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侠群像传》 4老村寻故人子 炎夏七月,空气仿佛都热得失了神,四周景物都蒸腾得扭曲起来,恍恍惚惚,辨不清是实景还是海市蜃楼。正在这不辨虚实的地平线上,却缓缓走出来四个身影,在那地上却映出来高矮胖瘦四种形象。 那高个子是个老者,第一眼望去,是惊讶于他的个子是旁边矮身影的两三倍长,而回过神来却发现仿佛遗漏了什么,于是再看去,才发现他还有一把举世无双地皑皑长白胡!怎么叫皑皑?因为这胡子通体雪白一丝杂色都没有!又如何的长?见过及腰之发,见过及地之发,可见过及地之胡吗?可想是没见过的,如此,便知那皑皑长白胡是如何的举世无双了! 而那高个的皑皑长白胡旁,恰好正是那矮个子的身影了,那矮个子如何地矮?即使是四五岁孩童般身高倒也罢了,可用些头发立起充些门面,可惜这位偏偏是个尊者,头上四大皆空,一缕烦恼丝都没有,可知是大乐观大智慧之人! 再旁边便就是胖身影的本体了,如何的胖?如和那旁边瘦身影相比,便是那象与竹的区别,不提也罢,就是和那矮尊者的微胖体型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的,便是那肥狮与瘦羊的区别了!便是他自己单看去,也是得五官之助,单是张脸,便就如偌大蒸笼蒸的白面大饼了!而那五官之助又是何意?当知樱桃小口自古形容女子美丽,而当如此之男子生得樱桃小口,芝麻小眼,鹰勾小鼻,如猫小耳时,又该映衬得这张脸是如何面目! 最后便是行在末位的瘦身影了,前面说与胖身影相比实是象与竹的区别,然而就算说像竹子,也实在是不得了的赞誉,旁人再瘦也受骨头制约,多少会显出骨头来,而这位却偏偏柔若无骨,举手投足之间,如是风起,只怕要怀疑是柳枝飘荡了!便是如此,穿些平常衣服壮壮声势也罢,偏偏这位是个窘迫道士模样,一身残破的宽大道袍,更显得身子摇摇欲坠,万幸不是夜里,否则这十里八乡之人,怕是要连夜奔逃! 这高矮胖瘦四人磕磕绊绊行了一路,脸上的风尘仆仆写满了一言难尽,当终于走到小村旁时,斗大的汗珠还未及落在地上,便在热风下吹散了,如此,哪还有心思顾及身份和形象,却是痩柳条倚在高白胡的身上,高白胡也弯了腰,搭在矮尊者的肩上,至于矮尊者,便坐在早已瘫倒的胖面团的肚子上。四人哼哼唧唧,叫苦不迭,歇了片刻,却是高白胡先说活:“朱家兄弟,你可还有闲钱,便行行好,供咱兄弟四个去村里打些酒吧,老朽实是又热又饥又渴,行不得了。”那胖面团听了喘了半响,这才凝了口气回道:“尚未渴死,尚未渴死,买不得酒!掌门命咱们寻故人之子,费了多少周转,才来到此处,俺老朱的盘缠花了多少!不是你们的钱,不晓得心疼!寻不到人,决不再花了!”那上面的矮尊者听了,无端起了佛陀火,原本坐着的身体,突然跳了起来,站在胖面团的肚子上,指着他骂道:“活时不破财的死抠门!入土不焚香的吝啬鬼!空有家财万贯,却捏着一文当命根!佛爷我这就渡你下地狱!”话未说完,抄起念珠就朝胖面团打去,胖面团又乏又累,何况瘫倒在地,如何抵御得了,正在念珠快临近面门时,却被一把拂尘缠住,那痩柳道人不知何时转到矮尊者身旁,用拂尘将那捏着念珠的拳头死死缠住。矮尊者眼里起火,狠狠瞪着痩柳道人,却偏偏无可奈何,痩柳道人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闭目凝神。那火尊者碰见冰道人,火自熄了一半,大叫一声“罢了!罢了!”便又恶狠狠地坐在胖面团的肚子上,那胖面团不敢说话,也只是嘿嘿地赔笑。最后还是高白胡开口言道:“掌门之命,尚未完成,兄弟们勿起争执,酒不喝也罢,兄弟们若歇得好了,便跟老朽进村里,寻寻那故人之子吧,按掌门的指点,也该是这里了!” 四个人擦了擦脸颊,拍了拍衣服便又是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村子。此时正值正午时分,田里已然休憩,uu看书.uukanhu 大家都在家门口唠些家常,看了那四人进来初时也没在意,毕竟村中也常进些外人,可是,回头仅仅半刻,便都僵似石雕,反应过来,再看那四人一面,便如鸟兽散状,飞奔回家,闭门闭户,孩童尚且不敢哭泣。那四人却是见怪不怪,这一路过来,早已了解世人目光。只见那如火般地矮道人,熟练地奋起一脚踹门,揪出一家里面的汉子,恶狠狠地逼问到:“晓得一个姓李的娃娃吗?”那汉子却是颤颤巍巍,口不能言,那高白胡却是死命地从胖面团的手里抢出几文钱,递给那汉子,欠身问道:“惊扰乡里,实是有愧,几文薄礼,聊表歉意,敢问乡里,这里有个姓李的孩子吗?算起来,该有十七八岁大了。”那汉子看到高白胡颇具仙骨,便稳了心神,又看到几文钱,面色便如常了,便欠身回答道:“仙师,您是问姓李还是黎?这里是黎家村,家家户户都姓黎,却没有姓李的孩子,十七八岁大的倒是有几个,不知您找哪一个?” “难道是掌门所示有误?”那高白胡正自思忖间,村子后面却莫名飘起了一阵浓烟,那汉子看到火随烟起,却是狠拍大腿,高声叫道:“糟了,又是那混小子闯祸,将麦田烧了!”话音未落,人却早已冲出去,抄起锣鼓,急急地敲打,呼喊众人救火去了。 那高矮胖瘦四人见了,却是面面相觑,村里人仿佛受过某种训练,只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都直奔麦田,从村里消失了。众人正没主意之间,又是高白胡开口道:“掌门之语,极少出错,我们便先去见识见识这烧田的孩子吧。” 少年不舍故乡辞 话说高矮胖瘦四老寻到掌门所示村子,却并无一个姓李的孩子,正没主意间,田间燃起大火,村中之人仿佛受过训练,尽皆向麦田奔去,而长白胡提议去见识见识这个被村中人称为“混小子”的孩子。 等到这高矮胖瘦四位到了麦田,却见庄稼已然烧了大半,街坊邻里仍是东奔西跑地接井水救火,四人看了半晌,却注意起一个跑得飞快的少年,那少年发束冲天辫,背缚细柳条,穿着一袭赤红短衣,短裤,而那袖口领口尽皆挽起,胸膛晒得微微泛红,四肢远远望去看不出胖瘦,但跑起来却似脚下生风,别人跑了一趟刚到井边,他却早已打好水回来了,往返几时,也不见累。四老看着,也自暗暗点头。 等火完全被熄灭,已是日暮西沉了,大伙累得摊在地上,只顾喘气,那少年却是挠挠头,眼睛偷偷向边上扫了扫,而后不好意思地往前挪了几步,见没人理他,又再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往前又凑了几步。这回村里有个汉子喘得气匀了,才向他招招手,叫道:“大狗,你干的好事!”只见那少年嘿嘿一笑,脚却不再动了,只是嘴里回道:“二嘎叔,我看家里留的书里言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心里却是不信的,于是便想烧它一把,看它能生是不能生,来年要是长出来,我便信了!而且,我真的只是烧野草来着,不知道怎么就烧到这了,真的!”那汉子点点头,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腿,那少年见状,却是身体后驱,果不其然,那汉子,随后身体暴起,一把朝少年抓来,那少年的赤红短衣却被抓住,却见那少年嘴中吟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吟罢,身体一晃,竟脱离了那短衣,身子隐隐约约生出叠影,几个呼吸间却跑出去数里地。 那高矮胖瘦四老见了,却是眼睛一亮,只见四老之中,瘦道人踏风而起,一浮尘向那少年卷来,那少年眼看躲闪不急,口中又吟道:“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却见那少年身体又按叠影次序逆行,再次回到了远处。正得意间,却看到那个被称为二嘎叔的汉子,正笑吟吟地,按着拳头看着他。 拳生风,腿扫云,烧田娃的嚎叫与鸟齐鸣,短衣破,草鞋飞,小村里惹祸大王还有谁。 村里田地被毁了七七八八,那少年虽然村里人未下狠手,却也是愧疚得垂头丧气,瘪得像个蔫了的茄子。那瘦道士见了却取出浮尘,“唰”地从胖面团的贴身之处卷起一大锭银子,递给了村里人,那胖面团见了却再也忍耐不得,指着瘦道人破口大骂:“闷竹竿!成天嘴里憋不出半个p,心里却全都是坏主意,自己没钱拿朱老爷的银子做人情!”只待还要骂时,却被瘦道人扫了一眼,樱桃小嘴嘟囔了几句,却没了声音。旁边的高白胡走出来,拍了他肩膀几下,安慰道:“朱家兄弟,且别动怒,回去让掌门赔给你便好,门派财产全都由你经营,还怕没钱?”见胖面团转怒为喜,高白胡这才走到瘦道人旁边,看到村人有所犹豫,不肯接纳,于是好言劝道:“老朽四人乃是‘寒山派’长老,老朽高学问,这位瘦道兄唤作一柳道人,这位佛家师兄人称矮火佛,那边的胖兄弟叫做朱富贵。先前老朽四人惊扰贵村,甚是有愧,这点银子,权当赔罪,况且老朽等人也有事相求,还请通融。” 这时从人群里却走出来一位老者,拄着拐杖答理道:“四位有礼,乡野之人虽是粗鄙,但不敢枉收钱财,不知四位长老所求何事?” “老朽四人受掌门之命,前来寻故人之子,探访多时,今万幸遇见,还望村老通融,让老朽带其回山。”高学问言罢,指了指那烧田少年。 本以为必然顺遂无事,却看见村里的人,却不由自主地护住了那个少年,村老皱了皱眉,不由问道:“敢问长老,贵派掌门和我这娃娃的亲人是怎样地缘分?”高学问正要回答,一旁的矮火佛早已按捺不住性子,uu看书 .uukanshu.cm 高声吼道:“只是要个娃娃,怎么这么磨叽,我们又没歹意!我们掌门受这娃娃爹爹临终所托,叫动荡时取来庇护。若不愿意便算了,我们找得到这里,怕是不怀好意之人也找得到!”那村老听了,踌躇片刻,才抚了抚那少年的肩,往前轻轻送了送,向那四人躬身拜道:“既然如此,还望四位长老日后多多照拂这孩子。”那少年见状,却是紧紧拽住那村老的手:“村长,我不要走。”那村老也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你爹爹于我等的有大恩,若真是最近不大太平,留你在这里出了事,九泉之下该怎么向你爹爹交代?你爹爹当初来这里是为了你的安全,如今既然所托之人到来,想必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孩子,不可任性。”那少年双眼早已红了,用手狠狠擦了擦,点了点头,却又看向了远山派的四个长老,脚却不肯动,顿时停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柳道人却是先先前一步,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对村里众人点了下头,言道:“放心。”一旁矮火佛却哈哈哈笑道:“兀那少年,却是如此厉害,能令哑道人开口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柳道人淡淡望了他一眼,却是不再言语。矮火佛见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说,胡乱地打了个佛号便自顾自先走了,其余三人也各自见礼,带着这少年启程回山了。 而这村里众人,初始还唏嘘一阵,等到看见那已然付之一炬的稻田,却不知谁率先“哈哈”一笑,便引得村中之人,尽皆手舞足蹈,大呼:“哈哈哈哈哈,混小子被带走啦,来年终于能丰收啦!” 派名寒山成弟子 却说寒山派高矮胖瘦四位长老带着那烧田少年径回门派,于路上却免不了闲聊了几句,方知那少年之父确实姓李,但因隐居之故,才将这少年的姓氏改李为黎,此后便养在这黎家村之中,而其父却在十余年前不幸亡故。村里之人受其父恩,从不说破,又轮流照顾此子,因此少年独身虽久,却并未经历过太多苦难,每日要么和邻家孩子玩耍,要么自己读一读其父遗留下来的残破书籍。 说到那书,却也奇怪,尽是各种风格的韵律文字,多半不能理解,少数因见识过景物,就如村中见过马儿奔跑,便莫名晓得那“赏花归去马如飞”的文字意味,每每吟道,心身便如烈马飞驰,一瞬便可横移一里。问到四位长老时,却人人面色凝重,最后还是高学问解释说,这是其父李潭空所创武功,这些奇怪的韵律文字,这世间原本没有。二十年前,本是正邪门派大战,本来争执不下,争斗愈演愈烈,朝堂,江湖,百姓,人人自危,正在此时,李潭空横空出世,说是横空,真个动静浩大,天鸣惊雷,地裂山摇,甚至听说远些地方甚至洲地相倾,国与国隔海甚至都挤压到一起。正在此种异象下,李潭空正巧出现在正邪交战的战场中间,初始人皆以其为神,不敢侵扰,怎奈他先去正派挑战,被正派人士一顿胖揍,又去邪派挑衅,结果又被邪派追杀,几近丧命,最后不知为何,一夜武功大成,口念这些奇怪韵律文字,神挡s神,佛挡s佛,将正邪百二十派尽皆打服,自此天下太平,奉其为尊,只可惜,其人不爱权欲,娶得楚家女儿楚山悦,自此隐居去了。 那少年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自己的阿爹,竟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不禁又吵着高学问问后文,只见那高学问捋着自己着地的长白胡,轻轻笑道:“后来呀,老朽带着他的遗子李寒开回到了寒山派。看,我们到了!”那少年这才发现,自己痴迷于阿爹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却已行得数日,已到了寒山派。 李寒开这才回神,惊奇地看着寒山派的奇景,虽是才到山下,却正巧能看到山体雄健,那寒山派依山而建,多栽清花冷树,一片苍翠肃静,石路盘旋而上,每上一环,却都有建筑建于山阿之上,且有二三弟子往来巡视把守:一环为山门,二环演武场,三环弟子房,四环铸兵坊,五环承云阁,六环师长厢,七环祖师像,云霄挂飞瀑,一泻到魂乡。 李寒开自小荒丘小村长大,哪里见过如此恢弘的山阿门派,此时却又是痴醉,不觉间,已被领至第七环的祖师像前。李寒开以为是要带他参拜雕像,却见那雕像之下,却传来机括之声,一道石门,应声而开,李寒开却又是东摸西碰,啧啧称奇。 五人入得掌门大殿,高矮胖瘦四位长老皆是向前一步各自行礼,高学问当先禀道:“月前,奉掌门之命,去襄陵属地搜寻李兄弟遗子带回,幸不辱命,今将李兄弟之子李寒开从黎家村护回我派,特来复命!”李寒开这中间却并不低头,反倒一直打量着这寒山派掌门。这掌门却没有想象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反倒是一袭淡蓝布袍,长发未及腰,长须未过胸,虽是发须皆白,但面无深皱,一双剑眉下,却是眸如清水,波澜不惊。 正感叹间,却听那掌门发语,话若暖风,却中气雄浑:“孩子,我和你父是故交,虽多曾切磋,但也终究佩服你父淡薄为人,你父虽名噪一时,但终究惧者多,服者少,知心之人不多,本想世间安定也任你一世安乐,不想你踏足于此,但偏偏近来江湖诡谲,怕牵连到你,又负了你父所托,故接你到此,这是你父亲笔书信,你可一观。”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封枯黄书信,递给了李寒开。 却见信上所言: 疯老头!数年不见过得可还好呀?想当年老子被你打过,后来功夫练成了也揍了你出了口气!恩恩怨怨的也就不再提了! 老子当年隐居,一是怕权力这东西麻烦得狠,又讨人嫌,我揍你们只是不想白来这遭,功夫练成,天下无敌了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谁耐烦搭理你们!二也是怕这武林中的妖魔鬼怪惦记着我这门功夫,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嗯,估计你也不懂啥意思,总之,我不想被人惦记,于是就离开了。 我告诉你个秘密哈,不久之前,我和山悦有了孩子,哈哈哈哈哈,不请你喝喜酒也别怪我,因为老子住的地方得保密,隐居懂不懂?现在呢,为了补偿你这老头,就把我孩子托付给你了,山悦去了之后,我的身体也不大好,不知道还能挺几年,不过你也别美,若是世间太平,你让我这娃娃便在这里快活一世,uu看书 .uukah.cm别来扰他!若是,哪些坏家伙又不安稳了,你便接他回去你那里,你这老头,虽然迂腐一点,但是功夫尚可,人品更是不错,我放心! 嗯,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别惦记老子的武功,我没有教给我这娃娃,就留了一本破书,你们也看不懂,毕竟我是叫你保护他,不是让他护着你哈! 说得够多了,疯老头,保重啦,今生若有再见时,却再把酒言欢吧! (再下面是一幅抽象的地图) 李寒开读完了信,头脑中那个远去了的形象不禁又慢慢清晰,信中的语气虽然不怎么着调,但是他记得年幼时阿爹有力的手,和明媚的笑容,只是从阿妈不见后,阿爹的笑容就少了,只是看向他时,才难得的笑一笑,这些片段的记忆,他还记得。 李寒开紧紧捏了捏手中的信,吸了吸快留下来的鼻涕,顶着红红的眼圈问道:“疯老头掌门,这封信我可以收起来吗?”这一声却把周围的四位长老吓得一机灵,连脾气最火爆的矮火佛也连使眼色,低声言道:“那娃娃,不可胡言乱语,掌门自有姓名,尊讳风遗凉,还不改口!”风遗凉却哈哈笑道,轻轻摆手:“却是无妨,这孩子倒真和李兄有几分相像,哈哈哈哈,孩子,这信本来就是你父所留,今还其子,以完誓约,有何不可?你就留着吧。只是,李姓于我世间少见,恐别有用心之人注意,你便暂时仍用黎姓吧。”黎寒开点头称谢。 此间事了,风遗凉便叫黎寒开行礼入派,再教高矮胖瘦四老告知其门派诸事,自此,黎寒开便正式成为了寒山派的弟子。 寒山秋现月白影 黎寒开成为寒山派的正式弟子后,却并无什么人来约束,每日晨起或到师长厢听师长论道,或到承云阁习看门派武功,若是兴致来了,便到演武场看弟子比武,一个劲地呐喊助威,虽然对武功,他黎寒开是一窍不通。 原来这寒山派乃是正道古宗,名头虽响,但一向避世,弟子虽精却相对较寡,更无过多条框约束,因此师长多不束人,此派弟子亦是勤勉,无人荒废武功。反而是师长担心个别弟子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因而对弟子在承云阁参悟进修武学时有所限制,如前置的基础武学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界,则不能去上一层参悟进阶武学。 而黎寒开入门之后,仅仅是学得了锤炼基础的初级武学:养心宁神,涵养气息的初级内功寒山养气诀;强身健体的腿脚功夫,岁寒三式;轻身提速的初级轻功,岳岚清风。说是习得,其实全都会而不精,连登堂入室的小成之境都未能踏入。其实,寒山派这古道正宗,讲究治心而学,先治心,后习武,是静心武学。从寡言少语的一柳道人,可凭一把浮尘便能拦住矮火佛的一双拳头,便能略窥一二。而黎寒开却偏偏是个生性跳脱的人,心实难静,因此就连寒山派最基础的武学,也难领悟,只是胡学瞎玩,多日无话。 却说忽有一日,黎寒开正要去演武场给比武的师兄们呐喊助威,还未及到,便远远地望见,平日里除了自己,并不会有什么人会光顾的观战区内,此时却静静地坐了一个人。是的,静静,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一头乌黑的散发垂落背后,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嘈杂的演武场格格不入,单从背影上来看,浑然一体的黑,仿佛将演武场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忽然看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黎寒开不禁好奇,快步走到观战区,正要上前看看这人是何模样,却不小心搅入了这个“静”的领域,那人轻轻侧头,却并未往后看,而是起身后,如夜风般,悄无声息地走了,等到黎寒开跑到刚才那人的静坐处,却又只能堪堪看到那人的黑色背影。黎寒开撇了撇嘴,再没了看比武的心情,而是心中暗暗较劲:“没来由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原本只是好奇,这次却是非看不可了!” 第二天,黎寒开早早便来到了演武场,装作在看比武的样子,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到得太早,场上根本就空无一人,他只是警觉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波动,忽而,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一股气息,猛地转身,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师兄路过,那师兄揉了揉眼睛,赞叹一句:“师弟勤勉,这么早就来练武呀,你且让让,朱长老叫我来清扫此地,待师兄扫完,师弟你再来练过。” 黎寒开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要与那黑色背影较劲,却因太过认真,反把自己落到个尴尬境地。他真诚地朝那师兄笑了笑,高声回道:“好嘞,师兄,那你清扫完了,我再来!”待离得那师兄远些,却是低着眉头,半捂脸,嘴里嘟囔道:“被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看到,岂不是又落了半成。”正感叹间,却见一股夜风幽然飘过。待得黎寒开反应过来,那股夜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恶,被那家伙看到了!”黎寒开咬着牙,手握成拳头,朝那空气狠狠一打,却如坚石击棉,使不上力,无可奈何。 到了第三天,黎寒开痛定思痛,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此番却并不站在明处,而是隐于冷树清花之间,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可惜徒待半日,那黑色背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难为黎寒开沉静半日,此时却是心如白昼亮,眸若夜沉光,有心瞄着那人,头和眼却均不能自由控制,眼睛刚控制着张开半条缝,它自己却又把自己合上了,头也是昏昏沉沉地一点再点,不断摇晃。正待黎寒开考虑要不要放弃,干脆回弟子房睡一觉的时候,那半开不开的眼睛,却突然涌入一阵夜风。那冷冽的黑色气息,一下子使他清醒,他半眯着眼,一动不动,仿若一只豹子,只待那黑色背影松懈的那一刻。 终于,场上来了一对武功高深的师兄,彼此过了五十余招不分胜负,连路过的弟子也是纷纷驻足,不断喝彩,演武场难得地出现了一次观武盛况。看到观战区人多,黎寒开自忖就算那黑色背影发现了自己,再想离开,想必也一定不如前般顺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于是躬起身子,左踩右踏,早运起岳岚清风,寻着人群缝隙处,直奔着那黑色背影而去。再说那黑色背影在黎寒开动身的那一刻,便已察觉,改坐为走,却偏偏少了起身的那一环节,但见踏风斜身而走,如岩穴之风,无孔不入,无路不可走,在人群之中却并无阻碍,左闪右躲,眼看就要脱身而去。黎寒开虽然轻功未及人快,但是胜在占了先机,眼看就要追上,此刻哪肯罢休,一时心急之间,轻功层次却有突破,脚程却又快了半分,触手可及之间,正待要抓,那人却刚刚脱了人群,毫厘之间,竟抓空了。黎寒开好胜心起,哪里肯休,只是轻功却才突破,仍未可及,急智之下,却想起幼时李潭空带他看飞驰的马儿参悟出的逃命功夫,便是未入山门前,逃避汉子追打时所吟“赏花”之诀,于是口再念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一吟之间,气息陡然转变,从山岗清风的悠然轻快,忽而转成畅快急行之感,一时之间,双腿仿若飞马疾驰,一跃而起,却是瞬间便行到了那黑色背影之前。 黎寒开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人正面的冷冽气息更胜:凌眉一尺冰剑裁,清眼微睁半寒开,嘴角暗生凛冽风,清寒冷夜幽影来。那人看被拦住,剑眉却是轻轻一挑,却未再动,过了半刻,却是嘴角微起,轻笑一声,说是轻笑,实在是皮笑肉不笑,整张脸的变化,只在嘴角:“新派武功?在这正道古宗出现,倒是有趣。”黎寒开看那人神情口气尽皆傲人,心底有些不喜,便出言调侃道:“如此怕见人,我还以为是哪位师姐,怕犯了尊容,没想到竟是位男子,虽是长得冷冽了些,但又何至于做此小女儿状?”那人却并不生气,冷冽的气息仿佛连情绪也冻住了,只是淡淡摇头:“恕罪,秋某独行惯了,不喜交友。”黎寒开又是拳打棉花,吃了个瘪,正无语间,却想起那人提过一嘴“新派武功”,于是便问道:“那个…你是叫秋某吗?秋某,你刚才所说,‘新派武功’是什么意思?”那人的眉头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动,淡淡开口道:“秋某全名,秋月白,至于‘新派武功’自是和‘旧派武功’相对,阁下当真不知?”看着黎寒开一脸迷茫的样子,秋月白方知对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不禁有些微微好奇,但还是解释道:“二十年前,uu看书 ww. 正邪两道大战,李潭空出世一事,阁下应该了解吧?”看着黎寒开点了点头,才继续道:“李潭空自创武学,败尽天下各派,自此某些门派的某些人便有心记下了李潭空所吟口诀和招式,将其内化,此类武功便叫做‘新派武功’,而那些秉持古道,觉得只是自己的功夫练得不到位的人,仍旧选择坚持练的传统武功,便是‘旧派武功’。” 黎寒开听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明亮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于是不禁又多问了一句:“那这么说来,‘新派武功’岂不是要比‘旧派武功’厉害一些,这么一来,坚持练‘旧派武功’的人岂不是是寥寥无几?”却见秋月白摇了摇头:“事实恰恰相反,‘新派武功’只靠自己摸索,实难练成,往往空有其表,甚至更有甚者剑走偏锋,几近走火入魔,现在还在练的,要么是小派,要么,是邪派。”黎寒开听后连连点头,拱了拱手道:“多谢秋兄了!要不是和你怄这口气,还不知道这许多事呢。”秋月白只是摇头:“却是不妨,想必阁下是初入江湖未久,待得久了,这些事自然也是知道的。”黎寒开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阁下,阁下,真个不喜交友,拒人千里,我虽是初入江湖不久,但是有一点比你清楚,见着脾气相投的人,就出去与他喝杯酒!就这,还是村里黎二叔教的呢,你却不懂?”说罢,就要去拽秋月白的胳膊,真要带他下山。却见秋月白不漏痕迹地轻轻一躲,眉头一翘,若有所思,随即却轻轻点头:“好,就和阁下下山饮一杯酒!” 琴悦楼上逢高手 当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下得山来,进入离寒山派最近的靖安城时,已是傍晚时分。这靖安城虽然并不是个大城,但毕竟也非缺少烟火气息的古道门派可比。黎寒开自小长在村中,刚到寒山派时便已瞠目结舌,震撼不已,到了这城中,见识了这满是灯笼烛火的街道,南来北往的商贩,车水马龙的行人,更是连连赞叹,东望西看,行了数千步,却是连路都不看,一双眼睛早被这街景吸住。一旁的秋月白此时非常自觉的与他保持距离,身上的凛冽气息依旧与周围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周围的人见了他,也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就这样,他的身边反倒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过了一阵,黎寒开终于习惯了这番热闹的景象,再看秋月白时,发现这人离了自己老远,而周围的人又都与这人刻意保持了段距离,导致原本较为宽阔的街道顿时窄了很多,那些行人无路可走便都来挤自己。黎寒开想通了,撇了撇嘴,过去拉住秋月白往旁边靠了靠,小声说道:“我说秋兄,你就不反思一下嘛,你看看这周围的人离你多远,你那副冷峻的模样就不能稍稍柔和一下?”秋月白转头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又转了回去,只是淡淡说道:“秋某生来如此,更兼家学属性阴重,人不能近,何须反思?”黎寒开被噎了半句,也逐渐习惯了秋月白的生冷性子,却不再多言,正没话间,偶然一瞥,正巧看到了个三层小楼,上书“琴悦楼”三个大字,只觉琴音抚耳,酒香扑鼻,正巧下山多时,腹内空空,此刻只想着嘴馋,哪里还能挪动步子,于是转过头讪讪笑道:“秋兄,这不是就是个酒楼嘛,刚才言语勿怪,兄弟请你吃酒赔罪,哈哈哈哈哈。”秋月白点了点头,便和黎寒开一道上了楼。 接引客人的小二,看秋月白容貌、气质、衣着皆是不凡,只道黎寒开是他的跟班,慌忙引着二人到了三楼雅座。俩人坐定,却是黎寒开先开口:“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盐渍花生,醋溜黄瓜?凡是这等好菜,统统上来!”这小二听了却是呆了半刻,心里嘟囔着:“难不成看走了眼,这小厮语气分明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里娃子呀。”想到这里,脸上的殷勤笑容,却是冷了半成,口里也隐隐酸了起来:“这位爷,花生,黄瓜倒是有,而且统统是本楼的赠品配菜,只怕二位吃得不够尽兴,却是去城外的酒家吃反倒更好些。”话音刚落,缺见秋月白默默拿出一大锭银子,淡淡说道:“花生,黄瓜各做五十道不重样的菜,一道重了,银子便拿回来,这里只送十道下酒,其余出去街边分给过路行人!”那小二见了银子,脸上挂得笑容更甚,此刻更似贴在脸上,半晌过去,笑意分毫未减。 黎寒开方才诧异于秋月白表现出的气度,却听见邻座客人哈哈发笑,下意识看去,只见是一老一少,似是爷孙两个,两人都是素衣布衫,老的那位紧闭双目,长眉低垂,眉色一片雪白,然而脸上却并无过多沟壑,单看这些这老人绝对算得上慈眉善目,却偏偏一只鼻子生得如鹰隼般桀骜;少的那位却是个女娃,十二三岁大,头上系两个羊角辫,脸并不胖,笑时却也有两个酒窝,特别是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忽而又隐约闪过狡黠的光。 只见那老的牛饮一碗酒,笑着说道:“娃唉,你可看到了,这阳间的人,皆有两副面目,一副喜你,一副骂你,可是也不打紧,你只需用这真金白银,往那里一贴,那副假脸便也成了真,一时半会都卸下不得,哈哈哈哈哈。”那女娃也不说话,只是拍手。 黎寒开暗自惊奇,只待要和秋月白聊上几句,却发现对方正在面无表情地饮茶。黎寒开索性也不再言语,只是拄着胳膊,向着窗外望看夜景:边城虽远,人心却安,满街灯笼赤龙盘,龙腾云起藏月色,天星却坠尘世河。 过不多时,酒楼小二及一众伙计便端着以黄瓜做成的菜式五十样,以花生做成的菜式五十样,蜂拥一般,挤到桌前,黎寒开看时,却是黄瓜条,黄瓜块,黄瓜丝,黄瓜瓣炒尽世,珍馐,再看那花生时,油炸的,清蒸的,水煮的,也曾化作花生碎,融入菜海汤泊。黎寒开眼界大开,但心中却难免涌出一丝怪异感。他看了看秋月白并无所动,仍然是自顾自地喝茶,于是便要伸手代为选出十道来下酒。不料,还未伸手,邻桌的老人突然一拍桌子,高声喊道:“先来的点的肉菜还未到,后来的点的素菜却先到,这是什么道理!莫要欺负我这老瞎子眼瞎!我这心,可还明白事理!” 那小二见不占理,便放下菜来,好言劝抚:“对不住,客官,因本楼伙房师傅只有俩人,那头的客人点的还多,因此难免照顾不到,还请客官恕罪,您点的那份,现在便给您做。”老人旁边的女娃听了却是呵呵笑个不听,小二不解,那女娃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说:“点得多?银子多?不如小二哥心里算盘多!但凡人心有杆秤,当知老幼需照拂,况且先来饥又渴,怎敢把昧心把人欺,捧个财主当活佛?”那小二听了被戳了痛处,又羞又怒,uu看书 .ukansh.co见是个半大女娃,便伸手要去打,只见那女娃眼疾手快,将那小二的手一抻一拉,而后向上一抬,却见那手刚好遮住自己的面部,口中还喃喃吟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黎寒开正惊讶于这女娃的身手,听了这句出来,又忽感耳熟,却见一直面无表情,自顾自喝着茶的秋月白,把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轻轻一翘,轻声发语:“遮面手?”再看那小二时,却已是右手筋骨寸断,正躺在那里嚎叫着。周围的伙计见状,出了一个人将小二抬走,剩的人却把那爷孙二人围了起来。那老人眼睛仍旧闭着,手却轻轻抚了抚女娃的头发,柔柔地说道:“孙女,既然是这酒楼里的人,没一个有善心的,咱爷孙俩只得自己为自己做主了,就先吃这先上的素菜吧!”说罢,袖出千丝万网,直奔那百道佳肴,口中却又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一瞬间,百菜齐回,其中五盘菜直奔围着的店家伙计,直打得他们头破血流,抱头鼠窜,另外九十五道却是稳稳地落在了那爷孙俩四周。那老人眼睛依旧闭着,又牛饮了碗酒,夹了口菜,口中却是叹道:“眼神不济呦,只可惜了五盘好菜!”此刻秋月白已然放下了杯子,眼睛直盯着那瞎老人,口中又轻声道:“蓑翁钓雪式。”黎寒开此刻也有了思路,突然想到这爷孙俩所吟语句皆是他阿爹所留的破书里的内容,只是没想到是如此玄妙的武功招式,且威力不俗。 那爷孙俩旁若无人,只顾吃喝,却见秋月白缓缓起身,朝那爷孙俩走去…… 身手不敌陷囹圄 却说酒楼之中,那爷孙俩看不惯小二做派,火气上涌,公然发难,将那酒楼伙计尽皆打跑,使出的功夫却让秋月白惊奇,让黎寒开熟悉。正当剑拔弩张之时,秋月白却突然起身向那爷孙二人走去。 只见秋月白在那爷孙二人桌前一尺处站定,微微躬身行礼,轻声问道:“不知二位高姓?是何门派?”那老爷子伸手朝自己一指,呵呵乐道:“呵呵呵,娃子你忒个见笑,老头子我是个瞎子,哪里还记得什么姓名?你若不嫌弃,街边看到了,唤声老瞎子也就罢了,至于门派,我爷孙俩流落江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不认得天下君王,下不识得门派掌教,不入流的散人罢了!”看到旁边的女娃也只是单纯笑着,并不答话,秋月白低声一句:“得罪!”却是动手朝女娃抓来,那女娃见状,同样是对付小二的路数,将秋月白的胳膊一抻一拉,正要上抬时,却见秋月白的胳膊却生出叠影,悄然从女娃的手中挣脱而出,那女娃见一击不成,抢步上前,口中又吟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却见女娃步伐忽而诡谲,似前踏而后摇,欲疾动而忽止,难以捉摸之间,掌风却凭空暗生,悄然而至。秋月白见时,已然躲闪不及,只得以内力强接,却引得内力呼啸,充斥得酒楼桌椅尽皆粉碎,菜碟四散而飞,却见一碟正好撞到黎寒开不远处的柱子,玉碟碎裂之声凭空而起,无端激起了黎寒开脑中一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言随思绪而出,却搅动着自身薄弱内力凭空搅动,四散而出,譬如万星腾空,激荡着四周还在飞驰着的碟碗尽皆碎裂! 这突生的状况,致使还在交手的秋月白和女娃突然停手回头,而在那一旁悠闲吃酒的瞎眼老人却也是被惊住不动,然而仅过半刻,那瞎眼老人脸上的悠然神色却是急速消退,转而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低声问道:“你却是哪里学来这‘琵琶行’的功夫?” 黎寒开此时也是被自己头脑里凭空乍现的惊天语句吓出一身冷汗,未曾想到误打误撞地使出这门功夫却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是那感觉终是昙花一现,现在就算是有心想使,却已然忘了路数,更何况自己初练寒山养气诀,内功何其薄弱,经此一耗,全然见底,此刻起身都费劲。 那瞎眼老人见黎寒开并不答话,便以为是他有心隐瞒,于是抓起一旁的手杖直奔黎寒开而来。只瞬间,便已行至,抓起黎寒开,点了两下地给那女娃听,随即便要跳窗而出。秋月白见此情景,只要转身相拦,无奈那女娃又悄然而出,和其对了一掌,慢了半截,再看时,瞎眼老人和黎寒开却都已不见。那女娃见走了老人,秋月白又奈何她不得,便调笑道:“好哥哥,今日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他日见了,可别忘了请小妹一杯酒。”随即又银铃般呵呵一笑,跳下窗走了。 秋月白赶至窗前,看着窗外,轻哼一声,却也跳窗而下,不知去向。 且说黎寒开被老瞎子劫走,却是左拐右拐地进了一间民房。那老瞎子关了门,拄着拐杖,恶狠狠地敲了敲地,出言威逼道:“兀那后生,还不快老实交代哪里学得这门功夫,若是晚答了片刻,好叫你知道老瞎子的手段!”黎寒开属实冤枉,答无可答,况且暗自留了个心眼,知道自己不惜改姓,就是怕被人察觉自己身份,徒惹事端,于是只不说话,又四下张望环境,只待老瞎子不注意时,动身脱逃。却见老瞎子嘿嘿一笑,将紧闭的双眼贴近黎寒开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老瞎子是真的看不到吗?”黎寒开听了冷汗直流,直推开老瞎子,夺路而逃,可惜刚跑了两步,后脑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中,瞬间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寒开朦朦胧胧地逐渐转醒,却隐约听见瞎眼老人与那赶来汇合的女娃谈话: 那女娃先言语道:“当初主人见我聪慧,更兼身手灵活,却只传了我琵琶行的功夫。当初也曾言说,这门功夫包含内功运用、轻功步法、拳掌暗器三个方面的多重武学,又因为曲调变幻无常,意境渐生哀怨,却并不适合男子修炼。如今那人却如何会使这门功夫?” 平静了片刻,瞎眼老人才回道:“刚才另一个冷峻后生却也认得我的功夫,如今江湖人口中‘新派武功’多是不济,我等几人武学皆是主人亲传,并未敢轻现于人,饶是如此,这两个后生,一个认得,一个会使,着实诡异。只可惜这被抓来的后生,uu看书 ww.uuanshu口紧得很,并不言语。” 女娃叹了口气,又言道:“若是从不知何处偷学,散播出去又该如何?我等当初受主人所托,护得这几门功夫,不使其外传,以免落入到狼子野心之人手中,又生祸端,如今既然碰到,不明就里之下,不如只废其武功,再做打算?” 瞎眼老人却出言阻止:“不怕别的,若是这门功夫真由主人所授,主人传之,我等废之,九泉之下,如何对得起主人?情况未明之前,也只好把他关着吧。” 黎寒开听到这里,心中刚刚放松,正思考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却听见那瞎眼老人又突发言语:“只是这后生功夫不赖,未免疏忽,还是把那寒铁链给他拴上!”黎寒开听后,眉头不自主地微微一动,却又听见瞎眼老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后生却是醒了,夜长梦多,现在便给他栓上吧!”只此一句,惊得黎寒开忙睁开眼,躬身起来,又想再逃。 只见一旁的女娃拖着地上百二十斤的寒铁巨链,就往黎寒开处走来,而瞎眼老人早已转身将门堵住。正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门后却传来一声巨响,却是秋月白运着内力将门踹开。 瞎眼老人初时被门内响动吓了一跳,看到只有秋月白一人,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冷峻后生原来也是个傻子,只单身一人便敢来此救人?正要抓你询问,可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得意间,却听见屋外又有声音传来:“夏师兄,何师妹,多年未见,却是别来无恙,不知道加上我,可还有半成的胜算?” 以1敌2古道扬 话说黎寒开在秋月白和古怪女娃的交手中,无意之间有所得,使出了其父所留书籍中的一招武功,引起古怪爷孙俩的猜忌,故而两人设计将黎寒开劫走,正当危机时刻,秋月白领着一人赶到:“夏师兄,何师妹,多年未见,却是别来无恙,不知道加上我,可还有半成的胜算?” 那瞎眼老人与女娃对视了一眼,脸色微变,半刻之后,却又默契地彼此一点头,随即冲出屋外。黎寒开瞧准时机紧随其后,也出了屋子,站到秋月白身边,才发现此刻天已大亮,而寒山派掌门风遗凉一身蓝袍青衣,正轻抚长须,立于门前。那爷孙俩却并未答话,却是瞎眼老人抢先出手,口中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又使出那“蓑翁钓雪式”,只见万千细长银丝在阳光照耀下,遍发清辉,闪耀得人难以睁眼,而偏偏又速度极快,短短一瞬,便朝风遗凉刺去。只见风遗凉一前一后踏开两腿,又张开双袖,以袖子轻揽银丝,因而万千银丝被聚拢到一起,再荡起袖袍,只见其身散发一股清寒之气,银丝原本柔韧的质地转瞬僵硬,最后,风遗凉立身只轻轻一拉,万千银丝齐断。那瞎眼老人未能及时收力,银丝一断,却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终是立住了身子,一双紧闭的眼却是转向风遗凉,口中低声道:“远山寒劲功!旧派的武功却也厉害!” 一旁的女娃哼了一身,随即抢身向前,身影飘忽不定,虽是步伐之间,行动得并不迅速,但身姿诡异,永远也无法预料到她的下一步会踏向何处,身影又会飘向何方。原来,是这女娃又运起“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轻功功夫,欲借此一边观察形势,一边靠近风遗凉,以等待时机出手。 却不料风遗凉身法更快,双腿如腾云驾雾,身影宛如清风,只留下身后叠影重重。女娃自知拳脚功夫不是对手,趁着风遗凉尚未接近,手作拨琴状,却见一道飞石破空而去。而随着女娃手中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飞石也宛如雨点般侧飞而出,顷刻间便至风遗凉眼前。那女娃感到胜利在望,嘴角不禁上扬,嘴中轻吟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然而,刚刚吟毕,原本带着笑意微微眯起的双眼却突然变得很大,那翘起的嘴角,也瞬间坠下,骄傲变成了惊讶,灵秀变成了呆滞。 只见那数百枚飞石虽然飞至风遗凉身前,但却被这位寒山派掌门凝聚内力,鼓起掌风,尽皆档下,不能近身。那数百枚锐器撞入这刚毅的掌风之中,极致碰撞下,却恰恰传出了这“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远远听见,便正似这万千珠子落入玉盘之声。这一幕,使得黎寒开、秋月白、瞎眼老人乃至于女娃都尽皆感叹。女娃见了这一幕,也自知不是对手,轻叹了一口气:“昔日只听主人说起寒山派武功招式飘逸灵动,内功却雄浑中正,还嗤之以鼻,原来旧派武功练至化境也能如此厉害,今日见识到了。” 风遗凉收了掌风,又轻轻抚了抚长须,从容走到黎寒开二人身前,对着那古怪爷孙二人轻轻躬身:“昔日李兄在时,便有幸见过夏师兄与何师妹的风采,只是未曾交过手,今朝看来,李兄传承未断,倒是我虚占了几十岁的便宜。” 那瞎眼老人敲了敲拐杖,头不由自主地往下低了低,既然技不如人,语气难免也缓和了些:“风掌门,你也不用过于谦虚,我们虽然学得主人一招半式,但是终究招式未精,到不了主人的境界,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不行,不代表主人的招式不如你寒山派的功夫,说到这……”瞎眼老人闭着的双眼朝黎寒开所在的位置瞄了瞄,问道:“他和主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也会主人的招式?莫不是你们寒山古派,按捺不住,也要学习新派武功了?” 凤遗凉轻轻一笑:“我寒山派武功虽然是古道门派,以旧派武功立派,但是却并不禁止门下弟子兼学百家之长,我这位弟子,是带艺投师,何处学得李兄的本事,我却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但他既是我派中弟子,有人想对他不利时,我却要管!” 那瞎眼老人还需再说,却被一旁的女娃拉住,那女娃朝着风遗凉轻轻抱拳,稚嫩的声音却与其表现出的行为产生了怪异的反差:“风掌门,今日我二人技不如人,自然不敢再叨扰,但是事关主人遗命,我们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改日请得黄大哥出山,再请赐教!” 风遗凉笑着轻轻将手向前一递:“随时恭候。”那两人也不停留,运起轻功,几个呼吸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风遗凉见二人走远,便转头看向了黎寒开,正巧迎上了黎寒开那热切的眼神。其实,黎寒开经历了这一遭事,心中也自然涌出来千般疑问,只待一口气问个明白。风遗凉见状,笑着拍了拍黎寒开和秋月白俩人的肩膀:“你们两个,这次偷跑下山,玩得可还尽兴啊?”秋月白把脸往外一撇,当作没听到。黎寒开也突然意识到,无令下山是犯了门规的,也讪讪地干笑,收回了那“求知”的目光。 风遗凉带着二人回了山,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之内,却是只留了黎寒开一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却是风遗凉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本以为收了你为寒山派弟子,便可免你陷入江湖中的种种事端,如今却偏偏不巧,只偷偷下山一趟便遇见了你父亲的旧部。”黎寒开见掌门先开了话头,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急切问道:“那俩人果然和我阿爹有关系,掌门,这是怎么一回事?您之前讲阿爹事的时候没有提过他们呀?还有,他们的武功为什么都出自我阿爹留下书籍?但我却不会用?” 风遗凉抚着胡子回忆道:“是啊,像你父一般,横空出世的天才,岂能没有追随者。在他和各派交手的那段时间里,他一边钻研武功,一边结交江湖中的奇人异士,不过,说是奇人异士,多半也是被这世间所抛弃的无家可归者,他们之中,有的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有的只行为怪癖,却被人当作□□追杀,还有的,只不过武功连岔,走火入魔,引得容颜变幻,便为人所不容……” 黎寒开听得呆了,又急切问道:“那今天的那两个个人,便是当初阿爹收留的人?”风遗凉轻轻点头:“你看到的那个瞎眼老人,其实他并不瞎,他本名夏仪风,本是江湖侠盗,身法高超不说,眼功更是独步武林,因而暗器手法高绝,凡射必中,只是劫富济贫,官府不容,在‘铁面捕快’潘胜勇的追击下,重伤难脱,幸为你父所救。至于,u看书 .你看到的那女娃模样的女子,她其实已是二十岁出头,名叫何似雪,本是江湖中‘覆雪派’的天才弟子,后被人所嫉妒,暗中害她走火入魔,几近性命不保,容颜与武功全都反退至十余岁的模样,若不是被你父撞见,多半已经被人所害。” 黎寒开听了,若有所思,不住地点头,但又不由得好奇:“掌门,那他们既然是我阿爹的旧部,为何不能告诉他们我的身份呢?”风遗凉摇了摇头:“傻孩子,他们确实没有害你的心思,但是他们也在泥潭之中,如何能护得你周全?不知道江湖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不过,也确实如何似雪所说,事关你父的事,他们不会罢手,如果有一日,你不得不直面他们,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好,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说罢,他一双剑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黎寒开:“孩子,你不是还问了他们的武功和你父亲留给你的书籍是什么关系吗?江湖传闻你父将毕生所悟武功都收录在了一本叫《木子云集》的册子里,这江湖中多少人只知招式而不知道口诀意境,因而练不成这些功夫,如今却在你手中。当日你来时,那四位长老已向我言明此事,我特地下令此事决不可外传,孩子,你亦不可轻将真心轻易交托。否则必出祸事!这段时间,你便安心在山里钻研你父遗留的书籍吧,一是息事宁人,断了他们找你的心,再就是,也该继承家学,危机时刻,也可自保。” 黎寒开轻轻点头,心中突然燃起对父亲的无尽思念,而今,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只有那破旧不堪的小册子了。 将进酒起房崩毁 黎寒开回到弟子房舍,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取出李潭空留下的小册子,那是一本已然残破不堪的书,封面早已遗矢,残存的这部分虽然并不厚,但是纸张皱皱巴巴的,反倒显得很厚实。黎寒开从记事起,这本书就并不怎么受重视,甚至一度被李潭空当作垫桌角的物件。 因此,黎寒开一直以来,也没把它当作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当作自己阿爹的遗物小心珍藏着,有时候想念阿爹了,便拿出来看一看,多半也是走马观花,睹物思人,并不细看内容,即使有时想多花时间看一看,也因为大多内容并不了解意思,时间稍长便也倦了。 虽然,在黎寒开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阿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一直以来也没有超脱“平凡人”的范畴,而今,听了自己阿爹的故事,黎寒开愈加思念自己的阿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去接近,去了解那个,自己看来像是个闲不下来的大男孩,而在传说之中,却似乎犹如神一般的李潭空。 黎寒开用手轻轻扫了扫那册子上的灰,深呼一口气,翻开了那小册子的第一页,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丑陋字迹再次映入眼帘:“想了想还是留下点什么,作为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见证,不过也没算白来,起码我知道了好好学习原来是真的有用处的,曾经看过的诗词歌赋在这个世界,竟然都能靠着相似的意境,借由内力导出,拳脚刀剑,短刃长兵,劲气暗器乃至于内功轻功,千象千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蕴,且意境不同,武功风格也因此迥异,从此世间难有敌手,不过就算如此,心底难免也有一丝惆怅,虽然吟得万千辞赋,自己却未能作出一首,真想知道自己使出自己创的招式,又是什么样的感觉,《木子云集》这不怕羞的名字,却也的确名不符实。” 黎寒开静静看完了第一页,却仍是一头雾水。 一者,对里面提到的这个世界并不能理解;二者,虽然知道了自己阿爹的武功路数,但是因为并不理解里面提到的“意境”,因此还是无从练起;三者,他人皆传父亲武功皆是自创,因而开创了“新派武功”的先河,但这里面,却显露出犹有遗憾的感觉,这其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黎寒开无奈摇了摇头,又翻开第二页,上书:太白剑歌十二篇。 里面却并没有如同寒山派武功秘籍那种招数图画和运行口诀,只有简简单单地文字: 式一:《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黎寒开读罢,不禁暗自咂舌,这些文字里虽然有个别词语,自己并不能理解,但仅仅只是看了一遍,其中所蕴含的狂放,豪迈之情,却扑面而来,这些文字,这种感觉是自己平生仅见的。 黎寒开轻呼一口气,感觉内心在不断跳动着,他感觉自己体内有种力量,被这些文字所唤醒了。他这次把小册子拿了起来,轻轻读了第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心中却是跟着想象出一副天河崩泻,奔腾入海,誓不回转的宏大景象,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那文字中的“黄河”之水。然而,还未及他往下思索,他体内的真气便再次犹如此前在酒楼般时,无缘无故地澎湃起来,那无痕的气浪,宛如天河倒灌,却偏偏无处可出,瞬间失去控制,只短短一刻,黎寒开的身体犹如气海,四处倾泄,一阵狂风掠过,黎寒开所住的弟子房便由内而外地完全崩碎。 等到黎寒开回过神来,发现不止他自己的房屋,就连他周边三尺内的友邻,也都统统无辜受难,而路上的同门更是有不少躲闪不及,有的被石子砸了脑袋,有的被木屑刮破了脸。而他环视了一圈,却正好对上了秋月白波澜不惊的眉宇下,那双“暗潮涌动”的眸子。 秋月白永远是一袭黑衣,甚至黑得中无杂色,一尘不染,可是,此刻,那袭黑衣却被气浪夹杂着的墙皮,木材这一堆杂物,染成了五颜六色,昔日的肃穆神秘之感全无,反倒有,看书.uukan.om一丝滑稽。 黎寒开经过前些日子的接触,也大致知道了秋月白的性子,只得微微地招了招手,那幅度微小到几乎看不见,又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作为赔礼,可是由于太过皮笑肉不笑,仅仅只是一瞬,那笑脸便由朝着人变为朝着地了。 可是,当他看到手里已经由残破,变为零碎的小册子时,刚刚的尴尬之情,却瞬间变为惊慌,他环顾着四周,不断追寻着四散而飞的残本。 秋月白看着乘着风朝他而来的残页,伸手轻轻抓住,淡淡扫了一眼,又望向了稍远处,正御风而行的其他残页,腾挪几步,将那些都轻轻拾在手中。而此时的黎寒开也已经将一些残页抓到手里,正呆呆地望着这些残页发呆。 秋月白正要走过去,却见高矮胖瘦四位长老突然赶来,那矮长老,矮火佛奔走在前,急冲冲地吼道:“是哪个小兔崽子练功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武功要循序渐进吗?他奶奶的,寒山派十几年没出过这事了! 当走近看到黎寒开失魂落魄地站在废墟的最中央,矮火佛却先顿了一顿,侧过脸和刚刚赶到的其他三位长老对了下眼色。随即,大手一抓,将黎寒开拉到近前,恶狠狠道:“他奶奶的,破格让你提前学松风寒意功,没想到这么不争气!待我禀明掌门废了你武功!”随即抓着黎寒开和痩长老一柳道人先朝着祖师石像腾挪而去。而高长老高学文和胖长老朱富贵留下来主持房屋修缮和救治受伤弟子,不提。 秋月白看着手里的几张残页,又看着远处被带走的黎寒开,寒眉微动。 寒山寒潭逢寒友 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大殿内,风遗凉无奈地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黎寒开,他没有想到,让黎寒开自行参悟家学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竟然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毕竟这孩子是受他之命,又无人在旁指导,加之这新派武功威力甚大,就算失控也是寻常,只是,弟子房舍多有损毁,派中弟子也有几人受伤,若不处置,难以服众,思来想去竟无妥善处理之法。 几人沉默片刻,一旁的一柳道人却是罕见地先开口说道:“何不罚去后山寒潭?”此言一出可憋坏了在一旁的矮火佛,急忙拍手道:“正是,正是,寒潭无人,正好掩人……”话音未绝,风遗凉轻扫了他一眼,便干笑两声,不敢再说。 风遗凉慢慢走到黎寒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孩子,我寒山派虽然门下弟子并不像其他门派那么多,又都致力于武学,不闻外事,可人心隔肚皮,见你练功练得蹊跷,不免惹人生疑,况且,本次伤人毁屋,虽非本意,终该受罚,就罚你去后山寒潭清修,那里无人,你可安心钻研武学。”黎寒开点了点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残页,重新整理了下心情,头微微前倾,低声说道:“谢谢你,疯老头!” 风遗凉刚刚听到这声“疯老头”有些微微诧异,而后轻笑了两声,抚了抚长须,挥挥手走了。 矮火佛和一柳道人见状也自去传掌门钧令,称黎寒开练功急功近利,一心求成,伤及同门,损坏房屋,罚去后山寒潭思过,后期据其表现,再言放回之事。 寒山派的后山与派中苍劲壮丽的景致不同,却是一片清寒之地,满目白雪,雪披苍松,而在一片皑皑雪地间,却藏了一汪寒潭,那寒潭之上淡淡笼了一层白雾,远远望去,似是一层轻纱,轻轻浮在上面。而在那寒潭不远处却恰好有一处天然山洞,里面有着简陋的石桌石椅和石床。 黎寒开自从前几日收拾了行李来到了这寒潭边,却只是百无聊赖地坐着,此地清寒,四下无人,可怜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活泼的年纪,却偏偏不得已要独自待在这无人处。黎寒开拉了拉早间一柳道人捎给他的红色棉袍的领子,趴在石桌上,又看了看手边的几张残页,情绪又低了几分。书里说的意境,他大概懂了几分,就是能体会那些文字里面所提的情景,并能达到情感相通之境,可是,自己现在身在后山的雪地寒潭受罚,阿爹留给自己的《木子云集》也被自己震散,有一部分不知去向,心思杂乱的他根本不能,也没有条件静下心来参悟。 正惆怅间,却见茫茫白雪中,缓缓飘来了一个极致黑色的身影。那黑影在一片白雪的映衬下,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扭曲着周围一切的景物,吞噬无尽生机。 待那黑色身影缓缓靠近,黎寒开才认出来是秋月白,不过那身影带来的寒意,却更甚寒潭,让披着棉袍的黎寒开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却见秋月白提了一壶“水”放到桌上,又从黑袍中取出另外几张残页也放在了石桌上,并在上面拍了拍,轻轻言道:“阁下之物?”黎寒开却是不顾心中下意识地寒意,给了他一个白眼:“还叫阁下?!秋兄,我在寒山派也呆了一阵子了,也就拿你当朋友,咱俩也一起下山喝过酒,好吧,虽然酒没喝成,是什么味也不知道,但一起抗敌,称之为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吧?都这样了,还不能让你改口?” 却见秋月白听完了,也只是淡淡盯着他,他也怄起气来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却见秋月白手指轻轻弹了弹石桌,淡淡说道:“说完了?”黎寒开转过头去,狠狠一点头:“说完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哼:“哼,那么阁下仔细想一想,你提过自己的名字吗?我对一个从未提过自己姓甚名谁的人,不叫阁下叫什么?!” 话音已散了数刻,黎寒开仍旧是那副诧异的表情。想到前些日子,自以为在和秋月白称兄道弟,两人很熟络,却始终没有交代过一次自己的姓名,又想到前次自己练功时,无处卸力炸得秋月白满身墙皮枯枝,不由得更加羞愧,那尴尬的嘴角颤了又颤,却始终没办法摆出笑的表情。 却见秋月白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两个杯子,不慌不忙地把面前的“水”斟到杯中,把其中一个递给黎寒开:“喝一口尝尝,就当今天我们重新认识。”黎寒开赶忙接过,举着杯子飞速道:“秋兄弟赎罪,我叫黎寒开,喝了这口水先给兄弟赔罪!”说罢,闭着眼睛一口把“水”饮尽,却当即觉得嗓子火辣,一股醇香却极冲的气味飞速上涌,闭着的眼,只一下便被冲开了。他一边拄着桌子,一边咳嗽着看着秋月白:“这是…水?” 秋月白轻轻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是酒,从未有人说过是水。”黎寒开张开嘴巴扇了扇还热着的喉咙,又伸出头闻了闻那壶:“乖乖,这就是酒?亏得上回在酒楼没喝成,怎么是这股味道?” 秋月白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黎寒开稍稍缓过来点了,随即问道:“刚才兄弟所言,并未听清,你是叫李寒开?”黎寒开“啊”了一声,随即想到掌门的叮嘱,于是摇了摇头:“秋兄听岔了,是黎寒开,黎明的黎,uu看书.uukanu.co 前一段才从黎家村拜师来的。” 秋月白又弹了弹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黎兄,不过,这些残页应该也是你的物件吧,前些日子,不慎散落,倒叫秋某找到了,如今物归原主。”黎寒开这才想起刚刚秋月白放在桌上的那几张残页,急忙拿起看了看,看了片刻,这才轻舒一口气:“还得多谢秋兄,这东西对我来说很宝贵。” 秋月白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毕竟你我也算朋友,只是这东西似乎记载着的似乎是新派武功,如今江湖上的很多邪魔外道都处心积虑惦记着,黎兄可要妥善保管,怀璧其罪!”黎寒开见他未问及残页的来源,也暗自舒了一口气,正失神间,突然听见秋月白又说:“只是黎兄,前次看你真气外泄,像极了酒楼那时的顿悟,可不论是哪次,这种外泄都是极为危险的,新派武功不同于旧派武功的根源也在于此,并无真气运行的路线,也未阐明聚集真气,宣泄真气的凭借之物,很是凶险,不知这一块难题,黎兄如何破解?” 黎寒开只是摇头:“我只有这个了,身边也没有懂新派武功的人,只能一点点摸索了。”却见秋月白又说:“秋某家学亦是新派武功,此前在帮黎兄拾取残页时,也无意间扫了几眼,却有相同之处,不知黎兄,可愿让秋某来帮你参悟?” 黎寒开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也好,秋兄毕竟是在此地的唯一一个朋友了,又懂新派武功,彼此交流,也好相互印证!”秋叶白轻轻点头,却早已倒好了两杯酒,清寒之地,寒潭之边,两个酒杯轻轻碰到一起! 异时异地闯异祸 两人饮罢那杯酒,秋月白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小盒饭食,黎寒开暗自惊奇,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询问。秋月白又拿起酒壶,想要就饭饮酒,黎寒开急忙拦住:“秋兄,我当初要是知道酒是如此味道,说什么也不会学着村里人模样,想着喝酒的。”秋月白也不勉强,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遮面喝了。 黎寒开自看到残页失而复得,便已无心喝酒吃饭,而懂得新派武功的秋月白就在旁边,哪里按捺得住,眼见秋叶白悠闲地吃起酒来,却不免有些着急,脚不由自主地颠了颠。这一系列举动秋月白尽收眼底,又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而杯中浮动的波纹,却映出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秋月白轻轻放下酒杯,转身走了。黎寒开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这一动,反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急忙站起,连忙问道:“秋兄哪里去?”秋月白缓缓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石洞:“难道黎兄不想和秋某一起参悟这残卷上的武功了?”黎寒开听了喜出望外,连忙扶住秋月白的肩膀往石洞走去。 石洞里,黎寒开再次拿出了之前“炸房”事故的罪魁祸首“将进酒式”,并递给秋月白看了看。秋月白扫了一眼,寒眉下的冷眸也不免热切起来,可是,那眸子也仅仅只是明亮了半刻,又再次冷冽下来,他把《将进酒》递还给黎寒开,看着黎寒开疑问的目光,淡淡叹了口气:“狂放,豪迈,确实是上等的新派武功。”黎寒开听了有些不解,问道:“既是如此,秋兄为何叹气?”秋月白望了望天:“新派武功首重意境,便是要情感相通,脾气秉性心情若是均能体会,达到共情之境,那才能将武功百倍甚至千倍地发挥出来,如今黎兄邀我一起参悟这门功夫,可惜我的秉性却并不合适,虽懂难通,就是勉强练了,也是落入下成。” 黎寒开听了心中也不免有些失望,轻轻抚了抚手里的残页。秋月白看他如此模样,又话头一转:“不过,秋某练不得,不代表黎兄也练不得,黎兄先将这一式叫我看,想必是此前真气失控“炸房”之故,不过这也正印证了此招和黎兄秉性相合,不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不如黎兄和我说说当时的情景,秋某也好在旁尽一两分薄力。” 黎寒开听了眼睛一亮,赶忙拉着秋月白坐在石凳上,把那天练功的感悟及此后真气失控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秋月白听。却见秋月白听完,眼角未动,一时未语。黎寒开感到奇怪,急忙问道:“秋兄可是突然身体不适?”秋月白仍不言语,似是在调整心情,又过了片刻,这才轻吐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先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黎寒开看着开头的文字读了一遍:“太白剑歌十二篇啊,秋兄,我识字的。” 秋月白仍然是漠然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字,让他再读。“剑啊,我之前还把个细柳条当作剑的(第二章提过),虽然是胡乱耍耍,但是也是知道什么是剑的。”秋月白饶是如此淡漠的性子此刻也濒临爆炸的边缘,他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再指一次那个“剑”字,但却终究缩成拳头,压着声音低沉道:“你练的是剑招!偏又不使剑!又如何凝聚真气!不散…”说到这,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只得一转头:“就怪了……” 黎寒开这才如梦初醒,长长地“啊”了一声,这才看向了秋月白,呲着牙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发现秋月白并没有在看他,只得讪讪地干笑了两声,随即私下里翻找什么东西。这回,却惹得秋月白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你在找什么?”黎寒开回头看着他,哈哈一笑:“剑啊,知道了要使剑,当然应该找把剑再试试。”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不过…秋兄,你从阁下这么尊敬的称呼到直接称呼‘你’的这个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秋月白听了又轻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不过,过了半晌,看到黎寒开还在寻寻觅觅找着剑,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黝黑的软剑,递给了黎寒开,只淡淡一句:“试完还我!” 黎寒开伸手接过,也没客气,转了个剑花,口中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随即头脑又涌现出天河崩泻,奔腾入海,uu看书uukansh誓不回转的宏大景象,这回真气却并没有四处散逸,反倒如江海奔腾一般,冲向剑身,黎寒开执剑向下劈去,只见一瞬,剑气如黄河入海,浩荡前出,将石洞外的寒潭,溅起千尺浪,一时间浪如雷鸣,回荡在山谷中经久不散。 一旁的秋月白,冷冽的眸子在那一瞬也不禁闪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安静的空气中,仿佛少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黎寒开面色苍白,已然躺在地上昏睡过去,不禁摇了摇头,心想依这个家伙的性子,看到自己的一剑威力竟然这么大,怎么可能不欢呼嚎叫,没想到却是晕了过去。 秋月白把黎寒开扶到床边,把了把脉,才发现他的体内真气已然完全挥霍一空,点滴不剩,不禁皱了皱眉,开始担忧使用这门功夫的代价,而那眸子中,暗藏着的那一束隐晦的光,也更加地低沉。 然而,未过多久,被后山动静惊扰到的高矮胖瘦四老,又一次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后山,看着昔日为弟子修身养性以修炼内功,又兼排毒固元的宝潭已然被荡空,不禁怒从心头起。只见高学文气得胡须乱抖,刚才还拿来给派中弟子授课的竹鞭此刻不断地击打着地面;后面刚刚赶到的朱富贵,原本气喘吁吁的,看到空了近乎一半的寒潭,却是来不及休息,直接扑上去哭爹喊娘;而在一旁的矮火佛却直接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眼看就要进石洞,却被转瞬而至的一柳道人拦下,那道人手持拂尘,道袍无风自动,手拦着矮火佛,眼却盯着里面早已晕倒的黎寒开,只淡淡一声:“先救人!” 2日苦修3叠手 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大殿内,仅仅隔了一天时间,黎寒开就再次回到了这里。此时的黎寒开脚力虚浮,体内真气残存无几,虽一柳道人传输了些许内力,得以让他悠悠转醒,但真气一瞬而空,不管是经脉,还是元气,却都难免有所损伤。 本来一般弟子若是受伤,即使掌门有事召见,也会等到那人静养数日,伤情稳固再议。但此番黎寒开前次练武出岔子崩毁房屋,才隔一天,又将门派的重要资源“寒潭”几近损毁,就门规来说,已属于严重过失,就寒山派自身而言,自建派以来更是从未蒙受过如此损失。但是黎寒开本是无心之失,又是承蒙故人嘱托照顾之人,因此罪责方面倒是其次。风遗凉与高矮胖瘦四老却是担心,黎寒开作为这两件大事的缔造者已然被推至风口浪尖,若是有心之人稍加探听,或是事件外传,那么黎寒开就是二十年前新派武功创始之祖李潭空之子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再难隐瞒,如此,不管是寒山派还是黎寒开自己,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四老当即商议,不将黎寒开安置在弟子房,而是直送掌门大殿保护起来。 风遗凉居正中掌门石座,最先开口:“我寒山派立派百年,以人为基,传至我时,已历一十四代掌门,此间更无一人因外物而非难弟子,如今虽寒潭受损,万幸无人受伤,故而此点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如何完成李兄的托付,保全寒开这孩子的身份。” 高矮胖瘦四老分列左右,沉默片刻,却是朱富贵摩挲着手看向末位的黎寒开言语道:“那李大侠是希望这娃娃一生无虞,少惹事端,不如不修武学,跟着我做些门派经营的事,走南闯北,当个贩夫走卒岂不更好?” 高学问在一旁连连摆手:“跟着朱兄你岂不是要染上一身的市井气,长年累月下来,随了朱兄的‘惜财如命’,百年之后,看你怎么和李兄弟交代。”随后又自得地抚了抚白色的长胡,也看向黎寒开,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让这孩子跟着老朽多学些经纶礼仪,将来哪怕博不得功名,读书人这个身份却也好听。” 矮火佛向旁边啐了一口,吼声如雷:“别再提你那些个鸟学问,佛爷听了就头大,这娃子使功夫念得口诀都比你那些狗屁不通的咒文好听!”高学问听了气得直吹胡子,刚想发作,却听见大殿正中央传来一声淡淡的“好了”两个字,顿时也不敢再言语。 风遗凉转头看向一柳道人:“一柳,你说。”那一柳道人沉思片刻,缓缓回道:“请掌门传给这孩子一套重在调用内力的旧派功夫,再对外声称他在寒潭自练成时真气暴走,故而毁潭。再有两日,便是门派选拔交流弟子的日子,可让这孩子当众使出这门招式,如此便能说得通。” 风遗凉听后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倒是有一门功夫,‘寒梅三叠手’,急重调用内力,用时内力涌动一叠高于一叠,第三叠时确有崩湖炸海之效,只是现在这孩子内力尽失,就算休养一两日,内力也不足以练成这么功夫,况且如此急功近利地练这种耗费内力极大的武功,恐怕对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这回不等一柳道人答话,黎寒开却是捂着胸口抢先俯身道:“弟子愿意,掌门长老,你们这些日子如何待弟子,弟子心里清楚,在弟子心里,说句不恭敬的话,也视你们为叔叔伯伯,如今因为弟子的缘故,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你们还在替弟子考虑,这让弟子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不就是练一门功夫嘛,弟子愿意!” 风遗凉和高矮胖瘦四老听了均有些微微愕然,不禁连连点头。 几人既然决议完毕,高矮胖瘦四老便动身出外公布消息,并着手准备两天之后的门派大比。而黎寒开便一直留在祖师石像大殿内,随风遗凉昼夜参悟‘寒梅三叠手’。 两日匆匆而过,黎寒开虽然这几日不休不眠地勤练此功,可毕竟招式高深,只能仅仅记住招式要诀,而这两日间为练这寒梅三叠手持续调用的内力,更使得原本就已然真气稀薄的黎寒开气血双亏,uu看书 w.uukansu面如白纸,中途虽然风遗凉多有劝阻,但是奈何功夫已然传授,修炼者不停,他亦无可奈何。 大比临近,黎寒开才终于得以打坐一个小周天,给偌大的枯池,续上了几滴水。他缓缓睁眼,看到仍然守在他身边的风遗凉,不禁心中一暖,连忙起身,把他扶住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轻轻说道:“疯老头,你放心吧,这次大比我肯定要拿个名次的,不能让你白教我功夫啊。” 风遗凉趁势伸手打了他脑瓜一下:“没大没小!哪个跟你说要你去拿名次的?你就在台上把这功夫使一手,就可以下来了,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还想着拼什么?” 黎寒开揉了揉头,嘿嘿一乐:“掌门可刚教过我,这寒梅三叠手的精髓就在于拟态梅花昂扬不肯服输的精神,只有越挫越勇,才有可能在严寒之下,盛开二度,甚至三度!如今二叠我已有把握,到时候再拼一把,看看三叠的威力!” 风遗凉不禁有些后悔,为何偏偏教了他这门拼命的功夫,可惜刚要说话,便看黎寒开轻轻鞠了一躬,就飞速跑开了。 风遗凉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出大殿外,感受着渐起之风,看着原本一望无垠的晴朗天空逐渐行云聚拢,似是对人诉说,又似是自言自语道:“风从虎,云从龙,潭空啊,你有个好儿子,和那时的你,是那么的像。只是,这孩子注定有跃出龙门的那一刻,我们,又能护佑他多久?你呀,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远处,聚集弟子的钟声响起,门派大比,开始了! 3钟响尽4台斗 寒山派依山而建,山体挺拔,从一环山门而上,逐渐由宽至窄,而二环演武场面积最为广阔,万顷平地,并无勾栏阻隔,平时虽多有弟子在此习武过招,但也不及今日盛况之万一。 自二十年前,李潭空将江湖中的各个门派逐个击破,诸如寒山派一流的古道正宗,觉得不能再闭门造车,于是相约每过三年,各宗派便互相派遣门中一些优秀弟子到彼交流武学,以期取长补短,增进门派武学底蕴,而三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其实是选拔门派交流弟子的唯一途径。在如今各门派虽偶有交流但仍以敝帚自珍为主流的情景下,全派弟子无不重视,都想争取头名,以获取见识别派武学的机会,因此,就算是在外历练的首代弟子,也都会在大比前一天赶回,以争取极为有限的名额。 为了迎接这种空前盛况,如今的演武场中间搭建了四处高台,为派中四代弟子各自比武所用,四处高台中间又铸观望台,观望台四角各站一名师长,以观察四处比武高台动静,如有危险便直接出手救助,但被救助的弟子也同时判负,丧失了争取名次的资格。而最外侧则是观战场地,不参加大比或者等待比武的弟子,便在此处观战休息。 当黎寒开赶到演武场时,门派弟子集结的大钟已敲过两遍,由于大比尚未开始,弟子只能在观战区先行待命,而正因如此,寒山派弟子都拥挤在有限的场地内,更显得水泄不通。黎寒开看着无处下脚的场地,不禁一愣,似乎没想到平日里显得人丁较为稀少的寒山派,能够忽然之间涌出来这么多的人。 正发呆间,却听见山门处响起了弟子集结的最后一遍钟声。