿时觉得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只是安祈雨上次从马背上掉下来过,林鼎阔实在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骑马,所以就这样与她在马背上前后坐着遛弯儿。
而洪萱宁是压根都不会骑马,白荣蔚于是也就放弃了骑马的念头,陪在她的左右,又不敢太过亲昵,只能是抬眼可以看到之处罢了。
林鼎阔也算是欣慰,自己攒的这个局,想达到的目的也算是都达到......
《故梦微雨》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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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安祈雨今天觉得十分疲累,就让金沅给准备了热水沐浴,她再水汽氤氲中就这么躺着,全身浸透,这才觉得自己的筋骨都舒坦了很多。
脑子里方才的混乱也似乎有了些通透,她看到了萧继东给的那一小块玻璃,把这些事情连起来似乎是知道了到底谁在自己的背后捣鬼。
可是那些哑弹是怎么回事呢?
马场是中央军原来训练军马用的,不过后因为有更好的地方,所以就改成了平常所用的休闲之地,知道今天林鼎阔请客的人不少,要是想伺......
《故梦微雨》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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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安祈雨站起身来,突觉周身寒冷,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瞥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的林鼎阔,径直往卧室里走去。
一旁阿香过来搀扶,她也给甩到了一边,此刻,甚至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与她为敌,那种孤独与失落,无助与无奈,痛彻心扉一般。
“好了,都散了吧。各自休息去!”林鼎阔在安祈雨的身后说了一句,这话听着真是不近人情得很。
安祈雨轻哼了一声,就甩手回房里。
将要关上房门的时候,林鼎阔突然抵住了门,然后再一......
《故梦微雨》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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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蛐蛐儿在不住地鸣叫着,一声一声的叫的人心烦,许黛薇怎么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折腾,就这失眠的责任都担到了蛐蛐儿的身上。
她的眼前一会儿是林鼎阔一会儿是盛邵军,这两个人的面容在她的眼前犹如走马灯,来来回回的打转。
下午跟着盛邵军开车去的那个地方确实叫许黛薇很是喜欢,那是一个小院,里面坐落着二层的小楼,面积不大,花草错落有致,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棵银杏树,初秋的时节,它正好是由绿转黄,翠绿色的小扇叶......
《故梦微雨》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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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浓浓的药水味道充斥鼻腔,方颖菲醒来的时候被迫咳嗽了好几声,嗓子就像是冒了烟。
“您醒了?”一旁是韩婶的声音传来。
“我想喝口水。”方颖菲苍白无力的声音。
“好,我给倒。”韩婶立马给端来了一碗红糖水,送到了方颖菲的面前。
“不要,我要喝白水。”方颖菲推开。
“失血太多,不能喝白水的。”韩婶好言相劝。
方颖菲这才吐了一口气,不再拒绝,嘴里发苦这......
《故梦微雨》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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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安祈雨遵照林鼎阔的安排,一大清早就洗漱利落跟着他去中央军的军部。
其实早上她对着镜子想了半天,军部是办公的地方,还是应该简单利索,自己其实对于方颖菲的身份适应的还没有那么顺当,低调谨慎才是最合适作为方式。
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方颖菲的性格还是有些跋扈的,要是她在中央军的军部应该是什么作为呢?
安祈雨咬了一下嘴唇,她还真的想不到,其实多想无益,她怎么可能预料到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样......
《故梦微雨》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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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安祈雨心领神会,等着办公室被收拾干净,她端了一杯清茶放在林鼎阔的前面,微笑着说:“喝点茶吧。”
林鼎阔看了看安祈雨,皱着眉头端了茶一饮而尽,喝的太快,当时没有觉得什么,咽下去的时候才回味出了意思甘甜,不是属于茶叶的那种回甘,而是蜂蜜的味道。
安祈雨解释道:“我放了点蜂蜜,降火的。”而后继续说道,“刚刚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小心气大伤身,你跟三少又是那样好的关系,怎么就闹成这样呢?”
“哼......
《故梦微雨》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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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印象当中,萧继东是没有见过林鼎阔这样生气的,他刚开始觉得林鼎阔是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后来他才发现林鼎阔是真的脾气挺好,一般的事情还真的不会让他暴跳如雷。
只是今天的事情,萧继东也看清楚了,林鼎阔这个人还真是喜欢秋后算账,而且这算账的手段简直叫人如坐针毡。
中央军里后来议论起这件事都说,这么站在靶场罚站,比骂上一顿还叫人难受。
关键是,林鼎阔手里还拿着枪,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毙了谁,谁倒......
《故梦微雨》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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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谢成肃颇有些铩羽而归的伤怀,没有正常的理由也没有正式的手续,不管是徇私还是公办他肯定都占不到便宜。
借不出来卷宗,那就另谋他法,谢成肃压根都不愿意放弃事实的真相。
这件事,他确定林鼎阔是知道的内情的,可是就因为被这个安祈雨的样貌迷惑了,竟然如此的黑白颠倒。
安祈雨重要,难道白禄临与他们的师徒情义就不重要了?
而且他也就是想让安祈雨与林鼎阔断了来往,找回真正的方颖菲,这有什么错?
思来......
