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 第1章 平妻 文熙居,廊前风灯映照窗棂上的剪纸,像巨兽似地投在屋内墙壁上。 宋惜惜坐在花梨木圆背椅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素色衣裳裹着她纤瘦的身体,她望着眼前的人,她等了一年的新婚丈夫。 战北望半旧的战甲未脱,威风凛凛,俊美的脸上有掺杂一丝歉意的坚定,“惜惜,赐婚旨意已下,易昉是一定会进门的。” 宋惜惜双手交叠在身前,眸色晦暗未明,只疑惑问道:“太后曾说,易昉将军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甘心为妾?” 战北望沉沉的眸子扬起一丝微愠,“不,不是妾,她是平妻,与你无分大小。” 宋惜惜姿势不动,说:“将军知道平妻只是听着好听,但实则是妾。” 战北望蹙眉,“什么妾不妾的?我与她在战场上互生情愫,情投意合,而且我们是以军功求的赐婚,这门亲事是我们自己浴血奋战拼来的,我其实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宋惜惜唇角压不住的讥诮扬起,“情投意合?你出征前与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年前,他们大婚当晚,他便率援军出征,出征前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对她许诺:"我战北望此生只爱惜惜一人,永不纳妾!" 战北望有些难堪,别过了脸,“那样的话便忘了吧,娶你时我不懂情爱,只觉你合适当我的夫人,直到我遇到了阿昉。” 他说起了心上人,眉目温柔缱绻,深深的情意藏于眼底,再转过头来对宋惜惜说:“她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我爱极了她,望惜惜成全。” 宋惜惜嗓子里似乎吞了一只苍蝇,有些恶心,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那父亲和母亲可都同意?” “他们同意,这是陛下赐婚,而且易昉率性坦荡,俏皮讨喜,她方才已经去拜见过母亲了。” 他们同意?呵呵,这真是讽刺得很,她这一年的付出,算是给了狼心狗肺。 宋惜惜眉目挑起,“她在府中?” 战北望说起易昉,声音总是很温柔的,“她正与母亲说话呢,她哄得母亲很开心,病情都好多了。” “好多了?”宋惜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你出征的时候,她病情已经很严重,我请丹神医来为她治病,我白日处理府中内外事务,晚上过去侍疾,吃睡都一起,她的情况才好转了点儿。” 她不是邀功,只是在叙述,简单的一句,却是她一年来的辛劳。 “但如今见了易昉,她更好了。”战北望眼里诚恳,“我知道委屈了你,但请你看在大局上,成全我和易昉。” 宋惜惜扯了一下嘴角,眼底似乎有泪星,但仔细看,却是一抹锐意,“你请易将军过来与我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当面问问她。” 战北望一口拒绝,“不必找她说,惜惜,她和你认识的女子不一样,她是女将军,最是不屑内宅里的纠缠,她应该不会想和你见面。” 宋惜惜反问道:“我认识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或者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将军似乎忘记了,我也是武将侯府出身的女儿,我父亲与我六个哥哥,三年前战死在南疆战场……” “那是他们,”战北望打断她的话,“可你终究是个只适合养在闺阁或者内宅里的娇贵女子,易昉瞧不上这样的女子,且她性子直率,不拘小节,只怕与你见面,会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何必自找难堪?” 宋惜惜抬起头来,眼角下的一粒美人痣殷红,声音依旧是温婉的,“不要紧,她如果说了我不中意听的话,就当没听到就行,顾全大局,识大体,是每一位宗妇最基本的修行,将军信不过我吗?” 第2章 他不是你姑爷 战北望有些无奈,“你何必自讨没趣?这是陛下赐婚,而且以后即便易昉进门,你们也分东西院,她也不会跟你抢夺掌家之权,惜惜,你看重的东西她不屑。” “你觉得我眷恋这掌家之权吗?”宋惜惜反问,将军府的家,可不好当啊,光老夫人每个月吃丹神医的药,便要几十两银子,其他人的吃穿用度有,人情往来,样样都少不了银子。 将军府是个空壳子,这一年来,她的嫁妆银子补贴了不少,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战北望彻底没了耐心,“算了,不与你说了,本来就只需要知会你一声的,你同意不同意,都改变不了结果。” 宋惜惜看着他冷冷地拂袖而去,心头更觉讽刺。 “姑娘,”宝珠在一旁抹眼泪,“姑爷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别乱叫!”宋惜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与他还没有夫妻之实,算不得是你姑爷,去把我的嫁妆单子取来。” “为何取嫁妆单子?”宝珠问着。 宋惜惜往她脑门上一敲,“傻姑娘,这样的人家,咱们还待啊?” 宝珠捂住额头,呜呼了一声,“但是,这门亲事是夫人为您说的,侯爷在世的时候也说,希望您嫁人生子。” 说起母亲,宋惜惜眼底才有了泪意。 父亲没纳妾,只娶了母亲一人,生了六子一女,兄长们全部都跟着父亲上了战场,三年前南疆一战,他们全部都没回来。 她武将家族出身的,虽是女孩,却也自小习武,七岁那年,父亲把她送到梅山上跟了师父学武,熟读兵书策论。 直到她十五岁下山,才得知父兄已经在一年前死在了南疆战场上。 母亲哭得眼睛都瞎了,抱着她:“你以后就如上京的贵女一样,觅个良婿,成婚生子,安稳一生,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了。” 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块,痛得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然后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学三从四德,宗妇掌家看账的本事,她想让母亲开心。 镇北侯府嫡女要找夫婿,加上她容色冠绝全城,一时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母亲为她选了战北望,是因为战北望在母亲面前立誓,说若能娶得惜惜为妻,永不纳妾。 可半年前,镇北侯府满门遭屠杀,满门老弱妇孺死于屠刀之下,连下人都没放过,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一百零八刀,尸骨残缺破碎。 可怜她最小的侄子才刚两岁半,他是三哥的遗腹子。 京兆府与巡防营赶来,抓住了几人,竟是西京探子。 前方战事吃紧,西京的探子竟然不惜自曝身份,也要灭了侯府满门,而且那样的杀法,像是泄愤。 她得知消息奔回府中,只看到祖母和母亲被大卸八块的尸身。 整个府邸,处处都染满了鲜血,每个人死状都是那么惨烈。 如今,镇北侯府只有她一个孤女,再想振兴镇北侯府是不可能了,至少,外人认为不可能。 毕竟,人人都道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易昉则不一样,她立了战功,又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更得太后赞许过,以后有她扶持战北望,战北望的路子便可走得更稳一些,所以战家人自然同意这门亲事。 第3章 要和离 宝珠取来嫁妆单子,道:“这一年,您补贴出去的现银有六千多两,但商铺,房屋,庄园都没动过的,夫人生前存在钱庄里的存单,还有房契地契等全部都放在匣子里上了锁的。” “嗯!”宋惜惜看着单子,母亲当时给她的陪嫁是那样多啊,唯恐她在夫家吃苦受委屈,她心里一阵锐痛。 宝珠在一旁难过地问道:“姑娘,咱们能去哪里呢?难不成还还回侯府去么?要不咱们回梅山去。” 眼前闪过满府殷红血液,还有惨死的家人,她心底蓦地一痛,“去哪里都好,比留在这里强。” “您一走,便成全了他们。” 宋惜惜淡淡说:“那就成全了吧,我若不走,便是在他们的恩爱中磋磨一辈子,宝珠,侯府如今只我一人,我要好好活着,才能叫父母兄长他们在天之灵放心啊。” “姑娘!”宝珠哭得伤心,她是家生子,侯府遭屠,全部人葬身那一场屠杀中,包括她的家人。 如果离开将军府,她们还回侯府去吗?可侯府死了那么多人,每一处都叫人心碎。 “姑娘,再无别的办法了么?” 宋惜惜眸子沉沉,“有,我到御前以父兄之功逼陛下收回成命,若陛下不允,我便一头撞死在那金銮殿上。” 宝珠吓得急忙跪下,“姑娘万万不可啊!” 宋惜惜眉眼里透出冷锐,却是一笑,“你家姑娘有这么傻么?即便是到了金銮殿,我也只会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战北望娶易昉,是赐婚。 那么她和离,也要求一道旨意,她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而不是悄无声息,像是被人扫地出门。 镇北侯府的家底,可让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她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外头有人唤了一声,“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宝珠轻声道:“是老夫人身边的翠儿姑娘,怕是老夫人要说服您。” 宋惜惜敛色,起身道:“那就去吧。” 夕照如血,秋风瑟瑟。 将军府是先帝赐给战北望的祖父,将军府显赫过,但现在已经没落。 战家的儿郎们多半是在战场上打拼,入朝文官很少,加上战北望的父亲战纪在仕途不得意,二叔战罡也只是京兆府下的府丞,只有战北望和大哥战北卿在军中还算得力,但在打赢这场战事之前,也不过是四品将军。 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开住,依旧住在将军府。 毕竟分了家,只会更加走向衰败。 宋惜惜带着宝珠来到战老夫人的房中,老夫人瞧着气色确是好些了,半躺在床上,含笑地看着宋惜惜,“来了!” 房中还有战北望的大哥战北卿和他的夫人闵氏,三妹战少欢和其他庶出的子女也都在。 二房的二老夫人陆氏也陪坐在一旁,但是她神色冷淡,神色似有不屑。 “母亲,二婶,大伯,大嫂!”宋惜惜依旧按照以往的称呼见礼。 “惜惜,来!”老夫人让她坐在床前,亲厚地拉着她的手,欣慰地道:“现在北望回来了,你也有靠了,这一年实在是委屈了你,加上你娘家也出了这样的事,镇北侯府就你一个人了,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老夫人确也是个人精,把话说到了前头,你娘家没人了,就你一个,以后事事还要仰仗着战家的。 宋惜惜抽回了手,淡淡地说:“母亲今日见过易昉将军了?” 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见过了,是个粗鲁的性子,容貌和你也没得比。” 宋惜惜望着老夫人,“如此说来母亲不喜她,对吗?” 第4章 惜惜你素来懂事 老夫人笑容勉强,“喜欢不喜欢的,才见第一面,怎么就谈得上呢?不过,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了,是既定的事实,往后她和北望一同在军中立功,而你掌着将军府内宅,享受着他们拼回来的军功,这样多好啊。” “确实很好!”宋惜惜笑了一笑,“倒是委屈了易将军为妾。” 老夫人笑着说:“瞧你这傻孩子,陛下赐婚,怎么会为妾?加上她是朝廷的武将,是朝廷官员,哪里有官员当妾侍的?是平妻,无分大小的。” 宋惜惜道:“无大小之分?我朝有这个规矩吗?” 老夫人神色有些冷淡了,“惜惜,你素来懂事,既嫁入了战家,既当以战家为先,经兵部的审核,易昉此战立下的功劳比北望大,往后他们夫妻一心,加上有你掌家劳持内务,总有一日能像他祖父那样成为显赫一时的名将。” 宋惜惜神色冷淡,“他们夫妻一心,那就没我什么事啊。” 老夫人不悦,“怎么会没你什么事?你不是还掌着将军府的中馈么?” 宋惜惜道:“以前是因为大嫂身子不适,我暂时掌家,现在大嫂已经康复,往后当家的还是大嫂,府中的事我便不过问了,明日把账一对,交接了就行。” 大夫人闵氏一听,连忙说:“我不行,我身子还没好利索,再说这一年你掌家,大家都满意,就继续还由你管着吧。” 宋惜惜唇角讥讽,大家都满意,不就是因为她拿了银子出来贴补么? 她补贴的大部分是老夫人的医药费,丹神医的药很贵,而且不是寻常人请得来,一个月上百两的银子,这一年下来,光老夫人吃药的费用都花了千两银子。 至于府中其他开支,她偶尔也有贴补些,例如布匹绸缎,这主要是她侯府家的生意,一年四季送些过来给大家做些新衣裳,倒是也不心疼。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真心想和战北望过日子的,现在,她不能当冤大头。 她站起来说:“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交接一下,府中的事我往后就不管了。” “慢着!”老夫人急了,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惜惜,你这就不懂事了,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连这点都看不开,外人会说你心胸狭隘,善妒。” 或许是宋惜惜这一年太听话,性子也瞧着可欺,所以让他们有了错觉,只要对她稍加辞色,就会镇得住她的。 宋惜惜眉目淡然,一改往日的温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我不用管。” 老夫人气急了,喉咙里堵着痰,咳嗽了好一阵子,按照以往,宋惜惜该上前去给她抚拍后背了。 但是她站着不动,门外夕照淡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得不胜娇美,仿似画中人一般。 “二嫂,看你把母亲气得。”三妹战少欢上前来,少女的脸有些婴儿肥,气鼓鼓地瞪着宋惜惜,“这又没委屈你,你以为侯府还有往日显赫吗?你父兄母亲都没了,只剩下你一人,你还要矜持着你世家小姐的身份脾气,就不怕二哥休了你吗?” 宋惜惜看向这个小姑子,她身上一袭杏黄衣裳,还是入秋的时候叫人给她做的,如今穿着她的衣裳,问她的罪,倒真是懂事得很啊。 宋惜惜淡淡道:“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再跟我摆威风。” 战少欢气得脸颊生红,“这衣裳也不是我求着你给我做的,不要就不要,回头我就扔回去给你。” “好,还有你头上带的珠翠首饰,一并还了。”宋惜惜说完,一眼扫了全场,唯有二老夫人脸色是好看的,其他人一并沉着脸。 “没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了。”宋惜惜说完,大步出去。 第5章 进宫 战家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宋惜惜,这一次态度会这么强硬。 而且,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老夫人冷冷地说:“她总会听话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如今她已无娘家可依靠,除了留在战家别无他法,而且战家没有委屈她,她依旧是正妻。 翌日一早,宋惜惜带着宝珠回了镇北侯府。 满园萧瑟,落叶堆积。 不过半年无人打理,侯府院子里便长出了一人高的野草。 再踏入侯府,宋惜惜心如刀绞。 半年前惊闻家中遭人屠杀,她崩溃地跪在祖母和母亲的尸体前,她们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府中每一处都染了鲜血。 而侯府里设了祠堂,她宋家列祖列宗还有母亲的牌位都在祠堂里。 她和宝珠张罗着祭品,眼泪就没停过。 点了香,她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的牌位磕头,哭过的眸子眼神坚定,“父亲,母亲,您们若在天有灵,请原谅女儿即将要做的决定,不是女儿不愿嫁人生子过安稳生活,实是战北望非良人,不足以托付终身,但您们可放心,女儿和宝珠一定活得很好。” 宝珠也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拜祭之后,她们上了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正午,秋阳灼人,宋惜惜和宝珠就站在宫门前,像一尊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人出来宣她进去。 宝珠难过地说:“姑娘,陛下只怕不会见您,觉得您是来阻挠赐婚的,您昨晚没吃饭,今日也没吃早膳,身子还撑得住吗?要不奴婢跑去给您买点吃的?” “我不饿!”宋惜惜毫无饥饿的感觉,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就是和离,然后回家。 “您就别再跟自己怄气,饿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要不就算了吧?好歹您还是正妻,是战夫人,她就算是平妻也顶多算个妾,姑娘,要不咱忍了?” 宋惜惜眸色淡冷说:“宝珠,以后这样没志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宝珠叹气,眼底茫然无措,那能怎么办啊? 本以为等到将军回来,姑娘就能舒心些,没想到,却是这般局面。 御书房里,吴大伴禀了三回,“陛下,战夫人还在宫门外候着。” 肃清帝放下折子,揉揉眉心,“朕不能见她,旨意已经下了,朕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让她回去吧。” “禁军劝过了,她不走,就那样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挪过一步。” 肃清帝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的,“战北望以战功求赐,朕本也不愿,可若不应承了,他和易将军都下不来台,他们好歹是立了战功的。” 吴大伴说:“陛下,若论战功,镇北侯府和萧大将军的军功,无人可比。” 肃清帝想起了镇北侯宋怀安,当年他还是太子,初入军中,就是镇北侯带着他的,而他与宋惜惜,也是旧识,不过她那时还小,六七岁的娇娃娃,白瓷一样的肌肤,甚是可爱。 他这个皇帝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他知道武将的艰难,所以战北望以军功求赐婚,他犹豫一下最终答应。 除了皇弟北冥王,如今朝中再无得力的武将了,这一场与西京的战事,萧大将军的三少将军断了一臂,七少将军牺牲了,只不过这些都瞒下了。 可吴大伴说得对啊,若论军功,战北望和易昉是远远比不上镇北侯的。 “罢了,让她来吧,她若能同意这门亲事,她要什么,朕便给她什么,哪怕是诰命封号,朕都应了。” 吴大伴松了一口气,“陛下圣明!” 第6章 求一道和离旨意 宋惜惜跪在御书房里,低头垂下眸子。 肃清帝想起镇北侯府一门,如今只有她了,不禁心存了怜惜,“起来说话!” 宋惜惜双手交叠磕头拜下,“陛下,臣女今日求见,实在冒昧,但臣女也想求陛下恩典。” 肃清帝道:“宋惜惜,朕已下了旨意,不可能收回成命。” 宋惜惜轻轻摇头,“求陛下降旨,准许臣女与战将军和离。” 年轻的帝王一怔,“和离?你要和离?” 本以为她是来求他收回赐婚圣旨的,却没想到是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宋惜惜强忍泪水:“陛下,战将军与易将军以战功求了赐婚的旨意,今日是臣女父兄的忌日,臣女也想以他们的军功,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求陛下恩准!” 肃清帝眸色复杂,“惜惜,你知道和离之后,你要面对什么吗?” 惜惜这个称呼,从陛下嘴里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 以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偶尔会到侯府去找父亲,他总会寻到一些好玩的小礼物送给她。 后来她去了梅山跟师父学艺,便再没见过他了。 “知道!”宋惜惜绝美容颜露出一抹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但君子有成人之美,惜惜虽不是君子,也不想阻碍战将军和易将军,成为他们恩爱夫妻的一根刺。” “惜惜,镇北侯府已经没人了,你难道还回侯府去吗?你可想过将来怎么办?” 宋惜惜道:“臣女今日回府拜祭父兄,看到侯府已经丢荒了,臣女想回侯府住,再为父亲收养一个儿子,往后也不至于叫他们没了香火供奉。” 肃清帝本以为她是意气用事,没想竟是考虑得这么周全了。 “其实你是正妻,易昉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你实在没必要和离。” 宋惜惜抬头,含泪的眸子坚定,"陛下,那毫无意义,臣女不想这样蹉跎一生,侯府如今只臣女一人了,而父兄一生光明磊落,铁骨铮铮,臣女也不想将就苟且一生。" “朕知道,你也是心仪战北望的,你就舍得?” 心仪?谈不上,只不过她素来敬慕武将,加上母亲希望她嫁人生子过安稳日子,这才嫁了。 宋惜惜笑了,如绝地里开出的高岭之花,“他舍了我,我就舍得了他。” 她柔弱的面容下,却生出顽强的骨干,这让肃清帝有些震撼,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有些恍惚,记忆中的那个不知忧愁整日爱笑的小小少女,嫁了人,又马上要成为弃妇了。 和离,在世人眼中,却依旧是弃妇啊,尤其战北望是当众求的赐婚。 女子多艰难,她会尤其艰难些。 日后还如何议亲啊?家里连个人都没了。 念及此,再想起侯爷之功,战场上侯爷救过他,他也救过侯爷,战友之情使得他格外怜悯这个女孩儿。 肃清帝说:“朕准许了,你且回去吧,过几日,和离的旨意会下到将军府。” 宋惜惜松了一口气,拜下,“臣女谢主隆恩!” 肃清帝看着她,又想起了那六七岁的小娇娇,心头蓦地一软,“惜惜,往后若有人欺你,尽管进宫来找朕。” “臣女谢恩!”宋惜惜再一次拜下。 第7章 太后心疼 宋惜惜走后,吴大伴从外边疾步进来,“陛下,太后派人过来,请您得空去一趟。” 肃清帝叹气,“大概也是因为惜惜的事,让她着急担忧了,摆驾。” 寿康宫里的牡丹开了,富贵堂皇,国色天香。 还有那些爬在宫墙上的蔷薇,也开出了绝美的姿态。 太后端坐在正殿里的一张黄花梨木圆后背交椅上,身穿绛紫色外罩纱袍,发髻插着白玉扁方,一脸憔悴。 “儿臣参见母后!”肃清帝上前行礼。 太后望着他,屏退了左右,才叹气,“你那道赐婚的旨意下去,实在太不明智了,你这样做,既愧对宋侯爷,也给天下臣民起了一个坏榜样。” 太后声音渐渐严厉,“商国有律,朝中官员成亲五年内,不得纳妾,五年,已经是极短的日子,按哀家来说,除非是年过四十无所出,方可纳妾,如今陛下当众赐婚易昉为平妻,是给大家带了个头啊,如此女子还有活路吗?” “战北望大婚当日出征,他甚至都还没与惜惜洞房啊,夫婿便要娶平妻了,陛下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太后说完,泪水急簌簌落下,“可怜,他们就只一个女儿在世了,还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太后之所以会这么难过,是她和宋惜惜的母亲是手帕交,那女孩也是打小她看着长大的。 肃清帝见母后落泪,跪在她的面前愧疚地道:“母后,是儿臣考虑不周,当时在城门他当众以退敌军功求一道赐婚旨意,朕知道不妥,但他说别无所求也不需要赏赐,朕若不成全,他也下不来台。” 太后生气地道:“他下不来台,就要惜惜牺牲吗?宋家牺牲的人还不够多?这一年,她过得有多艰难你不知道吗?” 肃清帝也疼惜,却不得不道:“母后,战北望已经变了心,即便娶不了易昉过门,也不会真心待宋惜惜了,方才宋惜惜求到朕的面前,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朕准了。” 太后眉眼急剧一颤,“什么?这傻孩子,怎么就求和离了?和离之后她去哪里啊?” “她说回侯府,为她父亲收养一个儿子。” 太后连连叹息,“侯府还回得去吗?她是见过那满地都是亲人尸体的,在那个地方住,她就不怕夜夜噩梦?” 太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既然入宫了,怎么就不来见哀家,哀家可以给她做主,可以教她如何镇住易昉,犯不着和离啊,战北望既立下了军功,求个诰命,她可以风光富贵一辈子,为何要选一条这么艰难的路来走?” “母后,她心意已决,说不愿意被他们两人蹉跎一辈子,母后想啊,她心里若有战北望,日日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恩爱,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这话说到太后的痛处了。 她爱先帝,但先帝最爱的是淑贵妃,自然还有后来的宁妃,万贵妃等等。 太后脸色灰白大半,“女子这一生,就是这么艰难,易昉身为女将军,哀家曾赞赏过她,也本以为她能让女子的地位提升,殊不知她得了势,回头第一脚踩的就是女子,哀家对她很失望。” 肃清帝的脸色也不太好,对战北望与易昉深感失望,碍于他们刚平定边城,不好过多斥责,只能叫他进宫来敲打敲打。 第8章 宋惜惜你真虚伪 翌日,战北望奉旨进宫,本以为入宫便可见驾,毕竟如今他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殊不知却在御书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吴大伴才出来说:“战将军,陛下正忙着呢,说是叫您先回去,改日再宣您进宫。” 战北望一脸愕然,他在御书房外等了那么久,也没见大臣进出啊,可见陛下没有在与朝臣商议政事。 他问道:“吴公公,陛下原本传本将军来是有何事的?” 吴大伴含笑说:“大将军,奴才不知。” 战北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直闯进去问陛下,“烦请公公指点一下,是不是本将军哪里做错了呢?” 吴大伴还是笑着说:“大将军刚凯旋回来,只有功,没有过。” “那陛下……” 吴大伴躬身,“大将军请回吧。” 战北望还想再问,吴大伴已经转身上了石阶,他也只得怀揣不安地离开。 庆功宴上,陛下对他和易昉赞赏有加,怎么才隔了一日,便如此冷待呢? 他出到宫门牵马,却听得正阳门守宫门的禁军在窃窃私语,“昨日大将军夫人来了,如今大将军也进宫,会不会是赐婚的事,生了变故呢?” “别乱说,陛下当着官员和百姓面前说了恩准,怎么会再生变故?” 战北望眉目一沉,疾步走了回来,“昨日,我夫人进宫了?” 两名禁军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是的,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陛下才见了她。” 战北望昨日一整日都在易家,并不知道宋惜惜的行踪,却没想到她进宫了。 怪不得陛下今日态度与原先大相径庭,竟是她进宫求了陛下撤回赐婚旨意,好重的心机! 亏易昉昨天还净为她说好话,说她不甘也是正常,女子心肠本来就狭隘,怨不得她。 他策马直奔回府,落马后丢了马鞭给门房,便直奔文熙居去。 “宋惜惜!” 宝珠一听这咆哮的声音,吓得急忙跑过来拦在宋惜惜的面前,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宝珠!”宋惜惜缓声说:“退下吧。” 宝珠听了姑娘的话,退到姑娘身边去站着,却依旧警惕得像只小老虎。 战北望看向宋惜惜,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想到她进宫求陛下收回旨意,他对她的那点愧疚之心荡然无存。 他冰冷的眸光对上宋惜惜乌黑沉静的眸子“你在陛下跟前告状了,求陛下撤回赐婚旨意,对吗?” 宋惜惜摇头,“没有!” “没吗?” 他讽刺,俊美脸庞充满轻视,“敢做不敢当,可不是将门出身的女儿所为,宋惜惜,你真虚伪。” 宋惜惜望着面前这个愤怒的男人,她觉得很陌生,陌生到心底发寒。 她甚至怀疑这不是她认识的战北望,也或许她从不真正认识过他。 战北望见她不说话,道是她心虚,急得满眼生火,“你说话啊,你到底还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是不是答应了你,撤回旨意?” 宋惜惜垂下眸子,道:“陛下没答应,你们的婚事还是会如期举行的。” 第9章 丹神医不来了 战北望松了一口气,却依旧冷冷地说:“这是我以战功求来的,如果陛下真的撤回旨意,必定叫将士寒心,但陛下今日传召我去,却又不见我,估计是因为你告状说受了委屈,宋惜惜,我不与你计较,但我对你也真是仁至义尽了。” “希望你能安安分分地,不要再闹事,我与易昉成亲之后,也会让你有自己的孩子,你下半辈子也算有靠了。” 宋惜惜垂下眸子,淡淡吩咐道:“宝珠,送客!” 宝珠站出来,“将军请离开!” 战北望拂袖而去。 宋惜惜还没说什么,宝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嘀嗒地落个不停。 宋惜惜走过去哄道:“又怎么了?” “替姑娘委屈,姑娘不觉得委屈吗?”宝珠鼻音重重地问道。 宋惜惜笑着说:“委屈啊,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如想想以后,如何让咱们两人过得更好些,我宋家岂有软弱之辈?” 宝珠拿手绢擦了眼泪,嘴巴扁得像鸭子,“怎么人人都来欺负姑娘?您对将军府的人这么好。”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现在不重要。”宋惜惜笑着说,她其实一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带过来的嫁妆。 宝珠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因为在她心里,姑娘最重要。 “好了,别哭了,该干嘛干嘛去,日子总得要过的。”宋惜惜刮了她的脸颊一下,“去吧!” “姑娘,”宝珠努力地擦着眼泪,“那当初跟随您嫁过来的人,到时候您也要全部带走吗?” “他们的身契在我这里,我一旦离开,易昉不会善待他们,自然是跟着我走的好。”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叫梁嬷嬷和黄嬷嬷陪嫁过来,还有四名家丁和四名丫鬟。 因为这一年老夫人病重,她掌管将军府,所以陪嫁过来的人,都占着府中要职,一个是考虑到将军府人手不足,因为公爹和战北望的俸禄不高,也没做什么营生维持家计,所以府中没能养着这么多人。 第二个呢,也考虑到她用自己的人能少些心力,免得还要立威才能管得贴服,老夫人身子不好,她也可以多抽时间去照顾。 至于她陪嫁过来的嫁妆,也补贴了不少,婆母的病吃的药很贵,府中难以维持。 但好在用的只是商铺利润和房子租金,还有些地里田里庄园的部分收成。 第二天,宋惜惜如往日一般过去照顾老夫人。 但今日过来,只因为丹神医来了。 老夫人见她来,道是她想通了,便也欣慰,“一会儿易昉也要来,你们见个面,以后就是姐妹了,要和睦共处。” 宋惜惜不回答,只在一旁等着丹神医,等他开了方子,宋惜惜道:“丹伯父,我送您出去。” “嗯,我也恰好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丹神医叫童子拿了药箱,也不跟老夫人说一句,便与宋惜惜一同出去。 走在回廊里,丹神医说:“傻姑娘,这家人没个好心肠,不值得你对他们这么好,往后你不必再派人去请我,我不会再来。” 宋惜惜说:“丹伯父,我知道了,以后我不派人去请您,我已经打算和离了。” 丹神医这才笑了起来,“好姑娘,这才是宋家女儿该有的决断,我不缺他们家这点银子,昔日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给她治病。” 丹神医阅人无数,那老夫人一看就是个贪心的。 第10章 还要我帮你们养孩子 送走丹神医之后,宋惜惜便回了文熙居,过了半个时辰,战北望却带着易昉到文熙居来找她。 她正在小书房里整理这个月府中的账册,看到他们进来,她的眸光定在了他们十指交缠的双手。 小巧的金兽香炉里燃着让人安宁的沉香,她静静地呼吸一口气,也好,直接说开吧。 她让宝珠出去之后,说:“二位请坐!” 易昉换回了女装,绯色百褶裙上绣着金蝴蝶,她坐下,裙裾垂下,那蝴蝶也仿佛静止了。 易昉不算漂亮,但英气十足。 “宋氏!”她先开口,直视宋惜惜,她在军中浸过,杀过敌,自认为一身威严可逼得宋惜惜不敢直视,但是宋惜惜一双眉目澄明,并未有半点回避,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将军有话请说!”宋惜惜道。 “听说你想见我,我来了,我只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与我和平共处。”易昉开口便是咄咄逼人,态度强硬,“我希望你说真话,而不是在我面前做戏,楚楚可怜那一套对男人有用,对我无用。” 宋惜惜看着她,“太后曾说易昉将军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不如请易昉将军回我一句,我除了与你和平共处,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易昉严厉说:“你不用扯别的话题,你有没有别的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宋惜惜竟是笑了,这一笑绝美无双,叫易昉心里头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不舒服。 宋惜惜看着他们,“当然愿意和你和平共处。” 和离之后,他们就再无瓜葛,也无仇恨,她愿意和平共处,不过,没有和平共处的机会罢了。 易昉不悦,“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你说真心话还是撒谎,我看得出来,否则你也不用进宫去求陛下收回旨意,但陛下怎么会听你的?你以为你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把陛下都迷惑住吗?” 宋惜惜眸色一冷,“易将军,慎言!” 宋惜惜这忽然板起脸来,倒是叫易昉怔了怔。 宋惜惜清丽绝世的面容上,充满厉色,“不是人人都有将军这种驰骋沙场的勇气与本事,非将军这般的人,难道就都是惺惺作态的?” 她看向战北望,声音不高不低,“至于你,当日你登门求娶,与我母亲承诺往后只我一人,不会纳妾,如今是你失信于我,别弄得我阻碍了你们似的。” 易昉呵呵了一句,瞧着战北望,“原来你还跟她这样说过啊?如此说来,倒是我横在你们夫妻之间,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战北望执着她的手,看向宋惜惜,有些发恼了,“我那日与你说过,当时我不知什么是爱情,直到我遇到了易昉才知,我亲许诺言做不到确实是不对,可如今我心里就只有易昉,而且我们也没想过伤害你,你依旧是战夫人,以后我们两人在军中的日子多,我和易昉所生的孩儿,也可由你来抚养,如此也可巩固你的地位。” 宋惜惜面容微变,“你说什么?我以后还要帮你们养孩儿?” 战北望说:“你若想有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我可以与你生一子或者一女,但自此之后……” 他自知这样的话有些伤人,但是心上人在面前,他咬咬牙便说了,“你怀上之后,你我便不再同房。” 宋惜惜看向易昉,问道:“你呢?你也同意这样?” 第11章 请别糟践我家姑娘 易昉心头虽是有些泛酸,但却说:“我并非善妒爱拈酸吃醋的人,而且为你着想的话,你有自己的孩儿,下半辈子也有靠了,至于你有孕之后,他去不去你的房中,这我管不着。”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已经有些生气了。 战北望连忙保证,“放心,她如果怀上,我此生便再不碰她。” “不用保证,我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易昉扭了脸去,眉眼里尽是不悦。 宋惜惜看着眼前两人,只觉得无比的荒诞,她站起来看着易昉,厉声说:“女子在世已是十分艰难,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糟践女子?你自己也是女人,不能因为你上了战场杀过敌,便可这般轻贱女子,难道我宋惜惜在你们眼中,就只有靠着战家的子嗣才能活下去吗?我这辈子就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没有自己想过的人生,我就非得要给你们当陪衬,在这内院后宅里苟活一生?你们拿我宋惜惜当什么人了?” 易昉一怔,随即皱眉,“你这样说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宋惜惜冷声道:“和离吧,别的话都不要说了,撕破脸都不体面。” “和离?你只怕不是在威胁吧?”易昉冷笑,“但我岂是随意能被你威胁的?你且尽管闹,闹大了,损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她知道的,京中贵妇最惜名声,像宋惜惜这样的侯爵府邸出来的千金会更重视。 战北望也道:“惜惜,我不会与你和离,我们这样说是为你好。” “不必!”宋惜惜敛了神色,自有一股威严,“你不过是怕被人说你寡情薄意,见异思迁,你们事事都为了自己,却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岂不虚伪叫人听着恶心?” 战北望神色一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易昉却冷笑摇头,“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到现在还要矜持着所谓贵家小姐的颜面,矫情得很,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个明明白白的,殊不知你心思这么重,胡乱揣测,倒像是我们要谋算你什么似的,只不过为你着想,和离之后你等同弃妇,在外的日子一定没有在将军府好过,又何必赌着这口气,与自己过不去呢?既然我的好意你不领情,我也不说了,随便你怎么做吧,我易昉是钟情他,没什么好遮掩的,坦坦荡荡,有人说有人骂,我都认了。” 宋惜惜道:“既然你不怕外人非议,就没有必要来此一趟。” 易昉往前一步立于她的面前,冷冷说:“我只怕有些人借着和离的名义,却在外人面前装可怜,阻挠我与北望的婚事,我们用自己的战功换取的婚事,容不得你来破坏。” 宋惜惜摇头,只觉得可笑,“你们走吧,这样的谈话实在没有意思,你们是为国立功的将军,我实不愿对你们口出恶言。” 她父兄都是武将,都牺牲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武将在她心里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她不想再与他们纠缠,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宝珠,送客!”她唤了一声,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冰冷。 宝珠在外边早就听不下去了,姑娘一叫她,她立刻进来,冷冷地道:“两位将军,你们彼此钟情是你们的事,请别来糟践我家姑娘,也别拿战功来压我们家姑娘。” “大胆!”易昉怒喝,“一个卑贱丫鬟,也敢对本将军大放厥词?” 第12章 她的付出无人在意 宝珠心疼自家姑娘被这样欺负,有些话姑娘顾着修养不说,但她一个粗鄙的婢子,她不怕,她红着眼眶,“我一个卑贱丫鬟,尚知礼义廉耻,你身为朝廷的女将军,却在战场与别人的夫婿勾搭不清,如今还仗着军功欺负我家姑娘……”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宝珠的脸上。 战北望怒打宝珠一巴掌,再冷冷地盯着宋惜惜,“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鬟?没大没小。” 宋惜惜疾步起身跑过去,先扶着宝珠,见她脸颊瞬间便肿得厉害,可见战北望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回头眸色顿时冷锐起来,甩手一巴掌便打在了战北望的脸上,“我的人,也容得你随意打骂?” 战北望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一个丫鬟,动手打他巴掌,男人的脸,岂是妇人可以随便打的?尤其是当着易昉的面。 但他不可能打回去,只冷冷地瞪了宋惜惜一眼,带着易昉离开。 宋惜惜抚摸她的脸颊,“疼吗?” “不疼。”宝珠没哭,反而是笑着,“好在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将军府了。” “陛下说圣旨几日之后便到,也不知道是哪一日。”宋惜惜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当战北望说与她说陛下赐婚的时候,她想见易昉一面,是因为当初对易昉颇有好感,毕竟她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觉得她不可能愿意与人分享一个丈夫。 但今日见了,也听了她那些话,真是幻灭啊。 她对易昉将军,实在失望得很。 他们的婚事定在十月,如今已经八月中了,一定会抓紧筹办,但府中能出面筹办婚事的人,除了她,就只有二房的婶母二老夫人。 所以,她一定要绝了战家人想让她出面筹办婚事的念头。 婚事最终是交给了二老夫人去办,但二老夫人对战北望这样的薄情寡义十分厌恶,不过是碍于亲族情分,加上长嫂确实病着,不得不接过来办。 下聘前夜,二婶叫来他与全家人一同商议,老夫人非得叫宋惜惜也出来,宋惜惜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也想听听他们到底有多厚颜无耻。 战北望的父亲战纪,二叔战罡也都在,战北望的弟弟与妹妹皆也是在场的。 提亲的时候对方开出的聘礼聘金,都列了一份单子,单子上一些基础的东西,二婶也都备下了。 现在就是聘礼聘金这部分,二婶定夺不了,才叫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的。 战纪看过聘礼单子的,当时他就说不可能拿得出来,一年前娶惜惜的时候,宋夫人说战老夫人要常年吃药,家底实在不算丰厚,所以就没多要,只拿了五百两的聘金和一些普通的首饰作为聘礼。 倒是陪嫁过来的,又是房屋又是庄园又是商铺,光白银都陪嫁了十万两,其中家具锦缎被褥更是一个屋中都堆不下。 这一年,也是惜惜用嫁妆帮衬着,才能请丹神医登门,吃他开的药丸维持着。 否则的话,怕是在战北望出征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第13章 借钱娶妾 战北望见大家为难,便取了礼单过来看,看完之后他问二婶,“这有什么问题?一万两聘金,金镯子两对,羊脂玉镯子两对,赤金头面两副,锦缎五十匹,也就这么些啊,其他零碎的不多。” “不多?”二老夫人冷笑一声,“可惜如今府中账上,连一千两的现银都取不出来。” 战北望诧异,“怎么会?谁管的账啊?是不是亏空了?” “我管的账!”宋惜惜淡淡地说。 “你管的账?那银子呢?”战北望问道。 “是啊,银子呢?”二老夫人冷笑着,“你以为我们将军府是什么世家大族吗?这座将军府,是因为你祖父当初官拜总兵,先帝赐下的,你父亲和你叔父每年的俸银加禄米,超不过两千两,而你,一个四品宣武将军,多得过你爹去吗?” “那祖父留下的产业,多多少少,总还是有些收益的吧?”战北望道。 二老夫人道:“多多少少,能维持得了这么大的府邸开销?光你母亲每日吃的药便要三两银子一副,三天服用一粒药丸,五两银子一颗,这些都是惜惜掏自己的陪嫁银子养着的。” 战北望哪里肯信?他觉得二婶是帮着宋惜惜刁难他。 他失望地把礼单放下,“说白了,你们就是不想拿这笔银子罢了,既然如此,聘礼和聘金我来想办法,我立了战功,陛下会有赏金的。” 二老夫人说:“你的战功,不是用来求娶易昉了吗?既然你们情投意合,又何必在意聘金的事?去跟她商量商量,少要点就是了。”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之后,道:“到底是陛下赐婚的,不可这般轻慢了人家,这银子咱们家不是拿不出来。” 她看向宋惜惜,笑着伸手招呼她过来,“惜惜,这笔银子你先拿出来,等我们宽裕些了,再补回去给你,如何?” 战少欢嗤笑一声,说:“母亲,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补回去呢?想必嫂嫂是个贤惠大方的,这一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她肯定舍得拿出来。” “少欢,不能这样跟你嫂嫂说话,她这一年为我们将军府已经付出许多,你们都要念着她的好。”老夫人故作发怒斥责女儿,又口口声声说让大家记着宋惜惜的好。 顿了顿,她看向宋惜惜,“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惜惜啊,母亲知道是委屈了你,等易昉进门之后,你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你才是正室夫人。” 众人都看向宋惜惜,连战北望都看了过来。 昨日被宋惜惜打了一巴掌,他现在还有些别扭,所以拉不下脸来问她。 宋惜惜没说话,二老夫人道:“除了聘金,还有这些赤金头面啊,首饰的,也一并叫惜惜出了么?” 老夫人温和地道:“自然,也不在乎这点了,惜惜,对吗?” 二老夫人看向宋惜惜,微微地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 宋惜惜知道二婶是为她好,提醒她呢,不过,她本身也不会答应,所以她缓缓地摇头,“这银子我来掏不合适,将军府娶亲,该由将军府来出银子。” 老夫人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惜惜,你这样就不懂事了,还分什么你我,都是一家人,再说这不是跟你借吗?日后宽松了,自然会还给你。” 宋惜惜看向战北望,“将军觉得呢?” 但凡要点脸,也不可能说得出让她用自己的嫁妆给他娶平妻的聘金吧? 战北望也觉得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用她的嫁妆,正欲开口的时候,老夫人便连忙道:“惜惜,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你到底是他的妻子,他的事也是你的事,夫妻一体嘛。” 宋惜惜温和地说:“母亲说得有道理,那将军说句话吧,如果问我借,我是愿意借的。” 第14章 你想害死我母亲吗 老夫人一滞,借? 不过她方才也是说借的,等宽裕了便还她,宋惜惜这样说倒是叫她无法反驳。 只是,心里却埋怨宋惜惜不懂事,竟跟自己夫君计较,她娘家的人都死绝了,银子不花在将军府,花哪里去? 战北望摇头,“我自己去想办法,不用借你的。”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宋惜惜,宋惜惜福了个身,“若没别的事,我也先回去了。” “惜惜留下!”老夫人脸色沉了沉,这会儿怒气上来,也不咳嗽也不虚弱了,毕竟,昨天还吃了一粒丹神医的药。 宋惜惜看着她,“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进宫求过陛下,你这样做实是不智,易昉嫁进来,以后立下功劳,光耀的是我们将军府的门第,你也因此获益,来日功劳积攥多了,给你封个诰命,也是你的福气。” 宋惜惜没反驳,“您说得对。” 老夫人见她又像以前那样温顺了,便满意地继续说:“一万两银子,对你来说也不多,再加上些头面首饰的,估计也就是二三千两能拿下,这银子你出了吧。” 宋惜惜点头,“可以的。” 老夫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想来之前就是闹闹小脾气,便笑着说:“还是惜惜懂事啊,放心,以后北望如果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二老夫人在一旁急赤白脸的,她怎么那么傻?哪里有用自己的陪嫁给夫婿纳妾的道理?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宋惜惜却看着二老夫人问道:“那么就是说聘金和聘礼加起来是一万三千两左右,那么酒席呢?酒席要多少?” 二老夫人没好气地道:“酒席以及旁的加起来也要个几千两,你也要出了么?” 她自己痴傻,那就让她痴傻吧。 宋惜惜微笑着说:“可以的,回头叫将军给我打一张欠条,我把便银子送到。” 全场除了二房那边的人,全部都黑了脸。 老夫人气道:“荒谬,哪里有相公跟妻子拿银子,还要打欠条的?” 宋惜惜微怔,“不打欠条,怎算得是借?母亲,您方才不是说借的么?借银打欠条,那是天经地义,不打欠条才是荒谬吧?” “至于说,”宋惜惜站着不卑不亢地道:“没有相公跟妻子拿银子是要打欠条的道理,也没有夫君娶妾,要用原配的嫁妆给聘金的道理啊,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只怕会让将军面上无光,将军府也会沦为笑柄,我也是为将军府的名声着想呢,母亲认为对吗?” 老夫人气得脸都黑了,“我才夸了你懂事……” “为将军府名声着想,不也是懂事么?”宋惜惜笑着,微微地弯腰给她拍了拍后背,“母亲别动怒,昨日刚服了药,这药力也只能维持五天,五天之后,丹神医就不再登门给您治病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转了头去看着她,“你竟然这么恶毒?让丹神医不再给我治病?” 战少欢推了宋惜惜一把,怒道:“宋惜惜,你不让丹神医给母亲治病,你是要害死我母亲吗?” 宋惜惜拂袖,战少欢只觉得一股凌厉之气直袭而来,把她逼得踉跄退后两步,扶住了椅背才勉强站稳。 她有些吃惊,这宋惜惜力气怎那么大? 宋惜惜淡冷说:“小姑慎言,是丹神医昨天自己说了不会再来,你们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到底是他自己不来的,还是我叫他不来的。” 说完,转身出去。 第15章 姑娘要打架吗 老夫人不信丹神医会不来,毕竟昨天还来送药,且对她的病情叮嘱了一番,当即派人去药王堂去请丹神医,结果丹神医连面都没露,只叫坐堂大夫回了一句话。 这句话管家一字不漏地告知了老夫人,差点没把老夫人气死。 坐堂大夫转告丹神医的原话是:“以后不必来请,将军府所作所为,让人寒心,替这样德行有亏的人治病,会折我的寿,我不想早死。” 老夫人怒道:“一定是她让丹神医不来给我治病的,没想到她的心这么黑啊,当初娶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多贤惠温婉,这一年也没看出她是这样黑心肠的人,她这是要害死我,没有丹神医的药,那就是要我的命。” 战纪在一旁没做声,显然心里是不高兴的,觉得这个儿媳妇没以前听话,本以为闹闹小脾气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次是断了夫人的药,这样闹就太过了。 他吩咐自己的小儿子战北森,“去找你兄长回来,让他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他媳妇消停些,再这样闹下去,你母亲的命也要被闹没了。” “是!”站北森飞快地就往外跑,亏他以前还觉得嫂嫂不错,想不到她这么狠毒。 战少欢则怒气冲冲地直奔文熙居去,结果连文熙居的门都进不去。 战少欢站在门口,粉脸含霜,怒骂道:“宋惜惜,你给我滚出来!” “怪不得我二哥会喜欢易昉,易昉就不像你这样玩阴招,活该你被二哥嫌弃。” “宋惜惜,你以为躲起来就行了?这里是将军府,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你敢谋害婆母,你不得好死。” 文熙居里,传出宝珠的声音,“三小姐,你那日不是说要把东西还回来吗?那就先拿回来再说话。” 战少欢冷道:“凭什么?那都是她送给我的,哪里有送出去却要人还的道理?” 她本来是想还的,结果回去一看竟很多首饰衣裳都是二嫂送的,还了回去之后,自己就没几件见得人的首饰,衣裳更也没几件好的了,以后出门要穿得简朴寒酸,她才不要呢,自然就不想还了。 宝珠声音不徐不疾,“那也没有收了人家的礼,回过头来骂人家的道理。” 战少欢一时语塞,但随即怒道:“让她等着,我二哥回来定休了她。”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宝珠也气呼呼地回屋去,“一群贪得无厌的人,还是姑娘说得对,待哪里都比待这里好,陛下和离的旨意怎么还没下来呢?” 宋惜惜笑了一笑,一跃而起,从柜顶里取下一个箱子,再跃下。 打开箱子,是一条放置了很久的红鞭。 这鞭是她下山的时候师父送给她的,自从嫁入战家,她就没再用过这鞭子了,除了每日的运气周天之外,基本也不怎么练武了。 “姑娘,要和谁打架了吗?”宝珠当年是陪着她上梅山的,在梅山几年,也是宝珠伺候她,知道她的武功修为有多高。 “不是,只是拿出来看看。”宋惜惜抚摸着红鞭,如今守孝,便要动手也不用这鞭子了,“等我们离开战家之后,回府修缮修缮,便去梅山探望师父。” “好啊。”宝珠眉开眼笑,回梅山好啊,大家对姑娘都很好,拿她当宝贝似地看待。 宋惜惜把红鞭放回箱子里,但没把箱子放回柜顶,这是要带走的,自然就没必要放上去了。 “母亲应该不会怪我不孝,毕竟我嫁了,是他负了我。”宋惜惜轻声道。 宝珠红了眼眶,“夫人若知,只会恼将军府的人,不会怪你。” 宋惜惜微微叹息,“嫁人生子,终究不是宋家女该有的宿命。” 宝珠吸吸鼻子,“是他们不懂姑娘的好,若论战策武功,易昉比姑娘半分都比不上,是大将军和夫人不舍您上战场,否则的话,怎有她易昉什么事?” 宋惜惜笑了,“在你心里,我总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那是!”宝珠抬起头,鼻尖都红了。 第16章 你卑鄙的手段 战北望在外面转了一圈,找相熟的朋友借银子。 但借到手的只有一千两,距离聘金聘礼酒席所需要的一万多两,还差好多。 自然,他若拉得下脸,找勋贵家族去借,借个两三万也不是问题,毕竟他初立功归来,正是朝中新贵,谁都上赶着巴结他。 可他拉不下脸啊。 借银子本来就尴尬敏感,他怎愿意丢脸?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不如找宋惜惜借,在她面前丢人,总好过在别人面前丢人。 正回府的路上,见三弟迎面策马而来,没等他问,战北森便说:“二哥,你快些回府去,母亲快要被二嫂气死了。” 听得又是宋惜惜,他厌烦地道:“她又怎么了?” 战北森说:“她叫丹神医以后不给母亲治病。” 战北望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原来竟是母亲治病的事,“京中大夫这么多,丹神医不来,便找别的大夫,不行的话我便去请太医。” 不过,由此可见宋惜惜的人品有多差,竟从母亲的病入手,这些阴招手段,她可真是精通啊。 她真的不如易昉,易昉从来都是坦荡荡,不会背地里耍阴招的。 战北森听他这样说,急道:“没用,你刚出征没多久母亲就病发了,当时二嫂是请过太医的,请了好几位太医都没能缓解母亲的病情,反而越发严重,后来是请得丹神医来,吃了名贵的药丸,这才护住了性命,日渐转好的。” 战北望一听,顿时满眼怒色,“好啊,她是想用母亲的性命来逼我。” 战北森连连点头,“就是,她自己进宫求陛下,陛下没同意撤回赐婚旨意,她便用这法子来逼你放弃娶易昉将军进门,这女人实在太歹毒了。” 战北望当即策马回府,直奔文熙居去。 作为将军,他武功自然高强,文熙居的大门阻挡不了他,他一脚便踹开了大门直奔而入。 宋惜惜正吃着莲子羹,莲子是宝珠自己去采的,正新鲜,给她做了一碗清心去火。 战北望一手扫落她面前的莲子羹,白瓷素碗哐当落地。 “宋惜惜!”战北望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要闹成什么样子?” “宝珠!”宋惜惜神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碗,还有精心熬的莲子羹,觉得浪费了宝珠的心血,“把碎碗打扫出去,我与将军说几句话,你不用进来。” 宝珠拿来扫帚,把碎碗和莲子羹扫了出去,便出去了。 宋惜惜抬起头看着怒目焚烧的战北望,“丹神医的事?” 战北望厉声道:“你还有脸问?” 宋惜惜笑了,容颜绝美夺目,“我为什么会没脸问?倒是丹神医不去给你母亲治病,该你们检讨检讨自己是不是没脸。” 战北望冷冷地道:“装什么?是你不让丹神医来给母亲治病的,你想以此作为手段要挟我不娶易昉,卑鄙。” “宋惜惜,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娶易昉,也不会待你半分好,你让我觉得厌恶,恶心。” “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擅弄心机,心肠恶毒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娶你过门,我真后悔,我当初是瞎了眼。” 宋惜惜仰头问他,“那你为何不休妻?” 战北望不防她忽然会说出这一句,“什么?” 宋惜惜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何不休了我?你既深爱易昉,想与她厮守,那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又那般叫你讨厌,你为什么不休妻?” “我……”战北望怔了怔,休妻,他自然不会这样做的。 宋惜惜往前一步,绝美面容尽是嘲讽,“是没休我的理由吗?我告诉你,有,我善妒,我不孝顺,我无所出,我心思恶毒,我长舌多话顶撞翁姑,哪一条都可以休了我。” 第17章 可以借的 战北望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是真心想求去,还是又以此胁迫?但他绝不会休妻,一旦休妻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和易昉淹死。 而且,军中的人也会以他们为耻,他们人人都尊宋侯爷为英雄名将,他不能失了军心。 “宋惜惜,我不会休你。”他厌烦又苦恼,“我也不会薄待你,只是希望你别闹这么多出这么多事端,尤其你这一次以母亲的病来要挟我,你不觉得自己太恶毒了吗?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撒气,别折腾母亲,你这是不孝,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宋惜惜面容寒冷,“是你不会休我,还是不敢休我?休了我对你百害无一利,既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薄情寡义,更害怕失去我父亲麾下旧部对你的支持,你既想要你的爱情,又想要前程,天下间没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我侯府如今是没人了,但是也不一定要依靠你们将军府才能活下去,你小瞧了我,也高看了你自己。” 战北望被她说中心思,恼羞成怒,“别的废话也不必说了,赐婚乃是圣上定的,我一定会娶易昉过门,至于别的条件,你尽管提,我都答应你。” “没有条件,我不需要。”宋惜惜立于她的身前,傲骨铮铮,眼底也无泪水流淌,眼底的一颗美人痣越发殷红,趁得她面容胜雪绝色无比。 战北望恼怒得很,也觉得心烦无比,“说真的,宋惜惜,我以为这门亲事你会欣然接受,你父兄都是武将,我以为你不会为难易昉。” “呵呵!”宋惜惜讽刺一笑,“我丈夫要娶别的女子,还要我欣然接受?你把我想得太大方了,战北望,就这样吧。” 战北望见她油盐不进,不禁发了恨,“好,既然你这般绝情,我便到御前找陛下说说理,陛下的赐婚你故意刁难,实是抗旨不遵,你就等着陛下降旨申饬吧。” 宋惜惜道:“笑话,我一介女流,又不曾入朝为官,陛下如何申饬我?你倒不如去找太后,就说我不同意易昉进门,太后不是素来欣赏易昉吗?尽管去找太后告状去。” 别以为我不敢,你断了母亲的医药,便是大不孝,我自然可以请太后降罪于你。 “慢走不送!”宋惜惜一点都不在乎。 “你不要后悔!” 战北望看着她那张冰冷的脸,狠声撂话便拂袖而去。 “将军还是把聘金的事解决了吧?需要我借银子给你吗?” 宋惜惜嘲讽的话从身后传来,战北望脚步一凝,随即大步而去。 他确有想过问她借,但经过这一事,他宁可去找易昉商量减少些聘金,也绝对不会问她开口。 宝珠从门口探脑袋,“姑娘,他真的问你借,你真借啊?” 宋惜惜揉揉腮帮子,说话太多,嘴巴好累。 揉了一会儿,才回答宝珠的问题,“借啊,他拉得下这个脸,我倒是可以借给他的,就按照外头的利钱算,到期本息归还。” “就不怕他不还吗?” “不还?那就日日找人上门催债啊。”宋惜惜瞧着扫去了门角的莲子羹,可怜兮兮地道:“宝珠,可还有莲子羹,我想喝。” “有啊,熬了一大锅,还有燕窝,你要吃哪个?” 宋惜惜顿时开心起来,“都来一碗,你也吃,剩下的给嬷嬷他们送去吧,对了,他们也都收拾好东西了吧?” “都收拾好了,只等圣旨一下,咱们便卷铺盖走人。”宝珠彻底摆脱了前几日的郁闷,开心了起来。 “嗯,彻底闹掰了,就等圣旨下来了,不过,估计战北望会去找易家商量少要点聘金,易昉大方肯定会同意,毕竟,她和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嘛。” 第18章 将军府怎会这样穷 “呸!”宝珠表示鄙视,“一万两聘金,真拿将军府当豪门啊,姑娘您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夫人只收了一千几百两,真亏。” 宋惜惜可怜兮兮,“是啊,我卖便宜了。” 宝珠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就落了,姑娘嫁过来是多委屈啊,夫人当初也真是图战北望重承诺,说什么一辈子都不纳妾,却是骗人的鬼话,害了姑娘一辈子。 她抹着眼泪下去端了莲子羹和燕窝上来,也叫其他妈妈们过来吃。 陛下赐和离的事,如今还是保密的,当然,娘家带过来的人个个可靠,忠心耿耿,他们知道不要紧的,毕竟也是要早做准备的。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陛下没有下旨准许他们和离,被休与和离,分别很大。 女子被休弃,是拿不回嫁妆的。 按说,就是一道圣旨的事,为何要拖这么多天呢?陛下莫非还想等到他们成亲之后,才下这道和离的旨意? 那可真是折磨人啊,她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晚些,她叫了大嫂闵氏过来对账交接,本就该交接了,但这几日一件一件事,叫人心烦,所以就耽误了。 闵氏是真不愿意接这烂摊子。 她其实也很同情宋惜惜,可是,她夫婿说了,易昉嫁进将军府,对将军府大有裨益,因为西京之所以能投降,主要的功臣是易昉。 兵部那边,可都记着呢。 只不过他们的功劳用来求了赐婚,所以陛下才没有另外安排,但陛下如今要培养年轻武将,战家算上易昉,那就算是一门三杰,陛下怎么也会恩重些的,更不要说还有宋惜惜这位侯府嫡女。 她的娘家,可是为朝廷为商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除非北冥王收复南疆,否则战功无人能比。 “大嫂!”宋惜惜把账本递给她,“这就是如今将军府账上的银子,至于每年的佃租地租,也都有明细,今年收入的全部都花光了,账上的这九百两是我先借给公中的,我如今收回,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收回?那账上岂不是一文钱都没有?”闵氏惊愕地道。 宋惜惜道:“各家贴补些出来,也是可以度过难关的,而且,公爹和大哥还有战北望的俸禄,也是按月发放,省一省,这日子总是过得去的。” “这么大的将军府,怎么就会穷成这样的?”闵氏很不理解,当然她也不是怀疑宋惜惜,在宋惜惜进门之前,将军府已经是捉襟见肘,削减了不少的下人,是宋惜惜嫁进来,带了许多仆从护卫,加上这部分的开销全是她出,婆母吃药也是她出,这才维系得住。 “不知道呢。”宋惜惜说。 她当然知道,一个是因为老夫人的病,总是常年求医,吃的也都是名贵药材。 第二个,是生意经营不善,便没有想法子继续做,而是买了一些铺子出去,得来的钱也挥霍了一阵子,便也没了。 剩下的的来源,便是两家店铺的租金和一些田租,还有公爹,二叔,大哥,战北望他们四个人的俸银。 如果不是有先帝赐的将军府,他们估计连房子都买不起。 京中买不起房子的官员一抓一大把,就连吏部侍郎也是去年才买的房子,听闻还借了银子,才买得起一间三进三出的房子,算是相对体面了。 “惜惜,我实在不能管这笔账,还是你管吧。”闵氏头痛得很,叫各家拿银子出来贴补公中,哪里是件容易的事? 宋惜惜笑着说:“无妨,大嫂先管一阵子,等易昉将军进门,你再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中馈交给易昉将军就好。” 闵氏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宋惜惜以前是好说话的,但现在一字一句都是看似温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第19章 卖产业 把掌家之权交出去之后,宋惜惜便闭门不出了。 除了她娘家带过来的人,她一个都不见,连吃饭都是在文熙居的小厨房里做,梁嬷嬷和黄嬷嬷亲自去买的菜,亲自下厨。 宋惜惜把人全部召回来之后,整个将军府便乱成一团了。 闵氏只能临时叫管家把能干事的人提拔上来,顶了黄嬷嬷她们的空缺,然后还按照往日的章程去办。 但是,如今要办婚事,人手定然是不足的,而宋惜惜嫁进来之后买的人,又被黄嬷嬷她们送走,如今各屋里伺候的人手都不够。 闵氏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气得扶住额头,“真没想到她是这样不懂事的,我真是瞎了眼,往日待她还这般好,没叫她站过一日的规矩。” 闵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没有觉得不公平。 她入门的时候是站过规矩的,但是她和宋惜惜不一样,宋惜惜是带着家财嫁进来,进来掌家伺候婆母,样样亲力亲为。 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只犯愁地道:“母亲,如今银钱本就短缺,哪里还有余钱去买婢女小厮?” 老夫人气归气,但还想从宋惜惜手中榨出银子来,她左思右想,也毫无办法,道:“你去叫二房那边的人去跟她说,二房那边与她关系还不错。” 闵氏道:“问过二婶了,二婶说她拉不下这脸,而且,聘金她也还在想办法呢。” 老夫人问道:“那她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她说唯一的办法便是把铺子都卖了。” “卖铺子?”老夫人皱起眉头,前几年艰难,已经一直变卖产业,如今手头的产业没两间了。 想了想,她下了决心,“那就卖吧,卖了以后再买回来,北望和易昉还会继续立军功的。” 军功能换的赏赐可多了,镇北侯府不就是靠着军功累积这泼天富贵吗? 北望和易昉还年轻,而且又立下这样的大军功回来,以后陛下定然重用。 她纵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自从宋惜惜父兄战死之后,朝中难觅年轻大将,而北冥王在南疆战场上已经打了两年多,也不知道是否能回来。 所以,陛下必定会重用北望和易昉,富贵荣耀也指日可待。 “那儿媳便找人去卖了。”闵氏告退而出。 将军府卖产业的事,是黄嬷嬷说给宋惜惜听的。 宋惜惜伏案写字,一手簪花小楷练得很不错,她听了黄嬷嬷的话,抬起头来,“嗯,这确实是他们眼下唯一的办法。” “以前公中没钱,让您把陪嫁的银子拿出来补贴,怎不见说卖铺子?”黄嬷嬷气道。 “那怎能一样?”宋惜惜笑了起来,“她还等着易昉进门,和战北望夫妻一心,在军中再立奇功,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宝珠扇着小泥炉,哼了一声,“当初姑娘拿嫁妆出来补贴,是想着将军立功回来,陛下定有赏赐,便可把嫁妆的亏空补回去,谁想人家拿军功来求亲了。” 宋惜惜写得有些累了,把笔搁下,“总归是自己傻,只盼着和离的旨意早些下来,我们早日离开,省得再听他们家的事。” 但这一等,又是三四天,旨意还没赐下,反而是老夫人那边发病了,请不来丹神医,吃不上丹雪丸,她胸口便发疼。 宋惜惜到底还是有点心软,“如果好聚好散,往后丹伯父那边,我也打声招呼,请他还继续给老夫人治病,但银子我是不会再出了,他们吃得起便吃。” 第20章 被休会有损失 老夫人这一发病,府中闹了半宿,最后是请了太医来暂时稳住了病情。 太医对战北望说:“下官以前也来给老夫人诊治过,但下官医术不精,京中治疗心疾最好的大夫就是丹神医,他的丹雪丸才是老夫人救命的药,如今下官能帮老夫人控制病情,也是因为她服用了一年的丹雪丸,底子还在呢,但以后发病次数增多,下官就无能为力了。” 说完,太医告辞而去。 战北望恼得眼底都红了,今晚他亲自去请过丹神医,丹神医连见都不见。 他知道宋惜惜是以此相逼,让他放弃娶易昉,这样的手段太恶劣,竟拿母亲的命来要挟,实在卑鄙。 他直奔文熙居,一脚把门踹开。 宋惜惜还没就寝,在灯下写字,见他裹挟一身怒气而来,她皱起眉头,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嬷嬷,宝珠,你们先出去!” “明日把丹神医请来,否则……”他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着宋惜惜逼过去,面容凛冽如寒霜。 宋惜惜抬眸直视,“否则如何?” 他咬牙切齿,“否则,我休了你!” 宋惜惜定定地看着他,“休我?” 战北望居高临下,冷冷地道:“你那日说得对,七出之条就一条不孝,足以休了你!” 灯下,宋惜惜肌肤胜雪,容颜绝艳,那样地淡淡一笑,“你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好,我现在知晓你确有休我之心,那我就等你的休书!” 他冷冷地盯着她,“你应该知道,一旦我休了你,你的嫁妆也不可能拿回去。” 宋惜惜突兀地笑了笑,说:“哦,嫁妆,好,嫁妆送你,明日请两方族长,四邻八家,你我媒人一同坐下,你休书一下,我当即签字摁手印。” 战北望的手指几乎抵住了她的鼻子,“等着,明日午时,我休你出门!” 说完,他拂袖而去。 黄嬷嬷急忙进来,跺脚道:“姑娘,您一旦被休,则嫁妆都要送给他,如何能这般意气用事啊?” 宝珠也急得要落泪,“就是啊,这不是便宜他们了吗?夫人当初可把半个侯府的产业都陪嫁给您了。” 宋惜惜坐在椅子上,想起他方才狠绝之色,心里头浮起了一丝痛楚,若说这一年对他没有过半点期盼,那是假的。 感情不深总归是有,因为这是母亲给她选的夫婿。 她说:“休了我,他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至于嫁妆,带得走带不走,那还是另说呢。” 梁嬷嬷说:“对,姑娘伺候他母亲一年,他立功回来求了赐婚,便马上休妻,如今又变卖了铺子,谁都知道是为了姑娘的嫁妆,这样的人,百姓不指着他脊梁骨骂死才怪,言官也定会上奏。” 宝珠忧心忡忡,“就怕他不管不顾,意气用事,那咱们姑娘终究是吃亏了啊,就算姑娘可以把嫁妆全部拿回去,也落了个被休弃的名声,多不好听。” 宋惜惜倒是有些担心陛下会不会反悔了? 那日她以父兄军功求旨,但父兄毕竟已经牺牲了,陛下着重培养新武将,就怕陛下权衡过后,还是不愿意给她赐这一纸和离书。 嫁妆她不担心,因为嫁妆单子在她手中,存单和银票她可以全部带走,产业全部都在镇北侯府名下,他们能拿到的,也不过是绸缎布匹,屏风玉器以及部分首饰之类。 损失肯定是有损失,但不会太大。 只是如果战北望真能做到这一步,那么以后也休怪她无情。 黄嬷嬷恨声道:“亏姑娘方才还说去请丹神医呢,呸,不值得。” 第21章一分嫁妆都休想带走 老夫人房中的灯,彻夜没灭。 当战北望提出休妻的时候,战父首先反对,“你休了她,言官定会参你,这样做无疑是自毁前程。” 大哥战北卿也道:“二弟,父亲说得对,你想军中多少武将都是她父亲昔日的旧部?你这一次能斩获奇功,也是他们襄助你,一旦失去他们的支持,你在军中还没稳得住。” “可她拿母亲的安危要挟,我实在难忍!”战北望脸庞尽是冰冷。 老夫人已经缓过来了,但方才的难受,让她对宋惜惜恨得牙痒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声音粗嘎,“休,休了她,她被休出门,嫁妆也休想带走。” 战北望道:“我没打算要她的嫁妆!” “为何不要?她既是被休出门去的,嫁妆自然就归我们将军府。”老夫人抚着胸口,那地方还余微微地疼痛,“拿了她的嫁妆,那么多的银子,还请不来丹神医吗?北望,你出去借过银子,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吧?我们店铺都卖了才凑够办你婚事的银子,这家底算是掏空了。” 战纪急道:“夫人,是嫁妆重要,还是北望的前程重要?你要懂得衡量!” 老夫人的脸色在灯火里显得异常阴沉,“老爷,也是你说过的,陛下如今需要培养新的武将,言官就算上折子参他,陛下顶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申饬几句罢了。” 战北望道:“父亲,母亲,大哥,此番休妻,我或许是一时冲动,但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狭隘自私,善弄手段的女人做我的妻子,我想过了,休了她我虽会背负骂名,也会被言官参本,但如今南疆战事吃紧,我估摸着北冥王打不下,肯定是要增援的,到时候我和易昉便可作为援军前往,西京战场我们能战胜,南疆战场也一定能战胜,而收复南疆,是真真正正的不世奇功。” 他眼底热切,南疆战事打了几年,一直都拿不回来,连镇北侯一门全部都死在了南疆战场。 之后北冥王出征,至今已经两年多,看样子他也收不了南疆,如果南疆是在他和易昉手中收回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劳啊。 而且,收回南疆也算是为镇北侯一门复仇,到时候,谁还敢说他负了宋惜惜? “我就忍辱负重一段日子,你们相信我和易昉,我们一定可以再上南疆战场的。” 战北望这番话,把战纪和战北卿都说动了。 老夫人更是激动,“既然如此,那就休妻,她确有嫉妒在先,不容平妻,连陛下的赐婚旨意都想违抗,更因妒忌而不孝,若不是请得太医来,我今晚说不准就死了。” 贪念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老夫人的心头。 她已经忘记那位放下世家小姐架子,亲自侍奉她心疾一年的儿媳妇,曾有多么的孝顺。 她也不止一次在别的夫人面前,赞赏她孝义知礼,说将军府能娶宋惜惜为妻,实是将军府之福。 “嫁妆是断不能让她带走的,北望,你不可犯傻,知道吗?”她警告着战北望,“把她休回侯府去,侯府的产业也足够她安稳一生,但我们需要这些银子为你的前程铺垫。” 战北望摇头,“不,我不要她的嫁妆,我只是想休了她。” 老夫人急怒,“不可,一分嫁妆都休想带走,来人,把她的嫁妆单子给我取来。” 第22章 她是恶毒 战北望急忙阻止,“母亲,您听我的,她的嫁妆我不能要。” 老夫人气道:“你真傻啊,你这个傻儿子,她欺负我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对她心软,她想要你母亲的命!” 战北望心头坚定,“父亲,母亲,大哥,拿了她的嫁妆非大丈夫所为,我绝不能要,明日还烦请父亲和大哥把两方族长请来,再把当日做媒的媒人一同请来做见证,至于四邻八方的,随便请个两家来,走个过场便是了。” “当日为你们保媒的,是燕王妃。”战纪皱起眉头,“燕王妃是宋夫人的表妹,是宋惜惜的表姨母。” 老夫人道:“那就不请她,请那登门走礼的媒人,我记得是从西坊请来的。” 燕王妃身体不好,燕王府全交给了侧妃打理,将军府虽无惧一个不得宠又无子的燕王妃,但还是尽量不与皇家人闹起来。 战北望道:“一切交给母亲定夺,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去哪里?”战北卿问了句。 “就出去走走。”战北望大步出去,他要去找易昉,跟易昉解释此事。 他知道易昉最恨欺负女子的男人,他想告诉易昉,他不是欺负宋惜惜,他只是恼恨她做事太过,太绝。 半夜寻到易家去,也不是头一回了。 易昉的父亲易天明曾经是镇北侯的旧部,后因战场受伤,残了一腿便再不能上战场了。 所以易昉立下战功回来,易天明是最高兴的,觉得自己家中还有能为国出力的武将。 赐婚一事,他不是那么高兴,但是易昉说服了他,说宋惜惜识大体,很是同意这门亲事,他这才没说什么。 但是易母对女儿嫁入将军府满意得很,大张旗鼓地喧嚷开去,聘金和聘礼也是她要求这么多的。 小石子敲了窗户,没过一会儿,易昉偷偷开门出来,战北望便溜了进去。 易昉的闺房里摆放的全部是兵器,自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她就是喜欢点了灯,屋中全是刀光剑影的感觉。 两人抱在了一起,如豆的灯光照着两人,易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么晚来了?” 易家不大,小小的厅子,左右是两个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两间房,是易昉的兄长和嫂子住的。 所以,易昉不敢大声,唯恐被他们听到。 “易昉。”战北望扶着她的双肩,脸色凝重,“我要休妻,希望你能理解。” “休妻?”易昉愕然,“为何?” “今晚母亲发病,我去请丹神医,但请不来。” “那老夫人没事吧?”易昉急忙问道。 “现在没事了,请了太医,但太医说母亲心疾必须要用丹神医的丹雪丸,丹神医是宋惜惜请来的,他和镇北侯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听宋惜惜的,宋惜惜让他不来,他就不来了。” 易昉听明白了,“所以,她是要以你母亲的病来逼你,不许我们成亲,是吗?” “没错,我今晚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要休了她,但你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嫁妆,我也不是欺负她,实在是她做事太绝情,我才会休她的。” 战北望解释着自己休妻的原因,担心她会因此误会他是薄情负心汉,欺负女子。 易昉也恼怒,“她这样做实在太过分,这已经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她是恶毒,想谋害婆母呢。” 战北望道:“所以,你也同意我休了她,对吗?” 第23章 仁义 易昉想了想,心头也在权衡利弊。 休妻,弊是大于利的,那正室名分她不是不看重,只是现在休妻会阻碍他们以后的前程。 她的前程自然也是十分要紧的。 只不过,那个人是宋惜惜啊,那日与她会面,见她一笑倾国,心头便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是惯会勾人的狐魅长相,难保来日战北望会再一次为她倾倒。 休了她,自己入门便为正室,父亲原先不高兴的就在于平妻也是妾,那当了正室,父亲就没理由不高兴了。 而且,谁不想当正室呢?之前之所以同意是没办法,因为他们的感情发生在他成亲之后,好在是他们没有圆房。 再说了,一个娇贵软弱的贵家小姐,她自问还是拿捏得住的,当家主母又如何?不就是为他们奔波劳碌,劳持内宅之事的人罢了。 这都是之前的想法,可那日见她也咄咄逼人,要拿捏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休了。 她随即点头,“她这般恶毒,实在不能忍,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至于嫁妆……” 她想了想,“我朝律法,但凡被休弃出门的,嫁妆不可带走,如果让她带走,是你仁慈,不让她带走,也有律法可循,但这个我就不给意见了。” “嫁妆,我不要她的。”战北望还是这句话。 易昉望着他,满眼的倾慕,“我知道你品德高洁,不屑用她的嫁妆,再说,偌大的将军府,难道还稀罕她那点嫁妆吗?” 被心上人这么一说,战北望顿时满心欢喜,道:“不仅不会要她的嫁妆,她这一年贴补给将军府的,我也一并退还。” 易昉神色一僵,“贴补?她这一年用嫁妆贴补过将军府?” 战北望脸带窘迫,“母亲长期吃丹神医的药,甚是名贵,将军府入不敷支,所以她嫁进来之后,便贴补了些。” 易昉惊愕得很,“将军府还需要她来贴补?将军府怎么会入不敷支的?我听父亲说,当年你祖父得赐将军府的时候,还赐了许多良田商铺。” “是有这么回事的,但不善经营,都卖了。” 易昉吃惊地看着他,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盘冷水,“那……将军府如今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战北望道:“是,但不要紧,我们冒尖出头了,以后俸银也好,赏赐也好,都不会少。” 他一心想着和易昉共创前程,一时的艰难,他觉得可以度过的。 他深信易昉也会愿意同他度过。 易昉心头瞬时复杂起来。 她不知道曾经显赫的将军府会式微至此,是啊,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战北望的父亲和二叔都没有身居要职,他大哥也碌碌无为,将军府靠着他原先的军功苦苦支撑。 当日他迎娶宋惜惜时,大张旗鼓,满城皆知,十里红妆是一抬一抬地送往将军府,当时她看了个热闹也觉得十分震惊,只认为两家应是差不多的,如今想来,那场婚礼应该是镇北侯府支撑出来的风光。 若是如此,那么宋惜惜的嫁妆定然十分丰厚。 她心底发生了些许的改变,犹豫半晌,道:“若悉数退还嫁妆,岂不是叫人觉得你理亏?” 战北望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 易昉转了脸去,声音有点含糊,“我只是觉得,嫁妆退还部分已是尽了你的仁义。” 第24章 是宋惜惜手段卑劣 战北望怔怔,“但我怎能要她的嫁妆?我堂堂四品将军,男儿汉,怎能用弃妇的嫁妆?” 易昉想了想,转过头看着她,眸色如水,“你母亲是要长久吃药,想来那药也不便宜,你我此番立功求了赐婚,便无别的赏赐,你我虽都是四品将军,可每年俸禄就这么多,就算全部归于公中开销,只怕也维持不了开销。” “而且……”她觉得说出这话来,有些难堪,遂是迅速地说了一句,“就算我们日后会继续累积军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武将总是艰难些的,总不能让你母亲的病继续恶化,所以,要么是全部退还,要么是承受不孝之名。” 战北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说不出心底涌起的那股是失望还是无奈,可仔细想想,易昉说的也是有道理,也是为他着想的。 她也是怕他担负不孝罪名,被言官缠上不放,于前程有碍。 想到此,他心头微暖,“易昉,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易昉一心为他,他不能让易昉跟着他背负骂名。 易昉听了他的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的。” 这句话给了战北望很大的力量,他情不自禁拥她入怀,“易昉,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吃苦的。” 易昉把头伏在他肩膀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他同意扣下宋惜惜的嫁妆了。 不是她贪图宋惜惜的嫁妆,实在是宋惜惜手段卑劣,竟以战老夫人的病来做威胁,江湖也讲究一个快意恩仇呢,她宋惜惜做出这样的事,让她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至少以后做人不敢再这样卑鄙。 对她宋惜惜也是大有裨益的,吃过亏,才能长记性。 第二天一早,将军府的人便开始忙活休妻的事。 两家结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走了流程的,所以休妻也要有章程。 要有见证人,要证实被休的那个人,确实是犯下了七出之条。 尤其将军府和镇北侯府都不是小门小户,休妻这样的大事,不能随意一纸休书便可了了。 宋家那边,镇北侯这一脉已经没有人了。 这几十年,他们这一门,是战死的战死,早夭的早夭,到了镇北侯的父亲,倒是生了三个儿子,可惜也全部战死了。 镇北侯自己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五个儿子早早娶亲生儿育女,哪怕镇北侯和六位少将军都留在了南疆战场,可其中有五位少将军已经生了儿子。 但也全部葬身于半年前的那场暗杀里。 所以如今这一脉就剩下宋惜惜一个。 倒是镇北侯的曾祖父分支下来的一脉,如今掌着宋氏一族的大事,也不是族长,只是辈分较高,宋惜惜要尊他一声太叔祖父。 这位太叔祖父一门都在京中,家中无子弟入仕,只是在京城经商,生意做得也还可以。 镇北侯府被灭门那一次,也是这位太叔祖父带着宋氏子弟去帮忙料理后事。 所以今日休弃宋惜惜,将军府把他老人家请了过来。 他老人家已经九十高龄了,陪同过来的,是他的孙子宋世安,虽是孙子,但今年也已经五十多了。 宋家是知道赐婚一事的,有人愤怒,为宋惜惜不平。但也有人看笑话,毕竟,镇北侯府曾经多么显赫,叫人眼红了。 宋太叔祖宋太公被请过来的时候,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他不顾战北望如今是朝廷新贵,只冷冷地道:“男儿薄幸,自古如此,不算什么新鲜事,但得了新妇便要休妻的也是少见,今日将军府若不给出个说法来,老朽便闹到陛下跟前去,老朽已经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什么都不怕,但老朽活着一日,就不容有人这般欺负我宋家的人。” 第25章 不许看 战纪知道这位宋太公性情暴躁,也不敢得罪,道:“老爷子您放心,今日请您来,就是要把两个孩子的事明明白白地处理了,您稍安勿躁。” 宋世安也在一旁宽慰祖父,道:“一会儿惜姐儿出来,我们先问问她,不能什么事都由他们一家人说了算。” 宋太公怒道:“甭管什么事,就冲他战北望出征一年,我们家惜姐儿给他守了一年,侍奉公婆,善待叔姑,打理家事,他都不该这样欺负人。” “老人家稍安勿躁,等人都到齐了,您再说不迟。”战北望淡淡地说。 四邻八舍他是不敢请的,将军府隔壁都是官邸,请官员过来当见证休妻,于自己的前程有害。 本来战北望想请官府管辖户籍的官员过来,顺便在休书上盖章,但他想着休书下了之后,他亲自送过去衙门,不愿意太多人见证。 将军府这边,也把长辈们都请了过来。 战北望的祖母死得早,二房的二太夫人却还在的,二房这些年也没出几个能耐人,只有一位入仕,却只得了个闲散官职,与战纪和战北卿差不多。 且两家早就分家了,只在年节或者红白喜事的时候会来往一下。 如今二太夫人作为长辈被请了过来,请过来时,便得知是战北望要休妻,还暗暗吃惊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休妻,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宋氏一族已经没落,任镇北侯当初再战功赫赫,如今的侯府却连个接班人都没了。 昨日黄花已成土,而易昉将军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入了太后的眼,当今陛下又是孝顺明君,易昉必定还能继续高升,哪怕她再无战功,太后也会以为女子竖立一个榜样。 战北望有她襄助,日后自然也会步步高升。 再如何,也比宋惜惜好,毕竟镇北侯府于战北望的前程再无力襄助了。 不过,也犯不着休妻啊? 除非是易昉不愿当平妻,容不下宋惜惜,他们便要做出选择。 宋惜惜所犯嫉妒与不孝,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凭着这两条,确实可以把宋惜惜休了。 但是,这一年来宋惜惜是如何待她婆母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孝顺得很;至于善妒,内宅里有哪个女人不善妒的?若个个善妒的也要休出门去,岂不是满大街的弃妇? 宋惜惜如今闹点小脾气,大抵也是想争一争,好在易昉面前立威。 既知道是这样的心思,那哄一哄,总不至于闹到要休妻的。 所以,二太夫人很肯定,就是易昉容不下宋惜惜,要在进门之前休掉原配,自己好当正房夫人。 是啊,像她这样有前程的女子,又怎甘当个平妻呢? 所以,二太夫人没打算说什么话,免得两边不讨好。 “她怎么还没来?派人去催催!”战老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催促下人去找。 下人急忙去催,但门房却送来了一封信给战北望,说是易昉将军叫人送来的。 战北望想着可能易昉还是不忍心让他休了宋惜惜,所以来信求情。 他叹息一声,易昉总归是护着女子的,可惜宋惜惜并不领情。 他走出门口,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打开信看,看完之后,他呆若木鸡,然后猛地拿起信再仔细看字迹,确实是易昉的字迹没错。 也就是说,这封信真是易昉写给他的。 但不都说好了吗?不要宋惜惜的嫁妆,为何易昉却在信中说务必扣起一半嫁妆,理由虽然很充分,说这是律法规定的,而且如果没有扣起嫁妆,反而显得将军府理亏。 信中更说,只扣起一半嫁妆已是将军府仁慈,若换做其他人家,一文不还。 可他战北望堂堂男儿汉,怎么能要下堂妻的嫁妆?传出去,他名声尽毁。 心头紊乱之际,一抬头却见宋惜惜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信跌落在地上。 宋惜惜低头瞧了一眼,战北望喝了一声,“不许看!” 他急忙弯腰捡起,慌忙把信藏于袖中。 第26章 你们也没有多清高嘛 宋惜惜看着他,绝美的面容露出了冷笑,“易昉将军可真会为我着想,替我保留了一半的嫁妆。” “不,这不是易昉的信,不是她写的。”战北望辩解,可信尾有落款,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宋惜惜眸子挑起,“是吗?那我问将军一句,今日休妻,是否会把嫁妆悉数归还,让我带走?” 没看到这封信之前,战北望会一口答应,哪怕父亲和母亲都反对。 但是,易昉写了信来,要留下一半的嫁妆,他如果不按照易昉说的去做,易昉会很失望的。 宋惜惜一笑,说:“犹豫了?看来,你们也没有多清高嘛!” 她声音语气轻柔,却是字字诛心。 她的笑容似初春盛开的桃花,却给人寒梅似的清冽。 战北望又羞又恼,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讥笑从身边走过。 宋太公一见宋惜惜,立刻便问:“惜惜,将军府可有欺你?你不必害怕,太叔祖为你出头。” 宋惜惜眼底泛了微红,跪在了宋太公的面前,“太叔祖,今日劳您老人家亲自来一趟,实是惜惜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起来!”宋太公看到她,想起了镇北侯府一门惨烈,心头一痛,差点老泪纵横,“起来,咱们站直了跟人家说理。镇北侯府纵然只剩你一人,也绝不低人一头。” 战老夫人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宋太公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易昉进门是要当平妻的,与她平起平坐,又不是要压她一头,您这话倒是显得我们欺负她了,我们欺负她了吗?” 她看着宋惜惜,一脸的痛心疾首,“惜惜,你扪心自问,你自入门我战家可有人骂过你打过你?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有叫你站过一日规矩?” 宋惜惜缓缓地摇头,“没有!” 战老夫人听得这话,越发悲愤,“既是如此,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就因为嫉妒易昉进门吗?那是陛下的赐婚,你犯了嫉妒,也犯了不孝之罪,今日休你出门,你有什么话说的?” 宋太公道:“慢着,你说她不孝,但满京城都知道她进门之后是如何侍奉你的,为了照顾你的病,她几乎都睡在你的房中,照顾你的起居饮食,伺候你汤药针灸,怎么算得上不孝?” 战老夫人冷笑,“没错,我当初也以为她是个孝顺懂事的,但赐婚旨意一下,她便停了我的药,连过来给我请安都不愿意,还进宫求陛下撤回婚事,孝顺不孝顺另说,但敢问送太公一句,她是不是犯了忌妒之条?” 宋太公一时语塞。 女子善妒确在七出之条之列,只是女子善妒乃是人之常态,只要不闹出大的事端,谁会以善妒休妻? 可常理说不过律法,律法确有此规定。 “休我,我同意!”宋惜惜看着战老夫人,也不想与她纠缠太过,“问老夫人一句,我陪嫁过来的嫁妆……”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我们将军府不图你的嫁妆,但你是被休出门去的,按照律例嫁妆要全部扣起一文不得返还,我念你伺候我一年,只扣起七成,其余的你可带走!” “欺人太甚!”宋太公怒喝,“这还叫不图她的嫁妆?你们这是欺负她宋家无人了,所谓忌妒,不过是女子耍性子的,论得上什么大罪?就算在七出之列,也可酌情处理,我看你们就是想让那女人当正妻,又图我惜惜的嫁妆,做人如此的不要脸,传出去你们将军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宋世安对战北望道:“战将军,我敬重你为国立功,你今天说句公道话,休妻是非休不可吗?一定要休的话,嫁妆你们果真要扣下七成?” 第27章 宋家再无能人出 “五成!”战北望站在门口处,看了一眼里头众人,唯独避开了宋惜惜的眸光,“她的嫁妆,退还五成,宋太公和宋伯父如果不服,可以到官府提告,看我做法是否合理。” 宋世安怒道:“五成?亏你说得出口,惜惜嫁给你的时候,十里红妆,那是多少银子多少田庄铺子商号,你们怎敢大开饕鬄之嘴?” 战北望手中握住已经成了一团的信,声音冰冷地道:“我说了,你们尽管提告,休书我已经备下,先给你们过目!” 他示意管家把休书送上,宋惜惜伸手接过。 管家几不可闻地叹气,退了下去,夫人多好啊,为什么要休了她 宋惜惜看了一下休书,确是他亲笔所写,这一年她收过家书,认得他的笔迹。 休书简单,只简略写她不孝与忌妒,最后还祝愿她能再觅良婿。 “希望你以后再嫁,不要像这样善弄手段,真诚待人,才会得到幸福!”战北望语气复杂,休书给出去之后,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多谢将军教我做人!”宋惜惜扬起了休书,“还没官府盖章。” 战北望避开她的视线,“我会亲自拿过去……嫁妆方面,确已是厚待你,按照律法被休出门者,嫁妆不可带走,希望你别怪我,一切是你咎由自取在先。” 宋惜惜早已把嫁妆做了妥善的安排,他们能拿走的不多,她只是不想再与他们一家纠缠下去,毕竟这么久都没等到和离的旨意,她担心的是陛下要等到易昉进门之后才会下旨和离。 她说:“没什么怪不怪的,用一点银子看清楚将军府里都是些什么人,也算是值得了。” 战北望被这话刺激到了,冷冷地说:“你不要再口出恶言,否则……” 宋惜惜抬眸,“否则如何?七成?可以啊,七成也好,九成也行,给我留几十两别饿死就可以了,这样说将军满意吗?” 战北望十分难堪,他没想喝宋惜惜再争吵,但是她说话总是不饶人,让人气恼。 “我说了,五成就是五成,耽误你一年,我也略感愧疚,但一切都是你……” 宋惜惜打断他的话,“别愧疚了,夺我一半嫁妆的愧疚,比泥都贱,就这样吧。” 战老夫人听她说话,气得急怒涌上,对宋太公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是有半点做人家妻子的本分吗?” 宋太公冷冷地道:“都要被休出门去了,难不成还要跪下跟你磕个头?不诅咒你们就算积了口德了。” 宋太公年迈,看透了世事,但镇北侯府一家,男儿皆牺牲在战场,剩余的人除了宋惜惜,全部被杀,如今连惜惜也遭此对待,他再通透再豁达,都没办法忍得住怒气。 但他知道这怒气只是无能的怒气,因为镇北侯府没有人了,宋家别的子孙也不争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惜惜被人欺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战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有您这么说话的吗?别仗着年纪大,就可以满口恶言,我们没有亏待过宋惜惜,被休出门去,是她咎由自取,你问问她,如果能容得下易昉,何至于进宫去求陛下撤回赐婚旨意?扣起她一半嫁妆如何了?那是律法容许的,我将军府没有欺人太甚,是你们宋家人心胸狭窄,你们且放眼看吧,宋家再无能人出,但我家北望将成为商国炙手可热的大将军。” 第28章 镇北侯府,无弱女! 宋太公和宋世安被战老夫人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没错,宋家确实出不来能人,可战北望却风头正盛,加上易昉这位女将军,他们日后确实大有可为。 “母亲别说了,这事到此为止吧!”战北望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他只想尽快解决此事,然后好好筹办婚事迎娶易昉进门。 扣一半嫁妆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对着宋家的人总有心虚。 其他人其实都没怎么说过话,战家人都心虚,没办法像战老夫人这样出言讨伐。 尤其二房那边的听着都觉得刺耳,简直就像刚得志的小人,她十分后悔过来,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宋惜惜,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吧!”战老夫人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把嫁妆单子收了起来,既然北望同意给你留五成,那么就按照嫁妆单子来分!” 为了预防宋惜惜暗中做手脚,她道:“你别打算用假的嫁妆礼单糊弄我,你的礼单当初是有抄录下来,府中存了一份的。” 宋惜惜笑了,“既然这样,直接把府中抄录那份拿出来不就行了吗?何必叫我拿?” 她嫁进门就掌着中馈,嫁妆礼单一直放在账房的私柜里,只有她才有钥匙。 根本不可能抄录一份。 而且她这一年也把嫁妆银子拿出来补贴家用和药费,这么自觉,他们怎么会去抄录一份以防出现今天的情况呢? 战老夫人哼了一声,“叫你拿你就拿,不拿出来的话,你就这么离开将军府吧,一件物什都不许带走。” 宋太公气得两眼翻白,“你……欺人太甚!” 宋惜惜看着自己伺候了一年的婆母,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的孝心全被当做了驴肝肺。 她把礼单拿出来,眸色冰冷地看着战北望,道:“来拿!” 礼单几乎就在战北望的胸前了,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犹豫了一下,战老夫人急声道:“还不赶紧拿了?该分的分了,今日趁早把事情办妥。” 战北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单子。 但手一伸,却落空了,宋惜惜迅速地收回了手。 战北望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凭你的本事,从我手上拿到这份礼单。”宋惜惜冷然说。 战北望厌恶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你是逼我抢吗?”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商国的将军,武功到底有多好!” 说完,她把手中的嫁妆礼单往上一扔。 战北望轻蔑一笑,轻身而起,眼看就要把单子拿到手。 但一道掌风托起了单子,随即一条红鞭凌空抽来,迅速卷住了他的手腕,往下一拖,他竟止不住地下坠落地。 宋惜惜轻身一跃,鞋尖踩着他的脑袋飞了上去,两个指尖夹住了正在房梁边飘旋的礼单,身姿轻盈落下,双脚着地的时候,竟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宋惜惜露的这一手,震惊了所有人。 就连宋太公和宋世安都不知道她会武。 战北望更是瞳孔地震,“你……你会武?” 宋惜惜红唇轻启,“不算很会,但比你略好!” 战北望恼羞成怒,“口出狂言!” 他一掌袭来,宋惜惜侧身一避,再倏然从他身旁飞出,那身形快得战北望几乎看不清楚,她人便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战北望一咬牙,追了出去,凌空连环踢脚,速度已经非常快,但是他却连宋惜惜的衣裙都没有沾到。 宋惜惜把鞭子往腰间一缠,玉掌催动树叶,树叶如刀片般朝战北望袭过去。 催动树叶哪里有什么杀伤力?战北望以掌风托出,想把树叶催回去,殊不知,树叶片片从他双手划过,再划过他的脸,头发,衣裳,一道道细碎的伤口伴随着一滴滴鲜血,落在了地上。 他脸上左边三道右边三道伤痕,虽然都是表皮的伤,但是,却像是被猫抓过一般,极其狼狈又滑稽。 “好,好!”宋太公激动地大喊,“镇北侯府,无弱女!” 第29章 圣旨到 战北望震骇地看着宋惜惜,她的武功造诣哪里只比他高一点点?十个他也不是宋惜惜的对手。 她会武,为何从不说? 宋惜惜捏着嫁妆礼单,冲他笑了起来,这一笑,像盛夏明艳的太阳,夺目璀璨。 但随即,她把嫁妆礼单往上一扬,再落下的时候,那礼单已是纷纷碎纸,像冬日里飘落的白雪。 “啊,你毁了嫁妆礼单!”战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头都碎了,大怒,“好,好,你滚吧,将军府里任何一样东西你都不能带走,连你的衣物也不可带走!” 宋惜惜笑着,“你觉得,我要带走将军府里的东西,有人能阻拦吗?” 战老夫人恼羞成怒,“你敢?你敢带走,我便马上去官府提告,你是被休的,你一文钱的嫁妆也休想带走!” 她扶着嬷嬷的手,出来急声指挥,“来人,把她赶出去,连她陪嫁过来的人,一个都不能走,那些人也是陪嫁。” 就在下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高呼,“圣旨到!”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肃容。 战老夫人顾不得宋惜惜,立刻指挥,“快,设下香案,接旨!” 下人连忙摆出香案在正院,刚摆好便见陛下身边的吴大伴领着几名禁军进来。 战北望上前下跪,“臣战北望接旨!” 吴大伴笑着说:“将军起来,圣旨不是给您的,是给宋姑娘的。” 战北望尴尬站起,他本还以为陛下将旨,是另有赏赐呢。 战老夫人倒是想到圣旨的内容了,立刻就道:“定是陛下得知她反对赐婚,所以下旨训斥,但烦请公公回禀陛下,宋惜惜犯下七出之条,已经被休了。” 吴大伴眸色淡淡地看向战老夫人,再看向战北望,“将军休妻?” 战北望一时摸不准圣旨内容,他反而担心宋惜惜进宫求陛下撤回旨意,陛下同意了。 但也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那么圣旨就是给他,不是给宋惜惜。 因此,略一沉吟,道:“宋惜惜犯七出之条,今天本将军请了宋家的人过来,也请了媒人做见证,休她出门去。” 吴大伴笑容收起了,语气变得冰冷,“原来如此,那倒不必将军担了休妻恶名,陛下自有圣裁。” 他举起圣旨,“宋惜惜听旨!” 宋惜惜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跪下,“宋惜惜接旨!” 吴大伴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宋怀安守护我商国疆土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且镇北侯与六位少将军收复天山更是万世奇功,后为夺回我商国疆土南疆,一门七杰全部牺牲,朕与满朝文武,商国百姓感念镇北侯为国做出的贡献,特追封镇北侯为镇国公。” 圣旨一出,宋太公与宋世安激动得无以复加,宋太公更是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没有忘记镇北侯一门的牺牲啊。 倒是战家的人,听了这旨意脸色一言难尽。 怎么现在才封国公之位?要封,牺牲的时候就该给身后之封了。 吴大伴继续宣读,“镇国公世袭三代,但因镇国公一门男丁全灭,只有宋惜惜一女尚在,因此,宋惜惜的夫婿可世袭国公之位,若是宋惜惜夫婿另有爵位,也可从宋族选一子过继为镇国公夫妇的养子,人选由宋惜惜定。” “啊!”战老夫人闻言,几欲昏倒,宋惜惜的夫婿可世袭国公之位?那……那如果没有休她,北望岂不是就可世袭过国公之位了? 武将,要多艰难才能攀爬到国公爵位上?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能封个伯爵封个侯,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另,宋惜惜前些日子进宫,禀报于朕,当日战北望求娶之时曾说此生不会纳妾,这才下嫁到战家,如今战北望以战功求娶易昉将军,她请求与战北望和离,朕与太后商议,认为是战北望负约在先,宋惜惜请求有理,朕予以恩准,和离书朕已命人拟好,从此两家再无关系,死生无关,钦此!” 第30章 你是正妻,她是妾 宋惜惜磕头,双肩缓缓放松,这圣旨来得好慢,但幸好来了,“宋惜惜谢主隆恩!” 战北望脸色苍白,呆若木鸡。 宋惜惜那时候进宫,竟是求陛下准许和离的? 不是为了阻挠他和易昉的婚事? 她从知道赐婚消息之后,就已经打算和离了? 他曾经以为,她使出的那些手段都只是想独占他,所以他觉得她妒忌,小气,自私,狭隘,容不了人,甚至手段卑劣。 但原来不是…… 战北望心头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宋惜惜接过旨意,笑容暖暖浮现在脸上,说不出的明妍动人,他忽然想起见她的第一面,便是被她的容貌所吸引。 初见她那一刻,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可后来,他遇到了易昉…… 战老夫人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惜惜会主动求和离。 陛下恩准了和离,那她的嫁妆就是要全部带走的。 将军府已经是一个空壳子,她把嫁妆全部带走,将军府如何为继? “惜惜,惜惜,都是一场误会!”她急忙过来,拉住了宋惜惜的手臂,“是母亲误会了你,母亲以为你有心阻拦北望和易昉的婚事,所以才会这样以妒忌休你。” 宋惜惜收回自己的手,与她站开距离,“既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她转身对着吴大伴,“吴公公,我就不留您喝茶了,等过几日您得空,到镇国公府去,让你尝一下宝珠的手艺。” “好!”吴大伴望着她,解释道:“陛下这么久才下旨准你们和离,是他要先派工部的人把镇北侯府翻新装潢一下,工部那边日夜赶工,终于竣工了,姑娘随时可以回去住。” 宋惜惜眼底泛红,哽咽道:“谢陛下隆恩!” “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太后还说,您已经许久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她十分想您,您什么时候得空,便进宫去一趟。” 吴大伴说完,便带着禁军离开,没跟战家的人多说一句话。 战老夫人还扒拉着宋惜惜的袖子,“惜惜,你往日有去跟太后请安的?太后说念着你,想着你,你怎么平日也不进宫去走走,探望太后啊?怎么你没跟母亲说太后待你这般好啊?” “往日,”宋惜惜挣开她白骨抓一般的手,“我已嫁入将军府,不是侯府嫡女,且没诰命在身,进宫请安名不正言不顺,便不去了。” 她站得比较远,对着战老夫人福身,“这一年,承蒙关照,多谢了!” 这一年,没翻脸之前,确实战老夫人待她不错。 只不过,现在她才看清楚,那些所谓的不错,只不过是她掏心挖肺付出在先。 战北望走到她的面前,眸光复杂,且夹杂一丝愠怒,“从我告诉你,陛下赐婚我与易昉开始,你就已经打算和离了,对吗?” “没错!” “我不明白,你是正妻,她是妾,你为什么不能接受,非要和离?” “妾?”宋惜惜笑了,“你当初不是这样同我说的,还记得你的原话吗?什么妾不妾的,你与她平起平坐,不分大小,还让我不要去招惹她,记得吗?” “我……”战北望哑口无言,半晌,他问道:“就因为这个?我就没有一点值得让你留恋的地方?” 宋惜惜语气坚决,“没,从你负约,以战功求娶易昉开始,你在我心中便是一文不值,你还记得你和易昉一同指责我善弄手段,玩内宅心计,她说她不屑这些,但其实我更不屑,我甚至连告诉你我不屑,都不屑说。” 说完,她转身跪在了宋太公的面前,宋太公老泪纵横啊,眼泪一直没停过。 宋惜惜朝他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也红了,“让太叔祖担心了,等我安顿好,再去探望您!” 第31章 这个地方晦气 “好!”宋太公泪眼婆娑,看不清楚眼前少女,但只觉得她意气风发,他欣慰至极,“这地方咱们不久留,晦气,老头我先走,你也马上离开。” “是!”宋惜惜起身,恭送他与宋世安离开。 二房家的老太太也趁机走了,本来还想着上前说了两句的,但方才宋惜惜被刁难的时候她没说话,如今也没脸说,便当她今日没来过。 战家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他们似乎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宋惜惜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公府嫡女,而且她的夫婿还可以世袭国公之位。 破天荒,都没有过的事吧?怎么可能让异姓的人来承爵呢? 但是,陛下旨意又说得明明白白,是可以的,如果北望没有与她和离,那么北望便可以承爵了。 这破天的富贵,就这么与他们擦肩而过。 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捞着,连她的嫁妆都没有要到一文钱。 宋惜惜在他们怔愣的时候便回屋去了,梁嬷嬷和黄嬷嬷带着四个丫头四名家丁,还有宝珠,已经把所有东西打包整齐。 宋惜惜方才没让他们跟着出去,就是留在屋中收拾东西。 “陪嫁之物,还有好些是桌椅柜子,一时半会搬不走,明日再派人来搬走。”黄嬷嬷说。 “对,一个痰盂都要带走,不便宜他们。”梁嬷嬷恨恨地道。 宋惜惜点头,“走,咱们回府!” 陪嫁过来的还有两辆马车,大家把东西放在马车上之后,小厮跑去又雇了两辆马车过来,浩浩荡荡地离开将军府。 将军府没人再有脸面挽留,他们都躲在正厅里没出来,和离书已经下来了,宋惜惜和战家再无关系,而且她是国公府家的千金,还是可以继续承爵的那种,又有太后照看,战家得罪不起。 许久,战北望的父亲战纪幽幽地说了句,“其实,这是顶好的一门亲事,宋惜惜也是顶好的儿媳妇,是我们家没这个福分。” 大嫂闵氏看着战北望,“其实,二叔你看上易昉什么?她比宋惜惜好在哪里?” 战北望嘴巴张了张,想起了休妻之前收到易昉的那封信,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反而,想起了宋惜惜不咸不淡说的那句话,原来,你们也没有多清高嘛。 闵氏叹了口气,“易昉进门之后,只怕还是请不来丹神医,也不会像惜惜那样照顾母亲,她以前是陪着母亲一个屋睡的,既怕母亲半夜发病。” “她果真……果真这么孝顺吗?”战北望失落得很,似乎又不愿意承认,“她只怕也是装的。” “装也要装得出来,希望以后易昉也能装一装。”闵氏心头其实很恼火,因为她觉得易昉不会照顾老太太。 那么照顾老太太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战北望道:“不,易昉进门之后,也会孝顺母亲的。” 闵氏道:“且看着吧!” 战少欢不高兴了,“大嫂,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既然这么稀罕宋惜惜,跟着她去不就好了吗?” 闵氏淡淡地瞧了小姑一眼,“惜惜待我不错,我许多衣裳首饰都是她送的,我为她说句话有什么错?我不像有些人,收了别人那么多的好处,拿了别人那么多东西,回头还要骂人家一嘴。” 闵氏说完,不顾战少欢的黑脸,也转身出去了。 她烦躁得很,现在她掌家,要银子没银子,要物什没物什,老太太那边还要花大银子吃药,而且剩下的铺子也卖了迎娶易昉,将军府,真是穷得叮当响。 第32章 她会跳舞吗 当天傍晚,易昉找人把战北望约了出去。 两人在湖边走着,战北望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易昉还不知道情况,本以为约他出来,他会主动交代休妻的情况,殊不知他竟一个字都没说,而且脸上还像是被猫抓了一样。 走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忍不住问道:“休了吗?可扣起一半的嫁妆?” 黄昏徐徐,照着易昉有些黝黑的脸,他忽然便想起了宋惜惜那张明妍绝丽的面容,心头蓦地一痛。 “没扣起?”易昉见他不做声,倒是一副沉痛的样子,不禁有些气了,“我不是叫人给你送了信,叫你务必扣起一半的嫁妆吗?将军府的底子都空了,不扣起的话我们以后怎么过活?” 战北望看着她,“但那是她的嫁妆,不是我的,不是我赚来的,易昉,你嫁给我,是怕过苦日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昉转身过去,不想让他看见她眼底的计算,“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能一心一意地在军中建功立业,而不是为银子发愁。” “节俭些,日子总过得下去,将军府又不是揭不开锅。”战北望道。 易昉转身,“所以,果真没扣下?嫁妆她全部带走了?” 战北望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和恼怒,他忽然觉得心头很寒,也忽然觉得很索然无味,“休书要给她的时候,圣旨到了,原来她早前进宫是求陛下赐一道和离的旨意,从一开始她就要打算和离,没打算和你共事一夫。” “什么?” “她说,她不屑!” 易昉冷笑,“她不屑?她这么说的?她还不屑?我都没嫌弃,她嫌弃与我共事一夫?呵呵,真是搞笑,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战北望面无表情地说:“今日陛下圣旨里追封镇北侯为镇国公,三代世袭,她现在是国公府嫡出千金,她日后所嫁夫婿可承爵,或者她可以从旁支过继培养承爵。” 易昉目瞪口呆,“啊?陛下怎会下这样的旨意?她所嫁的夫婿可承爵,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 岂不是她成了香饽饽? 本来不管和离还是被休,到底是弃妇,会有人娶她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陛下给了她好大的一条退路,娶了她可以承国公爵位,只怕京中世家子弟对她是趋之若鹜了。 但凭什么?这是从未有过的,陛下为什么会给她开这个先例? “易昉,她会武!”战北望望着湖边飘落的树叶,想起宋惜惜摘叶伤人的武功,他这辈子大概都做不到。 “会舞?会跳舞?算什么本事?”易昉嗤之以鼻。 战北望怔怔地道:“她可能也会跳舞,但我说的是她会武功,今日我与她交手,我的脸就是她催叶所伤。” 易昉摇头,“我不信,怎么可能?你说她会武已经够离谱了,还说她可以摘叶伤人?不可能,我所知世上没几人能做到。” “不是摘叶,那叶子只是她催动内力发出的,不需要摘。” 易昉看着他,“你不是在骗我?我不信,我真的不信,你说得太夸张了。” 第33章 他有点失望 战北望没说话了,因为今日一战,他一败涂地,说起来都难堪。 “到底真的假的?”易昉追问。 战北望叹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易昉锤了他一拳,娇嗔道:“就知道你骗我,算了,不管是休出去还是和离的,事情解决了就行,她既然不屑与我共事一夫,其实我也不屑与她共事一夫,她学的那些内宅阴鸷手段,我是玩不过她的,这才是她的真本事。” 她一侧头,在他面前,“她的这些本事,我是真学不来,不过,要我学她娇娇柔柔地跟你说句话肉麻肉麻你还是可以的。” 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微不露齿地笑着,娇柔地喊了一声,“夫君!” 喊完之后,她故作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天啊,肉麻死了,好造作啊,她怎么会那么造作?” 战北望也打了一个冷战,但是,却因易昉的这故意造作,其实宋惜惜并未这样做过,她说话是轻柔,但是不卑不亢,态度温柔中见坚韧,而且也绝不废话。 易昉撒欢儿跑开了,虽然没能扣起一半嫁妆,但是宋惜惜离开了,她就是正妻,不必委屈自己当所谓的平妻了。 人生嘛,有失就有得,她素来豁达,才不要学宋惜惜那样矫情呢。 战北望没跟上去,反而实在湖边坐了下来。 今日和离旨意下来的时候,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他混沌的脑子劈开。 他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第一眼见宋惜惜,想起登门求娶,想起她在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答应嫁给他时,他是何等的狂喜。 他想起筹办婚事迎娶她进门时的心境,大婚当日出征,他有多不舍惜惜。 他甚至在行军的路上,都在想着掀起惜惜红盖头的时候,那份惊艳在他心底狂轰乱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娶得惜惜为妻。 后来,随着战事吃紧,死了很多弟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那一刻他没有再想惜惜,更多的是与易昉和兄弟们一同商议如何杀敌。 他看到易昉翻身上马,英勇无比,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女子可以这样飒爽的。 那生死厮杀的战场,让他觉得宋惜惜离他很远很远,那样内宅矜贵的女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吧? 他爱上易昉,是从她说了很多她的想法开始,她觉得女子也该和男儿一样,不需要人保护,因为女子足够自强是可以保护自己的。 她是那样的开朗,飒爽,英姿勃发,那个时候一对比,真的觉得宋惜惜只有一张脸。 而她那样娇贵的人生,全凭武将们浴血奋战厮杀守护着的。 他似乎忘记了,宋家一门七杰的牺牲,和宋家相比,他和易昉的功劳算什么? 宋惜惜回到了镇北侯府,如今,已经是镇国公府了,门楼上的牌匾已经换掉,是太傅亲笔所书之后工匠按照太傅字迹雕刻。 中门大开,宋惜惜进府。 府中各处都有修缮过的痕迹,正厅和各处院子的门全部换了,再也寻不着那些血迹与刀痕。 墙壁上的血迹,洗刷不去的,也刷了一层白灰遮盖住。 第34章 终于回府了 宋世安叫了宋氏子弟过来帮忙,把东西卸下且全部归置好。 一顿忙活之后,宋世安与宋惜惜一同在府中各处走着,曾经的府邸是何等的热闹,现在,何等的冷清。 宋世安对她说:“如今国公府就你一个主子,且家仆也就你从婆家带回来的那些,你先要找个帮忙掌家的男管事,再找些粗使丫头和小厮,厨房和花园马厩车备也少不了人,这些你若不方便,伯父可代你去找。” 宋惜惜感激地道:“伯父生意繁忙,不敢叨扰您,黄嬷嬷和梁嬷嬷会去办的。” 宋世安望着她,叹息道:“同宗同族说什么叨扰?往年你父亲在领兵,回来总会邀约我们这些族兄弟过来相聚,听他说战场上的凶险,听得我们是既崇拜也心惊胆跳,可更多的是自豪,因为我们宋家的人在保家卫国,可往后我们宋家再无武将了。” 宋族旁支末节的子弟很多,可基本都是选择读书或者做生意,功勋显赫的世家,再出不了武将,实在让人惋惜。 宋惜惜不语,眸色难掩悲痛。 “以后,与战家那边断了来往,不恨也不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宋世安叮嘱说。 “伯父放心,我知道的。”宋惜惜福身。 宋世安望着恬静贤淑,瑰姿艳逸的侄女,道:“总有一日,战北望会后悔的。” 宋惜惜眸光冷锐坚定,“或许吧,可我不在意了。” 宋家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宋世安微微点头,对她的决然坚毅十分满意,“明日我会命人去把陪嫁的家具搬回来,你不必再出面。” 宋惜惜福身,“有劳伯父。” 宋世安摆摆手离去了。 黄嬷嬷和梁嬷嬷商量请牙行的人上门,先买些家仆侍女回来,眼下虽只有姑娘一位主子,但国公府门第高,加上和离回府,万万不可被人小瞧了去。 除了家仆侍女,还要找一位外院的总管事。 之前陪嫁过去将军府的有几位,但还不够资格担任外院总管事,所以黄嬷嬷便找姑娘定夺。 宋惜惜在将军府掌家这一年,知道外院管事的重要,不可草率,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道:“明日且等伯父过来,叫他帮忙物色一位,你先去买些人回来,教导规矩。” “是!”黄嬷嬷转身去了。 当年的镇北侯府,从洒扫小厮到一屋掌事侍女,各处妈妈婆子,都是行事有度懂规矩的人,京城勋贵人家无不赞赏。 可惜那一场灭门之祸,都没了。 新买回来的人也是要好好培养着,不能被下人不规矩的言行堕了国公府名声。 晚些,牙行的人来了,带着一批小厮丫鬟,年纪从十二岁到二十岁。 宋惜惜没出面,让两位嬷嬷挑选。 因姑娘如今身边只有宝珠一人,之前陪嫁过去的四大侍女有三个是安排到将军府去掌事,如今回来了,她们也先掌着府中一些要务,所以要先给姑娘再挑选几个入屋伺候的人。 黄嬷嬷见有几个容貌出挑,神色淡定的,便问了她们的名字。 那几个站了出来,其中一人回答说:“还没名字,若嬷嬷愿意收下,请姑娘赐名。” 黄嬷嬷听了这话甚是满意,问道:“可认字?” “认得几个字。”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显然来之前牙人是教过的。 第35章 存疑 国公府虽是武将世家,但姑娘却是饱读诗书的人,肯定希望身边伺候的人识字。 “行,你们留下,在姑娘身边伺候,至于你们的名字,回头叫姑娘赐便是。” 四人大喜,“多谢嬷嬷!” 黄嬷嬷不假辞色,“先别谢,在姑娘身边是要学规矩的,若规矩学不好,只能做二等或者三等丫鬟。” 四人闻言,一同福身,“奴婢一定会好好学规矩的。” 挑了这四人,两位嬷嬷又挑了些丫鬟和小厮,再叫牙人物色车夫木匠养马养花的人。 至于外院管事和账房,那肯定不能叫牙人找的。 牙人收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放心,明日送到让嬷嬷您挑选。” 他把身契送上之后,再给两位嬷嬷送了个红封,赔笑脸说:“还请嬷嬷多多关照,以后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们牙行,我们多个行业皆有涉猎。” 嬷嬷接了红封,微微颌首不再言语,遣人把牙人送出去。 如果姑娘刚和离归来,外头的人都想知道姑娘如今是什么情况,所以嬷嬷一句不多说,免得让这些精明狡猾的牙人胡乱猜度些什么往外头传去。 因人还没齐全,所以黄嬷嬷便知领着今日买的那四个丫鬟去给姑娘看。 宋惜惜依旧是住在出阁之前所住的玲珑阁,玲珑阁没有任何修缮过的痕迹,因为自从她出嫁之后没有人居住,除了往日清洁打扫,没人进来。 因此事发的时候,没人在玲珑阁被杀,没有血迹,自是不需要粉刷墙覆盖血迹。 玲珑阁有一个兵器房,放着她练过的兵器,自然也有一个小书房,放着她读过的书,其中大部分都是兵书策论。 出嫁一年,像噩梦一场,如果她没嫁人,杀手来的时候以她的武功,不至于满门覆灭。 如今,宋家既有战魂,也有冤魂。 她在兵器库望着自己曾经练过的武器,长枪,长剑,短刀,鞭,戟,她是师门最出色的弟子,练武之时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像父兄那样上阵杀敌。 但是,南疆一役本来父兄皆阵亡,母亲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对她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嫁人生子,从此放下武器不再以战场为念。 她自小一身反骨,什么事都爱跟父母对着干,唯独那一次很乖很听话,跟着母亲和嫂子学掌家管账理府,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母亲说,她没有成为最好的女将,一定可以成为最好的主母。 但是母亲错了,她也错了,她应该一直反叛不听母亲的话,那么也不至于满门覆灭。 满门灭绝,她始终想不通,西京探子为何要这样做。 他们调查出来的结果,是父亲曾在西京战场大捷,以一万将士退了他们十万兵马,他们觉得羞辱。 所以他们卷土重来,战北望和外祖父萧大将军迎战,在战败之时派所有在京城探子灭了镇北侯府。 这调查结果看似合理,但完全经不起推敲,因为探子要扎根于京城,绝非容易的事。 可能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成器侯,他们没理由倾尽所有去杀一些已经不能上战场的老弱妇孺来出气。 只是出一口气,就要赔上所有探子,不划算,西京皇帝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第36章 希望她不会后悔 可此事已经无从调查,探子死的死,没死的逃回了西京根本找不着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父兄,心里既酸且痛。 父兄曾经把南疆夺了回来过,但没守住又被夺了回去,最后父兄更惨死在战场上。 如果北冥王取得胜利,夺回南疆,也算是为了却父兄的心愿了。 回家的第一晚,宋惜惜睡到并不好,梦里都是母亲嫂子侄儿他们被杀的场景,半夜便醒来再不能入睡,两眼睁大看着帐顶,脑子不断地在思索。 从他们的伤可以还原凶手当时的狠辣,凶手是在泄愤。 两国交战,就算西京输了,也不可能这样做。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输,之前被父兄打得溃不成军,斩杀三万兵马,西京探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这一场战役,却牵连如此之大,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杀了孤儿寡母来泄愤。 宋惜惜翻来覆去,眼睁睁到了天亮。 宝珠进来伺候的时候,看到她面容憔悴,以为她因战北望的绝情而伤心,也不敢问,只偷偷躲起来拭泪。 第二天,宋世安带着宋家子弟登门去搬嫁妆,檀木桌椅,家具,金丝绣屏风,但凡礼单上有的,他们全部都带走,不愿留下半点便宜了将军府。 老夫人哭得呼天抢地,骂宋惜惜不孝不义,狭隘自私善妒。 宋世安听了这些话,气得肺都炸了,厉声骂道:“我那侄女进门如何待你孝你,你去问问左邻右舍,看看有没人说她不好的。” “还说她狭隘自私善妒,怎不问问你们战将军做了什么亏心事?新婚之日出征,回来却以战功求娶别的女人,还请了四邻八舍老媒人过来休妻,想贪图她的嫁妆,你们亏心不亏心啊?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还敢在这里大声哭喊,就不怕被四邻八舍听了去,满京城百姓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 “那些嫁妆,是宋家以战功和性命换来用以保惜惜一世无忧,如今战魂逝去才多久?你们便要敲骨食髓,再把她休出家门,呸,忒不要脸了!” “不跟这些人说,搬走,直接搬走!” 战老夫人被骂得恼羞成怒,却无法还嘴。 见他们搬走了那扇檀木金丝屏风,猛地扑了上去,“什么都可以带走,唯独这扇屏风不能带走。” 宋世安冷冷地看着战北望,“这可是太后给惜惜的陪嫁,你们战家要得起吗?贪心也没有这样贪的。” 战北望一张脸像是被火烧似地红,羞得无地自容,他上前拖开开母亲,大声地道:“都是她的,还给她便是,不就是些身外物吗?儿子能为您赚来的。” 战老夫人被儿子拖住,挣扎得发髻散乱却挣扎不开,只得大口泼骂:“那贱人出了门便是弃妇贱妇,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说什么好人家,便有人愿意娶她,也不过是为着世袭国公之位,我便不信京城的豪门世家好男儿,会愿意娶一个弃妇。” 宋世安哼了一声,“这就不劳老夫人担心了,她往后嫁人或留府,都与将军府无关,在圣旨下来赐和离的那一刻开始,她和你们战家生死各不相干。” 他再不愿意看那老夫人丑恶的嘴脸,下令道:“搬走!” 战北望听了他那句话,心里犹有不甘,“你回去转告她,希望她不会后悔。” 宋世安冷冷道:“这话会带到,告辞!” 第37章 宋惜惜你会后悔的 老夫人顿足,“都叫他搬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往后将军府连我的药都买不起了。” 战北望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只能安慰母亲,“放心,南疆战场很快就需要我和易昉了,我们会再次立功回来的。” 战老夫人哭得声嘶力竭,“她怎么能这么绝情啊?不就是个平妻吗?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孤女,她还真拿自己当贵女了啊?” 战北望扯了扯嘴角,如今,她是国公府嫡女,自然是贵女了。 “活该她满门被诛灭,活该,活该!”战老夫人怒道。 对于宋家被西京探子灭门一事,战北望也觉得很奇怪,西京探子为何要杀那些老弱妇孺?完全不对等的价值。 但宋家的事情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他不会再管。 宋惜惜会后悔的,其实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想帮她调查的,是她自己不要这个机会。 看着宋家的人把值钱的家具全部搬走,老夫人心头滴血,再看长媳闵氏眸色冷淡地站在廊上旁观,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知道过来拦着?” 闵氏淡淡说:“我可做不出来这样没脸没皮的事。” 老夫人怒道:“放肆,连你也要忤逆我?” 闵氏看着她,想起宋惜惜入门一年点点滴滴,再看婆母如今凶悍恶毒的模样,不禁心寒,“忤逆好啊,宋惜惜倒是孝顺,换来什么?希望易昉进门的时候,她也会像宋惜惜那样孝顺您吧。” 她一定会!老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休要提那贱人的名字,她真孝顺,就不会断了我的药。” 闵氏说:“我问过了,宋惜惜没有断你的药,是丹神医觉得战家的人寡情薄幸,不屑登门再给您治病。” 战少欢从内院出来就听到闵氏的话,当即大怒,“大嫂,你怎敢这样跟母亲说话?帮着外人来指责母亲,若叫大哥听见了,定然要休了你。” 若是往日,闵氏肯定要骂战少欢这个小姑子几句,但是,见识过将军府的人的薄幸,她还是忍了口,因为无故休妻,他们战家的人真做得出来。 她和宋惜惜不一样,她被休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家当姑子,要么白绫挂东南枝。 “行,我错了,得罪不起!”闵氏说完便转身走了。 闵氏的示弱和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慌张,战北望看得清清楚楚,那神色代表了什么,他很明白。 他心里十分复杂,本来以为凯旋回京,等待他的是一家团聚,既有贤妻掌家,也可与心爱女子厮守,无后顾之忧地一同拼那高远前程。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境况。 但他马上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好的,等吏部定了他和易昉的官职,再去南疆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他战北望会成为朝廷新贵,没人再敢非议将军府半句。 镇国公府与他和易昉不能比的,他们家已经没人了,就算宋惜惜武功再厉害,却不懂战场谋略,不会打仗。 她和易昉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默念一句,宋惜惜,你会后悔的。 第38章 战北望娶妻 宋世安带着人把嫁妆全部搬回了镇国公府。 宋惜惜出来道谢,请大家进去吃茶。 宋世安却摇头,“这茶暂不喝,还有别的要事忙,对了,战北望叫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宋惜惜敛住眸色,“侄女听到了,但没话要转告他,伯父既有要事忙,侄女不敢强留。” 宋世安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宋家什么都可以没有,这傲骨不能没,他率人离开了。 不是不想进去吃茶,只是如今国公府还乱着,新来的人肯定没那么快教好规矩,他一人也就罢了,但还带着其他族中子弟。 人多口杂,免得下人有什么不周的被传了出去,镇国公府如今最是经不得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 宋惜惜回到玲珑阁,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师门,请师门调查西京和商国在成凌关的那场战事。 她心里头有些猜测,但不敢肯定,所以需要调查清楚以及拿到证据。 外祖父萧大将军和三舅七舅在成凌关戍守,去年年底,成凌关借调了十万兵马去支援南疆战场,导致西京与成凌关打起来的时候,外祖父需要找朝廷要援军。 战北望和易昉是作为援军去的。 但这场战事的实况到底如何,她不知道,更不能去信问外祖父和舅舅,因为她的怀疑一旦是真的,外祖父作为元帅,罪责很大。 接下来足足一个月,宋惜惜闭门谢客,但即便不闭门谢客,也没几个人登门求见,宋族那边的人是不会过来打扰她的,除非有要紧事。 府里头的人事已经安排妥当,伺候她的几个侍女经过嬷嬷教过之后,也懂规矩知进退。 账房陆先生是伯父宋世安介绍过来的,说人品可靠。 其他岗位,从侍卫护院马夫到木匠花匠,厨子小厮等等,内院外院也都安置妥当。 外院的管事以前曾是侯府的人,叫陈福,因堕马伤了腿,送夫人准他回家养伤与家人团聚,当黄嬷嬷找外院管事的时候,他出现在了国公府门口。 陈福回来掌外院,回来那天,这位年近六十岁的老汉在自己的房中哭了一场。 侯府成了国公府,昔日的主子,只剩下姑娘一个了,姑娘还被将军府嫌弃回了府,他心里很难受。 伺候宋惜惜的除了宝珠,还有四个嬷嬷挑选的人,宋惜惜给她们起了名字,分别是明珠,雪珠,冬珠和瑞珠。 五颗珠把宋惜惜伺候得很好,日日燕窝和汤水没断过,滋养一个月,她容色更是绝艳。 年前,战北望便娶易昉进门了,易昉是以正妻身份进门的。 婚事办得很盛大体面,虽然闹出和离的事情,但到底是陛下赐婚,收到喜帖的官员甚至皇亲都去参加喜宴了。 宋老夫人看到这么多宾客临门,礼物也堆得小山似高,觉得总算是挽回了些面子。 新人拜了天地之后,拜高堂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兵部说了,那一战易昉的功劳最大,因为她主导签下和约,取得了商国与西京的和平。 多年边乱,她儿子和儿媳妇平定的,这使得老夫人无比骄傲。 但接下来的喜宴,却让老夫人目瞪口呆,之后气得浑身哆嗦。 宾客名单都是有数的,所以酒席的安排也有定额,可易昉却带了百来个兵士到场饮宴。 他们就这么乌泱泱地空手来了,易昉作为新娘子本该暂时待在新房,但当她听得战友们来了,竟直接跑出来,亲自招呼兵士。 这也就罢了,到底是军中女将,不羁洒脱些也可以理解,日后也是要像男儿那般上战场入官场的。 第39章 混乱的婚礼 可问题没人跟她说过会有士兵来,而且他们一来就百多人,占了好多席位,便有许多收到喜帖而来的宾客没有席位饮宴。 这些,可都是给面子来的文武官员,朝中显贵啊。 交往好了,对战北望在官场上会有很大助益的,如今怎么安排啊? 但他们全部站在寒风中哆嗦,造孽啊。 战老夫人猛地向闵氏,让她快些想办法,闵氏也惊得手足无措,没人跟她说过还有宾客啊?她都是按照宾客名单布置席位的。 那些宾客也十分愕然,见忽然来了百多个没什么规矩的人,一来就马上占了座位开吃开喝,且与新娘子嘻嘻哈哈,笑声震天,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其中不乏世家贵胄,也是看着陛下面子来的,哪里见过这阵仗?这将军府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传承多年,怎么陛下赐婚的婚礼上,会出现这样的乱局? 本来还有些人站着等主家安排,可等来等去也没看到下人摆席,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谁也没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跟战北望告辞,说家中尚有要事办,今日主要到场送上贺礼的,喜宴吃不吃都不打紧。 战北望都懵了,他根本也不知道士兵们会来。 看着一位位宾客带着家眷离开,他觉得像一巴掌一巴掌地刮在他的脸上,又羞又怒。 他顾不得还有已经入席的宾客在场,上前一把拉起易昉,“你来,我与你说句话。” 易昉起身,还回头笑着跟士兵们说:“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回来。” “将军这么着急便要和新娘子亲热吗?哈哈哈!” “将军,可悠着点,一会儿还要敬酒呢。” “哈哈哈,可不是吗?这可比不得军中营帐。” 在场入席了的宾客听了这样露骨的话,脸色很是难看,他们几乎是同时起身,连到告辞都不说,直接带着家眷离开。 战北望都要气疯了,这些浑话往日在军营里说说就罢了,今日到场的都是什么人啊? 那都是朝中显贵,连晋王与晋王妃都带着世子和郡主来了,现在,他们也离席,丢下一句不知所谓便走了。 