而随着钟声落定,却从观望台里面缓缓走出来高矮胖瘦四位长老,而山体上方一道淡蓝身影悠然飘下,轻轻落到观望台正中央,众人定睛看时,却正是寒山派掌门风遗凉。 风遗凉走到观望台的围栏前,向四周慢慢扫视一圈,高声说道:“寒山派的弟子们,二十年前的一场败绩,让我们看到武功融合,彼此交流的必要性,门派间各守传承只能步向消亡,因此我们相约每过三年,便派遣门中优秀弟子远赴各派进行交流,而今天,就是选拔这批弟子的重要日子,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已经为今天这一场比试做了长足的准备,迫切地想要一展身手,那我便不再赘述过多的规则,只简单阐明两点:‘第一,从第一代弟子到刚加入到门派的第四代弟子分开进行比试,比赛以分组抽签的形式分配对手,听到朱长老叫到名字的弟子上台即可;第二,门派大比为派中交流,严禁任何弟子伤害同门性命,当然刀剑无眼,如有实力相近,需要全力相搏的情况,观望台上的长老会及时出手相助,但被救助的弟子也同时丧失了比赛资格,直接判负,’以上两点,诸位弟子可听懂了?” “明白!”台下弟子凝气高吼引得山体一震。 很快,寒山派弟子便被分成四份,各登四台进行比试。而四代弟子的首场比试便叫到了黎寒开的名字。 黎寒开此时的内力仅恢复半成不到,听到了高台之上的主持师兄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却也抖擞精神,运气一步登台。而黎寒开的对手,却是一个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身穿寒山派的传统青蓝弟子服,头束马尾,却偏偏性如烈火,巧目圆睁。两人欠身答礼,那女子只报了一句自己的名字:“曲风鸢。”便提剑朝黎寒开奔来。 黎寒开还未及自报姓名,寒剑已至,只得侧身躲开。身子方才躲过,立足未稳之时,剑又回至,曲风鸢使得却是寒山派基础剑法中的“寒鸦回翅,”黎寒开只靠身体的力量再难躲开,只得调用些许内力,运起“岳岚清风”,向后急退。曲风鸢看这一击又未得手,划了一条剑弧,也运起“岳岚清风”开始变招。只见她身影飞速而至,一把寒剑越使越快,很快剑影就把黎寒开笼罩在内。黎寒开认得,这是寒山派基础剑法中的“雪覆青山,”意劲虽然不足,却是基础剑法中出剑最快的一式。黎寒开自知凭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已不可能躲开,于是在中剑的前一刻,身体奋然前倾,五指凝气成拳,朝曲风鸢小腹轰去,这招正是“岁寒三式”中的“苍松擎顶”。 结果可想而知,黎寒开虽然中剑,但是毕竟“雪覆青山”意劲不足,黎寒开又及时调整身姿,只划伤了胳膊,而曲风鸢结结实实地中了他一拳,胜负已分。 可这头黎寒开刚获得胜利,观望台上这里一直在观察四代弟子比武的高学问却不禁皱眉,抚着胡子对一旁的几人说道:“寒开这孩子虽然取胜,可却并未使出掌门传给他的‘寒梅三叠手’啊。”另外三位长老听后,都不禁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黎寒开并未按照此前约好的那样,u看书 wwuukas 一上来就在一众观战弟子前使出掌门所传武功。只有风遗凉轻轻抚须,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在正在台下休息打坐的黎寒开,缓缓说道:“他在保存内力,他是想,走得更远!” 而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似乎印证了风遗凉的话,虽然对手强弱不一,但是不论面临何种对手,黎寒开只以自身的灵活反应迎敌,自始至终,也没有使出“寒梅三叠手。”随着比赛场次的增加,黎寒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重的一处是左肩的一处贯穿伤,虽然已然涂上了寒山派的治疗药膏“寒露清化散”,但一时也难以恢复,可与身上伤口数量截然相反的,却是黎寒开逐渐恢复的内力,和不断攀升的气势。 很快,天幕低垂,已近傍晚,仍在天边残挂着的夕阳,散尽最后的余晖,将那一抹红,穿透层云,染成了这天地的颜色。 此时,寒山派的门派大比也到了尾声,四代弟子的比赛仅剩下一场,而另外三代弟子的比试因为弟子之间已存在一定差异,均已在早些时候结束。如今,寒山派所有弟子的目光,均集中到这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赛上。 随着台上的主持师兄高喊的那一声“黎寒开”,他猛然睁开双眼,气势已达顶峰,内力通过断断续续地打坐,也已恢复七成。他踏步上台,等候着对手。 而这时,主持师兄也念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秋月白。”那袭黑衣倏然而至,依旧是那双冷漠的眸子,朝他轻轻点头。黎寒开轻轻抹了下鼻尖,嘴角一咧:“秋兄!请赐教!” 寒梅开尽月白凝 寒山派二环演武场,在东南角的的高台上,门派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试,在所有师长弟子的注视下,一触即发。 黎寒开前在前面几场比试中,为了节省内力,都是采用先观察对方招式,再后发制人的方式来赢得比试的。而通过不断的连胜而蓄养的锐气却在这最后一场中,达到峰值,他便索性凭着这股锐气抢先进攻,想一口气击溃秋月白。 可是飞驰而来的他,却又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根本触碰不到那套诡异身法下的秋月白。黎寒开轻舒了一口气,吐出了心中渐生的焦躁之情,而后立定提拳,做出了防守反击的姿态。秋月白看到黎寒开忽然站住不动,飘忽的身影也不禁停顿了一刻,显然,他也没想到黎寒开在抢攻不成的情况下,还能迅速冷静下来,及时改变策略。 而这种旗鼓相当又冷静得几乎没有破绽的对手,反倒激起了秋月白的好胜心,黑影下的那双冷眸中,罕见地泛起了一丝火光。说时迟那时快,黑影裹挟着冷气,如风般迅速贴近黎寒开,黎寒开急忙向旁边一闪,可那团黑影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轨迹,竟然也跟着一转,冰冷的寒气瞬间就将黎寒开的右胳膊划破。台下弟子瞬间一片嘈杂,显然也是赞叹于这等神奇的功法。 黎寒开吃痛却没有退缩,反倒急忙向右挥拳,可那团黑影却在拳头的边缘悠然掠过。防守姿态的第一击依然吃了个空,黎寒开不禁轻轻皱眉,再次立定提拳,却在掌心之中暗暗蓄力。果然,顷刻间,那黑色身影故技重施,再次迅速贴近,同样是右胳膊,又一次被划出一道血痕,可这次的黎寒开却仿佛早已料到一般,迅速张拳成掌,往前一递,攻到了黑影移动的必经之路上,虽然那黑影再次堪堪掠过,可是那掌中涌出的劲力,却使黑影迟缓了刹那。黎寒开等的就是这一刻,顿时眼露精光,奋然前冲,手聚寒意,捏指成印,将内力浩荡涌出。只一瞬,空中便四散寒气,淡蓝色的冰雾在红霞之下是那么显眼,而黑影也随之被击退两三步,冰气在其身上缓缓蔓延开来。 台下弟子又是一阵惊呼:“天啊,这是门什么功夫?竟能将真气运用到凝成晶体的地步?” “是啊,真气如此凝实,没想到我旧派武学中也有如此巧妙的招式,真是开了眼了。” 观望台上,四位长老也频频点头,矮火佛挥着拳头道:“嘿!这娃娃着实不错,是个好苗子,先是暗中变招,将威力虽大,却碰不到人‘苍松擎顶’变为出招更快,还能溅出内力的‘幽篁抚霜’,阻滞了秋月白那小子的速度,再用掌门新教的‘寒梅三叠手’将其重创。” 只见风遗凉却摇了摇头:“恐怕仅凭这三叠手的第一叠奈何不得月白那孩子啊。” 果然,当几人再看台上时,秋月白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碎冰,淡淡皱着眉道:“黎兄,功夫是好功夫,可惜用错了对手,秋某所习武学皆为阴寒属性,区区冰气,能奈我何?”说罢,黑风又起,快速向黎寒开席卷而来。 黎寒开方才交手数招,恢复的七成内力又去其三,局势虽然不利于他,心中却是咬定了一口气:“小爷三叠的功夫才出了一叠,你就算要看不起人,未免也忒早了些!”心中既定,索性也便不再藏拙,双腿轻躬,飞速弹出,手中再次指结梅花,便向黑影轰去。 秋月白见他放弃了防御,想要硬碰硬,轻哼一声,随即一指前出,显然也起了怒气,要与黎寒开对攻,一争长短。只见指印碰撞处,似囊暴雪,冰凌的挤压声越来越刺耳,台下的弟子纷纷堵起耳朵。 僵持之下,黎寒开这一边的寒气却在缓缓减弱。台上台下各弟子师长却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观望台上,一直在静静观战的一柳道人眉毛罕见地动了动,侧身对着风遗凉说道:“是荒陨洲的太阴指,秋月白的武功路数太过诡异,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下?”风遗凉摇了摇头:“我派收徒一向包容,从不对入派弟子的身份作限制,只要弟子不为非作歹,我们也不便过问。”一柳道人听了点了点头,随即好像又想到什么,看着台上手臂开始颤抖的黎寒开,起身便要去救,正动间,却被一只手拦下,转头看时,却是风遗凉将他轻轻按住:“再等一等。”一柳道人有些急切:“掌门,那太阴指阴狠非常,就算抵住劲力,阴寒之气也会顺着脉络,侵蚀五脏六腑,我看寒开的身体已然不支,力竭就在眼前!”风遗凉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台上的情况:,淡淡说道“只有胜了,他才有能力踏足江湖,这一刻谁都不能帮他!” 台上,黎寒开右手脉络已然渐渐被疯狂拥入的阴寒之气冻结,而自身涌出内力的速度也因此越来越慢,他自知在寒劲方面,“寒梅三叠手”是比不上对方功夫的,故而,要想赢,也只有一法可试了。心意已决,便不再犹豫。只见,黎寒开捏着梅花印的右手轻轻向前将秋月的一指推开,只短短一瞬,秋月白的一指便将黎寒开的整个右臂冻结,黎寒开心中再无他念,高吼一声,却用左手扶住右手,强输内力将脉络冲开,而右手又变印为掌,再次轰向秋月白,此二叠之气,打得秋月白措手不及,仓促之下,也急忙变指为掌,而那掌影飘忽不定,仿若数掌与黎寒开相对。而此时,黎寒开未再犹豫,最后又将掌力凝于一指,决然直上,如寒梅乍开,立地昂首,自此三叠已成,指间真气轰然而出,如冰龙破空,凌空炸响,只见秋月白急忙将嘴角咬破,再次化作一团黑影急躲,最后真气堪堪从黑影左边擦过,而只听“呲”的一声,秋月白的身姿再出现时,其左臂边侧已被真气贯穿,鲜血直流。u看书w.uukansh 至此,黎寒开右臂脉络虽此前强行打通,但经脉尽损,现已僵直不能动,加之三叠之下,真气透支,已然反噬,只强撑身体不倒,而对面的秋月白左臂被真气贯穿,此前为躲避三叠之威,强行燃烧精气,也只能勉强站立。 台上台下尽皆骇然,一时之间,这站满了人的演武场竟极为寂静。 过了一会,风遗凉从观望台闪身而下,看着台上的两人,轻轻点头,而后转身向着众弟子高声说道:“我寒山派虽一向避世,不与世间争,但不与世间争,就代表没有血性了吗?一个没有血性之人,又何须学武?而今天的这场较量,就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血性,那是种绝不服输,舍我其谁的气魄,我希望我寒山派的弟子在修心习武的同时,也能保有这种精神,我再次宣布,四代弟子大比,黎寒开和秋月白皆为胜者,届时,将代表门派外出交换!” 此言一出,门下弟子尽皆沸腾,可是还在观望台上的长老却皆目瞪口呆。在陪同风遗凉将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送至门派疗伤内院后,几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纷纷开口欲言,却见风遗凉轻轻摆手:“他已然能保护好自己,该放他去闯闯了,况且……”他又轻轻一顿:“寒山派现在也不安全了,江湖暗潮涌动愈来愈甚,若不放他历练,未来若江湖风起,只凭我等的力量如何能保全这孩子?” 高矮胖瘦四老尽皆低头沉思不语。风遗凉也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已然夜幕深沉的天空,决然道:“告诉孩子们准备准备吧,过几日修养好了,便出发吧!” 乾坤残页承云授 几日倏然而过,黎寒开和秋月白的那一场交手已被传为佳话,寒山派弟子受其鼓舞,全身心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练武浪潮中,寒山派山门中也因此再次变得冷清。 寒山派五环承云阁内,黎寒开和秋月白作为四代弟子大比的优胜者,被许可跟随高学问前来挑选一本武学秘籍。话说,这高学问作为寒山派学问最高的长老,平日里专门指导弟子的武学理论,这承云阁作为寒山派的武学宝库,自然也由他管理。 高学问领着两人接连过了两层,在第三层停下,转过头抚着长须对两人说道:“这承云阁一共五层,弟子基础不扎实的,不允许擅自登阁,这你们是知道的,前面两层皆是巩固基础的武学,你们之前便有权限进来,而今掌门特准大比优胜者可以多登一层,所以带你们来这第三层。” 黎寒开听了好奇地四处望了望,而秋月白在旁却是轻轻朝着高学问一点头,又化作那孤僻之影径直去挑选武功了。高学问无奈摇了摇头,转而对黎寒开:“本来想在挑选武学方面给你们些建议,却没想到性子如此急,孩子,你可愿听吗?”黎寒开轻轻躬了躬身:“有劳长老!” 高学问一见黎寒开愿意接受指导,自得地抚了抚长须,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见解:“这天下武功呀,大抵分为内,外功两种,外功表现样式有很多,譬如搏击之术,刀剑御使之法,长兵挥舞之道,短刃急驰之方,暗器迅发之决等等,外功较重招式,有的生猛霸道,有的轻柔迅疾,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苗疆教派那种诡异的路数,不一而足,均是意在克敌,而内功重在筑基固体,养气轻身,说白了就是我们平时颐养真气的功夫,当然了,所谓的轻功其实也算在内,不过说到底,它其实只是个灵活运用内功的法门罢了。” 黎寒开虽然接触武学已然数月,但这种系统的理论却从未听过,一时间听得如痴如醉,而高学问看到有人这么认真地听他讲,一时间更加自得,抚摸长须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缓了片刻,平复了下心情,这才继续道:“孩子,你有李兄弟的传承,各类招式自然取之不尽,但是那份传承却也像上了两道枷锁的宝库,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研究新派武学,发现李兄弟的武功首重意境,意到而功成,而你如今的阅历不足以让你随心所欲地施展这些功夫,这,便是第一道枷锁;而第二道枷锁便是你的内功限制,李兄弟当时所用的是何种内功,至今无人晓得,但施展万般武学也从未见其内力穷尽,而今孩子你未得其基,而强用其功,这便犹如空中盖楼,岌岌可危,从这几次你受的内伤来看,此点已现端倪,若再不调理,内里受损,万般皆休!” 黎寒开听了急忙点了点头,请教道:“不知弟子应该怎样调理呢?” “气虚里空,自然是要养气!”高学问指了指三层的东北角边缘处:“那里收藏的便是寒山派较为上乘的内功武学,也有一些这些年弟子在外寻得的内功秘笈,,我却没有一一翻阅,孩子,你可自去寻得一本带走修炼。” 黎寒开躬身称谢,随即快步走到东北角,开始翻阅起藏书来。“《十寒十曝功》,修炼者需冬日卧冰,夏日面阳,可修得阴阳二气,一次相济即为一重天,六重天后武功即为小成,可同练阴阳属性的武学,真气并不排斥;八重天后武功即为大成,真气可附着阴寒或炽热属性,伤人无形;十重天后武功圆满,可对一切有属性武学生成抗性,不受阴寒或炽热属性真气的消极影响。”黎寒开看了一眼便把书放了回去:“练成了倒是厉害,但是进展太慢,冬夏一年才能一济,等练成了,我恐怕也已经内力耗损而亡了。” 黎寒开走了几步,又随手拿了一本看了起来:“《枯松坐定功》,修炼者需每日坐定十个时辰……”黎寒开吓得急忙把书撇了回去,之后又接连看了几本,却都没有十分钟意的武学,不由得有些无奈,便躺在地上,拄着脑袋想要休息休息,可刚刚拄好脑袋,目光便扫见了藏书架下面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古朴盒子,黎寒开急忙把它拿出来,扫了扫上面的灰,而后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只存放了几页枯黄的纸,还有一张字条,黎寒开先拿起字条读了起来:“永寒历三月五日,我到剑冢挑战剑痴欲磨砺武艺,却被其剑气一招击碎护体内功,因此卧床三日,深以为耻,故将所练内功秘籍一分为二,永不再练,现已将后半卷遗弃,前半卷封存于承云阁三层地上,以彰此辱。” 黎寒开看了不由得疑惑:“留下这秘籍的人似乎也大有来头,很是要强,不知道一招打败他的剑痴,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黎寒开放下了那张纸条,目光却转移到旁边泛黄的几页纸上,心想这便应该是被封存的半卷秘籍了,于是急忙拿起阅览:“《天乾地坤功》,成于天道之功,古时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卦)。’两卦,我于云海之巅参悟后,方得此功,修炼者需自身秉持刚强上进之心,方能运转‘天乾’之功;修炼者需自身秉持悯怀世人,兼济天下之心,方能运转“地坤”之功,若无此心而练此功者,必致走火入魔。两功运转路线,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合而共济,彼此交融,如天地生万物,最能养气!乾坤二气在体内交融一轮即为一个完整周天,按开天之法,运满六六之数,即为小成,内力可出体凝而不懈,丹田气海扩至一倍;按辟地之法,再运满五九之数,即为大成,可化气为罡,诸法难侵,不受任何内功属性的负面影响,内力此刻再无穷尽之时;最后再按生人之法,运满九九之数,即为圆满,可惜天地终无长寿,物极必反,九九之后,丹田无限但内里空空,真气再难外泄,但此时却可隔空化取他人内力以哺己身,亦能达到无穷无尽之功效。”黎寒开看完深呼一口气,如获至宝,急忙往后翻看修炼之法,可惜一看之下,却不禁垂头丧气,极为失落,原来,寥寥几页纸之间,却只记载了开天之法的运转方法,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将这门功夫练至小成,大成的由气化罡,圆满的隔空取力,他都没办法达到。 不过,过了半刻,黎寒开便想通了,毕竟这门功夫是以养气为主,完全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为人方面的要求他倒也符合,尤其是少年意气里暗藏的拼劲,更是此前他能和秋月白拼得两败俱伤的重要原因。于是也再没犹豫,便将纸条重新放入盒子中,又将盒子放回原处,随即起身拿着那几页枯黄的纸,去找高学问。 此刻高学问正在一层秘籍外借登记处,摇头晃脑地读着什么,看到黎寒开走过来,随即放下了手里的书,笑着问道:“可有找到称心的武学呀?”黎寒开点了点头,u看书 ww.uukanshu把那几页枯黄的纸递了上去。高学问接过却是呆了半晌,随即眼中的惊讶缓缓消退,有些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翻出来这张残卷来,这是我派创派祖师亦清涯青年时所创武功,祖师天赋异禀一生所创功夫无数,但是其中能令他满意的却不多,待他创立了寒山派,便将其中带有遗憾意味的五种武功,一分为二,并分别放置在了承云阁每层的书架下面,这一点矮长老他们统统都不知道,还是因为我掌管这承云阁,掌门特意向我交代的。” 黎寒开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这本秘籍的来头如此大,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这几页纸,我可以借走吗?”高学问看了他片刻,不禁一笑:“傻孩子,当然可以,掌门交代了让你们来三层任取一本秘籍,这几页纸虽然珍贵,但是也在三层之中,况且创派祖师已逝,这门功夫放于此处也没了意义,也该有人把他发扬光大,你便拿走吧。老朽自去与掌门说明即可。” 黎寒开连忙称谢。高学问挥了挥手:“无妨,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透支内力运行武功,内功能养气,但是亏空的身体却难以复原,切记切记!”随即,他瞄了眼日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时候不早了,掌门要你们申时去掌门大殿内选取要交换的门派,秋月白那孩子选好了秘籍已经先走了,你也尽快赶过去吧,想必,你们最迟明日,也该下山了。” 黎寒开再次拜谢,将那几页纸贴身放好,出了承云阁,随即朝着七环祖师像处狂奔而去。 第1章.4老村寻故人子 炎夏七月,空气仿佛都热得失了神,四周景物都蒸腾得扭曲起来,恍恍惚惚,辨不清是实景还是海市蜃楼。正在这不辨虚实的地平线上,却缓缓走出来四个身影,在那地上却映出来高矮胖瘦四种形象。 那高个子是个老者,第一眼望去,是惊讶于他的个子是旁边矮身影的两三倍长,而回过神来却发现仿佛遗漏了什么,于是再看去,才发现他还有一把举世无双地皑皑长白胡!怎么叫皑皑?因为这胡子通体雪白一丝杂色都没有!又如何的长?见过及腰之发,见过及地之发,可见过及地之胡吗?可想是没见过的,如此,便知那皑皑长白胡是如何的举世无双了! 而那高个的皑皑长白胡旁,恰好正是那矮个子的身影了,那矮个子如何地矮?即使是四五岁孩童般身高倒也罢了,可用些头发立起充些门面,可惜这位偏偏是个尊者,头上四大皆空,一缕烦恼丝都没有,可知是大乐观大智慧之人! 再旁边便就是胖身影的本体了,如何的胖?如和那旁边瘦身影相比,便是那象与竹的区别,不提也罢,就是和那矮尊者的微胖体型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的,便是那肥狮与瘦羊的区别了!便是他自己单看去,也是得五官之助,单是张脸,便就如偌大蒸笼蒸的白面大饼了!而那五官之助又是何意?当知樱桃小口自古形容女子美丽,而当如此之男子生得樱桃小口,芝麻小眼,鹰勾小鼻,如猫小耳时,又该映衬得这张脸是如何面目! 最后便是行在末位的瘦身影了,前面说与胖身影相比实是象与竹的区别,然而就算说像竹子,也实在是不得了的赞誉,旁人再瘦也受骨头制约,多少会显出骨头来,而这位却偏偏柔若无骨,举手投足之间,如是风起,只怕要怀疑是柳枝飘荡了!便是如此,穿些平常衣服壮壮声势也罢,偏偏这位是个窘迫道士模样,一身残破的宽大道袍,更显得身子摇摇欲坠,万幸不是夜里,否则这十里八乡之人,怕是要连夜奔逃! 这高矮胖瘦四人磕磕绊绊行了一路,脸上的风尘仆仆写满了一言难尽,当终于走到小村旁时,斗大的汗珠还未及落在地上,便在热风下吹散了,如此,哪还有心思顾及身份和形象,却是痩柳条倚在高白胡的身上,高白胡也弯了腰,搭在矮尊者的肩上,至于矮尊者,便坐在早已瘫倒的胖面团的肚子上。四人哼哼唧唧,叫苦不迭,歇了片刻,却是高白胡先说活:“朱家兄弟,你可还有闲钱,便行行好,供咱兄弟四个去村里打些酒吧,老朽实是又热又饥又渴,行不得了。”那胖面团听了喘了半响,这才凝了口气回道:“尚未渴死,尚未渴死,买不得酒!掌门命咱们寻故人之子,费了多少周转,才来到此处,俺老朱的盘缠花了多少!不是你们的钱,不晓得心疼!寻不到人,决不再花了!”那上面的矮尊者听了,无端起了佛陀火,原本坐着的身体,突然跳了起来,站在胖面团的肚子上,指着他骂道:“活时不破财的死抠门!入土不焚香的吝啬鬼!空有家财万贯,却捏着一文当命根!佛爷我这就渡你下地狱!”话未说完,抄起念珠就朝胖面团打去,胖面团又乏又累,何况瘫倒在地,如何抵御得了,正在念珠快临近面门时,却被一把拂尘缠住,那痩柳道人不知何时转到矮尊者身旁,用拂尘将那捏着念珠的拳头死死缠住。矮尊者眼里起火,狠狠瞪着痩柳道人,却偏偏无可奈何,痩柳道人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闭目凝神。那火尊者碰见冰道人,火自熄了一半,大叫一声“罢了!罢了!”便又恶狠狠地坐在胖面团的肚子上,那胖面团不敢说话,也只是嘿嘿地赔笑。最后还是高白胡开口言道:“掌门之命,尚未完成,兄弟们勿起争执,酒不喝也罢,兄弟们若歇得好了,便跟老朽进村里,寻寻那故人之子吧,按掌门的指点,也该是这里了!” 四个人擦了擦脸颊,拍了拍衣服便又是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村子。此时正值正午时分,田里已然休憩,uu看书.uukanshu 大家都在家门口唠些家常,看了那四人进来初时也没在意,毕竟村中也常进些外人,可是,回头仅仅半刻,便都僵似石雕,反应过来,再看那四人一面,便如鸟兽散状,飞奔回家,闭门闭户,孩童尚且不敢哭泣。那四人却是见怪不怪,这一路过来,早已了解世人目光。只见那如火般地矮道人,熟练地奋起一脚踹门,揪出一家里面的汉子,恶狠狠地逼问到:“晓得一个姓李的娃娃吗?”那汉子却是颤颤巍巍,口不能言,那高白胡却是死命地从胖面团的手里抢出几文钱,递给那汉子,欠身问道:“惊扰乡里,实是有愧,几文薄礼,聊表歉意,敢问乡里,这里有个姓李的孩子吗?算起来,该有十七八岁大了。”那汉子看到高白胡颇具仙骨,便稳了心神,又看到几文钱,面色便如常了,便欠身回答道:“仙师,您是问姓李还是黎?这里是黎家村,家家户户都姓黎,却没有姓李的孩子,十七八岁大的倒是有几个,不知您找哪一个?” “难道是掌门所示有误?”那高白胡正自思忖间,村子后面却莫名飘起了一阵浓烟,那汉子看到火随烟起,却是狠拍大腿,高声叫道:“糟了,又是那混小子闯祸,将麦田烧了!”话音未落,人却早已冲出去,抄起锣鼓,急急地敲打,呼喊众人救火去了。 那高矮胖瘦四人见了,却是面面相觑,村里人仿佛受过某种训练,只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都直奔麦田,从村里消失了。众人正没主意之间,又是高白胡开口道:“掌门之语,极少出错,我们便先去见识见识这烧田的孩子吧。” 第2章.少年不舍故乡辞 话说高矮胖瘦四老寻到掌门所示村子,却并无一个姓李的孩子,正没主意间,田间燃起大火,村中之人仿佛受过训练,尽皆向麦田奔去,而长白胡提议去见识见识这个被村中人称为“混小子”的孩子。 等到这高矮胖瘦四位到了麦田,却见庄稼已然烧了大半,街坊邻里仍是东奔西跑地接井水救火,四人看了半晌,却注意起一个跑得飞快的少年,那少年发束冲天辫,背缚细柳条,穿着一袭赤红短衣,短裤,而那袖口领口尽皆挽起,胸膛晒得微微泛红,四肢远远望去看不出胖瘦,但跑起来却似脚下生风,别人跑了一趟刚到井边,他却早已打好水回来了,往返几时,也不见累。四老看着,也自暗暗点头。 等火完全被熄灭,已是日暮西沉了,大伙累得摊在地上,只顾喘气,那少年却是挠挠头,眼睛偷偷向边上扫了扫,而后不好意思地往前挪了几步,见没人理他,又再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往前又凑了几步。这回村里有个汉子喘得气匀了,才向他招招手,叫道:“大狗,你干的好事!”只见那少年嘿嘿一笑,脚却不再动了,只是嘴里回道:“二嘎叔,我看家里留的书里言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心里却是不信的,于是便想烧它一把,看它能生是不能生,来年要是长出来,我便信了!而且,我真的只是烧野草来着,不知道怎么就烧到这了,真的!”那汉子点点头,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腿,那少年见状,却是身体后驱,果不其然,那汉子,随后身体暴起,一把朝少年抓来,那少年的赤红短衣却被抓住,却见那少年嘴中吟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吟罢,身体一晃,竟脱离了那短衣,身子隐隐约约生出叠影,几个呼吸间却跑出去数里地。 那高矮胖瘦四老见了,却是眼睛一亮,只见四老之中,瘦道人踏风而起,一浮尘向那少年卷来,那少年眼看躲闪不急,口中又吟道:“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却见那少年身体又按叠影次序逆行,再次回到了远处。正得意间,却看到那个被称为二嘎叔的汉子,正笑吟吟地,按着拳头看着他。 拳生风,腿扫云,烧田娃的嚎叫与鸟齐鸣,短衣破,草鞋飞,小村里惹祸大王还有谁。 村里田地被毁了七七八八,那少年虽然村里人未下狠手,却也是愧疚得垂头丧气,瘪得像个蔫了的茄子。那瘦道士见了却取出浮尘,“唰”地从胖面团的贴身之处卷起一大锭银子,递给了村里人,那胖面团见了却再也忍耐不得,指着瘦道人破口大骂:“闷竹竿!成天嘴里憋不出半个p,心里却全都是坏主意,自己没钱拿朱老爷的银子做人情!”只待还要骂时,却被瘦道人扫了一眼,樱桃小嘴嘟囔了几句,却没了声音。旁边的高白胡走出来,拍了他肩膀几下,安慰道:“朱家兄弟,且别动怒,回去让掌门赔给你便好,门派财产全都由你经营,还怕没钱?”见胖面团转怒为喜,高白胡这才走到瘦道人旁边,看到村人有所犹豫,不肯接纳,于是好言劝道:“老朽四人乃是‘寒山派’长老,老朽高学问,这位瘦道兄唤作一柳道人,这位佛家师兄人称矮火佛,那边的胖兄弟叫做朱富贵。先前老朽四人惊扰贵村,甚是有愧,这点银子,权当赔罪,况且老朽等人也有事相求,还请通融。” 这时从人群里却走出来一位老者,拄着拐杖答理道:“四位有礼,乡野之人虽是粗鄙,但不敢枉收钱财,不知四位长老所求何事?” “老朽四人受掌门之命,前来寻故人之子,探访多时,今万幸遇见,还望村老通融,让老朽带其回山。”高学问言罢,指了指那烧田少年。 本以为必然顺遂无事,却看见村里的人,却不由自主地护住了那个少年,村老皱了皱眉,不由问道:“敢问长老,贵派掌门和我这娃娃的亲人是怎样地缘分?”高学问正要回答,一旁的矮火佛早已按捺不住性子,uu看书 w.uukansh 高声吼道:“只是要个娃娃,怎么这么磨叽,我们又没歹意!我们掌门受这娃娃爹爹临终所托,叫动荡时取来庇护。若不愿意便算了,我们找得到这里,怕是不怀好意之人也找得到!”那村老听了,踌躇片刻,才抚了抚那少年的肩,往前轻轻送了送,向那四人躬身拜道:“既然如此,还望四位长老日后多多照拂这孩子。”那少年见状,却是紧紧拽住那村老的手:“村长,我不要走。”那村老也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你爹爹于我等的有大恩,若真是最近不大太平,留你在这里出了事,九泉之下该怎么向你爹爹交代?你爹爹当初来这里是为了你的安全,如今既然所托之人到来,想必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孩子,不可任性。”那少年双眼早已红了,用手狠狠擦了擦,点了点头,却又看向了远山派的四个长老,脚却不肯动,顿时停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柳道人却是先先前一步,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对村里众人点了下头,言道:“放心。”一旁矮火佛却哈哈哈笑道:“兀那少年,却是如此厉害,能令哑道人开口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柳道人淡淡望了他一眼,却是不再言语。矮火佛见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说,胡乱地打了个佛号便自顾自先走了,其余三人也各自见礼,带着这少年启程回山了。 而这村里众人,初始还唏嘘一阵,等到看见那已然付之一炬的稻田,却不知谁率先“哈哈”一笑,便引得村中之人,尽皆手舞足蹈,大呼:“哈哈哈哈哈,混小子被带走啦,来年终于能丰收啦!” 第3章.派名寒山成弟子 却说寒山派高矮胖瘦四位长老带着那烧田少年径回门派,于路上却免不了闲聊了几句,方知那少年之父确实姓李,但因隐居之故,才将这少年的姓氏改李为黎,此后便养在这黎家村之中,而其父却在十余年前不幸亡故。村里之人受其父恩,从不说破,又轮流照顾此子,因此少年独身虽久,却并未经历过太多苦难,每日要么和邻家孩子玩耍,要么自己读一读其父遗留下来的残破书籍。 说到那书,却也奇怪,尽是各种风格的韵律文字,多半不能理解,少数因见识过景物,就如村中见过马儿奔跑,便莫名晓得那“赏花归去马如飞”的文字意味,每每吟道,心身便如烈马飞驰,一瞬便可横移一里。问到四位长老时,却人人面色凝重,最后还是高学问解释说,这是其父李潭空所创武功,这些奇怪的韵律文字,这世间原本没有。二十年前,本是正邪门派大战,本来争执不下,争斗愈演愈烈,朝堂,江湖,百姓,人人自危,正在此时,李潭空横空出世,说是横空,真个动静浩大,天鸣惊雷,地裂山摇,甚至听说远些地方甚至洲地相倾,国与国隔海甚至都挤压到一起。正在此种异象下,李潭空正巧出现在正邪交战的战场中间,初始人皆以其为神,不敢侵扰,怎奈他先去正派挑战,被正派人士一顿胖揍,又去邪派挑衅,结果又被邪派追杀,几近丧命,最后不知为何,一夜武功大成,口念这些奇怪韵律文字,神挡s神,佛挡s佛,将正邪百二十派尽皆打服,自此天下太平,奉其为尊,只可惜,其人不爱权欲,娶得楚家女儿楚山悦,自此隐居去了。 那少年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自己的阿爹,竟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不禁又吵着高学问问后文,只见那高学问捋着自己着地的长白胡,轻轻笑道:“后来呀,老朽带着他的遗子李寒开回到了寒山派。看,我们到了!”那少年这才发现,自己痴迷于阿爹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却已行得数日,已到了寒山派。 李寒开这才回神,惊奇地看着寒山派的奇景,虽是才到山下,却正巧能看到山体雄健,那寒山派依山而建,多栽清花冷树,一片苍翠肃静,石路盘旋而上,每上一环,却都有建筑建于山阿之上,且有二三弟子往来巡视把守:一环为山门,二环演武场,三环弟子房,四环铸兵坊,五环承云阁,六环师长厢,七环祖师像,云霄挂飞瀑,一泻到魂乡。 李寒开自小荒丘小村长大,哪里见过如此恢弘的山阿门派,此时却又是痴醉,不觉间,已被领至第七环的祖师像前。李寒开以为是要带他参拜雕像,却见那雕像之下,却传来机括之声,一道石门,应声而开,李寒开却又是东摸西碰,啧啧称奇。 五人入得掌门大殿,高矮胖瘦四位长老皆是向前一步各自行礼,高学问当先禀道:“月前,奉掌门之命,去襄陵属地搜寻李兄弟遗子带回,幸不辱命,今将李兄弟之子李寒开从黎家村护回我派,特来复命!”李寒开这中间却并不低头,反倒一直打量着这寒山派掌门。这掌门却没有想象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反倒是一袭淡蓝布袍,长发未及腰,长须未过胸,虽是发须皆白,但面无深皱,一双剑眉下,却是眸如清水,波澜不惊。 正感叹间,却听那掌门发语,话若暖风,却中气雄浑:“孩子,我和你父是故交,虽多曾切磋,但也终究佩服你父淡薄为人,你父虽名噪一时,但终究惧者多,服者少,知心之人不多,本想世间安定也任你一世安乐,不想你踏足于此,但偏偏近来江湖诡谲,怕牵连到你,又负了你父所托,故接你到此,这是你父亲笔书信,你可一观。”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封枯黄书信,递给了李寒开。 却见信上所言: 疯老头!数年不见过得可还好呀?想当年老子被你打过,后来功夫练成了也揍了你出了口气!恩恩怨怨的也就不再提了! 老子当年隐居,一是怕权力这东西麻烦得狠,又讨人嫌,我揍你们只是不想白来这遭,功夫练成,天下无敌了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谁耐烦搭理你们!二也是怕这武林中的妖魔鬼怪惦记着我这门功夫,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嗯,估计你也不懂啥意思,总之,我不想被人惦记,于是就离开了。 我告诉你个秘密哈,不久之前,我和山悦有了孩子,哈哈哈哈哈,不请你喝喜酒也别怪我,因为老子住的地方得保密,隐居懂不懂?现在呢,为了补偿你这老头,就把我孩子托付给你了,山悦去了之后,我的身体也不大好,不知道还能挺几年,不过你也别美,若是世间太平,你让我这娃娃便在这里快活一世,uu看书 ww.uanshu别来扰他!若是,哪些坏家伙又不安稳了,你便接他回去你那里,你这老头,虽然迂腐一点,但是功夫尚可,人品更是不错,我放心! 嗯,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别惦记老子的武功,我没有教给我这娃娃,就留了一本破书,你们也看不懂,毕竟我是叫你保护他,不是让他护着你哈! 说得够多了,疯老头,保重啦,今生若有再见时,却再把酒言欢吧! (再下面是一幅抽象的地图) 李寒开读完了信,头脑中那个远去了的形象不禁又慢慢清晰,信中的语气虽然不怎么着调,但是他记得年幼时阿爹有力的手,和明媚的笑容,只是从阿妈不见后,阿爹的笑容就少了,只是看向他时,才难得的笑一笑,这些片段的记忆,他还记得。 李寒开紧紧捏了捏手中的信,吸了吸快留下来的鼻涕,顶着红红的眼圈问道:“疯老头掌门,这封信我可以收起来吗?”这一声却把周围的四位长老吓得一机灵,连脾气最火爆的矮火佛也连使眼色,低声言道:“那娃娃,不可胡言乱语,掌门自有姓名,尊讳风遗凉,还不改口!”风遗凉却哈哈笑道,轻轻摆手:“却是无妨,这孩子倒真和李兄有几分相像,哈哈哈哈,孩子,这信本来就是你父所留,今还其子,以完誓约,有何不可?你就留着吧。只是,李姓于我世间少见,恐别有用心之人注意,你便暂时仍用黎姓吧。”黎寒开点头称谢。 此间事了,风遗凉便叫黎寒开行礼入派,再教高矮胖瘦四老告知其门派诸事,自此,黎寒开便正式成为了寒山派的弟子。 第4章.寒山秋现月白影 黎寒开成为寒山派的正式弟子后,却并无什么人来约束,每日晨起或到师长厢听师长论道,或到承云阁习看门派武功,若是兴致来了,便到演武场看弟子比武,一个劲地呐喊助威,虽然对武功,他黎寒开是一窍不通。 原来这寒山派乃是正道古宗,名头虽响,但一向避世,弟子虽精却相对较寡,更无过多条框约束,因此师长多不束人,此派弟子亦是勤勉,无人荒废武功。反而是师长担心个别弟子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因而对弟子在承云阁参悟进修武学时有所限制,如前置的基础武学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界,则不能去上一层参悟进阶武学。 而黎寒开入门之后,仅仅是学得了锤炼基础的初级武学:养心宁神,涵养气息的初级内功寒山养气诀;强身健体的腿脚功夫,岁寒三式;轻身提速的初级轻功,岳岚清风。说是习得,其实全都会而不精,连登堂入室的小成之境都未能踏入。其实,寒山派这古道正宗,讲究治心而学,先治心,后习武,是静心武学。从寡言少语的一柳道人,可凭一把浮尘便能拦住矮火佛的一双拳头,便能略窥一二。而黎寒开却偏偏是个生性跳脱的人,心实难静,因此就连寒山派最基础的武学,也难领悟,只是胡学瞎玩,多日无话。 却说忽有一日,黎寒开正要去演武场给比武的师兄们呐喊助威,还未及到,便远远地望见,平日里除了自己,并不会有什么人会光顾的观战区内,此时却静静地坐了一个人。是的,静静,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一头乌黑的散发垂落背后,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嘈杂的演武场格格不入,单从背影上来看,浑然一体的黑,仿佛将演武场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忽然看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黎寒开不禁好奇,快步走到观战区,正要上前看看这人是何模样,却不小心搅入了这个“静”的领域,那人轻轻侧头,却并未往后看,而是起身后,如夜风般,悄无声息地走了,等到黎寒开跑到刚才那人的静坐处,却又只能堪堪看到那人的黑色背影。黎寒开撇了撇嘴,再没了看比武的心情,而是心中暗暗较劲:“没来由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原本只是好奇,这次却是非看不可了!” 第二天,黎寒开早早便来到了演武场,装作在看比武的样子,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到得太早,场上根本就空无一人,他只是警觉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波动,忽而,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一股气息,猛地转身,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师兄路过,那师兄揉了揉眼睛,赞叹一句:“师弟勤勉,这么早就来练武呀,你且让让,朱长老叫我来清扫此地,待师兄扫完,师弟你再来练过。” 黎寒开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要与那黑色背影较劲,却因太过认真,反把自己落到个尴尬境地。他真诚地朝那师兄笑了笑,高声回道:“好嘞,师兄,那你清扫完了,我再来!”待离得那师兄远些,却是低着眉头,半捂脸,嘴里嘟囔道:“被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看到,岂不是又落了半成。”正感叹间,却见一股夜风幽然飘过。待得黎寒开反应过来,那股夜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恶,被那家伙看到了!”黎寒开咬着牙,手握成拳头,朝那空气狠狠一打,却如坚石击棉,使不上力,无可奈何。 到了第三天,黎寒开痛定思痛,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此番却并不站在明处,而是隐于冷树清花之间,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可惜徒待半日,那黑色背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难为黎寒开沉静半日,此时却是心如白昼亮,眸若夜沉光,有心瞄着那人,头和眼却均不能自由控制,眼睛刚控制着张开半条缝,它自己却又把自己合上了,头也是昏昏沉沉地一点再点,不断摇晃。正待黎寒开考虑要不要放弃,干脆回弟子房睡一觉的时候,那半开不开的眼睛,却突然涌入一阵夜风。那冷冽的黑色气息,一下子使他清醒,他半眯着眼,一动不动,仿若一只豹子,只待那黑色背影松懈的那一刻。 终于,场上来了一对武功高深的师兄,彼此过了五十余招不分胜负,连路过的弟子也是纷纷驻足,不断喝彩,演武场难得地出现了一次观武盛况。看到观战区人多,黎寒开自忖就算那黑色背影发现了自己,再想离开,想必也一定不如前般顺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于是躬起身子,左踩右踏,早运起岳岚清风,寻着人群缝隙处,直奔着那黑色背影而去。再说那黑色背影在黎寒开动身的那一刻,便已察觉,改坐为走,却偏偏少了起身的那一环节,但见踏风斜身而走,如岩穴之风,无孔不入,无路不可走,在人群之中却并无阻碍,左闪右躲,眼看就要脱身而去。黎寒开虽然轻功未及人快,但是胜在占了先机,眼看就要追上,此刻哪肯罢休,一时心急之间,轻功层次却有突破,脚程却又快了半分,触手可及之间,正待要抓,那人却刚刚脱了人群,毫厘之间,竟抓空了。黎寒开好胜心起,哪里肯休,只是轻功却才突破,仍未可及,急智之下,却想起幼时李潭空带他看飞驰的马儿参悟出的逃命功夫,便是未入山门前,逃避汉子追打时所吟“赏花”之诀,于是口再念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一吟之间,气息陡然转变,从山岗清风的悠然轻快,忽而转成畅快急行之感,一时之间,双腿仿若飞马疾驰,一跃而起,却是瞬间便行到了那黑色背影之前。 黎寒开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人正面的冷冽气息更胜:凌眉一尺冰剑裁,清眼微睁半寒开,嘴角暗生凛冽风,清寒冷夜幽影来。那人看被拦住,剑眉却是轻轻一挑,却未再动,过了半刻,却是嘴角微起,轻笑一声,说是轻笑,实在是皮笑肉不笑,整张脸的变化,只在嘴角:“新派武功?在这正道古宗出现,倒是有趣。”黎寒开看那人神情口气尽皆傲人,心底有些不喜,便出言调侃道:“如此怕见人,我还以为是哪位师姐,怕犯了尊容,没想到竟是位男子,虽是长得冷冽了些,但又何至于做此小女儿状?”那人却并不生气,冷冽的气息仿佛连情绪也冻住了,只是淡淡摇头:“恕罪,秋某独行惯了,不喜交友。”黎寒开又是拳打棉花,吃了个瘪,正无语间,却想起那人提过一嘴“新派武功”,于是便问道:“那个…你是叫秋某吗?秋某,你刚才所说,‘新派武功’是什么意思?”那人的眉头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动,淡淡开口道:“秋某全名,秋月白,至于‘新派武功’自是和‘旧派武功’相对,阁下当真不知?”看着黎寒开一脸迷茫的样子,秋月白方知对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不禁有些微微好奇,但还是解释道:“二十年前,u看书ww.uukansh.co正邪两道大战,李潭空出世一事,阁下应该了解吧?”看着黎寒开点了点头,才继续道:“李潭空自创武学,败尽天下各派,自此某些门派的某些人便有心记下了李潭空所吟口诀和招式,将其内化,此类武功便叫做‘新派武功’,而那些秉持古道,觉得只是自己的功夫练得不到位的人,仍旧选择坚持练的传统武功,便是‘旧派武功’。” 黎寒开听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明亮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于是不禁又多问了一句:“那这么说来,‘新派武功’岂不是要比‘旧派武功’厉害一些,这么一来,坚持练‘旧派武功’的人岂不是是寥寥无几?”却见秋月白摇了摇头:“事实恰恰相反,‘新派武功’只靠自己摸索,实难练成,往往空有其表,甚至更有甚者剑走偏锋,几近走火入魔,现在还在练的,要么是小派,要么,是邪派。”黎寒开听后连连点头,拱了拱手道:“多谢秋兄了!要不是和你怄这口气,还不知道这许多事呢。”秋月白只是摇头:“却是不妨,想必阁下是初入江湖未久,待得久了,这些事自然也是知道的。”黎寒开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阁下,阁下,真个不喜交友,拒人千里,我虽是初入江湖不久,但是有一点比你清楚,见着脾气相投的人,就出去与他喝杯酒!就这,还是村里黎二叔教的呢,你却不懂?”说罢,就要去拽秋月白的胳膊,真要带他下山。却见秋月白不漏痕迹地轻轻一躲,眉头一翘,若有所思,随即却轻轻点头:“好,就和阁下下山饮一杯酒!” 第5章.琴悦楼上逢高手 当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下得山来,进入离寒山派最近的靖安城时,已是傍晚时分。这靖安城虽然并不是个大城,但毕竟也非缺少烟火气息的古道门派可比。黎寒开自小长在村中,刚到寒山派时便已瞠目结舌,震撼不已,到了这城中,见识了这满是灯笼烛火的街道,南来北往的商贩,车水马龙的行人,更是连连赞叹,东望西看,行了数千步,却是连路都不看,一双眼睛早被这街景吸住。一旁的秋月白此时非常自觉的与他保持距离,身上的凛冽气息依旧与周围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周围的人见了他,也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就这样,他的身边反倒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过了一阵,黎寒开终于习惯了这番热闹的景象,再看秋月白时,发现这人离了自己老远,而周围的人又都与这人刻意保持了段距离,导致原本较为宽阔的街道顿时窄了很多,那些行人无路可走便都来挤自己。黎寒开想通了,撇了撇嘴,过去拉住秋月白往旁边靠了靠,小声说道:“我说秋兄,你就不反思一下嘛,你看看这周围的人离你多远,你那副冷峻的模样就不能稍稍柔和一下?”秋月白转头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又转了回去,只是淡淡说道:“秋某生来如此,更兼家学属性阴重,人不能近,何须反思?”黎寒开被噎了半句,也逐渐习惯了秋月白的生冷性子,却不再多言,正没话间,偶然一瞥,正巧看到了个三层小楼,上书“琴悦楼”三个大字,只觉琴音抚耳,酒香扑鼻,正巧下山多时,腹内空空,此刻只想着嘴馋,哪里还能挪动步子,于是转过头讪讪笑道:“秋兄,这不是就是个酒楼嘛,刚才言语勿怪,兄弟请你吃酒赔罪,哈哈哈哈哈。”秋月白点了点头,便和黎寒开一道上了楼。 接引客人的小二,看秋月白容貌、气质、衣着皆是不凡,只道黎寒开是他的跟班,慌忙引着二人到了三楼雅座。俩人坐定,却是黎寒开先开口:“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盐渍花生,醋溜黄瓜?凡是这等好菜,统统上来!”这小二听了却是呆了半刻,心里嘟囔着:“难不成看走了眼,这小厮语气分明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里娃子呀。”想到这里,脸上的殷勤笑容,却是冷了半成,口里也隐隐酸了起来:“这位爷,花生,黄瓜倒是有,而且统统是本楼的赠品配菜,只怕二位吃得不够尽兴,却是去城外的酒家吃反倒更好些。”话音刚落,缺见秋月白默默拿出一大锭银子,淡淡说道:“花生,黄瓜各做五十道不重样的菜,一道重了,银子便拿回来,这里只送十道下酒,其余出去街边分给过路行人!”那小二见了银子,脸上挂得笑容更甚,此刻更似贴在脸上,半晌过去,笑意分毫未减。 黎寒开方才诧异于秋月白表现出的气度,却听见邻座客人哈哈发笑,下意识看去,只见是一老一少,似是爷孙两个,两人都是素衣布衫,老的那位紧闭双目,长眉低垂,眉色一片雪白,然而脸上却并无过多沟壑,单看这些这老人绝对算得上慈眉善目,却偏偏一只鼻子生得如鹰隼般桀骜;少的那位却是个女娃,十二三岁大,头上系两个羊角辫,脸并不胖,笑时却也有两个酒窝,特别是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忽而又隐约闪过狡黠的光。 只见那老的牛饮一碗酒,笑着说道:“娃唉,你可看到了,这阳间的人,皆有两副面目,一副喜你,一副骂你,可是也不打紧,你只需用这真金白银,往那里一贴,那副假脸便也成了真,一时半会都卸下不得,哈哈哈哈哈。”那女娃也不说话,只是拍手。 黎寒开暗自惊奇,只待要和秋月白聊上几句,却发现对方正在面无表情地饮茶。黎寒开索性也不再言语,只是拄着胳膊,向着窗外望看夜景:边城虽远,人心却安,满街灯笼赤龙盘,龙腾云起藏月色,天星却坠尘世河。 过不多时,酒楼小二及一众伙计便端着以黄瓜做成的菜式五十样,以花生做成的菜式五十样,蜂拥一般,挤到桌前,黎寒开看时,却是黄瓜条,黄瓜块,黄瓜丝,黄瓜瓣炒尽世,珍馐,再看那花生时,油炸的,清蒸的,水煮的,也曾化作花生碎,融入菜海汤泊。黎寒开眼界大开,但心中却难免涌出一丝怪异感。他看了看秋月白并无所动,仍然是自顾自地喝茶,于是便要伸手代为选出十道来下酒。不料,还未伸手,邻桌的老人突然一拍桌子,高声喊道:“先来的点的肉菜还未到,后来的点的素菜却先到,这是什么道理!莫要欺负我这老瞎子眼瞎!我这心,可还明白事理!” 那小二见不占理,便放下菜来,好言劝抚:“对不住,客官,因本楼伙房师傅只有俩人,那头的客人点的还多,因此难免照顾不到,还请客官恕罪,您点的那份,现在便给您做。”老人旁边的女娃听了却是呵呵笑个不听,小二不解,那女娃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说:“点得多?银子多?不如小二哥心里算盘多!但凡人心有杆秤,当知老幼需照拂,况且先来饥又渴,怎敢把昧心把人欺,捧个财主当活佛?”那小二听了被戳了痛处,又羞又怒,uu看书 wwukansh 见是个半大女娃,便伸手要去打,只见那女娃眼疾手快,将那小二的手一抻一拉,而后向上一抬,却见那手刚好遮住自己的面部,口中还喃喃吟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黎寒开正惊讶于这女娃的身手,听了这句出来,又忽感耳熟,却见一直面无表情,自顾自喝着茶的秋月白,把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轻轻一翘,轻声发语:“遮面手?”再看那小二时,却已是右手筋骨寸断,正躺在那里嚎叫着。周围的伙计见状,出了一个人将小二抬走,剩的人却把那爷孙二人围了起来。那老人眼睛仍旧闭着,手却轻轻抚了抚女娃的头发,柔柔地说道:“孙女,既然是这酒楼里的人,没一个有善心的,咱爷孙俩只得自己为自己做主了,就先吃这先上的素菜吧!”说罢,袖出千丝万网,直奔那百道佳肴,口中却又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一瞬间,百菜齐回,其中五盘菜直奔围着的店家伙计,直打得他们头破血流,抱头鼠窜,另外九十五道却是稳稳地落在了那爷孙俩四周。那老人眼睛依旧闭着,又牛饮了碗酒,夹了口菜,口中却是叹道:“眼神不济呦,只可惜了五盘好菜!”此刻秋月白已然放下了杯子,眼睛直盯着那瞎老人,口中又轻声道:“蓑翁钓雪式。”黎寒开此刻也有了思路,突然想到这爷孙俩所吟语句皆是他阿爹所留的破书里的内容,只是没想到是如此玄妙的武功招式,且威力不俗。 那爷孙俩旁若无人,只顾吃喝,却见秋月白缓缓起身,朝那爷孙俩走去…… 第6章.身手不敌陷囹圄 却说酒楼之中,那爷孙俩看不惯小二做派,火气上涌,公然发难,将那酒楼伙计尽皆打跑,使出的功夫却让秋月白惊奇,让黎寒开熟悉。正当剑拔弩张之时,秋月白却突然起身向那爷孙二人走去。 只见秋月白在那爷孙二人桌前一尺处站定,微微躬身行礼,轻声问道:“不知二位高姓?是何门派?”那老爷子伸手朝自己一指,呵呵乐道:“呵呵呵,娃子你忒个见笑,老头子我是个瞎子,哪里还记得什么姓名?你若不嫌弃,街边看到了,唤声老瞎子也就罢了,至于门派,我爷孙俩流落江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不认得天下君王,下不识得门派掌教,不入流的散人罢了!”看到旁边的女娃也只是单纯笑着,并不答话,秋月白低声一句:“得罪!”却是动手朝女娃抓来,那女娃见状,同样是对付小二的路数,将秋月白的胳膊一抻一拉,正要上抬时,却见秋月白的胳膊却生出叠影,悄然从女娃的手中挣脱而出,那女娃见一击不成,抢步上前,口中又吟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却见女娃步伐忽而诡谲,似前踏而后摇,欲疾动而忽止,难以捉摸之间,掌风却凭空暗生,悄然而至。秋月白见时,已然躲闪不及,只得以内力强接,却引得内力呼啸,充斥得酒楼桌椅尽皆粉碎,菜碟四散而飞,却见一碟正好撞到黎寒开不远处的柱子,玉碟碎裂之声凭空而起,无端激起了黎寒开脑中一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言随思绪而出,却搅动着自身薄弱内力凭空搅动,四散而出,譬如万星腾空,激荡着四周还在飞驰着的碟碗尽皆碎裂! 这突生的状况,致使还在交手的秋月白和女娃突然停手回头,而在那一旁悠闲吃酒的瞎眼老人却也是被惊住不动,然而仅过半刻,那瞎眼老人脸上的悠然神色却是急速消退,转而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低声问道:“你却是哪里学来这‘琵琶行’的功夫?” 黎寒开此时也是被自己头脑里凭空乍现的惊天语句吓出一身冷汗,未曾想到误打误撞地使出这门功夫却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是那感觉终是昙花一现,现在就算是有心想使,却已然忘了路数,更何况自己初练寒山养气诀,内功何其薄弱,经此一耗,全然见底,此刻起身都费劲。 那瞎眼老人见黎寒开并不答话,便以为是他有心隐瞒,于是抓起一旁的手杖直奔黎寒开而来。只瞬间,便已行至,抓起黎寒开,点了两下地给那女娃听,随即便要跳窗而出。秋月白见此情景,只要转身相拦,无奈那女娃又悄然而出,和其对了一掌,慢了半截,再看时,瞎眼老人和黎寒开却都已不见。那女娃见走了老人,秋月白又奈何她不得,便调笑道:“好哥哥,今日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他日见了,可别忘了请小妹一杯酒。”随即又银铃般呵呵一笑,跳下窗走了。 秋月白赶至窗前,看着窗外,轻哼一声,却也跳窗而下,不知去向。 且说黎寒开被老瞎子劫走,却是左拐右拐地进了一间民房。那老瞎子关了门,拄着拐杖,恶狠狠地敲了敲地,出言威逼道:“兀那后生,还不快老实交代哪里学得这门功夫,若是晚答了片刻,好叫你知道老瞎子的手段!”黎寒开属实冤枉,答无可答,况且暗自留了个心眼,知道自己不惜改姓,就是怕被人察觉自己身份,徒惹事端,于是只不说话,又四下张望环境,只待老瞎子不注意时,动身脱逃。却见老瞎子嘿嘿一笑,将紧闭的双眼贴近黎寒开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老瞎子是真的看不到吗?”黎寒开听了冷汗直流,直推开老瞎子,夺路而逃,可惜刚跑了两步,后脑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中,瞬间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寒开朦朦胧胧地逐渐转醒,却隐约听见瞎眼老人与那赶来汇合的女娃谈话: 那女娃先言语道:“当初主人见我聪慧,更兼身手灵活,却只传了我琵琶行的功夫。当初也曾言说,这门功夫包含内功运用、轻功步法、拳掌暗器三个方面的多重武学,又因为曲调变幻无常,意境渐生哀怨,却并不适合男子修炼。如今那人却如何会使这门功夫?” 平静了片刻,瞎眼老人才回道:“刚才另一个冷峻后生却也认得我的功夫,如今江湖人口中‘新派武功’多是不济,我等几人武学皆是主人亲传,并未敢轻现于人,饶是如此,这两个后生,一个认得,一个会使,着实诡异。只可惜这被抓来的后生,uu看书.kans口紧得很,并不言语。” 女娃叹了口气,又言道:“若是从不知何处偷学,散播出去又该如何?我等当初受主人所托,护得这几门功夫,不使其外传,以免落入到狼子野心之人手中,又生祸端,如今既然碰到,不明就里之下,不如只废其武功,再做打算?” 瞎眼老人却出言阻止:“不怕别的,若是这门功夫真由主人所授,主人传之,我等废之,九泉之下,如何对得起主人?情况未明之前,也只好把他关着吧。” 黎寒开听到这里,心中刚刚放松,正思考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却听见那瞎眼老人又突发言语:“只是这后生功夫不赖,未免疏忽,还是把那寒铁链给他拴上!”黎寒开听后,眉头不自主地微微一动,却又听见瞎眼老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后生却是醒了,夜长梦多,现在便给他栓上吧!”只此一句,惊得黎寒开忙睁开眼,躬身起来,又想再逃。 只见一旁的女娃拖着地上百二十斤的寒铁巨链,就往黎寒开处走来,而瞎眼老人早已转身将门堵住。正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门后却传来一声巨响,却是秋月白运着内力将门踹开。 瞎眼老人初时被门内响动吓了一跳,看到只有秋月白一人,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冷峻后生原来也是个傻子,只单身一人便敢来此救人?正要抓你询问,可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得意间,却听见屋外又有声音传来:“夏师兄,何师妹,多年未见,却是别来无恙,不知道加上我,可还有半成的胜算?” 第7章.以1敌2古道扬 话说黎寒开在秋月白和古怪女娃的交手中,无意之间有所得,使出了其父所留书籍中的一招武功,引起古怪爷孙俩的猜忌,故而两人设计将黎寒开劫走,正当危机时刻,秋月白领着一人赶到:“夏师兄,何师妹,多年未见,却是别来无恙,不知道加上我,可还有半成的胜算?” 那瞎眼老人与女娃对视了一眼,脸色微变,半刻之后,却又默契地彼此一点头,随即冲出屋外。黎寒开瞧准时机紧随其后,也出了屋子,站到秋月白身边,才发现此刻天已大亮,而寒山派掌门风遗凉一身蓝袍青衣,正轻抚长须,立于门前。那爷孙俩却并未答话,却是瞎眼老人抢先出手,口中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又使出那“蓑翁钓雪式”,只见万千细长银丝在阳光照耀下,遍发清辉,闪耀得人难以睁眼,而偏偏又速度极快,短短一瞬,便朝风遗凉刺去。只见风遗凉一前一后踏开两腿,又张开双袖,以袖子轻揽银丝,因而万千银丝被聚拢到一起,再荡起袖袍,只见其身散发一股清寒之气,银丝原本柔韧的质地转瞬僵硬,最后,风遗凉立身只轻轻一拉,万千银丝齐断。那瞎眼老人未能及时收力,银丝一断,却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终是立住了身子,一双紧闭的眼却是转向风遗凉,口中低声道:“远山寒劲功!旧派的武功却也厉害!” 一旁的女娃哼了一身,随即抢身向前,身影飘忽不定,虽是步伐之间,行动得并不迅速,但身姿诡异,永远也无法预料到她的下一步会踏向何处,身影又会飘向何方。原来,是这女娃又运起“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轻功功夫,欲借此一边观察形势,一边靠近风遗凉,以等待时机出手。 却不料风遗凉身法更快,双腿如腾云驾雾,身影宛如清风,只留下身后叠影重重。女娃自知拳脚功夫不是对手,趁着风遗凉尚未接近,手作拨琴状,却见一道飞石破空而去。而随着女娃手中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飞石也宛如雨点般侧飞而出,顷刻间便至风遗凉眼前。那女娃感到胜利在望,嘴角不禁上扬,嘴中轻吟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然而,刚刚吟毕,原本带着笑意微微眯起的双眼却突然变得很大,那翘起的嘴角,也瞬间坠下,骄傲变成了惊讶,灵秀变成了呆滞。 只见那数百枚飞石虽然飞至风遗凉身前,但却被这位寒山派掌门凝聚内力,鼓起掌风,尽皆档下,不能近身。那数百枚锐器撞入这刚毅的掌风之中,极致碰撞下,却恰恰传出了这“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远远听见,便正似这万千珠子落入玉盘之声。这一幕,使得黎寒开、秋月白、瞎眼老人乃至于女娃都尽皆感叹。女娃见了这一幕,也自知不是对手,轻叹了一口气:“昔日只听主人说起寒山派武功招式飘逸灵动,内功却雄浑中正,还嗤之以鼻,原来旧派武功练至化境也能如此厉害,今日见识到了。” 风遗凉收了掌风,又轻轻抚了抚长须,从容走到黎寒开二人身前,对着那古怪爷孙二人轻轻躬身:“昔日李兄在时,便有幸见过夏师兄与何师妹的风采,只是未曾交过手,今朝看来,李兄传承未断,倒是我虚占了几十岁的便宜。” 那瞎眼老人敲了敲拐杖,头不由自主地往下低了低,既然技不如人,语气难免也缓和了些:“风掌门,你也不用过于谦虚,我们虽然学得主人一招半式,但是终究招式未精,到不了主人的境界,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不行,不代表主人的招式不如你寒山派的功夫,说到这……”瞎眼老人闭着的双眼朝黎寒开所在的位置瞄了瞄,问道:“他和主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也会主人的招式?莫不是你们寒山古派,按捺不住,也要学习新派武功了?” 凤遗凉轻轻一笑:“我寒山派武功虽然是古道门派,以旧派武功立派,但是却并不禁止门下弟子兼学百家之长,我这位弟子,是带艺投师,何处学得李兄的本事,我却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但他既是我派中弟子,有人想对他不利时,我却要管!” 那瞎眼老人还需再说,却被一旁的女娃拉住,那女娃朝着风遗凉轻轻抱拳,稚嫩的声音却与其表现出的行为产生了怪异的反差:“风掌门,今日我二人技不如人,自然不敢再叨扰,但是事关主人遗命,我们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改日请得黄大哥出山,再请赐教!” 风遗凉笑着轻轻将手向前一递:“随时恭候。”那两人也不停留,运起轻功,几个呼吸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风遗凉见二人走远,便转头看向了黎寒开,正巧迎上了黎寒开那热切的眼神。其实,黎寒开经历了这一遭事,心中也自然涌出来千般疑问,只待一口气问个明白。风遗凉见状,笑着拍了拍黎寒开和秋月白俩人的肩膀:“你们两个,这次偷跑下山,玩得可还尽兴啊?”秋月白把脸往外一撇,当作没听到。黎寒开也突然意识到,无令下山是犯了门规的,也讪讪地干笑,收回了那“求知”的目光。 风遗凉带着二人回了山,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之内,却是只留了黎寒开一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却是风遗凉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本以为收了你为寒山派弟子,便可免你陷入江湖中的种种事端,如今却偏偏不巧,只偷偷下山一趟便遇见了你父亲的旧部。”黎寒开见掌门先开了话头,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急切问道:“那俩人果然和我阿爹有关系,掌门,这是怎么一回事?您之前讲阿爹事的时候没有提过他们呀?还有,他们的武功为什么都出自我阿爹留下书籍?但我却不会用?” 风遗凉抚着胡子回忆道:“是啊,像你父一般,横空出世的天才,岂能没有追随者。在他和各派交手的那段时间里,他一边钻研武功,一边结交江湖中的奇人异士,不过,说是奇人异士,多半也是被这世间所抛弃的无家可归者,他们之中,有的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有的只行为怪癖,却被人当作□□追杀,还有的,只不过武功连岔,走火入魔,引得容颜变幻,便为人所不容……” 黎寒开听得呆了,又急切问道:“那今天的那两个个人,便是当初阿爹收留的人?”风遗凉轻轻点头:“你看到的那个瞎眼老人,其实他并不瞎,他本名夏仪风,本是江湖侠盗,身法高超不说,眼功更是独步武林,因而暗器手法高绝,凡射必中,只是劫富济贫,官府不容,在‘铁面捕快’潘胜勇的追击下,重伤难脱,幸为你父所救。至于,u看书 ww.uanshu 你看到的那女娃模样的女子,她其实已是二十岁出头,名叫何似雪,本是江湖中‘覆雪派’的天才弟子,后被人所嫉妒,暗中害她走火入魔,几近性命不保,容颜与武功全都反退至十余岁的模样,若不是被你父撞见,多半已经被人所害。” 黎寒开听了,若有所思,不住地点头,但又不由得好奇:“掌门,那他们既然是我阿爹的旧部,为何不能告诉他们我的身份呢?”风遗凉摇了摇头:“傻孩子,他们确实没有害你的心思,但是他们也在泥潭之中,如何能护得你周全?不知道江湖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不过,也确实如何似雪所说,事关你父的事,他们不会罢手,如果有一日,你不得不直面他们,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好,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说罢,他一双剑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黎寒开:“孩子,你不是还问了他们的武功和你父亲留给你的书籍是什么关系吗?江湖传闻你父将毕生所悟武功都收录在了一本叫《木子云集》的册子里,这江湖中多少人只知招式而不知道口诀意境,因而练不成这些功夫,如今却在你手中。当日你来时,那四位长老已向我言明此事,我特地下令此事决不可外传,孩子,你亦不可轻将真心轻易交托。否则必出祸事!这段时间,你便安心在山里钻研你父遗留的书籍吧,一是息事宁人,断了他们找你的心,再就是,也该继承家学,危机时刻,也可自保。” 黎寒开轻轻点头,心中突然燃起对父亲的无尽思念,而今,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只有那破旧不堪的小册子了。 第8章.将进酒起房崩毁 黎寒开回到弟子房舍,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取出李潭空留下的小册子,那是一本已然残破不堪的书,封面早已遗矢,残存的这部分虽然并不厚,但是纸张皱皱巴巴的,反倒显得很厚实。黎寒开从记事起,这本书就并不怎么受重视,甚至一度被李潭空当作垫桌角的物件。 因此,黎寒开一直以来,也没把它当作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当作自己阿爹的遗物小心珍藏着,有时候想念阿爹了,便拿出来看一看,多半也是走马观花,睹物思人,并不细看内容,即使有时想多花时间看一看,也因为大多内容并不了解意思,时间稍长便也倦了。 虽然,在黎寒开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阿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一直以来也没有超脱“平凡人”的范畴,而今,听了自己阿爹的故事,黎寒开愈加思念自己的阿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去接近,去了解那个,自己看来像是个闲不下来的大男孩,而在传说之中,却似乎犹如神一般的李潭空。 黎寒开用手轻轻扫了扫那册子上的灰,深呼一口气,翻开了那小册子的第一页,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丑陋字迹再次映入眼帘:“想了想还是留下点什么,作为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见证,不过也没算白来,起码我知道了好好学习原来是真的有用处的,曾经看过的诗词歌赋在这个世界,竟然都能靠着相似的意境,借由内力导出,拳脚刀剑,短刃长兵,劲气暗器乃至于内功轻功,千象千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蕴,且意境不同,武功风格也因此迥异,从此世间难有敌手,不过就算如此,心底难免也有一丝惆怅,虽然吟得万千辞赋,自己却未能作出一首,真想知道自己使出自己创的招式,又是什么样的感觉,《木子云集》这不怕羞的名字,却也的确名不符实。” 黎寒开静静看完了第一页,却仍是一头雾水。 一者,对里面提到的这个世界并不能理解;二者,虽然知道了自己阿爹的武功路数,但是因为并不理解里面提到的“意境”,因此还是无从练起;三者,他人皆传父亲武功皆是自创,因而开创了“新派武功”的先河,但这里面,却显露出犹有遗憾的感觉,这其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黎寒开无奈摇了摇头,又翻开第二页,上书:太白剑歌十二篇。 里面却并没有如同寒山派武功秘籍那种招数图画和运行口诀,只有简简单单地文字: 式一:《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黎寒开读罢,不禁暗自咂舌,这些文字里虽然有个别词语,自己并不能理解,但仅仅只是看了一遍,其中所蕴含的狂放,豪迈之情,却扑面而来,这些文字,这种感觉是自己平生仅见的。 黎寒开轻呼一口气,感觉内心在不断跳动着,他感觉自己体内有种力量,被这些文字所唤醒了。他这次把小册子拿了起来,轻轻读了第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心中却是跟着想象出一副天河崩泻,奔腾入海,誓不回转的宏大景象,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那文字中的“黄河”之水。然而,还未及他往下思索,他体内的真气便再次犹如此前在酒楼般时,无缘无故地澎湃起来,那无痕的气浪,宛如天河倒灌,却偏偏无处可出,瞬间失去控制,只短短一刻,黎寒开的身体犹如气海,四处倾泄,一阵狂风掠过,黎寒开所住的弟子房便由内而外地完全崩碎。 等到黎寒开回过神来,发现不止他自己的房屋,就连他周边三尺内的友邻,也都统统无辜受难,而路上的同门更是有不少躲闪不及,有的被石子砸了脑袋,有的被木屑刮破了脸。而他环视了一圈,却正好对上了秋月白波澜不惊的眉宇下,那双“暗潮涌动”的眸子。 秋月白永远是一袭黑衣,甚至黑得中无杂色,一尘不染,可是,此刻,那袭黑衣却被气浪夹杂着的墙皮,木材这一堆杂物,染成了五颜六色,昔日的肃穆神秘之感全无,反倒有,uu看书 .uuanshu 一丝滑稽。 黎寒开经过前些日子的接触,也大致知道了秋月白的性子,只得微微地招了招手,那幅度微小到几乎看不见,又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作为赔礼,可是由于太过皮笑肉不笑,仅仅只是一瞬,那笑脸便由朝着人变为朝着地了。 可是,当他看到手里已经由残破,变为零碎的小册子时,刚刚的尴尬之情,却瞬间变为惊慌,他环顾着四周,不断追寻着四散而飞的残本。 秋月白看着乘着风朝他而来的残页,伸手轻轻抓住,淡淡扫了一眼,又望向了稍远处,正御风而行的其他残页,腾挪几步,将那些都轻轻拾在手中。而此时的黎寒开也已经将一些残页抓到手里,正呆呆地望着这些残页发呆。 秋月白正要走过去,却见高矮胖瘦四位长老突然赶来,那矮长老,矮火佛奔走在前,急冲冲地吼道:“是哪个小兔崽子练功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武功要循序渐进吗?他奶奶的,寒山派十几年没出过这事了! 当走近看到黎寒开失魂落魄地站在废墟的最中央,矮火佛却先顿了一顿,侧过脸和刚刚赶到的其他三位长老对了下眼色。随即,大手一抓,将黎寒开拉到近前,恶狠狠道:“他奶奶的,破格让你提前学松风寒意功,没想到这么不争气!待我禀明掌门废了你武功!”随即抓着黎寒开和痩长老一柳道人先朝着祖师石像腾挪而去。而高长老高学文和胖长老朱富贵留下来主持房屋修缮和救治受伤弟子,不提。 秋月白看着手里的几张残页,又看着远处被带走的黎寒开,寒眉微动。 第9章.寒山寒潭逢寒友 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大殿内,风遗凉无奈地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黎寒开,他没有想到,让黎寒开自行参悟家学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竟然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毕竟这孩子是受他之命,又无人在旁指导,加之这新派武功威力甚大,就算失控也是寻常,只是,弟子房舍多有损毁,派中弟子也有几人受伤,若不处置,难以服众,思来想去竟无妥善处理之法。 几人沉默片刻,一旁的一柳道人却是罕见地先开口说道:“何不罚去后山寒潭?”此言一出可憋坏了在一旁的矮火佛,急忙拍手道:“正是,正是,寒潭无人,正好掩人……”话音未绝,风遗凉轻扫了他一眼,便干笑两声,不敢再说。 风遗凉慢慢走到黎寒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孩子,我寒山派虽然门下弟子并不像其他门派那么多,又都致力于武学,不闻外事,可人心隔肚皮,见你练功练得蹊跷,不免惹人生疑,况且,本次伤人毁屋,虽非本意,终该受罚,就罚你去后山寒潭清修,那里无人,你可安心钻研武学。”黎寒开点了点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残页,重新整理了下心情,头微微前倾,低声说道:“谢谢你,疯老头!” 风遗凉刚刚听到这声“疯老头”有些微微诧异,而后轻笑了两声,抚了抚长须,挥挥手走了。 