《故梦微雨》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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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安祈雨带着阿香来到约好的茶馆,在包房里没有看到谢成肃,却意外的发现了在桌子上一个很大的纸袋子,密封好的。
这个茶馆是谢成肃名下的,自然很多事情都十分妥帖,谢成肃不用自己亲自出马,也能保证所有的文件丝毫不差的都交到安祈雨的手上。
安祈雨也觉得有点吃惊,茶馆的博士说是让她拆信封,她也只能就这么从善如流的照做了。
阿香闲来无事就在一旁坐着嗑瓜子,吃果脯,顺便喝喝茶,她无意中观察到安祈雨的表情,......
《故梦微雨》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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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却没有换来任何的进步,安祈雨觉得自己真的很是努力了,他却怎么都不愿意原谅自己,就连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眼泪不争气,安祈雨用力的抹了好几次都没有抹掉,她真后悔下定了决心要弥补林鼎阔,因为自己根本做不到,她真的失败极了 。
他给的委屈自己真的是受不了,自己没用怎么还能怨到别人身上呢?
安祈雨,你这回终于栽大了!
安家药铺的药不仅让白洛珍的母亲怀孕时落下的病根,还让白洛珍出生之......
《故梦微雨》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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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当初说喜欢她的人是他,当初说让她学着去爱的人也是他,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安祈雨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犹如行尸走肉般的三魂去了七魄,她真的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丫鬟而已,竟然如此痴心妄想,她的身份就是个傀儡。
爱情……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木然的就这么出了门,那双腿就像是灌铅一样的沉重,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早就应该离去,还这么恬不知耻的恃宠而骄。
林鼎阔突然一把拉住安祈雨的胳膊,手指攥的凶狠......
《故梦微雨》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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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林崇柔吃过午饭就过来接安祈雨,她眼睛的红肿已经消除了,穿的是一件浅蓝的长袖旗袍外罩白色的线衫,短发上别了一只珍珠卡子,淡淡的粉腮和浅浅的口红倒是符合林崇柔对她的要求——素雅。
虽然林崇柔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安祈雨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对自己这样的打扮是满意的,如此一来她就放心了,不被嫌弃这似乎已经成了她最大的奢望。
安祈雨或许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怎么有一天变得这么卑微低贱,只是她良心上确实觉得......
《故梦微雨》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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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天确实冷了不少,晚上坐在窗台旁边看书都需要披上一件厚衣服了,她百无聊赖,唯有看看书解解闷,安祈雨也觉得自己是变得越来越安静,关于安家药铺的事,她甚至都逃避着不再去想。
其实想着也没用,她势单力薄,找不到什么可以重查旧案的人物,而今自己又背负着罪人后代的罪责,林鼎阔没有一枪毙了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想着去给林鼎阔说凌姝筠的事情,可是最近他都不怎么回来,自己也就没有了张口的机会。
林府最近......
《故梦微雨》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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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林鼎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安祈雨的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声不吭。
安祈雨察觉到那种危险,就像是泰山压顶的沉重,她得手心脑门现在全是汗,一瞬不瞬的低着头就这么看着林鼎阔的影子在自己的脚尖前面停下。
“为什么要让我见凌姝筠?姑母说的?”林鼎阔的声音从安祈雨的上方传过来,她这才干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又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见,可能阿香就回不来了。”安祈雨干脆一点和盘托出,这样还算舒服一点。
《故梦微雨》一百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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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
见到阿香平安无事的回来,安祈雨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她对林鼎阔其实是没有任何把握的,可是她也想赌一把,看看他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情,这回她赌赢了。
很不幸,就这么利用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安祈雨这般行事也是无奈,好在她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和赌注,林鼎阔对自己是上心的。
“有没有难为你?有没有打你?”安祈雨拉着阿香在身边坐下,悉心询问。
“没有,都没有,就是让我在佛堂后面的小隔间里待了一夜,也给......
《故梦微雨》一百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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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四,月亮就已经是个囫囵圆形了。
今年的秋天来的恰好时节,几场雨水过后,风一天凉比一天。
终于把之前的暑气都一扫干净,没有了夏日的煎熬人也就舒服了很多。
起码晚上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安祈雨想着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林鼎阔的事情如果按照计划进行,万一不测,天气凉了,伤口也不会溃脓。
不过这个想法她只敢在脑子里转悠转悠,她自然是不敢说的。
林鼎阔......
《故梦微雨》一百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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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眼看着转过街角就是林府了,可是就在这里枪声四起。纵然是林鼎阔的中央军在人数上和武器上占了优势,奈何敌暗我明,占了天时占不了地利。
林鼎阔能明显听到是两拨人在狙击,可是周围灰白色的墙壁正好能把视线挡的严实。
现在的他只能用车门当掩护,把安祈雨,凌姝筠几个人都掩护在身后。
其他的警卫人员也都各自找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边打掩护,一边伺机反扑。
“大帅,车胎爆了。”萧继东矮身扶住安祈雨的时候......