战北望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直冲,一张脸紫一块红一块,羞得无地自容。 他把易昉拖到回后院去,气得胸口堵着,转了几个圈才控制了情绪,却依旧带着气恼的语气,“你为什么把他们请来了?请来了也不先告诉我们一声?现在宾客都走光了。” 易昉方才和兄弟们喝着酒,根本没留意到宾客的情况,她本就与一般内宅女子不同,既是武将,狂放些与士兵同乐又有什么问题? 且还能叫那些官眷女客们看到她的与众不同,也让文武大员们看看她与士兵同乐,厚待兵士且得军心。 因此她自顾自地豪迈饮酒,表现自己,她以为宾客看她的眼光会是充满仰望和欣赏的。 所以听到说宾客都走了,她十分愕然地看了一眼全场,果真除了士兵全部都走了,“他们为什么走啊?” “坐席不够!”战北望见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我问你为什么把他们都请来了?他们本来就不该和这些宾客一起的。” 易昉听得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们是嫌弃士兵们吗?他们凭什么啊?他们的安逸富贵,都是士兵们浴血奋战守护的,凭什么士兵不配与他们同坐吃喜宴?” 战北望看着她愤慨的脸,也忍不住声音扬高,“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我们不可能把士兵请来的,他们应该在卫所,这一百多人你说调来就调来,你问过卫所将领了吗?如果你没问,他们便是擅自离开卫所,他们是要吃军棍的,就算刘将军同意他们来,你也该事先告诉我们,我们多备几桌,与前厅宾客分开,也不至于弄到有百多位宾客无席可坐啊。” 第40章 迁怒闵氏 易昉觉得他这番指责好没道理,她冷笑一声,“我今日方过门,你便这么大声呵斥我,以后不定什么样子呢,再说,这些士兵也是与你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一同见证过我们的爱情,请他们来饮宴就算我没有事先说与你们听,但谁家办这样大的喜事,不会多预留十桌八桌的宴席?至于他们擅自离营,这何须你来担心?刘将军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易昉气势一盛,战北望便弱了下来,不想真的在大婚之日与她闹得不愉快,只追问了一句,“如此说来,他们离营,是得到刘将军的允许?” 易昉没问过刘将军,只一道命令下去叫他们务必到场,但她认为这不重要,刘将军也好说话的。 所以她略过这个问题,指责道:“是你们自己准备不足,你们且去各家问问,谁家办娶媳这样的大喜事,会不多预留些桌席的?我也不知道这婚事谁来办的,办得这样不体面,怎好意思埋怨我?” 在这个问题上,战北望是有些心虚理亏了。 他知道一般大家族里头办喜事,除了邀请的宾客,还会开流水席给百姓,如果母亲和大嫂也在外头开了流水席,起码士兵来到的时候是有地方坐的,不至于抢占了宾客的席位。 他把怒气转移到了大嫂闵氏身上,因为婚礼的所有事情都是她来办的。 但看到已经喝得脸颊发红的易昉,再想起她方才和士兵们畅饮时候的亲热劲,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你别喝了,回新房去吧。” 易昉见宾客都走完了,如今跟士兵们一同欢喜,也没有意义,无人瞧得见她的与众不同,便点了点头,道:“你还是要问一下大嫂,为何婚宴办得如此寒酸失礼。” 战北望道:“我会去说说的,我先送你回新房。” 今日的喜气全然被扫光,面子也丢尽了,尤其晋王夫妇走的时候,丢下的那句不知所谓和那鄙视的眼光,是他这辈子受到过最严重的侮辱。 易昉也很恼怒,宾客全部离开,这是落她的面子。 她乃是太后亲口夸奖的唯一一位女将,尤其今日大婚更该是众星拱月,却不料是如此狼狈的局面。 她把所有的不满都归咎在老夫人和大嫂闵氏身上,认为是她们办事不力,舍不得花银子多开宴席,失礼了宾客,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 她其实都气炸了,但今日是喜日,她不想发脾气,只得暂时忍下明日再找她们说说。 她虽不掌内宅之事,但作为将军府的二夫人,她不容许这样小气寒酸的事情发生。 回了新房,她越想越恼怒。 自知道战北望与宋家女和离,她能以正妻的身份入门,便十分期待这场举世瞩目的婚事,毕竟这门婚事是以他们二人的战功换来皇上的亲自赐婚,前所未有,理当风光盛大。 也确实,今晚来的宾客全都有头有脸,皇室宗亲,文武官员携着家眷到场祝贺,想来比当初宋氏嫁过来的时候要更有排面。 她还想着等到宾客全部入席,他们新人敬酒的时候,好好认识一下当朝大员,尤其吏部和兵部的官员,她更想要结识一下,因为吏部和兵部如今还没给她定品授予武将军衔,她等得委实有些心急了。 结果她的打算全让闵氏的吝啬寒酸全破坏了,还害她成为京城中的笑柄,只怕宋氏知道此事,会把嘴巴都笑歪了吧? 想到宋惜惜会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一手把新房里的满桌酒菜与合卺酒掀翻了。 第41章 战北望觉得心累 宾客全走了,只剩下一堆粗鲁的兵士,老夫人气得差点心疾发作。 将军府里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就没见过哪家办喜事,会办成这个样子的,且还是皇上赐婚的呢。 这事传了出去,只怕将军府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战北望找到闵氏,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一拍桌子,“大嫂,如果你不想帮我把婚事办得体面些便同我说,现在好好的一场喜宴成了笑话,宾客都跑光了,我日后如何在朝为官?” 闵氏满腔委屈,泪水嘀嗒地落下,“我也只是按照宾客名单来布置的,谁知道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这事能怪我吗?再说,以前掌家的人也不是我,逢着有什么喜庆或者茶话宴,都是惜惜来办的,我见她也是按照宾客名单安置,从没出过差错,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你别提她!”战北望心里头烦乱得紧,“就算以前不是你掌家的,但办婚宴这样的大事,你就不会多预留席位?” “我多留了两桌啊。”闵氏看向自己的丈夫战北卿,哭着道:“不信你问你大哥,你大哥说多留两桌便够了,因为这一次宴请的宾客非富则贵,婚宴菜肴都是极好的上品,其中有六道菜都是山珍海错……” 说白了,就是手里的银钱有限。 战北卿见妻子被二弟痛斥,也气恼了,“你不用凶你嫂子,这场婚礼办得已经足够体面,如果不是忽然来了那么多人,是断不可能出半点差错的。” 战北望道:“但多留席位就算来这么些人也出不了差错,银钱不够你可以提前跟我说,我想办法便是。” 老夫人捂住胸口,“都给我闭嘴!” 她狠狠地瞪了闵氏一眼,“还有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今日我们将军府是办喜事,不是办丧事,把你的眼泪吞回去。” 闵氏转了脸去,把眼泪擦干,但心里实在委屈,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也不愿意干,如果不是婆母逼着她,她是不会沾手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外头忘形吃着的粗鲁兵士,心里头厌恶得很,但如今只剩下他们是宾客了,“你们都出去陪着喝点,不管如何,到场了便是宾客,别的事明日再说。” 战北望只得转身出去,勉强地挤出笑容和士兵们一起喝酒。 士兵们也见所有宾客都离开了,心里自然是有想法的,认为这些权贵大员嫌弃他们兵痞子,不愿意同他们一起饮宴。 被人轻贱,他们心里也委屈,所以多灌了几杯酒之后,便都离开了。 这场婚宴,最终闹得任何人都不开心。 尤其战北望回到新房,看到被掀翻的桌子和满地菜肴,汤和酒撒了一地,菜肴和盘子碗的碎片到处都是,他气得眼睛发黑,“你有必要这样吗?” 易昉坐在床上,转脸过去,“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至于啊?就没见过谁家这样办喜事的。” 战北望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你不把他们叫来,不就没事了吗?” 易昉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翻来覆去没完了?我叫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是我的兄弟,是你大嫂没多预留酒席,我明天肯定要找她算账的,她毁了我的婚礼。” 战北望看着她,心里那种无力感越发浓重。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们也会像现在这样顶嘴吵架,但那时吵架是因为战术上的意见不合,她有她的道理,他有他的谋算,各自意见不同罢了,不会影响感情。 可现在,他们吵架,他单纯觉得她就是无理取闹。 第42章 杀降屠村 他静默一会儿,转身出去命人进来打扫。 这是他用战功求来的女人,今晚的婚礼确实也很失礼,不管是谁的错,但她的委屈是真的。 他忍了。 他不能让自己觉得哪怕一丝的后悔,他还要看宋惜惜后悔呢。 呵,宋惜惜如果知道他和易昉的婚礼办得这样失礼,一定会偷着笑吧? 镇国公府,今晚宋惜惜练武之后出了一身汗,泡了个热水澡,便叫宝珠送一壶桃花酒来,她一人独饮。 这一个月,她几乎都是这样过的,白天看书,晚上练武,嫁到将军府一年,她没有练过一招一式,虽然不至于生疏,但有些招式使得不如以前好了。 她要练回来。 她并不知道今天是战北望和易昉大婚的日子,黄嬷嬷和梁嬷嬷管束下人十分严厉,但凡与将军府有关的事,府中一概不准议论。 饮了三分醉,宝珠挑起帘子飞快闪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字条,“姑娘,您大师哥的信鸽来了。” 宋惜惜放下酒杯和兵书立刻起身,接过她手中的字条展开看,看完之后脸色骤变。 “姑娘,怎么了?”宝珠见状,连忙问道。 宋惜惜坐回椅子上,怔怔许久,“宝珠,给我上一壶酒烧刀子。” 宝珠吓住了,“姑娘,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从府里跟着到了师门,再从师门回到京城,学规矩后嫁入将军府直到如今,姑娘只喝过两次烧刀子。 第一次,是从万宗门回来的时候得知侯爷和少将军们全部牺牲在南疆战场。 第二次,是侯府惨遭灭门。 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姑娘才会喝烧刀子的。 “去拿!”宋惜惜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情绪也甚是焦虑。 “是!”宝珠转身出去,派人出府去打烧刀子,府中是没有这样的烈酒,两位嬷嬷不允许有。 宝珠出去之后,宋惜惜侧身,几个深呼吸之后把气息沉下来,她必须冷静,足够的冷静理智。 起身把字条放在蜡烛上,火焰吞噬着字条上的那几个字,易昉杀降屠村。 她猜测没有错,这场战事真有问题。 西京与商国并非是谁要侵略谁,只因边线问题已经纷争多年,但有共识,即便开战也不杀平民,不杀俘虏。 易昉屠村杀了平民,所以西京探子不惜倾巢而出,也要杀侯府的人泄愤。 而成凌关一战,外祖父萧大将军是主帅,父亲当年也镇守成凌关,击退过西京人数次。 所以这一次他们新仇旧恨,全部都报在侯府所有的老弱妇孺身上,加上,她是战北望的夫人。 但她不解的是,易昉如果屠村,西京人只会更加愤怒,应该集合兵力攻入成凌关为无辜枉死的平民复仇,而不是选择投降与易昉签下和约,约定边线,互不再犯。 和约是易昉做主签下的,所以兵部论功的时候,易昉功劳最大,战北望为次。 这场战事,为什么会是易昉主导的?外祖父呢? 宋惜惜不得其解,看来只有等大师兄从成凌关回来,才能得知这场战事的真实情况了。 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满门遭西京探子屠杀,是因为易昉屠村杀降。 但她不明白的是易昉屠村杀降,皇上为何不降罪反而还定她为首功? 据她认识的皇上,绝非残暴好杀戮之辈,他登基之后也再三晓谕,两国交战,不伤平民。 难道说,皇上压根不知道此事? 还有外祖父对于易昉杀降屠村,是持什么态度?他镇守成凌关多年,从没杀过一个西京的平民,他怎么会赞成易昉这样做? 第43章 两封飞鸽传书 外祖父传回的塘报她没有机会看,塘报应该是先回兵部,兵部誉抄一份之后,把正本递呈皇上。 所以,兵部应该有外祖父送来的塘报和捷报,她需要潜入兵部一趟。 兵部晚上没什么人,但毕竟六部衙门在千步街两侧,与皇宫相邻,禁军不会巡视千步街,可巡防营的人会巡逻到那边去。 只是她必须要看到这场战事塘报,还有外祖父上呈的战后奏本,可以确定一点,外祖父也是肯定了易昉的功劳,否则兵部不会这样论功。 西京人是睚眦必报的,如果易昉杀降屠村,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投降,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会与沙国结盟,在南疆战场上出现。 她找出舆图看了一下,西京人如果出现在南疆战场,不经过商国的话,需要先到沙国,再从沙国到南疆,要将近三个月。 沙国现在对于南疆是志在必得,但是北冥王镇守,他们苦攻不下,战事在胶着状态。 一旦有西京人加入,那么北冥王必败,这变数北冥王根本无从得知,没办法提前预防,就算可以提前知道,没援兵的话,他也一样会败。 西京人是要拼尽全力去复仇的,这点从他们把在京所有探子倾巢而出屠杀侯府满门便可知道。 南疆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了,兵马疲乏,粮草不继,北冥王的处境一定很难。 如果猜测为真,朝廷必须马上派援军到南疆,而从京城或者淮州卫所带兵到南疆,起码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不能拖。 但她没有证据证明西京人正在调兵前往沙国,唯有等大师兄的消息。 现在首要的是拿到兵部关于这一场战役的情况。 当宝珠拿着烧刀子进来的时候,姑娘却没在房中。 她四处找了一下,练武房,书房,花园,都没有姑娘的踪迹。 她急了,急忙叫了那四颗珠一起找,还禀报给了黄嬷嬷和梁嬷嬷。 随即,发动所有人满府邸寻找,都没有看见。 最后还是宝珠发现红鞭不见了,确定姑娘出门去了。 大晚上的,带着红鞭出门,多半是要动手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眉目蹙起。 今日姑娘不知道是战北望和易昉大婚,但她们知道,只是没告诉姑娘。 莫非姑娘也知道了?去找战家的麻烦? 但她们马上否定这个猜测,姑娘不会这么做,姑娘做事素来利落干脆,既然入宫求了和离,就不会再与战家那边牵扯不清。 黄嬷嬷下令,“不必再找,全部回去睡觉,宝珠你回玲珑阁等着,姑娘很快就会回来,她只是喝了酒,出去走走,醒醒酒罢了。” “是!” 各人领命,都回屋去了。 宝珠回去玲珑阁守着,她也可以肯定姑娘不是去战家,应该是和那字条有关的。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那字条她没看,姑娘叮嘱过但凡飞鸽传书,她都不能打开。 等到半夜,外头忽然又扑棱了一声,宝珠立刻起身跑出去,只见又一只信鸽落在了栏杆上。 她认得这只信鸽是谁的,是姑娘二师姐的信鸽,她上前拆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字条,然后回屋。 同一个晚上,先是大师哥的信鸽,继而是二师姐的信鸽,宝珠猜测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第44章 再次入宫求见皇上 星夜,宋惜惜顺利潜入兵部文书房。 不需多费劲寻找,成凌关一战所有的塘报都放在架子的左上方,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蒙着轻纱,遮住部分光芒,然后躲在角落里一份份塘报地看。 看完之后,她全身冰冷,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战北望和易昉是作为援军去的,他们到了成凌关之后,参与了战役,但他们在战场经验不算丰富,所以第一场战役,三舅为了救他,断了一臂。 七舅在援军抵达之前,就已经阵亡,她的七舅,记忆中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战死了。 外祖父也在援军抵达之前就受了箭伤,所以最后的战事基本是战北望主导。 最后力挽狂澜的确实也是战北望和易昉,他们带兵闯入西京的鹿奔儿城,战北望负责烧西京的军需库与粮草,易昉则带队俘虏了西京的几名小将领和部分士兵。 也是俘虏的这几名小将领,使得西京投降,就在鹿奔儿城签下的和约,签下和约之后,易昉带队回到成凌关,才把俘虏的小将领放了。 塘报完全没有提及屠村和杀降的事,要么是外祖父隐瞒下来,要么是外祖父根本不知道。 但不管他知情不知情,一旦查实,作为主将他必定会被问罪。 宋惜惜把塘报和奏本放回去,施展轻功离开了兵部。 回到玲珑阁,宝珠还在等她。 见她一身夜行衣回来,宝珠也不问,只是递上了字条,“您二师姐的信鸽送来的。” 宋惜惜立刻接过展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也被她猜中了。 二师姐说,西京三十万兵马已经取道沙国,扮作沙国兵士往南疆战场而去,而且是带着粮草而去。 沙国与西京真的结盟了,或者说不是结盟,是西京倾尽全力去相助沙国,为了复仇,也为了瓜分南疆。 她沉吟片刻,“宝珠,替我挑一身衣裳,明日我要进宫求见皇上。” “是,姑娘先休息,如今已是半夜,奴婢先去把燕窝炖下。”宝珠不问别的,有些事情她帮不上忙,就只能照顾好姑娘的起居饮食。 “不用再炖,你也去睡。”宋惜惜声音哭过的沙哑,脱掉夜行衣,塞回柜子里,这一身夜行衣是她出嫁之前做的,没带过去将军府,如今穿着已经宽松许多,这一年她瘦了好些。 宝珠福身出去,但她没去睡觉,去了小厨房继续炖着燕窝,明日一早姑娘起身,添些羊奶便能喝。 唉,姑娘真可怜。 翌日早朝之后,肃清帝便去给皇太后请安,昨日收到南疆塘报,皇弟已经收复多地,如今只剩下伊力和西蒙两个地方。 相信不出一个月,便可收复这两处,届时,整个南疆便回到商国版图中。 所以,肃清帝今日甚是开心。 战北望还没到皇太后寝宫,便有人来报:“皇上,镇国公府宋大姑娘求见,她如今便在宫门外等着。” 肃清帝听得是她,便道:“她是进宫给太后请安的吧?让她进来。” 吴大伴摇头,“皇上,宋大姑娘并非给皇后娘娘请安,说有要事面圣。” 肃清帝想起昨天是战北望和易昉成亲的大喜日子,虽说婚礼闹得一团糟,丢尽了将军府的面子,但也算是顺利成亲了。 她今日便进宫面圣,是为着心里的不甘? 既是不甘,为何要进宫求一道和离旨意?而且和离之后,也给她一个很好的安置,她若再不甘心还要生事的话,委实太不懂事了。 肃清帝不想管他们这些儿女情事,只觉得厌烦,但想起上次宋惜惜进宫时,他想起了她少时模样,一时心软让她有什么事便进宫找他。 本只是安抚的话,没想她竟当真了。 肃清帝的好心情被宋惜惜搅得烦躁了,却还是忍着脾气道:“让她去御书房。” 看看她这一次还有什么要求,如若太过分,也该敲打她几句了。 第45章 一派胡言 御书房。 肃清帝看着跪在汉白玉地板上的宋惜惜。 一身素白束腰衣裳,披着一件兰色披风,头发并未如上次入宫求见那般绾着妇人发髻,而是扎起了高马尾,以一根素白绸带绑紧。 她脸色苍白,眼眶透出淡红,眼底有淡淡乌青阴影,似是一宿未睡的样子,微卷的睫毛似沾着泪水。 绝容惊人,看似梨花带雨,却没有楚楚可怜的感觉,反而那眼底里蕴藏着一种力量与坚毅。 “臣女叩见陛下!”她声音沙哑,昨晚宝珠退下之后,她蒙着被子哭了很久。 “哭过?”肃清帝蹙眉,俊朗的眉目有些不悦,“是为着战北望和易昉大婚之事?” 宋惜惜摇头,正欲说,肃清帝继续道:“和离旨意是你进宫求的,既已和离出门,从此婚嫁各不相干,你何必再为前尘伤神?如若放不下,当初就不该求朕赐你们和离。” 肃清帝的声音听着温和,但实则已有厌烦之意。 宋惜惜语速极快地回话,以免被皇上打断,“臣女哭过,并非为战北望,既和离就不会再有半分情绪,臣女哭,是因为接到师姐来信,得知臣女的七舅牺牲了,三舅断了一臂,外祖父受了箭伤,至今尚未痊愈。” 她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潜入兵部偷看了塘报才得知此事的。 肃清帝一怔,随即缓缓叹了口气,“这事本想瞒着你,毕竟你家人半年前才被灭门屠尽,惜惜,你七舅为国捐躯,他是商国的英雄,朕已经下旨追封他为英勇神将,你别太难过,伤了自己的身体。” 宋惜惜泪水在眼眶,生生被逼了回去,“臣女知道,他们是武将,与我父兄一样,国有战事,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宿命,臣女今日求见是另有一要事,臣女的大师兄在外游历,发现西京有三十万兵马进了沙国,而且化作沙国兵士的装扮,正前往南疆战场。” 肃清帝一听,当即蹙眉喝了一声,“荒谬,一派胡言!” 西京与商国刚签订和约,定下边线从此互不犯境,西京如果敢立马撕毁和约,岂不是信誉全无?谁还愿意与西京互市往来? 而且,昨天才收到南疆塘报,说战事大利,已尽收尾阶段,收复南疆乃是不世之功,是他与皇弟自小立下的心愿,也是皇祖父和父皇临死之前念念不忘国之重事。 南疆战场耗到如今,沙国已经是强弩之末,胜利指日可待,她却说西京三十万兵士援助沙国,这怎么可能? 沙国与西京两国虽是交好,也有文化来往与商贸互市,但从未有过军事上的联盟。 宋惜惜知道皇上定然不会轻易相信,遂呈上一封信,“此信乃臣女大师兄所写,陛下请过目,信与不信,由陛下定夺,臣女的大师兄姓沈,名青禾。” 大师兄自然没有写过这封信,这消息是二师姐送来的。 只不过,大师兄十八岁便出师门当了游侠,曾撰写过商国志,纪录商国的名山大川,在商国名气很大。 这封信是宋惜惜模仿大师兄的笔迹写的,如果说是二师姐打探回来的消息,皇上定然不会采信。 昨晚她冷静下来思前想后,觉得南疆战场必将十分凶险,朝廷如不派兵增援,北冥王这一战十有八九会败,南疆战场上的将士,也归不来了。 一切迫在眉睫,拖不得,西京大军已经进了沙国,正奔往南疆战场,即便如今派出援兵也有可能迟于西京大军。 至于战后如何清算成凌关和鹿奔儿城一役,外祖父是否会受到牵连,容后再斟酌了。 丢失南疆,是所有商国人心头的痛,父亲在世时也时常说若能收复南疆,死也无憾了。 父亲曾做到过,可惜,最后还是没守住,让沙国卷土重来再度夺走,眼下一切该以南疆国土与南疆战场上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为重中之重。 第46章 皇上不信 听得是她师兄沈青禾报来的信,肃清帝有些吃惊,急忙命吴大伴把信递呈。 他看着信中的字,确是青禾先生的笔迹,他当太子时曾有幸得到过青禾先生的墨宝,所以对于青禾先生的字迹,他认得出来。 信中大部分写的都是他游历所见,但最后一段写道:“攀过落霞山,竟见数十万西京将士全部换上沙国兵服,且有粮草随行,沙国三皇子亲迎入境,使愚兄甚是费解,不知西京与沙国是否结盟,但结盟为何要迎近三十万将士入境?愚兄如今悄然尾随他们,发现他们往南疆战场而去,恐是对我过南疆出手,兹事体大,你斟酌看是否要禀报皇上……” 宋惜惜始终垂着头,她心里有些忐忑,担心皇上看出端倪来。 肃清帝看完之后,叫吴大伴取来沈青禾的墨宝对比,字迹确实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肃清帝素来爱好书法,对文字研究通透,他看得出这封信的字迹确实像沈青禾先生的,但却有极力模仿的痕迹。 还有,沈青禾如果是是在沙国写这封信,就更不可能,因为沙国是没有这种生宣的,这种宣纸,是商国宣城制造,自从沙国入侵南疆,两国便没有互市,沙国是买不到这种宣纸。 再细闻墨汁的味道,他确定是京城白书斋的墨砚研磨出来的墨汁,那墨香的味道虽不是特别,但他当太子的时候时常购买白书斋的墨砚,他分辨得出来。 所以,这封信是假的。 宋惜惜从皇帝的眼神里,就知道这封信被识穿了,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贤能聪慧,且对大师兄十分敬仰,定然对他的墨宝字迹有过一番钻研。 只是临急之际,她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因为出兵刻不容缓,一天都不能多等待啊。 肃清帝抬起头看她,眼神严厉,“你可知道,凭你这封伪造的信,朕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胡闹也要有个度,和离是你自己求来的,现在又不甘心,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好歹也是万宗门出来的弟子,你这般胡闹,就不怕给师门抹黑?让万宗门因你而蒙羞?” 皇上一番诘问,宋惜惜只能坦然承认,“皇上,臣女承认信是假的,您要如何治臣女的罪,臣女都无话可说,但这信中的消息乃千真万确,臣女愿以项上人头保证。” “胡闹!”皇帝一拍御案,眉目既严厉也失望,“如今镇国公府就你一个人,要朕拿你的人头,是不是要你们镇国公府满门灭绝?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朕的苦心,朕破了先例,准许你未来的夫婿也可承爵,是保你下半辈子得享尊荣富贵,这是你父兄以性命为你挣来的,你怎可如此糟践?伪造这个消息,让朕增派援兵,是想让战北望和易昉再上南疆战场吗?战场凶险,你是不是盼着他们最好都死在战场上?宋惜惜,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面目可憎吗?” 一番斥责带着羞辱,宋惜惜急得脸颊生红,耳尖都滚烫了,“皇上,那封信确实是我伪造的,消息也不是我大师兄传来,是我二师姐飞鸽传书送与我的,我之所以说是大师兄探查到的,是担心您不信我二师姐……” “够了!”皇帝神色冷厉起来,“越说越离谱,你二师姐一介女流,纵然也懂得武功,却怎知兵家大事?又怎潜入沙国得知沙国里行西京兵马之事?” 宋惜惜就知道他会这样想,唉,到底,哪个法子都不行,“皇上……” 他不容宋惜惜再分辨,大喝一声,“来人,送宋大姑娘回府,派人日夜轮班盯着门口,年前不许她出府门半步。”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宋惜惜想追上去,立刻就被禁军拦住。 第47章 被禁足了 她不可能跟禁军动手,否则,皇上会更加认为她是为着战北望和易昉的婚事而胡搅蛮缠。 她看着皇上拂袖而去的背影,急忙喊道:“皇上,臣女父亲乃是商国顶天立地的武将,兄长们在战场上也是叫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将军,臣女纵不如他们,却也不会纠缠于儿女私情,既与战北望和离便自当一刀两断,臣女不会拿军国大事与儿女私情牵扯,请皇上相信臣女一次。” 肃清帝站定,没有回头,冷冷地掷下一句话,“既你知道宋公与少将军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就不要做些损害他们名声的腌臜事,朕可以给尊荣,也可以收回,回去吧,朕当你今日没有来过,好自为之。” 说完,大步离开了。 宋惜惜无奈地放下双手,腌臜事? 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在皇上眼里,她就是这样是非不分只知胡搅蛮缠的人? 宋怀安的女儿,便连一点儿女私情都放不下吗? 她年少离家去了万宗门,回京两年,第一年跟着母亲学规矩做一位合格的夫人。 第二年,侍奉婆母,掌持将军府。 至少在京城,她从未曾做过半点出格的事,就因为和离一事,就让人觉得她是小心眼,自私狭隘之人? 她很无奈地离开了御书房,一路禁军跟随,哪里都不许她去,让她务必回府禁足,唯恐她去闹出更极端的事来。 回到府中,陈福见有禁军跟随她回来,也并未流露出诧异之色,只是微笑着招呼了一句,“请诸位大人进来喝口茶。” 禁军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们奉命守在门口,不会进府扰到大姑娘。” 陈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他们这样说,还是叫人送上茶水点心放在门口,然后把大门关上。 大门关上,陈福这才问宋惜惜,“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惜惜入正厅摘下披风坐下,再派人请来黄嬷嬷与梁嬷嬷,才道:“皇上每日都派人监视着我,不知道监视到什么时候,但我有要紧事离府,我走了之后,国公府每日像我在的时候那样运作,能瞒多久便瞒多久,若瞒不住,便说我回了师门。” 陈福也是府中的老人,知晓大姑娘并非一般内宅女子,他道:“大姑娘要去做什么事,尽管去,老奴会守着国公府。” 梁嬷嬷和黄嬷嬷也都点头,这两天鸽子飞得勤快,定然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梁嬷嬷问道。 宋惜惜眉眼决然,眼下的美人痣尤其的殷红,“今晚便走,我出去并非难事,但我需要骑马,所以想个法子先把我的马牵到别院去。” 她的枣红马跑得快,且与她有默契,她必须要尽快去到南疆战场把这个消息告知北冥王,让他提前做好战略防御。 陈福道:“这好办,过两日是淮王妃澜郡主成亲,老奴骑马去给郡主送礼,送完之后会把马送到别院去,再从外头买一匹回来。” 宋惜惜才想起表妹要成亲的事,婚期是早定下的,当时她还在将军府,姨母派人送来了帖子。 表妹出嫁,她这个当表姐的给她添妆送礼,合情合理,而且也给过帖子,母亲在时和姨母来往得频繁,感情亲厚,她不能参加表妹的婚礼,是有些遗憾,但也是没法子的事。 宋惜惜道:“行,就这么办,反正禁军不会限制你们出入,梁嬷嬷,我与表妹关系好,你去库房里挑几样好东西送去。” “是!”梁嬷嬷转身便出去了。 第48章 闵氏求见 陈福带着几个锦盒策马出门去了,禁军果然没问他去哪里,反正只要宋家大姑娘没出门就行,皇上是禁她的足,与府中其他人无关,而且偌大的国公府,每日进出采买也是少不了的。 陈福到了淮王府,说是国公府姑娘给郡主添妆来了。 门房进去禀报,没一会儿,淮王妃的曾管事出来,拱手见过之后,说:“陈管事好,王妃说了,国公府姑娘和离回府,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就不必为郡主破费了,添妆不必,但心意收下,陈管事请回吧,无事就不必来了。” 陈福愣了愣,看着曾管事淡漠的脸,他忽然便明白过来了。 淮王妃嫌弃姑娘是和离之人,她添妆是晦气,所以淮王府不要。 陈福心里窝了一口气,但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素养让他保持着礼貌,“既是如此,那就代转告我们姑娘对郡主的祝福,告辞。” “不送!”曾管事淡淡地说。 陈福心里恼极了,其实姑娘闭门谢客这一个月,外头传的什么风言风语,他都知道。 人人都说是姑娘容不得战北望娶平妻,善妒,不敬公婆,将军府本是休妻都可以的,不过是皇上看在了侯府忠烈的份上,才会赐一道和离旨意。 但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淮王妃与夫人是同胞姐妹,夫人在世时,姐妹两人时常来往,感情很好,当年淮王妃生郡主的时候难产,也是夫人请得丹神医去才没有一尸两命的。 姑娘在战家受了委屈,她这位姨母没出面帮过不说,如今送礼添妆还被他们如此轻贱,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福气归气,但姑娘交代的正事却不能忘,把马儿策到了城外的别院,礼物也暂时放在别院,过两日等姑娘出门了才拿回来,免得姑娘知道了心里难受。 他出去买了一匹马,又买了些出门所需的干粮,再去丹神医的药王堂买了些治疗风寒时疫以及外伤所用的药。 他什么都没说,但丹神医见他买这些,便一股脑地给了一大堆瓶子,“拿回去给你们家姑娘,她知道这些药的用处。” 陈福要给银子,丹神医一瞪眼,“拿去。” 陈福作揖施礼,目前,丹神医是除宋族人之外,唯一一个还愿意对姑娘好的人,这份恩情他陈福记着。 陈福回到国公府门口,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外头,梁嬷嬷正与一名妇人说话,那妇人容色疲惫憔悴,正一个劲地哀求着。 “让我进去见见惜惜吧,我真的有要紧事求她。” 梁嬷嬷冷冷地道:“我家姑娘与战北望和离,你们有什么要事都与她无关,大夫人,请回去吧,别闹得太难看。” “梁嬷嬷,我家婆母发病了,请不来丹神医,也买不到药王堂的丹雪丸,他们只知为难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大夫人!”梁嬷嬷打断她的话,“将军和新夫人立下战功,是有大能耐的人,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就算有,也不该来找我们家姑娘。” “难听的话,我老婆子便不说了,我家姑娘昔日待大夫人如何,大夫人心里有数,不求念着以往情分,只希望别来惹下话柄,再被人非议我家姑娘不孝。” 闵氏拉住梁嬷嬷的手,哭丧着脸,“梁嬷嬷,我知道惜惜待我好,你跟她说说,再帮我一次,外头那些人说的话,与我无关啊,不是我出去说的,是……唉,总之与我无关,我若请不到丹神医,我婆母断容不下我的。” 梁嬷嬷甩开她的手,看了陈福一眼,“陈管事,回府吧。” 第49章 桃花枪 将军府的大门关上,把闵氏挡在了外头。 关于将军府,梁嬷嬷一句都不想评论。 倒是见陈福一副眉目不展的模样,问道:“陈管事,怎么了?” 陈福把马鞭交给马夫,活动了下左腿,今日骑马去的地方多了,伤过的腿便有些胀痛。 “淮王妃没要姑娘给郡主的礼。”陈福语气很轻,唯恐别人听了去。 梁嬷嬷一怔,“王妃与我们夫人是姐妹,且素日感情……行,明白了。” 纵然皇上封了这国公之位,但姑娘和离回府,外头说得又那么难听,再加上夫人已经不在了,姨甥的情分也就没了。 在世家大族眼里,都认为姑娘吃着父兄的护荫,才会得到皇上格外关照,所以谁都没瞧得起姑娘。 陈福说:“那礼我放在别院的侧屋,姑娘今晚进去牵马,应该不会发现的,这件事情就别让她知道了。” “嗯,别让她知道,免得堵心难受。”梁嬷嬷点头道。 闵氏来过的事,梁嬷嬷也没去告知姑娘,今晚她便要出远门了,不想让将军府这些烂事影响她。 陈福把丹神医的药送到玲珑阁交给宋惜惜,宋惜惜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各种药和名贵丹药都有一些,连丹雪丸都有一瓶,这可是强心疾的良药,贵得很。 “这得多少银子?结银子给他了么?”宋惜惜问道。 “他没收,只是叫老奴拿走。” 宋惜惜微微点头,“行,那我就先拿着,等我回来再给他便是。” 她打开另外一个包袱,里头包着几包点心和干粮,陈福说:“瞧这天要下雪了,姑娘出门在外,防着有时候大雪投不了客栈。” 宋惜惜轻声道:“辛苦了。” 陈福别了脸,“姑娘收拾好行装了?” “收拾好了。”宋惜惜把东西全部放进自己的包袱,鼓鼓的一大包,她笑了笑,眼底有些发热,“陈管事,我走了之后,府中一切拜托你和嬷嬷了。” “府中一切不必担心,姑娘平安回来就行。”陈福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丹神医给这么多伤药,他甚是担心。 宋惜惜望着他,眸色微红,“陈管事,我父亲喜欢用什么兵器?” “镰钩长枪!” 陈管事眼前回忆起侯爷在雪地里武枪的情形,飞起扫,落地刺,转身挑,英姿矫健,使人不能忘啊。 “姑娘去万宗门的时候,侯爷……国公爷不是给姑娘送了一支桃花红缨枪吗?那时候姑娘双手托住尚不会用。” 宋惜惜回武器房取出那把亮银红缨枪,银枪头,红线与红绳子绑在了枪头与枪柄交接处,十分亮眼醒目。 父亲当年把这红缨枪取名桃花枪,因为此枪锋利,通体雕刻桃花,几朵桃花里是有机关的,摁下便有小暗箭散射。 这红缨一抖,枪头直取,使人闻风丧胆。 她一掌击出桃花枪,空中发出一种颤抖的铮铮声,她踏地飞起,在空中接住回身一扫,满地刚落的残叶被扫到一角。 桃花枪再一刺,那堆起的残叶便如北风掠过,四散飞起。 她于乱叶中飞身,长枪所到之处,皆是尘埃卷起。 一扫,枝叶满地。 二扫,石子震起。 三扫,疾风凌人。 一身素白衣裳的宋惜惜,身形快如闪电,若非红缨枪的红色,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方位。 可分辨得出也没用,那变幻莫测的枪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枪头会对准什么哪里。 第50章 二老夫人寻来了 这一练,便是半个时辰,她双腿凌空一展,矫健轻盈的身躯飞速几个旋转,回身以内力催动长枪一击,便见一块圆石顿时化作尘埃。 陈福惊叹之余上前查看,只见满地的残叶都被刺穿了一个洞,无一例外。 陈福惊喜无比,“姑娘的枪法,使得比诸位少将军还要好,几乎可以媲美国公爷了。” 宋惜惜把长枪持在手中,很是趁手,额头上有细碎汗珠,脸嫣红,如一朵盛放红梅,终于苦练一个月,已经恢复下山时候的水平了,“那这一次我出门,那带着桃花枪而去。” 援军是一定会有的,只或许会太迟,所以她要召集万宗门和一些旧友先上战场,与北冥王一同守到援军抵达。 北冥王如今与沙国在南疆开战,沙国的动向他会知道的,当然,探子不可能纵深进沙国,所以得知消息的时候,北冥王很难迅速调整战术应敌,始终兵马有限。 下雪了,轻雪坠枝。 已过午后,申时左右的天空,一片飘白。 漂亮的雪景,宋惜惜无心欣赏,只盘算着这一路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疆战场。 枣红马虽说可日行千里,但实则不行,一天能走五百里就不错了。 所以,她不可能日夜兼程,一定要给枣红马预留休息的时间。 她预算五天可抵达南疆,这是保守估计,如果马儿脚程快些,四天便可抵达了。 她手持桃花枪地进了屋,雪珠奉上热茶,宋惜惜饮了几口,便吩咐道:“叫宝珠把我的鸽子笼提进来,还有,准备文房四宝。” 在万宗门八年,一开始的时候胡天胡地,终日满山跑,直到被人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才开始勤奋练功。 她天赋极好,十三岁,在师门除师父师叔之外,便几乎没有对手。 万宗门在暮云山脉,那一带百里内还有许多门派,挑战了师门的师兄师姐之后,觉得自己独孤求败,便去挑战别的门派,得罪了很多人,但那时年少气盛,也年少义气,得罪了的人,最后许多也变成了好友。 她写了几张字条,同样的几个字:去南疆战场砍人头,急! 她一张张地绑在了信鸽腿上,然后全部放飞。 做完这些,宋惜惜便要沐浴睡觉,晚上出发。 她刚要躺下,便见梁嬷嬷进来禀报:“姑娘,是战家的二老夫人来了,同闵氏一起来的,闵氏今日已经来过,被老奴拦下,只是没想到回去请了二老夫人来。” 若是旁人,梁嬷嬷是如何也不会来禀报的,但这位二老夫人素来与老夫人不和,也看不惯老夫人的行径,为姑娘说过公道话的,而且半年前侯府被灭门,二老夫人帮过忙筹备后事,所以梁嬷嬷过来禀报一句。 见与不见,让姑娘自己决定。 宋惜惜道:“请到暖阁去,我马上来。” 国公府的暖阁在前院侧厅,除后院之外,如今便只有这一处烧着地龙。 闵氏进了暖阁之后,忧心如焚,一直探头看,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来呢?” 倒是二老夫人坐在花梨木交背椅上,因着暖和便解下了白狐毛围脖,汤婆子也置于一旁,听得闵氏叨叨不停,她蹙眉,“这里是国公府,前院后院远着呢,你以为像将军府豆腐块那么大点地方,走几步便到?” 闵氏讪讪,“我这不是着急么?母亲都疼大半日了。” 二老夫人哼了一声,“她怎么有脸叫你来?” 闵氏说:“二婶您不是也来了么?” 二老夫人冷冷地说:“我与你怎么一样?” 她是找着这个借口过来探望惜惜的,不知她这一个月是否过得好,她实是不放心。 第51章 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 这第一场雪,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停了。 宋惜惜依旧是穿着素白的衣裳,簪着白花,回到府中她的衣裳基本是白色的,父孝母孝皆是三年,她不着艳色的衣裳。 她依旧像在将军府时那样的行动步履,不疾不徐,进了门便先福身见礼,“见过二老夫人。” 然后对着闵氏行了个平礼,微微颌首。 二老夫人起身,上前执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润白如凝脂,气色也不错,比在将军府的时候容色更胜了三分。 她这才放心,只是想起她在将军府的日子,眼底不禁一红,“惜惜,可好?” “二老夫人放心,惜惜一切都好。”宋惜惜扶着她坐下,微微一笑,明眸上挑,“二老夫人也还好吗?” “好,都好着。”二老夫人坐了下来,见她着实没有因战北望和易昉成亲而神伤,这才放心的。 “惜惜。”闵氏在一旁还礼,“是这样的……” “大夫人着急什么啊?”二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你婆母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容我与惜惜叙话几句。” 宋惜惜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因为战老夫人的病又发作了。 但她没搭腔,只是与二老夫人说着话。 二老夫人双手放在身前,蓝色的如意纹样褙子还是宋惜惜去年入秋时叫人为她做的,包括放在一旁的白狐围脖。 “外头的人说什么,你不必管,人都是善忘的,保管过了年,便再记不得你的事情,所以你万万不可因那些不实的流言蜚语而堵心难受。” 宋惜惜道:“外头说什么,我是不知不管的。” 二老夫人听得这话,更是心安,便不说这个话题,也没问外头为何会有禁军,只问了她日常都在做什么,有什么消遣。 两人说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闵氏在一旁听她们闲话家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干脆直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惜惜,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二老夫人神色淡漠地端起茶来喝,反正要问的,她都问了,该知道的,她也知道了,接下来不管闵氏说什么,她都不会帮一句口的。 宋惜惜看向嘴唇脱皮的闵氏,这么冷的天,她嘴角还起了火泡,可见最近是真的忙昏了她。 “大夫人有话请讲。”宋惜惜温和地道。 闵氏听她唤这句大夫人,心里头有些难过,“你往日都是叫我大嫂的……罢了,我还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来,是婆母的病昨天夜里就发作了,到了今日一早,气得直接昏了过去,如今人是醒了,可若没有丹雪丸,大夫说也熬不了多少时日,所以特来求你,劳你去跟丹神医说句情……” 闵氏也要脸,知道现在还来求人家,是很不仁义的事。 但她没有法子,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婆母说,我若请不来丹神医,便要休了我,你知道我入门四年,如今只有一女,以前你在的时候,都是你侍疾尽孝,她要休我,一句不孝便可把我休出门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的。 “昏过去了?”宋惜惜想起一个多月前,她才服过丹雪丸,就算发病,也不至于会昏过去啊,“为何忽然这么严重?” 闵氏满脸的愤怒,“还不是因为昨日二叔和易昉大婚的事……” 她说了一半,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宋惜惜哦了一声,神色平静。 对的,她记得是十月底,但具体哪一天还真不知道。 第52章 我给你跪下吧 宋惜惜见闵氏既焦躁又不安的样子,不禁莞尔:“不妨,你就说吧。” 她今晚便要离开京城,如果今天事情没解决,明日后日她还要来的,省得她日日在府门口求见又进不去,把事情闹大。 她知道闵氏不得战老夫人喜欢,除了没生儿子之外,还因为她娘家不得力,嫁妆也没多少,更无魄力与世族大家贵女的气度与风华。 闵氏没与她为难过,更没端过长嫂的架子,所以愿意让她吐吐苦水。 闵氏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说了婚宴上的乱局,宾客都跑光了,请来的兵士最后也不欢而散,所有人都怪罪她,包括她的夫婿战北卿。 洞房花烛夜,易昉掀翻了桌子,战北望本来走了,被老夫人得知之后撵了回去。 “这也就罢了,”闵氏说得气恼委屈,“结果今日一早嬷嬷去新房取帕子,却没见落红,婆母以为他们昨晚怄气没圆房,但易昉却大胆承认,说他们回京的路上便已经睡过了,与他们一队回京的将士都是知道的,婆母一听,直接气昏过去了。” 梁嬷嬷在一旁听着,立马便沉了脸,“这些事情,大夫人不必说的,我家姑娘还未经人事,听不得这些。” 姑娘是什么身份?怎听得这些无媒苟合的腌臜事? 这种脏事还要让这么多人知道,将军府虽然如今没落,但战老夫人却是极爱面子,即便想要贪图姑娘的嫁妆,也寻了好些个借口,在姑娘和离出门之后,她也逢人便说姑娘的不孝。 外头传的那些话,大半是她放出去的,好事之人爱添油加醋,便越传越离谱了。 梁嬷嬷曾在将军府管事,里里外外一把手,闵氏很是佩服她的,如今见她脸色陡然沉下,心头莫名地一怵,讪讪道:“嬷嬷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二老夫人听着,心头却是万般复杂,入门一年还没圆房,也幸好没有圆房,没便宜了那忘恩负义寡情薄意的战二。 日后若再得佳婿,也是清清白白,没半点让人诟病。 闵氏扭着手帕,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哀求着宋惜惜,“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就看在昔日同为一家人的份上,帮帮我,请丹神医出诊,或者不出诊也行,卖些丹雪丸给我们便好。” 宋惜惜不语,眉目清淡,即便是闵氏,也认为是她叫丹神医不去给老夫人治病的。 梁嬷嬷恼道:“大夫人这话说得奇怪,你们请不来,我们家姑娘就请得来了?丹神医不去给你们老夫人治病,是因为没瞧上你们老夫人的德行,和我们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家姑娘不定又要被人说了。” 闵氏唉了一声,“横竖我如何说都是错,我也不说了,惜惜,我给你跪下吧。” 说着,便要真朝宋惜惜跪下。 梁嬷嬷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直骂,“大夫人何苦这样来折辱我家姑娘?你好歹是她前嫂子,你给她下跪,她受你这一跪,如何自处?” 二老夫人也觉得闵氏不得体,压根也不是宗妇的料子,淡淡斥责,“你来找过惜惜,尽了心尽了力,办不到就回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去请,他们多大的能耐啊,怎么偏你出头?什么事都大包大揽,你傻不傻?” 闵氏带着哭腔说:“他们说了,我办不到便休了我,他们家是什么人,诸位都是清楚的,他们真的会休妻。” 第53章 请以后别打扰 宋惜惜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想来是当初将军府策划休她的事情把闵氏吓着了。 闵氏哭出声来,又急忙用帕子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惜惜,是真的,我不骗你,母亲觉得将军府今非昔比,已经能跻身京圈名流,我掌家的日子,她时常透露出对我的不满,说我是长媳却没有长媳的的气度,她还直言说后悔当初让夫君娶了我。” “我与你不一样,我若是被休,我回不了娘家,还会被娘家骂死,给他们抹黑了,害了妹妹和侄女们的婚事,我只能在被休之前,死在将军府,连姑子庵都去不了。” 闵氏的娘家,宋惜惜是知道一些的。 她父亲是枢密院的七品编修,官职虽不高也无什么实权,但读书人最重礼仪名声,若是家门出了个被休的姑娘,闵编修是决容不下的。 战老夫人觉得如今将军府不一样了,纵然婚礼闹成那样,顶多只是个笑话,但是不碍战北望和易昉的前程,将军府只会越攀越高,连带着也会提携长子战北卿,如此,将军府需要一位真正稳得住家里家外的宗妇。 但闵氏显然不行,否则当初她进门的时候,战老夫人就不会让她掌家。 二老夫人听了闵氏的话,也抿着唇没做声了,她知道是事实。 与那样的人同出一脉,实是她此生最大污点,可她二房也着实没有出色之人,将军府只有一座,多年不分家,所赚银钱全部都归于公中,如今也拿不出银钱来哪怕买个小宅子离了将军府。 所以,她也没有能力保住任何人,保不住宋惜惜,也保不住闵氏。 倒是宋惜惜略一沉吟,道:“丹神医对忠孝之人最为敬重,他老人家如今是恼怒老夫人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能让战北望和易昉去药王堂跪下一两日,兴许能打动他老人家。” 闵氏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二叔和易昉绝对不会愿意到药王堂跪请的,他们是有官身之人,怎会愿意跪一个平民?” 宋惜惜望着她,意味深长,“那就你去,跪两三天,请得来,是你的功劳,请不来,京中百姓也把你的孝心看在了眼里,再者,你因大寒天跪在药王堂,落了病根往后三天五天的不舒服,也没人说你什么。” 闵氏闻言,心头顿时一震,瞬间明白了宋惜惜的意思。 宋惜惜压根没想让战北望和易昉去,而是要她去,她孝名在外,将军府要以不孝罪名休她,就绝无可能。 二老夫人也点头,“大夫人,你真要好好感谢惜惜,立了孝名,你这位将军府长媳,孝名就打出去,哪怕是功勋世家见了你,也得尊你一声大夫人。” 说完,她不禁又叹气,惜惜也孝顺婆母,可惜府中侍疾,外头的人不知也不见。 也是吃了不会宣扬的亏,闵氏若去药王堂下跪求着,那药王堂出入都是贵勋人家,便是寻常百姓路过也能看到,不管最终丹神医来与不来,闵氏地位都稳了。 闵氏忙道谢,“多谢惜惜指点,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她自从接管中馈,又劳持了战北望的婚事,到老夫人病发,事事都不合他们的意,日日遭骂不说,还要重新再站规矩,这短短一个月,过得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宋惜惜也只能帮到这里,道:“我在府中设了佛堂,未来几个月我都要在佛堂诵经,为我国公府满门冤魂超度,所以闭门谢客,希望二老夫人和大夫人见谅。”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再登门求见。 第54章 出发 二老夫人和闵氏走了之后,宋惜惜也没回去睡觉,已经日暮了,等天黑便要出发,如今不睡也罢。 她想起闵氏说战北望婚礼上的事,忽然便有些想笑。 原来,这就是战北望喜欢的真性情。 可这真性情最终也没有让他高兴,还丢尽了将军府的颜面,婚宴之上,所有宾客全部走掉,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易昉…… 宋惜惜心头咀嚼着这两个字,努力压下的恨意与怒意如翻江又倒海一般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贪图功劳,杀降屠村,侯府满门也不会被屠尽。 在这之前,她从未恨过易昉,夺夫也好,蔑视侮辱也罢,她也依旧敬她为国征战出力,取得了西京与商国的和平。 但现在,她恨死易昉。 易昉杀降屠村的事,外祖父是否知晓,她不知道。 陛下多半是不知,因为所有的塘报奏本都没提及此事,但也不排除兵部没有誉抄与此事有关的奏本。 此事还需要再调查,去南疆却是刻不容缓了。 夤夜,她穿夜行衣,手持长枪挑着包袱在宝珠担心的眸光中离开了。 禁军是守在正门,这会儿多半是在打盹儿,宋惜惜从后门离开,在暗夜的掩藏下,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 翌日一早,她便出现在了城外别庄,跃进院子里头,便见枣红马拴在正院外,福伯办事妥帖,给马儿准备了马料,她抱了一把过来喂它。 抚摸着马儿的额头,宋惜惜轻声道:“闪电,我们要出发去南疆,要跑很远很远的路,但给我们的时间有限,辛苦你了。” 闪电用鼻头顶了她的额头一下,便继续吃料,她望了片刻,见偏厅的门开了,便进去坐一会儿,等闪电吃完休息半会便出发。 她拿出夜明珠放在桌子上,却见桌子上有几个锦盒,她认得这几个锦盒,是她叫福伯送去给表妹添妆的,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微怔了怔,随即想到是什么原因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原来,姨母也嫌她啊,也是,一个婚姻不幸的人,去给一个准新娘添妆,原是她的不懂事。 她的手从锦盒上移开,情绪并未受到什么困扰,这些礼物是代表了她对表妹的祝福,也尽了表姐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暗夜,北风呼啸,一骑枣红马快如闪电地奔跑在官道上,马背上的人披着黑色斗篷,斗篷被风吹起显得身段轻盈。 她一手持着桃花枪,一手抓住缰绳,风声在耳边刮得呼呼作响,也刮在她娇白细嫩的肌肤上,如刀子割似地冷痛。 这张脸原本没这么娇气,都是因着回京养了两年,连点北风都扛不住了,真没用。 她有些气恼地半道停马,用一块黑布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黑曜石般沉静的眸子,继续驱马前行。 天亮,她已经去到代县,跑了二百多里了。 她停下来休息,也让马儿歇歇脚,顺便去买马料,这一路要辛苦闪电,给它买的马料都是最好的。 她也吃了点干粮,喝了牛皮水袋里的茶水,已经冷透了,但喝了两口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没歇息多久便继续出发,出发没一会儿,下雪了,好在雪不大,洋洋洒洒的,倒是让官道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这大好河山,她已经两年没出来看过了,只是如今不是贪看风景的时候,她按照闪电的节奏继续赶路。 第55章 抵达南疆 晚上投栈,闪电和她都能好好睡一觉,出门在外她特别的警醒,天没亮便起身梳洗,然后脸上蒙着黑布继续出发。 路程自然是艰辛的,又是那样的冷,脸上纵然有黑布蒙着,也被吹得粗糙许多了。 她晚上投栈的时候照了铜镜,瞧着自己原本掐得出水的肌肤红彤彤的,像是要开裂了,便取出一瓶茶籽油往脸上涂抹着。 倒不是为着漂亮,而是真裂了会疼。 出发的第五天清晨,她抵达南疆。 但是这一路,让她觉得不妙的是,官道上完全看见没有粮草输送的队伍,也就是说,北冥王以为赢定了,不需要再源源不竭地输送粮草。 但即将还会有一场恶战啊。 抵达南疆,打听了一番,知道如今只剩下伊力和西蒙还没收回来。 北冥王用兵如神,已经把丢失的南疆国土收回了九成,只剩下这两座城,怪不得没有看到粮草的输送。 北冥王的兵马如今也都在伊力,收回伊力之后,就可以把沙国人逼回西蒙,再继续攻西蒙把沙国人赶走,整个南疆版图便可收归商国。 她策马直奔伊力,到了如今,马疲人乏,但是就最后一哆嗦了,她让闪电加速赶路,今日之内,一定要见到北冥王。 天黑,她接近前方战地,北冥王屯兵于伊力城外,还没攻下伊力城。 自入南疆所见,满目疮痍,战火蔓延过的地方,充满了悲情。 宋惜惜对这片土地爱且痛,因为父兄就是牺牲在这片土地。 但容不得她多想,径直策马直奔营地,举着桃花枪高喊,“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求见北冥军主帅。” 她一路喊着策马奔过去,喊得声音嘶哑,有拦她的人,但是闪电势如破竹,竟从守卫的兵士阵营中直冲过去。 如神驹临世。 “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有紧急军情求见北冥王!” 宋惜惜大喊着,破哑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营帐里,篝火亮起,她看到士兵拿刀纷纷涌出,但听得是宋怀安之女,他们都没有轻易出手。 她翻身落马,桃花枪垂下,看着盔甲破损步步逼近的士兵方阵,她牵着马,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面容,大声道:“我乃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有重要军情禀报北冥王。” 听得是宋怀安之女,士兵们都没有举起武器,甚至连眼中的敌意也消失了,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也不让她上前半步。 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前方急奔而来,停在了宋惜惜的马前。 马背上身穿金甲身形高大的男子居高临下,面容脏黑,络腮胡子打了虬结,遮住了半截脸,只露出一双发着精光的眸子,炯炯发亮。 黑色骏马在宋惜惜身边绕了一圈,马背上的男人俯身看着她,出声问道:“宋怀安之女?” 声音透着些许的沙哑,也充满了怀疑。 “正是!”宋惜惜抬头看着眼前的将帅,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北冥王谢如墨。 她少时见过谢如墨,但那个时候的谢如墨也还是一个少年,只是因幼时开始习武,他比一般同龄的少年高出许多。 谢如墨年少时便面如冠玉,她从师门回京,听闻他的事情多半是骁勇善战,万夫莫敌,更听得有人说他是当世第一的美男子。 可眼前此人,绝说不上好看,只是威严天成,有将帅之风。 尤其那一双眸子,如暗黑无边的天际间,凝了一抹凉意锐光。 男人望着她手里的桃花枪,眼底有锐意闪过,凝神片刻后道:“本王信你,随本王来!” 宋惜惜松了口气,他就是北冥王谢如墨啊? 本以为要费些周章才能见到他,没想到抵达伊力城外,只高喊几句便把他给引出来了。 第56章 见到北冥王 她策马跟随谢如墨,就着十步一堆篝火看过去,心里头不由得一沉。 南疆本来三十万兵马,从成凌关借调十万过来,总共是有四十万兵。 但以她观察,如今二十万也只怕不足。 北冥王这一路攻城略地,收复南疆二十三城,如今只余下两城,不必想,也知道定然牺牲了不少将士。 抵达主帅营帐外,先锋与副将分别立于营帐两旁,宋惜惜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一样盔甲破烂,面容粗黑,胡子虬结。 在距离主帅营帐不到十丈的距离,也有几位武将站着远远看过来,其中一人宋惜惜认识,他叫方天许,是父亲昔日的旧部,她年幼时,方叔叔还抱过她。 方天许大步过来,站在了宋惜惜的面前,打量着她,有些激动地问道:“惜惜?” “方叔叔!”宋惜惜唤了一声,眼底有些发热。 方天许嘴唇哆嗦了一下,微微颌首,便转了脸过去,见到惜惜,他想起了侯爷和七位少将军。 除了方天许,还有其他好几位宋怀安的旧部也慢慢走近,在篝火的映照下,他们的眼睛发红。 其中有一位老将问道:“宋姑娘,夫人身体可好?寒腿可还有发作?” 宋惜惜心底顿时锐痛,眼泪差点落下,点了点头之后飞快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和王爷说,方叔叔,回头再叙话。” 谢如墨立在主营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宋惜惜的身上,用习惯性下令的口吻,“既有军情,进来禀报。” 他挑起帐先进去,宋惜惜握住桃花枪也跟着进了去。 营帐里冷得很,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正中是一张案桌,摆放着舆图,还有一个沙堆,用来推演战情战略的。 南侧角是一张床,被褥都是脏成了灰黑色的,有血腥和药材的味道,角落里还丢了些染血的纱布。 凳子椅子都是没有的,但沙堆旁边铺着一张席子,北冥王先坐下,他坐姿有些奇怪,并非盘腿而是一腿伸直,一腿弯曲。 他言简意赅,“说,什么重要军情。” 宋惜惜放下长枪,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道:“王爷,我二师姐在沙国探得消息,西京兵马约三十万进了沙国,换上了沙国士兵的战甲,正奔往南疆战场。” 北冥王皱起眉头,“你二师姐探得的消息?本王记得你是去了万宗门,那么你二师姐也是万宗门的人。” “是!”宋惜惜担心他不信,“王爷,我二师姐探听的消息不会有假,消息不假,兵马人数上或有出入,三十万,可能不止,也可能不足。” 北冥王盯着她,“为何不直接禀报皇上?” 宋惜惜道:“已禀报,但无凭无据皇上不信。” “你二师姐……”北冥王摇摇头,沉黑的眸子闪了闪,“你告诉皇上说是你二师姐探听的消息?你错了,你应该告诉他,是你大师兄打听得来的消息,他会相信的,皇上对你大师兄沈青禾甚是敬服。” “我说的便是大师兄给的消息,但我确实走错了一步,我冒充大师兄的笔迹写了一封信,被皇上识穿了。” 她顿了顿,望向北冥王,“言下之意,王爷相信了?” 北冥王道:“你二师姐叫萍无踪,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暗探,她调查回来的消息出错不会有错,不过皇上并不认识江湖中人,万宗门也只认识你大师兄一人。” 宋惜惜没想到他对万宗门如此了解,一路飞奔而来的的沉沉担忧,终于放下了。 第57章 他竟然相信了 她这时才觉疲惫浸入骨髓,双腿发抖地坐在席上,也顾不得失礼了。 实在是许久没这样着急赶路过,有些吃不消。 北冥王见她这般,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累坏了吧?几日赶到的?” “五天。”宋惜惜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我还好,就是我的马儿,真累坏了。” “了不起!”北冥王露出欣赏之色,对外大声喊道:“喂马,备膳!” 外头传来洪亮的声音,“是!” 宋惜惜连忙问道:“王爷不先想对策?或者派人火速传信回京,让皇上增派援兵?” 北冥王后背靠在案桌上,漆黑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眸子眯了眯,“募兵,援军没这么快来到,要扛过首战,就必须先募兵,还有筹集粮草。” 他看着宋惜惜,眼底难掩赞赏,“你亲自前来南疆报信这做法是对的,有足够的时间让本王想应对之策,本王叫人领你下去休息两天,然后回京城去。” 宋惜惜摇头,“我不回去,我父兄就是死在南疆战场,我也已经去信给我的朋友,让他们一同来南疆杀敌。” 北冥王眸子一沉,威仪顿生,“胡闹,上战场岂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侯爷和几位少将军已经牺牲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如何向你母亲交代,且听闻说你嫁给战北望……嗯?对啊,你嫁给了战北望,成凌关大捷战北望应该已经回朝,为何他不去禀报皇上?他是功臣,皇上对他的话应该是会信几分的,就算皇上不信,也该是他来报信,而不是让你来。” 北冥王一番话,让宋惜惜怔愣了半晌。 他在南疆战场上关注到成凌关的战事,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两边开战,有时候也要互通战况。 但是,父兄战死之后,他就取代父亲将帅之位在南疆领兵与沙国人打仗,距今已经三年,国中大事他在战场上或会关注到,但她嫁给战北望这样的小事,他也知道? 只是,他知道她嫁给了战北望,却不知道侯府满门被屠。 宋惜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眸子沉静片刻,才抬起头问道:“王爷难道不该问西京为何与沙国结盟吗?西京才与我商国签订互不犯边的和约没多久,便立刻撕毁和约乔装打扮成沙国士兵,与沙国联手在南疆对我们出手。” 宋惜惜甚至都觉得王爷相信得太快太迅速,甚至没多问一句,就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如此倒是叫人觉得有些武断草率。 但北冥王能在凶悍的沙国人手中收复二十余城,他绝不是这样轻率的人。 所以,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信了她的话?就算他是相信二师姐,可这话是她传来的,并非二师姐亲传。 他就不担心是假消息吗?毕竟,连皇上都没相信。 北冥王手指抓了一下混乱的络腮胡,想梳理顺些,但胡子打了结,他手指能穿进去,但梳不下来。 他是蹙着眉头的,显得眸眼像野兽捕猎似露出一抹锐光,“成凌关一战有问题,本王在得知大捷时便派人前去调查,但至今还没调查结果回来,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宋惜惜没回答,反问道:“为何成凌关大捷,王爷会觉得有问题?” 北冥王条理分析,“成凌关一战,你七舅阵亡,二舅断了一臂,萧大将军重伤,阵前主将是援军将领战北望,他并无多少实战经验,奉萧大将军命令,带兵闯入鹿奔儿城烧粮草,放出南疆即将大胜的消息,这本来只是缓兵之计,让萧大将军治伤,调整战术,可就这样竟然逼得西京人投降了,本王不信。” 第58章 他知道成凌关大捷有问题 他的分析,让宋惜惜甚是敬服。 只有战场老将才会知道只烧了粮草就逼得敌军投降有多离谱,而且还是多年僵持的边线问题,为此两国开战无数次,小战役大战役,扰攘数十年。 加上西京并非没有粮草供给,烧了粮草,便输送粮草,没有投降的必要,再不济,也只是退军停战,商国大军不会杀入西京的。 “所以,是什么问题?”北冥王问道。 宋惜惜没隐瞒了,反正他派人去调查,迟早调查出来,“易昉杀降屠村。” 北冥王脸色陡变,“皇上知道吗?” “我不知道皇上是否知晓,但……但成凌关的所有塘报包括最后大捷奏本,都没有写到,当然,我看到的只是兵部的誊抄,不是递呈皇上的所有奏本。” “你潜入兵部?”北冥王眸光锁紧她,“可知偷看兵部文书,乃是杀头大罪?你糊涂……你可以问你夫婿战北望啊,他是援军主帅。”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投在营帐上像怪兽一般,整个人显得有些生气,俯身压着声音低怒道:“你就算潜入兵部,也不该说出来,即便是对着本王也不能说,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你在万宗门学的江湖险恶,白学了?” “我……” 北冥王眼带厉色,“这件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连你母亲也不能说。” 她垂下眸子,微微颌首。 “战北望知道吗?”他再问道。 “他不知道。” 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不问他,却去闯兵部偷看军情塘报,杀降屠村是易昉所为还是他下的命令?” 宋惜惜又摇头,“我不知道。” “易昉……本王记得她是你父亲旧部易天明的女儿,易天明残了一腿,她便从了军,因着一股狠劲,剿匪立了功封为百户所,你刚才说是她杀降屠村,她怎会有这权限?” 作为朝中唯一的女将,北冥王知道她。 宋惜惜沉默着,一般情况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和战北望早有首尾,且战北望十分相信她,就有可能让她带兵单独行动。 她眼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那些与战况无关的事,道:“不管如何,成凌关一役存在杀降屠村的事实,如今那三十万西京士兵已经在路上,预计二十五天左右可抵达西蒙,然后直奔伊力。” 北冥王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杀降屠村,西京也不需要投降,除非易昉手里的俘虏有西京的一位大人物,迫使西京不得不降,如果签下和约之后,易昉放了那个人,西京顶多是吃了大亏,图日后卷土重来报此大仇,但他们却选择了直接与沙国结盟。” 宋惜惜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脸色变了变,“那位大人物在易昉手里的时候遭过酷刑,签下和约放了他回去之后,他死了?” “思路清晰,虎父无犬女啊。”北冥王虽然是赞赏的,但言语里却带着一丝愠怒,“可私闯兵部如此妄为,实属不智,考虑过后果吗?还敢在本王面前说,就不怕死?” 宋惜惜轻声说:“王爷不会想让我死的,皇上就算知道,也不会杀我,顶多是囚禁,下狱,流放。” 毕竟,镇国公府就她一个人了。 “元帅,膳备下了!”营外,响起了年轻洪亮的声音。 北冥王瞪了她一眼,随即一扬手,“先下去把肚子填饱。” 宋惜惜起身出去之后,听得身后传来他下令的声音,“五品以上将领,全部进来!” 第59章 暂时留下 备膳这个说法,很贵族。 但实际就只有两块光饼和两根肉干,这些都是战场方便携带的,送上阵前的军粮,多半是这些。 自然,如今屯兵于此,也可以做一些热粥热饭,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很晚,军营的灶一开就是大锅,没理由为了她,专门开灶。 不过,还是十分体贴地给她烧了一壶热水,至少能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小小的营帐,临时搭建的,被褥很厚很重,脏兮兮的,有些结了厚厚的一层茧子,宋惜惜伸手一摸就知道是结在被褥上的血。 带她进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年轻的将士,浓眉大眼,胡子邋遢,他挠挠头问:“吃得下吗?吃不下的话,我叫人给你做点热汤。” “不用,这就很好。”宋惜惜咬着光饼冲他感激一笑,这天冷,光饼也硬一邦邦的,咬得牙齿生疼。 “那就行,我叫张大壮,自小跟在王爷的身边,你有什么事情就唤我,这里没有丫鬟侍女什么的可以伺候您。” “不用伺候,我自己可以,我……”宋惜惜本想说她没这么娇弱,但觉得多余,只笑笑,“谢谢!” “那我出去了。”张大壮转身便走,“你将就吃,将就睡吧。” “行!”宋惜惜也不多话,实在也饿,光饼和肉干全让她吃完了,喝几口热水,肚子就胀鼓鼓的。 她掀开营帘瞧了一眼外头,篝火熄灭了很多,只余主帅营帐前还亮着,她打了个哈欠,疲倦至极,也不管那么多了,让他们商议去,她要睡觉了。 因着疲倦,因着北冥王相信了她的话,一颗心全然放松,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这种野营在外的日子,在师门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她不怕吃苦的。 但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北冥王似乎很了解万宗门,也对她颇为关心,按说他们年少时的交集也比较少啊。 接下来几日,宋惜惜都没见过北冥王,也没见过父亲的那些旧属,她没被限制自由,依旧可以出入,听得张大壮说,那晚北冥王召集将士商议之后,便传令开始募兵了。 南疆人恨极了沙国人,沙国人侵占他们的土地,杀了他们的百姓,抢了他们的财物,掳走他们的姑娘,此仇不共戴天。 因此一听阵前主将说要募兵攻打伊力和西蒙,要彻底把南疆收回,热性男儿纷纷前来投军。 宋惜惜虽然自小习武,也听父兄说过不少战场上的事,有时候兄长来信,都会说战场之凶险,也看过不少兵书,历来比较大的战役都是有记载下来的,她都熟读。 但她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战事,所有的一切,只停留于纸上谈兵。 她问张大壮,“王爷可有命人上奏朝廷,要求支援?” “上了,但援兵和粮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不知道什么才到,王爷说我们必须先募兵。” “那如今募到多少人了?”宋惜惜多问了句。 “四千人!”张大壮也没避她,宋侯爷,宋元帅的女儿是值得信任的,她五天从京城到南疆报信,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惜惜震惊,才三四天,就募到了四千人?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在西京人到来之前,几万人不成问题啊。 但是,新兵蛋子上战场没经验,送人头啊。 似乎是看出了宋惜惜的担忧,道:“入伍的士兵已经开始训练了,所以如今诸位将领都不得空。” 宋惜惜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张大壮马上点头,“今日一早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找你的,但是王爷还在查他们的身份,你去认识一下,看是不是你的朋友。” 第60章 捞个将军当当 宋惜惜一听,想着应该是她的棍儿他们来了,便急忙道:“快领我去。” 张大壮领着她前往后方,远远地,宋惜惜就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她手持桃花枪,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大声喊道:“棍儿,馒头,阿尘,万紫。” 四个人一抬头,便见凌空飞来一人,桃花抢一晃一挑,其中一名青衣少年持剑抵挡,一跃而起,在空中便过了几招。 只见剑法快如闪电,桃花枪上神出鬼没,那红缨像是散开的焰火,看得一众士兵都傻了眼,好厉害的剑法与枪法啊。 瞬间两人落地,青衣少年哼了一声,“枪法慢了。” “棍儿,你剑法比之前好了。”宋惜惜打量着少年,笑得甚是灿烂,“嗯,也长高了。” 棍儿是古月派唯一的男弟子,叫孟天生,当初因为他师父不让他用真刀真枪,只让他用棍练习剑法,所以得了个外号叫棍儿。 他比宋惜惜小一天,所以宋惜惜能在他面前摆出姐姐的架子。 馒头,阿辰和万紫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惜惜,听说你成亲了,是不是真的?” “你夫婿是个武将,听说叫战北望,对不对?” “师父不让我们下山,我们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去万宗门那边问,你师父凶得像恶鬼一样。” “惜惜,我真不敢相信你嫁人了,你怎么能嫁人呢?你这样撒泼野蛮的性子,怎么能当人家媳妇?” 馒头是镜花派的弟子,从小就胖,脸颊是圆滚滚的,大家便叫他馒头。 辰辰也是镜花派的,但她长得就很好看,扎着高马尾,红色的绸带一绑,那叫一个娇艳野性。 万紫是赤炎门的小师妹,和宋惜惜一样系出名门,她是江南世家沈家的,叫沈万紫,上头一堆师兄师姐宠着,江南世族,钱多到数不尽,整个赤炎门都是她家养着的,所以她是赤炎门的宠儿。 万紫性格骄矜,本来不屑于和任何人来往,毕竟在自己门派里就十分受宠。 但是那年宋惜惜十岁,摁住了万紫打得她头破血流,按说这个情况整个赤炎门的人都会跑去万宗门报仇。 可万紫的师父一听说是万宗门的弟子揍的,连忙下令叫人关闭山门,免得他们不去找万宗门,反而被万宗门的人登门来讨说法。 看到师门如此惧怕万宗门,沈万紫气坏了,背着包袱就离开赤炎门,谁知竟在山中迷路又遇到了野兽,恰好是宋惜惜在山上练功救了她。 自此,两人就成了好友。 宋惜惜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着,像万宗门外山林里呱噪的鸟儿,她大喊一声,“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在募兵,我们去报名从军,杀沙国人一个片甲不留。” 上战场,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哪怕是个最低级的士兵也无所谓。 听得可以名正言顺地砍脑袋,四位小伙伴们都激动坏了,急忙便朝招募处奔去。 负责募兵的小将见少女也来报名,当即扬手让她们回去。 沈万紫冷哼着跃起,凌空一鞭抽下,旁边的一块大石头顿时碎开几块。 沈万紫执鞭冷冷地问道:“保家卫国,分什么男女?你就说收不收?” 募兵处的人都惊呆了,忙不迭地点头,“收,收!” 募兵只是暂时的,等战事结束,她们就可以解甲归家,这么厉害的功夫肯定是要先收下的,砍一颗脑袋是一颗嘛。 五人成了最低级的卒,但是沈万紫素来是要强的,问道:“杀几个敌人可以晋升?” 那小将说:“一颗人头奖励一两银子,杀敌三十人可晋升一级,如此类推!” 沈万紫嘴巴一翘,“那捞个将军当当,岂不是容易极的事?” 大家哄笑,虽然刚才她露这一手不错,但是上战场杀敌哪里这么容易? 小姑娘就是天真。 第61章 消息回京 招募入伍后,当日就要开始集训。 他们五个人和一批新兵蛋子被送到了训练场,那些握刀练习,砍伐练习等基础的训练对他们五人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十项训练,他们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通过了考核,叫一众新兵蛋子都呆了眼。 只不过,到听战场理论的时候,他们就乖乖坐下来听了。 除了宋惜惜对于打仗比较熟悉之外,其余四人不曾对战争有过什么了解。 因为宋惜惜有营帐,虽然只是小小的,但是他们几个人挤一下也还可以。 晚上回到营帐,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问宋惜惜嫁人的事。 宋惜惜抱着膝盖,笑着说:“是啊,嫁了,又和离了,现在依旧单身。” “太好了!”辰辰激动地拍着手,“柳师兄知道你成亲的事,难过了好久,现在你和离了,你可以嫁给柳师兄。” 宋惜惜一根指头摁在她的眉心,“我才不要,柳师兄这么凶。” “能比你师父凶?你师父凶起来,方圆百里的门派掌门人都害怕。”辰辰挨在她的身边,托腮道:“不过,嫁人好不好玩呢?听说是要睡在一起的,你跟他睡一起了吗?” 宋惜惜说:“清清白白,手指头都没碰过,我们刚成亲他就出征去了,回来没几天我们就和离了,他现在已经另娶了新妇。” 对于这段婚姻,宋惜惜就这么简单一句提过。 “这么快?”沈万紫呸了一声,“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以后我嫁猪嫁狗,都不会嫁给男人。” 棍儿说:“滋滋,你这话可不对啊,说那个人渣就说那个人渣,不要带上所有男人,我和馒头都是好男人。” 他转头去找馒头,“馒馒,你说对不对……你找什么啊?” 馒头正在翻找营帐里的东西,一边找一边闻:“有肉香味,是不是藏了吃的?” “就知道吃,你这个胖子。”棍儿踹了他大屁股一脚。 馒头理直气壮地说:“不吃饱,哪里有力气打仗啊?惜惜,是不是藏了吃的?” “哪里有吃的?前线条件艰苦,我几天都没吃饱了。”宋惜惜摸摸肚子,来的那个晚上吃了两根肉干,之后就净吃光饼了,光饼也从两块变成一块。 兵士的人数是上去了,但是军粮也明显不够了。 馒头的脸塌了下去,“啊,要饿肚子啊?朝廷怎么能差饿兵呢?” 宋惜惜坐在脏兮兮的被褥上,双手一合,“应该在筹集军粮了,放心,肯定能填饱肚子的。” 她还是在笑着,但是小伙伴们对视一眼,觉得惜惜眼底里似乎笼着一层原先从没有过的轻愁。 上京。 南疆塘报飞速飞往上京,肃清帝一看,脸色大变,连夜召集兵部尚书以及京军武将入宫。 其中便包括了战北望和易昉。 兵部尚书李德槐看到急报,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西京竟然与沙国联手,要吞南疆?但怎么会?西京才与我们签了互不犯边的和约。” 兵部左侍郎黄大人也是惊得双腿发软,“三十万西京大军与沙国二十万大军联合,我们阵前如何抵挡?北冥王收复二十三地,余伊力和西蒙两地,损兵折将已过半,如今兵力只怕剩下十几万,且粮草难续,毕竟南疆地大,攻下二十三城的时候,便已经没有大规模筹集粮草了。” 第62章 增派援军 右侍郎孙大人道:“皇上,如今派遣援兵,只怕也来不及啊,这消息我们的探子竟没有探查出来,可见我们在沙国与西京的探子,全部被杀了。” 肃清帝想起十天之前宋惜惜曾进宫禀报过此事,当时拿了一封伪造的信,说是她师兄沈青禾打探到的消息。 可当时还以为她耽于儿女私情,见不得战北望和易昉成亲,遂是怒斥了她一顿,命人送她回府禁足。 没想到她说的竟是真的。 如果十天前就相信了她,立刻派出援兵,再命人筹集粮草,以皇弟统帅之能,未必不能与西京沙国联军一战。 易昉和战北望对望一眼,他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成凌关的战功,他们用来求赐婚,只要在南疆战场上立功,那么他们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武将新贵。 到时候,谁还敢笑话他们? 那一场婚礼上的耻辱,战北望至今不能忘。 这段日子虽与易昉圆房,但心里头总憋着一口气。 加上母亲得知他和易昉婚前便已经苟合,气得当场发病,他亲自去请丹神医,结果连丹神医的面都没见到。 后易昉也出面去请,丹神医连门都不开,把易昉气得够呛的。 最后还是大嫂闵氏去药王堂前跪了两日,终于买到了五颗丹雪丸,丹雪丸是真贵啊,原先说一颗三十两,如今跪了两日,买到五颗却是要一百两一颗。 母亲这病,即便把将军府卖了,也长久吃不起这药。 大嫂博了个孝顺之名,他和易昉却遭受嘲讽耻笑,他们凯旋回来的功劳,已经无人再提起,只记得婚宴上宾客全走掉的狼狈。 所以,他们太需要战功来重拾光芒。 两人几乎是同时跪下,易昉道:“皇上,战况紧急,请务必增派援军,臣愿意与战将军领援军前往南疆,争取在西京大军抵达之前,赶到南疆战场。” 战北望一怔,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皇上立刻问道:“你能在西京兵马抵达之前先到?” 易昉毅然道:“臣定全力以赴。” “好,朕准了,战北望为主将,易昉为副将,令你们立刻点十万京军出城,连夜行军,不得耽误。” 易昉愣了一下,道:“皇上,二十万怕是不够,如今南疆战场上不足二十万,西京与沙国联手,起码五十万兵马,而且沙国有神火器,臣希望能让京中神火营一万将士全部出战,还有三万玄甲军随同出战,由战将军统领。” 兵部尚书李德槐连忙反对,道:“皇上,玄甲军乃是皇上亲兵,不可随便调离京师。” 肃清帝沉吟片刻,道:“神火营一万将士全部跟随战北望出征,玄甲军调派一万五,跟随京军十万出征,援兵抵达之后,全部交给北冥王统帅。” 易昉道:“皇上,微臣认为,京军不服北冥王,还是由微臣与战将军统领比较好。” “荒唐!”李德槐沉下脸来,“一个战场怎可以有两位主帅?而且京军全部都是镇国公宋怀安培养出来的,北冥王也出自镇国公麾下,玄甲军更是北冥王为皇上培养,他们怎会不听北冥王的?如果不听军令,这样的将士要来何用?” 丞相穆谨严姗姗来迟,了解情况之后,也认为需要立刻出兵,援军全部交给北冥王统领。 穆丞相已经年逾七十,耄耋之年却还没告老,证明他在朝堂有定海神针的作用。 所以,他的话,肃清帝是听的。 而且,分析得也有道理。 肃清帝道:“就这么决定,你们回府交代几句,随李卿家与战北望易昉一同前往点兵,京军虎符由他们转交给北冥王。” “是!”战北望和易昉领命。 肃清帝看着易昉,“你方才说的,能先于西京大军抵达南疆战场,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若能办到,朕重重有赏。” “微臣定当全力以赴。”易昉抬眸,眸色坚定。 第63章 确定援军将领 战北望和易昉告退之后,肃清帝与丞相商议监军人选,需要筹集军粮送往南疆战场。 胜败在此一举,已经连拿下了二十三城,若在此时功亏一篑,肃清帝不甘心。 而战北望和易昉离宫之后,战北望就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能保证我们的能先于西京大军抵达战场?西京人已经出发超过十日,我们如今还未动身,就算日夜赶路,也快不过西京。” 易昉一副雄心壮志,“没有办不成的事,只要全力以赴,一定可以。” 战北望气结,“你说得容易,我们原先带领京军前往成凌关支援,足足两个月才抵达,如今要去南疆,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天,你怎么赶得及?” 易昉不满地道:“有功夫说闲话,还不如快些回府交代,收拾东西去点兵,马上出发。” 说完,她冷笑了一句,“我知道你最近对我不满,在府中我处处得罪人,你母亲如今也不怎么喜欢我了,但我要用实力告诉他们,宋惜惜做的那些花架子,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只有上战场,真刀真枪地立下战功,让将军府跻身于权贵名流圈子,这才是为将军府门楣添光的大事。” 战北望乍听她提起宋惜惜,不由得皱眉,“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易昉冷冷说:“说她就戳你肺管子了?我提她一下都不行了?你跟她什么关系啊?难不成和离之后还藕断丝连?我看她这一招是以退为进,否则怎引得你去国公府找她。” 战北望眼底有轻怒,“我说了,我去国公府找她,是想找她出面去请丹神医的,除了丹雪丸,母亲的病总要把脉跟进,不能一味服药而不知道效果啊,再说,我去国公府也没见到她。” 易昉冷冷道:“那还不是以退为进?故意不见你的,借着孝顺的名头,但谁知道你们二人怀的什么鬼胎?” 战北望看着她冰冷的脸,觉得烦扰无比,也不想和她继续争持这个问题,“我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别为一个已经和离的人争吵不休了好吗?” 易昉也知道最近总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裹挟,导致夫妻关系十分恶劣,马上就要上战场,不能因此失了默契,“是你不许我提她的,你这般护着她,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她。” “我心里只有你。”战北望牵着她的手,轻声说,眸光却看向了沉沉天空。 “男人啊,得陇望蜀,我是知道的,”易昉叹气,但语气却十分坚定,“但是我也一定会让你知道,娶了我是将军府的福气,是你的福气,宋惜惜顶多是能帮你孝顺母亲,但这些事情大嫂就可以做,而我却能助你将军府一门重回巅峰,重振你太祖父与先祖父的威名。” 这是战北望此生最大的心愿。 战北望微微颌首,却有些不明白,“说来奇怪,为什么西京会与沙国联手对我们南疆战场发起进攻呢?分明我们在成凌关逼得他们投降签了和约,承诺不犯边的。” 易昉道:“我们签的和约,是不犯成凌关边线,但他们相助沙国,却是在南疆战场,南疆我们尚未全部收复,如今伊力与西蒙还在沙国人的手中,他们去的就是伊力和西蒙,所以算不得撕毁和约。”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却觉得奇怪,沙国与西京素来没什么军事来往,如今沙国竟然愿意让西京三十万将士进沙国,就不怕西京人是别有用心吗?” 战北望在战场上的经验虽不算十分丰富,可也觉得这两国的突然结盟,有些奇怪。 “谁管?”易昉耸耸肩,“总之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第64章 她本质轻贱女子 战北望却不这么想。 之前他确实想上南疆战场,但只在仅有沙国士兵的情况下,如今西京三十万人席卷而至西蒙和伊力,沙国会不会持续增派士兵尚不知道。 就眼下敌军五十万兵力,他带着京军拢共不足十二万,再加上如今北冥王手头上不足二十万的将士,满打满算,也就才三十万。 而北冥王如今的兵马已经十分疲惫,伤兵也多,粮草不继,饿着肚子等供给,现在肯定无法攻下伊力,也就是在原地等大军到来。 最重要如今是冬日,南疆一带严寒,不利于作战,反倒是沙国皮糙肉厚,有黑熊将之称,无惧寒冷,在大冬天他们都可以赤身在冰面上嬉戏。 所以,两国实力,强弱悬殊,这一战很难,尤其如果沙国还持续增派士兵想要一举夺回丢失的城池,彻底控制南疆,那将会是难上加难,大败的机会几乎是九成九。 自然,若能打赢则建功立业,打输,那就是连性命都丢在战场上了,宋怀安与他的几个儿子,就是牺牲在南疆战场。 南疆战场之凶险,由此可见。 加上易昉承诺带着大军能在西京兵抵达之前,援军就到南疆战场,这基本是不可能,她却轻易夸下海口,她到底是缺乏官场经验,如果此战大败,大兴问罪之师,他和易昉首当其冲被问罪。 所以,这大好的机会面前,他显得忧心忡忡,没有易昉这样乐观。 “对了,你知道皇上为何派禁军在镇国公府门口盯着宋惜惜吗?”易昉忽然问道。 战北望摇头,不想说宋惜惜的事,否则她又没完没了。 易昉拢了一下披风,唇角勾起,“自然是免得她作妖,听闻她是在我们大婚第二天进宫,然后被禁军送回来的,自此禁军便轮班守在国公府门前,可见她进宫一定是跟皇上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或许是与你我有关,她见不得我们好。” 战北望也略有耳闻,只是不敢打探太多,免得易昉不高兴,没想到她自己偷偷去打听了。 “我倒是想看看,”易昉挽着他的手臂,眼底露出了得意之色,“等我们从南疆战场凯旋归来,她是否还会端着她世家贵女清贵的模样,而不露出心底疯狂的嫉妒。” 战北望忍不住回了句,“宋家军功无数,想来她不会嫉妒。” 易昉哼了一声,“宋家军功与她唯一相关,便是她可以吃着父兄的血肉,享受着父兄军功带来的尊荣,有一分是她自己挣来的嘛?” 战北望轻叹一句,“易昉,我们不要说她了,她与我们无半点关系,她过得富贵还是落魄,都与我们无关的。” “自然无关。”她这般说着,又似悲悯地道了句,“不过,我也不必与她为难,女子本就可怜。” 战北望听了这话,沉默良久不做声,以前他听见易昉这么说,心中定然敬服欣慰。 可成亲之后,他才发现易昉本质却十分轻贱女子的,轻贱女子的程度,比男子更甚。 暗夜像巨兽般吞噬着人间,一丝光亮都瞧不见,连星子都躲在厚厚的云层里。 第65章 传宋惜惜入宫 战北望和易昉要上南疆战场的消息,让战老夫人既激动又担心。 她知道上战场是祸福相依,大胜,自然就是立大功;大败,命就丢在战场上了。 不过,所有情绪在心头过了一遍之后,她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易昉,毕竟成凌关一战,易昉是首功呢。 她有能力。 而且他们夫妇是将军,只需要指挥战事,冲锋陷阵的事是小兵做的。 这么一想,高兴就掩盖了担忧,命人为他们准备出征事宜。 就在战北望和易昉率兵离开京城几日之后,安放在沙国的探子终于有消息回报至御前。 密报与北冥王在南疆传回来的消息一模一样。 也与半月多之前宋惜惜进宫传的消息一模一样。 年轻俊美的帝王愤怒地撕碎了密报,大半个月的差距啊。 若之前听信了宋惜惜的话,立刻命援军开拔,同时筹集粮草,商国的胜算便高了许多。 虽然易昉说可以赶在西京兵马赶到南疆战场之前抵达,但是肃清帝也上过战场,算过距离和行军速度,他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不禁懊恼至极,“朕怎会认为,宋惜惜耽于情爱,舍弃不下,小气狭隘地想报复战北望?分明她送来的是要紧军情,朕却不信。” 吴大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添茶,轻声道:“也是因为宋姑娘伪造了沈青禾的信,皇上才会不信她的。” 肃清帝摇摇头,“若没有伪造沈青禾的信,朕更不会信她空口白牙之言,毕竟,我商国与西京才签订互不犯边条约,也正因为这条约是易昉签下的,所以朕认为她是想推翻易昉的功劳。” 他苦笑,“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是宋镇国公的女儿,自小又在万宗门学武长大,怎会是那种放不下的人?” 吴大伴忽然想起一事来,“皇上,那日奴才到将军府宣旨,恰好看到战将军与宋姑娘过招,宋姑娘武功着实厉害,战将军在她手下,竟过不了几招便败了,自然,奴才不懂得武功,也许是战将军相让了。” 肃清帝也是见识过战北望的武功,虽非绝顶高手,但在年轻武将里属于一等,“战北望的武功不错,他应该是让着惜惜了,吴大伴,你去国公府一趟,传惜惜进宫,西京人的态度如此反复,朕觉得成凌关一役可能有朕不知道的问题。” 吴大伴亲自去国公府一趟,撤走禁军之后进府传宋惜惜进宫。 陛下召见,国公府便瞒不下去了,只得如实告知,并跪下请罪。 吴大伴回宫禀报,肃清帝闻言,甚是惊愕,“你是说,朕派禁军盯着她,不许她出门,她当天晚上就跑了?去了南疆报信?” 吴大伴跪下道:“皇上息怒,据国公府管家陈福说,因军情要紧,她在京中除皇上之外,并无人脉可托,只能亲自跑一趟,又据梁嬷嬷说,她是单枪匹马去的,因此预计五日可到南疆,她应该是见了北冥王禀报了军情,北冥王核实之后才发急报回京请援兵的。” 吴大伴说完,偷偷地看了皇上一眼之后,又道:“国公府管家陈福说,宋姑娘临去之前说,等她回来会亲自向皇上请罪的。” 第66章 令淮王夫妇自省 肃清帝道:“她何罪之有?她前去南疆报信,皇弟可早做准备,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军情有时早一日,早一个时辰都不一样,她有功,是朕没信她。” 肃清帝说着,身子微微侧过,“朕派禁军盯着她,她都能半夜逃出去?看来,她轻功不弱啊。” 吴大伴笑着道:“皇上,她到底是在万宗门学武七八年,万宗门乃我商国第一大派,听闻她是师门最有潜质的弟子。” “是么?”肃清帝对万宗门的了解仅限于沈青禾,倒不知道宋惜惜竟如此厉害,“朕有些奇怪,当初宋夫人为何会给她挑了战北望这位夫婿?以宋家的家世,选什么样的世家男儿没有?为何偏偏选了个没落的将军府?” 吴大伴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听闻当初求娶的人很多,但只有战北望一人对宋夫人立誓,永不纳妾。” 肃清帝怔了怔,眉眼里便有些不悦了,“那就真讽刺,承诺不纳妾,却刚立功便求娶了平妻,还生生让朕当了帮凶,宋夫人看走眼了。” 吴大伴叹气,“可不是,宋夫人看走眼的岂止是战北望一人?” 肃清帝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吴大伴道:“早些日永安郡主出嫁,宋姑娘派人给郡主添妆,殊不知却连门都进不去,宋姑娘送的礼物,也全部退回,嫌和离的女子晦气。” 肃清帝微愠,“竟有这样的事?淮王妃与宋夫人是亲姐妹,永安与惜惜年幼便十分亲厚,作为表姐的给表妹添妆,有什么晦气的?这是朕做主赐的和离,淮王妃是觉得朕赐下的旨意晦气吗?” 吴大伴说:“女子和离,不管如何总是让人轻贱些的,更何况如今国公府只宋姑娘一人,也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人走茶凉,连亲姨母也不过如此。” 肃清帝想起母后与宋夫人的交情,沉下脸来,“此事万不可让母后得知,她极为喜爱惜惜,恨不得收她为义女,如果让她知道惜惜和离之后被人如此轻贱慢待,定又要气得心疾发作了。” 吴大伴应道:“是,奴才知道分寸。” 肃清帝再想起宋惜惜所受的委屈皆因他为战北望和易昉赐婚而起,心头越发恼怒,下令道:“传朕旨意到淮王府,令淮王夫妇自省一个月,除夕不必入宫了。” 吴大伴眸色微闪,“是!” 吴大伴退了出去,抬头望天,灰蒙蒙的一片。 想起一个人来,他心头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是那样灰蒙蒙严寒的天,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膳食被下毒,他因伺候不周监察不力被先帝责罚,打了五十杖,奄奄一息。 是那人无意从太后处得知,找来丹神医为他医治,这才救回了他的性命,否则,他早就死在了那年的寒冬。 如今,她的女儿遭人轻贱蔑视,他怎可袖手旁观? 所以,素来不多话的他,今日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淮王不入朝为官,只是闲散亲王留在京城侍奉太妃,所以告他的状,皇上也不会觉得他是干预朝中的事。 他叫了两名黄门,一同前往淮王府宣旨。 淮王夫妇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德行有亏,皇上竟不念叔侄之情,令他夫妇自省一月,连除夕都不许入宫陪伴母妃了。 淮王领旨之后起身,偷偷把吴大伴拉到了一旁,“公公,还请明示,本王与王妃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了天怒?” 第67章 第一场仗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 吴大伴扬了拂尘,摇摇头道:“老奴不知,只奉旨行事。” 一句奉旨行事,让淮王不敢再追问了,皇上天威,罚也是赏。 吴大伴走了之后,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在京城侍奉母妃,皇上也恩典让太妃出宫在淮王府与他们同住,素日里算是比较亲厚的,怎么没个缘由便罚下来了? 他们可什么都没做啊,也什么都没敢做。 真是奇了怪了。 腊月隆冬,大雪封住了战北望大军前进的路。 本来出京的时候便抓紧赶路,但没想都一场大雪连续下了两日,到处都是积雪,严寒便罢,这进度却严重拖慢了。 一脚下去,再要把脚拔出来,那就十分艰难。 南疆也下过一场雪,但好在不大,新兵的训练基本已经完成,新招募的蛋子有三万,兵器和战甲也在塔城赶制,有望能在西京大军抵达之前,就全部送到了前线。 北冥王来找过宋惜惜,本来严令要求她回京的,但是宋惜惜说她已经入伍,现在回京就是逃兵,宋家不出逃兵。 北冥王拿她没法子,令他们五人互相照应,一旦打起来武功未必能施展开来,因为那就是人堆人,敌我纠缠一起。 北冥王来找宋惜惜的时候,可把辰辰给吓坏了,她说这位阵前主帅像个野人似的。 沈万紫淡淡地道:“只他一人像么?我见这些兵士基本都像野人。” 是啊,在南疆战场上,他们耗了三年又三年,当初的主帅是宋惜惜的父亲,如今是北冥王谢如墨。 馒头说:“不要紧,野人打仗厉害。”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战争打起来了。 伊力城门大开,数之不尽的沙国士兵杀了出来,他们有些是西京人,有些是沙国人,但穿着一样的战甲,根本分不清楚。 第一次上战场,他们五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这打仗与比武是真的不一样,近身肉搏,所有举起的大刀没有招式,只把人往死里砍。 北冥王的大军是不能后退的,因为后退就是塔城,塔城已经收复,如果退回塔城,塔城很容易被攻陷,所以要在这野地打。 宋惜惜很快就找到了节奏,瞬间如同血脉觉醒一般,她直冲中间的敌军而去,一支桃花枪挑得飞快,找找刺入敌人的喉咙,几乎全部都是一招毙命。 她想过擒贼先擒王,但是,她读过不少兵书,知道穿着金甲骑着骏马的将帅,未必是真的将帅,有可能是假冒的。 所以,她人生的第一场仗,是硬仗,杀就完了。 杀得筋疲力尽,从天亮杀到天黑,觉得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用完了,却感觉敌人像是杀之不尽。 她全身也沾满了鲜血,都是敌人的鲜血,她被砍过一刀,在肩膀处,但是伤势不要紧,因为那竹甲卸了部分的力,所以只是皮外伤而已。 入夜,沙国兵马退回了伊力城,城门关上。 第一战,商国捷。 宋惜惜和几个小伙伴们躺在地上,累得已经不想动了。 他们全身都是血,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只怕会被当做尸体收了。 方天许带人清理战场,商国军队死三千贰佰,伤暂时还没统计出来。 沙国人死六千,俘虏三百人,但六千是保守数字,因为沙国人退的时候,也拖走了一些尸体。 “惜惜,你杀了几个人?”沈万紫躺在满是鲜血的地上,觉得喘气都有些费劲了。 第68章 满门遭灭的原因 “数到三十人的时候就没数了。” 宋惜惜抬了抬手臂,觉得桃花枪重得很,打仗,真的是很累的事。 “我数着,我杀了五十个!”馒头想一个鲤鱼打挺帅气地跃起,但是鲤鱼里一下,人还是挺在地上,他的武器是剑,因为人数太多,剑被打落,后来他用拳头和双脚杀人,临了才捡回自己的剑。 沈万紫说:“我杀了六十三人。” 北冥王的副将张大壮过来,他也是浑身的血污。 宋惜惜先坐起来,再用桃花枪支撑自己站起来,“张副将!” “宋惜惜!”张副将用惊喜和激动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你歼敌多少吗?” “不知道,我没数了。” 张副将一击掌,激动得眸子生辉,“元帅亲自清点你杀的人,你用的是桃花枪刺敌人的喉咙,只清点这部分,三百多个人,还没算不是封喉的,你太了不起了,你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吗?诸位将军都说,你不愧是宋元帅的女儿啊。” “杀了这么多吗?我真是没数,但也太累了。”宋惜惜站着双腿都在打摆子,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累。 “快去,元帅召见你们!”张大壮见她又要坐下来,连忙道。 馒头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顿时恢复了精神奕奕,“元帅召见?那我们得去。” 之前说杀三十个人就可以晋升,他五十个是有的,惜惜真厉害,不愧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出色的武者。 他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帅营,挑开帘子进去,没想到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位将军,方天许将军也在其中。 馒头脚步一顿,实在是没地方往里头进了。 结果他一停,后面跟着的没料到,全部扑在他的身上,五位神勇的少年少女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人丢大了,沈万紫气得很,站起来踹了馒头一脚。 北冥王也笑了,他眸光落在宋惜惜的脸上,眸子特别的亮,“宋惜惜,了不起!” 宋惜惜想谦虚一下,实在也没什么力气了,只是疲惫地笑了笑。 “惜惜,有宋元帅之风!”方天许将军也十分激动,上前便用力拍在她的肩膀上,宋惜惜被他拍得几乎跪了下来。 她努力稳住,不能丢了父亲的面子。 “宋惜惜听封!”北冥王站起来走到宋惜惜的面前,高大伟岸的身影几乎把宋惜惜笼罩期间,伴随他充满沙哑的声音,“本帅封你为千户所,领兵一千,这一千士兵任由你来调配。” “至于其他几人,封你们为百户所,隶属于宋惜惜麾下。” 对军制不熟悉的几位开始掰着手指算了,百户就是一百个军户,那好歹管着一百个人,毕竟千户是管一千嘛。 现在宋惜惜成了他们的老大了,无碍,本来在梅山,她就是老大。 宋惜惜眼睛睁大,这么快就晋升了?还一下子升这么高? 北冥王显然很高兴,当着诸位将军的面赞了宋惜惜一番之后,让众人出去,他要单独和宋惜惜讲几句。 帅营里,只有北冥王和宋惜惜两人。 宋惜惜作为刚刚晋升的宋千户,纵然很想坐在地上,但还是挺直腰站立着,望向北冥王,“元帅有何吩咐?” “坐下来说!”北冥王自己先坐下,他脸上的血污还没擦干净,胡子都被血液黏在一起了,显得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眸子还是闪亮闪亮的。 宋惜惜艰难地坐了下来。 北冥王从案桌里抽出一封密信,递给她,“这就是为什么西京要与沙国联手的原因。” 宋惜惜眼底一凛,西京与沙国联手的原因,大概也是她满门遭灭的原因。 第69章 西京太子 伊力城,西京的元帅苏兰基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商国士兵。 仇恨与愤怒在眼底燃烧。 “南疆,他们守不住的。”苏兰基元帅冷冷地说,眼底的仇恨几乎要把远处的商国人焚烧起来。 “你的士兵伤病多,修整几日再打。”沙国元帅维克多说。 苏兰基摇头,花白的头上带着一顶厚厚的帽子,嘴里哈出白汽,双手握在了城楼的砖块上,“不,不能让他们高兴太久,后天继续发动攻击,三天之内,我们要拿下塔城。” 维克多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冲锋陷阵的大部分是西京人,他们是自带军粮过来的。 “你让我们调查的事,查到了,那位叫易昉的女将军确实在商国援军里,如今正奔赴南疆战场。” 苏兰基拳头紧握,额头青筋尽显,“此人,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生擒。” 维克多不解,一个女人而已,何以仇深至此? “此人与你们有何深仇大恨?还有你们西京在商国京城不是有情报探子吗?为何却要我们沙国打探?” “我西京探子,”苏兰基双手缓缓地松开,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白汽萦绕他疲惫的脸,“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维克多不知道为何西京襄助他们沙国,而且是毫无条件襄助。 他只知道沙国陛下与西京皇结盟,拿下南疆之后,两国互市加强,开通海域,这是有利于两国的好事,所以,不算是西京的条件。 维克多觉得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成凌关一役,败给了商国,同时还投降了。 维克多看不起投降的人,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这边,宋惜惜离开帅营,缓缓地走回军营,眼底里藏着滔天恨意。 北冥王给她看的密信上写着易将军俘虏的其中一位小将,是西京太子。 他本来是去战场历练一下的,结果在鹿奔儿城被易昉俘了,被俘之后没有透露身份,因嘴硬而被易昉手下的将士灌了他屎尿,极尽羞辱之后,竟然还给他去势了。 太子被俘,也是西京投降的原因,是为了从易昉手里换回太子。 可惜这位太子承受能力太弱,被释之后竟然拔刀自刎了。 西京自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国家的太子被灌过屎尿,还成了太监。 更不想让人知道太子因承受不住折辱自刎,所以在成凌关边城没有发难,而是选择了与沙国联手,在南疆战场上复仇。 和约直接是在鹿奔儿城签的,签得十分仓促,所以怪不得成凌关大捷,易昉是首功。 而易昉甚至都不知道她折辱的那小将是西京太子。 怪不得,西京探子不惜倾巢而出也要屠杀她侯府满门。 易昉! 她极力忍下心头滔天恨意,北冥王说一切大局为重,在南疆战场上,暂不提成凌关的战事。 她明白的,忍得喉头腥甜,满嘴血腥,她也只能先忍着。 而且,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连外祖父,她不忍,也得忍。 西京人是要复仇的,却选择不直面真相,而是拐弯抹角地在南疆战场上复仇。 易昉,害苦了南疆,否则以北冥军之势,攻下伊力城和西蒙指日可待。 现在西京人来了,要牺牲多少将士才能换得最终胜利? 第70章 和离会让家族蒙羞 回到营内,宋惜惜已经收敛好了所有的情绪。 晋升为宋千户,却依旧只能和辰辰他们住在那个小营帐里,只不过,多了两张被子,是塔城送过来的新被褥。 因为馒头和棍儿是男的,所以中间拉起了一个帘子,脱衣裳疗伤。 大家都或多或少受了点轻伤,但都不算要紧,只是天气寒冷,痛感会比平日强烈。 宋惜惜派发着治伤的药,但谁都没要她的,谁上战场不带点药的?门派里都有自己的治伤圣药。 宋惜惜收回,“省了。” “惜惜,听说你前夫哥带着那个新妇要来支援,到时候你们见面会不会很尴尬啊?” 辰辰把衣裳穿好,把地上的药粉清理了下问道。 “尴尬什么?”沈万紫哼了一声,粉脸寒霜,“视他们如猪狗便是,咱们眼里可看不下这两坨脏东西。” 馒头挑起帘子,“话说,为什么你母亲要把你嫁给战北望那个贱人?” “他说永远不纳妾,”宋惜惜躺了下来,浑身像是被马车碾过,又酸又痛又累,“母亲大概是觉得我在万宗门混了这么多年,最是不擅长内宅争斗,怕我在妻妾之争上吃亏。” 辰辰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已经脏兮兮一片,血迹擦不去,都凝固了,像是一块一点的红斑,“不是很懂内宅的事,但是你母亲这样想是没错的,就是遇上个白眼狼。” 馒头放下帘子又把伤口缠了几层,道:“那你母亲一定很后悔吧?要是我,定然带着家奴前去把将军府闹个天翻地覆,你也是,在万宗门的时候这么泼辣,怎么那人渣如此待你,你也不给他几鞭?” 宋惜惜闭上眼睛,“京城贵族圈和江湖不一样,我和离出门已经被人厌弃瞧不起,我再殴打夫婿,哪怕是前夫婿,人家也会指着我族人的脊梁骨骂,更会连累我族中未嫁娶弟弟妹妹。” “怎么会连累你族中的人?这是你的事。”馒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万紫淡淡地道:“就是会连累,她若是有弟弟妹妹尚未说亲,人家打听得他们家出过和离女,这和离女还痛打前夫,这样的人家谁敢做姻亲?” 沈万紫是出身江南大族,这样的事,没少听说。 像她沈家出了姑母那样的人,也是导致族中子弟嫁娶困难,当年她姑母本早就定亲了,却与书生私奔,奔为妾,为贱,高门贵户瞧不起,低嫁低娶,也有失门楣。 反正规矩一大堆,沈万紫想起就觉得脑壳好疼。 辰辰说:“那不打紧,等我们打了胜仗回去,你不必出门,我们代你去收拾他。” 宋惜惜睁开眼睛,望着辰辰笑道:“不用等打胜仗,他们很快就会来到南疆,他是援军主将,我想我要不要跟元帅说一说我和他的事情。” 沈万紫从包袱里找出一个牛皮酒袋,仰头喝了一口,道:“你没做错,不用交代,他们自己来自己交代。” “滋滋,你竟然有酒?太过分了,有酒也不拿出来!”棍儿闻得酒香,一把扯掉帘子,便要去夺沈万紫手中的酒袋。 沈万紫一手抛给宋惜惜,宋惜惜接过酒袋一跃而起,径直飞出营外。 “碰”地一声,宋惜惜蹲在地上,酒袋也丢下了,双手捂住鼻子,痛……痛痛痛痛! 撞上什么铜墙铁壁了啊?鼻子都要歪掉了。 第71章 她又立功了 一只大手捡起了地上的酒袋,男人扭开闻了一下,晶亮的眼底尽然是狂喜,但出口的话却是狂怒,“岂有此理,军营之中,私藏美酒,没收!” 说完,一转身便走了。 宋惜惜蹲在地上揉着鼻子,双眼冒着眼泪,只朦胧地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飞似地跑回自己的帅营去。 “被元帅没收了。”馒头怔怔地说,随即扼腕长叹,“哪怕给我一口也成啊,闹什么闹呢?现在被没收了。” 沈万紫也没想到元帅会来,随即嘿嘿一笑,“我那么大的一个包袱,难道只放一壶么?” 馒头和棍儿急忙追着进去,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喊着,五个人分喝了另一袋酒。 爽! 第二场战事的号角吹响,铁蹄阵阵,似踏破山河般震撼。 北冥王下令此番以伤敌人为主,少杀多伤。 馒头觉得奇怪,“能杀为什么不杀?伤了,等伤好之后又会上战场的。” 宋惜惜一挑桃花枪,“明白了。” 馒头问道:“为什么?” 宋惜惜道:“阵前不问,听元帅的,也听我的,伤手脚筋,或者砍手砍腿,若有不得已的,杀!” 已经没有功夫多说,厮杀已经开始。 宋惜惜一支桃花枪十分显眼,敌军仿佛是针对她而来,竟百余人围攻她。 二十五支长矛一同刺出,宋惜惜却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他们收势不及,长矛基本都落在了他们战友的身上。 宋惜惜喝了一声,“滋滋,蛇缠决!” 沈万紫从围困中飞了过来,一条长鞭如灵蛇般迅速卷走了所有的长矛,再喝一声,“惜惜,天女散桃花!” 宋惜惜手持桃花枪,凌空飞来,桃花枪一扫,蕴含了柔劲全部飞散出去,一根根地扎在了敌人的身上。 她们对视一眼,配合更爽! 敌军分别针对他们五人的围困,他们干脆便化五为一,整体行动,彻底把敌军针对他们五人的节奏打乱。 五人背对背,馒头的刀,棍儿的剑,辰辰的锤头,沈万紫的鞭,无一落空。 宋惜惜的桃花枪更是招招见血,出手不是挑断手筋便是断了腿筋,再在身上补个窟窿。 进攻的号角伴随着厮杀声,惨叫声,刀剑声响彻整个伊力城野外。 血雾漫天,映入眼帘的,除了兵器就是血液。 北冥王不断调整战术,一步步地推进,他自己也下场厮杀,他的武器是金错刀,锋利无比,一出手便能削断敌人的手臂。 今天这一战,以制造伤兵为主,所以,他没有下死手。 并非仁慈,作为沙场战将,他从来都没有圣母心。 伤兵多,敌军就不得不拖慢进程,军医是远远不够用的,所以需要留部分兵士照顾伤兵。 没有主帅会不顾伤兵的死活,因为这会影响士气。 这一战,直到天黑才鸣金收兵。 北冥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又立功了!” 寒冷使得敌人的血黏在宋惜惜的脸上,像是结了一道血色的痂。 战功她不是很看重,她就想收复南疆,这是父亲的心愿。 他与兄长们葬身于此,那么她宋家就算剩下她一个人,也要把南疆从敌人的嘴巴里抠回来。 北冥王看着她那张斑驳的小脸,来的时候虽说被寒风吹得像是熟透的红果,随时就要糜了,但那时候的模样确实极美的。 如今,如今瞧着是不是个女人也不好说了。 第72章 宋家女将了不起 头发乱糟糟,有敌人飞溅过来的血液凝固在头发上,如今一缕一缕的,各有各的想法,要么是卷在一起,要么是东南西北地倒,鸡窝也比她好看些。 身上的竹甲已经有多处的破损,染着血迹,脸上没看出一寸地方是干净的,不是血就是污泥。 多日不曾沐浴梳洗,总之就连街边的乞丐瞧着也要比她整洁三分。 “难受吗?”北冥王想起每年去万宗门,看到那个热烈鲜活的少女,是那样的畅快恣意,如今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饿!”宋惜惜干裂的嘴唇张开,吐出了一个字。 北冥王脸上的胡子动了动,“嗯,都饿,忍着。” “累!”宋惜惜有气无力地道:“站着都费劲了。” “宋惜惜!”北冥王眼神严肃,“你可知道,我商国自建国以来,便不曾有武将能在第一次上战场歼敌这么多?连你父亲也没有,你很了不起,所以,给我挺起胸膛走出去。” 宋惜惜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孔雀撇着外八腿一瘸一拐地双手撑腰走出了帅营。 北冥王在她身后,笑着眼底却有些心酸,这女娃啊,自小看着她长大,本以为…… 塔城筹集到军粮送来了,虽然不多,但是能让将士们吃了顿饱的。 北冥王晚上召集千户以上的将领开会,宋惜惜拿桃花枪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去了。 进了帅营,大家都用欣赏的眸光看向她。 宋家女将,了不起! 北冥王传召武将们过来,是要推演下一场战事。 满脸络腮胡的北冥王推了一只棋子,眼底绽放出冷光,“下一场,攻城!” 大家闻言都觉得元帅此举过于冒险,现在以西京和沙国联军的数量和军备武器,攻城毫无胜算。 唯有宋惜惜问了句,“佯装攻城,是吗?” 北冥王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没错!” 宋惜惜再问,“第一次,佯装攻城,第二次,依旧是佯装攻城,第三次,才是真正的攻城,对吗?” 北冥王招手,“宋千户,过来!” 宋惜惜拄着桃花枪走过去,“元帅!” 北冥王站起身,伸手掐着她的脸颊,“你怎会如此聪明?你简直是天生的将领。” 宋惜惜嘶嘶了两声,“元帅,疼!” “哈哈哈!” 北冥王笑声洪亮,“当了兵痞子,可就不许这么矫情了。” 宋惜惜不矫情,实在是这严寒让她娇养了两年的脸,终日要破似地生疼生疼着。 元帅的手指粗糙,长满了茧子,一掐既像几根针扎进去似的。 北冥王笑过之后,道:“我们要在援军抵达之前,攻下伊力城,把他们赶到西蒙,然后,在西蒙与他们展开最后一战,宋千户,本王很期待你们夫妻合作,希望你们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宋惜惜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她和战北望和离的事告诉大家,免得到时候战北望和易昉带着援军来到,大家依旧以为她和战北望是夫妻,弄得她会很尴尬。 而且,也容易生嫌隙,虽然她和易昉结了仇,但暂时他们是同一阵线对敌的。 刚要说,便听得林将军道:“战北望那小子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能娶得宋千户这样武功高强又骁勇善战的夫人。” 方天许看着宋惜惜笑说,“惜惜,如果日后他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方叔叔,方叔叔替你收拾他,哪怕他日后武职在方叔叔之上,方叔叔也不能饶他的。” “用得着你么?”林将军也笑着说,“如果战北望敢欺负她,她手底下的兵自然会站出来,不过,宋夫人亲自挑选的女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咱们就不要瞎说了,免得影响人家小夫妻感情。” 提到是母亲亲自为她挑选的夫婿,宋惜惜到嘴边的话,顿时被生生逼了回去。 北冥王看她的神色,总觉得她是隐瞒了什么事情,但是她不说,也不好追问。 第73章 要不要把和离的事告诉元帅 这个晚上,宋惜惜没睡着。 来前线这么多天,除了第一天和今天是吃饱肚子的,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半饿睡觉,也能睡得死沉死沉的。 但今晚吃饱,反而睡不着了。 前线真是好艰苦,难为父亲和兄长这么多年坚持下来。 她自也是能坚持下来的,只是她和战北望的事一直没跟元帅和诸位将军叔叔们说清楚,实在不妥。 可她怎么说呢?说母亲为她挑的这个人,刚立了战功便嫌弃了她,要娶易昉那样的女将军么? 大家大概会以为,她来南疆上战场,是因为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比易昉出色。 京城里的人,说什么闲言碎语她都不在乎。 但这里是战场,是父兄牺牲的战场,她不想自己继承父亲遗志的忠义之心被误会成为争风吃醋的手段。 可他们迟早会知道,战北望和易昉一来到,这事就瞒不住了。 她坐了起身,耳边的打呼声也停止了。 大家睡得沉,但也警惕,宋惜惜一起身他们就都醒来了。 棍儿没听到号角声,便隔着帘子问道:“惜惜,你睡不着吗?” “心里头有事。”宋惜惜双手抱着膝头,郁闷地说了句。 大家都坐了起来,辰辰挨着她的肩膀,双眼闭着问道:“有什么心事啊?” 宋惜惜问道:“我想跟元帅他们说我和战北望的事……你们觉得如果我直接说了,元帅会不会认为我上战场是为了和易昉比啊?” 棍儿啊了一声,“你上战场不是为了把她比下去吗?我以为你是要晋升,力压她一头呢。” 宋惜惜翻翻白眼,“连你都这么认为,那么他们肯定会这样想的。” 沈万紫挠了一下头皮,头好痒啊,像是有虫子在咬,“就跟她比怎么了?难道你不比她出色吗?你现在是宋千户,宋千户啊,你知道千户是几品吗?如果朝廷定品,那你是正五品的将军了,只不过现在阵前升你,兵部还不知道罢了。” 宋惜惜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我不是为了跟她比,我父兄是牺牲在南疆的,我想助元帅收回南疆,也是完成了我父兄的遗愿。” 棍儿道:“对啊,我记得惜惜以前说过,要像她父亲和哥哥那样,成为最出色的武将,她不是为了跟易昉比。” “我们信,但外边谁信?”沈万紫素来一针见血,“他们肯定会想,如果她要成为最出色的武将,为什么要选择嫁人进内宅侍奉公婆打理家务?却在被抛弃之后才想起上战场?” 馒头说:“其实他们信不信都无所谓,关键是皇上和北冥王信不信,他们才能决定惜惜的去留和升迁。” 大家都沉默了,可不是吗?什么闲言碎语受不得呢?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和北冥王是否会认为她把战场当做了内宅的竞争。 辰辰睁大眼睛,“那又怎么样?咱们惜惜是实打实地立下战功,第一战第二战,说她首功绝不为过。” 棍儿拍着被褥,气愤地说:“对,惜惜,管别人说什么呢,再说也不是你的错,是男贱人和女贱人的错,咱们不用解释什么,等那对贱人来了自然会解释,他要是敢把罪名往你身上扣,哪怕他是将军,我以下犯上也要扭了他的脑袋。” 宋惜惜吸吸鼻子,“他们大抵,会说我母亲眼光不好。” 沈万紫说:“宋夫人眼光确实不好,回京了我说说她。” 第74章 我家人都死光了 宋惜惜的眼泪一下子就跌出来了,“你说不着她了,我家里如今就剩我一个。” 这件事情,宋惜惜还不曾和小伙伴说,这是她心底的痛,她不敢说,一说就痛得浑身哆嗦。 棍儿和馒头猛地掀开帘子,暗黑之中两张吃惊震骇的脸与辰辰沈万紫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句,“什么?” 宋惜惜把头伏在膝盖上,滚烫的泪水大滴落下,“他们被潜伏在京城的西京探子杀了,西京探子全数出动,我侯府满门鸡犬不留,我那时候还是战北望的妻子,住在将军府,所以避过了那一场灭门暗杀,但如果我在……如果我没嫁,他们就不会死。” 他们震骇无比。 满门遭屠,真是灭顶之灾。 他们四个人上前,把宋惜惜抱住,陪着她落泪,辰辰哭着道:“惜惜别哭,还有我们。” 沈万紫推开他们几个,把惜惜抱在了怀中,抚着她的后背,带着哭腔却咬牙切齿,“那些西京探子都死了吗?没死的话,我们打了胜仗之后把他们找出来,报仇。” “死的死,逃的逃,探子一旦能脱身,再找出来就很难了。” 宋惜惜把易昉杀降屠村的事隐了下来,以他们的性格,如果知道是易昉杀降屠村导致西京探子全部发疯屠杀她满门,才不会顾什么大局,大抵等她来到便会杀了她。 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找出来很难不代表找不出来,等打完仗我们就去找。”沈万紫怒道。 纵然她在江湖武林,也知道西京和商国因边线问题是有过不伤平民的约定,打不过就杀一门孤寡妇孺,算什么好汉? 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对,等打完仗我们就去找。”辰辰也说。 馒头和棍儿猛地点头,“惜惜放心,那些人逃不了的。” 宋惜惜展开双臂回抱着他们,眼泪还是收不住地落,想起家人,不哭则已,一哭就难以自抑。 这一晚,五个人都没睡好,第二天眼睛红肿得很厉害。 得亏沈万紫拿了粉给大家涂涂抹抹的,加上本来就脏兮兮,也没怎么被人看得出来。 第一次佯装攻城,打了沙国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的反应很迅速,以为他们真的要攻城,当即集合兵力在城楼上,弓箭手一排排地放箭。 攻城的人手持盾牌,一波波地往前涌,云梯也抬着过来,攻城的投石器也都运输过来了,可打了一个时辰,甚至连云梯都没架上去,商军就退了。 苏兰基站在城楼上远眺,冷冷地道:“他们急了,就凭这点兵力便想要攻城?以为伤了我们这么多兵士,我们便无力反抗?看来北冥王也不过如此。” 维克多站在他的身旁,道:“北冥王若无实力,怎能连攻我二十余城?别小看了他,轻敌是大忌。” 苏兰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被他们攻下二十余城,是你们没用。” 维克多皱起眉头,西京人怎会如此狂妄自大?真当自己三十万兵马是天下无敌吗? 第二次攻城要比第一次的力度更大些,派出士兵三万人,投石器投放了许多石头,砸得城墙有些裂缝。 但是,依旧是抵不过箭雨,坚持不了多久便溃不成军,灰溜溜地逃了。 苏兰基哈哈大笑,“北冥王,不过如此啊,再等几日,他们连吃的都没有了,我们大举进攻,拿下塔城。” 第75章 大举攻城刷战功 塔城野外帅营里,北冥王双手摁在案桌上,高大的身姿前倾,眸色晶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 “传令下去,凌晨大举进攻,只要把伊力城拿下,吃的管够,肉也管够,棉衣与被褥以及各种军需应有尽有,西京人富庶啊,他们是带着一车车的粮草军需来南疆的。” 一听得有肉吃,大家两眼放光,实在是北冥军苦肉久矣,恨不得一口一口活剥生吞。 舆图一展,北冥王指着伊力城的一个小圆圈,招呼宋惜惜上前,修长漆黑的手指往那小圆圈一指,“宋千户,破城之后,你带三千兵马直奔乐宁,粮草军需便是囤于此处,沙国与西京如今伤兵多,一旦城破他们会先转移伤兵,粮草为次,毕竟,那些东西西蒙也有,他们不会太着紧,可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需要了。”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北冥王在那场战役里要求制造尽量多的伤兵,而不是歼敌。 在战场上,他从来都没有圣母心。 十六岁封王,封号北冥,刀刀是要取人命的,怎会仁慈? 宋惜惜闻言,浑身热血滚烫,粮食,肉啊,铠甲,棉衣,被褥,太需要太需要了。 “保证完成任务!”宋惜惜大声说。 “三千不够,便给你五千,七千,总之需要多少人手你说话。”北冥王道。 宋惜惜仔细看了看地形图,乐宁在城西,那地方没什么横街杂巷,能一鼓作气冲过去,护着粮仓军需。 “不用,三千人足矣。”宋惜惜信心满满地说。 北冥王叫了一声好,继续道:“除宋千户之外,其余的随本帅歼敌,把他们赶出伊力城。” 宋惜惜觉得攻城很有难度,便问道:“元帅可是有了攻城计划?” 北冥王回答得很干脆,“没,霸王硬攻!” 当晚便清点了会轻功之人,会轻功还不行,轻功还要厉害,能飞上伊力城城楼。 城楼上有弓弩机十二座,居高临下,对着攻城的士兵,一座弓弩机一次可以放十八支箭,还有神火器,虽然神火器一次只能打一枪,但是,对攻城将士来说,还是很大的隐患。 需要武功高强之人飞上城楼,迅速摧毁弓弩机,缴获神火器,剩下的便是强攻了。 等援兵到来的时候再攻城,自然稳妥许多,但是没有粮食继续支撑他们等下去了。 攻城,抢粮食才能活下去。 军中懂得轻功的人不少,但是能飞上城楼那么高,还能落地之后迅速摧毁敌人的弓弩机,那么人数就少了许多。 宋惜惜五人可做到,方将军林将军可以做到,张大壮可以做到,北冥王自然更能做到。 北冥王道:“不管谁先完成任务,都必须马上下去开城门,其余人掩护,本王会给你们用最好的铠甲。” 他眸光落在宋惜惜的脸上,显然,他对宋惜惜寄予厚望。 身为将帅的他亲自出马,那么他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城楼上的兵会集中攻击他,要知道,摘下他一颗脑袋,那可就是值万金。 而且,将帅阵亡,就如同当年的宋怀安与少将军们战死,沙国人长驱直入,迅速把所有南疆国土收为己有。 所以,如果北冥王阵亡,那么攻下的二十余城,也会被沙国与西京的铁骑踏遍。 不过,他上阵,就给了宋惜惜他们五人很大的机会。 第76章 艰难之战 北冥王雷厉风行,当即传令点兵,等到子时便起战鼓,吹进攻号角。 今日才刚攻城,伊力城内的西京沙国联军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在凌晨发起一次攻城。 弓弩机开动,弓箭手到位,但城墙上点着篝火,进攻部队却没有。 等同是他们在明,北冥军在暗,而且是在暗处往前攻。 宋惜惜一行五人,策马狂奔,即将抵达城门时借力一飞,直冲上城楼,桃花枪穿过控制弓弩机的士兵,一拳下去,弓弩机四分五裂。 弓箭手对准了她。 但是北冥王随即飞上,篝火映照着北冥王那一身元帅金甲,有人大吼,“是北冥王,杀了他,杀了他。” 弓箭手全部对准了北冥王,箭雨如织,北冥王一把金错刀几乎旋转起来,挡了一波一又一波的箭雨。 一堆士兵冲上来,拿刀劈向北冥王。 宋惜惜见状,和馒头他们迅速摧毁弓弩机之后,五个人跳下去打开了城门。 两人开门,三人掩护,在刀枪剑戟围攻之下,城门打开了。 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联军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甚至苏兰基还在睡梦之中,被人叫醒说北冥军又来攻城,他都只扬了手冷笑,“又来?简直儿戏,放箭把他们吓跑就是。” “不,元帅,他们攻进来了!” “北冥军攻进来了!” “城门开了!” 一声声凄厉的喊声,把苏兰基吓得猛地跳起,当即穿戴铠甲,持刀便奔出。 他与维克多对视了一眼,从维克多眼底看到了轻蔑,苏兰基气得要紧,“你的人守城门,连敌人攻城都不知道,简直荒唐。” 维克多早就看他不顺眼,但是这两三年和北冥王打下来,他损兵折将严重,供给也严重不足,如果西京人不来援助,伊力和西蒙也迟早守不住的。 所以纵然心头有气,如今也只能忍着,“说那么多做什么?传来下去,应敌!” 战鼓齐鸣,北冥军二十万不足的兵马,与联军将近五十万的兵马开战。 宋惜惜相信北冥王敢这样冒险,一定是有策略的,所以她谨记自己的任务,守住乐安的粮食和军需,免得敌人退走的时候,会把粮食一把火烧了。 天还没亮,馒头举着火把,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抵达了乐安区,粮仓就在眼前。 粮仓是有兵马守着的,宋惜惜一声令下,“开打!” 她率先上场,桃花枪一转,均刺在了敌人的颈脖动脉上,师父跟她说过,刺这个位置能让敌人迅速失血而死。 敌人也没有再反杀她的机会。 粮仓的守兵不多,只有几百人,三千人对几百人,迅速便拿下了。 宋惜惜打开门进去,只见粮仓里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后院里堆满了肉,因着严寒,很多肉都藏在冰里,她扒开一些,口水直流。 敌军大概也意识到北冥军那群饿鬼是看上粮仓了,派出两万万联军往粮仓赶过来。 宋惜惜带着三千兵马御敌,主力军还是他们五个,他们五个之中,又以宋惜惜为主。 直杀得血腥漫天。 这实在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三千人加五人,对敌军两万人,平均每个人要杀六个半敌人。 苦战两个时辰之后,歼敌大半,剩余的逃去了。 而宋惜惜带领的三千人,也只剩下一千多人了,这一千多人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们五个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歼灭了大部分的敌人。 之前数战,都没有今日这么累,他们瘫坐在地上,却依旧不敢懈怠,只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77章 留给战北望去交代 汗水混着血迹,从头顶一路流下来,这样严寒的天气,汗水很快就凝结成了冰,热还没褪尽,便成了彻骨的寒意。 “惜惜……”馒头喘了一口粗气,睫毛上凝着白霜,“咱们,咱们真的不去帮他们打吗?就在这里守着?” “军令如山,让我们守粮仓,我们就守粮仓。”宋惜惜靠在墙背上,身上穿着金甲,但是手臂中了两刀,没流血,也不觉得痛,就是那种黏一腻里透着的寒冷,让她整个人十分的难受。 她看了他们几个一眼,都挂彩了,竹甲七零八落,这一仗打得是真狼狈啊。 “大家伤势都不要紧吧?” 沈万紫摇摇手,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看着身旁当着的尸体,有些是敌人,有些是自己的战友,五人都十分难过。 敌军继续攻来,宋惜惜跳起来,大吼一声,“又来了,杀!” 又是一波奋力厮杀,杀得日月无光,只余满眼血腥。 终于,粮仓的敌人大部分被歼灭,再没有援军过来。 他们倒在地上,累得喘气都费劲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打鼓大喊,“敌军撤退了,我们胜利了!” 宋惜惜他们在粮仓那边听到欢呼声,知道北冥王大胜了,她紧绷的神经这才缓缓地放松。 “北冥王,果真名不虚传,有神将之勇。”宋惜惜冻得有些哆嗦了,说话嘴唇也发抖。 “沙国败了,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馒头胖乎乎的脸扬起了僵硬的笑容,搓着手,高兴坏了。 宋惜惜跃起,“走!” 他们离开粮仓,跟上了大队伍。 北冥王一身染血的铠甲,背着金错刀入主伊力城府衙,伊力城原先的知府已经被杀,伊力一直是沙国统治,如今沙国军退了,府衙便没有做主之人。 粮仓里有粮食,有肉,将士们都能饱吃一顿。 加上伊力城有军营,沙国占领期间筑建了卫所,士兵也不再需要住营帐。 但是,沙国士兵占领了很多民居,这是因为西京兵来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地方住,便把百姓赶离自己的家,现在北冥王下令,所有百姓都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卫所住不下这么多士兵,那就找空地扎营。 经此一役,宋惜惜声名大噪。 其实之前数仗她也居功不小,但这一次她带三千人守住了粮仓,让大家吃上饱饭,还能吃上一口肉,在士兵心里,这功劳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 但这一次之所以能把敌人从伊力城赶出去,是因为北冥王擒住了沙国元帅维克多。 北冥王在伊力城的探子探查到两军元帅不合,所以利用了他们的分歧掳了维克多,西京不管不顾要杀,沙国要退,他们自己先乱了,才会让北冥军有可乘之机。 第二日,埋葬了牺牲将士的遗体,北冥王传召诸位将军开会商讨。 “这一次能攻下伊力城,是因为苏兰基与维克多有矛盾,联军主将没有磨合好,让我们钻了空子,但是经此一战,他们会摒弃前嫌,真正联手重新调整,因为伊力城如此仓促的失败,是他们莫大的耻辱。” “但他们不会那么快反攻,磨合需要时间,再提供供给也需要时间,西蒙虽然也有部分军需粮食,但不多,他们不敢轻易反攻,我们也可以等援军抵达,等待最后的一战。” 方天许道:“据探子回报,援军可能需要半个月才能抵达。” 北冥王听了蹙眉,“半个月?” 他本想说战北望行军速度太慢,但下意识地看了宋惜惜一眼,罢了,她立了大功,这面子是要给她的。 宋惜惜看得懂他这个眼神,但并没说话。 万紫说得对,有些事情,就让战北望和易昉去说,凭什么让她去交代呢?她一个字都不要说就对了,免得回头人家还说她编派他们呢。 第78章 北冥王原来长这样 北冥王道:“惜惜,你回去沐浴换一身衣裳,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惜惜抬头问道:“去哪里?” 北冥王道:“去了你便知道了,大家都散了吧,本王也需要沐浴换身衣裳。” 宋惜惜和诸位将军应声退出。 这么冷的天沐浴,需要烧很多热水,好在伊力城柴火足够,在塔城野外营帐的时候,要喝一口热水都比较艰难。 沐浴更是奢侈了。 她如今大小有武职在身,所以北冥王派了一名罪奴过来伺候她。 这罪奴约莫四十岁上下,全身也是臭烘烘的,叫十三娘,原先在怀城做点小生意的,因一些生意纠纷,一个花瓶砸在了竞争对手的脑壳上,竞争对手没死,但是成了傻子。 她被判为流放到军营为奴十二年,如今已经十一年了,还再有一年便罪满获释。 十三娘给宋惜惜烧了热水,还找来了一个沐桶,私藏的皂荚也拿出来给宋惜惜洗头,那头发需要有人才洗得干净。 十三娘给她洗了好久,才把那粘着血液的头发洗干净,就是这皂荚洗头,发质再好,也显得有些毛躁了。 一张脸也洗干净了,露出精致五官,只是皮肤没有原先细腻了,脸颊擦得发红,都快破皮了能把那些结痂的血迹洗干净。 换上她来时的衣裳,披上黑色的斗篷,白色衣裳加黑色斗篷,湿发擦了半干,便扎了个高马尾,江湖中的人素来不爱梳发髻,只爱这样扎着马尾,打起来也方便。 她沐浴之后,擦拭着桃花枪,把桃花枪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那红缨也一根根地梳理好。 抚摸着枪身的桃花纹路,她心里被难过的情绪吞噬。 她可以预想到北冥王要带她去哪里,可能,父兄就是牺牲在伊力城。 她原先只知道父亲牺牲在南疆战场,却不知道是哪个地方。 她从万宗门回府的时候,问起父兄牺牲的地方,母亲却不欲多谈,一说便哭得几乎昏厥。 半晌,北冥王派张大壮来请,宋惜惜执着桃花枪出去,却见卫所外的雪地里站着一位身穿黑色鹤氅的年轻俊美男子。 他身材伟岸挺拔,束冠,肌肤白净透红,唯眼底和鼻梁两旁的皮肤略显粗糙,眼神晶亮,五官和轮廓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但皇上虽有威严,却没有他这份从尸山血海里浸出来的霸厉。 宋惜惜差点不敢相信眼前此人就是北冥王谢如墨,全是靠那双眼睛认出来的,之前那一脸的络腮胡遮住了风霜,反而为他护住了肌肤。 怪不得说,北冥王谢如墨乃是商朝第一美男子。 纵然宋惜惜对情爱无心,但猛地与他眸子一碰,气息还是微微地乱了下。 张大壮牵着两匹马,一匹正是她的闪电。 宋惜惜快步过去,拱手拜礼,“见过元帅。” 谢如墨也打量了她几眼,说道:“这样挺好。” 宋惜惜说:“是的,挺好。” 不穿竹甲,便是不用上战场,暂时的和平也是挺好的。 她朝闪电奔过去,抚摸着它的脑袋,这样艰苦的条件,闪电竟然没有瘦,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显示着它的力量感。 “走,带你去那个地方。”谢如墨翻身上马,他的马鞍挂着一个袋子,里头不知道是装着什么东西。 宋惜惜也跟着跨上马背,策马与他一前一后走着。 第79章 父亲牺牲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山岗,树叶早凋零,山岗也没什么植被,一眼看去,小路四通八达,通往更高一些的山势。 风很大,呜呜作响,像万鬼齐哭。 谢如墨立于山岗上,负手,眺望着着左边的那条小路,那条小路旁边伫立着一块无字碑。 谢如墨对她说:“那无字碑,是伊力城的百姓给你父亲立下的,他一人挡在那条小路上,身中数箭,却依旧拄着大刀屹立不倒。” 宋惜惜泪水朦胧了双眼,纵然早知道北冥王是带他来父亲牺牲的地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里依旧很痛很痛。 “他当时带兵在这里,切断了沙国送往伊力城的粮草,他想奋力一战,可惜经历了连续的攻城,兵马疲惫,那时候皇上初初登基不久,在朝中尚未立威,援兵迟迟未至,他已经苦苦支撑了许久。” “本王在伊力城有探子,这些都是探子探得的消息,当时有伊力城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深受感动,偷偷地在这里给他立下了无字碑,以免被沙国人看到,会把无字碑摧毁,年节的时候,有百姓自发过来拜祭。” 他从马背上取出一壶酒,递给宋惜惜,“去吧,给你父亲祭奠一杯,告诉她,你已经成为很出色的武将。” 宋惜惜擦去泪水,接过酒壶,牵着闪电一步步走下了山岗,来到无字碑的面前。 她跪下,把酒倒在地上,未语泪先流。 她可以想象那种情形,上过战场,才知道这样苦苦支撑有多难。 没有退路,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能力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死切断敌军的供给,等待朝廷援兵。 她哭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声父亲在嗓子里,却迟迟发不出声音来。 连哭声都是极尽压抑的,她不敢放肆痛哭。 谢如墨站在小山岗上没有下去,攻城的第一晚,他便来祭拜过了。 选择带宋惜惜来,是他觉得宋惜惜确实是很出色的武将苗子,假以时日,她不会逊色于她的父亲。 一直以为,她在万宗门习武,最终也会走上战场,成为商国第一位女将。 但是她选择了嫁人,嫁给了战北望,以她的谋虑与英勇,也可以襄助战北望成为名将。 战北望能娶到她,是那小子三生修来的福分。 在出征南疆战场之前的每一年,他都会去万宗门拜见宗主,也可以见到那个鲜活的少女在练舞,她脸上永远是纯真无邪热烈恣意的笑容。 可现在,他没有再看到那种笑容,只看到她极度的隐忍。 她父兄的牺牲,对她打击很大。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她父兄既是牺牲在南疆战场上,作为自小习武的她,难道不该上战场为父兄复仇吗?怎么会选择嫁人了? 