矮火佛和一柳道人见状也自去传掌门钧令,称黎寒开练功急功近利,一心求成,伤及同门,损坏房屋,罚去后山寒潭思过,后期据其表现,再言放回之事。 寒山派的后山与派中苍劲壮丽的景致不同,却是一片清寒之地,满目白雪,雪披苍松,而在一片皑皑雪地间,却藏了一汪寒潭,那寒潭之上淡淡笼了一层白雾,远远望去,似是一层轻纱,轻轻浮在上面。而在那寒潭不远处却恰好有一处天然山洞,里面有着简陋的石桌石椅和石床。 黎寒开自从前几日收拾了行李来到了这寒潭边,却只是百无聊赖地坐着,此地清寒,四下无人,可怜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活泼的年纪,却偏偏不得已要独自待在这无人处。黎寒开拉了拉早间一柳道人捎给他的红色棉袍的领子,趴在石桌上,又看了看手边的几张残页,情绪又低了几分。书里说的意境,他大概懂了几分,就是能体会那些文字里面所提的情景,并能达到情感相通之境,可是,自己现在身在后山的雪地寒潭受罚,阿爹留给自己的《木子云集》也被自己震散,有一部分不知去向,心思杂乱的他根本不能,也没有条件静下心来参悟。 正惆怅间,却见茫茫白雪中,缓缓飘来了一个极致黑色的身影。那黑影在一片白雪的映衬下,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扭曲着周围一切的景物,吞噬无尽生机。 待那黑色身影缓缓靠近,黎寒开才认出来是秋月白,不过那身影带来的寒意,却更甚寒潭,让披着棉袍的黎寒开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却见秋月白提了一壶“水”放到桌上,又从黑袍中取出另外几张残页也放在了石桌上,并在上面拍了拍,轻轻言道:“阁下之物?”黎寒开却是不顾心中下意识地寒意,给了他一个白眼:“还叫阁下?!秋兄,我在寒山派也呆了一阵子了,也就拿你当朋友,咱俩也一起下山喝过酒,好吧,虽然酒没喝成,是什么味也不知道,但一起抗敌,称之为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吧?都这样了,还不能让你改口?” 却见秋月白听完了,也只是淡淡盯着他,他也怄起气来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却见秋月白手指轻轻弹了弹石桌,淡淡说道:“说完了?”黎寒开转过头去,狠狠一点头:“说完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哼:“哼,那么阁下仔细想一想,你提过自己的名字吗?我对一个从未提过自己姓甚名谁的人,不叫阁下叫什么?!” 话音已散了数刻,黎寒开仍旧是那副诧异的表情。想到前些日子,自以为在和秋月白称兄道弟,两人很熟络,却始终没有交代过一次自己的姓名,又想到前次自己练功时,无处卸力炸得秋月白满身墙皮枯枝,不由得更加羞愧,那尴尬的嘴角颤了又颤,却始终没办法摆出笑的表情。 却见秋月白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两个杯子,不慌不忙地把面前的“水”斟到杯中,把其中一个递给黎寒开:“喝一口尝尝,就当今天我们重新认识。”黎寒开赶忙接过,举着杯子飞速道:“秋兄弟赎罪,我叫黎寒开,喝了这口水先给兄弟赔罪!”说罢,闭着眼睛一口把“水”饮尽,却当即觉得嗓子火辣,一股醇香却极冲的气味飞速上涌,闭着的眼,只一下便被冲开了。他一边拄着桌子,一边咳嗽着看着秋月白:“这是…水?” 秋月白轻轻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是酒,从未有人说过是水。”黎寒开张开嘴巴扇了扇还热着的喉咙,又伸出头闻了闻那壶:“乖乖,这就是酒?亏得上回在酒楼没喝成,怎么是这股味道?” 秋月白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黎寒开稍稍缓过来点了,随即问道:“刚才兄弟所言,并未听清,你是叫李寒开?”黎寒开“啊”了一声,随即想到掌门的叮嘱,于是摇了摇头:“秋兄听岔了,是黎寒开,黎明的黎,uu看书ww.uuknsu前一段才从黎家村拜师来的。” 秋月白又弹了弹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黎兄,不过,这些残页应该也是你的物件吧,前些日子,不慎散落,倒叫秋某找到了,如今物归原主。”黎寒开这才想起刚刚秋月白放在桌上的那几张残页,急忙拿起看了看,看了片刻,这才轻舒一口气:“还得多谢秋兄,这东西对我来说很宝贵。” 秋月白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毕竟你我也算朋友,只是这东西似乎记载着的似乎是新派武功,如今江湖上的很多邪魔外道都处心积虑惦记着,黎兄可要妥善保管,怀璧其罪!”黎寒开见他未问及残页的来源,也暗自舒了一口气,正失神间,突然听见秋月白又说:“只是黎兄,前次看你真气外泄,像极了酒楼那时的顿悟,可不论是哪次,这种外泄都是极为危险的,新派武功不同于旧派武功的根源也在于此,并无真气运行的路线,也未阐明聚集真气,宣泄真气的凭借之物,很是凶险,不知这一块难题,黎兄如何破解?” 黎寒开只是摇头:“我只有这个了,身边也没有懂新派武功的人,只能一点点摸索了。”却见秋月白又说:“秋某家学亦是新派武功,此前在帮黎兄拾取残页时,也无意间扫了几眼,却有相同之处,不知黎兄,可愿让秋某来帮你参悟?” 黎寒开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也好,秋兄毕竟是在此地的唯一一个朋友了,又懂新派武功,彼此交流,也好相互印证!”秋叶白轻轻点头,却早已倒好了两杯酒,清寒之地,寒潭之边,两个酒杯轻轻碰到一起! 第10章.他时他地闯他祸 两人饮罢那杯酒,秋月白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小盒饭食,黎寒开暗自惊奇,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询问。秋月白又拿起酒壶,想要就饭饮酒,黎寒开急忙拦住:“秋兄,我当初要是知道酒是如此味道,说什么也不会学着村里人模样,想着喝酒的。”秋月白也不勉强,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遮面喝了。 黎寒开自看到残页失而复得,便已无心喝酒吃饭,而懂得新派武功的秋月白就在旁边,哪里按捺得住,眼见秋叶白悠闲地吃起酒来,却不免有些着急,脚不由自主地颠了颠。这一系列举动秋月白尽收眼底,又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而杯中浮动的波纹,却映出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秋月白轻轻放下酒杯,转身走了。黎寒开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这一动,反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急忙站起,连忙问道:“秋兄哪里去?”秋月白缓缓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石洞:“难道黎兄不想和秋某一起参悟这残卷上的武功了?”黎寒开听了喜出望外,连忙扶住秋月白的肩膀往石洞走去。 石洞里,黎寒开再次拿出了之前“炸房”事故的罪魁祸首“将进酒式”,并递给秋月白看了看。秋月白扫了一眼,寒眉下的冷眸也不免热切起来,可是,那眸子也仅仅只是明亮了半刻,又再次冷冽下来,他把《将进酒》递还给黎寒开,看着黎寒开疑问的目光,淡淡叹了口气:“狂放,豪迈,确实是上等的新派武功。”黎寒开听了有些不解,问道:“既是如此,秋兄为何叹气?”秋月白望了望天:“新派武功首重意境,便是要情感相通,脾气秉性心情若是均能体会,达到共情之境,那才能将武功百倍甚至千倍地发挥出来,如今黎兄邀我一起参悟这门功夫,可惜我的秉性却并不合适,虽懂难通,就是勉强练了,也是落入下成。” 黎寒开听了心中也不免有些失望,轻轻抚了抚手里的残页。秋月白看他如此模样,又话头一转:“不过,秋某练不得,不代表黎兄也练不得,黎兄先将这一式叫我看,想必是此前真气失控“炸房”之故,不过这也正印证了此招和黎兄秉性相合,不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不如黎兄和我说说当时的情景,秋某也好在旁尽一两分薄力。” 黎寒开听了眼睛一亮,赶忙拉着秋月白坐在石凳上,把那天练功的感悟及此后真气失控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秋月白听。却见秋月白听完,眼角未动,一时未语。黎寒开感到奇怪,急忙问道:“秋兄可是突然身体不适?”秋月白仍不言语,似是在调整心情,又过了片刻,这才轻吐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先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黎寒开看着开头的文字读了一遍:“太白剑歌十二篇啊,秋兄,我识字的。” 秋月白仍然是漠然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字,让他再读。“剑啊,我之前还把个细柳条当作剑的(第二章提过),虽然是胡乱耍耍,但是也是知道什么是剑的。”秋月白饶是如此淡漠的性子此刻也濒临爆炸的边缘,他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再指一次那个“剑”字,但却终究缩成拳头,压着声音低沉道:“你练的是剑招!偏又不使剑!又如何凝聚真气!不散…”说到这,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只得一转头:“就怪了……” 黎寒开这才如梦初醒,长长地“啊”了一声,这才看向了秋月白,呲着牙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发现秋月白并没有在看他,只得讪讪地干笑了两声,随即私下里翻找什么东西。这回,却惹得秋月白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你在找什么?”黎寒开回头看着他,哈哈一笑:“剑啊,知道了要使剑,当然应该找把剑再试试。”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不过…秋兄,你从阁下这么尊敬的称呼到直接称呼‘你’的这个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秋月白听了又轻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不过,过了半晌,看到黎寒开还在寻寻觅觅找着剑,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黝黑的软剑,递给了黎寒开,只淡淡一句:“试完还我!” 黎寒开伸手接过,也没客气,转了个剑花,口中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随即头脑又涌现出天河崩泻,奔腾入海,uu看书 .uuanhu.cm誓不回转的宏大景象,这回真气却并没有四处散逸,反倒如江海奔腾一般,冲向剑身,黎寒开执剑向下劈去,只见一瞬,剑气如黄河入海,浩荡前出,将石洞外的寒潭,溅起千尺浪,一时间浪如雷鸣,回荡在山谷中经久不散。 一旁的秋月白,冷冽的眸子在那一瞬也不禁闪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安静的空气中,仿佛少了些什么,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黎寒开面色苍白,已然躺在地上昏睡过去,不禁摇了摇头,心想依这个家伙的性子,看到自己的一剑威力竟然这么大,怎么可能不欢呼嚎叫,没想到却是晕了过去。 秋月白把黎寒开扶到床边,把了把脉,才发现他的体内真气已然完全挥霍一空,点滴不剩,不禁皱了皱眉,开始担忧使用这门功夫的代价,而那眸子中,暗藏着的那一束隐晦的光,也更加地低沉。 然而,未过多久,被后山动静惊扰到的高矮胖瘦四老,又一次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后山,看着昔日为弟子修身养性以修炼内功,又兼排毒固元的宝潭已然被荡空,不禁怒从心头起。只见高学文气得胡须乱抖,刚才还拿来给派中弟子授课的竹鞭此刻不断地击打着地面;后面刚刚赶到的朱富贵,原本气喘吁吁的,看到空了近乎一半的寒潭,却是来不及休息,直接扑上去哭爹喊娘;而在一旁的矮火佛却直接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眼看就要进石洞,却被转瞬而至的一柳道人拦下,那道人手持拂尘,道袍无风自动,手拦着矮火佛,眼却盯着里面早已晕倒的黎寒开,只淡淡一声:“先救人!” 第11章.2日苦修3叠手 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大殿内,仅仅隔了一天时间,黎寒开就再次回到了这里。此时的黎寒开脚力虚浮,体内真气残存无几,虽一柳道人传输了些许内力,得以让他悠悠转醒,但真气一瞬而空,不管是经脉,还是元气,却都难免有所损伤。 本来一般弟子若是受伤,即使掌门有事召见,也会等到那人静养数日,伤情稳固再议。但此番黎寒开前次练武出岔子崩毁房屋,才隔一天,又将门派的重要资源“寒潭”几近损毁,就门规来说,已属于严重过失,就寒山派自身而言,自建派以来更是从未蒙受过如此损失。但是黎寒开本是无心之失,又是承蒙故人嘱托照顾之人,因此罪责方面倒是其次。风遗凉与高矮胖瘦四老却是担心,黎寒开作为这两件大事的缔造者已然被推至风口浪尖,若是有心之人稍加探听,或是事件外传,那么黎寒开就是二十年前新派武功创始之祖李潭空之子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再难隐瞒,如此,不管是寒山派还是黎寒开自己,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四老当即商议,不将黎寒开安置在弟子房,而是直送掌门大殿保护起来。 风遗凉居正中掌门石座,最先开口:“我寒山派立派百年,以人为基,传至我时,已历一十四代掌门,此间更无一人因外物而非难弟子,如今虽寒潭受损,万幸无人受伤,故而此点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如何完成李兄的托付,保全寒开这孩子的身份。” 高矮胖瘦四老分列左右,沉默片刻,却是朱富贵摩挲着手看向末位的黎寒开言语道:“那李大侠是希望这娃娃一生无虞,少惹事端,不如不修武学,跟着我做些门派经营的事,走南闯北,当个贩夫走卒岂不更好?” 高学问在一旁连连摆手:“跟着朱兄你岂不是要染上一身的市井气,长年累月下来,随了朱兄的‘惜财如命’,百年之后,看你怎么和李兄弟交代。”随后又自得地抚了抚白色的长胡,也看向黎寒开,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让这孩子跟着老朽多学些经纶礼仪,将来哪怕博不得功名,读书人这个身份却也好听。” 矮火佛向旁边啐了一口,吼声如雷:“别再提你那些个鸟学问,佛爷听了就头大,这娃子使功夫念得口诀都比你那些狗屁不通的咒文好听!”高学问听了气得直吹胡子,刚想发作,却听见大殿正中央传来一声淡淡的“好了”两个字,顿时也不敢再言语。 风遗凉转头看向一柳道人:“一柳,你说。”那一柳道人沉思片刻,缓缓回道:“请掌门传给这孩子一套重在调用内力的旧派功夫,再对外声称他在寒潭自练成时真气暴走,故而毁潭。再有两日,便是门派选拔交流弟子的日子,可让这孩子当众使出这门招式,如此便能说得通。” 风遗凉听后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倒是有一门功夫,‘寒梅三叠手’,急重调用内力,用时内力涌动一叠高于一叠,第三叠时确有崩湖炸海之效,只是现在这孩子内力尽失,就算休养一两日,内力也不足以练成这么功夫,况且如此急功近利地练这种耗费内力极大的武功,恐怕对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这回不等一柳道人答话,黎寒开却是捂着胸口抢先俯身道:“弟子愿意,掌门长老,你们这些日子如何待弟子,弟子心里清楚,在弟子心里,说句不恭敬的话,也视你们为叔叔伯伯,如今因为弟子的缘故,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你们还在替弟子考虑,这让弟子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不就是练一门功夫嘛,弟子愿意!” 风遗凉和高矮胖瘦四老听了均有些微微愕然,不禁连连点头。 几人既然决议完毕,高矮胖瘦四老便动身出外公布消息,并着手准备两天之后的门派大比。而黎寒开便一直留在祖师石像大殿内,随风遗凉昼夜参悟‘寒梅三叠手’。 两日匆匆而过,黎寒开虽然这几日不休不眠地勤练此功,可毕竟招式高深,只能仅仅记住招式要诀,而这两日间为练这寒梅三叠手持续调用的内力,更使得原本就已然真气稀薄的黎寒开气血双亏,u看书 ww.uuanshu.cm 面如白纸,中途虽然风遗凉多有劝阻,但是奈何功夫已然传授,修炼者不停,他亦无可奈何。 大比临近,黎寒开才终于得以打坐一个小周天,给偌大的枯池,续上了几滴水。他缓缓睁眼,看到仍然守在他身边的风遗凉,不禁心中一暖,连忙起身,把他扶住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轻轻说道:“疯老头,你放心吧,这次大比我肯定要拿个名次的,不能让你白教我功夫啊。” 风遗凉趁势伸手打了他脑瓜一下:“没大没小!哪个跟你说要你去拿名次的?你就在台上把这功夫使一手,就可以下来了,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还想着拼什么?” 黎寒开揉了揉头,嘿嘿一乐:“掌门可刚教过我,这寒梅三叠手的精髓就在于拟态梅花昂扬不肯服输的精神,只有越挫越勇,才有可能在严寒之下,盛开二度,甚至三度!如今二叠我已有把握,到时候再拼一把,看看三叠的威力!” 风遗凉不禁有些后悔,为何偏偏教了他这门拼命的功夫,可惜刚要说话,便看黎寒开轻轻鞠了一躬,就飞速跑开了。 风遗凉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出大殿外,感受着渐起之风,看着原本一望无垠的晴朗天空逐渐行云聚拢,似是对人诉说,又似是自言自语道:“风从虎,云从龙,潭空啊,你有个好儿子,和那时的你,是那么的像。只是,这孩子注定有跃出龙门的那一刻,我们,又能护佑他多久?你呀,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远处,聚集弟子的钟声响起,门派大比,开始了! 第12章.3钟响尽4台斗 寒山派依山而建,山体挺拔,从一环山门而上,逐渐由宽至窄,而二环演武场面积最为广阔,万顷平地,并无勾栏阻隔,平时虽多有弟子在此习武过招,但也不及今日盛况之万一。 自二十年前,李潭空将江湖中的各个门派逐个击破,诸如寒山派一流的古道正宗,觉得不能再闭门造车,于是相约每过三年,各宗派便互相派遣门中一些优秀弟子到彼交流武学,以期取长补短,增进门派武学底蕴,而三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其实是选拔门派交流弟子的唯一途径。在如今各门派虽偶有交流但仍以敝帚自珍为主流的情景下,全派弟子无不重视,都想争取头名,以获取见识别派武学的机会,因此,就算是在外历练的首代弟子,也都会在大比前一天赶回,以争取极为有限的名额。 为了迎接这种空前盛况,如今的演武场中间搭建了四处高台,为派中四代弟子各自比武所用,四处高台中间又铸观望台,观望台四角各站一名师长,以观察四处比武高台动静,如有危险便直接出手救助,但被救助的弟子也同时判负,丧失了争取名次的资格。而最外侧则是观战场地,不参加大比或者等待比武的弟子,便在此处观战休息。 当黎寒开赶到演武场时,门派弟子集结的大钟已敲过两遍,由于大比尚未开始,弟子只能在观战区先行待命,而正因如此,寒山派弟子都拥挤在有限的场地内,更显得水泄不通。黎寒开看着无处下脚的场地,不禁一愣,似乎没想到平日里显得人丁较为稀少的寒山派,能够忽然之间涌出来这么多的人。 正发呆间,却听见山门处响起了弟子集结的最后一遍钟声。而随着钟声落定,却从观望台里面缓缓走出来高矮胖瘦四位长老,而山体上方一道淡蓝身影悠然飘下,轻轻落到观望台正中央,众人定睛看时,却正是寒山派掌门风遗凉。 风遗凉走到观望台的围栏前,向四周慢慢扫视一圈,高声说道:“寒山派的弟子们,二十年前的一场败绩,让我们看到武功融合,彼此交流的必要性,门派间各守传承只能步向消亡,因此我们相约每过三年,便派遣门中优秀弟子远赴各派进行交流,而今天,就是选拔这批弟子的重要日子,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已经为今天这一场比试做了长足的准备,迫切地想要一展身手,那我便不再赘述过多的规则,只简单阐明两点:‘第一,从第一代弟子到刚加入到门派的第四代弟子分开进行比试,比赛以分组抽签的形式分配对手,听到朱长老叫到名字的弟子上台即可;第二,门派大比为派中交流,严禁任何弟子伤害同门性命,当然刀剑无眼,如有实力相近,需要全力相搏的情况,观望台上的长老会及时出手相助,但被救助的弟子也同时丧失了比赛资格,直接判负,’以上两点,诸位弟子可听懂了?” “明白!”台下弟子凝气高吼引得山体一震。 很快,寒山派弟子便被分成四份,各登四台进行比试。而四代弟子的首场比试便叫到了黎寒开的名字。 黎寒开此时的内力仅恢复半成不到,听到了高台之上的主持师兄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却也抖擞精神,运气一步登台。而黎寒开的对手,却是一个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身穿寒山派的传统青蓝弟子服,头束马尾,却偏偏性如烈火,巧目圆睁。两人欠身答礼,那女子只报了一句自己的名字:“曲风鸢。”便提剑朝黎寒开奔来。 黎寒开还未及自报姓名,寒剑已至,只得侧身躲开。身子方才躲过,立足未稳之时,剑又回至,曲风鸢使得却是寒山派基础剑法中的“寒鸦回翅,”黎寒开只靠身体的力量再难躲开,只得调用些许内力,运起“岳岚清风”,向后急退。曲风鸢看这一击又未得手,划了一条剑弧,也运起“岳岚清风”开始变招。只见她身影飞速而至,一把寒剑越使越快,很快剑影就把黎寒开笼罩在内。黎寒开认得,这是寒山派基础剑法中的“雪覆青山,”意劲虽然不足,却是基础剑法中出剑最快的一式。黎寒开自知凭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已不可能躲开,于是在中剑的前一刻,身体奋然前倾,五指凝气成拳,朝曲风鸢小腹轰去,这招正是“岁寒三式”中的“苍松擎顶”。 结果可想而知,黎寒开虽然中剑,但是毕竟“雪覆青山”意劲不足,黎寒开又及时调整身姿,只划伤了胳膊,而曲风鸢结结实实地中了他一拳,胜负已分。 可这头黎寒开刚获得胜利,观望台上这里一直在观察四代弟子比武的高学问却不禁皱眉,抚着胡子对一旁的几人说道:“寒开这孩子虽然取胜,可却并未使出掌门传给他的‘寒梅三叠手’啊。”另外三位长老听后,都不禁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黎寒开并未按照此前约好的那样,uu看书.ukanshu 一上来就在一众观战弟子前使出掌门所传武功。只有风遗凉轻轻抚须,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在正在台下休息打坐的黎寒开,缓缓说道:“他在保存内力,他是想,走得更远!” 而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似乎印证了风遗凉的话,虽然对手强弱不一,但是不论面临何种对手,黎寒开只以自身的灵活反应迎敌,自始至终,也没有使出“寒梅三叠手。”随着比赛场次的增加,黎寒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重的一处是左肩的一处贯穿伤,虽然已然涂上了寒山派的治疗药膏“寒露清化散”,但一时也难以恢复,可与身上伤口数量截然相反的,却是黎寒开逐渐恢复的内力,和不断攀升的气势。 很快,天幕低垂,已近傍晚,仍在天边残挂着的夕阳,散尽最后的余晖,将那一抹红,穿透层云,染成了这天地的颜色。 此时,寒山派的门派大比也到了尾声,四代弟子的比赛仅剩下一场,而另外三代弟子的比试因为弟子之间已存在一定差异,均已在早些时候结束。如今,寒山派所有弟子的目光,均集中到这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赛上。 随着台上的主持师兄高喊的那一声“黎寒开”,他猛然睁开双眼,气势已达顶峰,内力通过断断续续地打坐,也已恢复七成。他踏步上台,等候着对手。 而这时,主持师兄也念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秋月白。”那袭黑衣倏然而至,依旧是那双冷漠的眸子,朝他轻轻点头。黎寒开轻轻抹了下鼻尖,嘴角一咧:“秋兄!请赐教!” 第13章.寒梅开尽月白凝 寒山派二环演武场,在东南角的高台上,门派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试,在所有师长弟子的注视下,一触即发。 黎寒开在前面几场比试中,为了节省内力,都是采用先观察对方招式,再后发制人的方式来赢得比试的。而通过不断的连胜而蓄养的锐气却在这最后一场中,达到峰值,他便索性凭着这股锐气抢先进攻,想一口气击溃秋月白。 可是飞驰而来的他,却又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根本触碰不到那套诡异身法下的秋月白。黎寒开轻舒了一口气,吐出了心中渐生的焦躁之情,而后立定提拳,做出了防守反击的姿态。秋月白看到黎寒开忽然站住不动,飘忽的身影也不禁停顿了一刻,显然,他也没想到黎寒开在抢攻不成的情况下,还能迅速冷静下来,及时改变策略。 而这种旗鼓相当又冷静得几乎没有破绽的对手,反倒激起了秋月白的好胜心,黑影下的那双冷眸中,罕见地泛起了一丝火光。说时迟那时快,黑影裹挟着冷气,如风般迅速贴近黎寒开,黎寒开急忙向旁边一闪,可那团黑影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轨迹,竟然也跟着一转,冰冷的寒气瞬间就将黎寒开的右胳膊划破。台下弟子瞬间一片嘈杂,显然也是赞叹于这等神奇的功法。 黎寒开吃痛却没有退缩,反倒急忙向右挥拳,可那团黑影却在拳头的边缘悠然掠过。防守姿态的第一击依然吃了个空,黎寒开不禁轻轻皱眉,再次立定提拳,却在掌心之中暗暗蓄力。果然,顷刻间,那黑色身影故技重施,再次迅速贴近,同样是右胳膊,又一次被划出一道血痕,可这次的黎寒开却仿佛早已料到一般,迅速张拳成掌,往前一递,攻到了黑影移动的必经之路上,虽然那黑影再次堪堪掠过,可是那掌中涌出的劲力,却使黑影迟缓了刹那。黎寒开等的就是这一刻,顿时眼露精光,奋然前冲,手聚寒意,捏指成印,将内力浩荡涌出。只一瞬,空中便四散寒气,淡蓝色的冰雾在红霞之下是那么显眼,而黑影也随之被击退两三步,冰气在其身上缓缓蔓延开来。 台下弟子又是一阵惊呼:“天啊,这是门什么功夫?竟能将真气运用到凝成晶体的地步?” “是啊,真气如此凝实,没想到我旧派武学中也有如此巧妙的招式,真是开了眼了。” 观望台上,四位长老也频频点头,矮火佛挥着拳头道:“嘿!这娃娃着实不错,是个好苗子,先是暗中变招,将威力虽大,却碰不到人‘苍松擎顶’变为出招更快,还能溅出内力的‘幽篁抚霜’,阻滞了秋月白那小子的速度,再用掌门新教的‘寒梅三叠手’将其重创。” 只见风遗凉却摇了摇头:“恐怕仅凭这三叠手的第一叠奈何不得月白那孩子啊。” 果然,当几人再看台上时,秋月白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碎冰,淡淡皱着眉道:“黎兄,功夫是好功夫,可惜用错了对手,秋某所习武学皆为阴寒属性,区区冰气,能奈我何?”说罢,黑风又起,快速向黎寒开席卷而来。 黎寒开方才交手数招,恢复的七成内力又去其三,局势虽然不利于他,心中却是咬定了一口气:“小爷三叠的功夫才出了一叠,你就算要看不起人,未免也忒早了些!”心中既定,索性也便不再藏拙,双腿轻躬,飞速弹出,手中再次指结梅花,便向黑影轰去。 秋月白见他放弃了防御,想要硬碰硬,轻哼一声,随即一指前出,显然也起了怒气,要与黎寒开对攻,一争长短。只见指印碰撞处,似囊暴雪,冰凌的挤压声越来越刺耳,台下的弟子纷纷堵起耳朵。 僵持之下,黎寒开这一边的寒气却在缓缓减弱。台上台下各弟子师长却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观望台上,一直在静静观战的一柳道人眉毛罕见地动了动,侧身对着风遗凉说道:“是荒陨洲的太阴指,秋月白的武功路数太过诡异,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下?”风遗凉摇了摇头:“我派收徒一向包容,从不对入派弟子的身份作限制,只要弟子不为非作歹,我们也不便过问。”一柳道人听了点了点头,随即好像又想到什么,看着台上手臂开始颤抖的黎寒开,起身便要去救,正动间,却被一只手拦下,转头看时,却是风遗凉将他轻轻按住:“再等一等。”一柳道人有些急切:“掌门,那太阴指阴狠非常,就算抵住劲力,阴寒之气也会顺着脉络,侵蚀五脏六腑,我看寒开的身体已然不支,力竭就在眼前!”风遗凉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台上的情况:,淡淡说道“只有胜了,他才有能力踏足江湖,这一刻谁都不能帮他!” 台上,黎寒开右手脉络已然渐渐被疯狂拥入的阴寒之气冻结,而自身涌出内力的速度也因此越来越慢,他自知在寒劲方面,“寒梅三叠手”是比不上对方功夫的,故而,要想赢,也只有一法可试了。心意已决,便不再犹豫。只见,黎寒开捏着梅花印的右手轻轻向前将秋月白的一指推开,只短短一瞬,秋月白的一指便将黎寒开的整个右臂冻结,黎寒开心中再无他念,高吼一声,却用左手扶住右手,强输内力将脉络冲开,而右手又变印为掌,再次轰向秋月白,此二叠之气,打得秋月白措手不及,仓促之下,也急忙变指为掌,而那掌影飘忽不定,仿若数掌与黎寒开相对。而此时,黎寒开未再犹豫,最后又将掌力凝于一指,决然直上,如寒梅乍开,立地昂首,自此三叠已成,指间真气轰然而出,如冰龙破空,凌空炸响,只见秋月白急忙将嘴角咬破,再次化作一团黑影急躲,最后真气堪堪从黑影左边擦过,而只听“呲”的一声,秋月白的身姿再出现时,其左臂边侧已被真气贯穿,鲜血直流。uu看书 w.uuknshu.o 至此,黎寒开右臂脉络虽此前强行打通,但经脉尽损,现已僵直不能动,加之三叠之下,真气透支,已然反噬,只强撑身体不倒,而对面的秋月白左臂被真气贯穿,此前为躲避三叠之威,强行燃烧精气,也只能勉强站立。 台上台下尽皆骇然,一时之间,这站满了人的演武场竟极为寂静。 过了一会,风遗凉从观望台闪身而下,看着台上的两人,轻轻点头,而后转身向着众弟子高声说道:“我寒山派虽一向避世,不与世间争,但不与世间争,就代表没有血性了吗?一个没有血性之人,又何须学武?而今天的这场较量,就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血性,那是种绝不服输,舍我其谁的气魄,我希望我寒山派的弟子在修心习武的同时,也能保有这种精神,我再次宣布,四代弟子大比,黎寒开和秋月白皆为胜者,届时,将代表门派外出交换!” 此言一出,门下弟子尽皆沸腾,可是还在观望台上的长老却皆目瞪口呆。在陪同风遗凉将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送至门派疗伤内院后,几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纷纷开口欲言,却见风遗凉轻轻摆手:“他已然能保护好自己,该放他去闯闯了,况且……”他又轻轻一顿:“寒山派现在也不安全了,江湖暗潮涌动愈来愈甚,若不放他历练,未来若江湖风起,只凭我等的力量如何能保全这孩子?” 高矮胖瘦四老尽皆低头沉思不语。风遗凉也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已然夜幕深沉的天空,决然道:“告诉孩子们准备准备吧,过几日修养好了,便出发吧!” 第14章.乾坤残页承云授 几日倏然而过,黎寒开和秋月白的那一场交手已被传为佳话,寒山派弟子受其鼓舞,全身心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练武浪潮中,寒山派山门中也因此再次变得冷清。 寒山派五环承云阁内,黎寒开和秋月白作为四代弟子大比的优胜者,被许可跟随高学问前来挑选一本武学秘籍。话说,这高学问作为寒山派学问最高的长老,平日里专门指导弟子的武学理论,这承云阁作为寒山派的武学宝库,自然也由他管理。 高学问领着两人接连过了两层,在第三层停下,转过头抚着长须对两人说道:“这承云阁一共五层,弟子基础不扎实的,不允许擅自登阁,这你们是知道的,前面两层皆是巩固基础的武学,你们之前便有权限进来,而今掌门特准大比优胜者可以多登一层,所以带你们来这第三层。” 黎寒开听了好奇地四处望了望,而秋月白在旁却是轻轻朝着高学问一点头,又化作那孤僻之影径直去挑选武功了。高学问无奈摇了摇头,转而对黎寒开:“本来想在挑选武学方面给你们些建议,却没想到性子如此急,孩子,你可愿听吗?”黎寒开轻轻躬了躬身:“有劳长老!” 高学问一见黎寒开愿意接受指导,自得地抚了抚长须,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见解:“这天下武功呀,大抵分为内,外功两种,外功表现样式有很多,譬如搏击之术,刀剑御使之法,长兵挥舞之道,短刃急驰之方,暗器迅发之决等等,外功较重招式,有的生猛霸道,有的轻柔迅疾,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苗疆教派那种诡异的路数,不一而足,均是意在克敌,而内功重在筑基固体,养气轻身,说白了就是我们平时颐养真气的功夫,当然了,所谓的轻功其实也算在内,不过说到底,它其实只是个灵活运用内功的法门罢了。” 黎寒开虽然接触武学已然数月,但这种系统的理论却从未听过,一时间听得如痴如醉,而高学问看到有人这么认真地听他讲,一时间更加自得,抚摸长须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缓了片刻,平复了下心情,这才继续道:“孩子,你有李兄弟的传承,各类招式自然取之不尽,但是那份传承却也像上了两道枷锁的宝库,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研究新派武学,发现李兄弟的武功首重意境,意到而功成,而你如今的阅历不足以让你随心所欲地施展这些功夫,这,便是第一道枷锁;而第二道枷锁便是你的内功限制,李兄弟当时所用的是何种内功,至今无人晓得,但施展万般武学也从未见其内力穷尽,而今孩子你未得其基,而强用其功,这便犹如空中盖楼,岌岌可危,从这几次你受的内伤来看,此点已现端倪,若再不调理,内里受损,万般皆休!” 黎寒开听了急忙点了点头,请教道:“不知弟子应该怎样调理呢?” “气虚里空,自然是要养气!”高学问指了指三层的东北角边缘处:“那里收藏的便是寒山派较为上乘的内功武学,也有一些这些年弟子在外寻得的内功秘笈,,我却没有一一翻阅,孩子,你可自去寻得一本带走修炼。” 黎寒开躬身称谢,随即快步走到东北角,开始翻阅起藏书来。“《十寒十曝功》,修炼者需冬日卧冰,夏日面阳,可修得阴阳二气,一次相济即为一重天,六重天后武功即为小成,可同练阴阳属性的武学,真气并不排斥;八重天后武功即为大成,真气可附着阴寒或炽热属性,伤人无形;十重天后武功圆满,可对一切有属性武学生成抗性,不受阴寒或炽热属性真气的消极影响。”黎寒开看了一眼便把书放了回去:“练成了倒是厉害,但是进展太慢,冬夏一年才能一济,等练成了,我恐怕也已经内力耗损而亡了。” 黎寒开走了几步,又随手拿了一本看了起来:“《枯松坐定功》,修炼者需每日坐定十个时辰……”黎寒开吓得急忙把书撇了回去,之后又接连看了几本,却都没有十分钟意的武学,不由得有些无奈,便躺在地上,拄着脑袋想要休息休息,可刚刚拄好脑袋,目光便扫见了藏书架下面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古朴盒子,黎寒开急忙把它拿出来,扫了扫上面的灰,而后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只存放了几页枯黄的纸,还有一张字条,黎寒开先拿起字条读了起来:“永寒历三月五日,我到剑冢挑战剑痴欲磨砺武艺,却被其剑气一招击碎护体内功,因此卧床三日,深以为耻,故将所练内功秘籍一分为二,永不再练,现已将后半卷遗弃,前半卷封存于承云阁三层地上,以彰此辱。” 黎寒开看了不由得疑惑:“留下这秘籍的人似乎也大有来头,很是要强,不知道一招打败他的剑痴,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黎寒开放下了那张纸条,目光却转移到旁边泛黄的几页纸上,心想这便应该是被封存的半卷秘籍了,于是急忙拿起阅览:“《天乾地坤功》,成于天道之功,古时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卦)。’两卦,我于云海之巅参悟后,方得此功,修炼者需自身秉持刚强上进之心,方能运转‘天乾’之功;修炼者需自身秉持悯怀世人,兼济天下之心,方能运转“地坤”之功,若无此心而练此功者,必致走火入魔。两功运转路线,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合而共济,彼此交融,如天地生万物,最能养气!乾坤二气在体内交融一轮即为一个完整周天,按开天之法,运满六六之数,即为小成,内力可出体凝而不懈,丹田气海扩至一倍;按辟地之法,再运满五九之数,即为大成,可化气为罡,诸法难侵,不受任何内功属性的负面影响,内力此刻再无穷尽之时;最后再按生人之法,运满九九之数,即为圆满,可惜天地终无长寿,物极必反,九九之后,丹田无限但内里空空,真气再难外泄,但此时却可隔空化取他人内力以哺己身,亦能达到无穷无尽之功效。”黎寒开看完深呼一口气,如获至宝,急忙往后翻看修炼之法,可惜一看之下,却不禁垂头丧气,极为失落,原来,寥寥几页纸之间,却只记载了开天之法的运转方法,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将这门功夫练至小成,大成的由气化罡,圆满的隔空取力,他都没办法达到。 不过,过了半刻,黎寒开便想通了,毕竟这门功夫是以养气为主,完全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为人方面的要求他倒也符合,尤其是少年意气里暗藏的拼劲,更是此前他能和秋月白拼得两败俱伤的重要原因。于是也再没犹豫,便将纸条重新放入盒子中,又将盒子放回原处,随即起身拿着那几页枯黄的纸,去找高学问。 此刻高学问正在一层秘籍外借登记处,摇头晃脑地读着什么,看到黎寒开走过来,随即放下了手里的书,笑着问道:“可有找到称心的武学呀?”黎寒开点了点头,uu看书 .uukanhu 把那几页枯黄的纸递了上去。高学问接过却是呆了半晌,随即眼中的惊讶缓缓消退,有些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翻出来这张残卷来,这是我派创派祖师亦清涯青年时所创武功,祖师天赋异禀一生所创功夫无数,但是其中能令他满意的却不多,待他创立了寒山派,便将其中带有遗憾意味的五种武功,一分为二,并分别放置在了承云阁每层的书架下面,这一点矮长老他们统统都不知道,还是因为我掌管这承云阁,掌门特意向我交代的。” 黎寒开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这本秘籍的来头如此大,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这几页纸,我可以借走吗?”高学问看了他片刻,不禁一笑:“傻孩子,当然可以,掌门交代了让你们来三层任取一本秘籍,这几页纸虽然珍贵,但是也在三层之中,况且创派祖师已逝,这门功夫放于此处也没了意义,也该有人把他发扬光大,你便拿走吧。老朽自去与掌门说明即可。” 黎寒开连忙称谢。高学问挥了挥手:“无妨,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透支内力运行武功,内功能养气,但是亏空的身体却难以复原,切记切记!”随即,他瞄了眼日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时候不早了,掌门要你们申时去掌门大殿内选取要交换的门派,秋月白那孩子选好了秘籍已经先走了,你也尽快赶过去吧,想必,你们最迟明日,也该下山了。” 黎寒开再次拜谢,将那几页纸贴身放好,出了承云阁,随即朝着七环祖师像处狂奔而去。 第15章.入大殿巧选门派 寒山派七环祖师石像内,各代弟子优胜者并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共计五人自阶下而立,均聚精会神地听着风遗凉对各个交换门派的介绍,唯一不同的是,黎寒开和那其余三人眼中均是热切与憧憬,而秋月白眼中却依旧只有冰冷。 “与我们有交换弟子约定的门派,大多都是一些古道正宗,大家相识日久,彼此了解,因此放心让弟子到彼此派中交换,这样的门派有大罗真宗、龙虎无量宗、覆雪派和落霞山庄,其中大罗真宗是佛家宗派,主修拳掌功夫,招式庄严威猛、内功阳刚纯厚;而龙虎无量宗和覆雪派则是道家宗派,龙虎无量宗均是道士,拳剑双修,招式多变,拳风阴柔,剑法凌厉,是以阴阳互补归一为混元内功,但能拳剑皆通者,实际却是少之又少,多半择一而修,但现任掌门清扬真人却是难得的一位两者皆精的高手,而覆雪派则皆是道姑,门派主修剑法,暗器,剑法飘逸,暗器如大雪飘忽,更是难防,而内功偏于阴柔,练成后,内力连绵不决,只是一旦走岔,身体则会弱如孩童;最后一家落霞山庄却是个俗家门派,初代庄主燕齐霜年轻时曾是大罗真宗的俗家弟子,一心专练长兵,来大罗真宗习得拳脚内功后,长兵威势大涨,故而当时的掌门方丈智衍禅师,便以功成为由,放他下山了,但这燕齐霜毕竟是一代豪侠,建立了这落霞山庄之后,仍不忘常回大罗真宗探视,故而这两派关系最好,话说回来,你们之中若是有想修习长兵的,到这落霞山庄却是最好。”风遗凉言道此处,却是停下来扫视了一圈:“好了,古道正宗门派就这四个,大家注意,覆雪派只接收女弟子、而龙虎无量宗和大罗真宗只接收男弟子,落霞山庄则没有限制,大家可以随意选择。” 话音一落,另外三名优胜弟子因为入得门派日久,彼此相熟,便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很快,他们便商讨完毕,其中一代弟子和三代弟子的师兄选择了龙虎无量宗,而二代的师姐则选择了覆雪派。 三人在推荐信上填好自己的名字,随即拜别了掌门,又和黎寒开、秋月白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欢天喜地地回房收拾行囊了。 风遗凉看向剩下的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不由得问道:“你二人呢?”黎寒开挠了挠头:“按理说,最适合弟子的便是龙虎无量宗了,功夫都是阴阳相济的,但是一则,您也说了,他本派的人两者都能练成的都少之又少,我去了短短时日又哪里能有所建树呢,到时候阴阳失合反倒不美;二则,弟子生性跳脱,虽然往日里幸得村里人和掌门长老们照顾,并不见怪,但是那道门之地,常听人说是清净之所,我去了,我去了恐怕……” 风遗凉听了这一席话,先是怔了半刻,随后淡淡一笑,抚了抚长须“哦?”了一声。 从风遗凉讲完,便始终立在一旁,一眼不发的的秋月白,此刻却是忽然开口:“敢问掌门,您刚才说,‘与我们有交换弟子约定的门派,大多都是一些古道正宗’据弟子所知,您刚才所提的四个门派其实全都是古道正宗,不知道除却这四个外,您是否还有别的可去门派并未言明呢?” 风遗凉听了,刚刚还略带笑意的面容忽而一紧,目光在秋月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没错,除了这四个古道正宗,还有一个最近兴起的门派,唤作‘聚一阁’,这门派的底细我们并不清楚,可却在三年前遣人送来一副请柬,邀请我派弟子前去交换,当时为了弟子的安全考虑,我并未公布此事,而今就在大比前几日,这门派又派人送来了请柬,原本我依旧未打算理会,却没想到你能发现这个破绽。” 黎寒开听了顿时来了兴趣:“敢问掌门,那这‘聚一阁’修习得是何种武功?”风遗凉缓缓摇了摇头:“刚刚说了,这门派的底细我们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的门派建在巫灵属地的望江城。”说着从袖中取出了请柬,刚好两张。 黎寒开见了便要去取,怎奈手到了近前,风遗凉却并未交给他,反倒是面色略有担忧地问他道:“孩子,你离了这寒山派,便是完完全全踏足江湖,再无庇护,而今还要到一个不知底细的门派中去,这其中的凶险你真的清楚吗?”黎寒开听了,收起前伸的手,却是转而在胸前一抱:“弟子知道!弟子在未出村子前,以为那种悠闲惬意的田园生活便是我的归宿了,但长老们把我带出了村子,让我见识了这世间还有这么多不一样的风景,现如今,比起偏安一隅,弟子更愿意外出游历,去亲眼见识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我没见过的东西。” 风遗凉看着黎寒开那充满希冀的眼神,终是轻轻将那两张请柬放到了黎寒开手上。uu看书 .uukanhu.cm 而黎寒开朝着风遗凉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笑着朝秋月白比了比手中的请柬,眉毛挑衅地一扬:“敢去吗?”秋月白轻轻扫了他一眼,将其中一张从他手中忽地抽走,朝着风遗凉微微躬身,转身出了大殿。 黎寒开特意的挑衅又是石沉大海,无奈地挠了挠头,正准备也拜别掌门回去,却看见风遗凉又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袖珍瓷瓶递给了他。黎寒开下意识地接过,眼睛却有些疑惑地看着风遗凉,只见风遗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里面有一颗‘幽山聚魂丹’,是我派的疗伤圣药,只要未死,皆可治愈,但因制作的素材太过难得,到如今也只剩这最后一颗,如今你要远行,便拿去以备不时之需吧。” 黎寒开刚想拒绝,风遗凉却已然转过身去,朝背后挥了挥手:“去吧,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便下山吧,不用再来请辞,对了,我已告知朱长老再给你拨些‘寒露清华散’,临行前不要忘了去取。”黎寒开轻轻俯身,行着拜师时的大礼,朝着风遗凉的背影郑重地拜了三拜,抹了抹眼睛,在泪水打湿地面之前,快步出了大殿。 夜色渐深,黎寒开却从山门开始一环一环地重走了一遍寒山派山路,往日种种犹如浮光闪现,当他再看这古朴巍峨的寒山派时,比起初来时,心中却少了一分敬畏,多了一分温暖,他很清楚,在他的心里,早已把寒山派当成唯一的归宿,游子是要远行,但是终有一日,他要带着故事,再次回到这里。想到这,他抬头望向了七环上方的夜空,那里,有流星闪过。 第16章.出茅庐路逢醉翁 次日辰时,朝阳初升,寒山雾退,清寒的山体随着日头渐起,被缓缓镀上了一层金光。 黎寒开依旧是来时的那身红衣,仿若这轮新日般,也正要缓缓升起,他背着行囊下了山,在山门处,回头朝着七环的祖师石像处望了望,用手擦了擦鼻尖,头脑中不由得飘出了他交手各大武林高手,最后功成铸像于此的种种想象,他越想思绪游走越远,心中不由得豪气万丈,突然想起来之前读到过其父李潭空所留《木子云集》中“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两句,不由得趁着心中豪气大吼出声,却只引得树上几只尚未睡醒的乌鸦“呱呱”地叫了两声。黎寒开却并不觉得扫兴,开心地点了点头,可是正当他得意间,却感觉身体突然一冷,思绪瞬间回到现实,正对上,秋月白注视傻子一般漠然的目光。 黎寒开微微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却见秋月白早已收回目光转头走了。黎寒开急忙朝前挥了挥手,跑着撵了上去:“喂!秋兄,等一等我!” 当两人远去,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时,风遗凉并寒山派四老才缓缓从山门不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余下四人正默然感慨,却只听见朱富贵小声嘀咕着:“幸好,幸好,给我省了几瓶伤药……”可是,话音刚落,只见山门轰然碎裂,这时他才突然想起,出发前,黎寒开所吼的那两句,顿时一阵鬼哭狼嚎回荡在山野间…… 两人一路南行,过了半日,却是未能找到大的城镇。黎寒开第一次行走江湖,却是准备不足,以为山下处处是城镇,身上是干粮也未备,水袋也没有,看到秋月白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块东西,灌一口水,是羡慕不已,频频向他递送渴望的眼神,然而秋月白却始终目不斜视,只顾向前走,而偏偏自己也要争那一股气,始终没有开口。到了午时,黎寒开早已腹中空空,更是口渴不已,正巧看到不远处酒旗招展,黎寒开喉咙不由得一动,津液自生,朝前一指:“秋兄,看!有酒!我们去喝一杯?”秋月白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挑:“黎兄什么时候好酒了?”黎寒开一愣,随即想到前些日子在后山时自己对酒的评价,不由得笑着摆了摆手:“没想到秋兄的记性如此之好呀,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赶了半天的路,是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有的酒喝不错了。” 秋月白却不再说话,只是走向酒家,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那小二见来了生意,急忙抽出肩膀上的毛巾,在那桌子上左右擦了两下,顺便将银子拿到手里,随后笑着问道:“爷,来点什么?”秋月白却是点了点手指,看向了一旁刚刚坐下的黎寒开。 黎寒开见了也不客气,比着两根手指道:“凡是像盐渍花生,醋溜黄瓜这等好菜,只管统统上来,再来一壶好酒!”小二听了也是一呆,正要去做,却被秋月白拦下:“他要的正常上,再来二斤酱牛肉。” 不多时,小二将菜端上来,只见黎寒开面前放着盐渍花生,醋溜黄瓜两小碟菜,而秋月白面前则摆着一大盘牛肉。可怜巴巴的黎寒开只能看着秋月白大口吃肉,而自己则就着咸菜,借酒消愁。 正惆怅间,忽然风中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一望,正看见远处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个老头,那人一头乱糟糟的银白散发,红彤彤的鼻子,一身土黄的短衣破衫,怀中抱着一个几近半身的偌大葫芦,正咕嘟嘟地往嘴里灌酒,那酒大半入口,剩下小半便倾到身上,变成了满身的酒渍,待喝得够了,满足地一拍肚皮,酒嗝便借势而出,那酒气便是如此绵延数里,随风而落。 一旁临时歇脚的客人,见此光景,纷纷捂着鼻子逃也似的结账离开。黎寒开见了也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看着一旁并无所动的秋月白,由衷地赞叹:“秋兄,你的定力可真好,那个老人家也不知喝了多少,这酒气还隔着几里呢,就这么浓烈。”只见秋月白拿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切如常,嘴中却小声说道:“小心一些,那人很危险。” 黎寒开听了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了那老头,却发现那数里之路竟然一瞬而过,一阵残影之下,那老头已然坐在黎寒开旁边了。uu看书 wuuknshu.co 黎寒开正恍惚间,看着那老头的手一只搭在他身上,一只搭在秋月白身上,酒葫芦反倒“咣当”坠到地上晃了晃,索性便把心里的紧张往下压了压,弯腰将那酒壶捧了起来抱在怀里,朝那老头一笑:“前辈,喝酒不?咱俩整两口啊?” 那老头看了呵呵一笑,头往黎寒开处伸了伸:“有意思!小子对我胃口!不像旁边那个,挨着都冷冰冰的,让人不舒服!”说着,身边骤起一阵真气,将秋月白震到一旁。黎寒开急忙向他看去,却见秋月白只是微微朝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轻举妄动。 那老头也不再管后面的秋月白,伸手接过黎寒开手中的酒葫芦又灌了两口,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便把酒葫芦又递给了黎寒开:“小子,来两口!”黎寒开见这老头的行事作风,颇为有趣,也不再拘谨,接起葫芦,学着老头的模样也灌了两大口,可惜,从未喝过急酒的他,第一口尚未下肚,第二口又涌进来,瞬间呛得咳嗽连连。 一旁的老头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小子性子虽然豪气,可惜是个碰不得酒的嫩娃子!”黎寒开缓了一会,听见笑他,少年性子的倔劲上来,却不肯认输:“小子早生几十载,倒是能陪前辈喝得尽兴!”那老头又是哈哈大笑,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倒是个有胆,有趣的小鬼,这样一来,我倒不担心你是盗学,不需废你武功了。” 黎寒开听了微微一怔,而那老头身后的秋月白也在此言出后,瞬间发难,化身黑影,朝那老头攻去。 第17章.大酣斗黄仲掳人 话说当那古怪的黄衣老头点出了黎寒开身怀新派武功的秘密,正欲有所动作时,一直在其后静待时机的秋月白却突然发难,抢先进攻。 然而那黄衣老头却只是冷笑一声,向后一踢凳子减缓了秋月白的前冲之势,而后向右侧身,双腿跨成马步,手中酒葫芦一撇将前面的黎寒开连人带椅撞退数尺,双手横栏向上,作举鼎之势,口中凝气喝道:“极道八荒功!”只一瞬,天地之气风涌一般卷入那人脉络中,赫然形成了以那黄衣老头为源头的内力风暴,四周飞沙走石,草木尽摧,就连之前躲起来的掌柜和小二也是纷纷哭爹喊娘地弃店而逃。 秋月白被天地间的狂风所扰,阴寒的黑色内力也被左右撕扯着,因而后续内力一时难以为继,攻势受到极大阻碍。而黎寒开虽新得残本武学《天乾地坤功》,然而尚未开始修炼,内力稀薄之下,也只能堪堪止住身形。 正在这时,店后的树林里,却是缓缓走来了两个人,一个盲人,一个女娃,黎寒开转头看时,却正是此前在靖安城酒楼中遇到的夏仪风,何似雪二人。 那黄衣老头嗔怪道:“你们两个龟孙!一直跟着这俩小鬼却不出手,非要飞鸽传书唤我跑这一趟又是为哪个?”何似雪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全力抵抗吸附之力,几近不能移动的黎寒开,轻轻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头:“还不是为了这小子,事情查不清,主人的武功再外泄,那我们这几个人可就真的百死莫赎了。” “喂!可以别拍我的头吗?虽然明知道师姐你比我大,可是让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这么拍脑袋,真的很没面子唉。”黎寒开撇了撇嘴,出声抱怨道。何似雪听了,瞪了瞪杏花般的眸子,正要多拍几下,突然从耳边传来破空声,急忙看去时,却是夏仪风迅发飞石,刚好击打在不知何时出现,正朝那黄衣老头飞速刺去的黝黑软剑剑尖上,那软剑受击弯曲,却是剑背拍打到黄衣老头身上。 黄衣老头虽未受伤,为一后辈所击打,却也恼怒,内力携着狂风后卷,瞬间将秋月白震退几十步。然而,黄衣老头却并未转身,只是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将酒葫芦抱在怀里,而后微微侧头说道:“冷小鬼,我不想让江湖中人都笑话我以大欺小,这次就不难为你了,但是这边的小子我就带走了,你尽可回山让寒山派的那群老鬼来找我黄仲!”说罢,使了个眼神,一旁的夏仪风和何似雪一边一个,抓起黎寒开便腾飞而去。黄仲却是悠哉悠哉地打着酒嗝,往酒家钱柜上扔了一大锭银子后,晃晃荡荡地缓缓走远了。 秋月白将黝黑软剑又复束成腰带,低头凝思了片刻,却并没有再回寒山派,而是继续向南而行,暂且不提。 却说,黎寒开被夏仪风和何似雪二人带走,因为此前风遗凉已然叮嘱过,这几人都是其父旧部,不会有危险,所以他也没有试图挣扎,就随着二人向东而行。 到了夜里,在两人的“看护”下,黎寒开终于走到了,这一天以来,碰到的唯一一座城池:桑落城。初见此城时,又与上次的靖安城不同,少了几分市井间的热闹,却多了几分空山新雨的空灵,只见:“东城依山建,桑竹漫陵丘。幽境隐古寺,农家不识愁。” 三人刚进城,黎寒开便急匆匆地向人打听酒家客栈,惊得何,夏二人以为他要跑,急忙小擒拿手“伺候”,疼得黎寒开呲哇乱叫,愤然抱怨道:“你们干嘛呀?动不动就掰我手!小爷赶了一天的路了,中午就吃了点黄瓜花生,饿知不知道?” 夏仪风听了却是轻轻放开了手,而何似雪却是又狠狠掰了一下:“凶什么凶!知不知道你现在是阶下囚!”黎寒开又吃了一痛,心里来了气转头狠狠瞪了何似雪一眼,何似雪见了又要再掰,夏仪风急忙拦住:“好了,似雪,现在他是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不要轻举妄动,就如他所说,先找客栈要些伙食,歇歇脚等等黄大哥吧,估计这个时候黄大哥又在哪里偷酒喝呢。” 何似雪听了这才狠狠往前一推,将黎寒开放开。黎寒开用手揉了揉肩膀,气势却不弱,又不服气地瞪了何似雪一眼,何似雪也朝他比了比拳头,uu看书ww.uukanshu眼见着俩人又要闹将起来,夏仪风索性用手杖将二人隔开,催促着两人往前走。 好不容易到了客栈,何似雪又因为嘲笑黎寒开不会点菜,惹得黎寒开怒气上涌,却使出来“寒梅三叠手”的功夫来对付她,何似雪只是上次匆匆在琴悦楼见了他一面,见他虽会用李潭空传给她的‘琵琶行’功夫,但武功基础却是平平,却是对他有所轻视,加之有心试探,故而口吟:“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运起‘琵琶行’中的“冷弦凝绝掌”与其对掌硬拼,然而,三叠之力渐次爆发,一叠之时,掌起幽咽之声,黎寒开的胳膊外并无冰冻痕迹,而脉络之气却逐渐凝结,何似雪嘴角微翘,轻视之意更浓;二叠之时,幽咽之声被扼住,黎寒开内力反扑,原本凝结住的内力,反倒化作冰寒内力,回流封住了何似雪的脉络,何似雪面露惊色,抬头正对上黎寒开倔强的眸子;三叠之时,内力如暴涨之洪反冲何似雪脉络,何似雪反被寒冰内力所伤,撤掌不及,面色一白,就吐出一口血来。 夏仪风见了,一面手点“孔最穴”给何似雪止血,一面抓起手杖就伸到了黎寒开脖子边。黎寒开见了却毫不示弱:“怎么?一个主动挑衅却打输了,还要另一个来帮?就是车轮战,小爷也不怕!反正输了就输了,小爷输得光彩!” 夏仪风正犹豫不决间,却见一股浓烈酒味突然扑鼻而来,不多时,只见黄仲抱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进店来,看见一派剑拔弩张的局面,不由得眼睛一睁,打了个酒嗝:“呦?有意思……” 第18章.狂醉酒旧部认主 黄仲走到黎寒开身边,轻轻拨开了夏仪风的手杖,伸手给黎寒开号了号脉:“内力稀薄,筋脉脆弱,根基受损又兼阴寒入体,这样也能打赢,你小子厉害!”说罢放下了黎寒开的手,又走到了何似雪身边,却直接拍了她两下脑袋:“你我就不号了,肯定又是孤高轻敌,最主要的是,竟然输了,还是输给这样一个小鬼!”何似雪听了还有些不服气,撅了撅小嘴,没想到气血上涌,又是一口血喷出,小脸更加白了。 黄仲看了却是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黝黑如泥的丹药,递给了一旁的夏仪风:“好了,带她先下去疗伤吧,我跟这小鬼聊一聊。”何似雪伸出手,一把将那药丸拍落:“我才不要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说罢,自己扶着客栈的楼梯把手先走了。夏仪风看了也随着先走了。 黄仲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急忙捡起了刚才被拍落的黝黑丹药,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灰,有些心疼地说道:“奶奶的,不识宝物的女娃子,不吃就不吃!”又将丹药贴身藏好,转头对着黎寒开张了张嘴,黎寒开以为他要说话,往前伸了伸脖子,却只迎来一个带着浓烈气味的酒嗝…… 客栈狭窄的人字间客房内,黎寒开和黄仲相对而坐,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然而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黄仲原本在静止状态的头,却一点点往酒葫芦处移去,而黎寒开的眼睛也一点点随着他的脑袋做轻微的移动。 终于,鼻子贴近酒葫芦的黄仲再也按捺不住对酒的渴望,拍了拍怀里的酒葫芦,对着黎寒开一笑:“整两口?” 半个时辰后…… “五魁首啊,六六!唉!小鬼,我跟你说,这手不是这么摆的,你出错了!喝酒喝酒!唉唉唉!你少喝两口,给我留点!奶奶的,你咋能总输呢,我的好酒哦!” “啊!好…好酒!原来这酒得喝多了才…好喝!这…怎么感觉天地在围着我转呢?停!给我停下!” “哈哈哈哈哈,傻小子,你那是喝多了,我这酒给你喝,你又尝不出滋味,真是糟蹋了我这好酒呦!” “哪…哪个敢说小爷尝不出!小爷尝得出!小爷不仅尝得出,还终于搞懂了一套剑法!唉?我剑呢?啊,在这呢……” “唉?那是我葫芦,你给我放下!” 只见黎寒开双手捧着葫芦,开始摇摇晃晃地耍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黎寒开将那酒葫芦横身一荡,清醇的美酒便从酒葫芦倾洒而出。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黎寒开抱着酒葫芦转了一圈后,突然上扬,同时将头也扬起,作悲伤状。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黎寒开将酒葫芦从左臂抛下,身体前倾成弓步,酒葫芦便顺着他的身躯,滑至右臂接回。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黎寒开右臂擎着酒葫芦前递,作敬酒状。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黎寒开双手捧着酒葫芦,飞速摇晃,而双腿渐次前踏,酒酿四散而出,倾泻于地,呈斗折蛇行。到“倾耳听”话音落时,又突然停住,倏然回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话音落处,黎寒开抱酒轰然而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黎寒开躺在地上,用手指托着葫芦底部,将酒葫芦飞速旋起。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黎寒开突然改托为拿,身子渐起,右手推着酒葫芦旋转起来,而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黎寒开也渐渐直起身来。到“对君酌”处,忽然停住,赫然对着的是黄仲。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黎寒开一句一前,最后将酒葫芦抛出,正中黄仲怀中,而那一刻,床幔全都一瞬而飞。 黄仲抱着刚刚入怀的酒葫芦,脸上的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只有他知道,刚才在受击时的那一瞬,他的护体真气,受到了多大的震荡。而能如此流畅地运使这门功夫,又能致使这木质的酒葫芦不崩碎,这门功夫必然已修到了几近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古往今来,也只有他的主人李潭空能够做到。 他看着已然醉倒,又因强使武功,根基进一步受损的黎寒开经久不语。 黎寒开只记得天地不停地旋转了很久,而后自己很兴奋,抱着酒葫芦一通耍,然后自己就越来越累,越来越冷,最后终于不耐烦地把那酒葫芦撇出去了,就没意识了。 脑袋里回忆起了这些,黎寒开才缓缓睁开眼睛,却突然看到两双阴沉的眼睛外加一双闭着的眼皮都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黎寒开突然清醒了,急忙拉着被褥往上提了提:“喂!你…你们干什么?” 夏仪风闭着的眼睛往前伸了伸,更显诡异,声音沙哑地逼问道:“我们已经没有耐心了!快说!你新派的功夫哪里来的?再不说让你……” “我阿爹留下的!”黎寒开可怜巴巴地瞅着那双眼皮。uu看书 .uukashuco “什么?”眼皮有些不明所以。 “我阿爹就是李潭空。”黎寒开仍旧可怜巴巴地躺着,一动不动。 “啊?”眼皮依旧不明所以。 “起开!拜见少主!”只见后面的黄仲一把拉开夏仪风拜倒在前。身后的何似雪有些扭捏,想了想也别别扭扭的半跪着。至于夏仪风则还没搞清楚形式,还呆呆地站在后面。 “你们这就信了,不怕我说谎?”黎寒开拄着胳膊起了床,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您太单纯,一看就不像会说谎的样子!”黄仲脱口而出,而后看着黎寒开充满疑惑的眼睛,又开口道:“不是,我说能这么熟练地使出这‘将进酒式’的,不是得到主人亲传的还能是谁,早就听说,主人遗有一子,这么算来,年龄也刚好。” 黎寒开急忙下了床,强扶起身前的黄仲和后面有些不好意思的何似雪:“你们不用这样,你们效忠的是我阿爹,对我不用这样,真的,怪不习惯的……” 一旁的夏仪风这才反应过来:“您真是少主?!”说着就要下拜。黎寒开急忙伸手将他拦住:“说了不用这样的。” 黄仲拍了拍酒葫芦,笑着说道:“当初主人也是这样,不让咱们讲究这些礼节,索性便听少主的罢,不拜了,不拜了,哈哈哈哈哈。” 黎寒开这才笑着点了点头,然而笑容还未歇,却突然感到内里绞痛,身体遍发寒气,紧接着就吐出一口血来,精神瞬间萎靡。 第19章.疗旧伤4人携行 话说黄仲等三人认回少主后,黎寒开的身体却突然急速恶化,口吐鲜血,精神瞬间萎靡。 这一幕瞬间吓坏了黄仲等人,黄仲急忙向前捏住黎寒开的手,开始诊脉,而这一次却直摇头:“少主啊,前次给你诊脉,就已然发现你内力枯竭,根基受损,身体应该又是常受阴寒真气侵袭,气血流通不畅,体寒身虚,当时未及相劝,怎料你醉酒后又强使出‘太白剑歌’那般功夫,只使一招倒还也罢,偏偏把‘将进酒式’都耍了一遍,如今八脉皆伤,阴寒透体,连我也想不出可以完全医好你的法子了。” 黎寒开半睁的眼睛眨了眨,却是轻笑着摆了摆手:“没事的,之前寒山派的高长老曾特意叮嘱过我万不可再透支内力运功,只是,既来了这江湖,又怎可不快意,如今乘醉习得阿爹的一式武功,倒是件好事,所以你们完全用不着自责呀,还有,咳咳……以后不要叫我少主了呀,都说了你们效忠的是我阿爹,不是我,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叫我寒开就好。” “这…好吧,事到如今就权且先依少主,不过现在的要务是怎么医治少主……寒开你的身体,起码不能再让他继续恶化了,再如此强行运功个两三次,寒开你的性命定然不保。”黄仲的脸上满是愁容。 黎寒开逐渐喘匀了气,却是从怀里掏出了几页枯黄的残卷:“黄大哥,我此前在寒山派得了一门叫‘天乾地坤功’的功夫,秘籍开篇言及这门功夫最能养气,不知道黄大哥可曾听过吗?” 黄仲思索了片刻,随即回道:“这门功夫早些年我倒是有所耳闻,相传是你们寒山派建派祖师亦清涯所创,但是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相传的很多事都当不得真。不过你们寒山派以内功,拳掌见长,这门功夫若真是亦清涯所创,想必对缓解你体内伤势会有一定功效。” “昔日高长老曾说此功虽能养气,但是亏空的身体却难以复原,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先恢复了我这口气再说。”黎寒开说着,就要起身,最近的黄仲急忙伸手将其扶起。 看着盘膝坐好的黎寒开,黄仲微微叹了口气,招呼着夏仪风,何似雪就去门外等候。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随着对其间卦象的明悟,黎寒开开始按卦间所引导的规律运功…… 六个时辰后,靠着门房和围栏睡着的几人终于被一声微小的开门声惊醒,却看到黎寒开正蹑手蹑脚地探步欲出,离得最近的夏仪风急忙将其一把拉住:“少主,你怎么样了?”其实,黎寒开此番下山,是想切身体会一下所谓江湖的,然而现在遇到了这三位武功高强的主,岂不是要被处处保护,因而原本是想趁着这个空档偷偷离开的,没想到这几个人直接睡在门外了。 这被抓个正着,正无话可接时,一旁的黄仲猛地拉开了夏仪风,嘴里打着酒嗝嘟囔道:“光知道问,你会看吗?”说罢,手指搭在黎寒开脉搏上,眉毛上下抖了抖,过了一会,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黎寒开:“寒开,你这门功夫练到什么地步了?”黎寒开此刻做贼心虚之感也逐渐消退,想了想回道:“已运转三个大周天,距离书里所言运满六六之数的小成境界还有不少距离。” 黄仲收回了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酒葫芦:“想不到你这‘天乾地坤功’养气的效用还不错,不仅内力已恢复充沛,连带丹田气海也拓宽了不少,只是…这身体的阴寒之气和八脉之伤,却并未缓解。” “哈哈哈哈,那就行啦,不妨碍我用功夫就行,也没指望能痊愈嘛。”黎寒开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着。 刚才一直默默听着黄仲说明病情的何似雪,听到黎寒开说出这句话,不禁掐着胳膊,将身子斜靠在楼梯护栏边,小声嘀咕着:“多余给这不惜命的小子诊病!” “似雪!”一旁的夏仪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料她人却“哼”了一声转身下楼了。 夏仪风正要去追,却被黎寒开拦住:“没事的,夏大哥,都说了,你们不必把我当那什么少主,她对我有意见也没什么。” 黄仲却帮忙打着哈哈:“那女娃脾气一向大得很,昔日也只有主人的话她才肯听,不要去管她。倒是寒开,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病根未消,祸患还在,内力有多少便用多少,uu看书 wwuukansh万万不可再强行运功!再来一次,恐怕就算将此功练至圆满也于事无补了!” 黎寒开点了点头,随即低头想了想,便坦言了想自己上路的想法。只见黄仲听了,抱着酒葫芦大吼一声:“啊!我喝多了!”便瞬间倒地不起。夏仪风这个“瞎眼老人”也急忙装聋,用手杖不断拍打着地面,边走边言道:“啊?什么?你说啥?有人说话吗?哦…我听错了。” 黎寒开见两人装聋作哑,心想有门,便缓缓移步,可才刚到楼梯口,就被夏仪风用手杖打了下脚,正想往前再走一步,却见夏仪风忽然转过身来,东张西望地言道:“啊?刚刚是什么东西?这么硬!这家客栈打扫得真不怎么样!下次我碰到一次这种东西,我打一次!” 黎寒开无奈地转头回了房间。 待过了子时,黎寒开看黄仲未回房中,便再次偷偷摸摸地开了房门,探了探头,见四下无人,偷偷笑了笑,于是便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等到下了楼,看四周仍是无人,黎寒开终于放下心,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出,然而,刚把门推开,却赫然看见黄仲,夏仪风和何似雪三人都背着行囊在门外悠然等候。 看见黎寒开出来了,夏仪风嘿嘿乐道:“少主可睡好了?” 何似雪将头转向一边:“哼,初出茅庐的傻小子……” 黄仲拍了拍怀里的酒葫芦,打了个酒嗝:“好了,好了,酒喝好了,人也等到了,我们出发吧!” 于是,黎寒开再次在三人的“包围”下,踏上了漫漫江湖路。 第20章.临新地3魔困美 一个多月后,黎寒开一行四人终于踏入了巫灵属地的地界,看着地面上被绿藤缠绕着的震界石碑,黎寒开不禁泪流满面,别人闯荡江湖都是因为太过心酸而流泪,而他则是因为被照顾得太好:每天停停歇歇,少有赶路,逢城则看戏赏灯,遇村则观景赏花,就连偏僻险峻之处,偶然间蹦出了个劫匪,也是被瞬间打发,一路上别说有惊无险,实际就连惊的小水花都没看见。 不过好消息倒是有一点,这一路上,什么事都不用黎寒开操心,倒是难得能静下心来练功。如今,“天乾地坤功”已运满六六之数,达到了小成的登堂入室之境,气海竟真的拓宽了一倍,此前的伤势也已然稳固,虽尚且没有痊愈之法,但是不会再贸然恶化。武学上也得到了黄仲的点拨,挥使招式内力凝而不散。经此开源节流,倒是暂时缓解了黎寒开内力严重不足的问题。 看着日头西落,四周仍是一片野草犷树,并无人家,黄仲不禁喝了口闷酒,嚷嚷道:“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的有什么‘聚一阁’吗?自古言道,巫灵属地多的是毒蛇猛兽,并非善地,我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过夜为上,这晚上却是不一定会蹦出什么凶猛的东西。” 何似雪拍了拍在一旁默默走着,不为所动的夏仪风:“老瞎子,你别像没事人似的啊,你不是眼神最好吗?你给瞅瞅啊。” 夏仪风点了点头,闭着的双眼却是往前望了望,耳朵又随着风的韵律动了动,指了指前面说道:“前面十五里左右处,应该有处破败的房屋,倒是可以暂住一晚,只是得委屈少主了。” 黎寒开捂着眼睛,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夏大哥,叫我寒开就好了,我不委屈的,这在江湖中闯荡,风餐露宿不是常有的事吗?” “好的,少主。” “......” 夜幕渐深,幽深的高大树丛渐渐隐于夜色之中,林间尽是树藤缠绕,暗中又藏毒蛇蛊虫,黎寒开四人前行得愈加艰难,耳边又不时传来寒蝉的鸣泣之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声,这着实让初到巫灵属地的几人心里生出不小的恐惧。 又埋头前行了不知多久,几人终于见到了不远处有隐隐的火光摇曳,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整片密林完全陷入黑暗前,到了那火光的源头——破败神庙。 只见那神庙前,有一团火堆,而火堆一旁则是三个佛家打扮的人,围着一个罩着蓝色纱布袍子的姑娘。 那三个僧侣的样貌却不似好和尚,只见:这个肥头大耳,贪和尚,左手叫花鸡,右手咸水鸭,袈裟满污渍,从不念法华;那个怒目圆睁,嗔和尚,不快便放火,暴怒要s人,佛珠捻成粉,难除心中火;最后瘦骨如柴,痴和尚,害人全因善,助人皆为恶,万般起邪法,是佛还是魔? 那姑娘倒像个奇女子:头笼轻纱罩,眉眼如烟波,面容云遮绕,云深描婀娜,身姿蝶点水,乌发映星河,手缠相思线,足绕莫失铃,入凡天仙女,六道真修罗。 黎寒开一行虽是刚到,可却不论男女,目光尽皆被那蓝纱姑娘所吸引。可仅仅停留了片刻,黎寒开便回过神来,目光转移到一旁将那女子团团围住的三个和尚身上。 只见那嗔和尚咬牙切齿,身子直颤,似是碰到了什么忍无可忍的事,未见分说,提着戒刀向前便砍,却被那女子轻轻躲过。那女子轻轻嗤笑一声,手中红线瞬间飞起,朝着嗔和尚心窝猛地刺来,怎奈嗔和尚收力未及,来不及收刀,只能侧身避过险要处,再看时,那红线却是结结实实地扎入了右手臂膀。 嗔和尚吃痛,就要挥刀砍断红线,另外贪,痴两个和尚见了,也紧接着动手,朝那女子攻去。 却见那女子轻轻向后,手微微一提,嗔和尚握着刀的右手手臂就瞬间抬起,那女子又攥着红线向前一拉,嗔和尚便擎着刀向身前的痴和尚砍去,幸亏那痴和尚瘦小敏捷,感受着背后有风就急忙跳到一旁,而痴和尚刚刚跳开,刀便擦着他的肩膀劈了过去,溅起了一地灰尘。 