《故梦微雨》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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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没有伤及性命,子弹取的还算顺利。”医生这算是来报平安了,“不过还是需要输血,尽快。”
林鼎阔一会儿抿着嘴,一会儿攥着拳头,一会儿磨着后槽牙,一会儿长吁短叹。
谢成肃倒是觉得现在的林鼎阔才算是正常了许多。
若是医生说安祈雨手术失败,恐怕林鼎阔都能把医院拆了。
许家姐妹这会儿也一起赶到。
可是对于这两姐妹的关怀,已然在医院里的这三个男人没表示出丝毫的感谢,反而都是一脸的嫌弃。
就连方敬......
《故梦微雨》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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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金沅和阿香来医院照顾安祈雨,可是她那副样子,死气沉沉,竟然没有丝毫的生气。
手术成功,输血也正常了,她只要好生的养着就行了,怎么什么都吃不下去,每天郁郁寡欢的。
金沅偷偷的给阿香说:“阿香姐姐,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感觉就像是不想活了。你看这一小碗的米汤,她就喝了三口,就说什么都不喝了。再这样下去,人就要垮了啊。”
“你别胡说,什么叫不想活了,多不吉利啊!”阿香虽然制止了金沅的胡思乱想,可......
《故梦微雨》一百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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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好在一切都是外松内紧的,虽然面临着很多的事情,但是林鼎阔都能条理清晰的完成。
国事家事乱成一团,他很多时候耐着性子,也都一一解决,时间一长就觉得头疼病犯了,有些恶心也有些眼睛发花。
林鼎阔仰在太师椅上,不停地自己揉着额角,突然回想起那个时候她心中有愧,就这么讨好的说要给自己按摩一下……
自己是把她伤的太重了,所以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下来。
“......
《故梦微雨》一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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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
两厢尴尬的时候,萧继东敲门,林鼎阔与安祈雨就这么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无话可说。
“大帅,少夫人,刚刚的狙击手服毒自尽了,只发现了他的尸体。”
“知道了,你们去处理。”
“大帅放心,一定处理妥当。”
萧继东也是知道最近林鼎阔事事不顺,他身为副官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是总要多分担一些。
好在白荣蔚已经搁置了自己带着洪萱宁外调的计划,他现在已经是中央军的肱股之臣。
......
《故梦微雨》一百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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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对于这东院两口子突然就这么回了家,显然整个林府都是非常意外的。
特别是林崇柔,她今天刚刚过去看了一下,那个时候还没有见他们有要回来的意思,现在这么一会儿就夫妻双双把家还了,而且看着这个甜蜜劲儿,就有些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了。
却没有想到这两口子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东院,竟然直接就跑到了自己的归然居。
“姑母……”
“姑母……”
两个人齐齐的跪在林崇柔的面前,然后异口同声的称呼林崇柔,最后结结......
《故梦微雨》一百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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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
方敬槊有点发蒙,因为他竟然接到了林卓恩的电话。
许黛芊这个时候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听到方敬槊念念叨叨的内容就知道全部。
她这个断了一条腿的姐夫,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突然的约方敬槊见面难道真的是为了南洋那边的香料生意寻找一个合伙人?
方敬槊没有正式的给许黛芊说这事,她也就装聋作哑了。
现在的她都已经是骑虎难下,找到一个稳当的靠山才是正经出路。
不过关于方敬槊和许黛芊的事情......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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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脑海里就突破蹦出来这么四个字——“假模假式”。
其实方敬槊感觉没有出现错误,许黛芊这个专注看书的样子确实装出来的。
她明知道林卓恩约见方敬槊,更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只谈生意。
“这个送给你。”
方敬槊把那个金丝绸缎的锦盒递给了许黛芊。
“是沉香?”
许黛芊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救命沉香,续命崖柏,这东西拿回去给你父亲做药品用吧。”
方敬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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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
方敬槊还没有把他暗中搜到了许黛芊给林卓恩通信的内容给摆明了,
她这样的表情就已经算是默认了。
与林卓恩这么多年的暗通款曲,到底还是一朝“东窗事发”。
她比叶川玲小了七八个月,她是凑热闹才跟着去看林家迎亲的,却不想就这么一看,便与那个时候一身喜服的林卓恩对上了眼。
当夜,他与叶川玲洞房之后,又来到她的房间里,一番鸳鸯交颈,她就成了他入幕之宾。
这一切虽然是心甘情愿的,她就是......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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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
林卓恩在花园里坐了很久,现在的天气早就已经百花掉落,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林鼎阔远远的看着他,颇有些芳草残阳的凄美与无奈之感。
官猛也没有陪在他的旁边,他又身患残疾,就这么以残破之躯身处败境颓苑,林鼎阔突然就能萌生出一些同情与怜悯。
可是想想他当初的恩将仇报,林鼎阔觉得自己真的有些东郭先生的作为了。
“大哥,天冷了,不宜久坐,还是赶紧回房间去吧。”
发现林卓恩已经看到了自己,林鼎阔就......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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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
方颖菲站在镜子面前,她的脸色惨白,双眼无神,涂上的胭脂水粉都有些不太服帖,就像是一张套在脸上的面具,特别生硬。
不用说别人,她自己都觉得特别失望,这样的状态还是曾经的方颖菲吗?