那鲜活恣意的少女,最是不缺的便是骨气,可她现在连哭都没有哭出声来,仿佛隐忍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除了父兄的牺牲,她到底还经历过什么? 战北望那厮待她不好? 想到这里,谢如墨眸色顿时冰冷下来。 谢如墨攻下伊力城之后,已经立刻上奏,捷报是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所以伊力城拿下之后,不出三天捷报便已经抵达了京城,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第80章 皇帝后悔啊 肃清帝自从收到第一封军情奏本,便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 宋惜惜,宋惜惜,宋怀安之女,镇国公府嫡女,想不到她竟是如此的出色,比起易昉有过之无不及。 等再收到攻下伊力城的捷报,他一拍桌子,狂喜大笑,“好,好,将门无弱女。” 他立刻传丞相以及兵部尚书,把捷报给他们看,穆丞相激动的热泪盈眶,“伊力城收复了,宋惜惜居功至伟,她攻下粮仓,守住了粮仓,我们可以减少补给,这给我们商国剩下了多少粮食银钱啊,宋兄啊,你在天之灵可看见了?你的女儿,真是了不起,不负宋家之威名啊。” 兵部尚书李德槐也是激动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商国前有宋怀安,后有北冥王,如今更有宋惜惜,我朝年轻的武将,眼前所见便有两人称得上名将,总算新旧交替成功了。” 肃清帝难掩眼底的狂喜,“最重要的是,南疆只剩下西蒙一城,只要攻下西蒙,沙国再无反攻之力,沙国一旦退出,西京有何理由再滞留南疆战场?除非西京想与我们在成凌关再打一仗。” 穆丞相老泪纵横,“南疆即将要收回来了,老臣有生之年能见到南疆回归,死也瞑目了。” 李德槐跪下,恭维道:“陛下,这都是陛下用人有方,您知人善用,先派宋惜惜前往南疆,助北冥王攻下伊力城,且拿到这么多粮食与军需,臣甚至怀疑,西京人这一次到南疆战场去,是给我们送军需粮食的。” 宋惜惜自然不是皇上派去的,但是这里必须要提到是皇上暗中派出,这才彰显陛下有先见之明。 肃清帝哈哈大笑,“爱卿言之有理啊,他们解决了我们输送粮食的艰难,这大冬日到处暴雪冰封,军粮送往南疆实在困难至极,如今有了伊力城的粮仓,可确保攻下西蒙之前,我们的将士能吃饱,能穿暖,便能打胜仗。” 肃清帝心里头实在是高兴,他在位的时候收回南疆,是他最了不起的政绩,来日史书工笔,他也是最闪耀的皇帝之一。 只是这份狂喜越浓,他便越觉得有些懊悔,当初宋惜惜进宫禀报的时候,他说了那样的重话去伤她的心。 对宋家,他始终有所亏欠,因为当初宋怀安在战场上遇险,他没有及时增派援军,使得他们父子七人战死沙场。 这份亏欠他以为通过追封宋怀安为镇国公可以弥补,但如今宋家女再建功立业,延续宋家人对商国的忠义。 他心里轻轻叹息,当初赐婚战北望与易昉,错了。 他下令兵部尚书李德槐,“传朕旨意,宋惜惜立下战功,北冥王阵前封她为千户朕无异议,朕再赐封她为五品初授武德将军,一旦拿下西蒙,收复南疆,升正四品明威将军。” 许给阵前将士的承诺是做不得假的,丞相和兵部尚书都知道,宋家即将有一颗新的将星冉冉升起。 不知道战北望在战场上看到这位出色的前妻,是否会有些后悔? 不过,如果他后悔也着实没意思,如今民间百姓把宋惜惜踩得一文不值,里头若说没有将军府的手笔,谁都不信。 第81章 战北望和易昉到 先封了五品将军,再许诺封四品武职,足见肃清帝对宋惜惜有多寄予厚望。 丞相对此毫无意见,这破格提升实在是宋惜惜有这份能力。 穆丞相道:“倒是援军,如今还未赶到,距离易昉将军承诺的期限已过了。” 肃清帝有些不高兴,但也找补了下,“雪天赶路,着实艰难些。” 李德槐道:“皇上,宋惜惜升为五品武德将军,而战将军和易昉将军如今只是从五品武略将军,品阶要比宋将军低一级。” 按说,战北望和易昉立下了大功,签订了与西京的和约,停止战事订立边线,这份功劳要大于宋惜惜襄助北冥王攻下一座城。 所以,李德槐便多说了这一句。 肃清帝道:“有何问题?他们二人的战功,不是用来求朕赐婚了么?” 李德槐一拍脑袋,差点忘记这茬子事了。 当初战北望以战功求娶,他就觉得这人不怎么好用,但是皇上执意要扶持年轻的武将,他也不好说什么。 确实如今武将青黄不接,皇上有此番心思也没错。 但是,谁能想到会横空杀出一匹胭脂烈马,宋家,真的没有一个人是吃闲饭的。 肃清帝有些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所以对易昉还保留着态度,皇弟来的密信提到成凌关大捷,再联想起西京前后不一样的态度,他也觉得成凌关一役有问题。 已经派人暗中调查,但至今尚未调查出结果。 眼下,还是以南疆战事为重。 “前方战事还有激烈一战,所以攻下伊力城之事可以在早朝上说,但宋惜惜的功劳暂且按下不提,等大捷之后回京论功行赏,朕不会薄待了她。” “是!”穆丞相与李尚书应道。 确实不宜太早庆祝,也不宜太早把宋惜惜的战功说出,如今武勋也好,官爵人家也好,甚至是皇家宗亲,对宋惜惜和离之事还在议论纷纷,暂且让他们议论着。 这是一块鉴金石啊,可以看看哪些嘴脸是最尖酸刻薄,最后又从尖酸刻薄到谄媚的。 年后,正月十三,战北望和易昉带领的援军终于抵达了伊力城。 进入南疆地带的时候,听闻说他们拿下伊力城,战北望和易昉都十分心急,就怕自己太迟,北冥王会直取西蒙,到时候他们白跑一趟,却半点战功都捞不着,这样就太可惜了。 好在,抵达伊力城的时候,他们才刚建好城外野地的卫营,与沙西联军还没开战,这最后一战只要来得及参与,他们就能捞着功劳。 彼时,宋惜惜被提拔为五品武德将军一事,已经由驿马送到几日,宋千户是正儿八经的五品武将,而不是阵前临时提拔的。 但战北望和易昉甚至都不知道宋惜惜在伊力城,他们援军抵达之后,令兵士就地安歇,便前去拜见统兵元帅北冥王谢如墨。 易昉入城之后所见,处处井然有序,百姓各司其职,安居乐业,一点都没有了战乱时候的恐慌。 她心里是有些懊恼,本以为前方一定会兵荒马乱,粮食不继,每日他们都在着急等待援军的到来。 她多次想过抵达南疆战场的时候,这里的士兵会有多激动,连北冥王也会亲自迎接。 殊不知却是这般景象,倒是让她觉得援军的到来,有些多余。 入了卫所帅营,诸位将军也在,正筹谋最终战,连宋惜惜都在场,只不过她围在桌案边上,被身旁高大的将军阻挡,战北望和易昉都没看到她。 第82章 宋姑娘为何不告知 他们二人上前拜见,“末将战北望拜见元帅!” “末将易昉拜见元帅!” 谢如墨抬起头,含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战北望道:“一路大雪封路,末将来迟,请元帅降罪。” “天公不作美,与战将军易将军无关。”谢如墨瞧了宋惜惜一眼,见她只是抬头瞧了一眼,并未过去,心里便觉得他们之间定然是出了问题。 倒是方天许和林将军这两位宋家军旧部,看到战北望来到,不免便打量了一番,见果然长得英朗俊逸,颇有男儿气概,顿觉得十分满意。 到底是宋夫人亲自挑选的女婿,怎么会差? 方天许上前,拍着战北望的肩膀,哈哈大笑,“战将军,今日终于见到你了,你这小子福气真好,娶得一位好夫人啊。” 林将军也笑着说:“还没恭喜战将军呢,你们夫妻二人合力建功,定能重新光耀将军府门楣。” “战将军,你的夫人骁勇善战,勇猛过人,实在令我等男儿都羞愧无比啊。” 战北望愣了一下,他娶易昉的事,这里的人也都知道了? 他们是宋怀安的旧部,怎么反而恭喜他娶得易昉为妻? 一时不解,却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多谢二位将军。” 一旁的易昉倒是有些骄傲,看来他们的婚事果然得到武将的认同,自然,将军就该配女将,强强联手。 宋惜惜那般只知守旧守礼的所谓大家闺秀,只能享受男人带来的荣光,在场的都是浴血奋战的前方武将,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所以,她笑着拱手,“诸位将军过奖了,易昉怎比得上诸位将军?成凌关大捷只是侥幸,非易昉有多勇猛过人。” 她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他们虽是听说过易昉之名,毕竟成凌关大捷她是首功,但那场战事如果没有萧老将军作为定海神针苦苦守在关口,他们也很难取得胜利。 所以这首功,是因为她签订了和约,可这和约签下没多久,西京人就出现在了南疆战场,因此,这首功到底如何的,也不好说啊。 只是如今说战北望的夫人宋惜惜,她怎跑出来谦虚一番了? 方天许将军看着易昉,眸色有些疑惑,却依旧给予了赞赏,道:“易将军的大名,本将也是久闻的,成凌关大捷,易将军功不可没啊。” 易昉眼底不着痕迹地露出一抹骄傲之色,却依旧是谦虚地说:“过奖,过奖了。” 方天许笑了笑,便不再搭理易昉,反而是推了战北望一下,笑着道:“怎么呆住了?见到自己的媳妇也不知道上去问候一下?她受了伤如今还没好利索呢。” 战北望惊愕地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我没受伤啊!” 这两人对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 众人看了看战北望,又看向被张大壮遮住的宋惜惜。 宋惜惜缓缓地走出来,神色自若,“战将军,易将军,终于等到你们的援兵来了,真好。” “宋惜惜?”战北望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昉也脸色微变,才想起方才他们恭维的那个战夫人,是宋惜惜,而不是她。 她立刻挽住了战北望的手臂,含笑对宋惜惜说:“原来宋姑娘也上了南疆战场,只是宋姑娘为何不把你和北望和离的事告知大家呢?弄得大家都误会了。” 第83章 宋夫人早就死了 宋惜惜听了她带笑的诘问,并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没什么好说的。” 方天许懵了一下,“和离?为什么要和离?” 易昉说:“成凌关大捷之后,圣上把我赐给战将军为平妻,宋姑娘容不下我,便请了圣旨和离。” 这句话是事实,但不是事实的全部。 她绝口不提他们以战功请赐旨赐婚,是想让在座诸位将军认为宋惜惜善妒,容不下圣上赐婚,所以才请了一道和离的旨意。 毕竟,宋惜惜就算是国公府嫡女,但是在南疆战场上论起身份来,宋惜惜什么都不是。 宋惜惜直视着她,道:“二位在成凌关立下大功,更以你们二人战功求得圣上赐婚,战将军回来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请我成全,我想,君子当成人之美,既然二位真心相爱,我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成全了二位,也算是功德一件。” 方天许大怒,“什么狗屁?立下战功不惠及妻子家人,却用来求娶另外的女人?战北望,你这是寡情薄幸,负心汉。” 战北望再见到宋惜惜,心里已是百感交集,如今因着赐婚的事再起争执,他实在厌倦。 他心里有些埋怨宋惜惜,为何在他们来之前,不与他们提了此事?现在弄得场面尴尬,他和易昉都下不来台。 再说,方天许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将军,仗着在军中资历老些,就对他出言不逊,实在欺人太甚。 易昉不服方天许的指责,道:“我们以战功求圣上赐婚,我是甘愿当平妻的,并未动摇她正妻身份,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宋姑娘容不下我?我与北望在外征战,立下了战功享福的难道不是你吗?” 宋惜惜客气且疏离,“谢谢,但是战功,我镇国公府不缺,你们留着自己享用。” 易昉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你父兄立下的战功,确实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宋惜惜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父兄立下的战功足以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你说气人不气人。” 确实气人,易昉气得肺都炸了,但却极力压着怒气,冷冷地道:“确实我们比不上,我们还得拿自己的命去建功立业呢,但靠着父荫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宋惜惜道:“值得,我就是那么骄傲,以他们为荣。” 易昉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弄得气急败坏,却也不敢当着北冥王面前撒气,只得扭了头过去不说话。 但是,方天许的拳头却冷不丁地落在了战北望的脸上,“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宋夫人如此看好你,把惜惜许配给你,你却不知珍惜,你要惹得宋夫人多伤心啊?” 武将的拳头力度总是很大的,战北望被打得唇角出血,脸颊登时便肿了起来。 易昉急了,冲方天许怒道:“你怎么打人啊?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凭什么打人啊?” 方天许盯着战北望,愤怒地道:“他让宋夫人伤心难过,本将就打他,若有不服,打回来啊,别像给废物似地躲在女人身后,让女人替你出头。” 易昉气得浑身颤抖,冲口而出,“你说的宋夫人早就死了,她伤心什么?宋家满门,除了一个宋惜惜,全部都死了,连这点她都没告诉你们吗?宋惜惜,你到底跑战场来做什么啊?想着让你父亲的旧部为你出头吗?” 第84章 易昉不服 在场的人包括谢如墨都被这句话震骇住了。 谢如墨猛地看向宋惜惜,宋惜惜眼眶微红,迎上谢如墨的眸子,微微颌首。 方天许和林将军以及其他宋怀安的旧部惊闻此噩耗,也是大为震惊,“怎么会这样的?” 宋惜惜轻声道:“八个月前,西京潜伏在京城的探子全部出动,我府中……除了随我嫁到将军府的几人之外,全部死了。” “天啊。” 众将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噩耗,宋元帅携六子牺牲在战场,他的家人也惨遭灭门,这说一句惨绝人寰,也不为过。 但是西京探子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惜惜,你连这件事都隐瞒,你到底想做什么?”易昉还不忘挑拨。 “够了!”谢如墨沉声喝道,“你们二人带来多少兵马,如数报来。” 战北望揉了揉脸颊之后道:“回元帅的话,末将带来十万京军,一万神火营将士,一万五玄甲军。” 谢如墨看着宋惜惜,“宋将军,一万玄甲军归你统管,神火营归方将军统领,今晚安置在成外营地,明日各自练兵。” 易昉尖声道:“宋将军?宋惜惜?她凭什么是将军?是王爷以元帅之权封的吧?阵前封将也要让人心服口服,而不是借着她父兄的功劳,随随便便就把将军之位许人,这叫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如何心服口服?” 谢如墨冷声说:“宋将军参与五场战役,斩杀敌人无数,破城之时是她潜入城内打开城门,且带着三千兵马前后对战沙西联军近三万人,艰苦守住了粮仓,她的功劳已经启奏圣上,正五品初授武德将军乃是圣上亲封,有兵部送来文书作证,你要看吗?” 易昉大惊失色,“正五品初授武德将军?这只怕是诸位搜刮她上位吧?斩杀敌人无数,我不信。” 谢如墨眸色凝寒,“你信不信不重要,退下吧。” “但玄甲军是我们带来的,凭什么由她统管?我不服。” 玄甲军是最精锐的军队,让给她,岂不是给机会她再度建功立业? 这跟把功劳送给她有什么分别? 她只需要在后面指挥,根本不需要冲锋陷阵,得了功劳那就是她的了。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宋惜惜在之前攻城之战立下大功的。 不外乎是她父亲的旧部托举了她。 维持武将世家的名声,延续武将世家的荣耀,以此鼓舞士气,这种方式她明白,但是她不服。 宋惜惜何德何能?就因为出身好吗?她一介女流,能有什么本事当五品初授武德将军? 北冥王和这些将军上的奏本如何吹捧她,不用想也能知道。 谢如墨仿佛是没听清楚她的话,“你说什么?你说你不服?” “末将不服。”易昉站直,抬起了头颅,一路风霜雪雨地赶路过来,最后却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她怎么会服? 谢如墨眼底幽深如寒,“本将这里没有不服从的将士,你不服,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战北望连忙单膝跪下,“元帅,我们听从安排,援兵至南疆,便是听从元帅调配的,就连我们夫妇二人也是任由元帅调派。” 谢如墨头也不抬,你们自然任由本帅调派,莫非还想凌驾本帅之上? “不敢!”战北望抬头瞧了易昉一眼,见她还是桀骜不驯地犟着,伸手拉了她一把。 易昉却大声道:“元帅未免太轻视我们夫妇了,我们好歹也是在成凌关立过大功的……” 谢如墨打断她的话,声音如寒冰击石,“这里谁没立过大功?” 第85章 说出真相 战北望拖着易昉的手,道:“元帅息怒,易将军只是一时冲动,无意顶撞元帅。” 谢如墨冷冷地道:“不能接受军令,就立刻离开南疆,本帅需要的是绝对服从的武将。” 易昉心头纵然再不甘心,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睨了宋惜惜一眼,国公府贵女,自然是人人捧着的。 与生俱来的富贵,她一介微末武将之女如何能比?但她问心无愧,她如今所得都是她拼命得来的。 不像宋惜惜,功劳都是送到她的手中。 她不情不愿地和战北望告退出去,临走,还道了句,“末将武职低微,出身也不显贵,没有讨理的资格,元帅军令末将自当遵从。” 这句话自然是内涵宋惜惜。 她甚至希望宋惜惜冲上来与她理论一番,但宋惜惜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底蓄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辩驳,自然,她理亏。 总有一天,她会撕开宋惜惜的伪装,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心机,借着父兄旧部托举立功,将被武将所不齿。 战北望和易昉出去之后,方天许蹲了下来,双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元帅和六位少将军没了,连夫人和少夫人小公子他们都没了。 整个侯府,如今就剩下惜惜一人。 落泪的不止方天许,还有其他几位将军,都忍不住偷偷地抹着眼泪。 就连谢如墨,眼底都是微红的。 宋惜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很快又被她逼了回去,她哭的次数已经太多了,而每一次哭,都会伴随崩溃而来。 她要忍住。 她声音带着哽咽,缓缓地开口,“八个月前,我那时还是战北望的夫人,在将军府侍奉患病的婆母,听到京兆府来报,说我侯府一夕之间满门被屠,我策马回到府中,入门所见,尽是血腥,我母亲,嫂子,侄儿侄女,护院,连同满府的下人,没有一人可以逃过去,尤其我母亲嫂子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砍烂了,有些人尸首分离,我二哥的儿子瑞儿,他的头颅被砍下……” 她深呼吸,那呼吸带着哭泣的呜咽,她没办法再张嘴,没办法再说下去,感觉到那痛楚如山崩一般袭来了。 那一幕,永远不能忘。 “谁做的?”谢如墨问道。 宋惜惜张嘴,控制了好久情绪,才从嘴里吐出四个字,“西京探子。” 谢如墨眼底瞬间血浪滔天,他明白了。 八个月前,也是易昉屠村掳劫西京太子之后。 所以,侯府满门被屠,和易昉在鹿奔儿城做的事情有莫大关系。 谢如墨轻声道:“诸位将军先出去,本帅有话与宋将军说。” 方天许一擦眼泪,回头用悲沉痛惜的眸子看了宋惜惜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也没说,只有滑落的两行泪水。 他们转身出去。 谢如墨倒了一杯酒,递给宋惜惜,“坐下,喝一口。” 进了伊力城之后,酒不再是多稀罕的东西了。 宋惜惜接过,一口饮下,辛辣的酒从口腔滑向喉咙,像是引起了一道火焰,直袭胃部。 谢如墨伸手,抚着她的额头,他不知她经历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本以为父兄牺牲已经是她最大的悲剧。 没想到,满门被屠,夫婿还违背誓言另娶,她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谢如墨心口有些透不过气的窒息感,那阵窒息感缓缓过了之后,残留了心尖的隐痛。 怪不得,她不再是梅山万宗门那个恣意鲜活的少女了,之前还不解她眉目为何总是笼着轻愁。 还道是因她父兄牺牲的事。 第86章 欺人太甚 也怪不得,她知晓西京人扮作沙国人上南疆战场,会独自一人奔袭千里到南疆找他报信。 “冷静些之后,与我说说。”谢如墨坐在了她的身旁,高大的身影像一道屏障。 宋惜惜已冷静许多,“元帅还想知道什么?” 谢如墨眼底翻滚暗海,“一切,为何忽然成亲,成亲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西京探子屠杀侯府满门前前后后的事。” 宋惜惜不知道为何他要知道成亲的事,但还是如实告知,且尽量地平铺直述,让自己的情绪起伏不大,“我从梅山万宗门回来,才知道父兄牺牲的事情,我对母亲说要上南疆战场,母亲不许,父亲和兄长们的牺牲对她打击很大,她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她逼着我答应留在京城成亲生子,过安稳的人生,我在万宗门野性惯了,她叫人带着我学了一年的规矩,然后开始为我说亲。” 谢如墨看着她,“本王记得,你并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宋惜惜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说得没错,但他为何会知道她的性情? 是,但家里遭逢变故,只留下满府老弱妇孺,我应承了母亲,努力学做一个大家闺秀,也任由母亲为我挑选亲事,在众多求亲者中,她选了战北望,其实她本来不属意武将,但是她更怕我不适合嫁给世家,世家规矩严明,且内宅事情多,她觉得我应付不来,要么是我被欺负,要么是我欺负人,她觉得那样的人生也不安稳。 “她说读书人也不适合我,我自小除了兵书,什么书都不爱看,女戒,妇德,一看就犯困,诗词歌赋更是不通晓,与读书人说不到一块去,夫妻兴趣爱好差距太大,很难幸福。” 她苦笑了一下,“最终,选了战北望,原因有二,第一,他发誓永不纳妾,哪怕我一直无所出,也绝不会纳妾;第二,他虽是武将出身,但家族没落,以将军府那时的情况,要起来很难,上战场几乎不会轮到他,顶多就是在京中任个闲散武职,且家中情况不复杂,战家父亲与战家大哥也只是个小官,老夫人常年有病在身,大嫂闵氏也是个内向没主意的人,有一小姑,但小姑会出嫁,也碍不着什么事,所以母亲为我选定了他。” 谢如墨微微颌首,一双晶亮的眸子已然黯淡,“本王若是你母亲,也会这样为你选。” “嗯,我理解母亲,所以我听话嫁了,只是成亲当天,传来成凌关急报,需要增援军,刚好乌将军得了急病,便由战北望带援兵奔赴成凌关,所以我与他虽拜了天地却不曾圆房,他说,让我等他回来,他一定好好待我。” 宋惜惜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仿佛已经过去甚久,在她心底里泛不起半点波澜。 “我就这样等了一年,这一年替他照顾母亲,劳持府中内外,将军府只有一个破壳子,银钱不足无法支撑开销,我用自己的嫁妆维持婆母吃药,一年之后,战北望凯旋,第一件事情便以战功求娶易昉为平妻。” 谢如墨凝望着她,“你不同意,是啊,以你的性格你怎会同意?且他立誓绝不纳妾。” “也不是。”宋惜惜讽刺地笑了笑,“如果他求赐婚之前,与我商量一下,我没准就同意了,但他没有回来与我商量,是求了赐婚旨意之后才回来通知我,逼我一定要接受,而且,他施恩地说会与我生一子,让我有个指望,然后继续当将军夫人,替他和易昉照顾孩子,孝顺公婆。” 谢如墨眼底有愠色,“欺人太甚!” 第87章 会讨回公道 宋惜惜道:“这倒不算欺人太甚,最后才算。” 她把战家企图谋取她的嫁妆,诬陷她不孝善妒,以此来休她出门的种种说了出来,道:“这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只是没想到皇上会下旨追封我父亲镇国公,准予我与战北望和离,可以带走全部嫁妆。” 谢如墨眸色里燃着怒火,“他们敢如此欺负你,委屈你?” “我不觉得委屈。”宋惜惜双手放在膝盖上,侧头看着谢如墨,眼底的美人痣鲜艳如血,“我若对他有情意自是委屈的,但没有,于我而言离开将军府就是解脱,他们所谋算的也没有得逞,所以元帅方才才会看到易昉对我那么愤怒,我竟然不稀罕她看上的男人,她不高兴啊。” 易昉想折辱她,但她就这么轻描淡写,连眼泪都没流一滴,就洒脱地带着嫁妆离开了将军府,享受着国公府嫡女的尊荣,易昉心里憋屈啊。 而且看易昉方才和战北望之间的眼神和言语交流,他们夫妻关系并不算得恩爱,甚至有些不和。 谢如墨凝望她良久,缓缓地道:“宋家的人是永不折腰的,惜惜,继续坚韧!” 他顿了顿,“成凌关一役,想必圣上也会调查,届时将会水落石出,该要有人为此事负上全部责任的,但或许不是我们都想要的那种方式。” 宋惜惜知道。 西京人极度爱面子,他们宁可用这样的方式去报仇,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太子被俘虏,遭受侮辱灌屎灌尿,被去势,获释之后不图复仇反而自尽。 所以,他们不会承认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会承认太子被俘虏,他们甚至为了掩盖此事,连被易昉屠村的事情一同隐瞒了下来。 既然他们隐瞒下来,不愿意就此事与商国交涉,皇上就算调查出来也不可能公布,让商国百姓知道,他们敬重的女将,曾经触犯两国不伤平民的约定,残忍地屠杀平民。 既然不可能公布,就不可能以此问易昉的罪。 更不可能将此事与侯府满门被灭扯上关系,至少皇上为大局着想,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把整件事情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可以预想的。 首先如何应对百姓舆论?在两国交战,西京不曾斩杀一个平民的情况下,商国去掳了人家的太子,屠杀了人家的村庄,百姓会不会认为自己的国家犯错在先? 其次就是对西京的交代,事情公布出来,西京承认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么西京就有理由向商国追讨赔偿,让商国给一个交代。 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平息此事? 如果易昉只是屠村,西京人是可以发难的,偏偏易昉掳劫折辱的是西京太子。 这是易昉的幸运,但是却是侯府满门的不幸,是南疆战场上,那些因西京援军加入而牺牲的将士的不幸。 因为西京人选择复仇的方法,就是在南疆战场上与沙国联手杀商国的士兵,掠夺商国的国土。 而且,把这件事情捅到明面上,外祖父作为成凌关主将,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样对萧家而言,又是什么样的灾祸? 这些,宋惜惜不是没有反复思考过,这也是她选择没有跟皇上说的原因。 不仅不能说,她还要在皇上面前装作不知道。 但是那些与易昉一同屠村的士兵……宋惜惜可以预见他们的下场。 谢如墨比她更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但不要紧,他总有法子为宋家那些亡魂讨回一个公道。 他沉默片刻之后道:“本王带你检阅玄甲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玄甲军的副指挥使。” 第88章 易昉你不要乱来 京中三万玄甲军,全部都是谢如墨培养出来的,负责保卫京师,三万玄甲军全部都是精锐,是防着藩王或者叛军打入京师。 玄甲军一般都不上战场,除非不得已。 现在收复南疆,已经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因为调动淮州的兵力,会使得越国生出狼子野心,所以淮州卫所的兵马不能动。 玄甲军不上战场,不代表他们没有上过战场,相反,三万玄甲军全部都是从上过战场的军中挑选,再加以培训的。 玄甲军中有一万人是玄甲卫,负责天子安危,掌京师治安。 有一万人执掌刑狱,可直接逮捕皇室宗亲在内的嫌犯,且不需要公开审讯,只需要向皇上北冥王禀报。 另外一万人,监听监督百官,他们多半乔装成普通人,出入于市井,与各大世家或者官员府邸的下人们混得很熟。 现在抵达南疆的一万五玄甲军,从各部抽掉五千。 北冥王带着宋惜惜来到玄甲军卫所,令他们全部出列。 一万五的玄甲军,身穿黑色铁甲战袍,个子差不多高,年纪都在二十多到四十之间。 队伍整齐,肃穆,威武,看得出作为精锐兵的素养。 “听着!”北冥王负手于夕阳里,淡淡夕照在他脸上撒了一层薄金,“从今天开始,宋将军是你们的副指挥使,在南疆战场上,你们听她的调派,她让你们冲锋陷阵,你们便冲锋陷阵,不得违抗。” “是!”震天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伊力城野外营地。 宋惜惜站直,对上他们每一个人坚毅的视线,带这样的好兵,她没有理由不打胜仗。 战北望和易昉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看着夕阳镀在每一位威武的玄甲军脸上,彷如天上神将一般。 “他们是我们带来的,凭什么就归了宋惜惜管?”易昉很不服气,“你刚才就不该拖着我,北冥王分明是有心扶持她。” 战北望淡淡地道:“就算不归她,也不会归我们,玄甲军本来就是北冥王的,而且,我们作为援军抵达南疆,最终也是要听令于北冥王。” “不见得,我们在成凌关不也是自己领兵吗?”易昉说。 “那不一样,成凌关战役,萧大将军在援军抵达之前已经苦守多时,且萧大将军也受了重伤,还记得我们到成凌关第一场仗吗?我们被打得手足无措,若不是……” 若不是宋惜惜的舅舅及时出手相救,他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却害得萧三将军断了一臂。 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 他确实亏欠宋惜惜甚多。 易昉道:“战场上,不是你救我,就是我救你,你不必愧疚,也不用因此觉得欠了宋惜惜,你就算欠也是欠萧三将军的。” 战北望不愿深思这些,有些事情想得深了,他怕自己后悔。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也得偿所愿娶了易昉,如今也上了南疆战场,只要他奋力杀敌立功,总能重振将军府声威的。 “我只觉得不公平,我相信我的弟兄们也会觉得不公平。” 战北望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跟底下的人说,这是扰乱军心。” 易昉甩开他的手,“不用我说,大家有眼睛看见的……你这是在帮着她吗?” 战北望愠道:“我不是帮着她,大战在即,军心万不可乱!” “是么?”易昉冷冷一笑,抬头望着西沉的金乌,“或许乱上一乱,能让宋惜惜露出她无能的真面目呢?” 战北望心头一震,“易昉,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在军中乱说,等待你的就是军法处置……” 易昉神色里充满了傲然,“成凌关一战,我是首功,我也是商国第一位女将,我没大错,谁敢对我军法处置?” 第89章 她算个什么东西 战北望追着过去,“你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当初在鹿奔儿城,我负责带兵烧粮仓,你是如何使得西京元帅苏兰基同你签下和约的?” 易昉神色不耐烦里透着警惕,“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在鹿奔儿城到处喧嚷说北冥王已经在南疆取得胜利,即将奔赴成凌关战场,加上粮仓被烧,他们一时方寸大乱,所以才会选择投降。” 是的,这个解释已经说过很多次。 之前战北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之前他和易昉成亲,易昉叫来上百兄弟,事后林将军还因此责备过她,原来她压根就没有事前报备过便擅自把一百多号士兵调离军营。 但是,她可以大言不惭地告诉他,已经报备过了,林将军还恩准了,撒谎完全不眨眼。 再回头想想成凌关大捷,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直到西京三十万将士假装沙国人上南疆战场,他越发怀疑成凌关大捷很有问题。 这边友好定了边线,回头马上就派出三十万大军上南疆跟商国对着干,没有理由这样的。 除非,成凌关的和约,签订的时候西京人就带着莫大的怨气。 “战哥,我是你的夫人,你不信我?”易昉见他眼神不定,便回头用饱含委屈的眸光看着他,“成凌关一战,经得起任何调查,条约是他们自愿签下,而且是在他们西京的鹿奔儿城,由苏兰基亲笔所签署,半点作不得假,如果不是他们自愿投降的,以苏兰基那暴戾的性格,我领着那三百人,能逼得他们签吗?” 战北望想想也是,苏兰基亲手所签署的,以当时在鹿奔儿城的兵力,易昉所领的那几百人,实在不够看。 要打的话,苏兰基从主战场撤回,随时都可以把那几百人连同易昉在内都灭了。 念及此,他顿时充满愧疚,竟然怀疑自己的夫人,不由得温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猜测的,你别生气。” “不生气,我又不是那些矫情的人。”易昉大大咧咧笑着,出口的话却是阴阳怪气。 战北望柔声道:“你自然不是。” 顿了顿,在她露出笑颜之后,又道:“咱们是作为援军来的,之前战况如何也不清楚,所以,关于宋惜惜的战功,还有北冥王把玄甲军给她统领一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为好。” 易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管得来吗?如今这里大部分的武将都是她父亲昔日的旧部,就连我父亲,也曾是宋怀安的麾下,人家可是国公府千金大小姐,想要在这战场上得点战功,多少人为她鞍前马后?我可不敢得罪她的。” 战北望是见识过宋惜惜的武功,但是在战场上光有武功是不足够的,那样的厮杀混战,武功能起到作用,但是顶多是多杀几个人,慢慢地累积战功。 可宋惜惜来南疆才多久?就算她上战场杀过敌人,以这样大的战事来说,也不会马上升五品将军。 所以,这里头确实有弄虚作假的成分,可北冥王也愿意捧着她,他和易昉也没有办法。 世间本就是这样的不公。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战北望说了一句,有些无奈,有些惆怅。 易昉却是冷笑,“呵,凭什么要躲?我的战功是实打实地拼回来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易昉,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易昉说完便走了。 第90章 军中流言蜚语 但不出三日,那十二万援军,都在义愤填膺地说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宋惜惜凭着父兄的威望,在没有立功的情况下,获封五品将军。 易昉麾下的士兵不断鼓动,道:“她如果要吃父兄的军功,留在京城当个大小姐,享她的荣华富贵便是,为何要在战场上与我们抢军功?我们豁出去性命保家卫国,不就是图个战功吗?她什么都没做,却能封为将军,何其不公?” “素闻北冥王治军严厉,赏罚分明,想不到他也徇私念旧情,白白送与宋惜惜那么大一份功劳,咱们拼来何用啊?说不准咱们上战场杀的那些敌人,最后都成了宋惜惜的军功。” “南疆战场告急,咱们一路雪雨风霜地赶来,多少士兵病倒在路上,却不得半刻歇息,忍着不适日夜行军赶来支援南疆战场,易昉将军更是忍着旧患发作也不愿意浪费军医的药,怕所带的药在前线不足,宁可委屈了自己,却想不到一来就被北冥王斥责,说她嫉妒宋惜惜,还把玄甲军都送给了宋惜惜统领,一个和离的妇人去统领战无不胜的玄甲军,传出去,岂不是我们商国最大的笑话?” “可不是?我们易昉将军在成凌关定了乾坤,所带兵士不过三百人,绕是如此,如今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将军,那被北冥王托举上去的宋惜惜比她还要高一级。” “我们如此千辛万苦到底为何?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这样的流言蜚语,引得援军中极度不满。 就连玄甲军的里也有人愤愤不平,觉得自己乃是精锐壮军,怎可被一个无功无德的和离妇人统领? 只是玄甲军心中不服,也不敢言说,他们需要绝对服从北冥王,此乃王爷的安排,他们只能把不服藏于心底。 可当宋惜惜来练兵的时候,他们大部分都不配合,甚至用蔑视的眼光看着宋惜惜。 这几日宋惜惜和沈万紫他们制定练兵计划,所以没有留意到援军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对于玄甲军的不配合,她感到疑惑。 分明那日北冥王带她来,玄甲军服从的口令喊得震天响。 于是,暂停练兵计划,让馒头他们几个去调查一下,看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可把沈万紫他们几个气得头顶直冒烟。 沈万紫一掌击落桌子上,“岂有此理,我沈万紫好歹也是江南沈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更是梅山名门弟子,他们竟然敢说我是你宋惜惜的丫鬟?” 辰辰也气得很,“我是镜花派的弟子,更是北冥王阵前封的百户所,如今却成了一个伺候你的洗脚婢子。” 馒头也满脸怒容,更是委屈无比,“我和棍儿是鞍前马后的小厮,说你出恭的时候,还要我们守在附近,不许任何人靠近。” 宋惜惜啼笑皆非,“这么离谱?” “当然离谱,还说你根本就没有立过战功,都是北冥王看在你父兄的份上抬举你,还有其他将军杀了敌,把功劳记在你的头上,他们现在喊着不服,说要去找元帅呢。” 沈万紫一抽鞭子,眉目冰冷,“是易昉麾下的士兵先传出来的,说你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娘的,攻城的时候,你第一个飞上去砸了弓弩机,再跳下去打开城门,带着三千人死守粮仓,才有他们如今的饱饭吃,否则靠他们带来的那点粮食,能支撑几日?” 辰辰怒声说:“那个易昉算个什么武将?就是跟搅屎棍,让他们去闹,闹到元帅跟前,看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第91章 宋将军不敢迎战吗 宋惜惜听了这些话,蹙起眉头。 流言蜚语她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刻意在军中制造对立,制造不公,扰乱军心是为决战之前的大忌。 她易昉是上过战场的,怎会不知道这点?大概是想利用舆论逼迫北冥王,让北冥王闲置她来稳定军心。 “现在是只在援军里流传对吗?”宋惜惜问道。 沈万紫余怒未消,一张将要开裂的脸越发紫红,“对啊,援军就住在营地,与原先的北冥军是分开的,所以北冥军也不知道,否则定有人要过去跟他们理论一番的。” 宋惜惜眉头皱得更紧,数战下来,敬服她的将士多的是,如果他们知道她被这样编派,只怕不止理论,打起来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军心彻底涣散,毫无凝聚力可言了。 还怎么打仗?直接把南疆双手奉送给沙国便是。 馒头道:“他们已经在煽动,找几位援军里的武将出面去找元帅。” 宋惜惜想了一下,道:“让他们先去找吧,想来元帅能镇得住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跟西京和沙国开战,元帅绝对不会容忍此时军心大乱。” “那咱就不管了?”沈万紫满脸的不服,“那我去揍一顿易昉出出气总可以吧?” 沈大小姐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她什么身份竟然被说成是宋惜惜的奴婢,想想就火大。 宋惜惜眉目不抬,“你想的话可以啊,但是她武职比你高,在军中殴打将军,杖军棍一百,不想屁股开花就去。” 沈万紫哼了一声,“若不是从了军,当了百户,我管她什么将军照打不误,我告诉你,等收复了南疆,我就不会再当兵,便给我当什么将军,我也不稀罕。” 这不行那不行,烦死了。 晚上,果然就听闻说易昉的堂兄易振兴带着好些人去谢如墨面前闹事。 谢如墨一怒之下,把带头闹事的全部拖下去,打三十军棍。 且下了一道军令,若谁不服,可以前去挑战宋将军,但凡能在宋将军手下走满十招,不追究其起哄闹事之罪。 若不去挑战的,该练兵练兵,该集训的集训,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这道军令一下,玄甲军里有些不服但不敢作声的人战了出来。 其中一人叫毕铭,校尉职衔,武功在玄甲军里算是比较出色的,在宋惜惜再一次带他们到野外训练阵法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宋将军,元帅下令,说若有不服的,可挑战宋将军,如果能在宋将军手下走满三招,便可免罪,但末将不要免罪,如果宋将军能胜了末将,末将不管宋将军的功劳是怎么来的,从此不再多言一句。” 毕铭生性狂妄自负,他七岁习武,十五岁从军,如今三十岁,这些年不曾疏于练武,元帅那句话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十招,简直可笑! 就算她的父亲是宋怀安,也不代表宋惜惜有这本事。 玄甲军不能由她统领,否则,将是玄甲军最大的耻辱。 毕铭站出来说了这句话之后,一万五名玄甲军顿时掌声如雷,大声喊道:“毕校尉,我们支持您。” 宋惜惜手握桃花枪,看着这名三十岁上下的黑脸男子,他神情自傲孤冷,颇具不负之意。 毕铭见她不做声,冷笑一声道:“宋将军不敢迎战吗?” 第92章 就这样让着? 宋惜惜把桃花枪插于地上,把头发绾好,北风凛冽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 她下巴微微抬起,眸光冷厉如雪,“只要打赢你?” “没错!”毕铭大声道:“只要胜过末将,末将誓死追随,永不食言。” “毕校尉好样的!” “打她,让她吃父兄的军功,踩着我们的士兵上位。” “军功何其艰难,她一介女流,竟敢以虚假军功号令我们玄甲军,毕校尉,我们都不服,打她。” 毕铭冷冷地说:“宋将军听到了吗?” 宋惜惜一眼扫过喊得震天作响的玄甲军,再把桃花枪握在手中,“好,动手吧!” 毕铭眼底充满了不屑,“别说我欺负女人,宋将军,我让你一招!” “多谢!”宋惜惜勾唇一笑,眼底红痣如血一般殷红。 远处,战北望和易昉以及许多军士听到了这边的哄闹,都站在城楼上远眺着。 易昉眸光淡冷,“看样子,有人要挑战宋惜惜。” 距离虽有些远,但战北望看得到走出来挑战宋惜惜的是毕铭。 他眉头皱起,毕铭绝对不会是宋惜惜的对手。 易昉饶有兴味地道:“毕铭在玄甲军里武功算是比较高强的,不知道她能在毕铭手底下过几招?” 战北望缓缓地摇头,“毕铭胜不了。” 易昉哈哈哈大笑,“战哥,你对宋惜惜还挺维护的,咱们且看着吧。” 她眯起眸子盯着远方,恨不得毕铭把她打得跪地求饶,免得她这样的人丢尽了女人的名声。 野地里,宋惜惜举起桃花枪,一枪刺出,直取毕铭的右手手臂。 毕铭狂肆地哈哈笑了一声,这毫无劲道的绣花枕头,竟也拿到战场上丢人现眼,简直可笑。 不止毕铭笑,在场一万五玄甲军哄堂大笑,看她的样子,像是连枪都拿不稳吧? 软得跟棉花似的,哪里有力道? 就在毕铭要伸手抓住枪头的时候,却听得桃花枪发出嗡嗡的震动,他顿时意识到这是内力灌注在桃花枪上。 如果真的伸手去夺枪,她内力若是深厚的话,他的手臂会被震断。 他下意识地收回手,但是再侧身避过已经来不及,只能任由枪头刺伤他左肩胛。 他身穿铁甲,枪头竟然直接刺穿他的铁甲直伤到肩胛骨,且见血了。 毕铭心头骇然,这看似棉花一般软弱无力的出招,竟是藏着乾坤的诱招。 “多谢相让!” 宋惜惜抽回桃花枪,紧握着竖立在地上,只见桃花枪头两丈之内的地面上,裂出了几道缝,裂缝直直窜到了毕铭的脚下,再从他脚下穿过,才戛然而止。 裂缝一共五道,蜿蜒斑驳像是一道道细长的蜈蚣,近距离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万五千名玄甲军就站在毕铭的身后,分排列阵,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被枪头震出的裂痕。 第一排的人还能看到毕铭身上滴下来的血,一滴,两滴…… 毕铭脸色惨白。 还打什么?他输了。 这样的内力,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不可能在她手底下走过三招,要胜过她,那是绝对绝对的不可能。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北风凛冽地刮着。 毕铭单膝跪下,握刀拱手,声音里还残留震骇过后的微微颤抖,“末将毕铭,愿听从宋将军调派。” 远处城楼上,易昉哈哈大笑。 “就这样?这也太蹩脚了,这毕铭是北冥王安排的吧?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被她刺了一下,这就算是她胜了?还是一招便胜了,好,真是神功无敌啊。” 第93章 他心里一点愧疚都没了 城楼与野地有一段距离,无法感受内力,也瞧不见地上的裂缝,他们所看到的就是毕铭站在原地被宋惜惜刺伤。 所以这在易昉看来,是十分可笑,北冥王要捧她宋惜惜上位,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易昉笑毕,语气充满了愤怒,“玄甲军都听北冥王的,北冥王要他们臣服谁,他们就臣服谁,只是何必做这么一场戏呢?把将士们都当猴耍呢。” 战北望也有些疑惑,北冥王犯不着这样安排啊,宋惜惜的武功确实很好,就算真的打起来,毕铭也不是她的对手。 难不成,宋惜惜就只会那几招?没别的本事了? 不管怎么样,今日这场所谓的挑战就是一场笑话。 战北望心里也有些愤怒,在战场上弄虚作假,替世家子弟堆叠功劳,这些事情是不少见的,但是像这样直接把玄甲军直接送给宋惜惜,下这么一道挑战的军令,就当儿戏一般,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我去挑战她。”易昉气不过,便要转身去。 战北望拉住了她,“别去,她只是统领玄甲军,而不是其他的兵,你打赢了她,北冥王和玄甲军面子上挂不住,大战当前,我们不能挑起内讧,让军心不稳。” 易昉忿然道:“那又如何?军心不稳并非我造成,是他北冥王与宋惜惜私相授受造成的。” 战北望压低了声音,“你还想不要想要立军功了?这场战事的元帅是北冥王,此战如何最后是他上奏回朝廷的,若得罪了他你想过后果吗?咱们最后有可能一点军功捞不着,还落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易昉被他这么一提醒,也知道此处是南疆战场,做主的人是北冥王,还有那一群将军都是昔日宋怀安的旧部,于他们夫妇不利。 她气得一脚踹在城墙上,“也就仗着出身好了,这样欺世盗名之辈,我断是容不下,等真到开战那日她如果不上战场,我非逼着她上不可的。” 战北望望着她气得发红的脸,道:“我想,既然北冥王是要再打造宋家的荣耀,宋惜惜怎么也要上一上战场,但估计会有很多人护着她。” 易昉眼底露出一丝冰冷的光芒,“上了战场,可就不是一个人可以主宰的,战场之残酷,咱们第一次到成凌关的时候,便已经见识过,此战会比成凌关凶险许多。” “是啊,成凌关与南疆战场如何能比呢?”战北望点点头,想起成凌关一战,他差点没命,若不是萧少将军为他挡了一刀,他脑袋就没了。 易昉看着野地上玄甲军,冷冷地道:“上了战场,生死难料,这一万五玄甲军如果是只护着她一人,或为她堆积军功,那么回到京城我定然要在御前禀报,叫满朝文武知道她如何败坏了宋怀安大将军的威名。” 战北望心里挺矛盾,一方面希望易昉不要多事,北冥王这样做是要延续宋家之威名,这点无可厚非,因为宋怀安乃是武将之楷模,更是定国安邦的名将,宋家不灭便能稳固军心。 另一方面,作为武将他也觉得极其的不公平,在战场上大家都是拿性命去赚军功,她却能在北冥王和诸位将军的庇护之下,平步青云。 他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和易昉真的艰难,此行也甚是悲壮。 心底对宋惜惜的那一点愧疚都荡然无存了,只有瞧不起。 第94章 元帅实在不智 宋惜惜练兵至深夜方回城,却在城门被易昉堵住。 篝火远远地亮过来,照着易昉那张愤怒不屑的脸。 “这面子功夫好歹也做得足一些啊,宋家的威名都被你丢尽了。” 宋惜惜抬眸,语气冷淡,“宋家的威名和你有什么关系?” 易昉厉声指责道:“能不能别再装清高?我今日都瞧见了,把玄甲军给你统领,只需要北冥王的一句话,何必还要叫毕铭出来做一场戏?以为这样就能让其他士兵心服口服吗?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 宋惜惜看着她,眼底幽冷,“你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易昉眼睛细眯,气势明显虚了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惜惜越过她便要离开。 易昉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警告,“宋惜惜,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这是战场,玄甲军是精锐,不能用来给你赚军功,你马上回京,别在这里添乱。” 宋惜惜一手挣开,大步而去。 易昉气得一跺脚,冲她喊道:“你不过是想证明你比我厉害,但你这是凭自己本事吗?军中无人会服你,他们只会把你当做一个笑话。” 宋惜惜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话,“我成为笑话,不全赖你散播谣言蔑视真相吗?” 易昉撇嘴呵了一声,蔑视真相?什么真相?她是凭自己本事当上将军的真相吗?吹捧的话听多了,她自己还信以为真了,觉得自己就是战无不胜的女将军了? 北冥王只顾念昔日宋怀安携带之情,浑然不顾即将要打的仗有多凶险,就把玄甲军给了她。 玄甲军应该作为先锋部队,而不是用来保护她,或者帮她杀敌累积敌军人头的。 不行,不能让她再这样胡搞,否则南疆一战必败无疑。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帅营去求见谢如墨。 谢如墨卯时便起,已经和诸位将军在商议破城方案。 这战不能拖太久,敌军退到了西蒙,西蒙虽有粮食,但不多,因此敌军需要时间供给粮食,伤兵需要休养。 所以,他们暂时不会主动开城门来打,只能破城。 听得易昉在外求见,他扬手,“让她进来。” 张大壮出来对易昉道:“元帅请易将军进去。” 易昉大步迈入,只见在座十余位将军都在,便意识到他们在商议战争策略。 她顿时心里有些不平衡,先拱手拜见之后,不等谢如墨说话,便问道:“元帅,既是召集诸位将军商议军况,为何不传我们夫妇二人一同商议?” 谢如墨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双精锐的眸子看着她,“本帅不是说过了吗?你们长途跋涉支援而来,伤病不少,先休息两日再练兵,暂时用不着你们来商讨。” 易昉一顿,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就算有,她觉得也不对,道:“元帅,我们是奉旨前来增援的,一路虽艰难,但一晚休息便能恢复元气,今日便可练兵,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元帅。” “你说!”谢如墨靠着椅背,一手放在扶手上,微侧地看着她。 “玄甲军作为精锐,理当作为先锋破阵之兵,但元帅却把他们拨给了宋将军去统领。” “有什么问题?”谢如墨声音平静,但不怒自威。 易昉大声道:“用最精锐的兵去保护一位上战场来揽军功的女人,末将认为元帅实属不智。” 第95章 易昉要挑战宋惜惜 方将军一听她的话,不等元帅发话便当即驳斥,“什么保护?一万五玄甲军是给宋将军统领用来杀敌,而且你说得也没错,玄甲军确实作为先头队伍,破城冲阵。” 易昉嗤笑,“元帅可真是念旧,玄甲军若能破城,便是宋惜惜的功劳,这与直接把军功送给她有什么区别?” 方将军怒道:“你怎么说话的?她率领玄甲军若能破城,这功劳便是她自己拼来的,怎么是送的?莫非易将军打仗只需要自己一人冲锋陷阵,士兵都躲在后头?” 易昉反问道:“方将军的意思是说,宋将军也上战场?而不是躲在后方拿个指挥之权?” 方将军怒道:“荒谬,既是先头部队,自然有领兵的将军,哪里有将军躲在后方拿个指挥之权的说法?” “她领兵?”易昉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了几声之后道:“让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女人领玄甲军攻城?我看是诸位将军一同领着她和玄甲军去攻城吧?” 方将军道:“她怎么就没上过战场?之前那几仗她不都是这么打过来的吗?” 她嗤笑,“她那几仗是怎么打过来的,元帅和诸位将军心里头明白。” 她直直地看着谢如墨,单膝跪下,“末将易昉请求领玄甲军攻城,如果元帅非要让宋惜惜领兵,请允许末将与她一战,玄甲军是末将带到南疆的,末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跟随一个完全不懂得打仗的将领,无辜葬送了性命。” 在场武将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碍于元帅在此,没有口出恶言,但是也纷纷指责。 “易将军怎能这样说话?她要是没有本事,玄甲军能听她的?” “还无辜葬送了性命,仗都没打你便说这样的丧气话晦气话,实在荒谬。” “你说她完全不懂得打仗,那么之前是怎么打胜仗的?” “而且元帅把玄甲军给宋将军统领已是下过军令,昨日宋将军已经在练兵。” “易将军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你和宋将军比,可不一定比得上她。” 对诸位将军的指责之言,易昉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直勾勾地看着谢如墨,“元帅不是说吗?任何人不信都可以挑战,末将请求挑战宋惜惜,如果宋惜惜败,玄甲军交给末将来统领。” 诸位将军都知道元帅治军严厉,她这样直接挑衅元帅下的军令,真是好生狂妄。 本以为元帅会大发雷霆,殊不知,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本帅允许你挑战宋惜惜,如果她败,玄甲军由她统领,你败,战后杖责五十军棍,以惩违反本帅军令以及口出诅咒之言,同时,夺你在南疆战场的所立的所有军功,我军若胜,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军功册子上。” 易昉一怔,当即反驳,“这不公平,她输没有任何惩罚,我输却要杖责五十军棍,还要夺我所有功劳,元帅未免太偏心了。” 谢如墨眸光冷冷,“她输,失去了玄甲军,怎么不算惩罚?而且她统领玄甲军是本帅下的军令,临阵撤换,她也丢了面子,在武将和士兵心里便没了半点威信,怎不算惩罚?” 易昉有些急了,“但,是元帅亲口说若有不服可以挑战她。” 谢如墨凤眸微挑,道:“没错,挑战输了杖打三十军棍,而你不单单是挑战,还要从她手里抢过玄甲军,你的挑战是奔着利益去的,失败了,自然就要有所失去,否则,人人都来质疑本帅,这仗还要不要打了?” 易昉想着宋惜惜纤瘦的身躯,总不会是她的对手,一咬牙便答应了下来,“好,明日我挑战她。” 第96章 战北望阻止 方将军很是不赞成,道:“本来就是已经定了的事,还要挑战来挑战去的,这里不是比武场,是战场,这样不利于军心的团结。” 易昉听了这话,只觉得方将军是怕宋惜惜输所以才阻止的,当即信心便大增,道:“有能者居之,挑战有何不可?方将军是怕她输了吗?如果怕她输了丢面子,那就不必打这一场,直接把玄甲军给我便是。” 方将军哼了一声,“想得真美,你带领援军奔赴战场,便以为他们都是你的人了吗?不让你去挑战,本也是为了维护你的面子,你既然不识好人心,那就随你。” “废话不必多说,玄甲军不能落在宋惜惜的手中,除非她把我打败。”说完,她起身一拱手,“告退。” 易昉出去之后,方将军不解地问道:“元帅,玄甲军已经给了宋将军统领,为何又要准许易将军的请求?如今援军里闹事的人虽然没了,但依旧私下议论纷纷,说宋将军德不配位,如果宋将军输了……” 谢如墨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宋将军不会输,既然援军里依旧有对宋将军不满的人,那么便趁机让他们看看,到底是宋将军德不配位,还是易昉徒有虚名。” “再者……”北冥王起身,威武的气场全开,眼底却幽深如墨,“有人要自取其辱,要犯蠢,那就成全她,不要阻碍她。” 谢如墨虽是这样说,但大家心里却没有这么乐观。 宋将军的英勇他们是见过的,但是,易将军是太后亲口夸赞过的女将,又在成凌关立下了大功,她的武功应该很好。 如果勉强打个平手也还好,一旦落败,那么这段日子立下的威望便前功尽弃了。 午后,北冥王下令,易将军要挑战宋将军,争夺玄甲军副统领之职。 此事晓谕三军,只要挤得上位置,都可以在野地看这一场比武。 这一场挑战的输赢后果,也是提前说明的。 战北望一听易昉赌得这样大,马上就反对。 “宋惜惜武功不低,哪怕只有几招,也足够胜你,我亲自见识过她的武功,易昉,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易昉已经穿戴整齐,眼神坚定,“战哥,我不是鲁莽或者是意气用事,我争夺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玄甲军的将领,只要这一万五玄甲臣服了我,回京之后,我便是他们的副统领,你想,我们在成凌关立功之后,皇上和兵部都没有给我们安排差事,打了南疆之战,国中起码几年无战事,我们若无官职在身,如何能成?” 所以,她要争夺的根本不单单是战场上的领兵之将,还是玄甲军以后的统领。 有一万五玄甲军在手,以后她在京城可以横着走了。 战北望却觉得她想得太幼稚,如果国中无战事,北冥王也是要回京的,到时候所有的玄甲军都是他的麾下,怎么会交给易昉统领? 他忧心忡忡地道:“我们指着这一场战事立功,如果你输了,功劳全无,还要被打军棍,一旦在军中被杖责,便再无武将之威,以后还如何领职?” 可以说,是前程尽毁了。 “输给她?战哥,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易昉神色自若,“莫说是她,便是那方将军他们几个,我也是没放在眼里的,除了北冥王和你,在这战场上单打独斗,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更不要说是宋惜惜了,在野地里她和毕铭是怎么打的,你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战北望拉着她的手臂,眸光锁紧她,“凡事就怕个万一,你一旦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你甘心只留在内宅当个娘子?” 她娇嗔道:“若为你洗手作汤羹,有何不可的?” 但她必定是不会输的。 第97章 说你愚蠢也精明 她这话,让战北望有些感动。 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都不如易昉的让他感动,因为易昉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她是战场上领兵的武将,签下了成凌关和约的功臣。 这样了不起的女将,却说为洗手做羹汤也无所谓,他瞬间便觉得胸臆温暖,往日对易昉的一点失望,也都荡然无存了。 挑战定在了日落傍晚,谢如墨只派张大壮通知宋惜惜一声,宋惜惜依旧是在野地练兵,听了张大壮的通知,微微点头,“嗯,知道了。” 这件事情因全军知晓,所以沈万紫他们几个练完兵都跑到野地里找宋惜惜。 每个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很节省地只给两个字,“揍她。” 宋惜惜冲他们笑了一笑,揍易昉,她还真挺费劲的,费劲在较量而不是打死她,需要极大隐忍。 一抹夕阳,驱散不了疆地的严寒。 野地里,一万五玄甲军列阵,站在了正东方的位置。 其余闻声过来看热闹的士兵,把其他地方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头攒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援兵,还有原来的北冥军都过来凑热闹,那些北冥军对于宋将军的能力是给予了最大的肯定,但是援军受易昉鼓动,都认为宋惜惜是靠着关系才能荣升五品将军的。 在他们眼里,宋惜惜只是后宅妇人,还是和离的妇人,怎能在战场上独当一面? 援军大部分都是支持易昉的,玄甲军除外,玄甲军已经认了宋惜惜,毕竟,宋惜惜和毕铭一战,一招便把毕铭刺伤,甚至近距离一点的玄甲军,都能感受到宋惜惜内力散发的凌厉。 他们知道宋惜惜有多强。 但是其他援军不知道,他们只认一路领着他们上南疆的战北望将军和易昉将军,加上之前援军里关于宋惜惜的谣传,让他们对被北冥王和诸位将军扶持上去的宋惜惜更为不屑,希望易将军能狠狠地打碎她的牙齿,撕破她佯装英勇无敌的面具。 这场挑战由方将军作为公正,其他将军也在旁看着。 谢如墨也站在玄甲军的前面,他依旧是一身铠甲,夕阳残照落在他暗哑金色的铠甲上,映着凝固且斑驳的血迹。 刮掉的胡子,又长出来一些,严寒的风霜吹着他有些皲裂的肌肤,英俊不复原先,但威武不减半点。 他当着在场将领和士兵的面,说了这场挑战双方落败的各自后果,两人都说接受的时候,谢如墨便不再做声。 易昉手执长剑,一身战袍还不曾染了血迹,仗剑而立,站得笔直,浓眉英气,颇有武将之威。 她冷冷地看着面前手持桃花枪的宋惜惜,眼前此人,若不是五官还像以往那般精致好看,是决计不能把她与昔日初见那位身穿锦缎举止端方古板的战夫人联系在一起。 她除了五官没变,肌肤与穿着都大不一样。 头发乱且粘,脸上是黄沙与严寒侵袭过的粗糙,昔日那肌肤是细腻得几乎掐得出水来。 那样的容貌与肌肤,不曾让易昉生出过半点的嫉妒与羡慕,在深闺内宅里养尊处优的女子,自然是可以极致绽放最美的一面。 她瞧不起这种漂亮,像琉璃娃娃般,一碰就碎。 风声很大,易昉的声音传了过来,“宋惜惜,你愚蠢到以为上了战场,就能把我比下去?不过说你愚蠢,你倒也不算愚蠢,反而是精明算计到了极点,知道利用你父亲的关系,把你托举到一个你此生用尽全力都无法到达的地位。” 第98章 挑战开始 她的声音,至少在座诸位将军以及玄甲军是听到的。 她自诩直率,说话不避人。 但这句话让在场本来就瞧不起宋惜惜的人,更加的唾弃她。 议论的声音渐渐化作谩骂,铺天盖地地朝宋惜惜袭来。 沈万紫他们几个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受军规约束,当即便要上前去教教易昉怎么做人。 再看宋惜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人家都这么挑衅了,她还一点怒气都没有,一脸平静地看着易昉,跟锯嘴葫芦似的也不回怼一句话。 宋惜惜确实没有回话,甚至神色都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只有眸色幽深了许多。 “宋惜惜!”谢如墨拿过张大壮手里的长棍,丢给宋惜惜,“不用桃花枪,用木棍吧。” 宋惜惜一手接住,再把桃花枪抛过去给谢如墨,深深地看了谢如墨一眼,道:“是!” 她知道北冥王的意思,刀枪无眼,一旦压不住那血海深仇,桃花枪会直取易昉的脖子。 易昉却倍感羞辱,冷笑道:“用棍子?好,既然你如此自信,就休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但凡磊落些,见宋惜惜不用兵器,她也该丢了剑用木棍代替,但是,她不能有丁点失败的可能,她失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是她和宋惜惜的分别,她们之间,存在着阶级的不公。 既有不公在先,那她用剑对木棍也没有问题。 大漠孤烟,斜阳饮血。 篝火已经点燃,四方篝火在残血底下的光芒并不显得刺眼,但是足以让人看得清楚站在中间的两人。 很多人期待着这是一场高质量的比武,你来我往,眼花缭乱。 也有很多人期待着易昉将军把宋惜惜打得丢盔弃甲,跪地求饶然后把玄甲军双手奉上。 战北望也显得有些紧张,他想起宋惜惜出府之前与他过的那两招,又想起她和毕铭过的那骗招。 但他知道,易昉不能输,一旦易昉输了,那么她便是在南疆战场上拼了全力,也不可能得到一点军功,还要挨五十军棍。 念及此,他冲易昉喊了一声,“易昉,沉着应战!” 沈万紫听得这话,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便朝他扔过去,战北望听得呼呼风响,大刀一挡,把石头挡飞出去。 他循着方向看向沈万紫,沈万紫也用剜人般的眸光瞪着他,他心头微愠,却也不予理会。 随着方将军大喊一声“开始”,所有的眸光都聚焦在了两人身上。 很多人齐声大喊,“易将军,把她打个屁滚尿流,不要收下留情。” “易将军威武!” 易昉凌空飞起,双手握剑朝宋惜惜劈了下来。 她所学的功夫,全部都是实战型的,这一剑没任何的巧劲,只有震人的力量。 而且,她是凌空劈下,速度很快,宋惜惜不管前后左右地躲闪,都免不了要被剑砍伤。 要么是左右手,要么是胸口或者后背。 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至少在场看着的士兵们觉得很快,他们是躲不过去这一剑的。 宋惜惜也没躲,双手横握住木棍,往身前一挡,剑劈在木棍上。 锋利的剑,以极快的速度以及极大的力量劈在木棍上,木棍按说是会被劈断。 但是,木棍在那一瞬间,仿佛是铁铸一般,无丝毫的损伤痕迹,反而是哐当的一声之后,震得易昉虎口与手腕一痛,差点握不住剑。 第99章 败得惨不忍睹 易昉心头一慌,看向宋惜惜那幽暗的眸子,再看她手中的木棍竟然没有丝毫的剑痕,暗自吃惊。 莫非,这不是寻常木棍?是了,北冥王执意要护着她的,怎么会给她一条普通的木棍? 定是有乾坤的。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这木棍,只怕不是木棍吧?看来,元帅是给你挑了最坚固的武器。” 木棍与桃花枪一般长,本是用来建造营地的木柱子,只要易昉细心留意,就能知道这只是普通的木棍。 但是她认定北冥王偏向宋惜惜,不可能这样的挑战里会给宋惜惜挑一根普通的木棍。 而很多士兵因为距离远,没瞧得清楚,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是极好的武器。 当即便有人喊着说不公平,一般的剑器如何能与上乘武器比? “既是如此,还不如换回她的长枪,还以为是多厉害呢,竟这么糊弄人。” “对啊,这不公平。” 声势浩大的声讨又铺天盖地而来,宋惜惜干脆一个手刀起落,把木棍生生劈断了一截,且宋惜惜故意没有劈齐了,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 她脚尖一挑,把劈断的那一截木棍踢向声讨她的士兵群里,有士兵捡起一看,发现果然是木头棍子。 易昉脸色发白,她没想到竟真是一条木棍。 她咬了牙,挥剑便取向宋惜惜,她的动作依旧是迅速且充满力量的,宋惜惜竖棍一挡,趁她挑剑回旋的时候,一手握住棍,一手在棍头上一推,木棍飞了出去,击中易昉的腹部。 木棍落地,宋惜惜伸手一控,木棍从地上飞起,回到了她的手中。 “哇!”人群中发出震惊的声音,这是什么功夫? “这是妖法吧?” “她怎么能隔空取物?那木棍都掉在地上了,一定是妖法。” 沈万紫冷冷地解释,“这是用内力吸附,你们懂什么?只有内力上乘的武者才能做到。” 易昉蹬蹬蹬地退后几步,只觉得丹田气息被撞得紊乱,喉头一阵腥甜,差点便吐了血。 她强行压下但心头已是方寸大乱。 内力她也有,但是她的内力浅薄,而且她从来不认为内力有用,她从小就想要上战场,上战场肯定是练实用的功夫,力量就是一切。 宋惜惜把木棍在手中转了一个花,动作潇洒自如,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易将军,继续打还是认输?” 认输两个字,对易昉而言是一种挑衅。 她当即怒道:“武将岂有认输之理?” 说着,她挥剑便上前,招式并不复杂,但是狠辣至极,这样的横砍对于战场上杀敌是很有效果的。 宋惜惜游刃有余地躲闪几招,看着她眼底越杀越红,宋惜惜踮脚凌空跃起,一棍打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剑打掉,同时凌空一脚踹在她的胸口上,把她踢飞出去。 她御风飘回,和倒地吐血的易昉相隔三丈距离,木棍在她手中飞快旋转着,众人瞧着只仿佛瞧见了那木棍营造出了一个旋涡,但片刻便化作了片片齐整的小木片,如飘起的雪花,爆发般全部朝易昉袭去。 易昉身穿战袍,但那些木屑依旧在她战袍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划痕。 其中一道,从易昉的脖子划过,血迹顿时渗出,伤口不深,渗出血迹也不多,但是谁都知道如果再深一些,那就是直接封喉杀了。 那就不是出一点血,而是要命了,但她是如何拿捏得如此精准的? 人群中发出了震惊的呼声,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打斗,这打斗起码会持续半个时辰或者以上,却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迅速地结束了。 甚至,易将军连宋将军的衣裳都没有碰到过,败得简直惨不忍睹。 第100章 有一瞬间想杀了她 易昉吐了一口血,那一脚几乎把她五脏六腑踹得移位,痛得半晌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她脸色灰白,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手指上沾染了血迹,全身不可自拟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宋惜惜,这样的武功,她此生不曾见过。 但是宋惜惜她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功?之前她和离出门的时候,战哥说过她能飞花摘叶伤人,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领略了,心头顿时被嫉恨攉住,像是被千百只蚂蚁撕咬的感觉。 如此迅速的落败,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之前还在援军中说宋惜惜是靠着关系托举上去的,导致好几位将领被打了军棍。 甚至开打之前她也这样大声指责宋惜惜,导致群情汹涌。 而现在宋惜惜用她的实力,反驳了她这句话。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只跟她说过一句话,那就是“打还是认输”,没有辩解过一句。 战北望急忙上前扶着她,紧张地问道:“受伤了吗?要紧吗?” 她执住战北望的手腕,慢慢地起来,胸口还痛得厉害,虽强忍着却也压不住眼底的泪花。 她觉得无比的丢人,比丢人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便在南疆拼尽全力去杀敌,都不会再有她的军功。 不,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商国第一女将的位置,她要拱手相让给宋惜惜。 身边尽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但她脑子只余嗡嗡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汇聚出一句,她不服。 她不服! 她出身不如宋惜惜,她没有宋惜惜那样好的师父,宋惜惜能有这样厉害的武功,是因为她家族势力大,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轻易便被她父兄的威名所震慑,从而把宋惜惜收为徒弟。 她不是败给宋惜惜,她是败给了出身。 她没有宋惜惜那样的好出身。 “易昉。”战北望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我没输。”易昉努力抓回自己的声线,泪水却夺眶而出,“战哥,我没输,我要是有她那样的出身,我不会输。” 战北望沉默片刻之后,嗯了一声。 谢如墨已经站了起来,把桃花枪丢回给宋惜惜,声音用内力送出,“玄甲军依旧是由宋将军统领,至于易将军违背军令,战后再行惩处。” 一句话,定了乾坤。 易昉一口鲜血吐出,心头如大山倾倒,慌得一塌糊涂,但她还是顽强地站着,眼底露出不服输的光芒。 她不能让宋惜惜看笑话,就算输了,她也要输得体面。 宋惜惜根本没看她,只是与北冥王对望,握住桃花枪手却是在微微地颤抖。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杀了易昉。 木棍在她手里化作木片的时候,最锋利的那一块,就是冲着易昉脖子去的。 只不过,她用散花之功飞出去的时候感受到北冥王锐利的眸光盯过来,所以那一块木片用了巧劲,若全部都像划花她战袍那样的力道,易昉的脖子会当即血流如注,死得很快。 对上北冥王的眼神,她心情十分复杂。 沈万紫先飞奔过来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回魂啊,你赢了。” 宋惜惜勉强一笑,“肯定的。” 对易昉她怎么会输? 沈万紫搭着她的肩膀,指着欢呼的士兵,“那些,就是曾经骂你的人,现在他们都为你欢呼,可他们没见过你真正厉害的样子,现在这一招算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个易昉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第101章 你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玄甲军对宋惜惜如今是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毕铭。 他看得出宋将军那一招的厉害之处,木棍化作许多木片,而且全部一样齐整,这内力里藏着巧劲。 而且这么多飞出去的木片,唯有在脖子上的那一块力度是轻的。 夕阳落下,天黑了,篝火照着渐渐散去的士兵,他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纷纷。 只不过这一次议论的是宋将军那一招。 “木棍当场碎成一片片,太厉害了,好似变戏法一样呢。” “不愧是宋大将军的女儿,她太了不起了。” “我就说嘛,如果不是实打实地立下战功,怎么可能升五品将军呢?” “你这臭不要脸的,当初闹得最凶的就是你,还想着和他们一起到元帅面前抗议呢,要不是我拉着你,挨军棍的就是你。” “唉唉唉,我都是听信了易将军的话,是易将军亲口说的,说宋将军上战场就是为了报赐婚之仇,想要处处胜过她,好叫战将军后悔的。”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易将军有一点不要脸,胡乱造谣,开打之前还大义凛然地指责宋将军。” “快闭嘴,想挨揍吗?” 各种声音钻入易昉的耳中,她脸上一阵阵发烫,既难堪又羞愧,更觉得愤怒。 她擦拭了嘴边的血,压下翻滚的气血,大步走到宋惜惜的面前,质问道:“毕铭挑战你的时候,你是知道我在城楼上看着,故意和毕铭做戏给我看,目的就是逼我挑战你,对不对?” 沈万紫在一旁冷声道:“做戏给你看?你当你是谁?” “把你的嘴巴闭上,你什么身份啊?问你了吗?” 易昉陡然变脸,冲沈万紫怒吼。 沈万紫一怔,随即眼底灌满了怒气,手中鞭子一扬便要朝易昉抽过去。 “滋滋!”宋惜惜一手抓住她的鞭子,“不可。” “宋惜惜你给我放手!”沈万紫怒不可遏,除了宋惜惜,谁敢这样吼她? 辰辰急忙过来抱住她的腰往回拖,“她是将军,不能犯上,北冥王治军严厉,咱们还要和惜惜上场杀敌呢。” 沈万紫受不了这样的鸟气,“放开我,我管她什么将军元帅的,我要在她脸上拉屎。” 易昉气得七窍生烟,“你大胆!” “沈万紫!”宋惜惜好气也好笑,夺了鞭子扔回给她,“先回去,我有话跟她说。” 沈万紫一鞭子朝地上抽过去,地上顷刻露出一条裂缝,一直延伸直到篝火架子边,伴随着狂吼,“你最好骂死她,不然我还要回来补一鞭子。”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宋惜惜给辰辰他们打眼色,让他们跟着沈万紫回去,免得她一时冲动,去把易昉的营帐给砸了。 易昉看着地上的裂缝,整个都愣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不过是一鞭子下去,地上就裂出了这么大的一条缝。 宋惜惜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惜惜见士兵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三两两在远处看着。 战北望上前来站在易昉的身边望着宋惜惜,眸光充满了难言的情绪。 “所以,毕铭挑战你,如易昉所言,是一场戏,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对不对?” 宋惜惜眼底映着篝火,灼灼燃烧,声音却十分淡冷,“二位会不会高看自己了?做戏给你们看?你们也配?” 易昉逼上前一步,冷笑,“毕铭就是站在原地被你刺了一枪,动都没动,他就这样认输了,你敢说不是做戏?” 第102章 战哥你不会嫌弃我 宋惜惜桃花枪一指,指向她和毕铭交手的地方,“眼睛还能用的话,自己去看看毕铭为什么会认输。” 那地方不远,距离他们也不过七八丈。 顺着桃花枪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易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见地面上五道裂缝,每一道都蜈蚣攀爬过那样,蜿蜒着往一个地方延伸而去。 那大概就是毕铭所站立的地方。 而且,想来是穿过了毕铭的脚下,因为,这五道裂缝有一处约莫是一双脚印大小的地方,是比较轻微的,想来是内力击中了毕铭的双脚,所以这个地方裂缝较轻。 这内力若把握不好,可以把毕铭双腿废掉。 这就是为什么毕铭会认输的原因。 易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在宋惜惜面前她已经是一败涂地。 但是她快便站直,挽着战北望的手臂,挽着战北望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身边,露出了一抹她以前从来不齿的娇媚微笑,“是的,挑战我败给了你,武功也不如你高,但成凌关我是首功,我与战哥是皇上赐婚,他爱我至深,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就算你上了战场立了功劳,哪怕你以后官职品阶比我高,可我最终还是先赢了你,我永远是商国第一位女将,是战北望的夫人,这是你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 宋惜惜笑意淡凉,“战夫人的位置,我不稀罕,商国第一女将的头衔,我也不稀罕,所以我为何要取代你?易昉,从你说出那番把女子践踏在脚下的话之后,我就没瞧得起你,你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可你人品不行。” 易昉笑容苍白,艰难维持,“呵,开始攻击我的人品了,可见你还是在乎的,否则怎会如此尖酸刻薄?” “还有,”她昂起头,“你敢说你上战场不是为了把我比下去?你初心不良,上战场就是存了私心,并无半点为国征战护卫疆土的忠诚,这点你永远都比不上我。” 宋惜惜挑着桃花枪,散漫一笑,丢下一句话便走,“太把自己当回事是一种病,找军医看看脑子。” “你……”易昉恼羞成怒,冲她背影喊了一句,“你敢说不是?” 宋惜惜头也没回,更没回一个字,在篝火的映照下,她地上的背影被拉得很长,随即,她一跃飞起,在野地里直飞城楼,身形快疾如飞鹰,在靠近城楼的时候,扶摇直上,问问落在了城楼上。 她回头看向野地方向,那几道裂缝依旧是看得清楚的。 果然人品差,眼睛也瞎。 她从城墙士兵的那里取了一支箭,用手甩出,箭划破空气直奔野地而去。 箭稳稳地落在了那几道裂缝的中间,用内力送出徐徐的声音,“从这里看,那几道裂缝依旧很清楚,你们眼睛是瞎了吗?” 这一身潇洒自如的轻功,徒手飞箭精准地命中目的,把战北望和易昉都惊得满眼骇然。 在毕铭挑战她的时候,他们夫妇就站在她所站立的位置,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地上的那几道裂缝。 他们不是眼瞎了,他们是哪里都不如宋惜惜。 易昉浑身颤抖,紧紧地抱着战北望,眼底含泪,“战哥,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战北望看向城楼上的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却依旧没有收回眸子,他苦笑,抱紧了身边的人,干巴巴地说了两个字,“不会。” 易昉投进他怀中,哭了起来,“她只是……她只是出身比我好。” 战北望双手垂下,没有再抱着她,心里一片发冷,她输了,却是如何也不愿意承认。 她的坦荡,她的直率,她的豪迈,全部都是假的。 第103章 易昉的下场已经注定 宋惜惜被谢如墨叫了过去。 一杯热茶放在她的面前,热气氤氲,朦胧了她的眸子。 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茶汤很苦涩,但在军中能有茶喝已经很好。 “想杀了她?”谢如墨问。 “想过。”宋惜惜坦白地回答。 谢如墨道:“派去调查的人来了信,西京人连屠村的事情都隐瞒下来了,只对外说是整个村子走水,所有人都被烧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惜惜手握住杯子,手温热了,心却是一派冰冷,许久,才慢慢地道:“知道,西京人要隐瞒西京太子被辱一事。” “所以,就算皇上查到真相,表面上都不能对易昉做出什么处置的,至少你可以放心不会因易昉而牵连到你的外祖父。” 西京人都不承认易昉屠村,皇上怎么会上赶着承认呢?总不能逼着西京人承认然后皇上派出使臣去认错吧。 这一点宋惜惜也明白。 如果西京大兴问罪之师,易昉就不是首功,而是首犯,连带外祖父也不能免罪。 可西京隐瞒不说,还定了边线签订了和约,送了易昉一个军功。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谢如墨,“所以,这一次苏兰基襄助沙国在南疆拖住我们,就是逼着朝廷派出援兵,而立过功的易昉必定会被选为援军之将,苏兰基的目的只在易昉和易昉麾下的士兵。” 谢如墨缓缓地点头,“没错,两国表面已经达成了和平,可仇恨已经结下,所以西蒙一战,西京人一定会拼尽全力以报鹿奔儿城的仇,这对我们来说,依旧是艰难的一战,如果你今天杀了易昉,苏兰基不能亲手报仇,那么我担心他所有的恨意都会转嫁到西蒙城百姓身上。” 宋惜惜一惊,“您是说,苏兰基有可能会屠城?” “现在应该不会,但易昉死了的话,他多半会,苏兰基是西京太子的舅舅。” 宋惜惜心头一阵后怕,今天如果杀了易昉,那后果真的很严重,幸好! 谢如墨看向她的眸子温暖了几分,“别想太多,专心练兵,苏兰基是奔着易昉来的,一旦开打,西京的主力一定会追着易昉来打,所以即便你今日不杀她,即便来日朝廷不能问她的罪,她都很难从苏兰基手上逃脱。” 宋惜惜微微点头,“知道了。” 她起身拱手退出,回到了营帐,沈万紫已经消气了,和馒头他们说说笑笑。 沈万紫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她抬起头满脸的欢喜,“经过这一战,我看那易昉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哼,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宋惜惜坐下来擦拭着桃花枪,垂眸,侧影特别的美丽,“你们别去惹她,好好准备,很快就要攻城了。” “我们才不去惹她,晦气。”沈万紫说。 一听得即将要攻城,他们几个都摩拳擦掌起来,又是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们叽叽喳喳地复盘之前几仗的英勇,宋惜惜装作在听的样子,但心里想的却是谢如墨的智慧与谋算。 他让易昉去挑战她,易昉败了就算奋勇杀敌也没有军功,还要挨军棍。 现在她输了,所以在战场上她一定会比较消极敷衍,那么她就极容易死在苏兰基手中,又或者被苏兰基所擒。 易昉如果死在了南疆战场,成凌关一战就谁都不会再深究,维护了商国的名声,维护了西京太子的面子,元帅这样的谋算,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果然如外间所传那样智勇双全。 有没有可能在送回朝廷请求援军的奏本上,他要求易昉带兵来? 第104章 答应别离开我 易昉挑战失败之后,受到了很多士兵的背地里的非议。 那些因为信任她而被打了军棍的将领,对她更是臭脸相待。 但幸好她麾下的士兵,对她依旧是敬重有加的,尤其是与她一同立功的那三百士兵,对她更是忠心不二。 毕竟,鹿奔儿城的功劳,让他们得了一笔赏银,所以不管外人如何说,他们是必定忠心于易昉的。 再说,他们还有共同的秘密,这秘密是至死也不能说出来的。 易昉的心态崩溃了两日之后,又慢慢地振作起来。 她现在和战哥夫妻一体,她虽没功劳,但只要战哥立功,也是他们夫妇的荣耀。 到时候,她就带兵和战哥一起,帮他杀敌立功,而且战哥立功之后,也能帮她说话。 她兴冲冲地去跟战北望说:“战哥,等开战的时候我就带兵跟着你,帮你杀敌,你立功便是我立功,到时候论功行赏的时候,你在皇上面前提我一句,我就不信北冥王可以只手遮天。” 战北望只是沉默了好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战哥,”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易昉挑眉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战北望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 战北望躲避她的眼神,“没有。” 易昉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眸子,眼眶微红,“我出身不如宋惜惜,自然没她那么好的师父教导武功,也没有父兄的威名在前为她保驾护航,她好好的国公府千金小姐不做,非得上战场吃苦受累,就是想把我比下去,让你后悔的,你不要遂了她的愿。” “我知道了。”战北望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些了,该练兵去了。” “战哥!”易昉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肩膀,“我觉得你对我冷淡了很多,你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战北望想起宋家的人到将军府搬东西的时候,他曾丢下狠话,让他们回去转告宋惜惜一句,让她别后悔。 他苦笑了一声,心头只觉讽刺,“我怎么会后悔?不会的,别乱想。” 易昉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异样,心里头便慌得紧,“你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 战北望声音空洞,“我答应你。” 易昉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娇嗔地道:“记住你的承诺,如果有一日你嫌弃了我,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承诺两个字,重重地击打在战北望的心头上。 他也曾对宋夫人许下过承诺。 最近他总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惜惜的情形。 她的美丽是他前所未见,举止端庄得体,一笑一颦皆似有世家女的典雅高贵。 他当时想,如果能娶宋惜惜为妻,此生便别无所求了。 他如愿娶得,可新婚之夜他被朝廷重用了,令他带兵上战场,那时候的他虽不舍宋惜惜,却觉得宋惜惜已经是他的,事业却还要拼搏。 在战场上遇到易昉,惊艳她的勇敢坚毅,开始觉得像宋惜惜那样的世家女京城多的是,但像易昉这样的却是独一无二的。 他生了情愫,浑然忘记了自己对宋夫人许下不纳妾的承诺。 其实,那时候他的心态是认为,宋惜惜已经是他的夫人,就算再娶易昉为平妻,宋惜惜顶多闹闹脾气,迟早是要妥协的。 且他那时与易昉感情正浓,易昉一切都是好的,宋惜惜那样古板无趣,在他心里的分量自然就不如易昉。 他甚至觉得当初自己只是惊艳于宋惜惜的容貌,并非真心喜欢,对易昉才是情根深种。 可当宋惜惜和离出门决绝而去的那一刻,他心里瞬间空落落的,如今想起她决绝那一幕,心里头依旧会被一种慌乱攉住。 第105章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嫁给我吗 大家都在紧张备战中,宋惜惜也连日都在训练阵法。 一万五玄甲卫,分两组,一组进攻一组防守,而每一组都分十小队,攻防加起来是二十小队。 她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先五小队进攻,然后五小队防守迅速轮换,防守一稳立刻轮转进攻,轮转防守,如此推进。 几日训练,已经颇有成效。 如今,武器也已经到位,防守的手持盾牌与短刀,进攻的持长矛。 元帅说也就是这两日便要开始攻城了,玄甲军作为先头部队,也要把攻城方案一个个地准备好。 届时,战北望会作为配合,率领一万人架云梯,推投石机,因此战前这两三天,他们二人也要商议配合事宜。 大方向其实都是元帅定下来的,他们也没什么实质上的东西需要讨论,只是在沙堆里演练了一遍,把能想到的问题提出来加以修正。 战北望本以为她只是武功高强,但是在推演过程中,他甚为惊讶,没想到她对于战术兵法如此了解,一些细微的地方出现纰漏也能迅速想出方案补位,以确保攻城万无一失。 在推演中,他好几次失神,定定地看着她认真解说的模样。 那模样,比第一次见她还要漂亮,亮晶晶的眸子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魅力。 后悔两个字,在心头不知道翻涌了多少次。 推演完毕之后,宋惜惜站起来,恢复了淡冷的神色,“大概就是这样了,如果战将军回去想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沟通。” 战北望坐在地上,抬头恰好看着她弧度姣好下颌线,声音带着暗哑,“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请说。”宋惜惜道。 他缓缓地站起来,立于她的面前,眸光锁紧她的眼睛,“当初你为什么隐瞒我你会武功的事?” 宋惜惜凤眸上挑,“这很重要吗?” 战北望想了想,显得有些颓然,“不重要,只是直到你我和离那一日,我才知道你会武功,我疑惑的是你既懂得兵论战术,武功又如此高强,为何不上战场延续你们宋家在军中的势力,而要选择下嫁给我?” 宋惜惜沉默,一脸的淡漠。 战北望看着她,苦笑,“算了,我没什么资格问你这些,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只是疑惑而已,明明你这么出色,京中名门世家随便你选,但你和你母亲却选了我。”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但是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选了易昉,她也很好的,我不该念着过往,我真是疯了,易昉对我很好,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宋惜惜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确实不该。” 他一怔,抬眸看她清冷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难受得紧,“是我胡言乱语了。” 宋惜惜眸子乌黑,极快的语速道:“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就是我为什么不选择上战场而选择嫁人,我父兄皆阵亡,我最想的当然是上南疆战场为他们复仇,但母亲不同意,她怕我也死在战场上,她希望我从此放下武功,嫁人生子过些平稳的生活,我听母命选择嫁人,但所嫁非良人,和离之后我自然选择上战场,并非要和易昉一争高下。” 战北望有些讶异她忽然愿意解释,但听到最后一句便明白,易昉总说她上战场是为了把她比下去,她是要澄清她上战场是为父兄,不是为了易昉。 第106章 你对我根本没有感情 战北望再轻轻问道:“那你嫁我,是真喜欢我,还是你母亲为你选谁你就嫁谁?” 宋惜惜道:“这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他飞快道:“我想知道。” 宋惜惜眉头再度蹙起,“战北望,你从来就没摆正过自己的位置,你是我夫君的时候你没摆正,现在你是易昉的夫君,你也没摆正。” 战北望眸光幽深地看着她,语气变冷,“所以,其实你根本没喜欢过我,你只是奉母命嫁给我而异,我就说嘛,我不过是讨个平妻,你二话不说进宫便求旨和离,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情意,你无情在先,却让人觉得我辜负了你。” 宋惜惜都气笑了,“且不论我对你是否有情意,自入你将军府的门,我侍奉你父母无一日懈怠,尽心尽力,克己复礼,只等你凯旋,而你呢?求亲时许下诺言,出征前让我等你,等了一年你回来通知我你以一身战功求娶易昉为平妻。” “战北望,我尽了为人儿媳为人娘子的本分,从嫁入将军府到和离出门我都问心无愧,而你呢?你今日能否当着我的面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对我,对我母亲的承诺是否也问心无愧?” 战北望顿时哑口无言。 宋惜惜看着他这副表情,觉得空气无比窒息,转身走了出去。 本来还想着自己再推演一次攻城的,但是大战在即他却纠缠于儿女私情,她实在不想听,唯有先离开。 战北望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是啊,他凭什么指责?凭什么向她索求感情?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说得对,他从来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他现在是易昉的夫君,他一言一行要对得住易昉,宋惜惜已是外人,他不能再辜负易昉了。 易昉是有缺点,但是人无完人,她本质是善良正直且忠君爱民的就行,一些小缺点他可以包容的。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去,却听得外头传来易昉尖锐的声音,“宋惜惜,你和我战哥在里面做什么?” 他急忙出去,只见易昉拦住了宋惜惜,一脸敌意地质问。 宋惜惜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夫人,你解释。” 说完便走了。 身后传来易昉的质问,“战哥,你和她在里头做什么?怪不得我找不到你,要不是狗子告诉我你和宋惜惜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你和她单独相处了半天。” 宋惜惜快步而去,不想听他们夫妻间的争执对话,这两坨人,她离得越远越好。 年初八,元帅发动攻城的命令。 天气严寒,冬衣不足,所以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粮食也要短缺,而西京和沙国的粮食也差不多送到西蒙了。 战前动员全军,说得鼓舞人心,收复失地,对沙国侵略者的同仇敌忾,让他们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攻城在中午开始,宋惜惜带领玄甲军为先锋队伍,战北望率兵襄助。 冲锋号角吹响,玄甲军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战北望率领军队推着投石机,弓弩机和云梯,也在迅速进发。 北冥王策马指挥,没有再让人假扮元帅,这最后的生死一战,他要亲自率领全军,只等破城便攻入厮杀。 第107章 易昉竟然在先头部队里 攻城是最残酷的,他们居于西蒙的城墙上,弓弩机对准了底下一众士兵,所以依旧是还是采取之前的法子,由轻功厉害的人飞上城墙。 但这一次西蒙的城墙已经加固加高,沙国人短短十日半日内,把城墙堆高了一丈,所以,能飞上城墙的只有谢如墨,宋惜惜沈万紫他们几个。 方将军一开始也飞不上去,拼尽了全力,好几次才飞上去,但是没站稳敌人的长矛便刺了过来,他直直往下倒,沈万紫见状,一脚踢飞敌人再甩出鞭子捆住了方将军,这才把他拖上来。 沈万紫救方将军,缺了空,辰辰立刻掩护她,为她抵挡敌人伸过来的长矛。 宋惜惜和谢如墨在敌军如云之中,摧毁了两座弓弩机,然后宋惜惜冲玄甲军大喊,“投石机上。” 毕铭传令,“投石机上!” 战北望军队带的重械已经抵达,玄甲军与战北望一交接,毕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细看,竟然是易昉将军。 他心头疑惑,易昉将军不是率领军队在后方吗?攻城的时候不需要她率兵上前的,宋将军说过,只和战将军的军队配合,他们负责重械运输。 但毕铭也没有多想,命人推着投石机便开动,一块块巨石砸在城楼上,砸得尘埃四起。 玄甲军迅速架着云梯,按照之前演练的那样,云梯分前后,第一队盾牌队先上,敌军的长矛刺过来,盾牌抵挡然后亟需艰难上爬。 爬到一定高度,短刀刺出,能杀敌便杀敌,不能杀敌也有阻碍的作用。 随即,第二队长矛队迅速攀爬上来,在盾牌队的掩护之下,长矛一挑一个。 而谢如墨带着宋惜惜他们几个,已经在城墙上开打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 沙国人是有神火器,但是神火器只能用一枪便要继续上弹,这样无法做近距离作战,可神火营也连排出也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威胁。 而且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上来,整个城楼上站满了人,四面城墙已经有弓箭手对准,一旦他们飞起,弓箭手便齐发。 粗壮的圆木在撞着城门,云梯上也陆续有玄甲军能上来了,底下的兵士在高喊,冲锋号角不断吹响,这都给敌军造成了一种压迫感与紧张感。 谢如墨和宋惜惜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城墙,弓箭手一旦齐发,那么就是天罗地网,尤其下去打开城门也需要时间,肯定会被弓箭手射中。 西蒙和伊力城不同,西蒙是两边城墙都是高且厚,且城墙共有四面,过了第一道城门,还有第二道城门。 打开第一道,就算能冲进来,弓箭手也会射杀先进来的士兵。 所以,他们需要就解决弓箭手。 “宋惜惜,解决弓箭手。”谢如墨迅速下令,手持武器朝左边城墙飞了过去。 宋惜惜和沈万紫他们各自寻了一方城墙,速度一定要足够快,而且武器也要阻挡飞过来的箭,所以,方将军是做不到的,方将军只能继续在城墙上砸弓弩机,好在他不是孤身作战,玄甲军已经上来了。 宋惜惜他们几个如流星一般飞过,长枪在她手中旋转,挡开飞过来的箭雨,终于落在了南边城墙。 弓箭手无法近距离射箭,只能近身打斗,他们一拥而上,另外一排弓箭手迅速补位,对准城门,若城门开启,第二排弓箭手依旧可以射杀入城士兵。 这场仗的艰难,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沉着应战。 第108章 抢功 底下,战北望协助攻城,却看到易昉率人跟在他的身后,他怔了一下,急道:“你怎么在这里?元帅不是让你和穆将军他们在后方吗?” “我说了,要助你立功。”易昉眼底透着杀气,“这破城乃是首功,不能让宋惜惜他们几个全占了,而且,日后你在兵部和皇上面前也可以提我一句,我是有打头阵的。” “但你不该违抗军令。”战北望有些气急败坏。 “无妨,只要你立功就行。”易昉丝毫不怕,反正她也是要被杖责军棍,谢如墨不会把她打死,她是太后亲口说的第一女将,为天下女子争一口气的人。 而且,战哥与宋惜惜在推演的时候单独相处了那么久,她心里有些慌,一定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能帮到战哥立功,战哥才会坚定地和她一起。 宋惜惜再能耐,她也帮不了战哥立功。 战北望虽然生气,但是攻城之时也顾不得多言,只下令配合玄甲军。 可是易昉却号令自己的士兵与玄甲军一起攻城,她此番率领一千人,包括她原先麾下的三百人。 战北望看到她号令自己的兵士往前冲,气疯了,一把拉住她,“你疯了吗?我们攻城是有计划和步骤的,你这样做只会造成他们无谓的牺牲。” “顾不得那么多,这功劳不能单给她宋惜惜。” 易昉挣脱他的手,举起剑大声道:“堂哥,带人随我攻上去。” 易天明是她的麾下,自然听她的命令,率领一千人争先恐后地上云梯。 毕铭见状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样胡乱攀爬上来,岂不是乱了他们攻城的计划了? 他拉住易天明,厉声道:“叫你的人下去,我们攻守是提前演练过的,你们没有参与演练,只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易天明才不管他,只管吼道:“上,全部给我上云梯。” 这样一来就全乱了,毕铭目眦欲裂,冲战北望怒吼,“这是怎么回事?快阻止他们。” 易昉手持长剑过去,冷冷地道:“毕大人,攻城是最危险的,我的士兵都有牺牲精神,他们为了夺回南疆,不惜犯险,你现在叫他们回来,便是影响士气。” “你懂不懂打仗?”毕铭气得一手推开她,冲那些像攀爬上去的士兵大喊,“非玄甲卫的全部下来。” 那些人没有听他的,只是不断往上爬,十几架云梯全部都乱了,他们把玄甲军给拽了下来,有些努力爬上去的,因没有防护盾,直接被敌人的长矛穿心掉下来。 惨叫声连连响起,毕铭和战北望气得眼睛都红了,但是在一片厮杀声音中,他们的怒吼显得如此的无力。 易昉的女高音却能传达到她麾下士兵的耳中,“冲上去,冲上去便是立了军功,立了军功便有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越是攀爬越是死得多,惨叫声不断响起,不断有人冒着鲜血掉下来。 战北望整个都傻了,扭头冲易昉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疯了?你害死他们了。” 易昉捂住脸,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动手打自己。 泪水迅速夺眶而出,委屈地道:“我也是帮你,上了战场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们死了,朝廷会抚恤他们的家人,我有什么错?” 第109章 西蒙城破 战北望听到这样的话,心都寒了,怒道:“他们用不着牺牲,玄甲军主力攻城,我们辅助,你就算跟在我的身边,你也可以让他们去装石头,而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毕铭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下令,“玄甲军上云梯,非玄甲军的,给我一脚踹下来便是。” 玄甲军方才是一时懵掉了,等反应过来,立刻重新上云梯,遇到不是玄甲军卫甲的,一律全部拽下或者是踹下去。 人还是持续地往下掉,但没有被长矛穿心,总还是能活的。 战北望见控制住了,一把推开易昉,“滚一边哭去。” 他奔到投石机的面前,指挥道:“继续装石,投石。” 易昉站起来,抹去了眼泪,眼底顿时狠戾起来,令自己的士兵退后,等着破城冲进去厮杀,她麾下的士兵,一定要抢宋惜惜的功劳。 战哥会后悔的。 谢如墨和宋惜惜完全不知道云梯这边的情况,他们要摧毁弓箭营,但是显然苏兰基也准备了足够的人手和弓箭,摧毁一批又来一批。 不过,至少可以控制箭雨没有这么密集。 谢如墨要找机会下去开城门,这势必要人掩护,而且不是一个人可掩护得了的。 再者,一个人开城门的话,只有谢如墨和宋惜惜两人能做到,沈万紫和棍儿他们都无法做到单独打开城门。 因为西蒙的城门很厚重,加固了两层,重铁铸造,高三丈,环形的墙体无数的箭雨之下,要打开它,实是难上加难。 谢如墨不可能让宋惜惜冒险,所以,在歼灭了不少弓箭手,等着他们换轮的时候,谢如墨飞过去宋惜惜的身边,挑倒一名弓箭手之后迅速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掩护我,我下去开城门。” 宋惜惜桃花枪旋转着,飞快地看了谢如墨一眼,他满脸都是敌人的血,想来自己的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是!” 战场上,真是人命贱如草芥。 万千箭雨之中,谢如墨战袍一掩,快如流星一般飞落四方城内,再一跃起忽高忽低地飞至城门。 宋惜惜随即也跟着飞下,她手中转动着桃花枪,挡在了谢如墨的面前。 沈万紫他们四人见状,迅速补位,四方城墙上各一个,摧毁他们的弓箭手阵。 有从云梯冲上城楼的玄甲军见状,大喊一声,“盾牌组下城门。” 大批手持盾牌的玄甲军迅速找两侧楼梯,长毛组尾随,躲藏在他们身后从楼梯一路厮杀下去。 他们训练有素,攻护阵法在这个时候发挥的作用是最大的,那几日的苦没白吃,这样的进攻与防守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放倒一批,见一批砍上来,盾牌队就迅速补位,近身用短刀,一旦拉开距离长矛组便上。 很快,他们就涌到了谢如墨和宋惜惜的身边,盾牌阵法迅速合成,把他们保围得像铁桶一样。 投石机也在不断投石进来,砸得敌军不敢靠近,就连战北望也想不到自己和宋惜惜竟然配合得这样好。 战北望下令停止圆木攻门,所有人退后,做好破城之后冲进去的准备。 易昉调整好了情绪,手握长剑,只等着破城攻入。 沉重的城门,发出了一声巨响。 站在最高处指挥战争的西京元帅苏兰基没有命令继续守,他盯着一个地方,但是战场到处都是人,他根本看不到谁是易昉。 不过,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盯着易昉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而是他带来的所有西京士兵,他们耗费兵力财力,最大的目的就是易昉。 不管她藏匿在何处,都一定会被找出来。 城门大开,北冥军和援军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第110章 易昉被诱 战场就在西蒙城内,百姓们从攻城开始,就家家户户锁门,全部都躲起来了。 沙国士兵侵占这个地方的时候,奴役百姓,也有欺辱妇女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虽然知道破城之后会有大规模的战事,但他们无比希望北冥军能攻进来,把沙国人赶走。 厮杀正酣,易昉跟随大军攻入城内,很快就杀到了前面,她并非唯一的女将,但是却是唯一一个穿着女将战袍的人,这战袍还是兵部特意为她定制。 她盔甲上还有一块红头巾,代表她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纵然战况混乱,她也特别显眼。 苏兰基看到了她,很多西京的士兵也看到了她。 针对她的策略已经开始,那就是她带兵赶杀的一队人在节节败退,她好胜心强,自然要追击上去把他们全部歼灭。 战北望看见了,大声喊道:“易昉,不能追。” 他发现不对劲了,两军在西蒙城里决战,整个城就是战场,且两军胜负未分,敌军也没吹撤退的号角,只有往前逼杀,不可能逃跑。 这么快就撤退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诱敌。 而且看长相,那些士兵是西京人。 战北望心里莫名就觉得西京人会针对易昉,是因为成凌关签订和约的事,始终不能想通透。 嘴上说相信,心里是有怀疑的。 “易昉,回来!”战北望大喊着,想追过去,但是敌人缠身,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奋力厮杀,甚至都顾不得再看易昉一眼。 易昉听到了战北望喊她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停下来,她有自己的判断。 这些人打着打着就逃,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又是一些西京的世家子弟上战场历练,只要把他们抓住,故技重施就一定可以逼得西京人全部撤出战场。 她现在要立功,就要另辟蹊径,不能只用单纯杀敌来立功了,那样杀再多的敌人,北冥王的奏本上也不会有她的名字。 “继续追,他们肯定有问题。”易昉一边追一边下令道。 那一小队里有三四个是穿金色盔甲的,看着就像是之前在成凌关俘虏的小将,那小将也不是什么小将,定然是西京皇室或者是世家的人,所以才逼得苏兰基签下和约。 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怎么会放过? 易昉追敌而去,谢如墨和宋惜惜都看见了。 他们在厮杀之中对望了一眼,宋惜惜从谢如墨眼底里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然后便见他凌空跃起,踩着密密麻麻的脑袋,往后方的指挥营去。 将帅本来就该在指挥营,和军师谋士们一同等待战果,再看如何用兵。 而且城破了,拿下是迟早的事。 只是宋惜惜觉得他方才还在奋勇杀敌,在看到易昉被诱入城中之后就回了指挥营地,有些突兀,仿佛胸有成竹了一般。 宋惜惜没想太多,眼前敌情凶险,容不得她半点分心。 几十万人挤在城中厮杀,长枪用着不趁手,但桃花枪是有机关的,可以缩短成一把短枪。 如此,便是近身厮杀也不成问题。 打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宋惜惜他们已经杀敌无数,全身了敌人的血。 加上敌人实在太多,她也受了点伤。 玄甲军护着她,但全部被她斥退,让他们该杀敌杀敌,她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将军都如此拼命,玄甲军自然竭尽全力。 厮杀将近两个时辰,北冥军越战越勇,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必须使出全部的力气,打赢了,便可以彻底收复南疆。 反观沙国士兵,已经露出败退之色,他们背离国土到南疆多年,商国人始终没有放弃这一片土地,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心力交瘁了。 第111章 撤退 苏兰基和维克多依旧没有上战场,他们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场战争。 尸横遍城,目光所到之处,全部都是牺牲的士兵,鲜血几乎把这座城染红了。 而大部分都是西京士兵和沙国士兵,困城之战,拼的就是一个勇字,已经无任何战术可用了。 维克多知道迟早也要放弃南疆,败走西蒙,他入西蒙之后便看清楚了,西京人来襄助,只是想多杀一些商国士兵出气。 以及,杀一个叫易昉的女将。 他们没有战胜商国的决心,更不想与沙国瓜分南疆,他们更多是为泄愤而来的。 所以维克多心里很是愤怒,如果不是西京人来,他们或许早就败走了,也不至于再打几仗,多牺牲一些将士。 他冷冷地对苏兰基道:“你既是要泄愤,何不屠城?” 他大概知道苏兰基为何会如此憎恨商国人,他打听到成凌关一战,西京的鹿奔儿城有村庄被屠了。 苏兰基燃起愤怒的火焰,“战争之于百姓,已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祸,我若再屠杀百姓,哪怕是敌国的百姓,与畜生野兽有何分别?” 维克多望着一个个士兵倒在血泊中,心底依旧会颤抖,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调整什么战术。 “想不到,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维克多面容被寒风吹得通红,说话也不大清楚了,“你的百姓被屠,你却对他们的百姓手下留情,窝囊。” “真正的武将,是憎恨战争的。”苏兰基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花,“下雪了,这场仗胜负已定,若不想再损兵折将,撤了吧。” 维克多问道:“你要杀的人,已经杀了吗?” 苏兰基嘴唇绽开一抹残冷的笑,眸光看向急急本来的先锋,“杀?不!” 死,对于易昉来说,太便宜她了。 先锋快速奔上,这汉子脸上身上全是暗红色的血液,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拱手道:“回元帅,人已经在我们手中,共俘虏十八人,其余全部歼灭。” 苏兰基缓缓地伸手,接住一朵洁白的雪花,很快,雪花在他手心的温度里融化。 他仿佛是在进行一种仪式,闭眼片刻,猛地睁开,精光显露,“传令下去,西京士兵全面撤出西蒙。” 他伸手拍拍维克多的肩膀,“退吧,维克多将军,你在南疆战场上已经损失太多了,你战胜不了北冥王。” 维克多嘴角一扯,冷冷地道:“你就不该来。” 他猛地拔剑对准了苏兰基,咬牙切齿地重复,“你就不该来,你给了我们希望,却没有与我们并肩作战。” 苏兰基冷笑,用手架开了他的剑,“你们为南疆打了这么多年,国内早就空了,你们的皇帝拿了我们三百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只需要借南疆战场给我们用一下,所有军饷军需都是我们自己供给,你们没有吃亏。” 维克多的剑依然指着他,“他们到底屠了你们几个村子?你们要用这样的方式复仇?据我方统计,你们西京人在伊力城数战也不过杀了几千北冥军,加上今日这一战,顶多一万人,为了这一万人还有你们俘虏的十八人,你们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我实在不解。” 杀敌一万,但他们西京人死伤几万,还奉了这么多的白银和粮食,这样大的仇恨,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何不直接攻打成凌关? 如此伤敌五千自损一万的做法,前所未见。 他实在想不明白。 苏兰基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退后一拱手,“告辞。” 西京军队吹起了退兵的号角,战场上的西京人开始陆续退后。 维克多见大势已去,也缓缓地放下了剑,抬眸,看到一个个的沙国士兵死在北冥军之手,还有最勇猛的那几人,他们仿佛不知疲倦,出手便要人命。 他最终缓缓地道:“传令下去,全军撤出西蒙。” 第112章 以其人之道 沙国士兵与西京士兵大肆撤退,这让正在酣战的北冥军瞬间懵了。 听着撤退的号角,他们还以为沙国要用什么战术,诱敌深以入之类的。 但是,仔细一想,撤出西蒙,他们还追什么追?本来就是要把他们赶走的,又不是要把他们全军歼灭。 所以,北冥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敌军丢盔弃甲地逃跑。 胜利就这么容易?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以身殉国,毕竟,西京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襄助,怎么会轻易就败走了? 连元帅亲自上战场,自然是异常残酷的,现实也确实杀得异常残酷,到处都是尸体,满城血腥,即便下雪了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 但西蒙城很大,除了城中还有许多村庄。 方将军奔回指挥营,问道:“元帅,是否要追过去?防着他们屠杀平民,屠戮村庄。” 谢如墨道:“苏兰基不会,但是维克多……派宋将军带玄甲军一路追出去。” 谢如墨知道苏兰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西京从来都不是好战分子,屠戮村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苏兰基麾下。 但是,维克多在南疆战场耗了这么多年,什么军功都捞不着,难保不会杀平民来泄愤。 有追兵,维克多就顾不得杀平民。 “是!”方将军策马去找宋将军,传达了元帅的军令。 宋惜惜举着桃花枪大喊,“玄甲军随我来,助沙国人逃跑去!” 玄甲军一动,其他士兵也跟着去,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怎么也要亲眼看着沙国人逃窜出去,离开西蒙地界。 战北望在敌军撤退的时候就一直在寻找易昉,他高声喊着,“易昉,易昉……” 声音在阵阵威武的脚步声中,显得那么的薄弱,他想也不想,跟着宋惜惜一路追了出去。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易昉早就已经落入了西京人的手中。 在破城两军开打的时候,她就率军去追那一队西京士兵,其中有几个小将装扮的,正是她的目的。 她要把那几名小将擒来,逼退苏兰基,只要西京人退了,沙国人就不成器侯,必定会溃不成军。 说她不能立功,她就不能立功了吗? 追着追着,她发现自己对了,因为前方一队人逃跑的路线是往城外而去的,这显然是不想恋战,这些都是上战场镀金的世家子弟和皇室中人。 他们就是在战场上露个脸,就能回国谋个实职了。 易昉在这上面捡过一块大金子,自然是咬死了不放,率领着这一千人不到的队伍,奋起直追。 一直追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的人队伍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直喘气。 易昉所带的人也累得很,有几个身体素质差点的,几乎连刀都举起来了。 就在易昉大喊一声“杀”的时候,却见四面八方的巷子里涌出了许多在此候了许久的西京士兵。 她猛地抬头看向自己追的那几名小将,只见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冷笑。 她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跑了这小半个时辰,体力早不如这些在等候的士兵。 只听得一名将领大喝,“除了那个女的,全部给我杀了。” 西京人举起大刀,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他们仿佛是裹着莫大的恨意,举起落下的刀干脆利落,一刀一个,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级别。 第113章 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他们的人数很多,易昉艰难抵挡着,横扫了一眼,发现越来越多的西京士兵涌过来。 他们竟不在主战场上,就在这里等着她,她意识到之前用这个计策捡了一块大金子,而这一次用此计却进入了敌人的圈套。 易昉和堂兄易天明的武功稍稍好些,能抵挡一阵子,但是身边的士兵兄弟门一个个倒在了血泊里,西京人没有半点留情,杀伐果断,这些大概才是他们的精锐。 易昉心里头后怕得紧,想逃,但身后全部都是西京士兵,他们手持长刀没有上前,去隔断了她逃跑的路。 她只能慌乱地应战,可恐惧得很,招式使出来没有力量,当看到一把刀朝她的手臂砍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面前的一名小兵挡在自己的身前。 那小兵被劈中了头脸,鲜血汩汩地流。 那小兵艰难地转身,不敢相信地看着易将军,他们曾在成凌关立功,易将军说了祸福与共,但现在…… 易昉一把推开他,把他推到了敌人的大刀上,转身便跑。 她施展轻功企图想越过身后的敌军,但是,敌军齐齐拔出尖刀举起来,易昉双脚踩在尖刀上,痛得浑身哆嗦,倒在了地上。 双脚鲜血直流,但是那些手持尖刀的人没有攻击她,只是站在一起阻断她的路。 事已至此,她明白对方是要活捉她了。 她只能拼尽全力,希望战哥能来救她。 战哥看到她追着这队敌军的,他喊着自己不要追,那他大概是猜到这是敌军的计策。 他一定会来救她。 她只要坚持着就行了。 但是,面对西京人的凶狠,她忍着双脚下的剧痛艰难抵挡也无济于事。 很快,她身上便连中了几刀,虽然都是皮肉之上,伤得不深,可疼痛也使得她再难抵挡。 她的脖子很快就被双刀架住,她的武器也被打落在地上,她不敢转动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整条路都被鲜血染满了。 “堂兄,救我。”她发现易天明还勇猛地战斗,连忙喊道。 但很快,易天明脖子上也被刀剑架住,除易天明之外,还有十余人被俘虏,其余的人全部被歼杀。 西京人控制了他们之后,其中一名小将慢慢持着滴血的刀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易昉的面前。 他脱下头上的盔甲,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一张让易昉为之颤抖的脸。 那张脸,与她在成凌关俘虏的那个小将长相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是此人眼底更狠,更冷,更凶残。 “易昉!”他冷冷地叫了一声,“你终于落到本皇子手中了。” 易昉双腿发软,皇子?那成凌关那个……也是皇子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是啊,早该猜到的,若非皇室中人,苏兰基怎肯迅速停战,与她签订和约逼她放人? 许是寒冷,许是恐惧,易昉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西京三皇子冷冷地盯着她,眸子里的恨意滔天而袭,恨不得把她活剥生吞了,“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14章 你们去抓宋怀安的女儿 易昉脸色煞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对那个人做了什么,她自己是清清楚楚。 当时那小将率领百余人,还挺勇猛,交过手他们杀了她几个人便逃去,为了找出他们,她命人屠杀了鹿奔儿城的几条村,因为猜测他藏匿于百姓家。 她必须要把他找出来,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也好树立自己的威望,而且,杀十个兵,都不如杀一个小将的功劳大。 当时的想法就只是这样,可没想到抓拿了那小将之后,他异常狂妄,直斥她违反两国协定,屠杀了平民百姓。 此人骂得还十分恶毒,说屠杀百姓天理不容,诅咒他们断子绝孙。 就是他骂得太恶毒,所以对他施加惩处,至于他骂了断子绝孙,便让他先断子绝孙,把他去势。 弟兄们更是围着往他身上撒尿,塞他吃屎,让他嘴里骂不出一句恶毒之言来。 但没想到这个人还真一身的反骨,纵是这样,还是恶毒之言不断,气得她命人在他身上刺几个洞。 只是手下的士兵下手重了些,也是他咎由自取,如此恶毒的诅咒满嘴喷粪,怎叫人忍得住不往死里折腾他? 但更没想到的是,苏兰基竟然会从前线直奔鹿奔儿城,上万的士兵把她围困,看到被折腾的小将,苏兰基竟然提出议和,停战,定下边线,西京士兵不会踏入商国半步,只对她有一个要求,放人。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天上砸了一个金馅饼。 因为两国关于边线的和谈,制定,都是由两国主将或者是奏了皇帝才能定下来的。 但他们竟然主动让到商国定下的线外,甚至还不追究他们屠村的事,而且承诺永远不会向商国皇帝和成凌关萧将军提起。 她拿着签订好的和约就可以回去领功,只要求放了那个遭受折辱的小将。 这不就是送天大的军功给她吗?想不到西京人竟是如此的好拿捏。 当时,她便是这样想的。 其实到西京人上南疆战场,她已经隐隐觉得那小将的身份不简单。 这个苏兰基是有信用的,按照和约,西京的士兵确实没有再踏入商国的疆土半步,但他们选了个南疆战场来报仇,因为,在沙国人没有完全退出南疆之前,南疆主权就不属于商国。 冰冷的刀刃在她的脖子上,易昉忍不住全身颤抖,没有听到大军赶来的声音,战争的厮杀在很远很远,几乎听不到的远。 她知道,战哥来不及救她,可能他也会被西京人抓住,苏兰基不会只为抓她一个人而如此大动干戈的。 她大气不敢喘一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们……你们抓了我也没有用,在南疆战场上打败你们的不是我,是谢如墨和宋惜惜,宋惜惜你知道吗?他就是宋怀安的女儿,宋怀安在上南疆战场之前,也曾驻守成凌关,因为她的到来,才使得你们在南疆战场失利,她杀了很多你们西京的将士,你们去抓她,她才是你们的目标。” 西京三皇子眸子冰冷,命人撤了她脖子上的刀剑。 正当易昉以为他们听进去,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三皇子却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三皇子满脸铁青,“你不提这茬还好,你一提这茬,本皇子把你千刀万剐都难泄心头之恨。” 第115章 信仰倾塌 在商国的探子,他们已经经营许久,后来探子直接归太子哥哥所管。 太子哥哥出事之后,探子竟屠杀了满门妇孺,害了太子哥哥的名声不说,还害得整个情报营一窝端。 宋怀安是值得敬佩的武将,他满门男儿都死在了南疆战场,他和少将军们的遗孀遗孤连同家奴都没放过,而这样惨无人道的事,竟然是西京人做的。 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他们连易昉屠村都不敢声张,隐瞒了下来。 易昉是始作俑者,但西京探子也做了那般凶残冷毒之事,唯有宋家受害,听闻宋家如今只有一个宋惜惜,便是她方才口中的女将。 而易昉甚至还取代了宋惜惜,成为战北望的夫人。 这些事情本与他们西京无关,可宋怀安满门被灭,宋惜惜被抛弃,西京人便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的愤怒便在此,他们西京人并非野兽畜生,两国交战,两军如何厮杀是两国兵士的事,屠杀宋怀安满门,连幼儿都没有放过,这成为西京皇室心里头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现在她竟还敢叫他们去抓宋惜惜?无疑是在他们西京人心头上扎一刀,提醒他们曾经屠杀了宋怀安满门老弱妇孺。 易昉被这一巴掌打蒙了,随即她被人一把薅住了头发,再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她被踹飞三丈远,猛地又被人抓住头发提起,几个巴掌如铁板一般,扇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带走!”三皇子下令。 先锋副将开路,带着俘虏离开了西蒙。 离开西蒙之后,往南是沙漠,往前便是连绵不绝地山脉,但一道横断的山脉劈出了一条路,此路往前是一片草原与山脉相连,这一带有游牧民族,经过这一带便是沙国国线。 后方如何撤离,他们不管,他们经过草原之后便上了一座山,山上早就筑建了一间木屋,就是为了把易昉抓来此处。 当初太子哥哥是如何受辱的,她便要遭受一遍。 连同易昉在内,共有十九名俘虏。 这些俘虏都是易昉麾下的士兵,他们是参与了当初的那场屠村,其中有一人便是易昉的堂兄易天明。 这些人曾经对易昉无比忠心,也无比的敬佩,但是看到她竟然拿兄弟们去挡刀的时候,心中无比震惊。 这位忠肝义胆的易将军,忽然变得很陌生,很让人恐惧。 尤其,她被俘虏的时候,竟然还让人去抓元帅和宋将军,这简直让他们无法接受。 之前对宋惜惜的误会已经澄清,她们经过比武挑战,确定宋惜惜是有能力的,尤其今日也是宋惜惜带人攻城,她是收回南疆的大功臣。 易将军竟然还让人去抓她,如果说之前的针对是因为怀疑宋将军冒领军功,那现在就是私人恩怨,甚至是贪生怕死了。 可若论起了私人恩怨,那也该是宋将军恨她才是,毕竟,是她和战将军一同以战功求的赐婚,从宋惜惜手中抢走了战将军。 她今日的做法,让人无法接受,他们心中的信仰顿时被摧毁。 西京人把他们关在一间木屋子里,他们全身被捆绑,要挣脱是不可能的,就算能挣脱,也出不去,外头重兵守着呢。 易天明首先忍不住,狠狠地瞪着她,“你用小竹子挡刀了,你知道他才刚刚当爹吧?” 第116章 他们不会虐待战俘吧 易昉心头慌乱无比,听得堂兄质问,她明显心虚,但却找补着,“我当时以为站在我身边的是西京士兵,我没看到是小竹子。” 易天明怒道:“虚伪,敌军怎么会在你的身边?你找借口也不个好的。” 易昉恼羞成怒,“够了,现在我们都成了敌军的阶下囚,我们屠过鹿奔儿城的村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有这个功夫骂我,不如想想怎么脱身。” 易天明道:“屠村是你下的命令,是你说那个将领藏在民居里,你说有些士兵乔装成百姓,所以下令杀无赦。” 易昉知道外边的人能听到,大声说:“我只让你们杀几个人,把那将领逼出来,没叫你们全部都杀了。” 听到这话,其他被俘的士兵纷纷愤怒地声讨,“你下令全部屠光,割了他们的耳朵说是歼灭的敌人,目的就是杀平民冒认功劳。” “易将军,没有你的命令,我们怎么敢屠村?” “对啊,而且你说西京人没少杀我们的百姓,我们杀回他们给百姓报仇,但是回来之后一问,才知道西京人根本没有屠杀过我们的百姓。” “如果易将军真这么心安理得,为何让我们保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杀良冒功。” “现在还想不承认,敢做不敢当,孬种,你连宋将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易昉听得这些人都反了,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西京人还在外面,怒声斥道:“什么杀良冒功?战场就是这么残酷的,我们就没有百姓因为战争死亡吗?他们算什么无辜?算什么良民?他们是西京人,他们与我们几十年的边线之争,动了多少次的干戈?耗费了多少军饷粮食?如今和约是我签订的,边线之争也是因我而终止,死几个百姓,就能换来两国真正的和平,他们死得其所。” 她一张脸被扇肿了,如此的歇斯底里更显得面容扭曲,头发散乱如同疯妇一般。 一时,无人敢再驳斥她,就连易天明也忍下了心中的愤怒。 易天明本来愿意跟着她这个堂妹,就是因为她对麾下士兵好,终日兄弟义气不离口,她和战北望成亲的时候,宴请了麾下的士兵,还因此被林将军责骂了一顿。 今日这一战,如今这一番话,易天明觉得自己竟从没认识过这位堂妹。 易昉独自挪过去坐在一旁,双手双脚被捆绑让她觉得特别的难受。 脸上被扇了几巴掌,如今耳朵还有嗡嗡的声音,加上严寒冰冷,让她感觉极度不适。 她靠着木墙,心里盼着战哥快些赶到,在这些西京士兵下手报复她之前,把她给救出去。 心中也隐隐有些埋怨,他今日既然发现她追敌不妥,就该追上来才是,为何却只喊了几声便不予理会? 这让易昉感到很失望,在他心里,到底是立军功重要还是她重要?如果他追上来阻止了她,她也不至于落在西京三皇子的手中。 木屋到处都是裂缝,寒风吹进来,冰冷刺骨。 十九人都冷得直哆嗦,一个劲打摆子,易昉更是有些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地眩晕。 她努力稳住,心里担忧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折磨她。 一方面,她也心存侥幸,西京以仁孝治国,应该不会虐待战俘吧?要虐待的话,应该早就虐待了,不会把他们丢在这里。 第117章 只知猎杀贪功的畜生 但是很快,易昉的侥幸就彻底破灭了。 篝火在外面燃起,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缓缓而入。 即便是他背对着外边的篝火,易昉还是能看清楚他大概的轮廓,知道他是谁。 苏兰基,与她在鹿奔儿城签订和约的西京元帅。 易昉浑身颤抖得厉害,背靠着墙壁,惊恐地看着苏兰基。 在成凌关签订和约的时候,这个男人威武英勇,带给人一种压迫感,但同时身上也有一种儒雅之气,与他和谈签订条约所有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且快速。 有些条约,她提出,他甚至连想都不想就答应,只有一个条件,签订之后迅速让她放人。 他那个时候太好说话了,好到她认为这就是上天送给她的军功。 但现在他满脸的阴郁嗜杀,眼底的冷酷是她前所未见的,伴随而来的那种压迫感,仿佛死神一般。 只这一记眼神,就能让她心生冰冷的恐惧。 苏兰基摘下了皮手套,丢给了身后的士兵,对伴随进来的三皇子道:“把他们拖下去,该用什么手段,便用什么手段,这些人都是残害过你兄长的人,签订和约的那一日,我把他们一张一张脸都印在了脑海之中。” 三皇子咬牙切齿,“知道了,舅舅,我定会替兄长报仇。” 他看向易昉,问道:“那她如何处置?” 苏兰基唇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她啊,我亲自招呼。” 三皇子点点头,回身道:“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拖出去净身,本皇子要听到他们求饶的声音。” 所有人面如死灰,身子软成了一滩,但依旧有士兵的风骨,并未有求饶。 可却易昉颤抖得更加厉害,“苏……苏兰基将军,我们签订过和约,两国和平,和平……你不能伤害我,你放了我,放了我,咱们可以重新签订边线。” “易昉!”被拖着出去的易天明发出一声怒吼,“你竟然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你不配为将,边线已定,不是你说改就改的。” 苏兰基瞧了易天明一眼,冷冷地道:“我西京人也是说话算话的,既然边线已定,那么就没有更改的必要。” 这个亏,西京人已经吃了,如果再反悔兴兵进攻成凌关,则损了西京自开朝以来的国誉。 易天明被拖了下去,那一刻他看向易昉的眼光,很是不齿。 他知道这一次不可能活着回去了,大声咒骂,“易昉,你是商国的耻辱,是易家的耻辱。” 三皇子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冷冷地道:“你们易家装什么清高?当初在鹿奔儿城屠村,怎么不喊一声耻辱?折辱一名战俘,怎么不说耻辱?” 这些,没一个好东西,全部都该死。 易天明忍住痛楚,没喊出一声来,他面如死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木门关闭,易昉蜷缩着,抬起可怜兮兮的眸子看着苏兰基,试图求饶。 但是苏兰基一句话,却把她求饶的话给堵住了,“你求饶,只会死得更难看,商国自宋怀安一门牺牲之后,便只有一位北冥王可用,你们的皇帝瞎了眼才会用你,你有何战功?你不过是一头只知猎杀贪功的畜生。” 一句只知猎杀贪功的畜生,把易昉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击得粉碎。 第118章 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木门外,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吓得易昉几乎昏厥过去。 她知道他们遭受了什么刑,因为这刑她对那位被俘的小将……不,西京皇子用过。 去势,活生生地把它割下来,看着他像一条扭曲的驱虫,在地上翻滚。 但凡他发出一声惨叫,也不至于继续折磨他,但他咬着牙,就是一句不叫,于是,所有士兵过去对着他的伤口和身上撒尿,再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身上,看着鲜血与尿液混合在一起。 以前想起这一幕,易昉只觉得痛快。 但现在想起那一幕,她满心恐惧。 苏兰基拿出匕首,她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过来。” 苏兰基蹲下来割开她身上的绳索,看她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心里头别提多愤怒。 太子竟然是被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畜生折辱。 绳索脱开,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拖了出去。 寒冷和头皮上的痛楚侵袭着她,她泪水几乎都要溢出,被拖行到了外头,苏兰基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一个旋转扔了下去。 那是一块被雪覆盖的空地,空地上躺着十八个人,他们衣裳被剥去,无一缕衣物遮挡。 而他们的身子底下都有一滩血,有一条东西丢在旁边,也是被血液染满,他们发出惨叫,像当初那人一样,扭曲挣扎,但与那人不同的是,他们全部发出了惨叫声,那人却是死死地忍住的。 是后来折磨太过,他才发出了惨叫声。 他发出惨叫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欢腾了。 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原来是一件极为酣畅淋漓的痛快事。 易昉吓得直往回爬,不敢看这一幕。 但很快就被人抓住头发拖了回来,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冰冷地道:“仔细地看清楚,看清楚你当初是如何施暴的。” 她的下颌骨被捏得生痛,挣扎不脱,只能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很多士兵走过来,解开裤子,对着他们十八个人一同撒尿。 天气极冷,尿撒到他们的身上便很快结冰,他们又痛又冷,身体的痛与冷的痛交杂在一起,让他们生不如死,惨叫声响彻整个山岗。 易昉全身软得像一滩泥,这一幕当初看是多么的痛快,如今看是多么的痛苦啊。 “怕了吗?这仅仅是开始而已。”苏兰基的声音冷得如这雪,如这冰,听得易昉魂魄都几乎飞散了。 随即,长剑对着他们的身体开始划,一剑下去,鲜血溢出,见血之后又冻住了,寒冷里的痛楚并不让人麻木,只会让人觉得更尖锐。 一剑一剑,并未伤及要害,血也没有流很多,他们还是能活命。 