而成功冲到那女子面前的贪和尚,u看书 .uuashu猛地张开双臂,就想凭力量生生抱s那女子。然而那女子眼中只有淡淡的不屑,身影一晃,便到了贪和尚旁边,轻轻一抬脚,贪和尚就飞了出去。 怎料中途那女子闪避攻击的一瞬间空档,却被早已跑出嗔和尚戒刀攻击范围的痴和尚抓住,他一抖袖子,一股白雾便将那女子笼罩在内。 黎寒开一行人一开始不明形势,且那女子迎敌有余,根本未尽全力,所以并未着急出手。然而看到,痴和尚力敌不如,就开始使下三滥的手段后,黎寒开终于坐不住了,运起寒山派初级轻功“岳岚清风”就朝痴和尚而去。 然而,还未等到黎寒开人到,那团白雾突然逆吹,反将痴和尚笼罩在内。而一旁的嗔和尚看到黎寒开出来碍事,便提刀向黎寒开砍来。黎寒开看那女子出了雾,以为自己前来相助,两人便是统一战线,看到自己遭受攻击,她也定会相助一二。岂料那女子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将原本扎在嗔和尚臂膀上的红线收回,然后轻轻一踏地,遁入林中走了。 黎寒开看了一跺脚,却根本来不及生气,只见那嗔和尚的戒刀正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当头劈下。而当自己亲身迎敌后才发觉,这嗔和尚绝不像他以为的那般弱,反而很强,而之所以跟那女子过招时,犹如被戏耍,实在是那女子过于强大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过于轻松的江湖行,让他丧失了基本的警觉,此刻的他根本没有避开那气浪的把握,他已感受到,气浪已灼烧到了他的头发,他不禁苦笑,闭起了双眼...... 第21章.漫漫江湖岂无劫 正当黎寒开感到绝望,无奈地闭起双眼时,那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他猛地睁开双眼,却看到一道身着破旧枯黄短衣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定睛看去,不正是黄仲吗? 那黄仲又是脚踏马步,手举鼎的姿势,雄浑的气劲将那炽热的刀气硬生生挡了回去。只见黄仲敞开了嘹亮的大嗓门,对着那嗔和尚挑衅道:“哈哈哈哈,臭秃驴,爷爷我这极道八荒功可还厉害?见了我这门功夫,还不识得你爷爷我的名号?” “极道八荒功?你莫不是那十余年前,追随异乡客李潭空的四大天王之首增长天王黄仲?”那嗔和尚歪着脑袋想了想,刀却未撤分毫。 “哼!既然知道你黄老爷的名号,还不快滚?”黄仲一瞬间脸上又切换成了世外高人的孤高模样。 “嘿嘿嘿,你们既然插手了我们三魔子和那妖女的仇怨,别说是你黄仲,就是你们四大天王齐至,你佛爷的刀也要见血!”说罢,嗔和尚的刀又是对着黄仲的气劲护罩一通狂劈。而另一旁,贪和尚已然起身,狠狠咬了一口左手的叫花鸡,便一步一颠地跑了过来;白雾之中的痴和尚也渐渐收了白雾露出了本体,此刻已然调理完内息,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黎寒开此刻还站在原地,却是被后面的夏仪风轻轻一拽,后者悄悄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还不快跑!” “啊?”黎寒开正一头雾水,在他看来他的黄大哥武力值极高,又有高人的风采,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跑。可是,还未等到他多做思考,夏仪风便突然拉着他跑向了密林深处。 “喂!为什么要跑啊?黄大哥还在后面呢!”黎寒开一边被迫跑着,一边好奇地问道。 “你回头看一眼!”夏仪风只淡淡回了一句,脚下生风却是半刻也未慢下来。 黎寒开听了就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差点惊掉了下巴,只见后面的黄仲,何似雪正作鸟兽状四散而逃,而自称三魔子的那三个和尚也分头展开追杀,其中的嗔和尚似乎认准了黎寒开,此刻正提着刀向着他和夏仪风的方向追来。 夏仪风背后像长了双眼睛似的,好像知道有人追了上来,拉着黎寒开逃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可是后面的嗔和尚却仿若一条嗜血的豹子闻到血腥味一般,面目狰狞更甚,步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与黎寒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地飞速缩小着。 “走不掉了,那贼秃修的是血海须弥功,杀意盛时,诸神难避,我去拦住他片刻,少主你尽可能地快跑,别回头!”夏仪风说罢,将黎寒开往前一丢,自己则拄着手杖,横身拦住去路,那一瞬,秋风萧瑟,衣摆在风中飘零...... 夜色已黑至粘稠,黎寒开被往前一推的功夫再向后看时,已然看不清后面的情况,只能听见背后悠悠传来的吟诵之声:“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以及无形之中那股一闪而过的凛冽杀气,他想回去,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连夏大哥都只能稍加阻拦的敌手,他去了也只能是累赘,他一咬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直跑到筋疲力尽,直跑到不辨东西,黎寒开才扑倒在柔软的蔓藤上,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夜风轻轻拂过,像他从未见过一面的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才开始微微颤动,那是一个少年力有不逮下,无力的低泣,那风依旧轻轻刮着,可少年心中复杂的情感却愈演愈烈,那低声的啜泣,很快转化为更深层次的表达方式,他开始锤击地面,一遍一遍地锤着,他在锤击凶狠的恶人吗?他在锤击弱小的自己吗?亦或是沉痛于将别人拉入险境的自责与悲痛?那一夜,只有晚风听得到答案......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黎寒开醒来时,只见天空中不断飘洒着绵绵的细雨,而不知从何时起,就这么在林中昏沉睡去的他,此刻已是浑身都浸泡在雨水中了。 黎寒开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轻轻一动,自己却险些摔倒,他的头很晕,身子很冷,肚子,很饿。他将不知何时落在他头上的宽阔落叶,一片片拿起,又随手扔回到泥土里。他想吃些东西,可是四周只有一望无尽的宽大树木,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将那宽阔的叶子拿回到手里,借着雨水将叶子冲了冲,随后将其附在手心里,积攒了些雨水,这才灌入口中勉强充了充饥。 黎寒开休息了一会,终于有了些力气,便捡了一根较粗的树枝,拄着地缓缓起身,刚才用来饮水的叶子,也让他戴在头上,权作挡雨之用。uu看书 wwuukanhu 阴雨绵绵,他辨不清时辰,也分不出南北,索性就撑着树枝胡乱找了个方向,缓缓前进着。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黎寒开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的时候,一旁突然有个黑影急速闪过,本来他以为是虚弱之下产生的幻觉,可是伴随着那由远及近的声音而飞速返回的身影,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咦?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野人吗?没想到我巫灵属地边界林中藏有野人的消息是真的,这个必须得绑回去,好让教中的姐妹也一起见识下。” 那身影说完,便蹑手蹑脚地朝黎寒开缓缓走来,口里还不断安抚道:“喂!野人大哥,我没有恶意哦,就是请你去一个地方做客,那里有暖和的衣服,美味的事物,怎么样,想不想去?” “那人是把自己当作野人了吗?”黎寒开想着。“可是自己哪里像野人呢?”于是黎寒开低头朝自己的衣服望了望,才发现自己原本的红色短衣已然被树枝刮得不成样子,加上在地上睡了一晚,沾上的污泥,说自己是野人,真的不过分呢。 正想着,那身影已然走到了黎寒开眼前,却突然惨叫一声:“啊!!”黎寒开往下面扫了扫,才发现那身影竟然自己摔倒了。 “可恶!是树林的杂物太多了,不是我自己把自己绊倒的!竟然被一个野人看到了!真是可恶!”那身影非常熟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恶狠狠地注视着黎寒开。 黎寒开正想开口解释,却突然看到一块飞石打来,他又累又饿,哪有力气躲避,就这么晕了过去...... 第22章.劫后潜龙且蛰伏 话说,黎寒开为了躲避嗔和尚的追杀,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饥寒交至之间,那林中却忽然出现一道神秘身影,而那身影却误以为黎寒开是野人,正在黎寒开想要出声辩解之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块飞石打晕。 当黎寒开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密林,身处一个木制的小楼之中。那小楼做工精美,木料搭建得鳞次栉比,极为有序。小楼内陈设简单,有两副竹椅一台木桌,桌上铺陈着苗疆独有的织绣少女画布。 突然,一声鸟鸣传入耳中,黎寒开向窗边望去,却是窗边挂了一个小巧精美的鸟笼,那里面住着一只色彩斑斓,有着长长尾翎,小嘴极尖的美丽鸟儿,黎寒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小鸟也不怕他,小嘴动了动,小脑袋一歪,就那么和他对视着。 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许伤害翎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飞石破空的声音,只一瞬,黎寒开再次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寒开昏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仍然在那间房子里,不同的是,这回自己好像躺在地上,背后又硬又凉,他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他往下一瞥,果然,他被人五花大绑的,当作牲口一样扔到了地上。 黎寒开挣扎着想要起来,才发现这种绑牲口的方法牢固得很,自己想要起身都办不到。正无奈时,突然从门外刮过来一阵风,那阵风一过,黎寒开才发现这房内赫然间多了一个人。 黎寒开仰头看去,只见那人:头戴银花发饰,项套小巧银圈,身着赤霞苗裙,脚踏灵巧长靴,静待身犹似风,一动难寻其踪。 那人在屋子里却是先倒了一口水喝,而后就去窗边逗小鸟去了。黎寒开见那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再想到自己不由分说便被当作野人,又被连续打晕两次,最后像牲口一样被绑在这里的悲惨遭遇,不由得心中一怒,拿脚狠狠地撞了撞地。 “哎?野人大哥你醒了呀。”那人这才回头,才发现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张鹅蛋般的小圆脸,上面灵秀的五官正排列成一种极为惊讶的神情。 黎寒开想捂住自己的额头,然后翻个白眼,一动才想起来自己被绑住了,无奈之下开口道:“我说,姑娘,我不是野人,你能不能帮我把绳子解开?” 那种惊讶的神情,顷刻间转变为震惊:“呀??野人原来是会说话的!” “你才不会说话呢!你全家都不会说话!”而后黎寒开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随即脚一撞地,又改口道:“什么呀!你才是野人呢!你全家都是野人!” 那女孩歪着嘴看着他,诡异地笑了笑:“现在的野人都伪装得太好了,明明生活在密林深处,却不仅讲人话,还能出言相讥。我一定得把你带回教里,给我的姐妹好好参观参观。”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黎寒开蹬了蹬腿,大声喊道:“喂!起码把绳子给我解开呀,我真的不是野人。” 那女孩回头一阵冷笑:“哼,你要伤害我的翎翎,不绑着你才怪!” “翎翎?谁是翎翎?”黎寒开一头雾水。 “就是我养的小鸟啊,我跟你说哦,这可是脊宇鸟!我们巫灵属地的神鸟!很珍贵的!”那女孩提到了这种鸟时,不禁神采飞扬。可是话头一转,却又突然变得恶狠狠的:“所以,你这个野人想要吃它,简直罪大恶极!”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黎寒开是千呼万唤,可是注定徒劳无功,最后只能无奈地仰头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还在睡梦中的黎寒开,突然被一股微酸清香的味道所吸引。猛地张开眼睛,却发现那女孩已经回来了,同时桌上放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不知名美食。饿了好久的黎寒开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碗,喉结是动了又动,可是心中还是存了一口气,始终没有开口相求。 然而,那女孩却是乐呵呵地蹦到了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野人大哥,开饭了哦!我给你买了‘竹翠楼’的酸汤鱼,你可要好好吃!在我把你带回教中之前,你可不能饿死!”说完,开始动手解黎寒开身上的绳子,一边解,一边还不忘威胁道:“暂时先给你解开,你只管好好吃饭,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哈,不然一枚飞石再给你打晕!” 跑?黎寒开可没有想现在就跑,这香喷喷的美食都送到眼前了,傻子才跑!而且这姑娘看起来傻傻的,暂且先当一当这个“野人”,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一些消息。心中主意已定,黎寒开只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便不顾长时间躺卧下浑身的僵麻酸痛,一瘸一拐地挨到了桌子前。 只见那酸鱼汤汤水金黄,白嫩的鱼肉在其中若隐若现,又兼葱花蒜末铺陈其上,异香扑鼻。这黎寒开之前在黎家村只有些花生,青菜可吃,出了村庄,也未见什么特别的佳肴,uu看书w.ukansu.m前一段看到秋月白大口吃肉便羡慕不已,只是没有出声,而今见到如此美味的佳肴,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拿起筷子一阵猛吃。 只是可怜黎寒开从未吃过鱼肉,狼吞虎咽之下,难免一阵哀嚎…… 半个时辰后,黎寒开捂着嘴跟着那女孩出去散步。按那女孩的话来说,养野人和养小动物的是一个道理,都要饭后走一走,锻炼一下身体。黎寒开在撇嘴之余却也由此第一次见识到了巫灵属地的独特风情。若说之前,黎寒开一路所见识过的城市,风格虽然不尽相同,但大都是以人文风情为主,然而眼前这座属于巫灵属地的城市,似乎称之为城市都不太恰当,因为一眼望去,尽是树屋,河寨,一切尽是清新自然,毫无人为斧凿的痕迹。 黎寒开一路欣赏着,不禁对建在这种地方的“聚一阁”愈加好奇起来。正思考着该怎么旁敲侧击地进行打听,却突然瞥见一堆于此地格格不入的如铁塔般壮实的大汉正迎面走来,只见那群大汉,各个七八尺高,臂膀坚实,筋肉如虬龙翻滚,人人背后背着一副偌大的黑色铁棺。 那些大汉很快便走到了黎寒开两人身前,这时黎寒开才发现,走在最后的那人却偏偏是个瘦弱的少年,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黎寒开与走在最后的那名少年对视了一眼,却读出了那副严肃面孔下,眼中似乎有不明意味的情绪。 然而,还未及多想,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边一个影子快速跌落,黎寒开向前看去,才发现那女孩竟然在如此平坦的路面上,摔倒了! 第23章.潜龙旁敲识魔子 周围的空气一阵安静,可是路上的行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大家都停下脚步,注视着,这凄惨的一幕。那女孩的脸贴在地面上,久久不肯抬起,过了一小会,那女孩把手抬起,朝着黎寒开的方向招了招手,挨着地面的嘴稍稍抬起,嘟囔着:“野人大哥,你过来!” 黎寒开就在各方的注视下,挠着头讪笑着走到那女孩旁边。只见,刚走到她身边,那女孩又小声说了句:“转过去!”黎寒开不知所以,无奈只能照做,怎料,他还未转到一半,那女孩就飞速起身,把他的身子强扭了过去,闪得黎寒开是老腰一颤,龇牙咧嘴,而那女孩就躲在黎寒开后面指挥着他往回走。 待人群开始陆续散去,黎寒开他们也退到了坊间的角落,那女孩才慢慢把脸移开,伸手朝通红的脸蛋扇了扇风,看着黎寒开一脸强忍笑意的神情,那女孩白了他一眼:“扁平足!平地摔!怎么?没见过啊!看在你这回帮了我的份上,就不打晕了你了。对了,你也得知道你主人的名号啊,我叫曲风鸢。”说起自己的名字,曲风鸢颇为自豪,掐起了小膀子,美滋滋地笑着,得意了一小阵,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竖起了手指,很认真地说道:“对了,对了!也该给野人大哥你起个名字,总叫野人大哥也怪怪的,万一被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把你掳走了可就坏了!” “喂!我有名字!”黎寒开急忙开口道。 可是曲风鸢仿佛进入到了自我陶醉的专注状态,完全没有听到黎寒开在说些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睛朝天望去,不断思索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宠物昵称:“欢欢?兮兮?对了,你是野人哦,要不还是叫野野吧,哎呀!真难听,叫什么好呢!” “我叫黎寒开……”黎寒开仍然在尝试着唤醒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姑娘。 “野野不好听,但叫夜夜是不是就好多了,嗯嗯,要不我看就叫夜夜吧!”曲风鸢仍然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旁边这个大活人的解释和抗议。 “……”黎寒开放弃了,但是他也不准备接受这个让他身心不适的古怪昵称。 半个时辰后 “风鸢,我问你点事呗?”两人再次走回到大路上,黎寒开看经过了刚刚发生的挡脸事件后,曲风鸢对自己的警惕心有所下降,便想要着手探听消息。 “叫主人!你是我捡回来的,知道不?夜夜,你想要问什么呀?”曲风鸢仍然趾高气昂地走着,仿佛忘记了自己短短两天之内,已经摔了两次了。 “姑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有名字……算了,我想问问,你在密林深处碰到我的那天,是去干嘛了?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人呢?”黎寒开已经解释到心累,却是不想在名字上多做纠结了,事到如今,早点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尽快离去才是上策。 “对呀,去干嘛啦?”曲风鸢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作沉思状:“去抓小兔子?不是…去采蘑菇?好像也不是…哎呀!对了!教主姐姐让我去探听那三魔子的行踪!那三个秃驴真不是东西,竟然欺负我们女孩子,要抢我教的圣母蓝心草!”想到气愤处,曲风鸢捏紧了小拳头,朝着空气狠狠一挥,仿佛要将那三人打上一顿才解气。 “三魔子?那是什么来头?”黎寒开听到“三魔子”的名号,不禁眉间一动,急忙追问。 “那三个秃驴啊,他们都是大罗真宗的叛徒,一个贪心难泯,一个嗔怒难歇,还有一个是非不分,一心只爱做坏事,帮坏人,可惜大罗真宗那一套威严,刚强的功夫,全被他们练偏了,偏偏错有错着,那一身走火入魔的功夫,竟然直愣愣地打下山门,那山上的一群和尚,竟然没一个能拦得住!”曲风鸢那张嘴,一提到江湖上的事,瞬间唾沫横飞。 黎寒开看她越讲越激动,眼看着要讲成村里老人所说的评书了,急忙把她带回到原话题:“那你最后打探到‘三魔子’的行踪了吗?” “啊!对了!一说到这,我跟你说,当时还很惊险,我刚赶到时,他们仨好像分开在追着什么人,我寻思挨近一些,分别看看这追得都是些什么人,却险些暴露,要不是姑娘我这一身轻功天下无双,没准就交代在里面了,真险……”说罢,她拍了拍胸口,深深喘了口气。 “那被追的人都怎么样了?”黎寒开一听有黄仲三人的消息,急忙追问。 “都说了他们是分开跑的了,本姑娘轻功再好,他们跑远了,我也看不全,我最后是跟着那个贪秃驴走的,他追的好像是个小女娃,真是可恶,那么大个家伙,欺负那么小的女娃子!不过,长那么大坨也没用,轻功和耐力太差,跑了一小会,就被甩掉了!”曲风鸢说到紧要处,咬牙切齿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手撕恶人。 看来何似雪成功逃掉了,黎寒开心里想着,随即看着曲风鸢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uu看书 ww.uukanshu.cm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那看似十岁出头的女娃,实际却已是二十七八岁的大姐姐,她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还在品味着当时情景的曲风鸢,脑袋突然一顿,连忙用手拍了拍脸,两腿直蹦:“哎呀!完蛋了!完蛋了!教主姐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被你这个野人的事一搅和,我完全忘记了!”说着,就要拉着黎寒开回客栈收拾行李。 黎寒开却是不声不响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道:“既然如此,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我们就此别过,寒开先走一步!” 曲风鸢听了一愣,看着黎寒开运起轻功走了,随即气鼓鼓地追了上去:“你这个野人!就该把你一直绑着,没有我的命令,竟然敢私自逃跑!” 黎寒开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然而,还未等到他笑容凝固,那曲风鸢竟然风一般闪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他按住。在他印象里,轻功比较好的几个人,何似雪是诡异难寻,秋月白是飘忽莫测,而寒山派掌门风遗凉却是轻快潇洒,可即使这几人轻功出众,各有特色,但如果论瞬发而至的这种极致速度,则都比不上眼前的曲风鸢。黎寒开刚刚所使的,是他在孩童时期便会使的“赏花之诀”,在他内力的加持下,说是一瞬数里也不为过,可是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曲风鸢却能后来居上,在自己运功过程中伸手将自己按住,这般速度,就绝非一般高手可以企及了。 黎寒开和曲风鸢缓缓地飘落在一棵巨大的古树树藤上,画面一时如静止一般,俄而,清风拂过,两个人瞬间动了起来! 第24章.寒开乘醉斗风鸢 话说,黎寒开将计就计,以野人的身份从曲风鸢那里探听了一些消息,却意外地使她想起此行的目的,要带黎寒开回教,黎寒开不肯,因其运起“赏花之诀”想凭一瞬间的提速逃之夭夭,可是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却被曲风鸢从空中按住,两人争斗一触即发。 清风一起,黎寒开随之而动,身子瞬间回转,抓起曲风鸢的胳膊一拉一挑,口中徐吟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赫然使出的便是之前何似雪用过的“琵琶行”中的“遮面手”。 原来,自从上次黎寒开醉酒后,对《木子云集》中的新派武学,却意外地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因此,凡是他见识过的新派武学,意境简单的,他都能一通百通,随学随用。 只见那曲风鸢“哎?”了一声,面露惊色,身子却没有慢半拍,那被黎寒开拽起来的胳膊,却在一瞬间如风般掠过了抓握,曲风鸢的身影也随风后跃数十里。她咬了咬手指,有些疑惑:“不对呀,野人为什么会功夫呢?看这架势还是新派功夫,你莫不是传说中几百年前那个光明教派魔主的野人仆从后代?要不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功夫?” 黎寒开看曲风鸢又开始陷入沉思状态,心想是个好机会,便又运起轻功一跃而起。哪知刚一动弹,曲风鸢马上就从沉思状态恢复回来,急忙跃身跟上,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哎!夜夜你别走啊!我还没搞清楚呢!不管了,先试你两手再说!”说完,出手化爪,随风而动,只一瞬,便生数十爪风,并无缝隙,黎寒开身法不如人,避无可避,又想使“将进酒式”以巧力抵御,清醒之下,偏又使不出来。 临敌一瞬便是死生之境,哪容思绪片刻琢磨,黎寒开犹豫之下,已然错过了防守的最佳时机,身子如被罡风笼罩,瞬间血肉破裂,原本就近似野人的服饰也破损得更加彻底,黎寒开硬受了一击,看一时并无抵御之法,衣服又破损得厉害,便翻身下树,往刚刚的小寨跑去,想为自己再争取些时间。 曲风鸢看黎寒开本身并无抵抗的能力,不禁心中松懈下来,在树上抱着小膀子,呵呵一乐,调侃道:“什么嘛?!本来还觉得夜夜你功夫不错能跟我过两招,没想到连我这‘风呓’都挡不住。” 黎寒开到了小寨,从怀里拿出一锭已然被泥土染成暗黑色的银子,抛给了路边的一户人家,然后随手拿起了衣杆上面挂着的一件青蓝短衫,胡乱套上,脑袋里飞速过了一遍应对之法,这才招了招手,朝曲风鸢挑衅道:“喂!要不要再来过几招试试啊?” 曲风鸢轻哼一声,又再次飞身向前,再次以“风呓”笼罩黎寒开。黎寒开这回却是有备而来,双脚沉立,双手外伸,七经八脉真气瞬间外冲。原来“天乾地坤功”小成后,真气便可以透体而出,虽说还不到护体罡气那种合而一统的防御效用,但短期内,真气各自为战,却可以抵御那爪风一阵。 果然,爪风笼罩下,黎寒开四周只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响声,却并未伤及血肉,黎寒开一看防御见了成效,马上转守为攻,捏指为印,“寒梅三叠手”三叠瞬发,然而,指印仍在半空,曲风鸢竟然如风般飘至他身后,提着他的腰转了一圈,借力打力,将他扔了出去。 只听“咣当”一声,黎寒开却是从空中坠下,直直地砸入到一栋竹楼之中。那曲风鸢看了不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夜夜,你可笑死我了,我这手‘倦雀回巢’可还厉害?我说夜夜,你是馋酒喝了吗?一个野人怎么就偷跑到人酒楼里去啦,哈哈哈哈哈,哎呀,别挣扎了,快跟主人回去吧!” 曲风鸢笑着在“竹翠楼”外面等了片刻,除了见里面的客人都跑了出来,却不见有别的动静,不由得撇了撇嘴:“该不会摔s了吧,哎呀,轻点下手好了!”话音刚落,只见那酒楼的竹门瞬间被踢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飞,曲风鸢捂着小嘴“呀”了一声,却看见黎寒开一手提着个竹杆,一手拎着坛酒晃晃荡荡地从竹楼里走了出来。 曲风鸢只觉得眼前这个野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东倒西歪的,可是飘忽的步伐,和半悬于空的竹竿却让她心中渐生出一种危险的感觉。她收起了刚才嬉笑的表情,微微弓腰,双脚前后交叉,戒备地盯着黎寒开。 却见黎寒开哈哈一笑,提着竹竿晃晃荡荡地就向前攻来,随着“将进酒”一句一句吟出,黎寒开挥使竹竿也越来越飘忽狂放,即使曲风鸢左避右躲下,身上也渐渐多了很多於痕。 曲风鸢连连吃痛下,心里也动了真火,却见她用右手强挡了一杆,便飞身上天,左右各踏迷踪步,很快便随风幻化万千虚影,虚影成形后,便一起攻向黎寒开。只见这个使拳掌爪功,那个使暗器飞石,千般功夫一拥而上,让人禁不住眼花缭乱。 黎寒开正打到酣畅处,哪里肯歇,只见他高吼一声“烹羊宰牛且为乐,uu看书.uukashu 会须一饮三百杯。”手中的竹竿也越使越快,竟渐渐地也生出虚影,抵挡住了大部分攻击。 又吟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却见他竹竿开始转守为攻,宁可多挨几次攻击,也要挥杆向前打破虚影,渐渐的,他面前的虚影数量越来越少。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他开始身影颠倒倾斜,转拍为抡,周边的虚影飞速减少着。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他将虚影打尽,唯剩曲风鸢一个本体,竹竿恰好对着曲风鸢的鼻子。 曲风鸢的功夫被破,已无招式应对,正闭眼抬手,准备抵挡以减轻点接下来的疼痛,然而想象中的攻击却迟迟未到,她不禁缓缓睁开双眼,想透过手看一看黎寒开在干什么。却见黎寒开已然撇了竹竿,在那里自顾自地喝上了酒。 “喂!你…你不是野人,你到底是谁,我…我‘鸢飞九天’的功夫竟然都被你破了!”曲风鸢手还没有放下,仍然挡在前面,头却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着。 黎寒开仍然喝着酒,却不答话,只是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转身走了。 “喂喂!你干嘛去?还有,你刚才明明都打赢了,为什么却突然停了呢?”曲风鸢放下了挡着的手,往前跑了两步,朝前喊道。 黎寒开走着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却没有转身:“你不过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姑娘罢了。” 说完,就又提着酒,晃晃荡荡地向前走去了。 第25章.怒江横拦无渡处 黎寒开走得远了,看后面的曲风鸢没有跟过来,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却不禁面露愁容,心理琢磨着:“本想着能向她多打听一些消息,谁成想她突然想起来要回教,我却是不能跟她去,那地方深浅不知,进去容易,想出来却难了,可惜没机会再问她关于‘聚一阁’的消息,如今人生地不熟的,黄仲他们生死不知,更没处寻去,正是进退无路,无可奈何。” 正走着思考间,黎寒开却突然瞥见路上的行人,不知为何见到他都捂着嘴向两边绕去,眼睛还时不时地瞥上他一眼,心中顿感好奇,思忖道:“难不成我和秋月白相处久了,也得了他那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寒本事?” 看着日头渐晚,黎寒开便寻得一家客栈,想要投宿一晚,可是他刚进了门,便看到店里的人只瞄了他一眼,就都捂着嘴一哄而散。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急忙拉住跑在最后的小二,问他是何缘由。只见那小儿直翻白眼,奋力推开了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臭”便一溜烟地跑了。 黎寒开不禁有些纳闷,低头看了看自己临时穿着的青蓝短衫,才发现其满是酒渍和污泥,他不禁想起刚刚被砸入酒楼,在地上滚了又滚的经历,又联想到自己逃命以来风餐露宿的遭遇,不禁一阵苦笑,低头闻了闻,果然一股刺鼻浓烈的气味瞬间涌入鼻腔,没忍住又是一阵咳嗽。 他看着空了的客栈,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去客栈的院子里逛了逛,寻到了一口井,这才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总算摆脱了“野人”的形象。 正想着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处暗中观察的小二和女掌柜拦住了去路。那小二畏畏缩缩的,未敢言语,女掌柜却是爽利,堵在门中间,伸手平摊:“这位小哥!我这小店一天有几个客人也不容易,这叫您冒冒失失地一进来全吓跑了!这您看该怎么算呢?” 黎寒开笑着从怀里取出一锭“黑银”,看着这惨不忍睹地外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去那井边打了水冲了冲,这才递给了女掌柜。那女掌柜收了银子,却也不矫情,招呼小二准备了些伙食给黎寒开。 黎寒开拜谢之下,又不禁想到问路之事,于是开口问道:“掌柜的,敢问咱这是什么地方?这方圆几十里可还有别的城镇?” 那掌柜的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随口说道“小哥,你虽然穿着我们的衣服,但一看就是外地人,我们这都不叫城镇的,都是一处处寨子。这里是柯平寨,地处巫灵属地边缘处,是比较偏的一处寨子了。离这比较近的几处寨子,一处是正南方的星夜寨,一处是东南方的沃尔寨。” 黎寒开听了不禁有些疑惑,就想到了“聚一阁”请帖中标示的望江城,于是发问道:“掌柜的,你说巫灵的聚集地都叫寨子,那你可听说过这巫灵属地的望江城吗?不瞒你说,这次我来巫灵,就是为了去找这望江城中的‘聚一阁。’” 女掌柜思考了半晌,却是摇了摇头:“我在此间也生活了三十多年,确实没有听人提起过望江城这个地方,而且‘聚一阁’这名字也不似我巫灵的风格,不过我巫灵属地江河不多,最有名的一条当属‘横拦江’。本来呀,这江也只是挺平常的一条,只是二十年前,不知为何,这一带电闪雷鸣的,然后整片大地都发生了剧烈地震动,当时我记得s了好多人呢。后来才知道,是另一片大陆莫名地被吸到这巫灵属地附近和我们这‘天兴洲’撞上了!而那‘横拦江’就处在撞击的当口,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横拦江’发生了裂变,变得险峻湍急,人畜皆不能过,时间久了,便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天然的两洲屏障。” 黎寒开一听二十年前,知道一切的发生定是和自己的阿爹有关,不禁对那段往事更加好奇,而后面又听到两洲相撞,便知道这里面一定还藏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而如果想解开这些谜题,就一定要先找到这所谓的“望江城”。 况且黎寒开与黄仲他们失散,彼此踪迹难寻,而若是他们逃离了危险想要找黎寒开,在遍寻无果的情况下,便一定会前往黎寒开曾和他们提过的,想单独前往的巫灵属地“望江城”。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思考,黎寒开都必须寻得“望江城”。 打定了主意,uu看书.uukashu.co 黎寒开便向女掌柜问清了“横拦江”的位置,看着已渐黑的夜色,便又花了些银子投宿一晚,顺手打了些酒,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黎寒开便按着女掌柜的的指引,向东南疾行。 几日后,黎寒开终于看到了女掌柜口中“险峻湍急”的“横拦江”,却是: 只见陡崖不见岸,怒涛横拦出恶山。 凶蛟入波作云散,鲲鹏落浪不得翻。 疾风纵水如嘶吼,浩海入江不得还。 一泄直冲八万里,回首尸骨作云帆。 看到这湍浪急流,黎寒开不禁摇头,此间情形,靠人力横渡,根本毫无可能,而这横拦江绵延数千里,根本不可能一处处探究深浅缓急。而且一路所经寨中,虽然一一询问,可是根本无人知道过江方法,也都不知道所谓的“望江城”,寨中民众都对这横拦江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心,根本无人敢到这附近,更别提过江。 黎寒开正踌躇间,却看到从他来的方向那里,远远地走来了一伙人,待离得近了,赫然发现正是此前在柯平寨所遇到的背棺大汉。那群大汉只是看了黎寒开一眼,便移开目光,望向了这湍急的江水,然而,也是面面相觑,并无办法。 过了一会,一个大汉把身后的棺材卸到了地上,只听“咣”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了数十道裂痕,那人拍了拍棺材,然后缓缓将棺材打开,黎寒开急忙定睛一看,里面却是放着一把巨型重剑,剑身堪比人身,剑宽犹胜人宽,只见那大汉提着巨剑往肩上一扛,就往那江面走去…… 第26章.豪侠劈江踏水过 话说黎寒开看到如此重剑,不禁开了眼界,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那大汉持着这重剑想干些什么。 却见那大汉走到江边,迎着那汹涌的激浪,双手将剑从肩上抬起的那一刻,身子瞬间前倾,腰带臂,臂带剑,一剑横斜,浑厚的剑风硬生生将江水的激扬气势截住了半刻,然而,也仅仅只有半刻,一个呼吸的功夫,那滔天之浪便将那足有半丈的雄厚剑气完全击碎。 那大汉双手收了剑,有些失落地回身,朝着身后的众人摇了摇头。 黎寒开看了也不禁有些叹惋,难道以人之力真的无法与天地造化相抗争吗?习武若是不能与天地争命,任随摆布,那么自己又与过去的那个村中小子有什么差别呢?差别不过是,一个为天地造化抹杀,一个为他人抹杀罢了,命不由己,谈何自保? 不自觉地,黎寒开便想起了《木子云集》残页里“太白剑歌十二篇”中的“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轻吟之下,不禁心中愈生不平与愤懑,满腔激昂无处可发,内力再次激荡如沸腾之水,只待一个引子激发,便誓要破体而出,与这天地一斗! 黎寒开望着那面面相觑的大汉,不禁心生轻视,却是疾驰而过,从那人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背棺内敲棺取剑,长啸一声:“借剑一用!”便以这无处宣泄的内力为凭借,单手托着重剑,横贯而出,狂奔之下,口中狂吟愈加高涨:“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待行至江边,便将那重剑抡抛而起,如长虹贯日,一剑劈向咆哮的江面,口中亦嘶吼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剑之下,鬼神皆惊,江水十丈之内都被硬生生地截断,一时之间,几近断流,然而,人力有竭尽,江水无枯时,这种风平浪静只坚持了数个呼吸,而后便又迅速地恢复,再次朝着岸边的黎寒开发出近似于嘲笑的咆哮声,芸芸众生,敢与天争? 黎寒开力竭内空,望着那依旧横流不止的江水,不甘心地对天长啸,将那柄重剑直插入土,再看时,却只能堪堪看见一半的剑身了。 正当黎寒开要调息内力以图再试时,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他回头看时,正是那群大汉中领头的一个,个子最高,肩膀也最厚实。那大汉面无表情,吐字雄浑,却极尽简洁:“刚才所吟句子,能否再吟?” “啊?”黎寒开一时被这单刀直入,过于直白的要求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甚至不认识对方。 “刚才所吟句子,能否再吟?”那汉子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黎寒开这才搞懂了情况,确定那大汉是在问他事情,便将“太白剑歌十二篇”中的“行路难”一字不差地讲给那大汉听。 那大汉听完,呆立了半晌,黎寒开以为他不解其意,本来想略作解释,可后来想到秋月白有言,若未自悟,以达共情之境,纵是多言,也是落入了下成,于是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然而,黎寒开思绪方歇,却见那大汉突然头一转,便回到了那群背棺大汉的人堆里,又比划着说了些什么。黎寒开却不再看了,而是闭着眼睛,专心恢复内力。 过了一会,还在凝气打坐着的黎寒开,耳边突然暴起一声“渡江!”他心内一惊,急忙睁眼,却看到那十数个大汉尽皆取剑在身,并对着江边竖着排成了一排,一旁的那个少年,也飞速地跑到他身边,双手用力将插在地上的巨剑拔了起来,并善意地朝他点了点头,开口言道:“我师侄邀你一同渡江。” “渡江?”黎寒开有些蒙,正不知所以间,却看到站在第一个的赫然是那个领头大汉,他双手提剑,仍是瞬间前倾,腰带臂,臂带剑,一剑横斜的姿势,只不过口中却吼声如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却见那疾风狂浪被剑气荡息四五丈,黎寒开叹了口气,正想继续调息,却看见站在后面的大汉瞬间飞身跃向江面,站在荡息的江水上再次怒吼一声,挥剑前出,剑气又将前面的江面荡息两三丈,第三个人见状,便飞身向前,再劈两三丈。 然而,前路渐开,后路却又被激浪所堵截,却见那领头大汉却始终未动,见那恶浪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又挥剑前劈,浪未聚集,便又被劈散。这样,在这种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接力之下,终于有人到了对岸! 那一刻,黎寒开瞬间站起身来,不禁深受震撼,原来,一人之力虽然总有竭尽之时,但是众生之力是无穷无尽的,那种披荆斩棘,敢为人先,饱含希望,永不放弃的激昂精神,不正是这剑歌的最终奥义吗? 黎寒开一时心中明悟,气息却出奇地平稳凝实,正想着也要去提剑帮帮忙,才发现,他始终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一把剑,刚刚“借来”的剑,uu看书 .uuansu.cm 也被那少年收了回去。 此刻,那浩浩荡荡的渡江大潮已经接近尾声,到达“横拦江”对岸的大汉也没闲着,也在对岸,举剑力劈,接应着飞渡而来的伙伴。 终于,“横拦江”的这一头只剩下那领头的大汉、少年和黎寒开了。那领头大汉朝着那少年一招手,便又挥剑将正要重聚的浪狠狠劈开。少年见状转头和黎寒开对视了一眼,两人便飞速踏水而过。 然而,刚踏上那温顺的江面,天空又平起一声惊雷,瞬间漫空皆雨,惊风浮动,黎寒开携风雷而行,望着不远处仍旧汹涌澎湃,以期卷土重来的狂潮,不禁心生豪气,便又下意识吟道: 一雨纵横亘二洲, 浪淘天地入东流。 劫余人物淘难尽, 又挟风雷作远游。 却见黎寒开踏浪之足,突然改踩为滑,横游如鲲鹏,左右浮荡,风雷临身,搅荡着凶波又起,黎寒开见状,索性便迎之而上,冲出了那条被劈开的水道,陷入了滚滚的波涛之中。 而此时,少年已经到岸,领头大汉也趁着江水平息的间隔开始渡江,看到黎寒开卷入到激浪之中,就要去救,却看到黎寒开在那浪尖之中,并未深陷,却偏偏借浪而上,在那汹涌的波涛之中飞速地左右横滑,人无事,反倒搅荡着江水愈加狂暴。 只见那浪被搅荡得越来越凶,越来越高,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而黎寒开却越玩越开心,终于,在荡起了一顷七八丈的巨浪后,黎寒开哈哈一声,携裹狂风,乘势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对岸。 第27章.少年如舟历清波 黎寒开刚站稳脚跟,还未来得及抒发心中的快意之情,就见那群背棺大汉乌泱泱地围了上来,其中领头的大汉一抱拳:“陶远洲!” 黎寒开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群大汉这种简洁明快的说话风格,也学着一抱拳,回道:“黎寒开!” 陶远洲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随即又瓮声瓮气地问道:“小兄弟,哪里学到的这门新派武功?” 黎寒开轻轻一笑:“机缘罢了,不值一提。”又不禁对这几个大汉的去向好奇,于是问道:“陶大哥,你们这是往哪里去?这一片偏得很,却是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们,对了,还没感谢你们助我渡江。”说罢,双手又往前拱了一拱。 陶远洲拿手拍了拍胸膛,眼睛瞪得如牛一般:“这有什么!没你功夫,我们也过不成!嗷…我们去‘聚一阁’,你呢?” 黎寒开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同去!同去!” 陶远洲也不多话,自招呼了那群大汉往前探路去了,黎寒开也乐得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正观山望水间,却恰好看到了那个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那少年此刻也在队伍后面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缓缓行走着。 那少年是何模样?却见:“眉凝清霜重,眼镶暗星眸,鼻尖未敢出,唇薄齿亦羞,发系青黄带,身轻莫若猴,可叹剑棺重,何能作风游?” 黎寒开不禁心中一喜,想结交一番,于是凑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在下黎寒开,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急忙转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过了一阵,终于缓过神来,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叶…叶轻舟。” 黎寒开看了不禁有些好笑,却是并无隐瞒的意思,笑着问道:“叶兄何故似小女儿般爱羞?”叶轻舟“啊”了一声,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脸也飞速地红了起来。 黎寒开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叶兄,我不问了!咱们聊点别的。”叶轻舟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动了。黎寒开知道,让他主动开口怕是比登天还难,于是主动开口:“叶兄,我看你们人人都背着一口巨大的剑棺,我之前却是闻所未闻,敢问你们是何门派呀?” 一提到门派,却看见叶轻舟的眼睛瞬间一亮,害羞的情感也退了几分:“剑冢!”吐字清晰,发音也有了些棱角。 黎寒开听了这两个字,只觉得有些耳熟,思考了片刻,才想到留给自己这“天乾地坤功”残本的寒山派创派祖师亦清涯,却不正是因为败在剑冢的剑痴前辈手中,一怒之下才将那“天乾地坤功”给一分为二的吗? 黎寒开惊诧之余,心中却是一片狂喜,和这样武学底蕴深厚的门派多交流交流,自己一定能受益匪浅,说不定还能一通百通,武学境界大进呢! 想到这,黎寒开不禁又靠近了叶轻舟一些,搞得叶轻舟有些不知所措,脸又一阵一阵地红:“叶兄,你们剑冢是不是有个‘剑痴’前辈啊?”叶轻舟听了“剑痴”这两个字,眼睛却是变得更亮了,一个劲地点头。 黎寒开看着叶轻舟这一反常态的表现,不禁有些好奇,却是突然玩心一起,想要逗叶轻舟一逗,于是故意言道:“怎么?叶兄如此推崇‘剑痴’前辈?莫不是这‘剑痴’前辈是叶兄家里亲戚?” 黎寒开已然憋住了笑,准备看看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害羞的样子,却没想到叶轻舟却是一个劲地点头,双眼充满崇敬,说话半点也不磕巴了:“嗯嗯!黎兄如何知道的!‘剑痴’叶无忌正是在下的太爷爷。” 这回,却是换到黎寒开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低调害羞,言语甚少的腼腆少年,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黎寒开却是收起了玩心,对叶轻舟不禁抱有了几分尊敬,毕竟名动江湖的‘剑痴’后代,却丝毫没有趾高气昂的傲气,反而十分腼腆,当真是十分难得。想到这,黎寒开心中对叶轻舟的好感不禁又增加了几分,于是便拿出自己的存酒,递给叶轻舟:“叶兄,当在下是朋友的,可否赏脸喝口酒?” 却见那叶轻舟连连摆手,连带着脚步都往后退了几步:“黎…黎兄!结识你固然好,可…可是我真的不会喝酒。”黎寒开却是笑着收起了酒,又朝叶轻舟比了比拳头:“好!酒我们不喝也罢!不过,叶兄你既然是‘剑痴’后人,功夫一定不错,可否和我切磋一番,让我也见识下往日‘剑痴’前辈招式的风采?” 却没想到,叶轻舟听说要比武,后退得更厉害了,急退之下,更是险些被山间碎石绊倒,黎寒开见状急忙上前一扶,叶轻舟以为他要动手,忙借着剑棺歪斜的力量朝旁边闪去,脚还没站稳,手却是连连摇摆:“黎…黎兄!别…别动手,我武功差得很!也…也怕疼!” 黎寒开听了不禁“噗嗤”一笑,uu看书.uanhu.om 心中更是半点不信:“习武之人怕疼?真的是闻所未闻,这不想动手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反正他也误以为我动手了,且就试他一试!”于是,也不搭话,捏指成印,便向着叶轻舟攻去,然而,那“寒梅三叠手”一叠之力尚未涌尽,二叠将发未发之时,却看见那叶轻舟竟然完全忘了抵御还手,硬受了一击,立身不稳,竟然被背后的剑棺扯着往后倒去。这一幕倒是让黎寒开措手不及。看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剑棺之上,疼得直伸腿的叶轻舟,黎寒开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过了一会,看到叶轻舟抖动的幅度小了一些,黎寒开这才整理好心情,不大好意思地走上前去,把手递给了叶轻舟:“不好意思啊,叶兄,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真的这么,这么…嗯…独特……”看着叶轻舟眼圈里还有些水雾在动,但应该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黎寒开心中的歉意又浓了几分:“既然这世上有如自己一般,宁可知道危险也要涉足江湖来吃苦的人,当然也会有,生于习武宗门,一出生就不得不练武,实际却并不想,也并不适合在这江湖浪迹的人,却是自己狭隘了。”想到这,他也没再等叶轻舟主动伸手,而是主动把手又往前伸了一些,动了些内力,直接将叶轻舟连人带棺拉了起来。 叶轻舟站起了身,眼圈的水雾已经被他强憋了回去,他朝黎寒开轻轻躬了躬身,小声地说道:“谢谢。黎…黎兄,我想,自己呆一会。” 黎寒开点了点头,朝他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第28章.望江垂天分4阁 却说黎寒开和陶远洲一行人渡江之后,在乱滩石林中,终于寻到了一条蜿蜒的盘山之路。一层层攀登之下,才终于在山顶,看到了这,巫灵属地唯一的一座,之前只流传于人言之中的神秘城池——望江城。 这望江城名为望江,当真名副其实,只见:筑城千尺上,巍峨立四方,险峰托楼起,怒江作屏障,寒门砌玄铁,层楼漆朱砂,围栏雕碧玉,华阁栽荷花,左刀枪剑戟,右斧钺钩叉,前厅密武库,后涯玄机堂,众生分四阁,分属据心辖,东立慑天阁,雄心总无涯,西建抚水阁,贤德仁厚发,南起衔风阁,言行随潇洒,北落黄泉阁,幽咽也喑哑,横绝朝天路,睥睨望江城! 一行人见到如此恢弘之城都不免嗟叹良久,站在最前面的陶远洲不由得摇了摇头,感叹道:“我剑冢立派百年之宗,宗门也未建得如此恢弘。” 众人经由玄铁所铸城门进来城中,却看到这城中之人,并没有想象中的稀少,反而是来自天南海北,身着不同服饰的各门派弟子都为数不少。黎寒开不知他人作何感想,他却是有些好奇,那些人都是怎么过得前面“横拦江”那一关的。然而,既然到了此地,肯定是先要去处理交换事宜的,此事也只好先放下。 黎寒开随着陶远洲一行人进了城池中央那座最高的八重楼阁,那阁楼上却是明晃晃地雕刻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聚一阁”。 那聚一阁一层之内,却是并无设施,连一张桌,一把椅子都没有,唯有一个给人行将就木之感的黑袍老人,那老人面皮如枯树,身形如危蜡,感觉有人进来了,便睁开了那浑浊的的双眼,往当头的陶远洲那里扫了扫,随后用那犹如砂纸摩擦桌面的沙哑声音,缓缓问道:“什..么事?” 那陶远洲见怪不怪,却是一抱拳,将怀中的请帖取出,递给了黑袍老人。 那老人却并未接过,只是微微用眼睛一扫,“唔”了一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攒了些力气,多说了几句:“拿着这帖子…直接去拜“四阁”中的一个,收了帖子,自然收你,但我‘聚一阁’…是以旧换新之地,新派的武功,讲求意境,要脾性相通,若是选错,怕是白跑一趟,去吧!”说罢,又闭了眼睛,仿佛枯树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黎寒开出了阁子,却是没来由地觉得身子突然一暖,不禁感到奇怪,想了想又抓不到头绪,正巧陶远洲一行人出来之后只是呆呆地四处张望,心中却是知晓剑冢的人并不擅长交际,于是便放下来心中的疑问,对着陶远洲招呼了一声:“陶大哥,我去问问四阁的事。你们且在原地等我。”剑冢众人却是都抱着感激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只见黎寒开走了没几步,便在路上拦下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拿着把扇子,头戴白葛长巾,长袍布衫,倒是文气,见到黎寒开拦路,却是先作了一揖,随后问道:“兄台何事?” 黎寒开对这股子文人之气,却是接触不多,不太适应,但还是拱了拱手:“在下寒山派弟子黎寒开,初到此城,听闻进学只需持贴拜阁即可,却不知道是哪四阁,又有何说道?” 那书生微微还礼,可手停在半空中仿佛又有些不耐烦,随即直起身子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李兄啊,在下林青峰,潇湘书院弟子!说到这四阁呀,却是围着这中心‘聚一阁’而建的东西南北四大分阁:东边的慑天阁,多是些有雄心壮志的真汉子,专传威武刚强之功;西边的抚水阁,多是仁人君子,咏怀上古之风,因此多传以柔克刚,以文降武的御气之法;南边的衔风阁,阁如其名,浪子衔风,并无规矩,适合洒脱之人,武功也多是疾刀快剑,武无定型,一通百通;北边的黄泉阁,却是最诡异的一阁,武学多是哀怨之学,练起来诡异得很,此阁之人也多半不好接触。这四阁虽风格迥然不同,然而凡是持帖者,来者不惧,都能凭借一门旧派武功,而换得一门新派武功,就算是你旧派的功夫都交换完了,也可以通过完成任务获得学习新派武功的机会。但是这拜阁却需慎之又慎,因为这请帖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能选择一阁拜入,这新派武功嘛,讲究的就是个意境,若是拜错了阁,脾性不符,那可就真是学啥啥不会了,可谓大大的不妙啊,就像兄弟我吧,不爱受拘束的性格,却偏偏随着我那些师兄弟拜到‘抚水阁’了,他们一日千里的,我却只能在原地干瞪眼,寻思要不学学他们的样子吧,也终究学不来,不过也好,我本来就是因为爱看书才入得潇湘书院,如今学不成武功,背背诗词歌赋倒也挺好。” 黎寒开却是没想到这林青峰却是个如此豪爽的人,倒是也自在了不少,然而对他刚才话中所言“诗词歌赋”却又不解,uu看书 .uuknshu.co便又问道:“敢问林兄,这‘诗词歌赋’又是些什么?” 林青峰听了不禁呆了半刻,随即打开扇子笑着朝自己扇了扇:“黎兄既然识得这新派武功,又如何不知诗词歌赋?二十年前,李潭空传下新派武功,其与旧派武功最大不同之处,便是旧派武功记的是运功之法,而新派武功记的却是诗词歌赋。” 黎寒开不禁吃了一惊,才知道《木子云集》中记载的那些奇怪韵律文字便是诗词歌赋。如今诸事皆已明了,黎寒开便对着林青峰抱拳一谢,却见那林青峰,又摇着扇子摆了摆,转过身去边走边吟道:“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黎寒开听着觉得有趣,也钦佩这林青峰是个奇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随即想到还有人等自己,便笑着摇了摇头,也回身去找陶远洲一行人了。 很快黎寒开便将“四阁”之事和剑冢众人备说分明。那群大汉因为平时就是面无表情的,所以此刻也看不出有在思索。黎寒开却没有在意,却是开始考虑自己该拜到哪一阁之下。过了一会,刚打定主意,便看到那群大汉,朝他齐齐抱拳,便就向东而行,眼看着是往“慑天阁”去了。 黎寒开看着远去的剑冢众人笑了笑,却是早已习惯了这群大汉的寡言和不通人情,心中也未怪,而是转头看向一处,将手中早已空了的酒坛抛了一抛,嘴角露出玩味之意:“便去见识见识这里的新派功夫和我阿爹所留有何不同!”身随意动,想着便走了过去。 第29章.衔风剑影藏暗蛰 话说黎寒开在问明了四阁的武学风格后,却是做了决定,笔直地往衔风阁走去。 到了阁前,却是一个身着深紫服饰的小童接了请帖,然后便引着黎寒开走进了阁后面的一个大庭院,里面却是花廊幽径,水池假山,美景应接不暇,自成一方天地,而一路走去,也时不时能看到各派弟子往来结交,饮酒练功,一瞬间,黎寒开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黎寒开随着小童进了幽深的小径,辗转徘徊之下,渐渐才看到一排房屋。那小童伸手一指,让黎寒开挑一间居住。黎寒开倒不是很在意这些,随意选了一个,放了行李,便问起小童这“衔风阁”的武功来。 那小童回答得倒是快,只是语气木讷得很:“客人自去阁内阅览便知,一门新派武功需要一门旧派武功或完成阁内悬挂告示的相应任务做交换。”说罢,也不等黎寒开再开口,却是自己转身走了。 黎寒开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一心好奇“聚一阁”的新派武功,也没停留,兜兜转转地又从小径绕了出去,直奔“衔风阁”而来。 这“衔风阁”倒是有五层之高,与寒山派的“承云阁”大小相近,里面的饰物倒全是崭新的。黎寒开也没在意,从那一排排的竹简中便随手拿起一册青蓝色的,缓缓展开,品读起来,只见那上面记载着:“梦游天姥剑”。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记载到此为止,后面却是提了一些对此功意境的理解性批注:“此功豪迈无束,练此功者当有昂扬不屈之精神,正阖为浪子剑客所练,练成后,出剑决厉,神佛难挡,实为上上之剑招。” 黎寒开再往后看时,却没有了,想必是这阁间的主人故意放于此处的残本,若是心中有意,便需拿自己的功夫来换,黎寒开倒是颇有兴致,他知道这剑式也是“太白剑歌十二篇”中的一篇,他也曾读过,只是虽然心中有所明悟,但还未能达到共情之境,因此并未掌握。 想到这,黎寒开便去阁间取了纸笔,将寒山派的基础拳脚功夫“岁寒三式”全篇写了下来,不过,虽是如此,黎寒开心中却是有些忐忑,既是来此交换,透露自己门派的功夫却也是被默许了的,只是黎寒开也并不想将自己门派高深的功夫交出去,但单以这一门浅显的入门腿脚功夫,他却没有信心能够换到这门“梦游天姥剑”的全本。 黎寒开拿着记载写好的“岁寒三式”找到了入阁处的小童,然而那小童于自己初来时所见的却并不是一个人,黎寒开不禁暗自称奇,愈发觉得这“聚一阁”神秘。 那小童收了“岁寒三式”的本子,眼睛只扫了一眼招式名,便讷讷地说道:“寒山派武学,本阁尚未收录,可换!”而后,便熟练地操纵了他身前的机括,只一会功夫,便从一众弹出的木匣中,拿出了一本崭新的秘籍,那上面赫然写着“梦游天姥剑”。 黎寒开拿了秘籍,马上回了房间,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只见上面记载之诗,与《木子云集》中,并无区别,均是从“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而起,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而结。 只是《木子云集》中并无对招式意境的介绍,讲究的是结合着阅历与思考的自悟。而“衔风阁”的这本秘籍中,却专门点出了这招式中需要领悟的侧重点:“此剑式,重在悟得最后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且想我武林中人,快意江湖,安能为世俗所拘?豪侠行事,以武犯禁,诛灭不平!若是为权贵所欺,其愤恨便可弥天,因此,若是用此意境,则出剑决绝狠厉,其剑意纵横,无所不破,无人可挡。” 黎寒开读到此处,只觉得内力被莫名引动,暴乱不平,如饿极之狼,想要找机会宣泄心中的愤恨。但是黎寒开所练内功毕竟是根据乾坤卦象所创,而他读这武学要点时也是心中提前有所警觉,所以内力刚一涌动,u看书 .uukanshu.co他便瞬间扔下秘籍,开始盘膝运行“天乾地坤功”。 终于,在运满了六个大周天后,他才堪堪睁开眼睛,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他向窗外一望,却是已然入夜了。此时,已是初秋之季,蝉鸣渐息,加上望江城伫立于孤崖之上,夜里竟静得出奇。 黎寒开又望了望床边的“梦游天姥剑”,却是不敢再翻,心中的不安更甚。 原本这《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最有气魄的一句话,确实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然而,就算黎寒开尚未达到共情之境,也知晓此诗基调重在昂扬振奋,那种不服天地,积极抗争的不屈精神却是“太白剑歌十二篇”中多有体现的,而今,这“衔风阁”特意标注的要点,却是将原本的不屈与抗争,转化为了心中愤恨,一旦这主次情感发生了转化,招式的风格也就全变,就像黎寒开也仅仅只是读了一遍,却已然戾气大增。 黎寒开轻轻将“梦游天姥剑”的秘籍放到了枕头下面,而后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窗边,看着这白天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到了夜里,竟莫名有了几分枝柳横斜的荒芜错觉。正对此间之事一筹莫展之际,他不由得想起了秋月白,那个和他一块出山,却于途中意外分别的伙伴:“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功到了这“聚一阁”,又是否发现了这阁内武功的异常。”看着天边渐渐升起,却仍旧遮挡在浓密乌云中的太阳,黎寒开不禁暗自皱起了眉:“也罢,明天且去打听打听月白的消息,诸事未明之前,却是不宜轻举妄动。” 第30章.幽境孤碑映月白 话说黎寒开在衔风阁中换得一本“梦游天姥剑”的秘籍,然而在翻阅时,却发现秘籍中对招式的解读颇有剑走偏锋之意,情感主基调的偏离,却使得整个武功的风格产生了极大变化,愈加向着未知的领域发展着。 黎寒开终是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便动身去打听秋月白的消息了。 以黎寒开对秋月白的了解,寡言、冷漠、孤傲怕是能贴合他性格的三个典型标签,这样一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气质的人,“黄泉阁”应该是最适合他的归宿了。 黎寒开离了衔风阁,向北而去,看着眼前的碧绿之塔,心中却是莫名有了几分不适。不过他并没有往阁内走,而是绕过了“黄泉阁”,向着阁后的幽深寥落之径走去。 那小径越走越深,原本就阴着的天,随着那小径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暗,四周空谷幽池,怨林寒树,让人不禁从心底感到压抑悲伤,沿此又前行了数十里,穿过了泛着青雾的竹林,视野便瞬间开阔起来,不过,也正因为这突然开阔之景,却引起了黎寒开心中巨大的波澜,原来,在那平旷的土地上,铺满了一座又一座的墓碑,那一座座墓碑虽然颜色渐褪,但是每一座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黎寒开正惊讶间,却被身边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都是住在此处人的旧亲故友。”黎寒开急忙转头看去,却看见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此刻就这么站在自己身边。 秋月白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列在最前面的墓碑,而后缓缓穿过这层层的墓碑,走远了。黎寒开好奇地看了看那被秋月白抚过的墓碑,只见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刻了十余个小字:“秋凉人稀前路远,夜半望乡对天歌。”黎寒开看是一首诗,并无名字,却是不解其意,只好摇了摇头,向着秋月白离开的方向追去。 黎寒开随着秋月白又行了几里,才看到墓碑背后那一排排的茅草屋。两人进了靠前的一间,秋月白依旧和几个月前一样寡言少语,甚至可以说,更孤僻了。黎寒开不知道如何在这样的情景下开口,只好先硬找了个话头:“秋兄,那碑?”秋月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口中的语气也存了几分寒气:“故人。” 黎寒开吃了个瘪,只得老老实实转过话头,有什么说什么:“秋兄,你到这‘望江城’多久了?期间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或者说,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秋月白看着他的眼顿了半刻,随即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黎寒开看秋月白并无察觉,便把自己兑换“梦游天姥剑”以及发现的问题一股脑地全对秋月白说了一遍。 秋月白听后沉吟了片刻,还未待说,屋内的门却突然被敲了敲。秋月白开了门,却见一个身着葛布长袍的老人走了进来,那老人是何模样?却见: 极思发尽白,风霜卷面枯,夜灯灼眼暗,穷策裂干唇,薄衣挂枯槁,只影待凋零,逆旅蹒跚步,咳将不肯息。 秋月白见是那老人,急忙伸手将其扶住,冰冷的语气却是融化了几分:“您怎么来了?”那老人抓着秋月白胳膊的手却是紧了几分,只是还未待言语,便已然咳得连连不止。待终于喘得匀了,这才又拍了拍秋月白的手,让秋月白的脸低一些,而后将头伸到他的耳边,用干裂如枯枝的嘴,微微抖动着说了些什么。秋月白听着,头没来由地突然往上一扬,眉头紧皱,过了片刻,头又缓缓低下,可是眉头却依旧深锁。 待得那老人说完,秋月白朝他点了点头,便扶着那老人出了门,而那老人出门前,眼却是不经意地朝黎寒开处瞥了瞥。 待得秋月白回来时,却是静静地看了黎寒开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刚才洛老所言,正是黎兄所疑之事,这‘望江城’内,有冷月教残余势力作祟。” “冷月教?”显然,黎寒开从未听说过这一江湖势力。 秋月白微微一点头,继而说道:“冷月教是这巫灵属地的苗疆残族结成的势力,二十年前,天地异变,苗疆一族不知何故突然离开了属地,大举进犯中原,暗杀了天兴洲内各宗不少的成名高手,后来各派远赴巫灵,联合清剿苗疆一族,苗疆受创,在江湖上隐匿了一段时间,后来听说他们在月亮山上集结,创建了冷月教。然而,她们却并未息事宁人,暗杀之事仍时有发生,各派虽偶有围剿,可是终究未能彻底剿灭。” 黎寒开静静地听着,仿佛又听了一个遥远的故事,待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那么刚才洛…洛老所言的依据是什么呢?她们又有什么阴谋呢?” 秋月白的眼却从黎寒开身上移开了,uu看书 .ukanshu 慢慢走向了窗边,缓缓说道:“苗疆一族与本地的原住民不同,是非常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她们的武功诡谲,样式繁多,其中不免有慑人魂魄,控人尸首的功夫,传闻冷月教有风花雪月四使,武功路数皆不相同,其上还有月主,其人更是神秘莫测,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一手摄魂铃,一根引尸线,足可以一当百。而这四阁之内的接引小童,实际全是……” 秋月白说到此处,却停了下来不肯再说。可黎寒开却已然对秋月白所言之事心知肚明,自内而外地打了个寒颤。原本心中对冷月教的一丝存疑和同情,也很快都转变成了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厌恶。 黎寒开轻吐了一口气,看着秋月白的背影,开口道:“秋兄,这‘望江城’既然和冷月教有关系,想必不是善地,这里的秘籍做了那样的批注,想必也是不安好心,事到如今,要不我们就告知这里的武林同道真相,好让大家有所警觉。” 秋月白听了,却是突然转过身来,摇了摇头:“不,‘望江城’的底细我们还不清楚,冷月教的目的我们也不知道,却是不宜轻举妄动,如果贸然告知众人,大家信不信是一方面,即使信了,冷月教的计划败露,也必然不会放我们活着离开。不如先静观其变,先探查一番这‘望江城’,到时候有了证据,也好和他人言明。” 黎寒开听了不禁点了点头,不由得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秋月白静静盯着他的眸子,轻轻说道:“夜里。” 第31章.冷山高台拜月火 冷月升天,秋霜裹挟着寒意,将整个“望江城”笼罩在内。 原来,这“望江城”中并没有火源,入夜之后天上的那轮冷月,便是仅有的光源。夜半时分,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悄悄从各自的阁中走出来,到了“聚一阁”主阁的八重楼前碰了面,然而,一路之上,却并没有碰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只是,这种异常的顺利反倒让黎寒开感到心中不安,他轻轻拍了拍秋月白的胳膊,小声说道:“感觉一切太正常了,晚上这么平静,白天也从未出过什么事,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说不上来。” 秋月白的眼睛平静地向四周扫了扫,也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这种平静就是最大的问题,这地方比寒山派还要大得多,寒山派尚且有巡山守夜的弟子,而这里,什么都没有。整个城,都仿佛睡着了。” 黎寒开这才如梦初醒,轻轻拍了下额头:“对呀!总觉得夜里安静是对的,但恰恰这种静才是最大的古怪!”然而,黎寒开刚刚才恍然大悟的脸,又突然苦了下去:“只是,现在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我们明知道有古怪,可却无从下手啊。” 秋月白眼睛朝远处望了望,冷笑一声:“既然少了人,自然是要去找。”说完也不再停留,朝着远处走了。黎寒开才来不久,通往各处的路途都不熟悉,生怕迷路,也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在月夜中摸索一阵,终于在“望江城”尾部寻到一座不同寻常的建筑,那建筑是一座极不起眼的残破瓦房,其上遍布蛛网,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其上也并无匾额,无从判断此处用途,这在崭新恢弘的“望江城”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二人进去探寻了一番,除却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看到几张残破桌椅和废弃的供台蜡像以外并无收获。黎寒开毫无头绪,只得摸摸四壁看看是否有暗格通道,摸了一阵,并无收获,就往秋月白那里扫了一眼,便看到秋月白在盯着那蜡像看。 黎寒开走近了些,也朝那蜡像看了看,凭借着仅有的月光,却也只能依稀看清那蜡像的大概轮廓,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秋兄,这屋子这么黑,什么都看不清,你盯着这蜡像做什么?” 秋月白却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回道:“也许这蜡像和‘望江城’的来源有关系。”黎寒开不禁用手指敲了敲脑袋,朝着四周望了望,嘴里嘟囔着:“可惜这鬼地方一点火源都没有,我身上又没有备用的。”正说着,却突然看到屋子一亮,急忙回头,就看到秋月白拿着火石将那烛台点着了。 “秋兄,可真有你的,火石这东西你也常备着啊。”黎寒开感叹道。 “不常用,刚刚听你提醒才想起来。”秋月白话音刚落,却见那蜡像见了光,底下的坐台“咔嚓”一声自己转了过去。随后,地面“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黎寒开正捉摸是什么东西呢,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向下坠去。 然而,黎寒开的“下坠”之路,很快便被阻止了。他才刚刚“下坠”,便被一双手瞬间扶住。说是扶住,是因为黎寒开很快便踩到了实地,下面却是一节节的台阶,直通到漆黑的未知之地。不过,饶是如此,黎寒开也感激地望了秋月白一眼,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多亏秋兄来得及时,不然这么长的台阶,一直滚下去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秋月白没有答话,却是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只火折子点燃了,也下到了暗道里。黎寒开笑了笑,却也习惯了秋月白的寡言,也随着那火光,在幽深的甬道中缓缓下行。 两人在暗道中走了不知多久,火折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在这无法计算时间与空间的黑暗通道里,只能通过回望来时的台阶来安慰自己确实没有在原地踏步。 终于,就在黎寒开想着这是不是一个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陷阱之时,台阶终于变得平缓,然后逐渐地变成了平坦的道路,四周也不再那么压抑,反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将火折子的火吹得不断摇曳。 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又过了不久,随着风越来越大,火折子虽然几近熄灭,但是暗道也从泥土材质转变成了石材,四周也渐渐多了些零零散散的月光,黎寒开朝上看去,才发现那封闭着的暗道却是不知从何时起转变成了残破的石洞。 秋月白手中的火折子彻底熄灭了,两人也刚好得以重见天日。uu看书 uuknshu从那出口出来,再回望时,却是不见了“望江城”的影子,而眼前的幽林冷树,冻泉寒流,无不彰显着,此地是一处山间林地。 黎寒开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时,却突然扫到林间不远处似乎燃着一种幽蓝色的火焰,他急忙朝着那团火焰跑了两步,耳边却依稀传来了莫名的颂咏之声,只是那声音时大时小,让人听不真切。 很快黎寒开便寻着那火焰,来到了一处高台,却见那高台之上,正匍匐着数百名身着紫衣轻纱的少女,那群少女此刻正围成圈,朝着正中间那熊熊燃烧的幽蓝火焰跪拜着。而刚才黎寒开依稀听见的颂咏之声,也正是出自那群少女之口。 