她突然又笑了,带些冷嘲热讽的意味,只是这个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怎么还可能是方颖菲,现在林鼎阔娶的人是方颖菲,林府里的那个二少奶奶才是方颖菲。
很多时候要到就是一个名字而已,至于人是长的是短的,是方的是圆的,有什么要紧?
至......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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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
当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时,多少也都有一些吃惊。
先不说她这一身的鲜血淋漓,战场上见惯了死尸人自然是不会觉得惊讶,再就是说这个女人是怎么就被炸弹炸成这样竟然命大只是满身是血的昏死过去的。
“先救人,再审讯!”
林鼎阔不以为意,就吩咐萧继东。
白荣蔚也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么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有抬眼看看墙外的工厂,心里只觉得有些异样。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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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门口的两个兵士把守着,看到林鼎阔和安祈雨立马立正敬礼。
“人怎么样了?”
“报告大帅,还在昏睡中没有醒过来。”
士兵汇报之后就帮着林鼎阔开门。
安祈雨也随之一同进入,远远的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她的心里突然一阵发紧,莫名的慌乱起来。
这里是中央军的军医病房,她虽然说是第一次来,也不怎么喜欢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可是也不至于就会心慌成这个样子。
安祈雨站在原地,就这么呆住了,心中陡然升腾出一种恐惧与忐忑,脚就不怎么听......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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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
方颖菲缩在墙角里,她的一只手还被长长的铁链子锁在床头上,这会儿她被所有的人看的很是心虚,就胆小的窝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安祈雨看着现如今的方颖菲,她的心里有点发酸,可是也没有同情,就是觉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一个女的,不合适留在军队里,要给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
林鼎阔与安祈雨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两个人就这么闲庭信步一般的走着,可是却都满怀心事。
“她放在哪里都不合适……”
安祈雨......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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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林崇柔还没有来得及会一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林鼎阔还没有来得及让军医给方颖菲注射有毒针剂的时候,竟然有记者已经围堵在了中央军均不得大门外面。
这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谢成肃坐车从中央军军门大门口路过的时候就一脸惊讶的看着记者们为的里三层外三层了。
而且有站岗的士兵与记者们互相推搡,吵嚷着,再加上看热闹的人群围观,这场面还真是的叫人也想驻足留观。
“停车!”
谢成肃很是利索的就让司机停住......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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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
这个节骨眼上竟然闹出来这样的事情,方敬槊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幸好今天晚上许黛芊没有住在他这里,要不然肯定是是露馅了。
方敬槊大半夜的接到了方家二老挂来的电话也是吓得一身冷汗,说是妹妹找到了,让他赶紧去林鼎阔的中央军军部里看看。
他跟做梦似的就这么被吓醒了。
在如此的惊天变故,确实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
就像刚来的时候说方颖菲失踪了一样,现在她又被找到了,这么的曲折离奇,任谁也都承受不了。
说走就走,说回来就......
《故梦微雨》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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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
随着病房门被吱吱呀呀的打开,方敬槊就看到里面一张白色的病床,哪怕上面睡着一个人,却也是铺盖整齐的。
房间里干净的叫人觉得有瘆人,方敬槊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忐忑,可还是忍不住慢慢走到了病床的前面。
床上的女人脸色煞白,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紧紧的抿着嘴唇,显然她的样子有些痛苦。
方敬槊稍微把被子的一角掀了一下,女人突然张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那种充满了敌意的目光,把方敬槊吓就像是这张病床上突然长出来了荆棘扎在......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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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
方敬槊回去之后,第一时间给上海那边挂了电话,他知道自己爹娘对于妹妹的担心,估计整夜可能都睡不着觉。
而且昨天母亲也已经说了,不日她也会来北平的。
母亲和父亲要是来了北平,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了,而且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跟许黛芊的事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在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给父母解释的时候,他自然是要在电话里解释清楚的。
“你马上给我滚回上海来!”
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电话还没有打过去,上海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父亲......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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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许黛芊这么一走,家中就剩下的许黛薇自己,她很是紧张,平日里家中的事务都是姐姐在照顾,现在就她自己,自然是无处下手。
盛邵军很久都没有见到许黛薇自然甚是想念,所以决定主动约见她一下,看看她是不是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许黛薇正苦于无人倾诉,听到盛邵军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也就顺气自然的去见他。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操持家事无能,总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吧。
“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盛邵军一边搅拌着......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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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
所有的尸体都摆放在了停尸间里,盛邵军的脸色很是难看。
仵作知道自己因为懒惰而惹得盛邵军不高兴,所以这会子鞍前马后的很是勤快,而且一脸的谄媚之笑,处处陪小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开口骂人,或者直接让自己滚蛋。
眼看着这么一堆腐肉和骨头,要是不说这些是人身上的,恐怕谁都不会觉得它们跟人沾边。
盛邵军很是仔细,整个尸体的摆放还是按照发现时候的样子摆放整齐的。
“报案人进来。”
盛邵军吩咐了......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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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
“那边的那批香料到底怎么样了?”
林卓恩等的确实没有什么耐心了,这么多天了,方敬槊也已经回去了上海,可是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官猛无奈,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合适。
只因为这批香料不仅仅是什么从南洋来的香料而是里面夹杂了大火因膏,是林卓恩专门走私进来的。
总是这么被上海的船务司给扣着,他自然也是担心的,那都是钱啊!