易昉不想看,不敢看,但是被人捏着下巴摁住了肩膀,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堂兄和士兵遭受摧残与折磨。 她颤抖得很厉害,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就是她了。 果然,她被摁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只见又一批人上前对着她解开了裤子,腥臊的尿淋在她的身上,头上,脸上,眼睛里,嘴巴里,还有鼻孔,她呛得直咳嗽。 她不敢张嘴叫喊,只是一味地摇头,甩开那些腥臊的尿液,但是嘴巴却闭不紧,因为她想呕吐,张开嘴呕吐,便有更多的尿液灌入。 她挣扎着,像一只被扎住了身体的螃蟹,狼狈不堪。 有人过来粗暴地解了她的战袍,撕了她的里衣,脱下她的裤子,她吓得疯狂大喊,以为那些人想要强辱她。 但那些人没有强辱她,而是用剑在她腿部根里划了一刀,她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涌出,但很快也止住。 随即,便是有人拿着匕首在她脸上刺字,她被摁住,双眼盛满了恐惧,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伴随着痛楚伴随着羞耻而流。 第119章 我们必须去救易昉 而就在她以为他们会继续残害她的时候,她被拖回了木屋了,所有人都被拖回了木屋里。 木屋里燃起了炭火,因为四面漏风,所以他们仅能从这炭火里获取到一点的温暖,他们爬着往炭火而去,想要驱散寒冷驱散痛楚。 易昉的裤子已经被扒走,可腿根上的伤痛让她无法并拢双腿,因为屋中温暖了,血还是在缓慢地流着,她身底下一滩的血。 可所有人都痛不欲生,谁也不会看她,只有痛苦的呻一吟声不断响起。 有人进来,给她灌了一碗药,那药与尿骚味混合在一起,让她差点又吐出来。 她没有吐,怕继续被尿,她觉得反正落在苏兰基的手中就没有活路了,如果给一碗毒药,就等同给她一个痛快,她落个好死也算了。 喝了药之后,那三皇子进来对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她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倒是没有用刀子来划她,除了脸之外。 她不知道他们在她的脸上刺了什么字,但是横竖都要死了,她不在乎。 她躺在地上,动弹一下都觉得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痛,想着战哥不会来救她了,她要死在这里了。 她这位商国第一女将,就这么死在这里,太憋屈了。 想到以后宋惜惜自此荣耀加身,她就满心的不甘,不就是比她出身好,命贵了些吗?如果她有那样的出身,早便建功立业了。 宋惜惜奉命领着玄甲军,远远地尾随西京和沙国大军撤退。 战北望也率人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宋惜惜坐在马背上,那挺直秀丽的背影,有些显瘦,但是这也显瘦的身姿,却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他一时恍惚。 沈万紫等人也策马跟在了宋惜惜的身边,他们是打完之后先回去牵马,顺便把宋惜惜的坐骑闪电也牵过来。 他们不需要追赶,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他们撤离,确定他们没有闯入民居,屠戮百姓。 而战北望则一路寻找易昉,他心里有些慌,易昉自从追敌而去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他猜测,多半是落在了西京人的手中。 但是,大批撤离的西京人里,并未能看到易昉和和战俘。 直到天黑,看着所有兵马全部撤出西蒙,他们再沿路慢慢地尾随了一段,确定他们并非藏匿于附近山脉,而是真正地踏上回沙国的路,宋惜惜这才下令停止跟踪。 沈万紫还担心了一路,“我多怕他们反杀呢。” 宋惜惜摇头,“不会。”会的话,北冥王也不会让她带着玄甲军沿路盯着他们撤退。 “为什么不会?”沈万紫勒住缰绳,“咱们这跟过来的拢共就两万人,他们可是有几十万的兵马,反杀我们绰绰有余。” 宋惜惜只是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也不会,沙国已经没了斗志,西京与他们不同心,西京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维克多不会天真地以为如果反杀回去,西京人会施以援手。 西京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会再牺牲自己的将士。 而且,这是一个侵略战争,苏兰基如果真想介入,就不会对外乔装打扮成西京人的模样,虽然也骗不过谁,但他们不承认就没有无利益方去深究这个问题。 那么在其他国家的眼里,西京的国誉无损。 看着所有沙国与西京的士兵撤出西蒙,往沙国方向而去,宋惜惜接到元帅命人送来的命令,他下令停止前进,在草原一带等待。 气温很低,篝火燃起了一堆一堆,将军士兵们都围着篝火取暖。 战北望见队伍不上前,他走过来跟宋惜惜说:“易昉失踪了,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第120章 原地等待 宋惜惜和沈万紫他们几个在小火堆里烤着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在沙国撤离的部队里吗?” “没,但是一开打的时候,她就追着一队西京的士兵,之后没回来过。” 沈万紫冷冷地道:“那就好好看看满城的尸体,有没有她了。” “她不会死。”战北望眼底升起一抹愠怒,“你休得诅咒她,同为北冥军,你怎可诅咒自己的战友?” 沈万紫翻着手掌,哼了一声,“仗打完了,这兵我也不当了,可别拉我做她的战友,她不配。” 战北望气得不敢她说话,看着宋惜惜严肃地道:“是我对不起你,和易昉无关,如果是别的将士被俘了,你会不会去救?” 宋惜惜反问,“如果是别的将士被俘,你会不会让两万将士冒着危险去追敌军撤退的大部队?” 战北望一时语塞,“这……” 宋惜惜道:“战将军是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将士的性命珍贵,易将军被诱捕,你并没证据,就算你有证据,你一不能确定她在撤退的大部队里,二不能追过边线上山,否则就是拿将士的性命冒险。” 棍儿自然不服战北望,啥事都要帮着宋惜惜的,“对啊,而且这一带有很多牧民部落,他们不属于南疆,如果贸然入侵他们的领地,很容易又起战事。” 他虽然不是很懂游牧部落,但如果有人肆意闯入自己的门派领地,他们肯定得炸毛。 战北望气结,“那宋将军就这样袖手旁观了?被俘虏的可不止易昉一人,还有她所带领的士兵。” 宋惜惜反问道:“你怎么就肯定她是被俘了?” “开战的时候,我看见她追着一队人去了,刚开到就有人撤退,这不可能,分明是诱她而去,她上当了。” 宋惜惜淡淡地道:“她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这么明显的诱敌她也会上当,是愚蠢,你是要我们这么多将士为她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再者,”宋惜惜看着他,“你既然发现,为何不阻止?” 她说易昉愚蠢,战北望无话可说,确实愚蠢。 至于为何没阻止,他直言道:“我发现的时候喊了她,她没听,我是将军正领着兵与敌军厮杀,我一旦临急追去,我的兵不知情况肯定也会追着去,我不能因她而不顾大局。” 当时两军在城中作战,眼花缭乱甚至有可能敌我不分,他如果在战况激烈中追易昉而去,他所带领的士兵以为有什么战术也会跟着去,那就给身后涌进来的北冥军带来危险。 他作为攻城先锋第二队,是绝对不能出这样的差错。 宋惜惜知道他说的这个情况是真实的,因为在易昉被诱之后,元帅基本就判定敌军对战不久就会撤离,所以元帅回了指挥营。 至于胜败已定,沙国为何没有立刻撤离,是因为回国还要交代。 他不能一开战就逃,必须经过一段鏖战,维克多才可对他们的皇帝和百姓说,他们已经尽力。 所以维克多早就知道苏兰基借南疆战场的意图,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不团结的原因。 后来纵然谈过要团结,可惜磨合不足,也是要输的。 宋惜惜见他还是有武将的觉悟,这才道:“战北望,易昉确实被俘了,但我们没办法去营救,只能在这里等待。” 第121章 就让她死好了 战北望一听,顿时气急败坏,抓住她的手便到一边去,“宋惜惜,你知道她被俘了却不去营救?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沈万紫一道鞭子甩过来,逼得战北望松开了宋惜惜的手,退后一步。 沈万紫过去冷冷地道:“有话要说的话,分开距离,别靠我们惜惜太近。” 战北望对沈万紫实在是充满了愤怒,但是碍于她武功高强,又不是他麾下的人不好管理,只得忍了气,继续质问宋惜惜,“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宋惜惜摇头,“不知道,但她要么是在沙漠,要么是在草原,要么是躲在山上,但不管在哪里,我们都不可能让所有玄甲军去找,这太冒险。” “那我们在这里等什么?等他们把人送回来吗?”战北望气得直跳脚。 宋惜惜眸色沉静,“没错,等他们把人送回来。” 战北望吃惊地看着她,“你疯了?他们既然俘了易昉,怎么会轻易放她回来?” 宋惜惜神色冷淡,“当然不会轻易,凡事都不可能轻易,例如成凌关的和约,也不会是轻易得来的。” 战北望怔怔,“什么?” 宋惜惜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苏兰基从成凌关带着大军撤回鹿奔儿城,就是因为易昉散播了北冥王即将奔赴南疆战场援助吧?如果你相信了这个说法,你不配为将,连个兵都不配,那是不可能的事。” 战北望自然怀疑过。 他到最后一次问易昉也在怀疑,但他选择不去深究,因为事情已经过了,和约也签订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所以,是为了什么苏兰会这样做?请你告诉我。” 宋惜惜道:“不用我告诉你,在这里等吧,有人会告诉你的。” 宋惜惜说完,牵着沈万紫的手走了回去,大家继续烤火。 草原上堆放着很多干柴,都是西京人带来的,堆放在城外的草原,需要用的时候便差人过来取,免得送到城里被百姓哄抢。 西京人这一次上南疆战场,确实是样样都备齐全了。 所有人都饥肠辘辘,但是还不能回城。 因为不知道苏兰基所带的军队还有多少人没撤离,他们藏匿于哪座山或者是哪一处草原,他们都不知道。 战北望等得心焦,坐立不安地踱步。 想去问宋惜惜,但见她身边围着两男两女四大金刚,毕铭也在一旁守着,他只得退回自己的军队旁边。 他没有办法在这里空等,下令自己的军队带着火把随他进沙漠去。 他估计,西京人不会去草原,因为他们不远千里而来,自然不敢深进草原与部落起冲突,尤其他是带着兵的。 至于与草原旁边的山脉,那大山大岭劈出的一条路,是沙国人退兵的方向,此去便是沙国,所以苏兰基不会把易昉带到沙国去。 所以只有可能就是大山大岭和沙漠。 这大晚上上山,那么多山怎么找? 唯有去沙漠方向去找,他们如果在沙漠的话,不会走得太入,因为这严酷的冬日,沙漠晚上极冷。 宋惜惜没阻拦他,虽然他着急找到易昉,但不会真的带着士兵到沙漠深处,估计就是在沙漠附近一带找找。 战北望带走了一千多人,手持火把就往沙漠方向去了。 沈万紫问道:“那易昉真的被西京人抓走了吗?” 宋惜惜点头,“基本可以确定。” “那我们在这里等有什么意义?就让西京人把她杀了算了。”沈万紫巴不得易昉死得很惨。 撇除易昉做的那些事情,就光看她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沈万紫就觉得不该让她好死。 第122章 我想上山去啊 宋惜惜看着火堆慢慢地黯淡下去,便添了几根柴,看着火迅速吞噬干柴,窜起了火苗子,她眼前映出的一幕,是她从将军府回到娘家,看到满门尸体,满地血液的状况。 心尖密密麻麻的痛又浮了上来,痛得她连呼吸都艰难。 她何尝不希望易昉死?但是让她死,未必是最解恨的。 她这样想,苏兰基大概也会这样想。 所以她觉得苏兰基不会杀了易昉,元帅让她领兵在这里等,大概是苏兰基也派人给元帅传过话。 之前元帅说过,在伊力城有自己的探子,那么在西蒙大概也是有的。 让他们在此等候,是元帅的意思,也是苏兰基的意思。 等到深夜,大家都又累又困又饿,冷倒是不冷了,这里的柴火管够。 后方命人送来了粮食,虽然只是炒米,但是在战场上能填饱肚子,管是什么呢,照吃就是了。 是方将军带人送粮食来的,他向宋惜惜传达了元帅的军令,“继续原地等着,元帅说,可以松懈点,轮流睡觉。” “需要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吗?”宋惜惜问道。 方将军道:“元帅认为需要,他说不能轻易地相信某个人的保证。” 有了这句话,宋惜惜基本可以确定,元帅曾私下和苏兰基达成了某种协定,他什么都知道。 方将军是有些疑惑的,不知道元帅叫他们在此等什么,不过,军令如山,他照做便是。 方将军送了粮食便回城了,南疆收复了,但战场还需要清理打扫,还要埋葬牺牲将士的遗体,善后的活儿很多。 战场上的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但开心也是伴随着伤感与痛苦。 一同上战场的战友,可能身边最好的那位,已经无法得知胜利的消息了,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天亮之前,战北望回来了。 他和他的军队无比的疲惫,毕铭让他们先吃点炒米。 他们坐下来吃着炒米,但战北望没吃,他望着日头徐徐升起,这是好天气,来南疆这么久,今日这日头算是最好的。 但他的心情无比沉重,在沙漠里他们一无所获,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往里走,只能选择归程。 他看了宋惜惜很多次,宋惜惜把头枕在沈万紫的肩膀上,看得出她很疲惫,她身上有伤,她的人给她上了药,不知道伤势是否要紧。 好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宋惜惜的身边,轻声问道:“你的伤势要紧吗?” 宋惜惜伏在沈万紫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没应答,也没任何表情的改变。 沈万紫满脸厌恶地对着他做口型,沉默得很大声,“关你屁事,滚。” 看懂她的口型,战北望气不打一处来,自讨个没趣,气呼呼地转身回去坐着。 沈万紫翻白眼,什么东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过来关心惜惜的。 惜惜没这么廉价。 这一等,日落黄昏。 战北望彻底坐不住了,他见宋惜惜站起来,急忙跑了过去,“我打算趁着天黑之前去草原。” 宋惜惜看向西沉的金乌,脸上又热又冷,感觉特别的不舒服。 “你要去的话不用跟我报备,我领的是玄甲军,你不是玄甲军,你是他们的将领。”宋惜惜下巴抬了抬,指向他的兵。 第123章 他们就在山上 战北望怔怔地看着她,他都没说接下来的话,便被她堵住了。 是啊,她是玄甲军的副指挥使了,是朝廷五品武将,她轻飘飘地说出来的一句话都充满了分量。 他带的人不多,他希望玄甲军与他一同去。 他的人已经很累很累了,但玄甲军在此休息了很长的时间,他觉得如果遇到西京军队或者游牧部落,玄甲军可以打。 他低声说:“我想领着玄甲军去,就算是我求你,惜惜,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我们已经等了快两日,易昉坚持不住的,我知道你恨她,等找到她我们一同给你赔罪。” 宋惜惜瘦削面容冷漠,“和私人恩怨无关,玄甲军不能再往前走。” 战北望握拳,“宋惜惜,我已经低声下气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沈万紫冷笑,“你低声下气了不起吗?你这求人的态度可真诚恳,诚恳到我们想群殴你,让玄甲军陪你去草原,遇到西京军队或者那些部落,你打还是让他们打?” “你闭嘴!”战北望对沈万紫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终于忍不住出声怒斥,“你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本将说话?” 沈万紫下巴抬起,充满了鄙夷,“笑话,跟你说话还要什么身份?怎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够资格在我面前放肆吗?” 战北望彻底怒了,“宋惜惜,你管好你的人,别什么狗都能在我面前乱吠。” 是馒头先跳起来的,拳头抡起来有砂锅那么大,双脚往前一踮起,人就扑在了战北望的身上。 随即,拳头像雨点似地落在战北望的头上,脸上,身上…… 棍儿反应稍稍慢了点儿,但是也仅仅是慢了点儿,双腿抡得跟风车似地,过来就是大脚大脚踹。 这样的密集式的打法,让战北望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双手捂住脑袋,身子蜷缩起来,任由他们两人揍。 “他娘的,我想揍你很久了,要不是有当兵的身份束着我,第一次见到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你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就你这德行,还敢朝三暮四的,咱爷们许下的诺言,便是死也要贯彻到底,你真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你不是说任由惜惜惩罚吗?好,现在就惩罚你,你受着吧,下半辈子做个人。” 所有兵士都看了过来,包括战北望的麾下,他们想上前阻止,但是知道他们武功厉害,也是为宋将军出头的,人宋将军有玄甲军在此护着呢。 且在场谁不是血性男儿?战北望喜新厌旧,抛弃发妻,这样的事情谁都看不下去,只不过他们是以战功求的赐婚,谁也不敢说罢了。 还是宋惜惜看打得差不多了,才出声道:“馒头,棍儿,别打了。” 馒头和棍儿这才止住了拳头和大脚,但还是不屑地呸了一声才走开。 士兵这才去把战北望扶起来,战北望吐了一口血,推了小兵摇摇晃晃地朝宋惜惜走过去,嘴角的鲜血溢出,带着满嘴的血腥问道:“现在,可以去草原找易昉了吗?” 宋惜惜看着他被揍得惨兮兮的模样,以为挨打就可以领着玄甲军去了? 她眸子里浮上一层严肃,轻声道:“战北望,且等着吧,不是草原,是山上,超过十万的西京士兵如今在山上呢,他们要讨回一个公道,我们只能等。” 第124章 不杀你 战北望脸色陡变,“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山上?他们要讨回什么公道?” 宋惜惜走开几步,战北望瘸着腿跟着过去,等宋惜惜站定,他巴巴地看着她。 风吹得呜呜作响,宋惜惜的声音很低,“你如果静下心来听,会听到除了风声之外的声音。” 战北望静下心来聆听,但是除了风声之外,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武功不如宋惜惜,内功更是微末,哪里能听得出山上的动静?更不要说风声这么大,要听近十万人的呼吸。 他觉得宋惜惜故弄玄虚,不由得恼怒,“你说,到底他们要讨回什么公道?”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为什么十万人在山上不撤退?为什么他们要抓易昉?再为什么他们签订和约之后要上南疆战场?” 宋惜惜说完,就走了回去,留战北望一个人站在那边,满脸的煞白。 落日映照着他黢黑俊美的脸庞,他似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这句话,宋惜惜已经是第二次提示。 他知道一定有些很可怕的事情发生过,但他不愿意相信,他走回宋惜惜的身边,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过是与她有夺夫之恨,才如此编派她,宋惜惜,你是个心思阴暗恶毒的女人。” 沈万紫听得这话想要一鞭抽在他的身上,被宋惜惜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 宋惜惜说:“不搭理,远离点就是。” 沈万紫本想抽几鞭子给惜惜出气,但是,“惜惜说得对,不搭理,反正也瞧不上他,他嘴里放什么屁保持距离就是,免得被熏着。” 战北望这一句激将法,像是打在了棉絮上,毫无作用之余,还被羞辱了一顿。 这些武林人说话一个比一个脏。 不想等,也只能等了。 而山上的木屋里,易昉其实并未有折磨得很惨,就是羞辱。 言语的羞辱,屎尿的羞辱,身体上的羞辱,她衣衫不整地躺在木屋里,身边尽是战友们痛苦的叫声。 苏兰基这个恶魔,他蹲在了她的身边,望着她那张刺了字的脸,“是不是以为我会杀了你们?” 易昉浑身颤抖,他眼里分明是有杀意的。 “没错,我要杀了你。”大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死亡的窒息感把易昉紧紧笼罩。 无法呼吸,胸腔像是要爆炸一样的痛,眼前一阵阵地眩晕,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事,她才嫁入将军府不久,有不可限量的前程和幸福。 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不想死,但如果他们始终是要杀了她的,还不如现在就动手,至少能少遭些折磨。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苏兰基却放了手。 她像溺水之人得救一般,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大口大口喘气,眩晕感加重,仿佛随时就会昏了过去。 耳边是苏兰基冰冷的声音,“我说过,这只是开始,杀了你有什么意义?杀了你,只会给你一个痛快。” 易昉捂住脖子,喘了一口气,惊恐地问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兰基冷冷说:“就这样。” 他站起来,退出了木屋,命人关闭木屋的门,下令道:“大军撤离下山。” 他有命人去信给北冥王,所以山下的草原里,相信有兵马在等着他,而那领兵之人,是他要见的人。 第125章 苏兰基下山和宋惜惜见面 天黑,大军下山。 大军一开动的时候,宋惜惜和沈万紫他们几个便知道了,互相对视了一眼。 宋惜惜站起来传令,“全军戒备,武器不离手。” 所有玄甲军全部站起身来,盾牌武器拿在了手中,迅速列阵。 西京士兵的行军速度很快,队伍从山上下来,分成三排,三排并列走着。 前头的人手持火把,隔了十个人再有一人持火把照明。 山上是结冰的,按说走得这样快,很容易滑倒,一滑倒便是一大片。 可他们走得很稳,显然他们的鞋子都是特制的。 西京国富民强,财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很好的展现。 他们用实际行动让商国人看到,如果和西京大规模地开战,商国人讨不了什么好处。 很快,十万西京兵士站在了草原上,和玄甲军形成了对峙。 但谁都没有动手。 战北望冲上去怒吼,“你们把易昉带到哪里去了?” 苏兰基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走出来,两军最前排相隔有十丈左右的距离,战北望只冲到了玄甲军的面前,却没敢冲过去质问苏兰基。 苏兰基睨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他的眸光落在了宋惜惜的脸上,眼底闪过很复杂的情绪。 “宋将军,能否单独上前说话。”他问。 宋惜惜执着桃花枪,“可以。” 苏兰基看着他的桃花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带武器,但你如果担心的话,可多带一个人,而我,单独上前。” 沈万紫当即说:“惜惜,我陪你。” 宋惜惜却指着战北望,“你随我去吧。” 战北望愕然之后迅速点头,“好!” 他要知道易昉在哪里,要知道易昉是死是活,但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宋惜惜选他,而不是选她的朋友。 苏兰基没带兵器,宋惜惜也把桃花枪交给了沈万紫,至于战北望有些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剑,迟疑了好一会儿。 宋惜惜淡淡地道:“如果要打,直接就可以开打,我们两万人都不足,他们有十万人。” 战北望这才放下了剑,随同宋惜惜一起走过去。 他们走到距离两军各有五丈距离的地方,风声很大,所以这个距离除非是沈万紫等人,否则,其他人是听到他们的交谈。 苏兰基看着面前显瘦的女将,她虽没带武器,但是呈现出来的自信和不卑不亢的气度,实在不像是二十岁不到的人。 她脸上没有半点犹豫和谨慎,就那样落落大方地站在他的面前。 反观这个男人,却眸光锐利地盯着四处瞧了一下,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苏兰基知道战北望,但实际上只是当初成凌关退兵之后远远地见过一面。 苏兰基对宋惜惜拱手,“本帅苏兰基,宋将军颇有宋元帅的风范,果然虎父无犬女。” 他的语气是带着赞赏,但眸光却是十分复杂的。 宋惜惜没有拱手还礼,只是站着不做声,神色有些冷漠。 战北望也没行礼,只是盯着苏兰基问道:“你们把易昉带到哪里去了?她是死是活?” “你是战北望,曾经是宋将军的夫君,现在是易昉的夫君。苏兰基看了他一眼说,那一眼,充满了蔑视。 战北望感受到他的轻蔑,握拳愠道:“我只问你,易昉是死是活?你们没有理由虐待战俘,杀害战俘。” 苏兰基的眼神如刀锋般冷冽地落在战北望的脸上,“你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第126章 上山去看她的罪孽吧 战北望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竟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苏兰基也显然不想和他说话,他站在宋惜惜的面前,在说话之前,神色十分复杂,“宋将军,西京探子屠杀你宋家满门,不是我下的命令,是他们在得知鹿奔儿城有几条村子被易昉带兵屠杀殆尽,有战俘惨遭非人虐待之后,由探子的头领亲自下的命令,我们西京陛下坚定地奉行,边线问题不牵涉两国百姓的性命,不屠杀平民,更不会屠杀满门老弱妇孺,虽然这是你们武将违背与犯罪在先,但我要为西京探子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赔罪。” 战北望如遭雷劈,“你……你在胡说什么?” 苏兰基没理会他,继续跟宋惜惜说:“我们陛下乃至我国君臣上下,对宋怀安元帅都十分敬佩,他曾率兵与我西京开战,但是他严格遵守两国协定,并未伤害过我国百姓一条性命,每一次开战,他攻至你们所制定的边线之后就退兵,对于宋家被灭门的惨状,我深感愧疚,这也是我们西京欠你们宋家的。”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只欠你们宋家。” 他依旧是没有说出西京太子受辱自尽的事。 只以易昉屠村作为声讨的理由。 西京人没有欠商国,只欠宋家。 易昉作为武将,作为士兵,她对鹿奔儿城的百姓犯下了罪行。 但宋家满门,已是老弱妇孺,他们一家的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苏兰基没有办法接受西京太子被易昉如此残忍虐待,同样接受宋家满门妇孺被西京探子屠杀殆尽。 他对宋惜惜道歉了,但是,他们的太子等不来易昉的道歉。 至于在南疆战场上,他们的男儿杀了商国士兵也算是复仇了,虽然,西京士兵被杀的更多。 可事情总要解决,两国不能永远敌对,他们是相邻的国家,也都是大国,他们需要经贸互市,文化和技术的交流。 这是苏兰基的格局。 也是谢如墨的格局,否则就没有苏兰基与宋惜惜的这一场会面。 宋惜惜在沉默许久之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很红,泪水忍得艰难,才不至于滑落,“易昉在内的几百士兵,相信要么被杀,要么重伤受辱,你们的仇已经报了,但是,我知道有屠杀我满门的西京探子回了你们国家,我的仇还没报完,欠我的,拿他们的命来还。” 苏兰基望着她,眸光哀痛且复杂,“如是这样的话,不欠了,回去的西京探子已经悉数被我杀了,宋将军,你可以节哀了,但我西京的哀痛节不了,那是一份永远的耻辱,永远的痛,就算杀了易昉和那些士兵,都永远抹不去。” 宋惜惜默然点头,知道他说的意思。 “我没资格代替谁去给他道歉,但这件事情,相信也是我们商国知情之人心中的痛与耻辱。” 苏兰基听了这句话,眼底被风吹得很红很红。 他的肩膀,缓缓地放下了,“宋将军这句话,对我,对他,对我们商国皇室,都有很大的意义。” 苏兰基身边的一名年轻将士忽然掩面哭了,他刚才站在这里,眼底充满了恨与愤怒,但是,宋惜惜这句话确实也安抚到了他,才让他失控掩面落泪。 苏兰基,三皇子,宋惜惜,他们都有不能和解的痛,但为大局着想,也只能大局式地和解。 苏兰基这才转头看着得满脸惨白的战北望说:“想知道你的夫人都做过什么吗?上山去,他们如今的现状,便是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 第127章 易昉屠村是真的吗 苏兰基和三皇子带着十万西京士兵离开,宋惜惜对战北望道:“你要救易昉,带你的心腹上山即可。” 宋惜惜这样说,其实多少给战北望和易昉保留了颜面。 西京太子遭受的耻辱,如果要在他们身上重演一次,那么他们上去所见到的一定不堪入目。 但战北望却担心山上还有西京兵马不曾退下,所以,请求宋惜惜借出玄甲军一同上山。 宋惜惜看着他片刻之后,“你确定吗?” 战北望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心头莫名地颤抖了一下,“你可以告诉我,易昉屠村是否真的?” “你刚才应该问苏兰基。”宋惜惜淡淡地道,“又或者,见了易昉你亲自问她,苏兰基应该不会杀她的。” 战北望不敢相信易昉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回想方才苏兰基的话,说得极其隐晦,屠村的事情那么大反而是三两句带过,却着重于给宋惜惜道歉。 如果易昉屠村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宋家灭门就间接是易昉导致的。 易昉害死了宋惜惜的家人,而他,则求娶了易昉,抛弃了宋惜惜。 战北望只这么一想,各种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心头也仿佛压着一块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愿意相信,易昉不会这样做的,他要亲口问易昉。 战北望陡然抬起头,“苏兰基之言不可尽信,宋将军与我一同上山,我们一同问个明白,如果易昉在你面前承认了,那么……” 他脸色变得有些可怕,如果易昉承认了,那么他该如何做?他能如何做? 那都是不能弥补的错,那都是不可挽回的性命。 宋惜惜在沉默片刻之后,同意和他上山。 战北望信不过苏兰基,怕山上有西京人埋伏,也要求玄甲军一同上山。 他不知道那些虐待战俘具体是怎么样,他认为虐待战俘顶多是用刑。 所以,他不知道带着玄甲军上山,会看到怎样的一幕。 宋惜惜很清楚,但这样也是苏兰基的目的。 易昉没有杀西京太子,西京太子是被释之后自尽的,因为他被摧折了尊严名誉以及身体上的摧残。 苏兰基也不会杀易昉,他也要摧折易昉的尊严名誉,端看易昉会自尽还是能顽强地活下去。 苏兰基知道会有很多人上去营救,十万将士从山上下来,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十万在山上? 至少他笃定战北望会这么认为,因为战北望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西京。 毕铭命人举着火把,一万多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去。 沈万紫等人没有任何异议就跟着上去了,因为他们很明白接下来大概会看到什么。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路途弯弯曲曲,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处平整的地方。 这平整的地方是临时开垦出来的,能屯兵十万人,中间有一间木屋,惨叫声从木屋里传了出来。 战北望听得这些惨叫声,飞快地跑了过去,一脚把木屋的门踹开。 但木屋是一片漆黑,他忙叫人持火把上前。 火把手上前一照,战北望的眸光落在了木屋内的十九个人身上。 他的脸瞬间像雪一样惨白。 所有人片缕不着,身上明显看到很多伤痕刀痕,还有一处触目惊心的伤,是在…… 他们竟然全部都被割了! 整间木屋充斥着屎尿的臭味,明显能看到他们都被尿淋过,脸上身上嘴里都有屎,包括易昉。 木屋里唯一一个人穿着上衣,但双腿没有裤子,红色的血液浸在她的腿下,她那一处也露了出来。 战北望回过神来,陡然大吼,“全部滚出去,滚出去!” 他夺了火把冲进去,但屋中根本没了他们的衣物,他们的衣物和战袍都被烧了。 他只能脱下自己的战袍,再脱下自己的外裳裹在了易昉的腿上,穿回战袍把她抱了起来。 第128章 恐怖的场面 易昉已经昏迷过去,她被苏兰基不断地掐脖子,在死亡和一息尚存间来回地撤换,还有刀子划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的耳朵被割掉了一只。 所以,战北望抱起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获救,依旧还在昏迷之中。 但是,他这样抱出去,大家都看到,也知道易昉是没有穿裤子的。 而且,也有好些人看到她躺在那里的时候,腿下是一滩血迹。 很明显可以知道她遭遇了些什么。 战北望一张脸铁青得可怕,他终于明白宋惜惜为何叫他只带自己的心腹上山。 他狠狠地剜了宋惜惜一眼,充满了愤恨,在易昉没有亲口告诉他之前,他不会相信苏兰基的话。 所以,他不愿意相信是易昉间接害死宋惜惜满门。 宋惜惜从他的眼神里,只看到懦夫两个字,不搭理他指吩咐进去救人。 有士兵进去把剩下的战俘抬出来,木屋里本身是有炭火的,但是西京人下山之前就熄灭了。 他们还能发出惨叫,还没被冻死,可见是屋中的余温,维持了他们的生命。 有人自发地脱下自己战衣里的棉服,给他们穿上然后下山去。 回到西蒙城,传了军医过来。 战北望亲自给易昉上药,清洗她身上的臭味,一点点地挖掉她嘴里的屎,好几次几乎呕吐出来。 对于她腿一间的伤,他不敢细看,只是胡乱地上了些药粉。 其余伤口都有细心处理,她的脸上被刺了一个贱字,战北望一狠心,用烧着的铁烙在她的脸上。 宁可毁掉半边脸,也不能留这个字在脸上。 易昉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便已经醒来了,她嘴里一直在咒骂,痛斥西京人的残毒。 直到战北望用烧红的铁烙在她的脸上,她尖叫起来,浑身颤抖,才止住了那些恶毒的谩骂。 “战哥,”她的声音嘶哑,眼神充满了痛苦,而出口的味道依旧熏得人几欲作呕,“为何毁我的脸?” “脸上有一个贱字,你要带着这个字过一辈子吗?”战北望眸光冰冷得有些可怕。 “那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易昉失声大骂,“苏兰基,我不杀你,誓不罢休。” 战北望捏住她的下巴,俯头盯着她,“你告诉我,你在鹿奔儿城,是不是屠了村庄?杀了平民百姓?” 易昉正悲愤难忍,听得他的质问,她歇斯底里大喊,“我后悔啊,我应该把所有的村庄都屠了,而不是只屠了他们三条村。” 战北望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神可怖,“你真的做过?那虐待战俘呢?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去势,毒打?” “岂止?”易昉眼神恶狠狠,几欲疯狂,“我让人一刀一刀地划他的脸,让人给他淋尿,灌屎,我用尽一切办法去折磨他,让他说出他的身份,我现在就后悔,我下手太轻了。”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人,苏兰基快速地和你制定了边线,签订了和约。”战北望浑身冰冷,冷入骨髓。 他再愚蠢,也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能让苏兰基不惜一切地退步让步,迫不及待地与易昉签订和约,甚至没回成凌关同萧大将军谈判,这个人,只怕是苏兰基的外甥,也是西京当今太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会上南疆战场。 这一切都解释都通了。 这么大的事情,争持了多年的边线问题,苏兰基草草与她签订了,他应该给早就想到有问题的。 当时他在鹿奔儿城烧粮仓,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签完,可见苏兰基有多急切。 第129章 他们真的没碰我 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易昉。 眼前这个人,和他所爱的易昉完全不一样,她像恶鬼一样残忍冷毒。 他为了这个人,奉出了所有的战功,辜负了宋惜惜。 他是天下间头一号的蠢货。 可她说过的那些满嘴忠义,女子不该困于内宅,而该肩负保家卫国的责任,如此的大义凛然,那时候她满眼都是热烈的明媚。 战北望跌坐在地上,脸上似哭似笑,随即,爆发出狂笑,似疯癫的狂笑。 这狂笑把易昉给吓住了,她忍着痛疼撑起身子吃惊地看着他,“战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战北望笑得眼泪跌出,双手捂住脸,肩膀抽搐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 猛地,他放开捂住脸的双手,恶狠狠地瞪着易昉,“是你,害死了惜惜全家,惜惜全家惨遭灭门,全因你虐待战俘屠戮百姓。” 易昉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她下意识地摇头,“不,是西京人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战北望眼神痛苦,“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你的手段为什么会这么残忍?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易昉依旧没有觉得她有错,“他们窝藏西京武将,我命人屠村,只是为了逼出那小将……战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残忍,我是屠村了,但那些都是西京人,就算是百姓,也是西京的百姓。” “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不杀战俘,”战北望眼底猩红,咬得牙龈生痛,“这是我国与西京的协定,上成凌关战场之前,我与你说过无数遍,你说你都记住了。” 他狂吼,额头青筋爆显,“现在你告诉我,你都记住了什么?你不止虐杀战俘,你还屠村,你是不是人啊?你是不是人啊?” 易昉被他狰狞的样子吓住了。 她泪水夺眶而出,“可我不是已经签订了和约定了边线吗?这个结果皇上很高兴,满朝文武都很高兴,以后不用兴兵打仗了,死一千几百的西京百姓,我真的罪大恶极吗?” 她擦去泪水,自觉占理声音便大了些,“你去成凌关问问,问问我们商国的百姓,是否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换取商国坚持的边线且再无战事?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 战北望听了这番话,竟是笑了,凌乱的头发往上一拨,露出青肿的脸显得尤其狼狈与疯癫,声音却是极轻极狠,“那你呢?你愿意吗?你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和平吗?” “你如果愿意,那你方才咒骂什么?那不是你应该承受的吗?他们都死了,你不愿意死吗?你去死啊!” “我……”易昉顿时语塞。 战北望再继续逼问,“你问过被屠杀的百姓了吗?你问过成凌关的百姓了吗?他们都同意吗?啊?” 他双手撑在床前,整个人已崩溃。 易昉哭了出来,“战哥,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害怕,我遭了那么大的罪,你不仅没安慰我,还一直骂我,就算我有错,可我也是立了大功。” 战北望看着她的泪水滑落在脸上的火烙上,混做了血水往下滴,确是可怜凄惨。 但是,战北望半点怜悯都没有,更没有心疼。 “你可知,你麾下所有的士兵,除了被俘虏的那十几个,全部都死了?没死的那些,也都被去势,而你……” 他没说下去,但是脸上的表情既屈辱又复杂。 易昉止住了哭,怔愣之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急道:“你以为我被他们……我没有,战哥,他们没碰我。” 第130章 就看扛不扛得住 看到战北望不说话,易昉急了,她不顾身上的伤愤怒地道:“他们是伤了我,但是绝对没有强辱我,我说的是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们。” 战北望神色阴郁,“有什么好问?还嫌不够丢人吗?” 易昉听得这话心都寒了,大受打击,“你不信我?” 战北望凄惶一笑,“信你?你对我说过半句真话吗?我问你成凌关的事,你每一次都以北冥王即将上战场为由,所以苏兰基退兵回去和你签订条约,你连这么大的事都隐瞒我,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喜,你一路上,”易昉显得很暴躁,整个人都抓狂了,“你一路上一直跟我说不伤两国百姓,但是我分明看到他们是躲进了民居,我们既然攻入了鹿奔儿城,就一定要有所收获,我不过是杀了些村民,可西京人杀了我们多少士兵?” 战北望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我们进鹿奔儿城的目的是什么?” “烧粮仓。”易昉脱口而出。 “我去烧粮仓,让你负责后援,但你却去追那什么小将,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们烧粮仓的时候,有西京士兵赶来,而你没有能及时通知我,后果将是如何?” “但事实上,我就是立了功。”易昉摇头,觉得脸很痛很痛,不想再和他争吵,“算了,我和你想法不一致,你不认同我,我也不认同你,这件事情再争执下去只会伤感情,何必为了几个西京百姓伤害我们的夫妻感情?不说了,好吗?” 战北望满心的失望,说了这么多,她始终认为那只是几条西京平民的性命,在她眼里,那只是蝼蚁而已。 他亦不想说。 在转身出去之前,他苦笑,缓缓地说:“真可笑,为了你,我抛弃了惜惜,我真的很后悔。” 易昉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后悔了?” 战北望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外边的天被篝火照得通亮,又下雪了,但天气再冷,冷不过他的心。 彼时,宋惜惜在帅营里坐着。 热茶奉上,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面条什么都不加,连个鸡蛋都没有。 却是宋惜惜上战场之后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她以前从来不觉得面条这么好吃。 谢如墨见她吃得香,不禁问道:“一碗够不够?” “不够,还有吗?”宋惜惜边吃边抬头问。 “没有!” “……”那不多余问吗? 谢如墨笑了,凝眸看着她,这狼吞虎咽的,哪里还有贵家小姐的风范? 等她吃完,谢如墨才告知她,其实他和苏兰基在战前就已经互通了信。 “他的目的是易昉和那些曾经参与屠杀的士兵,本帅早就知道,本帅曾试过安排她在后方,但她自己攻了上去。” 宋惜惜道:“元帅算是护过易昉了。” “架不住她自己想死。”谢如墨俊美拢起,给她取了一方手帕擦嘴,“易昉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苏兰基对她没下死手,是觉得她会不堪受辱自尽,你觉得易昉会自尽吗?” 宋惜惜接过手帕,手帕上的刺绣东倒西歪,绣工真差,但还挺干净的,元帅竟然会藏着一方这么丑的手帕。 在军中也没那么讲究,宋惜惜用手帕擦了嘴唇,道:“难说,她此番受辱,嗯……” 屎尿之类就不说了,因为她还想要把面汤喝了,“而且这么多人看见她没穿裤子,这事在军中也遮瞒不住,军中瞒不住,那么京城想来也会知道,就看她扛不扛得住了。” 第131章 你想报恩吗 她说着,便端起了碗把面汤一饮而尽。 这豪迈劲,谢如墨看得眉眼都染了笑意。 “话说,那西京太子为何会出现在鹿奔儿城?”锦书始终不大明白,以前就听闻这位太子在西京深得民心,贤能英明,为何却在鹿奔儿城出现? 他本也不是武将啊。 “西京皇室的内斗,他是被二皇子设计,被迫上了战场,苏兰基知道他不能战,所以只让他躲在鹿奔儿城,因为战场不在鹿奔儿城,谁知道,他遇上了易昉。” “二皇子?”宋惜惜微微蹙眉,“那西京太子一死,几位皇子便要争夺太子之位了,如果这个二皇子当了太子,对我们商国可不友好啊。” 二皇子对商国,那是仇视敌视,充满了恶意。 “嗯,但苏兰基有心扶持三皇子上位,三皇子与西京太子乃是一母同胞,只是三皇子还未成器侯,苏兰基面对的困局很多,西京陛下已经百病缠身,怕是熬不了多长日子。” 宋惜惜明白了,“所以西京这一次讨回点颜面,报了仇,然后便迅速撤离回去应付内乱,现在他们瞒着西京太子的死因,但一旦来日被人揭穿,也可以昭告西京百姓,已为太子复仇。” “算是原因之一,但其中复杂,实非我们所能全然知晓的,一个大国,有他自己的考量。” 宋惜惜点头,“是的。” 谢如墨望着她,郑重地道:“惜惜,南疆收复了,有你们宋家的功劳,可告慰你父兄了。” 宋惜惜眼圈微红,声音已然哽咽,“嗯!” 谢如墨深深地注视她,道:“你父亲一生未竟之大业,你帮助着完成了,伊力和西蒙的城门,是你带兵攻破的,也是你带兵浴血奋战,来日史书工笔,必定有你们宋家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惜惜到如今才明白,为何元帅这么多名将不选,却选了她带领玄甲军,而且在战时便送奏本回京定下她武将品阶,这是元帅给她的机会,没有将军之衔,她率领这么多兵马,名不正言不顺。 她站起来,拱手拜下,“元帅抬爱提携之恩,末将无以为报。” 谢如墨眸光微闪,“无以为报?言下之意你是想报恩吗?” 宋惜惜微怔,这……只是客套恭维之辞,攻城与杀敌,她都不遗余力,也算是报了提携之情吧? “呃,元帅是有吩咐?” 谢如墨笑容扬起,“现在没有,但保不准以后会有事情需要宋将军帮忙。” 宋惜惜想着元帅也是随意之言,毕竟他贵为亲王,怎需要她帮忙,便也再客套一句,哦,那就来日再报。 谢如墨眸光意味不明,“嗯,这句话本王记住了,你先下去休息休息。” 宋惜惜站起身,“是,末将告退。” 回去营内,沈万紫和辰辰已经睡死过去了,宋惜惜鞋子都不脱,直接躺下。 这一躺,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疲惫在四肢百骸浸出来,困意如山倾倒,她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明日傍晚才醒来。 他们几个都是修习内功心法的,睡觉时最好的休养方式,这一觉醒来,顿觉精神奕奕。 大家也都陆续地醒来了,别的话没多说,自动自觉地出去帮忙清理战场,安抚百姓。 第132章 将军府宴客 收复南疆的捷报传回京城,皇帝看着捷报,泪流满面,早朝上满朝文武跪地三呼万岁。 天大的喜讯像长了翅膀不胫而走,一开始是官宦人家知道,后来是满京城都知道,再后来,各地州府都知道。 举国欢腾。 说书先生到处都有些人脉,官宦家里头的小厮丫鬟,总能收到些消息卖给说书先生。 于是,大家都知道立了头功的自然是北冥王,但是连续破了伊力城和西蒙城的是一名女将,是她率领玄甲军势如破竹,把沙国人打得屁滚尿流。 说书先生最是擅长制造英雄,经他慷慨激动的宣传之下,那位女将简直被描绘成了天上的女战神。 战事也被完全扭曲成各种艰辛,在艰辛当中,元帅麾下的这位女将如何骁勇善战,如何智取敌军将领。 有多玄乎,说得多玄乎。 百姓平凡普通的日子里,太需要英雄了,因此不管是茶肆酒馆,还是市井街头,抑或是百姓家里聚会宴席,都少不了提一下这位女将。 但是这女将的身份大家却不知,可还有谁呢?自然是易昉将军啊,她曾经在成凌关立功,也是她和战北望将军带着援军上战场的。 援军里头,就有玄甲军。 所以,带领玄甲军破城的女将,非她莫属了。 这只是流传在百姓里的一场狂欢。 世家大族甚至是五六品以上的官员,都不会将民间传言当真。 那都是茶馆酒肆里的胡乱揣测,或许有那么一两分是事实,但其余多半夸大或是失真。 可偏偏,将军府的人却信了,以为是易昉立下了大功。 战老夫人自从他们出征之后,一直茹素念佛,求他们立得军功归来,如今果然成了,战老夫人一开心一激动,病都好了很多。 她当即命人下去准备,要大张旗鼓地去白灵寺酬谢神恩。 将军府的人抬着牲畜与祭品,风风光光地穿街过市,一路还放着炮仗庆贺,让百姓更加相信那位女将就是易昉将军。 战老夫人坐在轿子里头,掀开帘子看外头百姓,看到他们鼓掌,欢庆,战老夫人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酬谢神恩之后,她再让大儿媳闵氏筹办一个茶宴,宴请朝中官员的家眷们过来聚一聚,提前打好了关系,等他们回朝之后,得了实职,在官场上也可一帆风顺。 她认为,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再一次立功,眼看便是朝廷新贵,各家都一定争先登门拜访。 所以,这茶宴她下令要办得体面风光,就连她当初陪嫁过来的一套白釉粉胎茶具都拿出来,准备招呼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 至于茶点,府里头的厨子做得不精美,都是在聚德惠买的,聚德惠做的点心最是有名,美味好吃,除了贵没任何缺点。 因为宴请的宾客多,所以,光是这点心,就买了三百多两银子的,聚德惠的人亲自送来,且帮他们摆放整齐,装点心的碟子,都是极为精美。 除了点心,也买了金丝燕窝炖下,起码要每人一盅,按照她的名单这也过千两银子了。 闵氏暗暗叫苦,将军府本来就入不敷出了,还要办这么上规格的茶会,哪里来的银子? 只能拿着府中还值钱的东西去典当,但再这么下去,将军府迟早是要被掏空的。 第133章 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吧 战老夫人给兵部两位侍郎夫人下了帖子,连兵部尚书夫人她都送了帖子,不过,她想着兵部尚书夫人应该是不会来的。 倒是侍郎夫人是指定要来的吧,战老夫人打算等她们一来,便问问这场战事的大概情况,以及兵部如何论功行赏。 殊不知,到了时间,兵部左右侍郎两位夫人都没有来,甚至品阶高一点的官员夫人也没来,只来了些五六品,七八品的夫人带着家眷前来。 有些还没有在受邀名单上,这让战老夫人又生气又心疼。 这场茶会,砸了这么多银子下去,就是想着先扬其名,好给自己的儿子儿媳造势,等他们凯旋,皇上以及兵部论功行赏,也会听听百姓的呼声。 现在关于女将的传闻已经是街知巷闻,赞誉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战老夫人之前心里还有点不平衡的,觉得宋惜惜和离之后反而成了国公府小姐,但现在易昉和北望立功了,将军府的前程指日可待。 一个只有孤女的国公府,和有实权的将军府,任谁也知道该亲近哪边。 可看着这茶会,净被些低三下四的人来蹭,她就气得肋间发痛,也不愿意陪着她们,借着身子不适,让闵氏去招待。 她就不明白了,外边都传开了,怎么还请不动那些夫人? 这场闹剧,叫二老夫人看了一场笑话,什么身份就想请二品的尚书夫人来吃茶点? 就算战北望和易昉真的立功了,但南疆战事打了这么多年,立下功劳的人何其多,要论功行赏,他们得排在后面呢。 不过,若外边传言是真的,易昉带兵连攻两座城,这功劳确实很大,只是兵部尚书和侍郎的夫人都不来,显然,这位女将不是易昉。 半夜,战老夫人心口痛得厉害,叫人请了大夫。 丹神医虽然还卖着药给她,却也不来给她看诊,所以她只能请别的大夫。 如今的将军府,府医是养不起的。 闵氏伺候了大半夜,实在困乏得厉害,便叫下人照料着,她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战老夫人见大儿媳没在跟前伺候,大发雷霆,命人把闵氏传来,但闵氏没来,说是感染了风寒。 二老夫人过来看望她,见她发着脾气,便劝说:“你跟谁置气都是损了自己的身体,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必要?你说你真是,以前惜惜在的时候,伺候得你舒舒服服,有个头痛发昏的,不用你吱声,她便把丹神医请来了,这么好的儿媳妇你不懂得珍惜,偏拿一根草当宝贝,福气你不要,那就只能受气了。” 战老夫人铁青着脸,想起以前她病的时候宋惜惜衣不解带地伺候在旁,没喊过一句苦,如今叫她伺候一晚,便受不得了。 再想起之前易昉不曾出征时,在府中也是如此,嘴里一口一句母亲地喊,但真叫她伺候,也是撒手不管的。 可在自己的妯娌面前,她是要面子的,冷冷地道:“你说得宋惜惜这么好,你二房不是有适婚的么?娶了她一家子过去入赘,继承爵位吃软饭去啊。” 二老夫人也不生气,“我二房的那些个小子,可配不上惜惜,她值得更好,至少要比北望好。” “你……”战老夫人捂住胸口,横眉冷睨,“你是专门来气我的!” 二老夫人笑了笑,“忠言逆耳,随你怎么说吧。” 说完,她起身便走了。 第134章 名单没有易昉 本来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女将是易昉,但是经过战老夫人的这一次茶会,有些人却看出了端倪。 说书先生自然是先吊着了胃口,然后才跟诸位茶客神秘地说:“将军府老夫人的茶会,兵部两位侍郎的夫人都没有出席,莫说侍郎夫人,就是兵部郎中哪怕是任何一个兵部官员的家眷都没有出席,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那位女将只怕不是易昉将军了。” 茶客哗然,随即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不是易昉将军,会是谁?本朝也没第二位女将啊。 过了几日,各路人马算是打探出了点门道来,说战北望那位和离出门的夫人上了战场。 对于和离的这件事情,京城的百姓还记忆犹新。 那位和离的夫人,不就是牺牲在南疆的镇国公宋怀安之女,宋惜惜吗? 说起宋惜惜,许多人或许还抱着看戏的心态,但是说到镇国公宋怀安一门,百姓多是唏嘘叹息,甚至有些家国情怀深重的百姓,潸然泪下啊。 男儿们都牺牲在了南疆战场,满门孤寡老弱妇孺全部被屠,这样的惨况说起来怎不叫人心酸难过? 于是,对这位镇国公府唯一还活着的宋惜惜,开始了一轮的深扒,得知她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梅山的万宗门学武。 她的夫婿是被易昉将军抢了的,她如果真有武功在身,加上她本来就是武将出身,父兄牺牲在南疆战场,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会上南疆战场谋个军功,一则报父仇,二则证明自己比易昉更出色。 关于这个论调甚嚣尘上,也传到了将军府里。 战老夫人听得这些,都气笑了,冷嘲热讽地道:“宋惜惜还能上战场立功?她真有这本事,早就上战场去了,还用得着嫁入我们将军府,伺候我这个老太婆吗?” 闵氏管不住家奴,所以,老夫人这话自然也传了出去。 有些人是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是啊,要是真有这本事,何苦低嫁去伺候一个病恹恹的婆母呢?听闻宋惜惜在将军府的时候,连睡觉都在老夫人的房中,时刻照料。 但也有些人会深思,这不就证明镇国公教女有方吗?既嫁了人,自然是要遵循孝道侍奉公婆的,宋惜惜能做到睡觉都陪伴在侧,可见她极重孝义,实在难得。 之前成凌关大捷,易昉和战北望立功,回来以战功求赐婚,大家觉得是美谈。 可现在南疆收复,成凌关大捷的喜悦就被冲淡了,相比之下,自然是收复南疆才是万世大业。 因此再细细一回味战北望以战功求赐婚的事,就觉得有些膈应了。 没了英雄的光环,战北望是抛弃正妻,易昉是抢人夫婿的一对“璧人”,怎可歌颂他们? 外边传言越来越多,各种猜测各种版本都有,将军府干脆便关起了大门,不管外边说什么,反正他们坚信易昉和战北望都能立功。 到了四月初三,朝廷终于宣布,北冥王会率领援军回朝。 兵部也公布了这一次立功的将士名单。 立功的女将共有三名,连破两座城池的首功女将正是宋惜惜,另外两位分别是沈万紫和凌辰辰。 至于立功的将军里也有战北望的名字,但是排到了很后,前面基本都是这几年一直浸在南疆战场的老将,他们也大部分是宋怀安的旧部。 立功名单上没有易昉。 兵部这一公布,将军府里的人都傻眼了。 简直不敢相信易昉没有立功。 她在严寒冬日带领援军奔赴战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一份苦劳吧?为何名单上连提都不提一下? 战老夫人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第135章 淮王妃知道禁足原因了 京中各处茶馆的说书先生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宋惜惜带兵攻破城池的事迹渲染得十分精彩。 百姓对宋惜惜也无比的崇拜,浑然忘记了他们曾经在她和离之后说的句句恶言。 而淮王妃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被禁足了。 当初她的女儿出嫁,宋惜惜曾命人来添妆,她婉拒了。 当时还跟身边的人埋怨,说宋惜惜不懂事,她是个和离妇,怎么能来添妆?这不晦气吗? 淮王听得此事,气得打了她一巴掌,“那是你的外甥女,你姐姐在天之灵若有知,会怨你无情吗?旁人给她脸色看就罢了,你这个亲姨母,你真是……” 淮王本是个闲散亲王,懦弱且无实职,所以才得以留在京城长居。 对于宋惜惜和战北望和离的事,他不过问,也不敢多事,因为不管是赐婚还是和离,都有圣旨,他也说不上话。 他不知道宋惜惜曾经派人上门给自己的女儿添妆,如果知道,他也肯定不敢得罪宋惜惜,会选择把礼物收下,顶多不给女儿带过去便是。 淮王妃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头急也懊恼,哭着说:“我不是嫌她,我是怕王爷嫌她,怕姑爷家嫌她,我也是一时糊涂啊。” “你连她上战场都不知道,可见你没派人去看望过她,还说糊涂,分明是无情。” 淮王妃委屈地道:“咱们不是被禁足了嘛。” “你可以派人去啊,府中又不是人人禁足。”淮王气得脸色铁青,“以前你姐姐待你多好啊,你们姐妹感情亲厚,人人羡慕,现在你做出这样绝情的事,等惜惜回来,她还会认你这个姨母吗?” 淮王倒也不是真在乎王妃念不念亲情,只是宋惜惜立下大功,有了武职在身,有实权。 他不要跟一切有实职的官员结怨。 尤其宋惜惜和离也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宋怀安更追封镇国公,这个镇国公还能世袭,来日国公府有了家主,定是要兴旺起来的。 淮王妃没想到宋惜惜还能上战场立功,之前想着皇上追封国公之位,只不过是弥补赐婚战北望和易昉,名头大于实际。 如今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连忙找补,“幸好澜儿不知道此事,等惜惜凯旋,叫澜儿去拜访她,她们表姐妹小时候感情特别好,否则她也不对在澜儿出嫁的时候来添妆。” 淮王怒道:“即便能修补,也不如从前了,而且因为此事我们被禁足,连团年都不能进宫,可见皇上心里已经起了芥蒂,以后你就看着吧。” 说完,淮王便拂袖而去了。 淮王妃捂着脸垂泪,夫妻多年,他还没有打过她一下。 她确是一时糊涂的,她没有这么嫌惜惜,都是亲戚,感情肯定是有的,只是不想多事罢了。 “蓝嬷嬷,你说我做错了吗?”她拭泪,问正在给她涂抹药膏的陪嫁嬷嬷。 蓝嬷嬷叹气,“三小姐,当初您和大小姐感情多好啊,其实战北望请旨娶易昉的时候,您当姨母的该去将军府给她撑腰,老奴也劝过您,您不听。” 淮王妃抽泣着,“那是皇上赐婚的,我能去撑腰吗?这不是明摆着跟皇上作对?” 蓝妈妈揉着她的脸,“您自是阻止不了赐婚,但您这位当姨母的站出来了,将军府也不至于欺人太甚,多少也顾着点您亲王妃的面子。” 淮王妃擤了鼻涕,叫人传热水上来洗脸,“更衣,我去一趟国公府,做做样子也是要的,等她回来,至少她的家奴也会告诉她,我有去探望过。” 蓝嬷嬷知道如今去也不好,有点上赶着巴结,可王妃做事素来如此,劝不住,她说要去就让她去吧。 第136章 你真狠毒 京中的事,宋惜惜远在南疆全然不知。 战事已经结束很久,但是军队还不能完全撤离。 一则严寒,不好行军。 二则,经过多年战火的摧残,南疆许多地方都需要重建,兵士们正好可以帮帮忙。 自从战后,军中关于易昉被俘虏,被污一辱的事便在军中传遍了。 不管她如何否认,但是那日冲进去看到的士兵实在不少。 这不是秘密,藏不住的。 易昉找易天明他们出来作证,但是易天明他们能做什么证呢?他们受尽了毒打虐待,还被去势,痛得死去活来,哪里知道易昉有无被人污了? 而且,易天明已经恼极易昉,连与她说话都不愿意。 其他十几名士兵也是,他们得了赏赐的时候感激易昉,但被俘虏之后遭受了一切,便恨易昉。 易昉很顽强地活着,她甚至无惧任何人的眼光,养好伤之后,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这种心理素质之强大,也挺让人佩服的。 苏兰基本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会自尽,看来苏兰基还是低估了易昉。 只是,苏兰基如果知道易昉没有自尽,只怕要气死,他们的太子因受辱而自尽了,易昉却有脸活着。 军中关于这样的议论也没有停止过,甚至有时候当着她的面也说。 易昉一开始会冲上去辩白,说她没有被玷污,她是清白的,只是遭了毒打和毁容。 但渐渐地她也不解释了,因为实在解释不过来,加上战北望一直对她冷暴力,她已经疲于解释。 不过,她却找到了宋惜惜,用讥讽的语气对她说:“我听说了,你们都到了山下却不上去救我,你巴不得我死,你真狠毒,你以为我会自尽吗?我不会,我要活得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好。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宋惜惜看着她,似笑非笑,“你错了,我想让你死很容易,半夜把你拖到山上去,从悬崖扔到崖底,野狗会吞噬了你的尸骨,让你尸骨无存。” 易昉脸色变了变。 “又或者,在你的茶水里下牵机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易昉伸手便要打过去,“你敢?” 宋惜惜抓住她的手腕,一推她,她便摔在了地上。 宋惜惜冷冷地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与我说话时候的傲气,现在,你傲给我看看。” 易昉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宋惜惜无可奈何。 “好好养着吧,你的军棍还没打呢。”宋惜惜冷笑。 易昉慢慢地站起来,眼底桀骜冰冷,“你以为我会怕吗?宋惜惜,就算你立了大功,你终究是输给了我,现在的战北望夫人是我,而不是你。” 她又恢复傲然,仿佛提到战北望,就能看到宋惜惜脸上露出痛苦。 但宋惜惜只是嗤笑了一声,“那恭喜你。” 她一副毫不在乎,丝毫不稀罕的样子,让易昉瞬间破防,“你嫉妒,你只是不承认。” “是是是,我嫉妒,我很嫉妒你成为战北望夫人,嫉妒你成为将军府的主母,嫉妒你以后要夙夜不眠地照顾那位事儿精婆母。” 宋惜惜说完,笑着扬长而去。 这段时间和沈万紫他们一起,帮着重建南疆,每天虽然累但是渐渐地学会了把心底的痛苦折叠起来。 偶尔,会和与元帅他们一起喝顿酒,畅谈南疆的未来。 元帅现在不再是胡子拉碴的,瞧着还挺养眼,怪道说他是商国第一美男子,原来竟是真的。 第137章 王爷还没歇了那心思 春来冰雪消融,留下镇守西蒙的将士,便可归朝了。 沈万紫他们对于跟着他们回京还是回梅山纠结了好一会儿。 棍儿说:“梅山时常可回,但凯旋此生只一次,怎么也要回去接受百姓的鼓掌。” 他们没什么大志,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练好一身武功,不求天下无敌,只求能遇到的对手,都可以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 忽然成了收复南疆的英雄,这高度一下子上去了,还不大适应呢。 易昉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该是时候接受军棍了。 在南疆的这段日子,她和战北望的夫妻关系一直处于奇怪的境况里。 战北望似乎总是躲着她,但是真遇到点什么事,也会帮着她。 例如她要被打军棍,战北望找谢如墨求情,谢如墨见都没见他。 讨了个没趣之后,他便找到宋惜惜,希望宋惜惜能帮易昉在元帅面前求情。 “我知道很冒昧,但马上便要回京了,她这个时候挨了军棍,定是熬不过路上行军的艰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 宋惜惜冷冷打断他的话,“既然知道冒昧也知自己有错,那你是怎么有脸来求我为她说情的?再说,你不知道我宋家满门被灭,与她脱不了干系吗?我是天下间最盼着她死的人,你来找我为她求情,你脑子没问题吧?” 一番话,堵得战北望半句说不出。 他哑口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冰冷的女人,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新婚夜他掀开红盖头,那张被龙凤烛映照得如桃花一般灼灼明媚的脸。 他心头苦涩,“我知道是我错了,只是我已辜负了你,不能再辜负她。” 宋惜惜觉得实在可笑,“既然如此,你替她受了这军棍不就行了吗?父代妻过,天经地义。” 不想看他在这里表演愧疚与深情,她转身离开。 她去了帅营求见元帅,谢如墨正在雕刻着什么,听得她来求见,便用锦布蒙住了雕刻的东西,对副将张大壮说:“让她进来。” 张大壮犹豫了一下,“刚才,末将看见战将军去找宋将军了,宋将军这一次来,怕是要替易昉求情?” 谢如墨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宋将军会替易昉求情?” 张大壮耸耸肩,年轻的脸庞充满了对爱情的无知,“可能觉得以此能挽回战北望?” 谢如墨顿了顿,招招手,“你来一下。” 张大壮哦了一声,上前了两步。 谢如墨眉目淡笑,继续招手,“靠近些,蹲下来,本王瞧你脸上有些东西。” 张大壮伸手摸了摸脸,没摸着什么,但还是靠近蹲下,“好久没洗脸……” 谢如墨眉眼的笑意收敛,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肮脏。” 张大壮被扇了巴掌,瞪大了眼睛,“末将说错了什么?” 谢如墨拿起雕刻刀在他脑壳上敲了两下,“宋将军如今瞧得上战北望吗?胡言乱语,请她进来吧。” “哦。”张大壮摸着脑袋起身。 谢如墨凤眸挑起,警告道:“你方才的话,不许出去乱讲,否则把你头皮剥掉。” 张大壮头皮一阵发紧,“知道了。” 看来,王爷还没忘记出征之前对宋夫人说的话呢,但是,那个时候和如今不一样了啊,宋将军她嫁过人,她不清白了。 如果王爷还没歇了那心思,回头被太妃知晓,太妃不得气炸啊。 而且,宋将军肯定是来求情的,他都看见她和战北望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第138章 遵母命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宋惜惜大步进来,行礼之后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张副将怎么了?看她的眼光奇奇怪怪的。 谢如墨眸光冰冷地在张大壮的脸上转了一圈,张大壮嘿嘿笑了一声,“那末将就先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也没走远,躲在外头听着。 “坐啊!”谢如墨对宋惜惜道,眸光淡淡地瞧了一眼门口,那气息粗得跟谁听不出来似的,要偷听也不知道藏好些。 宋惜惜也知道张大壮在外头,坐下来之后用眼神询问,再用手指了指门口,他干嘛? 谢如墨笑着摇头,“别管他,你找本王什么事?” 宋惜惜立刻危坐正襟,问道:“元帅,眼看着就要班师回朝了,我能否去一趟我父兄牺牲的地方?我想喊他们一声,让他们随同我们一同归京。” 父兄的遗骸已经在他们牺牲之后,被送回了京城。 但是,如果他们在天有灵,魂魄也定会守在这片土地上,直到亲眼看见南疆被收复。 谢如墨微微颌首,“嗯,应该的,但是你不用去了,我已经替你去过,而且从那个地方伐下了一株大树,给他们雕刻了牌位,到时候就带着他们牌位回去。” 谢如墨一掀锦布,底下摆放着一个个牌位,已经雕刻好了一个,正是她父亲宋怀安的牌位。 宋惜惜一抿唇,眼泪就夺眶而出。 宋家的神楼上,也供奉着父兄的牌位,她回去祭拜的时候,总是不敢看,仿佛不看,父兄就还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方一方冰冷的牌位。 泪水滑落,她拿出手绢擦去,才想起这手绢是之前元帅给她的,便连忙还了回去,声音哽咽地说了句,“谢谢!” 谢如墨眸光落在手绢上,定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了回来,说了句,“我该做的,我第一次上战场,是你父亲带着我。” 宋惜惜默默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那既然元帅都安排好了,我就不跑那一趟了。” 她不是不想去,是很怕很怕。 自从回家得知父兄牺牲,看到母亲哭瞎了眼睛,看着满门的孤寡,她就把痛楚藏在心底,不敢轻易碰触。 “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想谋个武职,还是……”他重新拿起雕刻刀,慢慢地雕刻着宋惜惜大哥的牌位,不甚经意地道:“还是说,想再找个人嫁了?” 宋惜惜道:“我母亲不希望我走武将的路子。” 他抬头,“你母亲是希望你找个人嫁了,过安稳日子。” 宋惜惜道:“遵母命,嫁过了。” 谢如墨眸光里是有些东西的,只是极为隐晦,“嫁得不好,作废,再找个好的。” 宋惜惜红着眼睛笑了,“嫁过便是嫁过,如何作废?至于好不好,总归是要相处过才能知道,女子嫁人像是一场豪赌,刚输了一场,所以我也没打算再赌。” 谢如墨笑得如沐春风,“这想法是好的,千万不可胡乱找个人嫁了,遵母命这种事,遵一次便够,再说成亲有什么好的?本王便没打算成亲。” 宋惜惜不敢妄议他的婚事,只是他这句话说得奇怪,想来是希望她继续为将,如今朝中无太多可用的年轻武将,皇上为此也苦恼。 只是南疆收回来了,和西京的恩怨虽说牵扯不清,可也让他们出了一口气,报了个仇,他们如今国内要面临夺嫡之争,想来不会希望有外战影响。 所以,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地培养年轻的武将。 第139章 代妻受过 第二天,战北望代替易昉受军棍的事便传遍了整个营区。 自从易昉被俘虏,关于他们俩的事在营区里就传遍了,也几乎整个南疆的百姓都知道。 一开始易昉还做出不予理会的样子,养好伤之后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仿佛想用这种态度平息所有的非议。 但随着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看她的眼光也越来越奇怪,她受不了便借口伤势还没好全,躲了起来。 战北望则默默地承受了一切,那些声音不是没传到他的耳中,只是他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和解释。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还牵扯到成凌关战事,牵扯到被易昉屠杀的西京百姓以及…… 这些都是不能解释,解释也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严重。 可士兵们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认为易将军不遵守军令,私自脱离主力部队,才会导致被敌军俘虏。 而且,攻城的时候,她带人冲上来,把玄甲军的阵法打乱,差点导致宋将军无法破城。 因此,士兵们都没瞧得起她,抢功,抢的手段也太脏了,导致了自食恶果,谁会可怜她? 倒是战北望代妻受过,挨了军棍,稳住了他麾下士兵的心。 只不过,北冥军和原先在南疆的将士也无一人待见他,男儿郎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大义凛然对人说的自然是护着国家护着疆土,但谁不是先以自己的小家为重? 战北望却在立下军功之后以战功请了赐婚旨意,把苦苦在家伺候他爹娘一年的妻子抛弃,但凡有血性的军中男儿,都瞧不起他。 更何况,南疆士兵多是昔日宋元帅所领的兵,他们肯定偏心宋惜惜将军。 直到五月初,谢如墨制定好戍边计划之后,留了几位将军带兵镇守于西蒙,便开始率领玄甲军和北冥军回朝。 至于原先从成凌关借调过来的兵马,则返回成凌关。 灵位已经雕刻好,谢如墨特意安排了人一路护送牌位,等回京入城的时候,再由他与宋惜惜抱着进城。 京城距离南疆很遥远,所以回京的路很漫长。 军队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 让南疆回家,是商国人多年的心愿,终于,北冥王成功了。 北冥王是英雄,南疆战场上的所有士兵都是英雄,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易昉。 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女将,因贪功害死了几百士兵,导致连她在内十九人被俘,受尽折辱。 这些事情并非只有军中的人才知道,南疆许多百姓也知道,这自然是苏兰基安排的探子在南疆散播的,当然,这些探子后来全部被谢如墨清查出来,送回了沙国。 南疆收复之后,有很多客商到南疆去,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早在他们班师回朝之前,这消息就已经在商国各地传开了,传到京城也只是迟早的事。 一直到六月中,大军终于抵达京城了。 皇帝率领百官在城门迎接,百姓也把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城门位置安排了数十位乐师,有琵琶唢呐以及大鼓。 谢如墨翻身落马,手里捧着大元帅宋怀安的牌位,宋惜惜则捧着大公子的牌位,方将军吴将军等人则捧着其他几位少将军的牌位,肃穆站立。 顷刻间,满朝文武乃至迎接百姓纷纷落泪。 城门挂了一串很长的炮仗,在他们入城之前,皇帝下令点了炮仗。 噼噼啪啪,红纸飘满天,硝烟滚滚之后,意味着商国从此再无硝烟。 皇帝下了御辇,一扬手,便听得鼓声一同响起,同时,十余位乐师一同弹响了手中的琵琶。 琵琶奏响,鼓手们扬着系了红绸的鼓槌,跟随着磅礴大气的节奏敲下,唢呐起了个婉转的头随即琵琶鼓声齐起,如千军万马刀枪霍霍,如万人呐喊冲锋陷阵,一时,震撼人心的《将军令》自城门一直传到了御街。 第140章 凯旋回京 一曲《将军令》,听得所有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眼底滚烫发热。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鼓声最后重重击落,一切归于肃静。 谢如墨抱着宋怀安的牌位,即将入城的时候,他举起了牌位,等同是先让宋怀安入城。 牌位一举,他再迈步入城,其他人跟随而入,所有手里捧着牌位的人全部沉默不语,神色肃穆。 入城之后,他们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谢如墨高声道:“臣谢如墨与宋怀安率领将士凯旋,托我商国先祖与皇上洪福,臣谢如墨与宋怀安与诸将诸兵幸不辱命,收回南疆疆土。” 他声音响亮,响彻整个城门,飘荡在京城的上空。 欢呼声如爆炸一般响起,欢呼声伴随着眼泪。 皇帝眼底发热,亲自上前扶起了谢如墨,再深深地注视了一眼宋怀安的灵位,他喉头几度哽咽,许久才能说出话来。 “都起来,传朕旨意,犒赏三军!” “臣替众将士谢主隆恩!”谢如墨道。 皇帝走到宋惜惜的面前,宋惜惜站姿挺拔,手里抱着兄长的牌位,垂眸不直视皇帝。 “宋将军!”皇帝唤了一声。 “臣在!”宋惜惜大声应道。 一路行军赶路,风尘仆仆,她那张绝美明妍的脸已是黑了几个度,但依旧好看,两颗眼眸像两枚黑珍珠,耀眼夺目。 皇帝看着她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她入宫报信请求支援,他并不相信她,以为她是困于儿女私情。 但她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了他与所有人,她是宋怀安的女儿,有宋家的坚毅与傲骨。 “宋家好样的,你也好样的!”皇帝当着百官与百姓的面,道:“朕令你和北冥王及抱着牌位的将军一同上朕的御辇,绕城一圈,其余所有将士跟随,接受百姓的掌声,你们都是收复南疆的功臣,商国将永远铭记你们。” 宋惜惜睫毛颤了颤,“是,谢皇上!” 皇帝语带赞赏,“小丫头长成女将了,朕心甚慰,想来你父亲在天之灵,也觉得安慰。” 宋惜惜抱着牌位谢下。 皇帝并未跟随一同游街,而是乘坐另外一架龙辇由禁军护送回宫,宫里已经设下庆功宴,只等他们游街之后,便入宫庆功。 战北望和易昉也在游街的军中,但是他们都没能坐上御辇,甚至连马都不能骑,这倒不是因为战北望不够骑马的资格,而是因为他代易昉受过,一路回京起码有半个月是趴在马背上的。 后来可以缓缓下地,也要由人搀扶着走,现在依旧不堪马背颠簸,只能任人扶着走。 战北卿带着家仆也在人群中,见战北望丝毫受伤了,不禁担心,小心地跑到他的身边去问道:“二弟,你受伤了?要紧吗?” “没事。”战北望眸色复杂地看了兄长一眼,“你们先回去吧。” “嗯,你们还要进宫庆功,我们就先回去禀报父母了。” 战北卿也看到易昉了,她和战北望没站在一个列队,而是落后了好几个位置。 战北卿眼底露出了厌恶之色,想起了前几日听到的传闻,如果传闻是真的,那将军府的脸面彻底被丢尽了。 幸亏那些传闻母亲还不知道,否则定必要被气得犯病。 与将军府不同的是,镇国公府的管事陈福带着两位嬷嬷和那几颗珠追着御辇,他们是追得开心,追得激动,也追着落泪。 他们家姑娘立功回来了,而且从南疆带回了国公爷和几位少将军们的牌位。 虽然国公府里也供着他们的牌位,但这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灵魂也一定会依附在牌位上,跟着凯旋回京。 第141章 庆功宴 宝珠笑得最开心,也哭得最厉害,一双腿飞快地追着,嘴里喊道:“姑娘,姑娘……” 宋惜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又笑又哭的,真是半点矜持都没了。 谢如墨与宋惜惜坐在一起,他瞧了一眼宝珠,想了一下,“她叫宝珠对不对?” “王爷还记得她啊?”宋惜惜有些意外。 “记得。”谢如墨扬唇微笑,“本王记得有一年去万宗门,这丫头在树上打枣子,见到我与你师兄,她吓得从树上掉了下来。” 宋惜惜显得更意外,“王爷去过万宗门?” “嗯,上南疆战场之前,每年都去一次。”他轻轻地说,六月的阳光,灼灼地映入他的眼底,很快变得黯淡,“之后便不曾去过了。” “我竟不知,也从未见过王爷。”宋惜惜诧异地看着他,“王爷为何每年都去一趟万宗门?” 游历,也找你师父和师叔指点武功,你没见过本王不奇怪,本王来去匆匆,且住在万宝斋,你向来是躲着那个地方的。 宋惜惜啊了一声,连她躲着万宝斋都知道?看来,师父和师叔没少在王爷面前说她的糗事。 万宝斋是师叔的住所,但里面有关禁闭的暗房,每一次犯错她就被关在暗房,所以她没事都不会去万宝斋的。 而且,她在万宗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师叔,师叔万年一张大寒脸,主宰者万宗门的刑罚,不止她怕,师门人人都怕他,连师父作为他的师兄也要让他几分。 宋惜惜心头暗自惊讶,原来王爷以前每年都会去一次万宗门啊,都是儿时认得的人,为何不找她叙叙旧啊? 游街之后,礼部侍郎便接他们入宫吃庆功宴。 只是庆功宴是有名单的,并非人人可以去。 战北望在名单之列,但易昉没在。 若是以往,易昉定必是要问礼部侍郎,但如今她锐气全无,礼部侍郎宣读名单之后,没有她,她便转身走了。 宫中,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们作陪,太后更是命人赏了美酒过来,且传令让宋惜惜在庆功宴结束之后,到慈安宫去见她。 自从嫁入将军府,宋惜惜就不曾入宫拜见过太后。 一是困于内宅,侍奉患病的婆母; 二是知晓婆母公爹的心思,公爹和大伯小叔都想谋前程,若是知晓太后喜欢她,难保不会生出别样心思,她不愿多生事端。 庆功宴挺无聊的,都是些恭维的话。 对北冥王恭维最多,其次不是那几位泡在南疆战场好些年的老将,反而是她这个新将。 赞她有乃父之风,年少英勇。 也有不识趣的,拿战北望开玩笑,问他是否后悔了。 问这句话的是兵部左侍郎,他已经喝了几杯,脸上发红有几分微醺。 本是打趣的一句话,战北望却望向宋惜惜,眼底幽幽,几度欲言又止。 他不敢说后悔,因为虽是他求的,也是皇上赐婚,他就算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敢说出来。 可这表情却叫人瞧出了几分味道。 这小子还真后悔了啊? 气氛被弄得有些尴尬,宋惜惜虽表面淡然,心里却觉得黄侍郎着实是醉了,这话岂能在这场合问?哪个场合都不该问。 谢如墨出声解围,“本王还要谢过兵部,能及时送来冬衣,不然这场仗可艰难了,敬李尚书。” 他提杯,冷眼扫过兵部尚书李德槐。 李德槐牙龈都咬酸了,站起来回敬,“全靠王爷英勇,才能收复南疆,送军需物资乃是兵部分内之事,当不起王爷的一句感谢啊。” 这黄侍郎平日没啥,一喝几口黄汤就胡言乱语,看明日不骂死他。 将军府里,战老夫人刚听得下人说了外边的传闻,便有人禀报说易将军回来了。 而且没过来请安,直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第142章 你到底有没有被人辱了清白 易昉这一路回京都是蔫巴巴的。 战北望和她保持距离,即便是有伤在身也不需要她搀扶,他十分抗拒和她有身体的接触。 就连与她一同被俘的人,也对她投来仇恨的眸光。 他们为什么会被去势,心里有数,就是在鹿奔儿城折磨了那将领,也是易昉下令给他去势,折辱他的。 所以现在被西京人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们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说,因此,他们对易昉是恨之入骨。 一路上,莫说半句话不想和她说,就是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易昉想起去时意气风发,以为一定可以立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毁了半边脸不说,还落得个人人讨厌的地步。 这些她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就是宋惜惜竟然被士兵们崇拜着,将领们呵护着,就连北冥王对她都赞赏有加。 尤其回京之后,宋惜惜还可以坐上御辇接受百姓的祝贺,入宫参加庆功宴,而她只能灰溜溜地回府。 她心情差到了极点。 所以回到将军府之后,她谁都不见,遮掩脸进了屋,把门关上谁都不许进,坐在铜镜里,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脸。 她的姿容原本和宋惜惜就不能比,现在毁了半边脸,其余的皮肤粗黑,像个村妇似的,原来没了那以意气风发的自信,她其实和村妇无二的。 她胡乱地想着,再怎么也是嫁了人的,战哥对她有情,只是一时过不了那关,以为她是被污辱了,可她是清白的。 她脸上的烫伤,是战哥亲自动手,证明他不会嫌弃自己容貌丑陋,再说,他如果是在意容貌的人,宋惜惜比她漂亮许多,他委实没有必要娶她。 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他们深爱彼此,在成凌关战场就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也交出了彼此的所有。 他们的感情牢不可催,熬过了这一关,他们会过得比宋惜惜幸福。 只要宋惜惜过得比她差,她心里总归是可以平衡的。 没错,宋惜惜现在是炙手可热的武将,又有父兄光环加身,但说到底也是一件二手的货,世家子弟以及品行高洁的人不愿意娶她,只有卑劣的贪图爵位的人才会上门求亲。 只是以宋惜惜的傲慢,那些人她也瞧不上眼,她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便觉得舒服多了。 门外有人在敲,“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她皱起眉头,想起那病恹恹的老婆子心里就郁闷。 她胡乱地扯了块锦布蒙住自己的脸,便推门直奔老夫人的院子去。 屋中,公爹战纪也在,她福身见过。 战纪微微颌首,“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 战纪是个和稀泥的,没什么主见,所以一辈子也混不上个好官职。 但是战老夫人听得他这话,却是眉头一皱,“什么叫平安回来就是好事?她没立功,北望也没立功,这不是白去一趟吗?还有你的脸,你蒙着脸做什么?” 易昉心里窝囊及了,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老太婆对她那叫一个温和慈爱。 现在的语气听着就是挑剔加嫌弃,像极了和大嫂闵氏说话那样。 “脸上受了点伤,还没好。”易昉淡淡地回答。 战老夫人一拍床沿,“是受伤没好,还是被西京人折磨的?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被西京人辱了清白?” 第143章 让他们破镜重圆 易昉怔了一怔,随即怒道:“谁说的?谁说我被人辱了清白?” “你就说有没有。”战老夫人怒得一张脸都铁青,“外边都传遍了,还问谁说?外头谁都在说。” 易昉没想到南疆的事会传到京城来,脑子轰地一声,当即大声地委屈说:“我没有,我是被俘虏了没错,但是只受了皮肉之苦,清白还在。” 战纪道:“那你找人作证啊,不是有人和你一同被俘了吗?他们可以为你作证啊。” 易昉想起堂哥和那些士兵就心里发恨,战哥不是没去问过他们,但是他们全部都说不知。 不知,不知,都关在木屋里,哪里会不知? 但他们的一句不知,就让战哥和所有人认定,她是没了清白。 所以她没办法找人去证明自己的清白,面对公爹的话,她只能冷冷地说了句,“清者自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我们将军府在乎啊,我们日日出门被人指指点点,沦为京城的笑话,”战老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她是最重颜面的,“娶你回来,就是盼着你为我们将军府增光,不是让你来给我们抹黑的。” 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以为她在成凌关立下大功,前途无可限量,却没有想到南疆一战,她把整个将军府拖到了深渊。 她还有小儿子和女儿没有说亲啊。 战北森和战少欢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却一直拖着,本想等他们在南疆战场立功回来再议亲,到时候便可挑选更好的门第。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谁还能瞧得上他们将军府? 而且,立下军功的名单上,连北望的名字都没有。 易昉在战场已经听了太多闲言碎语,没想到回到府中还要被婆母公爹挑剔,她积压的怒火顿时爆发,“当时娶我进门,你们是何等的欢喜,屁颠屁颠地就把宋惜惜休出门去。现在我在南疆失利被俘,是我愿意的吗?你们没关心我受了那些委屈,受了什么伤,却一味指责我,我说我是清白的,你们也不信,这就是家人的态度吗?如果早知道你们如此势利,说什么我也不会进你们家的门。” 说完,直接摔门就出去了。 战老夫人捂住胸口,气得发怔,“她……她还有理了?” 战纪叹气,“算了,事已至此,等北望回来再说吧,虽说立功单上没有北望的名字,但是他能进宫庆功,应该是有立功的,只是不足以写在榜单上。” 战老夫人听到这个,心里才稍稍地宽了些,只是想起易昉的态度,她还是很生气,“说实话,她连宋惜惜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起。” 战纪瞧了她一眼,“当初不是你嫌宋惜惜的么?我倒是觉她挺好的,至少她入门一年,对你是真尽心尽力地伺候,拿钱也没有半点犹豫,给大夫人和少欢也送了不少珠宝首饰,每季的衣裳府中人人都有,你那几身锦缎,不也是她给你置办的么?” 战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当初你怎么没说啊?现在说来有什么用?” 战纪坐了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傻啊,皇上为北望和易昉赐婚,赐的是平妻,不算得是咱们北望的正妻,北望和宋惜惜虽然和离了,但她对北望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则当初她怎会嫁进来?再说,北望是她亡母选的女婿,她最是孝顺,把她亡母搬出来,再找人跟她说道说道,说不准,就真能覆水重收破镜重圆了。” 第144章 算计宋惜惜 战老夫人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还真心动了。 宋惜惜现在是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只要北望娶了她,那就马上承爵,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时觉得易昉和北望定能闯出一番事业,何苦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指指点点呢? 可现在外边的指指点点还少吗?没了清白的女人,损了家誉不说,还连累小叔小姑的婚事,如果北望承爵了,至少看在国公府的门第上,北森和少欢的婚事也能挑上一挑。 而且如果宋惜惜回来,那万贯家财自然也是跟着回来的,将军府这段日子已经穷怕了,她连药都吃不起。 宋惜惜孝顺,定然事事打点妥帖,不会让她劳心劳力。 再说,宋惜惜以前也没跟他们说过,太后如此看重她,若是早说了,指不定老爷和北卿也能谋到一份好差事,不至于是个闲散小官,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城,这种闲散小官实在让人瞧不起。 她前思后想了一番,想的全是自己能从宋惜惜身上得到的好处,只是她也不那么的乐观,“只是之前闹得那样僵,宋惜惜不一定愿意。” 战纪说:“不说了嘛?她孝顺,而且她对北望肯定是有感情的。” 老夫人微微颌首,“是这么个理,就怕如今她立功,翅膀硬,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照顾府里,更不愿伺候我。” “你是她的婆母,她为孝顺之名也必须照顾你,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愿意亲自照顾,她回来了,有的是钱和人,你还非得她亲自照顾不可?” 战老夫人道:“话是这样说,但做儿媳的就该侍奉公婆,这都是她以前做惯了的。” “易昉进门没做,你也没说她啊。” “怎一样呢?”战老夫人想起宋惜惜以前乖巧的模样,再想起易昉的张扬,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宋惜惜该伺候她,而易昉不伺候的话也不打紧,“两人性子不一样,再说宋惜惜当初嫁入战家,我也没有给她立过什么规矩,没刁难过她,如果这一次她愿意回来的话,我定也会加倍对她好的。” “再说了,”战老夫人鼻子一嗤,“她能找着比北望更好的人么?就算是家世显赫也立了军功,可女子为将粗鲁不堪,原先营造的端方持重就不复存在了,世家断是不能要她这种的,随便寻一个,哪里好得过我们北望?” 战纪想起她们以前的相处,确实也很温馨,母慈媳孝,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再者夫人言之有理,宋惜惜到底是和离之身,嫁入贵胄世家是不可能了,只能寻那些蝇营狗苟之辈,那些钻营之人,又岂能比得上北望? “问题是,找谁去说呢?”战纪问道。 战老夫人想了想,“找老二的媳妇吧,她跟宋惜惜有些交情,之前大儿媳去国公府找她,门都没开,老二媳妇去了,她这才开的门。” 战纪摇头,“只怕她不同意帮忙,她本就是胳膊外拐的,我倒是觉得夫人你亲自带病去国公府找她,更有诚意,而且她若不开门迎接你,岂不是更损她名声吗?” 战老夫人皱起眉头,“怎能让我去找她?这岂不是咱们先落了下风?” “咱们本来就处于下风了,你道宋惜惜是个傻的吗?” 话虽如此,但战老夫人还是十分排斥,让她当婆母的去找她,岂不是更显得将军府掉价? 第145章 拜见太后 再者,宋惜惜同意还好,若不同意,她老脸往哪里搁? 所以,想了想,“还是先叫老二媳妇去一趟,她不同意咱们再斟酌。” 她是拉不下面子的,如果她亲自去,哪怕宋惜惜到时候真愿意跟北望破镜重圆,她也端不起婆母的架子了。 将军府有一个丢人现眼堵易昉就足够了,不能再来一个不听话的。 战老夫人在这里想着自己的心思,宋惜惜已经前往慈安宫拜见太后娘娘了。 太后五十不到的年纪,保养得当,除了眼角有些鱼尾纹,并未见衰老之相。 一头乌丝掺杂了几根白发,但不甚明显。 她雍容华贵,端庄明惠,对着宋惜惜更添和蔼气质。 “你这丫头,不声不响跑到战场去,若有个好歹,叫哀家如何跟你母亲交代?” 太后眼底透着微微地红,她对宋惜惜既赞赏又心疼,或许想起了宋夫人,心里更是一阵的难受。 “让太后担心了,是臣女的不是。”宋惜惜乖巧认错。 “起来吧,过来给哀家看看。”太后嗔了她一眼。 宋惜惜起身走到太后的面前,刚要跪下,太后扶了她的手,“坐下,坐在哀家的身边。” 宋惜惜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庄坐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太后握住她的手,瞧着她的脸,“唉,又成猴儿了,以前每回从梅山回来,都跟个猴儿似的,又黄又皮,如今倒是不皮了,就是黑了。” 太后伸手掐了她的脸颊一下,“你回京之后待的那一年,滋养得肌肤都能掐出水来,如今这一掐,倒是满手的灰。” 宋惜惜讪讪一笑,“一路回京都还没来得及回府沐浴换衣裳,便直接入宫来了,臣女浑身臭烘烘的,臣女坐远一些,别熏着太后娘娘才是。” “你就坐着吧,哀家终日在这殿里头,到处都是熏香,可想闻一闻这汗臭味了,”太后终究还是从宋夫人手帕交的身份里挣脱出来,用一国太后的身份对她说:“你是立功归来的人,你在战场种种哀家都听皇帝说三回了,哀家很欣慰你这么有能力,为我们女子争光,易昉也曾得哀家的赞赏,但她和你比差远了,她的事哀家也略知一二,不予置评,只能说哀家当初瞎眼了。” 太后说起易昉,神色是有些恼怒的。 但是到底是她亲口夸赞过的人,加上易昉和惜惜曾有那样的交恶在前,太后不想过多评论,只是一句带过。 宋惜惜道:“太后谬赞了,其实非臣女之功,是元帅筹谋有方,臣女只是沾光得了份功劳,比起他们常年泡在战场,经历多年血战,臣女的功劳真的不值一提。” “都不容易,但女子更是不易。”太后望着她,满眼疼惜,“如今战事已罢,你有何打算啊?你若愿意的话,哀家为你说门亲事?” 宋惜惜连忙道:“承蒙太后抬爱,但臣女如今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府沐浴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婚事,臣女暂时不想的。” 太后唉了一声,“哀家知道女子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只是你母亲曾跟哀家说过,她希望你嫁人生子,若论私心,哀家更希望你成为我商国肱骨名将,可哀家不能让你母亲在黄泉之下都不放心你,她……她是真怕了战场,战场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啊。” 第146章 朕就只能这么饶过易昉了 太后声音有些哽咽。 宋惜惜很小的时候经常随着母亲入宫,那时候的太后还是皇后娘娘。 她和母亲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女子也要争口气,不能一辈子给男人当牛做马,有自己的想法,活出自己的滋味来。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会叹气,说自己是困于后宫的高墙下,看似锦衣玉食富贵无边,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母亲也附和她的话,她说女子不一定要嫁人生子,也可以闯一闯外头的天地。 所以她才能在七八岁的时候离家去了梅山万宗门学武功,有了本事在身,她想闯一闯这天下,也不至于安全不保。 寻常世家,怎舍得把千娇百贵的女儿送去学武?可母亲就舍得,她还跟父亲说过保不准咱们女儿将来有一天也能上战场呢。 可后来父兄战死,母亲对战场的恐惧到了极点。 她开始觉得嫁人生子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保住性命,能安稳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宋惜惜不知道怎么接太后这句话,她沉默着。 在万宗门的时候,她鲜活热烈,每天闹腾得像只皮猴子,觉得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后来,家中连番遭逢巨变,她的心也像死了一般,每日遵循着这个世界对女子的要求活着。 许久,她才静静说:“这些,以后再说。” 太后温柔地看着她,“嗯,迟些再说,你去吧,回去好好洗一下,你这身臭烘烘的味道闻多了,哀家眼睛有点辣痛。” 太后的眼睛是真红了。 但她素来坚毅,不轻易落泪。 因此虽想和宋惜惜多说几句,只是说到了宋家,太后心里特别难受,有些痛一旦浮起,便不轻易按得下去。 宋惜惜拜别而去。 庆功宴已经结束,皇上单独留下了北冥王在御书房里说话。 南疆战事,谢如墨已经上表陈述,但是,二十余城,打了几年的战事,不是一个奏本能阐述完整的。 皇帝并不单单是要结果,还想知道那些武将堪大用。 最重要的是,易昉和西京的事他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自是调查到了一些,只是这事听起来就骇人听闻,他需得多方求证。 谢如墨自然也没有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与皇帝调查的基本吻合。 皇帝震怒无比,拍得御案上的奏本都跳了起来。 “如此说来,朕还不能治易昉的罪了?” 谢如墨道:“这仇西京人自己报了,但他们不愿意声张,我们怎么能上赶着去承认?苏兰基大概以为易昉会受不住闲言碎语,会自尽,可料不到易昉根本没有想过自尽。” “屠村的事,苏兰基也没有提吗?即便在西京战场上,也只字不提?” 谢如墨摇头,“不提,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而且他们太子死了,皇帝又病重,太子没有儿子,这皇位之争够他们闹心了,他们最是重皇室颜面,至今未听到他们公开西京太子的死讯,可见他们还想着隐瞒,找一套说辞如何告知西京百姓,他们的太子死了。” 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眼底意味不明,“如果公开,西京没理由不派兵往成凌关,到时候大兵压境,我们根本分一身乏术,成凌关萧大将军至今还没痊愈,兵力大部分调往南疆,西京趁此良机大举入侵成凌关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是朕,朕会这么做。” 谢如墨道:“因为如果打着为西京太子和被屠村百姓的名义行兵进攻成凌关,西京士兵大概也会血洗成凌关的百姓,南疆战场则不一样,因为我们没夺回南疆之前,南疆不属于我们,即便夺回之后,那地方受了多年战火,苏兰基也不忍心,他始终守着不伤平民的原则,他是真正的武将。” 第147章 让宋惜惜入宫为妃 苏兰基是值得敬佩的。 但如果他们的二皇子夺得帝位,一旦查出西京太子的死,未必就不会再对成凌关出兵。 这个人好战,苏兰基压不住他。 说过让人气愤的事情之后,再说宋惜惜与她的朋友。 皇帝很是欣慰,对宋惜惜大加赞赏。 他看着谢如墨道:“朕已经跟皇后提了,让宋惜惜入宫为妃。” 谢如墨正沉浸对西京夺嫡之争的担忧中,听得皇上这话,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啊?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喝下去的那点酒全醒了,凤眸瞪大,吃惊地看着皇帝,“皇兄,你说要宋惜惜入宫为妃?”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皇帝白了他一眼,“她如今立下军功,又是国公府嫡女,整个国公府都是她主事,假以时日她父亲麾下的将军对她言听计从,女子心性不坚定,若是被人挑唆,保不准会做些有损他父亲忠义之事,入宫是最合适的。” 谢如墨反应很大,声音激动,“臣弟实在没想到皇兄竟然会有这样的担忧,她只是第一次上战场,而且未来两三年,国中都不会有战事,皇兄何至于忌惮至此?” “未雨绸缪,总胜过亡羊补牢。”皇帝看着他,脸色沉下,“你未免太过激动,她虽是你麾下,但她婚嫁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朕要娶个妃子,更轮不到你来反对。” 谢如墨俊美的面笼上了一层阴郁,“皇兄,您问过她没有?她想不想入宫?她那样的女子,岂是后宫能困得住的?您如果真怕她拥兵自重,那就下旨为她赐婚啊。” 他急躁地转了个圈,“而且,她拥兵自重是没影的事,皇兄何至于此?” “嫁人?嫁给谁?寻常人家她瞧不上,世家大族与她国公府联姻,难道就不是自成势力吗?朕初初登基,实在冒不得这样的风险。” “可如今军中没有出色年轻的武将,皇兄让她入宫,岂不是浪费了?” “若有战事,她一样可以领兵出征,朕只是娶她为妃,并未说过不需她出战。” 谢如墨怔怔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皇兄会提出这么荒谬的决定。 “她不会同意的。”谢如墨挺拔的身姿站在了皇帝的面前,“而且,臣弟也觉得不妥。” “你觉得哪里不妥?放眼整个京城,谁配得起她?”皇帝反问。 谢如墨道:“自然是有的,但是她才和离多久?不着急为她说亲啊。”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说让朕给她赐婚呢,现在又不着急了?” 皇帝压压手,“你坐下,朕知道你爱才,但是如今国中没战事,朕相信你能培养出出色的武将,至于宋惜惜是否愿意,一道旨意下去,她心里愿意不愿意,这宫她只能进了。” “皇兄那不是强人所难吗?”谢如墨一时心烦意乱,“臣弟认为要先问过宋惜惜。” 皇帝盯着他良久,“如墨,你别告诉朕,你看上她了?” “我……”谢如墨滞了一下,想起他方才说拥兵自重的话,如果他娶了宋惜惜,那么皇兄会更加忌惮。 “既然你无意,就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她是你麾下的将士,你去问问她,但你告诉她,这是朕已经决定的事,朕不日便会下旨。” 还让他去问?谢如墨都气笑了,“母后不能同意吧?母后宠她的,怎会愿意让她入宫为妃?” 皇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朕自会说服母后,这点你就不必担心,明日去国公府问问她便是。” 他盯着谢如墨,重重地说了句话,“这是圣旨。” 谢如墨心乱如麻,与皇兄干瞪眼了半天,任他功劳滔天,抵不过一句圣旨。 第148章 拖拖拉拉 谢如墨在万千头绪里抓住一条线,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皇兄把宋惜惜纳入后宫为妃。 她那样的人,就算不驰骋沙场,也不该困于深宫高墙内。 “皇兄,她不能入宫,臣弟不答应,她是臣弟麾下的人,您不能硬抢了去,您甚至都没问过她的意愿。” “这不是理由。” “她才从那样不堪的姻缘里走出来,起码让她沉淀沉淀,让她建立对男人的信心,至少要照顾她的感觉,而不是强取豪夺……” 皇帝看着谢如墨,眼神染了厉色,“你打仗也是这样的吗?让敌人沉淀沉淀?照顾敌人的感受?” 谢如墨半寸不让,“她又不是敌人。” 他战场上的凌厉仿佛又回来了,站在兄长的面前,他没有丝毫掩饰对宋惜惜的维护,“再说,宋家惨遭灭门,如今她又为国立功,皇兄忍心强迫她为妃吗?就为了那可笑的顾忌?” 皇帝也和他瞪眼,半晌,叹气道:“朕与你说实话,并非顾忌什么拥兵自重,只是借口罢了,朕真心中意她,欣赏她,想娶她为妃,留在朕的身边。” “皇兄后宫里不缺美人,也不乏您中意的,欣赏的,您一句中意和欣赏,便要困住她一生,对她而言很不公平。” 皇帝一拍御案,谢如墨,朕要纳谁为妃,是朕的事,你别仗着立了点军功就敢干涉朕的后宫。 “就干涉,干涉到底!”谢如墨也伸长脖子吼道,一张俊美的脸气得通红。 皇帝冷冷地道:“朕明日便下旨!” 谢如墨回以冷冷的眼神,“那我便留在宫里不走了,谁敢写这道旨意,我就揍谁。” “朕亲自写,你是不是连朕都敢揍了?” 谢如墨直起嗓子大喊,“吴大伴,派人去北冥王府,叫沈安收拾些衣物,本王这几日住在御书房,但凡皇上要写纳妃的折子,本王就折断他的笔。” 皇帝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幼稚不幼稚?” “宋惜惜是臣弟的麾下,臣弟不护着她,如今还有谁护着她?” “你怎知道她不愿意进宫?” “你怎知道她愿意进宫?” 兄弟两人针锋相对,外头的吴大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微微地笑着,伸手压压不许人靠近。 最后,还是皇帝败下阵来,“你滚回去王府,一身臭烘烘的,把朕都给熏吐了,朕答应你,会让皇后先问过她,如果她不愿意,朕不勉强,但她若同意,你敢阻挠,朕就把你调离京师,到南疆去守着。” 谢如墨这才坐在了椅子上,长腿往前一伸,“今日不回去了,就宿在这里,吃醉了。” 他脸颊生红,酒意上涌,急怒过后人也晕乎乎的,看得皇帝好生没办法,只得叫人进来,把他送去慧太妃的宫中。 慧太妃是谢如墨的生母,也是太后的妹妹。 慧太妃原是想着等公主下降之后,便随着谢如墨去王府住的,他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送走谢如墨之后,皇帝摇头苦笑,这个弟弟,上战场杀敌无比的英勇,可在感情上,拖拖拉拉,一点都不像武将所为。 “找人擦拭打扫,再熏些香,这臭小子还真臭。”皇帝吩咐着吴大伴。 吴大伴差人进来打扫之后,问道:“皇上今晚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么?” “稍歇一会儿,朕要去祭龙殿,朕要把这好消息告知列祖列宗。”皇帝坐在龙椅上,闭上眼睛,还是难以拟制澎湃的心,南疆,南疆终于是回来了。 第149章 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喝了醒酒汤,半晌,酒气一过之后,吴大伴陪着他去祭龙殿,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不会是真想让宋将军入宫为妃吧?” 皇帝睨了他一眼,“朕还能跟自己的弟弟抢媳妇?就算朕真有这打算,太后也不肯同意,她与宋夫人昔日亲如姐妹,怎会让惜惜入宫为妃?” 吴大伴笑着道:“老奴就知道皇上是想逼一逼他们,怎会舍得把宋将军困于后宫之中呢?” 他说着,偷偷地看了皇上一眼,脸上是笑着的,但是这笑容却隐隐有些担忧。 皇帝叹叹气,“当日宋怀安牺牲,他奉旨上战场,点兵之前他去了宋家,求宋夫人等一等他,他收复南疆之后便来提亲,可宋夫人最终把宋惜惜嫁给了战北望,朕开始都不敢去信跟他说这事,怕他于战场分心,但沈安去信告知了他,他那阵子想来是极为难过的。” 皇帝扶着额头,顿了顿,“殊不知峰回路转,那战北望竟未真心待她,刚立了战功回来便求朕赐他个平妻,更没想到的是宋惜惜对他也丝毫不留恋,立马进宫来求一道和离旨意,朕起初是不大愿意相信她的,只觉得是意气用事,试问,有那个做夫人的,会不爱自己的夫君?还是朕的格局小了,小瞧了宋惜惜,那时候朕心里就在想,阿墨是不是还有机会,可又担心他嫌宋惜惜嫁过人。” 吴大伴连忙道:“皇上方才这么一试探,王爷心里果真还有宋将军的。” 皇帝哼了一声,“有什么用?方才朕与他吵得那样厉害,他只反复说宋惜惜是他麾下之人,都不敢承认心里还喜欢着她,朕偏要逼他一逼,明日便叫皇后传宋惜惜入宫。” 吴大伴陪着笑脸说:“皇上,您对他说想要纳宋将军入宫为妃,他怎敢说喜欢?那不是摆着跟您抢么?他不敢这般犯上。” “不敢犯上?他瞪着朕的时候,恨不得过来揍朕一顿了。”皇帝站定了脚步,“还是扶一扶朕吧,跟他吵架吵得头晕,他若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朕便真娶了宋惜惜。” “皇上今日是高兴,喝多了才头晕,吵架才不会头晕呢。”吴大伴扶着他,身后禁军跟随,前头有宫人提着灯笼照明,一路往祭龙殿而去。 ——我是心机帝的分界线—— 宋惜惜还没回到国公府,远远便见陈福率领所有人在门口等着。 一见她出现,宝珠奔跑而来,激动得泪流满面,“姑娘,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宋惜惜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盈盈道:“不就上个战场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纷纷迎上前来,管家陈福难掩眼底激动和泪意,“姑娘,您立下大功了,您延续了国公府的荣誉。” “福伯,我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夜灯映照,宋惜惜面容柔和,她如今只有他们这些家人了。 “不辛苦,姑娘平安就好。”陈福擦了眼泪退开,“迎将军回府。” 两位嬷嬷也是擦着眼泪,一路进府,一路问着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 宋惜惜跟他们再三保证,说有受伤也是小伤早就痊愈了,说了多次他们才肯信。 进了正厅,茶水端上,宋惜惜问道:“我的那几位朋友呢?” 沈万紫他们本也可以入宫参加庆功宴,但是他们婉拒了,反正没打算继续行伍,武林中人不与皇室,官家扯上太多的关系。 所以,在宋惜惜进宫的时候,他们就回了国公府。 陈福笑着回答:“他们大吃一顿之后便沐浴,沐浴时都睡着了,好不容易才叫他们醒来回厢房去睡觉,这会儿睡得可沉了。” 这一路,大家都累坏了。 宝珠心疼地道:“姑娘,热水备下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第150章 入宫见皇后 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中午。 宋惜惜其实还能睡,只不过是宫里来了旨意,让她进宫一趟,她不得不起来了。 梳头打扮的时候,她还打着哈欠问到:“宝珠,万紫他们起来了吗?” “还没呢,还在睡。”宝珠昨晚就在宋惜惜的房中软榻上睡的,守着她家姑娘,心里踏实。 “别吵醒他们,让他们睡,睡上三天三夜都别管。”宋惜惜知道他们也是真累了,她自己都恨不得睡到明日才起呢。 宝珠给她梳好了发髻,挑了一根嵌宝石的流苏簪子插上,瞧着姑娘眼底乌青乌青的,心里一阵疼惜,“知道的,福伯也吩咐过了,福伯说当年元帅和几位少将军从战场回来也是这样的,困乏得很,一睡便是两三日。” “嗯。”宋惜惜点点头,避开这个话题,“宫里来的是太后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宝珠摇头,“都不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宋惜惜一怔,“皇后?” 她和齐皇后素没来往,只是从梅山回来那年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顺道去给齐皇后请了个安。 也就去过那么一回,连齐皇后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齐皇后的父亲是吏部尚书,齐家乃是百年世家,祖上出过不少贤臣与大儒,齐皇后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是闻名京城的才女。 因早早就和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定了亲事,所以未出阁之前已经风头无两,只是宋惜惜不曾见过,因为她很早就去了梅山,回来之后更没参加过什么宴会。 和齐皇后实在是陌生得紧,为何会传她入宫去呢? 也没多猜测,入宫之后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梳妆打扮之后,吃了些早点便带着宝珠入宫去了。 进了宫门,齐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兰简便在候着了。 见到宋惜惜,兰简姑姑笑着恭贺了宋惜惜立下南疆之功,不等宋惜惜说句谦虚的话,便转身领着宋惜惜和宝珠往长春宫而去。 宋惜惜只得止住了话,跟在她的身后慢慢走着。 从宫门走到后宫的长春宫,实在是一段很漫长的路。 兰简姑姑一直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前头,背影看起来有些疏冷。 宋惜惜和宝珠对望了一眼,怎么觉得皇后传她进宫,来者不善啊? 不过宋惜惜心中坦然,也没有多担心,毕竟齐皇后贤名在外,以前见过一次也甚是和善,加上她是刚立功回来的武将,应该不会怎么刁难她才是。 到了长春宫,却不是请入正殿,而是带去了偏殿。 兰简姑姑这才说话,“宋姑娘且等着,娘娘一会便到。” “有劳姑姑。”宋惜惜福身道。 兰姑姑福身还礼,便退了出去。 宝珠悄然打量着偏殿的装潢,见这里雅致简洁,便附在宋惜惜的耳边说:“听闻皇后娘娘性情高洁,生活极简,如今瞧着果然是真的。” 宋惜惜低声道:“不可妄议。” 宝珠站直,“是!”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还没见皇后娘娘出来,倒是上了茶,茶水也不是什么好茶,有一股子陈味。 宋惜惜喝了一半,便放下了,倒不是嫌那股子陈味,是免得宫人进来续茶。 又再等了一会儿,便听得外头有人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宋惜惜连忙起身,垂头候着。 脚步声响起,随即便见宫人拥簇着一名身穿凤袍,打扮雅致的年轻贵人进了门。 宋惜惜垂着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金银线绣着牡丹的缎鞋,鞋头上点缀着珍珠,只是裙裾摇曳时方能看出。 方才宝珠说皇后既爱简洁朴素,其实不然,她曾去过长春宫的正殿,那里虽不是金碧辉煌的奢华,但所用之物样样金贵,沉香与花梨木坐的家具,便连茶杯都用的汝窑天青色莲花盏。 正如现在的打扮清雅脱俗,却总会以一二件精品点缀。 第151章 皇上看上她了 宋惜惜和宝珠等皇后坐了下来,才上前跪下行礼,“宋惜惜带侍女宝珠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宋姑娘不用客气,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宋惜惜与宝珠起身,依旧站立。 皇后的眸光打量着宋惜惜,她见过这位宋家姑娘一面,美得叫人心惊。 如今上了战场一遭回来,肤色不若之前,但不管是骤眼看还是细看,总是经得起所有眼光的挑剔,当之无愧的绝世佳人。 想到皇上让她问宋惜惜是否愿意入宫,皇后心里酸水直冒,像宋惜惜这既有本事又绝色的佳人,一旦进了宫,只怕是椒房专宠,身份地位虽越不过自己这个皇后,但得了皇上的心,自己怎压制得住? 只她素来端庄贤惠,身居后位更绝不能露半点妒意。 因而只是含笑赞赏了她几句,肯定她在南疆的贡献,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战将军不知宋姑娘的好,生生叫明珠蒙尘了。” 这话说得也不隐晦,就是说宋惜惜嫁过人,不如少女珍贵了。 宋惜惜听得出来,但是一头雾水,皇后与她说这些作甚? 皇后端茶呷了一口,金色的护甲在杯沿上轻轻地一扫,仿佛是下了决心,抬眸看着宋惜惜问道:“好在,明珠始终是明珠,那尘埃一抹便没了,宋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总会有识得明珠光辉之人。” 这话宋惜惜听出来了,是要给她说亲。 她心里不快,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微微一笑,“谢娘娘宽慰,前尘往事已矣,臣女不是习惯回头看的人,做人需得往前看,娘娘把臣女比作明珠,实是抬举臣女,臣女自小在梅山习武,性子散野惯了,回京两年也觉甚是束缚,好在如今大归回府,与将军府脱了关系,倒也自在了。” 换言之,她不想说亲,自由身可贵啊。 希望这话能打消皇后做媒人的念头吧。 皇后笑笑,自然不将她这话当真,以为给自己捡回面子的话。 她想起皇上的吩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反正方才已说她明珠蒙尘,她若识趣,自懂得拒绝。 因而露出一脸和煦的笑容,意味深长地道:“宋姑娘磊落大方,本宫甚是喜欢,若宋姑娘能入宫与本宫做了姐妹,想来皇上会十分高兴。” 宋惜惜嘴唇微张,怔怔地看着皇后。 什么叫入宫做了姐妹皇上会很高兴? 这不就是让她入宫为妃的意思吗? 她刚立下战功,有武衔,皇后不可能干涉前朝的事,而且皇后应该是不希望她入宫,否则不至于说出明珠蒙尘这句话来羞辱她。 因此,是皇上叫她来问的? 皇上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眼神微转,宋惜惜便已经笑着作答:“娘娘若是喜欢臣女,臣女很乐意认娘娘为干姐姐,臣女如今家中只有自己一人,不知道多盼着有个姐姐能疼爱自己呢。” 皇后一听这话,脸上乌云散尽,光风霁月般地一笑,“本宫若有像惜惜这般既英勇善战又端庄从容的妹妹,做梦都要笑醒的。” 宋惜惜站起来福身,笑容染了眉眼唇齿,“承蒙娘娘不嫌弃,这一声姐姐臣女便在心里喊着了,希望来日妹妹议亲时娘娘能帮忙掌掌眼。” “自然,自然的。”皇后笑得开心,唤了殿中的人,“宋姑娘的茶凉了,再给宋姑娘重新上一盏。” 第二盏茶,便是上好的毛尖了,宋惜惜微笑谢恩后,坐下慢慢饮了,心里确实觉得莫名其妙的。 皇上对她并无儿女私情,如果要她入宫,也是为着别的原因,那是什么原因? 第152章 都是哥哥 离开了长春宫,在出宫的时候遇到了谢如墨。 他似是宿醉未醒,脸色甚差,穿的还是昨日回京时候的战袍,血迹斑斑,远远便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汗臭味道。 他颀长的身子靠在红色宫门上,乱发倒是归正了许多,束了个金玉冠,只是与这一身锈迹混血迹的战袍实在是衬不到一起,叫人这穿搭甚是怪异。 他投来一记眸光,懒洋洋的,阳光洒落他黑眸上,也没给他多添几分精神气。 宋惜惜上前拱手,“元帅昨日宿在宫中?” “嗯!”他点头,打量了她一下,“你这身打扮倒是好看,像极了京中贵女。” 宋惜惜笑了,“我本是京中贵女。” 他愕了一下,胡乱地点了点头,“皇后传你入宫作甚?” 宋惜惜凤眸挑起,“元帅怎知是皇后传我入宫?” 他知道? 谢如墨揉了一下太阳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哦,胡乱猜的,你昨晚已经见过太后了,本王估计你是进宫给皇后请安。” “元帅猜得很准,想来元帅知道一些内情。”宋惜惜略一思索便直视他,“皇上是否与您说过,他想纳我进后宫?” 语气绕来绕去打听,不如直接问谢如墨。 谢如墨点点头,一双眸子锁紧了她,“你答应了吗?” 宋惜惜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答应?我一直都只把皇上看做哥哥一样,怎么可能做他的妃子?” 谢如墨眸子亮了亮,正要说,便听得她继续说道:“我那会儿年少,您和皇上总是到我府里找我哥哥们,我自然也拿你们当哥哥看待,如今虽是身份尊卑有别,但这份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感情在我心里是不曾变过的。” 谢如墨怔了怔,“哥哥?” 宋惜惜想着他能把自己的话转达给皇上,点头说:“对啊,我一直把皇上和元帅视为哥哥。” 谢如墨望着她明妍的脸,犹不死心地问道:“你是把皇上当做哥哥,还是把本王也一同当做哥哥了?” “自然都是。”宋惜惜觉得话已经跟皇后说过,也跟元帅说过,应该皇上能明白她的心意了,便拱手道:“不叨扰元帅,末将告退。” 谢如墨复杂地看着她离开,哥哥? 去她的,谁要当她的哥哥? 他也不缺妹妹,与自己一奶同胞的便有一个,其他娘娘们生的公主也一大堆,虽不亲近却也是他的妹妹。 他想了想宋惜惜的话,又转回了宫中去,大概她想着借他的口再转达皇上,不留余地地拒绝。 等到皇上议完了国政大事,他又偷偷地潜入御书房。 皇帝见他还是昨日的着装,一身臭味瞬间掩盖了殿中的龙涎香,便没好气地道:“怎地在慧太妃宫里也没你的换洗衣裳吗?没有的话便马上回府去。” 谢如墨像无赖似地坐了下来,“方才本是要出宫去的,殊不知在宫门看见了宋惜惜,说是皇后传她入宫,皇兄可要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皇帝瞧见他一副得意的样子,饶有兴味地问道:“她怎么说啊?” 谢如墨笑着露出了牙齿,“她说,把皇上和臣弟都视作哥哥,做妹妹的哪有嫁给哥哥的道理。” “你我都是哥哥?”皇帝笑出了声,那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153章 三个月为期 谢如墨笑容凝滞了一下,没错,都是哥哥,但只要她不入宫,那就自己便能慢慢地与她培养感情。 他拱手告退而去。 皇帝睨了他的背影一眼,半晌,喊了一声,“吴大伴!” “奴才在!”吴大伴飞快地从殿门进来,躬着身子。 皇帝道:“传朕口谕,如果宋惜惜三个月内没能找到合适的姻缘,则封为惜贵妃。” 吴大伴垂眸应道:“是!” “顺便把朕的口谕告知北冥王,但多余的话你一句别说。”皇帝道。 吴大伴道:“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这便办差去。” “去吧。”皇帝垂下眸子,淡淡地道。 吴大伴走了不多时,外头便禀报说皇后来了。 皇帝大概知道她来所为何事,便道:“传!” 皇后带着掌事嬷嬷兰简进来,兰简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安稳地放着一盅汤。 福身拜见后,皇后温婉地道:“听闻皇上昨日吃酒吃多了,臣妾今日便亲自熬了护肝汤。” 皇帝微微颌首,“皇后有心了,呈上来吧。” 皇后亲自端过去,打开炖盅的盖子,便一阵汤气的香味飘出,皇后一勺子一勺子地舀到小瓷碗里,“皇上请用汤。” 皇帝看着那瓷碗,比杯子大不了多少,皇后素来喜欢这些精致的玩意。 他也不用勺子,端起来便一口饮尽,放下瓷碗问道:“宋惜惜怎么说?” 皇后命兰简把炖盅和瓷碗端下去,然后坐在一旁温声道:“臣妾与她说过了,她深感吃惊,随即婉拒,说倒是愿意认臣妾为干姐姐的。” 皇帝微微颌首,“嗯,知道了。” 皇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上,看他没露出半点不悦之色,但眼神有些异样,想来心里是在意的。 她顿了顿,“臣妾觉得宋将军的提议甚好,臣妾娘家没有妹妹,不如让臣妾的父亲认了宋惜惜为义女……” 皇帝抬起头,眼神清冽,“怎么?你没有娘家的妹妹,便要认一个妹妹?那天下女子多了去了,怎么不认别的?” 皇后听得此言,知道他还没放弃,便笑着说:“臣妾也是喜欢她才会这样提议,若是皇上不喜欢,那便当臣妾没有提起过。” 皇帝没做声,低头批阅着奏章。 皇后坐了一会儿见他也没别的话要说,便起身道:“那臣妾不耽误皇上办理政务,臣妾告退。” “嗯,去吧!”皇帝头也不抬。 皇后福身退下,掩不住满眼的失落。 皇上待她,总是这般淡淡的,外人面前,他们是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但是单独相处,皇上总似不悦她,不耐烦她,连抬眸与她说话都不愿意。 这后宫里的事情,她管着,皇上也不会过问,哪怕后妃之间出现纷争,谁过分谁恶毒,他亦是不管的。 嫁给他之后,他真正让她做的事情,便是问一问宋惜惜是否愿意入宫。 可见宋惜惜在他心里有特殊的意义,他是真喜欢宋惜惜。 后宫这么多貌美的女子也抓不住他的心,一个和离的妇人,他却如此重视,连她这个当皇后的纡尊降贵,说要把宋惜惜收为义妹,也被他呛了一顿。 皇后心情郁闷,自己又是极难有孕的体质,如今尚唯有嫡子,倒是袁妃生了一子,吴嫔也有一女。 有娘家在,她的地位自然是无可撼动的,只是不得皇上喜欢,地位再尊贵又如何? 难不成,真帮他遂了心愿,纳宋惜惜入宫,他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但想到他素来不对后妃在意,却唯独在意一个宋惜惜,如果宋惜惜真的入宫了,真就成了椒房专宠,她这皇后何等尴尬? 第154章 这口谕怪怪的 宋惜惜刚回到国公府,吴大伴就亲自来传皇上的口谕。 宋惜惜目瞪口呆,三个月没找到合适的夫婿就入宫? 她连忙留下吴大伴,屏退了众人,“吴公公,您告诉我,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皇上坚持让她入宫,实在没必要给她三个月去寻找夫婿。 既然给她三个月,但只要口谕传开,就没人敢娶她。 所以,依旧是强权压迫,没有给她留余地,她看似最终只有入宫一条路的。 但既然都用了强权,又给这三个月……这道口谕,总让她觉得奇奇怪怪的。 吴大伴若有所思地道:“或许,皇上认为如果这三个月有人敢向姑娘提亲,敢与天威抗衡,皇上才会觉得那人是真心待姑娘好呢?” “但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过问我的婚事?” 吴大伴道:“您不是都说了么?拿皇上当哥哥看,当哥哥的给自己妹妹谋划婚事,也是于情于理的事。” 宋惜惜被这些弯弯绕绕弄得心烦意乱,不顾得罪天威,道:“那也没有当哥哥的为妹妹谋划婚事不成,便直接娶了她吧?” 吴大伴叹气,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能说。 皇上自个也矛盾着呢,君心难测啊。 看吴大伴叹气,宋惜惜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可她也揪不出个头绪来。 她和皇上的情分,只在她年少的时候,对他说不上了解。 之后从梅山回来,父兄都牺牲了,她随着母亲进宫去,皇上对她也甚是温和,和年少时候的态度一般无二。 可怎么去了一趟战场回来就说要娶她了呢? 而且皇上要纳后妃,大可以选秀,何必选她这个二婚的? 再说了,如果皇上对她有意的话,早就母亲为她说亲的时候,皇上便可降下旨意让她入宫。 为何偏得是她和离之后,又去了战场一圈才下这道口谕? 这口谕又怪兮兮的,不是直接让她进宫,先找皇后试探再下口谕给她三个月寻找夫婿的时间。 感觉就像是皇上在催婚,她如果不嫁人,就碍着皇上什么事似的。 吴大伴走了之后,沈万紫那几位睡神终于起床了。 洗漱之后就像饿鬼投胎似的,把一桌子的饭菜清空了。 馒头瘫坐在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没有收拾,他摸着肚皮精神不济地道:“睡了好久便梦了好久,梦到自己一会儿还在战场上打仗,一会儿就在凯旋回京的路上,总之忙得很也累得很。” 沈万紫郁闷地道:“我也是,梦里刀光血影,之前在战场上杀人跟割韭菜似的,心里没丝毫感觉,但是回来之后回想起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心里不知道怎地,好难受啊,武将实在不好做,我以后不会再上战场。” 棍儿和辰辰显然也是有这种想法,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宋惜惜道:“换个想法,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的士兵,是他们死比较好,还是我们的士兵死比较好?” “还有,他们入侵南疆,在南疆不知道杀死了我们多少士兵,磋磨了南疆百姓多年,对他们若有仁慈之心,便是把刀子对准了我们自己的百姓。” 沈万紫道:“是这个道理。” 道理懂得,但是他们还太年轻,对战场杀戮之残忍,开始后知后觉地产生出一种恐惧来。 “惜惜,我们要回梅山了。”辰辰说。 自觉是做了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到底杀戮过深,他们要回去跟师门说明,以排解心中的矛盾与彷徨。 第155章 领了赏金 宋惜惜没把皇上那道奇奇怪怪的口谕跟他们说,只感谢他们去南疆帮忙。 “沙国人杀了我的父兄,我去南疆主要是为了报仇,你们帮我报了仇,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心里顿时好受多了,对啊,惜惜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被沙国人杀死的,武林规矩,杀人偿命,他们也只是去帮惜惜报仇,其余不必多想。 宋惜惜忘掉所有烦恼的事情,道:“大家都睡饱吃足了,不如我们出去逛街买些东西,也请你们帮我捎带点东西回我师门。” “也好,但是我们没银子,皇上还没给我们赏赐呢。”棍儿巴巴地看着宋惜惜,“你说皇上是不是忘记了?” 宋惜惜笑着道:“自然不会忘记,皇上亲口说的,要犒赏三军,我们立下了战功,赏赐肯定是要更多一些。” “我希望赏个黄金百两,我们派十年的年租都解决了。”棍儿笑嘻嘻地说。 棍儿所在的古月派就他一个男子,古月派虽是在梅山,但梅山是万宗门买下的,每年古月派需要给万宗门交租金。 但古月派没什么营生,棍儿的师父更是个守旧的,所以门派弟子只需要钻心内功武术,不能下山做生意。 “然后我再买些胭脂水粉回去给我师姐师妹,她们日日着装素得很,衣裳是补了又补,我要是买些彩缎回去,师父肯定不会骂我上了战场……对,我还要买些钗环……” 沈万紫打断他的话,“你师父不会指责你上战场杀敌,但是你敢买那些东西回去,一顿板子都是轻的,怕是要把你十根手指头全部剁掉才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确实有这个可能。 还没出门,元帅身边的张大壮副将便来了,说是让他们去领赏。 沈万紫四个果真领了百两黄金,宋惜惜因破城立功得到了一千两黄金,升四品将军,有品阶但没安排实职。 百两黄金可把棍儿高兴坏了,抱在怀里一块一块地咬着,沈万紫见状,便把自己的百两黄金都给了他,“都给你吧,我不要了。” “黄金啊,你为什么不要?”棍儿眼睛瞪大。 “自然是我不缺,我不稀罕。”沈万紫满不在乎地道,她这辈子就没缺过钱,缺的只是爱。 棍儿一把揽过来,“还有人不爱黄金的?滋滋,你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不多,但养得起我们赤炎门。”沈万紫淡淡地说。 棍儿眼睛再度瞪大,“我的天啊,赤炎门都是你家养着的啊?怪不得我见你们也没做什么营生,师门更无人走镖,怎么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肉菜从不缺的,原来都是你们家养着的?” 他们在梅山的时候,虽然总是玩到一起,但对于对方的家世了解甚少,一般也不会说这些,都是比武增进武功,要么说说门派里头的趣事。 沈万紫显然不想说家里的事情,道:“不是出去买东西吗?走啊。” 大家高高兴兴地出门去,先去钱庄兑换些碎银铜板,再到最繁华的大街去,各种商铺都进去瞧一眼,遇到合适的就买买买,一点都不手软。 战北望也领了一百两的黄金,作为率领援军前往南疆的将军,他确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他在战场上也歼杀不少敌人,襄助宋惜惜攻城,也是功不可没的。 但因他没有管好麾下的易昉,导致攻城差点失败,而且易昉所带领的队伍被歼,也被俘虏了十几人,这是他御下失误,且在军中的时候代替易昉受过,自然连同对易昉的处罚也一并受了,所以并未能晋升,只得了这百两黄金。 第156章 我撕烂你的嘴 战老夫人却气得嘴巴都歪了。 一百两黄金虽说也不少,但是他们奔赴战场去,不是为了那点赏金的。 尤其战老夫人知道战北望本来有望升迁,却因为代易昉受过,加上易昉带兵阻碍进攻,兵部赏了也罚了,才落得这一百两黄金,她气得差点没脑溢血。 她身子本来就不好,经这三番四次的怒火攻心,夜里竟是昏厥了过去,连夜请了大夫施针,这才缓过来。 但是,眼看又要向丹神医买药了,手中的银钱早就挥霍掉,那茶宴的银子还是借的,如今得了百两黄金,除了还债,买药也买不了多少。 拼出一条命去厮杀,却落都这般下场,战老夫人对易昉当初有多喜欢,如今便有多厌恶。 尤其见自己昏厥醒来,她竟没守在床边,不禁怒道:“娶了个什么祸害回来啊?连累夫婿得不了军功不说,还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遵了。” “母亲,大夫说您不能动怒。”战北望守在床边,眉目低垂地劝着道。 “二哥,易昉真是被人污了吗?”战少欢也没睡,守在母亲的身边,她这些日子听到了不少传闻,与其他贵女姑娘出去玩耍的时候,人家也说她嫂子如何肮脏了。 她真是要气死,眼看自己就要说亲了,二嫂却出了这档子事,真是丢死人了。 战北望蹙眉,“她是你二嫂,怎可直呼其名?” “我才不要认这么肮脏的人做二嫂。”战少欢撇嘴,见母亲醒来无恙了,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母亲,二哥如今得了赏钱,该给我做夏季的衣裳了,如今都六月了,我这季的衣裳还没做呢,穿的还是去年宋惜惜给我做的那些,人家都笑话我了。” “买买买,你就知道买。”战北卿也生气了,“如今你大嫂掌着中馈,家中早就入不敷出,你二哥得的那些赏金都要给母亲买药和府中开销的。” 战少欢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素来骄纵惯了,父母兄长都最是疼爱她,大哥更是没骂过她半句。 如今听大哥连她买衣裳都要说一顿,不禁委屈地哭了,“当初是二哥糊涂,非得娶这个女人回来,宋惜惜多好啊,她在府中的时候,样样兼顾,我穿的衣裳我戴的首饰,都是京中最新的款式,如今我多久没买过一件首饰了?去岁连新衣都没做,就穿着旧衣过年,咱们将军府真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她一抹泪水,委屈得不能自已,“当初娶二嫂的时候,给出去了多少聘礼,她一文钱都没带回来,嫁妆寒酸得连平民百姓都嫌弃,就凭着皇上赐婚,她张嘴便什么都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黑不溜秋的,长得实在丑,也不知道二哥你当初瞧上她什么,为了她把宋惜惜给休出门去了。” 闵氏听得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姑子当初可不是这个态度,当初你是极力想让易昉进门的,甚至对惜惜恶言相向,现在是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还是忘记不了惜惜给你置办的衣裳首饰?” 战少欢心虚,随即恼羞成怒跳起来道:“那不都是被易昉骗的吗?本仗着她帮着二哥立功,殊不知她不仅没帮上忙,还连累了二哥,更被俘了去夺了清白……” 战少欢还没说完,只见门口大步进来一个人,抓住她的领子两巴掌便扇在她的脸上,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眼神凶狠的易昉。 易昉阴沉着脸,“再敢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 第157章 乱糟糟的一家子 战少欢被她这凶狠的眼神吓到了,退后一步跌回去坐在床边,委屈的眼泪大滴大滴坠地,“母亲,她打我。” 战老夫人见自己心爱的闺女被打,不禁怒道:“老二,你管好你的媳妇。” 战北望站在易昉的面前,神色疲惫心中更觉疲惫,“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她说错了话,你苛责她几句便是。” 易昉眉目里尽然是失望和戾气,“我打她怎么了?她胡说八道编派我,你怎么不说她啊?” “又不是我说的,是外边的人说的,你有本事打外边的人啊。”战少欢抽泣着说,眼神发恨,“你不敢打外边的人,只拿我来出气,算什么本事?” 易昉疾言厉色,“外边的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管不了外边的人,我还管不了你?我是你的二嫂,在这个家里,父亲不管事,大哥闲散,大嫂懦弱,整个家乱七八糟的,母亲终日病恹恹的连买药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还在这里嚷嚷说要买首饰买衣裳,还编派我的不是,我再如何也是立过军功,有武职在身,几时轮到你说三道四的?” 易昉这一番话,算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战北望和闵氏当场脸色都青了,不约而同地看向战北望。 战老夫人又差点没昏死过去,指着易昉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一张脸惨白里透着激怒的红。 战北望抬起手想也不想,一巴掌打在易昉的脸上,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易昉捂住脸,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战北望,“你打我?” 