那颂咏之声此起彼伏,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似是自述,又似是在祷告,可是那深沉而虔诚的腔调中,却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悲壮。 “紫娜罗,阿抚宁耶柯”,随着那不知何意的语句咏出,中间的那团幽蓝火焰瞬间腾空而起,仿佛撑起了那轮皎洁的月亮。 黎寒开正感叹间,却看到秋月白默默走到他身边,望着那高台上的紫色人群,淡淡说道:“圣炎月火,想必我们是来到了‘冷月教’的大本营‘月亮山’了。”黎寒开有些惊奇地望了他一眼,又指了指高台上的那群紫衣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她们就是那群冷月教徒?可是…可是我看她们好像也并不如江湖传言那般邪恶呀。” 秋月白向下望着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语气依旧是那般不咸不淡,:“先看看。”黎寒开只觉得,今日的秋月白,变得比以前更冷了。 第32章.蓝衣影现回望江 黎寒开看秋月白语气愈冷,也不好多说,便又转过头看向高台上的冷月教徒,却发现那群紫衣少女此时已然站起身来,面对着高台南边的银月雕像,穆然肃立。 那银月雕像上似乎坐着一个身着蓝色纱衣的女子,可是因为距离太远,样貌体态黎寒开却是看不太清。而那银月雕像之后,紫衣教众之前,又单立了四个人,分别是蓝、白、红、绿四色身影。 黎寒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忽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随风响起,却看到几十名小童默默地走上了高台。这一刻,黎寒开不禁联想到了秋月白此前所说的苗疆残族的摄魂控尸之术,瞬间汗毛倒立。正惊疑间,却听闻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喷嚏声,这在寂静的月夜,犹如破空之雷,瞬间响彻山谷。 黎寒开第一时间却没有去寻找打喷嚏的人,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高台上的教众,果然,那一刻整个高台上的人,除了那些小童,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黎寒开二人。 黎寒开没时间多想,拔起腿来就跑,他可不想初入江湖就被人抓去炼作傀儡。然而,当他向前望时,不禁心中一阵郁结,没来由得生出一口气,原来,代表秋月白的那团黑影,却早动身跑了,此刻已然跑出了两丈远,都没有提醒一声自己。 黎寒开连用“赏花之诀”,终于追到了秋月白的后面,不禁恶狠狠地问道:“秋月白!你个王八羔子!那个喷嚏是不是你打的?”秋月白脚下半刻也未慢,头却转过来,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此地就你我两个人。不是我,是你?”黎寒开听了不禁心中更气,心想这个“冰块”误事都能误得这么理直气壮,刚想讥讽他“冰块”也会打喷嚏,却突然从身边刮过一阵熟悉的绿风,黎寒开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曲风鸢嘛,此刻这个轻功极好的苗疆女子,却是已经赶上了秋月白,拦在了两人面前。 那曲风鸢停下来,首先看到了秋月白,却是眼睛瞪大了眨了眨,而后一转,也看到了黎寒开,不禁皱着眉摇了摇脑袋:“哎,奇怪了,夜夜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回教嘛?这次怎么主动过来了呀?刚刚那么大的喷嚏,是不是你打的呀?” 黎寒开再次看到曲风鸢,却是心情有些复杂,他能看出来她本性不坏,只是不知道为何会与这样的一个教派为伍,他想出言劝阻,可是又觉得言语乏力,正不知如何答话时,却突然用余光扫到了自己的影子似乎在缓缓变大,他急忙朝下看去,却看到自己的影子中竟然缓缓凝出了一个蓝影。那蓝影不断变大,最后从自己的影子中脱身而去,落在离自己两三尺的地方,化作了一个身着蓝衣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却说那蓝衣贵公子是何模样?只见: 冲天揽云辫,鬓卡蓝翼边,面黛未施粉,霜肌犹皎洁,眼眸藏玩味,嘴角挂戏谑,蓝绸常翩翩,白扇总旋旋,腰束夜长笛,手握醉梦葫,尘世贵公子,极夜雅月魑。 那蓝衣贵公子把左手里的白扇打了个旋,朝黎寒开轻轻点了一点,同时轻轻一笑:“哎!兄台,来者是客!何必急着走嘛?”随即前行了几步,却是瞥到了一旁的秋月白,不禁停顿了片刻,扇子扇了两三下,紧接着抬起了右手的醉梦葫,朝前一递,问道:“这位兄台,不如也随在下去同饮一杯?” 却见秋月白摇了摇头,轻轻一句:“改日拜会!”随即毫无征兆地拉起黎寒开就跑。 旁边的曲风鸢看着那蓝衣贵公子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不禁问道:“月姐姐,我们不追嘛?” 那蓝衣贵公子向二人跑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轻笑着一打扇子,将右手的醉梦葫别进腰间,而后转过身摸了摸曲风鸢的头:“追什么?小风儿,跟姐姐回去吧。” …… 话分两头,且不言那蓝衣公子回教之事,单说秋月白带着黎寒开又化身黑雾疾行数十里,方才停下。黎寒开回头看了看,见没人追来,这才放下心,往地上一坐,对着秋月白说道:“那绿衣服的姑娘我有过一面之缘,轻功俊得很,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追来,要不以我们两个这三脚猫的轻功,怎么跑得过人家,我说秋兄你呀,总干那一声不吭,撒腿就跑的事。” 秋月白却是自从停下来便一直望着月亮,听见黎寒开出言讥讽他,也没转头,只是轻哼一声,淡淡回了一句:“是你的三脚猫轻功。uu看书 uukanshu.co” 黎寒开听了撇了撇嘴,觉得和这么一个“冰块”斗嘴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也不再就此事多言,而是转了个话题:“我说,秋兄,事到如今,我们发现了‘望江城’的密道,也知晓这密道直通‘冷月教’的老巢,掌握了这些,也足以让‘望江城’中的同道警醒了吧。” 秋月白依旧背对着黎寒开,望着天边的月亮,不知神情如何,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是啊…足够了。”黎寒开望着秋月白的背影,却是有几分从未认识过此人的陌生错觉,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抬头望起了天上那轮遍发寒气的秋月。 当两人再次企图通过暗道折返‘望江城’,并已踏上了悠长的阶梯时,黎寒开才想起来,他们并不掌握回去时反向开启暗格的机关,急忙和秋月白说了,秋月白听了,脚步却是未停,依旧举着火折子缓缓地前行,只是嘴里淡淡回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到了尽头,再想办法。” 谁知到了顶层的暗格时,还未及开始寻找机关,那火折子的热焰只是微微掠过顶板,那顶板便“砰”地一声向下打开了。黎寒开看着暗格上空明亮的日光,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昨晚的经历,也不知道算不算死里逃生。”他想着,“尤其是那蓝衣公子,出现得如此诡异,给人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却偏偏一副玩世不恭的无害样子,也不知万一真跟他回去了,又该是何种光景了。” 黎寒开正想着,却看到秋月白已经踩着台阶上去了,也驱散了头脑中的诸多念头,紧跟着出了密道。 第33章.只叹剑棺作人棺 当黎寒开和秋月白二人再次回到“望江城”时,已是日头正盛的午时了,两人却是未做休息停留,而是径直回到各院,约好将昨晚的见闻公之于众。 黎寒开返回“衔风阁”时,正巧看到了有别派弟子在练“梦游天姥剑”,那本应轻灵潇洒的剑招,却赫然异变成招招卷携杀意的疯狂之剑。黎寒开急忙上前想要止住,可是那弟子却仿佛失了神志般,只顾挥剑,根本认不得黎寒开是谁,无奈之下,黎寒开只得口吟“赏花之诀”闪到其后,将其拍晕。 随着逐渐深入“衔风阁”庭院,黎寒开才发现,这里面已然成为了修罗场,里面各派弟子竟然都在一夜之间走火入魔,口吟疯言疯语,武练邪魔外道,这个高呼“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而后笑着想要称霸武林;那个哀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后弃剑抱头痛哭。 黎寒开刚开始还会拍晕个一两个,但是后面皆是疯魔之人,境地愈加凶险,黎寒开纵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况且如今之局,救几个人也已然于事无补。无奈之下,黎寒开一跃,跳到了屋顶上,看着疯魔的各派弟子已然开始逐渐靠近,并大有自相残杀的趋势。不禁突然想到了前几日前往“慑天阁”的剑冢一行人,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敢再停留,直接运着轻功踩着瓦房,便向“慑天阁”冲去。 到了“慑天阁”,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衔风阁”还要遭,这里的汉子原本都是热血的气性之人,此番练岔了武功,定性要比别处差得多,此时已然开始火并。黎寒开寻了几处,却并未见到剑冢的人,正着急时,却突然听到楼宇的拐角处有刀剑相碰的兵戈之声。黎寒开急忙转去看时,正好看到了剑冢的领头大汉陶远洲护着身后的剑冢弟子,刚刚挥剑将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击倒。 那剑冢众汉身上多有伤口,也都溅了不少血迹,为头的陶远洲更是如沐红雨,拄着那柄巨剑,不断喘息着,而被保护在最后面的“剑痴”后人叶轻舟身上却只是落了些灰尘,此时正蜷缩在保护圈中,显然受了不少惊吓。 黎寒开见了急忙飞身下去,落到了陶远洲旁边,也顾不得问礼客套,而是直接问道:“陶大哥!你怎么样?” 陶远洲依旧拄着剑,喘着粗气,眼睛也开始渐渐变红,朝着黎寒开一望,咬牙说道:“你!带他们走!我!入棺!” “入棺?”黎寒开睁大了眼睛,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终究未敢确定。 陶远洲将背上的剑棺卸下,拿手轻轻拨开,朝里面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即看着黎寒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为剑棺!亦为人棺!巨剑坠地我入棺!” 黎寒开的眼睛有些红了,刚想劝时,却从远处又跑来三个持刀大汉,口中吼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便双眼通红地飞速奔来。 陶远洲不再回望,而是双手握紧巨剑,朝着那三个持刀大汉对冲而去,口中长啸一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言罢,猛然前出,剑气横贯,再无守势,只一击的兵戈之声,这世间便随着刀碎剑落的沉重之声而重新陷入寂静。 当人棺盖合,黎寒开便重新提起陶远洲的巨剑,领着剩下的剑冢众人在“慑天阁”奋战求脱。如今,各派弟子的火并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天上地下均是各派弟子拼杀的身影,这整个“望江城”已无安全之地。 而随着不断地耗费体力,剑冢的大汉也逐渐无力抵御心魔,但是他们不愿意拖累同伴,纷纷在入魔的前一刻,主动向前迎敌开路,而后便一去不回。 当打出“慑天阁”时,当初的十多个剑冢大汉,包含叶轻舟在内,也唯剩五人了。而出了“慑天阁”,地域瞬间变得开阔,倒是找到了些争斗少的区域,几人寻路避战之下,脚程也快了一些,很快就到了正中的“聚一阁”,却发现那阁门紧闭,似是早已料到了今日之事。黎寒开眉头暗皱,心中却是记下了这笔债。 黎寒开终是送着剑冢的人出了“望江城”,来到了“横拦江”边,看着那几个如若浴血的剑冢大汉,不禁心中暗自钦佩,又看了看经历巨变,变得有些呆傻,衣服却依旧少有污渍的叶轻舟,却又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想着,若是有一日保护他的人都不在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正想着,却看到叶轻舟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呆呆地盯着他轻声问道:“陶师侄,是,是入棺了吗?”黎寒开听了不禁一愣,随即才想起来,当时陶远洲出战入棺之时,他还蜷缩在保护圈里面,可能没看到。刚想出言安慰几句,叶轻舟却紧接着小声说道:“我,我看到了……只是我没想到,入棺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就,就那么一刻,人,便不动了…还有,方师侄,周师侄…他们去了,便没回来,我想,他们也是入棺了吧……”叶轻舟的眼睛向着四处扫了扫,看了看仅存的剑冢众人,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自己,鼻音逐渐变重:“为什么…为什么就剩这些人了?我们当时从剑冢出来是一十五人整呀,剑主笑着开玩笑说,让我带队,得保证这一十四个师侄都平安回冢…而今为什么…他们入棺了,我还活着?” 叶轻舟满是泪水的双眼缓缓看向了黎寒开,仿佛在等一个答案,但是黎寒开知道,这个答案只有叶轻舟自己才能给自己,uu看书.uuknshuc 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必说,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叶轻舟的肩膀,随即向着剑冢一行人抱拳道:“我还有朋友在‘黄泉阁’,还得回去相救,诸位休息后便渡河回去吧,就此别过!” 剑冢众人却是都立剑抱拳,依旧言语极简:“同去!” 黎寒开摆了摆手:“诸位身上有伤,我蒙陶大哥相托,助各位脱身,如今只得四五人逃出,万不可再涉险,而且兄弟我轻功不错,又侥幸尚未受伤,自己去也方便些!” 黎寒开话音刚落,却忽然从天上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可下找到你这小子了!老老实实地和我们离了这不太平的地方。”话音才落,却见黄仲三人从天上飘然落下。黎寒开一时有些发懵,下意识地问道:“这天上如何有路?” 黄仲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笑着说道:“这‘横拦江’上有渡江银丝,你们来的时候没看到吗?不然你们以为那‘望江城’几千号的人都是怎么过的江呀?” 黎寒开听了如梦初醒,不禁又想到了那天劈江踏水的豪情画面,感叹之下又不禁伤感。不过再次与黄仲等人重逢的喜悦终究很快洗去了心间的感伤,他一个个扫过了黄仲等人的面庞,然而在扫到夏仪风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夏仪风的右臂赫然空荡荡的。他想要问时,却见一旁的黄仲摇了摇头:“此地不可久留,这一路我们探知了很多消息,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罢也不管黎寒开同不同意,夹着他便踏上了银丝,强过了“横拦江”。 第34章.方离虎地又逢狼 话说,黎寒开在“望江城”巨变中,受陶远洲所托,带着剑冢残存的几人死战得脱,正要回身去寻秋月白,却被突然出现的黄仲等人强带着横渡了“横拦江”。 几人连行了十几里的路,黄仲才把黎寒开放下来。原本从黄仲等人的突然出现再到自己被强行带离的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黎寒开还未及思考,此后连行十余里,更让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刚被放下,黎寒开再也憋不住了,急忙问道:“黄大哥!自那天分散后发生了什么?夏大哥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黄仲向来醉醺醺的脸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对着黎寒开说道:“我们三个当初为了躲避那三个贼秃驴的追杀,都跑散了,万幸那三个贼秃的功夫属于一时发力的爆发性武学,后续耐力不足,被我们逃掉了,后来我每到一处就留下我们几个的联络暗号,终是在半个月以前得以重聚,只是仪风的右臂被那嗔秃驴砍掉了,好在仪风用“拄杖叩门式”跟他以命换命,也将那秃驴击伤,才逃得性命!” 黎寒开听了,手不禁一紧,看着夏仪风的断臂咬牙道:“可恶!当时夏大哥都是为了我才垫后被那恶僧所伤!”夏仪风闭着的眼睛朝着黎寒开所在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少主,保护你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原本老瞎子长兵和暗器齐修,倒是哪个也没学明白,如今少了这右臂,老瞎子也正好专心钻研我这门当初出道成名的暗器手艺了。” 黎寒开却是将“三魔子”的名头暗暗记在心中,随即又问道:“那黄大哥你们一路又探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急着带我离开?” 黄仲抱着酒葫芦的手不禁颤了颤:“我们行到柯平寨时,却是收到了老骗子的飞鸽传书,如今江湖的暗流愈加湍急,各派或有弟子叛教,或有弟子练功莫名走火入魔大开杀戒,如今江湖却是少有善地,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这‘望江城’。因此,我们几个怕你有所闪失,才急着过来把你接走。果不其然,刚到就看到你们满身血污地跑了出来,哪里还敢耽搁?” 黎寒开听到黄仲提到“各派”,不禁心中担心寒山派,急忙问道:“黄大哥,那你可知道‘寒山派’出了什么变故没有?” 黄仲却是摇了摇头:“这个老骗子却是没有特意提,不过风遗凉这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功夫不错,当初也是能和我斗个平分秋色的英雄人物之一,有他在,想必寒山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黎寒开原本也以为黄仲是武学大家,功夫出神入化,可是当他看到黄仲前一刻还是武学高人的模样,后一刻就被那“三魔子”追着打的反转后,心目中黄仲的高人形象也便轰然倒塌,如今听他提起“当初”,心中却是不信的,虽是未打算出言揭穿,可是嘴角却是忍不住砸了咂。 黄仲看了,却是瞧出了黎寒开的心思,不禁用手使劲拍了拍酒葫芦,一激动,嘴里呼出的气把沾了酒的胡子都吹了起来:“你小子不信是不是,我跟你说,当初你黄大哥可是一号人物,哪个听到我‘增长天王’的名号不抖一抖的?我…” 黎寒开看黄仲又开始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真假存疑的光荣历史了,不禁配合地点了点头,连忙说道:“嗯嗯,黄大哥,您这段光荣的历史,小子以后再听,不过,你之前提到的‘老骗子’又是哪一号人物?我之前见过吗?” 黄仲看黎寒开没有想听的心思,不由得郁闷地喝了口闷酒,而后悻悻说道:“那个老骗子啊,那也是个不准成的人,天天在那研究卦象,危言耸听的,不过打听消息确实是一路好手,当初排名在我之后,号称‘多闻天王’。”说到这,黄仲又一指何似雪和夏仪风:“都说到这了,就一块介绍了吧,这个女娃子是‘持国天王’,你夏大哥是‘广目天王’。我们四个也算是当初主人的得力干将了,还有些个人,只是主人隐居后就不知去向了。” “持国天王?”黎寒开听了何似雪的名号,不禁瞪大了眼睛看了她一眼。何似雪反瞪了他一眼,手指节捏的“嘎嘎”作响:“怎么?主人所封,你有意见?” 黎寒开见她反应如此大,不禁缩了缩脖子,连连挥手:“没有,没有,阿爹所封,我自然是信服的。”虽是如此说,可黎寒开心里却觉得这几个人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黄仲看着何似雪似乎还有些忿忿不平,两个人又有要拌嘴的趋势,急忙打了个岔:“好了!如今江湖山雨欲来,就不要在意这些名号了。事到如今,巫灵属地已不再太平,我正好有些事不太确定,需要回东陵属地向老骗子请教请教,寒开,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一路之上也好有个照应。” 黎寒开却是摇了摇头:“黄大哥,u看书.uukanshu.m 现在江湖局势波诡云谲,我心里放心不下寒山派,想要回去看看,况且我那朋友不知是否脱困,我想回去看看他回去了没有。” 黄仲沉吟片刻,一拍酒葫芦:“好!寒开你还需隐藏身份,或许跟在我们身边反而危险,不过身边也不能没有人,这样吧,就让似雪跟着你,这个丫头聪慧,加之娃娃的样子,目标也小。” 一旁的何似雪知道此事兹事体大,这回却没有反对,黄仲看了也没再等黎寒开的答复,而是拍了拍黎寒开的肩膀,然后自顾自地喝着酒和夏仪风一道走了。 黎寒开看着人走远了,无奈地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何似雪,却被人没来由地一瞪:“看什么看!走啦!” 两人方行了不到十里的路,却见天色渐晚,眼看着出不了巫灵属地,只得就近寻了一处小寨住下,那小寨不知何故却是有诸多中土打扮的住民在内,若非周围还是茂密的树林,黎寒开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原。 不过,这种熟悉的环境还是让黎寒开渐渐舒缓开了紧绷的神经,不由得心中一喜,就吵着要到酒楼请何似雪吃一杯酒。只是,这种喜悦终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刚刚到了酒楼,便看到前些天夜里才打过一次照面的蓝衣贵公子,此刻就正斜坐在正中间的座位上,拿着她那醉梦葫,往嘴里倒着酒。 黎寒开心知不妙,刚想从酒楼中退出来,却被背对着他的蓝衣公子忽地叫住:“兄台何必着急走!前些天匆匆一面,未及款待,今番再见,却不是缘?倒是免不了和在下豪饮一杯了!” 第35章.公子蓝衣酒意豪 黎寒开眼看着逃不成,也不再畏畏缩缩,便大大方方地坐到了蓝衣公子的对面。何似雪虽不知情况,不过看到了黎寒开退了一步的脚和蓝衣公子咄咄逼人的邀约,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也紧跟着坐到了黎寒开身侧。 那蓝衣公子看到黎寒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对面,不由得一笑,拿起手里的醉梦葫,就往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一杯酒,而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端起来,而是随手拿起,用大拇指和无名指捏着晃了晃,眼也没有瞧着二人,而是盯着摇曳着的酒水,嘴里慵懒的语调似是在自语:“ 可叹时人多纷扰, 江湖如酒世如潮。 人势起落惊风雨, 远舟方至又迢迢。 豪饮一场姑将醉, 晨起孤冢雪又飘。 冲冠持剑何向去? 远海长空皆寂寥。” 黎寒开却从这豪意之中听出了几许倦怠,不禁感叹道:“诗是好诗,不过听阁下之意,似乎不喜这江湖之上的争斗?” 那蓝衣公子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酒杯抬起,反问道:“这杯中之酒,若是无人摇晃,岂会自动?兄台难不成见过无风之浪?” 黎寒开听了只觉得这公子是个奇人,话中亦含深意,只是他初涉江湖未久,虽浅历风雨,但也未曾见识过这江湖面纱背后的险恶模样,因此虽略有感慨但终究无法做到共情。 蓝衣公子见黎寒开一副思考的模样,不禁笑着收了左手把玩着的扇子,将右手的酒杯往前一递:“在下妄语之词,兄台何必认真?有好酒在旁,佳人在侧,却理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做什么?”说罢,眼睛一瞄何似雪,嘴角微动,而后仰面将那一杯酒都饮尽了。 黎寒开不禁心中一笑,心想着这蓝衣公子也是个风雅的人物,何似雪外表不过十岁出头,竟也被他称作佳人。只是嘴上不便多言,也端起酒杯自饮了。 反而是一旁的何似雪被那蓝衣公子淡淡地瞄上了那一眼,不禁心生警觉,那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点破了自己容貌的异样。惴惴之下,也端起了酒杯,下意识地往那蓝衣公子处一瞧,却刚好对上他饮完酒后投来的目光,只见他微微歪了下脑袋,依旧只是轻轻一笑。 何似雪饮了酒,却是有心出言试探,便伪装起来,以十余岁女娃娃的口吻问道:“小雪敢问大哥哥的名讳?却不知你和我这位黎大哥是如何认识的呢,小雪却是没听黎大哥提到过。” 那蓝衣公子左手开扇,却是笑着朝自己摇了摇:“不敢称讳!在下雅月魑,专爱结交江湖豪杰,前几日这位…黎兄来我家中作客,未及款待,却又不告而别,魑心中不安,今偶闻黎兄路过,故在此专等黎兄应邀。” 黎寒开听得“家中作客”、“未及款待”、“不告而别”三组词,却是像极了形容梁上君子的,于前些日子他和秋月白夜探高台之事,倒也贴切,不由得生出几分做贼心虚之情。随手拿起了酒杯,想喝一口缓解场面上的尴尬,才发现酒杯是空的。 雅月魑看了,却是笑着拿起醉梦葫又缓缓给他满了一杯,倒满之后,手忽而又转向了何似雪处,然而这次却只是在杯子前顿住,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小孩子嘛,现在还是少喝为妙,这以后品酒滋味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说完,就把醉梦葫收回去了。 何似雪暗叹了一口气,才知道自从她与黎寒开两人进入这间酒楼开始,这雅月魑对自己的试探便开始了:“先是两个杯子,两杯酒,若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便不会主动饮酒,后来又以“佳人”相逗,察我神情,见我有所异样,又借酒遮掩,便已断定了我不是寻常的女孩,可叹我饮完那杯酒后还妄图伪装……。” 雅月魑看着两人的气势都弱了半分,却是嘴角微翘,收了扇子,拍了拍手:“独饮无趣,既然黎兄喝好了,便请用膳吧,早早吃过,也好让魑略尽地主之谊,带两位见见这巫灵属地的风土人情。” 黎寒开一听,便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的,但是就想这么带他走,却也没那么容易。心意既决,黎寒开却是从容了很多,只见他缓缓拿起刚刚上的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朝着雅月魑嘿嘿一笑:“我说雅…抱歉,有点拗口,月兄,很感谢你的招待,但是我确实有事着急要回山门,只能婉拒你的好意了!”说完,又啃了几口,将鸡腿吃净,招呼着一旁的何似雪作势就要走。 可还没走出酒楼的门,两人便被几十个村民模样的人拦住了。黎寒开回头看了看雅月魑,却见雅月魑正拄着脑袋喝着酒,全然没看这里。 随着酒水入喉的声音响起,几十把断刃瞬间齐出,黎寒开和何似雪一瞬后跃,那一刻时间流速仿佛变慢许多,只见几十个刺客将两人缓缓逼过了雅月魑所在的桌子,而雅月魑眉眼未动一下,酒水如瀑涌入喉中,却溅出了几多微小的浪花,那浪花被身旁的兵戈所扰,乘着刃风甩向了黎寒开,却被黎寒开“赏花之诀”携卷狂退了近半尺,uu看书 .uukans 终是扑打在黎寒开的衣衫上,终于不见踪影。 浪花消逝后,时间仿佛又变快许多,却见黎寒开如烟似雾,在刀光剑影中不断穿梭,身影前后相接,好似众生之幻象,很快,众生显怒相,梅开三叠,雨霁云消。 而一旁的何似雪见刺客势弱,也转守为攻,用《琵琶行》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暗器手法,运使数百飞石往那些刺客的致命穴道击去。 正在这时,刚才还自顾自吃酒,面色不变的雅月魑,却突然将手中的醉梦葫横着一晃,溅出了一道清澈的水流,而后左手持扇,轻轻一挥,却见那水流瞬间被内力震散,便朝着迎面而来的数百飞石飞速撞去,顿时,空中溅起了一团团和着泥沙的水雾。 却见雅月魑收了扇子,缓缓走到何似雪的面前,用扇子尖轻轻点起了何似雪的下巴,颇为玩味地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杀心何故恁地大?” 何似雪自知不是对手,却也没撘话,只是站着不动。一旁的黎寒开正要开口相劝,却见雅月魑轻轻一笑,又把扇子从何似雪的下巴上撤了下来,单手打了个扇花,有些嗔怨道:“只是村民好客了些,又何故下重手呢,罢了罢了,二位既然不愿意作客,也便罢了……” 黎寒开听了不禁一喜,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蓝衣公子竟然轻易松口了。 然而,雅月魑下一句话,又让他睁大了眼睛:“不过二位既然执意离去,便带上在下吧,魑久居巫灵,也是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第36章.潜龙寒开破剑招 话说,黎寒开二人带着雅月魑出了巫灵属地,一路上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黎寒开虽然心知雅月魑恐怕是敌非友,但一直以来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虽是如此,也需时刻防备着他,毕竟自己的身份绝不能为外人知晓。 因此一路之上,黎寒开和何似雪之间很少说话,倒是雅月魑仍旧是那副慵懒公子的样子,饮酒耍扇,时不时还出言调侃两人:“两位相识日久,何故无话?切莫因为在下生疏了。”黎寒开和何似雪面上只是笑笑,心里却不禁腹议道:“没错,就是因为你!” 三人行了半月,一路无话之下,脚程倒快,倒是也走了近半路程,这日途经天清属地,偶然见一青山,那青山满是苍松翠柏,多得是鸟栖鹤鸣,云烟高渺,青峰挺立。三人不约而同停下来脚步,却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赏景时,一声哭泣幽幽地进了三人耳中,雅月魑一扇扇子,笑着言道:“哦?白日晴天,青山仙林,竟然也有怨尤之声?”黎寒开也感到奇怪,往前走了一步,正巧看到三个道士模样的人,正赶着一个女子往山上走去,急忙几步赶上,将人拦住。 近了再看时,才看清三个道士均穿青绿道袍,发束青丝道冠,人人背着把青穗道剑,而那女子身着白布麻衣,纵使面无粉黛,也算得上青涩靓丽。 那三个道人见有人拦路,却是怒喝一声:“什么人敢拦你道爷的路?” 黎寒开听了“道爷”两字,心里便已然知晓这三人并非善类,便顺着三人的自称讥讽道:“呦!三位道爷!失敬失敬!不知道这大白天的要赶着这位好人家的女子去哪里呀?” 领头的道人抱着膀子“呸”了一声:“他娘的,我们青莲剑派的事,你这毛头小子也配管?别学人家出头,到头来把自己的头倒断送喽!” 这时,后面的何似雪和雅月魑也闻声赶来,看见这三个道士如此跋扈,心中却不禁好笑。何似雪装作小女孩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对着那领头道士说道:“道爷,家乡闹饥荒,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您行行好,收我去观里吃些食物好吗?”后面的雅月魑听了只是摇了摇扇子,笑而不语。 那领头的道人见了这么一个干净素雅的小丫头,哪里还管眼前的黎寒开,只见他转过身去,眼睛微眯地笑了笑,缓缓朝着何似雪走去,边走还轻声说道:“嘿嘿嘿,懂事的小丫头,道爷观内什么都有,只要你乖乖听话!” 眼见着走到了近前,就要动手动脚,那何似雪无害的笑容瞬间变为冷峻,淡淡说道:“想要动你姑奶奶还是再修十辈子武功吧!”说罢,将那道人手臂瞬间拉了一圈才遮挡到自己的面部,赫然是《琵琶行》中的擒拿招式“遮面手”。 那领头道人一阵哀嚎,见后面两人还在惊呆,急忙吼了一声:“他娘的,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帮忙!”那两个道人听了,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剑,口中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然后挥剑就朝着何似雪下盘攻去,然而两人一招一式如同一个模子一般,被何似雪轻易躲过。 黎寒开见了这“剑落九天式”,也知晓是“太白剑歌十二篇”中《望庐山瀑布》其中的一式,他曾观寒山派七环之顶一泻到底的寒瀑,心中亦有所得,此式应出剑如诗中之瀑布,快而决厉,其势如奔腾狂泻之水一往无前,但反观这两个道人,出招一板一眼,连招式都一模一样,心中只觉得奇怪,又看了两三眼,连招式也记熟了,便飞身向前,口中吟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吟罢脸色惆怅低沉,手却御使内力将那两把剑硬生生地止住,轻轻一用力,便将两把剑旋了一圈,夺在手中。 那两个道士顿时吓得急退了两步,腿脚互绊倒在地上,用屁股在地上向后划了半尺后,见黎寒开也没管他们,连忙起身,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山上。 站在最后面的雅月魑依旧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只是眼中的瞳孔微不可察地半大了半刻。 黎寒开刚想将手里的剑扔掉,忽而又想起了自己经常用剑,低头看了看铸剑的材质,也只是寻常的铁刃,思忖了片刻,嫌弃地撇了撇嘴,扔掉了一把划痕多的,却把另一把拿在了手里。 黎寒开收好了剑,却是慢悠悠地走到了还被何似雪紧紧锁着的领头道人面前,笑呵呵地指着那个被他们赶到山上来的女子说道:“道爷,现在您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那人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此刻却是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没,没有,大侠,那女子是欠我们门派的利钱还不上,派里管事的师兄让我们下山去擒来抵债。可,可不关我的事。” 那女子听了却是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少侠,您别听他的,当初奴家阿父亡故后,无银两安葬,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说可以借我银两,不要利钱,奴家一看他们是出家的道士,想必不会妄言,就应了,没想到奴家凑够了银子,他们又说利钱没有还,硬生生要奴家还六倍的利钱,奴家出身清苦,哪里还得上!” 何似雪听了手上又用力了几分,恶狠狠地骂道:“欺软怕硬的狗道士,就可弱小的女子欺负!”那领头道士疼得是龇牙咧嘴,连连告饶。 黎寒开看他一时也跑不掉,拍了拍何似雪的胳膊,轻声说道:“要不先放开他吧,一会疼晕了,再问什么就问不出了。”何似雪听了,“哼”了一声,放了双手,却狠狠地踹了一下那道人的屁股,直将那道人踹成了“恶狗扑食”的姿势。 黎寒开又想到那三个道人使得僵硬至极的“剑落九天式”,不禁又问道:“你们如何会使得这一门‘新派武功’?” 那道人揉了揉胳膊,嘿嘿赔笑道:“我们这两手,哪有大侠您使得俊啊,您这少年老成、风华正茂、初生牛犊、英年早逝的……” 黎寒开急忙止住:“好了,好了,不要拍马屁,说正事,连成语都不会用,怪不得新派武功使不好……” 那道人讪讪地笑了笑,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们开山祖师当初有幸见过李潭空大侠,便跟在他后面到处跑,见过不少他殴打各派掌门时施展的‘新派武功’,后来可能是李大侠被跟烦了,却是提了速度,u看书 ww.uukansu 祖师跟丢了,为此还惆怅了好久,后来,祖师便将一路之上李大侠所吟口诀和施展的剑招,都一五一十地记了下来,形成了我们门派的无上宝典《青莲剑法》。” 黎寒开听了不禁哈哈一乐:“所以,你们是把这“新派武功”当成“旧派武功”来练了?哪句口诀对应哪段招式,怪不得这么一板一眼的。” 那道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是不再说话了。 黎寒开转头看向了何似雪和雅月魑,朗声说道:“我打算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青莲剑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似雪狠狠瞪了那道人一眼:“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是该去瞧瞧!” 雅月魑也笑着说道:“有此好戏,自然同去!”说罢却走到那被赶上山来的女子的跟前,用扇子挑了挑那女子的下巴,轻声问道:“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却红了耳根,小声回道:“何婉沅。” 雅月魑依旧笑着,又问道“妹妹既然家中无人,可愿就此跟着我啊?” 何婉沅听了呆了半刻,而后脑袋却是未不可察地动了动。 雅月魑大笑一声,收了扇子,朗声说道:“好!你以后就是本公子的人了!” 黎寒开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刚解决了一个暗里骗人的,转瞬又来了个明着拐人的,不过他观这雅月魑虽邪气逼人,但绝非无故滥杀之人,故而也没有多说。 诸事既定,黎寒开便看向了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窘迫道人,笑着说道:“走吧,道爷,带我们上山!” 第37章.剑派人少奇人多 话说,黎寒开三人随着那道人在蜿蜒的山道上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云雾缭绕的山顶处见到了这所谓的“青莲剑派”,只见: 茅屋七八间,大殿瓦石黏,罐倒作溪水,草稀花自怜,弟子皆农作,掌门坐门边。 黎寒开一行人见了,不禁骇然。黎寒开指着面前略显寒酸的几间茅草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这就是你说的‘青莲剑派’?”那道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我们门派其实本来人就不多,大家人手不够,而且都是男人,衣服破了都没人会缝,就寻思下山能骗点钱骗点钱,遇到没钱的,把人掳上来,帮帮忙也好……” “你说的是真的?”何似雪犹是存疑:“还有没有被你们掳来的女子,带我们去看看!” 那道人点了点头,急忙领了三人到了一个茅草屋前。然而,三人还未等进入,便听到那茅草屋内传来“啦啦啦啦”的那种,让人一言难尽的歌声。黎寒开和何似雪急忙把耳朵堵起来,雅月魑也不禁皱了皱眉。 那道人看到几人如此模样,却是一副早知道如此的神情,向前走了几步,打开了茅草屋的门,对着里面的人说道:“盛音姑娘,你先别唱了,有客人来了。”三人紧跟着进了门,却看到刚才歌声的主人,此刻正眼巴巴地盯着他们,那姑娘是何模样?却见: 长发缚环辫,好似蝴蝶来,明眸配皓齿,初荷点鼻尖,身纤影绰绰,娇颊似水怜。 三人见歌声的主人竟是如此模样,却不禁吃了一惊,一旁的道人笑着搓了搓手,指了指那姑娘:“这位是柳盛音姑娘,盛音姑娘,还不快见过三位客人。”只见柳盛音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起身道了个万福:“盛音见过三位客人。” 雅月魑笑着摇了摇扇子,点了点头:“哈哈哈,人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盛音此名果然不虚!”黎寒开在一旁听了只是笑笑,可何似雪却有些不满,瞪了雅月魑一眼,然后向前捉住了柳盛音的手,说道:“盛音姑娘,你老实说,那帮人有没有欺负过你,你不用怕,我们替你做主!” 柳盛音听了眨了眨眼,似是有些疑惑:“没有呀…这里没人欺负我,我在这里有吃有喝,还能唱歌,只是闲暇时替他们做些针线活罢了。” “真的?”何似雪睁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一旁的道人苦笑一声:“小姑奶奶,是真的,我们这门派都是些想学武又找不到门路的人,当初都或多或少见识过李潭空大侠的英姿,崇拜不已,故而才来投奔开山祖师,一起研究武学,又因为地少人寡,有点支撑不下去,这才想出这些昏招,哪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实不相瞒,这盛音姑娘的食欲大得很,我们本就艰难,寻思要请她下山,我们再换个人来着,这才去山下诓骗那位小娘子上山。”说罢,还指了指雅月魑后面的何婉沅。 何似雪听后“噗嗤”一声笑了,看似是有些相信了,却又指了指那道士的衣服,调侃道:“那你们这道士服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说话做事,没一点像道士的,莫不是假道士吗?” 那道士狠狠拍了拍腿:“哎!姑娘您的眼睛是真毒啊,我们哪里是道士,实在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骗,又不想动手威逼,故而祖师才想了这么一个假扮方外道士的主意!这也不用多说,人们一般看到这衣服,也就信了!” 黎寒开明白了这前因后果,才知道这所谓的“青莲剑派”不过是由一群因为仰慕自己阿爹而聚在一起习武的普通武者组成的罢了。想了想自己阿爹小时候教给自己的词,就像是,对!粉丝!而那所谓的开山祖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头号粉丝了。想到这,黎寒开不禁对道士口中的“开山祖师”充满了兴趣,便开口问道:“不知道你刚才提到的‘开山祖师’现在还健在吗?” 那道士初是一愣,随即又哈哈笑道:“在呀!怎么不在,活得好好的呢!”便见他朝门外台阶处招了招手:“喂!祖师!”黎寒开等人还未及出门见其人,却已经先闻其声,只见那声音粗如猪吠,沉如钟鸣:“鬼叫个什么!别打搅祖师我午休!” 那道士又喊了一声“祖师!有客人前来拜山,想见你!他们也会新派的武功,而且比弟子们厉害得多。”也仅仅只是过了半刻,黎寒开等人前脚刚踏出门,眼前便突然出现一张极为肥硕的大脸,那大脸鼻间一呼一吸之间排出炽热的气浪,却在这深秋时节将几人烤得有些发热。那大脸眼睛左扫扫,右瞄瞄,对着几个人高声道:“你们就是会‘新派武功’的客人?!” 黎寒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如此近距离间,却看到了这开山祖师的全貌:体态如山丘,uu看书 wwuuansucm 面首大如牛,横褶如沟壑,四肢如土楼,偏偏着白衣,半点不风流。 那开山祖师见几人都不说话,以为自己的声小了,故而一提气,重新咆哮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就是那些客人!!!” 却见狂风四起,震耳欲聋,三人连同何婉沅都不由得把耳朵堵起来,而一旁那道士却只是拿小拇指抠了抠耳朵,似是司空见惯了。 一通咆哮过后,狂风将歇,黎寒开理了理飞起来的头发,苦笑着回道:“对的,祖师,小子几人就是前来拜山的客人。” 那祖师只当黎寒开几人耳朵不好使,又提了气想要咆哮,却见雅月魑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就点了他的哑穴,看见他张开嘴哇啦哇啦半天,并没有一句话说出来,这才舒畅地呼了口气,又恢复了以前慵懒的贵公子模样。 黎寒开二人看了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过了片刻笑够,黎寒开对着那祖师一抱拳:“刚刚得罪了,祖师,我们耳朵很好,能够听清,一会给您解开后,您正常讲话就可以了,不要喊,好不好?您听明白了麻烦眨两下眼睛。” 只见那祖师赶紧眨了两下眼睛,黎寒开见了笑着对雅月魑说道:“月兄,他听懂了,麻烦月兄高抬贵手,给他解了吧。” 雅月魑点了点头,又将祖师的哑穴解开了,那祖师有心想试试是不是真的能说话了,便又提了一口气,却看到雅月魑轻轻把手拿出来了,那气又瞬间瘪了下去,只得哼哼唧唧地说道:“那你们的‘新派武功’是哪里学来的?能跟我说说嘛?” 第38章.冷月教冷人心热 话说,黎寒开一行人终于见到了青莲剑派的开山祖师,却是一个小山一样的人物,在经历了短暂的“波折”后,几人终于聊到了关于“新派武功”的话题。 黎寒开听了开山祖师的问题,明知不能照实说,只得推脱说和高人有过一面之缘,何似雪也是一般,这却让开山祖师好一阵惆怅。 那开山祖师踌躇一阵,却喃喃地谈到了前一段的事情:“现在修炼‘新派武功’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瞒几位说,前些年还有一批李大侠的弟子来找过我,武功也是俊得很,后来我们聊得比较投机,我还拿着当初我记载下来的那些招式给他们看呢!” 黎寒开听了却是比较疑惑,朝何似雪处看了看,却见何似雪也是皱眉,暗中朝他摇了摇头,很明显,当初前来拜访的绝非真正的李潭空弟子。黎寒开又下意识地往雅月魑处瞅了瞅,却见他依旧如往常一样,只是笑吟吟地扇着扇子。 黎寒开思考片刻,又问道:“敢问祖师,当初来拜访您的那群人是何模样?您还有印象吗?” 祖师摆了摆手:“哎!你们又不是我门中弟子,况且‘新派武功’又练得这么好,我们平辈论交,我自有名字,唤作公羊重,你们唤我名字就好。至于那群人的模样,我只记得都是一袭黑衣,没怎么显露过真面目,这点倒是和当初我见到的李大侠弟子挺像的,不过为首的那人听声音好像比较年轻,这点我倒是一直很疑惑。若我所记不差,李大侠的领头的弟子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才对。” 黎寒开等人也各自回了姓名,随即黎寒开便陷入沉思之中:当初阿爹麾下诸多部众确实以四天王为首,而黄仲作为四天王之首确实是一位嗜酒如命的老者,因此说明这公羊重确实如道士所传一样,是一个跟在阿爹身后,痴迷于‘新派武学’的习武者,然而,坏就坏在,他把阿爹当初所吟的大半口诀都记了下来,这口诀在他们手里固然没什么坏处,不过到了心术不正之人手中,这江湖只怕是又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黎寒开想到这,脑中又下意识地闪现出那日“望江城”惊变的画面,随即仿佛心中抓到了什么,突然向雅月魑看去,却见那雅月魑依旧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 雅月魑感觉到了黎寒开在看她,不禁轻轻一笑,慢悠悠地说道:“黎兄何故如此多疑?在下又不会那什么劳什子‘新派武功’。” 黎寒开回忆了一下他和雅月魑一路以来的经历,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雅月魑武功路数颇为邪魅,其中却并没有透露出半点“新派武功”的痕迹。 事情一时之间又再次陷入了扑朔迷离的僵局。 不过,事已至此,青莲剑派的事也算了结了,这群人只是靠骗人钱财勉强维系门派运营,也没什么过深的罪过,不过黎寒开最后离开的时候依然留了些银子给公羊重,并且诚恳地告诫道:“贵派虽小,好歹也算武林门派,骗人钱财非武者所为,也非长久之计,重兄何不考虑守护一方?若能守得一方平安,必得百姓眷顾,贵派兴隆也是指日可待。” 公羊重听了若有所思,但是那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最后在青莲剑派全派上下算上柳盛音共计一十三口的送别下,几人终是下了山。 几人正沿着山路向下走时,天空上却突然传来一声隼鸣声,黎寒开向上看时,却见那隼朝着他们绕了一圈,就落到雅月魑的肩膀上。 雅月魑从袖中取了一小片肉干喂了,又从隼足边的竹筒内取了信,读了起来,然而,那脸上无悲无喜,却是不知道信中所言何事,片刻后,雅月魑终于抬起头来,对着黎寒开轻轻一笑:“黎兄,家中出了些事,却是不能再同你和你旁边这位心狠的小丫头同行了。”说罢,拿起扇子轻轻超前一躬,就招呼了身边的何婉沅一起向后走去。黎寒开二人回了礼,深深地朝着雅月魑的背影望了一眼,却终究看不透,自回寒山派了。 话分两头,黎寒开二人回寒山派之事,暂且不提,却说雅月魑带着何婉沅回了巫灵属地,在冷月教的高台之上,却收起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将扇子收归到左手掌心,朝着那个坐在银月雕像上的浅蓝色身影微微一躬身,口中轻唤:“月主。” 那浅蓝色身影轻轻晃了晃那双纤足,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的铃铛声,半晌后,那铃铛声停了,那浅蓝身影才轻声说道:“月使,我托你的事,办成了?”雅月魑轻轻点头:“是,属下见囚禁那小子不得,又不能伤他,便按月主的意思,把他护送回去,只是行至天清属地时,恰逢月主召唤,我见那三魔子也已然退去,想必以他的功夫不会再有危险,便回来了!” 那浅蓝身影轻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次他那里倒也不欠什么了,倒是该找机会算算和那三魔子的账!那三个秃驴屡次和我们作对,uu看书 wwukanshu若不是现在那位束缚着,本座早就亲自带人废了他们!” “月主息怒,那位毕竟于我等有恩,如今一切都按原定的计划一步步推进着,我等却不宜生事,不过再过不久,等那位成事之后,自然不会再在意那三个秃驴,到时我教的姐妹们便可一雪前耻!”雅月魑却是执着扇子,缓缓进言。 那浅蓝色的身影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了一旁的何婉沅,轻声问道:“月使,她是你新带回来的姐妹?” 雅月魑听了一点头,笑着拍了拍何婉沅的后背,柔声对她说:“妹妹,这位是我们冷月教的月主,快来拜见她,你以后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吧,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何婉沅听了两人言语,却是已经知道这冷月教均是女子,眼前的蓝衣贵公子亦是,不由得喃喃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而后便朝着那银月之上的浅蓝色身影躬身下拜。 雅月魑隐隐约约听了,却是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也终究没有多说。 那月主受了一拜,却是转头对着雅月魑说道:“月使,以后这位姐妹就归在你隐月部吧,还有,此次安排你的事,之前发给你的信里已经言明,你就照此做吧。” 雅月魑回了声“是。”便带着何婉沅回去了。 而另一边,黎寒开和何似雪终于在半月后,回到了寒山派,却见到往日里颇为寂静的山门,此刻却有大量弟子往来,黎寒开心里一惊,却是带着何似雪飞速向山上奔去。 第39章.江湖风起龙战野 话说,黎寒开返回寒山派后,看山门往来弟子骤多,唯恐门派生变,急往寒山派七环而去,一路之上,所见弟子均神色匆匆,往来奔行。 黎寒开心中越加不安,一口气连上七环,直奔入祖师石像大殿,到了大殿内,却见掌门风遗凉和门派高矮胖瘦四老正在大殿中商议事情。 风遗凉见是黎寒开回来了,紧绷的面色倒是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朝黎寒开招了招手。黎寒开会意上前,俯身下拜:“掌门,长老,弟子寒开,回来了!” “好,好,孩子,回来就好……”风遗凉走下台阶,轻轻摸了摸黎寒开的头,柔和的话语中却又不免透露出一丝疲惫。 “敢问掌门,弟子回派后看派中的师兄妹均神色匆匆,往来不止,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黎寒开抬起头,关切地问道。 风遗凉听见问变故,才稍稍平缓下去的神情又再次紧绷,下首坐的矮火佛却是直接出言骂道:“他奶奶的,各派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收的弟子,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这么多的叛徒,内里斗得血流成河,元气大伤!偏偏那冷月教又死灰复燃,趁着这档口,落井下石,收服了不少小门小派,连累着我们寒山派的宝贝弟子都跟着遭殃!” 黎寒开听了却是吃了一惊,原本在看矮火佛的眼急忙转向风遗凉,却见风遗凉点了点头:“没错,大概一个多月以前,不知道为何,各派均有弟子叛变,个别门派甚至有长老一级的元老,也突然出手,大肆屠戮门内弟子,个别小派正宗力量不足的,反倒是叛变者掌握了门派大权,并且整派投入到冷月教门下。如今覆雪教归投冷月教,我二代弟子倪青凌惨死,龙虎无量宗内斗未平,我一代弟子董剑平和三代弟子殷天昼生死未知,因此月前我即下达掌门诏令,号召门下弟子归派,分批去相助各派平叛。” “弟子此前往巫灵属地‘聚一阁’交换,亦逢惊变,城内各派弟子一夜之内尽皆走火入魔,互相残杀,弟子也是与剑冢弟子合力拼杀,这才冲杀出来。”黎寒开暗叹一声,却是把“望江城”之事也和风遗凉说了。 “此事我亦听说,却是巫灵路远,‘聚一阁’隐秘难寻,我曾吩咐两波弟子前去相寻,却至今没有回信,对了,孩子,月白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回来?”风遗凉却是忽然想起和黎寒开同去“聚一阁”交换的秋月白,便急忙问起。 “弟子在交换时,曾发觉‘聚一阁’所藏‘新派武功’的秘籍有蹊跷,便去找秋兄商议,后来我二人夜探‘望江城’却是发现这‘望江城’有密道直通冷月教坛,原本我二人打算将这事公诸于众,但刚刚返回‘望江城’,便赶上惊变之事,因我二人是分头去各阁通知,出事之后,便失散了。”黎寒开摇了摇头,却将和秋月白失散的过程缓缓告知了风遗凉。 听到这里,风遗凉不禁望着殿外的天,长叹一声:“我门下外派五位精英弟子,一位惨死,三位不知所踪,只得一个无恙归来,可不是天罚嘛!” “掌门勿忧,此与天罚何干?弟子愿即刻下山,前往龙虎无量宗,相助平叛,寻回两位师兄!”黎寒开听了,不禁也心生悲恸,想要为寒山派做点什么,因此当即请命下山。 却见风遗凉沉默片刻,似在犹豫不过终是一点头:“好!便派你跟随二十名一代弟子前去增援龙虎无量宗。不过孩子,万事不可强求,你们都是我寒山派的孩子,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了,遇事不可为时,切记不要强撑,一定自保为主,明白吗?” 黎寒开当即抱拳,正要领命下山,却见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坐于角落处的一柳道人突然发难,卷动这拂尘就向黎寒开攻来,黎寒开情急之下,想起那日横渡横栏江时所悟出的“劫挟风雷”的轻身功夫,口中吟道:“一雨纵横亘二洲,浪淘天地入东流。劫余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一瞬之间,却是残影四起,四周空暴风雷之声。 那一柳道人收了拂尘,口中自言自语道:“逃命的功夫倒是够了。”却又不声不响地走到角落处坐了下来。这一幕倒是看愣了众人,半刻之后,几人反应过来,却是不由得都笑。矮火佛更是扯着嗓子嘲笑道:“哈哈哈哈,有人就像冰糖葫芦,外面冰得很,谁知心里最红最暖的就是你!”一柳道人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这一刻,黎寒开心中不自觉地感到有一股暖流流淌,uu看书 ww.uukans.om他虽然刚回到寒山派不到半日,但是门派长辈对他的关怀,却让他觉得在寒山派的这几个时辰都弥足珍贵。黎寒开深吸一口气,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却是深深地朝着风遗凉和四老鞠了一躬,而后转身快步出了大殿。 黎寒开出了大殿,却与在大殿前等待的何似雪告了别,自回了房间整理行囊。很快,掌门钧令便传到了黎寒开房中,黎寒开取了些清水略作洗漱,便拿了钧令去二环的演武场找到了整装待发的二十名一代弟子。那二十名一代弟子却都在门派大比中见过黎寒开,见了黎寒开带着掌门钧令过来,都亲切地打着招呼,除了一个人,那人却正是这一队的带队弟子。 那带队的弟子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高八尺,体态魁梧,头发却是未束,随风飞舞,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面部中间有一道长约两三寸的疤痕,整个人看上去极有压迫感。只见他抱着膀子冷冷说道:“黎寒开是吗?我不管你在四代弟子中多么出色,也不管你在外面有什么样的奇遇,但是这次的门派救援任务不是小打小闹,有任何小的差池都可能会导致你面前的这些人丧命!所以,我要你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绝不可以擅作主张,否则一旦被我发现,你就马上滚回去,听清了?” 黎寒开点了点头,可是那领头弟子的神态和语气都让他很不舒服,只是他毕竟受命跟随,只得以大局为重,暂且忍耐下来。 那带队弟子见黎寒开没有言语,眼睛向剩余的人扫了一圈,这才点了点头,大喝一声:“出发!” 第40章.幽幕城闭红影邪 话说,黎寒开为解门派之忧,主动请命与二十名一代弟子同赴龙虎无量山协助平叛,并寻回不知所踪的一二代交换弟子董剑平,殷天昼二人。 黎寒开一行二十一人自下了山,直往龙虎无量山所在的云崖属地而去。然而两地相距较远,一行人不眠不休地急行了两天也仅仅只是堪堪行到了云崖属地的边界。 傍晚时分,那带队弟子见属地边界恰好有一座小城,便招呼了同行的弟子准备进城,做战前的最后修整,众人靠近了城池,才看清了城楼上方深深刻着“幽幕城”三个大字,那“幽幕城”是何模样?却见: 幽幕暗天星,夜垂人影帘,烛火常摇曳,灯笼总明灭,晚风一袭过,街道变荒野,人语私切切,鸦鸣隐桀桀,生人若乍现,目光一齐斜。 带队的弟子刚进了城,见此地诡异,却是停住了脚步,踌躇了片刻。一行人也都跟着停下来,警觉地观望起了四周。黎寒开见状,不由得说道:“师兄!如今已过去了两日,救人如救火,龙虎无量山内的战况又不知如何,此地多山,若是再从边路绕行,又不知需要多少时日,不如我们从此地快过,不做停留,出了城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做休憩。” 那带队的弟子听了,眼睛如怒狮一般通红,狠狠盯着黎寒开,沉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的首要任务是要保证这些人都能活着回到门派!你再多说一句,自己滚回门派!”旁边的一代弟子拍了拍黎寒开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几人正犹豫间,却见城门“吱嘎”一声自己关闭了,带队的弟子急忙回身狠狠推了推门,却见城门紧闭,半点都推不动。他一咬牙,狠狠朝前一挥手:“冲!” 声音刚落,一行二十一人瞬间前冲,然而,正在这时,一声戏腔却悠悠传来:“这场好戏已开唱,又有几人能听到曲终?眉笔细描残阳红,晚霞只映妆浓,秋寒凄花无处去,唯向冷风……” 那二十一人听了,不觉心生悲凉,甚至连内力运转也开始受阻,随着离那声源越来越近,内力也已逐渐凝滞,终于几人行到了一处戏台,却见一道红影在上面舞动,却见: 赤影舞清秋,红袖遮夜空,雪足踏轻台,藕膊抚晚风,哀歌对天唱,愁怨恸孤城,幽幽见花影,无人待曲终。 众人从无意间瞥见那红影的一瞬间起,身心便不由得均被吸引,脚再难动半分,内力也完全凝滞,而随着那红影越舞越快,腔调越来越悲凉,那红袖之中竟然缓缓飘出片片的花瓣。黎寒开下意识地觉得危险,可是内力却一时无法调动,只得朝着旁边的一代弟子们大喊道:“各位师兄!这女子有蹊跷,快避!” 话音未落,却见那带队弟子冲上前去,将站在最前侧的弟子拽到了身后,然后举拳向那花瓣打去,然而因为失去了内力,花瓣固然被打偏,带队弟子的手也瞬间血花四溅,赫然被割破了半寸,那带队弟子向旁边“呸”了一口,朝着身后的众人大吼道:“还不快走!” 那剩下的众多一代弟子才如梦初醒,看着这漫天飘下的花瓣,拔腿就跑。 然而,没跑多久,这漫空中不知何处,却是传来了女子“呵呵”的轻笑声。一名弟子只不过惊恐之下,回头看了一眼,却突然被某种利器划破了喉咙。 带队弟子见状怒吼一声,突然停了下来,一行人见了也都停下来,齐齐看向他。那带队弟子喝骂一声:“娘的!老子受掌门之命要保护你们,如今没了一个,老子没脸回去见那老头!就留下能替你们争取半刻是半刻,你们他娘的停下来干嘛?都给老子滚!到了那帮老道的地盘,能帮就帮,帮不得就乖乖绕路给老子回门派!娘的,真是不耐烦你们!滚吧!滚吧!” 黎寒开却不禁被这个粗俗却真性情的汉子感动了,重重一抱拳:“寒开也愿留下助师兄一臂之力!” 却不料那汉子瞪了他一眼,“呸”一声:“老子是一代弟子首席,需要你帮?老头子最心疼的就是你,还不快多借两双腿赶紧跑,跑晚了被宰了也不怕老头子心疼!滚滚滚!别碍老子眼!”那汉子待还要再说,却看到花瓣飘近,却又硬生生打落两片,回头大吼一声:“给老子滚!” 黎寒开心知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只得和剩下的弟子回头狂奔。不多时,背后却传来一声厉吼:“黎寒开!你若硬要出头!就把他们一十八人给老子一个不差地带回去!老子也服你!” 一阵晚风刮过,u看书 .uukansh.cm夜空又重归寂静。 黎寒开暗暗捏紧了拳,跑着的速度却是突然降了下来,头微微斜侧,似做哀悼,半刻之后又重新提速,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然而,那轻笑声仍在步步紧逼,没跑几步,黎寒开只觉得全身汗毛竖立,只见他瞬间抽剑回身,却正好与那随着花瓣雨缓缓飘下的红影迎面相逢。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黎寒开高喝一声,心中的悲怆之情,却是瞬间激荡内力,破开了久滞的内力凝结。一瞬间,剑影如墨,却是四散泼洒,将那缓缓飘下的花瓣一一挑飞。 “呵呵,真是个没有情趣的人。”却见那红影轻轻捂着嘴笑,袖中却突然飞出一只画眉的朱笔,黎寒开见状,又用起“劫挟风雷”的轻功,闪到其身后,挥剑下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瞬间剑气纵横,却只堪堪劈到一阵红色香风。 那香风重现于月夜之下,犹是“呵呵”地笑着,挥了挥红袖,轻声道:“小哥哥既是如此无情,花夕亦不再久留。”说罢,比了个请的姿势。 黎寒开心知对手难缠,也担心在前面的师兄,只默默望了那红影一眼,便提剑朝前追去。 而黎寒开刚走,那红影才终于现出本来面目来,眉心赫然间绣着一朵赤红的曼陀沙华。那女子静静望着黎寒开走远,这才脸色一白,微微皱眉,吐出一口血来。 第41章.英雄血洒铺前路 话说黎寒开悲怆之下,却是冲开了此前因为邪魅戏腔而凝结的内力,恢复内力的黎寒开击退了追杀众人的邪魅女子,这才往前面的一十八名一代弟子处追去。 很快,黎寒开在另一边的城门口,追上了众人。然而,因为众人内力都处于凝结状态无法合力破开城门,只能背靠背站成一圈,警戒地观望着四周。黎寒开到了之后,情绪尚未平稳,内力仍在激荡之中,却正要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一招强破城门,岂料他刚刚提起剑,城门便自己打开了,众人都惊讶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一口气冲了出去。 幽幕城城中高阁的楼顶之上,却有一红二紫三个身影静静注视着城门处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个紫影恭声问道:“花使,我们这么放他们出城没关系吗?”中间那个红影轻咳了一声,嘴边又渗出些许血迹,轻轻回道:“那小子就是闯过咱们教坛的黎寒开吗?果然厉害,能破得了我的夕花凝音功,如今他复了内力,我不是对手,你们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如此一来,破开城门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如放他过去,给那三个贼秃驴惹点麻烦,我们只管守好此城,拦住后续的救援门派。”旁边的两个紫影点头称“是”,只见当初黎寒开来时所进的城门,此刻也缓缓打开…… 再说,黎寒开一行人冲出了幽幕城之后,又朝着龙虎无量山的方向奔行了数里地,确定了后无追兵,该地又无埋伏,这才坐地修整。 这一会静下来,黎寒开才发现身边的这一群一代弟子,都红着眼睛,握着拳头,低头不语。黎寒开心知,刚刚在紧张的环境下,大家无暇思考,这会静下来,大家却又不由得陷入到一代首席弟子自我牺牲的悲痛中了。 黎寒开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我们的首席师兄,叫什么?” 旁边的一代弟子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廖不凡。”那人说完,眼睛不由得望向了月亮,似是追忆道:“我刚进寒山派时,便是与廖师兄一起,那个时候他还很开朗,脸上也没有那道疤,还记得当时附近的村镇闹饥荒,寒山派粮食也紧张,朱长老便开始限制门派的饭食,我们练完功肚子饿得不行,他便偷偷潜到伙房拿些馒头给我们吃,自己却宁可饿着,后来,点账时朱长老发现了,廖师兄却一个人担了下来,受了不少罚,见了我们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我们内疚得很,就问他为什么,问得久了,他才说,他说他是一代的大弟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哥哥,哥哥可以饿肚子,但是弟弟妹妹们不行。” 那人叹了口气,又言道:“再后来,他便开始负责带着弟子下山历练,只是有一次,他带下山去的十人,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而那个人,就是之前去龙虎无量宗交换却至今杳无音信的殷天昼,也是从那时候回山起,他脸上才多出一道疤,原本,廖师兄整日活在自责之中,不怎么下山的,岂料听到殷天昼失踪的消息,他却主动向掌门请求带队救援龙虎无量山,掌门知他心中之结,也知道他一定会全力保护一同下山的弟子,便答应了。只是…这还没到无量宗的地界……” 黎寒开听了心中亦是伤感,却没想到此前看到的那般蛮横的廖师兄竟有这么一段往事,如此一来,在事关弟子性命的决策上表现出的偏激和蛮横,却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山林中夜晚的风是如此的凉,却是打断了黎寒开的追忆和思考,他不由得想到了此行的任务以及廖师兄的临终所托:他需要在保全眼下所有人性命的情况下,酌情相助龙虎无量宗平叛,并寻回失去联系的两名一代交换弟子。 他知道眼下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直接带着剩下的一十八名一代弟子回去,之前带队的廖不凡已然逝去,此行的危险性可想而知,而他们此刻回去,派内掌门及诸多长老也定能理解,原本这就是一场不抱希望的尝试性救援。 然而,黎寒开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剩下的一十八名弟子也不会心甘,在付出了两名同门性命的情况下,他们才终于闯到了龙虎无量宗势力范围的边缘,如果此刻回去,u看书.uuknsu 他们便永远无法和白白付出了性命的同门交代,更对不起廖师兄的自我牺牲。 想到这,黎寒开朝着身边的同门扫了一眼,却发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自己,很显然,他们都听到了当时廖不凡临终前的委托,更认可黎寒开能够主动留下断后的决然举动,因此现在都把黎寒开当作队伍中的新领头人。 黎寒开感受着众人眼中传递出来的信任,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向着众人一抱拳:“诸位师兄!我们当初领命下山,奔袭百里来到了这云崖属地,就是为了前往龙虎无量宗寻回我们寒山派失踪了的同门,同时相助龙虎无量宗平定叛乱,但如今我们还未见到无量宗的宗门,就已经失去了两位同门,所以此行的凶险寒开不必再说!但,即使如此,我们依然还是要前进,这次不仅仅是因为门派的命令,更是为了那些因为保护我们而死去的同门!在这里,寒开向各位师兄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会让各位师兄的性命受到威胁!因为这是我对廖师兄的承诺!” 话音未落,下面的寒山派弟子群情激奋,纷纷喝道:“师弟你休如此说,寒山派可有贪生怕死的人吗?我的命他们敢要尽管拿去!就是得看看他们要不要得起!” 黎寒开在声浪中朝前轻轻一拜,渐渐地,激昂的声音才渐息,众人也纷纷回拜。 夜幕之中,众人不再休息,而是连夜朝着龙虎无量山的方向而去。 朝阳初升,光芒刚刚划过天际,黎寒开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龙虎无量山脚下,却只见仙山变焦土,狼烟遍地…… 第42章.道祖孤身护弟子 话说,黎寒开一行人到了龙虎无量山之后,才发现此地已经遍地狼烟,虽然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但是看到如此惨烈的战后画面,还是心生震撼。 这龙虎无量宗原本是道家宗门,讲求清净无为,故而山门并不十分气派,反倒是人为雕琢的痕迹极少,近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然而此时的山门却被劈做两半,唯一孤零零矗立在原地的部分还溅满了鲜血,原本平整的山道上此刻尽是龙虎无量宗弟子的尸骸,一片片染红的白色道衣之间却只偶然混有一两具身着黑袍的尸首。 黎寒开一行人心知不妙,却是加快了速度直奔山顶而去,随着山道愈加陡峭,高度渐升,四周原本翠绿之景,也渐渐变为一片苍茫之景,弟子抵抗叛乱与神秘势力入侵的痕迹也越明显,当众人到了山顶,见到了石碑之上笔走龙蛇的“龙虎无量宗”这五个大字时,才发觉四周已飘起细小的雪花,而眼前的道门圣地,已尽是被鲜血染红的积雪和燃起熊熊火焰的建筑。 正在这时,几人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几下沉重的钟声,众人对视一眼,便飞快地朝那钟声的源头跑去。到了尽头,才发现此地是一处经阁,而围绕着中间苍发道人的龙虎无量宗弟子们似乎在叛乱势力的层层包围下做最后的抵抗,只见那苍发道人陋冠宽袍,手拄道剑,此刻正对着一旁敲钟的弟子言道:“慎言,不必再敲了,我们坚守了三日,所有幸存的弟子都在这里了,不会有人再来了…” 那弟子却是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此刻嘴唇皲裂,双眼通红,他一抹眼泪,带着哭腔向着那苍发道人言道:“不!清扬祖师!一定还会有人的,慎言继续敲,一定会有人来帮我们的!”说罢,又狠狠地敲了敲一旁的古钟。 下面包围的人群看了都哈哈大笑,更是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僧衣均如赤血的三魔子,那痴和尚却是笑着合了个十字:“嘿嘿嘿,阿弥陀佛,佛渡普世之恶,老道你执念太深,硬要强留这掌门之位,却不是苦?早早让给我身边这位大智慧的丹阳子不正是皈依之途吗?勿要执迷不悟!” 那苍发道人却是捋着胡子轻轻一笑:“人言痴疯魔,颠倒是非多,今朝要老道皈依魔道,却不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哈哈哈…” 那痴和尚听了面色一冷,脸上却止不住现了几缕杀气,一旁的嗔和尚却早已抡起了还在滴血的戒刀,磨着牙吼道:“杀了倒干净,废什么话!”说罢,提着刀就向着苍发道人当头砍去,那道人却是轻轻拨开了自己身边的弟子,举起道剑,向着身后的弟子轻声说道:“这是为师穷尽一生之道悟出的道家剑式‘天道云踪剑’,你们且看好!”说罢,那道人口中自吟道:“我道莫为天下先。”双腿却是如游龙戏水,倒退了几步,然后举剑上刺,然而那剑却是把软剑,剑身随风摆动,飘忽不已。剑风错综下,却是让抢先动手的嗔和尚慌了手脚,慌忙之下,只能胡乱地朝着一处缝隙劈去。然而,下一刻,剑身却忽然回摆,将嗔和尚持刀的手刺伤,嗔和尚吃痛,却是杀意更胜,无形之中运起“血海须弥功”又是不管不顾地朝前猛劈了数十刀,却都未打到实处,反而是右手被飘忽的剑风划出了数十道血痕。 一旁的痴和尚见嗔和尚一个人不是老道的对手,却是飞身转到那苍发道人身侧,朝前抛了一把毒沙,那苍发道人见了,不慌不忙,口中又自吟道“无为故此天助力。”只见他曲剑引风,顺势将剑前伸,这一刻,剑借风,风借剑,却是彼此相合,渐为一体,天风回转之下,那团毒沙反朝痴和尚而去,痴和尚见了急忙跳走,却始终躲闪未及,胳膊被毒沙打中,疼得是龇牙咧嘴。 嗔和尚和痴和尚都吃了亏,剩下的贪和尚却是不敢再吃手里的鸡腿了,只得一边吧唧着嘴,一边伸出那双油手朝那老道攻去,那老道见了却是从袖中伸出了左胳膊,又对着后面的弟子言道:“再看为师所悟之‘沧海极意拳’。”说罢,那左手却没有去挡贪和尚的油手,而是迎住了,顺着他的发劲处,借力打力,慢慢地,那借势之手,却变为了引导的主体,反倒是那贪和尚扯开不得,只得随着苍发道人的手一遍遍地兜着圈子,那道人见贪和尚气势已衰,轻笑道:“不争天下莫与争!回去吧你!”言毕,罢手前推,却将那硕大的贪和尚抛飞了数十丈远。 那嗔和尚眼见三人都吃了瘪,却是朝后大喝一声:“臭娘们,你还看着!快拿你家主子的宝贝让这些废物帮忙!”片刻后,却见从后面的人群里徐徐地走出来身着一袭白衣的女子,那女子是何模样,却见: 寒眉凌绝寂,沉眸了无机,冰鼻映冷光,凛唇吐白息,青丝如墨散,白衣覆雪肌,唯手一只笔,悠然绘八极。 那女子走上前却只是冷冷盯着胡骂一通的嗔和尚,并无动作。那嗔和尚看那姑娘毫无动作,却是更加愤怒,又恶狠狠地骂道:“看什么看!到时候坏了事,你们主子也保不了你,你们这群……”话未说完,uu看书w.uukanshuco却见那女子,举笔运墨,勾勒了道剑痕,印在了嗔和尚的脖子上,下一秒,那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身首分离。 一旁的痴和尚见状勃然怒道:“邹雪砚!你敢杀我师兄!我与你不共戴天!” “辱我一声或可活,辱我族半句则必死!”只见那白衣女子并没有理旁边凶焰升腾的痴和尚,而是漠漠盯着滚落在地上的嗔和尚的脑袋,冷冷说道。 痴和尚见那女子并不看他,却是有心报仇,只是手刚刚抬起了半分,却被那女子冷不丁抬起的目光看个正着。只见那女子冷冷问道:“怎么?这会不想着那位吩咐的事了,想给我陪葬?” 却见痴和尚听了“那位”却不由得心生恐惧,只得咬着牙说道:“你给我记着!” 那白衣女子却是连理也没理痴和尚,反而是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却见那原本乌乌泱泱站着不动的龙虎无量宗叛变弟子,此刻却如嗜血之狼,纷纷朝着苍发道人扑去。 痴和尚见了不禁嘿嘿一笑:“老道!谅你武学修得登峰造极,也难逃人潮之众,你也护着你那群废物弟子够久了,是时候放手了,哈哈哈哈哈。” 黎寒开一行人,刚刚惊叹于那苍发道人精深的武功,一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今却哪里再敢观望,纷纷上前相助。 那小道童眼尖,却是看到了黎寒开一行人,不住地拿手指着他们对苍发道人喊道:“祖师!祖师!真的有人!你看!真的有人!”说完,又是一阵敲钟。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钟声不再那么沉重…… 第43章.群侠赴山化危机 话说,黎寒开一行人见那被嗔和尚唤作邹雪砚的白衣女子操控着龙虎无量宗的叛教弟子一拥而上,想要围攻护持着身后弟子的苍发老道,却也不敢再耽搁,急忙向前相助。 苍发道人见有人来,那把道剑使得也愈加飘忽,一瞬间竟然拍晕了七八人。