“上海那边的关系你都找了谁?”
林卓恩实在是忍不住脾气了,直......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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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
安祈雨这边的饭碗刚刚端起来,那边就听到林鼎阔和谢成肃有说有笑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就看到两个人已经跨进了门槛。
这个场面就颇为尴尬了,安祈雨没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为难的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她的桃花眼眼角虽然是上翘的,可是菱唇的唇角下拉,手指紧握,这生不如死的表情,让谢成肃一下就觉得理亏了。
自己当初一怒之下就把安家药铺的事情一股脑儿的都说给了林鼎阔,将安祈雨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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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
方颖菲被从中央军军部里接出来的时候基层上是悄无声息的。
就像是从牙婆手里买了几个丫鬟回来一样,根本没人会在意。
而她就掺和在这十几个丫鬟里,被送进了林府,然后又到了东院。
安祈雨自然知道林府现在的局面是平静之下的一团糟,把真正的方颖菲弄进来了,更是要担着一百二十颗心的。
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搬出去,现在突然搬出去,肯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而且混着这么多丫鬟买进来的,掩......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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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
可是这两口子却都没有想到撞人的不是方颖菲,而是一个普通的丫鬟——金霞。
这丫头哭的就跟大水淹了一样的,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把头都给磕破了。
血水混合着泪水鼻涕,再加上刚刚被张嘴之后批头散发的样子着实叫人觉得可怜。
张嘴的人是庞婶,她打人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但凡是坏了林家的规矩的,就像是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一旁的佣人们都这么胆战心惊的看着,时不时的跟随巴掌落下的声音而抖动两三下。
庞婶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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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
叶川玲也很是惊奇,林鼎阔这就要自立门户去了?
还真是闷不吭声干大事,说搬出去就要搬出去了?
“老庄,今天这里谁当值主管?”林鼎阔转而问老庄。
“回大帅的话,是我和宽婶。”
老庄自然知道林府的规矩,底下的人犯错,自然也是要找到上面的人。
“罚你半个月的工钱,宽婶也跟着去新园子里算是惩罚了。”
林鼎阔的话干脆利索,这么一档子事儿也就算是解决了。
虽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叶川玲只觉得心里这口恶气还是没有顺出去,而......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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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
一大早林崇柔的脸色就是铁青的,想想也是,同一天这林府大医院里面就发生了两件叫人提心吊胆的事情,林崇柔自然是心里发堵了。
“今儿把你叫来,就是想给你看看这个的,你就别什么事都跟那个小丫头说了。”
林崇柔把庞婶取错了的病历递到了林鼎阔的手上,林鼎阔仔细的看了几遍,才确认了这个病历上面的内容里填写的血型是跟安祈雨一模一样的。
“这人是谁?”
林鼎阔很是惊奇。
“我也在想呢,你说了那个丫头的血型难得一见,当时都不容......
《故梦微雨》一百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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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
要是照这样分析下去事情就更加麻烦了,三处都有可能替换金条,到底是哪一处出了问题。
林鼎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事查起来确实叫人头大。
“为什么这三具尸体是没有头的?都分别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想让别人知道具体的身份,所以才把头颅拿走……”
“什么身份?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三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要是这样查下去,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有一个疑点最大,就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女......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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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林卓恩是看着林鼎阔他们的车子一前一后开出了林家老宅的大门的,他的目光有些就这么随着车子的开出渐行渐远,目光就这么也慢慢的从深邃到迷离。
林家究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应该算是分崩离析的开始呢,还是应该算另起炉灶的前景。
反正现在他们两兄弟之间现在已经是反目成仇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的蹊跷,虽然有所征兆,可是当它到来的时候却如此措不及防。
兄弟做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反目成仇了……
不由得唏嘘......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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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二
安祈雨愣在当场,她的存在现在已经成了威胁林鼎阔的把柄。
“你不要多想,我已经让萧继东去销毁一些东西了,盛邵军现在负责这个案子,很多事情我们不能让他查得那么清楚了……”
“……”
听了林鼎阔这么说,安祈雨不由得眨巴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她的担心与恐惧顿时袭来,吓得她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了。
再想到方颖菲就被关在这个园子里,安祈雨的脊背上就像是有一条毛毛虫正在缓缓的爬着,发凉到毛骨悚然。
“别怕,你......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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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
萧继东昨天晚上就睡在了办公室里,因为军饷作假的案子,他也是好几夜都没睡个囫囵觉了。
林鼎阔来敲他门的时候,敲了好半天他才睡眼惺忪的起身开门,人睡得都有点懵。
“大帅……”
萧继东赶紧揉了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辛苦了。回去睡吧,别在这里窝着了,睡不好人会生病的。”
“不用,我眯一会儿就好了,这里还有……”
萧继东还想说什么,就被林鼎阔制止住了,他谨慎的回头看了一下门外,然后把门......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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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
夜深人静,天穹如墨,无星亦无月,寒风萧瑟,有沙沙声在漆黑的树林中响起,还有夜枭的声音惊然。
前面白色的人影走得并不快,步子虚浮,甚至还有些踉跄。
就这么沿着通往盈芬小院的青石板路,一路走下去。
霖园的盈芬小院完全也是照搬了老宅里的样式。
甚至连里面物品的摆放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盈芬小院的大门出其不意的打开,白色衣服的人影也就走了进去,一个闪身突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二天,霖园闹鬼......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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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了安祈雨,阿香,金沅和庞婶,虽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是面对着安祈雨,庞婶只觉得自己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姑奶奶她老人家现在已经睡下了,您这点见不得天日的事情就没有必要惊动她了。”
安祈雨接过来阿香端上的燕窝,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呷了一口,便不再多饮,随手放在一旁。
“你这个冒牌货,你冒充方家大小姐嫁到林府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要不要脸这事与......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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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
“至于你,庞婶……是你推荐了宋尧致的安胎药给了润缨吧?”