战北望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看一屋子的亲人,想起这段日子所遭受的指指点点,怒火越升越旺,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易昉的另一边脸上,“滚出去!” 易昉彻底被激怒了,一手抄起旁边的四角凳子就朝战北望的脑袋上砸下去,“我跟你拼了!” 战北望看到她拿凳子砸过来就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那凳子便直直地砸在他身后战纪的头上。 “父亲!” 战北望和闵氏同时失声喊出,却只见战纪脑袋上溅出鲜血,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回过神来急忙扑过去扶起他,战北望摁住额头的伤口止血,大声喊道:“拿止血散和创伤药,请大夫。” 下人们急忙去拿创伤药和止血散,有人跑出去请大夫。 战北望像一只愤怒的狮子,瞪着易昉,“滚,你立刻给我滚!” 易昉自己都吓呆住了,无措地站在那里,她当时急怒攻心,没想到会砸中公爹的。 看到战北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心中既害怕也委屈,转身便跑出去了。 战老夫人捂住胸口,“去,去把你二婶给我叫来,让她去找宋惜惜。” 若说之前对于找宋惜惜回来她心里还有些芥蒂,要些面子,如今是恨不得宋惜惜马上就回来,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一阵混乱之后,大夫提着药箱进来。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挺大,流了不少的血,而且战纪一直昏昏沉沉没怎么醒来,大夫施针几次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便对战北望说情况比较严重,或是伤了脑子里,怕是要请丹神医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战家的人听到要请丹神医,都是一脸的惨白。 现在,他们哪里还能请得动丹神医?之前还是闵氏去药王堂门口跪着,才能让丹神医心软,把药卖给她。 但丹神医说了,绝对不会再出诊。 第158章 你们谁都不许去找宋惜惜 “荒唐!” 二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二房的院子里灯火昏暗,照着她狂怒的脸。 战北卿与闵氏被她怒斥一句,俱是低头不敢作声。 “你们有什么脸面叫我去国公府?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难不成我去跟她说,战北望后悔了,娶了个殴打公爹的毒妇回来,家无宁日,让她回来收拾烂摊子,继续拿嫁妆给她婆母看病,给她小姑子置办四季衣裳吗?” “亏你母亲说得出口,当初要休她的时候,留过半分情面没有?连人家的嫁妆都要算计了,若不是皇上赐了和离的旨意,你们岂不是要把她的店铺庄园全部给吞了?你们有这脸尽管去求,我不去,我这张脸哪怕城墙那样厚,也不是用来给你们当踏板用的。” “既是脸都不要了,那就干脆去找燕王妃,当初你们的亲事是燕王妃保的媒,休妻的时候不敢请燕王妃,如今和合该去请了吧?怎么不敢去啊?怕燕王妃叫人打你们出去?” “还是说欺负人家燕王妃身体病弱,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你们便敢骑在人家头上拉屎拉尿了?别嫌弃我说话难听,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丢尽了将军府的名声,祖上积攥下来的功劳,都拜在了你们大房手里。” 二老夫人骂了一通之后,叫了下人进来把他们全部都撵走,不愿意听他们辩解一二句,免得她也得了心疾,这些年将军府的产业都败光了,她可吃不起丹雪丸。 战北卿和闵氏在二老夫人这里吃了一嘴的钉子,对视了一眼,都是脸色灰白。 闵氏犹豫半晌,道:“夫君,其实婆母只是一厢情愿,惜惜定然不愿意回来的,我们何必替二房去周旋?” 战北卿斥责道:“怎可说这种不团结的话?我们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二弟立功,我们也跟着受了些尊重,宋惜惜回来不回来另说,但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话。” 闵氏本性懦弱,被夫婿斥责了几句,也不敢再说。 她心里埋怨二房,说是二叔当了将军,能使得将军府光宗耀祖,但自从他立下军功,大家都以为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时,他却求娶了易昉,舍弃了宋惜惜。 然后便是家道中落,婆母连药都吃不起,那日她去药王堂跪的时候,虽说博了个孝顺的名声,但当时被人指指点点,她也十分难受。 而且易昉大闹的时候,直说她无能懦弱,她能她倒是上啊。 还别说,她还真上,只是上手而已,公爹差点没被她打死。 怪异的事,没人想着去追究这件事情,只想着把宋惜惜找回来,仿佛宋惜惜找回来之后,将军府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了。 闵氏知道不该这样想,但她实在认同二婶说的话,宋惜惜该他们将军府的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拿人家当玩意呢。 战北卿回去找母亲商量。 战老夫人叹气,“你二婶素来胳膊肘外拐,是指望不上她了,但如今只有她能在宋惜惜面前说得上话。” 她沉思了片刻,“燕王妃那边是走不通了,我倒是听闻淮王夫妇被禁足过,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得罪了皇上,正好宋惜惜立功回来风头正盛,且淮王妃是宋夫人的妹妹,宋夫人生前对这妹妹很好,不如去试探一下她的口风,如果她愿意帮忙说项,这事便有七八成的把我。” “也行啊,就去找淮王妃问问。”战北卿道。 战北望从门外进来,背着手沉着脸道:“你们谁都不许去找宋惜惜。” 第159章 可惜了 任由大家怎么说,战北望始终是冷着脸说一句,“将军府任何人都不许去找宋惜惜。” 战老夫人见他犯倔了,不禁叹气,“不是母亲非得要去找她,实在是我们将军府需要一条活路啊,你看易昉的德行,且不说她把我们将军府的面都丢尽了,害我们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是个暴戾恶毒的性子,连公爹都下得去手,你爹要是命薄一点,只怕就死她手上了,她倒好,打了人便躲回娘家去,就让她躲吧,最好以后别回来了。” “你说能休了也就好,可偏生是你求皇上赐婚的,”战老夫人忽然愣了一愣,猛地看着战北望,“她殴打家翁,不敬婆母,是否可以禀报皇上,把她给休了啊?” 战北望满脸的烦躁,“别闹了,我如今巴不得皇上把我忘了,过三五年才把我想起来,我还在这个节骨眼巴巴去求一道休妻的旨意,我仕途也到头了。” 战老夫人大吃一惊,“三五年?皇上若是晾你三五年,你还有个什么出头?武将拼的就是年轻……怎会如此严重?不就是没管好易昉吗?皇上该给你的赏赐也下来了,你也能入宫参加庆功宴,证明皇上还是想要用你的啊。” 战北望木然地坐着,疲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从战场回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饭也没吃好一口。 他总不能跟家里人说成凌关一战,易昉屠村杀了平民,还对西京太子百般折辱。 这些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一个字不能往外冒的。 见儿子这副模样,战老夫人心里既恐慌也恼怒,都是易昉那个丧门星,婚礼当日就丢了脸,现在还害得北望战功被削。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怎么就看上她呢?她哪里比得上宋惜惜?” 战北望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两次军功,足以让他晋升,成为武将新贵。 第一次,用来求娶易昉。 第二次,被易昉连累。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战事,就算有,也不是收复国土的军功,没了边攘,只是剿匪,不知道要剿多少才能有晋升的机会。 他这辈子,算是毁在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中了。 现在的他,只求着将军府不再出任何事,在这三五年间淡出所有人的视线,慢慢地大家就都忘记了。 所以,他千叮万嘱,不许任何人去找宋惜惜,他和宋惜惜已经缘尽,不来往不相见对彼此都好。 战老夫人实在不甘心,自己这么出色的儿子,配了易昉这么个玩意。 宋惜惜他们出去逛了一整天,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国公府。 棍儿不听劝,非得要买些胭脂水粉,沈万紫便让大家下注,看他到底是挨三十棍还是关禁闭一个月。 大家都说他要挨打了,但是宋惜惜下了十两银子,说他被关禁闭。 无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立功的人,他师父多少要给朝廷点面子,总不好一会儿去就跟他一顿胖揍。 翌日,众人到军营里去打个招呼之后,告别而去。 兵部侍郎觉得十分可惜,多年轻多英勇的武将啊,要是能为朝廷所用,那该多好啊。 可惜,可惜了! 他们一走,宋惜惜收起了明艳的笑容,叫了陈福和两位嬷嬷进书房里说话。 是与皇上的口谕有关,三个月内要找一门亲事不然便要入宫,她想不透皇上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口谕。 第160章 难道要找赘婿 陈福到底管了外院多年,见多识广也惯会揣摩心思。 他略一思索便道:“姑娘,至少可以肯定一点,圣上未必是真想让您入宫去,否则的话他可以直接下一道旨意册封您为妃,您也是不能抗旨的。” “我知道,但是他给了我这三个月的期限,像是在逼我出嫁。”宋惜惜有些无奈,“我单身碍着他什么了?我把之前他追封父亲的诏书看了几遍,其他都不重要,重要在于我若嫁人,夫婿可承爵,他是想让人承我父亲爵位?” 陈福道:“我记得诏书还写了可以从旁支挑选合适的子侄过来培养,日后也能承爵,莫非皇上是不想让宋家的人承爵?他是有合适的人选承爵?让您三个月内成亲,是不是他已有您夫婿人选?” 宋惜惜沉思片刻,手指转动着母亲留下的一串佛珠,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 “如果福伯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皇上是要内定承爵人选。” 她眉头蹙起,觉得这样实在很没意思,又是像上一段姻缘那样,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管一大家子人的事务。 梁嬷嬷问了一句,“如果是内定爵位人选,这个人是要入赘吗?而且所生孩子也要姓宋才好啊,男人最是不可靠的,若是得了爵位,纳妾生了别的孩子,一旦偏心把爵位传给庶子,那可真是面子里子全亏了。” 招赘婿? 招赘婿的话如果一个人入门还好的,毕竟招郎上门,不可能带着一大家子过来。 至于纳妾的问题,以前母亲为何选定战北望就是因为他承诺不会纳妾。 但是,京城世族大家,哪个男儿不纳妾的?便是寻常百姓没有纳妾的银子,也到勾栏地方去觅食。 她对婚姻毫无期待,也没有多大的抵触,这是母亲的遗愿,希望她嫁人生子,安稳度日。 所以,当初元帅问她有何打算的时候,她说母亲不希望她走武将的路子。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心底话,但其实都无所谓。 她以前有过抱负,有过热烈的梦想与追求,但现在没有,这日子死水一般过着也无所谓。 收复南疆,她是功臣,可这份喜悦已经没有家人跟她一同分享。 如果皇上不是下这么一道旨意,她会从族中选人过来好生培养,继承国公府。 偏又横生了枝节。 她不想生孩子,因为她没有办法确保自己的亲人可以安然活到老,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经受得太多,那种痛不愿再经历一次。 但皇上要她招婿,她如果不生孩子,父亲的爵位便要给旁人继承。 这国公爵位,如今看来对她是一种束缚,但她不能这样说也不能这样想,因为这是朝廷对父亲的肯定,这是父亲拿命拼回来的。 宋惜惜干脆不去想了,对他们道:“别想这么多,既然下了这道口谕,那个人总会浮出水面来,到时候看看是谁再做决定。” 大家都忧心忡忡的,姑娘若要成亲,自然是要好生挑选的。 愿意上门做赘婿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男儿。 姑娘好歹是立功回来的,皇上怎能如此委屈姑娘?大家心里都替姑娘难受,却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第161章 所以女子为何要嫁人 接下来几日,国公府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昔日鲜少来往的世家命妇和官眷,如今轮番登门拜访,倒不是因为皇上下了一道口谕,而是因为宋惜惜立功归来,国公府虽只剩她一人,但看样子也是能挑得起国公府门楣的。 和离的时候,官眷们私下聚会,都拿宋惜惜说事,她成为了大家的茶余饭后。 现在,一样是茶余饭后,但说起她来却不敢是以前的态度了。 应酬宾客对宋惜惜而言并非难事,在嫁进将军府之前,母亲特意找人培训了一年。 应酬嘛,便是逢场作戏,笑一笑,说一说,点一点头,再顺着人家的话题来回绕几个回合。 大家说得开心笑得开心,分别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依依不舍,等彻底出了门,便各自敛起笑容,揉揉发酸的腮帮子,喝口茶再应酬下一批。 这天傍晚,淮王妃和澜郡主也来了。 想起那些被退回来的礼物,宋惜惜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恭迎着道:“姨母和表妹来了?快快请进。” 淮王妃听得她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姨母,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大半。 她挽着宋惜惜的手,红了眼眶,“惜惜,姨母要跟你道歉,当日你派人给你表妹添妆,本是你的一番心意,但姨母想着你刚和离回府,怕你手头不宽裕,所以才没收你的礼,叫人退了回去,你不要怪姨母才好。” 宋惜惜笑着说:“姨母也是体恤我,为我好,我怎么会怪姨母呢?快别说那些话了。” 她回头吩咐,“来人,上茶点。” 说着,不动声色地把淮王妃送过去坐下,抽回自己的手。 淮王妃一脸真心地道:“你不怪姨母就好,姨母就放心了。” “表姐。”澜郡主倒是落了泪,她没坐着,上前抱着宋惜惜的手臂,我并不知道此事,你和离的时候我本想来探望你,只是那时候我正在筹办婚事,不好出门,你别生我的气。 相比起淮王妃的虚情假意,澜郡主的眼泪是真心的。 她最是崇拜这个表姐,小时候也是一起玩大的,后来表姐去了梅山,但每次回来都少不了她的礼物,两人在一起也有说不尽的话,感情甚笃。 她封为永安郡主的时候,表姐特意从梅山回来给她贺礼。 宋惜惜笑着给她擦干眼泪,“傻姑娘,都成亲了还哭鼻子,我不会生你的气。” “真的?”澜郡主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当然是真的。”宋惜惜是瞧着她气色苍白,便问道:“你夫婿待你如何?” 澜郡主拭去眼泪,鼻头却是又一酸,眼泪簌簌落下,鼻音重重地道:“待我倒是不敢不好的。” 宋惜惜知道她下嫁给承恩伯府的世子梁绍,梁绍是前年的探花郎,长得丰神俊逸,潇洒不凡,文才出众,听闻中了探花郎时游街,收到了上百个姑娘丢下来的锦囊和香包。 澜儿也给他丢了锦囊,对他一见钟情。 淮王和燕王虽然一样都是闲散王爷,但到底出身皇家,郡主嫁给承恩伯侯府,梁绍又有探花郎的功名,严格说来只能从身份上来说是下嫁。 因为,伯府是京中百年世家,族中子弟多在朝中做官,梁绍又是探花郎,前程无可限量。 反观淮王这辈子要么吃着内府供食,要么混个闲职,要么离开京城去封地,只是他的封地在岭南,那是个常年瘴气萦绕的地方,距离京城也几千里之遥,他不愿意去。 只能留在京城,无甚作为,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于朝中供职也是自找麻烦,毕竟,近得天子多,是福是祸也不知道。 看澜儿的表情,梁绍待她应该不算得好,她眼神都黯淡了。 所以女子嫁人到底是图个什么?母亲为何会觉得嫁了人就安稳? 第162章 怕她什么 淮王妃与澜郡主坐了半个时辰便走了,宋惜惜送她们到府外,一副毫无嫌隙的模样。 宝珠替她委屈,“姑娘给郡主添妆,被王妃退了回来,分明王妃那时是瞧不上姑娘,为何姑娘今日要对她们这么好?” 宋惜坐在妆台前,让宝珠把她的钗环都卸下,“应酬谁不是应酬?不就是装个笑脸寒暄客套一下,姨母以往对我挺好的,我确实也不懂事,自己和离之身,竟去给表妹添妆。” “但您又不是亲自去,再说您是皇上赐的和离,不是被休出门的,怎么就连添妆都不能够了?” “小宝珠,想开一些,事事都计较,太累了。”宋惜惜看着铜镜里疲惫的面容,这几日真是没歇过,日日都有一波波的人来。 她都不知道京中有这么多官眷贵妇,也是啊,天下间最尊贵的人都聚堆在这京城一方土地里。 宝珠道:“还是姑娘想得开。” 宋惜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着,心道:你姑娘若是想不开,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对淮王妃也视作那些登门拜访的夫人一样,没有什么差别,并不会拿出半分真心实意。 人性本自私,她那时和离回府,就算背靠国公府,但国公府已经无人,凋敝是迟早的事。 可那时候战北望和易昉风头正盛,淮王妃与她保持距离,生分一些,至少不会得罪将军府,毕竟,淮王府在京城做人的原则就是尽可能不得罪人,如果非要得罪,就挑软柿子来得罪。 如今,她立功,易昉毫无军功在身,听闻还受了军法处置,眼看将军府难有出头之日,她便过来亲近亲近,毕竟,还是亲戚关系,她一个孤女就算心里记恨,也只能原谅和解。 刚卸了钗环,打算休息一会儿,却听得瑞珠急急忙忙地来报:“姑娘,姑娘,那将军府的老夫人来了,一来就倒在了我们府门口。” 宝珠一双眼珠子都要浸出寒意来,“她还敢来?她有什么脸面来?还倒在我们国公府门口,这是想做什么啊?” 瑞珠说:“带着几个人来的,还有那个自称是您以前的小姑子,在外头嚷嚷着说她母亲病重,求姑娘高抬贵手,撤掉禁令,让丹神医去给她治病。” 宝珠柳眉倒竖,怒斥道:“岂有此理,丹神医不给她治病,是因为她自个品行的问题,怎么是我们家姑娘下的禁令?” 宋惜惜抬眸问道:“福伯呢?去处理了吗?” “福伯出去了,叫奴婢来禀报您一声,让您别出面。”瑞珠说着,显然气得要紧,喘了口气,“他们在外头嚎哭,都引起了好多百姓过来围观。” “那战北望来没来?”宋惜惜问道。 “没来,没见他和那个易昉。” 宋惜惜把头发扎成马尾,道:“咱远远地看一眼去,且看他们要做什么幺蛾子。” 宝珠劝道:“姑娘,莫要去,那些人嘴巴里放不出什么好屁来,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不打紧,他们要休妻的时候,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过,污了耳朵算得了什么?” 宋惜惜说完,信步出去了。 宝珠和其他几颗珠只得紧跟而上。 第163章 请问老夫人给过什么 战老夫人带着战北卿和闵氏,还有战少欢一同过来的。 一下马车,战老夫人便崴脚了,一屁股坐在了国公府的门前,开始嚎啕大哭。 “惜惜,我素日待你如亲闺女一般,你嫁到将军府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我也没给你站过任何规矩,和离也是你求着皇上赐的,怎地如此记恨我啊?你明知道我要用丹神医的药才能活命,偏偏不许丹神医登门给我治疗,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战少欢也配合哭着,“是啊,二嫂,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当初你家中惨遭灭门,母亲怕你伤心过度,日夜都陪着你,晚上也与你一同睡,陪着你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怎么如今你要这般的狠心啊?” 战老夫人捂住胸口,哭得心碎神伤,却还能字字清晰地说:“惜惜,和离那日你说永远会把我当母亲看待,所以你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母亲把家底掏空了给你拿去当做赔偿,唯恐你离开将军府吃苦,你怎么能转头便忘了啊,还不许丹神医来给我治病。” 当日宋惜惜和离,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确实搬走了很多东西,这些百姓都是看见的。 大件小件,就连屏风凳子椅子甚至日常用品也不放过,都是宋家子弟去抬走的。 所以,战老夫人这么一嚎,还真让围观的百姓相信了。 百姓纷纷议论,“既是和离,那就是好聚好散,何苦要断前婆母的活路呢?以国公府的名义下了禁止丹神医去给她治病,这不是要婆母死吗?” “这也太狠毒了些,这将军府老夫人算不错了,没给新妇立规矩,国公府满门被灭的时候,她这个当婆母的还与她同榻照顾安慰,实在难得。” “谁说不是呢?战将军和那个易昉也是皇上赐婚的,再说赐的是平妻,也不影响她正妻的位置,不知道为何要闹成这样,气量也太狭隘了。” “宋国公一生磊落坦荡,少将军们个个忠义,怎地她就不似宋国公与少将军们呢?做事太绝,小心有报应啊。” 陈福和两位嬷嬷站在国公府门前,也不着急辩解,神色冷漠地听着她们如何说,百姓如何评论。 慢慢地,战老夫人嚎不出声了,只一味地哭着,只剩下百姓在议论的时候,陈福往前一步,说话了,“战老夫人,小人是国公府的管家陈福,您有病在身,还是莫要坐在地上,坐回马车上去,我来问诸位几句。” 陈福腿脚不便利,但还是站得笔直,说话的声音没有咄咄逼人,显得十分平和。 老夫人抬起眼睛看他,眼睛红得厉害,“你一个管家,怎能代表她出来回话?你把她叫出来,我当面问她是否要对将军府赶尽杀绝?” 陈福一笑,“小人是管着府中内外的事,若什么事什么人都要我家姑娘出来,那就是我这个管家当得不称职。” 他从梁嬷嬷手里接过一张礼单,那一份长长的礼单展开拖到了地上,“这是我家姑娘嫁给战北望将军的陪嫁,其中金银珠宝良田庄铺,家具及日常用具,全部都在官府里有备案,和离时我家姑娘所带走的也是嫁妆里的东西,战老夫人说掏空家底给我们家姑娘赔偿,请问您赔偿了些什么?” 第164章 是她容不下小妾 战老夫人自然是回答不出来,她哪里有赔偿过一丁点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没有。 她只能继续嚎哭,“有没有,惜惜心里明白,你叫她来一问便知道。” “老夫人不必哭了,若有赔偿只说出赔偿物件和金银数量便可,当日和离时官府也有人在场,有没有一查便知道。” “再者,”陈福继续声音平和地道:“老夫人说待我们姑娘如同亲闺女一般,宋氏一门遭受灭门时,您日夜陪在她的身边,这话说假不假,但也不全真,那时您病发,是我们家姑娘日夜陪伴在您的身边照顾伺候,甚至是我家姑娘嫁到你们家,战北望将军出征开始,我家姑娘便是这样照顾您的,她在自己院子里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其次,将军府收支不均,没银子开销,一年四季府中主子们的衣裳都是我们家姑娘掏的嫁妆银子,从战老爷到小姑子,从发簪钗环到脚上所穿的鞋子,每有一件不是我们家姑娘出的,甚至二房都有照顾到。” “最后,说我家姑娘不许丹神医上门给您治疗,这就更无稽,她嫁过去的时候您的病就开始不好,是她请了丹神医登门给您治疗,您的病需要吃丹神医制作的丹雪丸,丹雪丸一颗便要十数两银子,加上其他的药,这一年您吃了多少,您若是没个数的话,丹神医那边有记录着呢,要不要请他老人家过来一趟?” “请他老人家过来一趟也好,问问到底是我们家姑娘不许他去给您治病,还是因为他瞧不起你们一家人德行败坏,甚至连丹雪丸都不愿意卖给你们,最后还是你们家大夫人去药王堂跪着,感动了丹神医,这才愿意把丹雪丸卖给你们,可他说了,您为老不尊,他不会再登门给你治疗。” 陈福看了众人一眼,道:“老夫人方才所言,句句只干嚎拿不出证据来,但是我所说的桩桩件件皆可以查证,诸位暂且别走,我这便派人请官府和宋太公以及丹神医来,听听他们是如何说的。” 战老夫人噎了一下,随即又哭道:“惜惜立了军功,自然谁都站在你们这边,请谁来都没用,她嫁入将军府一年,总之是没亏待了她的。” 陈福冷笑一声,“是你们没亏待了她,还是她没亏待了你们?本来两家和离了,就不该再有往来,但老夫人今日登门就是一顿哭闹,诉说我家姑娘不知感恩,忘恩负义,是你们先犯上门来的,那就休怪我把你们企图以无子不孝的罪名休我家姑娘,想把她的嫁妆全部贪了的丑恶嘴脸告知大家。” 战老夫人浑身一颤,“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几时想过贪墨了她的嫁妆?” “老夫人不用着急否定。”陈福回头吩咐,“去,把宋太公和官府的人请过来,还有当初他们想休妻的时候,请了四邻八舍的几位邻居,一并请来,让他们说句公道话。” “慢着!”战老夫人缓缓地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凄惨地一笑,“事情闹到今日的地步,以往种种便算了,但我真切疼爱过惜惜,她不念这份好,我也不怪她,虽是皇上赐婚,但确也是我家北望辜负她在先,她不愿意接纳小妾……” “够了!” 第165章 宋姑娘还是清白身 梁嬷嬷出口喝止她的卖惨,面容冷厉,“什么虽是皇上赐婚?赐婚难道不是战北望以战功求的旨意吗?别说小妾,人家要的是平妻,当初旨意下来,战北望和易昉一同去见我们家姑娘,说的话有多绝情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战北望说,以后娶了易昉进门,他不会踏入我家姑娘房门一步,她只管掌着中馈继续用嫁妆补贴将军府,以后他和易昉所生的孩子,由我家姑娘抚养也算是有个寄托。” “易昉狮子大开口,要的聘礼多,你们将军府拿不出来,问我家姑娘要,我家姑娘说愿意借,但不愿意给,你们就指责她无情无义。” “最后你们没了办法,就想着以此说我家姑娘不孝,无所出,谋划休妻,因为女子一旦被休,嫁妆是半点拿不回来的,多狠毒的心啊。” “我家姑娘不孝?自从嫁到将军府,她哪日不是在伺候你的病?我家姑娘无所出?笑话,新婚之夜战北望就出征去了,到回来便要娶易昉,从头到尾连我家姑娘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生孩子?” 陈福和嬷嬷的话一出,百姓如同炸开的锅。 “如此说来,宋姑娘岂不还是清白之身?” “将军府也太过分了吧?战北望自己求的赐婚,回头还要谋算起宋姑娘的嫁妆。” “摊上这么一家子人,个个没脸没皮的,真是造孽啊。” “我说呢,宋国公一家坦坦荡荡,宋将军更是在南疆立下军功,岂会是那样的人?” “我听说当初和离的时候,宋太公很是生气,说将军府欺人太甚。” “说起丹神医,我记起来了,去年我去药王堂,便见将军府大夫人跪在门前,说是求丹神医买药,药王堂的大夫告诉我,说是将军府老夫人德行有亏,丹神医不愿意卖药给她。” “他们那会儿可是把宋姑娘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谁知道皇上竟然直接追封了宋国公,国公府还可以承爵三代,他们后悔了吧。” “谁不悔得肠子都青了呢?换我的话,我悔得一头撞死了,怎么还敢来找人家叙旧情?” “国公府虽是武将世家,但并无咄咄逼人,有理有据地反驳,再看那将军府老夫人,一个劲地嚎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受什么委屈?难道一切不都是因战北望求娶易昉开始吗?” “说起易昉,你们听说了吧?她在战场贪功冒进,被敌人俘去了,找到的时候连裤子都没穿,身底之下一滩血呢。” “听说了,听闻还害得一同被俘的人……哎呀,根都别割了,还当什么兵呢?进宫当个太监吧。” “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战老夫人气得头昏眼花,颤巍巍的手指扫过所有人,“根本不是这样,都是谣传,你们给我闭嘴!”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坐实了这些事情,大家说得更起劲,有些看不过的还跟她对骂起来,问她有何颜面过来国公府闹事的。 战老夫人与百姓对骂,战少欢和闵氏一句话都不敢说,战少欢虽然跟着过来也喊了几嗓子,但后来发现事情翻转,她就不敢再说了,她还没出嫁,闺誉还是要的。 闵氏本来就是被拉过来的,她不想出面,只觉得丢人极了,怎么会愿意说一句话? 战北卿一个男儿郎,更不好说什么,见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他才急忙上前劝着母亲,“我们回吧,公道自在人心。” 陈福大声道:“对,公道自在人心,魑魅魍魉经不起日头的光耀,你们走吧,我们家姑娘只盼着和将军府再无往来,昔日恩怨也一笔勾销。” 他对着百姓抱拳:“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在场诸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孰是孰非一查便知,我们家姑娘错嫁了人,是命,我们认了,但将军府我们是万万不敢再沾惹半分,但若再敢来闹事,我们也不怕,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第166章 丹神医澄清 陈福话里话外对围观的人一顿奉承,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陈福这么一说,大家的正义感也被激发了出来,纷纷痛斥将军府的人。 战老夫人见道德绑架不了宋惜惜,且宋惜惜一直没出面,直到今日达不到目的,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她原先有意让宋惜惜回来,但战北望死活不同意,碍于外头对于易昉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她便想着过来闹一通,好叫百姓转移了谩骂的对象,让将军府从百姓的茶余饭后中抽身而出。 她想着再如何,自己撒泼打滚的也能让宋惜惜堕入是非口舌之中,只要他们出手驱赶或者动手推人,国公府都占不了理。 殊不知,他们竟有理有据地反驳,还说要去找人证,那些事情哪里经得起查证的? 没法子只得走了。 宋惜惜坐在正厅里喝茶,对外头的声音尽收耳底。 将军府的嘴脸她早已经看清楚,所以今天他们说的做的也不觉得吃惊了。 他们上门来闹的目的,宋惜惜也很清楚,想帮易昉转移视线,让百姓议论她从而放过易昉放过将军府,更为将军府赚些百姓的同情,以抵消易昉贪功冒进的非议。 所以,丑陋的人何其多,真要全部置气的话,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外头烧火似的天气,宝珠给她做了些冷饮,好消退暑气,也去一去怒火。 回来将养了几日,她的肌肤白皙了许多,肉眼可见地细腻了。 宋惜惜笑着说:“给福伯和两位嬷嬷备下一杯,他们才该是要去去火气的。” 宝珠道:“都有,去岁藏了很多冰在冰窖里头,管够。” 陈福和两位嬷嬷回来了,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进了屋见了姑娘,他们立刻就扬起了笑容。 陈福说:“姑娘,别放在心上,犯不着被这些没脸没皮的人气着。” 宋惜惜请他们坐下,“不气,权当看了一场热闹。” 陈福说:“我已经叫人去药王堂一趟,请他们的坐堂大夫给您澄清,断了人家活路的事,不比那些闲言碎语,必须要清楚明白地让大家了解真相。” 宋惜惜点头,“福伯办事周全,我是放心的。” 梁嬷嬷忿忿道:“自和离之后,我心里头憋着一口恶气,如今他们自己登门来找骂,正合我意,可惜不能骂得酣畅淋漓,倒是遗憾。” 总归,如今也是要顾着姑娘的名声,否则看不把那老病鬼骂个狗血喷头,她都不姓梁。 过两天,京中传遍了丹神医为何不给战老夫人治病的原因,甚至都不是坐堂大夫说的,是丹神医去给一位官员治病的时候,亲口说的。 丹神医就淡淡言语了句,“刻薄寡恩之人,不齿与之来往。” 他没收那位官员的诊金和药费,很明显是要这位官员家眷把他的话传出去。 战北望是后来才知道母亲和兄长去了国公府闹事,气得他两天没回家,就宿在客栈里头。 在客栈也不得清净,他家的事满京城飞呢,客栈也不例外。 易昉在将军府不受待见,人人恨她避她,加上战北望也没理她,便想着回娘家去住两日。 回到娘家,才发现父母竟然把房子卖掉,离开了京城。 她问邻居三婶,三婶看着她蒙着黑纱的脸,没好气地道:“换谁不走啊?日日被人指指点点,有辱家门,你爹和娘亲不气死你就偷着乐吧。” 易昉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而且走得是那么迅速,房子大概也是贱卖的。 也是啊,拿着将军府给的聘金,足够他们一辈子安枕无忧了,何苦还留在京城受人指指点点? 只是易昉心头却酸楚得很,她理解父母,但被他们抛下难免伤心难过。 第167章 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如墨闭门谢客几日。 这段日子登门拜访的人肯定很多,但他一个人都不想见。 当他离开皇宫,收起了与皇兄嘻嘻哈哈的嘴脸,他知道这份口谕背后的涵义。 让宋惜惜三个月内出嫁,不然的话就要入宫为妃。 皇兄在逼他取舍。 那些在御书房嬉笑怒骂的话,实则也是句句藏了心思的。 宋惜惜是否入宫,对皇兄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可以让宋惜惜入宫,也可以不让,都是他一道旨意的事。 早在几年前皇兄就知晓了他对宋惜惜的心意,他上南疆战场之前,便去找过宋夫人,让她缓一缓宋惜惜的婚事,他会拿南疆的胜利为聘礼。 此事皇兄知晓,所以如今南疆战事了了,皇兄希望他娶宋惜惜。 确实兄友弟恭,至少表面上是。 但那日在御书房说的有一句话,是他所有话里的重点,宋惜惜嫁给任何一位世家子弟,都有拥兵自重的威胁。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想娶宋惜惜,可以,但是需要放下兵权,交出北冥军,从此不再是北冥军的统帅。 皇兄其实一直都忌惮他,当年南疆战场告急,皇兄迟迟不愿意派他和北冥军支援南疆。 皇兄始终心存侥幸,认为宋元帅第一次可以收复南疆,自然也可以抵御沙国的卷土重来。 但是,战事已经持续了很久,国中空虚,军粮兵器棉衣全部都不足,这样的情况下,宋元帅他们苦苦支撑了那么久,都等不来援军。 直到他们牺牲,皇兄才愿意派他领北冥军奔赴南疆战场,从此,接管南疆所有的兵马。 皇兄心里能不忌惮吗? 北冥军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当年父皇还没驾崩,给了他北冥军的虎符,且永不收回。 如今的玄甲军,有部分是从北冥军挑衅,有部分是从宋将军挑选,他挂着统领一职,但皇上可以调动,这是他对皇上的让步。 从小,皇兄待他极好,因为太子之位是早早定下的,没有任何异议,皇兄确实是出色的储君,毕竟,他文武双全,上过战场打过仗,也有太傅的悉心教导。 但皇兄当太子的时候和他当皇帝的时候完全是两回事,表面的态度是没变,依旧待他亲厚。 但私底下的忌惮,早在三四年前便表现出来了。 王爷,喝口荷菊茶去去暑气。路总管带着下人端茶进了书房道。 谢如墨微微颌首,“放下,于今呢?” 路总管道:“于先生和张副将去了军营,皇上犒赏三军,他们去配合兵部办差,以及帮忙处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他命人放下茶,便把下人遣出去,单独留在书房里伺候。 谢如墨一袭白衣,墨发绾起,眉宇间的霸气隐隐,刚从战场回来不久,浸在骨血里的杀气还没消退。 但眉宇蹙起,显得甚是苦恼。 他万事不避府中几位心腹,因此路总管也知道口谕的事,更知他当年向宋夫人求娶宋惜惜的事。 “爷,考虑得怎么样了?”路总管小声问道。 谢如墨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考虑的,仗打完了,本来就该上交兵权,但是皇兄这做法,让我觉得不舒服。” 他对帝位并无觊觎之心,但是手握重兵总会叫皇兄忌惮的。 交出北冥军的统帅权,交出父皇赐给他的虎符,其实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了。 犯不着用这样的方式。 这使得他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也觉得十分委屈惜惜。 第168章 谢如墨也烦透了 谢如墨还是觉得少时好,那时候皇兄与他无话不谈,有什么要提点他的,也是直言,不会如此拐弯抹角。 路总管想起一事来,“皇上恩典,太妃过几日便会到王府来住,已经命人把凤鸣苑打扫干净,也置办了些家具,都是太妃指定要的,共花了三万两银子。” 谢如墨蹙眉,“三万两?什么家具要得了三万两?” 他起身亲自去凤鸣苑看了一眼,院子里种下了牡丹,芍药,还特意制了一个花暖房,自然这热天是用不上的,只等冬日的时候再用。 “原先的梅花树都砍了?”谢如墨眉头蹙得更紧一些。 路总管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都移植出去了,太妃说不爱梅花,梅花通霉,她住的地方不要有霉气。” 自从他分府出来,便满园栽种了梅树,红梅腊梅绿梅,一到冬日满园飘着梅花的清冷香气,沁人心脾。 像是身居梅山一般。 进屋一看,家具摆放整齐,清一色花梨木制造,这也要不了三万两银子的,真正昂贵的是古董架上的古董与墙上挂着的字画。 再看寝室里,妆奁台,拔步床,软榻,贵妃椅,也是花梨木做的,雕工甚是精致,一点都不比宫里差。 三万两,也实在是路总管狠狠地把价格压下来才能买得到。 谢如墨并非是那种拿银钱不当回事的人,他是应花则花,应省则省的人。 三万两银子用来装潢一个院落,他觉得过分奢华了。 其实他并不想和母妃同住,但是出征之前,皇兄说过一旦他收复南疆,便特恩赐母妃与出府居住。 这听着像是恩赐,实际上皇兄也嫌母妃花钱大手大脚,总爱插手后宫的事。 母妃是皇兄的亲姨母,且也是父皇的妃子,他说不得,管不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好了,他真凯旋归来,便巴不得让母妃赶紧出宫去,省得在后宫里给他添堵。 母妃从小娇惯养着,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外祖父外祖母和一众舅舅姨妈都宠着她。 入宫之后,因为皇后娘娘是她的长姐,对她自然格外关爱,所以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苦糟过罪,养得性子骄纵,凡事都要争个第一,吃穿用度样样要最好的。 就似她不能穿带牡丹图案的衣裳,因为牡丹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穿,那她就满院子里种牡丹,总要这份尊荣才满足。 “娴宁公主大抵也是要跟着她来王府住的,爷,您看要不要多买些丫鬟小厮回来伺候?” “不必了,她们用不惯外头的人,如今伺候的人知晓她们的脾气,会带着出宫的。” 能在她跟前伺候很久的人,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随便找些丫鬟根本伺候不了她。 “娴宁的院落,也都备好了吗?”谢如墨问道。 “选好了,就是隔壁的书墨苑,也花费了两万两银子去装潢的。” 一听到动辄上万的金额,谢如墨就头疼,也不想去看了,“回书房,于今回来之后,你让他去书房找本王。” “您不回去睡会儿?您从战场回来,都没睡过几个时辰。”路总管追着道。 “不睡了。”压根睡不着,心里烦透。 第169章 给国公府递个帖子 过了两日,谋士于今和副将张大壮回来了。 刚下过一场暴雨,于今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便急匆匆地去书房见王爷。 于今一针见血,皇上不外乎是要收兵权,横竖王爷也打算上交,那就交吧,绝不能拿您的婚事作为交易,皇上知道您曾求娶过宋姑娘,他想用宋姑娘来补偿您,好叫他心中无愧,但卑职认为,大可不必,您上交兵权之后请他收回口谕,至于您日后是否要娶宋姑娘,是您和宋姑娘的事,但皇上这样横插一杆子,事情就变质了,不是单纯的婚嫁,您和宋姑娘都会很尴尬。 婚嫁就得纯纯粹粹的,若为利益联姻,辜负了王爷的感情。 谢如墨浓眉凝住,“本王也是这个意思,但北冥军的虎符是父皇给本王的,父皇曾言,北冥军可永远隶属本王,以守护江山之用,满朝文武皆是听着,如今本王上交北冥军虎符,他必定要厚赏本王才算对父皇以及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至少面子上他需要这样做,所以我担心他会直接赐婚,而赐婚之前为了让人知道这是恩赏,他会告知百官,本王曾在出征之前求娶宋惜惜。” 于今也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大家便会猜测,宋夫人宁可把女儿嫁给战北望,也不愿意等您收复南疆,又或者说,宋夫人看准了您收复不了南疆,反正什么猜测都可能出现。” “这才是本王最担忧的。”谢如墨抬起手,推翻了桌子上的纸镇,“皇上此举,给了本王极大的困扰。” 于今想了一下,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来,“王爷,有没有可能,皇上未必是逼您上交兵权……卑职的意思是,不管您选哪一种,他都愿意?” 谢如墨心头微沉,“你是说,皇上真想让惜惜入宫为妃?” 于今道:“要么兵权,要么宋姑娘,如果您真的让他收回口谕,那么他有可能两样都要,至于恩赐您,可以是别的,金银财宝甚至是把玄甲军给回您。” 这是谢如墨没想过的,从没听说过皇兄对惜惜有意,如果有意当初宋夫人把宋惜惜嫁给战北望的时候,他就应该找太后阻止。 但是有可能是之前并不喜欢,但经过南疆战场之后,他瞧上了呢? 他后宫里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唯独没有惜惜这种文武双全又大方得体堪当宗妇的。 而且,目前看宋惜惜是最有能力统领北冥军的,惜惜成为了他的后妃,他的枕边人,他便万事无忧。 还有一点,那就是惜惜在宋家军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宋将军也会听她的。 所以,皇上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定要有所得。 想到这里,谢如墨眸子越发冷淡,“所以,事到如今,本王一要上交虎符,二要跟宋惜惜正式提亲,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于今叹气,“只能这样,只看王爷找个什么理由去提亲,是策略也好,表白真心也好,一定要把婚事定下,三个月之期对宋姑娘而言大概也是困扰,但没有皇上的首肯,无人敢求亲,要承爵的人选,怎能是随便的一个人呢?” 谢如墨眼底深沉,“本王知道了。” 于今想了想,又道:“只怕,太妃娘娘不会喜欢宋姑娘。” 在太妃心里,王爷是最好的男儿,清清白白的世家贵女都配不上,更不要说嫁过的女子。 以太妃折腾人的本事,可以预料,宋姑娘嫁过来之后,大概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谢如墨雷厉风行惯了,既然做了决定,便要迅速行动,吩咐道:“给国公府递个帖子,本王明日拜访。” 第170章 丹神医就宠着她 于今让张大壮亲自去送帖子,张大壮表示不明白,偷偷地问于今,“于先生,王爷完全可以求娶宋惜惜又不交兵权啊。” 于今敲了他的脑壳一下,“你傻啊?不交兵权,皇上还不立马放太妃出来阻止这门亲事啊。” 张大壮觉得这个放字用得甚好,但是还是不能让他明白。 “那现在太妃也会阻止啊。”毕竟太妃是什么样的性子,大家都清楚的。 “那时候就没人授意去阻止,只是太妃自己阻止,不一样的。”于今没跟他解释了,快去送帖子吧,别的一个字不要多说。 看着张大壮牵马出去,于今微微地叹了口气,王爷虽遵循孝道,但只要背后没有皇上的支持,王爷还是在太妃反对的情况下娶宋姑娘的。 国公府。 宋惜惜接到北冥王的帖子,有些意外,北冥王若有军务找她,直接派人传她过去便是,为何要亲自登门拜访?还提前送来了帖子。 显然不是为了军务。 宋惜惜想来是因为元帅还是问她那个问题,到底要不要领个实职。 她让福伯准备好明日招待北冥王,心里却想着要找丹神医问问表姨燕王妃的身体如何了。 燕王一家的封地就在距离京城百里的燕州,当初她和战北望的婚事是她保媒的。 她和离的时候,表姨没来信,怕是这件事情她压根不知道。 丹神医的女弟子菊春一直在燕州照顾表姨,表姨的病症想来丹神医是知道的。 而她的事情丹神医大概会告诉菊春,菊春没告诉她,所以宋惜惜担心是表姨的病症加重了。 她叫宝珠去一趟药王堂,这个节骨眼上,她现在出门就被围着追着,功臣的头衔也给了她很大的束缚,加上将军府的人过来闹这一场,无疑是为闲人们增添了话题。 宝珠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带回来了一大堆的东西,宝珠嘴里说个不停,“丹神医说,之前给您的药定是用完了,在战场没有不受伤的,受伤就要好好调养,所以给您弄了一大堆的药丸还有草药,都是他亲自配的,说务必要盯着您喝一个月,把气血补回来,以免留下旧患到了中晚年就要疼痛发作。” 宋惜惜看了一下,丹雪丸,护心丹,参荣养血丸,霹瘴丹,修容丹……还有外用的美白养肤的蜜膏,然后便是一包一包已经裹好的药用来煎服的。 “这得花不少银子。”宋惜惜笑着摇头,“他老人家巴不得把最好的药都给我,宝珠,把护心丹和丹雪丸送部分过去给宋太公。” “进门的时候,福伯便拿走了一些给太公送去了。”宝珠笑着说。 宋惜惜微微颌首,福伯办事面面俱全,实在不用她劳心。 “这一大包是什么啊?”宋惜惜看到门口还放着一麻袋药草,“也是煎服的?” 宝珠道:“不是,这是煮水泡浴用的,说是可以去寒气,护筋骨,丹神医说您在战场的时候天气严寒,体内积了寒气,一定要用药水泡浴,方能驱散寒气。” 丹神医是真拿她当闺女宠着。 又是去寒气又是美颜修容,恨不得立刻把她变回白如凝脂的大美人。 “那好,今晚就泡药浴。”宋惜惜自然不会辜负长辈的心意。 第171章 清个场单独说 泡了药浴,果然浑身发烫,就寝之前明珠还端来了泡脚的药水,说每天晚上还要泡脚。 宋惜惜很是听话,乖乖地泡了一会儿,然后喝了杯安神茶,也是丹神医开的方子,说是助眠的。 除了从战场回来那两日,她睡得像死过去一般,这几日疲倦褪去,她便整宿睡不着,便睡着了也梦魇不断。 父兄,家人,曾经一个个鲜活的人,最终变成了一身鲜血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惊醒之后是再也不能入睡。 家里刚遭灭门的时候,她处理了后事回到将军府,也是日日喝着安神药才能入睡,丹神医把她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她喝完之后,明珠给她加了一粒蜜饯,笑着说:“宝珠姐姐说了,您喝药怕苦,喝了药之后必须吃一颗蜜饯。” 宋惜惜张嘴吃下,甜甜酸酸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发。 其实,她已经不怕喝苦药了。 小时候喝药确实怕苦,喝下去一张小脸皱巴巴,扑在母亲的怀里撒娇,父亲母亲和兄长都会心疼她。 现在,她苦给谁看?还能跟谁撒娇? 怅然间,口腔里的甜已经消失,只剩下药的苦味和酸酸的味道,一如她心底总不期然泛起的情绪一般。 但她已经知道怎么去压制这种情绪,不让它露出一丝一毫在脸上,她身边的人个个心细如尘,但凡发现她有丁点不开心,或者眸光散涣,便会露出心疼的脸色。 陈福送了药回来,还拿回来了太公的一幅字画,是他亲手所画。 太公钻研画功几十年,自是有成就的,如今宋族每年都要捐献出一笔银子作为公用,扶持贫寒子侄,让他们能各有所长。 宋太公每年都带头捐献,他的银子就是卖画赚来的。 自然,母亲在世的时候捐得最多,可宋族也没出几个读书人,倒是很多跑去做营生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是低,但能赚到银子直接提升生活的档次。 因此不管先帝还是如今的皇上,对宋族都不曾忌惮过,毕竟独木难支。 宋惜惜叫人把画拿去裱了挂在正厅,这是一幅江山图,大气磅礴,宏伟壮丽,挂在正厅最是合适。 翌日辰时末,谢如墨便带着张大壮到国公府。 宋惜惜刚用完早饭,以为他起码会过午后才来,还叫人备了凉汤。 她带着宝珠明珠快步出迎,从内院到前院,谢如墨已经进了正厅坐下,陈福也命人上了茶水。 或是见惯了大家在战场上的邋遢模样,宋惜惜在进门的时候看到谢如墨,一时晃了神。 他今日身穿青色云纹冕服,戴九缝玉冠,腰间束绶带,脚穿皂鞋,着装威严,意态从容不迫。 这般尊贵的打扮,更显得他眉目清隽,潇洒不凡。 没想到他穿着打扮如此正式,宋惜惜顿时觉得自己过于随意了。 谢如墨也看向宋惜惜,只见她穿偏薄的烟霞色襦衣,露出白色的折纹领口,黑色绣金线百褶裙,绾着发髻,饰以蓝宝石华胜,倒是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风范。 这样的打扮,谢如墨很少看见,以前去梅山,见她总爱穿着一身红衣,头发扎成高马尾,用红绸带捆了几圈,黑色的马尾飘出两道轻盈的绸带,整个人鲜活热烈,叫人瞧着便移不开视线。 宋惜惜行的军礼,“元帅!” 谢如墨收回眸光,微微颌首,“劳烦宋将军清个场,单独说。” 第172章 本王喜欢你 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一屋,若换做别人,陈福定然不愿意,非得叫几颗珠陪伴在侧才行。 但如今一个称呼元帅,一个称呼宋将军,陈福认为他们要讲的是军务,军务岂是他们能听的?所以再奉上一壶茶之后,立刻清场且把门关上,且不许任何人靠近门口。 谢如墨端着茶杯,修长的手指摁住杯身上的描花,神色颇为凝重。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宋惜惜抬起头看他,眸子里带着疑惑,“元帅,是不是南疆战场……” 不是!谢如墨打断她的话,一口喝了茶,便把茶盏放下,“本王今日来是为私事,并非军务。” 宋惜惜哦了一声,私事?她和元帅之间有什么私事? 谢如墨看着她,道:“皇上给了你三个月的期限,把自己嫁出去,否则便要入宫为妃,对吗?” 宋惜惜丝毫不讶异他会知晓此事,所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谢如墨直白地问:“你想入宫当娘娘吗?” 宋惜惜看着他,“是皇上让您来的?” “不,这问题本王自己问的。” 迎上他澄明的眼眸,宋惜惜缓缓地摇头,“不想。” 谢如墨再问:“那你有意中人吗?” 他眸子锁紧她,她脸色眼神丝毫的改变他都没有错过。 她很干脆地说了句,“没有。” “有好感的呢?” “也没有。” 谢如墨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半分位置都没的,但听她亲口说出对任何男人都没有好感,他心头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 有点微痛。 但也还好,毕竟她是对所有男人都没有好感。 看着他脸色稍稍变白,但顷刻又恢复如常,宋惜惜端着茶沉吟了下,问道:“元帅,您是来帮我解决此事的?” 谢如墨沉默了好一会儿,凝望着她的眸子,“本王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哐当!”宋惜惜手中的茶杯打翻,碎了一地,惊愕的眸子看向了谢如墨。 “元帅,这玩笑万万是开不得的。”宋惜惜连忙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水,素来冷静的她有些语无伦次,“这听起来……你我虽然年少便认识,但我七八岁时便去了梅山,就算你每年都去一次梅山,可我也从没见过你……”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谢如墨瞧着她急措的模样,唇角扬起了微笑,把茶杯重新端在手中,指尖摁下,“本王说喜欢你,是与你说笑,但求娶是真的,我收复南疆,皇上要给我赐婚,皇嫂给我看过那些姑娘的画像与家世,我全部都不合意,又恰好听得皇嫂说,皇兄给了你三个月期限,如果你找不到夫婿就要入宫为妃……” 他端起杯子喝水,但杯子里的水早就被他喝完,他只得喉头滑动像是吞咽了茶水,继续道:“你不愿意入宫,本王不愿意被赐婚,这不巧了么?我们成亲,便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一旦你日后找到喜欢的儿郎,本王会给你一封放妻书。” 听起来是很合理的,但是宋惜惜有些疑惑,“如果那些姑娘元帅都不喜欢,为何皇后娘娘和太妃不继续找呢?总会找到合意的?” 谢如墨手指凝了凝,眉目垂下,有难舒的意难平,微微苦笑,“不会有合意的,本王要娶的姑娘,已经嫁人了。” 宋惜惜从他那一抹苦笑里,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奈,想不到出色如他,也没能与自己的意中人长相厮守。 谢如墨轻声道:“既然一颗心已经系在她的身上,再也分不出半分给别人,本王又何必娶她们回去祸害人家一辈子?” 宋惜惜有些动容,想不到元帅竟如此深情。 第173章 母妃该栽个跟斗了 不过,动容归动容,宋惜惜还是拒绝了,道:“皇上口谕,让我三个月内找到夫婿,我想他是要内定承爵人选,所以,如果我与元帅假成亲,只怕皇上不会恩准。” 谢如墨没想到她会这样想,看来还是对皇上不够了解,他略一沉吟后压压手,“这你不必担心,皇兄那边我会去说的,他之所以会想着内定承爵人选,大抵是怕你再寻一个像战北望那样薄情寡义之人。” 嗯,贬低前任的手段很卑劣,但她听起来应该会觉得很合理。 宋惜惜在听到战北望的时候,心中毫无波澜,但元帅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国公府爵位,背后是宋家军,承爵之人定是要谨慎。 以前皇上追封父亲的时候,说她未来夫婿可承爵,大概是没想到她也能上战场得到宋家军的认可。 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随意定个人选。 这三个月说是给她找夫婿的,其实是皇上他在帮忙觅合适承爵的人选,但皇上只会想着那人合适承爵,却不会想是否适合她,是否能与她过一辈子,很容易就错点鸳鸯,两两相厌。 谢如墨顺着她的思路,不难猜测她如今心里的想法,道:“本王在意中人成亲之后,本没打算娶妻,但皇上既然有赐婚的念头,本王虽是他的皇弟,却也只能遵旨而行,不可能抗旨的,与其娶别人,不如是你。” 宋惜惜看着他长睫毛下的黑眸,幽深得如漆黑天幕,半晌,她道:“元帅,你我成亲,半道你若有喜欢的女子,也只能为妾,我不需要你的放妻书,我已经和离过一次,若再和离的话,我父母颜面都被我丢尽了。” 谢如墨忍住蹦起来的冲动,伸手压了压九缝冠,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只是唇角怎么都压不住地往上扬,“本王除她之外,不会再有喜欢的姑娘,你我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至少咱们可以做到互相尊重,相敬如宾。” 宋惜惜听得他说,不由好奇,“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呢?能得元帅如此钟爱,她又怎舍得辜负王爷?” 说起那女子,谢如墨眸光灼灼,“她,其实也不知本王心意,只不过是本王一厢情愿,在上南疆战场之前便向她母亲求娶,可她母亲大概是没瞧上本王,在本王上了南疆战场之后,便把她远嫁了,至于她是谁,不好再说,毕竟她已经嫁人,本王不希望影响到她。” 宋惜惜点头道:“元帅所言甚是,女子名声重要,她既已嫁人,实在不能再被元帅挂在口中。” 心头忍不住对元帅多了几分敬重,战场上骁勇善战谋划深远,还如此心思细腻知晓女子在世艰难,明明深爱却不忍再提,唯恐伤了她的名声。 若天下间多是元帅这样的男儿,女子定然不会如此艰难。 谢如墨瞧着她的神色,便如同在军营一般,大声道:“宋惜惜,给个答复,爽快些,别婆婆妈妈,有什么问题本王会一力承担。” 宋惜惜一听这语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映,脱口而出,“好!” 谢如墨心中的大石头狠狠地放下,唇角再也压不住地上扬,“爽快人,咱们商量个分工,你主内,我主外,我母妃和妹妹会来府中居住,我们成亲之后,妹妹也可以下降,她不会住很久,难应付的是我母妃,她奢靡骄矜惯了,也爱管人摆威风,但我很肯定她欺负不了你。” 她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心软的人。 母妃也该栽个跟斗了。 宋惜惜不禁莞尔,“元帅可真孝—顺,我估摸着元帅不愿意娶别的女子,是怕新妇被太妃欺负得死死的。” 孝顺二字,讽刺地玩笑着说出来的。 谢如墨眼底如火灼映,“惜惜料事如神啊!” 第174章 臣弟求娶宋惜惜 谢如墨走后,陈福和两位嬷嬷进来了。 宋惜惜也不瞒他们,说谢如墨是登门提亲的,而她同意了。 陈福和两位嬷嬷错愕了一下,都没说话,神色有些凝重。 “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宋惜惜轻松地笑了笑,“我和元帅彼此没有男女之情,却有战友之谊,嫁给他总比招婿上门好。” 两位嬷嬷有些话到了唇边,却又吞了回去,只是勉强笑了笑,道:“姑娘,您要做好心理准备,皇室亲王,就没有不娶侧妃纳小妾的。” 当日,北冥王便来求娶过,只是被夫人敷衍了过去,夫人并不愿意把姑娘嫁入皇室,夫人说,正妃侧妃夫人妾侍一大堆的,惜惜从不擅长应付这些内宅之事。 只是这话两位嬷嬷也不敢跟姑娘说,毕竟是夫人反对过的,但姑娘也已经答应了北冥王。 “侧妃小妾的,无妨。”宋惜惜道。 “无妨?”梁嬷嬷有些诧异,“但将军府迎娶平妻……” 宋惜惜摇摇头,俏脸冷静,“不一样,战北望亲口在我母亲面前承诺不会娶妾,因此我才一门心思照顾好他的家人,等他建功立业回来。但他立功回来却首先求娶了易昉,违背对我母亲的承诺,也违背了作为一个丈夫对娘子应尽的义务,我做好了娘子的分内事,他没做好丈夫的分内事,却对另外一个女人尽心尽情,甚至对我说了那样绝情绝意的话,我自然不必忍下去。” 这番话,说得陈福和两位嬷嬷眼底都起了愤怒的火焰,是啊,姑娘一颗真心,被这样糟践,怎能不气? 宋惜惜继续道:“至于我和元帅,我们有言在先,联姻只为解决彼此燃眉之急,我们彼此都不属意彼此,不求心意相通,只求相敬如宾和谐过活,当然了,嫁入皇家也不是轻松事,他的母妃慧太妃也会出府居住,她不是好应付的婆母。” 陈福说:“慧太妃是皇太后的妹妹,听闻皇太后也宠着她的,宫里头的娘娘们也甚是恐惧她,她当了您的婆母,这日子怕是要难过的。” 陈福觉得嫁给北冥王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想起招赘婿上门,也怕遇到个负心薄幸之徒,承爵之后便肆意妄为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毕竟,招赘婿也是为了承爵的,当了国公爷,怎还愿意像寻常赘婿那般好相与? 嫁给北冥王也是有好处的,北冥王为人端正,出身皇家,也可以狠狠地打一下当初轻贱姑娘的人的嘴脸。 如今京城中敬重姑娘的百姓很多,但是许多世家贵族里,依旧认为姑娘这辈子嫁不了好夫婿,低嫁又不愿意,怕是要守着国公府这座大府邸孤独一生。 想到这里,陈福道:“嫁给北冥王,总好过嫁给皇上挑选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依旧认为皇上是为了国公府承爵之事,要亲自选承爵人选。 谢如墨从国公府出来,整个意气风发,翻身上马之后对张大壮说:“走,入宫面圣去。” 今日不上早朝,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内阁,所以谢如墨便在御书房外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内阁官员都回了奉事房,吴大伴才宣他进去。 他入殿跪下,双手奉上北冥军的虎符,“臣弟今日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如今国中无战事,依照规矩,臣弟要上交兵权,所以把北冥军和宋将军的虎符交还皇上。” “第二件事,臣弟求娶宋国公之女宋惜惜,她已经同意,选定吉日之后,臣弟会命人登门提亲。” 皇帝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 第175章 入宫去咯 他看着吴大伴递呈上来的虎符,眸子依旧意味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才取出宋家军的另一半虎符,与谢如墨递呈上来的合在了一起。 而北冥军的虎符则是完整的,父皇当日把北冥军虎符给他,让他可以一直统领北冥军保家卫国。 他是可以不上交。 他手指摩挲着那块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北冥军虎符,刻痕在他指腹间传来异样的感觉。 “宋惜惜同意了?”他仿似不信地,问了句。 “皇兄,她同意了。”谢如墨神色喜悦,仿佛还是那个天真的皇弟,“当日臣弟出征之前便去求亲,没想宋夫人把她嫁给了战北望,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臣弟的身边。” 他抬头,笑容在眼底滋出了甜蜜,“自然,还要叩谢皇兄成全,臣弟知道皇兄下那一道三个月的口谕,是给臣弟机会。” 皇帝很快便收起了脸上的隐晦,笑得甚是亲厚,“不逼你一把,你是打算再一次把她拱手让人了?朕知道你的性子啊,昔日求娶不得,如今便又想着要慢慢培养感情,但是女子年华耽误不得,她家也是有爵位要继承的。” 谢如墨露出羞赧之色,说:“是臣弟怯懦了。” 皇帝沉默了半晌,望着他,“宋惜惜在你心里果真如此重要么?” “皇兄,臣弟心仪她已久,您不是不知道。”谢如墨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本也想等抚恤和犒赏的事完结之后,臣弟便上交兵符,然后慢慢与她相处培养感情,只是您这一道口谕,臣弟怕她被人抢走了。” 皇帝勉强地笑了笑,“嗯,这也是朕与母后的意思,用这个方式逼你去提亲,否则宋惜惜便被别人娶了去,她如今炙手可热啊,继承了宋家的作战能力,有胆识有谋略,第一次上战场便敢率人破城,而且两次都成功,武功深不可测,更有师门可调动,朕的傻弟弟啊,你是捡着宝了。” 谢如墨笑得温和开心,“臣弟自然是捡到宝了,她在梅山的时候,臣弟便心仪她,与她是否能作战能攻城无半点关系。” 皇帝点头,“确实!” 确实很早之前他便喜欢宋惜惜,没有那么多的功利算计。 倒是他想得复杂了。 皇帝面上笑着,心底怅然。 之前觉得任由皇弟不管如何选择,他都将有所得,因而无所谓他选哪一种。 但现在他选定了宋惜惜,二话不说便上交了兵权,他心里也有一丝无法说出口的遗憾。 至于如果没有宋惜惜的事,他是否会在抚恤与犒赏三军之后自动上交兵权,暂难下定论。 他这个弟弟是有野心的,收复南疆,是他的野心。 至于是否还会有别的野心,随着时日增长,谁都不敢保证。 现在收了兵权,无后顾之忧,天家依旧可以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至于宋惜惜…… 皇帝眼前浮现起她进宫求一道和离旨意时候的模样,沉静若水,波澜不惊。 第二次进宫说成凌关的战事,说西京人扮作沙国士兵奔赴南疆战场,急得俏脸生红,眼底那份焦灼几乎要烧起来了。 只是那时没信她,还道是因着儿女私情在胡乱搅局呢。 如今回想起来,儿女私情在她心里真是半点位置都不占,求和离的时候平静得跟吃饭喝茶似的,倒是打仗大事,才露了她的真性情。 皇帝心底怅然,那样的女子就算嫁过人,也依旧叫人难忘。 他曾有过那么一瞬间,希望皇弟选择牢牢握住兵权,弃宋惜惜于不顾。 现在……也挺好。 心底转了几番心思,抬起头问,“需要朕为你们赐婚吗?” 谢如墨靠在椅背上,似乎卸下了一身重担,显得恣意而潇洒,“谢皇兄好意,赐婚太隆重,惜惜嫁过一次,臣弟不希望她成为风口浪尖。” 皇帝微微颌首,“但你也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母妃说。” 谢如墨眸子沉了沉,“直接说!” 第176章 儿子不孝 永春宫里,传出愤怒尖锐的声音,“她想当北冥王妃,除非哀家死了,你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否则哀家饶不了她。” 谢如墨神色平静地看着崩溃的慧太妃,他从小就是在这种咆哮的声音下长大的,已经习惯了。 但是惜惜怕是不能习惯啊。 慧太妃满脸铁青,伸出手指,长长的护甲几乎怼到了谢如墨的鼻尖上,“哀家过几日便要到王府去长居,她敢进王府的门一步,哀家便砍断她的腿。” 谢如墨微微点头,“嗯,砍腿好啊,儿子看过她砍敌人的双腿,一刀快如闪电,咔嚓一声,人断成三截,两条腿两截,身子一截,看得人甚是痛快。” 慧太妃一扬手,厉声道:“不管她是宋家嫡女还是武功高强的武将,但在哀家眼里,她就是被将军府扫地出门的弃妇,你是亲王,京城多少清白贵女盼着进你王府的门,你却选了个破鞋,你是不是有病?” 谢如墨眼底锐光一闪,“像这样的话,儿子不想听到第二次,如果母妃不喜欢她,可以不去王府住,在这宫里金娇玉贵地养着多好。” 慧太妃眸色一伤,随即冷厉,“你说什么?你为了那……那嫁过的妇人,竟叫哀家不去王府住?谢如墨,你不孝!” 商朝以仁孝治国,一句不孝便如同泰山压顶,可以把谢如墨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正如狼来了的故事,第一句第二句不孝,确实让他如五雷轰顶,但第一百句,第贰佰句,无数句之后,“你不孝”对谢如墨来说,就是母妃很生气,仅此而已。 他们母子关系能维持表面和谐,已实属难得。 所以,在慧太妃说出你不孝之后,谢如墨淡淡地道了句,“儿臣是娶定了宋惜惜,至于母妃是否要出去喝这杯儿媳妇茶,自己考虑清楚吧。” 慧太妃倒吸一口凉气,“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反对,你们便没有父母之命,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坚持要娶那贱人入门?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为她神魂颠倒,连她是不洁之身也浑然不顾?” 谢如墨站起来,“多谢母妃提醒,儿臣这就去找母后商量婚事,母后才是我的嫡母,我的婚事该由母后做主的。” 慧太妃看他连告退礼都不行便大步走了,气得眼泪嗒嗒落下,心中既愤怒又无力,对这个儿子,她真的管教不来。 不管与他说什么,他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个正型,实则敷衍至极。 她也不知做错了什么,儿子总是跟她作对。 后宫太妃太嫔共计三十几人,除姐姐皇太后之外,便数她的儿子最为出色,先帝也对他赞不绝口。 他有今时今日,离不开自己的培养谋划,但她殚精竭虑为了他,他却始终态度冷淡。 她纵然在先帝嫔妃面前争了面子,落得人人欣羡,可心底的苦楚唯有她自己知道。 那晚庆功宴,宫人把他送到了长春宫,她甚是开心,命人备下了解酒汤还收拾好了厢房备下热水衣裳给他沐浴,他却就躺在了侧殿的躺椅上睡过去了。 翌日离开的时候,连说都没说一声,等她兴冲冲地命人备下御膳,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77章 传宋惜惜来见哀家 她伏在贵妃榻上,心中对宋惜惜恼恨至极,高嬷嬷在一旁劝道:“太妃不必难过,王爷素来是有主意的人,如今不过是一时被宋惜惜的容颜所迷惑,听闻她容色冠绝京城,当初宋夫人说要把她嫁出去,不知多少贵家公子登门求娶,不知怎地宋夫人竟会把她嫁给了战北望。” 她那手绢给太妃拭去泪水,继续安慰道:“到底是个二手的玩意,犯不着您这般动怒,既然王爷执意要娶她,那就娶呗,美人远远看着,那是赏心悦目,但一旦日日相对,日子久了总会厌烦,再美的女子,若犯了拈酸吃醋的撒泼劲,哪个男子不嫌弃?王府也不可能总她一个,皆是侧妃美人的迎进门来,她那狰狞的面容一露,只怕到时不用您说,王爷自个都嫌弃了。” 慧太妃恨恨地道:“话虽如此,但他堂堂亲王娶个弃妇,还是将军府那样破落门第扫出来的弃妇,哀家在后宫如何抬起头?” 她素来是要强的,先帝的整个后宫,除姐姐之外,她一个都没放在眼里,就连当日的德贵妃,如今的德贵太妃,她也视作无物。 德贵太妃的儿子秦王娶了皇后娘家的堂妹,皇后的娘家齐尚书乃是士族出身,整个家族在朝廷上举足轻重。 她的女儿娴宁公主,也在议亲了,议亲名单上就有齐家的六公子。 六公子是齐家三房的,三房虽是嫡出,但因为三老爷小时候摔了一跤,把脑子摔坏了,现在四十岁的人,像个七八岁的孩儿似的。 好在娶了个夫人是和善的,拿他当孩子宠着,也给他生了一子一女。 那六公子也不是什么好学之士,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终日只知道打马球,扎风筝,嬉冰,投壶,听闻最近爱好种花了。 慧太妃自然是瞧不上,她希望自己女儿要嫁的人定要满腹经纶,为人持重端方,而不是像齐六那样不务正业的人。 可齐家只是愿意把齐六给出来尚公主,因为尚了公主便不能在朝中任重要职位,只能找个地方挂个闲职,或者闲职都不挂,嬉戏一生也荒废一生。 之前听皇上的意思,对齐六还挺满意的,娴宁自己也偷偷瞧过齐六,对齐六也动了心。 慧太妃心里矛盾,既想与齐家结亲,又不想女儿嫁个纨绔。 现在儿女的婚事都不如意,这让一生要强的她,如何能忍受? 心头发了恨,下令道:“明日把宋惜惜传进宫来,哀家要看一看,她到底长成什么狐媚样子,都成弃妇了,也敢肖想进入皇家的门。” 既然说不通墨儿,那就让宋惜惜知难而退。 别仗着立了几分军功,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若是以前,她是同意这门亲事的,那时候宋大将军还没牺牲,宋家还没灭门,宋家在军中独当一面,宋大将军对墨儿也有提携之恩。 可如今,今非昔比,她宋惜惜既然不是清白女子,也没了娘家可依仗,这样的女子空有一张貌美的脸,又有什么用? 再说,听闻以前是放到梅山去学艺,野惯了的性子,粗粗咧咧,鲁莽无状,怎当得了北冥王府的主母? 想到这里,慧太妃更是厌弃。 “还有,去查一下她和将军府是否还有来往,若和离了还有首尾,便是不守妇道,断断不能入门的。”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高嬷嬷应声退下。 第178章 要不砸了长春宫? 高嬷嬷命人出去调查一圈,便知道了那日战老夫人带着长子长媳去国公府大闹一场的事。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挺大的,要打听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围观的百姓都说将军府欺人太甚。 高嬷嬷派人去打听,也打听到百姓是这样说的,只是禀报给慧太妃的时候,慧太妃却皱起了眉头。 “如果宋惜惜没有把事情做绝,战家人何至于登门去大闹?那丹神医没给她诊治是真的么?” “是真的,药王堂也澄清过,说是因为战老夫人德行有亏,这才不去给她治病的。” 慧太妃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大夫治病,还得看病人的人品了?而且他一个外人,如何得知将军府内宅的事?显然是宋惜惜跟他说过自己被婆家欺负,丹神医是为她出头才不给老夫人治病的。” 高嬷嬷道:“太妃,或许是因为战北望从成凌关回来之后便以战功求娶易昉为平妻,而这件事情老夫人是支持的,所以丹神医心里就不高兴了,毕竟他和宋家的关系好。” 慧太妃满眼的厌恶,“不管如何,也不能断人活路,将军府老夫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怎么会国公府门口闹?还嫌他们家的事不够丢人吗?” 慧太妃自小被人呵护着,进宫也没有参与过什么宫斗,毕竟有皇太后护着,所以导致她的思想十分简单,觉得人家闹事,就一定是被闹事者的不对,否则人家为何要带病来闹? 自然,主要是她先入为主,认定了宋惜惜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太不喜欢宋惜惜。 说太不喜欢也保守了,她甚至跟高嬷嬷说了最难听的话,“哪怕他来跟我说要娶条狗,哀家都觉得比宋惜惜好。” 高嬷嬷也觉得宋惜惜配不上王爷,但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拱火,只能说:“明日传召入宫,或许她会知难而退。” 国公府,长春宫派人来请宋惜惜明日入宫,陈福和两位嬷嬷都十分紧张。 大家都知道,慧太妃是不好相与的人,心气高,她眼里就没真正瞧得上几个人的。 听闻就连德贵太妃位分比她高,也被她压制了许多年。 陈福道:“姑娘,不如去找王爷陪同入宫去,至少王爷在,太妃不会刁难太过。” 宋惜惜笑着道:“倒不必,太妃始终还在宫里头住着,行事不会太过,顶多说几句难听的话,难听的话咱又不是没听过,没什么要紧的。” 梁嬷嬷是舍不得姑娘再受半点委屈的,“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听那些难听的话?” 宋惜惜眨了一下眼睛,“嬷嬷说得有道理,那咱们进宫就跟太妃直接干架,把长春宫砸个稀巴烂,好不好?” 梁嬷嬷吓得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连忙道:“那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这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呢。” 宝珠扑哧一声笑了,上前挽着梁嬷嬷的手臂,“嬷嬷您就放心吧,姑娘不会这么鲁莽的,太妃不讲道理,还有太后娘娘罩着呢,太后娘娘可疼咱们家姑娘了。” 梁嬷嬷点头,又随即摇头,“太后是喜欢姑娘没错,可太妃是她的妹妹,太后也是出了名的宠她的,只怕指望不上太后帮忙。” 宝珠一听,“也是啊,那咋办?” 她也跟着担忧起来了。 第179章 太后会帮她的 且说谢如墨从长春宫离开之后便到了慈安宫去给太后请安,同时请旨求娶宋惜惜。 太后听了十分高兴,“你这孩子,闷声不响便办了大事啊,前两个月你母妃还跟哀家说担心你的婚事,没想到你和惜惜在战场一碰头,就对眼了,惜惜是个好姑娘,值得你好好待她的。” 谢如墨道:“母后,儿臣一定会好好待她,只是,母妃似乎不太喜欢惜惜,只怕这一两日会传召惜惜进宫来,给她个下马威什么的。” 太后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是拐着弯来向她求救了,眸光里泛着慈爱,和蔼地道:“放心,哀家在,惜惜受不了委屈。” 谢如墨郑重地磕头谢恩,“那一切便拜托母后了。” 太后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问了他战场上的事情,问是否受过伤,如今伤势是否都大好了。 谢如墨一一回答,皇太后便非要让太医过来给他诊脉,再开方子给他调理身体。 太医院里头滋养的药丸不少,谢如墨是捧着一大堆药丸出宫的。 他有时候在想,到底他是谁的儿子?母妃从来不会问这些的。 那日庆功宴之后,他喝醉了,被送到了长春宫,母妃只会摇着他兴奋地说收复南疆乃是不世之功,他们母子要举世瞩目名留青史了。 她没有问过一句,他是否吃过苦,受过伤,战场上所有的事她都不关心,只关心结果。 但他也不会恼恨母妃,她素来如此,从来只在乎到自己的感受,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不能说她没有母爱,她有,分量恰好可以维持他们母子之间淡淡的相处,不至于叫他生了恼恨,也不会有太多期待。 谢如墨走后,太后躺在贵妃椅上,闭目休息,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掌事大宫女觅淳姑姑在旁候着,见她没说话,似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拿来一张薄被盖着她的腹部。 天气是热,但殿中不见日头,这样睡着容易冻着肚子。 太后睁开眸子,“哀家没睡,只是想着事情。” 觅淳姑姑道:“是为着王爷和宋姑娘的婚事?这事,您早便知道了的,不必多想,王爷定会待宋姑娘好的。” 太后摇头,“倒不是担心这个。” “担心慧太妃会刻薄宋姑娘?” “哀家会敲打她的,让她不要太过,”皇太后叹气,“只是担心他们兄弟之间生了嫌隙,皇帝这番谋算,为的是墨儿手中的北冥军兵权,墨儿怎会不知道?既知道,心里又怎能没想法?” 觅淳姑姑道:“太后不必担心,王爷会想明白的,皇上收回兵权实是为除后患,北冥王没了兵权,就永远不会有兄弟阋墙的一日。” “皇帝其实知道,他这个弟弟没有那样的野心。” “娘娘,未雨绸缪总胜过亡羊补牢,而且这样一来,皇上心中愧对王爷,定会加倍地对王爷好。” 太后微微颌首,“哀家不是反对他这做法,他来禀明那日,哀家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是支持的,惜惜有宋家军的支持,墨儿有北冥军,就算皇上不怀疑他们,朝臣也会觉得他们握住了军防,是朝中大患,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太后想得通透,便没什么好担心的,皇上和王爷自小感情甚笃,就算生了芥蒂也是一时的。” 太后轻轻叹气,“是啊,没了兵权,在朝中任实职,也好为国家为朝廷分忧。” 但太后依旧愁眉不展,她心里还有事。 知子莫若母,皇帝心里想什么,她这个当母后的再清楚不过。 没想到世事真是一个轮回啊,他们父子都如此,只希望他也能像他父皇那样,万事以家国为念。 第180章 绕路刁难 翌日,宋惜惜携宝珠进宫。 她先去拜见太后,太后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问她与谢如墨的事。 她心中早便有一套说辞,说是在战场上与元帅互生情愫,回京之后元帅求娶,既然承蒙元帅不嫌弃,她便答应了。 太后自然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但她找了下台阶,不提皇帝给她三个月期限的事,太后也只笑着说都是缘分,天定的缘分。 说了一炷香功夫的话,太后便说要命人把慧太妃请来。 宋惜惜知晓太后是好意,便摇头说:“慧太妃命人传臣女去长春宫,臣女若仗着您的宠爱,忤逆了她,日后等臣女进门了,她会更加敌视臣女,且您能护得了臣女这一次,护不了臣女以后在府中的日子。” 太后看着她道:“你总是这样懂事乖巧,让哀家心疼啊,只是哀家这个妹妹,是被哀家的娘家人和哀家宠坏了,性情乖张,日后她出府和你们同住,你怕也是要遭她磋磨的,今日且看看她如何说,如果太过分的话,哀家会敲打她的。” 宋惜惜笑意盈盈,“谢太后恩典,有太后护着,臣女受不了委屈的。” 太后回以温柔的微笑,“去吧,哀家回头会派人过去瞧瞧的。” “是,臣女告退。”宋惜惜福身退下。 午时正,日头正毒,宋惜惜和宝珠跟着领路的太监行走在花园里。 这领路的太监是长春宫里的,早就在外头候着了。 分明有些地方可以走回廊避荫,但太监非得要把他们往日头最毒的地方领,而且绕路绕了很久,有些地方都重复走了两遍,还在绕。 宋惜惜觉得还好,毕竟她是练武之人,宝珠反而是有些受不住了,热得直冒汗,头晕,头痛,有些想吐,像是要中暑了。 宋惜惜早就料到今日进宫,定然没那么简单的,所以丹神医给她的药都带了些。 见宝珠不适,便取出藿香丸给她服下,再给她扇扇风。 再看那太监都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宋惜惜便笑了笑,“这位公公,我这里有藿香丸,要不要给您用一颗?” 太监着实是受了太妃的吩咐,才会带着她们在日头底下绕,绕这半个时辰,他早就受不了,嘴唇都白了。 听得宋惜惜的话,他见四下无人,便垂下眉目轻声道:“多谢姑娘赐药。” 他是长春宫洒扫的太监,地位低微,宋姑娘明明知道他奉命刁难她,还给他吃药。 他捏着药,吞了下去,药的味道难闻,但服下之后着实一股清凉散开,驱散了闷暑。 宫里低等太监宫女最是卑贱,无人看得起,也无人在意,能被人在乎一场,他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温暖,他飞快地抬眸看了宋惜惜一眼,“姑娘随奴才来吧。” 这一次,太监带着她上了回廊,避开了日头毒的地方,往长春宫而去。 抵达长春宫殿外,小太监小跑着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走出来打量着宋惜惜,淡淡地问道:“宋姑娘是吗?” “正是。”宋惜惜福身,“见过姑姑。” 那宫女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受不起姑娘的礼,姑娘请随奴婢来吧,太妃有请。” 第181章 打不着 留了宝珠在殿外,宋惜惜垂头进殿,见那脚下的白玉地砖光可鉴人,眼角余光所见,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华贵奢丽之风。 她抬眸飞快地瞧了一眼,只见正中交背椅上坐着一名身穿紫色宫裙的贵人,发髻如云,头上珠翠坠得华贵,五官与元帅有三两分的相似。 她知道这位就是慧太妃了。 她上前跪下,“臣女宋惜惜参见太妃娘娘。” 她跪姿端正,眉目低垂,衣裙整齐,下跪时发钗流苏微动,幅度合理,叫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处,毕竟,她从梅山回来学了一年的规矩,便是宫里头的嬷嬷教的。 慧太妃冰冷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你这狐媚的模样。” 宋惜惜依言慢慢地抬头,正脸对着慧太妃,眸光却没与她相接,却也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冷意。 “哼,果然长了一张好容貌,怪不得哀家的儿子为你所惑。”慧太妃伸出手,一旁的高嬷嬷便扶着她走了下来。 她立于宋惜惜的面前,伸出带着长长护甲的手,便要一巴掌打在宋惜惜的脸上。 “贱人,敢勾哀家的儿子?” 巴掌还没落下,宋惜惜便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慧太妃惊怒之下,还没开口,宋惜惜便先道了:“太妃若要教训臣女,叫身旁的宫女便好,臣女自小练武,修习内功,一旦有人伤害臣女,体内的内力便会护体,娘娘施加在臣女脸上的力度有几分,内力便反击十倍,臣女不敢伤了太妃,若太妃坚持要亲自打这一巴掌,那就先请恕臣女之罪。” 慧太妃一怔,想起墨儿说她在战场上砍敌人,一刀便把敌人砍成了三截,看样子不像是撒谎的。 不管是真是假,她总不能真被这贱人伤了,当即抽回手腕,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嬷嬷,高嬷嬷年事已高,自然折腾不起,她便命人传了一个力气大的太监进来。 初初见面便要掌掴脸颊,这是极大的侮辱。 慧太妃是要她知难而退,打了这巴掌再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开始。 进来了个身材粗壮的太监,听得吩咐,太监举起手便朝宋惜惜的脸上扇过去。 只是他的手还没扇到便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方才慧太妃坐的交背椅上,一口鲜血吐出,几乎昏死了过去。 慧太妃心头骇然,她是看着宋惜惜的,宋惜惜根本没有动手,甚至她连动都没动过。 宫人急忙把那太监扶了出去,只是一口血吐在了慧太妃的交背椅上,宫女使劲擦拭,也总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太妃最爱干净,这把椅子她怕是不会再坐了,好在这样的椅子不缺,宫人立马搬了一张过去。 只是宋惜惜露这一手,把长春殿里的人都给整不会了,高嬷嬷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扶着太妃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慧太妃坐回椅子上,看着宋惜惜那张绝美的脸,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那种窒息感在儿子身上感受过,见鬼了,竟然在这小贱人身上感受到。 她跪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忽视她身为武将的威严,或许是从战场回来不久,慧太妃总觉得听到一些厮杀之声。 但这只会增加慧太妃对她的不满意,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宋惜惜冷冷地道:“你什么样的身份自己清楚,你配不上哀家的儿子,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哀家姑且看在你为南疆立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今日冒犯之罪。” 第182章 真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宋惜惜抬起微尖的下巴,脸上神色郑重且严肃,道:“多谢太妃宽恕,至于臣女是什么身份,是否配得起王爷,这由他说了算,总之他若登门求娶,我便嫁。” 慧太妃气急败坏,“他是昏了头,一时糊涂,总有想明白的时候,你是将军府的弃妇,他图个一时新鲜,等过了新鲜劲头便把你抛弃,说到底吃亏的事你,哀家是为你着想,你怎如此不识好歹?” 宋惜惜道:“臣女是与战北望和离的,不是弃妇,且和离的旨意是臣女求的,要说弃,也是臣女弃他,轮不到将军府弃我,不过也很感谢太妃为臣女着想。” 慧太妃怒道:“不管谁弃了谁,总归你是二嫁的,所谓好女不二嫁,既然选择了和离,就该守在家里,别图攀高枝,败坏了女子的名声。” 宋惜惜正色道:“男子休妻能再娶,还可三妻四妾,女子为何不能二嫁?至于说臣女败坏了女子的名声,可天下女子皆以臣女为榜样,就连皇上在庆功宴上都说,天下女子,当如宋惜惜。” 慧太妃冷哼一声,“牙尖嘴利,若天下女子都像你,岂不是天下大乱?女子就该三从四德,遵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方为女子表率。” “你?哼,不过是仗着立了点军功,便道自己是什么女子榜样了,那些不能上战场的女子,岂不是活不下去?” 这句话可真熟悉啊,宋惜惜想起她曾这样问过易昉。 宋惜惜从容不迫地反驳,“所谓女子榜样,并非说女子都需要上战场,皇上的赞誉也并是指臣女上了战场立功,而是女子也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至于太妃说的三从四德需要遵守,那么请问太妃一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如今太妃是否该以元帅的意思为先?” “放肆,竟敢妄议先帝?”慧太妃一拍扶手怒道。 宋惜惜往天上一拱手,道:“臣女并非妄议先帝,先帝乃一代明君,臣女心中对先帝敬服有加,岂敢妄议先帝?” 慧太妃冷冷地道:“看来,你就是凭着这副狐媚模样和这牙尖嘴利把王爷给哄骗了吧?说得大义凛然,实则一肚子鸡鸣狗盗,你算计什么哀家心里很清楚,不外乎是国公府式微,只余你一个孤女,又被将军府休弃,便想着攀上皇家,好叫那些曾经瞧不起你谩骂过你的人对你另眼相看,最好是羡慕你,嫉妒你,你甚至还能以亲王妃的身份报复他们。” 宋惜惜笑意不达眼底,“太妃想得太多了,我真想报复谁,不需要依仗任何人。” 慧太妃想起她方才露的一手,顿时一滞,这臭丫头,竟是拿她无可奈何啊。 真拖出去打是不行的,到底是立过军功,方才想给她一巴掌,不过是立威,让她知道以后日子艰难,知难而退。 作为太妃,作为长辈,给她一巴掌还是圆得过去的。 可那巴掌连碰都没碰到她,反而叫自己的人受了伤。 慧太妃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她知道跟宋惜惜来硬的不行,头疼地摆摆手,“行了,你也别想着嫁入王府,哀家为你寻一门亲事,找个可靠之人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便可。” 宋惜惜道:“谢太妃好意,但臣女已经答应了元帅,人无信而不立,臣女不愿做那不守诚信之人。” 慧太妃瞪着她,真是臭不要脸的贱胚子,把攀高枝说得那么正气凛然。 最恼火的是,她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墨儿,却对她这个未来婆婆半点讨好的样子都没有。 第183章 慧太妃败走 慧太妃不想轻易放她离去,至少在她没打消嫁入王府的念头之前,不可放她离去。 至于宋惜惜倒是也无所谓地跪着,反正以前在梅山没少罚跪,都习惯了。 她不会讨好慧太妃,慧太妃身边不缺讨好她的人,且她和元帅的婚事本来就是各取所需,无需逢迎。 其实慧太妃这样的性子反而好应付,虎得很,不擅心机,总好过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不欺负慧太妃,但是也不会让慧太妃欺负,便好似当日将军府老夫人,在战北望回来之前,也从不挑刺,对她和颜悦色,她自然也会孝顺老夫人。 只不过后来战北望立功回来要娶易昉,老夫人就一改以前的温和,她也自不需要忍着。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听得一声母妃响起,随即娴宁公主带人进来了。 娴宁公主今年十五岁,刚过及笄礼,长得娇俏可憨,俏丽里透着皇家的贵气,着一袭杏黄色襦衫,同色百褶裙,一路进来偷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宋惜惜,眼底充满了好奇。 她是听宫人说宋将军来了长春宫,所以急忙便过来见一面的。 没想到却跪在这里,似乎和母妃闹得很不愉快的样子。 宋惜惜抬头,与娴宁公主的眸光对上,她反正也是跪着,便道:“参见公主。” “宋将军?你真是宋将军啊?”娴宁公主开心地叫了起来,马上过去把她扶起,“快请起,快请起。” “圆圆!”慧太妃呼着娴宁公主的小名,眉目不悦,“谁让你来的?” “母妃,女儿听得宋将军来了,特来一见。”娴宁公主扶着宋惜惜起来,嗔怪地嘟起小嘴,“您怎么能让宋将军跪在这里呢?她从战场回来不久,身上有伤的。” 慧太妃白眼直翻,“武将受伤那是什么稀奇事?你皇兄不也经常受伤?” 娴宁公主道:“皇兄受伤母妃不心疼吗?宋将军受伤,宋将军的家人也会心疼的。” 慧太妃哼道:“她还有什么家人?她家人都死绝了。” 宋惜惜眸子一沉,浑身怒气外溢,“太妃慎言,我父兄牺牲在南疆战场,我家人被西京探子灭杀,那是我商国之大不幸,你一句轻飘飘死绝了,可知刺痛的不仅仅是臣女,还刺痛了我商国皇上,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心。” 一说到这些,慧太妃就头疼,她从来都不管政事,打仗也好,朝斗也罢,仿佛离着她十万八千里远。 所以一听这些凛然宏观的的话与自己儿子说的同出一辙,她就莫名有种窒息感。 烦死了!根本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她不耐烦地扬手,“都去吧,哀家要午歇了。” 说完,叫高嬷嬷扶着她下去。 宋惜惜躬身,大声道:“恭送太妃。” 太妃不妨她忽然大声说话,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高嬷嬷力气大把她给拉住了。 她心头抓狂,丢人了,在那小贱人面前丢人了,啊啊啊啊! 但依旧扶直发髻,挺直腰脊在高嬷嬷的搀扶之下,趾高气扬地离开。 宋惜惜收回眸光,微微地舒了口气,慧太妃其实并不难对付,只是有些骄横。 她看向娴宁公主,只见她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笑了,“公主,许久不见。” 娴宁公主睁大眼睛,一脸的好奇,“我们见过吗?” “小时候见过,您不记得了?”宋惜惜想起以前皇上来侯府的时候,背着一个小女娃,那就是娴宁公主。 娴宁公主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了。” 但她随即兴奋起来,眉眼充满了欢喜,“宋将军,听说你要嫁给我皇兄,那你岂不是要当我的皇嫂了?太好了。” 第184章 太妃很是和善 看着娇憨娇俏的公主,宋惜惜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如今瘦了些,但脸颊还是肉肉的,出落得甜美可人,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眉眼里也似乎灌了蜜,叫人望之心喜。 宋惜惜笑着道:“如无意外,我应该会是你的皇嫂。” 娴宁公主摇着她的手臂,眼底冒着星星,“我可敬佩你了,母后和皇上哥哥都说你是我们大商朝最出色的女将,以前是那个易昉,我不是很喜欢她,我见过她一面,甚是冷傲,行动举止也很粗鲁,不像宋姐姐这样既有武将的威严,也不失女子的妩媚风情。” 她说着,调皮地吐了吐舌,“不过,母后说女子不能随意议论女子,容易因误会而败坏女子名声,我不说了,反正就是不喜欢她。” 看着她笑,宋惜惜也忍不住笑了,这糖果似的女孩,总是让人心悦的。 娴宁公主还想缠着她说话,外头的掌事姑姑喊人了,“公主,太妃请您回殿,有话跟公主说。” 娴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宋惜惜道:“宋姐姐,母妃喊我了,你不用怕母妃,母妃一点都不凶的。” “是的,太妃娘娘甚是和善有趣。”宋惜惜微笑着说。 一见面就要打耳光的和善,踉跄逃离的有趣。 娴宁公主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就是很和善很有趣的,宋姐姐说得太对了。” “公主!”掌事姑姑继续喊了。 “来了来了。”娴宁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宋惜惜的手腕,“宋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入宫?我想听你说战场上的事。” 宋惜惜道:“嗯,过几日吧,相信过几日太妃娘娘会再传召我来的。” 这话自然一字不漏地落在了掌事姑姑的耳中,掌事姑姑一脸郁闷,她是怎么知道的? 太妃刚才回寝殿,便说了过几日想到招了,再传她进宫继续磋磨一番。 娴宁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了。 宋惜惜看了一眼正殿,这里真是……富贵迷人眼啊,古董,字画,檀木桌椅,红珊瑚摆件,双面绣紫檀屏风,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一个字,富! 太监领她出去,宝珠在殿外的树荫下等得心焦,见姑娘终于出来了,连忙问道:“姑娘,太妃娘娘可有为难您?” “没,太妃很是和善。”宋惜惜笑着道。 宝珠不信,“真的?奴婢方才看到太妃怒气冲冲地出来的。” 她在树荫下躲着,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还是看得清楚太妃出殿时候的样子,浑身像是鼓着气的鸭子,步伐都乱的。 “是么?我倒是没发现她生气啊,觉得她还挺……嗯健谈的。”宋惜惜用手掌挡住额头,遮住太阳,笑着道:“走吧,去太后宫里再坐一会儿,喝口茶再回府。” 慈安宫里,太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一边接过来觅淳姑姑的手帕擦泪,一边笑着对宋惜惜说:“你是她的克星,哀家这个妹妹也该有个人治一治她了,哎呀,哀家恨不得在场看着,她无法无天惯了,以为谁落她手里都没好果子,如今踢到铁板了。” 倒不是宋惜惜过来说的,而是太后派人过去在外头瞧着,所以宋惜惜过来之前,太后就已经听了禀报。 宋惜惜喝着蜜菊冷饮,宝珠也得了一碗,主仆二人像是渴了许久,不顾太后笑得前俯后仰,只管大口大口地喝让嗓子舒服些。 绕路那个时候最是难受,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第185章 你倒是先护着了 喝完之后,宋惜惜才道:“太后娘娘,其实慧太妃挺好相处的。” 至少,不难相处。 “好相处,怕你说的不是哀家的妹妹。”太后止住了大笑,却依旧眉眼盈盈地看着宋惜惜,“她啊,整个宫里的人都怕了她,连皇后见着她都要躲着走开。” 宋惜惜心想,那跋扈骄横劲,谁见了不得绕着走啊?但凡是个正常的,也不愿意走着走着被狗咬一口吧? 不过,如果让她选择与皇后相处或者是慧太妃相处,她还是选择慧太妃那样的,跋扈是跋扈,但好对付。 皇后说话表面听着没什么,细细一想,全是刺。 宋惜惜还想再饮一碗,宝珠连忙阻止,“姑娘不可多喝,丹神医说您的身子需要调养,凉水冰水都不可多喝的。” 太后闻言,便叫人上了一杯温茶,道:“天气这样热,茶饮最是解渴,你要听大夫的话,好好调养身体,等大婚之后,早日替王府开枝散叶。” 宋惜惜脸色骤红,连忙端起茶别过脸去喝。 太后笑着揶揄,“还害羞上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母后说什么迟早的事呢?”殿门,传来了皇帝爽朗的声音。 一道明黄的服饰闪了闪,皇帝信步进门,身材颀长地往殿中一站,脸上挂着笑容,“儿臣参见母后!” 宋惜惜连忙站起,“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的眸光落在宋惜惜的脸上,淡淡地一扫而过,“哦?宋将军也在此啊?” 宋惜惜垂眸应道:“回皇上,臣女进宫给太后和太妃娘娘请安。” 皇帝落座,含笑望着宋惜惜,道:“嗯,母后素来喜欢宋将军,宋将军有空便多些入宫陪伴她。” 宋惜惜应道:“是!” 太后对宋惜惜道:“你先回吧,想来皇帝来找哀家,是有事情说的。” 皇帝压压手,“倒不必,朕只是批阅奏章有些乏了,过来母后这里清净清净,宋将军在此更好,关于南疆战场上的事,朕想要问问你。” 太后笑着说:“方才说批改奏章乏了,如今怎么又说起了战事?要知道战事,找你皇弟问不是更清楚么?” “不妨事,趁着宋将军在,便顺便问了。”皇帝显得十分和蔼,但看向宋惜惜的眸光却有些灼然,“听闻破西蒙城的时候,你率领玄甲军为先锋,战北望协助你,也就是说,攻城是你们合力完成的?” 宋惜惜不知道皇上为何提起战北望,关于这部分的细节,想来元帅和诸位将军都上过奏本,说得很清楚了。 她不知前朝那么多的事,所以谨慎回答,“回皇上,战场上也是讲究配合的,所以元帅让战将军辅助臣女和玄甲军。” 皇帝道:“嗯,朕也上过战场,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你有否觉得北冥王派你们二人合作,会不会过于冒险?毕竟,你们有私怨在先。” 宋惜惜讶异地抬起眸子,“元帅的决定并没错,事实也证明我们确实攻下了西蒙城,至于臣女和战将军并无私怨,就算有,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私怨是可以放下的。” 皇帝神色严肃,“你们可以放下,但易将军没放下,她率人扰乱你们的行动,导致破城差点失败,作为阵前元帅,北冥王是否应该提前设想到易昉会因为心生醋意而乱了大计呢?要知道,收复南疆在此一举,有一丁点危险都该排除的,但他没有。” 宋惜惜心头直沉,挺直了腰也跟着郑重严肃了起来,“皇上,臣女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在战场上就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能用的人就是这么多,他也做了安排,易昉被是在后防的,是她违背了军令,这与元帅有和关系?” 皇帝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却缓缓地笑了起来,“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护着了。” 第186章 至少宋惜惜是真心的 宋惜惜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敏锐的心感受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像是敌意,又不像。 尤其他最后笑着说那句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什么叫先护着了? 事实就是如此啊。 她顿了顿,道:“皇上,打仗没有绝对稳妥的决策,尤其是决战时,几乎就是拼了,我们进攻西蒙的阵法是没错的,出现一些小差错臣女认为值得原谅,毕竟最终是收复了南疆,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皇帝哈哈大笑,“朕不过多问了一二句,看把你紧张的,不用紧张,朕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宋惜惜后背的衣衫却湿透了,哪里只是随口问问啊?瞧他方才严肃认真的模样,还道是要问罪呢。 收复了南疆,回来却因麾下将士的失误而追究大捷的元帅,大可不必。 但圣心难测,宋惜惜觉得还是不宜久留,躬身道:“臣女便不妨碍太后和皇上说话了,臣女告退。” 一直绷着脸听的太后缓和了些,道:“你去吧。” 宋惜惜退到门口,转身出去,握住了宝珠的手。 宝珠和宋惜惜一样,手心都出了汗。 皇上这忽然来到,闲话都没说几句,便似乎问罪一般,真吧宝珠吓着了。 看着宋惜惜离去,皇帝的眸光慢慢地收了回来,对上太后严厉的眼眸,他心头莫名地一虚,笑着说:“瞧把这丫头吓得。” 太后叹气,“皇帝吓唬她做什么?” “有趣,逗逗她嘛,你看她终日一副神情寡淡的模样,朕想看她着急的样子,像小时候那样……但她和小时候确实不大一样了。” 太后神色严谨,“人是会变的,她这几年遭逢大变,日子过得甚是艰难,你逗弄她,看她着急,看她担忧,心里头便舒服了?皇帝玩心这么大,去后宫找你的嫔妃玩儿去,别吓唬她,也别欺负她。” 皇帝道:“母后生气了?好了好了,儿臣不逗弄她了,行么?” 他笑着,伸手招来吴大伴,“去,把朕准备给皇弟大婚的礼单呈上来给太后过目。” 听得这话,皇太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吴大伴奉上礼单,觅淳姑姑展开给太后过目,太后是越看越满意,嗯,算他还念着弟弟。 部分是宫里头的御赐之物,这些都是不能变卖的,所以,礼单上也有在坊间购买的礼,例如金银首饰珠宝玉器之类,大部分都是坊间珠宝商号买的。 绫罗绸缎布匹等,是内府置办,都是极好的,其中二十余匹的蜀锦云缎,那都是名贵得很。 家具屏风木箱衣橱等等大件的物品,也都内府置办的,用料也是鸡翅花梨檀木起。 还有几件首饰匣和妆台…… 皇太后抬起头,“怎么连女家陪嫁都置办上了?” “嗯,部分是给惜惜添妆的,毕竟有年少之谊,朕与子华兄乃是莫逆之交,他妹妹出嫁,他不在了,朕想代替他给妹妹添妆。” 宋甯,字子华,是宋惜惜的三哥。 宋家几位少将军,皇帝与子华最是友好,但他最为敬佩的事大少将军宋琪。 “你能这样想,能这样做,哀家很是欣慰。”太后命人收起了礼单,挥手把人遣了出去,显然是要与皇帝单独说话了。 等殿门关上,太后双手放在膝上,心里依旧是有些不安的,“你方才这样试探惜惜,想做什么啊?” 皇帝笑了笑,“母后,朕只是想看看,她是否会真的护着皇弟,也顺便逗弄逗弄她嘛。” “如今见她果真是会护着你弟弟的,你心里什么感受?” 皇帝依旧是笑着,只是笑容有些落寞了,“自然是替皇弟高兴,至少宋惜惜待他是真心的。” 第187章 你不必唤我元帅 太后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父皇心里头也装着一个人,但是他把宋元帅视作兄弟,所以,但凡宋夫人出席的场合,或者是她进宫来,你父皇都会避而不见,这是他对兄弟最大的尊重,甚至,宋夫人至死都不知道你父皇的这份心意。” 皇帝脸上有片刻的凝滞,笑容在他脸上缓缓地消失,取而代之是郑重,“母后提点,朕听明白了。” 他沉默片刻之后,道:“母后不介意吗?你还待宋惜惜这样好。” 太后缓缓地笑了,神色有些悠然,“有什么介意?这后宫里的女人还不够多吗?再说,哀家嫁给他,是为了当太子妃,当皇后,甚至如今当皇太后的,嫁与帝王家,若奢求帝王真心岂不与自己过不去?” “至于你父皇,他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皇帝,他要做的是勤政爱民,护卫国土,收回被夺走的疆域,肃清贪官,换取太平盛世,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要做的事情,或许有些事情他做得不那么尽如人意,但他尽力了,皇帝权力至高无上,可他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很多事情要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底下人心各异,多少人存了私心欺上瞒下,也是你父皇无法掌控的,尤其他得病之后,世家壮大,贪官如雨后春笋,也导致了你登基之后的艰难。” 太后语重心长,“放在你面前的是困难重重,你需要有人帮你,最好是你的手足兄弟,既然兵权都收回了,你看有什么差遣你弟弟的,便差遣他吧,哀家自小看着他长大,他的心性品德哀家最是清楚不过,你这么多位弟弟里头,他是最有能力,也最忠心于你的。” “皇帝,有所失,有所得。” 太后的语重心长,让皇帝沉思许久。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母后放心,朕知道怎么做的。” 皇太后拿起团扇,扇了几下,“这天是真热啊,哀家得传钦天监来,问问今年的黄道吉日,你忙你的去吧。” “是,儿臣告退。”皇帝站起来,拱手告退出去。 宋惜惜出宫的时候,便见谢如墨的马车在外头等着。 她快步上前,眸色有些凝重,“元帅,有事与您说一说的。” 谢如墨一身锦衣,如青松挺拔,他道:“上马车。” 她犹豫了一下,便回头对宝珠说:“你先回府,元帅会送我回去的。” 宝珠虽觉得如今他们共乘一辆马车,于礼不合,但想着他们的婚事已经算定下了,便不再多言,福身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王府的马车,宽敞华丽,两人坐在马车里,空间依旧很大,且十分干净整洁,有淡淡的冷梅香气。 包括今日份的谢如墨,也是干净俊美,实难想象他是那个第一眼见到络腮胡邋遢的北冥军主帅。 宋惜惜把今日皇帝的问话转述给他听,本以为他会神色凝重,殊不知却见他唇角扬起,“哦?你是这么回答的啊?” “嗯,我回答不妥?”宋惜惜不明白他笑什么。 谢如墨一汪眸子似深海,凝在她的芙蓉面上,“没,没有任何的不妥,皇上也是上过战场的,他应该能明白,战场上没有绝对万无一失的策略,因为上战场的是人,不是木头,是人就有会思想,会害怕,也会想贪功,所以不可能全部掌握每个人的心思,以确保所有的决策都能落实到位。” “元帅说得对。”宋惜惜点头。 谢如墨把手肘撑在马车的窗口上,“嗯……你不必再唤我元帅,你我既是要成亲的,你可以唤我……” “对,王爷,该唤你王爷了。”宋惜惜笑着,笑容明艳夺人。 第188章 不懂事的张大壮 谢如墨不做声,元帅和王爷有什么分别吗? “王爷怎会在此等候?”宋惜惜问道。 谢如墨思绪拉回,“哦,想进宫看看母妃可有刁难你,她不好相处吧?但你别担心,日后到了王府,她不会像在宫里那样肆无忌惮,毕竟,王府里的人听我的,也听你的,未必会听她的。” 宋惜惜笑着道:“倒不难相处,是有刁难过,只是手段……略显得粗糙了些,好应付的。” 谢如墨侧头,手段粗糙?确实形容到位了,母妃哪里懂得什么手段?她是娇惯着长大的,发个脾气,撒个娇,就有人帮她出头了。 “她确实没手段,本王记得还在宫里住的时候,她对德贵太妃用过最狠的手段,便是德贵太妃怀着七妹妹的时候,父皇总是去陪伴,她想把父皇请过来,想找个借口谎称自己生病,便把自己泡在凉水里,但刚泡下去就冷得立马起来,骂骂咧咧地说爱来不来,可不能虐待自己。” 宋惜惜想到那画面,不禁笑出声来,“太妃果然有趣。” 望着她的笑脸,谢如墨的眸子几乎移不开,“有趣?本王觉得你这句有趣比较有趣。” 母妃肯定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记忆里,她除了刁蛮任性之外,就是无理取闹,人家是有理让三分,她是没理闹十分。 外太祖父是当代大儒,教出这么个孙女来,他死也不瞑目,临死前就交代一句话,千万不可让她闹出什么祸端来,把家誉都毁了。 皇兄让她出府和自己住,也实在是怕了她。 宫里头就没人不怕她的,倒不是怕她有多厉害,实在是她胡搅蛮缠的劲让宫里头出身世家或者官宦人家的贵女无法应对。 马车停下,张大壮掀开帘子,“爷,到国公府门口了。” 谢如墨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不会绕路啊?绕京城几个圈,要得多少草料? 张大壮被剜这一眼,莫名其妙的,他做错什么了嘛就使劲瞪人。 宋惜惜道:“那我先回去了,王爷慢走。” 她跳下马车,朝谢如墨挥挥手,丝毫没有停留便进去了。 “爷,咱回府还是在京城绕着走走?”张大壮见他一副不想回府的样子,便问道。 “回府!”谢如墨冷冷地斥了一声,“该绕不绕,笨死了。” 感觉没说上几句话便到国公府了,主要是她复述了与皇兄的对话花费的时间久了些,难得与她单独坐一辆马车,好多话还没说呢。 带这么个笨拙的人出门,可见他这所谓元帅一点都不英明。 见王爷气呼呼的,张大壮也不敢慢行,把马驱赶得飞快,没多时便到了王府门口。 谢如墨下车回了府,路总管过来问道:“王爷,提亲便在大后日如何?后日是好日子,我们得先知会一声宋太公,届时提亲总要有宋姑娘的长辈在。” 谢如墨眼神坚定如铁,“好,越快越好。” 路总管继续道:“嗯,对了,明日大长公主寿辰,广宴宾客,给您送了帖子来,礼物备下了几份,您看哪份合适?都放在书房里了。” 谢如墨道:“送礼物去便成,本王不去了。” 路总管道:“但大长公主也给国公府递了帖子,宴请宋姑娘,宋姑娘应该会出席。” i 第189章 大长公主寿宴 “是么?”谢如墨蹙眉,这位姑母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 口蜜腹剑,绵里针,最爱开茶会宴席,与京中权贵的亲眷们来往,笼络了不少命妇。 很多权贵人家的亲事,都是在她的宴席上看对眼的。 若说母妃这辈子曾在谁人的手底下吃过亏,那就是他这位姑母,她擅弄手段,做了不少阴鸷的事。 她这个人,脑子像是有病,生了个女儿之后就不再生了,给驸马纳了一大堆的小妾,小妾生了孩子她抢过来,然后把小妾处死,手段极其残忍。 有一个小妾因为与她辩驳了几句,她干脆连那孩子都不要,当着小妾的面把那孩子摔死了,再把小妾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地剁掉,那小妾痛苦了几日才死去。 这样的阴鸷事,自然是瞒得极好,毕竟公主府里的事谁会去打探?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还是驸马姑父那年岁末在宫里吃醉了酒,去如厕的时候醉醺醺的迷路了,他前去寻找才发现姑父躲在假山后掩面痛哭。 一问,才知道公主府里那么多的阴鸷事,自此之后,他对这位姑母就没有半点好感,能远着就远着。 以前父皇在的时候,尚能管束她几分,如今父皇不在,她只怕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的女儿嘉仪郡主,和她的性情同出一辙,时常毒打侍女小厮,就连母妃也曾被她扔过石子,扔得头破血流,母妃还计较不得,因为她是长辈,加上大长公主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便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至于大长公主与惜惜的父亲更是有过一段恩怨情仇。 宋国公年轻时威武俊逸,屡屡打胜仗,十七岁带八百骑兵把匈人一万兵马杀了片甲不留,举世瞩目。 十九岁于成凌关,以一千人迎战西京两万人,愣是不让他们占了半点便宜,在成凌关外绕了几大圈子,把西京人绕得头昏脑涨,最后更是迷路在大荒野岭里。 二十一岁封狼居胥,若不是朝臣说他年纪轻,怕他骄傲,早就封了大将军王。 这样的儿郎,谁能不动心呢? 大长公主动心了,而且一颗心动天动地,非得要嫁给他。 只当时皇祖父还在位,他老人家极力反对,这样的猛将怎么能尚公主当驸马?岂不是浪费了? 再说,宋怀安当时已经有了婚约,便是萧将军的千金萧凤儿,所以不管大长公主如何折腾,就是得不到宋怀安,还惹得宋怀安对她厌恶至极。 最后宋怀安迎娶了萧家女,大长公主对宋怀安夫妇恨之入骨,根据于今与他说,之前惜惜和离的时候,外头的流言蜚语,有不少是她命人放出去的。 分明是和离,但是在她嘴里总是一口一个弃妇,弄得京中官眷命妇也跟着鄙视起惜惜来。 否则,以战老夫人的能力,哪里可以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她这一次生辰宴把惜惜请过去,一定不安好心,惜惜不该出席的,但是,如果她要出席,也是她的自由,他尊重她的决定。 想了想,道:“去一趟国公府问问,看宋姑娘会否出席。” 路总管道:“行,我亲自去一趟。” 路总管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第190章 为什么不去 大长公主的帖子确实送到了国公府,而且明日便是寿辰,今日才送来,显然没给她准备寿礼的时间,只能从库房里头挑了。 梁嬷嬷很是担忧,“大长公主素来瞧我们国公府不顺眼,以前夫人在的时候,不管她办什么宴席都不会请夫人去的,怎么这次却给您下了帖子呢?该不会是一大堆长舌妇等着您吧?” 宋惜惜把帖子放在一旁,“那是一定的。” 父母和大长公主的往事,她也有所耳闻。 父亲和哥哥们阵亡之后,她从梅山回来那一年,大长公主其实让人送来过“礼物”,那礼物是她特意叫人雕刻的一座小小的贞节牌坊,而且还很黑心地写了传承二字。 多恶毒,传承贞节牌坊,代表着宋家的女子都要守寡,且不能二嫁。 这一次下了帖子,大概是因为她立功回来,又有国公嫡女身份,娶她便可承爵,总会让一些破落侯府伯府的夫人动心思。 大长公主是要绝了她这条路,让她就算嫁,也只能嫁个商贾或者平民,但商贾与普通的平民怎么能承爵?如此这般的话,所谓承爵,注定是笑话一场。 宝珠道:“姑娘,咱不去了吧。” 宋惜惜坐了下来,眼底带了一抹清冷,“去!” “咱何必去给他们看笑话?”宝珠想到那个场面都生气,姑娘受的委屈还少吗? 明珠她们几颗珠是后面买来的,不知道姑娘和大长公主家的恩怨,但是她们素来都是听宝珠的,宝珠劝着姑娘别去受委屈,那肯定是有道理,便也都纷纷说:“是啊,姑娘,咱不去,去了还得送礼呢。” 对几颗珠来说,送礼那是好多好多的银子,毕竟对方是大长公主,不能送些便宜的物品。 宋惜惜扇扇风,漫不经心地道:“总要面对的,难道一辈子躲在府中不出门?再说,前阵子已经一大堆官眷贵女过来拜访过了,如果到了大长公主的寿宴上针对我,我也可以理解为她们是墙头草,知晓了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远着点就行,权当这寿宴是照妖镜便好。” 宝珠想想也是,只依旧有些担心她,“姑娘,如果到时候那些人说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宋惜惜含笑望着她,“傻丫头,我又不在乎她们,她们的话伤得了我么?” 只有在乎,才会受伤,既不在乎,那就只是西北风一吹便过了。 两位嬷嬷和陈福都没有劝她不去,他们是认为该去的,毕竟以后姑娘是要嫁入王府的,少不免要和这些人有往来。 “姑娘,我去准备礼物。”梁嬷嬷说。 库房里不缺金银珠宝,除了部分是宋惜惜的陪嫁,有些是母亲和嫂嫂她们的,当初西京人探子只杀人,没掠夺财物。 当然,母亲和嫂嫂的东西是不可能送给他们的,只能挑别的。 关系也就那般,送礼不需要太重,但毕竟到场宾客很多,多半也是皇家的人,所以出手也不能太低,她可是代表着国公府去的。 大家挑来挑去也不甚合意,嬷嬷都有些为难地看着宋惜惜了。 稍一想,宋惜惜便有了主意,送一份在别人看来千金难求但她随手一堆的东西。 那就是大师兄的“废品”。 大师兄喜欢作画,有些不满意的画完之后随手便放在一旁不要了,宋惜惜觉得画得不错,便盖上师兄的印章收归囊中且全部带了回来。 她挑了其中一幅梅花图。 自然,书房里有不少大师兄的画作与墨宝,那些都是大师兄精心作的,宋惜惜自然不会送给大长公主,这废弃的给她最是合适。 画轴徐徐展开,画的是梅山的一株梅树,是写实的,按照梅树一枝一叶一花,全部照入了画中。 至于为什么大师兄会对这画不满意,是有一朵本来是花骨朵儿,他一时失神,手比眼睛快,画成了盛放的一朵梅花,他说这就不写实了,写实的画不写实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大师兄吹毛求疵,便把此画作废了。 第191章 终于知道手帕是谁的 梁嬷嬷努努嘴,有些不舍得,“这画栩栩如生,仿佛梅花就盛放在眼前一般,梅枝遒劲,淡淡绿芽抽发,说是废弃的,我瞧着倒是完美得很,给大长公主实在是暴殄天物。” “无妨,梅花图多的是,书房里都摆不下了,师兄最喜欢画梅花,对了,回头给皇上也送一幅。” 皇上甚是敬佩师兄,也有收藏师兄的墨宝,梅花图是没收到的,师兄的梅花图外边千金难求,但她多到泛滥。 献上师兄的墨宝,她已经开始在为北冥王运营关系,在慈安宫皇上问的那些事情,总让她有些不安。 所以,用师兄的画投石问路,至少表达了她和王爷的善意。 梁嬷嬷带着几个在库房里头找了好一会儿,发现还是这梅花图比较合适。 黄白之物,拿出来也惹人笑话,大长公主为人如何且不说,但惯会附庸风雅,倒不见得真懂得欣赏。 “咦,这是什么?”明珠从一个箱底里找出了一大堆的手帕,摊开一块捂嘴偷笑,“哈哈哈,绣得这样丑,怎么会收藏在这里的?” 梁嬷嬷急忙过去一把扯了过来,放在箱底里,使尽地眨眼睛,“不许拿出来。” 宋惜惜已经发现了,走过去拿了一方手帕起来瞧,这绣工粗糙得简直没法看。 分明绣的是青竹图,那竹子弯弯曲曲,竹叶像毛毛虫。 再看另外一方,绣的是应该是莲花吧?至少一瓣一瓣能看出大概来,只是,宋惜惜更愿意认为它是劈叉的叶子,用的是淡红的线,再加了一层绿色的,光着配色就瞧得人心里直犯糊涂。 这是个啥嘛? 至于其他几方更是不能看,一方绣帕本来是平整的,被绣得皱在了一起。 “哈哈哈,这是谁绣的?”宋惜惜乐不可支。 梁嬷嬷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宋惜惜怔了一下,猛地放下,“我绣的?” 梁嬷嬷扑哧一声笑了,“姑娘小时候想要学女红,叫老身教你,学了一个月,绣出了这么多的手帕,夫人舍不得丢弃,便都收箱笼里了。” 宋惜惜哑口,啊,是她绣的啊? 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绣帕,宋惜惜莫名觉得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啊,她想起来了,当初去王爷的帅营吃了一碗面食,元帅取出了一方手帕给她擦拭嘴唇,那手帕就是丑成这个样子的。 啊?该不会元帅那方手帕是她送的吧? 她急忙转向梁嬷嬷,“嬷嬷,我可曾把这些手帕送给人?” 梁嬷嬷笑着说:“送了,老爷夫人和少将军们人手一份,就连来府中做客的客人,你也送了,那会儿你觉得自己绣得还挺好的。” “那我可有送过给元帅……就是北冥王?” 梁嬷嬷想了一下,“似乎是有送的,那会儿北冥王和皇上偶尔来府,你显摆着送了几方出去,大概是有给北冥王吧?但很肯定的是,皇上必定有,因为皇上和大公子那会儿笑得前俯后仰的,你还道是赞美呢。” 梁嬷嬷说得慈爱,宋惜惜却想找个洞钻进去。 年少轻狂犯下的错啊,错把垃圾当珍宝,以为自己绣工天下无敌了。 但是,收到这样的帕子,难道不是出门就该扔掉了吗?怎么北冥王会收藏到如今?是忘记扔掉了吗? 宋惜惜脸色滚烫滚烫,像火烧云似的,丢死个人了。 绣成这样还敢满大街送人,她当年的脸皮是有多厚啊? 第192章 还是要好好学绣工 她一咬牙,对梁嬷嬷道:“今晚开始,您来教我做女红,我要绣一方完美的手帕。” 年少时候挖下的坑,总要填上的。 她可以接受自己不完美,但是不能接受自己把残次品满大街送人。 只是有些疑惑,母亲藏起她的手帕,她可以理解,但北冥王为什么要藏起?还要随身携带? 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她没抓住,想了想觉得北冥王难道喜欢一些丑东西? 这癖好可真是独一份啊。 两位嬷嬷收拾着库房,陈福便顺道跟宋惜惜说陆先生把账本整理了一下,让她过目。 “好,放书房,我今晚看。”宋惜惜道。 陈福点点头,“田庄店铺那边也都整理过来了,陆先生把账归纳了总数,也有细分的,我瞧了几眼,觉得做得不错,宋爷雇的人果然可靠。” 账房是宋世安介绍过来的,宋族在生意场上做得还可以,他介绍的人不会差。 宝珠带着明珠她们去给姑娘配衣裳,明日出席的人肯定很多,姑娘一定要艳压群芳。 恰好王府的路总管过来问姑娘明日是否去大长公主的宴席,宋惜惜便亲自出去告知,“请转告王爷,我明日会去的。” 路总管拱手道:“好的。” 宋惜惜知道谢如墨过来问这一趟的意思,便道:“你转告王爷,就说如果他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去,我自己能处理得来。” 路总管笑着道:“姑娘误会了,王爷特意遣小人过来问的原因是如果您去的话,送的什么礼物。” 宋惜惜看着这位胖乎乎一脸和善的总管说:“一幅画,我大师兄作的画。” “噢!”路总管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浪费了浪费了,“那,行,吧……” 沈青禾先生的画一幅难求,竟送给了大长公主那种附庸风雅的人,太浪费,太糟蹋了。 路总管表示心疼,暴殄天物啊。 宋惜惜瞧着他那张胖乎乎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笑着道:“师兄的画作,有些是他得意之作,有些是他随手丢弃的,我是个卷垃圾的人,师兄不要的我都捡了,他珍藏的我也收了,回头若总管喜欢,送您一幅他的得意之作。” 路总管那张苦瓜干脸顿时舒展开,猛地摆手,“不,不,得意之作不敢要的,您捡来的那些,能给小人一幅,小人定然好好珍藏。” “行。”宋惜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路总管笑得开心,拱手告辞,小短腿抡得飞快,都快生出风火轮了。 宝珠挑了好几身衣裳出来,但是都比较素净。 因为守孝的缘故,她鲜少有鲜艳颜色的,那日穿的烟霞色是唯一一身算比较鲜艳些的。 所以宝珠也犯愁,穿这么素净,怎么能把姑娘盛世美颜彰显得淋漓尽致呢? “月白色的襦衫和百褶裙吧。”宋惜惜瞧了瞧,烟霞色那身就不穿了,那身是以前出嫁时候母亲给她做的,用来压箱底,在将军府的时候就没穿过。 去大长公主的寿宴,穿个素淡些的就行。 第193章 挑选赴宴衣裳 宝珠瞧了瞧,“月白色也行,淡淡的蓝,也显肤色,配饰呢?要不要戴一串红珊瑚?” “红色不戴,就简单些,不必太隆重。”宋惜惜亲自挑了一根白玉簪子,再搭配一根月白色的绸带。 “这也太素净了。”宝珠说。 “素净不素净,穿上才知道。”宋惜惜拿着衣裳进了屏风后,换了衣裳出来,梳了个简单发髻,用绸带把发髻缠住,再饰一根白玉簪子。 她站起来转了个身,问几颗珠,“如何?” 几颗珠看呆了眼珠子,这还没上妆呢,就跟个出尘仙女似的,尤其那发髻上绑着的两条绸带,给她这一身月白色襦裙增色不少啊。 宝珠连忙对明珠道:“口脂,耳坠,香囊,或者玉佩,快快快。” “好嘞!”几颗珠立刻忙转起来,搜罗出各种搭配的东西。 宝珠把宋惜惜摁在妆台前,给她涂抹了口脂,重新画眉,挂上一串长长的东珠项链,腰间坠着一只玉蝉。 套了一件轻软的纱衣外披,更添仙气。 宝珠想了想,把缚袖束起,给这身打扮挑了几分俏皮,更添年轻气。 口脂淡红,显得肤色更加的白净细致,不用施胭脂肌肤里也透出一抹红晕来,可见丹神医调理气血的药真真的有效果。 宝珠瞧得甚是骄傲,这身打扮料子都是极好的,连百褶裙都是软缎做的,行动之间仿若流水盈动,加上飘逸的轻纱外罩,和发髻上的绸带,姑娘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般清丽脱俗。 宋惜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好看么? 以前在梅山的时候没人夸她好看,人人都说她是猴儿。 是从梅山回来准备要说亲,母亲就把她好生打扮了一番,又在府里躲避日头养了一段日子,养得肌肤莹润如玉,人人瞧见她,都忍不住赞叹一句真好看。 记得当初战北望登门求亲,瞧见她的第一眼,他有好一会儿移不开眸子,说话都变调,作揖拜礼的时候都乱了方寸,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心里就想,这怕是个呆子吧? 原来不是呆子,只是负心汉罢了。 她转了转身,又定定地瞧着自己,问宝珠,“我真的好看么?” 宝珠站在她的身边,把脸往她脸颊边凑,一同对着镜子,“您瞧,好看不好看?” 宝珠长得好看,五官虽不是完美的,但是凑在一起十分耐看。 只是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和宝珠,有了对比,“噢,原来我真的蛮好看的。” 宝珠嘟嘴,“姑娘,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好看而不自知,对别人来说是一种挑衅,奴婢听了都想揍姑娘呢。” 宋惜惜用手指摁了她额头一下,“你也长得好看啊,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就是显白点儿。” 宝珠哎了一声,对身后捂嘴笑的几颗珠说:“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咱们在府中日日享福,没啥事做,姑娘到南疆又是凛冽寒风又是刮脸的风沙,回来将养了才半月不到便比咱们显白了。” 瑞珠笑着说:“姑娘是天生丽质,黑了也能很快养白。” 明珠跟着赞美就没错了,反正姑娘是真好看,道:“咱们长得粗糙些有什么打紧?姑娘好看就行。” 宋惜惜仔细地打量她们每一个人,其实都长得秀丽娇俏,至少不是放在大街里便寻不着的那种大众脸。 第194章 战老夫人也来了 翌日,大长公主寿宴。 一大早开始,门口便停满了马车,长长的红地毯延伸到了巷口,府邸外三十余丈外有一块空地,搭了个棚,摆了三十流水席,百姓来到只要凑满了人就可以吃。 大长公主每年寿宴都这样做,美其名曰是与民同乐,实则是做做样子扬她温善的名声。 除了流水席,她还备下斋饭,专门招待僧侣,大长公主信佛,大家都知道的,她每年都要给寺庙道观捐很多银子。 作恶多端的人总喜欢找神佛保佑。 大长公主今日宴请的宾客很多,就连战将军府也邀请了。 战北望和易昉都没来,他自从知道母亲和大哥大嫂去国公府闹事之后,就一直在外不愿意回家,至于易昉肯定不想来的,她半边脸被毁,又落了那样的名声,她不想来被人耻笑。 但战老夫人带着大儿媳闵氏,三儿子战北森,女儿战少欢出席了。 既然大长公主下了帖子,她不来便是得罪,幸好战北望有赏赐的黄金,可以买得起一份好点的礼物。 自然,她来是有私心的,希望带自己未成亲的儿子和女儿露露脸,在场若有夫人瞧得上,那么他们的婚事便有着落了。 能来大长公主寿宴的宾客,非富则贵啊。 因此,虽然她知道自己府中因易昉受尽非议,还是带着儿媳儿女出席了。 在一群权贵命妇官眷面前,战老夫人显得何其卑微。 她看着这些一个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宾客,想起将军府曾有过的风光,那个时候她才初初嫁过来,可惜那时候的光辉像焰火一样,转瞬即逝。 曾有过的显赫一直铭刻在她的心头,她无时无刻不想重回巅峰,可惜,夫婿不争气,长子平庸,唯有次子战北望娶得宋家女。 可谁料到宋惜惜进门没多久,宋家便惨遭灭门,宋家本就没有可以扛起家门的男儿,如今连宋夫人都没了,宋惜惜能给他们的就只有钱财了。 所以战北望立功回来求娶易昉,他们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她一直想要的荣耀,宋惜惜可弃了。 可世事总是如此的不尽人意啊,宋元帅被追封为国公爷,宋惜惜成了国公府嫡千金。 她还上战场立功,一时人人称道。 反而她看好的易昉没立功不说,还受了罚,连累了北望。 战老夫人心头的苦水,倒出来可以汇聚成一条大江大河。 倒了宴席现场,她领着儿媳子女去拜见大长公主,本以为大长公主只是看在北望的份上,才把她们宴请过来。 所以打算送上礼物拜寿厚,便在花园里游玩,结识一下各位夫人。 她看见在座的夫人投来的眸光,虽然表面瞧着没什么,可那些眸光没有半点热情,连敷衍都懒,她知道自己遭人厌弃的。 正要尴尬地退下,大长公主却温和地问道:“老夫人,听闻你的身体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战老夫人有些意外,大长公主竟会知道她身子不好?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闵氏曾去药王堂跪求丹雪丸。 她受宠若惊地道:“多谢大长公主的关心,臣妇好多了。” 大长公主懒洋洋地坐着,含笑望着她,“你年纪与本宫相仿,怎地身子这么差?听闻你以前的儿媳妇日夜照顾你,如此说来也是个孝顺之人。” 第195章 阴阳怪气 老夫人听得她说起宋惜惜,一时心头方寸大乱,她并不知道大长公主与宋夫人的一些往事,只以为如今宋惜惜立功,皇家看重她。 这会儿说她宋惜惜孝顺,是不是要替宋惜惜出头? 但瞧着她温和的眼神,也不像啊。 正无措之际,听得坐在一旁的齐夫人说:“大长公主,这孝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和离了,连前婆母的死活都置之不顾,何来的孝顺?表面功夫谁不是做啊?战老夫人之前都闹到国公府门口了,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丢这个脸面啊?” 这位齐夫人是皇后娘家的嫂嫂,齐大人官拜三品,是朝中肱骨之臣。 齐夫人一发话,便有人在底下纷纷附和,“可不就是仗着自己自己立了几分军功,便没把人放在眼里了么?这般忘恩负义的人,自是人人唾弃的。” “战老夫人,听闻她娘家遭灭绝的时候,你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连晚上睡觉都陪在她的身边,唯恐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你倒是疼着这个儿媳妇的,可惜人家不念情分啊。” 战老夫人一听这些话,开始是懵的,但很快就回过味来。 这些夫人看似反驳了大长公主,但大长公主并没有生气,甚至脸上露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显然,她们说出了大长公主想说的话。 她明白了,这场宴席宋惜惜肯定会来,而大长公主与宋惜惜有私怨。 大长公主并非是顾念北望的战功而邀请自己前来,她能来,因为她可以落宋惜惜的面。 意识到大长公主与她一样憎恨宋惜惜,她像是闻到了臭味的苍蝇,顿时兴奋了起来。 做戏,她怎不擅长? 长叹一声,眼底蓄泪,“大长公主见笑了,有时候真心未必换得了真心,我待她一场无愧自己,这便足矣。” 大长公主叹息,拭了眼角,一脸的同情,“老夫人真真是难啊,男子娶妾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偏生人家出身尊贵容纳不了小妾,诸位夫人可比不得她,你们家中夫婿都是纳了小妾的,你们若是不容小妾,大概也只会自请下堂,而不会闹到圣上面前,求一道和离旨意,说白了,她自觉身份尊贵,诸位夫人都比不得,将军府她更是不放在眼里。” 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表明了她对宋惜惜的态度。 在场有些夫人也是去国公府拜访过的,也想过做个媒人,拉拢男儿娶宋惜惜,至少能承爵,自己乐得了个人情,何乐不为呢? 但是大长公主这么一说,可就不敢再做这媒人了。 甚至是有些伯爵府邸眼见自己日薄西山,想着出卖府中儿郎换个爵位,也急急忙忙打消了主意。 先不说宋惜惜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她未必刻薄婆母,但不容小妾是真的。 在场的夫人怎么会真心容得下小妾?但是她们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能纳妾。 若她宋惜惜生不出儿子,岂不是那一房要绝后? 战老夫人借着这个时候,大吐苦水,把宋惜惜塑成为骄矜善妒不孝之人,若不是立了军功回来,那是人人唾骂的妒妇。 三人成虎,更不要说本就有大长公主有心带头诋毁,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宋惜惜已经成为在场大部分夫人嘴里万恶不赦之人。 有些知道宋惜惜不是那样的人,却不敢说话,免得被人群起攻之。 宋惜惜还没到,但是德贵太妃和慧太妃依旧齐贵太妃等先帝的嫔妃都到了。 毕竟,大长公主是她们的大姑子,如今皇太后掌着宫里大权,她们要去大长公主的寿宴,皇太后没有说不准的。 诸位太妃到场,少不了诸位夫人要起身行礼的。 慧太妃本是不愿意来,她和大长公主素来不和,在她手底下吃过不少亏的。 第196章 慧太妃受辱 但她邀请了,自己不来,回头有不知道她要编派些什么,所以憋着一口气也跟着来了。 听得她们在议论宋惜惜,慧太妃更是气得差点呕血。 好在,大家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即将嫁给墨儿,如果知道的话还被大长公主带头编派,那她更是没脸见人。 她坐在一旁,大长公主故意冷着她,她也没心思搭话,倒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嘉仪郡主见了慧太妃,笑了笑,“哟,慧太妃也来了?带来了什么寿礼给我母亲啊?” 嘉仪郡主不问别人,就抓住她来问,显然是憋着坏让她出糗。 就知道来这场寿礼是要被刁难的,慧太妃不情不愿地道:“听闻大长公主信佛,送了一尊金佛,请笑纳。” 她命高嬷嬷把礼物送出,递呈到大长公主的面前,大长公主只瞧了一眼,淡淡地道:“虽然这样的金佛本宫已经有十几尊,但慧太妃一番好意,本宫便收下吧。” 那傲慢的态度差点没把慧太妃气死,她翻着白眼,心里想既然瞧不起那别要啊。 但她是不敢说出来的,轮骂人,她不是大长公主的对手,比身份,先帝驾崩之后,自己这位得宠的慧太妃,什么都不是。 她最出色的儿子得胜归朝,在宫里头她能吹嘘一阵子,到了外边,她就不好乱说,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儿子和她离心。 这一次若不是皇上开口让她出府跟他住,他估计也不愿意。 儿子不孝,是她最大的痛,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回来也不知道给他母妃求个位分,她现在还是太妃,虽有皇后姐姐,可轮为妃,她是低德贵太妃和齐贵太妃一头的。 所以,这口气,她只能吞下了。 大长公主缓慢地开口,“本宫听闻皇上开恩,准许慧太妃出宫和墨儿一起居住,母子团聚,本宫还没恭喜太妃呢。” 慧太妃一听,看来这位不可一世的大长公主也得承认墨儿的功劳,她这位母妃也跟着享福的。 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墨儿孝顺,非得要跟哀家一起住,哀家也想着帮他管管家,毕竟,分封食邑,还有田庄铺子多的是,没个主母管着也不行啊。” 大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抚了抚正红色的马面裙,眼梢吊起,“是孝顺,怎地他如此孝顺,也不求请皇上给你晋一晋位份啊?说到底,你生养了皇子,又出身世家,长姐更是皇太后,如今墨儿收复南疆也是不世之功,他只要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说上那么一句,你这贵太妃的位分,岂不是轻而易举便得到的么?” 慧太妃的笑容顿时凝固,就知道这个老女人没安好心,这话直接是戳她肺管子啊。 “连儿子都不待见你,你这母亲当得委实失败啊。”大长公主笑着说。 众人不敢妄议太妃,但是也捂嘴偷笑,看得慧太妃火冒三丈。 她是憋不住脾气的,哪怕知道要吃亏,也正要发作。 却听得有人喊了一声,“镇国公府千金宋惜惜到。” 一听到宋惜惜来,所有人面上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有些讥笑,有些阴沉,有些冷狠,但也有欢喜的。 那便是永安郡主澜儿,她听着她们说话,早就恼火得很,只是碍于自己是晚辈身份不好出声。 听得惜惜来,她急忙起身相迎,却被淮王妃拉住了。 淮王妃今日也在场,对于大家议论宋惜惜,她一句话都没说。 慧太妃却是脑壳嗡地一声,宋惜惜也来了?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即将嫁给墨儿,否则今日她什么面子都丢尽了。 第197章 我撕烂你的嘴巴 宋惜惜进来,可谓是万众瞩目。 众人很多官眷夫人已经去拜访过她,但见她清雅装扮,依旧难掩绝世容颜,甚至更添出尘脱俗之意态。 淡红的口脂给肌肤增添了润红,那白皙的脸颊肌肤本就莹润如玉,又淡扫了峨眉,耳垂点缀了一点绿,更显耀如春华、琼花玉貌,把在场精心打扮的贵女全部都比下去了。 嘉仪郡主今日好生打扮了一番,金线绣百褶裙,覆膝的云缎绣芍药绯色长衫,金银线错绣的红色褙子,发髻如云,珠翠满头,要多金贵有多金贵,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可纵然如此精心打扮,在宋惜惜的素雅淡净面前,却黯然失色。 她素来刁蛮任性,见宋惜惜这般绝容,冷冷地一笑,“今日是我母亲寿辰,你穿成这样素淡的过来,可见并无心给我母亲贺寿。” 宋惜惜打量了她一眼,含笑道:“我打扮得如何不要紧,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寿宴,我等若同您这般艳俗,岂不浪费了郡主的一番彩衣娱亲的孝心?” “你……”嘉仪郡主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分明配色极好,竟被她说成彩衣娱亲,怎忍得下这口气,“你敢说本郡主艳俗?” 宋惜惜再打量了一下,“彩衣娱亲嘛,艳俗些不打紧,孝心够就行了。” 她扫了诸位夫人一眼,含笑问道:“诸位夫人说是不是?” 没人敢说话,但有人暗暗笑,当着大长公主的面落嘉仪郡主的面,宋惜惜你是不知死活啊。 宋惜惜看到德贵太妃齐贵太妃还有慧太妃都在,眸光掠过的片刻,看到慧太妃眼底顿时亮了一下,宋惜惜有些疑惑,哦?这是慧太妃的眼神叫人迷惑哦。 宋惜惜上前给大长公主拜寿,眼角余光看到了战老夫人,她的前婆婆。 把战老夫人请过来,宋惜惜大概可以预想到方才这里议论什么话题。 只是慧太妃为什么眸子亮了一下之后,又气鼓鼓的?见着她不高兴还是在这里受气了? 嘉仪公主见众人都不搭理她,不禁得意起来,冷嗤一声,“方才我们正在说你呢,战老夫人真是可怜啊,被你气出一身的病,你还不许丹神医去给她治疗,你虽是为朝廷立功了,却也抹杀不了你这个人黑心肠,坏透了,怪不得成为将军府的弃妇。” 