待离得近了,那老道看清了来人均身着淡蓝衣衫,不由得一笑,高声问道:“来人可都是寒山派的小友吗?老道手脚占着不方便,却是容后再谢,诸位小友,那些叛教弟子均是神志受控,万望手下留情,只有我那师弟是甘心为虎作伥,老道自去清理门户!” 黎寒开等人均应了一声,却看到那老道脚似踏云,凌空而起,那些受控的弟子都仰头看着,却一时触碰不着,只能干瞪眼。那老道脚踏云步,却是几下就到了躲藏于人后的丹阳子旁边。那丹阳子见状要逃,却又被苍发老道闪到身前。那丹阳子见逃脱无路,不由得哀求起来:“师兄!你我师兄弟一场,相识百年!又何故苦苦相逼!”那老道叹息一声:“当初师尊只有你我两个弟子,我为师兄,自然处处让你,却没想反倒让你心生嫌隙,这祸患一埋百年,也是时候清算了!”说罢,抬剑便刺。 丹阳子心知不是对手,一边勉强抵抗,一边扫了一眼周边,却看见邹雪砚正操控弟子围困黎寒开等人,而不远处的痴和尚却在一旁伺机而动,不由得朝着痴和尚大喊:“痴大师救我!” 那痴和尚原本发现贪和尚不见了踪影,正四下寻找,如今听见丹阳子呼救却也不好见死不救,只得闪身前去相助。不远处的黎寒开见了,向着旁边的一代弟子扫了一眼,却见众人战得正酣,短期内应该无事,便向着众人叫了一声:“众位师兄且多担待,寒开去拦那痴魔一拦便回!”说罢,也运起“劫挟风雷”的身法,正闪到痴和尚身前。 那痴和尚见黎寒开拦路却不禁怪笑道:“嘿嘿嘿,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上次你们命大,我师兄只砍掉那瞎子一条手臂,如今反倒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黎寒开轻轻一笑,反问道:“大师!敢问痴的意思就是废话多吗?” 痴和尚听出了那话中的讽刺之意,却是伸出来那一双毒掌直奔黎寒开而来。黎寒开正要举剑相迎,头脑中却不由得闪现出那苍发道人的剑法,心中一动,也有样学样,按“岳岚清风”的轻身步法徐退,同时举剑上刺,以气震荡剑身,然而黎寒开从“青莲剑派”弟子手中夺来的剑却是把刚直铁剑,弯曲不得,以内力一催,剑身反倒崩裂了。 黎寒开握着没了剑身的剑柄,对着那飞快靠近的毒掌却是措手不及,正这时,从背后却传来一声“接剑!”黎寒开急忙回头,正看到那苍发道人所持道剑飞到了身前,他急忙向后腾挪,一把就将那道剑握在手中,回身就是一剑,却刚好迎上了痴和尚的阴毒掌风。 那痴和尚怪笑一声,却见一团剧毒雾气从那掌风中徐徐而出,黎寒开又想到了那老道引风回返的招式,也有样学样,曲剑向前一抖,剑风引动了天风,却是硬生生地将那毒风阻住了。 然而,剑风终究未能再长一寸,掌风也未能再进一寸,两边却是一时僵持住了。黎寒开正苦思破局之法,却听见身后有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说道:“人道有穷时,尘世多如潮,故当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无为而有为,人道亦天道!” 黎寒开听了,心中似有明悟,却是不再把自己的内力当作抵抗的主要手段,反而是顺从于刚刚曲剑引动的天风,这一微小的改变却使得内力运使的剑风和自然生成的天风完全合于一处,短短一瞬之间,威势暴涨,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逼那阴毒掌风。 痴和尚看了,自知不再是黎寒开的对手,又看见那丹阳子已然躺在地上气绝身亡,再没了强撑的理由,随即收了毒掌,想要抽身逃走,却没想到,刚刚收力,那天风竟然携着剑气狂卷而来,痴和尚躲闪不及,右手却被那天风绞中,顿时血肉模糊。 然而痴和尚却无暇喊痛,眼看手臂也要遭殃,急忙驱使毒雾稍作抵抗,自己却飞也似地逃了。 那个被唤作邹雪砚的白衣女子,见三魔子和丹阳子死的死,逃的逃,也知道事已不可为,却也收了铃铛,以笔画风痕,踏着风走了。 余下的被控弟子失去了铃铛的控制,却不再有动作,然而也未恢复意识,至于混在其中的黑袍人,眼见龙虎无量宗和寒山派弟子开始反扑,也都通通饮药自尽,未留下半点线索。 黎寒开收了剑,见龙虎无量宗的危机已解,不禁轻呼一口气,转过头去,却看见那苍发老道正抚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急忙跑过去,低着头将道剑恭敬奉上,口中说道:“多谢前辈借剑传功!” 那老道哈哈笑道:“哈哈哈,小友悟性惊人,对道的见解一瞬便胜老道十年,又何来传功之说?老道只不过在旁边助小友解开几缕疑惑罢了。只不过,老道确实也有一丝不平,没想到最后得老道毕生衣钵者却不是本派中人,而是便宜了那寒山派的老风头,哎呀,老风头真是命好,收了个好徒弟。” 黎寒开听见“老风头”,又联系到眼前道人的年纪和武功路数,uu看书 ww.uukanshu突然就想起了风遗凉当初在介绍交换门派时提过的,龙虎无量宗的那个拳剑皆通的现任掌门清扬真人,却不禁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瞅了瞅,口中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清扬真人?” 那苍发老道听了哈哈一笑:“怎么?你们老风头跟你们提过老道的名字?” 黎寒开不禁抱拳道:“正是!掌门提到前辈名字时亦多有赞叹之意。”然而,正抱着,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协调,这才发现道剑还倒悬着,急忙又将剑端起,递到了清扬真人身前。 清扬真人,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这‘道玄剑’跟了老道大半生,原是当初下山历练时,结交的一位朋友所铸,只是江湖潮涌,剑还在,当初的人却不在了,如今老道得窥天道,自知时日无多,却不想冷落了这剑,就此赠予小友吧。” “这…”黎寒开刚想出言婉拒,却见清扬真人却是一摆手:“不必多言,我不是剑冢那群痴儿,还寻求人剑同葬,小友便拿着它吧。还有,老道这倾尽毕生所悟之功,小友既然窥得门径,也便一同传给小友吧,这门户之见,自古却不知埋没了多少绝世武功……” 话毕,却不待黎寒开再多言,却是一抖道袍,将黎寒开抚住坐定,口中徐徐言道:“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第44章.0将祭戈雨落急 话说黎寒开一众寒山派弟子连行数日,终于在龙虎无量宗寡不敌众的紧要关头及时赶到,相助其击败了三魔子,丹阳子以及神秘的白衣女子邹雪砚,其间,黎寒开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悟性,却是被龙虎无量宗掌门清扬真人看中,得以赠剑传功。 三日之后,龙虎无量宗的内乱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清扬真人下令将那些被控的弟子暂时软禁,待寻到解救之法,再行放出。而寒山派失去音讯的那两位弟子董剑平和殷天昼,也平安无事,却是一直与幸存的龙虎无量宗弟子一道被清扬真人护在身边,此刻乱事既平,也便得以与寒山派众人相聚。 诸事既定,黎寒开一行人拜别了龙虎无量宗的众人,踏上了返程,而龙虎无量宗则在清扬真人的主持下,着手门派的恢复工作,暂且不表。 再说黎寒开一行人带着解救出来的两名寒山派弟子,正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着,突然从天上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众人向上看去,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正在天上盘旋,那些一代弟子却都认得,纷纷向天上吹着一种有着独特韵律的嘹亮口哨,那白雕听了,眼睛向下一瞥,又叫了一声,便急速俯冲下来,落到了其中一名弟子手上。 黎寒开朝那弟子的方向望去,然而视线所及,却扫见所有一代弟子均面色凝重,急忙向身旁的一个同门问道:“师兄,不知这白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弟子听了回道:“师弟你有所不知,我们一代弟子常年在外历练,门派若有事情便常常派些禽鸟联系我们,而这寒云雕是门派传递急信才会用到的,整个门派也只有五只,如今在这里见到了,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接了寒云雕的弟子看了信,却是和众人说道:“有神秘势力大举侵袭‘百将门’,掌门命所有在外的弟子前去支援。” 黎寒开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百将门”的名号,又不禁问道:“敢问众位师兄,这‘百将门’又是何种门派,为何值得大家如此劳师动众地前去相救?” 后面的董剑平听见黎寒开问“百将门”,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叹地说道:“这‘百将门’严格来说不能算作门派,而是原先这天兴洲各国的将门之后,百年之前,诸国林立,彼此攻伐不休,有多少将门英烈就此绝后!不仅如此,诸国为了削弱对方的势力,纷纷派出杀手对这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儿郎们展开大规模的暗杀,甚至连其家眷也不放过,江湖门派原本置身事外,后来终于不满于忠烈之门惨遭各方屠戮的惨状,也纷纷出手相救,因此才有了现在的‘百将门’,而今,虽然诸国一统,然而将才其实全在‘百将门’,它的地位和重要性,也自然不言而喻了。” 黎寒开听了也是暗自点头,然而,联系到如今这神秘势力大举进犯这个,为江湖所共同尊崇的将门圣地,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费尽心力去对付这么一个于江湖大局并无几分影响,又会招致骂名的地方,这股神秘势力的意图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过,既然寒山派发出诏令,正好前去一探究竟。”黎寒开想着。 众人商议完后,都赞同马上依从门派诏令,原地改变路线,向北直往“百将门”所在的祭戈属地行进。 一行人连行数日,却发现越往北去,江湖中人便越多,此时,正值深秋,雨季频繁,雨落之时,就常有三四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纵马疾过。而马踏飞水,却与那空中落雨相撞,一时水花四溅,更惹得大雨酣畅而下。 众人见此,却也不得不急着找家临时落脚的客栈,想备些蓑衣。 正巧进了一座小城,远远地便看到了“沧海居”的客栈牌子,一行人疾奔之下,几步便到了客栈的近前,然而近了才发现,本来是供夏季时吹风饮酒的屋外木桌旁,此刻却坐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凌乱的头发只用了根枯枝简单地一系,一袭简陋的黑衣,多有破损,在雨中飘荡不已,他单脚踩凳,斜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抓着一坛酒,一口饮去,却见酒水合着雨水而下,瞬间便没了大半坛,喝完手却仍旧抓着酒坛,半悬在空中,至于那双平静的眸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黎寒开一行人,而是继续望着眼前的大雨。 黎寒开心中啧啧称奇,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气度。正往屋里进时,又无意间瞥见那少年右边的腰间别了一把无鞘之剑,那剑身在雨水折光的映射下,遍发寒光,而被雨滴敲击后,又轻轻地散发出一阵清脆的寒音,黎寒开心中道了一声好剑!却像被那少年知晓了心声一般。uu看书 ww.uuknh 少年突然转过头,默默朝黎寒开看了一眼,黎寒开也下意识地迎上了那处变不惊的眸子,那一刻,两人的眼神瞬间相撞,瞳孔不由得都变大了半分。 然而,下一刻,黎寒开却被身后,那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殷天昼突然蹦出的话语惊扰了思路:“师弟,不进去吗?” 黎寒开这才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走进客栈了。 当黎寒开一行人置办好雨具,采买了些食物,再走出客栈时,却已然不见了那少年,只是黎寒开隐隐约约觉得,两人一定会有再见之日。 在众人匆忙行至天兴洲北部的祭戈属地时,已是八日之后,一连几日的大雨方歇,地面上满是枯枝和落叶,空气中白雾升腾,似乎要为不远处的凛冽杀气所凝结。那隔空传来的马蹄洪流和刀兵之声,却使得尚未见到战场画面的黎寒开一行人,提前感受到了战况的激烈。 众人不敢再耽搁,匆匆运使轻功踩枝踏叶向着“百将门”方向飞去,然而在飞起的刹那,视野瞬间开阔,却不由得更加心生震撼:一骑骑红衣赤甲的将士正向着对面黑衣黑甲的鬼面军队发起着接连不断的冲锋。 而在两支马军对冲之下,这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了赤与黑这两种颜色,在赤黑两种激流的碰撞下,战马的嘶鸣声,将士的怒吼声,还有兵戈的碰撞声,一声又一声地,犹如海浪一般,狠狠撞击着黎寒开的心灵,那一刻,黎寒开才真正懂得了《木子云集》中,那些描绘战场的激昂词句…… 第45章.黑云席卷红日寂 轻功腾挪之下,还来不及感慨,黎寒开一行人便很快到了“百将门”之前。 然而,到了地方,黎寒开才发现他眼前的“百将门”实在与料想之中的区别太大。他原以为这“百将门”既然是这世间百年来将门的汇集之地,必定气势恢宏,刀枪林立,尽显铁血豪情,然而,让他震撼的是,眼前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却尽是残碑枯冢。 黎寒开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朝一处石碑望去,只见上面写道:“太祖父谢玄歌穹苍历五月二十四带兵对抗南疆国入侵以寡击众血战三昼夜祖父虽力竭而亡然成功拖垮南疆国军队大周存国” 黎寒开心中动容,又往前走,又看一处冢前刻道:“先夫李道先嘉明历十二月三十一出兵抗梁鏖战三月凯旋大胜不受封赏解甲归田时为人截杀” 看到这,黎寒开停住了脚步,望着这万千残碑枯冢,心中却生出无限的悲怆之情,百年之间,竟有如此多的将门好汉长眠于此,那放眼千年之间,又该是何其悲凉之景! 众人在这碑林之中踌躇良久,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在跨过了漫长的将门长眠陵地后,黎寒开他们才看到了“百将门”中人所居住的行军帐篷。是的,久居其间百年,那些昔日的将门之后,却仍然不忘父辈荣耀,甘愿居住在这栉风沐雨的行军帐篷中。 然而,现在黎寒开他们眼前的帐篷却都是空着的,只有最后面的一个,此刻正敞开着,里面站着一个还不到黎寒开半身高的小女孩,而那女孩旁边却伫立着一个瘦高的坚毅男子。 众人向着那二人走去,这回离得近了,才看清二人模样,却见那小女孩一身黄绢纱衣,头发在两侧结成两个小辫垂下,小脸圆圆的,显然是稚气未消,只是那眼中却含着远超于同龄人的倔强,而若要论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便是她双手各提了一个足以赶上她半边身子大的大铜锤,偏偏让人看上去还游刃有余。 而那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浅浅的胡须,面庞消瘦而坚毅,眼中寒气若寒星一般时隐时现,一身黑色长衣,手提一杆无缨长枪。 “烜叔,让我去吧!‘百将门’的叔伯哥姐们都在外面奋战,怎么能留小柒自己在家里!”那黄衣小女孩说着提着两个大铜锤就要往外走。 “小柒不可任性!”那黑衣男子却是提枪把那名唤小柒的小女孩拦住了:“如今强敌来犯,我们可以毅然赴死,但是也必须保留血脉传承,否则昔日将门后代就此断绝,这‘百将门’的建立又有何意义?你是我‘百将门’中唯一没有成年的孩子,你必须要带着‘百将门’的信念活下去!” 黎寒开一行,走到他们旁边,见此情形却也不好主动开口。 反倒是那黑衣男子感觉到有人来,转过身去,持枪行了个将门礼,然后沉声说道:“几位朋友!如今强敌来犯,‘百将门’处于战争状态,营中只有我和这妮子,却是无法招待诸位了。” 寒山派一众二十余名弟子也都一起抱拳,黎寒开位列最前,开口说明了来意:“将军,我等为寒山派弟子,今奉命前来相助!却不知这外面的鬼面黑甲军团是什么来头?”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小兄弟,你们来了,怕也是无用…两军交战非比寻常,不同于江湖争斗,一人乃至数人之力都无异于杯水车薪,前些日子也陆陆续续来了些江湖上的朋友,看到了两军相争后,自知无法插手,却不免长叹一声。至于这鬼面军团,我们也并无头绪,只知是月前子时前后,被我们的巡查骑兵在二十余里外的平原上突然发现的,自那以后,双方激战数百次,我们虽屡屡得胜,但军中兄弟也多有死伤,到了今日,也只是做最后的决死之役罢了!” 黎寒开听了,脑中不由得又浮现出刚刚黑白相冲的恢弘场面,心中赞同起黑衣男子所说的话,个人乃至数人之力,在无数的马匹和长枪之下,确实是显得过于渺小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声,那一直在伺机跑出长枪看护范围的黄衣女孩,听到这一声号角,再也忍耐不住,拿起铜锤,一把挑开了拦在身前的长枪,疯了一般向外跑去。 那黑衣男子听了也是脸色微变,急忙朝着女孩追去。uu看书 ww.uukansh.om 黎寒开一行见状,也不敢再留,跟着前面的两人,便冲了出去。然而,到了外面,却都不由得呆住了,那是足以让他们一生也难以忘却的壮烈景象: 黑白两军的数量已不再平等,鬼面黑甲军团依旧以源源不断的盛大军容,侵袭着眼前的大地,而耀眼的赤红骑兵已不足十人,可他们依旧在凄厉号角声的激励下,悍不畏死地朝前冲锋。 黑夜,转瞬吞噬了仅存的日光,一阵对冲之下,唯剩一点太阳的泪滴冲出了战阵,然而,那仅存的红色泪滴,仍不退却,他纵马扛起了倒下的红骧战旗,又拿起同伴手中的号角,再次将死决的号角吹响! 随着号角迸发出最后的昂扬之音,那战旗随着战火飞扬,终于,焚身于将门的墓场…… “不!!”黄衣女孩看到这一幕,双眼的泪珠犹如涌泉流淌,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黑衣的手,然而这一次,不管使出多大的力气,她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双甚至有些颤抖着的手。 “不要再看了,走!”黑衣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决绝地传了出来,他抓住黄衣女孩的胳膊,转头就往战场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群鬼面黑甲军此刻都纷纷举起黑铁剑,朝着那些躺在地上的英魂轻轻一躬身,随后却又纷纷拍马朝着那黑衣男子和黄衣女孩的方向追来。 黎寒开一行寒山派弟子见了,急忙护持在二人身边。而在战场周围默默注视着这一结局的武林人士,看到鬼面军团想要赶尽杀绝,也各自操持兵器,骂骂咧咧地奔向了战场之中…… 第46章.龙跃乘风斩0里 却说那鬼面黑甲军利用源源不断的兵源优势将“百将门”的赤甲骑兵尽数击溃后,想要斩草除根,便朝着“百将门”仅剩的两个人追去,而原本叹息于战场严酷,无奈选择袖手旁观的江湖中人见此,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一股子气,纷纷飞身向前帮助二人拖延黑甲军。 黎寒开一行寒山派弟子,此刻也护着两人飞快向后退去,而随着鬼面黑甲军的不断靠近,甚至地面都开始随着马蹄不断地震动起来,那不断被震起的石子似乎也揭示着追兵的军威浩大。 很快,众人的身后传来了喝骂声,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想是鬼面黑甲军和江湖中人已经交手,连原本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也因此而一滞。 只是,这混乱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后面的骑兵就重整旗鼓,大部分结阵和江湖中人厮杀,而一小部分却脱离了主力军团,奔着黎寒开一行人的方向急速追来。 感受着身后追兵的急速接近,黎寒开向着一旁寒山派的一众弟子说道:“诸位师兄,你们护着那两人先走!我去拖延片刻!”说罢,猛一转身,手中抽出“道玄剑”,原地而立。 看着那百十来的黑甲骑兵如黑云般席卷而来,黎寒开心中也是没底,但他知道他不能退,如果让黑甲军就这么追来,大家都没有生路。 眼看黑甲骑兵溅起的飞沙扑到面前,黎寒开却是提剑随着那风轻轻一动,初时无恙,可由于铁骑逼近,风沙越来越大,黎寒开剑尖所借之风也越来越大。 黑甲近前,就在铁剑的寒光就要映在黎寒开的脖子上时,一直迎风舞剑的黎寒开,终于挥剑前劈,瞬间那狂风裹挟着锐利的剑气,直将那鬼面黑甲追兵连人带马劈做两半,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黎寒开出了第一剑后,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原来,“天道云踪剑”这套剑法与“劫挟风雷”这门轻功彼此相合,一个可借万物为己用,一个可凭万物作东风,两相结合互为凭借,身法乘着剑风飞速移动,而剑法借着身法移动之风也更加锐利。 只见黎寒开此刻还在战马的下面挥剑,下一刻赫然已经出现在数尺外将另一匹马上的人劈飞,而他剑尖所携之风,已经远远大于数百追兵所乘马匹的奔袭之风,一时间狂沙四起,人仰马翻。 黑甲军此刻也是乱了章法,一看到黎寒开的身影,瞬间就有数把刀朝前劈去,然而却统统劈了个空。而此刻的黎寒开却是有些身不由己,由于所引动的风力过大,他固然能一剑劈飞数个人,但是自己也渐渐失去了对这股风的控制权,真正做到了那清扬真人所说的“无为故此天助力”,因为他想不“无为”也不行了,现在的他,已然成为了风手中的“剑”。 而看着眼前依旧乌乌泱泱的黑潮,黎寒开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无奈,虽然此刻完全是自己居于上风,然而自己也变得身不由己,完全做不到收放自如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这许久未空的内力,又要再一次见底,而那时自己面临的,恐怕是活活累死的窘境。 不过眼下黎寒开并无破局之法,自己的身体又完全是跟随风在运转,头脑却不由得开始遨游天际,追忆起自己的往昔,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不断划过黎寒开的眼前,体态各异,而性格又各不相同的四老,颇有长者之风的掌门,冷漠智慧又颇为神秘的秋月白……黎寒开想着想着,却想到了那日强渡横拦江时众人踏水劈江的激昂画面,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却不知涵盖了多少的豪侠义气。 “等等!”黎寒开头脑突然一顿,又喃喃地将诗词念了一遍,片刻之后忽而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或许这新派武功可以借来一用!”言罢,身形刚好随风到了鬼面黑甲军的正上方,这一刻,黎寒开握住剑柄,调动了全身的内力,猛地挥剑前劈,一声长啸随之而出:“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却见此前已然不受控制的狂风伴随着这声长吟之声,竟然隐隐化为剑形,随着那剑尖向下猛劈,一时之间,uu看书 wwuuknsh 这天地仿佛只剩下那一道剑影,只见大地猛地一晃,竟然凭空被辟出了数十丈长,十余尺宽的巨大裂痕,而作为目标的数百黑甲军,整队被巨剑一分为二,此刻都横七竖八地躺在裂痕两侧,不住地哀嚎着。 “原来,‘新派武功’和‘旧派武功’是可以相容的,而且相容之后,威力竟然这般大,若是有人能同时精通新旧两派武学,再把他们修炼得得心应手,能够彼此相容,那岂不是近乎仙魔了?” 想到这,黎寒开不禁心中一喜,然而丹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剧痛很快由丹田传至周身所有经脉,黎寒开再也站立不住,瞬间跪倒在地,牙齿打颤,全身冷汗直流:“坏…坏了…内力又用尽了…黄大哥曾言,我这‘八脉皆伤,阴寒透体’的病体原本就没法治,此前全靠‘天乾地坤功’拓宽气海来压制,此前许久未犯却把这事忘了,如今一时反噬却如何是好……” 意识正恍惚间,却看见从远处的天边悠悠地飘下来一个人,那人身着蓝色轻纱布袍,眉眼下面遮着青蓝色面纱,隐隐约约间,只能瞄得眉眼,却看不清样子,那人落了地,赤脚踩着地面,向着黎寒开一步步走来,却没来由地从地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响声。 黎寒开头脑渐沉,只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待得那人走到身前,在日光下恍恍惚惚地瞄到了那人右手上的红线,这才恍然大悟,刚要开口说话,才发现寒气已然涌上了舌尖,只来得及发出“啊,哇哇呐”的古怪喉咙声,便彻底昏了过去。 第47章.白雾轻遮美人面 不知过了多久,黎寒开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被人丢在了地上。 “怎么又是地上…”黎寒开仍旧全身剧痛,呲着牙呼着冷气强撑着爬了起来。他拖着身体,捡起来被人随手丢在一边的“道玄剑”,心里嘟囔着救他的人不识宝贝。 黎寒开走了一圈,发现此地是处很大的宅院,回廊曲折,楼阁林立,然而此刻除他之外似乎再没有别人了,而正饥饿难耐的黎寒开却急着去这重重楼阁之中,找寻一点食物充饥,便挨间房子推开去看。 然而,推开了许多间房,却不是卧房就是杂物间,黎寒开正叹息时运不济,眼睛却突然瞥见了不远处有一座精致的木楼,而那楼顶上正不断地冒出一缕缕白烟,黎寒开心中一喜,道是正巧碰到了这院中人家在生火做饭,想到这,肚里的饥饿感更强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屋子前,嗅到了一丝芳香:“正好!正好!这味道香甜甘醇!莫不是桃花酿吗?!”说着,手里一使劲,竟然下意识地调出了几许内力,直愣愣地便把原本叉着的房门推开了。 然而,里面的画面却让黎寒开毕生难忘: 几只香烛点缀着房间里升腾的馨香雾气,风,从开了的房门中轻轻涌入,摇曳着烛光,屋里的环境瞬间变得忽明忽暗,而在视野的尽头,却赫然是一汪清池,那清池之上白雾缭绕,并看不真切,然而,那一双白臂上的水珠却仿佛滴入了黎寒开的眼中,不断地在黎寒开的瞳孔倒映中缓缓流淌,而那一双白臂的主人,侧着的半边脸,更深深地刻在了黎寒开的脑海中。 那是怎样的侧脸啊,挂满了露珠的乌黑长发在烛光照耀下仿若天边星河,皎洁的月光与她的面颊相比仿佛都不再柔和,眸子里倒映出的清池水波远比清池本身还要清澈,而那半点鼻尖,却仿佛开在天池中的仙荷,娇嗔而灵秀,至于那抹朱唇,不知为何,哀伤似开在忘川河岸的彼岸花,鲜艳却让人心生哀痛…… 那双白臂的主人感知到有人进来,却是牵动红线卷着池水就将黎寒开狠狠拍飞,同时手臂一弯,蓝色纱衣瞬间朝她飞来,她脚尖一踏,轻转一圈,那衣服便附在她身上,穿好了。 黎寒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倒在地上,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又眨,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就这样大概眨了有七八下,这“梦”非但没醒,反而变得更加令他惊恐,因为,那白臂的主人此刻已然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眼前,默默注视着他。 “你,欠我两条命。”那女子依旧带着面纱,然而见过她半张脸的黎寒开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镇静。 “啊…什…什么?哎,不对呀,姑娘,是我之前救过你一命吧。”黎寒开初时头脑一片空白,眼神闪烁,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些,能正常思考问题了,这才反应过来。 “我的,还完了。”那女子依旧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啊?什…什么时候?”黎寒开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得从地上蹦了起来,结果周身经脉再次陷入了剧痛之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子轻哼一声,手中红线却突然飞起缠到了黎寒开的手上,半刻之后,开口道:“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喂了你点东西帮你恢复了些内力,现在你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你周身脉络已经千疮百孔,阴寒之气又侵心肺,这些内力耗没之后,就没法治了,劝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平凡人,回去找个地方种地吧。” “啊?姑娘,你喂了我什么东西吃?不会是什么毒虫毒草之类的奇怪东西吧?哎呀,完了,完了,这下死得更快了!”黎寒开抱着头,颇为苦恼地说着。 那女子轻轻皱眉,心里寻思着,这人恐怕头脑也有些不正常,明明命都快没了,竟然还关心自己救他时喂了些什么,不过嘴中却并不饶人,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对呀,你怎么知道,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吊回你一条命,自然要以毒攻毒,所以我喂了你一种很毒,很毒的草,你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反正怎么样都是活不长了,想做什么就做吧。”言罢,却是不再多说,收了红线,赤着脚缓缓地离开了。 黎寒开望着那女子离开的背影,虽是有些怅然若失,可是身体一阵阵地疼痛却是让他无心多想,望着渐晚的天,感受着肚子不断袭来的饿意,黎寒开终究还是选择了回屋去休息。 秋风阵阵,夜雨习习,深秋阴冷潮湿的空气附着在黎寒开身躯上,使得他时常身如针刺,根本无法入睡。 就这样,他勉强挨到了后半夜,却被门外突然的火光和喧哗声所吸引。 黎寒开慢慢起身,提起剑,推门走了出去,看书 wwuukanshu 看见不远处有燃起的火把。正向火把处走着,却听见有个声音喊道:“妖女!你好大的胆子,做了如此多的恶事,还敢孤身一人现身,苍天有眼,可叫我弟子逮到了!” 到了近前,却看见一群身着翠绿衣衫的江湖人士将那蓝纱女子团团围住。 而那女子却不慌不忙,轻轻笑着:“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是不是也想向我要一样东西呀?” 不知为何,黎寒开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她笑容中的愤怒和不屑。 而那群江湖人士人多势众,自然不怕那女子,此刻听着那女子自己提了,索性便接了话头:“算你有自知之明,献出来,饶你一命!” 黎寒开听了也疑惑是什么东西,然而看到那女子去触碰蓝纱衣袍的束腰,只当那帮人不怀好意,要对这女子不轨,急忙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地便冲到了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见状,放在腰间的手却突然停住了,此刻看着这个直愣愣的傻小子,不禁有些好笑:“你来做什么?” 然而,不及黎寒开回答,那群江湖人士却纷纷大笑道:“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傻子,自己腿脚都不利索,还妄图学人逞英雄,别脏了爷的兵器,快滚快滚!” 黎寒开听了也不生气,拄着剑,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若论厚颜无耻,以多欺少,我自然不如各位英雄!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子,这样的本事可是大得很呦!” 那群江湖人士折了面子,心中不爽,哪里还想多说,只一声“那就成全你!”便一拥而上,齐齐向着黎寒开攻来。 第48章.佳期如梦立无言 黎寒开既是要救人,更管不得这副残躯,只见他双脚向后急退,朝前挥去的剑,轻轻一弯,便成了一片剑影,赫然是“天道云踪剑”中讲究后发制人的“我道莫为天下先”。 那群人一时为剑影所挡,刀剑乱劈,尽皆被弹回,甚至有的兵器因此被剑风割出了一道缺口。而看到一时耐黎寒开不得,众人便动了歪心思,纷纷改变目标,运使轻功,离了剑影的范围朝着黎寒开背后的蓝纱女子攻去。 黎寒开见那群人换了目标,却是也使出“劫挟风雷”闪身到那女子身旁,然而刀剑临身,已然来不及再做变招,只得运使“天乾地坤功”,将真气外放,抵挡刀剑,这一招正是当初与曲风鸢相斗时,想出来的临时防御法门,然而,黎寒开现在真气本就稀薄,刀剑又多,只短短几刻,黎寒开便脸色苍白,眼看内力见底,性命再无回转的余地,却突然被背后的那一双玉手拍晕。 在黎寒开昏迷的前一刻,却看见万千红丝直冲天际。 黎寒开再次苏醒时,周身虽依旧隐隐作痛,但此前见底的内力却已然恢复了过来,他不禁自言自语道:“却不知那姑娘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奇效,能屡屡救活我这垂死之人。” 正琢磨着,忽然想到了他晕倒前的那场危机,不禁心中担心,忙冲出去看。 然而,这偌大的庭院内,却再找不到一丝争斗过的痕迹。 黎寒开缓缓走遍了这庭院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一丝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他怅然若失地立在当初误闯的浴阁之前,看着那并不见一滴水的华池,似乎怀疑此前经历过的和那女子的一切都是梦境,他呆呆地走到当初被那女子打飞后摔倒的地面上,却看见眼前竟然缓缓地飘下一缕缕的白絮,抬头望去,才发现,这天空,已然是漫天飞雪……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冬天了?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我还在梦里?”然而,黎寒开这一连串的发问,注定不会有人回答。 黎寒开找不到可以御寒的衣物,只得抱着他的剑,蜷缩着身子在这漫天飞雪中,离开了这“梦”一般的庭院,期望着,能遇到一个人,带他重回现实。 不知行了多久,黎寒开终于在夜色深沉时,找到了一个路边的小酒摊,他急忙撇了几两银子拿了一坛酒,也顾不得温,便像找到救星一般,仰头便灌。 酒入寒肠,却是驱散了几许寒气,然而却指引不了迷途之人的心,那一天黎寒开醉得很快,一坛饮完,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次日晨起,黎寒开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竟然下意识觉得身子暖暖的,他往身上瞄了瞄,才发现身上竟然披了件新绣的土黄棉袍。正疑惑间,却看到一旁那卖酒的汉子正在那里擦拭桌椅,看到他醒了,手里的抹布一停,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醒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一个人喝闷酒醉得最快了…你年纪还轻,有什么难事过不去?” 黎寒开心中一暖,虽也经历惯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但心里始终还是那个爱害羞的少年,听见卖酒汉子这般说,不禁不好意思地半低着脑袋挠了挠头,过了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那汉子恭敬地问道: “敢问大哥,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卖酒汉子听了微微一愣,只当黎寒开是流浪至此,随即回道:“这里是殷平属地下辖鼠儿村啊。” “殷平属地?”黎寒开皱着眉喃喃道,他自知被带到了个新的地方,然而却不知距离上一次发生在祭戈属地的“百将门”大战已经过去了多久,更不知这一段时间,江湖局势又发生了怎样大的变化。 无奈之下,只好问清了返回门派的路,准备先行返回再做打算,临别时,他将棉袍脱下,想要送还给那卖酒汉子,却见那汉子摆了摆手,大声道:“小兄弟,你休埋汰大哥,你自己在外闯荡,大冬天的连身棉衣都没有,这怎么行!这衣服是我家娘子新绣的,她是个很好的人,若是知道我把棉袍赠予你,也会很开心的,你就收着吧,大哥家里还多呢,有的穿!” 黎寒开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只是临行前却不动声色地在桌上放了一大锭银子,而后风也似地离开了。 到了大路上,黎寒开不禁思忖道:如今自己的这副残躯经脉破损,寒邪侵体,就像四处透风的葫芦,就算不断注入水,依旧不能阻挡水从缝隙中流出的趋势。就这么回门派,只是白白让掌门长老伤心罢了,不如乔装一番,远远地望上一眼,若是无事便也心安,泛舟江湖烟雨上,若是有事,也好将这残躯抛去了罢! 心中既定,黎寒开却是将冲天辫一解,uu看书 ukansu散发遮住了眉眼,又将土黄棉袍后面的罩袍帽一戴,不动声色时,像极了江湖上性情古怪的狂邪之人。 乔装既毕,黎寒开玩心又起,有心试一试这副装扮的伪装度,便学着邪派人的样子,闪身到路边一个二尺高的壮汉面前,捏着嗓子冷冷地笑了两声,结果还没等开口,那汉子竟然当即晕了过去。 黎寒开见状却不禁傻了眼:“这邪派的行事风格也太好用了,单凭气势就可以吓晕这么一个壮汉!” 初试得手,黎寒开心情大好,抖了抖袖袍,背着手便扬长而去。 待黎寒开走后,那大汉却猛地一睁眼,站起身来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最近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妖魔鬼怪却是越来越多了,真如百鬼夜行一般,不过我装死这招真是百试百灵,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说罢,抖落了身上的雪,又继续赶路。 再说黎寒开走走停停,行了数日,一路下来无人敢接近半分,黎寒开也乐得清净,仍保持着他邪派的伪装。 直到一日午后,黎寒开正在一处酒肆独自饮酒,以驱除体内寒邪之气,却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敲了敲桌子,他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面如枯柏的老头,而那老头敲击桌子的那只手,指甲足有两寸长。 黎寒开不禁心中一紧:“都说夜路走多了要见鬼,如今我这副打扮,固然叫人不敢轻易招惹,但却容易吸引‘同道中人’啊…” 黎寒开却不动声色,依旧喝着酒,等着那老头行动后,再做试探。 第49章.散发作邪赴镇狱 那面如枯柏的老头见黎寒开不动声色,自己却桀桀一笑,又用那修长的指甲敲了敲桌子,主动开口道:“老兄好性子,却不知你的功夫是不是和你的性子一样好?!” 说罢,那指尖猛地一转,就朝着黎寒开的喉咙抓来。 黎寒开自知邪派弱肉强食,自己决不能表现出丝毫弱势,否则必会被吞得骨头渣也不剩,因此从刚才开始就有心防着这老者,此刻见了那老者抢先出手,也随之捏指成印,与之相抵,却是许久未用的“寒梅三叠手”。 原先提过,这“寒梅三叠手”是寒山派掌门风遗凉所传的一门高深而偏门的功夫,见识过的人极少,而这门功夫属性偏阴,加入三叠之后,迸发出的威力极强,在邪派人的面前显露,确实足够作威慑之用。 果然,那枯柏老头在指尖和黎寒开的印风相碰半刻之后,开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不敢再硬接,急忙闪开指甲,那三叠之力,却从那撤开的指边穿过,直将那老头背后的树从中炸断,而树的断裂处,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那枯柏老头见了不禁动容,眼睛微微闪烁着,见黎寒开惹不起,却是换了个语气,嘿嘿地笑道:“老兄当真好功夫,枯柏佩服!” “长得便如枯柏一般,没想到名字还真是枯柏,莫不是巧了。”黎寒开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依然不说半个字。 那枯柏老头见黎寒开还不言语,生怕他起了杀心,心中更惧,不由得赔笑道:“哈哈哈,老兄,刚才是愚弟的不是,这顿酒我请,权当赔罪。”说罢,向一旁的小二扔了几两银子,又吩咐道:“再上一些好酒好菜!” 黎寒开心里好笑,没想到当自己爷爷都绰绰有余的老头,竟然会在自己的面前自称为愚弟,但是黎寒开要的就是这股子神秘劲,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被人瞧出端倪,必是死路一条,不过,自己也不好逼得太紧,否则惹出了那老头的邪气,来个玉石俱焚,也不大妙,想到这,黎寒开压着嗓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枯柏老头见黎寒开有了回应,不禁心中一喜,便主动攀谈起来: “老兄,你这么好的功夫,何不去那镇狱司谋个客卿的闲职做做,粘上了朝廷的名号,那些正派小儿也轻易不敢招惹。” “镇狱…司?”黎寒开沉声问道,手却是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袖中,也不再饮酒。 “想必是老兄痴迷武学,不晓得这朝堂上的事,这‘天兴洲’百年之前各国混战,最后却被蚩阳国的国主承元帝一扫六合,他平定天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成立镇狱司,镇压收羁那些诸国余孽和不服朝廷管辖的江湖门派,正因如此,里面可谓是高手如云,不过,以老哥你的身手,到里面也绝对有一席之地!”枯柏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摩挲着那尖锐的指甲,看得黎寒开有些难受。 如果是之前,黎寒开好奇心重,必然想去见识见识,不过眼下黎寒开性命犹如风中之烛,朝不保夕,却没了兴趣,刚想拒绝,但听了那枯柏老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却又瞬间让他改变了主意:“最近听说镇狱司不知怎么知道了‘剑冢’之中藏了百年之前楚湘国余孽,正要带兵缉拿围剿,不如老兄去碰碰运气,也好算作投名状。” 从横渡“横拦江”一直到血战“望江城”,黎寒开可以说和剑冢的渊源颇深,特别是连完整的“天乾地坤功”甚至都败在“剑痴”一剑之下,这就让他对这个门派更加的好奇。此番,朝廷势力向它出手,却正是个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不知道从‘望江城’一战中,勉强在众人护佑下逃得性命的叶轻舟怎么样了…”黎寒开不知道怎么的,就对这个顶着“剑痴后人”的名头,却偏偏怕痛,武功又极其稀松平常的少年印象深刻。 想到这,这趟“剑冢”之行,似乎变成非去不可了。 黎寒开点了点头,却不再喝酒,直僵僵地站起身子,沙哑地说了一声“带路。” 那枯柏老头见了心中一喜,心想如此寡言冷漠之人,一定是深山中闭关许久的老怪,如今自己是抱得了一颗大树。想罢,却是抖擞了精神,恭敬地在前面引起路来。 话说休烦,半月之后,黎寒开终于在枯柏老头的指引下,来到了“剑冢”所在的沉苍属地,而在这沉苍属地的边界处,正好就驻扎着前来捉拿楚湘国余孽的镇狱司人马。u看书 .uukanshu 枯柏老人见了朝廷人马,心中一喜,急忙引着黎寒开进了大帐。 黎寒开一路所见,这镇狱司人马果然兵精将悍,高手众多,连主账前的护卫都气血逼人,散发的气势甚至让黎寒开体内的寒气都稍稍缓解。 而大帐中所立众人,更无一个弱手: 左手边末位之人是一身胡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撮络腮胡遮挡了整个下巴,眼睛瞪得老大,所呼之气也如牛犊一般炽热,他右手擎着把巨大的斩马刀,一看就威力不俗。 左手边第二位之人则是位身着紫萝纱衣的西域女子,她头戴面纱,手捧琵琶,见了黎寒开进来,眼睛却眯成了月牙,不知为何,黎寒开看了她的眼睛,就突然想到了那位如梦一般的蓝纱姑娘,然而下一秒,他体内寒气带来的疼痛却使他猛然惊醒,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中了那女子的摄魂功夫,万幸他这副残躯,时时的疼痛却使他得以及早脱出。 那西域女子见他只恍惚了片刻,便神色如常,不禁呵呵一笑,轻道了声:“有意思…” 黎寒开还待再观察帐中之人时,却被枯柏老头叫了一声:“老兄,这位便是镇狱司掌司使姬无赦大人。” 黎寒开只好向那主座之人望去,却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布袍男子端坐其上,而那男子虽只穿了一身布袍,威势却使黎寒开心生退避之心,特别是那双眼,沉静之下,藏着咄咄逼人的傲人气魄。 那男子见了黎寒开,全身依旧端坐,一动未动,只嘴巴淡淡一句:“哦?这位是?” 第50章.群魔乱舞向荒墟 话说,枯柏老头带着黎寒开进到了镇狱司大帐,见到了掌司使姬无赦。 当姬无赦问及黎寒开身份时,那枯柏老头就要回答,然而刚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从未知道过这老怪的名号。 黎寒开发丝遮挡下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的阿爹,随即便沉声回道:“寒潭老鬼。” 枯柏老头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位是寒潭老哥,武功着实了得。”说罢,又朝黎寒开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寒潭老哥,还不快跟无赦大人问声好!” 姬无赦见这位“寒潭老鬼”并没有要言语的意思,便轻轻摆了摆手:“无妨,有真才实学的人,有些傲气可以理解,毕竟能在短时间内破了‘魅姬’摄魂之术的人,可并不多。” 下面那西域女子听了,轻笑着,微微躬身朝黎寒开行了一礼,也算是对这“寒潭老鬼”的认可。 “闲话稍后再叙,如今圣上诏书既出,‘剑冢’拒不交人,已是公然抗旨,按律当做反叛论处,请各位客卿前来,便是助本司一臂之力,那些寻常弟子自然不劳烦诸位,只是这楚湘国余孽‘越轻舟’若是诸位见到,务必擒来!凡是阻挠者,无论‘冢主’‘剑仆’一律格杀!” 众人齐声唱了个大诺。 黎寒开跟着哼哼了一声,心里却捉摸着“越轻舟”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单纯而弱小的“剑痴后人”,此番怕是要遭难了…… 黎寒开随着那群客卿出了大帐,得了闲,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剩下的那几个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一身赤红僧衣的喇嘛,然而那喇嘛的耳朵上却戴了个蛇形耳环,而右手手腕处则套着一圈极其诡异的骷髅念珠,那喇嘛一嘴异域口音,与人交谈皮笑肉不笑的,让人忍不住身体发寒。 走在那喇嘛身边的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那男子相貌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完全辨识不出的那一种人,可若是盯久了他那一双眼睛,就会发现那一双三角眼,像极了在草丛中吐着芯子寻找猎物的毒蛇。 再后面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那两人衣服相貌尽皆相同,连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始终挂着微笑,唯一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一人右手拿刀,一人左手拿剑,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似两个人在拿不同兵器,反倒如一人分二心,看不出半点不协调。 而距黎寒开最近的两人便是刚进帐门时碰到的那胡人男子和西域女子,那两人似乎是一对,正牵着手不知说着什么。 至于枯柏老头则跟在黎寒开身后,小声地和黎寒开介绍着这些人:“寒潭老哥,可看到那最前面的喇嘛了吗?那人便是天兴洲边陲火罗属地的法彦哈大法师,他一手六阳烈毒掌,可谓是一绝,江湖上毒功多是阴寒之毒,唯独他的毒是阳毒,中者身如火焚,面如桐赤,毒发极快,不消三刻,内里便都烧毁了!” 随即枯柏老头又指了指后面的矮小男子,说道:“至于这个人,你别看他不起眼,他可是‘无赦楼’的头号杀手‘凌’,武功路数,没人了解,因为见识过的都死了,而他又一直是一个人行动,至于那‘无赦楼’其实是掌司使的私军,这也算得上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了,连朝廷也装作不知道。” 黎寒开听了点了点头,那枯柏老头见“寒潭老鬼”有了回应,不禁介绍得更加起劲,一时间唾沫横飞:“老哥,你再看后面那两个双胞胎女子,这一对可不得了!人称‘陌上双生花’。她们的父母是一对武痴夫妻,从小就教这对双胞胎姐妹习武,两人从小在一起练武,时间长了竟然做到了心意相通,捉摸出了唤作‘倒悬阴阳’的刀剑齐用法门,寻常的高手防得了刀,就防不住剑,防得了剑,又防不住刀,根本不是对手。” 枯柏老头说了许多,唾沫也快喷光了,不禁咽了口口水,这才继续用沙哑的嗓子说道:“还有最后面这两个,老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那是一对夫妻,男的叫也诺多,力大无穷,一手‘斩马刀’,可以单凭手臂的力气,将冲来的骑兵连人带马劈作两半;而那女的叫阿瓦丽,一手‘摄魂术’,可直接控人心智,能够杀人于无形,刚才是她没有弹那手中的琵琶,否则可能老哥你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挣脱。” 黎寒开听了一路,却是心中逐渐有了判断:这次同行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几个人的武功路数更是诡异,自己行走江湖以来从未见过,加之自己身体已不可能支持耗费过多内力,uu看书 .uunsh因此此行若要救人,便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否则非但人救不成,自己怕是也没有活路了。 黎寒开正思忖间,一众客卿却是已经绕到了剑冢后山断崖处,而那“剑冢”的景色,却并不同于黎寒开所见的其他门派,反倒有一丝荒凉,只见: 冢间多枯树,荒坟少人烟。 巨棺掩天际,断剑立房前。 灼灼炽火炉,凄凄寒冰涧。 好剑多出此,兵陨也埋填。 一行人借轻功腾挪,几下便上了断崖,正巧此时和“镇狱司”约定的时间已到,镇狱司的人马也已从正门攻打,“剑冢”大部分弟子都被迫调到正面去抵抗,然而,“剑冢”的“冢主”似乎也知道镇狱司的伎俩,因此在客卿一行人登上山崖之后,便正巧看到“冢主”和一众“剑仆”正围着那口巨大棺材静静等候着。 只见法彦哈大法师在前,轻轻拨了拨右手的骷髅念珠,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喇嘛不喜造杀孽,何不交出‘越施主’,我等也好就此下山。” 只见那‘冢主’九尺之躯,身如古钟稳重,手边剑棺已开,很显然是打算殊死一搏。 他轻哼一声,大声说道:“我‘剑冢’立派四百余年,风雨变幻,传承不倒!别说当今朝廷诏命,就是天王老子的天命来了也没用!叫我‘剑冢’交出冢中弟子,绝不可能!” 那法彦哈大法师听完哈哈大笑,脸色瞬间变冷,沉声说道:“既然客气完了,那便杀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众身影尽皆飞出。 第51章.剑立冢地4战起 黎寒开见镇狱司客卿一拥而上,自己也装模作样地紧随其后。 却见那九尺的“冢主”与大法师法彦哈战到一处;“陌上双生花”拦住了两个“剑仆”;也诺多,阿瓦丽夫妻两个也各自拦住了一个“剑仆”;而‘无赦楼’的头号杀手“凌”,则遁影而去,不知所踪;至于那枯柏老头,战事方起早就一溜烟地跑了。 黎寒开却是假意相助法彦哈大法师围攻“冢主”,实则为了暗中观察法彦哈的“六阳烈毒掌”。 只见法彦哈将手臂一张,而后双手一手朝上,一手朝下猛然相对,一股炽热气息,便从那掌心中蓬勃而出,正在这时,“冢主”提剑而来,直朝法彦哈脑袋劈去。 法彦哈见后不慌不忙,那双手往上合十,竟然将那万钧的巨剑一把夹住。“冢主”见那剑无法再下分毫,一拍剑身,那巨剑顷刻旋转起来,法彦哈心知压制不住那剑,便收了掌,转而向“冢主”的心窝袭去。 黎寒开见“冢主”回防不及,便假意上前夹击,却正好挡在那“六阳烈毒掌”的出招路线上。法彦哈见“寒潭老鬼”妨碍自己进攻,不禁止住了掌风,大骂道:“那什么老鬼,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去烦别人去,老子不用你帮!” 黎寒开也不好做得太明显,看见那“冢主”转回了剑,便借势躲避,急忙闪身去了一旁的“陌上双生花”和“剑仆”的战场。然而,黎寒开这突然的闪身却让法彦哈措手不及,那“冢主”正巧看准了法彦哈的防御空档,又挥舞着剑向上挑去。 法彦哈撤掌不及,却是一抖手,那右手手腕处的骷髅念珠瞬间变大了一圈,飞速旋转着砸向了“冢主”的巨剑,随着“刺啦”的一声尖锐碰撞,那巨剑却被打偏半分,而法彦哈一歪头,那剑锋就贴着他的耳朵划过,一滴鲜血,随之从他的脸颊流下…… 法彦哈用手将血一抹,又放在嘴中品了品,瞬间起了凶性,眼中腾起血色雾气,却是比那一身僧衣还要赤红。 盛怒之下的法彦哈出掌和移动速度都是成倍的增长,“冢主”见了知道此刻力拼不得,却是将巨剑劈入地底,双手拄住,傲然而立,瞬间剑风自那巨剑所劈裂的地面上不断透出,形成剑罡,将“冢主”笼罩在内。两人因此而陷入一守一攻的战势僵局。 另一边,“剑仆”虽以护持门派之剑为毕生之责,地位更是与别派长老不相上下,然而,两个“剑仆”联手却在“陌上双生花”面前丝毫讨不到便宜,甚至逐渐处于下风。 只见“陌上双生花”那姐妹二人手牵着手,面对着“剑仆”巨剑的夹攻,身形左右变幻,如跳舞一般,轻轻略过了巨剑挥舞的痕迹,同时,刀剑却又总会在不经意间刺出,时间一久,将那两个“剑仆”攻击得难以招架。 黎寒开跳入战圈时,两个“剑仆”已现败势,为保住两人性命,黎寒开主动绕到两人身后两手各出一掌,一掌之下,两个“剑仆”齐齐吐血倒地,生死不知,只是两人身上附着的寒气,很快结出一缕冰霜,分明昭示着两人凶多吉少的命运。 “陌上双生花”看了,却是齐齐一笑:“不愧是‘寒潭老鬼’,钻得一手好空子,等到这两个老头体力耗尽,再一掌毙命,来抢我二人功劳。”言罢,笑得却是更加疯魔,口中齐齐言道:“老鬼,我二人这‘嫁衣’,好穿吗?” 黎寒开看了,汗毛不禁一立,心道:这几个镇狱司客卿就没一个正常人,如今自己为保全那两个“剑仆”后人性命,却是把一半的内力都化为阴属性真气,这才能瞬间冻结二人经脉,并且造成伤势极重的假象,若是那两个疯女人不管不顾要与他算这“夺功”的账,他是万万应付不了的,自己的内力现在最怕的就是久战…… 想到这,黎寒开强忍着“心虚”之情,冷哼一声,就朝着也诺多,阿瓦丽夫妻俩与剑仆的战圈缓缓走去。 即使如此,黎寒开也时刻对身后的“陌上双生花”保持着警惕,然而,他最担心的事似乎还是发生了,身后捉摸不定,并且飞速朝他接近的脚步声,赫然便是“陌上双生花”发起进攻的征兆。 黎寒开暗自叹了口气,两手暗自蓄力,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正当黎寒开就要转身,将要出掌时,那两个身影却并未止步,反而是加速越过了他,黎寒开向旁边望去,却看见刚好飞过他身边那两个双胞胎姐妹,u看书w.uukasu.cm朝他齐齐比了个鬼脸:“这回功劳是我的,你喝老娘的洗脚水吧,哈哈哈哈哈。” 黎寒开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不过“戏”还需要继续演,心中默念“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诗句,步踏迷踪,瞬间便如黑雾一般向“陌上双生花”追赶而去。 不过,黎寒开自知也不可逼迫太过,因此到底较那双胞胎姐妹晚了半分,而到战圈时,那两个“剑仆”终是抵不住“陌上双生花”和也诺多,阿瓦丽夫妻的四人合围,很快败下阵来,其中一个被“陌上双生花”的刀剑合璧前后刺穿,而另一个则被阿瓦丽摄魂了半刻,最后被也诺多抓住了机会,一刀劈作两半。 黎寒开有心相救,却终是无可奈何。 此时的战局,已渐渐清晰,四名“剑仆”均已丧失战斗力,只有“冢主”还在和大法师法彦哈苦苦缠斗,而镇狱司客卿一方却并未有一人伤亡。 镇狱司客卿已经得手的众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冢主”的四周,隐隐成包围之势,却并未动手。 原来,镇狱司客卿一众,虽无明面上的排行,但却依据自身的实力,有所受重视程度的不同,如今这法彦哈大法师却凭借一手天下少有的霸道武功“六阳烈毒掌”力压众人一头,因此众人皆是心中暗妒,谁也不肯相助,只想等到两败俱伤之时,既能抢夺功劳,又能拔除眼中之钉。 而原本打算趁此之机,暗中寻觅不知所踪的“剑痴后人”叶轻舟的黎寒开,却不知不觉间,被两人愈加激烈的争斗所吸引。 第52章.人向青天只影立 话说镇狱司一众客卿与剑冢“剑仆”之战落下帷幕,得胜的诸人都静静站在“冢主”和法彦哈大法师旁边,只等最后的结果一出,便伺机而动。 而处于战场中心的两人也已不再留手,均已使出浑身解数,以命搏命。 只见法彦哈被剑风劈开的伤口,热血如沸,不断升腾着白烟,而他的手掌却在不断地吸收着这些白烟,渐渐地,这些白烟凝成了一朵雾状的红莲,在躲过了“冢主”近身一剑后,转手就向“冢主”胸膛拍去。 “冢主”见了忙以剑拄地,身子一斜,在半空中飞速旋转着,而那剑在地上扬起的飞沙,飞矢一般四散而去。法彦哈见一击扑空,飞沙又来,却将那掌上的雾状“红莲”一撩。只见那“红莲”瞬间膨胀十余倍,引得周围空气震荡,红莲过处,不论飞沙还是空气,都在“呲呲”的焦灼声中,化为一缕白烟。 “冢主”在空中翻转无法及时躲避,却是提着剑向那膨胀中的“红莲”劈去,只听“刺啦”一声,那红莲被剑锋划开一个口子,而巨剑的剑身也被附着的雾气烧得残破不堪,失去了锋锐的光芒。 “冢主”刚站稳身,那法彦哈却又卷着风举掌而来。 只见“冢主”右脚前踏,将剑一横,以剑抵掌,下一刻,剑掌相碰,一阵狂风惊略四周,却是将周围观战的诸人都吹得向后退了一步,而狂风过后,法彦哈的手掌中间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而“冢主”巨剑的剑身也发生了扭曲,正中间的部位沉下去一块,仔细一看,恰恰是个掌印。 两人欲再动时,却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师兄!我想过了,这回我不能再怕了,我要和你们并肩作战!”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黄衣袄,头系青黄发带的少年快速跑来,黎寒开心中暗道了声不好,来人可不正是这台戏的正主,身兼“剑痴后人”和“楚湘国余孽”双重身份的叶轻舟嘛。 镇狱司的客卿都是狐狸一样的人物,看见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子直愣愣地跑来,哪还能心中没数,纷纷飞身向他扑去。 黎寒开却是早动半分,不敢再留手,直接踏起“劫挟风雷”,转瞬之间就将叶轻舟提在手里,叶轻舟一拍背后的剑棺就要拼命,黎寒开赶忙露出衣袍中的脸,伸手向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叶轻舟一愣,这才没有再挣扎。 然而,黎寒开身后的镇狱司众人此刻也已追来,不过碍于“寒潭老鬼”营造出来的假象,却没有人先动。 只见“陌上双生花”这对姐妹齐齐地朝着黎寒开一笑,娇声说道:“老鬼,此前你穿了我二人的‘嫁衣’,今番不如补给我二人如何?” 一旁的也诺多瞪着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黎寒开二人,正忍不住要上,却被阿瓦丽轻轻拉住,那阿瓦丽手捧琵琶,柔声对黎寒开说道:“寒潭老哥,却不知是想听小妹奏一曲呢,还是想与小妹月下把盏呢?” 黎寒开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局势,只待一有机会便带叶轻舟脱出,面上却要拖延时间,只见他冷冷一笑,淡淡说道:“人,只有一个,不如你们抽签,谁赢,老鬼就送给他!” 听了这话,“陌上双生花”和也诺多夫妻却是彼此警戒起来,毕竟,两队人之间,此刻也存在着竞争关系。 黎寒开要的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只见他不动声色,抓起叶轻舟的胳膊就向后崖处急退。 众人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这是那“老鬼”的缓兵之计,只是又迟了半分,却不好追赶。 而眼看就要脱出之际,那凛凛的寒风之中,却传来一丝更让黎寒开胆寒的冰冷杀意,黎寒开急忙向旁边撇去,正看到叶轻舟身旁突然浮现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子,而一缕寒光也随之闪过,眼看就要割破叶轻舟的喉咙,黎寒开猛地将叶轻舟向后一拉,而自己则抽出了袍子中藏着的“道玄剑”,就向那缕“寒光”劈去,一阵青芒交错,双方错开,而那“寒光”的本来面目也暴露在黎寒开的视野之下,却是一个不足寸的断刃,看断口的长度,应该是某种利器被劈去一半后的产物。 “掌司使密令,‘楚湘国余孽’一旦发现有反抗迹象,无需带回,就地格杀,阻挡者死!”“凌”弓着身子,直直盯着黎寒开散发遮挡下的眸子,uu看书 .ukanshu 冷冷说道。 而迟了这半刻,余下客卿却都已赶上,将黎寒开二人团团围住,只待黎寒开嘴中吐出半个“不”字,便要动手。 此时的“冢主”和法彦哈见到叶轻舟被人带走,也各自心急,却是不约而同罢了手,直直地朝这边奔来。 而作为此时全场焦点的黎寒开,单手持剑,站在后崖之上,狂风阵阵,不断吹拂他的散发,他仰天望去,一把将罩袍扯下,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对他来说,既无脱出之法,就当以本来面目而死。 众人见了,却不禁一愣,都惊诧道:“竟然是个小鬼?!” 正惊讶间,“冢主”的剑波却先到了,将一众客卿的阵型打散,露出了一个口子。 “师弟快走!”“冢主”持着剑,朝叶轻舟吼道。 “哪有那么容易!”法彦哈也已赶来,对着还在犹豫着的叶轻舟胸口就是一掌。 黎寒开见了,忙用左腿将叶轻舟踢了下去,自己又借着这股力,捏指成印,便与那冒着炽烈之气的一掌相对。 然而,一股雄劲的掌力卷席着热浪瞬间就将黎寒开的“三叠”之力消融,而后便势如破竹地涌入到黎寒开的经脉之中。 黎寒开结结实实地受了一掌,只觉浑身如沐烈火,寸寸焦灼,不禁口吐鲜血,身子一斜,也朝着崖下追去,而他看到的最后画面,则是“冢主”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断刃刺穿,而“冢主”也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身子往后一贴,随即将巨剑调转,猛地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第53章.阴阳共济且存命 “剑冢”崖下密林深处某不知名山洞 叶轻舟警觉地在洞口处观望着四周,而山洞内,黎寒开正盘膝而坐,其身体在“红蓝”二气交错下不断闪烁着。 原来,当初中掌坠崖后,黎寒开被先被他踹到崖下的叶轻舟相救,而叶轻舟这江湖稚子在经历了门派巨变后,也终于成长了些,没有急着带昏迷的黎寒开往外跑,而是向着错综复杂的密林深处逃去,最终,找到了这个较为隐秘的山洞,这才暂时停住了脚步。 而前几日黎寒开悠悠转醒后,只觉得身体一时寒冷难耐,一时焦灼难受,而身体在经过了这“冰火两重天”的淬炼后,那往日里经脉中的刺痛感却罕见地消退了很多。 黎寒开因为修习的内功——“天乾地坤功”是一门讲究阴阳平衡,秉承天道卦象的武功,因此心中也对此刻自己身体所面临的状况也有了几分猜测: 自己体内寒气多是在自己没有浑厚内力支撑时修习的阴寒属性武功反噬,以及在大比上与秋月白过招时,所遗留的暗伤积累;而那股灼热的霸道阳气自然是火罗属地的大法师法彦哈喇嘛“六阳烈毒掌”所留,但是这“六阳烈毒掌”的腐蚀性极强,此刻正不断消融着自己的阴寒暗伤,因此往日里的那种刺痛感才得以减轻,自己之所以一时无事,也是因为此刻体内“阴阳二气”势均力敌,达到了一个中和的程度,只是,如果自己大意的拖沓下去,那股“阳毒”迟早把阴寒之气吞噬殆尽,自己,想必也离毒发不远了。 因此,黎寒开自苏醒之后的几日之内,一直在试图用“天乾地坤功”炼化这“阴阳二气”。然而,仅凭着小成的“天乾地坤功”,只能勉强维持着“二气”的均衡,却根本无法彻底炼化。 又打坐运行了几个小周天,黎寒开终于暂时放弃了想要一鼓作气炼化的想法,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后,睁开了眼,便看到了还在山洞洞口处警惕观望着的叶轻舟。 黎寒开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样安慰这个青涩质朴却偏偏历经磨难的少年。 然而,叶轻舟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异响,向后看去,发现黎寒开醒了,不禁揉了揉连日来不眠不歇警戒着四周,早已疲惫了的双眼。 黎寒开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叶轻舟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却到底没有吐出“节哀”两个字,他知道这个少年此刻需要的是坚强,而不是感伤,毕竟两个人现在仍处于危险之中。 他身前的叶轻舟此刻似乎也忘记了刚发生不久的“剑冢”覆灭一事,对此绝口不提,脸上只有几道早已干涸的泪痕,证明他真实地经历过这一切,而更多的却是冷静和难掩的疲惫。 “黎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也许是出于黎寒开救命之恩的感谢,也许是对黎寒开武力上的尊崇,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叶轻舟对于黎寒开的称呼,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 “暂时压制住了,但是也挺不了太久,我们得趁着这个时机逃出去。”黎寒开也注意到了称呼上的变化,却无暇多想,以镇狱司的雷霆手段,虽然灭了“剑冢”这个百年古派,但是正主逃脱,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搜山围剿,只怕已经在进行中了。 叶轻舟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将身后的剑棺卸了下来,用手轻轻抚了抚。 这一幕,黎寒开却是有印象,正是“剑冢”众人决死之时,都会做的“抚棺”之礼。 想到这,黎寒开不禁头脑中浮现出那个不久前还会因为怕痛而拒绝与黎寒开比试的青涩少年,黎寒开暗道了声:“天意弄人。”明明是厌恶争斗,无忧无虑的美少年,却偏偏跌进了江湖争斗的正中心,此后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与“剑棺”做完了诀别,叶轻舟却是用手将棺盖重重一拍,那棺盖随之飞起,叶轻舟便从中举起了那棺中之剑。 说是举,实在是叶轻舟的身体太过单薄,与那柄巨剑相比,似乎他才是“剑”,而那巨剑才是用剑之人。 黎寒开看着颤颤巍巍举着剑的叶轻舟,不禁皱了皱眉,犹豫一番,终是开了口:“叶兄,你之前可曾用过这柄剑吗?” 叶轻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嗯,之前与几位师侄比试时,用过几次。uu看书 .uukanshucm ” “胜负如何?”黎寒开又问。 “黎大哥,你就别再取笑我了,这剑这么沉,想挥起来都难,怎么可能打得赢呢?”叶轻舟也是面露愁容。 “叶兄,门派比试况且用之不胜,何况我们现在在逃命,你就从来没想过要换一柄趁手的武器吗?或者说,你们门派的武学,真的适合你吗?”只是犹豫了半分,黎寒开终是提出了一直以来,他对叶轻舟武功路数的见解和看法。 叶轻舟也面露犹豫之色,这次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底气不足:“可...可是,派中的弟子,使的都是重剑啊...何况我是‘剑痴后人’呢...大家,都对我抱了那么大的期望......” 听到这里,黎寒开终于明白初见这个少年时,那少年眼眸中的情感了:那是种承载先祖荣耀的苦恼,是想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先祖的名号,想让自己对得起周围人的期望,然而在付出了极大努力后,却仍旧不能的自责与失望。 黎寒开此刻也终于能够理解这个“剑痴后人”性格中的羞涩是从何而来了,江湖名号,果真是既能成全人,又能毁掉人的双刃之剑。 想到这,黎寒开却是决心帮助眼前的少年卸掉这层枷锁,只是,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一直以来这个少年最为惧怕的,比武。 只见,黎寒开将腰间别的“道玄剑”向叶轻舟一撇,而自己则用“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拔剑式,将叶轻舟手中的重剑抢夺过来。接着也不顾刚刚勉强平息的内力,挥舞着重剑就向叶轻舟劈去。 第54章.传承未绝剑长鸣 从黎寒开抛剑,到叶轻舟手中剑被夺,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叶轻舟只感到手中的沉重顿时一轻,还有一丝茫然,然而,看着黎寒开单手提着巨剑前劈,便下意识地接住了近在眼前的“道玄剑”。 在接住剑的那一刻,叶轻舟只觉得自己又多出了一条手臂,这种感觉,就像此剑和自己共行了百十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随手将剑一抬,只听“叮”的一声,那软剑竟将重他百倍千倍的重剑弹开了。 一击之后,叶轻舟犹如得水之鱼,酣畅地将自己苦练的“剑冢”招式一一使出。 “平川饮马”叶轻舟朝黎寒开直刺而去,看到黎寒开出剑相迎,手腕却向下用力,一拍之下,竟将黎寒开的剑拍低了半分。 “不负黄泉”叶轻舟飞身跳上了黎寒开那低了半分的重剑后,反而用双脚将剑身夹住,身子猛地向下一扭,如龙潜水,向黎寒开倒刺而来。 黎寒开重剑被夹住,无法收剑,看到剑来,只得后仰躲过,而躲过之后,又借用腰力,却将剑上的叶轻舟甩了出去。 “剑立荒冢”叶轻舟在空中,却是犹如鲤鱼打挺,腿部一蹬,擎着剑就向下俯冲而来,黎寒开横剑相对,然而,在“道玄剑”剑尖和重剑剑身相抵时,却发出了极其刺耳的碰撞声,原来,那“道玄剑”却是随着叶轻舟的身子不断地飞速旋转,而重剑最终没有被刺穿,却诡异地被剑尖带动着开始剧烈地抖动着,使握剑的黎寒开越来越难以把控。 “百兵来朝!”终于,黎寒开再难握住剑柄,那巨剑脱手而去,竟随着那不过三尺长的“道玄剑”旋转起来。叶轻舟以剑御兵,又将那“剑冢”余下招式一一耍过,一时之间,漫山遍野尽是残风剑影,而最后,那万千身影合而为一,这才将剑一抛,归剑入鞘,将“道玄剑”不偏不倚地插回到黎寒开腰间别着的剑鞘之中,而那重剑失去了“王剑”的主导也重新坠落,砸入土中。 黎寒开感受着归剑入鞘时的那缕风,不禁盯着叶轻舟那双渐渐明亮起来的眼睛,颇为动容地说道:“叶轻舟,你就是天生为快剑而生的人!” 叶轻舟看着黎寒开也笑了,那头上束的青黄发带不住地随风飞扬:“多谢黎大哥!感觉,从握住那柄剑开始,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两人还在感慨间,却被林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嘲弄打断:“呵呵呵,小弟弟,你们冢间的鬼都到下面去做真鬼了,你大白天不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做你的小鬼,却偏偏在这里若无其事地练剑,莫非真指着抱得这一两日的佛脚,佛会屈尊救你吗?” 来人正是也诺多和阿瓦丽夫妻,只见阿瓦丽,捧着琵琶,一摇一摆地朝二人走来,而也诺多扛着那把巨大的斩马刀走在她身侧。 叶轻舟将眼轻轻一斜:“‘剑冢’一脉,为剑而死,因剑而活,而今就算只我一人,只要我手中有剑,‘剑冢’一脉,未绝!” 黎寒开也未多说,却是将“道玄剑”连剑带柄解下,直直地朝叶轻舟抛去。 叶轻舟飞身向前,在空中就接了那剑,却是直接将剑拔出,直直地就朝阿瓦丽刺去。 那阿瓦丽不慌不忙,抱起琵琶,盯着叶轻舟的眼睛就笑着弹了起来,魔音入耳,声波层层鼓荡,然而,只不过片刻,阿瓦丽眼中的笑容就失去了光彩,叶轻舟神色如常,那双眼睛就那么一直盯着阿瓦丽,而剑,早将她刺了个对穿。 一旁的也诺多看了不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怒吼,挥舞着斩马刀就向叶轻舟劈去,却见叶轻舟用“平川饮马”,将那刀往下一压,而自己借着这股力,腾到空中,用脚连踹也诺多数十下。 然而,也诺多身体强壮,只退了几步,便重新站稳,又挥舞着斩马刀,疯狂地向叶轻舟劈去。 “朔风吹雪!”却见叶轻舟的剑转瞬间快了数十倍,顺着那刀劈的缝隙,直刺也诺多,一瞬间剑光如雪,半声的刀兵碰撞声都没有,远远望去,真如胡天降雪一般。而高大的也诺多正面却已尽是半寸深的剑伤。 也诺多也知道叶轻舟剑招太快,他挡不住,便索性孤注一掷,猛地朝前一抱,试图抱住叶轻舟后来个同归于尽,但是叶轻舟此前一直背承剑棺而行,此番去重存轻,不光是剑招,连身法也因此变得极快。 那清亮的嗓音只道了一声“沧浪回波!”叶轻舟的身子一转,便从也诺多手臂下穿过,又转瞬朝前一刺,uu看书 ww.uuansh却不偏不倚,直直地从背后刺中也诺多心脏。 血,一点点从也诺多嘴边流下,那瞪大了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然而,他注定得不到答案,终于,那高大的身影,还是在疑惑和不甘中,轰然倒下。 叶轻舟执剑而立,眼睛却越过了已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瓦丽和也诺多两人,静静地望着“剑冢”所在的北方。 “黎大哥,你说,如果‘剑冢’的同门知道我,终于练成了门派的功夫,会不会很开心?” “会的,你现在已经无愧于‘剑痴后人’这名号了。”黎寒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望向了“剑冢”的方向。 “剑痴..后人...吗?虽然,我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想让自己配得上这个名号,但是如今,我却不想再背负着这个名号而活...”叶轻舟的眼睛在风中眨了眨,似在思索。 黎寒开听了,不禁将目光转向了叶轻舟,他总觉得这个青涩的少年已经转变成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了,而这种转变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 “剑..冢......”叶轻舟轻轻说道。 “什么?”叶轻舟的声音太轻,以至于黎寒开没有听清。 “今后...