安祈雨此话一出,虽然是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曾经林府的老人儿们有你的姐妹,她们做过稳婆,你没有一心侍候东家,却还三心二意的在外面捞油水,还有竹韵,也是和你们臭味相投。姑母往常如何对待你们的?竟然如此吃里扒外!”
就算是当着林崇柔的面儿,安祈雨训话也是毫不留情面。
“那又如何?有本事你们把我们三个人都交出去啊......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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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
白荣蔚一脸的阴鸷的坐在办公室里,前面堆积如山的文件,还有被他揉成一个个圆球的纸团。
“怎么了?你这是准备把房子点了吗?”
谢成肃一进门就被整个房间里的烟味给熏得一个踉跄。
白荣蔚抬抬眼皮看看他,仍旧一言不发。
谢成肃看看他前面烟灰缸里那堆成小山的烟头,吓得长大了嘴巴,“你不要命了!”
说着,谢成肃就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他必须得透透气,要不然就被这烟味给呛死了。
外面的雪已经把地面全部铺......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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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
林卓恩这回气的已经整个脸都绿了,叶川玲看着他的脸色也是不敢有轻举妄动,生怕不知道自己哪件事做错了会被他一顿痛骂。
可是现在叶川玲的手里握着非常重要的信息,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卓恩,或者说怎么告诉林卓恩最合适。
“你站在哪里干什么?”
林卓恩这会儿正愁没人撒气,就看到了叶川玲,她颇有些局促。
“霖园那边出事了,我想着官猛不在,大概你还不知道庞婶,宋尧致,连带着竹韵好像都失踪了……”
叶川......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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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
萧继东没有让别人打扫白荣蔚的房间,他亲自在房间里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特别是在捡起地上散落的军装扣子时,十分的为难,他能体会白荣蔚当时的那种心境。
洪萱宁真是够倒霉的,这么一个飞来横祸就摊到了她身上,也难怪白荣蔚如此疯狂。
安祈雨说宋尧致他们三个人绝对不止是只在药剂上,他们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三个怎么可能就此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夜里就要与云流苏交换人质,用方颖菲换洪萱宁......
《故梦微雨》一百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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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
“丫头,丫头,你别吓我……不要,你不能丢下我!丫头……阿雨!”
林鼎阔恨不能哭得呼天抢地。
这一夜的霖园,在风雪中悲泣着……
“怎么样了?”
林崇柔得知了消息,自然也赶了过来。
萧继东眼神黯然,只是摇了摇头,就这么给了林崇柔结果。
“别人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掺和进啊?平白无故的就这么……”
林崇柔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特别愤怒,可是还有些无奈与不甘心。
她这会儿气的直哆......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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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
方敬槊回来之后的这几天都在房间里闷着,只不过不是他心甘情愿的,而是被逼无奈,他回上海之后的第二天就去了望春楼,在楚金凤那边醉生梦死了两天一夜之后,硬生生的被方冠中一个电话给吼回了家。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德行有亏,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除了醉生梦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与许黛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就这么断了,他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过来身边缺了女人的感觉,所以自然就需要别的女人来填充。
......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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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二
叶川玲也是穿了一身缟素,没有了平日里精致的妆容,就连头油也没有涂抹均匀,眼睛红肿,整个人看上去也是邋遢了些。
她想着这样当大嫂也算是合格了,虽然不能直接为弟媳妇儿披麻戴孝,可是这么一身打扮,也算仁至义尽了。
这会儿听说方家人已经到了林府,她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形容,感觉自己应该是有那种悲痛欲绝的状态了,这才捏着手绢出门。
还没有到大厅,就听到唢呐声声,哭嚎阵阵,显然方家已经开始奔丧了。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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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
“也不知道鼎阔哥哥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很伤心啊?有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看到他,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林崇柔倒是没有想到许黛薇竟然能说出来这样话,多少有些惊讶。
回想这么多年,她对林鼎阔的感情始终都是特别真诚的。
现在安祈雨死了,鼎阔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着,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许家没落,才选择了方家,现在看来倒是不如许家这个丫头来的实在些。
而且叶川玲与许家有亲,这样也会避免林府中的一场......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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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
方颖菲双目呆滞的就这么缩在床铺的墙角最里面,双手抱膝,身上被盖了厚厚的棉被。
云流苏小心翼翼的把炉火里的火苗给拨弄的更加旺盛。
然后又打来清水,细心的给她梳洗打扮,方颖菲自始至终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得不到回应,可是云流苏也不放弃,林鼎阔说方颖菲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应该是爆炸的时候伤到了脑袋,所以把一切事情都忘了。
他需要努力的让她回想起来……
“来,喝一口粥。”
云流苏端了粥一......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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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
说到底,盛邵军其实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的,案子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这么遮遮掩掩的算是糊弄过去了。
自己刚刚从档案科调到侦查科,还没有三个月呢,就又回到了档案科……
他都已经成为警署里面最大的笑话了!