嘉仪郡主就是大长公主的嘴替,大长公主想说的话,碍于尊贵和长辈的身份不便说,便让女儿说了。 所以,女儿说完,她轻斥一声,“嘉仪,不得无礼,怎可哪壶不开揭哪壶?” 她看着宋惜惜,温和地笑道:“惜惜,她被本宫惯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众人掩嘴笑了,大长公主分明是坐实了嘉仪郡主的话。 宋惜惜却也不恼,笑着道:“大长公主放心,我自然不会跟无知的人一般见识,丹神医早已澄清,是因为战老夫人德行有亏,才不去给她治疗的,莫非嘉仪郡主质疑丹神医的话?我可知道丹神医素来说一不二,性情孤傲,有人质疑他老人家的话,是休想从药王堂里买到一颗药的。” 嘉仪郡主一滞,随即骂道:“我几时质疑过丹神医?你休得胡说,我撕烂你的嘴,还敢说我无知,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如今正在找丹神医调理身体,出嫁至今还没有孕,庶长子都出来了,她嫡出的儿子还没影呢,丹神医说吃上半年的药,应该有望有孕了。 她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丹神医。 第198章 慧太妃对宋惜惜另眼相看 宋惜惜闻言笑得更甚,团扇摇摇,驱散着大屋子里的闷气,“看来嘉仪郡主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怎么我说句真话就要撕烂我的嘴,你谩骂传谣便是正理?相信今日大长公主也邀请了丹神医,外男都在正院里,要不要请丹神医过来问一句啊?” 她看向战老夫人,意味深长,“战老夫人,您若觉得冤屈,也可以当面问问丹神医。” 战老夫人不甘心地看着宋惜惜,她以前在自己的面前多么的低眉顺眼,既孝顺又听话,现在看着自己的眸光都充满了冷漠。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在宋惜惜的身上,连一个平妻都容纳不下,还说什么妇德? 但是她不敢做声,因为一旦真的把丹神医请过来,大概以后就连丹雪丸都不会再卖给她。 嘉仪郡主也被架着下不来台,愤恨地瞪着宋惜惜,“被扫地出门的弃妇,有什么好嚣张啊?” 宋惜惜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听到,充满了震慑力,“我不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和离是我求的旨意,是我先不要战北望,你们背地里怎么说我,我不在乎,但当着的面,希望管好你们的嘴巴,我镇国公府便只剩下我一人,也不是轻易好惹的。” 在场一片寂静,其中有好些夫人不想和大长公主同流合污,只是碍于大长公主的身份,不得不来参加宴席的人,心底却在暗暗叫好。 这样的宴席参加多了,她们虽然不知道大长公主真面目,却也知晓她惯会拉帮结派,针对不是真心臣服她的人。 只是她从不会自己出面,她的女儿嘉仪郡主还有几位夫人充当出头鸟,往往是怼得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这一次她们算是踢到铁板了,宋惜惜这个孤女并不好惹啊。 慧太妃看向宋惜惜,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爽感,虽然她也很讨厌宋惜惜,但是,她竟然敢跟大长公主和嘉仪对着干,是个硬茬啊。 “表姐,你好威风啊。”澜郡主站在宋惜惜的身边,轻声说道,眼底充满了崇拜。 大长公主缓缓地开口了,眼底一片淡冷,“淮王妃,最近身子可好啊?” 淮王妃本来就胆战心惊了,尤其女儿当面赞赏宋惜惜的时候,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她可不想得罪大长公主。 这不,大长公主一发问,她就哆嗦了下,勉强笑了笑,“托公主的福,身体调养得不错。” 她回答完大长公主,便猛地伸手招,“永安,回来母亲身边坐着。” 澜郡主挽着宋惜惜的手,笑着道:“母妃,我想和表姐说说话。” 淮王妃脸色都变了,“一会儿再说,你过来!” 宋惜惜拍拍澜郡主的手,温和地道:“你先去吧,我这还没给大长公主拜寿,送上寿礼呢。” 宋惜惜从已经气得满脸铁青的保住手中接过卷轴,缓步上前,她衣裙盈动,行动有度,半点也不像行伍之人,再看她绝色姿容,款款移步的时候,发髻上的绸带微微飘动。 众人方才已经惊艳于她的容貌,如今再看她人随着盈动衣裙缓缓而至大长公主面前,心中暗暗想,到底是遗传了她母亲的绝容之姿,甚至比她母亲当年还要仙美几分。 大长公主看着她前来,素来隐晦不明的眼底,如今却充满了怎么也压不下的恨意。 在宋惜惜身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贱人。 第199章 太恶毒了吧 宋惜惜声音柔和,不复方才的威严冷峻,道:“臣女祝愿大长公主寿比南山。” 大长公主的眸子慢慢地从她脸上收了回来,涌起的思绪和恨意也缓缓地压下,“宋姑娘有心了,来人,收下寿礼。” 下人上前接了卷轴,嘉仪郡主冷冷地道:“看样子送的是字画,不知道是出自那位大师之手啊?别是大街上随手买的一幅。” 宋惜惜淡淡一笑道:“便是大街上随意的买的一幅,也是我的心意,正如我父兄牺牲的时候,大长公主给我母亲送一尊传承的贞洁牌坊,不也是大长公主的一番心意么?” 此事并无人知晓,宋惜惜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不敢言语。 只是心底不禁一寒,这太恶毒了吧?宋大将军是为国捐躯的,皇家公主怎么能送诅咒之物? 慧太妃倒吸一口凉气,竟是冲口而出说了句,“传承的贞节牌坊?这是多恶毒的诅咒啊?要他们家的女儿世代守寡吗?” 旁人不知便罢,她是知道墨儿要娶宋惜惜的,贞节牌坊只有守节的寡一妇才能用得上,这不是变相咒她墨儿吗? 所以,慧太妃纵然惧怕大长公主,却忍不住愤慨地说了句。 大长公主的眸光冷冷地扫过来,“慧太妃,事情不清楚你在这里胡说什么?你看见本宫赠送宋夫人传承的贞节牌坊了吗?” 慧太妃一滞,看向宋惜惜,有还是没有啊? 大长公主再看着宋惜惜,眸色冷淡,语气十分严厉,“本宫与你宋家无冤无仇,不知你为何在诸位命妇夫人的面前诬陷本宫,那传承的贞节牌坊你倒是拿出来啊,拿不出来,就是诬陷攀咬本宫,本宫要治你的罪。” 大长公主的眼底的凶恶严厉,仿佛是要把宋惜惜活剥生吞似的。 她以大长公主之尊,对着一个国公府孤女,这一记眼光该是把她吓退的。 但是宋惜惜根本没有怕,甚至还笑了一笑,“大长公主的好意,我母亲收下了,诸位夫人若想看看的话,改日到我国公府,我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瞧瞧,至于是不是大长公主送的,大长公主心里有数,不是您承认或者不承认便可抹杀了的,要找出当年的雕工想来不难,这样损阴鸷的东西只怕整个商国都是独一份的。” “放肆!”大长公主一怒,她几时被人这样冒犯过,“你这话阴阳怪气的,是要逼着本宫承认吗?什么损阴鸷不损阴鸷的,我看你们宋家倒是损了阴鸷才会引致……” “引致什么?”宋惜惜上前一步,眼神冷若冰霜,“我宋家损了阴鸷是吗?死在我宋家人刀刃下的人不计其数,但死的都是敌国士兵,大长公主在京城过着太平日子,年年办盛大的寿宴,有我宋家人出的一份力,身为皇家公主,不念牺牲将士的功劳,却一口一句损阴鸷,这若是传了出去,叫我商国士兵如何敢上战场杀敌?” “你……”这么大的一定帽子扣下来,大长公主气得脸色发紫,却是不敢接这话题的,“你说的什么浑话?扯什么战事国事?我看你不是真心来给本宫贺寿的……” 她一看那卷轴,顿时厉声道:“打开,打开看看,看她是不是以字画来诅咒本宫。” 宋惜惜说话如此大逆不道,敢在诸位贵人面前提起贞节牌坊的事,定然是仗着立了军功过来报仇,所以她送的礼物一定是充满冒犯。 贞节牌坊的事一时半会没办法查实,但是如果她敢送来诅咒之物,便可当场把她定罪。 不止大长公主是这么认为,就连在场的贵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有些不喜大长公主的人暗暗想,宋惜惜倒是硬骨头,可惜太蠢。 第200章 是赝品 嘉仪郡主上前一抢,“我来打开,宋惜惜如果你敢诅咒我母亲,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卷轴徐徐展开,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卷轴展开之后露出的却是一幅冷梅图。 半丈长的画卷,画着一株梅花,遒劲的梅枝,一朵朵梅花或盛开或含苞待放,还有许多花骨朵儿,悄然立于枝头上。 众人看得呆了眼,这梅花图竟是活的一般,仿佛一株梅树就在眼前,连那梅树枝干上的虫坑都瞧得清清楚楚。 在场有懂得丹青的贵女,轻呼了一声,“这是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吗?我曾有幸得见过先生画的腊梅图,画工同出一辙,这章,对,是沈青禾先生的。” 这话一出,在场引起了不少的轰动,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啊,宋惜惜嘴里言语不敬,但送出来的寿礼,竟如此珍贵。 大长公主素来附庸风雅,她见过沈青禾的画,但是她认不出来,只是觉得此梅树长在了她的面前,她甚至伸手便可触碰到一瓣梅花。 战老夫人听得说是沈青禾的画,捶得心肺都碎了,宋惜惜可真是有钱啊,这画怕是起码千两黄金才能买到吧? 她懊悔无比,为了娶易昉这么个货,把财神爷都给赶出门口去了。 这一幅画,若是给她的,起码这未来两三年将军府都不必再为银子发愁了。 “不对,这不是沈青禾先生的画。”德贵太妃的儿媳妇秦王妃站起来,摇摇头,“画工是极为相似,但却是一幅赝品。” 秦王妃齐怡月是皇后娘娘的堂妹,是世族齐家二房嫡出千金,十五岁在春日宴上一鸣惊人,在半个时辰之内作一幅画,赋诗一首。 那年的春日宴正是德贵太妃主办的,春日宴之后,齐怡月便与秦王定亲。 秦王妃文采斐然,也擅长作画,所以她说这幅画是赝品,大家都信了七八成。 顿时底下就议论纷纷了。 “竟那赝品来贺寿,真亏她拿得出手。” “送赝品还不如什么都不送呢。” “不过瞧这冷梅图如此精美,倒不像是赝品啊。” “赝品就是赝品,秦王妃说的能有假?她最擅长诗画的。” “赝品?宋惜惜你竟然拿一幅赝品来给我母亲贺寿?”嘉仪郡主顿时火冒三丈,就知道她不会舍得花大价钱买沈青禾先生的画,而且沈青禾先生的画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你真是低劣啊,送不起就别送。” “不,不是赝品。”方才说出这幅画是沈青禾先生所作的那位贵女走了出来,她是颜太傅的孙女颜如玉,颜太傅乃是当朝大儒。 秦王妃淡淡一笑,看着颜如玉,“颜姑娘,本妃府中便有一幅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因而能分辨出来,这赝品作得也堪称是一绝的,只不过,赝品始终是赝品,看看落章,沈青禾先生的章是小篆,这章分明是大篆,不一样。” 大家看向那落款的章,确实是小篆雕刻。 但是,在座也不是很多人见过沈青禾的墨宝,不知道他到底用的什么章,只听秦王妃说得有理有据,且她秦王府也有收藏沈青禾先生的墨宝,她说是,那应该就是了。 战老夫人的心这才平衡了些,是个赝品啊! 慧太妃却是没眼看,这下宋惜惜要被骂死了。 嘉仪郡主大怒,一手把画撕成两截,丢在了地上,“宋惜惜,你在我母亲寿宴上送一幅赝品,是什么意思?” “唉!”颜如玉惋惜得直跺脚,急急忙忙过去把撕成两截的画捡起来,“这不是赝品,这是真品啊,太可惜,太可惜了!” 第201章 这就是真迹 秦王妃扑哧一声笑了,“颜姑娘你是听得不够清楚吗?这印章雕刻的字体就是错的,要不要本王妃把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送过来给你鉴别鉴别?” 颜如玉却是一脸的认真,“沈青禾先生画的冷梅图,小女家中也有两幅,而且是沈青禾先生对着我家后院的梅树亲自画的,小女的祖父也在场,两幅画,分别画的是两颗梅树,所盖印章,一张盖的是小篆,一张盖的是大篆,而且,沈先生甚至还不止两种字体的印章。” 她把冷梅图的印章部分露出来,道:“这印章便与小女家中那幅一模一样,我祖父今日也来了,在正院外头,若诸位不信,可请我祖父鉴别鉴别。” 秦王妃一怔,却是摇头,“不可能的,沈先生卖出去的画全部都用小篆印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颜如玉道:“没错啊,所以小女家中两幅画,一幅是买的,一幅是他送的,他送的便用大篆印章。” 秦王妃一时尴尬,她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嘉仪郡主却冷笑一声,“那不就对了吗?宋惜惜的画只能买,沈青禾先生怎么会给她送画?既不是送的,那么用的大篆印章便是假的。” 在座之人想想也是啊,沈青禾先生怎么会送画给她呢?就算是赠予她父亲或者家人的,那也等同是遗物,怎会舍得拿出来送给大长公主? 慧太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宋惜惜,方对她有那么一丁点一丝丝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竟拿赝品来糊弄人,以后娶了她,这连累自己儿子成了笑柄吗? 宋惜惜笑了一笑,“我知晓我师兄所作的画难求,今日想着大长公主寿辰,便送上一幅,倒是可惜了我师兄的一番心血,这幅画他精心作了许久的,就这么撕毁了。”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师兄?沈青禾先生是她的师兄? 秦王妃失声道:“你是说,沈青禾先生是你师兄?” 宋惜惜好整以暇,“对啊,我师从万宗门,沈青禾乃是我的大师兄,诸位不知吗?” “啊!”大家猛地看向颜如玉手中的冷梅图,有人惊呼,“那这幅画是真的?竟被撕毁了,可惜啊。” 大长公主却是不信,宋惜惜怎么会送她如此名贵的画? 且大声宣道:“来人啊,请太傅!” 颜太傅在外院与男宾们在一起,驸马爷正在招呼他们,谢如墨也早早便到了,女眷们在内院里头说话,外男不好进去,所以他只干坐着,希望能顺顺利利地到宴席结束。 如果宋惜惜被刁难,她想来会还击,只不过依旧是不放心才会过来守着的。 内院的人出来请颜太傅去鉴别沈青禾先生的画作,惊起了在场的文官清流,他们对于沈青禾是敬佩不已,莫说得到他的画作,就是鉴赏一下也是无上光荣。 因此,大家都站起来说要一同去鉴赏,连同丹神医在内也一起去了。 因有男女大防,所以大长公主命人把屏风摆好,隔开两边之后,再请颜太傅和诸位亲王和大人们进来。 谢如墨自然跟着进来,但是两扇屏风排在一起,隔绝了男女,他瞧不见宋惜惜。 被撕开的画作由公主府的管事送到了颜太傅手中时,颜太傅倒抽一口凉气,“撕破了?” 诸位大人闻言凑过来一看,皆一同抽气,有些慕沈青禾许久的文官,只觉得心脏都要被剜了一块,顾不得大长公主在里面,连连惋惜,“这若是真迹,实在可惜了。” 颜太傅气得要紧,一张脸都铁青了,“什么若是真迹?这就是真迹!怎么会撕毁了呢?怎么会撕毁了呢?” 第202章 拿战老夫人转移视线 太傅的声音哆嗦着,心里隐隐作痛,虽然他的府中有两幅冷梅图,但是,沈青禾先生的真迹啊,怎么能如此糟蹋啊?太侮辱沈青禾先生,也太可惜了这画作。 他哆嗦着手,让一人帮忙拿着一面,再把自己手中的一面对接起来,这幅画比他府中收藏的更好,因为这棵梅树几乎开得极好。 梅山的梅花,自然不是栽种在府邸后院的梅花比得上的。 谢如墨一听说是沈青禾的真迹,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他没说话,只用眸光扫过每一人的脸上。 颜太傅几乎要哭出来了,嘴唇一个劲地哆嗦,“怎么就撕了呢?谁撕的啊?啊?” 女眷那边看着大长公主的脸色,纷纷没说话,慧太妃本来想说的,但是见大长公主冷冷一眼扫过来,到唇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宋惜惜大声回答说:“小女宋惜惜,这幅画是小女送给大长公主的寿辰礼,秦王妃说是赝品,嘉仪郡主一怒之下把它撕了,因颜姑娘说是真品,大长公主便请太傅过来鉴别鉴别。” 听得宋惜惜的话,谢如墨心想果然猜中了。 慧太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惜惜,她这句话连秦王妃都得罪了,她知道不知道啊? 天啊,这个女人好疯啊,得罪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不说,连秦王妃都要踩一脚。 颜太傅和一众皇室亲贵以及大臣们都惊呆了,只凭一人说是赝品就马上撕了?那万一不是赝品呢?现在就证实了不是赝品啊。 颜太傅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也知道要气也轮不到他来气,他只是惋惜,太惋惜了,惋惜得心口都痛了。 秦王听得是自己的王妃道出这幅画是赝品,脸色顿时不悦。 大长公主神色淡漠,坐着不做声,但是眸光落在宋惜惜的脸上,像极了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她是真的没想到在传承的贞节牌坊之后,宋惜惜会送她如此名贵的寿礼。 更没想到,她的师兄就是沈青禾。 她淡淡地道:“驸马,请诸位大人出去正厅吃茶吧,一会儿便要开席了。” 驸马过来打圆场,把一众正在惋惜的官员们请了出去,颜太傅手里拿着那撕毁的画卷,慢慢地放回管事的手中,道了句,“沈先生如果知道他的墨宝被人如此糟蹋,不知道会多心疼。” 说完,他推说身子不适,先回府了,连寿宴都不参加了。 太傅一走,颜夫人带着女儿颜如玉也告退了,今日的事颜夫人是看得明明白白,大长公主要针对宋惜惜,她不愿在场。 颜夫人和颜如玉一走,宋惜惜也道:“看来今日我是给大长公主添堵了,这寿礼便权当我没送过,这冷梅图的残骸我收回了。” 她从管事手中取回那幅冷梅图,眸子一扫,看到德贵太妃和秦王妃的脸色甚是难看。 至于大长公主,双手紧握扶手,额头青筋显出,她惯会打造自己的名声,今日却连沈青禾的画都分辨不出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看着宋惜惜把画卷起来,她猛地说了句,“战老夫人,丹神医方才在此,你怎么不问问丹神医为何不给你治病?” 把焦点转嫁在战老夫人的身上,这一下所有人都看着战老夫人了。 战老夫人心中一沉,坏了,如果再去请丹神医进来,丹神医脾气古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在场这么多人,她怎么收场?以后怎么做人? 第203章 慧太妃脱口而出 诚然,大长公主坑起人来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的,当即命人去请丹神医回来。 丹神医早已经解释过这个问题,那位官员的夫人也在场,但是他很乐意再一次澄清。 站在屏风后面,他声音苍老严厉,“战老夫人患有心疾与咳血之症,此病盘桓多年,一直无法根治,如今也难以根治,只能以丹雪丸控制病情,当初我是看在宋姑娘的面子上过来给她医治,宋姑娘自入将军府门,一年间日日夜夜侍奉她的病,每月吃的丹雪丸价值不菲,这银子从何而来想来不消细说,但战老夫人很不配合,在老夫面前总说丹药贵,却不问丹药用何名贵药材炼成,若不是宋姑娘再三恳求,老夫早就不去将军府了。” “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战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先抛了伺候他母亲一年的夫人,仗着圣旨赐婚,将军府联合起来想把宋姑娘休弃出门,贪图她的嫁妆,这样的家风人品,老夫瞧不起,所以不会登门医治,至于依旧卖药给她,也是念闵氏在我药王堂下着大雪跪了许久,老夫念的是这份孝心,若非如此,这丹雪丸我何必给她?本就供不应求的。” “再说了,战北望娶宋姑娘本是高攀,也好在他连宋姑娘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们便和离了,得保清白之身,日后再嫁夫婿也是不嫌的。” 丹神医说完,一甩手便走了,连跟大长公主告退一声都没有。 舆论顿时从大长公主身上转移到了战老夫人身上。 毕竟就算不转移,大家也是不敢议论大长公主的。 但让大家吃惊的是,战北望竟然没碰过宋惜惜一根手指头?天啊,这样的美人他舍得不碰啊? 那易昉长得什么模样,许多人都见过,如今听闻更是毁容了,见不得人。 战家是自作孽不可活,放着好家世好出身的宋家嫡女不要,不就是嫌着人家娘家没人了,殊不知人家宋惜惜都不需要仗着娘家,便可以自己立军功。 “她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易昉哪里比得上宋惜惜?” “我要是她,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对啊,这不就是入宝山空手回吗?这样的家世人品,真真要不得,瞧她家的三小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本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幸好还没张嘴。” “我也是,本想着她的女儿瞧着也算端庄娴静,怕不是装出来的吧?” 议论声声入耳,战老夫人气得差点犯了心梗,战少欢也一副泫然欲滴,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是楚楚可怜,但念及,他们家做的事情,可真不敢招惹的。 倒是宋惜惜,今日对着大长公主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甚至敢于揭穿大长公主做下的腌臜事,不畏强权。 看似鲁莽,但实则细想一下,完全追究不到她头上去。 大长公主也不可能朝她发难,谁知道她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呢? 而且,人家的师兄是沈青禾啊,沈青禾出身万宗门,那么她也是万宗门的人? 万宗门除了一个沈青禾,听闻还有不少贤士能人,这宋惜惜背后并非无所依的。 如此一来,众人看向宋惜惜的眸光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这门亲事结得过啊,不亏啊。 人是清清白白的,长得也绝色,能文能武,该端庄时候端庄,该霸气的时候霸气,真真是一个宗妇的好料子。 因此,看向宋惜惜的眸光里,有很多打起了宋惜惜的主意,除了承爵,背后还有一个万宗门啊。 慧太妃见状,顿时感觉危机四伏,她甚至都忘记自己讨厌宋惜惜,最不希望宋惜惜当她的儿媳妇。 看着诸位夫人瞧宋惜惜的眼神,竟是脱口而出,“将军府着实欺人太甚,惜惜来日进了我北冥王府的门,本妃一定好好待她的。” 第204章 一点都不忍着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就连战老夫人被丹神医怒斥的事,大家都迅速抛诸脑后。 纷纷看向慧太妃,什么意思?北冥王要娶宋惜惜?皇家亲王要娶一个和离妇? 不止诸位命妇,就连大长公主都吃惊了,看了看慧太妃,又看了看宋惜惜,眉头蹙起。 宋惜惜也淡淡地看了慧太妃一眼,这事还没定下来,至少提亲都还没提,怎么就宣布了? 再说,她不是嫌弃自己吗?人家都没问,什么风声也没流出去,她自己在这里宣布了。 接受她了?但是接受得太迅速,让人措手不及。 而且,就算说也不是这个节骨眼说啊,她被人非议甚久,难得丹神医当着诸位夫人的面说了为何不给战老夫人治病,她马上就给解救了战老夫人。 这位未来婆母,可真是不着调啊。 大长公主突兀地一笑,覆着厚厚脂粉的面容僵硬地挤出一个讽刺的笑意,“哦?墨儿要娶宋家女?京城名媛如此之多,他瞧上了和离妇?” 慧太妃一时脱口,说完就后悔,她恼着宋惜惜呢,还没接受她的,他们的婚事她反对都来不及,怎么能由她来公开? 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臭嘴,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战老夫人惊愕都下巴都几乎掉下来了,简直不敢相信从将军府走出去的弃妇,竟然可以嫁入皇家,嫁给收复南疆的亲王,成为有权有势的王妃。 而不是和燕王妃和淮王妃那样的闲散亲王。 现场很多世家贵女的心也碎了一地,北冥王要迎娶宋惜惜?宋惜惜怎么配?就算她也是立过军功,到底是二嫁,她怎么配? 无数双怨毒的眼睛钉在了宋惜惜的脸上,还伴随着很多不敢置信的眸光,仿佛这是什么惊天大事。 宋惜惜此刻真的很想把慧太妃拖出去,在她耳边狠狠质问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嫉妒让战少欢面目全非,那日大军凯旋游街,她也去了,当她的眼睛盯着北冥王之后,就怎么都移不开。 芳心砰砰乱跳,她想若能嫁入王府为侧妃,也是她天大的福分。 正妃她是不敢想的,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虽是将军府出身,但到底已经没落,但做个侧妃应该还是可以的。 现在,听得自己那被扫地出门的前嫂嫂竟然可以嫁给北冥王,嫉妒就像一只铁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顾一切,冲口而出,“宋惜惜,你也配?你不过是我们二哥不要的弃妇,怎能嫁给北冥王为妃?” 战老夫人连忙沉声呵斥,“闭嘴!” 诸位贵人官眷在场,她出言无状,失了教养,想说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战少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脸色惨白地退到母亲的身后,只是一双怨毒的眸子盯着宋惜惜不放。 战少欢说出了在场很对贵女的心声,但她们是不会说出来的,就算再嫉妒,再失落,严厉的庭训让她们只能把这些情绪压在心底。 倒是嘉仪郡主嗤笑了一声,“慧太妃,你素来要强,事事争个第一,总说自己儿子如何出色,如今竟要娶个和离妇?我估摸着这个消息传出去不到半日,你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说完再看着宋惜惜冷冷笑道:“宋惜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和离弃妇凭什么嫁给我表弟?你识趣的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嘉仪郡主一说,确实有人好些人扑哧地笑了。 慧太妃气得嘴唇都抖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回去,只在那里干瞪眼,一时瞪着嘉仪郡主,一时瞪着宋惜惜。 宋惜惜只淡淡地说了句,“是啊,我一个和离妇,一能上战场杀敌,而能嫁入皇家为亲王妃,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嘉仪郡主很羡慕很嫉妒吧?” 第205章 潇洒离去 宋惜惜轻笑,从容不迫地继续道:“我并不觉得丢人现眼,倒是嘉仪郡主不觉得丢人吗?堂堂公主嫡出亲女,皇家教养长大的,出口皆是恶语,连我师兄的画都不懂得分辨就撕掉,如此武断粗暴,传出去才是贻笑大方,至于你叫我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是下逐客令吗?呵,倒是好笑,公主府下了帖子与我,我带着寿礼前来祝寿,如今却要把我赶走?这就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还是说送这帖子给我别有用意,就是想当着诸位夫人的面羞辱我?觉得我与战北望和离之后,定会羞愧难当没脸见人,任由你们谩骂诋毁?” “原想叫我来看我的笑话,那么只怕你们要失望了,我并没做错什么,羞于见人的不是我,我宋家人磊落坦荡,不管去哪里,我都能挺直腰脊大声说话,倒是嘉仪郡主你目无尊长,不把先帝嫔妃放在眼里,一口一句慧太妃会沦为笑柄,既不懂得尊重人也不遵孝义,不知你父母是如何教养你的……” 她眸光一转,落在大长公主的脸上,“也难怪,毕竟你母亲大长公主会在我父兄为国捐躯之后送上传承贞节牌坊行恶意诅咒的人,也教不出什么好笋,不用驱赶,你们这样的人,我耻与为伍,告辞,不必送!” 说完,唤了宝珠和明珠,“我们走,这腌臜地方以后别来,沾一身的腥臭,还不定会被什么冤魂缠上呢,看吧,这公主府上空飘着的都是冤死的魂魄。” 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狂怒,大喝一声,“宋惜惜!” 宋惜惜头也不回,“找个高僧给她们超度吧,否则迟早被这怨气反噬。” 不就是看谁会成为上京贵妇们的茶余饭后吗?那就放个大料,是真是假她大长公主心里有数,也不敢真叫衙门来查,一查一个准的。 商律有言,主家不可随意打杀奴仆,若奴仆有罪需先报官府,不可私下杀掉,至于那些行过妾礼的小妾了,更不可以被残忍毒杀。 这些事情,宋惜惜本来不知,还是今日出门的时候福伯言语了一句,说委身驸马的那些小妾大部分都没了,让姑娘小心些应付大长公主。 如今撂下这句话便走,任由她狂怒大吼,不必回头也不必停留,最终的话题到此便行了。 她来过,送过礼,但被主家刻薄,没理由不让人反驳的,旁人怕她大长公主,她不怕。 战老夫人目瞪口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犀利的宋惜惜。 或者说,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宋惜惜。 以前在她身边伺候的儿媳妇,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有这份傲骨与本事的人,为何愿意伺候她这病恹恹的婆母? 她想不明白,但是又似乎明白。 可明白了的话,一对比心里更难受。 而比战老夫人更感震骇的是慧太妃了。 她骇然的眸光一直送着宋惜惜潇洒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眸子还没收回。 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在心坎里放置了一面鼓,她用全身的骨头在敲鼓,敲得轰轰作响,震得自己耳鸣,但是那种爽感,哇,前所未有啊。 她此生都打不败的敌人,在她们母女面前永远只能处于下风的局面,被宋惜惜三言两语击溃,大长公主这般的失态,她真的没见过,天啊好爽啊。 这个儿媳妇,她不满意,但似乎也挺不错,不是吗?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想,她配不起墨儿的。 第206章 一起吃个饭 宋惜惜一走,谢如墨也走了。 内院里的话,传到了正院里头,在场的皇室宗亲与诸位文武官员都知道北冥王即将迎娶宋惜惜将军。 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 男人看重身世,看重清白,但是更看重利益。 宋惜惜是什么人?除了是镇国公的女儿,背靠国公府之外,还是万宗门的弟子,沈青禾先生是她的大师兄。 万宗门除了沈青禾之外,还有许多能人异士,这万宗门可不单单是武林的门派,如今万宗门的门主是当年的骠骑大将军兼异性王安南王任秉义的重孙子,叫任阳云。 任阳云一手创办万宗门,整座梅山的门派,都要看他的脸色,因为,整座梅山都是他的,是当年任秉义的封地。 南安王虽然没世袭,但封地没收回,这么多年来他们积攥了多少钱财,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当然,钱财乃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武林江湖上的人脉,任阳云的武功听闻是江湖第二,第一的是他的师弟,自然,这些江湖上的传闻,他们并不能核实,或许有误也未知。 可这样响当当的门派,又能号令整个梅山,任谁都想结交一番,更不要说结为姻亲了。 而宋惜惜本身也是收复南疆的功臣,取代了易昉将军成为了商朝第一女将的位置。 有了以上这些,宋惜惜是否二嫁女,一点都不重要。 真是奇怪的世道,有时候男人都还没轻贱女人,女人先轻贱起女人来了。 都说物伤其类,她们是真的物伤其类,伤害的伤。 宋惜惜和谢如墨在大长公主的府邸门口对视一眼,看到意气风发的她,显然没受半点委屈,他便放心了。 反正官宣了,他干脆邀请,“听闻聚贤居来了一位浮南的厨子,擅做湘菜,不如我们去尝一下?” “好啊!”宋惜惜反正也饿了,吵架真挺耗费体力。 他和张大壮策马,她上了和宝珠明珠上了马车。 明珠还是有些保守,“姑娘,就这样在外头一同用膳,合适么?” 宋惜惜笑着道:“那要不请他去我们国公府用膳?” “呃……那还是聚贤居吧。”明珠想了想,府中没有准备,就算拿得出几个菜,但也够不成宴请贵客。 王爷可是贵客呢。 到了聚贤居,张大壮先进去要了个雅间,才出来请王爷和姑娘进去。 雅间里摆下了两张桌子,一张给宝珠明珠和张大壮,另外一张是给谢如墨和宋惜惜。 点菜的任务交给宋惜惜,宋惜惜拿着一条条写满菜名的竹排,抬眸问谢如墨,“能吃辣子不?” “无辣不欢!”谢如墨腰脊挺直,对点菜他很是认真。 在战场吃了三年的苦,回来什么都想吃一口,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惜惜喜欢吃辣。 “咱两个人,叫三道菜就好,我也能吃辣,就全部叫辣菜,但宝珠和明珠不爱吃辣的,他们那桌叫一道辣菜,三道不辣的,如何?” “三道菜哪里够?叫八道菜。”谢如墨说。 宋惜惜扑哧一声笑了,“吃得了吗?吃不了浪费。” “能吃得了,今日早饭都没吃,想着在大长公主寿宴上吃顿好的,没想吃不成,如何也不能亏待了咱们的肚子啊。” 宋惜惜笑着挑出一条一条的竹排,这里有湘菜,但也有其他菜系,八道菜全点辣的也不成,又叫了两道聚贤居的招牌菜。 第207章 母妃挺怪异的 点好之后,她给谢如墨过目,谢如墨也拿起来看了看,大为欣喜,“都对本王的胃口,就这么下单,张大壮,拿出去给小二下单。” 张大壮哦了一声,接了竹排拿出去,下单之后便回来了。 “内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信你送的寿礼,认为是赝品?可还有欺负你?”谢如墨能猜个大概,但是还想听她说。 宋惜惜饮了一口茶,把干燥的嗓子润了润,道:“欺负不了我,但确实有针对我的,没放在眼里。” 宝珠在那边搭腔,“姑娘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可把奴婢吓坏了,怎么就敢这样说啊?大长公主要是报复的话,可怎办才好呢?” 宋惜惜道:“反正说不说,她都要与我过不去的,我还不如一吐为快?”宋惜惜睨了她一眼,“你跟我这么多年,从府里到梅山,再从梅山回京,几时见我怕过谁的?” “您原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不是……”宝珠想起在将军府的日子,倒是也没说怕谁,只是姑娘变了个人似的,只是这话不能当着王爷的面说了,“反正咱不得罪都得罪了,怕也怕不来的。” 谢如墨好奇地问道:“你临走时说了什么?” 宋惜惜把内院里发生的事情和与嘉仪郡主的口角说了一下,临了的撂话也都一字不漏,全部说给了谢如墨听。 谢如墨听完之后,一点都不觉得诧异,仿佛早知道她的性子是这样的。 谁能欺负得了她这万宗门的小魔女啊?也是将军府的人以为拿捏住了她,殊不知她只是因父兄的牺牲才会遵母命嫁入将军府,想着战北望出去打仗,她便好好照顾府里的人。 她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那年他上山去,亲眼看到她的二师姐萍无踪被她摁在地上,萍无踪并不是相让,是真的技不如她,当然萍无踪最厉害的是轻功,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探子,当然这件事情没太多人知晓。 听任门主说,惜惜是练武奇才,门中弟子里,论武功的话她是没有对手的,莫说门中子弟,就是梅山所有的门派子弟,哪个不被她年少轻狂的时候挑战过?谁都不如她。 任门主说起她的时候,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 不过,谢如墨倒是对于母妃公开他即将迎娶她的消息感觉到意外,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即便有人问,她也不会说,现在没人问她自动说出来,这就很不像她。 “母妃当众宣布,她今晚回宫一定会很懊悔。”谢如墨是了解她的。 宋惜惜觉得很新鲜,“你母妃那日对我说话,那叫一个嚣张跋扈,但是在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面前,乖得像一条小狗,气是气的,但是不敢反驳只敢干瞪眼,我见着都觉得好笑。” “大长公主是我的姑母,自小也是被皇祖父宠着长大的,且当年跟着她母妃住在宫里的时候,学了不少阴狠的手段,因着被皇祖父宠溺长大,连父皇都让她三分,我母妃怎么会不怕她?” 谢如墨修长的手指握住茶杯,继续说道:“当年皇祖父对她算是百依百顺,唯独是她瞧上你父亲这件事上,皇祖父没依着她,她因此对宋家怀恨在心。” 宋惜惜道:“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尚了公主就不能再手握重兵,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便是一员猛将,可独当一面,朝廷怎么舍得让他去尚公主?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她会不明白?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谢如墨勾唇笑意一绽,似勾魂夺魄般的俊美,“是的,借题发挥,抒发心中不满而已,对了,你怎知道她府中冤魂处处?” 第208章 他也不是很能吃辣 正好上菜了,宋惜惜便闭言不语,看着菜肴一道道地摆上来,其中她最喜欢的双色剁椒鱼头一片殷红一片青绿,底下的粉丝露了出来,瞧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干锅肥肠,永州血鸭,蟹黄粉丝煲,糯米蒸排骨,辣子炒肉,辣子炒豆干,有辣的,也有不辣的,香气顿时萦绕在雅间。 宋惜惜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出门的时候,福伯提了一句,说驸马这些年娶了很多小妾,生了孩子之后小妾大部分都死了,我就在想,一个小妾死了,那是意外或者难产,但是这么多小妾都死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的。” 说完,她拿起碗把剁椒鱼头底下的粉丝夹起来,放在碗里,这些粉丝被辣子汁泡过,特别的入味,她还给谢如墨布菜,“尝一点粉丝,这粉丝才是精中之华。” 然后往他的碗里舀了一小勺红辣椒伴青辣椒,再舀一勺子汤汁。 “嗯!”谢如墨看着红彤彤的辣椒水,神情无比认真,倒是不着急下筷子,“你怀疑是对的,确实驸马的那些小妾都被她残害死了,死得挺惨。” 宋惜惜道:“我今日没见她身边有小妾,该不会都杀死了吧?还有小妾生的孩子也不见啊。” “倒不是,识时务的还能留条命,生完之后主动把孩子送给她,然后再她身边当个洗脚婢,倒是可以活命的,至于那些孩子……” 他下筷子了,夹了一著粉送入口中,咀嚼了一下马上吞咽,眼圈陡然便红了,猛地拿起茶杯饮起来,咳嗽着一边说:“呛着了,呛着了。” 咳嗽着,他拿出了手绢捂住嘴,那手绢过于碍眼,宋惜惜别过了脸,没眼看,这绣的什么玩意?鸟不是鸟,蜜蜂不是蜜蜂,还绣得皱巴巴的。 他到底记得这手帕是谁送的吗? 不行,这手帕一定要偷回来销毁。 她嗦了一口粉丝,入口便是香辣顺滑滋味,真是蚀骨销魂啊,但是她注意力不在美食,而是看着他的手帕,不甚经意地问道:“王爷这手帕,瞧着绣工不怎么样,是府中绣娘绣的?” 谢如墨咳得脸颊发红,一个劲地喝水,终于把那股辣痛的味道从口腔里消除了大半,才扬起手帕道:“这个?应该不是府中绣娘绣的吧?这手帕跟了本王许久,记得是一位初初学绣工的小姑娘绣的,这是本王第一次收到亲手做的礼物,便舍不得丢弃,只是有些遗憾,想不起那位小姑娘是谁了。” 他说得认真,眼底也充满了遗憾,显然是真忘记是谁送的。 宋惜惜这才放心,这么久都没想起来,那么就定然不会想起来的,她这些日子要勤练绣工,绝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绣工如此粗糙。 “在这手帕之前,没人给你送过亲手做的礼物?”宋惜惜问道,又给他布菜,分了一半鱼头给他,“吃。” 他倒了茶,把茶晾冷一些,才开始慢慢地吃着鱼头,他吃饭甚是优雅,和在战场上判若两人。 果然回京之后,大家都开始装了。 “母妃从来不做绣品,如果我要用手帕手绢之类的,内府多的是,高嬷嬷随便去给我拿几条便是。”谢如墨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像是又呛着了,不顾热茶滚烫,一口饮下去,却咳嗽得越发厉害。 一旁的张大壮看着他咳嗽,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不禁担忧起来,爷素来是沾不得辣的啊,今日怎么说自己无辣不欢呢? 第209章 为什么去梅山都不见我 宋惜惜也发现了,他一吃就咳嗽,脸颊都咳红了,明显不大能吃辣,为什么选这家馆子? 她把不辣清单的菜挪到他的面前,道:“你虽喜欢吃辣,但你今日嗓子不适,就先忌口,多吃点清淡的。” “嗓子确实不适。”谢如墨清清嗓子,感受那股子辣痛在口腔里盘桓,难受极了。 “我去叫人给你端一碗羊奶来。”宋惜惜起身打开雅间的门,叫了小二上一碗羊奶。 “奶可以解辣子。”宋惜惜笑着,像哄个孩子,“快喝下去。” 谢如墨端起羊奶,入口有微微的腥臊,但是冰冰凉凉的,也勉强能入口,最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善解人意。 看破不说破,没揭穿他的逞强与故意讨好,她真的和在梅山时变了好多。 但他挺心酸,因为哄他喝下羊奶的这一幕,大概,是她一直如此伺候战老夫人喝药吧? 她曾经真心拿将军府的人当家人看待的,也是真心想和战北望过一辈子的。 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怎配得起她的真心? 谢如墨眼底渗出戾气,苏兰基对易昉的报复实在是太想当然,他以为折辱易昉一番,易昉会如西京太子一样自尽。 但是,她还活得好好的。 “想什么呢?”宋惜惜见他眼神忽地冷厉下来,便问道。 谢如墨俊脸笼寒,摇摇头,“没什么,回头再说。” 张大壮这个时候很识趣了,招呼宝珠和明珠出去,“咱们到隔壁的雅间吃吧。” 宝珠知道他们或许有什么正经事要说,便叫了小二进来帮忙把饭菜都挪到了隔壁去。 雅间里,便剩下他们二人了。 宋惜惜问道:“王爷,你是有什么不痛快吗?” 谢如墨望着她,“见你方才哄我喝奶的样子,想来你在将军府伺候那老婆子喝药的时候也是这般耐心的,你曾把将军府当做亲人看待,他们却全都背叛你,我心里恼怒,还有易昉,总觉得她受到的惩处太轻,就连军棍都是战北望代替她受过的。” 宋惜惜没想到他喝个羊奶也能想到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她想了想,“或许吧,但相信皇上斟酌之后,兵部会把她除名,她以前瞧不起内宅女子,以后只能好好地当个将军夫人,伺候公婆夫婿了。” 她记得易昉是何等意气风发地说,她不屑与内宅女子斗,可最后她终究会活成她自己厌恶的样子,这是可以预见的。 谢如墨问道:“你宋家惨遭灭门,与她有间接关系,你就不想杀了她?” 这个问题,宋惜惜反复想过很多次。 她秀眉蹙起,“杀了她很容易,一刀的事,但能报仇吗?西京人不公开她在成凌关所做的恶,我杀了她也不是真正的报仇。” 报仇是把真相公开,西京人选择隐瞒,皇上更不会公开,这于商国百害无一利。 而且商国军人也会被打上个残毒冷血的标记,更会牵连到外祖父萧大将军。 所以,这个仇是报不了,报的代价太大了。 其实情况他们两人都知道,只不过是意难平。 易昉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们的心上,不仅仅是灭门之仇,还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让商国军人蒙羞。 快吃。宋惜惜收回思绪,朝他笑了笑,心头微暖,有人为她宋家不甘,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安慰。 他回以温暖的微笑,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鱼头,“知道你爱吃辣,快吃吧。” 宋惜惜俏脸扬起,“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爱吃辣的?” 谢如墨道:“我去梅山的时候,听他们说过。” “奇怪,你为什么每次都不与我见面呢?”宋惜惜甚是疑惑,他们也不是不认识,都到梅山了,为何不见一面? 第210章 宋太公简直不要太满意 谢如墨不断给她布菜,就是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宋惜惜掩下疑惑,毕竟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他也笑着糊弄过去,“经过今日大长公主的寿宴,想来上京贵家里的话题会增添很多。” 宋惜惜嗔了他一眼,“嗯,会有很对贵女心碎,慧太妃宣布我要与你成亲的时候,不少人看我的眼光都是充满敌视的。” “也会有不少人羡慕我,嫉妒我。”谢如墨意味深长地说,至少战北望后悔了,皇兄也动心了。 “倒不会,我一个和离妇,谁瞧得上?” 他拿筷子头轻轻地敲了她额头一下,“你马上就是北冥王妃了,还妄自菲薄?” “世俗眼光皆是如此。”她还手敲了回去,然后飞快闪开,笑着道:“我可不妄自菲薄,我知道自己有多出色。” 看到她笑得恣意,眼底都绽放着光芒,他心底触动,即便是伪装的,但她愿意伪装,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初到南疆的她,眼底总有一种挥不去的悲沉,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宋惜惜也看着神情时而轻松时而深沉的他,觉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吧,他挚爱另嫁,不得不与一个不爱的女子成婚,以应付皇上的赐婚。 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呢?如果她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好的儿郎,是否会后悔? 吃完饭,各自归家去,临了道别,宋惜惜觉得和他比原先亲近了些,看来他们以后成亲了,也是能够相敬如宾的。 翌日,谢如墨带着礼部的官员以及颜太傅登门提亲。 宋太公和宋世安也被请到了国公府,开始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流程。 颜太傅亲自出面,让宋太公十分惊喜,觉得北冥王是真心要娶惜惜的。 宋太公心里实在安慰,惜惜不仅立功为宋族子弟面子上贴了光,光耀了宋族门楣,更嫁得当今亲王,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瞧不起宋家的人,全部都掉眼珠子。 钦天监正也被请了过来,庚帖一换,钦天监正说了四个字,“良缘天定”。 有这四个字,谢如墨干脆请期,钦天监正笑着说:“如今已是七月,筹办婚事起码半年,已经是很快了,恰好腊月二十四是黄道吉日,匆忙是匆忙了些,但若人手足够的话,也是可以办得来的。” 谢如墨巴不得快些把宋惜惜娶进门,但是觉得婚事不能太草率,一定要隆重,所以便问了宋太公和宋惜惜的意思,他们都同意,便定下了腊月二十四。 谢如墨转头过来问宋惜惜,“我还要亲自去梅山一趟,跟你的师父求亲,你要和我一同去吗?” 宋惜惜摇摇头,眼底黯然,“我就不去了。” 梅山上有一个快活恣意的女子,那女子也叫宋惜惜,她把自己丢在那里了,和离的时候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没有回去,只去信师父和师兄,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脸上没有真正笑容的她。 谢如墨知道她为何不回梅山,心底悄然叹气,但面上什么都不显,点点头道:“行,本王带人去一趟便是。” 宋太公简直不要太满意了,堂堂亲王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可见对这门亲事有多重视。 将军府当初多傲气啊,现在看他们是否还傲得起来吗? 第211章 你觉得我不清白了是不是 从大长公主的寿宴回来,战老夫人便病了,半夜起了高烧,一直在说胡话。 闵氏连夜请了大夫,战北卿也去把住在客栈的战北望找回来,战北望开始还以为是骗他的,但回来看到母亲全身发颤,一直在嘟哝着什么胡话,他才知道母亲是真病得要紧了。 易昉也难得过来照顾,她已经好多天没见过战北望了,她有她的骄傲,不想去找他,想着这里始终是他的家,他总要回来的。 战北望没看她,只着急地问:“为什么忽然病了?还病得这样严重。” 战少欢哭出声来,“还能因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宋惜惜,她也去了大长公主的寿宴,仗着自己要嫁给北冥王,竟把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骂了一顿……” 此言一出,战北望和易昉都骇然地看向战少欢。 战北望失声,“什么?她要嫁给北冥王?” 闵氏连忙道:“小姑子,不能胡说,分明是大长公主想用母亲刻薄儿媳的话题来压盖她的事情,才把母亲气病的。” 战北望心头千般滋味,百转千回间,便只余心酸与苦涩,还有那无限的追悔莫及。 他苦笑一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被什么封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北望,错了,错了……”床上的战老夫人嘴里说着胡话,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错了,真的错了……” 易昉冷冷地道:“错什么了?后悔娶了我,弃了宋惜惜?” 战少欢坐在床前,拭着眼泪,忿忿地道:“她宋惜惜算个什么东西?都是二嫁的人,竟能嫁入王府,嫁给北冥王,北冥王也是的,挑什么样的贵女不好,非得挑我们将军府不要的,如今这不是打我们将军府的脸吗?我们不要的人,人家拿来当宝,母亲能不气吗?” 闵氏听她还在这里胡说,心头恼怒得紧,往日懦弱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地,猛发出一股子脾气来,“闭嘴,母亲病倒并非因此,你不要胡言乱语扰乱家宅安宁。” 战少欢被闵氏一斥,当即想要反驳,却见她眼神冷厉竟是前所未见的,不禁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只嘤嘤嘤地哭起来。 闵氏是真的受够了,这将军府如今是她掌家,自己夫婿没多大出息,混不出个人样来,二叔好不容易立了功,得了黄金百两,往后总归是有出息的,家里就仰仗他了。 现在他出去浑浑噩噩数日,终于回来了,又拿宋惜惜说事,宋惜惜没欠将军府的,犯不着每日都要被挂在嘴上骂一通。 最重要的是,如今再把宋惜惜提起来,难免二叔夫妇又要生嫌隙,这易昉眼看建树不一定有,但破坏力着实惊人,如今兵部和吏部对二叔都没有安排,若夫妇不和吵起来叫外人知道了,御史不参他,参谁? 婆母发着烧说浑话也就罢了,小姑子还跟着瞎掺和,真真烦死。 果然,易昉冷笑了声,看着战北望,半边脸显得特别的狰狞,“你的前头娘子要嫁人了,要嫁入王府,你后悔了吧?错了,就是错了,你就不该娶我,我也不该嫁进来,惹你们一大家子厌弃。” 战北望心头的苦涩到了唇间,闻得此言不禁恼怒,“你说什么?谁厌弃你了?” 易昉不见他多日,一回来听他这不耐烦的语气,心中的委屈和情绪爆发,怒道:“你不厌弃我吗?你敢说你不厌弃我?你觉得我被那些西京士兵玩过,你觉得我不清白了,对不对?” 第212章 战北望任职了 大半夜的,终于是爆发了,闵氏觉得心累至极,转身出了门去。 身后传来男的女的咆哮声,伴随着战少欢的尖叫声,闵氏慢慢地走向内院正厅,以前宋惜惜就是坐在那张椅子上,主持着家事。 家事繁琐,她总有耐心,和颜悦色地对待每一个人,就连婆母晚上发病,她一守就是一整夜,第二日也不睡,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像是不会累的,可谁不会累啊?只不过是苦苦支撑。 闵氏以前不懂,但现在她什么都懂。 她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正厅,因为节省灯油,廊前风灯只点一盏,惨淡的光芒照进来,映照着孤寂桌椅,这将军府仿佛一座坟墓似的。 她为宋惜惜高兴,不为别的,只为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关照。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现在她掌家了,才知道宋惜惜当初为她做了什么,又抵挡了什么。 她现在是真的筋疲力尽,折腾不起,还不如嫁给寻常百姓家呢,起码殷实过日子,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追求,耗尽每一个人的心力,都追不到。 她在椅子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下人进来告诉她,说二爷打了二少夫人一巴掌,二少夫人又打了二爷一巴掌,乱作一团之后二爷摔门出去了,老夫人醒来又气昏过去了。 她听完之后,竟也只是嗯了一声,便道:“都忙自己的去吧。” 闵氏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家无宁日的开始。 就在谢如墨启程去梅山的时候,吏部对战北望的任命下来了,他入了京卫指挥使,任职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是个从五品的职位。 这职位设了二人,其中一人便是玄甲军的毕铭。 京卫出自玄甲军,而北冥王是玄甲军的指挥使,宋惜惜是副指挥使,底下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才到指挥使司镇抚司。 当然,宋惜惜的这个任命其实就是一个虚设,商国可以让女子上战场,却不能让女子真的任实职。 而且谢如墨交了兵权,却还是玄甲军的指挥使,宋惜惜若是副指挥使,那玄甲军和京卫全掌握在他们夫妇的手中,是有人会不放心的。 安排战北望进京卫衙门,虽只是从五品的指挥使镇抚司,但慢慢再上一二级,总还是可以成为谢如墨的一根刺。 皇帝做事,讲求防范于未然。 他知道谢如墨现在不会有什么野心,但最好不要给他滋长野心的温床,以免伤了兄弟感情。 战北望对于这个任命很不满意,他宁可回到驻京卫所里,也胜过在谢如墨和宋惜惜手底下任职。 哪怕他知道宋惜惜不会来京卫衙门,可她有这虚衔顶在上头,他就始终是宋惜惜的下属。 但从五品的实职也算不错了,总好过打完成凌关战事那样,什么安排都没有,只当个闲散武将。 入了京卫衙门,至少是实打实的权力。 他的内宅已是一团糟,只想专心事业。 他的顶头上司是指挥佥事甘承允,甘承允没跟随上战场,但和毕铭是莫逆之交,因此知晓战场上发生的事。 他对战北望和易昉很不满,战北望上任当天,就被他晾着,讽刺了一番。 战北望忍了下来,拿出银子请兄弟们吃了一顿,毕铭也出来说项,说战将军在战场上确实立功,皇上也是嘉许过的,甘承允才没有继续刁难他。 毕铭倒不是要护着战北望,只是皇上和兵部论功行赏,也没有抹杀战北望的功劳,他不想多惹事,王爷不喜这样的。 第213章 易昉开除军籍 战北望任职,易昉也盼着自己能有个一官半职,哪怕是当个京卫,或者加入玄甲军当个小队目。 她知道自己犯过错,对她的官职安排不会太高,可到底成凌关一战,她是首功,忽略了南疆战场,她谋一份差事应该是不难的。 只要有差事在身,她就能抬起头做人。 可她想得太简单了,就连宋惜惜也只是领个虚衔,都不需要去京卫衙门,也不用参与玄甲军的集训,当然如果有特别需要,她也可以去,她是不用去,而不是不能去。 所以,易昉等了好几日,等来了兵部的一份开除军籍的文件,还有她在成凌关大捷的功劳全部抹杀。 她不再是易将军,甚至不再是军人,成凌关的功劳都没了,她就像是完全没有上过战场一样。 她需要把兵部派发的将军卫甲令牌印章和武器交回,甚至当初的兵服也不能留下。 这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她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就是因为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可以上战场,她是士兵,百夫长,是将军,她一路艰辛走来,最后嫁入将军府。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定然可以平步青云,开创女子为官的先河。 没想到,嫁入将军府是一切结束的开始。 她疯了似地在院子里砸着东西,目测一切都被她砸烂了,下人都不敢靠近,去请了闵氏,闵氏说管不着她在自己院子里发疯,去都没去一眼。 至于老夫人还在病着,没人敢告诉她。 其余的人知道了也不会去,但是战少欢去瞧了一眼,那一眼怨毒,都是这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抢了二哥,宋惜惜就依旧是她的二嫂,就不会嫁给北冥王。 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祸端。 只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被老夫人知晓了,老夫人目光凝滞了好久,才苦笑出声,“哦?连将军都不是了?士兵都不是了?那我们将军府到底依仗她什么?花这么多银子娶了她,竟是毫无用处的?还是个烂货,还是个泼妇。” 语气,既恶毒又无奈。 是的,国公府出身的宋惜惜虽是自小练武,但是她极具教养,知书达理,忠义孝顺,她会主动去做自己分内的事。 但易昉做不到,她甚至是不如意便会生气,而府中恼怒她的人多,却没人敢当面非议她半句。 想起那晚砸东西,和夫婿对打,战老夫人的心梗都要犯了,她真的是追悔莫及啊。 宋惜惜敢在大长公主府中说那些话,其实恰恰证明她有足够的实力去说。 而易昉只敢窝里横,外头的人说什么,她敢出去反驳过半句吗?她不敢,因为她没有底气,没有实力。 在上京这个地方,实力决定了一切,在诸多权贵面前,她易昉什么都不是。 她病在床上这么多天,易昉一次都没来伺候过,她连基本的孝顺都没有。 而且,她的家人也离开了京城,这意味着家人都避她如洪水猛兽,这样的人她真的是病糊涂了,才会招进门来。 战老夫人心头越想越生气,病情便越发不好,可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改变局面。 她甚至有些埋怨宋惜惜,为何隐瞒师门,如果早知道她的师兄是沈青禾,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离开将军府啊。 其实战老夫人根本也不知道沈青禾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是见那日人人都崇拜,一幅画能卖千金,甚至大长公主见撕毁了的画也失色怔忪了许久,她知道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214章 慧太妃还是想宋惜惜放弃 谢如墨去了万宗门,慧太妃又差人把宋惜惜传入宫中。 经过大长公主寿宴一事,慧太妃对宋惜惜有所改观,但是,不足以让她改观到接受宋惜惜成为自己儿媳妇。 她想来想去,发现自己没什么手段可以施展的,宋惜惜对大长公主尚且敢如此放肆,所以强硬手段是行不通的。 所以,她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自动放弃。 宋惜惜到了长春宫,便见摆下了茶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就连慧太妃那张骄横的脸,都勉强地挤出了笑容。 看得出勉强的,因为线条极为僵硬。 宋惜惜拜见之后,慧太妃便屏退左右,与她闲话家常般说了起来。 “哀家是真为你好,你是被墨儿给骗了,墨儿早有心上人,他以前还发誓过,非她不娶,他的心是不可能分出一寸地方给你,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有什么幸福可言?你已经嫁过一次,何苦再被男人戏弄欺骗?” 她本以为会看到宋惜惜心碎的神情,殊不知她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道:“此事王爷并未瞒我,我早已知晓。” 慧太妃大为吃惊,“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嫁?他都不爱你,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嫁给他何苦来哉?就为着王妃之位吗?你国公府的门楣已经很高了,实在犯不着再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耗。” “太妃想,为何他那么多人可以娶,却偏娶了我?”宋惜惜含笑问道。 慧太妃想了想,“对他而言,只要不是他的心上人,是谁都可以。” “是啊,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我?” 这话把慧太妃给问住了。 慧太妃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一定要娶宋惜惜,如果说非得要娶一个王妃回去管着府中的事,京中贵女任由他挑选。 清清白白的,端庄大方的,知书达理的,有世家风范的,要什么样的没有?非得是一个成过亲的和离妇? 她望着宋惜惜,怔愣着反问,“是啊,为什么啊?” “两个原因,第一个,他的心上人是我……” “扑哧……”慧太妃忍不住讥笑了起来,“你拉倒吧,绝无可能是你,你长期都不在京城,与他才见过几面?你怎会是他的心上人?” 宋惜惜当然知道不会是自己,只是用来引申出第二个原因,让她自己去深思,“第二个原因,便是他认为我当北冥王妃,很适合,也很……安全。” 安全两个字,她说得很慢。 对慧太妃而言,这显然是超纲了?安全? 她皱起眉头,为什么会安全?她不懂,但只要她不懂,就一定牵涉前朝或权力,这就不是她擅长的范围。 她不由得联想起高嬷嬷打听回来的小道消息,听闻皇后曾经传召宋惜惜入宫,说皇上想娶她为妃。 这消息一听,甚是无稽,宋惜惜家世虽不错,有军功在身,长得也好看,可她是二嫁之身,就算入宫一个贵人的位分也到头了。 偏偏,小道消息传出来的是她入宫为妃,妃位岂是能轻易许诺给一个二嫁女的?这绝对不可能,祖宗家法也不能容许。 如果消息是真的,皇上看上了她,但墨儿娶了她的话,岂不是明抢皇上的女人? 这怎么会安全?这是后患无穷啊。 她打量着宋惜惜,不禁思索起第一个可能性。 当初她想帮墨儿说亲,墨儿说早有心上人,等他出征回来就会定下。 可后来去信给他,他却说心上人已嫁,婚事不必任何人劳心。 不会,不会,如果是宋惜惜,他出征之前肯定会表明心迹,而宋夫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宋夫人如果知道,也不会把宋惜惜嫁给战北望。 倒是奇了怪了。 第215章 不管怎么样都得罪不起 她看着宋惜惜端丽绝美的容颜,再看她身材袅袅,实难想象她会像墨儿说的那样,一刀把人砍成三截。 又想起她在大长公主寿宴上的所作所言,问道:“你那日得罪了大长公主,你就不怕她报复?” 宋惜惜好整以暇,“没牙的老虎,怕她作甚?” 慧太妃冷道:“你就是太年轻,不知道她的手段,她背地里的手段多着呢,这样的人总是背后给你来那么一下,有你苦头吃的。” “她背地里来一下咱们就明着还她两下,我们行事磊落,俯仰无愧,明着来暗着来也不怕她,倒是她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人有了把柄有了软肋,那就很好对付了。” 她说着,手中一个握住的动作,恰好碾碎了一只杯子,然后漫不经心地把碎片放在茶几上。 看到这里,慧太妃心头一凛,不自觉地把挺直的腰微微弯了下,意识到是示弱行为,立刻又挺直。 宋惜惜眼角余光瞧着这一幕,用手指轻轻地掸了下绣锦百褶裙上的一小块碎片,道:“我们万宗门有门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慧太妃听得又是一凛,却见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轻柔,“当然,这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我们世家大族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们从来都是讲道理,就如今日太妃娘娘请我来,也是与我讲道理一般,若真来硬的,叫人带我烈日底下晒着绕圈子,或是扇我几巴掌,那我能忍第一次,就不会忍第二次。” 她眼底里浮着冷锐的光。 慧太妃瞧得心头莫名一怵,却又无言以对,这话分明是说她上次召见时候的事,这般轻描淡写说出来却句句是威胁。 她真的好放肆,好生放肆,好想打她耳光抓她头发拖她出去使劲踩她的脸,把她的手指骨头一寸寸地踩断。 宋惜惜看她眼底流转的各种情绪,把头转出去看着殿外的阳光,弯唇微笑。 这老娘们要唬住才行,免得生什么幺蛾子。 “对了,太妃娘娘传臣女进宫来,是有什么事吗?”宋惜惜好一会儿才收回眸光,问道。 慧太妃暗自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惯会装糊涂,有什么事一见面的时候不就说了吗?让她换个人嫁。 但话赶话到了这里,她也不好再提,只说:“哀家只是觉得长日无聊,想叫你进宫来陪伴说话。” 宋惜惜笑着道:“臣女很乐意的,太妃如今可还觉得无聊?如果还觉得无聊的话,不如随臣女去一趟大长公主府?” 慧太妃脸色顿时一变,“去大长公主府做什么?” “串门子啊,毕竟以后我也是要唤她一声姑母的。” 慧太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还敢去?今日可没宾客在场啊。” 宋惜惜坐得端庄,说得温柔,“要的就是没宾客在场呢,那日人太多,不好做什么,今日没人在可以敞开了说,以免日后有事没事找我麻烦,我这个人,最讨厌有人找我麻烦的。” 慧太妃觉得这话似乎是对她说的,但看她认真的模样,又似乎不像。 待宋惜惜出了宫,她急忙派人跟着,看她是不是去了大长公主府。 那日得罪太甚,她还敢去的话足以说明两点,第一,她是个疯;第二,她真没把大长公主放在眼里。 不管是哪一点,这未来儿媳妇她都得罪不起。 第216章 你竟敢私闯公主府 宋惜惜离宫之后,坐上了马车确实前往大长公主府。 今日她本来就是要去大长公主府的,只不过临时蒙召进宫这才耽误了。 不过耽误不了,午后过,想来大长公主也午睡醒来了,战斗力充沛,应该不会让人失望的。 这几日收拾库房,把之前从将军府拉回来的陪嫁归置归置,有些要变卖的就变卖,不能变卖的堆在一个角落里去。 嫁给谢如墨,不能再拿那些当嫁妆,所以把库房整理之后看需要置办些什么物品,福伯需要列个单子。 就在那一大堆凌乱物品里,发现了大长公主送过来贞节牌坊。 这玩意瞧着雕工是真精致,用料也甚是名贵,竟是用和田玉雕刻而成的。 这么名贵的“礼物”,当然要还回去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送贞节牌坊的时候,那时是父兄刚牺牲的消息传回京城,她还在梅山没有回来,因此并未真正见过这一座小巧的贞节牌坊。 本以为母亲会把它扔掉,殊不知却还藏在库房里头,或许是母亲那时候伤心太过,叫人随意处置,下人也不敢随便扔出去,便丢在库房一角里了。 宋惜惜还拿在手上反复看了一下,首饰匣子大小,贞节牌坊四个字就雕刻在横头上,后面两边各自雕刻着传承之宝四个字。 她可以想象母亲当时收到这贞节牌坊会有多愤怒又有多无助。 无助,是因为家中儿郎都没了,她带着满门孤寡,年幼的孙子孙女,怎敢与大长公主对着干? 以前以为这牌坊被丢弃,所以没登门去寻大长公主,如今找了出来,自然要回敬的。 那日寿宴上她说可以请大家过去看看那牌坊,其实她压根不知道牌坊还在,只不过她很笃定不会有人去看。 就算在场的人心底再如何觉得大长公主恶毒,也不会真的想与她为难,特意跑国公府一趟去看这么诅咒人的东西。 马车抵达大长公主府邸门口,宋惜惜让宝珠她们在马车上等候,她捧着贞节牌坊跳下马车。 门房认得她,急忙把她拦下。 宋惜惜一手推开门房,径直往里走。 公主府的侍卫可不是白养着的,见有人闯入马上列阵应对,经过寿宴一事,侍卫都很清楚宋惜惜是公主府的敌人。 侍卫长还算客气,动手之前道:“宋姑娘,大长公主吩咐过,不许你踏入公主府半步,请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们刀剑误伤了你。” 宋惜惜立在侍卫长的面前,从容道:“随便动手。” 她轻身一起,踩着他们的脑袋一个飞纵跃上了屋顶,再几个飞跳跃起,顷刻之间便往内院去了。 侍卫长大惊失色,“快,往内院去,护驾!” 护驾太迟了,宋惜惜已经闯入至善苑,站在了大长公主的面前。 大长公主正在用茶点,她每天午睡之后起来,都会用一杯大兴的云雾茶,再配上一件糕点。 她刚端起茶,眼前一闪,一道人影直接飞进来落在她的面前,惊得她手中的茶杯哐当落地。 待看清楚是宋惜惜的时候,她大怒:“宋惜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公主府?” 第217章 我以为会盯着你不放的 宋惜惜冷眼上挑,看着大长公主震怒的脸,余光扫到身旁伺候的仆妇正冲出来拦在大长公主的面前,嘴里喊人,“来人,来人啊!” 宋惜惜勾唇一笑,“大长公主,倒不必如此大阵仗,我不过是来归还东西的。” 大长公主的眸光落在她手中捧着的贞洁牌坊上,眸色顿时一沉,这东西竟然还留着? 这样的东西,难道收到之后不该是愤怒地砸碎了吗?那日只道她妄言,殊不知竟真留着。 侍卫长带着人要冲进来,大长公主厉声呵斥,“退下,在门口守着。” 这贞节牌坊只有她近身的人知道,如何说是一回事,但万不能真叫人瞧见的。 尤其这并非是她内院的心腹侍卫,他们是外院的侍卫,嘴巴最不严谨,有时候喝了几杯黄汤,便什么都往外吐。 身旁的仆妇倒是留下来了,门一关,大长公主狠戾的眸子锁紧宋惜惜,“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以为嫁给谢如墨,他就能护得了你?你擅闯我公主府,乃大不敬,本宫能让你人头落地。” 宋惜惜看着她的面容再对上她的眸子,丝毫无惧只有厌恶,“狠话谁都会说,你能让我人头落地,我也能顷刻取你人头,我平生所见的恶人不少,但像你这样心肠恶毒又狭隘无比的人实在少见,我父兄是为国捐躯的,你身为皇家公主,不仅不敬他们,还送上如此恶毒诅咒,欺负我母亲与嫂嫂们,对她们落井下石,往她们的胸口再狠狠扎上一刀,你不是人,连畜生都不配,畜生尚且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长公主气得胸口欺负,“大胆,你放肆!” “我就是放肆了,怎么样!”宋惜惜声音清冷,带着浓浓的鄙视,“你怎配当这大长公主?你怎配受百姓供养?像你这样恶毒的人,遭你所施之事反噬乃是迟早的,我今日来除了把这诅咒之物还给你之外,还告诉你,我会像一头狼那样盯着你,你但凡有丁点的差错,我都会揪住不放,你捅在我母亲心口上的刀子,我会一刀一刀地还给你。” 说完,和田玉贞节牌坊往地上一摔,玉碎横飞间,她冷笑着转身一脚把关上的门踹开,大步迈了出去,到了门口一个转身回来盯着大长公主,“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宋惜惜随时等着你出招,不管是阴招损招还是毒招,只要你敢使出来,我就能让你惨遭反噬。” 说完,一跃飞出,几个翻身人便上了房顶,片刻到了府门口,跃上马车,“走!” 大长公主捂住胸口,脸色阴沉难看,她望着一地的碎玉,依稀能寻找贞节牌坊几个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人,备下轿辇,本宫要进宫面圣。” 对付你一个宋惜惜,还需要用得着什么阴招损招?就在皇上跟前告一状,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是皇帝的姑母,朝中大事她干预不了,但是叫皇帝出面惩治一个宋惜惜,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这辈子只受过一次奇耻大辱,那就是当年看上宋怀安被拒婚。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奇耻大辱先是在寿宴上发生一次,如今又一次,若再忍她,以后岂不是叫她蹬鼻子上脸,越发放肆? 第218章 进宫告状 御书房里,吴大伴进去禀报,“皇上,大长公主进宫来了,说是要见您。” 皇帝从如山的奏章里抬起头,朱笔一扔,伸手揉着眉心,“说什么事了吗?” 吴大伴小心翼翼地道:“没说,但瞧得出怒气正盛。” 皇帝冷笑了一声,“朕的这位姑母素来强势,每逢年节进宫,对着朕也是摆着长辈的架子,可她很少单独来找朕,毕竟有什么事是她大长公主摆平不了的?大抵,是因着寿宴上的事了。” 寿宴上的事情他听说了,但是否听全则不好说,只是都过去了那么多天,今日进宫还因着那事? “请她进来吧。”皇帝说。 吴大伴犹豫了一下,道:“大长公主是在慈安宫里,叫您过去呢,听闻还把慧太妃给叫了过去。” “叫?”皇帝淡淡地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好啊,朕这个晚辈,理当去拜见姑母的。” 吴大伴躬身请他下来,再吩咐外头,“来人,备下肩舆。” 从御书房回后宫,有一段路程呢,这么热的天也不好走着去。 吴大伴恭请他上了肩舆之后,轻声道了句,“听闻那日寿宴上,宋姑娘说当初大长公主给宋夫人送去了传承的贞节牌坊,这事,听着挺膈应的。” “朕听说了。”皇帝舒朗的眉目阴郁起来,日头都驱散不了,“如果此事属实,她愧为皇家人,也愧对皇祖父对她的宠爱。” 吴大伴说:“怕也是因着旧怨呢。” “旧怨?”皇帝日理万机的脑子里理出一些听来的传言,“是指她想嫁给宋国公的事吗?” “应该是,这件事情当年闹得挺大,大长公主心里一直不忿,所以尚了驸马之后,依旧耿耿于怀,这些年与驸马表面和谐,底下闹得不可开交。” 皇帝瞧了吴大伴一眼,吴大伴连忙惶恐低头,“奴才多嘴了。” 皇帝淡淡地道:“你素来不多言,但对宋家的事情格外上心。” 吴大伴依旧惶恐,“奴才只是想起了国公爷一门……如今只剩宋姑娘一个,心里免不了有些伤怀,毕竟国公爷和少将军们也是为国捐躯的。” 皇帝微微叹气,眸色深凝里透着一抹伤痛,“这是我大商的损失,朕每每想起亦感痛心。” 吴大伴惋惜地叹气,却不敢再说了。 圣心难测,皇上对宋家是有独特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只能他付出,不能被索取,正如当日宋姑娘入宫求和离之后,再一次入宫面圣,他便会觉不耐,甚至不问何事便先觉得不耐了。 如今这份感情可能会更复杂些,只是若不偶尔提起宋国公,他心头权衡多了,就会图省事或者是息事宁人的选择,这样未免就会委屈了宋姑娘。 只是多提了也不行,吴大伴知道自己要掌握好这个分寸。 来到慈安宫,太后居中坐着,微微蹙眉。 大长公主坐在了左侧交背椅上,神情倨傲冰冷。 慧太妃坐在右侧,神情略显拘谨与小心翼翼。 皇帝迈步进去,先给皇太后和慧太妃见礼,太后端坐微微颌首,慧太妃起来福了个身便又坐下。 皇帝看向大长公主,只见她绷着脸,便笑调侃,“姑母您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大长公主见自己在后宫之中,皇帝也没与他行个晚辈礼,心里便多少有些不悦了,只是他到底是皇帝,不能苛责于此。 她冷着面容,显得怒气盈然,“皇帝侄儿,本宫今日来,是要你下旨惩处一人。” “哦?”皇帝看着吴大伴搬着椅子到了太后的身侧,他便扬袍坐了下去,宫人伺候了凉茶,他端起来饮了一口才问道:“不知道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能耐,把姑母气得没了法子,竟要进宫找朕来惩处呢?” 第219章 奈她何啊 大长公主咬牙切齿地迸出三个字来,“宋惜惜!” 一听这名字,慧太妃的脑袋就低下去了一截,眼神开始飘忽。 她有派人跟着宋惜惜,看她是否去了大长公主府,但是人还没来得及回来禀报,大长公主进宫来了,还把她叫了过来。 看大长公主这架势,慧太妃都不用听禀报,已经肯定宋惜惜是去了公主府,还对大长公主说了一些很过分但是应该也很爽的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呢?能把这老毒妇气成这样,都没见她进宫找过皇上来为她出头的。 太后蹙眉,“宋惜惜?她怎么了?为何要皇帝下令惩处她?” 大长公主怒声道:“她私闯公主府,出言侮辱本宫。” 太后最是护着宋惜惜,也看不惯大长公主这个姑子,道:“她私闯你公主府,你命人把她撵走便是了啊,至于她出言侮辱你,怎么个侮辱法,你说来听听。” 大长公主黑沉着脸,原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只捂住胸口怒声说:“她当日在本宫寿宴上大闹一场,本宫念她年幼无知,不与她计较,没想到今日她竟直接登门上来对着本宫就是一顿辱骂,还说以后不会放过本宫。” 一顿辱骂?慧太妃眸子顿时亮了,真想听听是怎么个辱骂法。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话倒是有些没来由的,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上门去挑衅你啊?你是大长公主,谁不知你的威名?她怎敢如此?” 大长公主听她的语气竟是有些偏帮宋惜惜的,才想起皇太后与宋夫人那贱妇素来友好,不禁更是激愤,“不就是仗着立了点军功,加上要嫁给墨儿当王妃了,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敢把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反正本宫不管那么多,必须要给本宫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愤怒,眸光又阴沉又歹毒,慧太妃见着心里都发怵。 皇帝却是问了句,“是要宋惜惜给你一个交代吗?姑母,那你直接去国公府不就好了吗?您来找母后,母后怎好干预你们两家的私怨?” “这不是私怨,她藐视皇室中人,大不敬之罪!”大长公主目眦欲裂。 太后神色不悦地道:“如何藐视你的,你也没说出个缘由来啊,她骂你什么了?她为何擅闯公主府?寿宴当日发生了什么?贞节牌坊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犀利凶狠的眸子盯着慧太妃,慧太妃连忙道:“那日之事,哀家不曾说过半句。” 太后见她凶自己的妹妹,心里更是恼怒,对这个妹妹也很是无语,在后宫搅和风云的时候,谁都没放在眼里,倒是对大长公主怕得入骨。 “不用她来说,这件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太后眸光沉凝,盯着大长公主,“哀家问你,你是不是在宋家父子牺牲在南疆战场之后,你派人送那贞节牌坊到宋家去?如果没有,那她犯上不敬,若有,你就不配享受公主富贵尊荣。”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本宫竟是差点忘记了太后与宋夫人私交甚笃,竟然想着让你来主持公道,本宫真是傻。” 她转头看着皇帝,厉声道:“皇帝侄儿,她宋惜惜乃是朝廷封的五品将军,如今还不是皇家妇,就敢私闯我公主府,辱骂本宫,按律该当何罪?” 皇帝正欲开口,她又冷冷添了一句,“至于贞节牌坊的事,不管有没有,都与她私闯公主府辱骂本宫无关,更不要说此乃子虚乌有的事,都是她杜撰出来攀咬本宫的。” 那贞节牌坊已经碎了,她不承认,奈她何啊? 第220章 根本告不入 皇帝听了之后,压压手,“姑母稍安勿躁,她私闯公主府辱骂您确有不妥,也有失世家贵女的风范,她辱骂了您什么?可有人证?您说出来朕为您做主,至于她诬陷您送贞节牌坊一事,朕交给京兆府去查,若查实也是杜撰攀咬您的,朕一并定罪。” “人证?多的是,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可以作证,她是直闯进来的,侍卫拦都拦不住,至于她辱骂本宫,公主府的人也听到。” 她顿了顿,“至于牌坊一事交给京兆府去查,实在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调查一番,反而闹出更大动静,百姓愚昧,见官府调查便信以为真,哪怕最后证实本宫没有做过,但已很难澄清。” 太后已是不耐烦第问道:“她到底辱骂你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大长公主摆着臭脸,“骂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骂了,本宫乃当朝大长公主,她就算嫁给了墨儿,也只是本宫的晚辈,敢不敬长辈就该罚,她现在还没嫁给墨儿呢,那就是冒犯皇家,乃大不敬之罪。” 太后摆摆手,“别一口一句大不敬,她骂了什么,你也没说,难不成她说你长得凶恶,也算是骂你吗?那只是实话实说,哀家要知道她如何说,才能判定她是否在辱骂你。”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太后这是偏袒她,皇帝,你来说,她是你的臣子,哪怕是当朝文武大臣辱骂皇室,也该治罪的。” 皇帝见她来来去去也不敢说宋惜惜到底辱骂了什么,心里便笃定了,道:“那是自然,所以朕才让姑母拿证据啊,您好歹说出她到底都辱骂了什么,或者您让公主府的人入宫作证,再把宋惜惜一并传进来,你们二人当面对质,分辨个明白,否则单凭您一人之词就把她定罪,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还要本宫与她对质?”大长公主倏然站起,脸色骇怒,“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什么身份?敢让本宫与她对质?” 她忽然回过味来,猛地看着皇帝,“不对,你是不信本宫的话啊?你是认为本宫在诬陷她?” “姑母怎么会诬陷她呢?但凡事不得讲一个证据么?您说她辱骂了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传她入宫对质,您又说她不配,那您让朕以什么罪名来惩处她呢?” 大长公主厉声道:“就是私闯公主府,辱骂大长公主,大不敬之罪啊。” 皇帝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问道:“姑母确定要朕如此降罪于她吗?” “当然啦……”大长公主话音一收,却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寿宴那日才传出贞节牌坊的事来,如今定罪她私闯公主府,辱骂公主,百姓听了只怕会联想到是因为贞节牌坊的事。 那……岂不是等同坐实了她送过牌坊? 这是引起民愤,引起兵怒的事啊,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宋家父子的麾下部将会如何看? 她想到这一点之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惜惜敢直接闯入公主府,当着她的面把牌坊摔了。 因为牌坊不可能真拿出去给人看,拿出去也可以说不是她送的。 可一旦她私闯公主府辱骂公主的罪名成立了,再加上说书先生的胡乱猜度,百姓便会认为确有其事。 所以,她敢直接摔了贞节牌坊,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治她的罪。 就算治罪,她刚立军功回来顶多也只是申饬几句,起不到震慑作用反而引为笑柄。 换言之,她这位皇家大长公主只能在受辱之后,吃了这闷亏,除非她要撕破脸面,不顾声誉,让百姓认定她在宋家父子殉国之后,给宋贱妇送过传承贞节牌坊。 那样,她不用出门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第221章 她不好对付啊 看着大长公主的脸色由绿变红,再由红变白,慧太妃只觉得无比的痛快,总算是有她吃瘪的时候了。 虽然慧太妃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以这个治宋惜惜的罪,大不敬的罪名可不轻啊。 但是大长公主忽然噤声,显然是不能治罪了。 这其中巧妙回头还得问过姐姐她才能明白,可不妨她欣赏一下大长公主被气得五彩斑斓的脸。 大长公主最后气呼呼地走了,进宫这一趟反而让她看明白了,宋惜惜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有太后和皇帝在背后撑腰,不仅仅只有谢如墨一人。 怪不得这么嚣张啊。 大长公主走后,皇帝扶额微微叹息,“看样子贞节牌坊的事是真的,姑母实在太过分了。” 太后一脸愠怒,“哀家都想抽她耳光来着,狂妄无知,阴毒自私,简直是丢尽了皇室的面子。” “宋夫人当时该有多生气啊。”皇帝说。 太后不由得红了眼眶,“是啊,可她从不在哀家面前诉说过半点委屈,哀家分明是可以替她做主的。” “母后别太伤心了,人已去,只求她能安息吧。”皇帝眉目阴翳,想起是易昉导致宋家被灭门,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宋夫人怎会安息? 可真相如何能大白于天下?只能这么糊糊涂涂地,西京不提,商国不知了。 吴大伴说得没错,宋家确实受尽了委屈。 皇帝因还有政务要办,便不久留了,殿中只剩下太后与慧太妃。 慧太妃在沉思着。 大长公主今日来势汹汹,非得要惩治宋惜惜,她本以为宋惜惜就算再如何,也必定难逃一顿惩处的。 嚣张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没想到大长公主发了一通脾气,就这么走了,也不惩处也不降罪,甚至还有点吃哑巴亏的感觉。 慧太妃想了一会儿,有些事情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也没想明白,便问道:“姐姐,为什么大长公主就这么轻易放过宋惜惜了?以她的性子,宋惜惜直接闯入还辱骂了她一顿,她能这么算?妹妹觉得宋惜惜肯定是有这样做的,不然大长公主不会这样怒气冲冲进宫来。” 太后睨了她一眼,“没看明白啊?试试用一下脑子?脑子太久没用,也是会废的。” 慧太妃哎呀了一声,半是撒娇地道:“姐姐知道我不爱动脑子嘛,而且就算猜到了一些,也猜不到全部,更不知道是不是猜中了。” “收起你那忸怩的姿态,都是要当人家婆母的人了,还矫情。”太后没好气地说着,又横了她一眼,“惜惜自然是闯入公主府骂了她一顿的,这点你是猜中了,她开始急怒攻心以为宋惜惜是有所依仗,等皇帝问她是不是要以这罪名来惩处宋惜惜,她就回过味来了,与寿宴上流传出去的丑闻一联系,她还敢对外说宋惜惜闯入公主府骂她吗?” “是那个贞节牌坊的事呗!” 太后道:“这是其中之一,再一个原因便是宋惜惜直闯进公主府,还敢把她骂一顿,就算宋惜惜最后被治罪,但因惜惜是初犯且有军功在身,顶多申饬几句,如此一来大长公主的威严便荡然无存了,以后谁还怕她啊?那不明摆着纸老虎吗?所以你明白吗,惜惜不是莽撞去闹的,她是拿捏了大长公主的心理才去的。” 慧太妃噢了一声,两根手指压着法令纹往上一推,语气复杂,“宋惜惜不好对付啊。” 第222章 这招不能拆 太后怎不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当下先敲打敲打,你过阵子便要去王府跟墨儿住了,里里外外你若不懂,就不要强行夺权去管,惜惜入门之后自会掌王府中馈…… “姐姐,这话可不对。”慧太妃打断了皇太后的话,难得严肃起来,“哪里有新妇进门就掌家的?我不放心她,咱们姐妹两人在此,我也不怕直说,我是不喜欢她,不想让她成为我的儿媳妇,更不能让她掌王府中馈的。” “哦?你去掌家?”太后挑眉,“行啊,明日开始哀家叫皇后把后宫协管的权给你,让她休息休息,你管几日看看。” “宫里头的事妹妹也不是没管过,皇后执掌中宫,我帮了不少的,再说姐姐您当年掌宫时,妹妹难道有少帮忙过吗?” “是没少帮忙,帮倒忙嘛。”太后丝毫不留情面,“父母宠你太过,你入宫之后,哀家事事也都看着你,护着你,你才能安安稳稳生下一子一女,多少次你闯祸,都是哀家背后帮你摆平,但到了王府,你若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就不要想着刁难儿媳妇,你不喜欢惜惜也好,反对她入门也罢,她嫁给墨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轮不到你来反对,你如果在府里给我惹事生非,我饶不了你。” 太后也鲜少这样厉色与她说话,因为宋惜惜,姐姐便不疼她了,心头更是对宋惜惜不满意。 但是她也认清楚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对宋惜惜再不满意,宋惜惜还是会嫁给墨儿,这门亲事她阻止不了。 唉,话又说回来,那日大长公主寿宴,她嘴巴大嚷嚷了出去,现在说不娶的话,宋惜惜的名声真不用要了。 如此想了想,也算了,见一步走一步吧。 北冥王迎娶宋家二嫁姑娘的消息很快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百姓纷纷议论。 民间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有说宋惜惜不配的,有说他们天作之合的。 但随即,有另外一种声音传开了,说当年宋惜惜嫁给战北望,彼时宋国公和六位少将军战死才两年,宋惜惜没守孝三年便出嫁,是为大不孝之人。 至于现在,她丧母也不过一年多,又要再度二嫁,可见她心中全无孝义可言。 一个大不孝之人,当初在将军府又怎么会孝顺婆母战老夫人呢? 这样的说法瞬间如点燃的火苗在京城燃烧起来,大家才回过味来,粗略一算,宋国公牺牲两年多,宋惜惜便嫁给了战北望,守孝确实不足三年啊。 至于母丧,因她是二嫁之女,是否需要守与不守这暂不下定论,可嫁给战北望的时候确就是孝期内。 不孝,在商国乃是大罪,能引起民愤,几日发酵,事情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到国公府门口叫嚣谩骂。 几颗珠今日出门买丝线,回来的时候气得浑身发抖。 她们被认出是国公府的侍女,百姓把她们围起来就骂,手指都伸到她们的鼻子上了,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她们洗脸之后才去告诉姑娘,宝珠都快气哭了,“守孝三年,讲的事虚年,实则守二十四个月,但姑娘守足了三年余,婚期也是夫人请钦天监选的日子,怎么如今却被歪曲成这样?我们如何解释,那些人就是不听。” 宋惜惜整理着她的交领,笑着道:“不妨事,让他们再骂几日,大长公主银子多,让她多花几日银子。” 引领百姓去骂她的,除了大长公主不作第二人想,有百姓是被煽动的,但也有她找人带头骂的。 先骂着吧,这招不难拆,毕竟并非事实。 第223章 找慧太妃拿银子 此事确实是大长公主所为,既然不能让皇帝治宋惜惜冒犯皇家之罪,那就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给宋惜惜一点教训。 京城百姓不是都说她孝顺吗?那就要看看一个在父丧期间出嫁的女儿,会不会被百姓唾骂。 公主府的管事陆姑姑欢天喜地进来禀报,“公主,郡主,如今外头都传开了,茶馆酒肆都在议论此事,几乎都是骂声一片。” “几乎?不是全部吗?”嘉仪郡主眉目冷冷,“还有人为她说好话的?” 陆姑姑道:“郡主,是有那么几个刁民帮着她说话,说她出嫁的时候,距离父丧已经过了二十四个月。” 父丧母丧,作为儿女的守孝三年,但三年是虚年,实则只需要守满二十四个月。 嘉仪郡主道:“普通百姓谁会记得她出嫁的日子?大概是她国公府的人找来混淆视听的。” 她看向大长公主,问道:“母亲,实则她是否守满了丧期?” 大长公主淡淡地道:“谁知道?反正百姓也不会管这些,骂一骂权贵,百姓心里也痛快,才不会管那么多呢。” “如果丧期守足的话,她一旦出来澄清,那百姓就信了她,咱岂不是白忙活一顿?您这一次花了不少银子吧?” 大长公主嗯了一声,脸色不甚好看,“银子是没少花,但如果能让宋惜惜被满京城的百姓痛斥,名誉扫地,这些银子花得值。” 她心里是痛快的,只是确实花了不少的银子,这些年公主府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风光只是表面,底子早就掏空。 每每念及此,她总会恨父皇母后当初赐的食邑田地太少,让她如今艰难维持公主府的风光。 她心头憋着一口气,继续道:“她站出来澄清谁能信?当初她嫁给战北望的时候,将军府是个落魄门第,择选黄道吉日是男方挑的,想来也找不到德高望重之人为他们挑选日子,一般人出来澄清,根本无济于事,当本宫花的银子都是白花的吗?” 嘉仪郡主这才满意地笑了,“那我们就看她如何身败名裂,或许到时候谢如墨也不想娶她了。” 大长公主缓缓摇头,“不会,谢如墨是肯定会娶她的,本宫那日从太后和皇帝的态度也看出来了,这门亲事有他们在背后做主,谢如墨倒是未必真心求娶。” “母亲,这是为何啊?”嘉仪郡主听不明白了,“皇上怎么会让谢如墨娶宋惜惜呢?” 大长公主也想不明白,“按说,皇上应该反对谢如墨娶宋惜惜才是,毕竟谢如墨手握重兵,宋惜惜又延续了国公府善战之名,得宋家军的追随,难道皇帝就不担心谢如墨生了野心吗?” 嘉仪郡主瞪大眼睛,“他敢?” “哼!”大长公主冷冷地嗤了一声,“谁不想当皇帝?谢如墨如今没那野心,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野心是一日日滋养出来的,看来,皇帝说是英明,却太过相信所谓的兄弟感情,本宫要提醒他两句才行啊。” “母亲,皇上对您,还算敬重吧?”嘉仪郡主问道。 大长公主眸色微沉,“表面敬重,但实则如何谁知道?得让他记本宫几分恩情才行,明天本宫便入宫去提醒他几句。” 嘉仪郡主上前撒娇,“母妃,把我带进宫去吧,我有事情想跟慧太妃商量。” “什么事?” 嘉仪郡主眼底闪着算计,“女儿手头有点紧,想着问慧太妃拿点银子使使。” 第224章 慧太妃是她们母女的摇钱树! 大长公主缓缓地笑了,是啊,该找这棵摇钱树拿银子了。 慧太妃在长春殿里猛打喷嚏,到了晌午想要午睡,便听得说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来了。 高嬷嬷皱起眉头,她们母女一同来,基本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早几年,嘉仪郡主和德贵太妃开了一家胭脂铺子,赚了些银子。 凡事不甘人后的慧太妃听得她们赚了银子,也想着开一家,但她当时并非想与嘉仪郡主开,而是想找娘家侄子。 但是嘉仪郡主却找上门来,说是有独门秘方,做出来的胭脂一点不比宫里头的差,让慧太妃拿三千两出来,她们二人合伙把胭脂楼开出来。 慧太妃肯定信不过嘉仪郡主,大长公主便出马了,对着慧太妃一顿阴阳怪气,说不外乎就是怕嘉仪骗她银子信不过她们母女之类的,慧太妃本就怕她们母女,一看到大长公主那张阴沉的脸,就把银子拿出来了。 这几年,胭脂楼一文钱都没分过,反而是连年亏损,隔一阵子就说要拿银子周转,慧太妃暗暗叫苦却又不好不拿,免得回头又被编派说她穷,拿不出银子,或者是小气之类的话。 就这么几年下来,嘉仪郡主从她这里掏了几乎上万两银子,就为了那见都没见过的胭脂楼。 高嬷嬷跟了太妃这么多年,从府邸跟着她进宫,自然心疼她的银子,便提醒道:“怕是又来拿银子,太妃,那胭脂楼瞧着也不赚钱,要不结了吧,免得隔阵子又来拿银子,这几年可没少花进去。” 这么多银子哪怕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呢。 慧太妃也觉得这胭脂楼开得委实有些失败,但是要她关闭了,她觉得丢人,德贵太妃那胭脂铺子一直都赚着银子,她的却要亏损,她就不信经营下去,会一直亏。 不蒸馒头争口气呢。 这般想着,她把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请了进来,听得果然是为胭脂楼的事,慧太妃忍不住埋怨,“怎地你跟德贵太妃开的铺子年年分银子,哀家这胭脂楼比你们的大,怎么就要年年亏损?你原先说的独门秘方呢?” 嘉仪郡主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这套说辞已经用了无数遍,不外乎就是需要守一守,在做促销打响名声,自然是要亏损的,等以后名声响了,银子就如流水般来。 这套说辞是打动不了慧太妃的,她本就不指望着多赚钱,只想着要把德贵太妃比下去。 不过,大长公主只是抬眸淡淡说了句,“怎地?慧太妃是拿不出银子来了?如果实在拿不出来,便把你那份卖给德贵太妃吧,她一直说着想要呢。” 这句话一出,慧太妃无视高嬷嬷的使劲摇头打眼色,叫人去取银子。 这一拿,又拿出了三千两,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们母女一走,高嬷嬷就心疼地说:“太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胭脂楼就是个无底洞啊,怎么都填不满,还不如卖了呢。” 慧太妃也心疼银子,她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没理由她和德贵太妃开的铺子能赚钱,哀家的胭脂楼反而不能赚钱,哀家的是两层,比她那个要大得多,种类繁多,品质也好,再过些时日一定能赚钱的。” 高嬷嬷道:“只怕那胭脂楼是赚钱的,但她们瞒报,说一直亏本您也不知道啊。” “怎不知道?不是有账本么?账本都是有送来的,再说,账本不是你帮哀家看的么?” “账本可以伪造啊。”高嬷嬷叹气,“太妃,下次她们再来拿银子,不能再给了,原先那些就当是亏了吧。” 慧太妃心头腹诽,本也不想给的,只是大长公主那双眸子一扫过来,她心里就莫名觉得有点害怕,再说也不愿丢了这面子。 她忽然想起宋惜惜来,如果是宋惜惜,她会不会给这银子? 第225章 姑母以后少些进宫吧 在慧太妃那里拿的银子,大长公主又散了一些出去,让酒馆茶肆的说书人继续拿宋惜惜不守孝来大做文章。 见国公府那边一点回应都没有,甚至还关闭了府门不出,大长公主以为她是怕了外头的骂声,心里不知道多痛快。 跟她作对,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她乘胜追击进宫面圣,跟皇帝说谢如墨娶宋惜惜实是为他的帝位埋下了祸根,为江山社稷稳定计,应该阻止宋惜惜嫁入北冥王府。 她本以为皇帝听了之后会深思,殊不知他竟是板脸冷道:“姑母说的什么话?皇弟与惜惜皆是武将,收复南疆护卫国土,对朕对朝廷都忠心耿耿,再说,皇弟与朕乃手足,自小亲厚,皇弟绝不会生出别样心思来,姑母莫要胡乱揣测。” 大长公主一怔,随即摆起姑母的架子,厉声道:“愚蠢,人心岂是绝对信得过的?皇家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么?皇帝如此轻率相信他,只怕他要利用你的信任,行不轨恶事。” 皇帝的脸色甚是难看,玉扳指摘了下来重重放在了案桌上,眸色冰冷阴郁。 吴大伴在一旁眉毛迅速掀起,再急忙跪下,“大长公主,请千万慎言啊,这样的话若传了出去,满朝文武只怕会说您挑拨皇上与北冥王的兄弟感情,于您不利,于皇上和北冥王也不利,如今天家和睦,君臣有度,且北冥王与宋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皇上若下旨毁人姻缘,叫天下人怎么看待皇上啊?”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放在案桌上的玉扳指,她皱起了眉头,吴公公说什么她不在意,但皇帝的态度她看在了眼里。 皇帝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还嫌她多事。 这扳指乃是先帝送给他的,先帝若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摘下扳指放在案桌上,这是很不悦才会有的动作。 她沉了一口气,算是退了一步,“皇帝,姑母也是为你好。” 皇帝淡淡说:“姑母若真为侄儿们好,那就在皇弟大婚的时候赠些田庄铺子,相信皇弟和宋惜惜会感念姑母爱顾之恩。” 大长公主一滞,抬眸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自古忠言逆耳,皇帝今日便权当姑母没来过吧。” 皇帝语气淡漠,“姑母确实不宜总是入宫,尤其是御书房,姑母更不该来,朕这个皇帝当得再愚蠢,也有满朝文武辅助,不劳姑母费心。” 大长公主惊愕地看着他,瞬间脸色青白交加,胸臆间涌起的急怒好一会儿才压得下去。 半晌,她转身便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行动间那怒气盈绕周身,已是气极之状。 吴大伴起身,轻声道:“皇上息怒,大长公主素来娇惯霸道了,今日想必是无意冒犯。” 皇帝淡淡地说:“做姑母的说一句侄儿愚蠢,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朕没什么好生气的。” 吴大伴垂眸,“皇上英明。” 当皇帝的,怎容别人当面斥责他愚蠢?莫说是姑母,就是母后也不会说这么重的话。 大长公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坊间关于宋惜惜的流言蜚语传了数日还没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这日,在坤朗茶庄里,说书先生又再说起此事,直斥宋惜惜不守父孝,引得一众茶客纷纷跟着痛斥大骂。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声音响起,“荒谬,宋姑娘出嫁时,离宋国公牺牲已过三年余,黄道吉日是本监正亲自挑选的,你说她没过孝期便嫁人,是说本监正罔顾人伦吗?你敢诽谤本监正?来人,报官!” 第226章 报官去了 有茶客认出来了,那激愤发言的人正是当今钦天监的监正大人。 议论声顿时炸开了,监正亲自选的黄道吉日,怎么可能会在丧期之内呢? 监正指着一脸发怔的说书先生怒斥,“是何人叫你来诋毁国公府的?宋国公一门七杰,全部都牺牲在南疆战场,宋将军是被封为女将,在战场屡立奇功,襄助北冥王收复南疆,但凡有血性的商国子民,都只会对宋国公府敬重有加,你却在此妖言惑众,诋毁宋将军不孝,是何居心?” 有人大声猜测,“怕不是敌国探子,故意来诋毁宋将军吧?” 另外有一人也大声附和道:“真的有可能是啊,大家忘记了吗?宋家一门都是被西京探子灭杀的,说不准他就是西京潜伏在我商国京城的探子,快些报官啊。” 说书先生彻底慌了,猛地摆手,“不,不,我不是西京的探子,我……” “你既不是西京的探子,为何要诋毁宋将军?” “对啊,你有何居心啊?” “快围住他,别让他跑。” 有人喊着,茶客们纷纷上前去堵截,说书先生逃不得,被茶客围住,指着鼻子质问。 陈福站在二楼的雅间门口,看着说书先生被围堵质问,冷冷一笑,这才缓步下楼离开。 监正亲自出来澄清,还报了官,哪怕最后未必供出大长公主,她也要大出血,收买了这些说书先生才能收场。 可不止一位说书先生啊,这流言蜚语在几日之内传得满京城都是,各处茶肆酒馆,各处巷口,树下,那些讲故事赚铜板的人都是被收买的,官府一旦介入,逐个追查,那就有趣了。 陈福回到国公府禀报了姑娘,宋惜惜正在跟梁嬷嬷绣着手帕,听了禀报也只是淡淡一笑,“澄清了就好。” 福伯今日特意安排了几个人去茶馆,那几个大声质问的便是福伯安排的。 至于监正,倒不是宋惜惜叫他去澄清。 最近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他知道背后有人在搞事,京城里头这样的斗争少不了,他往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一次不行,因为宋姑娘出嫁的日子,是他选的,说宋姑娘在孝期内出嫁,岂不是说他挑选的日子错了? 所以他今日特意来茶馆澄清,也提前去跟国公府说了一声,福伯才会带着人赶过去的。 至于报官也是有必要的,不震慑一番,日后是都拿他来做文章,岂不乱套了? 京兆府尹正是宋家二少夫人的兄长孔阳,他是惠安侯府的大爷。 惠安侯府自从宋家出事之后,就鲜少来往,当初宋家惨遭灭门的时候,是京兆府与巡防营的人赶到处理了案子,孔阳当初抱着自己妹妹被砍烂的尸体痛不欲生。 不来往,并非薄情,是不愿再想起失去的人,尤其,他的外甥瑞儿整颗脑袋都被砍下,刴得稀巴烂,每每想起这一幕,孔阳心里就像是被人挖开似的,鲜血淋漓。 但这一次牵涉到国公府,且监正命人报官,孔阳十分重视此案,传令下去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恰好,将军府的二老爷战罡在京兆府任府丞,他也参与调查此案。 战家二房素来亲近宋惜惜,与大房那边不和,所以这一次战罡铆足了劲,想着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宋惜惜一个清白。 战罡认为将军府欠了宋惜惜的,如今能出一份力,也算是偿还了些。 第227章 二嫂的兄长 事情要查到大长公主府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大长公主府收买了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胆子小的,见到了府衙审问几次便什么都招了。 牵涉到大长公主府,孔阳便下令先不调查,他亲自去一趟国公府找宋惜惜。 宋惜惜出嫁的时候,并未大肆宴客,婚事办得十分低调,惠安侯府只派了三夫人送礼来,婚礼当日没有人到场。 宋惜惜与孔阳也没见过几面,她毕竟年少离家,很少在京城。 到她从梅山回来,惠安侯府时常有女眷来探望二嫂,孔阳来过一两次,宋惜惜那时候正在学规矩,也只是出来遮着脸行个礼。 最后一次见孔阳,就是满门被屠的时候,她从将军府回到娘家,看到他抱着一颗砍烂的小脑袋坐在满是鲜血的石阶上,眸色悲沉恐怖得如暴雨来临的天际。 所以这一次听得他亲自来,正在作刺绣的宋惜惜手指一颤,针便扎在了指腹上,看着指腹冒出来的血,那一幕如暗夜的恶鬼,悠悠荡来,眼前尽是猩红。 没想到他会亲自来,以为顶多派个人来问问。 宋惜惜沉下心绪,轻声道:“我换件衣裳,马上出来。” 她定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换衣裳。 自从灭门之后,她和嫂嫂们的娘家没有来往,有时候在将军府的时候出席一些场合,她都会刻意避开。 因为彼此都是埋藏在彼此心底的火药引子,不见,各自伪装安好,一见,便是山呼海啸般袭来的痛楚,压都压不住。 宋惜惜换了素色衣裳,藏在宽袖里的手微微地颤抖。 她没有办法忘记孔阳抱着瑞儿那稀烂的头颅坐在地上的一幕,那一幕,太痛太痛。 来到正厅外,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眶却已经忍不住红了。 再往前迈两步,便可以跨过门槛进去,但她脚下像是裹了千钧重的铅,实难挪动。 她听到福伯在招呼孔大人,孔大人的声音低沉威严,但基本只是简单地回一两句。 她调整了数次表情之后,终于缓慢地出现在了正厅的门口,跨步进了正厅,眸子却没有看向孔大人,而是垂眸行礼,“见过孔大人。” 孔阳起身,拱手回了个礼,“宋姑娘可好?” 故作生疏的称呼,两人眼底生涩。 “还好!”宋惜惜尾音有些发颤,“请坐,请坐。” 孔阳也拱手请,“宋姑娘也坐。” 两人坐下,陈福退到门口去,看着外边灼眼的日头,眼睛一下子痛得紧。 侍女下人一个都没有靠近,他们二人坐在正厅里,一时相对无言。 两人都在努力的平复那翻滚的情绪,还有那涌到眼前的血腥,这或许是几家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 还是孔阳先开口的,“那日在宫里的庆功宴,我瞧见了你,差点没认出来。” 宋惜惜想起那日游街之后便入宫庆功,衣裳都没有换,脏兮兮的狗都嫌。 她笑了笑,垂眸却滴下了泪水在手背,声音很不自然,“见笑了。” “你父兄……”孔阳深呼吸一口,喉咙像是塞了棉团,隐晦低沉,“宋家所有人都会以你为傲。” 第228章 大家都不好受 宋惜惜的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卷成团,哽咽地嗯了一声,顾不得失仪别了脸过去。 孔阳看到她这样,忽然很后悔来这一趟,或许,两家人还没做好好见面的准备。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难忍眼泪,更何况一个十八九的女孩。 纵然她上过战场,砍过敌人的头颅,但对自己的亲人总归是最依赖的,她曾经是全家人护着的掌上明珠,可一朝变故,只剩下她一人了。 哪怕她长出再坚硬的翅膀,能抵御外敌,可内里的心总是会伤会痛的。 孔阳从不轻易想起那一幕,从不敢想。 或许,是时候面对了,否则一辈子想起来,心都是血淋淋的。 他开口了,只是声音找不着自己原先的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做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听闻你与北冥王定亲了,还没恭喜你。” 宋惜惜垂眸轻声道:“谢谢!” 他咳嗽了几声,又清了清嗓子,“你和战北望和离的时候,我们是后来才知道,老太太本说派人过来问候一下,又怕你……” 宋惜惜声音也像是堵了棉团,“知道的,我明白,我都明白。”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孔阳说起了正事,“这几日外头一直有关于你在守孝期内嫁给战北望的流言蜚语,百姓对你是骂声一片,但今日监正出面澄清,且报官了,我们府衙抓了一批人,他们供出背后指使之人,乃是大长公主府的管事,我来是想问问你,打算撕破脸还是私下解决?” 他说完,又解释了一下,“因为你不是要嫁给北冥王了吗?那日后论起来,你也得唤大长公主一声姑母,就看你是不是要把这关系闹僵了,若你不怕的话,本府也没有畏惧大长公主的。” 宋惜惜抬起眸子,直视孔阳,她微微地沉了口气,道:“我便如从前一般跟着二嫂喊您一声兄长吧,多谢兄长亲自来这一趟,于我意义非凡,至于案子该如何处理,那就如何处理吧,我相信此事并非大长公主所为,倒是寿宴那日我与嘉仪郡主争吵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嘉仪郡主吞不下这口气,想找人抹黑我?” 孔阳嗯了一声,“兄长明白了,这事闹出来确实伤不了大长公主一丝一毫的,只怕会随便推个管事出来,至于嘉仪郡主那边,兄长会派人去问问话。” “有劳兄长了。”宋惜惜站起来福身道谢。 “分内事。”孔阳也起身拱手,“告辞!” “福伯,送孔大人!”宋惜惜喊了一句。 福伯站出来,脸上含着得体的微笑,躬身请道:“孔大人,小人送您出去。” 孔阳走到门口,又回头瞧了宋惜惜一眼,许多话想说,但最终也只化作一句:“保重!” 宋惜惜福身,目送他离开。 她在正厅里坐了很久,一言不发,正厅外边的石阶,就是当初孔阳抱着瑞儿头颅的地方,那里染满了鲜血。 福伯送了客回来,看到姑娘神色悲沉,他上前一步,打破她沉浸在回忆里的痛楚,“姑娘,孔大人说会亲自带人到平阳侯府。” 嘉仪郡主嫁给了平阳侯,多年一直无所出,平阳侯纳了一房侧室,侧室已经生一子一女。 她也好在是郡主之尊,否则以她这般性情,又多年无子,早就被休弃出门了。 平阳侯府乃是百年世家,诗礼传家,门庭家风都甚是严谨。 第229章 推到嘉仪郡主身上 当年嘉仪郡主嫁入侯府的时候,如今的平阳侯还是世子,老侯爷去世之后他承爵成为了平阳侯。 但到他承爵之后,嘉仪郡主便是侯夫人,这家风只能说……若不是老夫人还在的话,估计百年世家的声誉都要毁于一旦。 平阳侯四房人,嘉仪郡主跟每一房的人都不和,因为刚嫁进去的时候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于内宅横行,还试图管儿郎们的在朝中的事。 结果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一通的鸡飞狗跳,惹得人人憎恶,还花了很多银子。 老夫人本在养病的,气得昏死过去,之后请了丹神医上门医治,带病掌着家里的中馈。 像这样的百年世家,一点腌臜事都不会对外透露的,但因为嘉仪郡主闹得太过,实在是瞒不住。 所以老夫人激愤之下,说自己但凡还剩下一口气,都不会把侯府的权交给嘉仪郡主。 至于平阳侯如今的侧室,是老夫人娘家的堂侄女,虽是低嫁为侧室,可老夫人抬举,加上嫁进来没多久便怀上,如今一子一女在手,听闻现在还有孕了,这地位是稳了的。 平阳侯府不允许刻薄下人,欺压妾室,但妾室也要遵守本分,规矩十分严明。 嘉仪郡主想要在平阳侯府出头,除非老夫人死了,或者她生下嫡子。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回娘家求公主母亲的庇护,她在夫家实在没有存在感,谁都厌恶她。 所以今天当京兆府的人登门,说要找嘉仪郡主问话,老夫人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是与抹黑国公府女儿宋惜惜有关。 平阳侯老夫人已经不用问,就已经肯定这件事情绝对是嘉仪郡主做的。 老夫人与宋国公府往日没什么来往,与宋夫人也只是在命妇官眷们的红白喜事见过,是泛泛之交,唯在一个手镯上交集过,也是和平收场的。 但是能立足于京城百年不倒,平阳侯府自然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准则。 不欺善,不欺弱,成就仁义名声。 不畏强,不畏权,护住平阳侯府的威严。 但敬重英雄,尤其是报价护国的英雄,绝不得罪武将军人,甚至有时候与武将发生龃龉,也很快化解。 因为平阳侯府的人都知道,那些粗粗咧咧的武将,有时候说话粗鄙过分,可真上了战场,是用命去拼的。 平阳侯府的先祖也曾是武将出身,后来族中子弟个个不愿意练武,读书入仕,但他们骨子里有着对武将的敬重。 因此,平阳侯夫人听得嘉仪郡主竟然收买说书先生到处唱衰为国立功的宋惜惜,她又怒又羞。 等官府的人走了之后,任凭嘉仪郡主如何解释,她就是不信她没有做过。 老夫人甚至气得爆了粗口,“放屁,老身就是信一头猪会上树,也不信你嘉仪郡主对宋姑娘没下过手,你母亲寿宴那日老身病了没去,但你们……你做的那些事情啊……唉,真是传出去都丢人,我平阳侯府的夫人,竟然连沈先生的画都分辨不出来,还当场撕了。” 嘉仪郡主见她不信,怒火蹭蹭蹭地上,“对,就是我做的,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你们巴不得把我休了,可你们敢吗?若敢休了我,我母亲能饶过你们侯府?” 说完,她摔门就出去,回屋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去。 平阳侯府老夫人气得差点昏厥,但还尚存理智,命人备下礼物,明日她要亲自登门去给宋惜惜道歉赔罪,同时也要处理一桩旧事,以释心头之念。 第230章 平阳侯老夫人过来道歉 京兆府那边自然也去了大长公主府,毕竟那些说书人供出来的是大长公主府的管事,京兆府循例也要去问问的。 大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所以孔阳亲自出马,一副协商的态度。 大长公主果然是胡乱推了个人出来认罪,孔阳也不纠结,直接把人带了回去。 至于那群说书先生,暂时全部都放了,但官府令他们三日之内,要澄清此事,并且给国公府宋姑娘道歉,赔偿。 毕竟,京兆府大张旗鼓地去过平阳侯府找嘉仪郡主,就算大长公主找了个替罪羊,嘉仪郡主也洗不清了。 至于给三天时间让说书人去澄清,自然是给大长公主做手脚的时间,事情到了这份上,去恐吓就行不通了,只能收买。 这不,又花出去一大笔银子,从慧太妃那边拿到的三千两,全部花进去不说,还倒贴了一部分。 说书人拿了这些银子,一个个先国公府登门致歉,送上赔偿金。 他们虽然见不着宋惜惜,但是这样规模盛大的赔罪,引起了很多百姓的围观。 因为陈福就在府门口接受他们的道歉和赔偿,他们每个人嘴里都说着不应该贪图那点银子抹黑宋姑娘。 有百姓起哄,“给你们银子的人是不是嘉仪郡主啊?” “是嘉仪郡主还是大长公主?” “哎呀兄弟可不敢胡说啊,得罪大长公主你是想死吗?” “说的就是事实啊,听闻大长公主寿宴上,宋姑娘还给她送了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被诬陷是赝品,当场撕了呢。” “撕掉了冷青禾先生的冷梅图?天啊,大长公主不是最爱诗画吗?沈青禾先生的画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撕碎了之后扔哪里了?告诉一声我去捡呗。” “听闻是嘉仪郡主撕的,嘉仪郡主是平阳侯夫人,她连沈青禾先生的真迹都分辨不出来啊?” “平阳侯府大概也是冲着她郡主的身份才去求娶的吧?真是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平阳侯府老夫人马车来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阵仗,她在马车里听了好一会儿,气得两眼一抹黑。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当年侯府根本没打算求娶郡主,是嘉仪看上了她的儿子,大长公主便进宫去求先帝,先帝没直接赐婚,但私下留了侯爷在御书房里说起这门亲事,推托了几番,实在是推托不开,这才把她娶进门的。 她服下了一粒药,这才叫人去通报一声。 陈福瞧了一眼马车,有些诧异,便派人进屋去请梁嬷嬷出来迎接老夫人。 老夫人亲自前来的态度更加说明了嘉仪郡主绝非无辜的,不过百姓中也有人说平阳侯府作风磊落坦荡,敢作敢当的,只是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是倒霉催。 一时百姓议论到平阳侯府的家事上,平阳侯老夫人纵然修养再好,心里对嘉仪也恼怒到了极点。 梁嬷嬷出来迎接老夫人进去,态度恭谨,言语有度,一路请进到了内院的花厅。 宋惜惜很快就出来了,面对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她给足了面子,依礼拜见之后,上的茶点也是顶好的。 言语间温和谦逊,一副晚辈身份自居,对于嘉仪郡主抹黑她的事,宋惜惜更是含笑说:“这事小女浑没放在心上,老夫人也莫要介怀,再说此事也与平阳侯府无关,倒是劳您这么来一趟,小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第231章 这本是你们宋家的镯子 平阳侯老夫人看着她坦荡明澈的眸子,知道她这句话是出自真心,并未把此事怪罪于平阳侯府的头上。 她放了心。 撇除一切,平阳侯府不想无端树敌,尤其不管是北冥王还是宋国公府,她都不愿意以他们为敌。 至少从他们立下的军功来看,他们都是值得敬重之人,平阳侯府理当结交这样的人,而不是和他们生了不和有了芥蒂。 老夫人叹气,“宋姑娘明白事理,但老身实是愧疚啊,这件事情若非监正出来澄清,只怕姑娘日后便要背负不孝的骂名一辈子,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近乎毁灭的打击啊。” 宋惜惜却微微地摇头,“老夫人,这于小女而言,实在算不得是什么打击,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罢了。” 这还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愕然地看着宋惜惜,以为她故意大方以云淡风轻的方式抹过,但看她神色波澜不惊,确实像是不在意的。 再一深思,老夫人便明白了,明白她为何说算不得什么。 她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与这些闲言碎语相比,确实是算得了什么呢? 父兄阵亡,满门惨死,老夫人纵然与宋惜惜无亲无故,但想到那些再看着眼前这个坚强明媚的少女,她也不禁心疼起来。 那一段日子对她而言,定然是十分艰难,就纵是这样,她还是没有从此消沉厌世,而是选择继承父兄遗志手持桃花枪上阵杀敌。 宋家精神,屹立不倒。 老夫人忽然有些后悔以前没有多些和她来往,平阳侯府如今的晚辈,该向宋惜惜学习的。 她今日是备下了礼物来的,是一只联珠纹金手镯。 她命人把盒子打开,递呈给宋惜惜,而且还起身去要给宋惜惜戴上。 这手镯嵌了红蓝宝石,共有六颗,夺目璀璨,瞧着便甚是名贵,不是外头随便能买的,比起宫里的工艺也差不到哪里去。 宋惜惜连忙站起来推却,“不可,这太贵重了,万万不可的。” “宋姑娘!”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神情十分郑重,“请你务必收下,这手镯原本也不该属于我,而是属于你们宋家的。” 宋惜惜一怔,“属于我们宋家的?老夫人何出此言?” 老夫人轻轻叹息,“说起来也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是我与你母亲唯一的一次私下交集。” 听得与母亲有关,宋惜惜连忙请她坐下慢慢说。 老夫人坐了下来,把当年的在金京楼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当时我在金京楼订了这只手镯,给付了订金之后商议好三个月我来取的,但等我去取的时候,发现你母亲也在,而且她手里正捧着这只手镯,听得店家说你母亲已经给付了全部的银子,我当时很生气,当然只针对金京楼,因为这镯子是我预定的,他们不该卖给别人,而且说好的三个月,我也没有迟来。” 宋惜惜听得这话,觉得有些奇怪,金京楼是京城最大的金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尤其平阳侯府老夫人的身份摆在那呢,怎好拿她订的镯子卖给其他客人? 她道:“那这镯子是您的啊,金京楼不该把您订做手镯的卖给我母亲。” 第232章 刚刚好的嫁妆 平阳侯老夫人道:“你说得也没错,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天你母亲虽摸着镯子很不舍,但在我据理力争之下她也把镯子给我了,金京楼把银子退给她,这事到此为止按说也算是处理恰当。” 宋惜惜听得她这样说,知道肯定有后续,便也不发问,等着她说。 老夫人脸色有些赧然,“拿了镯子回府之后,老身才发现,老身订做的镯子是五颗宝石的,而这一只是六颗,明显不是老身订的那只,老身叫人到金京楼去一问,才知道负责给老身做手镯的那位金匠犯了事要跑路,把老身那只手镯也一并带走了,至于这一只确实是你母亲订做的,说是给你当嫁妆的,金京楼当时没说,是因为有其他客人在场,不便道明有金匠卷首饰跑路的原因,本打算第二天登门说清楚的,是老身先发现了不妥差人去问,才知道真实情况。” 宋惜惜微怔,母亲打算给她做嫁妆的? “老身当即便把镯子退了回去,让金京楼送回去给你母亲,但金京楼说你母亲已经买了别的,你母亲又派人来说,既然老身喜欢,她就割爱了,老身心想,大概是她嫌老身戴过,不能给你当嫁妆,所以才没要回去的。” 平阳侯老夫人说完,神色依旧有些愧疚,“这件事情,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老身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后来你宋家……总之,希望姑娘不要嫌弃老身戴过,收下这镯子吧,这是你母亲为你订做的嫁妆。” 她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又补充了一句,“知道前情后因之后,这镯子老身没有戴过的,一直放在老身的私库里,不信的可以问问老身身边的人。” 老夫人身旁的嬷嬷福身道:“姑娘,老夫人说的是真的,这镯子没有戴过,还是崭新的。” 宋惜惜把手镯拿在手上,指腹抚摸着珠联纹路,还有镶嵌的六颗宝石,她忽然便记起来母亲曾经跟她说过,给她订了一只很特别的镯子作为陪嫁。 她还笑着问有多特别,母亲揉揉瞧不大见的眸子,眼底蓄了泪水,喃喃地说了句,“有特别的意义,你六个哥哥都能陪着你出嫁,他们一定能护佑你平顺一生,多子多福多寿的。” 之后她整理嫁妆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镯子,但是也没发现哪一只比较特别。 不过她当然不会去问母亲,免得母亲想起哥哥们又落泪。 平阳侯老夫人道:“听闻姑娘要嫁给北冥王,这手镯是你母亲给你订做的嫁妆,虽然迟了……”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或许不迟,或许刚刚好。” 宋惜惜站起身,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眼底一片通红,“多谢老夫人割爱,不管您戴没戴过,这份礼物对于小女有莫大的意义,小女感激不尽,这镯子该是多少银子,我还给您。” 老夫人看着她红了的眼睛,能明白她的心情,亡母给她置办的嫁妆,兜兜转转回到了她的手中,而她又临嫁在即,确实一切刚刚好。 她心头唏嘘,也算是了却自己心头的事了,轻声道:“你给老身一两银子,把这镯子买回去。” 这镯子送是不能送的,只能是买回去,但花多少银子买,现在是她说了算的。 宋惜惜连忙道:“不行的,这镯子该是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 “姑娘,一两银子足矣。”老夫人意味深长,“你母亲当日把这镯子递给老身的时候,充满了不舍,她其实可以和老身争,她订做了也给了银子,但她敬老身年长几岁并没有争,她敬老身,老身敬她,这镯子老身收回一两银子,剩下的你母亲用她的大度和胸襟给过了。” 第233章 两家要来往的意思 平阳侯老夫人坚持只收一两银子,不管宋惜惜如何说,她就是不愿意多收。 宋惜惜只得领了这份情。 平阳侯老夫人临走的时候道了句,“老身与姑娘有缘,日后若得空可来鄙府做客,或者,老身到国公府来与姑娘说说话。” 这是表示日后两家要来往的意思了。 宋惜惜自然知道不是巴结的意思,平阳侯的家风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们不用巴结谁,因为他们就是百年世家,族中子弟不少在朝当官,位高权重者也不少。 不管如何,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而且有这镯子的缘分在。 宋惜惜微笑颌首,亲自相送,“小女与老夫人有缘,自是求之不得的。” 送走老夫人,宋惜惜去了母亲的明瑟堂,坐在母亲做喜欢坐的贵妃榻上,把镯子戴在手腕上,一闭上眼睛,泪水便如雨水落下。 宝珠不敢进去打扰,只偷偷在外头拭泪。 姑娘心里的苦,从来都不说,也不希望让人瞧见。 关于镯子的事情,梁嬷嬷和黄嬷嬷是知道的。 晚膳的时候,梁嬷嬷说起了这一桩旧事。 她看着姑娘红肿的眼睛,叹叹气,“夫人那时候是不舍的,但因为金京楼当场没给出说法来,加上对方是平阳侯老夫人,她不想和平阳侯府因一只镯子闹得不愉快,结了怨恨,担心这一门孤寡……唉,所以便把镯子让给了她,本想着让金京楼再打造一只,但一则是来不及了,二则平阳侯老夫人有一只了,夫人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就此作罢。” 黄嬷嬷拭着眼泪,哽咽道:“想不到兜兜转转,这镯子回到了姑娘的手中,这本是夫人给你的嫁妆,巧不巧呢?在你要嫁给北冥王之前,这镯子回到了你的手中,或许,不是巧合,是夫人冥冥之中对这镯子有执念啊。” 宋惜惜也觉得或许真是母亲的执念,因为母亲说过,哥哥们会护着她出嫁,这六颗宝石代表着她六位哥哥。 或许是有了这手镯,她忽然对嫁给谢如墨有了一丝期待。 不是期待谢如墨能爱她,毕竟他心里有一个人,就算他心里没有,她也觉得渴求一个男人的爱很是艰难,付出往往会比得到的多很多。 是觉得嫁给他之后,日子应该会很平顺,正如母亲当年所言那般。 话说,谢如墨去梅山已经好些天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话应该会带师门的信回来。 宋惜惜想起师父,心里挺愧疚,回来三四年了,一次都没回去探望过他和师兄师姐们。 她嫁给战北望的时候,也没有请他们来喝喜酒,那会儿考虑到婚事低调,母亲不想铺张,因此没有宴请师门的人。 母亲还说,等战北望打了胜仗回来,再带着他去梅山,让他拜见一下师父。 谁知道却没有这个机会。 其实她出嫁前得知战北望要上战场,母亲甚是担忧,或许那一刻她有过后悔的。 过了两三日,谢如墨还没回来。 倒是满城风雨也没停歇,只不过之前骂宋惜惜,现在骂嘉仪郡主,甚至议论大长公主府。 以前,大长公主府就像一个铁桶似的,什么消息都没往外漏。 但是这个铁桶漏水了,有关于林驸马的那些小妾的消息传出来,说林驸马这些年娶了不下二十个小妾,但是现在活着的只有几个,而且,基本也不出门的。 高门权贵里的秘辛,百姓最喜欢揣测,喜欢编撰故事,反正茶余饭后说说既能解无聊,又能获有探秘的刺激感。 有人说,那些小妾都死在大长公主的手里了,因为大长公主善妒。 又有人说不可能的事,如果大长公主善妒,为什么容许驸马纳妾?驸马纳妾要公主恩准的。 第234章 关于承爵人选 嘉仪郡主回了公主府住,母女两人遭受着谩骂的反噬,之前百姓骂宋惜惜的时候她们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愤怒。 尤其公主府小妾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大长公主除了愤怒,也开始怀疑她的心腹,是否外泄了什么消息。 逐一排查,足够公主府乱上一阵子,加上嘉仪郡主与夫家闹得不快,心情郁闷,日日拿公主府的侍女出气。 她本以为回娘家住几日,平阳侯会来接她回去,殊不知不仅平阳侯不来,连侯府的下人都没有来请,反而是听得消息说她婆母去了国公府和宋惜惜道歉。 她心底发了狠,看来,老太婆活着一天,她都不可能掌权,在夫家更无地位可言。 只是恶念生了无数次也没用,老夫人那边的饮食她是动不了的,府中人人都警惕着她。 作为儿媳,她仗着郡主之尊,也不会去给老太婆请安,平日基本没什么事,都近不了她身边。 她们母女各自有忧烦的事,倒是没有找宋惜惜的麻烦。 这天宋太公请了宋惜惜过去,说如今她婚事已定,北冥王是不可能承爵的,可国公府之位不能就这么没了,太公给了她一个意见,可以从族中选几个小孩过去养着,通过品德和文才的考核之后,向朝廷递世子人选。 宋惜惜其实也有这个想法,父亲是独子,所以她没有亲的叔伯。 祖父是有两个亲弟弟的,但他们已经过世,他们的儿女也都不在京城,不知如今人品与德行。 她跟宋太公说了这两位叔祖父的后人,宋太公摆摆手,“已经找人打听过了,不堪用。” 说完,递了一些资料给宋惜惜看。 宋惜惜浏览了几页,便合了起来,都是在外地做生意,生意做得不咋地,在当地的名声也不咋地。 宋太公拿出族谱,让宋世安一个个说给宋惜惜听。 宋惜惜听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主要是她也没见过这些孩子,不好下定论。 其实宋太公也没挑到满意的,见宋惜惜也没拿定主意,想起宋家几位儿郎都有子女,年纪小小便十分出色,这些孩子和他们比,是如何都比不上的,一时心头既恨也痛,“那些杀手,若能对孩儿们手下留情,哪怕给国公府留一点血脉……” “太公!”宋世安连忙安慰着,“别多想,伤身体。” 也唯恐惜惜想起心里难受。 宋惜惜想起自己从梅山回来,一群侄儿侄女围在她的身边,姑姑姑姑地喊着。 那时候得知父兄阵亡,她每天晚上都在哭,但是侄儿侄女们懂事乖巧,会变着法哄她高兴。 瑞儿还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吃糖葫芦就会开心了,等他哪天溜出去,给姑姑买糖葫芦。 瑞儿死的那年,还差几日才五岁。 他长得极像二哥,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唯一像二嫂的就是那一双浅浅的梨涡。 宋惜惜眼底红了,不能想,一想就是锥心的痛。 她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人选的事不能着急,必须要好好观察。 宋太公看着她几乎逃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宋世安说:“再物色物色吧,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北冥王是否能同意。” 宋世安问道:“太公有什么主意?” 宋太公点起了烟袋,嗒吧嗒吧地抽着,“日后如果王爷和惜惜若能生两个儿子,长子自然继承皇室亲王或者郡王之位,那么次子是否可以继承国公之位呢?” 宋世安一想,“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没有先例。” “回头等他们成婚了,再与他们说说吧。”宋太公吐了一口眼圈,“宋族没有出色的孩儿,就不能承爵,不能毁了怀安的威名啊。” “是这么个理!”宋世安也赞成。 第235章 莫不是梅山出了什么事 到了八月中,眼看就是中秋节了,谢如墨还没回来。 这一去便是个把月,宋惜惜觉得有些奇怪,原先不是说了,只去报一声然后便回来么? 此去梅山不过两三天,算上住几日再算上来回,十天怎么都能回来了。 莫不是梅山出了什么事吧? 恰好,收到了沈万紫的信,沈万紫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说的都是梅山上发生的趣事,还说棍儿买了些胭脂水粉回去之后,被师父关了禁闭,没有挨打。 宋惜惜赢了。 信中也恭喜她成亲,说等她大婚的时候,梅山上的小伙伴会给她送一份大礼。 她大婚的消息在梅山里传开了,也就是说谢如墨到过梅山,去过万宗门,师父看来是喜欢谢如墨的,不然不会把她的婚事满梅山通报。 沈万紫还说,如今师门正在为她筹办嫁妆。 不过信中并未交代谢如墨是否还在梅山。 宋惜惜派人去北冥王府那边看看,发现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在马不停蹄地筹办婚事,还有,准备迎接慧太妃入府长居。 宋惜惜便也就不管了,提起笔来给师父写了封信,叫人送去梅山,谢如墨是否在梅山,送信的人回来就能知道。 但也不甚重要,或许他有军务要办。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了。 国公府的灯笼早早便挂了起来,有点儿中秋的氛围。 至于月饼早几日便做下了,是梁嬷嬷亲手做的,宋惜惜尝过觉得不错,叫人给澜郡主和平阳侯府老夫人送了些过去。 姨母淮王妃那边就不送了,你如何待我,我如何待你,你欠不欠我不知道,但我没欠你。 宫里头是送不进去的,太后没传召,她就不能入宫,且外边的食物要进宫里头也不是轻易的事。 中秋团圆日,但宋惜惜并不开心,虽强装出笑意来哄着大家,可眼底那份悲切,也是藏不住的。 宝珠知晓姑娘心思,便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说话,“吃螃蟹,拳头那么大,还备下了黄酒,今晚咱都喝一盅,对了,院子里的金桂也开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听闻今晚有赏灯会,姑娘若是有兴致的话,奴婢陪您去啊,咱们去猜灯谜,姑娘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拿到彩头的。” “不去赏灯会也成,咱们去放天灯啊,放天灯祈福,祈求以后日子都平顺安稳。” 宝珠自己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 中秋团圆,她也想家人,可家人都没了。 宋惜惜抚着的头发,摘下自己的簪子给她戴上,“今晚你们出去玩,玩高兴些,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忘记。” 宝珠想把簪子摘下,宋惜惜压住她的手,“戴着,豆蔻年华的女孩,就该打扮得精致些。” 她对宝珠有一份愧疚,宝珠是家生子,自小跟在她的身边,一起玩大,一起去梅山,一起嫁到将军府,然后一起……家人都没了。 宝珠以前也顽皮,但是自从出了事,她变得沉稳许多,尤其如今回了国公府,掌着她近身的事,那几颗珠全是她教养出来的,少不了要更沉稳些才能镇得住。 可是,谁还记得宝珠今年也才十八岁啊。 “给你寻个夫婿,可好?”宋惜惜感受着心底的痛楚开始密密麻麻地浮起来,连忙便寻了个话题。 “不嫁,一辈子跟着姑娘。”宝珠撇嘴,掩饰眼底的泪意,“姑娘,您答应一辈子都不会把奴婢往外撵。” “好!”宋惜惜点了她的鼻子一下,笑着道:“你现在不想嫁人,那就不嫁,等哪天你想嫁了,姑娘给你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第236章 谢如墨来信 午膳清淡,宋惜惜只喝了碗鸡丝粥,然后便去神楼拜祭。 宋家是大族,有祠堂,父母和兄嫂的牌位都在祠堂里供奉着,但女子一般进不了祠堂拜祭,只能是在门外磕头。 女子要进去的唯一方式,就是死后以牌位的方式上去,而且宋惜惜是上不去的,因为她是女儿,只有宋家妇可以上。 所以当年母亲在父兄战死之后,在家中也设了一个神楼,摆放着父亲和兄长的牌位,方便时节拜祭。 灭门之后,宋惜惜又把母亲嫂嫂侄儿侄女的牌位全部送了上去。 福伯已经备好了祭品,有鸡有月饼有鲜果,她进去上了香,看着曾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今都成了一张张方长的牌位。 上香之后,她跪在蒲团上,磕了九个响头之后,道:“父亲,母亲,太公曾与女儿商量要过继一个孩儿培养承爵,只是人选如今还没选好,女儿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同意,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能听到女儿的话,给女儿一个指示。” 过继一事,她心里拿不准主意,是否有合适人选,她甚至都没有去亲自挑选过。 她只是觉得这爵位来之不易,拼了一家子的命,得了这国公之位最后却要拱手让给别家的孩子。 虽然都是宋族的人,但不是一家人。 尤其她见太公给出来的那些名单,都是有父母在的,年纪小的离了父母也可怜,年纪稍大的已经和父母有深厚感情,承爵之后,把自己的父母往国公府一接,谁还管得了? 若说品行端正,日后行忠孝仁义之事的倒也还好,就怕性子长歪,仗着爵位行恶事,岂不把父兄的名誉毁于一旦? 再说,继承过来也是要给大哥当儿子的,她所有的侄儿都很优秀,在她心中是无可替代的。 种种考虑,使得宋惜惜对于挑选承爵人选一点都不热衷。 牌位是不会给她任何答案的,只是在这里跪着,心里总会觉得踏实些。 假装父母兄长还在她的身旁,有时候这样的自我安慰,也能把心头的痛楚减轻些。 午时过,她回屋歇了会儿,便见宝珠领着陈福进来。 “姑娘,王爷差人送信来,让您马上看。”陈福把信亲手交到宋惜惜的手中,“送信的人说是有要紧事。” 宋惜惜连忙把信拆开看,信中只写了几个字:惜惜,速到灵州来。 落款是谢如墨。 宋惜惜认得是谢如墨的笔迹。 只是这封信什么事都没说,只让她速去灵州,需要带些什么也没有说。 “送信之人呢?”宋惜惜问道。 “带下去厨房吃饭了,一路跑垮了三匹马回来的,瞧着是累得很。”陈福说。 宋惜惜立刻吩咐,“宝珠,先帮我收拾几套衣裳和出门的用品,等送信之人吃了饭便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宝珠连忙进内堂去收拾东西。 