我便以‘剑冢后人’的名义而活!只要我在一日,我手里的剑在一日,‘剑冢’!就从未消亡!” 叶轻舟的声音渐渐变大,变得清晰,而在同一时间,“剑冢”上空却突然传来一声铿锵的剑鸣,叶轻舟听了,似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大衍悲天剑......” 第55章.大衍悲天群兵御 话说,叶轻舟决心以“剑冢后人”的名义,传承门派的薪火后,“剑冢”上空传来一声铿锵的剑鸣声,叶轻舟喃喃地道出了一个剑名“大衍悲天剑”。 黎寒开却是从未听过此剑,不禁问道:“这‘大衍悲天剑’又是何物?” 叶轻舟望着那惊觉百里的冲天剑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黎大哥,你可知‘剑冢’这二字的由来吗?” 黎寒开摇了摇头。 “相传‘剑冢’的第一任‘冢主’原是个专门打铁铸剑的铁匠,后来随着铸造的宝剑越来越多,竟然慢慢发现每柄宝剑都有其独一无二的剑性,有的剑刚直不阿,有的剑品性高洁,有的剑邪魅嗜血,有的剑冷傲孤绝...这诸般剑如诸般人,由于铸造之人,成剑时辰,季节,火候等因素的差异,最终成剑时的剑性也是千差万别......”叶轻舟静静地讲述着,似在追忆一个古老的传说。 “识得剑性之后,他铸剑技艺也随之大涨,所铸之剑均生剑鸣,所识之人皆惊为天人,一时之间,江湖侠客,无论正邪,蜂拥一般找他将佩剑重修,以期在兵器上不输于人,然而,时日一久,由于他见识了太多的残剑、断剑,终日聆听这些剑性各异的宝剑诉说着自己的过往,不禁心生悲怆,却不想再把这些剑修好,以免又落入到无穷无尽的江湖争斗之中,正如已经征战一生而又将死之人,若强行救活,再将其投入无尽战火之中,无异于永生于炼狱之中,太过残忍。” “因此,这位初代‘冢主’做了一件让当时的整个江湖都震惊不已的决定:携剑避世!那不是单单一把两把的残剑,而是成千上万把!据说当时诸剑因感念而通灵,皆浮空而随行,初代‘冢主’所过之处,凡是断剑残兵皆受感召而破土同行,一时之间,千万把剑都紧紧围绕在这位‘冢主’四周,而这位‘冢主’原本所佩之剑‘大衍’俨然成为了诸剑之王,江湖之上凡是试图阻止‘冢主’远避之人,一剑所指,万剑穿心,决无生还可能,只短短半天,这江湖上便再没有敢于阻止这位‘冢主’的人了......” 黎寒开听了,只觉得这故事如神话一般,震惊的同时,心中却存留一丝疑虑,毕竟以气御剑之人他见过,然而,让剑自听号令,以一剑统领万剑,那便真的近乎神祇了。 叶轻舟却是不知道黎寒开心中所想,继续诉说着“剑冢”的传说:“遍寻数月,这位初代‘冢主’终于找到了这片远离人烟的荒芜之地,他在此铸棺葬剑,又立碑刻写剑名,诸剑感念其恩,皆自崩剑身,将自身的一部分附着于‘大衍’之上,而‘大衍’原本只是一柄六尺快剑,得诸剑剑体后,暴涨数千倍,剑身生出‘悲天’二字,以示众剑对这位‘冢主’悲天悯人仁德的肯定,此后,此剑便正式定名为‘大衍悲天剑’。据说凭借此剑可以统御天下之兵,然而初代‘冢主’却铸一巨棺,将其封存,数百年来,也无人能开其棺,窥见全貌......” 黎寒开听了,猛然想到登上后崖时,“冢主”和剑仆围绕下的那副通天巨棺,这才心中一惊,终是有些相信了这个传说。 “可是,这‘大衍悲天剑’如此之大,常人莫说挥使,怕是手掌还没有剑柄大吧?‘剑冢’门派的前辈,可提过怎么用吗?”黎寒开忽然又想到这点,不禁问道。 叶轻舟却是摇了摇头:“后来的‘冢主’和弟子为了能御使这把剑,纷纷开始修习重剑,然而,这么多年,那副剑棺都毫无动静,初代的‘冢主’也没听说过传下什么驾驭之法,不过就是......”叶轻舟说到这来突然停住,猛地看向了黎寒开的眼睛。 “对了!我们‘剑冢’的弟子都要修习一门叫‘命剑’的法门,原本是与剑沟通,寻求人剑合一的,我虽然学习很久,但是一直都没成功过,实际上,我知道的人里,一个练成的都没有,久而久之,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叶轻舟快速地说道,眼睛里也开始闪烁着奇异的光。 黎寒开望了望远方冲天的剑气,又看了看叶轻舟,仍有些担忧地说道:“轻舟,虽然现在可能是这‘大衍悲天剑’出世,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这么大的动静,‘镇狱司’的那群人一定也注意到了,此时回去,怕是行不通......” 叶轻舟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渍,轻轻一笑:“没事的,黎大哥,我心中隐隐有感觉,‘大衍悲天剑’这次的苏醒应该是跟我有关系,既然我们‘剑冢’数百年间都没有打开剑棺的方法,他们‘镇狱司’百年之内也休想强开剑棺!这段时间,我就专心钻研‘命剑’之法,总有一日,我会再回‘剑冢’,报此灭派之仇!” 黎寒开听了“灭派之仇”四个字,突然又想起这一切的源头“楚湘国余孽”一事,不禁心中好奇,便开口问道:“我在‘镇狱司’隐瞒身份时,听到那掌司使姬无赦以缉拿‘楚湘国余孽’越轻舟一事为由,发兵攻打‘剑冢’,当时我就隐隐觉得这人姓氏虽然和你不同,但是必然有所联系,没成想当真如此,轻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嘛?” 叶轻舟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帕青绢,默然说道:“一切都是因为这帕青绢......” “我还很小的时候,uu看书 ww.uukanshu 阿父就去世了,临终之前,他把这帕青绢递给我,说这是象征我身份的东西,要我藏好,一辈子也不能轻易示人。我虽然那时候很小,但是看着阿父的眼睛,是那么认真,就一直铭记在心。”叶轻舟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追忆的神色。 “我这十多年的门派生活,算得上是无忧无虑,虽然配不上太爷爷的名号,但是有门派中兄弟姐妹们的护持,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直到.......”说到这,叶轻舟眼中又露出一丝悲痛。 “望江城...”黎寒开心有所感,轻轻说道。 叶轻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因我而死,还是那么多人,那么熟悉的人,我心中,痛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思进取,恨我自己没能勤练武功,恨我明明师门辈分很高,却没能力保护他们...” 叶轻舟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天逃得性命后,我在路边的摊位上喝了很多的酒,多到我不记得是怎么回门派的,我只记得那时,我很想我的家人,拿出过那青绢,痛哭流涕......” “后来,同行的弟子见那时起有人暗中跟随,不敢耽搁,便连夜启程,将我送了回来,我回来清醒之后,才发现办错了事,急忙和‘冢主’汇报,历代‘冢主’却是一直庇护着我‘越家’,这次也不例外,‘冢主’得知后,急忙闭门封冢,可还是......”叶轻舟仿佛又回到了“剑冢”覆灭的那天,眼中泪光涟涟,只是那泪,却始终半滴也未落下来。 第56章.再回已是弃徒躯 话说,叶轻舟向黎寒开解释了“大衍悲天剑”的由来以及自己楚湘国后代暴露的前因后果。二人虽感慨良多,但也终知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想到此,叶轻舟却是主动和黎寒开说道:“‘大衍悲天剑’的剑气一出,‘镇狱司’人马想必也都会紧缩至‘剑冢’四周,黎大哥,我们不如趁着这个当口脱困吧!” 黎寒开听了不免有些惊讶:“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嘛?” 叶轻舟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既然打不开‘大衍悲天剑’的剑棺,又有重兵防守,现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黎寒开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感叹着叶轻舟的决绝。 两人心意既决,当即就试探着向外突围,然而此间密林广阔,镇狱司高手又终究有限,那位掌司使又似乎料定叶轻舟会为了那冲天剑气而返回“剑冢”,因此森林外围只象征性地留了些人马,只是,叶轻舟注定要让那掌司使姬无赦失望了,一番突如其来的迅猛疾攻下,两人只留下身后的一串影子,便扬长而去。 “轻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两人一路疾行,待远离了“剑冢”所在的沉苍属地后,黎寒开这才开口问道。 “我打算去洗剑池闭关,直到掌握了‘命剑’之法,再出来报仇!”叶轻舟轻轻抚了抚道玄剑,又将其送还给了黎寒开:“黎大哥,这是把好剑,只是,‘大衍悲天剑’既然重新苏醒,我作为‘剑冢后人’,就一定也只能将其收为佩剑!因此,轻舟就不夺人所爱了。这剑,还是奉还给大哥!” 黎寒开接回了道玄剑,听了“洗剑池”三个字,又不禁问道:“这‘洗剑池’又是个什么地方呢?” “放逐之地......”叶轻舟下意识地吐出了四个字,随即又看了看黎寒开的眼睛,又再次说道:“‘剑冢’中人的自我放逐之地,里面剑棺无数,封存了很多的故事,我想,我能从里面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黎寒开隐隐觉得叶轻舟的这趟领悟“命剑”之旅,只怕会艰苦异常,只是自己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忙,心中又惦念着“寒山派”,犹豫了半刻,终是开口道:“既然轻舟你心中打定了主意,大哥也不再多说,希望你能早日领悟这‘命剑’的功夫,但也切记不可急躁,凡事量力而为。” 叶轻舟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黎寒开重重一抱拳,随即转身走了。 黎寒开望着那昔日的背棺少年,背后没有了剑棺,但却似乎承载了些更加沉重的东西,直到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这才转过身去,向着寒山派所在的承元属地走去。 一月以后,黎寒开终是又回到了寒山派的山门,自受命驰援“龙虎无量宗”离开山门到此时再次回到山门,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更是不知道跨越了多少时日,望着自己离开时仍旧郁郁葱葱的山道,此时已铺满白雪,黎寒开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马上奔上山去,只是自己如今寒伤未愈,又添炽阳烈毒,虽暂时两相平衡,但谁都说不准这条命能挺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黎寒开迫切的心却不由得冷了半分。 如今,自己已经能够初步将新旧两派的功夫结合使用,如此一来,即使是派中的一代弟子只怕也绝非自己的对手了,这样,自己隐匿好气息,就这样偷偷再登一次七环,远远望上一眼,也便好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黎寒开望着那皑皑白雪,淡淡吟了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身便似乎融于冬雪之中,了无痕迹,又运起寒山派的入门轻功“岳岚清风”,一瞬之间,便无声无息地连上七环,停在了祖师石像前的苍柏之内。 然而,此时的七环,却不同于往日,竟然站满了寒山派的弟子。 “奇怪,看来有大事发生。”黎寒开心中一紧,头不由得又往前探了探。 祖师石像前,掌门风遗凉和高矮胖瘦四老赫然都在,连一些平时不怎么露面的外务长老也都在列,只见风遗凉向着众人沉声说道:“四代弟子黎寒开公然勾结朝廷鹰犬覆灭‘剑冢’,为我武林所不容,此子虽出身于本派,然而也决不能因此而姑息此叛道滥杀之举,因此,我和几位长老商量后,决定将黎寒开逐出门派,以儆效尤!” 下面诸多弟子中,却不乏和黎寒开相识,甚至是一起承担救援任务的弟子,此时听了免不了喧然大惊,纷纷进言替黎寒开说情。 然而,风遗凉却是一摆手,决然说道:“此事是我与几位长老共同商议决定,你们无需多言!另外,如今江湖动荡,诸派全气大伤,我派于此间倾力相助,是义不容辞之举,因此,从今日起,自四派弟子开始,到一代弟子为止,u看书uukanhu 诸位弟子分批下山入驻各派,相助其完成门派重建和守卫工作,不得有误!” 那几位和黎寒开交好的一代弟子,包括被救回的董剑平和殷天昼在内,见掌门之意已决,也不便多言,只是心中却暗暗留了个心眼。 只见风遗凉又若有若无地朝着四周被雪覆满枝头的苍柏望了望,却又多说了一句话:“此外,我派‘幽山聚魂丹’为弃徒黎寒开所窃,此药乃我派疗伤圣药,只要未死,内伤外伤皆可治愈,如今唯剩一颗,诸位弟子若是见到,务必讨回!” 众弟子听了虽然觉得此话突兀,却并未多想,只是齐声应了声“是”。 而黎寒开此时,却是心中悲痛万分,以至于后面吩咐诸弟子下山和追回丹药的事,他都没太听清,他没想到,他一直视之为家的寒山派,竟有一天会将他驱逐,而且是从他视之如父的掌门风遗凉嘴中亲口说出的,热泪一点点从他眼中滴落,将树梢间的积雪融化,他心中亦有一股冲动,想直接冲出去对着众人解释,然而,他原本就是来远远望上一眼,即使自己冲出去,污名一时就能洗掉吗?灭门当天,他确实在场,而无论说得清,说不清,也终究是给别人,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既然如此,就此离开,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黎寒开又朝着远处的祖师石像以及前面的风遗凉及四老深深望了一眼,终究是含着泪水,握紧拳头离开了,在那走过无数遍的寒山派七环山道上,他默然而下,那覆满了白雪的山路,仿佛如同走过他余生一般,凄凉而漫长...... 第57章.浪子思乡归故里 话说黎寒开得知自己为寒山派所弃,心中悲凉,自下了山道,彷徨之间,无处可去,却是鬼使神差般走到了第一次和秋月白偷偷下山饮酒时的靖安城中的琴悦楼旁。 只是,从夏至冬,却已是物是人非,自己已非寒山派弟子,秋月白也不知踪迹,就连当初在此相见的夏仪风和何似雪二人,也不知身在何处,至于眼前的琴悦楼,已然大门紧闭,整个酒楼,都落了一层的灰,似是荒废了很久。 此时犹是白日青天,黎寒开走在大街上却是户户紧闭,想是江湖动荡,民间亦不安生。 出了城,黎寒开又不由自主地向南走了大半天,却是来到了当初和秋月白结伴前往望江城时,路遇黄仲的酒家。 那酒家却是还开着,黎寒开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只是,还没待坐下,却突然从酒家的屋子里面传来一声惊呼,黎寒开忙提剑去看,才发现,那屋子里面有个打家劫舍的强盗持着一把大刀却是趁着夜色要谋财害命。 黎寒开见了哪能不救,却是一剑就将那强盗的大刀挑落,又竖起剑背,朝着那强盗胸口一拍,一下就将那歹人拍倒在地,然而,还未待黎寒开歇一口气,背后却忽地劈来一阵狠厉的刀风,而屋内狭窄,黎寒开正腾挪不便之时,却凭空响起一声剑吟,紧接着,黎寒开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一转身,正巧看到他脖子不远处,一把寒剑正在月光下滴血,而他脚下,赫然是一居壮汉的尸首。 黎寒开这才明白,来劫财的是两个强盗,另一个负责藏在暗处盯梢,自己大意之间,险些就中了招。 想通了这层,黎寒开不由得朝着刚刚救了自己的那人看去:一根枯枝简单地系着凌乱的头发,一袭简陋的黑衣在寒风中飘摇,而那收起了的寒剑却只简单别在腰间,并无剑鞘,却不正是当初黎寒开一行人援助“百将门”时,在一座小城的“沧海居”客栈外,偶遇的那神秘少年吗?! 那枯枝束发的少年,与黎寒开对视良久,正疑惑那少年要干嘛时,却听见少年淡淡一句:“让一下可以吗?” 黎寒开这才明白,自嘲地笑了笑,便进到屋子里,让开了路。 那少年进了屋子,走到仍旧惊魂未定的掌柜的面前,放到他手里二两银子,淡淡说道:“一坛‘望乡春’,半斤牛肉。” 说完也不顾外面天寒地冻,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黎寒开虽说后来也常常饮酒,却是对酒的品类没什么研究,此番听了这‘望乡春’的名字,却不由得好奇起来,也递给掌柜的二两银子:“跟他一样。” 两坛酒,两盘牛肉,就这么被放到了同一桌,黎寒开和那少年各自倒了一碗,轻轻向下一斜,也算是对彼此的致意。 乡酒入喉,却是香醇多些,浑浊的酒浆在齿间回荡,麻木了舌苔,正想细品时,那醇香却变为了苦涩,酒已无味,不如咽下,黎寒开一碗饮完,却不禁从心底升起一丝怅然若失之感:这江湖之路,便如这酒,初时醇香,不免意气风发,决意闯尽这四海八荒,然而,一入江湖,却难免为立场,恩仇所缚,正邪之辩,江湖与朝堂之争,还有那未知势力,不为人知的意图,都化作洪流,冲刷着这江湖之上的每一人,身不由己,身如浮萍,如此一来,不如早归...... 二人无话,只默默相对喝酒,待同时饮罢一坛,却又默契地同时起身,黎寒开先自一笑,朗声问道:“能否留名?” 那少年嘴角也轻轻一翘:“亡命之人!无名!” 随即又反问道:“可敢留姓?” 黎寒开也是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将死之人!无姓!” 数日以后,黎寒开却是回到了这一切开始的地方——他的故乡:黎家村。 回到了黎家村的黎寒开,不禁放下了江湖中的种种恩与怨,情与仇,心中轻松之下仿佛又变回了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田间少年。 冬季的农家,没有太多的活要做,田间尽是白雪,却是见不到什么人,黎寒开飞奔到村中时,不过日头方起,却是惊扰了村中圈养的家禽,一时鸡飞狗跳,原本安静的村庄,却是一瞬间变得嘈杂不已: “又是哪个村的小贼大老远的来偷我家的鸡!” “二嘎子,你乖乖地给我把袄子穿上,大冬天的怎么不冻死你!” “带上家伙,带上家伙,要是邻村的挑事,还得干他丫的!” 黎寒开就这么静静地在村子正中间等着大家伙,而村子里的人,接二连三地出来后,却不约而同地都愣住了,不知道谁第一个冲了出去,uu看书 .uukansh把黎寒开抱在怀里,下一刻,大家一哄而上,把黎寒开紧紧围在里面。 只有那村老静静站在自家门前,不住地点头:“好!好!回来了就好!安然回来了就好!” 黎寒开此时的衣服上,湿乎乎的,也不知是别人的眼泪,还是自己的眼泪,他看着周围看着他长大的亲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们不怕我烧田了?” 一旁的二嘎叔,正是当时烧田后抓住黎寒开要教训一通的那个汉子,此时却是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臭小子,一回来就想着烧田!你这出去这大半年,大家伙天天提心吊胆的,谁真心怪过你闯祸吗!” 后面的大婶,看他狠狠打了黎寒开一下,却又狠狠地一掐那汉子的后背,狠声道:“好呀你!一回来就打人家孩子!” 见那汉子痛得龇牙咧嘴,这才松了手,笑眯眯地看着黎寒开,上下不断地打量,过了片刻才说道:“寒开也是时候找个女娃子成个家了,我家那口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们都有娃子了!”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附和声: “对对对,瓜娃子是得找个媳妇儿嘞!” “黎三金,你家那女娃子今年么得找婆家呢吧!生得那么标志,倒是一对哦!” “黎五六!你这脑壳是不被驴踢了,我家那女娃前年就嫁到隔壁村喽。” 黎寒开看着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给他找媳妇,心中虽然好笑,然而,却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那无尽的温暖...... 第58章.风消唯遗寒夜凉 黎寒开归乡之后,享受着祥和安宁的时光,暂且不言。 再说寒山派自吩咐弟子分批下山之后,寒山派之内却是日渐冷清,除了少数察觉到异样,并未按要求如期下山的弟子,以及门中一应长老外,却是只剩下了高矮胖瘦四老以及掌门风遗凉。 寒山派七环之上,祖师石像大殿内,风遗凉正在殿前静静焚香,那一个个灵牌前,刻得正是寒山派历代掌门的名号,只有最下面五张稍小一点的牌子,以沧桑的字体,分别镌刻着“大师兄苏炳轩灵位”、“二师兄周儒灵位”、“三师姐韩月袂灵位”、“四师兄叶静亭灵位”以及“小师妹柳雨烟灵位”。 风遗凉先是将上面历代掌门的香一一供好,待为下面的那五张灵牌焚香时,风遗凉那虽略有苍老但一向稳健的手,却不由得抖了抖。 寂静的大殿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隐隐摇动,而与那微弱烛光相伴的,却唯有那回忆少年时光却偏偏孤身一人的形单只影。 过了不知多久,那仍旧浑厚却难掩疲惫的嗓音,终于划破寂静,似是在一个特别寻常的夜晚和一群老朋友在促膝长谈:“大师兄...如果剩下来的是你,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呢?咱们师兄弟五人,只有你,最适合继承掌门这位置,却偏偏护着我们,先去了,二师兄和三师姐,一个热,一个冷,偏偏还能凑成一对,可是啊,别说你,我们也没来得及,喝上那口喜酒...百年之前的劫难,太多了,人的欲望,也太多了,你们一路护着我和小师妹,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最后四师兄,把小师妹托付给了我,我畏缩了,也倦怠了,便想带着她隐居便也好了,只是...这江湖,哪会这么轻易放归一个人......” 风遗凉上完了最后一炷香,袖子,从他手臂滑过,掩盖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沉静的夜空,语气又不禁放松了很多:“每天都想着怎么样护好身边的人,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一转眼,已过了百年了啊.......”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通报声:“掌门,他来了。” 风遗凉正了正衣冠,端坐在掌门座椅上,朗声道:“让他们不必抵抗,所有人都撤到祖师石像内!” 过了半刻,仅剩的弟子,长老以及高矮胖瘦四老,便已悉数退到祖师石像中,望着风遗凉平静的脸,却都出奇地没有做声。 风遗凉缓缓扫了众人一眼,终是开口道:“你们不必再留在此处,从石像后的密道走吧。” 那矮火佛终于按捺不住:“掌们!虽然我一向敬重你!但也实在忍不住要说一句,你这说得是哪里的屁话!那小崽子忘恩负义,带着一堆不知是哪里来的恶徒要屠灭我寒山派,你不但不抵抗,如今更要我们都走,自己送死!如果不是看你一直是这副圣人的样子,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那冷月教的那什么劳什子蛊术控制住了!” 风遗凉静静听他把话说完,却只是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指了指他:“你这脾气啊...什么时候能收敛些,那孩子啊,也自有他的缘由,我们,亦有我们的过错,只是,时日太久,哪里可追...如今,他既已下定决心,寒山派便是在劫难逃,又何必多伤人命?只留我在此与他叙旧便罢!” 余下众人还待再说,却看一柳道人突然起身,快速拂过众人,那些人便瞬间晕眩过去。 风遗凉朝他点了点头,随手打开了密室的机关,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余下,便拜托你了......” 那一柳道人轻轻一点头,用拂尘将众人一一丢进了密道之中,朝着风遗凉缓缓鞠了一躬,带着众人走了。 过了不久,大殿的门再次被敲响,原本闭目养神的风遗凉,缓缓睁开了双眼,朝着门外的那人影一望,轻声道:“孩子,进来吧...” 那人影,转入石殿之内,在微弱的烛光下,却是先露出了那双凌眉剑眼,随后光芒后移,才缓缓露出了那张暗生凛冽之风的嘴角,那清寒的幽影,却正是自“望江城”与黎寒开一别后,便失去踪迹的秋月白。 秋月白微微一躬身,缓缓道:“掌门,匆匆一年,别来无恙?” 风遗凉轻轻一点头,uu看书uukashu 感叹道:“这一年,也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当初,我最看好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已有所成就了...” 秋月白听见“两个孩子”,心中亦知所指是谁,却不由得走到了风遗凉身边,轻声道:“掌门,其实要解决我们的问题,是有别的方法的,只是这法子,要伤害到您看好的另一个孩子了,不知道,如果是您来选,您会选择牺牲少部分人保全大部分人,还是,仍有事态发展,让上天来选择呢?” 风遗凉看了秋月白很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二十年前的孽,终究是要无辜的人来偿...” 秋月白抬起头,看着虚无的殿顶,喃喃道:“他不无辜!没有人是无辜的!若真要论这二字,最无辜的却是我们!如今,太晚了.......” 风遗凉知道说得再多,已然于事无补,然而心中却依旧担心黎寒开,不由得问道:“你会去找他吗?” 秋月白又重新看向了风遗凉,眼中却是再没了情感的波动,语气亦是斩钉截铁:“会!原本的计划,也不会停手!全族的命运,我不可能拿来赌!” 说罢,秋月白大手一挥,却是将大殿内的蜡烛扑灭,自己在黑暗中,朝着风遗凉轻轻一拜,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大殿外走去,而在大殿外等候的黑衣甲军,看到秋月白出来,却是整齐地奔入到大殿之中... 那一夜,天空又是飘了一整晚的雪,而风,却失去了最后一抹温度,只遗留下,一位长者,独自逝去的凉...... 第59章.月白寒弃始昭彰 再说黎寒开回到黎家村后,转眼已过月余,正当新年前夕,村里热热闹闹地杀牛宰羊,准备好好庆祝一番,毕竟看着长大的孩子重新回到村里,无疑是一件让乡里乡亲都喜上眉梢的大喜事。 而黎寒开心中放下了江湖中的纷纷扰扰之后也是异常轻松,除夕当天他一起床,就被村中他那二嘎叔拉去喝酒,黎家村中的人虽不富裕,但是在过年这几天奢侈一把却是绰绰有余。 这不,二嘎子家中准备了些酱牛肉,猪耳朵,疙瘩汤还拌了些黄瓜,拽住黎寒开就开始喝,酒过三巡,兴头一起,就开始回忆黎寒开小时候的各种糗事:七岁被公鸡追得到处跑、九岁还尿床、十一岁研究他阿爹的书想把树砍了结果树没砍成反把自己震倒了,十三岁跟隔壁村十一岁的娃娃打架,结果没打过反被打哭了...... 话愈多,酒愈满,情愈真,意愈切,而情真意切之下,酒最易醉人,很快,黎寒开便喝得神志不清了,哼哼唧唧地趴在酒桌上傻笑。 也不知睡了多久,黎寒开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和村里人一直幸福生活着,还娶了那个,他到现在还觉得如梦一般,只匆匆见过两面的神秘女子,而结婚那天,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就如,现在一般... “不对,等等,现在为什么这么吵,是大家开始守岁了嘛?可是,为什么有哭声?”黎寒开睡着睡着,却突然被现实中的嘈杂声音惊醒。 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却是遍地的火光和鲜血,黎寒开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急忙闭了眼睛再睁,却突然看到白天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二嘎叔,就那么直楞楞地躺在自己的面前,双眼还留存着疑惑,惊恐和不甘。 黎寒开原本还微醺的双眼,瞬间张大,他急忙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如父如母般照顾自己的村里乡亲,此刻正哭嚎着被被甲执兵的黑甲鬼面军团追杀着。 然而民风淳朴,手无寸铁的村民又怎能是黑甲军的对手,只过了不到半刻钟,最后一个村民,也在黎寒开的面前,倒下了。 黎寒开的脸上,衣袄上,溅满了血,他的神情完全呆滞,那一刻,他甚至不清楚他自己是谁。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黑甲鬼面军的后面缓缓走出,他才似乎再次被拽入到现实之中: “秋...秋兄,你...你逃出来了?你怎么在这?” “黎兄!不过,我看还是应该叫你‘新派武功之祖的后人’——李寒开!?”秋月白依旧是那副黑衣,可是那脸上冷峻无情的神色,却让李寒开觉得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秋...秋兄,你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真实身份的?”秋月白轻轻一笑:“当然是李兄你告诉我的了。” 李寒开却是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寒山派参悟“将进酒”时,曾真气走岔,将《木子云集》震成几部分,其中几部分却是由秋月白收集起来给自己的,后来,自己被罚在后山思过,秋月白来看望自己,两人那时还共同参悟了《木子云集》。 李寒开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好的直觉,但是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张口犹豫了半天,却只单单吐出了:“你...”一个字。 他终是提起了剑,面对了现实,看着黑甲军团在秋月白身边恭敬的样子,看着这满地村民的尸首,再结合以前二人的种种过往,他再也没有理由骗自己了。 “为..什么?”被兄弟欺骗,背叛的屈辱感,包裹着李寒开,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子偿父债罢了...”秋月白也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剑,场景一瞬间仿佛切换到了寒山派最终大比的那一晚,然而,当两人剑尖交错,却击碎了一切幻象,两人命中注定,就是死敌!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两人剑尖相错,又一同弯腰躲避横扫而来的剑锋。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两人借弯腰腾起身子,飞速向空中旋转而去,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剑锋相碰数百次,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两人剑尖在空中相挑,又彼此借力孤悬在空中。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两人一起收剑,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又瞬间一起前出,剑尖相碰时,犹如针尖对麦芒,却引动周边百里的狂风。 “五花马、千金裘,u看书ww.uuansh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两人被这股狂风逼退,却又都右脚点地,瞬间前出,剑光相错,两人亦是背对而立。 狂风,渐渐将歇,秋月白却是先收了剑,淡淡说道:“你会的‘新派武功’,我也都会!你又怎么杀我!” 说罢,便缓缓朝前走去,然而走了三四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却突然侧过头,低声说道:“对了...我们的掌门,临死前,很惦记你!” 李寒开原本只是持剑孤立,听了这句话,眼神不断闪烁,仿佛明白了什么,红着眼睛恨声道:“你怎么敢!”却是左手运起当日风遗凉所教的“寒梅三叠手”就向秋月白拍去。 秋月白却也提掌前伸,与其砰然相对,然而,一阵内力涤荡之后,两人便如大比那天一样,再次两败俱伤,只是,李寒开原本暂时阴阳平衡的内伤,却也因为再次受了寒气,瞬间失衡,身子转瞬间如坠冰窟,一呼一吸之间,尽是白气,只坚持了半刻,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秋月白回过头去,望着那倒在地上的故友,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低下身去,给他把了把脉,把完后,自言自语道:“还剩三天...” 他一招手,从鬼面军团中走来一个士卒,他朝那人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一定要送他到‘天示谷’。” 那黑甲士卒一点头,却是急忙将盔甲一卸,背着李寒开就走。 而秋月白再次环顾了一圈这片将李寒开抚育长大的土地,便领着黑甲鬼面军离开了已然尸骸遍地的村庄。 第60章.升龙坠野徒悲凉 话说李寒开因屠村灭派之仇与秋月白决裂,可是遍使浑身武学,却只能和秋月白斗个两败俱伤,又因为自身阴寒,烈毒二气失衡,一时晕倒,被秋月白所命的黑甲军士带到了名叫“天示谷”的未知地域。 待李寒开苏醒之后,却发现黄仲等一行人都围在床边直愣愣地看着他。 李寒开昏厥前还在跟秋月白拼命,此番刚刚醒来,又看到黄仲一行人,不免头脑一顿,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直到体内不受控制地涌出越来越多的极寒之气,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活在真实之中。 夏仪风闭着的眼睛焦急地左顾右盼,最后无奈又落到黄仲身上,叫嚷道:“黄老哥,你倒是想个法子啊,少主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黄仲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不住地往嘴里灌着酒,听得夏仪风叫得烦了,红着脸吼道:“别说我这医术也只是半吊子,就算医仙在世,怕是也没办法,事到如今,还不如求神拜佛,你问问那老骗子有没有办法吧!” 然而,未等到别人先开口,被称为“老骗子”的那人,却是掐起指头,自己小声念叨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这才煞有介事地直起腰板,想要捋着胡子开口说话,只是捋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了胡子,只好讪讪地把手放下,直接开口:“故人亡前临终语,是以活人使命遥。” 几人听后撅了撅嘴,显然都不太相信这个“老骗子”,但事已至此,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何似雪却是使劲晃了晃李寒开虚弱的身子,朝着他耳朵大声喊道:“喂!先别晕!你快想一想,之前有没有什么人跟你说过保命啊,救命一类的话。” 李寒开头脑越来越沉,只能听见外界断断续续的呼唤,但是在何似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下,却还是听见了“保命”这两个字。 也许是出于对风遗凉的追思,也许是求生欲望使然,李寒开却是在彻底昏厥前,终于回忆起自己在寒山派那棵覆满白雪的苍柏上,最后一次见到风遗凉时,他所说的话:“此外,我派‘幽山聚魂丹’为弃徒黎寒开所窃,此药乃我派疗伤圣药,只要未死,内伤外伤皆可治愈,如今唯剩一颗,诸位弟子若是见到,务必讨回!”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掌门似乎早已了解到他的伤势,又明知他当时在场,故而才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提醒着他自救,然而,他的力气已不足以支撑他再做过多的思考,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聚魂丹....身上....”便彻底晕了过去,而那一抹泪,却在晕厥之后,悄然流出...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当李寒开再苏醒时,身边却不见了黄仲等人,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色长袍,头戴道冠的背影在他房间不远处念念叨叨地不知说着些什么。 李寒开倒是感觉不到原先自己体内的那两股气了,但是身体却还是有些乏力,他在昏厥前,也听到黄仲他们招呼“老骗子”的名号,故而也知道是友非敌,便开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老骗子”。 那人听了有人叫他“老骗子”,嘴中习惯性地念叨着:“骗什么骗!我说的可都是天机!”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李寒开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面瘦几无眉,眼眸沉弱水,鼻短梁骨立,口似悬河飞。 看了如此怪异的容貌,李寒开心中也是暗自戒备,不过那人的头发却是全黑的,面容也较为年轻,一丝褶皱都没有,却是不禁让他也有些将信将疑:这个黄仲等人口中的“老骗子”是不是真的修道有成? “老骗子”看到原来是李寒开醒了,不禁哈哈大笑,一下子就窜到他的面前,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李寒开,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我就是说我的卦象没错,一定是灵验的!” 李寒开刚刚还将信将疑的心,瞬间坚定了起来,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信任,潮退一般消逝了。 外面听到了这“老骗子”的呼声,不过三个呼吸之间,三个身影便依次冲到了屋内。 首先是一个土黄身影冲进来,一进来就大声嚷嚷道:“药起效了?!药起效了?!” 再之后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几乎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 “少主醒了?” “却是还活得好好的...” 李寒开看着冲进来的黄仲,u看书.uukanshu 夏仪风和何似雪三人,心中却不禁一暖,虽然如今兄弟反目,故乡和门派尽皆不再,但是比起一直被庇护,如今却已然孑然一身的叶轻舟,自己却又不知幸运了多少。 正思考着,“老骗子”那张脸,又毫无征兆地贴到自己面前,仿佛观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啧啧称奇道:“你们看吧,复原如初,我这一卦堪称‘惊天地,泣鬼神’呐!” 然而,正在洋洋得意的兴头上不能自拔的“老骗子”却被背后的黄仲一把拽到身后,颇为嫌弃地说道:“到哪说的都是那一套!还好意思到处炫耀!老骗子!” “老骗子”听后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然而最后也只是咂了咂嘴,没有多说。 黄仲也没再理背后的“老骗子”,而是捏住了李寒开的手,又再次号了号脉,那眉毛是动了又动,最终才渐渐舒缓下来,对着李寒开说道:“寒开,你体内之前的那两股对冲之气,应该在你那枚丹药的作用下消融了,所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会再因为异种真气的搅扰而继续恶化,算是安全了,不过...” 黄仲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盯着李寒开的眼睛继续说道:“不过,那丹药似乎为了彻底消除隐患,也没有留余地,你体内的所有真气,也统统被化掉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内力可用的普通人了,而且,这丹药没能改善你经脉,你现在的身体,恐怕无法再支撑你重新修炼武学了...”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而李寒开,也只是呆呆地看着黄仲的眼睛,不言不语。 第61章.山重水复夜闻语 话说李寒开吞下“幽山聚魂丹”后,虽体内阴阳二气得以平息,但体内真气皆被化掉,一年苦功一朝尽丧,而且由于之前内力屡屡透支后的暗疾仍在,经脉脆弱不堪,李寒开甚至都无法重新修炼。 想到自己之前功夫使得畅快时,性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灭,而今自己性命虽保住了,武功又一朝散尽,李寒开初时心中只感到怅然若失,甚至有些愤怒,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好笑,似乎老天是故意在和自己开玩笑。 看着李寒开沉默起来,何似雪似乎想要开口劝两句,却被一旁的夏仪风拦住,黄仲暗暗叹了口气,却招呼了众人出了屋子。 李寒开静静地躺在床上,头脑中却不断回顾着自己出村之后的种种经历,只可叹旧时不可追,物是人已非,在大量的回忆之下,时光的流逝都已模糊,不知不觉间,李寒开却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然入夜,感受着肚子“咕噜噜”的抗议声,李寒开不得已下了床,想出去找一些吃的,然而,在这面积广阔的山谷建筑内,李寒开却不由得又陷入了此前在庭院时寻找吃食的窘境——迷路。 李寒开在幽谷中,左寻右找,却并没有看到过人,反倒走了一阵子之后,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欲出无路之下,李寒开又饥又乏,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夜晚的山谷内,只有幽咽的风声不时回荡,安静极了,李寒开拄着脑袋,正眼巴巴地望着四周,渴望能有人发现他被困在这里。 而这回上天似乎听到了他心中所想,几乎要在冷风之中睡着的李寒开却突然听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窃窃私语声。初时李寒开以为是自己太饿太累以至于出现的幻觉,可后来随着声音突然间的变大,终于使他意识到,真的有人在附近。 他站起身来,往那声源处又走了走,待靠近一棵树时,才发现那树竟然自己往右移动了半分,而树让开的地方,却赫然出现了一条小径,这却是让李寒开惊呆了半天,只是那不远处的声音犹在,李寒开略微停顿了一阵,便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走去。 终于,在走了不多时,刚刚拐过一个小弯后,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茅草屋,而那茅草屋内,却正不断地向外传出几人大声争辩的声音: “现在不懂得惜命的那家伙身份暴露,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你这老鬼还要把他放置在风口浪尖,你安得是什么心?” “我也觉得不妥,黄老哥,主人当年的名头太响,谁不惦记他的新派武学?如今少主的真实身份人尽皆知,此时将他放到台前,太过危险,而且,如今他武功尽失,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能驾驭得了江湖上的那些老狐狸。” “你们以为我就想这么做吗?你们想一想,当时寒开是怎么来天示谷的?送他来的人,一定早都知道他的身份了,我们即使不说,就一定能保证送他来的人也不说吗?再加上,如今‘荒殒洲’的黑甲军席卷‘天兴洲’的各个属地,我们就算护着寒开逃离,能逃到哪去?不如趁此机会,向江湖上主动公布寒开的真实身份,借着主人的遗威,看看能否暂时统合江湖上的各个势力,到时也可暂时自保,不至于被逐一击破。” “这是一步险棋呀...”正在这时,一个之前没怎么说过话的声音,突然出现、 “不过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既逢死地,当然是向死而活了。” “老骗子,这么多年,你可算说了句人话!” “不过,少主的身体...就算我们几个人每天时刻不离地看顾着他,也难免有所纰漏,为歹人所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无妨,无妨,当初主人隐居前,曾告诉我个去处,或许可解少主此劫!” 李寒开早已听出来这四人的身份,况且,对于如今处于风雨飘摇中的江湖,他亦有自己的考量,听到这里,他却是推开了茅草屋的门,里面站着的,赫然正是:黄仲、夏仪风、何似雪以及那位神神秘秘的“老骗子”四人。 那四人刚才吵得太激烈,此刻见了李寒开进来,却不由得都为之一顿,尤其是那“老骗子”,嘴角张得老大,激动地说道:“唉?少主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李寒开听了不由得有些奇怪:“我?我就是听到你们说话,然后就顺着声音走过来了呀。对了,中途还看到了棵会动的树...” “老骗子”不断地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子,uu看书 ww.uukanshu点了点头说道:“不愧是少主啊!老道这‘山重水复之阵’正是凭借当初主人所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创,入阵而不通此意境者,只觉不断走过重复之路,最终活活困死于此阵之中,没成想少主轻而易举便闯了进来。” 李寒开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个“老骗子”似乎完全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若是没有声音指引,恐怕自己便真如那“老骗子”刚刚所言,活活困死在阵中了。 黄仲一把拉开“老骗子”,瞪着那一双勉强睁开,睡眼惺忪的醉眼,不满意地说道:“我们寒开得主人真传,当然不是你那个什么狗屁水复阵困得住的,不对!你那个破阵,就栽了那么几棵破树,还好意思借用主人的诗句?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诗!” “老酒鬼!老道我跟你拼了!你可以侮辱我,你不能侮辱我的阵法!”“老骗子”听了极为激动,拽着黄仲的衣衫就要动手。 李寒开见夏仪风和何似雪二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完全没有要劝架的意思,只好无奈地自己伸手,拉住了两人,可是因为自身武功尽失,身子连常人都稍有不如,这一拉,险些没把自己胳膊拉脱。 黄仲见了,吓得酒都快醒了一半,急忙伸手扶住李寒开,脑袋转过去朝着“老骗子”嚷道:“还不快点说主人当初跟你交代了个什么去处!再卖关子,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泡酒!” “老骗子”看李寒开这个样子也慌了,急忙说道:“诗音洞!就在我这‘天示谷’的后山悬崖下。” 第62章.柳暗花明昼下崖 看着李寒开龇牙咧嘴的样子,“老骗子”不知李寒开的真实情况,只道是伤及了内里,便匆匆忙忙地领着众人来到了“天示谷”的后山悬崖处。 到了后山的时候,天刚好破晓,一丝曙光照在这悬崖石阶上,李寒开看着这“天示谷”的后山悬崖,只觉与“剑冢”那般悬崖截然不同,真如万丈深渊一般,一望不能见底,下面漆黑一片,光芒难尽,照不见处,却是如凶兽的血盆大口一般,几欲吞噬一切... 黄仲见了这悬崖,不禁怒从心头起,竟将酒葫芦都撇到地上,双手揪着“老骗子”的道袍,高声骂道:“你个‘老骗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耍人?这般深的悬崖,把你扔下去连个屁都摔不出来,你给我下去把那个什么洞找出来试试?!” “老骗子”一脸无奈,向着黄仲辩解道:“主人当初特意带着我来到这悬崖边上的呀,他说这下面藏着一个‘诗音洞’,以后若是遇到绝境,可以下去一观,老酒鬼你也知道咱们主人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是说话还是很靠谱的,更何况这是攸关生死的事...” 黄仲听了也冷静下来,揪着“老骗子”的手逐渐松了松,正思考间,却听见一旁正在闭眼向深渊俯望的夏仪风说道:“千尺之内,一无所有,这还远远未见底...” 黄仲听罢,手又是一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似雪这时却突然开口道:“有没有可能这‘诗音洞’在悬崖石壁的内侧,所以我们站在这里看不到?” 众人听后都是一顿,而后觉得有道理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只是这下面不知有多深,我们下去倒是容易,可是再想上来却真的难如登天了。”夏仪风摸了摸下巴,苦恼道。 “我们说得再多,那‘诗音洞’又不会自己跑出来,总是也要下去的,‘老骗子’,把你那山道上的铁索贡献出来吧!”何似雪笑吟吟地朝着“老骗子”说道。 “没大没小的...”“老骗子”嘴里嘟囔着,可是腿上却没闲。 只见几刻的功夫“老骗子”便顺着索道机关,把一道犹如滔天巨蟒的铁链拽到了几人面前,他将那铁链扔到地上,拍了拍手:“家伙到了,动手吧。” 几人将铁链往下一垂,又用玄钉固定住,那铁链直下沉了十几个呼吸才完全展开,连带着玄钉嵌进的石崖都差点崩裂,幸亏几人眼疾手快用手扶住,才保住了这道铁索。 铁索已然钉好,虽未能到底,但是也终究提供了一条下崖的途径,几人正要依次随链而下时,夏仪风却突然出声阻止:“且慢!” 黄仲几人看向他,面露疑惑之色。 “铁链太沉,石壁又太脆,我们几人刚刚才将将扶住,这才没有让铁链坠下,我刚才又观察了下石壁内里,缝隙越来越大了,要是这么一股脑下去,只怕都回不来了!”夏仪风闭着的眼睛对着前面的几人,认真说道。 “那以石壁缝隙来看,最多能承受几个人下去?”黄仲也知道夏仪风说得有道理,不由得也面露凝重之色。 “一个...而且,这石壁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剩下的人,必须在上面为少主争取时间...” 剩下的人不由得都沉默了:让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徒手攀爬数千丈的铁链,而且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的必死之局,这样的情况,显然几人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 看着几人脸色这么沉重,李寒开反倒是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既然是阿爹留下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去的,就连我也是一样,想要进去,就要拿命来赌!如今我武功尽失,就算没成功,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索性就和我那好玩的老爹赌上一回!” 几人见他如此说,也暗自钦佩他的气度,不过再怎么样,保证李寒开的安全一定是第一位的,于是黄仲去看着李寒开下了铁链,而剩下的人都站在镶嵌着玄钉的石壁旁,时刻关注着石壁的情况。 此时,天已大亮,李寒开就循着这束光源,一点点地逼退黑暗,可是,若是将一切倒过来看,那被光芒逼退的深渊,则是像极了凶兽欲擒故纵时,向后咧起的嘴角... 李寒开一点点地向下爬着,说是不怕,那都是骗人的,他虚弱的身体,仅仅只是向下爬了十几尺后,便酸软得难以使上力气,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抱住铁索喘息一阵。 上面不时传来黄仲等人的呼唤声,大家也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然而,他却不能展露出丝毫的虚弱,他不想让他们担心,于是一直强撑着有些颤抖着的嗓子回应着。 很快,时间便来到正午时分,光芒用尽了力气,然而也终究没能刺穿“凶兽”的喉咙,而李寒开此刻的位置,也已到了光与暗的交界处,u看书 ww.ukanshu.m眼看就要被黑暗“吞噬”在内。 此时的李寒开双手不住地打颤,他没想到这深渊的深度远比看上去要深得多,他一路上,爬爬停停,用尽了好几个时辰,然而也终究只是勉强爬到了刚才他在悬崖上面所能看到的尽头。 而如今,连上面人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了,他已是完全意义上的孤身一人了...... 李寒开轻呼了一口气,向着有光芒的石壁处最后扫了一眼,便屏住气息,向着这无尽黑暗的未知区域爬去。 然而这光芒之下,黑暗之中,使得他的双目也失去了作用,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至看不清自己手中的铁链,他只能完全依靠触觉,继续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向下走。 又不知爬了多久,黑暗中是没有时间可言的,甚至有一刻,李寒开都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记了自己是谁,可是手中冰冷的铁链却在无声地提醒着他,此行,是在黄泉路上行走,向上,重返人间,向下,坠入幽冥,而他,只能坚持,别无他路。 终于,不知在无尽黑暗中下潜了多久的李寒开,迎来了一丝,不知是该被称为曙光还是绝望的东西,他手中的链子,到底了... 自从他选择了要向下攀爬后,他就再没了选择的机会,如今,已无回头之路,他能选择的,只有等待着自己力气耗尽,掉下去,或者,自己,跳下去。 然而,上天终究是仁慈的,在他尚在思考的那一刹那,石壁突然崩裂,他被铁链一抖,早已无力可用了的身体,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第63章.诗音渺渺悟武库 李寒开只觉得全身很温暖,说不出地舒服,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中,他甚至都不愿意醒来。 然而,不知何时起,他的耳边隐隐约约有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想听清楚,这一凝神,反而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漂浮在温热的泉水上,那泉水不断上涌,一直轻轻托着自己的身子,不致下沉,而四周的环境,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只见一点点奇妙的萤光,漂浮在空气中,点亮这自成一方的微妙天地。 李寒开从温泉中站起身来,向四周望了望,想要找出刚才睡梦之中隐隐约约听到声音的来源,可是当他站起来后,那声音反倒消失了,他一时有些不解,向着四周转了一圈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 突然,他脑中仿佛闪过了些什么,他急忙又坐到了水中,果然,那声音又隐隐约约地回荡在耳边,他又将脑袋沉入到泉水中,那声音也随之大了几分,他这时才明白,那声音的来源根本不在泉水之上,而在于泉水之下! 想明白这一层,李寒开便含了一口气,潜入到泉水中,然而随着离声源越来越近,李寒开的气却越来越少,最后所含的气用尽后,离声源已经很近了,却偏偏找不到源头,有些慌了的李寒开双手不由得四处乱碰,可一摸之下才发现,他的上面不再是石壁,而是空着的,他急忙将头扬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而刚才一直隐隐约约的声音,此刻也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大道入青天,我独不得出。”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听着这一句句诗词一声声地在耳畔响起,李寒开只觉全身都酥麻起来,他从未想过,他的阿爹留下的,是如此庄严的武学圣地。 李寒开走进“诗音洞”中,看着四周的墙壁,却发现这墙壁之上都刻有各式各样的印记,而这些印记,有的似剑痕,有的似拳印,一眼望去,似乎涵盖了武学的诸般手段,而在一处印记旁边,赫然刻着李寒开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招式名:太白剑歌十二篇。 然而,让李寒开有些不解的是,这十二篇剑招旁边所刻诗词,都只有单单一句: 剑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剑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剑三: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剑四: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剑五: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剑六: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剑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剑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剑九:大道入青天,我独不得出。 剑十: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剑十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剑十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寒开又对着剑招印记读了遍旁边的诗,这才发现,李潭空竟将这十二篇的意境都通过简单的十二道痕迹表现了出来,而这十二招也恰恰是这十二篇剑歌炼制化境后化繁为简的最终招式,若能将这十二招完全掌握,恐怕单论用剑造诣,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及得上自己了。 想到此,李寒开便一边听着洞中的诗音回声,一边观痕品剑,一时间,完全沉入到“新派武学”的海洋中了......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自己的腿脚完全失去了知觉,李寒开这才从参悟中清醒了过来,如今,“太白剑歌十二篇”中除了最后一式“侠客行”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自己没能掌握外,其他的意境,李寒开都已参悟透彻。 看着这四周墙壁上满满的诗词和招式,李寒开虽然兴奋不已,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也忍不住苦笑了两声,自己不像阿爹,是来展示招式,参悟招式需要的时间毕竟有些多,而自己唯一的食物来源,只有那汪温泉,这就注定自己无法长久停留在此地。 再加上自己处于崖底,武功又未恢复,下来的时候已经几乎用尽了半条命,如今自己再想上去,恐怕便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 可叹自己坐拥江湖上最珍贵的武学宝库,却偏偏困于此处,命不久矣。 李寒开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从前听阿爹讲‘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用起来,倒是恰当得很。” 说完,想再多“闻”一些“道”的李寒开,便又重新站起身来,快速浏览着周围的“新派武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待看到此处时,李寒开却发现这几首词旁边既没有招式留痕也没有招式名,只有一遍遍回荡在耳边的难言情绪,uu看书 .uukanshu 莫名地使李寒开心生忧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他仅有两面之缘的那个遮面女子,而一旦勾起思绪,那个影子似乎便再也挥之不去。 然而,纵使生出了万般情绪,他依旧无法体会这些词句中的意境,他的情感,始终是朦胧而青涩的。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虽是如此想,李寒开心里却暗中生出了一丝期待,这份期待很快抚平了李寒开的消极情绪,让他继续观览着四周的墙壁,以图从中寻到脱困之法。 很快,一处石壁上的诗让他眼前一亮:“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李寒开在读到此句时,只觉自己枯竭多时的身体,竟然罕见地感受到了一丝内力,而那内力似乎便不来自于“内”,却恰恰来自于外界。 这一点变化,不由得让李寒开欣喜不已,如果说自己能够经由外界产生内力,那么自己以后岂不是内力无穷无尽,再无顾忌可言了? 然而,很快,李寒开脸上的笑容又凝固了,因为那缕内力,很快便消散了。 李寒开并没有死心,这次,他刻意地进入了诗词中的意境,尝试性地吸纳了周边的气体,果然,一股较上次大得多的内力,拥入了他的体内,可是,这次也没能保存很久,他这时才明白,这石壁上刻的“万木春诀”,是把自己当成“病树”了,固然自己能从周围事物中汲取力量,然而,也终究不能长久,毕竟自己的本质还是“病树”。 然而,正当李寒开丧气时,他头脑中,却猛地闪过一丝灵光。 第64章.众派咄咄寻龙踪 话说李寒开在“诗音洞”中,遍观新派武学,可是洞中终究非久居之地,李寒开正寻求脱困之法时,看到了石壁所刻的“万木春诀”,然而这内功却存在严重不足,正踌躇间,脑中一闪,似乎抓住了破解之法。 只见李寒开突然口吟:“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左手负阴,右手抱阳,自成太极之状,脉络在这一刻似乎与天地相通,许久未用的“天乾地坤功”,竟然自发运转了,而这时他再运转“万木春诀”时,“病树”得以为天地万物所滋养,内力生生不息,循环有序,这一刻,李寒开只感到了自己的功力变得从未有过的浑厚与强大。 李寒开试着伸手一吸,果然四周空气风一般地涌向自己的脉络,而自己的内力循环也加快了数倍,他见状,不由得想到了“天乾地坤功”修至圆满后的描述:最后再按生人之法,运满九九之数,即为圆满,可惜天地终无长寿,物极必反,九九之后,丹田无限但内里空空,真气再难外泄,但此时却可隔空化取他人内力以哺己身,亦能达到无穷无尽之功效。 自己无意之间,似乎跳过了大成的修炼阶段,直接达成了“可隔空化取他人内力以哺己身,亦能达到无穷无尽之功效”的第三层圆满之境,而这三种武功结合在一起的效用,是向天地万物借力,远比“化取他人”要厉害得多。 也就是说,自己阴差阳错地,竟然造出了一套专属于自己的内功,而这功效更是远超寒山派祖师亦清涯所创的“天乾地坤功”。 想到这里,李寒开不禁得意地傻笑了几声。 “哦,对了,这功夫还得取个名字...”李寒开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思考着。 “既然是结合三门武学创出来的功夫,那就从这三门武学中分别取字吧,不如,就叫‘乾坤造化诀’吧!” 给“乾坤造化诀”命完名的李寒开不禁心情大好,望着这石洞内的层层石壁,顿时有一种意气风发之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崖上,和黄仲等人分享自己武功失而复得,且更上一层楼的喜悦之情。 虽然还有几处石壁所提诗词的意境,他仍旧无法弄通,但是如今留下也终究无用,因此李寒开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李潭空所留石壁,便回过头,一猛子扎到水中,向外游去。 再次来到温泉的泉眼,李寒开抬头看去,上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可是已然功力大涨的李寒开却不再似初次下崖那般提心吊胆。 只见他双腿略一用力,沿壁而上,口中笑吟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刚刚吟罢,体内周身脉络瞬间逆行,内力改吸为放,一股清风直上,托着李寒开便连登数千丈之崖。 李寒开下崖时,不知耗费了几日的光阴,而此番上崖,却只花了一会的功夫。 重新登上崖顶的李寒开,面对着正午时分的阳光,却有些不适应,而此番自崖下而出,更让自己有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待缓了一会眼睛,李寒开这才看清四周的景物,那崩裂的石壁赫然还在远处,可是黄仲他们明显没有放弃,竟然齐心协力地将铁链镶到了另一处稍大些的石壁上,只是,此刻这四周却并未见人,也不知黄仲他们去了何处。 李寒开在四周逛了逛,想要看看是否能找到黄仲等人,而这次再碰到暗自移动的树,他却轻轻一笑,不慌不忙地从中穿过,毕竟见识了“诗音洞”的李寒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他还是能轻松掌握的。 在这“山重水复阵”中穿行了不久的李寒开,果然在经过一大片密林后,走到了一片空旷的祭坛前,而那祭坛此刻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黄仲,“老骗子”等人也赫然在列。 只见对面站着的几个领头的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走出来一个身披银袍,手提长枪的精壮汉子,对着黄仲几人说道:“黄老哥,好久不见啊,近来江湖传闻,当年“新派武功”之祖,李潭空的后人,就隐姓埋名地生活在咱们这‘天示谷’,也不知是真是假啊?” 何似雪听了,不禁从后面暗自敲了一下黄仲抱着的酒葫芦,小声说道:“老酒鬼!你不会真的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吧?” 黄仲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小妮子,亏你还是我们几个里脑袋最灵光的,寒开他人现在生死不知,我疯了这个时候把消息传出去!” 何似雪一听,也有道理,却是绕过了黄仲,走到前面,向着那银袍壮汉说道:“主人当年隐居之地,连我等也不知,这些年过去了,主人就算遗有后人,踪迹也已难寻。” 那银袍汉子听后大笑:“早就听说,‘持国天王’面不过孩童,但巧舌如簧,机智过人,如今算见识到了,若不是近来江湖上各派弟子都或多或少见识过这位保无量,护剑冢的少年英雄的英姿,我恐怕真要相信你不认识我们这位‘新派武功之祖的后人’‘黎寒开’了!” 何似雪嘴角微微一抿,uu看书.uuknshu.o嘴唇微动道:“他们能叫出‘寒开’的名字,这回却是不好圆了。” 夏仪风听了早就不耐,闭着的双眼瞅向那银袍汉子,大声说道:“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是有,凭你们一群当初一拥而上都不敌我主的手下败将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见我们少主?” 那对面众人听见“手下败将”几个字,面色都变得难看,后面身着僧袍的赤眉老僧,却是合掌走到前面,唱了声佛号,悠悠说道:“阿弥陀佛,我们如今求见这位‘黎寒开’施主,别无他意,只是如今‘荒殒洲’突入腹地,‘冷月教’死灰复燃,就连朝廷也大力清剿武林门派,江湖门派若是敝帚自珍,难免一同灭亡,因此我们特意前来贵谷向这位“黎”施主,讨教‘新派武功’修炼之法,大家也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老骗子”听了哈哈大笑,指着那和尚笑骂道:“慧衍老秃驴!竟在那空谈仁义道德,你说共渡难关,好啊,把你们‘大罗真宗’的‘大日普陀经’也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只在那空谈好处,却一毛不拔,老秃驴,不害臊,哈哈哈哈...” 慧衍和尚听了,脸上也失去了好颜色,身后众人此刻也是群情激昂,纷纷举着兵器,高吼道:“烧山!烧山!” 眼看冲突在即,李寒开却腾空而起,踏着风,直直地来到黄仲四人面前,对着咄咄逼人的武林人士,轻笑一声:“各位,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新派之祖的后人’,不过,我叫李寒开,李潭空的李!” 第65章.升龙径出惊4野 来到“天示谷”威逼黄仲一行人交人的江湖各派,见到李寒开竟然自己蹦了出来,不由得都吃了一惊,然而,不过片刻功夫,那惊讶却变为了窃喜。 那银袍汉子,抢先说道:“世侄!我落霞山庄世代与你们寒山派交好,我更与你父亲有数面之缘,如今寒山派不幸为那‘荒殒洲’的黑甲鬼面军所灭,不如你就随伯伯回山庄一聚,再作打算!” 黄仲听他说完,不由得大笑:“燕复冲,真好意思让我们寒开叫一声你‘世伯’!”随即故意对着前面的李寒开高声说道:“开儿!你记住,你前面的这位‘燕大侠’,当初跟你阿爹确实是‘八拜之交’,不过是让你阿爹打得低头拜了八次,哈哈哈哈哈哈。” “你!”燕复冲面露怒色,可未及多言,却被后面的慧衍禅师见缝插针: “阿弥陀佛,李施主,当初令尊李潭空,也曾来我‘大罗真宗’,想借‘大日普陀经’一观,可叹当时令尊福泽浅薄,于我佛正法无缘,终究未能一见,而刚才这位邱云鹤道友提议,让我‘大罗真宗’拿出此秘籍与小友所悟‘新派武功’交换参悟,确是因缘和合,正能了却当日李潭空施主的一番心愿,正所谓‘水月道场,梦中佛事。’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早有因果......” “老骗子”听了,也不禁笑喝一声:“寒开,别听他的!当初主上尚未参悟‘新派武功’时,到他们‘大罗真宗’想‘借’书一观,没成想却被这些秃驴驱逐,后来武功大成,这和尚也不害臊,主动拿这‘大日普陀经’想要交换主上的诸般武学,主上只是轻轻一笑,鸟都没鸟他们!” 那慧衍禅师听了,面色如常,只是双掌合十,轻念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听了许久,早已不耐,却是提着刀挥舞道:“如今江湖出了这许多事,哪还容你们客套来,客套去!依我看,大家齐心协力把这小子绑了,也别分彼此,一起逼问他修习‘新派武功’的诀窍,问出来了大家都得,起码能在这江湖中多撑一刻!” “好!”李寒开听了这提刀胖子说了,却是第一个附和,而祭坛之上,无论是黄仲四人,还是江湖诸派均不知李寒开用意,都惊讶地看着他。 却见李寒开走到祭坛中间,伸手道:“既是如此说,小子倒要讨教各位江湖前辈的高招!前辈有用剑的,小子也用剑!前辈有用拳的,小子也用拳!不管何种兵器,小子都接!而且小子只用我阿爹的‘新派武功’,倒也能顺了各位前辈的意,只是小子若是都侥幸赢了,各位前辈需听我一言!” 那提刀的胖子却是个急性子,提着刀先冲了上去:“先赢了你爷爷我再说!” 李寒开见他使刀,便朝那胖子所在的门派人群中张手一吸,却是轻而易举地从一名弟子的手中夺来了一把刀。 那胖子见了,虽然也暗自吃了一惊,但自己抢先来到台上,若不打出些声势来,难免颜面不保,因此,一出手就是看家的功夫。 只见他咬破嘴唇,将一口血吐到刀尖之上,那刀饮了血,如活了一般,通体散发着灼热的气浪,凶气逼人,那胖子见状,趁势提刀前劈,这股气浪不断延伸,竟朝着李寒开额头的正中央劈来。 却见李寒开神色一变,满面激昂,将刀一横,口中吟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那胖子的刀势被李寒开一刀阻隔。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李寒开斜跨而出,手腕改挡为劈,一刀横出,直将那胖子的血刀从中劈断。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李寒开改守为攻,那一把刀使得愈加快速,刀风也愈加凌厉,那胖子初时还能勉强躲避,可渐渐地眼睛已然跟不上刀挥舞的速度,只能抱头鼠窜,只是李寒开并无杀心,那刀只是沿着胖子的衣角划过,始终并未伤他一毫。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李寒开出了最后一刀后,将刀抛回那弟子手中,却见数刻之后,那胖子头上断了一根头发,而他身后的谷中石壁,却被劈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看着胖子瘫倒在地,李寒开也未多理,只是伸手朝前一抱,轻道一声:“承让!” 可胖子身后的一众武林人士却不免一阵窃窃私语: “这吴胖子竟然几招就栽了?” “可不是,他这‘血刀门’虽然不大,可他这个掌门在江湖上却着实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没想到压箱底的‘血狱狂刀’都使出来了,uu看书 .uukashuo还是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新派武功’着实厉害,若是我能得到正确的修炼之法...” 一时之间,谈论之声四起,有惊讶的,有偷乐的,有鸣不平的,甚至还有人一言不发,可是心里却不断打着小算盘的...... 就这样,这一群江湖人士,都想先观察一阵,一时竟然没人再去祭坛中央,反倒形成了短暂的真空期。 可这彼此间的试探与观望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此前以“世伯”自称的“落霞山庄”庄主燕复冲缓缓走到祭坛中央,向着李寒开抛去一把长枪,而他自己则把枪向后一挥,震得狂风四起:“贤侄!赐教了!” 李寒开接住了抛来的红缨长枪,将腿向后一摆,身子举枪前躬,回道:“请世伯赐教!” 那燕复冲听到李寒开叫他世伯,不禁心中一喜,想着一会下手一定要轻一些,顺便彰显一下自己的武学功底,于是出招繁复多变,却往往多为显摆武功绚丽的无用招式,实际进攻所用之招,十不存一。 可李寒开却并不懂得这燕复冲的许多心思,只是叹息“落霞山庄”武功多为华而不实,大而无用的招式,而自己手中的枪却把持得异常坚定,口中吟道: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言罢,一把枪如鱼龙出水,以极快的速度就突破了燕复冲的遮挡,那枪尖在燕复冲眼前一厘处,瞬间止住,而猛然间的收力,竟使得猛然停住的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荡起了一层层光波,远远望去,竟如水波一般。 第66章.1语震惊0派人 话说,燕复冲上台与李寒开比武,因一念之差,大意轻敌,却被李寒开一招击败。 台下的众人虽然也看出这燕复冲存了显摆家传武学的心思,可是都没想到李寒开能够一击将其打败,要知道这燕复冲毕竟不同于“血刀门”的吴胖子,人家可是仅存的正儿八经的古道正宗之一,门派底蕴悠久,江湖名声又显,这样一个宗门的首领再怎么样轻敌,被人一招击败,还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燕复冲脸上的肌肉颤了颤,眼睛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稍一动,就触碰到了那近在咫尺的枪尖。 好在,那股压迫感并未持续太久,只见李寒开收了枪,将其递还给燕复冲,口中还不忘一句:“世伯!承让!” 这一声“世伯”却使得燕复冲的脸烧得滚烫,只尴尬地笑了笑,一拱手,灰溜溜地下台去了。 