兢兢业业的办案子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这事放谁身上能不生气。
“盛公子,算了吧,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样的事情咱们都得忍着,谁让这北平城是中央军的地界呢?你说说,要是这事非得整个明明白白,中央军......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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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六
林鼎阔压根就没有回军部,而是来找云流苏他们两个。
他得看看他们两个人在这边生活的怎么样,顺便把之前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梳理梳理。
看看这个小院的景象,倒是也多亏了白荣蔚的细心,布置的井井有条,细雪蒙银,苍松顶白,有此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也想卸下这一身俗事,找个如此清净的地方,了此一生。
云流苏出门的时候迎头就撞上了林鼎阔,他一身军装,外面罩着嵌狐狸毛领一件没脚脖子的墨色呢子大氅......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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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
云流苏看着窗外的飞雪,越下越大,已经甚至已经将对面的景物遮挡的就只剩轮廓了,他轻声的叹息,自己这大半生着实叫人无奈。
“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就不能在北平待下去了,苏善福让我出国,去刺杀韩深,后来就在国外遇到了菲儿……再后来,她听说韩深回到了北平,于是就借着嫁给你的机会也来到北平,我们两个人一起刺杀了韩深……”云流苏语调平静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抬头看了看林鼎阔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后面的事情你就都......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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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
许黛芊的重感冒越来越严重了,从刚开始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到现在彻夜咳嗽的都难以入眠,再到后来喘气都有些费劲,早上咳,晚上咳,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人就这么消瘦得跟一枝没着没落的枯叶一般,脸色蜡黄,气短萎靡,整个人都脱了相。
许黛薇看着姐姐这般的凄惨,也觉得心疼,只是这病不是生在自己身上,她也只能干着急。
请了一大把大夫,自己家的医院里的西医也给看了,打了吊一瓶又一瓶的吊针,吃了一堆又一......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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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九
雕梁画栋,菱花窗格,描金绣面,这个戏台子远观就像是一朵怒放的红莲,上面是朱漆台面,下面整个是用绿色颜料描画的碧绿荷叶,金色描边,还有点缀的蝴蝶蜻蜓翠鸟,果真是活灵活现。
远远看去,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昨夜积雪深厚,铺了一层新白,这朵红莲就像是在雪中盛放。
红白相对,碧绿陪衬,虽说是不合时令,但是此中之美确实无法忽视。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林鼎阔的请柬都一一发了出去,收到的回复也已经......
《故梦微雨》一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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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
这一声凄厉的叫喊穿透了鼎沸的人声,在吵杂喧闹中竟然如此的清晰,这到底是唱戏的出身,云流苏这一嗓子着实很有用。
方颖菲就这么一晃神儿,手中的枪就被谢成肃打掉了,他们之间是宿敌。
不过谢成肃还是手下留情了,他得给林鼎阔留个活口。
云流苏一把将方颖菲拉过来,连滚带爬地两个人就这么躲进了帷幕之中,要不是台底下的人都被顶棚压着,这会儿他俩除非掘地三尺藏到地底下才能不被找到。
林鼎阔方能在乱局中查探......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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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
寒风灌进了脖领子里,叫人不由得瑟缩,可是就算这般,许黛薇仍旧不愿意坐黄包车赶紧回家。
她就想这么顶着风,低着头,挣命般的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终于走到最后,她累到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呵了一下气,搓了搓手,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冰的,那种透心凉已经让她有些麻木了。
“你怎么在这里?”盛邵军坐车路过,恰好就看到路旁的她。
“邵军……”许黛薇怔怔的看着他,然后木讷的......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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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
云流苏抱着睡得昏昏沉沉的方颖菲,大年三十儿了,对他来说却没有一丝年味。
冷锅冷灶,桌子上是白荣蔚差人送来的水饺,从中午放到现在已经凉透了。自从昨天的堂会结束之后,方颖菲就一直高烧不退,还说着胡话,甚至有的时候还呼吸不顺。
他抱着她的手背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麻木。
“菲儿,乖,自己睡一会儿,我去拿着柴火进来。”
云流苏好不容易把方颖菲放在了炕上。
自己看了看炕里的炭火,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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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三
大年初一,风雪未停,地上是厚厚的白,看的久了眼睛会出现刺痛感。
苏巍信年根底下死在了堂会上的戏子手里,这事听着叫人很不舒服,可是谁也不敢怎么样。
谢成肃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爹谢瑞那张脸就跟黑白无常似的,多看几眼就觉得心神都要给吓破了。
谢瑞和白禄临的交情不浅,苏巍信怎么说也算是白禄临的学生了,就这么惨死确实让白禄临心绪难平。
同一时间,警察局也接到了报案,盛邵军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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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
林鼎阔之前就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给安家药铺平反,想来想去都不如找个报社合适。
可是他能想到北平的几家报纸都太过正式,要不然就是比较呆板的,而且就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安家昭雪,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谁都不会再对这件事上心的。
燕芷岚投资小报社的事情,林鼎阔也知道,可是之前的几个记者都让人觉得没有那么放心。
现在面对凌姝筠,林鼎阔倒是觉得合适。
之前燕芷岚拿着凌姝筠写的东西来给林鼎阔看过,他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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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
林崇柔与冷印燊见面的时候比预想的偏差太大,没有眼泪涟涟,没有抱头痛哭,两个人就像是每天都见一样,相视一笑,然后分别坐下,四目相对。
他们虽然未曾一起生活过,可是从未生疏……
林鼎阔牵了一下嘴角,这么多年,姑母都一直如此执着的坚持,而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人生未必都是圆满的,竭尽所能去做便好。
“鼎阔,不好了,那边说起火了。”
“起火了?”