少顷,那送信的人用了饭便带到了侧厅去,宋惜惜已经穿戴整齐,抬头见带进来的是熟人张大壮,只是灰头土脸的又晒得脱皮,脸上又红又黑。 都中秋了,还晒成这样,显然是在路上已经很久了。 宋惜惜问道:“张副将,你不是陪同王爷去梅山吗?怎么去了灵州?他让我去灵州所为何事?” 张副将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饱嗝,站的姿势有些怪异,想来是骑马太久的缘故,宋惜惜便让他坐下说话。 张大壮谢了句,坐下来道:“王爷确实是带着属下去了梅山,在梅山逗留了三四日便要回来,殊不知到了叶县,属下的荷包竟被一个小贼抢了去,属下当场便把那小贼抓住了,想扭送去见官的,却见附近衣衫褴褛的几个小乞丐急急忙忙四散跑开了。” 第237章 去灵州 张大壮一边说一边打嗝,事情说得一截一截的。 就是在那群小乞丐四散的时候,谢如墨刚好抬起头看到一名小乞丐,长相与二哥的儿子宋瑞十分相似。 那小乞丐是瘸了一只腿的,跑得很慢,谢如墨想要上前抓住他的时候,有人推着板车过来,撞倒了数人,谢如墨只得帮忙救人。 他救人的时候抬起头看了那小乞丐一眼,小乞丐瘸着腿走,很快就被一个彪形大汉夹起来上了一辆牛车,他下意识喊了一声瑞儿,那小乞丐垂下的脑袋猛地抬起来,用不敢置信地眼光看着他。 谢如墨立刻起身去追,但那板车又横了过来,扫了几名百姓在地上,谢如墨几个跳跃去追牛车,等追到牛车的时候,发现牛车上的彪形大汉与小乞丐都不见了。 叶县的街道人多且杂,到处都是横街杂巷,也不知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因谢如墨出门只带了张大壮,张大壮又顾着抓住那小贼,根本不知道王爷去追谁,只是发愣地站在原地,等着王爷回来。 谢如墨没追到,回来的时候便审问那小贼,小贼也是乞丐打扮,而且他一被抓住,那些小乞丐就四散而去,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谁料那小贼是个哑巴,也不会写字,所以什么都招不出来。 谢如墨扭送他到了官府,知县听得是北冥王,急忙亲自出迎。 听得是问这些小乞丐小贼的事,知县也摇头叹气,“这些乞丐在叶县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他们有些是乞讨,有些是偷盗,背后是有人控制的,只是我们抓了几次,都没抓到背后的人,不止我们叶县有,好几个州府也有。” “他们多半是被毒哑了,有些是被打断了腿,问不出身世,也自然送不回原籍,只能暂时安置在本县的善堂,可前脚送过去,后脚他们就逃出去了,像王爷今日抓的这个小贼,因是盗窃已经被关押过两三回了。” 谢如墨发了一通脾气,质问知县怎么会抓不到背后之人,知县见瞒不下去了,才说他们都是丐帮的人,个个都懂得功夫,剿他们的时候官府的人多有损伤,久而久之便不管了。 谢如墨以渎职之罪发落了知县,然后留在叶县开始追查这些小乞丐的下落,同时派人上梅山送信,让宋惜惜的师父去信丐帮帮主。 最后丐帮出面才得知,这些人也不是真正的丐帮人,只是借着丐帮人的名头,抢了孩儿做乞丐做小贼,他们所行乞到的或者偷盗的全部都要交给这些头目。 “王爷借丐帮的人打听,一路追踪到了灵州,终于是把那孩儿找到了,但那小孩被毒哑了,腿也瘸了,问他是不是叫梁瑞,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对爷十分警惕,三番四次想要逃走,爷想把他带走,他要么自残撞墙,要么就咬爷,回京这么远的路,爷怕他真闹出个好歹,所以才叫姑娘您去一趟的。” 宋惜惜悬着心听他把事情阐述了个明白,心头怔然,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瑞儿,瑞儿尸首分离,脑袋被砍得稀巴烂,孔阳抱着他的头颅…… 瑞儿已经死了。 那一幕浮起心里痛得厉害,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些假的希望……但是她却叫人马上牵闪电出来,她要立刻出发去灵州。 第238章 千万不要怀有什么希望 宝珠给她递包袱过来的时候,手都是发抖的。 大家都不敢去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因为当时清点人数并没有少。 尤其孩子,府中的家生子小厮和少爷姑娘们都是没少的。 宋惜惜嘴里一百个不相信,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丝的希望。 可想起那一幕,除了那颗脑袋,还有那一截身体所穿的衣裳,虽然染满了鲜血,她也认得是瑞儿的,因为那身衣裳,是她命人给瑞儿做的。 那时候她回娘家,给所有的侄子侄女都做了衣裳。 宋惜惜接过包袱,眼神直发怔,嘴里喃喃地说道:“宝珠,我就是去看看,我知道不是,我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但是你去水蓝阁取一件瑞儿最喜欢的玩具,是那个弹弓,我给他做的那个,弹弓刻着他的名字,那木杈子我还涂了颜料……” “知道,知道,奴婢马上去拿。”宝珠急忙又跑去了,下石阶的时候双腿发软,直接摔了下去,丝毫没有停顿便又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 没一会儿,弹弓取了过来,递给了宋惜惜。 宋惜惜接过弹弓,伸手抚摸着上头雕刻着瑞儿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到宝珠的膝盖渗出血来。 “宝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宋惜惜收回心绪,道。 “姑娘,奴婢陪您去,不用处理伤口。”宝珠道。 “不,我自己去,府中的马没有闪电快。”她看向陈福,梁嬷嬷,黄嬷嬷,他们眼中都盈着泪水,还有那小心翼翼地藏好的希冀。 不敢希冀,就怕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宋惜惜要出门的时候,梁嬷嬷叫了一声,“姑娘等一会儿。” 她飞快地下去,用油纸包了一封月饼,又急匆匆地回来递给宋惜惜,“如果……如果万一……唉,你路上吃。” 宋惜惜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那人真的是瑞儿,把月饼给他吃。 她收下放在包袱里,然后牵着闪电出门,翻身上马的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都站在门口,那忍了许久的泪水齐刷刷地落下。 宋惜惜心头一酸,泪水也悄然落下,马鞭一样,双腿一夹马腹,身子稍稍俯下,闪电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闪电狂奔出城,宋惜惜心头默念,爹爹保佑,母亲保佑,二哥二嫂保佑啊,保佑一定要是瑞儿! 此去灵州,起码两千里路。 闪电号称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但那是拼了命的。 一天能跑个五百里,然后休息一晚上恢复体力,第二天跑四百里,第三天跑三百里,第四天又可以跑五百里。 如此,四五日便可到灵州了,只是闪电会十分疲惫,到了灵州,起码要休息好几日才能恢复体力。 八月,秋高气爽,也是马儿发挥最好的季节。 宋惜惜心如飞箭,恨不得马上就到灵州,就到谢如墨的身边,看一眼那孩子…… 如果,如果瑞儿真还活着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快七岁了。 原来一眨眼,灭门之祸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不能想,什么都不要想,这一趟就是出门去走走,没什么目的的,别怀着什么希望。 千万不可生了什么念头,那失望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第239章 见到那孩儿了 五天,抵达灵州,刚好是正午过。 宋惜惜一路上虽有投栈,但是吃不下饭,也不敢多喝水,怕白日上路的时候解手耽误了时间。 短短五日,她足足瘦了一圈。 按照张大壮给的地址,她牵马问路,找到了青梨街十三号。 这里是灵州知府置办的产业,张大壮说王爷带着那孩儿就借住在这里。 宋惜惜唇焦舌燥地站在门外,这宅子位于巷子中,巷子还挺宽敞的。 门口有一个人守着,看服饰应该是官差,应该是谢如墨借了府衙的人过来帮忙守着门口。 官差见一女子牵马停驻,却不敢敲门的样子,他便试探地问了句,“是宋姑娘吗?” 宋惜惜点点头,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把嗓子和胸腔都给堵住了。 官差见她点头,便敲门了,“爷,宋姑娘到了。” 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是一身青色衣裳但略显憔悴的谢如墨。 他显然也瘦了些,眼底乌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看到宋惜惜,他微微地舒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怎么瘦了那么多?” 宋惜惜嗯了一声,有些哽咽,眼睛却往屋里看去。 谢如墨吩咐官差,“把马儿带下去喂料。” “是!”官差伸手去拉缰绳,宋惜惜却紧紧攥住不放手,精神极度紧张。 谢如墨见状,伸手去牵着她冰冷的手,道:“进去吧,不管是与不是,总要认一认。” 宋惜惜放开缰绳,但取下了包袱,从包袱里拿出弹弓,深呼吸一口气,“他在哪里?” “关在房间里头,这孩子……”谢如墨叹气,“力气挺大的,而且还挺疯的。” 他牵她进门,然后把门关上,再上一道锁,见宋惜惜怔愣地看着他,他苦笑,“逃过很多次,虽然瘸了一腿,却很灵活,有股跟人死磕的劲,本王也恐伤了他,只得先把他关起来。” “很像?”她抓不住自己的语调,双脚也似乎踩在棉花上,跟随他一步步地进了屋中,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牵着。 谢如墨道:“像,但是本王不敢肯定,因为本王上南疆战场之前,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而且他像你二哥。” 她像木偶似地,任由他牵着自己到了一间厢房门口,里头传出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在砸东西。 谢如墨道:“他一直就是这样,很焦躁,不管白天晚上,都在砸,有时候还会撞自己的脑袋,本王叫大夫看过,他应该是服了一些药,这些药会上瘾,一旦断食,就会导致性情狂躁。” 所以,他才会这般憔悴。 门是在外头上锁的,用了一条锁链,窗户是用木板封着。 谢如墨拿出钥匙打开门,门一打开,他便站在中间张开双手,立刻就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撞过来,想要扑出去。 谢如墨一把抱住了那孩儿,那孩儿纵然被他双手抱住,却依旧使劲挣扎,晃着脑袋,挣扎不脱便朝他身上咬去,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宋惜惜没能看到他的脸,他一直在晃,或者是扑咬谢如墨。 她像个局外人那样,举起手里的弹弓,木木地叫了一声,“瑞儿!” 她来这里,就是要印证这是假的,所以这一声瑞儿,只带哭腔而不带感情,她就是来看看这个假的瑞儿。 谢如墨怀中挣扎的孩子静了下来。 他的头慢慢地探出,眼神还残留着刚才的发红疯癫,额头脸上到处都是小伤,脏兮兮的小脸瘦得可怜,嘴巴微张定定地看着宋惜惜。 宋惜惜一把捂住了嘴,泪水疯似地从眼眶夺出。 第240章 幸好还活着 她从谢如墨怀中把孩子抢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肉,都是骨头,瘦得那样可怜。 他身上发出一阵阵的臭味,头发一块一块的黏着,也不知道是血腥味还是头油或者是什么腐烂了的东西发出的臭味。 但是宋惜惜就这样抱着他,像是抱着天下间最珍贵的宝贝,任凭眼泪在脸上疯狂地流。 孩儿没有挣扎,他像一只小鸡似地,被宋惜惜抱着,泪水滑过他脏兮兮的脸,冲刷出两道黄黄的痕迹。 对着谢如墨时候的那股蛮劲没有了,他就像个破布娃娃,一动不动,纵是流着眼泪,眼珠也仿佛凝固了般。 谢如墨见状,悬了好久的心终于确定了,是宋家的血脉。 宋家总还是留下了一点血脉,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当初是怎么跑出去的,逃出去之后怎么又落在那些人贩子的手中。 这段日子他一直陪着瑞儿,但是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一点信息,他被毒哑了,不让人靠近,靠近就发疯,一开始叫他瑞儿,他还有反应,之后大概没认出是熟悉的人,便继续地木然,要么就是发疯。 丐帮那边调查过,也调查不出这孩子的来路,或许是抓他的人贩子没找到。 许久,宋惜惜才慢慢地放开瑞儿,瑞儿却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黑漆漆的指甲很长,渗入了宋惜惜的皮肤,几乎渗血。 他的眸光一直定在宋惜惜的脸上,然后看到了弹弓,他的泪水涌得更猛,嘴唇一直哆嗦,张嘴想说话,但能说出来的都是呜呜声。 宋惜惜眼睛哭肿,颤抖的手抚摸着他脸上细碎的伤口,哽咽对谢如墨道:“王爷,还劳烦您去买一身衣裳和鞋子,这里有下人吗?烧锅热水给他洗澡。” “衣裳早就叫人买了,他不愿意换,本王叫人烧热水去,你跟他单独相处一会儿。” 谢如墨鼻头发酸,眼底也红了,转身离开。 瑞儿一直抓住宋惜惜的手,宋惜惜抱着他进去,坐在椅子上,拿出手绢轻轻地擦拭他的脸,纵然自己的泪水也没有停过,但她还是温柔地安慰着,“瑞儿乖,小姑姑在,小姑姑在这里,不用怕,瑞儿以后都不用怕。” 听了这话,瑞儿张大嘴巴无声大哭,哭得好久没回气,他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一张小脸更花了。 他这两年所有的苦难委屈,仿佛现在才敢哭一哭,这一哭怎么都收不住。 他哭得背过气去了,晕在了宋惜惜的怀中。 好在谢如墨早就请了大夫在这里候着,本是想给他检查的,但是他一直不配合,只是强行点穴诊断过一次,知道个大概情况是被毒哑了,而且吃过上瘾的药。 经过大夫的扎针之后,瑞儿没醒,但是却发出了鼾声。 他累,他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地睡,谢如墨武功如此高强都熬不住,憔悴得很,瑞儿更熬不住。 听大夫说他只是睡着了,宋惜惜这才放心,一直守着他。 谢如墨在她身边,轻声说:“确定是他了,你放心去吃点东西,我来守着他。” 宋惜惜摇头,拭去脸上的泪水,“我守着他,我怕他醒了不见我,会害怕的。” “好吧,我叫人给你送些吃的来。”谢如墨又转身出去了,把大夫也暂时安置在侧厅那边,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等瑞儿醒来之后沐浴换衣之后再认真诊断。 唉,这孩儿真遭罪,但好在,还活着。 第241章 买糖葫芦 瑞儿睡到半夜才真正醒来,中途醒来过几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小姑姑在,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半夜,灯火照得通明,在他睡着的期间,宋惜惜已经用热水给他洗脸了,一张小脸确实像极了二哥,只是瘦得太厉害。 他醒来又哭了,但是哭着冲小姑姑笑,因为瘦了的缘故,梨涡更深了。 宋惜惜带着他下去沐浴,小男孩浸泡在浴桶里,宋惜惜帮他洗头,慢慢地洗,把粘在一起的用桂花油抹一抹,柔顺了再洗开。 沐浴之后,穿上新买的衣裳,按照七岁孩子的身材买的,衣裳大了些。 但总算是个整整齐齐的孩子了。 厨房里上了饭菜,他眼睛一亮,下意识用手抓了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塞完就急忙往桌子底下躲着。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躲下去之后,他定了一定,才慢慢地撑着椅子坐起身来,眼底蓄泪看着小姑姑。 宋惜惜转了脸过去,擦去瞬间溢出的泪水之后,转过头来笑着说:“慢慢吃,小姑姑陪你吃。” 谢如墨想进来,但他十分警惕地放下了筷子,眼底充满了警备。 谢如墨见他如此害怕男子,只得往后退,“你们姑侄两人吃,我就在外头吃了。” “多谢王爷。”宋惜惜起身走到谢如墨的面前,眼底多了郑重与虔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谢如墨道:“你我即将成婚,说这些客气的话做什么?快去陪着他,我叫人备下文房四宝,我知道瑞儿三岁就启蒙了,他识字。” 宋惜惜点头,“好,那我们先吃饭,吃了饭我再问他。” 谢如墨一走,瑞儿眼底的警惕没了,紧紧地挨着小姑姑,开始狼吞虎咽。 宋惜惜看到他骨瘦如柴的面容和身体,几乎没怎么长高的身材,可以想象这两年他遭了什么罪。 “慢点吃,别噎着。”宋惜惜柔声道。 瑞儿吃得慢了些,但是在宋惜惜看来,依旧是狼吞虎咽。 一顿饭,几乎是风卷残云,几个菜两碗米饭全吃完。 吃饱之后清理了桌子,摆下文房四宝,宋惜惜握住他麻杆似的手腕,“小姑姑知道你识字,就算这两年没写,可学过的字应该还记得怎么写,你告诉小姑姑,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是怎么沦落到这样的?” 她说完,便开始研磨,眼泪一滴滴落在墨砚上,方才给他沐浴,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新旧交替,几乎就没有一块好肉。 左腿瘸了,大夫检查过是打断了骨头,已经长歪了,如果要治好便要重新打断再接。 瑞儿用双手给她擦眼泪,然后摆摆手,干瘦的脸尽是可怜又心疼的神色。 他眼窝深陷进去,脸颊上是半点肉都没有了,干巴巴的,就像是一个纸片人,麻杆儿的手,麻杆儿的小身板,叫宋惜惜瞧着就心痛难当。 她如果早知道瑞儿还活着,天南地北都要去找他的,也不至于害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磨好了墨,瑞儿开始写字。 或许是久没写字,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还有虐打,他的手指有些变形,握笔的时候使不上力气,宋惜惜便握住他的手,给他先定一定。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慢慢地写,一笔一划地写,写字对他而言,甚是艰难,力气压根使不上。 用了几乎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写了四个字,“买糖葫芦。” 第242章 他以为小姑姑也死了 扭扭曲曲的四个字,甚至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得清楚。 宋惜惜抬起红肿的眸子看他,泪水再度夺眶而出,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痛得她身体微微蜷缩。 在灭门之前的几天,她曾回过娘家,与母亲讨论过成凌关战事。 母亲很担心外祖父,怕他像父兄那样,她安慰了一番之后,离开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她也担心外祖父,更担心母亲。 在母亲的院子外头她看到了瑞儿,瑞儿抬起小脸蛋问小姑姑是不是不开心,她还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小姑姑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但很快就会开心起来的,瑞儿别担心。” 当时心头藏着事,只是敷衍说这么一句的。 或许瑞儿觉得她不开心,便想着去买糖葫芦去哄她高兴。 她从梅山回来在家中待嫁的一年多里,基本是她带着孩子们玩耍,哄他们高兴,试图驱散他们失去父亲的恐惧。 所以,侄子侄女们都很亲她。 瑞儿那时候五岁,懂事了,看到祖母和母亲终日哭泣,也知道父亲死了,他是聪慧且敏感的,所以她在瑞儿身上花的时间和心血是最多的,瑞儿十分依赖她,亲近她。 瑞儿继续艰难地写着,写了一会儿,手腕明显用不上力气,宋惜惜便让他休息一下,但是他执拗地握拳一会便又继续写。 一笔一划,很慢很慢,但是他逃脱出去的真相,算是呈现在纸上了。 那天他晌午就偷溜出去了,怕被发现,所以叫他身边的小厮小春穿了他的衣裳,躲在屋子里头以防着母亲过来查看,然后自己爬狗洞出去买糖葫芦。 小厮是刚买回来没多久,二嫂打算叫小春当他的书童,这件事情宋惜惜是不知道的。 他刚买到糖葫芦打算送去将军府给小姑姑,结果半道就被人打了一棍子,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几个孩子被关在了一所漆黑的屋子里头。 他们被人贩子抓了。 别的孩子被恐吓一顿之后就不敢反抗,但他反抗了,被打得很惨。 本来这些孩子都是有三个去处,要么当乞丐,要么培养当小贼,女孩子则卖入秦楼勾栏。 他那天直接被打折了腿,所以他只能当小乞丐。 人贩子灌他们吃哑药,除女孩子之外全部毒哑了。 有些年纪稍大点的,识得字,便把手指全部敲碎,反正乞丐嘛,越是凄惨越能讨到钱。 因为当时他穿小厮衣裳,又才四五岁的样子,人贩子没想过他会识字,所以没有敲碎他的手指。 这两年,周转于各地州府,他是被人贩子抓走半年多之后才知道自己家中被灭门的消息,那时候很多人都在说宋家所有人都死绝了。 他以为宋家人死绝了的意思也包括小姑姑。 他以为小姑姑也死了。 他这两年过得很惨,试过无数次逃跑,但是总会被抓回来,每一次出去行乞,都会有人在附近盯着,他们多半瘸腿逃不远的,抓回来之后就是一顿毒打。 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跑,心里头也绝望了,麻木了。 加上,那些人贩子给他们喝药,那种药隔几天就要喝,不喝就难受,他们根本离不了。 这段日子他也是犯着药瘾的,但症状渐渐地轻了,如今见着小姑姑,心情一激动,倒也没觉得太难受了。 第243章 启程回京 他写完这些,就累得不行。 宋惜惜让他去休息,看着他睡着了,宋惜惜也不舍得离开。 她怕离开瑞儿半步,眼前一切就像梦似地崩塌,回到现实来就没有瑞儿了。 她也好心痛,这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就像一根根钢针扎她心窝里一般。 谢如墨已经在安排回京事宜,瑞儿的情况还是要早些找丹神医治疗,不能耽误。 七岁的孩儿,就跟五岁那样的高,离开这两年似乎都没长高过,不知道还吃过什么毒,不检查个清楚明白,总难安心。 谢如墨也让灵州知府以他的名义给皇上递了加急折子,说明白了情况。 宋家能留下这一点血脉,相信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会很开心。 还有孔家那边,这孩子对孔家也是一个救赎。 宋家灭门,不是全部死了那么简单,是死状凄惨,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一百零八刀。 尤其当时以为瑞儿是被砍下头颅,脑袋砍烂面目不辨,这是让人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的死状。 听闻孔家的那位老太太,听得消息之后当场就昏厥过去,因而宋二夫人打小是在她跟前养着的,比其他的孙女都亲。 而孔老太爷更是悲痛难当,一时头晕从石阶上摔了下去,第二天就没了。 在那样悲惨的阴影笼罩之下,孔家这两年几乎都没参加过什么活动,京城权贵们的红白事他们都没到场。 两天之后,他们乘坐马车回京。 谢如墨沦为车夫,闪电负责拉车,宋惜惜在马车里陪着瑞儿。 梁嬷嬷做的月饼,她打开给瑞儿吃了,瑞儿一边吃一边落泪,然后手里比划着。 他想说好好吃。 宋惜惜看明白了,鼻头酸楚,“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叫厨房给你做什么。” 瑞儿眼神亮了亮,但随即黯淡了下去,回家,家还在,家人没了。 小姑姑嫁人了,小姑姑是要去将军府的,不能一直陪着他。 所以,这一路上,瑞儿很是粘着宋惜惜,便是晚上投栈,他也要和小姑姑睡在一个屋。 宋惜惜随身带了些药,只敢给他吃些固本培元的,别的都不敢随便给他吃。 不知道他身体如今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都中了什么毒,就怕用错了药之后反而加重了中毒反应。 她刚从梅山回来的时候,瑞儿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后来她嫁给战北望的时候,他已经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因为那时候祖母告诉他,他以后和哥哥一起是宋家的男儿汉,要保护小姑姑,保护弟弟妹妹,所以便开始拿腔作调,装大人了。 他拿腔作调说话的时候特别搞笑,宋惜惜想起他那副模样,笑了一声,眼泪差点也跟着笑声落下。 一路上,谢如墨很少和宋惜惜说话,瑞儿排斥所有人,他不允许谢如墨靠近宋惜惜,即便他知道是谢如墨救了他,他也害怕,也警惕。 宋惜惜跟他解释谢如墨是好人,可他不听,晚上在客栈里用纸笔写下他防备谢如墨的原因。 像他这样高大凶恶的男人,是会拿鞭子抽打人,会用脚踹人,会像提起小鸡似地把人提起来,然后扔在水缸里,摁住他的头直到差点不能呼吸,才会把人提上来。 宋惜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对于他这两年的遭遇,又多了一些具体的细节。 心如刀绞。 第244章 瑞儿很怕他 等瑞儿熟睡之后,她去找谢如墨,把瑞儿写的纸给他看。 谢如墨看了之后,心里甚是复杂,他和那些打他的人贩子很像吗? 也许吧,在战场浸了这么些年,他身上戾气重。 缓缓地叹了口气,“慢慢来吧,本王尽量和颜悦色一点,多对他笑笑。” 孩子身体上的,心灵上的,都需要治愈。 “这一路辛苦您了。”宋惜惜对谢如墨的感激,已经不是一句道谢可以囊括的。 但有一件事情,她应该要跟他说清楚的。 她拔下簪子,把灯芯挑起来,火苗窜了一下,屋中亮堂了些,映照着她瘦削的脸颊和苍白的唇色。 她缓声说道:“瑞儿这个情况,起码两三年里离不了我,如果我们的婚事还作数的话,我应该是要带着他嫁到王府的,我不能单独留他在国公府。” 谢如墨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沉静,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灯光的亮意,“我们的婚事自然作数,本王也觉得不能把他单独留在国公府,肯定是要带着过去养在身边,解毒,治腿,让他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然后他可以继续读书,练武,又或者他不想读书练武,就这么养着也成,本王拿他当自己孩子看待。” 他的话让宋惜惜顾虑全消,念及前前后后的事,宋惜惜知晓他对自己是真的尽心尽责,想来日后成婚,两人纵无爱情,亦能做到相敬如宾。 只是,要想法子让瑞儿接受他,至少放下防备警惕之心,否则日后同一府邸下,如何相处? 北冥王是亲王贵胄,能忍得了瑞儿一次两次三次,久了还这般敌意,他总会心寒的,尤其慧太妃也会住在王府里。 其实这个时候她不成亲是最好的,偏生皇上又下了那道口谕。 入宫是不行的,入宫莫说照顾瑞儿,就是见他一面都难。 见她思虑甚重,谢如墨道:“眼下你无需想别的,一切以瑞儿为先,也不用担心日后王府的人会如何待他,有本王在,没人欺负得了他。” 宋惜惜感动地看着他,“多谢王爷。” 谢如墨笑着道:“总是谢来谢去的,你说的不烦,本王听都听烦了,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便要赶路了。” “好,我先回去了,免得瑞儿半夜醒来不见我,又要着急了。”宋惜惜站起来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谢如墨没睡,盘腿坐在床上想着如何消除瑞儿对他的警惕。 这几日,瑞儿是真的怕他,从马车上下来,瑞儿会首先躲在惜惜的背后,不敢探头看他。 如果他走近一步,瑞儿会全身紧绷。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眉目闪过一丝戾气,这些人贩子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抓到,为瑞儿,为那些被他们所害的孩子报仇。 第二天,他开始对瑞儿和颜悦色许多,甚至偶尔冲他笑笑,但不知道为何,他笑起来的时候瑞儿似乎更怕他了。 如此过了两日,发现对瑞儿笑是没有一点作用的,他改变策略。 他不去对瑞儿示好,而是对宋惜惜示好。 他对宋惜惜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宋惜惜一开始还没会过意来,对他的温柔手足无措,但很快便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了。 所以,她马上就配合起来,对谢如墨的温柔和热情做出回应。 因为瑞儿如今最紧着的人便是小姑姑,待小姑姑好的人,他肯定也会放心些。 谁料,他们如此相处了两日之后,不仅没能让瑞儿放下对谢如墨的警惕,反而多增添了一丝敌意。 这真是怪了! 第245章 她说心悦他 终于,这晚投栈,在谢如墨伸手把宋惜惜牵下马车之后,瑞儿鼓起勇气爬下马车,然后全身颤抖地横在了两人中间,双手展开把小姑姑护在了身后,用那敌意的眸光瞪着谢如墨。 他害怕得要命,麻杆似的双腿一直颤抖,嘴唇都哆嗦了,发出呜呜的驱赶声音。 谢如墨和宋惜惜愕然地对视了一眼,怎么回事?不管用不说,还有反效果了? “啊!” 宋惜惜一拍脑子,想到原因了,瑞儿不知道她已经不是战北望的夫人,更不知道她即将要嫁给谢如墨。 这天晚上,姑侄二人秉烛夜谈。 不能再把瑞儿当做一个小小孩儿看待,这两年他混迹于市井行乞,许多事只要说给他听,他就会明白的。 而且家里被灭门的事,他是从百姓口中讨论知道的,具体如何情况他不知道。 他七岁了,有些事情该知道的要让他知道。 “灭我们宋家的凶手,是西京探子,姑姑不知道你跑了出去,所以姑姑以为你也死在了那场灭门中,你现在是我们宋家唯一的儿郎,你肩负着你祖父,伯父,父亲,叔父他们所有的希望和遗志,你要像他们一样顶天立地,无所畏惧。” “至于姑姑……”她扶着瑞儿的肩膀,看着他眼底疯狂流出来的泪水,继续沉声说:姑姑已经和战北望和离,我和他不再是夫妻,从此是陌路。 瑞儿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其中缘由,我回头再慢慢说与你听,我要告诉你的是,王爷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年底便要成亲了,你是想问为何我要嫁给他?那就要从南疆战事说起……” 宋惜惜说三分,隐三分,骗三分。 说的那三分,便是灭门杀手是西京探子,这是瞒不得他的,回京他自然就会知道。 隐三分,是把成凌关的事隐去,他现在还不适宜知道。 骗三分,是说他和北冥王在战场上互生情愫,所以才会决定成亲。 她眼底透着温柔,像真的在说自己心上人一样,“他和你祖父,你父亲一样,都是上战场杀敌捍卫疆土的武将,他很厉害,你祖父曾经做到的事情,他也做到了,他真正的收复了我们的国土南疆,他是英雄,而且他还替姑姑找到了你,姑姑很感激他,也很……心悦他。” 宋惜惜把心悦他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谢如墨清冷矜贵的面容,心里莫名地急急跳了几下,呼吸都有些乱了。 本是为着骗瑞儿的,她想让瑞儿知道,她是要嫁给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嫁给喜欢的人会幸福。 只是,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她发现心底对谢如墨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瑞儿看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外头,然后又指指宋惜惜,是在询问那他喜欢你吗? 宋惜惜脸颊有些发烫,既然是骗的,那就骗到底,轻声道:“他也是喜欢姑姑的。” 瑞儿眼底还浸着泪水,但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隔壁厢房的谢如墨在床上打坐,隔壁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落在他的耳中。 开始他听得很郑重很认真,后来也听得很郑重很认真。 宋惜惜说她心悦他的时候,他知道是骗瑞儿的。 嗯,那是美丽的谎言。 他缓缓地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由头到脚蒙住,冷肃的表情收敛,灿烂的笑容在漆黑的被窝里绽放,一再绽放。 她说心悦他。 善意的谎言是对瑞儿说的,不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听到的不是谎言。 第246章 开始有所缓解 第二天,车夫谢如墨神清气爽又眼底发乌。 宋惜惜很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分明没睡好却如此精神奕奕。 除了眼底乌青之外,脸庞和眼底竟都是发亮的。 昨晚和瑞儿谈过之后,瑞儿现在对着谢如墨也没有这么害怕和警惕了,偶尔会掀开帘子偷偷看他的背影。 他是和祖父一样的人?那他顶厉害的,他只打敌人,不会打百姓。 所以不用怕他的。 瑞儿一直在心底这样跟自己说,说了一路,渐渐地,谢如墨在他眼里就和祖父,父亲他们一样了,而且,他以后是自己的小姑夫,是至亲之人。 如此到了叶县的时候,瑞儿已经主动去跟谢如墨打手势,还敢让谢如墨牵着他的手去买糕点了。 宋惜惜见状,甚是欣慰。 而且,改变不仅仅是这样,瑞儿似乎也像信赖她那样信赖着王爷,吃饭的时候,会主动坐在王爷的身边,他夹菜的时候,手指不大使得上力气,可还是会吃力地给谢如墨夹菜。 他晚上给宋惜惜写字,说要对未来姑父好一些,那么未来姑父也会对姑姑好。 他是个暖心体贴的孩子,一直都是。 他脸上渐渐地也有了笑容,眼底的阴翳已经驱散了不少,但是一路看到行乞的人,他还是会投去同情的眸光。 不过,那些行乞的人不是小孩子,是真正行乞的。 他会给那些乞丐送馒头。 宋惜惜想依着他的心意给点碎银,被他摆手阻止,他打着手势告诉宋惜惜,给馒头他能吃饱饭,给银子的话,他背后的人会没收,而且试过拿到碎银,以后拿不到碎银就要挨打。 纵然这乞丐和他以前不一样,但他总会这样代入。 宋惜惜很是心酸,却依旧笑着揉他的脑袋,“好,都听瑞儿的。” 上京皇城。 内阁处理折子的时候发现一封折子是灵州知府上的,封了印漆,折子外写的是谢如墨奏请皇上亲启。 内阁把折子给穆丞相,穆丞相拿了折子,“本相去面圣。” 御书房内,皇帝打开折子看完,啪地一声把折子放在了案桌上,神色激动,连连呼了三声,“好,好,好!” 穆丞相见状,问道:“皇上,是何事使得您龙颜大悦?” 皇帝命人把折子给穆丞相看,穆丞相看完之后,眉目顿时绽开,“实在是太好了,皇上,宋家留有一点血脉,可告慰国公爷在天之灵了。” 他连番唏嘘,又是激动,一时气息急乱,他前阵子才病过一场,如今激动大喜,差点没站住。 “赐坐!”皇帝见状,忙叫人扶着他,“扶着坐下。” 穆丞相谢恩坐下,顾不得御前失态,老泪纵横,“许多事,叫国公府受了委屈而不得宣诸天下,老臣每每想起,心中总觉得愧对国公爷,想必皇上也是如此,如今宋家尚留血脉在人间,也算是上天眷顾宋家,也是皇上洪福庇佑啊。” 皇帝颌首,激动之余,丞相这话也叫他心头思绪翻滚,想起了年少时常去侯府,与侯府几位少将军结交之谊。 当日他为太子,协理朝政之时也得宋国公多番提点,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自宋家满门灭绝之后,他总会想起往昔点滴,往事不可追,可情分是留心间的。 宋家有后,他比谁都高兴。 “宋瑞,朕还记得瑞儿周岁的时候,宋夫人曾带他来拜见,那孩儿甚是可爱活泼,与他父亲容貌相似,那孩子爱笑,一笑便露出一双梨涡,真叫人喜欢。” 皇帝说着,又想起信中所言,不禁叹息,“可怜这孩子,受太多的罪了。” 第247章 快去告知孔家 穆丞相擦了泪水,“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他站起来躬身,“老臣失态,叫皇上见笑了。” “朕也差点失态了,莫怪你,谁知道了不高兴?”皇帝笑逐颜开,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吩咐,“吴大伴,你亲自去一趟孔家,或者去京兆府找孔大人,把此事告知他,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吴大伴在一旁拭着眼泪呢,听得圣令,忙道:“是,奴才这便去。” 吴大伴高高兴兴地走了,宋家留后,吴大伴是真心高兴,宋夫人待他有恩,他比谁都盼着宋家好啊。 穆丞相看着吴大伴出去,心里千头万绪,虽然还有一堆政务要办,却也不愿这么快回去值房。 “皇上,成凌关一战,始终是我商国的耻辱,这件事情是瞒下来了,西京如今是不愿意透露,可西京太子毕竟是没了,西京夺嫡之战也开始了,但凡夺嫡便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怕西京皇子党里,有人想要掀开此事,以谋得西京百姓的支持,我们是不是该先想好应对之策?” 皇帝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情就像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剑,西京的情况我们知道不多,也没办法控制局面,以后会如何实是难说的,至于应对之策,如今不是已经做了么?我们先不处置易昉,留她性命,就当此事朝廷是不知晓的,一旦揭穿了,便把易昉捆了送给西京,任由他们处置,也算是一个交代了。” 否则,何至于留易昉一条命?他早便想把她千刀万剐。 穆丞相想想,着实也没别的法子了,“唉,如今只能这样了,毕竟苏兰基也是亲自报了仇的,在南疆战场上,易昉所带领的那些士兵,其中就在成凌关屠村虐害西京太子的人,至于活着回来的那些,也被剪了根,苏兰基的报仇若到此为止,一切也好办,就怕苏兰基也控不住,届时再掀开鹿奔儿城的事,那我们唯有把易昉送去便是。” 皇帝想起自己曾经赐婚,心头就恼怒,道:“战北望如今在京卫里当差,此人堪用,也调查过鹿奔儿城的事他原先是完全不知晓的,只是他瞎了眼,丢他在京卫留磨几年,若能忍下来,朕再把他调回军中去,若不是看如今年轻武将没几个出色的,实在也容不下他。” “皇上高瞻远瞩。”穆丞相也觉得遗憾,“战北望若不是以战功求娶,他依旧是宋家女婿的话,前程无限,至少宋家军会追随他,现在的结果是他自己求来的,怨不得旁人。” “是这么说,但朕曾为他和易昉赐婚,朕记得当时赐的是平妻,既是平妻便是妾,朕听闻战家那位老夫人也是不安分的,一会儿恼恨宋惜惜,一会儿又想破镜重圆,只怕战北望也生了这样的心思,易昉既是平妻,便是贵妾,将军府还是要有个拎得清的主母,朕对战北望还有培养之心,莫要被这些内宅之事坏了朕的苦心。” 穆丞相不禁好奇,“皇上,虽说年轻武将青黄不接,但是也并非战北望不可的,为何您却执意培养他?” “战北望所犯的错,便是寡情薄幸,除私德之外,他在战场上只有建功并无犯错,朕要的是有能力的武将,他若能汲取教训,好好历练,日后总有出头之日,我朝也多一个可用之将。” 穆丞相知道皇上对于年轻武将的渴求,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他知道原因,怕北冥王坐拥自大生了野心,损害了兄弟感情,也毁了商国和平。 他不敢说皇上多虑,有些事情如果一个人执意这么认为的话,旁人的劝说只会让他增加这种执念。 尤其他是当朝丞相,更是不能为北冥王多说一句。 皇帝道:“叫穆夫人物色物色,给战北望找个夫人吧,能管得住他,镇得住家的人。” 第248章 是个好消息 穆丞相替夫人接了这么个差事,心里头真是百般滋味。 想当初战北望和易昉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朝中多少人对他们两人寄予厚望。 就连百姓也歌颂他们的爱情,对易昉更是心生怜悯与敬佩,分明是立了大功的女将,却甘当平妻。 更有赞美战北望的,纵然和易昉将军情投意合,却也不忘家中正妻,只为易昉争取了个平妻之位。 成凌关获得的胜利,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让人没了理智跟着一同狂欢。 狂欢过后,慢慢地回过味来,才发现那些美好的故事里头,原来藏着这么多的污垢。 最后发现原来那位正妻竟是比易昉更出色,大家才想起宋家为商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想起宋家一门的惨烈。 但始终,宋姑娘就没有得到一个公平的舆论对待,围绕着她的是各种是是非非。 像之前说她不孝之事,大家似乎又集体忘记了她在南疆立下的功劳,像苍蝇逐臭一般盯着她的嗡嗡叫,直到监正出面澄清。 易昉当初可以留在军中,但是现在宋姑娘担任着玄甲军副指挥使的虚职,也不需要当值,皇上明显不想让她掌实职。 穆丞相心里知道皇上有多重考虑,但那些考虑里头,也有一份是真心给宋国公府的,这就足够了。 宋国公府原先只她一人,如今找到了二少将军的儿子,国公之位有人继承了,可到底也是人丁单薄,皇上是舍不得再让宋家人去冒险的。 有这份心意,别的也就权当不知道,不存在吧。 吴大伴到了孔家去,孔阳还没回府,吴大伴也不先宣布消息,只说等孔大人回来。 这倒是把孔家的人吓着了,吴大伴笑着说:“不必担心,是好事儿,只不过这好事儿啊,还要等孔大人回来再说,对了,府中是有府医对吗?” 孔阳的妻子孔大娘子说:“回公公的话,府医是有的,因太夫人一直病着,离不了大夫。” 吴大伴对大娘子说:“这样吧,叫老太太先服下护心丸。” 吴大伴这么一说,孔老夫人和大娘子是真吓着了,可如今儿郎们都还在当值,没在府里,府里都是女眷,可禁不住事也拿不了主意啊。 孔老夫人便是宋家二嫂的母亲,自从女婿女儿死后,她身子也不好,禁不住吓的,吴大伴的话让她心直跳,觉得自己也需要服护心丹了。 大娘子先让人把府医请来,然后派人去请老爷们回来,吴大伴是皇上身边的人,轻易不来的。 大娘子想着既然是好事,却又要备下府医,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啊,真是既担心又期待。 吴大伴是先不说的,毕竟太夫人身子不好,怕是受不得大喜的情绪,一激动会导致心疾发作,因而要孔府的老爷们在才好。 他本想着去京兆府,只是转念一想京兆府人多,这件事情若在京兆府说也不好,毕竟,小公子还没回到京城呢。 至于孔家是否要对外头说,那是他们的事了。 没半个时辰,孔家的爷们便急匆匆地回府了,孔阳是最后回到的。 孔家的大老爷,也就是孔阳的父亲在国子监,他为人最是沉稳的,此刻也有些心焦了,“吴公公,便请您告知,皇上是有什么旨意示下么?” 吴大伴见孔家的爷们基本都回来了,至少大房的人都到齐,便道:“是这样的,皇上收到了北冥王在灵州递来的折子,有个好消息,皇上便让咱家来一趟,先把这好消息告知大家。” 第249章 他们也不信 孔家的人一听觉得疑惑,北冥王能传来孔家的什么好消息? 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吴大伴继续说:“北冥王在叶县发现了一个小乞丐,面容酷似宋家二少将军,便随口叫了一声瑞儿,殊不知那小乞丐竟是有反应……” 孔阳觉得有些荒诞,打断了吴大伴的话,“吴公公,王爷见了一个酷似瑞儿的人,便上了折子给皇上,是想说明什么?像瑞儿,但不是瑞儿,这有什么好上报皇上的?” 孔阳心里除了荒诞,还有些愤怒。 曼青和瑞儿是孔家人心里头的痛,尤其是老太太那边,是断断听不得这样的话。 只见了一个与瑞儿相似的人便来报什么喜?这算个什么喜事?害得大家奔回来,听这么荒谬的事,孔阳不禁对北冥王有些恼怒。 吴大伴压压手,“孔大人稍安勿躁,若只是像的话,北冥王不会从叶县追到灵州去的,宋家姑娘也已经在数日前去了灵州,如今已经确认了那小乞丐的身份就是二少将军的儿子宋瑞,想来过几日他们便要抵京了。” 这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孔阳眸子一沉,连连否认,“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瑞儿已经死了,是本官抱着他……把他的尸首缝在一起,吴公公,不能够说了,这件事情我们不信的,宋家姑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见了个相似的人,便道是瑞儿,本官知道她渴望瑞儿或者还有宋家人活着的消息,但是这不可能。” 宋老夫人已经哭了起来,她的女儿和外孙已经死了,怎么时隔两年,还闹这么一出? 宋家那位姑娘是疯了嘛? 吴大伴见状,道:“这是皇上叫咱家过来报一声的,至于信或者不信,等王爷和宋姑娘回京便知道了。” 说完,他便走了。 孔家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是荒诞。 老夫人哭了一会儿,哽咽道:“此事别禀报老太太,她受不得的。” 孔大娘子道:“幸亏还没告知呢,不过府医已经给她老人家服下了护心丸。” 大家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滋味,但是愁云惨淡再一次笼罩着大家。 孔老爷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望着外头的院子发呆,想起善解人意的女儿,想起活泼聪慧的外孙,他也是心如刀绞啊。 谁不盼着是真的?但是怎会是真的? 女儿和外孙的尸身他都是亲眼见过的,外孙死得惨啊,面目虽难辨认,但他手腕上带着的铃铛金手环,刻着长命富贵,是他四岁生辰时,老太太特意叫人打造的。 所以不会有错。 吴大伴来这一通,大家眼底都没了光芒,仿佛那一日发生的事再度逼到眼前来,叫人心里难受,却也不知如何挥去这份阴霾。 孔阳想了想,派了个家丁去国公府问问,宋姑娘是不是出门去了。 家丁去了一趟回来禀报宋姑娘是中秋那一日出门去的,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去的。 “中秋去的,应是很着急。”孔大娘子看着夫君说。 “她……”孔阳想说几句埋怨宋惜惜的话,但是想起那日见面,他知道她心里从没有过半刻放下,也是苦得很,遂叹息道:“她也不是鲁莽的人,大概是想着也不可能是,只是不去看过也不安心罢了。” 孔大娘子点点头,“是啊,不管是真是假,总得亲自去看一看的,不看过怎能安心?” 大家是这样说,可心里却也想着,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第250章 回到家里了 可怎么会是真的呢? 注定是失望的。 大家心里难受着,却也同情宋惜惜,她如果是满怀希望去的,到了那边一定会失望。 不对,吴大伴说他们不日便会抵京,莫非她真把那小乞丐当做瑞儿带回来了? 那叫办的什么事?才说她稳重,回头便这么胡来了? 宋惜惜中秋的时候离开京城的,回到来已经是九月初七。 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 守城将士见驱车之人竟然是北冥王,不禁大为吃惊,王爷竟然充当车夫,那马车里的是何人? 亲王的马车入京自然是不需要检查便马上放行的,马车直直往国公府而去。 抵达国公府,谢如墨便对宋惜惜和瑞儿道:“本王便不进去了,你先和瑞儿安顿好,过两天本王再来。” 想必,明日他们肯定是要去孔家那边,所以明日他便不来了。 宋惜惜刚要说出感谢的话,又想起他说听腻了,便道了句,“王爷辛苦了,快回去休息。” “嗯,走了。”谢如墨看向瑞儿,笑着朝他挥挥手,“明儿派人给你送好吃的。” 瑞儿虽拘谨,但也高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谢如墨看着他这个笑脸,心想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走后,宋惜惜牵着瑞儿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梁嬷嬷和黄嬷嬷一眼看到瑞儿,泪水就夺眶而出,福伯也是拭了眼泪,跑过来哽咽道:“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着瑞儿,刚拭去的泪水又掉了,这孩子瘦得真是可怜啊,唉,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他转过身去,吩咐人去厨房准备膳食,茶水,热水。 梁嬷嬷和黄嬷嬷原先是在府里伺候的,后来宋惜惜嫁到将军府,她们二人便跟着过去,所以瑞儿对她们二位和宝珠都是印象深刻的。 “二小公子。” 大家喊出来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瑞儿望着她们,又看看别的下人,再看院子里正厅石阶,环视四周,便再没有人出来了。 他知道宋家被灭门的事,知道祖母和娘都没了,所有人都没了。 知道和亲眼看到府邸如此冷清,那些熟悉的人不会再出来,他的心情还是大不一样。 他任由小姑姑牵着他的手往正厅里去。 他惶恐地四处张望,眼里的泪水就没有停止过,他盼着有人会从哪里扑出来,像姑姑在灵州小宅子那样紧紧地抱着他哭。 他今年七岁了,离家那年莽撞不懂事,但是这两年混迹于市井和假丐帮那些恶人手中,他见过太多可怕的事情,他知道这世道的残酷,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 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来抱着他哭了,那日瞒着病中的母亲,叫小春假扮他躺在寝室里,自己偷偷爬狗洞出去买糖葫芦给小姑姑送去。 那一钻,就再也见不着她们了。 他无声痛哭,知道不该惹小姑姑伤心,他努力忍住啊,努力忍住,可眼泪怎么都怎么掉都掉不完。 他这样哭,少不了梁嬷嬷她们也跟着哭,宝珠哭得是最伤心的,若不是顾着身份,都恨不得上前抱着二小公子了。 宋惜惜见大家都跟着落泪,也跟着红了眼眶,她已经哭了好多天,如今只剩下高兴和庆幸了。 就让大家哭着高兴高兴,她也不拦着。 倒是瑞儿,瑞儿一时未必能接受府里没了亲人,莫说祖母和母亲,就连昔日伺候的人都没了。 第251章 认为是冒牌货 福伯没把他安置在原先住的院子,虽然到处都装潢过,但是怕他想起悲痛之事,所以便让他和姑娘住在紫兰苑,反正紫兰苑足够大,两人搬进去还很宽裕。 福伯是考虑到小公子受了那些委屈,受了那些苦,肯定是要姑娘守着才行。 小公子还没正式满七岁,跟着姑娘住也没有不妥之处。 起码,度过开始几个月,等姑娘出嫁之后,再做打算。 等把瑞儿安顿好之后,宋惜惜叫了大家到偏厅去,让陈福派人到宋太公和孔家去说一声。 说过几日等瑞儿情绪好些,再带他逐家拜见。 “对了,如果孔家想先见见瑞儿,也可以让他们来,瑞儿和外祖父母和舅舅亲,不会排斥他们的,太公那边就先缓几日。” 宋惜惜浑然不知道孔家根本不相信此事,所以陈福派人去说了,他们非但不来,还说国公府如果非得要找个冒牌货承爵,就不要借瑞儿的名,国公府原先这么多位小公子呢。 言下之意是不信,而且不愿意瑞儿被借名。 因陈福不是亲自去报的,只派了宝荣去,宝荣是新招回来在外院当差的,资历尚浅,加上他原先也没见过小公子,因而被孔大人一通怒斥之后,竟也不知道反驳,讪讪地离开了。 宝荣回来一禀报,宋惜惜一开始有些意外,但想想也理解,至少孔世兄就不会相信,因为当初他是负责处理瑞儿的尸体。 既然如此,那就等丹神医给瑞儿检查过了,再带瑞儿过去拜见吧。 等瑞儿沐浴换了衣裳,丹神医也到了。 丹神医对宋家的人再熟悉不过,从老夫人到各个孩儿,他都是认得的。 他这些年和宋家来往甚密,宋家那些将军们每每回来,落个伤病什么的,也是他亲自来治疗。 几位少夫人怀孕,也是他前来安胎,能让丹神医如此劳心劳力的,也只有宋家了。 所以纵然瑞儿瘦得如此厉害,又没怎么长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瑞儿也认得丹神医,印象深刻,以前每每病了,都是丹神医开药,丹神医的药是最苦的,他最怕见丹神医。 不过丹神医施针不不痛,和府医不一样,府医施针痛得很。 小乞丐的形象已经完全没有了,他对着丹神医就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 丹神医心酸得很,扶起他来细细为他检查。 从他身上中的毒,还有他的腿伤,身上各处虽已经痊愈,但是唯恐伤及肺腑,他都一一检查清楚。 检查完之后,他神色颇为凝重,叫了宋惜惜出去说话。 宋惜惜看了瑞儿一眼,想安慰安慰他,但是瑞儿反而是投来一个安慰她的眼神,这孩子体贴得让人心疼。 到了侧厅去,丹神医叹息着摇头,“哥儿受了太多的苦,这身上的皮外伤倒是不碍事的,只是这腿伤与身上的毒比较难处理,这哑药服下一个月内解,是一定可以解开的,但是服用哑药已经有差不多两年了,要解毒就得慢慢来。” “能解吗?”宋惜惜担心地问道。 丹神医道:“能解是能解的,过程会比较辛苦,还有他腿上的骨头长歪了,如果要驳正,便要打断了再接,断骨之痛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实是难以忍受的。” 第252章 不怎么发作了 断骨之痛又多痛,宋惜惜自然知道,少时也不是没断过骨头。 有可以止疼的汤药,或者是扎针止痛,只是依旧能感觉到钻心的痛。 宋惜惜心疼之余,又问道:“那他原先服用过一些使人上瘾的药,如今可还要紧?” 丹神医道:“那药叫赛牡丹,服用之后会使人上瘾,但是现在看他情况还好,你们一路回京他可有难受?” 宋惜惜想起这一路,他似有发作过,但是都忍了下来,之后几天直到如今,都没有发作的迹象,便道:“不怎么发作了,上一次发作,他能忍下来。” “哦,对了,之前王爷说他在灵州的时候发作厉害,那时候又是撞墙又是自残的,我去了之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丹神医叹气,“最初是难熬的,但症状会一次比一次轻,直到完全戒断,这药对身体有损伤,戒断之后需要调理一段日子,倒是这孩子没怎么长高,一个是因为没顿好吃的,二个是因为他年纪这么小,服用那些上瘾的药也会有所影响。” 说完,他又满眼心疼地道:“一般人戒断赛牡丹,也是要用针药辅助,而这孩子是硬抗过来的,可见意志力惊人,治好了之后,好好养着教着,日后必成大器。” 宋惜惜听丹神医都这么说,可见她去灵州之前处于戒断期的他有多难说。 那会儿,从北冥王的脸色也能看出来,他整个都憔悴了,可见闹腾得实在厉害。 现在的他还是瘦得厉害,不过比起宋惜惜第一眼见他,已经好很多了。 至少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身体也不像之前麻杆似的,脸颊上开始有点肉。 这两年也不能说一点儿长高都没有,是因为瘸腿弯腰,使得他看起来是很矮,但是努力站直也没有显得特别矮小,自然也是比同龄七岁的孩子要矮的。 丹神医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先养着,等身体好些了,再做断骨重接。 至于解毒和调养一起来,解毒之后,他有望能再度开口说话。 丹神医先给他留下一些养气血的药丸,然后开了一道方子,是祛毒的,这方子需要每天用,而隔天他就会让弟子过来给瑞儿针刺喉咙肿起的地方,这一块肿起的地方,是之前的毒作用引致的。 “那他多久可以发出说话?” “他可以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可见这毒下得量不大。”丹神医对于这些江湖上的腌臜手段是知道一些的,“怕用大了量会毒死他,反正也用了赛牡丹,不怕他真的跑掉,所以宁可用轻一点的药量。” 宋惜惜对那些人憎恨入骨,但好在听北冥王说,真正的丐帮会联合其他几个州府的人一起整治,也会把那些被抓的孩子全部救出来,对于涉案的人全部从严处理。 其实,丐帮未必就不知道此事,但想着他们也不是明晃晃打着丐帮名声去做的,也懒得管罢了。 宋惜惜记得师父说过,如今的丐帮帮主称不上一个侠字。 所以师父不大喜欢和丐帮来往。 但是宋惜惜知道是师叔不喜欢和丐帮来往,脾气古怪的师叔嫌他们脏,在万宗门里,师父也不敢得罪师叔的。 第253章 入宫见驾 她送丹神医出去的时候,丹神医叹气说:“被人贩子抓了去,自然是不幸的,但是躲过了那一场灭门之祸,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宋惜惜却不这么想。 如果瑞儿当时把糖葫芦送到了将军府,她肯定是要亲自把瑞儿送回去的,只怕就会在府中住一宿。 西京探子来屠门的时候,她如果在,就算不能保住所有人,也不至于满门被灭。 所以,她恨毒了那些人贩子。 只希望能把他们连根拔起,一个都不要放过。 送了丹神医出去,宋惜惜便叫人备下车鸾,先带着瑞儿入宫拜见皇上太后,再去一趟孔家。 已经命人缝制了新衣裳,但是他原先的那些还能穿,只是不剩下几件了。 那时候办丧事的时候,把他们衣裳也陪葬了部分,只留下几件做念想的。 瑞儿穿着虽不算特别合身,却也只是短了一点点。 脸上细碎的伤已经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仔细拾掇了一番,穿上旧日锦衣,宋惜惜仿佛两年时光没有流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到底,也只是仿佛而已。 牵着瑞儿的小手,他们慢慢地走出去,瑞儿腿瘸,不能走得太快,快了他便要一跳一跳的容易摔倒。 陈福背着他们落泪,这断腿之痛他是深有感受的,他如今行动也不大便利,只是比起小主子,也还是好上太多。 皇帝在太后宫里接见了他们姑侄二人。 太后忍不住落泪,招手让他过来,他便单脚跳着过去,实在是方才一路进宫来,断腿开始疼了。 太后见他这模样,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下,执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抚摸着他的脸颊,“唉,这样的瘦,遭罪啊。” 瑞儿看着太后,摇摇头又摆摆手,安慰太后自己没有很遭罪的意思。 皇帝见了也是心生怜悯,鼓励了一番,也赐了些礼物。 皇帝既欣慰又心酸,瞧了宋惜惜一眼,道:“不管如何,宋家总算有他一点血脉留下来了,养好了身体,该如何教养着便如何教养着,日后定能成为他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是,谢皇上!”宋惜惜福身道。 皇帝注视着她,道:“你瘦了,好好保重自己。” 宋惜惜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是!” 皇帝也挪开了视线,道:“听吴大伴说孔家那边不信,可有去过了?” 宋惜惜道:“还没去过,等一会儿出了宫,带他去一趟,见着人了,他们自然会相信的。” 皇帝却道:“孔家也是,信与不信,总得派个人过来瞧瞧不是?怎么就一句不信就打发了呢?” 宋惜惜敛住眸子里沉痛情绪,“皇上息怒,臣女能理解他们,他们是见过……那孩儿的尸体,以为我随便寻个相似的孩儿来代替国公府承爵。” 太后也道:“他们这样想不足为怪,自宋家出事之后,孔家老太爷没了,太夫人常年卧病在床,听闻已是油尽灯枯,禁不起折腾的,怕是个假的希望,太夫人受不住没了的话,那孔家儿孙便落了不孝的罪名。” 她握住瑞儿的手,又想起了宋夫人还在的时候,不禁泪如雨洒,莫说孔家的人,就连她想起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都忍不住伤心掉泪呢。 第254章 去孔府 出宫之后,宋惜惜便带着瑞儿上马车往孔家去。 如今已经是傍晚,孔家的爷们该下值在府了。 马车里,瑞儿在宋惜惜的手心写字,“去外祖父家吗?” 宋惜惜点头,道:“对,我们去你外祖父家,你不想着他们吗?” 瑞儿点头,写了一个字,“想!” 但是他神色似有担忧。 孩子敏感,孔家的人说不信他回来了,他就觉得孔家或许不想见他。 宋惜惜看出他的担忧来,道:“瑞儿别担心,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你舅舅他们都很想你,只是他们不信你还活着,等见到你,他们会很高兴的。” 瑞儿靠在姑姑身边,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张嘴试着想发出点声音来,但是没发出,他有些颓然。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嫌弃他已经变成哑巴和瘸子了? 想了想,他在小姑姑的手心上写字,“他们会嫌弃瑞儿吗?” 宋惜惜心头微酸,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傻孩子,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别乱想,他们会很高兴的。” 但当乞丐的时候遭受过太多的驱赶嫌弃和拳打脚踢,瑞儿的心里还是没底,因为他听到禀报说孔家不相信他回来了。 他认为的不相信,是嫌弃他当过乞丐。 因此到了孔府门口,他有些不太愿意下马车,躲在帘子后面朝宋惜惜摇头。 宋惜惜耐心地劝说:“瑞儿别怕啊,我之前见过你舅舅,他很想你,大家都很想你,是真的。” 瑞儿还是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脚,眼底充满了委屈。 宋惜惜心底叹气,他已经知道自卑了。 她先去跟孔家的门房说;“劳烦禀报一声,我是宋国公府的宋惜惜,我带瑞儿过来拜见诸位长辈。” 门房探头瞧了一眼,没瞧见躲在马车里的人,但是宋国公府的人来了,不可能拒之门外,便道:“姑娘您稍等,小人这就去禀报。” 门房进去禀报了管事,管事让他先别声张,然后偷偷地去告诉刚下值回来不久的孔阳。 孔阳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她带着人过来了?” 管事道:“是,就在门口,听门房说那小孩不愿意下马车,所以宋姑娘也还在外头呢。” 孔阳对宋惜惜的做法甚是不悦,他想得明白宋惜惜的用心。 只要孔家都承认了这个瑞儿,那她找来的这个孩儿,就可以用瑞儿的身份活着,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 但是,他不愿意,孔家没有人会愿意承认一个不是瑞儿的人成为瑞儿。 “别惊动其他人,本官出去门口见他们。”孔阳觉得把事情在门口说明白就行了,别让宋惜惜进来,也别叫其他人知晓此事,免得一个不小心传到了祖母的耳中去。 祖母如今是受不得打击的。 他带着管事大步出去,看到马车停在正门外,宋惜惜正弯腰对马车里的人说话。 他咳嗽了一声,站着不动。 宋惜惜转身,只见孔阳面容冷威地立于自己的身后,她行礼,“孔世兄。” 孔阳微微颌首,瞧了一眼马车,只见一只小手快速地拉下了帘子,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他神色淡冷地看着宋惜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们孔家不会配合,瑞儿只有一个,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宋家这么多子侄,你若看上了直接过继一个,不必找个和他眉目相似的,听闻还是个小乞丐呢。” 第255章 终于信了 宋惜惜就知道他们有这样的误会,之前她说着理解理解,但是实则她不是全然理解。 正如她收到谢如墨的来信就立刻出发去灵州,哪怕这一路不断地劝说自己别抱任何希望,她也做不到不去看一眼。 所以,再听到孔阳这样说,她脾气上来了,转头掀开帘子一把抱起瑞儿,站在孔阳的面前,冷冷地道:“你至少看一眼,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瑞儿很担心地在我手心写字,他担心你们嫌弃他,我还安慰他说不会。” 孔阳抵触她这样的做法,但是也下意识地看向了她抱着的孩子。 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也只一眼,他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 太相似,太相似了,即便瘦弱得不如以前的瑞儿圆润可爱,但实在是抬相似了。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瞬间便红了,试探地唤了一声,“瑞儿?” 瑞儿委屈的泪水滴滴答答落下,挣扎着让小姑姑放他下来。 宋惜惜把他放下来,他伸出手,对着孔阳做了三下击掌的手势,然后两根手指虚空画出了一方墨砚模样的形状。 做完这个手势,他便垂下双手,哭得双肩抖动。 击掌三下,画出墨砚的动作,看得孔阳肝肠寸断。 这个动作,只有他和瑞儿知道。 出事前一个月,他和夫人去宋家探望妹妹和瑞儿,瑞儿把功课拿给他看,他赞赏瑞儿的字写得好,还与他击掌承诺,如果他能继续用功,得到夫子的赞赏,便送他一方端州墨砚。 瑞儿说,是夫子告诉他,端州的墨砚是顶好的。 他后来因京兆府事务繁忙,便把此事给忘记了。 以后每一次想起,他都后悔莫及,为了让心里好受些,墨砚买了好几方,却是送不出去了。 他蹲下,一把抱起了瑞儿,哽声道:“大舅舅已经没有食言,墨砚已经买了,就等着送给你。” 瑞儿的小手擦过他的脸,把他流下的泪水擦去,然后挣扎下来,他要自己走进去,不要抱。 宋惜惜见状,也是怒火尽消,道:“孔世兄放他下来吧,他喜欢自己走。” 但孔阳没放,他就这么紧紧地抱着。 管事看情况也抹了眼泪,知道大抵是表少爷没错了,便急忙进去禀报老爷和老夫人。 整个孔府都沸腾起来了,孔大娘子用颤抖的手给太夫人服下了一粒护心丸之后,才哭着与她说:“瑞儿没死,瑞儿回来了。” 太夫人病得糊糊涂涂,也没听真切,以为是说起瑞儿的事,她长叹一声,悲声呼道:“蔓蔓和瑞儿啊,我的心肝宝贝,没了。” 孔大娘子忙说:“祖母,是瑞儿回来了,瑞儿没死,真的,马上就过来拜见您了。” 太夫人瞳孔一放,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孔大娘子的手腕,“什么?你说什么?” 外头,孔老夫人抱着瑞儿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的外孙啊,她的外孙没死。 当初得知女儿和外孙死了,外孙的头身还是要缝起来才有全尸,这消息真是要了她半条命啊,她哭了足足一个月。 现在,瑞儿回来了,他没死,孔老夫人心头激动得太过,抱着哭了一会儿,又听得宋惜惜说了他的遭遇,心痛难当,竟是真昏厥了过去。 第256章 瑞儿住哪里的问题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这才把她救醒过来。 她一醒来还是哭着,“老天爷啊,怎么让孩子遭这么多的罪啊,宋家满门忠烈,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老天爷你不公道啊,你太狠了。” 宋惜惜听不得这般撕心裂肺的话,急急便出去外头,这段时间眼泪真跟不要钱似的,以前如何忍,现在便如何掉,忍的那些眼泪全掉出来了。 瑞儿被他们带着一个个相认,然后带到了太夫人的屋中去。 亏得是提前给太夫人服了药,见了瑞儿变成哑巴和瘸子,她心疼得老泪纵横,她好好的重孙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啊? 她一手养大的孙女没了,这孩子乖巧,像极了他母亲小时候那样,老太太自是宝贝得如眼珠子似的,如今成了这模样,真是拿刀剜她的心都没这么痛的。 足足大半个时辰,大家才能忍住眼泪,略微平静地坐在正厅里,太夫人也被搀扶了出来,一同听宋惜惜把事情起因后果全说了。 大家听得瑞儿是去给小姑姑买糖葫芦,去哄小姑姑开心,这才躲过那灭门一劫的,虽说遭受了两年的罪,但是好歹命还在。 因此他们看向宋惜惜的眼神,多了感激,对人贩子也没那么恨之入骨。 只是他们自然不知宋惜惜并不是这么想,宋惜惜也没说。 孔阳控制好情绪,问了中毒和腿伤,宋惜惜便依照丹神医所言告知大家,“中毒的事说好办也好办,就是费功夫,费时间,日日解毒汤药隔日便针灸,还有上瘾的赛牡丹,如今也瞧着没什么要紧了,丹神医开的解毒方子里头,也能把赛牡丹的毒去处的,治疗若有效果的话,顶多一年他便能再开口说话。” “至于腿伤,因骨头已经错位,需要打断冲接,这样就遭罪了,但相信丹神医的医术和药,他能帮瑞儿把痛楚减到最轻的。” 听得要断骨重接,大家看着瑞儿的眼底更是饱含怜爱和疼惜。 唉! 孔老爷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断腿重接?届时我们可以过去照顾的,或者你要筹办婚事,把瑞儿留在孔家也成。” “孔世伯,丹神医说他身体比较虚弱,长久的吃不好,肠胃受损严重,气血双亏,需要将养一段日子才能断骨重接。” 她瞧了一眼在座的人,偌大的正厅都坐满了人,几房的全部过来了,她继续道:“瑞儿还是留在我的身边比较好,我虽在筹办婚事,但毕竟是二嫁,也没什么需要太多准备的,国公府清净适合疗养,而且……” 她沉了沉声音,道:“我和王爷商量过了,等我们大婚之后,会把瑞儿接过去一同住,瑞儿如今也信赖王爷,毕竟是王爷把他从那个狼窝里救出生天的,等他身体好了,王爷会为他请名师教导,母亲生前曾希望孙儿们都学文弃武,且他也不必太费心费力去做些什么,只要人品端正,有一定的学问,通过承爵考试,如此有国公府的爵位,可保他一世富贵无忧的。” 大家一开始听她要把瑞儿接到王府去住,都觉得不可,哪里有带着侄儿出嫁的? 但是既然王爷都同意了,而且确实在王府里头眼界能更开阔些,日后承爵哪怕是当个闲散的,也总要有格局才行。 就是…… 老夫人扶着心口望着外孙子,“就是他跟着你嫁到王府去,以后我们要见他也不那么容易,且听闻说慧太妃也要住在王府里头的,担心……” 第257章 要和宋家多来往 老夫人也没说出口,但是大家都知道,是担心慧太妃会刁难孩子。 孔家虽说这两年鲜少参加一些聚会,但是外边的事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尤其宋惜惜的事,他们有关注,只是不怎么去过问。 他们都知道慧太妃不大满意这个儿媳妇,如果再带着瑞儿嫁过去,慧太妃只怕会更嫌弃。 宋惜惜道:“我事事定以瑞儿为先,如果慧太妃容不下瑞儿,那我便与他回国公府,我跟你们保证,瑞儿不会受半点气。” 她的保证显然也没打消大家的担心,毕竟她二嫁过去,得不到婆母的喜欢,定然是日日被刁难。 就算北冥王持正公道,可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当磨心,久而久之也不耐烦。 孔家二房的二老爷说:“其实瑞儿能留在孔家是最好的,毕竟我们这么多长辈照顾,至少肯定他受不了半点委屈,至于名师嘛,我们也可以请的。” 二老爷这话一出,大家都点头。 太夫人激动过后,情绪也有所缓解,她虽然巴不得眼珠子一直在她身边,可她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眼光要更长远一些。 她紧紧地抱着瑞儿,黑色的宽袍像是展开的母鸡翅膀,把自己的崽子护在羽翼之下,缓缓道:“瑞儿以后是要承爵的,可宋家就他一个男儿了,我们孔家自然是全力支持他,可光有我们孔家还不够,如果他跟在王爷身边,王爷偶尔带他出入一些场合,认识一些人,就比我们孔家倾尽全力去做的效果更好。” 她也看着宋惜惜,“老身也不赞成你方才说的,瑞儿不当闲散的爵爷,瑞儿有出色的祖父和父亲,叔伯们个个都是英雄,他纵不如祖父和父亲出色,也要尽全力做到最好,不能丢了他们的面子,败了镇国公府的名声。” 她也看着瑞儿,道:“祖祖不管你能不能做到,但你必须要尽力,你尽了力没做好,不会有人怪罪你,可你不尽力就无颜面对你祖父,你父亲和你伯父叔父。” 瑞儿仰起头看祖祖,重重地点头,张嘴无声地做了口型,知道。 太夫人眼底含着热泪,又把他抱入怀中,“孔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支持你。” 靠在祖祖的怀里,瑞儿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宋惜惜想了想,觉得太夫人目光长远,确实是高瞻远瞩。 没本事而虚居国公之位,终究是招人嫉妒。 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一辈子,唯有他自己有本事,能自保,这才能立足于权贵圈子里。 这才是太夫人真正要说的话。 只是知道瑞儿以祖父和父亲为榜样,才这样激励他。 大家点头称是,孔大娘子忽然站起来,“宋姑娘和瑞儿要在这里吃了晚膳才回去的,我马上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 宋惜惜没说过在这里用晚膳,但是孔家的人希望瑞儿在这里吃一顿晚膳,宋惜惜自然不会拂逆他们的好意,还有他们想多看瑞儿几眼的心情。 孔大娘子确实是掌家的一把手,短短两个时辰,还张罗出几桌来,几房的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连太夫人都坐在一起,一同吃了这顿饭,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宋惜惜才带瑞儿离开。 太夫人急召所有人到正厅里说话,她眼底不再浑浊无神,而是精光尽露,吩咐儿孙,“宋惜惜出嫁,我们孔家要去帮忙筹办一下婚事,还有,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后和她要时常来往的。” “你们该走动走动,哪里有宴席聚会的,该去便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躲在府里头,人脉都给我走起来,我哥儿以后是要承爵的人,一定要有人脉襄助。” “是!”儿孙们一同领命,儿媳孙媳们也纷纷应下。 第258章 她是师姐啊 翌日,孔府那边送来了瑞儿喜欢吃的菜,还说各房的娘子们都在赶着针线活,要给瑞儿表少爷做衣裳鞋袜等。 孔府在用行动表示他们对瑞儿的关爱。 瑞儿也彻底放心了,外祖父家没有嫌弃他,反而很心疼他。 今日丹神医还亲自过来,说是再搭脉看看,唯恐有什么疏漏的。 其实以他的医术昨日一搭脉就什么都清楚了,如此谨慎也只能说他很紧张国公府这点血脉。 丹神医走后,谢如墨带着张大壮也过来了。 他跟宋惜惜说是来探望瑞儿的,要和瑞儿培养一下感情。 瑞儿很高兴他来了,还把大舅舅送给他的墨砚给谢如墨看,很大方地表示可以送一方给谢如墨。 谢如墨笑着收下,教他如何巧用手劲写了一会儿的字,便出去和宋惜惜说话。 玉身挺拔的他往宋惜惜面前走,手中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笑着道:“他竟舍得送本王一块端州紫云砚,真大方。” 宋惜惜笑着招呼人上茶,道:“他只是慷他人之慨,这是他大舅舅送的。” “孔家那边高兴坏了吧?”谢如墨坐下,把墨砚放在一旁,问道。 宋惜惜想起昨日的场景,道:“一开始不信,见了人,都激动坏了。” 谢如墨道:“孔家的人其实至情至性,只是有些偏执,你莫要放在心上。” “怎会?”宋惜惜微笑,望着他又拿起墨砚把玩,想起梅山的事来,这一路因顾着瑞儿也没问仔细,“王爷去梅山一趟,我师父……他怎么说?” “他本有些犹豫,但我师父一说,他便没了意见。” 宋惜惜奇道:“我师父还听你师父的?你师父是谁?” 谢如墨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之色,“你猜?” “我怎么能猜到……”宋惜惜说着这话的时候,忽然想起师叔有一弟子,只是没住在万宗门,只是偶尔来一趟,因着他们都远着师叔,所以竟是不曾见过师叔的徒弟,她猛地抬头,“你师父该不会是我的师叔吧?” 谢如墨有些意外,还想着逗逗她呢,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不禁笑道,“都说你聪明,果真如此,你猜得没错,我师父就是你的师叔,虽同是万宗门,但是不同师父。” 宋惜惜是真没想到啊,他竟然是师叔的弟子。 “怪不得你每年都要去一次万宗门呢,怪不得你对万宗门了如指掌。” 他摇摇头,“算不得了如指掌,我和你师父这一脉的弟子是没多少来往,和你大师兄二师姐他们也鲜少接触。” 宋惜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你既然是我师叔的徒弟,为什么不跟我们来往?” 谢如墨俊颜带着浓浓的笑意,“我师父不让,他的原话是……” 他站起来像师叔那样背着手,脸上笼寒,眉目蹙起,“别跟那群没出息的来往,连同你师伯和他那群弟子在内,没根好笋,少些往来能少沾点江湖习气。” 宋惜惜看着他模仿师叔的样子,惟妙惟肖,连表情语气都是一样的,不禁哑然失笑,“真的好像啊,师叔就是这么瞧不起我们的。”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竟然是万宗门的弟子,和我是同门,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先入门还是我先入门啊?如果你先入门我要叫你师哥,如果我先入门,那你得喊我一声师姐。” 谢如墨手里握住墨砚,笑意盈盈地直视着她,“对了,你带瑞儿见过宋太公没有?要带他去给族人认一认,把族谱修改修改。” 毕竟,现在族谱上瑞儿是死了的。 宋惜惜侧头,没回答?那她是师姐? 第259章 大理寺卿 她眨眼,“师弟?” 谢如墨俊脸一凝,转过脸去,兀自嘴硬,“我不算是万宗门的弟子,我师父说了,我不入万宗门,只是他的关门弟子。” 她笑着,星眸闪耀,“师弟,这话就自欺欺人了,师叔都是万宗门的人,你是他的弟子,怎么会不是万宗门的人呢?师弟什么时候入门的啊?” 谢如墨疏朗的眉目还努力地绽放出笑意,顽强地转移话题,“咱刚才说带瑞儿去宋太公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宋惜惜托腮,眨眼望他,“师弟,师姐和瑞儿明日便去。”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是师门的人,宋惜惜仿佛整个人放松了,在他面前也放肆了许多。 “……”谢如墨白了她一眼,“本王比你年长。” “嗯,师弟确实比师姐我年长。”宋惜惜乐不可支,怪不得他原先总没说,只说每年都去梅山,原来竟然是师叔的徒弟,还入门比她晚。 是啊,在南疆的时候,怎可当着诸位将士的面称呼她一句师姐? 不过,战场上只有将和兵,可没什么师姐师弟的。 谢如墨心里好不服气,分明他武功更好,年纪更长,怎么就当师弟了? 而且,他只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说了不入万宗门的。 但是看到她脸上灿烂又顽皮的笑容,仿佛还是梅山上那个红衣热烈的少女,好吧,师弟就师弟。 “不可在外头叫。”他还是要面子的,做夫婿的怎么能是娘子的师弟呢? 宋惜惜笑得眉目弯弯,眼角底下的美人痣尤其殷红,不胜绝美,叫谢如墨瞧着便移不开视线了。 宋惜惜只顾着乐,浑然没察觉他视线里翻滚却又极力隐忍的情愫。 谢如墨说回梅山,道:“到时候,万宗门大部分的人都会来我们的婚礼,师伯也通知了梅山的其他门派,说他要嫁徒弟,估计到时候来的人会不少。” “那我国公府也是要办下嫁女酒席的。”宋惜惜点头说,本是一句陈述的话,毕竟既然师父他们来了,师父是代表女家的,自然是要办下嫁女酒席。 只是,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她感觉脸颊一阵烫热。 以前说起婚事,宋惜惜心里总是很平静,反正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只求日后安好就行。 但是,经过瑞儿的事,她对谢如墨留心了几分,有时候望着他,想起他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婿,心里竟是生出期待来。 这与她当初要嫁给战北望时候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绕是如此,她当初也是真心实意想跟战北望过日子的。 谢如墨见她说着忽然脸颊泛红,连耳尖都红了,不期然地想起他偷听到她和瑞儿说的话,她心悦他。 这句话,会不会多多少少掺点真呢? 当然会! 为什么会? 就是会! 感情哪有为什么?有为什么的都不纯粹。 两人心思各异,再对上彼此眸子的时候,竟似若有如无的拉丝。 就是有一点点的尴尬。 谢如墨打破这份尴尬,“对了,皇上让本王出任大理寺卿兼任玄甲军指挥使一职。” 宋惜惜诧异地抬起头看他,“啊?” 第260章 谎话与真话 他是北冥军的主帅,就算无战事留京,可北冥军驻扎也不远,军务繁重,时而要集训,怎么能任大理寺卿一职? 而且,大理寺是掌刑狱与重要案件死刑复核,这些都是文书工作居多,他是武将啊。 且既是当了大理寺卿,为何又掌玄甲卫指挥使? 一文一武的职位在身,再加上北冥军主帅,他怎么忙得过来? 他语气不甚在乎地说:“虎符兵权已上缴,如今北冥军暂由王彪统领。” 王彪? 宋惜惜知道他,王彪是平西伯,此人以前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但是自从一次阵前受伤之后,便再不能上战场了,继承了他祖父的爵位便深居简出。 平西伯府眼看是要走向衰落的,没想到忽然就被皇上提拔起用了。 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拔一个残疾的将领担任北冥军主帅?而且为什么要撤换主帅?谢如墨才刚立功回来呢。 就算上缴兵符,他依旧可以是北冥军的主帅啊。 稍一细想,宋惜惜便多少有些明白了,没忍住脱口而出,“皇上忌惮你?” 谢如墨眸色如渊,“不是忌惮,只是不想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损了兄弟间的感情。” 宋惜惜彻底明白了。 但同时有些懵了,“那你为何娶我啊?如果皇上忌惮你,你更不该娶我。” 她是宋国公府的女儿,也是宋将军,有军功在身,也得军心,不管是北冥军还是玄甲军,又或者是父亲以前统领的宋家军,对她定有一份敬意。 他交出兵权,本就是为了释皇上疑虑,娶了她,就算交出兵权,皇上也不会疑虑尽消啊。 这里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吗? 还有,这和皇上当初下的三个月内让她成亲有关吗? 谢如墨知道她聪慧,定然会猜到什么的,便道:“不管本王娶谁,皇兄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以本王的身份,难道还能娶一个平民或者七八品官员的女儿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宋惜惜觉得是不一样的。 她能统兵,别的官家女子不能统兵,娶她对他而言是更冒险些的。 “你是知道我不想入宫为妃,所以才提出要娶我?你是在帮我?”宋惜惜首先想到这个可能性,“皇上其实没对你逼婚对吧?你是在帮我。” 就说她脑子转得快,没错吧? 谢如墨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么想就错了,退一万步就算没有皇上逼婚,此番我凯旋,收到的香囊手帕过百,多少人想着嫁给本王,拒绝谁,就得罪谁,这满城权贵,本王虽不怕得罪可也不想得罪啊,唯有尽快定下婚事,对本王才是最有利的。” “至于为什么会选你,”谢如墨笑容越发无奈,“你是本王的师姐啊,你被逼着进宫去,本王被架在火堆上,那不如便凑个对,本王是这样想的。” 说谎话真是难啊,总不能如实告诉她,他想娶她,就要放弃兵权吧? 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同意嫁给他。 就算日后不好瞒着她,也要等过了门了才能让她知道。 许多事,等他们真的成亲了,最好还圆房了才叫她知道是最好的。 第261章 回归族谱上 许多话不便说,谢如墨告辞了。 宋惜惜沉思了许久,有些事情似乎是想通了,又觉得没完全通达。 梁嬷嬷见她困扰,犹豫了一下想上前,被陈福拦下,陈福冲她摇摇头,“去给哥儿拿些吃食吧,练了这么久的手劲,该累了。” 梁嬷嬷看着陈福,轻叹着道:“好!” 她转身去了厨房,陈福跛着脚过去,在厨房里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想说与姑娘听,但莫现在说,等过了门再说。” 梁嬷嬷点点头,“知道了,只是见姑娘困扰,一时冲动,我知道冲动不得。” 她也叹气,“王爷弃兵权的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联想起前前后后,大概也知道王爷是为了姑娘放弃兵权的,这是皇上拿咱们姑娘当诱饵,钓了王爷呢。” 陈福道:“这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别出去乱说。” “知道的,这些话怎能出去说?只是王爷对姑娘的心意,姑娘竟是半点不知,当日求娶过的事情,夫人也是不许告诉她的。” 陈福眉目凝起,“那时,夫人是怕了,如果北冥王没上南疆战场,保不准夫人就同意了,只是没想到,千挑万选的,选了个歪枣。” 梁嬷嬷心里悲戚,眼底红了,“夫人那会儿没选世家和文官之子,是知道姑娘性子野惯了,世家和文官清流府中规矩严明,而且见过不纳妾的世家子弟吗?唯有那战北望敢跪在夫人的面前承诺,永不纳妾,夫人也是一时被蒙骗了。” “别说了,别说了,快给哥儿送些吃的吧,瞧哥儿刻苦的样子,真真叫我心疼,日日还喝着药呢,还不忘练手劲。” 陈福怎不心疼瑞哥儿啊?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小儿郎了,且吃了那么多的苦。 翌日,宋惜惜便带着瑞儿去了族中祠堂。 刚回京那日便已经派人知会过宋太公,请集合宋族的人,开祠堂把族谱上瑞儿名字后面早夭两个字划掉。 因是宋惜惜不能进祠堂,所以领着瑞儿到了门口,便由陈福带他进去,她在外头等着。 族中定然有许多人不相信,有些人还想着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国公府去承爵,就算相信也说不相信。 因此需要由陈福去说明白来龙去脉,道官府已经承办了此案,人贩子也陆续落网。 抓了瑞儿的人贩子还没找到。 陈福不会特意交代这点,只说灵州的官府已经上报了朝廷,瑞儿也进宫去见过皇上和太后了。 入宫之后也去了孔家,与孔家那边相认了。 有了这些,宋族纵然有些不信的,也只能相信了,加上瑞儿的模样与他爹十分相似,因而尽信的人很多。 宋太公见议论声止,便请了族谱上来,告了列祖列宗,把瑞儿重新写上族谱,至于早夭那一笔便划了去。 宋惜惜在外头等,只听到里头人声鼎沸,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开始也有些担心,但是听得宋太公喊了请族谱,她便知道瑞儿在宋族的身份分明了。 有了瑞儿,就不需要再从族中过继,之前挑的人选人家确实也不满意,因而只是议论了几句就没有别的话了。 宋太公庆幸,幸好上一次没定了人选,否则,就会有人一场欢喜一场空,回头会不会闹事也未可知。 宋太公既激动又心酸,问了孩子许多事,孩子都是写给他看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好在陈福说了,丹神医保证会痊愈的,只需要花些时日去治疗。 太公告诫众人,宋国公府只要还有血脉在,宋族就不会没落,维护好瑞哥儿的利益,就是维护宋族的利益。 第262章 瑞儿要治腿了么 宋族大部分都是经商,或是买了田地当地主的,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国公府哪怕没有实际上的帮助,但有国公府这座靠山在,旁人想要欺负,就得掂量掂量,斟酌斟酌了。 因而宋太公的话,大家也是听进去的,且宋族素来算是团结,宋国公府又经历了近乎灭门之祸,没有人会真的心怀嫉妒。 太公又说了很多话,瑞儿在一旁也都听进去了。 以往族中开会,他一个小儿郎哪里有资格参加?更莫说听到太公说这样的话,家族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首先他知道自己不可行差踏错,丢了宋族和父兄颜面。 到了十月,天气渐渐地凉了。 孔家那边送来了许多衣裳给瑞儿,也挑了几件上好的皮子给他,如今孔家是不管得了点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瑞儿。 而且,孔家还主动提出说要帮着筹办婚事,梁嬷嬷去回了姑娘,说不管咱需要不需要,可这份心意难得,这份情还真要领了才好叫他们安心。 宋惜惜让梁嬷嬷看着办,只叫他们帮忙些小事,不可叫他们出银子。 因着瑞儿回来的事很快就被京城的人知道,许多人登门给瑞儿送上礼物,淮王妃也派人送来了些绸缎布匹,说是给瑞儿做衣裳的。 宝珠还恼着之前永安郡主出嫁时,姑娘给她添妆却被拒收的事,跟宋惜惜说:“姑娘何必收他们的衣料?咱又不缺。” 宋惜惜笑着道:“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啊?再说,我和澜儿还有来往呢,别让她为难了。” “不叫郡主为难,就是为难了您自己。”宝珠扭头说。 宋惜惜语气淡淡,“再如何,她也是我母亲的妹妹,有什么过不去的?” 宝珠听她说是夫人的亲妹妹,却没说是自己的姨母,想来姑娘心里也是记着那事的,只是为着两家不撕破脸,才收了礼。 宝珠想想也是,到底是亲戚,之前也不是有多大的仇怨,有什么过不去的? 收了便收了吧,再说也是上好的绸缎,值不少银子呢,这般想着便开开心心地去把缎子收起来了。 宋惜惜看着她的背影,揉揉太阳穴笑了起来,宝珠真是,若要置气,不知道要跟多少人置气呢。 “姑娘,”明珠在廊下急匆匆地走来,丹神医请您去一趟,他在偏厅等着您。 宋惜惜问道:“今日是丹神医来么?不是他的弟子红雀?” 最近针灸,都是丹神医的弟子红雀来的,丹神医就是偶尔过来把脉,看看解毒的进度。 “是,今日是丹神医亲自来的,他刚给小公子检查过,便说请您到偏厅去。”明珠被派去近身伺候瑞儿,她办事稳重周全,宋惜惜也很放心她。 “行,我马上去。”宋惜惜想着或许是要治腿的事了,昨日红雀说解毒进行得很顺利,且瑞儿调养得也不错,肉眼可见地一日比一日好。 到了偏厅,丹神医和红雀已经在等着了,宋惜惜连忙行礼,“伯父好,今日怎劳伯父您亲自来?” 丹神医坐在椅子上,他今日穿了件窄袖的长衫,黑色云纹团花薄袄,前两日下过雨,温度已经降了不少。 他抬头打量宋惜惜,脸上露出了微笑,“嗯,你最近也养得不错,比上一次气色要好很多了。” “日日药膳,能不好么?”宋惜惜笑着道,对红雀也行了个礼,“辛苦红雀大夫了。” “姑娘哪里的话。”红雀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中等身材,圆脸,圆眼睛,甚是和善。 宋惜惜坐下之后问道:“伯父,是瑞儿要治腿了么?” 第263章 拿拿主意吧 丹神医点点头,“一个是他解毒的情况与你说一说,经过这段日子的治疗,今日我给他搭脉诊断了下,比预料中的要好,且他喉咙的肿块也消了不少。” “真的?”宋惜惜虽然昨日听红雀说过进展相当可以,但是丹神医亲自搭脉诊断过,也是这样说,宋惜惜便更高兴,“那太好了,真真是辛苦了红雀大夫。” 红雀大夫微微笑着,也不谦虚了,最近隔日来,确实也有苦劳的。 丹神医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第二个嘛,也就是你方才说的,如今身子养得差不多,是该治腿了,之前与你说过的,治腿需要断骨重接。” 宋惜惜心头发紧,“知道,会很痛。” “痛是必定痛的,你要与他说说,跟他做好心理准备,我这里也是有些止痛药的,但是对断骨的痛来说,止痛的药效果不甚明显,我建议封穴止疼。” “封穴止痛?可以吗?”宋惜惜有些疑虑,“您原先也没说过这个止痛法子,是不是这法子有什么后遗症?” 丹神医道:“需要特别的精准,时间也需要控制得刚刚好,若穴封久了血脉不通,他双脚缺血过久,便接了好了骨头,以后走路也有不便。” 宋惜惜连忙问道:“点穴我也是会的,只是不知道您说的精准,需要如何精准。” 丹神医看着她,摇摇头,“点穴与金针封穴也是一样的,不需要你来,但问题就是,这时间上不好拿捏,孩子小,与成人不能比的,稍有差池,那就是无法弥补了。” 宋惜惜也不懂得医术,但连丹神医都觉得封穴止痛并非万无一失,那这个事情的危险性就高了。 本来治腿就是为了以后能正常走路,如果接了骨头,走路还是跛脚,岂不是等同没治? 宋惜惜一时犹豫。 是咬牙承受了断骨之痛,还是金针封穴止痛? “您建议呢?”宋惜惜想了想问道。 丹神医斟酌了片刻,“若是成人,我建议是吃一碗止痛的汤药便是,成人的忍耐力总是比小孩子好的,至于我为何会提出金针刺穴,也是怕他断骨之后痛极挣扎,这就于治疗有碍了。” 红雀在一旁说:“宋姑娘,师父的意思,两种法子都是有利有弊的,端看您舍得不舍得孩子受苦了。” 宋惜惜肯定舍不得瑞儿受苦的,但是更怕连累他日后走路不便。 她想了想,问道:“丹伯父,若是金针刺穴,您有几分把握能在精准的时间里把他治好?” 丹神医叹气一声,“主要是这腿伤日子久了,说把握的话,那就是五成,毕竟可能耗费的时间要长些,可刺穴最好不要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的功夫要敲断骨头再重接,这确实有些太紧凑了。 红雀再补充,“还有,断骨重接之后,撤了金针,也还是会很痛,这起码要痛上几日。” 宋惜惜轻蹙眉头。 丹神医道:“这件事你与孔家商量商量,虽然说瑞儿是国公府的人,但孔家甚是关心紧张,你要与他们商量,让他们知道情况,日后有什么也不至于迁怒于你。” 宋惜惜明白,自己到底是个即将外嫁的女儿,瑞儿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孔家的人隔天便来,如果治腿也不与他们说一声,他们确实会怪罪。 丹神医道:“商量商量吧,定在后日,不难治,不危险,就是疼了些。” 第264章 能忍则忍 丹神医走后,宋惜惜先与瑞儿说一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也可以给意见。 自然不是他拿主意,只是他有了意见,她到孔府去就好说些。 瑞儿听了姑姑的话,靠在姑姑的怀中笑了笑,然后在她手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其实红雀大夫都与侄儿说过了,那疼痛很是难忍,当初被敲断了腿,我觉得自己都要痛死过去了。” 宋惜惜让他重写了一遍,有些字没感受清楚,等他再写了一遍之后,她看明白了,问道:“所以,你想刺穴止痛,对吗?” 瑞儿却摇头,继续写道:“但是,如果有一定的危险,以后治了还可能是个瘸子,那怎么成?日后我长大是要掌家,国公府的掌家人怎么能是个瘸子呢?” 他抬起头,尖尖的小脸蛋现在是有点肉了,手指继续在小姑姑手心上写着,“父亲上战场的时候总是受伤,皮肉之伤,骨头的伤,他都受过,我想他也是不怕疼的。” 宋惜惜柔声道:“没有人不怕疼,你父亲也怕疼啊,只他是大人,能不能忍都必须忍。” 瑞儿马上写道:“我知道,大丈夫就是要能忍所不能。” 宋惜惜笑着道:“是啊。” 瑞儿自己是想承受下来这份痛楚,只是也得跟孔家那边说的。 所以傍晚她亲自去了一趟。 孔家也很重视,召集了大家过来商议,连太夫人那边都有告知到。 这件事情,孔家也不敢胡乱拿主意,既舍不得瑞儿吃痛,也担心掌握不好封穴的时间,怕出了什么岔子。 听得瑞儿自己说可以忍受痛楚,大家是既心疼又欣慰。 只是欣慰之余,也觉得这种痛楚非常人所能忍的,尤其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怎么忍受得了这种痛楚? 商榷了好一会儿,他们也是拿不准主意的,只能把决定权抛回去给宋惜惜。 宋惜惜本来也只是和他们商量一下,尽到了告知与商量的义务,没指望着他们拿主意的,所以他们这样说了之后,便告辞回府。 到了治腿这天,孔阳带着瑞儿的外祖父外祖母过来了,也带来了他们能搜罗到的最好药材过来。 他们知道丹神医医术高明,且炼的药也是极好,用不上他们送来的药材,但是太夫人非得要他们拿来。 丹神医瞧了一眼他们送来的药,也给出了一些安慰,“治疗之后还是能用,这些都是滋养的药材。” 孔老夫人忙说:“能用上就好,哪怕调一调气血也行。” 丹神医微微点头,然后问宋惜惜,“决定好了吗?需要金针封穴吗?” 宋惜惜伸手扶他出门去紫兰苑,众人也跟着前往。 宋惜惜道:“瑞儿说他能承受断骨重接的痛楚,我和他外祖家也是拿不住主意的,就请丹伯父拿主意吧。” 医者的建议,才是最有利于患者的。 这治疗的日子里,丹神医对瑞儿也有一定的了解。 丹神医道:“依我之见,忍得就忍,他大概也是迫切地希望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口不能言已是残疾,瘸腿也是残疾,他心中盼着自己好起来,加上这两年,相信疼痛于他,也是家常便饭了。” 丹神医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大家的心里,真是不好受。 第265章 小姑姑真顽皮 来到瑞儿的屋中,明珠出来相迎。 瑞儿躺在床上,等着进汤药,他已经决定了,不要冒一点点的风险,他要自己好起来。 他看到大家都来了,而且他们眼底都透露出担忧来,大家都想安慰他几句,但是瑞儿反而给他们一个鼓励而坚强的眼神。 众人心里不禁更是黯然神伤,他才七岁啊,本该是万千宠爱的年岁。 就在丹神医要开始治疗的时候,谢如墨来了。 孔家的人知道他是瑞儿的救命恩人,原就想着去拜见致谢一番,没想在这里见到,当即上前拜见,好一番感激。 谢如墨压压手,笑着道:“不过是机缘巧合,没必要多谢,本王今日来是想陪他治疗,咱们别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一切以治疗为先。” 孔家的人原本还担心着日后瑞儿跟着宋惜惜去了王府,王爷久而久之会嫌弃,但现在看王爷对瑞儿上心的程度,应该不会发生这个问题。 谢如墨对宋惜惜与孔家的人说:“本王在里头陪着瑞儿吧,你们就不要在这里了,男子汉的事,没你们什么事。” 他转头对瑞儿笑着道:“瑞儿说对不对?” 瑞儿重重地点头,他其实也不愿意小姑姑和外祖父母和舅舅在这里,那样他还要故作坚强地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他喜欢王爷陪在身边,王爷是武将,是男子汉,是像祖父那样的人,王爷可以给他力量,他能扛得住。 宋惜惜自然知道谢如墨的用心良苦,再看瑞儿也是同意的,便道:“那好吧。” 她过去抚摸着瑞儿的头,轻声道:“我们就在外头,瑞儿要坚强。” 瑞儿点头,用手在虚空写了两个很大的字:不怕! 这字画得大,大家都能看得出是什么字,便都心疼地冲他笑了。 “好嘞,清场!”丹神医说。 大家不舍地看了瑞儿一眼,慢慢地退了出去。 红雀把止疼的汤药端了上来,瑞儿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谢如墨坐在床上,握住了瑞儿的手,眸光郎朗,“本王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怕。” 瑞儿的手还是会微微地颤抖的,他是害怕的。 丹神医打趣问道:“既然王爷在此,那么断骨的事情就交给王爷如何?” 身经百战的谢如墨,自然知道如何用巧劲把歪了的骨头折掉,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他应下了。 他摸着瑞儿的腿,看看断骨长歪的地方在哪里,瑞儿整个人绷紧,谢如墨瞧了他一眼,笑着说:“我有个秘密想跟瑞儿说,瑞儿可不能告诉别人啊,这是和你小姑姑有关的。” 瑞儿顿时好奇地看着他,和小姑姑有关的秘密? “那时候,还是你小姑姑练武不久,梅山上有一株很高的梧桐树,每逢傍晚的时候,有很多鸟儿落在梧桐树上,你小姑姑便爬树上去,想把鸟儿抓住。” 瑞儿瞪大眼睛,小姑姑这么顽皮吗? 小姑姑从梅山回来之后,祖母让她恪守礼仪,说话有规矩,走路有规矩,什么都有规矩。 还真没见过她有那么顽劣的时候。 “她还真能爬上去,可也惊了鸟雀,那会儿她刚练轻功,以为能追着鸟儿去,殊不知一飞出去就往下掉,摔断了一条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手指凝着内力,动作不重但是恰好把那长歪的骨头给掰断了。 瑞儿不妨,啊的一声从嗓子里溢出,痛得全身颤抖,整小脸皱在一起,随即眼泪簌簌落下。 谢如墨立刻过去抱着他颤抖的身体,对丹神医道:“该您了。” 第266章 你的手流血了 丹神医正在回味着瑞儿方才叫的那一声,看来痛楚对于他的声带恢复也有一定效果啊。 这一声啊,听得丹神医是心花怒放啊啊。 接骨这样的事,红雀出马便可以了,但是丹神医重视瑞儿,还是亲自上手了。 这对他而言,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娴熟,顺着腿骨一寸一寸地摸上去,到了位置,他小心翼翼地掰正。 瑞儿已经是疼得浑身湿透,全身颤抖不止,双手攥住谢如墨的手腕,指甲都印进去,渗出了血。 这断骨的痛,是真真的痛。 那止疼的汤药,着实效果不大,他依旧能感受到钻心的痛,伤在腿,可他感觉全身都在痛。 掰正之后便开始上药,以两块木板固定,扎住,在骨头没长好之前,他只能卧床。 丹神医的膏药是很有效果的,都是他亲自研制,旁的药馆买不到,所以效果会很好,加速骨头的愈合,再赔上汤药,估计十来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捆好之后,瑞儿再进一碗止痛药,这药也加了安神安眠的作用,能让他睡上一觉,睡醒之后,痛楚会减轻些的。 外头候着的人也听到了瑞儿的那声惨叫,实在是听得大家心都悬起来了。 都痛得叫出声来,那是有多疼啊。 宋惜惜焦灼地走来走去,等着这扇门开启。 孔老夫人双手合十,颤抖地念着阿弥陀佛保佑。 终于,仿佛过去了许久之后,这扇门打开了,是谢如墨先走出来的。 宋惜惜急忙便进去,只见瑞儿躺在床上,红雀给他施针,能缓一会儿痛楚,让他先入睡。 丹神医嘘了一声,轻声道:“出去,让他睡一觉,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宋惜惜又被推了出去,大家也不能进去探望,免得惊扰了他,若不能入睡,就得生扛着了。 宋惜惜这才看到谢如墨的手竟是鲜血淋漓,一看就知道是指甲挠的。 “你的手不要紧吧?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有什么辛苦?”谢如墨冲她笑了笑,安慰道:“瑞儿很厉害,他都扛下来了,没用针封穴止痛,所以对腿部血流不会有影响,治好了,就真的治好了。” 宋惜惜抚住胸口,“我听到他叫了一声,真把我吓死……你随我来,我给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看着他手腕和手背上的鲜血,她心里是真不舒服,愧疚也感激。 孔阳也说:“是,王爷快些去处理一下伤口吧,真是多谢王爷了。” “不必……” 他话还没说完,宋惜惜便已经执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必须处理的,好歹清洗清洗。” 她手指细长,手心却有茧子,刚好能握住他的手腕,指腹与掌心的温度传来,他心跳加速,拒绝的话吞了回去,“那好吧,处理处理,血淋淋的免得叫人瞧了心惊。” 其实并没受多大的伤,就是指甲造成的刮损。 瑞儿抓挠了好几下,所以有几道血痕,出了血蜿蜒下来,乍一眼瞧是有些触目惊心的。 宋惜惜牵着他的手腕去了侧屋,叫明珠取些创伤药来,叫瑞珠去取干净的水,叫宝珠问红雀拿些纱布。 东西都备下过来了,宋惜惜拿布巾给他洗去血液,小心翼翼地把创伤药粉撒上去,再以纱布缠了两圈,从手腕一直缠到了手背,虎口处避开,再稳稳地打了个结。 处理这些伤口对宋惜惜来说已是驾轻就熟之事,在梅山就没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第267章 幸亏有你 谢如墨看着她小心翼翼又飞快的动作,她俯下了头,只见微翘的浓睫毛时而微微颤了下,像开在微风中的合一欢花。 他心头微动,鲜少见她这么温柔的模样。 再看手上缠了两圈,不禁笑道:“不就是一点皮外伤吗?不至于。” “怎不至于?”她抬起头,眸子瞪大,“这伤弄不好是要发脓的,我之前就试过,给你瞧瞧我的手背。” 她展开手背,手背上有一道疤痕,也不大,半截手指长短,疤痕不大看得出来,只余一点粉的痕迹,“当时便是发脓了,后来师父给我用了药这才好起来,但也落了疤痕,你的手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有疤痕了,那就不好……呃也好看。” 她说着的时候才想起方才给他清洗伤口的时候,他手背上也是有许多细碎的疤痕的。 他打趣,眉目清朗,“男儿的手要好看有什么用?” 宋惜惜一本正经地道:“总比不好看的好。” 他笑了笑,声音不禁柔了几分,“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本王身上的疤痕多了去了。” “那都是你的战绩。”宋惜惜洗了手,扬起了明媚微笑,“我也有战绩。” “你的伤都没大碍了吧?”她在战场上也是受了伤的。 “早没事了,我以此为傲。”宋惜惜叫人把东西拿下去,再备上茶点,“请孔世伯他们也来吃茶吧。” 明珠道:“福伯请他们到外头正厅吃茶了,一会儿他们便要回去,丹神医跟他们说小公子要睡许久,让他们别在这里等,他们便说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那行吧。”宋惜惜点头,微微松口气,“他们先回去也好,我跟他们着实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他们在的话我也不得不陪着。” 没有丢下客人自己躲起来的道理。 谢如墨问道:“那本王在这里,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啊?” “怎会?”她讶异,“我和王爷既是战友,也是未婚夫妻,日后总是要相处的。” 她再盈盈一笑,“再说,师姐在师弟面前,哪里有什么不自在的呢?” 谢如墨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轮到他不自在了。 适时地上了茶点,宋惜惜亲自给他倒茶,“虽然你总说不许我道谢,但我宋家真的要感谢你,没有你,瑞儿现在还被那些人控制着到处行乞,到处挨揍,受人白眼,吃不饱,穿不暖。” 她说着眼眶便红了,“我听孔世兄说过,像他这样残疾的小乞丐,多半是活不过十岁的,在日复一日的殴打与冰冷饥饿中,他们身体多病,孱弱,或许是一场小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又或许是格外寒冷的冬夜,他们扛不住冷,也会冻死,京兆府在天子脚下每年都给不少乞丐收尸,各有各的死法,但是多半是饿死或者会是冻死的。” 她声音哽咽,“我不敢想象,如果瑞儿没有遇到你,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死去,然后尸体被人扔到荒山野岭,成为野狗的口粮,我好几次做梦,都梦到这样的场景。” 谢如墨见不得她落泪,跟着心疼起来,“你想这些做什么?必定是你家人在天有灵,保佑了他,才会叫我遇见了他,否则怎会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在那么多散去的小乞丐中,我唯独一眼扫中了他,且也认出了他?” 第268章 她幸福比一切都重要 她抬起眸子,睫毛沾染泪水,“总之,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不管你日后叫我做什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我都会为你去做。” 谢如墨正色地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如果真有的话,那就是你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如此才可告慰你家人在天之灵。” 她心头微动,莹玉似的面容上悄然落下一滴泪珠,濡湿的杏眼满是疑惑,“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谢如墨最是见不得她这模样,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想起她驰骋沙场那顽强坚毅的英姿,再看她如今楚楚的样子,他掩不住眼底的温柔缱绻,只得别了脸过去,“难道不该待你好么?你是我的未婚妻啊,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宋惜惜本该是感动的,只是,这样的话她听过一次。 这时候想起那一幕,实在是晦气,但是不知怎地就浮现在了眼前,素来不曾用过这样的幽幽语调说话,“同样的话我听过一次,但下场大家也都知道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多败兴啊。 她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可这段日子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好矫情啊,是被狐妖上身了么?像个小贱人似的。 谢如墨凝眸瞧她,“你休要拿我与他比,在我这里,只有丧偶,没有和离更不可能有休妻,我一诺千金,你若不信,我用一辈子来证明。” 她杏眼圆瞪,“丧偶?” 他也瞪着澄明的眸子,“我走你前头也行,省得你老了还得照顾浑身旧患的老头子。” 宋惜惜扑哧一声笑了,想象不出他变老的模样,但大抵和先帝差不多吧?可先帝驾崩的时候也没多老。 吸吸鼻子,她觉得自己更矫情了,“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若有违背今日之言,师姐不饶你。” 他啊了一声,“你是真盼着我走你前头啊?” 宋惜惜想了想,“那要不一起走?” 他想了想,“成。” 宝珠听两人的对话,本来开始是感动的,但是越听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忍不住道:“王爷,姑娘,为什么要说这么晦气的话啊?生啊死啊的,您俩这是要生死相随么?” 宝珠这话一出,两人对望了一眼,宋惜惜脸颊有些发烫,瞪了宝珠一眼,“休得胡说。” 谢如墨端起茶慢慢地饮着,以掩饰压不住的嘴角。 生死相随,那自然是的,他们是要做夫妻的,生同寝死同穴,生生死死都不会再分开。 这是他上南疆战场去求亲时心里美好的愿望,他想着尽快平定南疆回京迎娶他心仪的少女。 他在南疆战场是真拼了命的,连连攻城大捷,只想着尽快把沙国人赶出南疆。 殊不知,连攻下十三城之后,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惜惜已经嫁给了战北望。 听到这个消息,像是一盘冰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从头顶一路冰到了脚底再冰到了心上。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分明那时候宋夫人是点了头的,说等他凯旋就把惜惜嫁给他,为什么会食言? 他不断打胜仗的消息她难道不知道吗? 他那时已是把宋大将军当成了自己的岳父,想着尽快完成岳父未竟之大业。 但为什么? 想到那个明媚的少女,就这么嫁给了别的男子,他有一段时间是心如刀绞的。 但是战事吃紧,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难过。 他每日都在劝自己歇了那份心思,她既已经嫁人,就祝愿她过得幸福吧。 虽然好难好难,可她幸福比一切都重要。 第269章 错位的心动 在南疆战场见到她,心情万般复杂。 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她的夫君,她避而不谈,心里便明白战北望可能待她不好。 因这个事情,他拳头都硬好多次了。 后来才知道,她竟然和离了,那男人竟然不知道她的好,真是荒唐,战北望,他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男人不配有眼睛。 当时那个气愤啊,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给剜下来,竟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气完之后,他又很不道德地开心,当然是表面无动于衷的开心,怎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偷着乐的。 与她并肩作战的日子,他要时刻掩饰自己的感情,时刻要叮嘱自己,眼眸里不能藏有半点的私人感情。 三年南疆战场,他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再大起。 就算回京之后被皇兄拿捏了心态,也不要紧,国无战事,他不要兵权,只要她。 皇兄的猜忌他知道,但是天家的兄弟情就是这样,不会绝对纯粹,心里有芥蒂也有份手足情,再维持一个表面和谐就够了。 若只剩下猜忌与芥蒂,那他便带着惜惜和瑞儿去封地,天高皇帝远,总是能过好他们的日子。 这般想着,抬眸瞧她一眼,她恰好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一碰,怦然心动。 宋惜惜脸颊滚烫滚烫的,心里却是一沉,她对他心动了,而他另有所爱。 这错位的感情怎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分明之前想过和他成亲只是搭伙过日子的。 而且,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姻缘之后,会对男人动心,而且那么快。 宝珠看到自己姑娘脸上忽然像火烧云似的,奇怪了,问道:“姑娘,你的脸为什么这样红?” 宋惜惜忙端起茶杯低头喝茶,遮住自己滚烫的脸,宝珠越发没眼力了,这张嘴也没个门。 谢如墨也喝茶,只是唇角扬起的弧度实在过于明显。 瑞儿是他的福星啊,以后莫说刻薄瑞儿,没把他捧在掌心上算他谢如墨无情无义了。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那惊鸿一瞥,竟会发现到瑞儿,但是只觉相似,应该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才是,毕竟,宋家灭门,除宋惜惜一个不留。 但他当时心头就有一股执念,认为那就是瑞儿,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去追了。 虽然当时乱七八糟的局面导致他追失了,可结果还是能把瑞儿找回来。 他在想,是不是宋夫人也后悔当日的决定,所以在天之灵想成全他与惜惜呢? 他愿意这样想,他心里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就是宋夫人当初选择战北望而不选择他。 他自问不比战北望差,抛去身份,他武功人品样貌身段皆在战北望之上啊。 好吧,样貌身段就不要说了,儿郎不在乎这些。 再看宋惜惜一眼,放下茶盏,他道:“我是时候回大理寺了,刚上任,要交接的事情多,我明日下了值再来看瑞儿。” 宋惜惜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谢如墨唇角含笑,星眸闪耀,轻声道了句,“好!” 两人慢慢走出去,才留意到他今日衣衫单薄,便嘱咐了句,“天气凉了,多穿件衣裳。” “好,你也是,注意保重身体。”她的关心让他心里生出暖暖的感觉,原来有个人知冷知热是这种感受。 曾经在她成亲之后,觉得自己活成了一匹孤狼,但现在心里总是甜丝丝的,孤独的感觉没有了,得了点空闲就想往国公府里跑。 他想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弥补她曾经受过的委屈。 第270章 高傲的探花郎 第二天,瑞儿醒来,痛楚依旧,但没断骨重接时那么痛了。 他在忍受痛楚,还要挤出笑脸安慰小姑姑和外祖家的人。 这坚强的模样真是叫人心疼。 虽是如此,但针刺喉咙还在继续,红雀说不能停的,昨日接骨没有刺,今日不能落下。 尤其是昨天叫了一声,颇见成效,丹神医和红雀都认为,他身体上的毒解得比预料中还要快。 而且,赛牡丹的瘾一直都没有再发作,这让丹神医很是惊讶,要知道即便是承认要戒断也需要半年以上,他才是个七岁的孩子,竟有如此顽强的心志。 丹神医私下对红雀说,“宋家,果真没有软弱之人,宋家的精神,使人折服。” 红雀深以为然,他治疗瑞儿一场,已经建立了感情,真拿他当自己儿子看待,既心疼他,也佩服他,自然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的。 瑞儿养伤的期间,宋惜惜哪里都不去,倒是有不少宾客来登门拜访,她都叫陈福推了,除了表妹澜儿和他的夫婿梁绍。 梁绍长得丰神俊逸,有些傲气,毕竟既是承恩伯府的世子,又是探花郎,他有傲气的资格。 娶得郡主为妻,也为他的人生加分。 尤其郡主贤良温柔,对他倾慕已深。 二十三岁的探花郎,已经到达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巅峰。 所以他可以傲气。 他傲气到瞧不起宋惜惜。 他对宋惜惜的一些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家世好,长得好,武功好,立过战功,女子能像她这样的不多见。 但是,世家女子像她这样的,和离没多久便要二嫁的也不多见。 他认为,女子该从一而终,当初和离已是错,如今再嫁更是错。 探花郎年纪不老,心态很古老,他看向宋惜惜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不喜。 若只是如此,看在澜儿的份上,宋惜惜也就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对他说什么不满的话。 可偏生这位探花郎没有打算忍住心底对宋惜惜的不满,在宋惜惜和澜郡主说了瑞儿的事情之后,他竟然道了一句,“宋氏,你如此行事,便不怕宋瑞日后难在京城立足吗?倒不如把他送去给孔家养着更好。” 宋惜惜一时错愕,以为他说的是日后把瑞儿带到王府去住的事,虽不喜他叫什么宋氏,毕竟以她和澜儿的关系,担得起他叫一声表姐。 不过也看在澜儿的份上,跟他解释,“因他是王爷救回来的,王爷也喜欢他,想着日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着,瑞儿也是很乐意的,再说,我是他的亲姑姑,他跟着我住在王府,也不算寄人篱下,怎么会日后在京城难以立足?” 梁绍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吾说的并非此事,他得蒙王爷教养是他的福气,吾说的是你和离之后二嫁的事,于宋家名声有碍,纵然宋瑞日后承爵,身上也有了污点,世俗的眼光,会把他看扁的。” 澜郡主在一旁绞着手绢,轻声道:“夫君,不得对表姐无礼。” 梁绍道:“既你还认她为表姐,自然要进忠言,只是忠言素来逆耳,就不知道宋氏是否听得入。” 宋惜惜笑了,“既是忠言,我自然是听得进去的,只是敢问探花郎,何为世俗眼光?” 他带了三分冷傲,“世俗眼光,自然便是以仁义礼智信为基石,世人当遵循的主流风俗看法。” 第271章 什么王家的人 宋惜惜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敢问世俗眼光会把他看扁,是他不遵仁义礼智信的哪一条?” “是你二嫁害得他。” “我二嫁与他何干?我二嫁是我的事,”宋惜惜声音不紧不慢,并未露出梁绍觉得她该有的羞愧之色,“再敢问一句,我和离后二嫁,是律法不许,还是风俗不许?民间可有二嫁之人?仁义礼智信可有说女子不可二嫁?又再问一句,女子若遭抛弃,是否就该古佛青灯,孤苦余生方能对得住世俗看法?” 梁绍嗤了一声,“巧言令色鲜矣仁!” 驳不了宋惜惜的话,他选择轻蔑以对。 宋惜惜笑意加深:“探花郎,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梁绍顿时脸色羞怒,“你……吾本是一番好心,你却以圣人之言辱吾,此等亲戚,不往来也罢!” 说完,他霍然起身,一甩衣袖,“走!” 澜郡主急忙起身,抱歉的眸光看向宋惜惜,一双眼睛都红了,哽咽道:“表姐,我们先回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宋惜惜几不可闻地叹息,“嗯,你先回吧。” 澜郡主行了半福,便急急忙忙追着梁绍而去,嘴里喊道:“夫君,你等等我。” 梁嬷嬷目送他们出去,叹气道:“郡主怕是以后都不会来了。” 宋惜惜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梁绍年纪轻轻的竟如此古板。” “有些人,读书是把脑子都读坏了,姑娘不要和他计较。” 宋惜惜喝着茶,秀眉蹙起,“我计较不计较有什么打紧的呢?就是澜儿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我也不解她分明是郡主之尊,怎么会在梁绍面前唯唯诺诺,半点主意都没有?” “爱惨了呗,还能是因为什么?”梁嬷嬷是看透男女的那点事,“像探花郎那样的人,在女子心中如明月光辉,不知多少女子爱慕,澜郡主觉得自己能嫁给他,已经是圆了许多少女的梦想,自然便格外珍惜。” 宋惜惜沉默不语,秀眉蹙得更甚,爱一个人会使自己变得这么卑微吗? 她想起谢如墨也是得了不少京中贵女的爱慕,想嫁给他当北冥王妃的人,没一百也有几十,他会否在成亲之后也如此骄矜自傲? 而自己似乎对他也动了心,是否能做到心如止水? “那探花郎娶了郡主没多久,便纳了两房妾侍。”梁嬷嬷淡淡地道,“郡主这都忍了。” “到底是郡主,他怎敢在成亲不久便纳妾?” “他在翰林院当编修,听闻是上司送给他的,他不好推却。” 在宋惜惜上战场的日子里,梁嬷嬷也打听到了不少世家大宅里的消息,“郡主总不能把人往外推的,否则便要落个善妒的名声,再说不过是贱妾,不合意了还能发卖出去或者是送出去。” “嬷嬷你是这样想的么?”宋惜惜抬起头问道。 梁嬷嬷苦笑,“我如何想的要紧么?他们是这样想的,他们是这样做的,女子在世艰难啊,当日夫人把您嫁给战北望,而不嫁给王……呃,嫁给战北望就是因为他说了不会纳妾。” 宋惜惜看着她,“而不嫁给王什么?” 宋惜惜抓住了她的失言。 梁嬷嬷笑着道:“什么王?我是的说不嫁给别人,一时失言说岔了,毕竟当时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烂了,夫人在众多求亲者里选了战北望,就是因为他说不纳妾。” 宋惜惜觉得梁嬷嬷明显有所隐藏。 但那些求亲者到底都是谁,她也不记得了,且旧事不想再提起,不管是不是有王家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272章 战北望也要娶亲了? 不过,说起姓王的,她似乎记得王家真有来求过亲。 是平西伯王彪的小堂弟,不过母亲没瞧上。 罢了,往事休提,她和谢如墨还有两个月便要大婚,往日种种譬如昨日一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告别过去,奔向重生。 天气渐渐冷了,院子里的梅花结了苞,估计再过数日便要开。 今年的梅花开得早,福伯说这都是祥瑞之兆。 瑞儿能下地了,但只能走几步,便要回去继续卧床。 府中也在密锣紧鼓地筹办婚事,嫁衣在定了亲事那日便开始叫人缝制,交给凤莲阁的绣娘去办,京中权贵嫁女,多半会光顾凤莲阁,一来是她们绣工好且快,二则是凤莲阁绣娘的绣工名闻商朝,许多外地的富商贵人,不惜一掷千金都要订凤莲阁的嫁衣。 梁嬷嬷这天去凤莲阁看进度,回来便神色古怪,似乎有话要说,也似乎这话说出来有些晦气。 宋惜惜见状,问道:“是嫁衣出了什么问题么?” 她今日穿了一袭立领斗篷,扶着瑞儿去赏梅,回来便要背着他了。 他是想走的,但是宋惜惜遵照丹神医的吩咐,暂时还不能多走动,只能一天下来两三次走动走动,活一些气血,免得脚上气血凝滞。 梁嬷嬷看着瑞儿服下药膳,收拾了碗才道:“姑娘,也没什么事,就是碰见了王家的人。” “王家的人?”宋惜惜顿时便想起了她之前想说未说的那句话,她道:“嗯,我记得王家是来提过亲的,但如今不提那些事情也罢了。” 她安顿好瑞儿,便与梁嬷嬷一同出去。 天色阴沉,风很大,宋惜惜裹紧了领子,看着嬷嬷把药碗交给瑞珠,便与她一同往库房去,今日说了要整理整理新买的嫁妆。 梁嬷嬷的声音被寒风吹着,“倒不是因着以前的事,是王家请凤莲阁做嫁衣,我多嘴问了句,才知道王家的三姑娘要嫁给战北望为妻。” 宋惜惜微怔,“战北望又娶妻?易昉不是他的妻吗?休了还是和离了?” “易昉是平妻,就是妾,如今要娶的是正妻。” “王家,是平西伯王家的三姑娘吗?” “正是呢!” 宋惜惜记得此人,她也是和离的。 只不过她的情况是有些特殊。 当年她嫁给方天许将军的十一弟,那方十一郎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武将,只是嫁过去刚一年,那少年武将便马革裹尸了。 方家贤德,不愿意耽搁王姑娘一辈子,方老爷便帮儿子写了和离书,把嫁妆全部还给她,亲自送了她家去。 听闻说那三姑娘还不愿意回去,说是要留在方家为亡夫守寡,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却又愿意拿了和离书回去呢? 算起来,那位三姑娘也有二十六了,比战北望还要大三岁呢。 “这门亲事是如何促成的啊?这易昉能同意吗?战北望也同意?”宋惜惜虽知道不该问那家人的事,但实在好奇啊。 梁嬷嬷道:“我打听得也不甚清楚,只听闻说是丞相夫人保媒的。” 宋惜惜更觉得奇怪,丞相夫人素来不是多事的,更不爱做媒,怎么却愿意为三姑娘和战北望做媒人? 将军府的情况,一般姑娘是避而远之的,谁斗得过那平妻易昉?再说,那乱糟糟的内宅事,谁听了不摇头? 只是攀上平西伯府,战老夫人大概是高兴的。 就不知道这门亲事,里头是否还藏着什么内幕。 宋惜惜也不深思,毕竟与她无关了,只当好奇一听便过去了。 第273章 平西伯府来拜访 可隔了两日,平西伯府老夫人却来了帖子,说是明日带着三姑娘前来拜访。 梁嬷嬷来禀报的时候,道:“要不就别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若说是来打听将军府的情况,早就该来打听,而不是等到婚事都定下了,嫁衣都开始准备了才来。” 宋惜惜也觉得不该见,问道:“帖子如何写的?” 梁嬷嬷道:“说是登门拜访祝贺咱小公子回来,这只是托词罢了,咱小公子回来都那么久了,他们才登门拜访,早干嘛去了啊?” 宋惜惜想了想,道:“你去回话,便说瑞儿正在养伤期间不宜会客,等他伤势好了,我再带他登门去拜见。” 梁嬷嬷点头应着便转身去了。 宋惜惜确实不好见她们母女,必定是为将军府的事而来的,她对将军府的事情没有任何发言权,说什么都不应该,不见是最好的。 回了话之后,又过了两日,天空飘起了今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不大,刚把院子铺了一层白霜便停了。 宋惜惜依旧带着瑞儿去梅花园,梅花有些开了,淡红深红的花瓣上撒了一层盐霜,煞是好看。 瑞儿很开心,虽然冻得脸颊都通红,但脸颊上都是欢喜的笑容。 他的手放在喉咙上,对着宋惜惜艰难地想说话,但是试了好几次,他都发不出声音来,憋得小脸颊越发通红了。 宋惜惜蹲下了身子,温柔地道:“不要紧,慢慢来,咱们不着急。” 瑞儿点点头,但是眼底有些失望,之前他能发呜呜的声音,这几日却是不能了,所以他有些心焦。 但是他失望的表情很快就转为了笑容,他冰冷的小手抚着小姑姑的脸颊,很用力地笑,很用力地摇头,告诉小姑姑他不介意,不难过。 宋惜惜执住他的双手,道:“丹爷爷说你会好的,只是这几日用的药有些猛,刚好把毒素逼在了你的脖子经脉这一块,等你吐了一口黑血,你就可以说话了,现在不着急,知道吗?” 瑞儿又是重重地点头。 但他其实真的很心急,因为腊月二十四便是小姑姑嫁给王爷的日子,他想好起来,想跟小姑姑说好多好多祝福的话。 而且那日肯定有很多宾客来,他不想被人耻笑是哑巴,就算表面不笑话,心里也会笑话他的。 赏了一会儿梅花便回去了,刚好红雀大夫过来换药。 宋惜惜问道:“红雀大夫,他的腿如今不要紧了吧?” “接得很好,不会长歪,等生好之后便能顺利走路了,再等些时日,不着急啊。”红雀大夫一边说,一边给他贴上煮过的药膏覆上去,再用布条缠住,如今已经不需要夹板了。 “辛苦了。”宋惜惜道。 红雀大夫笑着,“姑娘可千万不要客气,您一客气,我们诊费药费都不好意思收了。” 宋惜惜哑然失笑,“那怎成?丹伯父的药很贵,而且三番四次地劳他亲自前来,您更是隔日便来,若诊费药费都不收,我可真过意不去。” 红雀大夫包扎好之后,站起来看着宋惜惜,“方才是说笑呢,师父说了,收是要收的,只收一文钱,多了不要,瑞儿公子能回来,他老人家高兴得三天三夜都没睡着觉。” 宋惜惜自然不可能给一文钱,只是感动于丹伯父的这份爱顾之情。 第274章 是皇上的意思 谢如墨傍晚也过来探望瑞儿了,他的安慰比红雀和小姑姑的都有用。 而他安慰的话只有短短一句,“大丈夫要懂得隐忍之道。” 他这句话一出,瑞儿便半点不安都没有了,踏实且听话地接受医治。 谢如墨陪着他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他的字现在写得越来越好,手指的灵活度比原先高了许多,进步让人欣喜。 很显然他是个话痨,谢如墨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在纸上问了很多问题,都是无关重要的,就纯唠嗑。 谢如墨也有这份耐心陪着他说话,他问什么,便回答什么。 宋惜惜陪了一会儿,便交代人去准备晚膳,今晚留王爷在府中用膳。 谢如墨现在偶尔就在国公府用膳,梁嬷嬷都摸透了他饮食喜好,不大爱吃甜但也能吃,不大能吃辣但每一次都要顽强地陪姑娘吃辣。 他饭量大,一顿可以吃六碗,荤素不忌,换言之,是没什么挑食的。 他饭量大这件事一开始是没发现的,因为第一次在国公府用膳的时候,他就吃一碗饭,然后说什么都不添了。 第二次,他勉强地添了半碗。 第三次,他说炖排骨的汁美味,吃了三碗。 就这样,目前发展到吃六碗饭,现在满府都在猜,六碗饭到底是不是他的极限,有没有可能六碗饭只是半饱?什么时候他会吃七碗或者八碗。 后来,还是张大壮随他一同来的时候说王爷每日早晚练功一个时辰,加起来是两个时辰,加上白日忙大理寺的差事,他几乎就没有闲暇下来的时候。 大家这才明白他的饭量为什么这样大,谁忙一天不得多吃几碗饭?尤其是练功,最是费力气了。 便是他们姑娘练武那日,一顿也能炫三碗。 吃了晚膳,宋惜惜去看着瑞儿喝药,那比墨汁还黑的药,他在小姑姑的盯视之下,一口气喝完。 宋惜惜手指捻了一颗蜜饯塞到他的嘴里,笑着道:“瑞儿是越来越乖了。” 瑞儿乖乖地睡下,丹爷爷说,最好的药就是睡眠,只要睡够了,药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宋惜惜也不打扰他,出去和谢如墨说说话。 谢如墨刚和陈福说完话,得知了平西伯府的人送过帖子来,便主动跟宋惜惜说起了战北望娶王家三姑娘的事。 “给战北望找个正妻,是皇上的意思。”谢如墨负手,站立在梅树前,天已经黑了,国公府的风灯照得院子半明半暗,也照得他面容晴暗不定。 “是皇上授意丞相的?”宋惜惜有些意外,“为什么?战北望和易昉,是他亲自赐的婚,现在为何又要给战北望找个正妻?我记得易昉当时是以正妻的礼仪进门。” “以什么礼仪规格进门都好,但圣旨确实是赐她为战北望的平妻,皇上并不愿意她好过。” 宋惜惜嗯了一声,知道皇上是记着成凌关的事,这口气皇上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出,谁不憋得难受呢? “怎么就说了王家的三姑娘?”宋惜惜问道。 “这位三姑娘是方少将军的遗孀,只是和离了出门去的,丞相给名单的时候,皇上指了她,至于其中原因,你细想也不难明白。” 宋惜惜一怔。 他继续道:“皇上是变着法给你出口气,当然这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他还是想用战北望的,王彪如今掌着北冥军,王彪的本事不大,但是在军中却也有一定的威望,两家结了姻亲,对战北望有助益。” 宋惜惜眸子凝了凝,“皇上想用战北望可以理解,但实在没有必要为我出这口气,他指定了三姑娘,三姑娘就算不想嫁,也得嫁了。” 第275章 请了三姑娘过府 皇上想为她出口气,让战北望娶一个成亲一年便和离的女子。 正好,她和战北望成亲一年就和离了。 只是那位三姑娘只怕未必同意这门亲事,是皇上指定的,这才没法子。 她那日登门拜访,大概是想知道战北望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这样做,让宋惜惜觉得,自己或许连累了三姑娘。 这不是给她出气,这是给她树敌。 看来,这位三姑娘她是要见一见了,起码要把他们心里的芥蒂打消,免得给国公府树敌。 为着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日后国公府瑞儿是要掌家,莫要因这事结了一门的怨气。 谢如墨见她眉心锁住,便道:“平西伯老夫人下帖子拜访,估计是想问问你和战北望和离的事,这件事情原先外头大概是传得沸沸扬扬,但她们也是明理的人,知道外头传的未必全然是真,只有问过你这个当事人,才能真正清楚。” 国公府里有什么事情他都知道,每一次来,他都会先找陈福问候,陈福也会禀给他听的。 俨然把他当做主子看待。 陈福知道姑娘是英明的,但是府中人少,能办事的不多,如今也不用招太多人进府,且刚买回来的人也不能真放心用,所以许多事情还需要告知王爷,让王爷派人去打听,让王爷派人去办。 这也是为什么谢如墨总要过来的原因之一。 他和宋惜惜说了会儿话便要回去了,一大堆的案宗等着他去看,刚去大理寺任职,繁琐的文书每天看得眼睛生痛。 而且,他还要看商律,把律法熟读于心,否则作为大理寺卿,他连商朝律法都不清楚,说出去就才不配位了。 宋惜惜依照往常那样送他出门去,两人之间颇有默契,只是如今宋惜惜心思多了一重,每回相送,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 她想管好自己的心,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但是心得管管好,别真付托了出去。 他虽然说不会娶什么侧妃之类的,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梁绍这样的人都有上司赐妾侍,皇上和慧太妃能不给他张罗几个,延绵子孙? 身为皇家的人,开枝散叶尤其重要,皇室宗亲也会有人盯着他的子嗣,若少了,不得找她这位正妃的麻烦啊。 她也没见过只守着一位正妻的皇室子弟,他们屋中能维持个位数的都不多见,超过十人的不在少数。 她可以存感激之心,但是真的不能动心。 但是心是管不住的啊,心和脑子距离那么远,脑子说不要动心,心却动自己的。 翌日,宋惜惜命人去给平西伯府下了帖子,请老夫人和三姑娘过府一聚。 本是请的明日,结果收到帖子之后,没一个时辰她们便来到了国公府。 宋惜惜今日穿得随意,听得她们来,急忙便让宝珠更衣。 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披着一件湖水蓝披风,发髻上饰了云纹如意簪,手腕上是带着之前平阳侯老夫人送回来的镯子,素净中见典雅。 她来到正厅,梁嬷嬷已经招呼她们坐下吃茶,她们身侧站着两名婆子侍女。 见宋惜惜来,母女连一同起身,福了福,“宋姑娘好!” 宋惜惜还礼,“老夫人好,王姑娘好,快快请坐。” 第276章 你和离的原因 老夫人穿着石青色织锦云纹棉袄,手里捧了个汤婆子,她大约五十来岁的模样,头发有些花白,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人也颇有威严。 再看三姑娘,穿得很是素净,白色狐裘下,是一身杏子黄的襦裙,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漂亮,只是面容略带了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若不是这一抹杏子黄,感觉她整个人的气质,要比她母亲还要老气。 宋惜惜请她们入座之后,解释道:“前两日老夫人来了帖子,只是那会儿我们家瑞儿正在治疗,小女一时分不开身去会客,怕失礼了,所以才叫人回绝,如今他好多了,便想请二位到府一聚,多谢你们惦记瑞儿的心意。” 那日她们下帖子来,是说问候和探望小公子瑞儿的,宋惜惜自然是要这样说的。 老夫人问道:“小公子如今可好?” “好多了,劳老夫人惦记,是他的福分。”宋惜惜说。 老夫人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国公府什么都有,只是近日得了一根百年人参,便想着送过来给小公子补补身体。” 她说着,那老婆子便端着锦盒上来,对宋惜惜福身,“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宋惜惜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能来探望瑞儿,小女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收如此名贵的药材?” “姑娘拿着吧,就当是我们平西伯府的一点心意。”老夫人叹息,但脸上也有欣喜之色,“往日我们两府虽鲜少来往,但我们是敬佩国公爷的,如今得知小公子尚在人间,也十分高兴,姑娘若不收下,便是瞧不起我们平西伯府。” 宋惜惜也不客套了,起身道谢之后叫梁嬷嬷收下人参。 老夫人显然还想客套几句的,但是三姑娘有些耐不住了,直接问宋惜惜,“宋姑娘,你能否告诉我们,为何要与战北望和离?他是否人品德行有亏?” 老夫人沉下脸来,“清儿,不得无礼。” 三姑娘王清如站起来,福了个身,却依旧固执地道:“我知道冒昧了,但还请宋姑娘如实相告。” “三姑娘名字也有清字?那可真是巧了,不知道是用哪个清字?”宋惜惜笑着问道,先避开她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 “清水的清,我叫王清如,宋姑娘说也有个清字,是指您哪位也有清字?” 宋惜惜笑着道:“哦,那不是同一个清,我二嫂孔曼青,用的是青草的青。” 提起亡嫂,王清如的态度收敛了许多,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坐了回去。 见她不若方才那样焦躁了,宋惜惜这才说,“方才三姑娘问说我与战北望和离的原因,自是因为他要娶平妻,我容不下。” “男子娶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宋姑娘当真因为此与他和离?”三姑娘显然不相信。 宋惜惜道:“没错。” 三姑娘眸色疑惑,“为何?不就是娶个平妻吗?平妻顶多算个贵妾,撼动不了你正妻的位置。” 宋惜惜心里想,哪里没撼动?他都言明了,心里只有易昉。 但这样的话,她不可能跟三姑娘说,如今和当时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她只能说:“娶我的时候,他说了不纳妾,他违背了当初对我母亲的承诺。” “这样啊,”三姑娘想了想,“违背诺言确实不对,只是你这样就和离了,岂不是儿戏?毕竟和离要承受的比你容忍他娶平妻要多得多。” 第277章 看样子她有意思 说完,她却是又一笑,“不过你和离了也好啊,如今能嫁给北冥王,当个王妃岂不是比当将军夫人好?” 宋惜惜不太喜欢她语气中的阴阳,淡淡地道:“缘分岂能人为控制?我和离的时候没想过会嫁给北冥王。” “清儿,怎能如此说话?”老夫人沉下脸来斥责。 “得罪了,我说话素来直白,希望宋姑娘不要介意。”三姑娘敛住了笑意,又问道:“那么战北望人品,宋姑娘觉得如何?你既与他和离,想必他在你心里定然很差。” 