如今,这诸多门派之人,虽只败了两场,但是由于第二场出战的人名头响,地位高,败得又惨,所以此时大家都没了出战的心思,反倒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向了“大罗真宗”的慧衍和尚,这个现今武林仅存门派中,地位最高的掌门人。 而这慧衍禅师也并没有让众人失望,手中捏着的念珠停了停,直接走到祭坛中央,向着李寒开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友,请!” 李寒开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道:“大师,请!” 然而,等待着对方先出招的李寒开却顿住了,前两场都是对方抢攻,自己则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而这回的慧衍禅师竟然定力十足,就那么站在原地,气息平稳,似乎并不像和别人比武,反倒是似入定般,无声无息。 可两相比试,总有一个人得先动手,李寒开见了便索性举掌向前,先作试探。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李寒开拳掌叠变,出招全无迹象,一时之间,只见重重掌影如落花浮动,悄然间便封锁了慧衍和尚的所有退路。 那慧衍和尚这时才缓缓睁开双眼,手成拈花状,朝着四周一指,只见那指尖迸出道道金光,瞬间遍布四周,与那四周充满暗劲的拳掌之印相碰,却在两人四周的极小空间内引发了重重的爆炸之声。 李寒开一击不成,手掌却被那慧衍和尚的指尖金光灼烧得生疼,心中却是更加警觉。 “竟然是净业指!这天下三大至阳之功之一的净业指,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展露过了,还得是‘大罗真宗’的慧衍禅师,这一出手就让这小子吃了亏!” “哼!可不是,这‘净业指’号称能净灭世间一切罪业,能比那业火还烈的功夫,岂是这小子所能抗衡的?”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李寒开吃了一瘪,却并不沮丧,反而上来了那骨子里的倔强劲,打定主意,要以阴克阳,那“冷弦凝绝掌”一出,天地间的寒气仿佛都通过“乾坤造化诀”拥入到李寒开经脉中,故而一瞬间,李寒开的掌力阴寒到了极点,即使慧衍和尚再次以“净业指”与其相抗,然而这至阳之功也终究难敌天地之寒,只见那耀眼的光芒一点点被李寒开的凄寒掌力吞噬,最后李寒开索性也化掌为指,与那和尚的手指针锋相对,只一刻,阴属性的内力便完全冻结了慧衍和尚的内力,而经脉不通的慧衍,此刻也是口吐鲜血,脸上瞬间附着了一层寒霜,很明显,已经丧失了再战之力。 那慧衍禅师右手已经冻结难动,只得用左手行了一礼,轻声叹息道:“阿弥陀佛,小友今日武功,已经不输令尊,是老衲输了...” “大师不必过谦!”李寒开说着,又用手一吸,“乾坤造化诀”倒转,涌入到慧衍禅师经脉中的寒气,却又全数被李寒开吸回,并返还到天地之间。 慧衍禅师从来没见过这门能将内力修炼到如此收放自如之境的功夫,即使是在当初的李潭空身上。此番见识到不禁暗自惊奇,心中更是打消了从李寒开的身上套取新派武功的想法。 众人却并没有看透这层玄机,只是单纯看到了慧衍和尚原本冻结的右手手臂又迅速恢复正常,然后慧衍便若有所思地返回到众人面前,不禁都暗自好奇李寒开刚刚所用是一门什么功夫,uu看书 uuanshu.co 可如今毕竟连江湖名望最盛的“大罗真宗”的慧衍都败了,他们即使还有心思惦记着这门武功,也知道单凭自己的能力已经完全不可能再打李寒开的主意了,因此,细思之下,也都讪讪地收回了贪婪的目光。 李寒开见此,向着原本前来相逼的江湖诸派一抱拳,问道:“不知还有哪位江湖前辈想要前来赐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却都默不作声。 这时慧衍禅师站了出来:“如今小友武功大进,已与令尊无二,世间更不做第二人想,这台上诸位只怕已无人是你对手,小友想说什么,但请直言无妨。” 李寒开听了朝慧衍禅师鞠了一躬,便朗声向着江湖诸派说道:“各位前辈此前已然言明,这江湖上如今有三大灾祸:‘荒殒洲’、‘冷月教’以及被朝廷用作***湖门派的刽子手‘镇狱司’,而江湖局势在这三者的合力侵袭下,已是危如累卵,因此小子有一言,希望各位前辈认真考虑,那就是,摒除门户之间,抛却正邪之分,将江湖诸力合为一处,共渡难关!” 这台上的江湖门派听了,无不骇然! 这江湖的纷争由来已久,哪个门派手中没有其他势力的血债?哪怕是之前隐居避世的古道正宗,寒山派,虽然少有和正派的冲突,那也或多或少和邪派起过几次较大的摩擦,而如今李寒开所提议的摒弃门户之间已是极难,更勿论要摒弃正邪之分了! 而缓过神来的江湖诸派,无不是发出一片笑声,好似在嘲笑李寒开的年幼无知。 第67章.江湖凝1为盟主 李寒开见众人一片哄笑,也不打怵,反倒依旧用之前不卑不亢的语调继续说道:“如果各位前辈不嫌弃,我愿意传授大家‘新派武功’的修炼方法,以消除各位前辈的疑虑,从此大家武学相通,也就没必要保持隔阂了。” 众人只顾着笑,在李寒开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出后,大家一时没有听清,以为他还在讲着什么“笑话”,直到反应过来,这才止住笑声,目瞪口呆地盯着李寒开。 那“血刀门”的吴胖子最先发问:“小子!你刚才所言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传授我们新派的武学?” 李寒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言道: “所谓‘新派武功’和‘旧派武功’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新派武功’靠‘悟’而‘旧派武功’靠‘练’,然而,有的江湖前辈苦练‘旧派武功’十余载,或许还比不上‘新派武功’的一朝通透,只是,这‘新派武功’千千万万,若是领悟出了偏差亦无异于走火入魔,小子曾亲眼见过‘望江城’之祸的惨状...” 江湖诸派想是被李寒开说动,不住地点头,只是,在内心极度迫切的情况下,多年来行走江湖养成的小心翼翼的习惯,却使得他们强压心中的迫切之情,想要再向前试探一步: “小子,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传授给我们的‘新派武功’是不是有偏差的那种,好故意让我们走火入魔?” 李寒开笑道:“各位前辈,刚才我也已向各位言明,这‘新派武功’千千万,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将所有的招式都参悟透彻,所以我会根据各位的特质,帮助大家来参悟适合自己修炼的‘新派武功’,若是契合自身,想必不用小子多说,各位前辈也能知道,这些招式到底有没有问题。” 台下的众人此刻都被李寒开说动,不住地点头,一双眼睛直盯着李寒开,巴不得让他感紧兑现所说的话。 李寒开见了也不再卖关子,朝着“血刀门”的吴胖子一抱拳,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这位前辈!你之前一直很积极,这次也劳烦你帮忙给大伙做个见证!” 那吴胖子见点到了他,不禁喜上心头,连带着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连连挥手道:“哈哈哈哈,要得!要得!” 李寒开见吴胖子走到了近前,便特意提高了声音,朗声道:“这位前辈,此前看你用刀,招式中杀气十足,正适宜参悟‘新派武功’中关于描写战争残酷的边塞诗词,比如“燕歌行刀法”中,有一句‘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正是要靠领悟战争之残酷,边疆之寒苦,从而将杀意凝结成实意,以达一刀摄人心脉之功。” 吴胖子听了似有所悟,不禁联想起这些年所观所想,再加上性格上的狠厉决绝,那心中凝结出的杀意便被无限放大,口中不由得便吟出了那句“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只见刀随诗出,只一刀,那其中所含的杀气,便冻结了刀尖划过的数尺之风,挨着稍稍近些的人,都不由得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那吴胖子,自己使了一刀,反倒被自己这一招的威势惊呆住了,睁大了眼睛缓了好半天,盯着李寒开憨憨地问道:“这是我使出来的?” 李寒开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诸派的人见了,心中哪还存什么疑虑,纷纷拽开乐傻了的吴胖子,朝着李寒开围了上来,看架势,似是要将李寒开‘生吞活剥’一般。 李寒开嘴角一翘,却是凌空飞于高台之上,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各位前辈,小子已经证实所言非虚,现在也请各位前辈表个态度,之前小子所言,允是不允?” 台下众人此时一心都盼着让李寒开指点自己参悟‘新派武功’,哪里还敢得罪他半分,纷纷开口言道:“贤侄说哪里话,让我们抛开门户之见,正邪之分?没问题,如今外患四起,大家是应该团结一心,摒弃前嫌!” “正是!正是!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大家齐心协力,共御外敌,谁要是敢旧事重提,我栖霞帮第一个不饶他!” “对!叛弃之人,诸派共讨之!” 黄仲等人此前一直在小声讨论,李寒开在指导吴胖子武学时,已经有了李潭空的影子,不由得一时陷入到当初李潭空教导他们“新派武功”时的回忆中,而突然又看到了这群情激奋的场面,不由得彼此对视一眼,而后黄仲便一点头,飞身先前,立在李寒开身侧: “各位!方才大家一直说,uu看书 .uukansh 愿意为了挽救江湖的危局而团结在一起,不过,既然要团结,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当有分歧时,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如此,自然要选一位能够服众的人物担当盟主。不知这件事,大家是如何考量的?” 黄仲说到这,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着李寒开处瞥了瞥。 众人见了哪还能不明白,只是刚有人要说话,却被“大罗真宗”的一个愣头青小和尚抢了先:“说到能服众,自然是要德高望重,还要武功出类拔萃,这两者都符合者,自然是我师慧衍禅师!” 那慧衍做了百年的宗主方丈,心中早如明镜一般,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等乃出家之人,只在修心,若纳了这名头,反倒是坏了修行,又坠入无边业障中,况且,如今李寒开小友,技压群雄,为师自认不是对手,于情于理,也都该是寒开小友做这盟主。” 台下众人,正愁不知如何圆场,此时见慧衍和尚不但自己推脱,还顺势将盟主之位推给李寒开,心中纷纷感叹这慧衍修为高深,嘴上却也没闲,此刻都顺势说道: “正是!正是!李少侠传我江湖百派武学,其名声不亚于其父李潭空‘新派武功之祖’的名头,而武功更没说的,远超我等,合当做这武林盟主!” 于是台下纷纷一抱拳,齐声和了一声:“参见盟主!” 李寒开刚想拒绝,却被黄仲四人连拉带拽,推到祭坛正中央,硬生生地受了这百派一拜,无奈之下,也算坐实了这“武林盟主”的身份。 第68章.万花凋残日终夕 冷月教月亮山总坛,高台之上,长空万里,月明星朗,而那袭蓝衣正对着那轮皎月,抚笛鸣奏,一时之间,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悠扬婉转的长笛声。 待一曲终了,余韵依旧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却不知勾起了多少人心中的哀思。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那么静悄悄地站在她不远处的蓝纱女子,待得余韵散去,这才淡淡开口道:“月...很久都没有见你,像今天一样,静静吹完一曲了。” 那袭蓝衣轻轻跃下高台,朝着蓝纱女子轻轻一低头,而后笑着说道:“月,被这江湖上的云雾拘了一世,今夜见了这轮残月,心中原本的许多事,反倒了无痕迹了...轻舟飞渡春秋梦,总在曲终奏雅时......” 蓝纱女子暗叹一声,眼前这个人真的不负雅月魑之名,一身风雅潇洒气,只是既落在了这江湖,便如莲生泥潭,虽江湖百难仍难动其一尘不染之气,但却仍旧难逃泥沼的束缚,想到这,她却强压下了心中的那一缕怜悯之情,正色道: “月使,如今江湖上的大部分门派都被那个人集结起来,开始筹划反攻,我们冷月教在明处,极易成为众矢之的,而那位‘荒殒洲之主’也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展开最终的计划,他毕竟有恩于我等,我不能不去,但是我们教中姐妹是我们仅剩的亲人了,不能再有牺牲,我想请你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拜托了,月使...” 雅月魑轻轻抚了抚长笛,终是将它再次别到了腰间:“交给我吧,教主。” ...... 数刻之后,曲风鸢、钟花夕、邹雪砚、雅月魑这冷月教的风花雪月四使将冷月教的全部教众都聚集在了一起,并在月使雅月魑的主持之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南疆的密林深处转移。 只是尚未行得一个时辰,后面追兵已至,领头之人赫然正是“落霞山庄”的庄主燕复冲。 “快!休走了妖女,这次势必要除恶务尽,不能再放走一个人!” 风使曲风鸢就要前去阻拦,却被雅月魑一把拉住。 “月姐姐!你干嘛!我要去引开这帮人,他们的轻功都比不上我的!”曲风鸢说着,就要挣开雅月魑的手。 “小风儿,他们这帮人不同于以前我们碰到的,这次我们身份暴露,和他们碰到一起,只能是不死不休之局。”雅月魑抓住曲风鸢的手,不管她再怎么挣扎,依旧纹丝不动。 “我不明白!之前是他们贪图我们的‘圣母蓝心草’,来到南疆大肆追杀我们,逼得我们从南疆逃到‘巫灵属地’,而今他们又来,我们又要逃!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一直逃呢?他们这些人都不讲道理的吗?” “江湖之上若是有讲道理一说,就不必再动刀剑了!小风儿,你还小,有的事,不可能如你想的那般简单,你就继续护着大家向前走就好了。” “我不,我...”曲风鸢还要再说时,却突然闻到一股花香,她朝着一旁的钟花夕看去,正巧看到她张开了手掌,然而,下一刻,她的意识便开始模糊,很快晕了过去。 雅月魑见状,却是朝着钟花夕一点头:“谢了,花妹妹,我还真怕一时看不住她,让她做了什么傻事。” 说着,将已经昏睡了的曲风鸢扶到了钟花夕的身边,却没想到被钟花夕伸手拦住:“月姐姐,大家还需要你带着她们向前走呢,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花夕这些年,一直承蒙月璃姐姐和教中姐妹的照顾,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 雅月魑看了钟花夕很久,却是笑着递给了她醉梦葫:“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钟花夕饮了一大口,轻轻擦了擦嘴,笑着将醉梦葫递还给了雅月魑: “月姐姐,这葫中的酒还是那般滋味,只是终究不如小妹平时偷喝的味道好,你且将这酒藏好,小妹回来说不得还是要偷着喝的...” 言罢,也不再犹豫,转头便向后走去。 雅月魑默默收了醉梦葫,最后向后望了一眼,终是背起曲风鸢继续前行,而后面一时花飞漫天,然而花期有时,日夕而终,到万花终寂时,唯留下那一句“紫娜罗,阿抚宁耶柯...” 第69章.明月孤照长笛碎 钟花夕的毅然赴死,终是为冷月教的转移赢得了一些时间,老老少少的教众终于得以顺利接近她们原本的家乡——南疆密林。 然而诸如“落霞山庄”庄主燕复冲一类的高手,却很快调理好内息,再次追了上来。 望着近在咫尺的家乡,雅月魑却渐渐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正在以笔画风帮助教众加速前行的邹雪砚却是注意到了雅月魑的异样,不禁问道:“月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再快走几步,马上就能回到家乡了!” 雅月魑轻轻将背上的曲风鸢放了下来,取了腰间的醉梦葫,仰头便饮,待痛饮了几大口,这才意犹未尽地用手擦了擦嘴角,摇了摇头道:“雪妹,我...不回去了。” 邹雪砚听了,手不禁为之一顿,反应过来急忙跑到雅月魑面前,望着她平静的眼睛,不似在开玩笑: “月姐!我们马上就安全了,没有必要跟他们硬拼的,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藏得再深一些,从此再也不踏足江湖了!” 雅月魑轻轻摸了摸邹雪砚的头,笑着说道:“雪妹!原本我们四个中,就属你性格最刚强,如今怎么服软了?小风儿贪玩,花妹妹...性子柔,寡言少语,极少出头,我呢,就更是一介散人,不爱理事,这些年,也辛苦你帮着教主忙前忙后,...只是,你心里也知道,若是放任这些江湖人士看着我们进了密林,即使一时无事,他日必定还要纠缠不休,江湖之上,千丝万缕,必须彻底斩断,才能护佑我族安宁...” 邹雪砚一时头脑有些僵住了,她才失去了一位至亲的姐妹,而眼前这个一身风雅之气,一直对她们宠爱有加的姐姐也要马上离开了,这种可以用心预知的故人离逝,使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望了望夜空中,已然几不可见的月亮,一瞬间,仿佛抓到了救星般,急忙说道:“月姐!你看!今晚是月尽时,月亮马上就要被完全吞掉了,我们这个时候力量最弱了,拦不住他们的,你也别去了,好不好?” 雅月魑却是将仍旧在昏睡中的曲风鸢扶到了邹雪砚身边,用扇子拍了拍邹雪砚的小脑袋:“今晚,是你们最弱的时候,不是我的...” 说罢,望着邹雪砚那不舍的眼神,却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风,轻轻吹起那蓝衣公子的衣衫,她一边饮着酒,一边摇着手中的扇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像:“ 可叹时人多纷扰, 江湖如酒世如潮。 人势起落惊风雨, 远舟方至又迢迢。 豪饮一场姑将醉, 晨起孤冢雪又飘。 冲冠持剑何向去? 远海长空皆寂寥。” 在月亮被完全遮挡的前一刻,她将手中的醉梦葫向后抛去,飞身而起,月前,衣袍飘舞,她的影子变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印记: “山河日暮独向晚,风华凋残月亦秋,终是阅不尽这天下风物,饮不尽这尘世美酒...紫娜罗,阿抚宁耶柯!” 月食已至,天下一片漆黑,然而,雅月魑的影子却在这一瞬间分身千万,来去纵横。 当这人世间的土地上,再次映出一缕月光时,追兵已殁,然而,这尘世间却从此少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女公子,唯留地上,那一只玉碎的长笛...... 第70章.美人临阵牵红绳 自从李寒开在“天示谷”凝结江湖百派,出任盟主后,便与诸派掌门一同商议,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落霞山庄庄主燕复冲带着少部分人马前往“巫灵属地”探寻“冷月教”行踪,一路由李寒开亲自统领主力前往追寻“荒殒洲”鬼面黑甲军的踪影,以期早日决战。 至于朝廷的“镇狱司”,江湖之人始终保持着克制,毕竟一旦决定和“镇狱司”开战,便是与朝廷为敌,而现在与成建制的军队开战,实在不算明智之举,毕竟单单对付“荒殒洲”的黑甲军团,众人也难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只是派遣黄仲等少部分人先去探探朝廷的底。 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原本隐秘行动的黑甲军团,突然大肆攻城略地,仅仅十余天的时间,已经攻取“天兴洲”南部的半壁河山,而朝廷此刻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放任不管的默认态度。 然而,黑甲军团多为马军,善攻而不善守,李寒开手下的江湖人士,飞檐走壁,能在城墙上来去自知,因此倒是趁着夜色,连克了几座城,很快便打到了“荒殒洲”势力的腹地。 终于,在势如破竹般的几天攻势后,李寒开等人在祭兵属地“剑冢”的遗址上,看到了一座恢弘的城池傲然挺立: 城垣三千丈,寒铁铸四墙,箭楼高百尺,玄甲覆云压,山林夷平地,孤崖绝人踪,凶兽平地起,名唤大荒城。 那巍峨城池正上方,赫然便是用朱红之笔镌刻的“大荒城”三字。 而站在城池上方最前面的,正是李寒开的昔日挚友,今日死敌——秋月白。 秋月白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众江湖人士之首的李寒开,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特殊神情,似是长舒一口气,又似是带了半分的犹豫,随即神情迅速消散,淡淡说道:“李兄,好久不见!” 李寒开见了故人,还未及缅怀半刻,弑师屠村的仇恨便先涌上心头: “秋月白!枉我昔日拿你作兄弟,你却屠我村庄,更是犯上弑师,连自己出身的门派都不放过!” 秋月白却未作半句辩解,直面众人,朗声说道:“哼!是我!我既为我族谋立足之地,难免杀伐,又何须粉饰?!” 李寒开却没想到秋月白能如此坦荡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秋月白却没有犹豫,转身朝着一旁面似枯槁的老者说道:“洛老,我们走!” 那老者点点头,狠狠咳嗽了几声,才喘匀了气,随着秋月白离开了。 李寒开见了,哪里能轻易放秋月白走,御风而起,一下就上了城楼,却没料到城楼之上却还站着一个如塔一般的高大猛将,其人一身密不透风的玄黑鳞铠,手持狼牙棒,一挥之间,就砸到了李寒开面前。 李寒开轻轻一躲,却从身后传来一阵熟悉铃声,他猛地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正是,蓝纱面罩上那双复杂的眸子: “听我的,当个普通人,多好.......” 随即手间红绳飞起,直直地刺入李寒开胸口,在李寒开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那红绳却牵引着他,直直地下了城楼。 下面的武林人士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在慧衍和尚的提醒下,才纷纷向前发起攻城,准备破城救人。 而被那神秘女子借红绳牵引掳走的李寒开,感受着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逐渐陷入了昏迷之中,而在昏睡的前一刻,一道冷清之音,飘入耳边:“现在,你只欠我一条命了...” 李寒开轻轻一笑,心道:“若是在劫难逃,死在她手中,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属...” 第71章.禅师妙计破荒城 且不言李寒开被掳走后状况如何,单说慧衍和尚带着一众江湖人士攻城,可毕竟城池高大,一阵匆促的强攻之下,非但大荒城丝毫无损,反倒百派联盟损失惨重。 双方罢战后,慧衍和尚与诸派掌门人商议破城之策: “如今盟主被妖女暗算,生死未卜,我等必须急速破城,寻回盟主,否则时日一长,人心涣散,这悠悠百年之江湖,就真的完了!” 血刀门门主吴胖子急忙附和道: “我老吴第一个赞同!盟主的‘新派武功’早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之前咱们攻关破城,也多仰赖盟主的武艺和指点,现在一朝不慎被那女娃子掳了去,若是坏了性命,我看大家也别打了,赶紧奔入乡野逃命吧!” 千叶门的掌门廖不凡皱着眉,一脸愁像: “问题是,如何救出盟主,偌大个城就摆在面前,这大荒城不似咱们之前破的小城,光是一轮箭雨就够咱们受的。” “放火烧城?”虎煞帮帮主万庄建议道。 “玄铁你能烧着?”玄女门门主芸眉心不屑地望了他一眼。 万庄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回去。 “嘿嘿嘿,依我说,下毒!”暝蛇谷谷主瘟翁眼睛如毒蛇一般,怪笑道。 “哼!歪门邪道!”光明寺方丈怒嗔道。 那瘟翁听了,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毒杖一杵,一股绿烟瞬间就在帐中扩散而起。 “阿弥陀佛...” 慧衍和尚双掌合十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只一瞬间,金色的佛光骤起,绿烟瞬间消弭无踪,百派之人因为不和而产生的戾气也一同随之消弭。 “盟主不在,诸位且先听老衲一言,如今强敌在侧,我等万不可自乱阵脚,我佛讲究因缘法,佛子常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如今大荒城难克之因,只在于城罢了,我们若是避开此因,必可得善果!” 众人眼睛皆是一亮:“不知大师有何妙计?” 慧衍禅师却是一招手,向着众人低声说出了这破城之计。 第二天,慧衍行至阵前,向着大荒城喊话:“阿弥陀佛,敢问哪位是大荒城守将,烦请现身与老衲一言。” 那身着一身严密铠甲的高大汉子走到城楼上,向着慧衍喝道:“我乃‘荒殒洲’柱国将军朱玄一,城下何人?!” 慧衍又道了声佛号,这才言道:“将军城广人多,自是难以攻取,只是不知道贵军仓促之间将此城筹建完成,补给可还充足?毕竟凛冬刚过,春日方至,叫将士们饿着肚子可如何是好?” 朱玄一听了慧衍一席话,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没想到这样一个老和尚这么快就想到了此城的破绽。 他向着左右望了望,才发现整座“大荒城”都已被这群江湖人士四面合围,这一下,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因为只有他清楚,城中的口粮都是靠四周临近城池源源不断的补给方才维系的,而这帮江湖人士来得太快,此番围城,城中却只来得及额外备出了三日的余粮。 不过想到自己的黑甲军皆是马军,善作突围,心中却是稍稍放心一些,脸上紧张的神色也稍稍得以缓解:“不劳老和尚你费心了!” 随即一转头,就向自己的传令官下达了组织人马突围取粮的命令。 然而,那队人马刚刚出城而走,马上就有一群江湖人士飞身拦住,只一瞬间,便是人仰马翻。 大的战场场面人力不可为,但是以逸待劳,阻击这一个中队的马军,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直到这时,朱玄一才知道出城突围求粮的想法已不可为,小队出不去,大队人马出去,却又放弃了城墙之间,会给这帮更加灵活的江湖人士以可乘之机,uu看书 .uukansh 思来想去,竟无破解之法。 然而,三日时光,转瞬而过,看着已经见底的粮草,朱玄一无奈下达了“大队人马出击,小部分人守城”的命令,想要尝试着在野外,以马军击溃百派联盟。 然而,果然不出所料,那百派之人,待马军近身后,纷纷飞身而起,转瞬间便飞到了城墙边,顺着城墙就登到了城楼之上。 而等到马军回身守城,却早被百派之人夺了城门,玄铁之门反倒成了黑甲军回城无望的最大阻碍。 而朱玄一眼见“大荒城”已失,向着城外的黑甲军大声下令:“儿郎们!此战是本将之过,与尔等无关,我‘荒殒洲’大好儿郎性命决不可白白葬送于此,你们马上前往州主身旁侍驾,本将一人之过,自当一力承担!” 说罢,竟也不惧奔向身边的千军万马,挥起狼牙棒就与百派之人战到一处。 然而,百派之人一时之间,竟也难胜,只得靠着车轮围攻,慢慢消耗着朱玄一的体力。 众人从破晓战至黄昏,那朱玄一身上原本严密的铠甲,早已变得破败不堪,并不断地从中溢出殷红的鲜血,他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最后甚至是破绽百出,可是百派之人,却在此时统统沉默了,手上的兵器也不由得随之放缓,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下,朱玄一不顾嘴角涌出的一大口血,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大喝道:“我主!玄一,尽忠了!” 言罢,身子强撑着转向南边,立住狼牙棒,就那么静静地向南而望,不动了...... 第72章.冷月之名得昭雪 梦中岁月长,当李寒开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日暖柳芽新的初春景色,他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但那静静矗立在湖边的背影,却使他一瞬间忘记了疼痛。 “...你醒了?”那背影没有回头。 “嗯...”李寒开轻声回道,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明明两人只见过几面,甚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心中却并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陌生,反而感觉与她毫无隔阂,甚至愿意放下所有戒备和包袱和她静静说说话。 “伤口还痛吗?”那背影微微侧过头,一旁在春日下缓缓流淌着的河水与她半晗着的眼眸相比,瞬间黯然失色。 “没事了...”李寒开看着她的蓝色面纱,顿了顿:“你没杀我?” 蓝纱女子转过身来,林间径起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开,露出的倾城容颜,瞬间让李寒开确信,自己当日在朦胧的雾中所见皆是真实,而不只是自己的梦境。 李寒开回忆起那日在浴池中的情形,脸下意识地变得有些红,那女子见了,似是察觉了什么,急忙又将面纱系上,同时头向一旁撇去。 正在这时,邹雪砚突然从树林中走来,见到两人如此氛围,自己正不知是该走该留,却被那女子叫住:“雪砚,怎么了?” 邹雪砚回道:“教主,是风妹,她还沉浸在月姐和花妹离开的悲伤中,不肯吃饭...” 那女子轻叹了口气:“雪砚,叫我的本名楚月璃吧,已经,没有冷月教了,我们也回到了故乡,大家不必再那么辛苦了...” 李寒开在龙虎无量宗见过邹雪砚,原本突然见了她,正准备动手保护那女子,然而,还未及出手,却听到邹雪砚叫眼前这个女子做教主,不禁目瞪口呆。 楚月璃眼神落寞,充满了追思之情,她瞥了一眼李寒开,轻声道:“你也一起来吧。” 三人到了密林里的草庐中,见了曲风鸢,那个在李寒开印象里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此时却仿佛丢了魂,呆呆地望着地面也不说话。 楚月璃轻叹了口气,也没开口,只是走到她面前,用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 曲风鸢感受到了头发上的温暖,抬头望见了楚月璃,不住地呢喃道:“花姐姐不在了,月姐姐也不在了...花姐姐不在了,月姐姐也不在了...”说着,说着,眼泪却不知从何时起,便如溪流般流淌,再也止不住了... 楚月璃轻轻抱住她,一直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说着:“没事了...” 曲风鸢不住地点头,眼睛却不经意间扫到了一旁的李寒开,瞬间便如出笼的猛兽一般,大声地嘶吼道:“是你!是你派那些人来追杀我们的!你这个恶人!” 李寒开不禁一愣:“曲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冷月教遗祸武林之事,却有许多疑点,我也只是派人探寻你们的行踪,不过从未下令要清剿你们啊!” 楚月璃听了却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哼:“诸派鼠辈,哪个不是争名逐利,好大喜功之徒?这帮人的面目,二十年前我们的族人就见识到了!” 李寒开一听“二十年前”,隐隐约约觉得和他阿爹李潭空的往事有关,急忙问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何事?你们为何又被卷到这正邪门派的争斗之中?” 楚月璃不语,曲风鸢却按捺不住一直以来心中的怨气,大声说道:“二十年前,所谓的正邪之争其实都是幌子!是他们两边一起来争夺我们苗疆一族的宝贝——圣母兰心草!我们族中的男子都是在那时为了保护我们而被屠戮殆尽,女子东躲西藏,才在月亮山中找到一席之地!” 李寒开听了不禁骇然,继而沉默起来,原来,一直以来,所谓的正邪之争,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甚至所谓的“正邪”,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江湖上的贪婪皆是一般,不同的只是外在的表现罢了,甚至于,此番自己派出去的落霞山庄庄主燕复冲也为了杀人灭口,埋藏真相而送掉性命,当真可笑! 李寒开不禁叹了一口气,向着几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看着几人依旧有些冷漠的眸子,李寒开又问道:“不知道,那诸派之人,最后成功了吗?如果现在在哪一派手里,我愿意去为各位讨回宝物!” 楚月璃深深望着李寒开看了一阵,这才轻轻开口道:“不必,也算保住了吧,最后用在了一个傻子身上,只是可惜了这能全人性命、瞬通诸穴的绝世宝物...” 李寒开一愣,却是百思不解其意,最后只得作罢,突然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讪讪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第73章.月白心思沉如夜 话说李寒开从曲风鸢口中得知了二十年前正邪大战的起因,心中不禁对江湖之人心中的贪念感到失望,然而,等冷静下来后,他才想到问起自己身在何处。 楚月璃听见他问,不禁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都已经是武林盟主了,难得还留存了这股子呆气,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这一笑不要紧,被一旁认真发问的李寒开看到,直接呆住了,毕竟李寒开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 楚月璃见了,竟罕见地害羞起来,幸亏有蓝纱遮挡,这脸上的红晕才没有被李寒开看到。 邹雪砚见情形不对,急忙就着李寒开的问题回道:“这里是苗疆密林深处,我们最初的家乡,这二十年江湖罹乱开始的地方...过了这些年,房子还在,姐妹们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 几人听了,心中不免又沉重几分,李寒开望着楚月璃,心底的一丝好奇之情,不禁升起:“姑娘,你既未杀我,却偏偏把我带到这里,又是为何?” 楚月璃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这都是那位的意思,他知道你作为盟主,是诸派的主心骨,把你引走,诸派反攻的步伐就会被拖缓。” “那位?你说秋月白?!”李寒开仿佛抓到了什么。 见楚月璃点了头,李寒开急忙又问:“也就是说,你们冷月教一直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父亲,于我们这群苗疆遗民有恩,我们建立冷月教,一是为了团结起来保护自己,二,为了能形成一股力量,以便报恩。” “他的父亲...”李寒开喃喃道。 “嗯...当年我们的族人快被那群江湖人士赶尽杀绝,幸亏在关键时刻遇到了他父亲秋远歌带领着的荒殒洲兵马,这才逃过一劫。”楚月璃点头道。 “秋远歌...为什么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李寒开只觉得“远歌”二字,很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 想了一阵,终是没有结果,只得放弃,就着此前的疑问继续问道:“那既然冷月教也听命于他秋月白,他当日在‘望江城’又为何故意引我去看你们祭祀?” “这,我却不知,其实‘望江城’一直都是‘荒殒洲’秘密建立在‘天兴洲’的根据地,不过此前是我们约好,要在那晚由我用摄魂铃驱动蛊虫驱使那群江湖人走火入魔,自相残杀。”楚月璃也有一丝困惑,不过始终未曾多想。 “‘望江城’是‘荒殒洲’的势力范围?”李寒开的头脑中不由得闪现出那日他与秋月白在黄泉阁相见时,秋月白手抚的墓碑,他努力回想,终于回忆起那上面的刻字:“秋凉人稀前路远,夜半望乡对天歌。” 这诗中藏字,却不正是“秋远歌”三字!那诸碑之首,原来正是秋月白之父——秋远歌之墓! 想到此,又不由得联系到秋月白带他通过密道去月亮山看冷月教祭拜大典,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早都计划好的,而这目的... 李寒开轻叹了口气:“姑娘...那秋月白特意带我去冷月教,怕是从那时起,便是要拿你们当挡箭牌的...” 楚月璃听了不禁呆住了。 两人不由得回忆起,再之后的种种事情,百派内乱,黑袍人四处攻伐江湖门派,最后黑甲军趁机席卷了江湖门派,四处攻城略地,好处让‘荒殒洲’占尽,债,却全算到了冷月教头上。 楚月璃想通了这一切,不禁恨得咬牙切齿,然而片刻后冷静了下来,uu看书 ww.kshu.om 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江湖恩怨,又哪里算得清,若是当年他父亲不救我们,我们的族人也许在那时就消亡了,如今我们那么多姐妹又因他而亡,也算恩怨相抵了,江湖上的追兵已为月魑姐舍命绞杀,我们重回苗疆的事情,再无人可知,从此,我们再不出密林一步!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也与我们无关了...” 李寒开听见雅月魑殒命,心中亦不免悲伤,那蓝衣公子的豪气也一直让他颇为赞叹,只是又想到江湖之上暴雨未歇,“荒殒洲”与江湖诸派的争斗还未有个结果,李寒开却又坐立不住。 楚月璃见了,心中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开口道:“如今这苗疆之地,便如世外桃源,可远避祸乱,你何不就留在此地,何必再陷到江湖的泥沼中?” 李寒开望着楚月璃的眼睛,轻声道:“如今江湖命运系我一人之上,我不能不去,何况秋月白与我之恩恩怨怨,亦需清算,否则就算远避江湖,心也不能安宁。” 楚月璃只是沉默,李寒开却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不舍。 一时,两人间如梦如幻的回忆不断充斥着各自的心头,二人的心跳加快,李寒开的手不由得摘下了她的面纱,邹雪砚和曲风鸢见了,却是心照不宣,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李寒开轻轻捧起楚月璃的脸,轻声说道:“安心地在这里养些小鹅小鸭,等我回来...” 楚月璃轻轻点头,便看见那么一个仍旧略显单薄,却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沉重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第74章.重回大荒遇故人 大荒城外,再次归来的李寒开发现此前几乎坚不可摧的高大城池已经改换旗帜,遍插百派联盟的盟旗,进了城才发现慧衍禅师那几个主力都不在城中,反倒是黄仲等人居中坐镇。 李寒开才刚进入主帅府,远远便看到夏仪风在回廊中坐立不安地左右行走,一旁的何似雪抱着膀子虽然没有其他动作,脸上紧绷的神色亦是说明心中不安。 反观坐在不远处凉亭的“老酒鬼”黄仲和“老骗子”邱云鹤却是正一边下棋一边品酒,丝毫不觉得慌张。只见“老骗子”趁“老酒鬼”喝酒的功夫,偷偷移了一子,那“老酒鬼”喝完,一看棋路不对,还以为自己眼花,不过他很快就把目光对准脸上毫无波动的“老骗子”,假意没发现,反倒递给了他自己的酒葫芦,待“老骗子”放松警惕饮酒之时,却又偷偷将棋子移动回来,那“老骗子”喝完酒才知道吃了个暗亏,内心悔恨不已,偏偏只是脸上的面皮微微动了动,让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两人于无声中斗得有来有回,却是急炸了原本就耐不住性子的夏仪风,只见夏仪风手中一丢石子,就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挑飞,人也随着那石子到了近前,口中抱怨道:“你们心中可还记挂着少主?可还有主上?如今少主下落不明,你们还有闲心在这下棋?” 黄仲和邱云鹤一摆手:“罢了,罢了,这棋和了罢!” 黄仲看一旁的夏仪风又要发作,这才出言安抚道:“我说黄老弟,你也不看看寒开是被谁掳走的,那冷月教的女娃子,早在巫灵属地的林子里,他俩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有事!哎,就是可怜老弟你一只手臂,也不知那仅剩的贪魔子逃去了哪!” 那夏仪风还欲再说,眼尖的黄仲一眼就瞄到了飞奔而来的李寒开,不禁拍了拍酒葫芦,调侃道:“亏着老弟你眼功无双,你看看你家那少主不正好端端地往这跑呢吗?” 夏仪风动了动耳朵,这才转过身来,正好迎着李寒开到了近前。 自派出黄仲四人前往京城探听朝廷意愿,已然过去月余,此番李寒开再见故人,却是比往日更加亲切,如今黄仲等人,也算是李寒开仅有的几个亲人和朋友了,故友或叛或离,凋零实多。 他抱了抱站在自己近前的夏仪风,口中安抚道:“夏大哥,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夏仪风一时反应不及,被抱得死死的,听了李寒开说没事,这才不断重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寒开转过身来,一一扫过众人,却发现“老骗子”邱云鹤的发丝竟然皆白,脸上的褶皱也明显多了起来,与上次见他时相比,竟然像是瞬间长了几十岁,不禁问道:“邱大哥,你这是...” 黄仲嘿嘿一笑,挥了挥手道:“没事,寒开,不用理他,这神棍成天到晚装神弄鬼,遭天谴了!” “老骗子”也是神秘莫测地一笑:“不错,不错,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啊...” 李寒开虽然存疑,但见他们不肯说,却也没再问,反倒是将自己与冷月教月主楚月璃一事向几人提起。 黄仲一听,得意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了!嗝...” 几人都不怎么待见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纷纷当没看见。 黄仲吃了个瘪,uu看书 .uka 也不在意,反倒是收起戏谑的神情,向李寒开正色道: “不过寒开,你托我们打探的事,我们已经探明了,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哦?”听见了开始讲正事,李寒开不禁屏息凝神,盯着黄仲认真地听起来。 原来这朝廷的皇帝是个没能力,却偏偏有野心的主,自登基开始就思量着怎么铲除这天下的江湖势力,好巩固这朝堂至高无上的权威。可是,琢磨了几年却一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直到“荒殒洲”渗透进“天兴洲”的势力范围,并主动和这位皇帝接触,两方一拍即合,就拿江湖之上最受人敬仰的“百将门”最先开刀,朝廷自己动“百将门”会被招致骂名,就索性推给“荒殒洲”这个神秘的势力,好作为双方合作的诚意。 果不其然,“百将门”被灭,江湖之上欲报仇而不得,朝廷稳坐钓鱼台,而“荒殒洲”的鬼面军也肆无忌惮地奔入江湖领地,“镇狱司”和“鬼面军”两支看似毫不相干的势力,却早已为了各自的目的勾结到了一起。 李寒开听了不禁心中一紧,他虽然武功已近乎天人之造化,可是却从未涉足权力之争,心中始终若澄澈之湖,此番见识了此等辛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适与恶心,当然,还有暗暗的后怕。 李寒开轻吸了几口气,却是冷静了下来,对着黄仲说道:“若是朝廷与‘荒殒洲’的鬼面军早已联合,那我们仅靠这百派之人,又腹背受敌,哪里还有胜算?” 这时,一旁“老骗子”邱云鹤却是高深莫测地一笑:“不然,不然...” 第75章.辞别故人再前行 话说李寒开得知“天兴洲”朝廷和“荒殒洲”早已勾结,暗中一起***湖各大门派,语气不禁有些消极,正这时,“老骗子”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却让李寒开又重燃曙光。 李寒开轻轻一鞠躬,谦逊问道: “敢问邱大哥破解之法?” “老骗子”邱云鹤正要洋洋自得地说话,却被“老酒鬼”黄仲扶到了一旁: “就是见不得这副装神弄鬼的神棍样!”说完拉起还在鞠躬的李寒开,又继续说道: “寒开,这其实也不过是我们探出的一个消息罢了,如今两方在击溃了不少江湖门派后,限制‘荒殒洲’侵袭的势力越来越少,‘荒殒洲’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开始攻伐‘天兴洲’的城池,这些城可都是朝廷领地呀,只可惜‘百将门’已灭,朝廷又无将才,几十万大军也不过一盘散沙,单靠‘镇狱司’那帮人又如何成事?因此正暗自叫苦不迭,私下里也开始寻求修补江湖与朝廷的关系,打算一起共御外敌。” 李寒开不禁冷哼一声:“早想什么了,成天只想着稳固那点权力,他怎么不想想,若是他万民归心,谁又会与天下为敌去反对他?如今他与外而谋内,自取灭亡,还不是要靠我们这帮人!” “老骗子”一拍大腿,却是动作太大,气力不支,咳嗽了起来:“对!咳咳咳...我们盟主说得在理!咳咳...不过现在既然朝廷有意休战,老道索性再去一趟,把事做成,保我后方无忧!” 李寒开一点头,对着邱云鹤一抱拳:“谈判的事,就拜托邱大哥了!” 邱云鹤回了一礼,拍了拍一旁何似雪的肩:“盟主,再向你借雪妹子走一趟。” 李寒开看向何似雪,却见她点了点头:“也好,我跟邱大哥走一趟,也好保此事万无一失。” 李寒开目送两人离开,又转头看向黄仲,问道:“哎?黄大哥,却不知慧衍禅师那几派的人都去哪了?” “哦!忘了和你讲,原本他们打算乘胜追击,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来守城,故而没敢轻举妄动,不过等我们哥四个回来后,他们也就没再犹豫,简单交接了下城防,就带着大队人马往前走了,啊,对了!寒开!有两个当日‘百将门’一战的幸存者听闻你做了武林盟主,特意赶到这‘大荒城’来投奔你,如今也随着大部队向前进发。” 李寒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看来是小柒和烜大哥来了,上次虽然融合了‘新派武功’和‘旧派武功’成功击溃了追兵,不过之后暗疾复发没再顾得上他们,幸好他们安然无恙。如今有他们在,前面的进攻部队倒是也不用怎么担心了。” 黄仲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向李寒开建议道:“不过,寒开,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千军万马之中,其实也只靠那么一两个调配有方的人,而若是他们派一两个武功顶尖的高手,很容易就能在乱军之中完成刺杀,还是小心为妙。” 看着李寒开若有深思地点了点头,黄仲又说:“再说,如今百派凝聚是借你之名,你不露面,短时间内,尚可团结一心,时间一长,必然内讧!永远不要低估人的贪婪与自利之心,所以寒开你还是尽早与全军汇合为好!” 李寒开抱了抱依旧鼻子通红,满身酒气的“老酒鬼”黄仲,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人都说黄大哥你整日醉酒,胡言乱语,其实你才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黄仲大笑着推开了李寒开:“你小子也不嫌肉麻...唉,你也不再是当时在客栈被我强行掳走的小鬼喽,长大了...” 李寒开看着黄仲笑了笑,终于慢慢地褪去了害羞的少年心性,他朝着黄仲一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夏仪风:“黄大哥,夏大哥,这‘大荒城’,就拜托给你们了!” 黄仲一摆手:“哪里用得了我们两个!夏老弟和你同去!我一人坐镇足矣!他,也有他的事需要做...”说完,似有深意地望了望夏仪风。 而这时的夏仪风似乎也有心事一般,没有多言,只是向着李寒开说道:“少主,不必担心,我们走吧。” 李寒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黄仲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高声道:“老酒鬼我在一天,这城就不会丢,你就安心去吧,寒开!” 说罢,抱起那酒葫芦,便又悠哉悠哉地喝起了酒。 第76章.黄仲举鼎8荒平 且不言李寒开与百派联盟前军汇合,先说远在“望江城”坐镇,正与“荒殒洲”智囊洛天依谋划全局的秋月白,得到朱玄一阵亡、“大荒城”沦陷的消息,一直眉头不展。 旁边的洛天依强撑着身子,拄着手中的竹杖,待养足了些力气,用尽量清晰的语言向秋月白说道:“主..上..不必忧虑!如今‘大荒城’虽失,然百派人马尽皆前移,后方驻守必定空虚...咳咳咳,我军可派一人领兵乘虚而入,则失城可复得...咳咳...” 秋月白看着陪他一路走来的老者,已显风中残烛之像,随时可熄,心中逐渐升起一丝悲凉之情,他把洛天依扶到座位上坐好,扶着他的肩,轻声说道:“洛老,我自打记事起,您就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时您的头发还没有这么白,如今十多年匆匆过去,我甚至都看不出您以前的样子了...” 洛天依摇了摇头:“主..上...还记得为臣叮嘱的嘛,咳咳,万勿仁慈!我们,没有仁慈的余地,一步踏错,我们‘荒殒洲’就不复存在了,咳咳咳,这仁慈,不光是对敌人,更是对自己人,甚至是你自己呀,咳咳咳,我的主上...” 秋月白点了点头,将这些油然而生的情感,强行驱散,待得头脑重新冷静下来,这才问道:“那么,洛老您觉得,派什么人去比较合适呢?” 洛天依满是皱纹的面容颤巍巍地一动:“需是悍不畏死,然而即使身故也于我们无碍之人...” 秋月白看着远处那个近乎癫狂的人影,轻轻点了点头。 ...... 大荒城,黄仲正静静地在城中喝酒,突然见守城的弟子匆匆忙忙跑来,说是有大量的鬼面军出现在城门之外,而领头的那个人是个异常高大的红眼和尚。 “和尚?”黄仲喃喃道,一时却并未猜出来是谁。 那弟子点了点头,有些慌了神,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问道:“黄大侠!如今来敌甚多,领头的更不好惹,我们城中这数百个人怕是难守啊...” 黄仲轻轻拍了拍他的酒葫芦,停顿了半刻,然后依旧像往常一样,醉醺醺地往城外走去,手却朝那弟子摆了摆:“担心什么,有我老黄一个人,守一座城,绰绰有余,让你今天开开眼!见识下你黄大爷二十年前的风采!” 那弟子瞠目结舌,却见黄仲真个不管不顾,也不召集人马,也不组织城防,自己大摇大摆往城外走去,若不是知道他和李寒开的关系,怕是都要以为他要献城投降了。 那弟子好奇心虽重,到底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却是自己去招呼了众人,待黄仲出了城后,将城门锁死,而后统统都上了城楼,看看这他人口中的“老酒鬼”到底是要做什么。 黄仲出了城,正好瞥见那鬼面军的领头之人,却正是当日在巫灵属地的神庙之前,追杀他们的三魔子之一,贪和尚,然而比起那时,这和尚的神志似乎不怎么清醒,但是身上的凶气却是大增,体型更是大了一倍有余。 那贪魔子见了黄仲,口中涎液直流,嘴中含糊不清地吼道:“手下,败将!吃的!吃的!” 黄仲不禁呵呵一乐,指着贪魔子笑道:“你这秃驴莫不是前世饿鬼投胎,今生只想着吃,你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师兄弟呢?怎么没见他们呢?” 贪魔子眼睛贪婪地盯着黄仲,嘴角却是残忍地一笑:“死了,就是食物...嘿嘿嘿...” 黄仲听了,脖子不禁一凉,心道:“这贪魔子名不虚传,连自己的同门师弟们都能下得去嘴,这一阵却是不知道吃了多少高手,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贪魔子却是已然克制不住自己进食的欲望,uu看书 wwuuknhum眼睛变得通红,一抬脚就向黄仲扑来。 他身后的数千黑甲鬼面军见状,也纷纷朝前直冲,朝“大荒城”而去。 然而,今日之黄仲,却也在某些方面不同于往日了,只见他抬手之间,内力如狂风般席卷,正是许久未见的“极道八荒功”。 只是,往日的“极道八荒功”往往蜻蜓点水,一现乃收,而今日的黄仲却是狂放不羁地释放着内力,丝毫不见收束。 只见那贪魔子刚欲近身,却被黄仲一掌打中胸口,一道掌印瞬间就印在那疯癫和尚粗犷的胸膛上,而后不过半刻时间,那掌风又强劲了十数倍,直接将那贪魔子透体打穿! 反观那黄仲却是并无意外,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末小事一般,直接后脚一踏,拦到一众黑甲鬼面军之前。 他怀中的酒葫芦在雄浑的内力席卷之下,轰然破碎,瞬间酒洒如雨,他在这“酒雨”之下再次双脚呈马步扎地,双臂上伸的举鼎之状,而这一回,这无匹的内力却是将这成千的马军冲击,尽数抵御在身前。 黄仲扬起头来,狂饮着天降之酿,脸上,却是轻轻一笑,口中不住地嘟囔道:“可惜了,可惜了,喝了一辈子的酒哦,可还是怎么喝都喝不够......本想着再喝他个几十年,却偏偏喝得上了一回头...” 言罢,双手却是做掀鼎之状,那如风暴之源的内力却是一瞬间炸裂开来,一阵狂风涤荡荒野,黄沙四起,四周尽是崩裂之声。 待一切尘埃落定,城下已不见黑甲,亦少了一位,好酒的人... 第77章.强渡铁索立寒江 巫灵属地望江城 千里之外的一声动荡,迅速席卷四周,让远在望江城的秋月白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 而已经倾尽毕生心力为秋月白谋事的洛天依此刻也已气若游丝,躺在病榻上,向着秋月白进献最后一条谏言: “主上...如今,我们第一个计划...完全失败了,为今之计,唯有...静待李寒开的到来,而‘百将门’剩下的那两人,莞小柒年幼,不..必..忧虑,唯有陈紫烜,腹有韬略,又刚猛无匹,不可不防...老臣一生...罪业无数,早不在意,三日前自算了一卦,今日便要去下面陪伴先主了,因此...这几日,配了一副‘蚀骨散’,主上可寻机,以进为退,叫军士临阵泼洒,这毒散中者腐蚀肌骨,一动则如万蚁噬骨,如此可暂缓陈紫烜进攻的步伐,只待李寒开到来...我们,便有希望了...” 秋月白紧紧握住洛天依的手,那冰霜一般的眉眼,一忍再忍,终是没能忍住,缓缓流下一滴眼泪... 洛天依静静看着棚顶,却又好似穿过厚重的棚顶,看向了那辽阔的天外之天: “老臣..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原野,和一尘不染的天空...我们的..家...国.......” 看着这位从小到大都陪伴在自己身边,教育自己,辅佐自己的老者就那么保持着仰天而望的姿势,秋月白擦干眼泪,将洛天依的手轻轻放好,在这仅剩他一人的空荡楼宇内,跪坐于其前,轻声道:“洛老...您放心,月白一定能带您,带我们这数万的兄弟姐妹,再次回到故土...一定!” ...... 百派联盟前军大帐 已经通过数次战役的大胜,成功地获得了联盟统军权的陈紫烜带着莞小柒,正和百派的高手商量着这最后一座坚城“望江城”的攻取之法。 “诸位掌门,且听紫烜一言,这‘望江城’是‘荒殒洲’经营了多年的根据地,且有‘横拦江’作为天堑,过去我们攻打城池的法子在这里便行不通了,而这短期破城之计,便在这几日了!”陈紫烜打开地图,向着诸派之人说道。 “就在这几日?敢问陈将军这破城之计,到底是个什么法子?” 陈紫烜笑着指了指‘横拦江’:“水攻!凡言兵事胜败者,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正值梅雨季,我等可从天借水,又有‘横拦江’这悍勇狂暴之兵,只需借各位之手,导水向城,大事可成!” 众人皆道妙时,唯有慧衍禅师轻轻摇了摇头:“阿弥陀佛,一朝城破,却徒增数万白骨...罪过,罪过...” 莞小柒也是低头不语,拉了拉一旁的陈紫烜,陈紫烜摸了摸小柒的小脑瓜,亦是陷入沉思:“兵者皆凶事,我亦闻‘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我‘百将门’数千之众,也因此而徒惹祸事...” 百派之人听了,不由得都陷入到沉默之中。 正在这时,帐外突起喧哗之声,众人正欲急忙奔出查看,却见外面已来人禀告:“禀将军,各位掌门!这黑甲鬼面军竟趁夜修补了江上铁索,主动出城突袭,现已攻到营外!” 陈紫烜提起了一旁的红缨枪,眉却不由得轻轻动了动:“主动突袭?走!去看看!” 一众人出了大帐,正巧看到黑甲鬼面军正和百派弟子焦灼战在一起,陈紫烜见状,却是拜托了慧衍禅师看顾莞小柒,自己提枪一跃,身先士卒冲了上去:“兄弟们!破城只在今夜!反攻对手!借那通天铁索杀进城去!” 众人得令,uu看书 .uukahu纷纷提起武器开始反攻。 陈紫烜一柄枪使得如龙戏水一般,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有心算无心,前面的攻击均是试探,在牺牲了一部分人后,鬼面军终于锁定了此次的任务目标,终于,在陈紫烜又刺中一个人时,那人握住枪杆,却是将手中的毒散狠狠向外抛出。 中了毒的陈紫烜周身一痛,大吼一声,就将那人一枪挑飞。 剩下的黑甲军见事情已然成功,便开始向后退散,试图再重新切断铁索。 陈紫烜见了,哪里肯放任他们安然离开,那铁索直通城内,一旦保住,破城也不过在旦夕之间了,虽然,每动一下,他便从骨子里狠狠痛上一分。 秋月白此时正在城楼上观战,见陈紫烜明明中了毒散,犹冲锋在前,带兵冲杀,也起了敬佩之情,不由得向他喊道:“陈将军!你中得这‘蚀骨散’,毒附于骨,若现在止戈,也还解得,若是不管不顾,一味拼杀,待得毒入骨髓,神仙难救!” 陈紫烜举枪直指城楼上秋月白的眉间,高声回道:“我‘百将门’之人,唯有站立而死之将,绝无缩首贪生之徒!我将门千人之仇,今日与你清算!”说罢出枪愈加迅速,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剔肌噬骨之痛,可他虽然满头大汗,目眦尽裂,手中的枪依旧一刻也未曾停歇。 终于,在追上黑甲军最后一人时,他于铁索之上将其挑落,并向着那城楼之上,狠狠扔出自己手中长枪,而这百战之将,却永远挺立在了这千里寒江的铁索之上...... 第78章.承天1卦指迷航 待李寒开赶到“望江城”前时,已是忠骨遍地,不论是“荒殒洲”的黑甲鬼面军,还是百派联盟的江湖中人,都在“望江城”的攻防战中遭受了极大损失。 陈紫烜的英烈之躯,也已然入馆,摆放在主帐之外,整个营地一片素白,而“百将门”仅存的遗孤莞小柒,也再不是那个昔日拿着偌大铁锤,急着奔赴战场的锐气女孩,此刻的她,只是静静坐在棺前,不言不语。 李寒开虽然只见过二人一面,但是对“百将门”的风骨由衷敬佩,此刻再见时,却没想到这将门之后仅存两人竟然又去其一,不由得轻叹一声,看着就在面前的莞小柒,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两人沉默了一阵,一直望着木棺的莞小柒终于开口道:“大哥哥...我想带着烜叔回去了,可以吗?” 她抬起头来,望着李寒开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然满是泪水: “当初...听说你们收复了祭戈属地,我开心得睡不着觉,天天吵着烜叔,想去帮你们,而烜叔却一直有些犹豫,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最后,还是禁不住那胸中的那一腔热血...他答应了,却不准我上战场,我当时还气不过...可是如今,烜叔不在了,很多营中原本熟悉的面孔,也都不在了...” “如今,我想回去了...就像烜叔说的‘战场的沉重,从来都是百万士卒的热血铺就的,这里,不论胜败,都没有真正的赢家...’我现在,懂了,想带着烜叔回去了,可以吗?”她年幼的眸子,再不见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 李寒开摸了摸莞小柒的小脑袋,而后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而在派了些弟子护送莞小柒回去后,还未来得及整理好心情,何似雪便搀着“老骗子”邱云鹤颤颤巍巍地返回到了营帐之中。 此时的邱云鹤,再不复往日那满头黑发的年轻模样,与李寒开上次分别时看到的白发相比,也是一瞬徒长了数十载的样子,已然是垂垂老矣之态,甚至老到李寒开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来。 而李寒开看不论是身边一直跟着的夏仪风还是扶住邱云鹤的何似雪,脸上却只见落寞之情,并无任何的意外之色,急忙扶住邱云鹤,向着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已是满头白发,脸上亦是沟壑纵横的“老骗子”不禁呵呵一笑,用力推开了李寒开的手,这一下子,却是用力猛了些,不禁咳嗽起来,待定喘匀了,这才笑言道: “‘老骗子’的事,哪用得着问别人,我邱云鹤还没有老到糊涂,哈哈哈哈,咳咳...我的少主啊,‘老骗子’我,一生只能算三卦,这是祖师爷所传的功夫限制的,祖师爷传我这门功夫时曾说‘天道不可言...’而我得言三次,此生...活人无数,也算是值了,主上当初见我卦象,决定携妻退隐时,曾言‘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话我一直记得,如今,不过命数使然,何谈唏嘘?” 李寒开当初和夏仪风在赶路时,便已然渐渐觉得不对,想要返回时,却被夏仪风拦住,只待听得“大荒城”的那一声响,便知事情已成定局,如今听了邱云鹤如此说,却是恍然大悟,只是那爱酒之人才刚刚逝去,这往日里多是胡言乱语、故作神秘的唠叨道人,亦是残烛之像,心中不禁悲伤。 “老骗子”看李寒开如此,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轻轻拍了他两下:“往日主上亦曾迷茫过,不过卦象既出,他心中也因此重新坚定,毅然决定不再理会江湖上的纷扰,从此携妻归隐,而今,咳咳咳...我亦给少主...带来了最后一卦...” 李寒开听了,眼睛果然恢复了些神色,重新看向了邱云鹤。 “而今后方...‘老骗子’我,咳咳...已然安排妥当,那人归来,则朝廷即使想坐收渔人之利,也注定难进半步!我亦为‘正道清流’留下了一丝火种...因此,少主!咳咳咳...您只需要向前再走最后一步,诸事便了...” 李寒开听了,一时还是云里雾里,待再要问时,却见“老骗子”邱云鹤已然没了气息,像睡着了一般,就那么躺在了何似雪的手臂上...... 李寒开看着这满营的白帆,心中悲凉愈起,不敢再看故人,下意识地想要走出营帐,却是朝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也刚好让他走出帐外,与“望江城”城楼上的秋月白,隔江而望... 第79章 1剑兵解荡4方 在“洗剑池”参悟命剑得成、已经恢复本姓的越轻舟,一朝破关而出,整个人已然如藏锋的利剑一般,明明四周的空气已被其锋锐的剑意切割得四分五裂,可他自己却依旧如未开锋的宝剑一般,坚定而沉稳。 他向着沉苍属地的“剑冢”故地走去,头脑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前几日与一位神秘的前辈隔空对话的场景: 那日自己像往常一样,正于“洗剑池”中参悟,四周山谷却突然回荡起曲意悠长的歌声: 天苍苍,人远望,马蹄黄沙卷风霜。 风张扬,雨亦狂,一世浮沉红尘浪。 千里冢,道沧桑,空遗孤影岁月长。 剑一晃,血未凉,大衍悲天将何往? 听了这歌,不禁心中意动,正要去寻,那声音却是飘忽不定,似乎更远了一些: “失传之术,欲寻传承之法,当寻古道,问初心!” 一瞬间,头脑中仿佛抓住了什么,可并不明朗,于是便向山中抱拳道:“敢请前辈赐教!” 那声音又道:“何为‘剑冢’?何为‘大衍悲天’?想通了,学会了,便去做该做的事吧...” 待自己再问时,四周却再没了声音。 “何为‘剑冢’?何为...‘大衍悲天’...” 自己自问苦思之下,这才把自己早和李寒开讲过的故事重新拾起,记起了初代“冢主”的悲天悯人之心: “初代‘冢主’立派之时,曾葬剑刻碑,更是嘱咐门派之人,人剑同冢,故而派中之人均背剑棺..等等...人剑同冢?!” 那一刻,自己终于懂得了“命剑”的奥义,那是将命格完全与剑相连的血契之法:我即剑,剑即我。 ...... 当越轻舟重回沉苍属地时,只见朝廷的兵马正在大量集结,而昔日的“剑冢”故地,已完全成为朝廷“镇狱司”的大本营。 直到越轻舟在路边碰到一位老乡,这才得知了他闭关参悟“命剑”期间,世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此刻朝廷屯兵于此的意图也是呼之欲出:只待江湖势力和“荒殒洲”一众,进行最终的决战,便举兵将两者一网打尽。 知晓了朝廷意图的越轻舟,剑眉轻轻挑了挑,望着不远处的“剑冢”故地,喃喃道:“该回家了...” 作为***湖势力的朝廷之刃,镇狱司的大本营自是被士卒守卫得水泄不通,又有一众江湖高手坐镇,恐怕皇宫的守卫程度亦比不过此处。 而作为镇狱司掌司使、本次清剿计划的指挥使姬无赦,此刻正坐在由原来的掌门大殿改造成的掌司使衙中,和一众武林高手讨论着出兵事宜。 然而,正谈到畅快处,却突然听到营中一声巨响,几人忙跑出去看,却发现一直以来集合众人之力都无法开启的巨大剑棺,竟然自己弹开了。 营外此时亦是一阵喧哗,姬无赦转头一望,才发现整个镇狱司一直在寻找的楚湘国余孽,剑冢最后的传人——越轻舟,竟然自己回来了。 只见越轻舟缓缓抬起手,那棺中之剑竟然缓缓从巨大的剑棺之中升起,众人急忙望去: 那巨大的剑身,却不知由什么构成,只能看到剑体斑驳,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而剑体亦是凹凸不平,像是无数晶体附着其上,如果一定要有一种猜测,那么这柄世上无双的巨剑,更像是万柄残剑的集合体,带着无数英灵的天下第一之兵! 可是璀璨之下,它的危险也不言而喻,见多识广的姬无赦最先反应过来,看到越轻舟和那柄巨剑之间,仿佛有鲜血在随风飘洒,急忙大吼一声:“拦住他!” 法彦哈大法师当即飞身出掌,那炽烈的掌风眼看就要溅到越轻舟身上,却被不远处“大衍悲天剑”的剑罡轻松挡住。 “陌上双生花”及近来新招募的一些江湖高手见法彦哈吃了瘪,纷纷出手相助,可是任凭他们费尽力气,却没有一个人能击破剑罡。 然而,这短短一瞬间,朝廷的大军已然悉数集结,将越轻舟团团围困在内。 姬无赦虽见局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但是心中仍旧隐隐不安,如今朝廷大军清剿江湖诸派在即,他却不想多生事端,因此开口道:“叶家...不,越家小子!如今朝廷数万大军开拔在即,劝你不要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虽然你这剑确是世间无双,然而单凭你一人一剑,恐怕也对付不了我这数万精锐之师,uu看书ww.uuanshu 这样吧...我会上表朝廷,免你之罪,你便携着这剑,遁世吧!” 越轻舟轻轻一笑:“江湖多少豪杰,正在前线为了大义而不惜舍生忘死,朝廷此刻却只想着维护自己那可笑的权力!” 姬无赦脸色渐冷:“废话少说!让是不让!” 越轻舟也举目相对,毫不相让:“大衍悲天,当悲天下之苦,岂能因一人之贪欲而让!江湖前辈在前奋战,小子我便在此献丑了!” 说罢,轻轻一招手,“大衍悲天剑”剑身中竟抽离了一把残剑,而与之相对的,越轻舟面部也飞出一块血肉,狂风四起,越轻舟一身衣袍随风摆荡,他对着姬无赦朗声说道: “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螳臂,亦可挡车!大衍悲天,兵解!” “兵解”二字一出,只见那巨大的“大衍悲天剑”不断地向四周抽离着残剑,而越轻舟的身体也在飞速消融着,可是昔日那个怕痛的“剑痴后人”,却是一声未吭...... 不过短短数刻,“大衍悲天剑”几乎统统瓦解,天上已布满了数万残剑,而越轻舟也几乎成了血人,一直坚信“螳臂难以挡车”的姬无赦,此刻已知无力抵抗,只能无力地闭上眼...... “大衍悲天群兵御,一剑兵解荡四方!剑去!” 万剑瞬落,涤荡四方,江湖从此多了以一人一剑之力,涤荡数万人的英烈传说,只是,这传说的主人公,那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剑痴后人”,那秉承大义之心的“剑冢最后传人”,却从此消弭于世间,再不留一丝痕迹...... 第80章.天下复位群像终 巫灵属地望江城 在秋月白与李寒开对望的那一刻,仿佛宿命使然,天空迅速变暗,狂风席卷着乌云,一瞬吞吐万里。 秋月白依旧是那一袭黑衣,只是,原本如极夜一般的乌黑发丝之间却生出了几缕白发,他于城楼之上,抬手相邀,就如两人还如挚友一般: “李兄,事已至此,不如登楼一饮!” 李寒开却再不复一身红衣,亦再不是往日那个纵火烧田的鲁莽少年,但是纵酒洒脱之性,依旧难改,他不顾百派之人劝阻,轻轻一跃,便踏过了当时众人踏水劈江的“横拦江”,又轻踏几步,便上了巍峨百尺的绝壁高城。 “何妨一饮!秋兄,请!”说罢,也不顾什么主宾之序,举杯便饮。 秋月白见了,也不多说,陪饮了一杯。 “秋兄,你和我做兄弟,只是因为我是李潭空的后人吗?”一杯饮罢,直入主题。 “是,也不是...”秋月白的眸子依旧冷冽,李寒开与他对视一眼,却根本无法从他眼眸中品出他话中意味。 “不过,你这人,有时,确实好笑。”然后,从来说话以简洁为主的秋月白,难得自己补充了一句。 “那你为何...弑杀掌门,屠我村人?”李寒开手中酒杯砰然碎裂。 崩出的酒液却被秋月白以极快的速度,用手中的酒杯一一接住: “因为,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就如同,现在的你一样,所以...” 说到这,秋月白挥手一劈,那酒杯竟然一分为二,而杯中之酒却一滴未洒: “就此半饮,分道扬镳!” 李寒开伸手便从秋月白手中拿了半杯,洒酒入喉,秋月白亦将半杯饮尽,点滴未漏。 两人方才吟罢,剑已相抵,一时之间,剑光交错,而意境完全不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李寒开见秋月白出招落寞,剑意极哀,本在“诗音洞”中识得,只是哀思亡妻之词,今番见秋月白使出,意境却全然不同,头脑中,不由得浮现出“望江城”中“黄泉阁”内的千里墓碑。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寒开出剑时,却自携虽困且坚之意,因为意境相通,不由得又结合了昔日“剑冢”的旧派武功招式。 两招相碰,实际却是两种意境的碰撞,那是哀思之意,与不屈之情两种情感的交锋,只一瞬间,原本沉静的天空中突然就平地乍起一声惊雷。 “天...天地异变,怎么会与二十年前一样?!”这时,经历过二十年前江湖动乱的百派之人却是神色皆变,不安地望着这突然异变的天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秋月白又出一剑,只是这剑竟如同会时空穿梭般,缩尺成寸,一瞬便刺中李寒开的左腹。 李寒开中剑的那一刻,头脑中却浮现的是秋月白手抚其父“秋凉人稀前路远,夜半望乡对天歌”秋远歌墓碑时的场景。 “那是一种遗憾与不舍的情感,我竟,从来没有体会...”李寒开此前亦曾在“诗音洞”中,见过此句。李潭空留下的印记,他一直未能参透,他之前一直片面地认为这些与男女间朦胧的情愫有关,却从未深究其内在情感的根源。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李寒开出剑亦是飘忽,直中秋月白肺腑,那胸中暗藏的故友离去的孤独之感,使得他与秋月白之间恩怨,纠缠在一起,愤懑不堪。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秋月白不顾伤口,一改此前的哀伤之气,竟用剑挑飞了李寒开的“道玄剑”,身影更是化身千万,引动起原本就狂暴不安的“横拦江”江水倒灌大海,一时间,惊涛骇浪四起。 李寒开感受着这股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寸寸肌肤几乎都要被剑风刺破,可是他却始终不能理解,那支撑着这股坚定杀意的因由到底为何? 是的,时至今日,他依旧看不透秋月白如此行事的因由,看不透江湖祸起的因由,甚至看不清他自己,依稀之间,他头脑中嘈杂之声四起,那是他所经历的江湖群像中,不同性格的人说过的不同话语,然而,这一切,来得快,散去的也快,唯有一首诗,静静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孤独地徘徊着: 可叹时人多纷扰, 江湖如酒世如潮。 人势起落惊风雨, 远舟方至又迢迢。 豪饮一场姑将醉, 晨起孤冢雪又飘。 冲冠持剑何向去? 远海长空皆寂寥。 他依然记得,第一次听见这首诗时,是蓝衣公子雅月魑笑谈江湖浪潮时,随口说出,可如今,却是如此契合他的心境,这一切的江湖之争,究竟是为何? 共鸣之下,他缓缓将此诗逐字念出,而于之相伴的,则是他身体挥使着结合新旧两派招式的全新武功,然而,他头脑中所有关于武学的记忆,却在挥使后一一遗忘...... 而在他奇异状态下使出的武功,却使得这天地之间的异变,愈演愈烈,不禁天空被惊雷炸出裂痕,沧海倒流,甚至不远处那与天兴洲相碰撞,而与巫灵属地毗邻的“荒殒洲”蛮荒大陆也开始一点点分离开来。 然而,使出这门近乎于开天辟地功夫的代价是巨大的,李寒开仅仅只施展了一半,便口涌鲜血,难以为继,本以为秋月白会趁机将他了解,却没想到他把手掌附着在李寒开背后,将其内力源源不断地供给到了李寒开体内。 而与此同时,秋月白那冷冽决绝的嗓音终于也渐渐转为轻松清冽: “二十年前,天地因你父亲李潭空的到来,而产生异变,荒殒洲与天兴洲相撞,巫灵毒瘴入侵,荒殒洲再不适合我们生存,于是我父皇秋远歌,便带着一洲之人...尽皆北上,然而,逃至..天兴洲大陆时,已损一半,又逢江湖...仇杀,又损...四五,我洲仅残存十数万人,更多...妇孺,然而,天兴洲之人贪欲...过甚,常受波及,洛老探知,‘新派武功’间的...极致碰撞,可再次引动...天地异变,使俩洲...分离...故此...才有了...望江城...也才有...你,uu看书wwuukhu.m 我..相遇...如若不成,便,只好...强攻,天兴洲...哪怕成功一个...计划,我洲...的人...也...有救了...寒开....谢谢你,让..他们..回......” 秋月白的声音渐渐微小,直到彻底消失,李寒开感受着背后无力滑下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那诗中的最后一个字,而后回头拥抱着挚友,向着天意弄人的浩渺极空,高声呐喊着。 然而,失去了极致武功的支撑,天地间的异变,也渐渐恢复,唯一不同的是,在“天兴洲”那辽阔的边际上,“荒殒洲”已经完全与巫灵属地分离,渐渐地复归本位,江湖,也再次消弭一场旷世纷争...... 此后,“荒殒洲”之众,乘舟返航了他们原本的家乡,占用船只更多位置的,则是已故之人的骨灰,不管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忠骨,迁移路上的尸骸,还是尽心竭力,与天争命的一众豪侠之骨...... 百派之人重回各派,因朝廷受到重击,无力再兴兵清剿江湖势力,故而,江湖再次陷入到平静之中,然而,人心贪欲终不可抿,无论何时,一定有人在蠢蠢欲动,当然,江湖豪侠,亦是叠代而出,天下风云,亦会由他们重新谱写。 然而,这一切,已经和我们的主角——李寒开再也没有了关系,他,烧过田,斗过匪,救过人,也伤过心,而此刻,他抛却了一切恩怨,就以普通人之身,在苗疆的密林深处,践行着当初的承诺:“我...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