林鼎阔听着白荣蔚气喘吁吁跑来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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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六
料想过所有的结局,所有的结果,却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叶川玲听到了林卓恩和许黛芊的事情,整个人是蒙的,她潦倒跌坐在沙发上,双眼失神,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们是曾经的夫妻,那时候她对他满是幻想。
而今都作劳燕分飞。
那是她的表姐妹,那个会甜甜的叫自己表姐的女孩子,那个曾经窝在许家贵妃榻上手不释卷的许黛芊,谁有曾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泠然唏嘘的命运,谁曾想她怎么会和林卓恩纠缠到一起。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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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
“那个,今天吃点西餐吧,林二给送来两瓶红酒,都是勃垦地的,机会难得。”
一个男人约一个女人喝酒,要么就是图谋不轨,要么就是增进关系。
凌姝筠有点发愣,她觉得谢成肃这么结结巴巴的话语应该不是前者,可是增进感情……他们的关系是师生不就很好了吗?
“呃,哦,我不太会喝酒,基本上没有喝过……”
凌姝筠回应的特别实诚,不过她真的有些想拒绝。
“那就不喝了,等下次我们三个男人一起喝吧,女孩子确实......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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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
到底是一个已经满月的孩子,就算是早产也会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不一样,方冠中不是瞎子,他自然能看得出来。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个男孩就是方敬槊。
那个女孩就是安祈雨。
这么一个错位的人生,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刚刚出月子,孩子因为早产就被稳婆说是命里可能有些犯冲,需要去庙里求拜神佛,以求得平安。
这正好就是一个孩子能从母亲手里脱离的好机会。
秋如玉虽然是也跟着安......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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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九
这几日林鼎阔都在军部忙到很晚,很多时候他都是住在军部里。
初春深夜长明灯,很多人就有些苦不堪言了,大帅不回家,谁敢走。
林鼎阔不解释,好在白荣蔚主持大局。
“该回家的都回家,大帅自己一个人,他怎么样都行,你们就走吧。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多谢白参谋长。”
众人千恩万谢,头一回发现这个白参谋长没有那么的冷酷无情,甚至连他脸上的那个疤瘌都看上去那么可爱。
“这个好人当得不错吧,自从萱......
《故梦微雨》一百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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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
月光刺破云层,仅有的一点银辉,把地上的血渍反射的就非常清晰。
那是一种别样的凄美,血光与月光交相辉映,血是热的,光是冷的,那种寒意与热度相互接纳,相互融合,鲜红的血铺满青灰色的石板路,艳红已经成了赭红,上面再镀上一层银光。
林鼎阔就在此中独立,脸上已经被血渍飞溅,星星点点,舌尖在下排牙根上,扫了半圈,凛冽的目光瞥在地面上,唇角勾起弧度,他犹如浴血的修罗。
手上是一个被打得残缺不堪的木棍,......
《故梦微雨》一百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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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
“颖菲,我带你走吧,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好,我想去国外,你也会陪着我吗?”
“哪里?”
“只要我们一起就都好。”
安祈雨在门外就听到了方颖菲和云流苏的对话,阿香和金沅在一旁搀扶着她。
只隔着一条门帘,但是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安祈雨与方颖菲的关系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个事实到底还是没有让方颖菲知道。
很多事情其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吧,日子长了,很多事情已经定型了,再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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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
窗外是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铁质的窗棂上,“噼里啪啦”一直响彻整个牢房。
突然间,一阵笑声乍起,从一开始的狂妄不羁,到后来的悲切哀鸣,可想此人心境有多么的不堪。
“哈哈哈……难道错在我身上吗?我才是受害的那个啊!我为什么要从小就被从亲生母亲身边抢走!?现在知道嫌弃我了,当初你们为什么抢走我!为什么!”
方敬槊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他现在一身囚服被关在牢房里,身陷囹圄还不知该怪谁。
是盛邵军亲......
《故梦微雨》一百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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