宋惜惜觉得好笑,“三姑娘都这样说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王清如一眼,然后语气歉疚地对宋惜惜道:“宋姑娘别介怀,她这几年独来独往惯了,说话没个分寸,你别放在心上,我们这一次来,除了探望小公子之外,也想从姑娘口中知道战北望是个什么养的人,至少,姑娘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惜惜道:“其实要真正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真不该来问我,像三姑娘说的那样,我既与他和离,定然是忍不了他,他在我心里怎会是个好人?” 看着母女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宋惜惜端起茶喝了一口,再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与他那些都是私怨,且从和离那一刻开始,便如同陌路人,私怨也荡然无存了,我对战北望实在算不得了解,因为新婚之夜他便出征去了,等他回来便是要娶平妻,之后和离,可以说直到和离我和他尚算陌生人。” 老夫人点点头,“如此说来,确实陌生。” 宋惜惜道:“我真正认识他,是在南疆战场上。” 三姑娘肃然起敬,一改方才的态度,“对,差点忘记了这事,姑娘也是上过南疆战场立过功劳的。” 宋惜惜道:“我以同为武将的身份说话,他是个好将士,愿意听从调配,不争夺功劳,也勇敢有谋略,至于他的私德,因我与他实在不熟,无法给两位答案,两位可去别处打听打听。” 三姑娘听得很是满意,但是老夫人却是问了一句,“听闻在和离之前,他是想休了你,而且将军府老夫人还想算计你的嫁妆,对吗?” 宋惜惜心头一松,对咯,你们问我才好说啊。 她点头,“没错,将军府打算休我的,算计嫁妆的事也是真的。”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沉默了。 别的事情都好说,但是算计嫁妆真的很不要脸。 三姑娘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是战北望算计的还是他母亲算计的?” 从这句话,宋惜惜听得出三姑娘对战北望很有好感,她喜欢武将,或许因为她亡夫是武将。 又或许,是婚事已经定下了,没转圜余地,她希望战北望是个好的。 宋惜惜道:“具体谁算计的我不清楚,战北望有说过不想要我嫁妆,但是不是心里的话,我真不知道。” 果然听到这句话,她们母女的神色稍霁。 老夫人想来是个明白人,战家那位老夫人在京城名流圈子里闹的那些笑话,她怎会不知? 宋惜惜慢慢地喝着茶,如实坦白相告了,不管这门亲事是如何来,她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她们也没什么话要问了,坐了闲话一会儿,老夫人站起来告辞,深深地看了宋惜惜一眼,道:“许多事确实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但今日姑娘的坦荡,我们母女二人甚是感激,原先……” 她顿了一顿,摆摆手,“罢了,日子总是要过的,姑娘珍重。” 她话里有话,宋惜惜是听出来的,这门亲事他们做不了主,所以原先有些怨恨宋惜惜。 但如今她肯见也肯说,便也算了。 第278章 二老夫人给宋惜惜添妆 送走平西伯老夫人和三姑娘,宋惜惜坐在客厅好一会儿,有些恍惚。 这门亲事,战北望是什么态度?不是只爱易昉吗?想起易昉那样高傲地来她面前示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主母了,不知道易昉作何感想,是否会觉得当日自己那样的盛气凌人是十分可笑的? 三姑娘虽说不是好相与的,但是到底是平西伯府出来的姑娘,执掌中馈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战老夫人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无他,虽是二嫁的,却会有不少嫁妆,娘家也得力,老夫人就是喜欢娘家得力的儿媳妇。 易昉说了不会与女人争斗,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否会争? 她要活成自己最厌恶最瞧不起的那种人吗? 宋惜惜好奇归好奇,却不会真找人去打听的。 只是,宋惜惜不去打听,战家却有人来拜访。 是战家的二老夫人。 二老夫人在瑞儿回来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了,那时候对于战家的事情绝口不提,她也是省得在那么开心的日子里说那些糟心事。 二老夫人是来给宋惜惜添妆的,送的不多也不名贵,都是她自己的心意。 她给瑞儿做了一身衣裳,连同鞋袜都有。 给宋惜惜做了一床被子,被面是她自己绣的,绣的花团锦绣,百年好合。 还有给宋惜惜做了一袭常服,一套寝衣,一双缎面绣花鞋。 送的金器是一对龙凤金镯,这是外头买的普通款式,但是沉甸甸的,不是哪种薄款,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 二房遭大房的连累,一直过得不怎么好,所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这一对龙凤镯,除了龙凤镯本身沉甸甸之外,这份心意也是沉甸甸的。 宋惜惜知道二房过得捉襟见肘,哪里能收她这么重的礼?当即便要推却,“衣裳和被褥我收下了,但是金镯子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二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不要便是瞧不起我,我知道这点东西在你眼里微末得连蚊子腿都不如,但这是我的心意,你务必要收下。” 她都这样说了,宋惜惜不收下也不行。 她真诚道了句谢,“辛苦您了,还要亲自为我和瑞儿做衣裳,礼物很珍贵,我很喜欢。” “你便是不喜欢,我也没旁的可以送给你,这双镯子幸亏我先买了,不然那点银子都得搜罗出来给战北望娶妻。” 她一叹气,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懊恼地道:“瞧我这张嘴,好端端的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她自知失言,不该提这起子事的,只是让她觉得恶心的是,他们的婚期,是与惜惜撞在一起的。 宋惜惜微微笑着,“没事,我不介意,就当听一件别人家的趣事。” 听宋惜惜不介意,二老夫人也是忍不住吐槽,“每一回都是这样,娶个媳妇,把全家都搜刮个遍,最可气的是,他们的婚期还和你撞一天了。” 宋惜惜倒是不知道此事,不禁愕然,“同一天啊?他们这么着急吗?” 她和谢如墨的婚事筹备了好几个月,且有内府和礼部帮着筹划,他们才定下多久?嫁衣怕是都赶不及的吧? 听闻那天他们才去凤莲阁定制嫁衣的。 二老夫人悻悻地道:“是大房那位老夫人着急,偏安排和你同一日,大概是想告诉大家,你宋惜惜和离了能嫁给王爷,他们家战北望也能娶伯府家的姑娘。” 宋惜惜知道她那位前婆婆素来争强好胜,只是,这样的事争来何用?图给别人添了茶余饭后。 但她也没立场说什么,人家要定什么日子,那是他们的事,她管不着。 第279章 易昉来的话别见 梁嬷嬷端了一碗二老夫人喜欢的燕窝进来,笑着道:“二老夫人您是有口福了,好些日子没炖燕窝了,刚好今日炖了您便来。” 梁嬷嬷这话说得不真,如今是日日都炖,给瑞儿配着药用来治嗓子的。 燕窝也多的是,孔家拿了些过来,北冥王府的路总管也送了两斤过来,陈福也有买。 二老夫人看着梁嬷嬷,笑道:“我是个好吃婆,知道有好吃的便来了,我最近咳嗽,来讨碗燕窝喝,今晚定然就不咳了。” 宋惜惜关切地问道:“您的咳症还没好啊?上次您来看瑞儿,便听得您有几声咳嗽了。” “终日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能好才怪呢。”二老夫人用勺子轻轻地搅动瓷碗里的燕窝,一脸的愁容,也一脸的厌恶,“战北望要么是不回去,一回去易昉便和他争吵,还动手了,那战北望是真能忍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易昉终日像个泼妇似的都忍了,知道这是自己作的孽啊,他都由着她了。” “还有啊,”二老夫人忽然抬起头看着宋惜惜,“如果易昉来找你,你千万不要见她,她这个人现在完全是疯掉了。” 宋惜惜摇摇头道:“她怎么会来找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们争吵的时候,她说要去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啊?”宋惜惜愕然,“我和他们也无关系了。”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脑子是被虫子吃了一半的。”二老夫人咳嗽了两声,便把燕窝喝了先,放下之后道:“他们争吵闹得全家不得安生,我都听到她说两次了,要拽战北望去找你,把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宋惜惜不解,和离的时候,该说清楚都说清楚了,再说就是互相对骂,实在没必要。 二老夫人冷笑一声,“原来战北望要休你的时候,说了不会拿你的嫁妆,但是易昉要求他扣起你一部分嫁妆,战北望没同意,易昉说如果当初扣起了嫁妆,现在将军府的日子就不会这么艰难,也不至于要娶个二嫁女回来,弄得他像个卖身子的。” 宋惜惜彻底被震惊到了。 “所以,当初要扣起我的嫁妆,不单单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有易昉的意思?” “她的意思战北望没转达,反正听他们吵闹,战北望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是想扣起,而战北望以为说服了她不要你的嫁妆,总之,乱七八糟的。” 二老夫人说得嫌弃,真是糟心,“这样吵吵闹闹的总会传出去,闵氏管不住下人的嘴巴,估计过几日,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宋惜惜还是没能回过神来,“那所以易昉想来找我的意思是,要从我这里再拿回去一些嫁妆?” “也应该不是,你是和离走的,嫁妆是不可能留下,谁知道她为何要拽着战北望来找你?反正以她那疯癫的性子,做得出来,她若来你不见便是了。” 顿了顿,又苦恼地说:“但是以她如今疯癫的个性,如果你不见她,她就在外头嚷嚷,也够让人堵心的。” 宋惜惜没想到他们吵闹还能牵扯上她,和她有什么关系啊?既不是来要嫁妆的,那要做什么?讨个说法吗? 她都没找他们要说法呢。 第280章 瑞儿喊姑姑了 二老夫人走的时候,宋惜惜叫梁嬷嬷给她拿一斤燕窝。 二老夫人有咳症,天寒就要发作,以前宋惜惜没少给她送。 二老夫人推却不要,宋惜惜便拿她的话术来堵她,“您不要就是嫌弃我,那我也不能要您的东西了。” 说着便要叫梁嬷嬷把金镯子塞回去。 “唉,我拿了拿了。”二老夫人连忙把燕窝捧在手上,“总是拿你的东西,我这张老脸都不要了。” “我最艰难的时候,是您陪我度过的,我记在心里。”宋惜惜挽着她的手臂,送她出去。 当初宋家被灭门,虽然大房那边也有安慰,可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只有二老夫人真心实意地陪着她。 知道她那时候吃不下睡不好,便给她煮安神药,丹神医开的那些安神药,有一大半都是她亲手煮的。 二老夫人闻言,差点落了泪,连忙拭了一下鼻子,转了头过去,“我也是拿你当闺女看待了,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穷酸老妇,以后便喊我一声姨吧。” 如今叫二婶也不合适了。 “您说巧不巧?我恰好缺个姨呢。”宋惜惜笑着,“不叫二婶了,叫二姨,可好?” “那敢情好的。”二老夫人笑着,这笑容里却多少有些心酸。 送了二老夫人,宋惜惜回屋帮着梁嬷嬷把东西拿回去放置嫁妆的库房,衣裳则折叠放在箱笼里,回头这些箱笼都是要抬过去的。 至于瑞儿的那一套便捧着,回头给瑞儿送过去。 她伸手抚摸着那些针脚,可见二老夫人是用心了,针脚细密,绣工精致,没有半点瑕疵。 “嬷嬷,有时候付出了真心,也是可以换真心的。”宋惜惜有些唏嘘地说了句。 “那肯定,天下这么多人,总不会全是白眼狼,反而白眼狼还比较少见呢。” 梁嬷嬷想起方才二老夫人说的话,皱起了眉头,“那易昉如果敢来,叫人打出去,她是怎么好意思来找你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宋惜惜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王爷。” “知道,这事肯定不能说的,王爷最是不待见战家呢。”梁嬷嬷道。 宋惜惜拿着衣裳,“不管他们了,我们去找瑞儿,让瑞儿试试衣裳。” “小公子的新衣裳根本穿不完,太多了,孔家那边也做了许多。” “每天都穿新的,把他不能穿新衣那两年补回来。”大家都在极力地弥补瑞儿,想着抹去他心里关于那段悲惨的日子。 瑞儿听闻又有新衣裳,还是十分高兴的,小孩子最是喜欢新衣裳。 衣服换上之后,甚是合身,竹青色的锦缎,里头缝了一层薄薄的棉花,春秋穿着都十分合适,只是如今入冬,只穿这身可不行的,要穿个皮子或者是厚棉的衣裳。 他踮起脚转了个圈,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猛地点头,示意好看。 “真好看,喜欢吧?”宋惜惜也赞赏着,这颜色也很配他的皮肤,养了这么些日子,气色好,肌肤也白了好些。 瑞儿点头,又踮脚转了个圈,嘴里竟是迸出了两个字,粗哑但是清晰,“喜……欢!” 宋惜惜猛地定住了,一把抱住了瑞儿,“瑞儿,你说话了。” 瑞儿也怔住了,他说话了?他刚才说话了。 他张大嘴巴,“啊……啊……” 满脸的狂喜顿时袭上他的脸,他反抱着小姑姑,伏在她的怀中,控制着激动的心跳,再一次开口,“姑……姑姑。” 宋惜惜顿时泪流满面。 终于,听到他再喊姑姑了。 第281章 易昉真的来了 丹神医被马上请了过来,经过他老人家的检查,他老人家先肯定了红雀的努力,再肯定了瑞儿的恢复能力。 然后点了瑞儿的小鼻尖一下,“好小子,是个能耐的,丹爷爷以为起码要一年半载呢。” “但是,您不是说要吐一口毒血才能说话吗?”宋惜惜连忙问道。 “这不是绝对的,现在看他身体的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只是两年不曾开口说话,一时有些艰难,加上嗓子之前一直针刺,总会有些损伤疼痛,慢慢来,都会好的。” 大家都哦了一声,然后相视一笑。 因为之前大家每天都在关心他什么时候吐那一口黑血,想不到竟是不用。 丹神医的医术,真是很飘忽啊。 宋惜惜跪下给丹神医磕头,“这本该是瑞儿给您磕头的,但是他腿脚不便,日后等他大好了,定要他跪下给您磕响头的。” 丹神医受了礼,道:“好,起来吧,磕了头,医药费就不用给了。” 红雀回去总说他们要给医药费,叭叭叭的,听得他都烦死了。 宋惜惜刚想说不行,丹神医眼珠子一瞪,“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敢!”宋惜惜连忙道,又赔着笑脸,“行,那我不给医药费,欠您人情,行不?” “起来吧,懒得同你说。”丹神医又翻了个小白眼,转头便开始写药方,“如今药方要换了,药是要继续吃的。” 陈福在一旁等候,心想这一次拿了药方可就不能再去药王堂抓药了,他们总不收银子,怎好意思? 丹神医把方子给他,一眼就看穿他心里所想,“药还是要去药王堂抓,国公府如今烈火烹油,也得罪了大长公主一家,若去别的地方抓药,保不齐就要被人害了,做事要谨慎小心些,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丹神医在京城行医多年,他能说得出这句话,证明他知道大长公主府的一些阴鸷事。 她们是能做出狠毒事来的。 有丹神医这么一提醒,陈福打了个冷战,真是忘记这茬了。 而且,小公子的事真要非常谨慎啊,保不准有些人动了歪心思,要再害国公府就麻烦了。 送了丹神医之后,便派人去通知孔家,孔家的人来了,瑞儿能一位一位地称呼出来,孔老夫人少不了是要抱着他又哭一场。 等孔家人走了之后,宋惜惜带着瑞儿到了神楼,这一次,她可以让家人在天之灵看到一个完整的瑞儿了。 上香之后,宋惜惜让陈福带瑞儿出去,她一个人留在神楼里。 跪在父母兄嫂的牌位前,她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喉头哽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曾觉得世道如此的艰难,她一个人好孤独啊,活着就是行尸走肉,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她有瑞儿,也要成亲了,她前头有好的日子,她一定会好好过。 她想说,她会竭力保护瑞儿,会看着瑞儿继承国公府,看着他成亲生子,看着宋家继续风风光光。但她又觉得不一定要风风光光,瑞儿好好地就行了。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 她曾经是家里最不放心的小女,现在她撑起了国公府,成为了瑞儿的依靠,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遇到什么事就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里撒娇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撒娇了。 可这日子有了奔头,不是吗? 伴随奔头而来的,是易昉,她竟然真的来了。 第282章 你是不是嫉妒我 宋惜惜很晚才回去睡觉,所以一大早宝珠来禀报,说易昉在府外求见,吵闹得厉害,赶也赶不走,没法子了才来吵醒她的。 宋惜惜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怔愣了一会儿,还真来了。 她清醒了些,定了心用内力听了听,果真外头吵闹得紧,是易昉的声音。 还伴随着轰隆隆的拍门声,再这样被她吵下去,会惊扰了瑞儿,瑞儿虽然好了很多,可他对于凶狠的声音还是很惊惧。 宋惜惜第一个反应就是跳起来握住了桃花枪,要把易昉打出去。 但是,国公府附近都是权贵人家,不管易昉怎么闹,她目前还是国公府的家主,家主亲自出手去赶打,终究是丢了身份。 好,她也正好奇呢,事到如今她找上门来,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带她到外院的侧厅等着,我更衣就过去。”宋惜惜起身道。 宝珠虽然觉得见那个人很是晦气,可她这样吵闹真是没有办法,国公府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侍卫,对一般人还能赶,易昉是身负武功的。 要是侍卫被易昉打个落花流水,那可丢人了。 “行,奴婢出去叫她进来。”宝珠转身便去,叫明珠进去给姑娘更衣,嘴里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气。” 宋惜惜还是穿着半旧的常服,只是穿了一件狐裘披风,今日冷了些,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也好,下一场雪,瑞儿可以去打雪仗了。 天色阴沉得很,风冷冽,但是与在南疆比是比不得的,南疆的风是往人心里钻,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刮了一层。 在外院的侧厅里,宋惜惜看到了易昉。 她身穿一件紫红色的锦缎,披着一件黑色的鹤氅,脸上挂着黑色的面纱,挽了个高髻,珠翠不多,但是耳垂上的红珊瑚耳环甚是夺目璀璨。 她穿着不赖,确实有几分贵气,只是一双眼透出冰冷,盯着缓缓进来的宋惜惜。 她坐在那里也不起来,更没打招呼,只是冰冷的眸光随着宋惜惜的脚步而移动。 宋惜惜也不与她多废话,坐了下来就问:“你来做什么?” 易昉声音里透着古怪的阴冷,“战北望要娶平西伯府的弃妇了,你知道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不知道的,都是外人的事罢了。” “外人的事?”易昉冷冷地一笑,“是啊,你都要嫁给谢如墨了,怎么还瞧得上他呢?但宋惜惜我问你一句,如果没有谢如墨,你是否还爱着战北望?” 宋惜惜恼得眸子生寒,“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易昉的话急速而毫无礼貌,“我要听你的真心话,如果没有谢如墨,你是否还爱着战北望,即便和离,你是否也盼着他来找你回去?离开将军府之后,你是否后悔过?你是否嫉妒过我?是否恨过我?” 宋惜惜想起二老夫人说的那句话,易昉已是近乎癫狂,如今瞧着果真有那么几分疯癫了。 这算个什么事?和离都这么久了,战北望要娶妻了,她不去找那新妇,却来找她这个已经没有关系的人,质问这一大通,意义何在? 宋惜惜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第一,从战北望回来告诉我他要娶你的时候,我对他便无半分留恋,恨不得马上离开将军府。” 第283章 没错我是真恨你 易昉在她说完这句之后,便狂笑了一声,“你连真话都不敢说,宋惜惜,你何来的勇敢啊?虚伪!” 宋惜惜不理会她,继续道:“第二,你来找我,趾高气扬说的那番话我如今记得,你把女子贬低到尘埃里去,我不会嫉妒你,我只会轻视你,同为女子,你对女子没有半点怜悯,人品堪忧。” 易昉冷冷地哼了一声,“是吗?可那时你武功如此厉害,既然看我不顺眼,为何不出手与我过招?” “因为不屑!”宋惜惜眸色如墨,“在我眼里,你那个时候就是跳梁小丑,我不屑与你动手,且你得罪我只在言语上,我也言语回击了你,一直以来背叛诺言的人是战北望,我只冲他。” “好一句不屑,我就不信你当时不想杀了我。”她继续冷哼,“我知道你们这些世族千金,虚伪,装矜贵,但心眼比针鼻都要小,你没有与我闹,是想成全自己贤良的名声,以为将军府一家会站在你这边,帮着你,谁料他们竟然策划着要休了你。” 她下巴抬起,脸上的黑纱也跟着晃动,“那一刻,你心里很绝望吧?也恼羞成怒了吧?” 宋惜惜笑出声来,“那样的人家,有什么好绝望的?困在那里才绝望呢。” “你到现在还在装,你真的很会装啊。”易昉把旁边桌子上的花瓶扫落在地,厉声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真的没有嫉恨过我吗?” 花瓶哐当一声,碎落在地上,花瓶里插着的梅花也倒在了地上,几块花瓣被花瓶里的水蜿蜒了出去,浸得颜色苍白。 宋惜惜看了一眼花瓶,淡淡道:“宝珠,问问福伯,这花瓶买了多少钱,回头叫易氏赔了。” 宝珠大声道:“奴婢知道,这花瓶倒也不贵,五十两银子,是今年新窑出的新款,整个京城也就十来只。” “还敢叫我赔钱?”易昉的声音顿时扬高了三度,怒声斥道:“宋惜惜,当初让你把嫁妆全部带走,已经是格外开恩,你既已经嫁入将军府,嫁妆就是将军府的,你有什么资格全部带走?” 宋惜惜嗤笑一声,“不懂法,怎么当将军?怪不得你被人革职,我是和离出门的,自然可以带走全部嫁妆,我甚至有权追回将军府花掉的那部分,但我没有跟他们计较,哦?合着你今日来是想让我去追回那些银子?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的,只是不知道如今将军府正在筹措娶妻的聘礼,一如当初要娶你,他们想问我借银子一样,是否也问了你啊?你当初拿了这么多的彩礼,现在可以成全自己的贤良之名,把彩礼拿出来给战北望娶妻啊。” 被革职,被去了军籍,战北望再娶妻,这都是易昉心中的痛,宋惜惜这话算是戳她的肺管子了。 她暴跳如雷,指着宋惜惜骂道:“你一个弃妇,有什么好得意的?” 宋惜惜云淡风轻,“你一个妾侍,有什么好张狂的?” 易昉厉声道:“我是将军夫人,他是以正妻之礼娶我的,将军夫人的位置,我说什么都不会让。” “那你去跟平西伯府说啊,找我说来做什么?你想在我这里挽尊吗?易昉,你说我恨你,是真的狠,恨之入骨。” 宋惜惜抬起头,眼底透着刺骨寒意,声音飘入易昉的耳中,“成凌关你做了什么,我很清楚,我宋家被灭门,与你在成凌关所做的一切脱不了关系。” 易昉整个怔住,仿佛是没想到宋惜惜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第284章 你才是真的贱 宋惜惜站起来踩着地上的水,一脚一脚走到了她的面前,附身,在她的耳畔低声说,“苏兰基的报复还没让你醒悟过来吗?你还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女将?易昉,你什么都不是,战北望只是觉得新鲜才娶了你,若真爱重了你,就该许你正妻之位而不是平妻。” 易昉脸色煞白,“那是他还愿意留你几分面子,而我,不在乎名分。” 宋惜惜揪住她的领子,再放开然后轻轻地抚平她的领口,声音透着刺骨寒意,“你看我要他给的面子了吗?而你不在乎名分,又得到了什么?你今日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是觉得我会顾忌名声,让你胡闹?” 她的手指捏住了易昉的下巴,指骨用力,捏得易昉下巴几乎碎裂,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杀你,可真是太容易了,但是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瞧不起女子,轻视女子在内宅的辛酸,但我敢肯定,你将来就会成为那样的人。” 易昉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宋惜惜没放,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仰起头对着自己的视线,“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么好挑衅?是我和离得太快,让你觉我软弱可欺?还是你以为是个女人都会舍不得战北望,你觉得我应当是爱着他,所以来羞辱我一番出出气?你不敢去找平西伯府,却敢来找我,你可知道平西伯府的老夫人和三姑娘在我这里,都是要客客气气的?” “你……”易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冰冷无情,她难道猜错了?她和离之后没有想过要战北望再来找回她? 不,她一定曾经对战北望念念不忘,只不过她命好,遇到了愿意娶她的北冥王。 “成凌关的事,和你宋家被灭门,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兀自嘴硬,但是气势已经弱了一重。 “有无关系,你心里有数。”宋惜惜放开她,浑身冰冷凛然,“放下五十两,滚出国公府,再敢来找我麻烦,我断了你一双腿。” 下巴骨疼得要碎裂似的,易昉张嘴都甚觉困难,但是这一刻的宋惜惜,瞧着真的很恐怖。 她呆坐了一会儿,冷幽幽地问了句,“当初在南疆,你分明可以带兵上去救我的,但你没有,你让兵士囤积在山下,让我受尽了欺辱,宋惜惜,我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夺夫之恨。” 宋惜惜站直,光线打在她冰冷绝美的容颜上,声音也冷若寒冰,“寡情负心的男人,我弃若敝履,在我心里,他连条狗都不如,唯有你拿他当宝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会不在意他?一年了,你在将军府当牛做马一年,出钱出力,你怎么会不爱他?我不信!” 她一把抓住宋惜惜的手臂,态度变了,“曾经爱过也是爱,你也不忍他为了仕途出卖自己,娶一个二嫁弃妇,那是个老女人,你去找他,只要你跟他说不让他娶,他就不是娶的。” 宋惜惜看着她忽然卑微的样子,冷冷地笑了起来,“易昉,瞧瞧你,你真活成了你自己最厌恶的人了。” 易昉摇头,“不,不一样。” 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双眼发直,“我不能接受他娶平西伯府的三姑娘,那是个贱妇啊。” 宋惜惜勾起了唇角,“易昉,相信我,她真的没你贱,她至少恪守礼仪,而你,在战场便委身战北望,未谈嫁娶便苟且在先,你才是真的贱,私德上,你和战北望是一样的贱。” 第285章 拖去神楼 贱这个字,狠狠地激怒了易昉。 她猛地站起,一脚踢向宋惜惜的小腹,宋惜惜避都没避,一个手肘下去,重重地击在她的小腿骨上,易昉发出一声惨叫,骨头断裂般的尖痛顿时让她叫了一声。 宋惜惜摁住她的领口,把她推在椅子上,俯身眸光冷冷地盯着她,“在我府中动手,你是有多大的本事?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易昉用力挣扎,却挣扎不开,却把自己的面纱弄掉了,露出半边丑陋的脸。 见宋惜惜盯着她的脸看,她崩溃大吼,“就是你,我今日来就是要找你问罪,当初你可以带兵去救我,但你没有,你甚至阻止战北望去救我,宋惜惜,你恨我夺走了他,所以你故意让苏兰基折辱我,你就是不忿,你就是恨我,你还不承认吗?虚伪!” “是你,是你害得我们夫妻反目,他现在连碰都不碰我,当初要不是你阻止士兵去救我,我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是不是跟苏兰基说好了?你们联合起来要整我,我是清白的,他们没有碰过我,你去跟战北望说,你去解释,我可以原谅你。” “宋惜惜,人人都说你是功臣,但你见死不救,你不配为将,你任由我们落在苏兰基的手中成为战俘,你任由我们遭受各种折辱,宋家满门忠烈?我呸!我呸!” 宋惜惜眼底锐意加深,她依旧压着易昉的领口处,回头语气平淡地对宝珠说:“你去看着瑞儿,不要让他出屋。” 宝珠本也是瞪着易昉的,听得姑娘吩咐,她道:“是,奴婢这就去。” 她跑着便出了门,飞快往紫兰苑去。 易昉看到宋惜惜忽然变得深沉可怖的眼神,心头一怵却依旧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 宋惜惜抓住领口把她拖了起来,径直拖出了厅门。 寒风呼啸,吹得易昉发鬓松散,她心里没来由地慌张,却没办法挣脱宋惜惜的手,她的手像一只铁手,紧紧地攥紧便叫她挣脱不得。 “你想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想杀了我?” “放开我,宋惜惜你放开我。”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啊?” 易昉的尖叫声随着北风呼呼,天空终于飘落了雪花,一片,两片,打着璇儿落在宋惜惜的肩头上。 但是这阴沉的天空,注定是要有一场大雪的。 宋惜惜拖着她往神楼的方向而去,陈福见状,马上就知道姑娘的意思了,急忙先跑去把神楼的门打开。 宋惜惜把她拖到了神楼外边,提起她一扔,便扔进了神楼里,随即大步进去,陈福立刻把门关上。 易昉被甩在神楼的地板上,她惊慌地一抬头,环顾了四周,这里点着一盏盏的莲花灯,照着墙壁架子上一排一排的牌位。 嘴里的一声尖叫还没发出来,便被宋惜惜一手薅住了头发,拖到了牌位前,她微躬着腰,目光与一个牌位对上,那是最底下的一排最中间的一个。 她被薅着头发,痛得头皮仿佛都要被掀起来了,眼睛不敢看着牌位上宋添的名字。 宋惜惜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叫宋添,是我大哥的儿子,十一岁,文武全才。” 她拖拽着易昉,一个一个牌位地看过去,告诉易昉,“这是我祖母,这是我的母亲,这是我大嫂,这是我二嫂……这是我的侄女,这是我的侄儿……” 易昉浑身颤抖,奋力挣扎,“你疯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和你们宋家无冤无仇……” 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伴随着宋惜惜的厉喝,“无冤无仇吗?你在成凌关杀降屠村,西京探子把你所做的恶行全部报复在我家人的身上,他们为什么会死?是因为你,因为你贪功,因为你残毒,你违背了我国与西京不杀平民的约定。” “不……”易昉喘着粗气,猛地摇头,“不,不是。” 第286章 战北望算什么东西 宋惜惜一脚踢想她膝后窝,她噗通一声便跪下。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一百零八刀,为什么是一百零八刀?你仔细想!” “不!”易昉面容异常的惨白,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一直在转,她想起来了,那个西京皇室小将,他们俘虏了他,在他身上划了一百零八刀,还切了他的…… “不可能,是西京人犯下的罪恶,你的家人是西京探子杀的,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半点关系。” 她想站起来往外逃,但是宋惜惜死死地摁住她的肩膀,让她跪着不能动弹。 “因你在成凌关所做,我镇北侯府满门鸡犬不留,连我那小侄儿也没放过,那小小的身子,自出娘胎就身子弱,一直吃药养着,一百零八刀啊,整个身体都砍烂了,鲜血流了一地,整个镇北侯府,无处不血腥,这都是你造的孽,易昉,你说我恨不恨你?” 宋惜惜说得眼睛生痛,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撕心裂肺的痛,往往悄无声息。 易昉瘫软在地上,她不敢看那些牌位,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呼吸困难。 像是有无数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恐惧像针一样,细密地扎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头也痛得厉害。 她喃喃地道:“我没有错,那些平民窝藏兵士,他们不是单纯的平民,我杀了他们没有错,你的家人是死在西京探子手上的,跟我没有关系……” “对,没有关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没错。” 她说着,吞了口唾沫便想要爬出去。 宋惜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是你这样爬,我五嫂想去护着孩子,她身中了许多刀,却不愿意咽气,就这样在地上爬着,爬向她的孩子,一地拖曳的血液啊,最后她倒在了孩子的身边。” 易昉吓得顿时止住了爬行,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个场景,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 “你说我恨你,是因为你夺走了战北望,和我的家人相比,战北望算什么东西?我一点都不稀罕。” 宋惜惜慢慢地点了一把香,在牌位前的香炉一炷香一炷香地插上去,“我对你是无法宣诸于口的仇恨,是灭门之仇,但我不能杀了你报仇,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捅破出去,那将是我商国的耻辱,我忍了,我忍了,我父兄牺牲在南疆战场,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护着商国,所以我忍了。” 每一个香炉都上了香,她猛地一个转身盯着易昉,“但你敢说我宋家不是满门忠烈?简直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你吗?我告诉你,我救不了你,你是咎由自取,苏兰基去南疆战场就是冲着你去的,那个地方他们早就占领了,打西蒙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少,是因为他们在山上等着你,我领着那几万人,为了救你们些个违背两国约定的叛徒,去正面和他们几十万人打?葬送那几万士兵就为了救你们?” “不仅我不会这样做,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做。”宋惜惜弯腰,眼底寒意森森,“而且我说的咎由自取,并非只指成凌关,在南疆战场上,北冥王有心救你,让你做后备,但你贪功冒进,竟然在我们破城的时候打乱我们的阵法,抢先攻进去,你想抢功,却落入了苏兰基的圈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没有人有义务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你这样贪功冒进咎由自取的人。” 第287章 那就写欠条 易昉想起南疆战场上的种种,她复盘过,确实是中了圈套的。 许多事,她心里有猜测,她有数,但她不愿意相信,她找了很多借口,很多理由。 最大的理由就是北冥王要扶植宋惜惜上位,所以要抹杀她的功劳,提前就说了不会有她的功劳。 可宋惜惜在这里把事情掰开揉碎地说,她无处遁逃,她只能挪着到门口蜷缩在那里,摇头喃喃地道:“不,不是这样的。” 宋惜惜立于牌位前,莲花灯在她的背后,使得她面容不清,“易昉,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你该知足的。” 她声音幽幽,“而我的家人,却永远也回不来了,都是因为你,你说我恨不恨你?我忍了这么久,我不想动你,但你为什么要送上门来?你在成凌关立功,在一切真相没有到达我这里之前,哪怕你和战北望求了赐婚,我依旧是敬佩你身为女子,却愿上战场为国征战。” 她慢慢地走近,影子完全笼罩住了易昉,“可真相是多么的丑陋啊?你立功,代价是我满门遭灭,你却还有脸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跟我说如何瞧不起内宅里求存的女子,你这么能耐如此清高,可你又是如何算计我的嫁妆?你贪功的样子很丑陋,你贪财的样子更丑陋,比你现在的脸丑陋百倍不止。” 易昉双手撑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宋惜惜弯腰,唇角勾出了嘲讽,“这就受不住了?你说瞧不上为男人争来争去的女人,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叫我去找三姑娘,让她不要嫁给战北望?你争了,易昉,你容不下三姑娘进门,你发现你们所谓的爱情只是一场笑话,你当日在我面前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 易昉嘴唇翕动,想反驳,但想起最近和战北望闹得鸡飞狗跳的,不就是因为他要娶王家三姑娘吗? 宋惜惜眸色又是一冷,“易昉,你好好记住,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该庆幸我出身镇北侯府,若无家规约束,我会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她把门打开,外边的雪已经大了,撒得满地细碎的盐花,天空沉沉的,雪花飘得越来越急。 宋惜惜的声音比外边的雪更冷,“把花瓶的银子赔了,便滚吧,以后不要再来,我会杀了你的。” 易昉心头一颤,这一刻她知道害怕了,宋惜惜是真做得出来,她的话里透出的杀意,根本掩饰不住。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伸手摸了一下,“我没带银子。” “福伯,去叫陆账房写一张五十两银子的欠条,让她摁个手印,明日上门催收。”宋惜惜淡淡地说。 陈福眸子沉沉,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易昉出了神楼,靠在廊前圆柱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寒风吹得她发抖,但额头却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此刻狼狈不已,一时觉得心如死灰,一时又想在宋惜惜面前重新立回自己的威仪,可她连腰都没办法绷直了。 眼前飘扬的雪花,她仿佛视若不见,眼前只有一张一张牌位在飞,脑子里浮现的是镇北侯府被屠杀的时候,满府的血腥,还有宋家五少夫人浑身是血地爬向自己儿子的模样。 她似乎看得更远一些,眸光从京城一直飘出去,飘到了成凌关,飘到了鹿奔儿城,看到那些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百姓,他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听到了那个西京皇室小将的咒骂声,即便是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身上,他依旧咒骂不断。 那时候,为何会无动于衷甚至觉得酣畅淋漓的痛快? 第288章 我保护小姑姑 她甚至不敢再对上宋惜惜的眸光,那眸光冰冷得像一把刀。 宋惜惜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爱听,但是,她没有一句说错。 她是迫切想要立功。 成凌关一战,她觉得自己立功了,而且是首功,她不再是老兵的女儿,而是易昉将军。 她目空一切,睥睨所有,但是,她心里知道自己还是卑微的。 否则,当初以她的功劳,只许配给战北望为平妻,一般人都不会愿意。 她愿意,一则是倾心战北望,二则是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是立功了,永远也高攀不起将军府。 她说不屑内宅斗争,只愿女儿也能驰骋沙场,为国立功,征战四方,这番话她是说给战北望听的,战北望信了,看向她的眼光充满了敬佩。 她要让战北望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她做到了,在回京之前就委身于他,如此至少可以稳稳嫁入将军府。 至于他的那位正妻宋惜惜,当初是真没把她放在眼里,毕竟,这种世家女子,恪守礼仪,凡事讲规矩,又弱柳扶风,无趣得很。 但胜在她嫁妆丰厚,有她执掌中馈,钱财不愁,她和战北望则打拼官场,到时候,她有了实职,就算是平妻也能压得住那所谓的正妻。 谁知道,宋惜惜竟不是一只小顺猫,而是一头潜伏隐忍的老虎。 思绪飘来飘去间,陈福已经把欠条取来,还取了印泥给她,冷冷地道:“摁下手印吧。” 五十两的欠条,她觉得受辱,瞪向宋惜惜,但是一对上她的眸子,心底莫名地一怵,顾不得那么多便摁下了手印,踉跄而去。 陈福把欠条收好,看向靠在回廊墙壁上的姑娘,她眼底的寒意没有了,只余满眼的心碎。 陈福安慰,“姑娘,别难过,不在意便是最坚硬的铠甲,谁都伤不了你。” 宋惜惜摇摇头,垂下眸子轻声道:“福伯,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他们还在的时候,那时,府里多热闹啊。” 陈福也黯然,往事不可追了。 镇北侯府变成了镇国公府,爵位高了,人却也没几个了。 宋惜惜没有消沉太久,很快便仰起头走了出去。 她回了紫兰苑陪伴瑞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瑞儿肯定是听到一些的,毕竟一路拖着易昉的时候,她在嚎叫。 她觉得瑞儿会怕,但到了紫兰苑,却见瑞儿在小书房里写字,他一脸的沉静,已经写了好多张纸,宝珠和瑞珠在旁边伺候。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便欢喜地喊了一声,“姑姑。”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也只能说些简短的话,一句话超过五六个字,他就有些吃力。 不过,他很努力地在练,相信很快就会像正常人一样了。 “我看看写什么?”宋惜惜笑着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福身看他写的字,“嗯,这个和字比之前有力了。” 他现在主要不是练字,而是练腕力。 手筋受过伤,写字练腕力是最好的,谢如墨一直督促他练字就是因为这样。 他搁下笔,手放在脖子上,面容认真,眸光坚毅,“姑,以后……有我!” 宋惜惜微愣,随即笑了起来,继续揉揉他的头发,方才在爹娘牌位前没哭,瑞儿这句话让她鼻头一酸。 瑞儿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猜到有人登门来闹矛盾。 他也想保护小姑姑的。 第289章 登门要账 过了两天,陈福带着两名护卫就去了将军府。 昨日易昉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发起了高热,晚上请了府医,喝了药睡了一觉,梦魇不断,到今日才好许多了。 但她压根没把这五十两欠条放在心上,觉得只是宋惜惜羞辱她而已。 五十两,对宋惜惜来说算什么?怎会真的上门催讨这五十两? 但真的来了。 听得禀报的时候,她臊得无处可躲,只觉得浑身又再发热。 战北望今日没当值,就在府中。 他压根不知道易昉前日去了国公府闹事,甚至也没留意她出去了,他们最近总是干架,他都是宿在书房,回府也只为把文熙居装潢一下,等着迎新妇入门。 他听得说国公府的人登门催账,一开始还以为是清算旧账,便派人把陈福请到了书房去,免得惊动母亲。 陈福拿出欠条递给他,他一看,上面写着:将军府贵妾易昉打碎国公府花瓶,因没带银钱无法当场赔付,遂写下欠条明日赔付。 欠条是有摁了手印的。 战北望拿着欠条,惊愕地问:“什么意思?易昉什么时候去了国公府?打碎花瓶是什么意思?” 陈福面容冰冷,“贵府的妾侍前日到国公府去找我们姑娘,在国公府里一言不合便砸东西,出言无状便也罢了,但砸了的东西必须要照价赔偿,这花瓶五十两,京中没有几只的,她签下欠条的时候说了第二日归还,第二天她没有前来归还,言而无信那我只好过来催债了。” “她去国公府找你们家姑娘还砸了东西?”战北望脸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她疯癫至此。 “没错,姑娘本不想见她,但是她在府外大吼大叫的,姑娘唯恐她惊了小公子,所以才开门让她进来的。” 陈福说着又摆摆手,“那些事情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姑娘不想和将军府有什么旧账未清,毕竟彼此也是要各自婚嫁的人,五十两将军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这欠条我便拿着去衙门了。” 战北望命人取五十两银票来,当场给了陈福,隐忍着一口怒气道:“你们姑娘不想与将军府有什么旧账未清,这话说得很好,回去转告你们姑娘,本将军替易昉致歉,望她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为何这么生气,分明,易昉去国公府捣乱,他是该对宋惜惜怀有歉意。 他也确实怀有歉意,但是,她那句话说得多绝情啊,不想和将军府有什么旧账未清,避他若蛇蝎。 陈福冷笑一声,“既银子都赔了,我家姑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疯狗乱吠,她也不是没经历过,毕竟听闻你们从成凌关回来,陛下赐婚,便是如此冲她吠叫的,有些人有些事,远了就天晴日朗。” 陈福说完,不管战北望面容铁青得可怕,带着两名护卫就走了。 这两名侍卫,严格说来也不算护卫,不过是那时候买入府中,瞧着壮健些才去当了护卫的。 战北望盯着陈福的背影,心里头的怒火蹭蹭直上,恨不得如今便奔去找易昉算账。 但是想起连日的争吵,已经心疲神乏,同她说一句话也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 第290章 他就是后悔了 但是,国公府的人前来要账的事,下人却禀报给老夫人听了,老夫人当即把战北望叫过去问清楚。 战北望知道这件事情也瞒不住,那么多下人都看见听见了,所以干脆一五一十告知。 老夫人气得面容铁青,大骂道:“祸害,真是娶了个祸害,当初你怎么就瞧上她了啊?日日在府里砸还嫌不够,还去国公府砸,现在国公府是咱们惹得起的吗?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去国公府是特意去丢人的吗?” 老夫人骂着便抚住胸口,“祸害,真是祸害啊,她一定是去找宋惜惜,想要阻挠你和王家的婚事。” 战北望这才忽然醒觉,她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招惹宋惜惜的,肯定有别的原因,莫非真如母亲所言是因着他与王家的婚事? 想到这里,战北望便心烦意乱。 这门亲事他本来就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如今他忙于公务,顾不得家里,和易昉日日吵闹,且自从知道成凌关的事情之后,他对易昉感到心灰意冷,觉得她很可怕,太可怕了。 而大嫂性子软弱,掌不了家,伺候母亲的病已经够呛,家里总要有个能掌事持家的人。 但在丞相夫人提起之前,他没有想过要娶。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丞相夫人竟然说要给他做媒,丞相夫人亲自给他做媒,这件事情定然是得到了丞相的允许。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他入了丞相的眼啊。 后又得知是平西伯府的三姑娘,他打听过,这位三姑娘是方十一郎的遗孀,只不过方十一郎战死沙场之后,方家给了她放妻书,她回了娘家去。 是个二嫁女,这使得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只不过,她的兄长王彪掌着北冥军。 说来也奇怪,谢如墨竟然交出了北冥军。 许多事情战北望想不通,他为何要放弃北冥军的兵权?为什么要娶宋惜惜?以他那样的人,娶什么样的贵女不成? 宋惜惜就算在战场上再英勇,有着如何显赫的家世与师门,甚至惊艳绝伦的容颜,可始终是嫁过人的。 “北望,她准是没打什么好主意的,你快些去问问她,到底都跟宋惜惜说了什么,若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逼得宋惜惜出面阻止你和王家的婚事,那可不得了,宋惜惜恨极了我们将军府,她一定会出手破坏的。” 战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肯定是威逼过宋惜惜的,否则以宋惜惜的身家,怎么特意遣人上门追讨这五十两,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战北望收回心绪,道:“母亲放心,她逼迫不了宋惜惜的。” 战老夫人急道:“就算逼迫不了,那如果她特意去说一些什么话,惹得宋惜惜不高兴了,去平西伯府那边说了你几句坏话,这门亲事不就毁了么?” 战北望摇头,心里却是在苦笑,若是宋惜惜出面阻止,那代表她心里有他。 他还真希望她出面去阻止。 他一愣神,猛地醒了过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如今宋惜惜和谢如墨的婚事已定,就算她心里有他,多半也是怀着怨恨的,休妻的时候闹得这样大,她怎会不恨? 可如果她心里有他…… 战北望心绪万千间,竟是怦然心动。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了,可他也比谁都清楚,他真的后悔,很后悔。 那曾经是他艰难求娶来的女子,却又曾经弃如敝履,兜兜转转才发现她如此的可贵,只可惜,她即将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而他,仿佛是遭报应似的,要娶一个死过丈夫的人。 那他曾经以为和易昉的是矢志不渝的爱情,如今看来到底算是什么? 第291章 谁都比不上宋惜惜 战北望最终还是去找了易昉,他不想再吵架,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到了屋中,见她拥着被子坐在椅贵妃榻上,脸上依旧是蒙着一块黑纱。 自从脸上有疤痕之后,她就做了许多各种颜色的面纱,出门如果不带面纱或者帷帽,她是绝不愿意的。 以往见她,总是一副斗鸡的模样,随时随地就想和他开战。 但今日她病恹恹的,见了他也只是抬眸瞧了瞧,便垂下眸子不搭理。 她身旁的侍女见状,便道:“将军可算来了,夫人都病了两日。” 她请府医的事,他知道,便问了句,“好些了吗?” 易昉转过身子去,不搭理他。 今日,两人似乎都不想吵架了。 战北望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道:“国公府今日上门催账了。” 易昉眸子冷了冷,她知道,侍女已经报过了。 “你想说什么?指责我去国公府闹事了?” 战北望望着她,“你去国公府做什么?” 黑纱下,她的唇角讥讽,“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兴师问罪,问她为什么当日在西蒙没有救我,害得我与你离心,你要另娶夫人。” 他一急,“我不是同你说过吗?跟她没有关系,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上山救你?西京的兵马全部都囤在山上,我们上去无异是自寻死路。” 她呵呵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倒是会护着她,瞧你这样子,心里是有她的吧?” 战北望脸色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可惜啊!”她扭了头过去,拉了拉身上的锦被,“郎有情,妾无意,她跟我说,战北望算个什么东西?你在她心里,连个东西都算不得。” 战北望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锤了一下,钝痛感传来。 他侧头去看着屏风上的鸳鸯,鸳鸯戏水,好不缠绵啊,刺痛了他的眼睛。 战北望算什么? 呵,是啊,在她心里如今战北望算什么呢?她宋惜惜是国公府千金,是南疆功臣,是北冥王的未婚妻,更是玄甲军的副指挥使,还管着京卫。 管着他的直属上司,也管着他直属上司的上司。 “战北望,如果你没有以战功求娶我,你和宋惜惜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易昉幽幽地问道。 这句话,直击战北望的心。 把他所有的伪装击得如齑粉,脸色也顿时惨白。 他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敢想。 他努力伪装,告诉自己一切已是定局,想来无益。 但是,他知道不能深思的背后,是因为如果他没有求娶易昉,那么他现在和宋惜惜一定很幸福,他官途也会无比顺利。 他们会在南疆战场上一同立功,之后他或许会是玄甲军的副指挥使,谢如墨他是愿意提拔年轻武将的。 皇上也十分重视他,那战功若不是用来求娶易昉,那么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后悔,悔之晚矣。 所以从不敢回头看,不敢回头想,怕悔得自己肠子都青了。 易昉眼底浮起冷幽,“什么王三姑娘,什么京城贵女,什么嫡女名媛,哪个比得上宋惜惜?我纵然恨她当日不救我,却不得不承认,天下男儿若见过她在战场英姿的,面见过她绝美容颜的,无不想把她娶回家去。”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而她,曾经是你的夫人。” 战北望凝了凝,眼底的光芒彻底消失,失魂落魄地出门去。 易昉得逞地冷笑,没错,她就是要让战北望知道自己曾经错失了什么,那是璀璨夺目的宝石,那么王家姑娘进门之后,也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但她说的那番话,是一把双刃剑,在战北望的心里刻下了宋惜惜的名字,也狠狠地扎在了她自己的心里。 笑着笑着,她的泪水滑落,凄凉一笑,原来她用起那些争宠手段来,是如此的娴熟。 第292章 战少欢竟想当侧妃 战北望出了府,心里头有一股冲动,想直奔国公府去。 他想亲口问一问宋惜惜,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 哪怕今天易昉说宋惜惜不拿他当个东西,哪怕在战场上的时候宋惜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哪怕当初要休妻的时候他很决绝。 但他依旧觉得宋惜惜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从心底剔除出去。 她只是生气他的绝情,她只是恨他没有遵守当初的诺言。 既然还愿意恨,还愿意生气,就代表着还在意。 但肆虐的寒风吹醒了他,又或者说他心里一直都是清醒的,只不过一时冲动罢了。 大局已定,他去找宋惜惜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宋惜惜心里对他尚存一丝情意,但她要嫁给北冥王,他要娶王家姑娘,彼此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默默地回到书房,坐了许久许久,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他迎娶宋惜惜那天,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看到她从容美丽的面容的那一刻。 那一刻的惊艳,直到如今心头依旧是怦动的。 那么好的女子,他拱手让人了。 “二哥,二哥!”门外,战少欢用力地拍着门。 他收敛心绪,问了一声,“何事?” “二哥,你给我些银子,我瞧上了一枚簪子。”战少欢隔着门,娇嗔地道。 战北望没好气地道:“哪里还有银子?府里的银子都花没了,拿去筹办婚事了。” 战少欢跺脚,“娶个二嫁女子,需要花什么银钱的?一顶花轿迎进门来就是,我已是说亲的时候了,过几日嘉仪郡主有赏花宴,邀请了我去,我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战北望打开门,不悦地道:“休得胡说,她即将是你的二嫂,而且你总是和嘉仪郡主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有损你的闺誉。” 战少欢哼了一声,粉脸含霜,“什么二嫂?不就是个守寡又和离出门的女子,就算出身平西伯府又如何?等我来日嫁了北冥王,成为北冥王的侧妃,她还要向我行礼呢。” 战北望一怔,“你说什么?做北冥王的侧妃?你疯了?北冥王要娶宋惜惜,什么时候说过要立侧妃?” 战少欢神色骄矜,“二哥,立侧妃的事只要慧太妃同意便可以了,嘉仪郡主说了,慧太妃惧怕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要我得了大长公主的喜欢,她便会把我举荐给慧太妃。” 战北望厉声道:“你疯了?你凭什么得到大长公主的喜欢?又凭什么嫁给北冥王为侧妃?她们这些人只会利用我们,你别上当。” 战少欢却是不听,赌气地道:“反正我就是要当他的侧妃,只要嘉仪郡主能帮我,我就算被利用也无妨。” “你休得胡来,嘉仪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战北望怒声道,他冷冷地看着这个素来骄横的妹妹,“而且谢如墨也不好招惹,他若不喜欢你,你便是嫁过去也只会遭磋磨。” “怎么会?他如今不了解我,若是日久相处了,他肯定会喜欢我,再说,我讨好了慧太妃,她自当护着我,谁敢磋磨我?宋惜惜吗?她连个清白女子都不算,呸!” 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对宋惜惜她是既恼恨又嫉妒。 战北望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脸色铁青,“你说谁不是清白女子?你再说一遍!” 第293章 慧太妃故意不请宋惜惜 一巴掌把战少欢打懵了。 她捂住脸,瞪着眸子好一会儿才哭出声来,“你打我?为了宋惜惜这个贱妇打我?我告诉母亲去。” 说完,捂住脸便跑了。 战北望一拳砸在书房的门上,面容痛苦,宋惜惜不清白?恰好相反,宋惜惜很清白。 他没碰过宋惜惜,她依旧是清白之身,真是可笑,如今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却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宋惜惜。 如果当初圆房了再出征,那么他娶易昉的时候,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和离吧?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便把他请了过去。 不等他说任何一句话,战老夫人便道:“母亲觉得少欢这样想很好,母亲很支持她,只要大长公主愿意把她引荐给慧太妃,她能嫁到北冥王府,便是最好的亲事,母亲会全力支持她。” 战少欢在一旁已经不哭了,抬起眸子挑衅地看着他。 战北望摇摇头,“不可能的事,北冥王不会看上她。” 战老夫人显然已经是有过一番斟酌了,道:“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北冥王连一个弃妇都能瞧得上,怎么瞧不上我们将军府的嫡女啊?你妹妹好歹也是母亲亲自教养出来的,除了在府中有些骄矜小女儿脾气之外,在外谁不说她大方得体?再说,得了慧太妃的喜欢,北冥王要行孝,就得听慧太妃的话。” 战北望看到母亲和妹妹近乎偏执的神情,也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能不能进北冥王府,都不是什么好事或者坏事。 顶多是被嘉仪郡主哄骗一回,得了教训,她也会学精明点,别傻乎乎地想嫁入皇家。 他自己都焦头烂额,实在不想管她们的这些破事。 腊月初一,慧太妃便带着娴宁公主到北冥王府定居。 她宫里头伺候的人全部都带到了王府,本来安静的王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热闹得有些喧嚣。 慧太妃安顿下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广发帖子,邀请诸位内外命妇带着子女过来赏雪,同时,把先帝的那些嫔妃全部都请来。 先帝的嫔妃如今要么是贵太妃,要么是太妃太嫔,她往日最爱在她们面前炫耀,如今跟着儿子到府中居住,怎么能不炫耀一番呢? 住在深宫里有什么好的?能跟着儿子住才是福气,她是太妃,位分比不得齐贵太妃和德贵太妃,但她福气好啊,她要让她们看到她如今有多幸福。 至于内外命妇和官眷们也是要好好来往的,她出宫不单单是为了不被困在深宫,也是要认认真真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而她的快活便是炫耀,各种炫耀。 她也要借此机会给宋惜惜一个下马威,给她下马威的最好方式,便是但凡四品以上的官眷都请了,唯独不给她发帖子。 她想过的,宋惜惜并不好惹,日后进门只让她守着孝义是压不住她的,一定要让她吃大亏,被人笑一场,日后才不敢在她面前作妖放肆。 她还特意找谢如墨过来,跟他解释一番,为何不请宋惜惜来,那是因为他们婚事在即,是未来北冥王妃,现在以客人的身份来不合适。 谢如墨同意,他心里还巴不得呢,母妃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所谓赏雪,不过是炫耀她有什么名贵的首饰,好看的衣裳。 叫惜惜出席这样的场合,要把她憋闷坏的。 第294章 背书人 宋惜惜自然不想参加慧太妃的宴席,瑞儿能说话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开始整理父兄生前写的一些兵防图和演练阵法图。 成凌关也好,南疆也好,父兄都有镇守过,他们对要关十分熟悉,曾经画下过不少布防图。 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也派人到处去探查,那关里关外一带的要塞,他们都是清清楚楚地标注好的。 只是有些潦草和凌乱,宋惜惜便对照他们的草稿,重新做一份。 这自然是需要耗费功夫的,不是一时半会可成,看着那一叠草稿,宋惜惜估计若是自己做的话,没个两三个月,做不完。 她不禁叹气,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大师兄眼睛和脑子都毒,瞧一眼的东西,就能印在脑子里,手中握笔,便如笔神上身了一般,刷刷一通神速就上来了。 她看得眼睛生痛,做了两三天,还没成型。 谢如墨只在瑞儿能说话之后来过一次,便再没来过了,看样子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真的很困身,也或许这不是他擅长的范畴,他需要慢慢学。 上回来就他嘴里叨叨地念着商律,什么罪杖三十,什么罪流放,什么罪监禁三年到五年之类的。 宋惜惜看他整个鬼上身的样子,也有点心疼,你叫他一个武将去打仗练兵,那是毫无难度,但叫他死记硬背商朝律法,那是能要他半条命。 宋惜惜还劝他,说你不需要熟记,不是有律法书籍可查吗?再说大理寺的主簿那都是清清楚楚的,有什么问他们便是。 他却认真地说:“身为大理寺卿却不懂律法,岂不是渎职,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宋惜惜还笑了一句,“皇上很恼你吗?为什么给你去当大理寺卿?这大理寺卿除了复核案件,也审理权贵官员的案子,那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分明看到谢如墨眼底沉了沉,只是他很快便笑着,“你不懂了吧?论威严,除皇上以外,舍我其谁?我这一身的杀戮才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 他抬起高傲的头颅,“再说,六部九卿至关重要,他是信任我,才会委派我出任大理寺卿。” 说得如此傲然,出门的时候还是耷拉个脑袋,感觉都要哭了,嘴里继续叨叨念着律法。 她坐在案桌前,想起这一幕,不禁扑哧地笑了,手中的笔一划,力透纸背地扫了过去,得嘞,这张纸作废。 不能想男人,想男人对日常生活以及工作有极严重的影响。 就在宋惜惜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却见陈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双小短腿近乎都抡圆了,进书房喘了一口大气,激动地道:“姑娘,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您的大师兄,叫沈青禾先生。” 陈福激动得瞳孔都在颤抖,双手不断地摩挲着两侧衣裳,从没见过他这般紧张的。 宋惜惜高兴地道:“真的?我马上出去。”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大师兄来了,那这活儿她不用做了。 她像一阵风似地跑出去,陈福还喊着,“姑娘,穿上斗篷,外头冷得很。” 陈福见喊不住她了,随拿了斗篷追出去。 正厅里,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坐在椅子上,一头青丝以青绸系住一半,留了一半覆在后背,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一路雪雨风霜,并未损他半点颜色。 疏狂,俊逸,儒雅,使得这位传奇一般的人物更添魅力。 宋惜惜旋风似地奔入,还没看清楚,便激动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沈青禾站起身,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小师妹,“嗯,似乎高了些,更好看了些。” 第295章 沈青禾来了 宋惜惜挽住他的手臂,激动得很,一连串地问道:“大师兄,你是从哪里来的?从梅山吗?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师父呢?师姐呢?” 沈青禾敲了她的脑壳一下,眼底依旧饱含宠溺,“师兄没回梅山,从成凌关回来的,至于你二师姐,过几日也会到的,她从沙国回来,一直留意沙国动静呢,看她的飞鸽传书,说是打探了不少消息。” “二师姐也要来啊?那太好了。”宋惜惜高兴得很,笑脸绽成了一朵花。 陈福拿了斗篷过来,才想起正厅是烧着地龙的,唉,倒是多余了,只是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那位传奇的沈青禾先生,他就感动得有点想哭,很想很想去书房取来文房四宝,让沈青禾先生给他写个字,他定然要裱起来做传家之宝的。 宋惜惜可没发现陈福激动的眼光,她自己就很激动,“师兄如今可有人知道你来?你知道吗?京城权贵,文官清流,对你甚是仰慕,就连皇上也是如此,如果有人知道你来了京城的话,我估计国公府的门槛要被他们踩烂的。” 沈青禾说:“入城的时候倒是出示了路引,只怕守城的不知我身份,所以也无人知晓吧。” 他牵着宋惜惜的手坐下,望着她,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疼,她家中出事,没告诉师门,是他们探得说要来,她不许,说见了他们就不会坚强。 所以,沈青禾纵是心疼,如今也不敢表露半分,看她还如在梅山一样撒娇,心里安了大半。 他道:“既然京中有慕我之人,那么你便替我把这消息传出去,他们若想见我,便来国公府,恰好我在成凌关作了不少画,请大家过来鉴赏鉴赏。” 宋惜惜怔了一下,她知道师兄最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应酬,所以他不卖画,更不会邀请不认识的人一起鉴赏他的画。 他只是遇到合自己性情的人,才会以画相送。 反而有时候师叔会拿他的画去卖掉一些或者送去一些,倒不是缺银子,万宗门是不会缺银子的,师叔是觉得他的画太多了,碍地方。 如今有人得到师兄的画,大部分都是师叔卖掉的,当然卖得也不多。 师叔不爱赏画,他说人有一对招子就是用来看世间万物的,尤其梅山上的梅花,就算是师兄画得再好,也不如他亲眼去看的好。 师叔,实在是无趣得很,不知道为何谢如墨会拜师叔为师,如果同她一样拜师父为师的话,她这个师姐当得实实在在的。 “为何?”宋惜惜问道,“如果我们宴客,你要应酬很多人,要和他们说话,甚至很多人说不到一块去,你不是最忌话不投机吗?” “无所谓啊,人在世上行走,就是要与各种人打交道,我在成凌关也和许多人说话,住在客栈里,和客栈的掌柜聊到天明,师兄也不是哑巴,师兄会说话,漂亮的话也会说。” 宋惜惜沉默了一下,“你是为了我,师兄,大可不必这样,我能立足京城,我一身武功,也没人敢真的得罪我。” “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头,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别总想着打,记得师父教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脑壳又被敲了一下,“是让你强身健体,不被人欺负。” 他没好气地笑了,“就后天吧,后天国公府宴客。” 陈福在门口听着,忍不住道了一句,“咦?后日的话,不是慧太妃宴客么?这倒是巧了。” 第296章 咱们也开个赏画宴 宋惜惜知道慧太妃宴客没请她,但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宴客,她并不清楚。 她看着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这不会是巧合吧?” 沈青禾笑着道:“来几日了,在京城里四处走走,清净清净,不想这么快听到你呱噪的声音。” “啊?你到了京城竟然不是马上来找我?你太过分了!” “嗯,不找你,哭去吧。”沈青禾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茶,喝了半杯,抬起头见小师妹站在面前红了眼睛的模样,不禁叹气,“你什么事情都不跟师门说,师兄不得亲自来调查调查?你过得好,过不好,哪怕不要我们管,师兄起码心里要有数。” “师兄,我如今很好。”宋惜惜坐在他的身边,还像向以前那样撒娇,只是方才初见时激动,还能做出娇娇儿的姿态来,如今却是不行了,“瑞儿找回来了,我有亲人了,而且我也即将嫁人,北冥王待我挺好。” “师弟不敢薄待你。”大师兄就是有威仪,一句师弟叫得很是顺口,“他是师叔的弟子,但每年只去一个月,闭关练功,师叔轻易不许他出来,你以前应该是没见过他的。” “我都不知道他是我们师弟呢,这事弄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咱闭门一家亲啊。”宋惜惜眉开眼笑,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说起谢如墨,她总会笑的。 “怎么?想在他面前显摆师姐的威风了?我告诉你啊,师叔对这个弟子十分重视,你不能欺负人家,再说,整个万宗门武功最厉害的人是他,不是你,你是有练武的天赋,可你懒惰,但人家是有天赋又勤奋,哪怕每年只去一个月,也比你练得好。” 宋惜惜却不觉得窝囊,反而有些高兴,“我知道他厉害,我也不嫉妒,我与有荣焉啊。” “臭不要脸的本性是没改。”沈青禾睨了她一眼之后,再看向门口激动站着的陈福,道:“您就是国公府的管事对吗?劳烦你出去外头说一说,便说我后日要再国公府展画,也不必邀请谁,话传出去就行了。” “哎,好嘞!”陈福连忙领了差事,“我这边出去说,哎呀,咱家的茶叶,点心,得提前备好了。” 沈青禾说:“倒是不必备下什么点心,一杯清茶足矣。” “对,有名作看,点心都是多余的。”陈福屁颠屁颠地走了。 府里头的人听得沈青禾先生来了,都在门口偷偷地看,只有宝珠敢进来行礼,“沈大师兄好!” 宝珠不是万宗门的弟子,但她是跟着姑娘喊的,毕竟万宗门只有长幼而无尊卑之分。 在万宗门,没人拿宝珠当丫鬟看待。 “宝珠也长高些了,更好看了。”沈青禾打量着宝珠,心头甚是唏嘘,幸好这丫头还在,一同陪嫁过去了。 宝珠有些害羞,“多谢沈大师兄夸赞。” 沈青禾端茶喝着,眸子扫了宋惜惜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以前在梅山的时候,受了丁点委屈,恨不得整个万宗门乃至整个梅山都知道,到处找人呵护。 而真到出了大事的时候,她却一个字都不说,什么都往肚子里咽。 当师兄的怎能不心疼? 师门里个个都心疼,却也不敢来找她,她选择自己忍着慢慢度过,谁又敢来招她呢? 第297章 马屁精 到了慧太妃宴客这日,内外命妇,京中权贵的家眷协同子女纷纷抵达北冥王府。 这日根本也没有下雪,却是以赏雪的名头邀请大家来的,而且满园的梅花也被移植到了偏僻处,经过移植,今年的梅花竟是没开。 加上谢如墨凯旋之后,纵然叫花王悉心照料,满园也没开几朵花。 但是不管赏花赏雪都是其次,大家心里也很清楚,慧太妃是要炫耀。 果然,她今日穿了一袭紫红织锦绣大朵荷花的襦裙,纯白无暇的狐裘穿在身上,只有几根泛白的头发梳了个凌云髻,饰以金镶红宝石的头冠,显得贵不可言。 今日大长公主也是盛装打扮而来的,只是却也比不上慧太妃的华贵,再说在宫里头娇贵了那么多年,贵太妃肌肤白里透红,眉眼边也寻不着皱纹,倒是大长公主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且冬日皮肤干燥,上了粉更显得苍老。 两位贵太妃没来,说是天冷身子抱恙,实则是不想看这一场慧太妃的炫耀宴。 至于其余命妇和官眷们是肯定要来的,就算不给面子慧太妃,也要给面子北冥王。 其中不乏谄媚之人,对着慧太妃便是一顿吹捧。 嘉仪郡主今日把战少欢带来了,战少欢打扮娇美,衣裳和首饰都是嘉仪郡主赏的,是今冬最时兴的款式,加上她皮肤本来比较白皙,更趁得她人比花娇。 战少欢为了今日见慧太妃,做足了功课,知道慧太妃喜欢别人夸赞她年轻,给她行礼的时候,面容露了微微的错愕,然后忙伏地请罪,“太妃息怒,小女见太妃娘娘肌肤胜雪,比起少女无不及,一时看呆了眼,实在失礼。” 慧太妃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哪家的姑娘啊?嘴巴这样的甜,哀家年逾四十,怎能与少女相比?” “小女乃是将军府战北望之妹战少欢,小女不敢撒谎,太妃容颜绝美,气质雍容,小女没见过世面,乍一见太妃,还以为是菩萨娘娘呢。” 战少欢这马屁算是拍到慧太妃的心坎上去了,慧太妃有很多尊白玉观音,都是雕刻极为精致的,眉眼慈悲,气度雍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物质与恩宠,什么都得到了,若像菩萨娘娘那般得人敬仰,那该多好啊。 她笑得合不拢嘴,对身旁的高嬷嬷道:“好伶俐的丫头,赏,把哀家那串珊瑚手串赏给她。” 高嬷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遵照太妃的吩咐,取来那珍贵的珊瑚手串赏给了战少欢。 战少欢心里都乐飞了,但是面上只有虔诚与感恩,得体地道:“小女多谢太妃娘娘的赏赐,今日得太妃赏赐,小女三生有幸,感念太妃大恩,小女会日日祝祷,祈求娘娘顺心安康。” “好孩子,起来吧。”慧太妃多瞧了她一眼,这丫头嘴巴灵巧得很,哄得她通体舒畅,“你日后得空,多些来陪哀家说话。” 战少欢眉梢都扬起了,恨不得当场蹦起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是含笑道:“承蒙太妃不嫌弃,小女定时常来陪伴。” 诸位命妇打心眼里瞧不起战少欢,瞧着恭顺,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真叫一个谄媚。 什么像极了菩萨娘娘?菩萨娘娘慈悲,可没有贵太妃这样的爱炫耀。 在场不知道谁问了句,“怎么今日不见国公府宋姑娘呢?” 第298章 马屁拍腿上了 此人一问,众人才发现国公府宋惜惜没来。 这倒是奇怪了,按说她即将入门,今日太妃入住王府宴客,她最是应该来才是的。 正是疑惑之际,慧太妃淡淡地道:“哀家的赏雪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这话一出,大家心里便都有数了。 慧太妃不喜这位未来儿媳妇。 也是啊,虽说宋惜惜家世好,也有战功在身,可到底是个和离的妇人,谢如墨贵为亲王,她是高攀不起的。 底下议论纷纷,倒是平阳侯老夫人瞧着心里不舒服,慧太妃做事也太过了,就算再不喜,婚事却是早定下的,面子上也得维持和谐。 她看了自己的儿媳妇嘉仪郡主一眼,见她和那战家丫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禁摇头,这么多年了,怎不知道她憋的什么坏呢? 之前她们母女想要挫宋惜惜的威风,在外头散播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最终自食苦果,以她们母女的德行能轻易放过宋惜惜? 眼看宋惜惜和北冥王大婚在即,却找了这么一个嘴甜又是将军府出身的姑娘举荐给慧太妃,打的什么主意,有心人一目了然。 平阳侯老夫人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这慧太妃对吃是十分精致的,点心尤其美味,她就是来蹭顿点心的。 谄媚的人也确实多了去了,听得慧太妃这样说,很多人便在慧太妃面前阴阳起宋惜惜。 也不知道是大长公主故意安排,还是有人特意顺着慧太妃,这话听着是没贬低的,但是那阴阳怪气的劲,着实是洋溢于表。 表面夸赞宋惜惜立了军功,但是话里话外都说这样的女子难驯,日后贵太妃难以压制。 婆媳甚至会颠倒。 这些人说的话,明显惹得慧太妃不高兴了,这样多半是奉了大长公主的意思说的,就是要挑拨她们婆媳关系。 大长公主见说得差不多了,便给嘉仪郡主使了个眼色。 嘉仪郡主笑着上前,道:“太妃,表弟马上便要和宋惜惜大婚了,宋惜惜也担任玄甲军的副指挥使,虽说只是虚衔,可只怕伺候不好表弟啊,我瞧少欢这丫头就挺好,将军府门第也不低,给表弟当个侧妃也好啊。” 嘉仪郡主母女素来都是能拿捏慧太妃的,她们说的话,慧太妃多半会听,尤其看得出慧太妃不喜宋惜惜,又对战少欢十分满意,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情八九能成的。 她对宋惜惜甚是怨毒,害她被人说了那么久,以二嫁之身嫁给谢如墨,怎就这么轻易?偏让她原先的小姑子嫁过去恶心恶心她。 但是这一次嘉仪郡主却是打错主意了。 慧太妃是不喜宋惜惜没错,但是宋惜惜嫁给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人在笑话了,如果再把将军府的这个丫头娶进门来当侧妃,那北冥王府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再说,她就算是再不喜欢宋惜惜,那也比将军府这个嘴甜的丫头好多了,她喜欢有人吹捧,可那是外人的吹捧。 她最不喜欢这种有机心的人,尤其是打她儿子的主意。 没有人配得上她的儿子,宋惜惜配不上,这心机丫头更配不上。 所以嘉仪郡主说完之后,她看向战少欢的眼神就变了,也没回答嘉仪郡主的话,只是对高嬷嬷说:“叫你给这丫头赏赐,你怎么把哀家的珊瑚手串给她了?那是墨儿送给哀家的生辰礼,你近日不是绣了许多手帕吗?送一条给她。” 战少欢当场脸色惨白,在场所有的眸光都看向了她,她觉得羞辱无比,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高嬷嬷摘下她的珊瑚手串,再塞了一条手绢给她。 高嬷嬷还冷冷地说了句,“谢恩吧!” 第299章 真的假不了 战少欢哭丧着脸跪下谢恩,然后求救地看向嘉仪郡主。 嘉仪郡主脸色一沉,这没脑子的女人,今日怎么回事?竟然直接扫她的面子。 这一幕把大家看得暗自发笑,慧太妃是很好糊弄,拍几个马屁,能让她掏心掏肺。 要让她高兴容易,要骗她银子容易,但她素来以自己的儿子为傲,谁把主意打到北冥王身上,那是断断不行的。 嘉仪郡主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只能僵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大长公主漫笑了一声,端起茶来慢慢饮了口,缓声道:“不过是说笑的话,怎就当真了?正妃都还没过门,说什么侧妃呢?嘉仪你也是烂好心,那战家的丫头说倾慕墨儿,流了几滴眼泪,你便可怜她,在太妃面前为她说话,太妃怎能做得了北冥王府的主?莫说立个侧妃,就是扶个妾侍通房,没有墨儿的同意,她也是办不到的。” 这话听得在场几位太妃扑哧地笑了,纷纷用讥讽的眼光看着慧太妃。 慧太妃气极,却是个嘴笨的,尤其是对着大长公主,尤其说的还是实话,她根本没办法辩驳。 看着慧太妃激红了脸,大长公主吹了一口茶,闲适地继续道:“本宫素来不爱管别人的家事,只不过墨儿是本宫的侄儿,他为国立了大功回来,京中那家的贵女娶不得,非要娶宋惜惜?今日亏得贵太妃没把她请来,若把她请来了,那本宫是不会来的,像她那样的女子,连夫婿纳妾都容不下,此等狭隘之人,本宫实在瞧不上眼。” 她抬起眸光再扫了一眼在座的夫人贵女们,“你们也都把本宫的话记在心头,有些人能往来,有些人要避而远之,免得被那一身的小家子气传染了,回头落个善妒的名声。” 大长公主这是公然挑开了与宋惜惜的不和。 在场不少夫人与大长公主交好,自是因为她昔日好客,总爱宴请大家聚一聚,偶尔也有些好处给她们,尤其她与嘉仪郡主开着胭脂铺子和金饰楼,时兴的款总是优先给她们挑选,日子久了,关系自然就好。 再加上有许多官眷里的姻缘都是她牵线的,自然附和她的人就多了。 大长公主眸光闪过阴毒,趁着宋惜惜不在,自然是要极尽诋毁。 于是,便继续道:“这一次慧太妃没邀请她来,按说墨儿也该叫她来才是,可墨儿也没叫,显然这位未来的北冥王妃也不是那么得人心,只怕这门亲事还有别的内情啊。” 嘉仪郡主扑哧一声笑了,“还能有什么内情?这不是照着学战北望和易昉吗?在南疆战场设计委身给表弟,自然逼得表弟娶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这可难说,否则北冥王为何娶她?” “就是,这么多名媛贵女不娶,娶一个……唉,不清不白的女子。” 大家纷纷低声议论,恶意揣测,淮王妃也在场,她听了之后只是垂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倒是平阳侯老夫人沉声说:“郡主说话除了要有分寸,还要有证据,若无证据只是猜度,就不要说出口惹人非议,也会害得宋将军被人误会。” 平阳侯老夫人是嘉仪郡主的婆母,她出言斥责,大家也不好再议论,纷纷止住了话。 嘉仪郡主也不敢得罪婆母,便瞧了母亲大长公主一眼,大长公主放下茶杯,“呵,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第300章 丞相夫人带来沈青禾的画 大长公主这淡淡的一言,无疑是肯定了嘉仪郡主的话。 “怪不得慧太妃不喜欢她,原来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亏得她还是国公府的嫡女,用此等下作手段,实在叫人倒胃口。” “淮王妃,我这才明白为何你不与她往来,原来竟是有这般因由。” 淮王妃端着茶,想说句话,但见大长公主冷着脸扫过来,她只得苦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慧太妃心里不大得劲,这场宴席不邀请宋惜惜,只是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想着进门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但是,她是墨儿的正妃是既定的事实,她也不愿意宋惜惜被人这样议论。 可这话是大长公主说出来的,她也不知道真假,瞧她说的真真的,自己没办法反驳,只得生了闷气在一旁吃茶。 “哟,大家都来这么早呢?” 有一道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穆夫人带着侍女走了进来,她一身厚厚的衣裳,手里捧着汤婆子,步履缓慢,但笑意洋溢脸上。 “见过慧太妃。”她上前福了身行礼。 慧太妃见是丞相夫人,便笑着道:“不必多礼,穆夫人怎来得这么迟啊?” 穆夫人笑着道:“先去了一趟国公府,哎呀,那边实在是挤不进去,只得来太妃这里转一转。” 慧太妃一怔,“镇国公府吗?为什么挤不进去?她也宴客了?” “一堆臭男人!”穆夫人朝大长公主也行了个礼便坐下来。 “一堆臭男人?”嘉仪郡主如同苍蝇闻了腥臭,声音顿时扬高,“她竟邀请了男人去做客?那丞相夫人为何去?” “还不是我们家那老头子也去了?”穆夫人笑着摇头,一副拿那边没办法的样子,“我说不去的,老头子非得带我去,说是让我长长见识。” 嘉仪郡主问道:“哦?长什么见识?丞相夫人不妨说来听听。” “哎,长什么见识,根本见不着,一堆男人围着他,文武百官去了一半,剩下一半怕是在路上,罢了罢了,吓得我赶紧跑。”穆夫人依旧是笑着的,用手绢拭了一下鼻子。 “一堆男人围着她?她这是要做什么?”嘉仪郡主顿时再把声音扬高,看着慧太妃,掩嘴偷笑着说:“太妃,看来您这位未来儿媳妇可真是能耐啊,女客宴请男宾,呵,连丞相都去了,也难怪,她那张脸着实狐媚,勾男人心呢。” 慧太妃都气死了,这宋惜惜发的什么疯?国公府是有男的,但是那个男的才七岁,国公府是她做主的,她请当朝文武去做什么? 连平阳侯老夫人都顿时没了话,懵圈了。 方才被慧太妃羞辱了一顿的战少欢立刻便道:“她素来如此,喜欢与男子厮混在一起,诸位夫人可要看紧自家夫婿了。” 战少欢是未出阁的少女,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宋惜惜的所作之事叫人太过震惊,倒是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 穆夫人瞧了嘉仪郡主和战少欢一眼,有些疑惑地道:“这与宋姑娘有何关系?是沈青禾先生来了国公府,说是今日把在成凌关做的画展示出来,朝中官员闻之,无不趋之若鹜,我走的时候连皇上都来了。” “什么?沈青禾先生来了?还展画了?” 在场不少也是懂得诗画的贵女纷纷站起来,巴不得立刻就奔赴国公府去。 第301章 宋姑娘真有孝心 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大长公主素来爱附庸风雅,差点得到了沈青禾先生的冷梅图,却又被撕毁了,还因此被嘲笑了一番。 在冷梅图这里栽的跟斗,导致她对沈青禾也颇有怨言,毕竟,她只是附庸风雅,并非真心爱画,更不会真的欣赏画家。 战少欢讪讪地找了个角落坐下,不敢再出声,只是心中实在不忿,宋惜惜凭什么有这么出名的大师兄。 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都没了话,方才对宋惜惜的一些议论,仿佛就像笑话一般。 连皇上和丞相都亲自去了,那边的场面该是多大啊?她们却躲在这里耻笑宋惜惜,真真的小气又没格局。 尤其想起方才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的诋毁之言,自己还纷纷附和,真是枉做小人。 淮王妃的面容尤其精彩,一时尴尬,一时讪笑,一时又惶恐不安。 慧太妃也不开心,方才人人说宋惜惜的时候,她不开心,如今被国公府夺了风头,她也不开心。 今天本来还准备了好几套衣裳和头面要换的,如今却是没了兴致。 而在座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巴不得去国公府看看,虽说没帖子,但是自家男人在那边,去凑个热闹,总不至于会被撵出去吧? 穆夫人见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声音了,这才哎呀了一声,众人视线看过去,见她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要紧事,我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宋姑娘知道我要来王府,便叫我带了一副雪山图给慧太妃鉴赏,这雪山图乃是沈先生的得意之作,在场的人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宋姑娘便说要收起送给太妃的。” 她回头冲侍女招手,嗔怒道:“知晓我性子不好,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句?差点忘了这要紧的事,回头宋姑娘怪罪下来,我这老婆子面子可挂不住的。” 一听到是沈青禾先生的得意之作,众人纷纷看了过去,见那侍女呈上给高嬷嬷,高嬷嬷再递给慧太妃。 慧太妃把画卷捧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但是看到众人欣羡的眸光,下巴顿时抬起,骄傲得像只孔雀。 她知晓众人想看,便对高嬷嬷道:“打开,给诸位夫人和姑娘们欣赏一下沈先生的佳作。” 当即下人摆上案桌,把画卷徐徐地展开。 众人连忙争先恐后地凑上前去,只恨不得把这雪山图印入脑海,回头也能与人说一说这雪山图的精妙之处。 不愧是沈先生啊。 这雪山图巍峨陡峭,高木尽枯,只有那连绵不绝的山脉,大部分被雪覆盖,有些低凹除露出褐色石头。 而日头渐起,金光笼罩了最高除的雪山,金光中见雪,雪里笼了金光,还有一缕阳光照在了高大的古木上,真是神来之笔。 而这一切跃然纸上,却又仿佛叫人亲眼目的一般神奇。 绕是不懂得画的人瞧了,也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置身于那雪山之上,正被那一道金色阳光笼罩着,顿生暖意。 这雪山图竟然能看出暖意来,这哪里是雪山图?分明是日照金山。 不过,再看题字,确实是日照金山。 “真乃是传世佳作啊!”平阳侯老夫人眼底惊艳之色久久不退,喃喃道:“宋姑娘真有孝心,竟把此等佳作赠与太妃,可见她对太妃实是重视得紧啊。” 第302章 大长公主被怼了 平阳侯夫人这话,让慧太妃既得意又生出了一丝愧疚。 今日特意不邀请宋惜惜,就是要给她下马威,没想到她丝毫不介意,还把她师兄的佳作赠与她。 这么看来,宋惜惜不仅会做人,还大方有气量。 相比之下,自己倒是显得小肚鸡肠了。 她看到几位太妃眼底的羡慕和嫉妒,嗯,对宋惜惜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只一分,多了不给。 大长公主母女过去就瞧了一眼,确实惊艳,但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是要踩上一脚。 大长公主已经三番四次不顾身份,也不顾昔日装出的好修养,淡淡地道:“沈青禾擅长的是画梅花,若有心送你,理当送梅花图,送雪山图不过是敷衍罢了。” 这话若叫旁人听了,或许会有几分不满。 不过,慧太妃不会,她道:“哀家最不喜欢梅花。” 大长公主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干瞪眼,这蠢妇懂得什么?梅花图才是传世之作。 刚欣赏过雪山图,路总管便急急来报,“太妃,国公府的人送来几幅画,说是知晓太妃宴客,特意送来给太妃和诸位夫人鉴赏的,若太妃有喜欢的也可以留下。” 慧太妃大喜,“真的?快快拿进来。” 气氛当即被点燃,在场钟鸣鼎食之家不少,诗礼传家的也不少,文官清流的家眷更是不少,世家大户自然也有。 诗画都是高雅的,她们自然希望见识最好的画作,而且这样的几乎,怕是一辈子都遇不上一回。 慧太妃这第一次出尽了风头。 当然,这是她以为的,可明白人都知道,真正出尽风头的是那个没有被邀请出席的宋惜惜。 她不狭隘,不小气,甚至大方得体到了极点,在场只怕没人像她这样的大方,心怀宽广,不被邀请,不被喜欢,却如此周到。 送来的画作里有两幅梅花图,有一幅是画的成凌关,成凌关城门下,守城的将士立得端正,身上的铁甲已经锈迹斑斑,手持长枪守着城门,枪头似乎有未干的血迹。 守城人眸光坚毅,寒冷的冬日里,他脚下的雪已经没过了小腿,脸黢黑黢黑的,嘴唇干裂,头发有些凌乱,或许寒风凛冽,他有些鬓发被吹起。 他的手黑且干裂,指甲逢里全是黑色的,手指骨节微弯,握住的长枪对准了前方。 入画的景色,入画的人,如此的栩栩如生,仿佛那人就站在面前一般。 一时,闺阁妇人也仿佛看到了成凌关的将士,看到他们的艰难辛苦,看到他们饱受风霜也依旧站立在城门,守护着国内的繁荣安定。 平阳侯老夫人祖上本是武将出身,看到这幅画她最是唏嘘,道:“太平盛世是他们浴血奋战换来的,士兵拿命去拼,武将何尝也不是?只怕南疆一战的艰难危险,远胜我们的想象,北冥王和宋将军实在是为国尽忠的好将士。” 她特意说宋将军,而不是说宋惜惜,就是要告诉大家,记得宋惜惜除了是国公府的贵女,还是上过战场的女将。 大家一时钦佩,觉得方才对她所议论的一切实在不该。 唯有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从来富贵都是伴随危险而来的,她们是危险,却也换来了泼天的富贵。” 平阳侯老夫人对这位公主亲家最是不喜欢,也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泼天的富贵?哪里来的泼天富贵?这泼天的富贵若是家破人亡,给你,你要不要?” “再说,”平阳侯夫人厉色继续道:“任何人说这句话,都没有大长公主说的叫将士们寒心,泼天的富贵,当公主的享受着呢,怎知战场之艰险?” 第303章 一起去国公府 大长公主被怼得无话可说,气怔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冷笑,“你并不懂画,却在此借题发挥,看来本宫与平阳侯夫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她说完,狠狠地剜了慧太妃一眼,慧太妃怔了怔,这老鸟又怎么了?得罪她的人是平阳侯老夫人,瞪她做什么? 但是到底在她手底下吃的亏多了,加上还有生意合作着,便也不想得罪她,问道:“公主不多赏一会儿么?” 大长公主走到她的身边,附耳低语,却隐隐带着威胁,“自然是要赏的,等大家看完,你把画送我府上,今日之内便要送来。” 说完,便带着嘉仪郡主走了。 战少欢见状,连忙也跟着走了。 有些大长公主的心腹夫人见状,迟疑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 只是留下的还有很多人,尤其是颜太傅家的孙女颜如玉姑娘,痴痴地看着每一幅画,恨不得是要把每一根线条刻入脑海之中。 有些人确实也不太懂得画,只是不想得罪慧太妃,想着她们方才的针锋相对,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倒是觉得将军府那个丫头得留点心,莫要叫自己家的儿子沾上了她,这不是个省心的货。 有儿子即将说亲的人家,直接就把战少欢给拉黑了,打光棍都不能要这种女人的。 慧太妃支起下巴赏了一会儿画,便苦恼起来了,她对画不是很懂得,但知道这些画值钱,真送到大长公主府去,她肯定不会还回来的。 那送还是不送?不送的话回头又不知道要搞什么幺蛾子,她们母女让人好烦心啊。 又过了没多久,路总管进来禀报:“太妃,诸位太妃太嫔和夫人,国公府宋姑娘说,若诸位有兴趣再赏画,可移步国公府,宋姑娘和沈先生随时恭候大家驾临。” “我去!”颜如玉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大声说了,什么仪态都顾不得,能见到沈青禾先生,她可不管什么面子的。 因着皇上也在那边,加上确实许多人想亲眼见一见沈先生,便都说去。 路总管便躬身问太妃,“太妃,是否要备下马车?” 慧太妃苦恼得紧,她想去,但是今日她宴客,最终却变成了国公府宴客,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去了,诸位夫人也去了。 偏生是想恼恨也不成,因为她没邀请宋惜惜,宋惜惜却恭请她去。 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了,她只能点头,“准备马车吧。” 直到上了马车,带着诸位夫人浩浩荡荡地往国公府去的时候,慧太妃忽然想到,是不是上当了呢?是不是被宋惜惜反将一军了呢? 到底今日是谁宴客啊?到底今日是谁做东啊? 怎么几幅画就逆转了呢? 她感觉自己被宋惜惜摆了一道,气恼得很,可现在她带着诸位夫人前往,自己不可能临阵脱逃,岂不是让人说她气量狭隘? 不行,如何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如果到了国公府,宋惜惜胆敢对她不敬,不管皇帝和文武百官在场,她都要叫宋惜惜好看。 慧太妃气性上来,是压都压不住的。 谁料,到了国公府,宋惜惜亲自出来迎客,她下马车的时候,宋惜惜还伸手过来搀扶一把,笑着道:“太妃仔细些,小女扶着您吧。” 慧太妃本以为宋惜惜要耍什么花招,殊不知如此热情好客,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但是想着自己毕竟是长辈,位分也尊贵,她敬着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即,也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宋惜惜的搀扶,一身紫红搭配着狐裘披风,气度雍容地进去了。 第304章 我师妹做主 进得正厅,皇帝和丞相以及许多大臣都在,连自己的儿子也陪着一位身穿青色衣裳的俊美男子说话。 见她来了,连皇帝在内的纷纷起身行礼见过。 慧太妃的心情顿时大好,被夫人们敬重吹捧那是常有的事,可鲜少接触前朝的人,如今得他们一一拜见,虚荣心简直要爆炸了。 当即,便忘记了在马车上想的事情,见了大家免礼之后,被请上了正座。 哇,她这辈子虽说无比荣耀尊贵,但是像今日这般得前朝大臣和那位传奇人物沈青禾先生一同拜见,而且自己身居尊位,实在平生未有。 坏事了,对宋惜惜的好感似乎又多了一分。 而在下人奉茶之后,沈青禾走到宋惜惜的身边,轻声低语了一句,“捧杀,是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宋惜惜乐不可支,谁说师兄不懂人情世故的? “你与她终究是要在同一屋檐下,她是你的婆母,你不能对她打打杀杀的,至于京中的这些命妇夫人们,你少不了也要与她们往来,今日这场画展,便是为你铺路,希望师兄的心意,你别辜负了,以后别动辄出手。” 宋惜惜既感动又很无语,在师兄心里,她就总是打打杀杀的么? 从梅山回来之后,她学了规矩,也在战家守了一年的规矩,如何在京城做人,她懂得的。 尽量不得罪任何人,她是得罪得起,但就是担心影响瑞儿。 为了瑞儿,她整心态都很平和,看什么都顺眼,今日看慧太妃也是特别的顺眼。 皇帝顾不得任何人,眼珠子盯紧了挂起来的一幅一幅画作,甚至谁来说几句,带着点评的意味,都要被他瞪一眼。 点评?谁有资格点评沈先生的画?呵,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穆丞相走过来他也撵走,“看别的去,朕要自己单独欣赏,这么多幅画,你非得看朕看着的这一幅?” 穆丞相讪讪地走开了,那是关外对着鹿奔儿城的方向,大雪漫天,意境真的太到位了,想多瞧几眼嘛。 他只得去看梅花图,成凌关也有梅花,不得不说沈青禾先生画梅花真是到了化境,叫人真假难辨。 只是他还是想都看一下边镇的建筑与百姓,沈青禾先生也不知道在成凌关那边住了多久,许多画都是百姓,士兵,建筑,还有一些正在发生的事。 例如两个妇人吵架,衣着简朴但是干净,手里提着木桶去水井打水,边镇的每一条村子都打了水井,百姓虽没有过上太好的生活,可也勉强过得去了。 停战,对百姓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成凌关和鹿奔儿城的事不管如何,希望不再起风波,两国哪怕不来往,也别起战事。 穆丞相看了一会儿,干脆厚着脸皮去问沈青禾,“沈先生,您的这些画是否能卖一幅给老夫?” 穆丞相这话一出,大家猛地看向沈青禾,连皇帝的眸光都看了过去,眼底带着渴求。 他是皇帝,要沈青禾送一幅画是可以的,只是,他想多要,若能买的话,那他就能选好多了。 沈青禾笑着道:“丞相大人,这事在下做不得主,这些画都赠予了在下的师妹,她如果愿意卖,在下没意见。”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宋惜惜,眼底带着渴求。 然后,便轮番有人上前去恳求,都说不多要,只要一幅,毕竟沈青禾先生的画千金难求,也实在买不起太多的。 宋惜惜知道这是大师兄在给她做脸,而且不是做给那些夫人看,是做给皇上和满朝文武看,这脸做得大啊。 第305章 跟他母妃一样爱炫 宋惜惜领了这份心意,笑着打趣道:“既然诸位大人如此喜欢我师兄的画,若我说不卖,那大家肯定要背地里骂我。” “不敢,不敢的。”兵部尚书李德槐笑着,然后大声道:“不卖也不会骂我们宋将军的,谁敢骂你,本官第一个跟他急。” 笑话,如此年轻出色的武将怎么能骂?骂他的武将便是跟他兵部过不去。 听得兵部尚书这么说,外头的女眷们都面面相觑。 她们都知道宋惜惜是立过军功的,但是到底也只是个女子,男儿郎有几个真的会瞧得上她? 可兵部尚书这话看似是开玩笑,表情却是认真的。 曾与大长公主一同说过她坏话的夫人们,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若是那些话传了出去,得罪了宋惜惜,只怕给自己夫婿找麻烦啊。 皇帝看着宋惜惜,眼底的意味是在明显不过了,指着一幅关山图,“惜惜,朕不多要,就这一幅如何?” 宋惜惜福身,“皇上,您若看上那便拿走,臣女可不能收您的银子,臣女借花敬佛,送给皇上。” 皇帝摇头,“不可,朕要自己买的,不要你送,送得了朕,你好意思不送给太傅么?送给了太傅,你不送给丞相么?送给了丞相,副相你送不送?内阁的你送不送?” 皇帝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笑着间连忙推说:“我们买,皇上可以送。” “你们都买得起,朕买不起么?”他看着宋惜惜,问道:“你说,这关山图多少银子?” 宋惜惜笑道:“那臣女便做个顺水人情,一千两一幅,诸位大人若有喜欢的,都可以买走。” 大家本以为她要开个高价的,毕竟,沈青禾先生的画千金都难买得到,所以一万两起步那是要的。 谁知道竟然是一千两。 瞬间,现场如炸开了锅,有压不住兴奋的都尖叫起来了。 便只听得人群中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哎哎哎,丞相你不要跟老夫争抢,老夫要这三幅,你别推搡,老夫要倒下了,老夫要倒了,如玉,快进来,快进来帮祖父把画拿下,玉贵,拦住丞相这匹夫。” 说话的是颜太傅,他老人家双臂一展,便拦住了三幅画,其中便有一幅丞相看中的,两人用肩膀较量着,太傅年迈连忙求助外头的孙女。 颜如玉反应超快,顾不得仪态急急忙忙跑进去,立刻把祖父看中的画卷了起来,而那边太傅身边的老侍从正拦着丞相,丞相没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颜太傅把他中意的画收归囊中。 他不由得哀怨地回头瞧了自己的老妻一眼,怎么没点眼力见?也不知道进来抢。 心里这么想,却是不敢苛责出声的,谁都知道丞相是妻奴,怕媳妇怕了半辈子。 众人各自上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李德槐见谢如墨没去拿,便问道:“王爷没有中意的么?没有中意的不要紧,拿了,一千两实在是太便宜了。” 谢如墨双手抱肩,脸上带着浅浅微笑,“你们先拿,惜惜是本王的未婚妻,沈先生又是最宠着惜惜的,回头请他再给我作便是。” 这句话真是招人恨啊,多少双眸子朝他瞪了过去,哼,炫耀,跟他母妃一样爱炫耀。 第306章 淮王妃又破防了 诸位夫人今日看着宋惜惜出尽了风头,她们纵然再嫉妒,也知道沈青禾是在用自己的名声护着她。 有了沈青禾这位大师兄的宠爱,别的不说,文官清流们是一定会对宋惜惜格外高看的。 例如颜太傅此等爱画如命的人,他若还想得到沈青禾先生的话,那定然是会与宋惜惜多些往来。 至于皇上和丞相以及兵部尚书李德槐今日的态度大家也都瞧见了,对宋惜惜十分看重,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沈青禾先生的缘故。 大家不得不承认,宋惜惜这个曾经被人贬低到一文不值的弃妇,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京中宠儿。 大家买了画之后,瑞儿也被带了出来给皇上和诸位的人问安。 宋惜惜是特意让瑞儿露个脸的,以国公府未来掌家人的身份。 他小小的身子,脊梁挺得笔直,让人想起了当初的宋家儿郎。 之后,宋惜惜领着慧太妃和诸位夫人去了侧厅,茶水伺候。 再听诸位夫人说话,宋惜惜觉得顺耳了许多,间或能听到些吹捧的话了。 只不过,真话假话她是分得清楚的,应酬嘛,人家吹捧她,她也会吹捧人家,总之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甚至比那些世家大妇们更得体。 慧太妃侧头看了宋惜惜好一会儿,不知怎地经过今日,她觉得宋惜惜没那么讨人嫌了。 如果不是要当她的儿媳妇,她觉得自己会喜欢宋惜惜的。 可惜,她是自己的儿媳妇。 婆婆与儿媳之间天然就会互相看不顺眼的,尤其自己的儿子那么出色,又是先帝如此看重的儿子,名门贵女都配不上他,宋惜惜就更配不上了。 她猛地清醒过来,都说宋惜惜厉害,果真厉害,差点便被她收买了心。 她该生气的啊,本来今日是她出尽风头,现在却变成了宋惜惜。 瞧她笑得一脸无辜的样子,实则心里肯定得意极了,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看她那双桃花眼,真真是会勾人的,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扣下来。 宋惜惜道:“太妃,您请喝茶。” 慧太妃狠狠的面容硬生生地转变成为笑容,“嗯,喝茶,大家喝茶哈。” 宋惜惜端起茶饮了一口,恰好能掩饰嘴角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慧太妃也挺有趣,骄横是真的,刁蛮也是真的,爱炫耀也是真的,但这样的真性情好相处啊。 淮王妃木然地坐着,全程没说过话。 但她心里很惶恐,尤其是坐在国公府里,便想起昔日姐姐待她的好。 姐姐死后,她却这样对待惜惜。 方才惜惜带瑞儿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没叫瑞儿过来给她问安,她眸光看过来的时候是很温和的,可这温和与她看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她仿佛不拿她当姨母看待了。 可那时候并非她这个当姨母的不想管她,实在是管不了,战北望和易昉那时候回来炙手可热,淮王府又从来不过问朝中之事,她无能为力啊。 而且,也不仅仅是她没管啊,燕王妃也没管,燕王妃甚至都没回京。 至于给澜儿添妆的事,她其实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澜儿大喜日子,她一个弃妇来添妆,有些晦气。 可谁能想到,她竟也不晦气,还能嫁给谢如墨。 只是这孩子,怎么就跟姨母计较上了呢?她那日也带着澜儿过来叙话,也解释清楚了,之前的事情就该一笔勾销才是啊。 第307章 说什么旧情呢 画展结束之后,皇上带着诸位大人欢天喜地地离开。 夫人们也纷纷告辞,经过今日,镇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大概是无法撼动了,就连皇上都亲自来,这面子给得是真够大。 淮王妃临走的时候,心有不甘,因为宋惜惜叫人给慧太妃送了画,她这个姨母却是一幅也没有。 因为方才买画的都是皇上或者朝中官员,王爷没来,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进去跟男人们抢。 只是,买不买是一回事,惜惜该送她一幅以表冰释前嫌。 可一直到离开,她都没有提,只是福身道了句,“姨母慢行。” 她勉强地笑了笑,“嗯,不必送了。” 与她一同走下石阶的是陈夫人,陈夫人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见她空手而回,问了句,“王妃,怎么宋姑娘没给您送一幅?您是她的亲姨母啊。” 淮王妃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陈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地福了身走在前头去了。 坐在马车上,淮王妃攥紧了手帕,心里极其的不悦,早知道今日便带着澜儿去参加慧太妃的宴席,然后再一同过来国公府,澜儿在的话,她定然会给一幅画。 如今自己落了笑柄,陈夫人是问出口的,许多人没问出口呢?大概心里都在说她这姨母做得不妥,当日和离时没有出面帮着宋惜惜。 可谁知道她的难处啊? 人人都道她是王妃,日子定然风光无限,可王爷胆怯,什么人都不敢得罪,连带着她这位王妃也跟着窝囊。 其实姐姐在世的时候,她很羡慕姐姐,姐姐家中的男儿个个顶天立地,虽然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千古留名了,有这份功劳在,起码能福荫三代。 只是最后姐姐满门被杀,也是始料未及的事。 都说是西京探子杀的,可万一西京探子还没死绝,她若前往打点,或者帮着宋惜惜,那西京探子盯上淮王府,那怎办?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换做姐姐是她,大概也会袖手旁观。 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回到府中便派人把澜郡主请了过来,抱着女儿哭了一场。 她抽泣着说:“她怎能如此轻慢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姨母,我真能要她的画吗?但她提都不提,问都不问,这未免太伤我的心了,她小时候我还总是带着她抱着她,那会儿不记得事,长大了自然不知道姨母曾对她好过的。” “今日你是没在场不知道,她们看我的眼光,就像是看笑话似的,我这辈子活得就像是一个笑话,分明是王妃,却连个四品官员的家眷都不如,衣食住行样样都不许高调,连你出嫁的嫁妆也只有区区的三十六台,你父王窝囊,连带着你表姐也瞧不起我。” 澜儿进屋之前就听侍女说了前因后果,心里已经有数,所以母妃这一顿哭诉,她并不认同。 她严肃地道:“母妃,宋家出事的时候,您既然选择避而远之,那么如今宋家富贵了,您也别想着沾一星半点的好处,而且表姐根本没有怪过您当初没出手帮她,只是她给我添妆的时候,您嫌她晦气,再说,姨母不在了,您和表姐也没多少情分,她早早便去了梅山,回来也是找我玩儿,您连顿饭都没留过她,如今说什么旧情呢?” 第308章 他待你不好吧 淮王妃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想起拖了燕王妃下水为自己脱罪,“燕王妃是她的表姨,当初还是她做媒的,怎不见她回来?可见不止是母亲凉薄,是人人皆是如此。”、 澜郡主唉了一声,“婶母是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她拖着病躯,想来也没法子来啊,而且燕王府她也做不得主的,都是侧妃掌家,几乎就等同把她软禁了。” 淮王妃叹了一句,“那算了,以后你表姐这边,我就不来往了,你与她来往就好,真断绝了关系也不行,毕竟她以后是北冥王妃,你别看母妃与她都是王妃,可那真不一样,你父王碌碌无为,胆怯怕事,北冥王如今虽说没掌兵权,却管着玄甲军和大理寺,人家是有实职的。” 澜郡主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父皇能有所作为吗?当年先帝在的时候,有恩典才能让他们留在京城不去封地,可如果父王不是这样碌碌无为,早就被送去封地,无旨意不得回了。 这些母妃也不是不知道,却总拿来说事。 说得夫妻不睦,说得家无宁日。 淮王妃把慧太妃请赏雪宴的事也大概说了下,说自己如何的委屈,当时大家都在议论宋惜惜的时候,她也想帮她出头来着,只是因着父王的性子,导致她不敢说太多,免得惹了是非上身。 说到底,又是在埋怨淮王。 澜郡主皱起眉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遂是出去找了随去的侍女问个清楚。 得知母妃不仅没有帮表姐说话,甚至还点头附和,而到了国公府的画展,她就怨恨表姐没有给她送画。 母妃素来是藏不住心思的,大概怨恨都洋溢于表,让表姐看见了。 澜郡主叹了口气,她纵然是初入门为新妇,也知道哪怕只说人情世故,也不能这样啊。 尤其当年大姨母对母亲是何等的照顾宠爱? 第二天澜郡主少不了也要跑一趟国公府代替母亲给表姐道歉,她真的不想失去表姐这个亲戚。 如今她心里头有万般的委屈,却也谁都说不得,但是来表姐这里心里总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心没有那么彷徨。 宋惜惜正与大师兄说话,听得说澜郡主来了,便道:“大师兄,你先到处走走,我陪澜儿说会儿话。” “你去吧,我今日答应给瑞儿作画,你都妨碍我一大早了。” 宋惜惜笑嘻嘻地道:“数钱数了一大早好吗?你给瑞儿作画就好了,千万别逮着我画。” 沈青禾很少画人物,之前见过宋惜惜去踹梅树,落了一地的淡红深红,他见状便画过一幅,这一幅画她粗鲁的举止和踢梅花树时候的龇牙咧嘴全部写实地表达出来,在万宗门广为流传。 想起这件事情,沈青禾不由得宠溺地笑了,“去忙你的。” “好!”宋惜惜转身走出去,步履已经没了以前在梅山的欢快。 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她在梅山的恣意,以后怕是不能够了,沈青禾不由得微微叹息。 听得澜儿是来道歉的,宋惜惜哑然失笑。 也不接她的话题,倒是见她眉宇间浓惆深锁,便忍不住问了句,“他待你不好,是吗?” 澜儿一怔,随即勉强笑了笑,“他待我挺好的,表姐莫要忧心。” “你瘦了许多。”宋惜惜道。 “天寒,吃不下。”她笑了笑,“清减些不好么?夫君说我这样更好看了,腰间盈盈不足一握,最让人心醉神迷。” 宋惜惜蹙眉,拿澜儿当什么了?红楼里的姑娘吗? 但她不说,宋惜惜也不勉强,与她说了会儿闲话,喝了一盏茶,她便着急要回去了,说是婆母不适,要回去侍疾。 第309章 燕王妃怎么了 宋惜惜送她到门口,忍不住说了句,“你别事事委屈自己,一味地讨好他们,也不见得对你会多重视。” 澜儿凝了凝,摇摇头坚定地道:“表姐此话差矣,人心肉做,我总能暖了他们的心。” 说完,她由侍女搀扶着上了马车。 宋惜惜看到她方才的神情,不知道为何,身上倏然地一冷,仿佛是有些不好的预兆。 她回了屋中,也觉得冷,叫宝珠给她拿个汤婆子。 梁嬷嬷问道:“姑娘是不舒服了么?” “没有,就是忽然觉得很冷。”宋惜惜道。 梁嬷嬷见她穿着狐裘披风,正屋里也烧着地龙,怎么会冷? 摸了摸姑娘的额头,果真发现很冷,便叫了瑞儿屋中的红雀大夫过来给姑娘把脉。 宋惜惜说不用,但是拗不过梁嬷嬷。 红雀大夫背着药箱过来,给她搭了脉,笑着道:“嬷嬷放心,姑娘脉象极好,之前打仗时的伤患导致的淤血不通,如今也都好得差不多了,继续吃着天王补心丸调养气血便好。” “她觉得冷。”梁嬷嬷担心地道。 “许是方才出去吹了风,嬷嬷您别担心,姑娘是练武之人,她的体质要比一般人好的。”红雀大夫安慰道。 梁嬷嬷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就是知道她体质比别人好,她这个老婆子都不觉得冷,姑娘却觉得冷,屋中烧着地龙,她还要捧个汤婆子这才叫人担心。 “有劳红雀大夫。”梁嬷嬷道。 红雀大夫笑着摇头,“正好给瑞儿公子针刺完,我也要回去了。” 宋惜惜抬头叫住了他,“对了,红雀大夫,我知道丹伯父派了人去给我表姨母看病,她情况如何?” 之前她问过丹伯父,丹伯父说一切都好。 可一切都好的话,为何连封信都没来?她都派人送了两封信去了。 红雀大夫收拾着脉枕,垂头道:“这个我便不知了,是青雀去的,只是听师父说,燕王妃的病需要慢慢调养,不是一两月能好的,听青雀说,她如今去了青木庵养病。” 宋惜惜微怔,“怎么会去庵堂养病?燕王府养不了吗?” “是燕王妃自己要去的,说是庵堂清净,加上庵堂里供奉着菩萨,自从您父兄牺牲之后她便一直茹素念佛,祈求一切顺遂,结果宋家满门被灭,她认为是自己念佛不诚的缘故,所以特意搬去了青木庵。” 宋惜惜知道她一直信佛,当初她说亲的时候,表姨母回京陪伴母亲,也顺便养病,战北望便是她推荐的。 这是因为她和战老夫人有些交情,以前在京的时候,也多有来往,知道将军府两房也算和谐,老夫人身体差点,但是个通情达理的容易相处。 表面上确实是这样的。 表姨母心肠软,也不会善弄手段,否则也不至于燕王府内宅乱成这样,侧妃当家,她这个主母被燕王厌弃。 所以,表姨母心思是比较单纯的,这样的人嫁入高门大户,往往是要吃亏,她因为自己吃过亏,所以才会推荐将军府的战北望。 只是,为何会去青木庵呢?距离燕王封地也远,若有什么事,燕王府如何得知? 宋惜惜想着等大婚之后,要去一趟青木庵才行。 不亲眼见过,实是不放心。 第310章 比以前好太多了 红雀大夫回了药王堂,跟丹神医禀了宋姑娘问了燕王妃的事。 “你没乱说话吧?”丹神医瞧了他一眼,声音有些严厉。 红雀道:“弟子不敢乱说,只说如今燕王妃去了青木庵养着。” 丹神医叹气,“这事,咱们先捂严实了,等她大婚之后再说吧,若是如今让她知晓,她肯定会跑去的。” 红雀道:“弟子也是这样想的,眼看没几日便要大婚了,昨日沈青禾先生开的画展把皇上都招来了,以后京城就不会再有人敢说她的闲话,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又跟燕王府闹上,这是非是没完没了的。” “是啊,她到底是二嫁之身,又是高嫁,本就遭受非议和嫉妒,昨日画展一开,堵住了那些长舌妇人的嘴,大婚的时候顺顺利利,听的都是好话,那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红雀扑哧一声笑了,“师父也这般迷信了么?” 丹神医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咱行医的,只学了医么?医卜星相,哪样不得学点啊?再说气运的东西真是解释不通的,这些年宋家遭受的……唉,老天爷是逮着她一家来虐啊,多听点好话,少惹些是非,先把婚事顺顺利利地办了,我就安心了。” “是,是!”红雀确实只精通医术,卜卦是半点学不来,不如青雀的。 丹神医坐在内堂里,学徒给他沏了茶,他也不喝,只是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发呆。 他这辈子没有成亲,无儿无女,除宋怀安之外,也没个朋友。 他是把宋家的儿郎和惜惜看做自己的孩子,宋家遭了那样的惨况,他心里的难受不比任何人少。 只是惜惜已无父母,他总得多为她考虑。 燕王妃是疼爱惜惜的,可惜她自身难保,又如何护得惜惜? 还有萧家,举家都在成凌关,镇守边关的武将是不得轻易回朝的,所以就算萧大将军想护着这个外孙女,也有心无力。 且萧家……唉,萧家那几位儿郎也不齐全了,萧大郎君早早就没了,三郎如今断了一臂,七郎在成凌关一战时也牺牲了,萧家也苦。 他知道萧大将军曾上书皇上,希望皇上多体恤宋惜惜。 皇上如今待惜惜确实不错,只是…… 丹神医叹气,有些事情他看在眼里,担忧于心啊,如今只希望他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惜惜以后和北冥王和和美美的,那就最好了。 腊月十五,下了一场大雪。 宋惜惜原先还期待着下一场雪,可以和瑞儿玩雪的。 但是如今都腊月十五了,九天之后便是她大婚的日子,她估摸着师父师姐他们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的。 虽说路途不算特别遥远,只是雪下得大,马儿也不好跑啊,只能暂住客栈等雪停了。 她心里既期待也忐忑,怕自己见了师父和师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她真的很久没见他们了,特别特别想。 在她日子过得不如意的时候,她是不想回去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以前总觉眼前黑漆漆一团,看不到未来,像有一堵墙挡在了前头,如今她找到了瑞儿,便觉得那墙壁里透出了光。 未来,至少有瑞儿在她的身边,至于王爷他心里有所爱之人,但想必他们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这样的日子,比以前好太多太多了。 第311章 她的嫁衣 雪下了两天,倒不是连续下的,停了停又继续下,满园都是积雪,下人清理出道路来,倒是不妨碍行走的。 梅花开得正盛,却被厚厚的雪覆盖,一脚踹过去,雪纷纷落下,花也簌簌落下。 看着一地雪白里飘落的残红,宋惜惜带着瑞儿出来堆了个梅花雪人。 瑞儿还兴致勃勃地去找了两块鹅卵石给雪人当眼睛,丑萌丑萌的。 宋惜惜拿了一件斗篷给雪人穿上,再带上一顶帽子,远远看过去,像极了真人。 而在不远处,沈青禾画板已经摆上,动笔画了好一会儿,这样活跃的小师妹许久没见了,这幅画到时候要送回师门去的。 到了腊月二十,大婚在即,宋惜惜便浑身不得空了。 嫁衣送了过来,几个月赶制出来的嫁衣,自然是极为华美。 外裳乃大红之色,看似厚重但实则穿在身上感觉十分轻盈顺滑,嫁衣用了蹙金绣云霞翟纹,是一品内命妇的礼制。 霞帔是青金两色交错,织金云霞龙纹,至于凤冠也是青金两种颜色,镶嵌了十余颗蓝红宝石,凤冠后脖子处是几道扇骨模样的淡青黄条状,尾弯微翘,煞是好看。 因是冬日大婚,所以定做嫁衣的时候,便拿了一块上好的皮子和狐毛去做一件红色斗篷,皮子外以云缎覆盖缝合,在缝合之前自是要绣了纹样。 斗篷是以金丝线绣的大朵牡丹,寓意花开富贵。 嫁娶是唯一一次可以僭越的机会,所以龙纹凤纹都可以用,因此除了绣牡丹图案之外,也绣了凤纹。 宋惜惜穿上之后,大家惊艳都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还是宝珠摁着她坐在妆奁前,给她上了个妆。 等宝珠上完妆之后,大家的眼珠子总算是会动了。 宝珠什么手艺?没上妆之前更好看,上妆之后姑娘老了起码三岁。 姑娘往日也不化妆的,清丽不俗,肤如凝脂,哪里需要傅粉施朱? 黄嬷嬷拍着宝珠的手,“行行行,你有什么忙你的去,别在这里添乱,哪里有新娘妆画成你这样的?这脸还惨白惨白的。” 宝珠笑嘻嘻地道:“姑娘往日也不用上妆,要上也是她自己上的,我自然学不到这门手艺。” “姑娘带着你去梅山,就是把你给纵坏了。”黄嬷嬷拿了斤布浸在热水里,给宋惜惜洗了脸上的粉和口脂。 如此,天然去雕饰才是最美的,当然成亲那日是要上妆,黄嬷嬷都已经请了妙仪阁的娘子过来给姑娘上新娘妆。 梁嬷嬷摸着嫁衣上的刺绣,不禁赞不绝口,“收得这样贵也是有道理的,叫我如何也绣不出来如此精妙的纹样和图案来。” 宋惜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嫁给战北望的时候,母亲请了好命婆给她梳头,然后执着她的手在闺房里说了许多话。 教她如何与夫婿相处,教她如何敬重公婆,教她如何善待小叔与小姑。 在将军府一年,她按照母亲所说的去做,有时候知道不可纵容太过,只是想起是母亲的嘱咐,她便照做。 尤其是灭门之后,她已经没有家了,便彻底把将军府当做了自己的家,对母亲说的话更是贯彻到底。 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尽一点孝道,叫母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一晃眼,她和离了又再嫁人。 看着镜子里自己身穿嫁衣的样子,感觉日子都没有挪动过半刻,仿佛一会儿就会有侍女搀扶着母亲进来,会执着她的手叮嘱。 眼底瞬间红了,她连忙站起身,进内堂里把嫁衣脱掉换回常服。 第312章 师父他们不来了? 还有四天就要成亲,师父他们还没来,宋惜惜很是心焦。 她去问大师兄,“师父可有飞鸽传书来?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沈青禾手里拿着刻刀,正在雕刻什么东西,见她问才像是忽然想起来,“噢,你不提师兄也忘记了,师父来过飞鸽传书,说你的婚礼他们不来了,等你日后空闲了,带着王爷回去梅山探望他们便是。” “不来了?”宋惜惜失望得紧,“为什么啊?他们原先不是说来的么?” 沈青禾笑着道:“你知道的,师父近些年不爱动弹,平日里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就不会站着,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天,他更是懒惰,所以就干脆不来了,等你们回去拜见便是。” “那师父不来,师兄师姐他们呢?他们可以来啊。” 沈青禾道:“师父不来,他们自然就不来了,你自从十五岁离开了梅山,也没有回去探望过,自然感情就疏淡了,能记得你这个小师妹就不错,至于千里迢迢……嗯几百里迢迢地过来参加你的婚礼,感情没到这份上呢。” “感情疏淡?”宋惜惜大受打击,“他们是这样想的?” 沈青禾继续雕刻着手中的东西,这是他答应给瑞儿挑的章,他和瑞儿甚是要好,“不奇怪啊,反正这几年你有什么事也没跟师父说,受了委屈也没有回去,他们自然觉得你不需要有师兄师姐。” 宋惜惜感到无比的失落,但是也觉得大师兄说得对,自己确实没心肝。 这么多年没回去,信也没送过几封,真到着急要找人帮忙的时候,才飞鸽传书去找师父,出动了大师兄和二师姐。 只是,师父他们不来,沈万紫他们也没到,沈万紫之前来过信,说到时候她会带着棍儿他们来。 会不会是师父不来,他们的师父也不许他们来? 宋惜惜顿时觉得这场婚礼不那么值得期待了。 她坐在大师兄的身边,吸吸鼻子,“幸亏大师兄在,不然就只有瑞儿给我送嫁。” 沈青禾侧头看着她,和煦的眸子却是充满了戏谑,“那可说不准的,师父说有事情吩咐我去办,我可能过两日就走。” “啊?”宋惜惜猛地站起来,“就不能多等两日吗?是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么着急去?” 她真伤心了,本来师父他们说来又不来,如今大师兄也说要走,之前陈福还说国公府里也要大办嫁女宴,那还用得着怎么大办啊?就办十桌八桌的,请宋族的人过来吃便是了。 她委屈地坐在一旁,但这委屈又不能名正言顺,自己确实不当人,也怪不得大家不拿她当自己人。 她以为师门对她的爱是不会变的,但原来不管是什么感情只要不经营,就会变。 但说变吧,当初写信回师门叫他们调查成凌关的事,大师兄和师姐马上就去。 而且,大师兄这一次带来这么多的画给她做去做人情,让文武百官乃至皇上都领了她这份情。 其实想想,大家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不能再奢求。 等成了亲之后,带着王爷一同去梅山拜见师父,给师父请罪,再给诸位师兄师姐请罪,把感情修补回来。 沈青禾见她失魂落魄的,眼底不忍,“难受了?” “有点,但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我会想办法请师父原谅的。”宋惜惜鼻头酸楚地道。 “嗯。”沈青禾笑笑,也没说什么了。 师父也真是,非得这么惩罚她一下,瞧那小脸都要哭了,若师父他自己在,定然不舍得这般吓唬她的,倒是叫他来做这恶人。 第313章 奇葩的人 腊月二十二,沈青禾果真走了。 宋惜惜拉着他的袖子送到了门口,寒风肆虐,天气阴沉,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唉,师兄也走了,只求着成亲那日别下雪,花轿能好走一些,也没别的什么奢求了。 沈青禾笑着道:“我在金楼给你定了首饰,你派人去拿吧,银子都付过了,单据在福伯手中。” “那我回头叫福伯去一趟。”宋惜惜看着马夫把他的马牵出来,不由得心酸,“真着急走啊?不能多等两日?” “不行,要紧事。”他揉着她的额头,“咱们很快又会再见面的……你不是要回梅山吗?” “嗯!”宋惜惜只得叮嘱,“那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别送,回去吧。”沈青禾接过马鞭,翻身上了马,勒住缰绳冲她挥挥手,“回去吧。” 宋惜惜摇头,“我送你。” 沈青禾也不啰嗦了,策马便离开。 宋惜惜站在府门口,目送大师兄离开,她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怎么都说好了的,又集体反悔了呢? 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回屋坐了一会儿,便问福伯拿金楼的单据,带着宝珠出门去拿师兄给她定做的首饰。 金楼挺大的,两个店面打通,分一楼和二楼,店名就叫金楼。 卖的也不单单是金饰,还有别的珠宝首饰,金楼的款式也不错,但是比起金京楼还是差了些。 金楼开了没几年,有点蹭金京楼的意思,不过背后的靠山应该挺大,生意也不错。 宋惜惜取出单据给一楼的掌柜,掌柜叫人茶水伺候,让她坐在一侧,便亲自去取。 这掌柜瞧着瘦猴子似的,行动倒是快,没一会儿便取来一个盒子,递到了宋惜惜的面前,“姑娘过目。” 宋惜惜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是一只大金镯子,是那种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金镯子。 大师兄品味高雅,她对他送的礼物颇为期待,但这……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真的足够大,沉甸甸的,戴在手腕上金光灿灿,十足的暴发户。 掌柜如此隆重接待,也是因为这镯子够大够重。 宋惜惜是有些失望的,只是到底是师兄的一番心意。 她试戴了一下之后便迅速摘下放回盒子里,金楼客人蛮多的,不想被人瞧见。 刚把盒子交给宝珠,一起来就和平西伯老夫人打了个照面。 “老夫人好!”宋惜惜福身问安。 “宋姑娘。”平西伯老夫人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你婚事在即,怎么还出来?” “取个物件。”宋惜惜道。 平西伯夫人上前来,轻声道:“宋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惜惜看她神色和善,眼底似带了恳求,便道:“行,隔壁有茶馆,我们过去坐一坐。” 她们要了个雅间,宝珠和老夫人的侍女在外头站着。 坐下之后,老夫人先说话,“还没恭喜姑娘呢,祝姑娘和王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多谢。”宋惜惜坦荡接受,也恭喜回去,“我也恭喜令嫒与战将军夫妻和顺。” 老夫人苦笑了一声,“嗯,那日老身带着小女到国公府叨扰,实是不得已的。” 宋惜惜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老身知道,宋姑娘那日隐瞒了些实情,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在离开将军府之前,他们是想谋你一半嫁妆的。” 第314章 没有爱过 宋惜惜那日说话并未说得清楚,主要是看三姑娘对战北望似乎颇为满意。 如果她直接说战北望也想要她的嫁妆,那么,惹来的只有三姑娘的怨恨和怀疑,认为她是故意诋毁。 “可我那傻女儿,丞相夫人来问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而且这门亲事我们根本无法推却,这其中缘由,只怕姑娘也清楚。” 宋惜惜点点头,“大概知道。” 不外乎是王彪接掌了北冥军,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让战北望娶王家的姑娘,两家联姻,由王彪提拔战北望。 如果平西伯府不同意的话,大概北冥军是要换将的,而平西伯府已经逐渐式微,怎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所以姑娘那日没说战北望半句不好,清如认为你没有败坏战北望的名声,她没因此记恨你。” 这句话,乍听逻辑不通,但宋惜惜听得明白。 那日她并未深思太多,只是见到三姑娘王清如,听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便知晓她是看上了战北望,不管战北望有没有谋过她的嫁妆,王清如都要嫁给他。 所以那日来她们母女来,不是真的要了解战北望的人品德行,是想要了解她对战北望是否有恨或者有情。 如果有恨,定然诋毁,如果有情,自然敌视。 两样都没有,王清如放心了。 那天也是看明白了王清如的心思,她才会说一半留一半。 平西伯老夫人继续道:“将军府之前策划休你,是想拿你全部嫁妆,而战北望是不同意的,他说你一文嫁妆也不要,但后来易昉来了信,让他扣起一半的嫁妆,他才改口的,姑娘那日没说后半截,清如心里就舒服多了。” 宋惜惜想,看来闵氏确实管不住将军府,下人的嘴巴真大,这些内宅的事,如此轻易就被打听到了,而且巨无遗细。 宋惜惜微微笑着,“嗯。” 她其实没什么话要跟平西伯老夫人说,也不知道她为何在此刻来点破这些事情。 见宋惜惜没什么话说,老夫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如果清如日后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宽恕。” 这才是重点。 宋惜惜问道:“小女不明白,请老夫人明示。” 老夫人神色尴尬,“是战家那位姑娘,前几日来了我们府中,在清如面前说了些话,实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但大概就是你对战北望念念不忘,当初和离是迫不得已,想逼他挽留,殊不知他竟不挽留,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宋惜惜端起茶,饮了一口,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战少欢吗?然后三姑娘信了?” “老身让她不要信,但她信,她认为……”老夫人实是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好久都没说出口。 宋惜惜放下茶杯,凤眸微挑地替她说:“她认为战北望那样既威武又俊美的将军,没有女子不爱,尤其我还曾是他的夫人,夫人深爱自己的夫婿,理所当然,不可能忘情得这样快,而且我们还曾一起上过战场的,只不过是北冥王身份贵重,我嫁给北冥王便能扬眉吐气,让战北望后悔,是不是这样?” 平西伯老夫人瞠目结舌,半晌,喃喃地道:“你莫非是在我们府中听着她说话的?怎地几乎一模一样?” 宋惜惜看着她,“老夫人,请转告三姑娘,没有爱过,自然就不需忘情,告辞!” 第315章 小财迷 离开了茶馆,宋惜惜真是气笑了。 这王清如是什么脑子?竟然信了战少欢的话。 战少欢为何这样编派她,她很明白,那日慧太妃的赏雪宴里发生过什么事,她后来也是清楚的。 战少欢看上谢如墨了,想当谢如墨的侧妃。 她这样跟王清如说,王清如若是上门来闹,这样的话让谢如墨听了去,谢如墨信以为真的话,自然就会冷落她,或者嫌弃她。 至少,她可以肯定战少欢是这么认为的。 而王清如的性情说好听点是直率,不好听的是鲁莽,容易被人影响,容易被煽动。 看来,将军府要找一位真正可以掌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而且,以王清如和易昉的性子,她们之间日后会闹成如何几乎可以预想得到。 那日她本着不想结怨或者有什么误会的情况下,选择见一面且大部分都坦诚相告,只不过后来洞悉王清如的心思,才没把话说得太透。 如果她信了战少欢的话,那就尽管信吧。 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随她去。 在回去的马车上,宝珠愤愤不平,因为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她气得粉脸寒霜,道:战家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病?都和离这么久了还要来沾边,咱们跟那边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战少欢什么恶毒心思,还以为旁人不晓得吗?她就是想嫁给王爷当侧妃。 宋惜惜点了一下她的俏鼻,“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气坏自己不值当。” “姑娘怎么能不生气?姑娘分明是最爱生气的。”宝珠有些难受,“以前在梅山,谁得罪了您,哪怕是乱嚼舌根子,您都要打上门去的。” 说起梅山,宋惜惜是真不开心了。 师父不来,他们都不来。 眉宇间笼了郁闷,“以前是以前,以前无忧无虑,凡事有人护着,有人兜底,现在连师父都不管我了,我还这么任性,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瑞儿我还管不管了?” 宝珠知晓姑娘为此事难受,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打开盒子,“您看,这是沈大师兄给您的嫁妆,您瞧好……重,呃贵重,最重要的是心意贵重。” 她哎了一声,又把盒子盖上,这镯子重是重,但是老气也是真老气,这样的款式,老太太带着太沉,姑娘带着太俗。 怎么沈大师兄要给姑娘添妆,也不买些时兴好看的款?这样至少姑娘知道他是用了心去挑,哪怕不能出席婚礼,也会高兴许多。 宋惜惜看到那个金镯子都想哭出来。 “罢了,我拿了师兄那么多的画,而且前些天卖画的银子他全部给了我,银子也是嫁妆的一部分,银子好,最实用。” 宋惜惜自我安慰地说。 宝珠的点头如捣蒜,“姑娘这话,奴婢是再赞同不过的,什么金银珠宝名贵首饰,哪里有银子来得实在啊?” 她说着,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数了起来,“这几个月的月钱都没花掉,回头放小柜子里存着,到明年年中,便可以去换银锭了。” 说完,喜滋滋地笑了。 宋惜惜笑骂了句,“小财迷。” 第316章 步入大婚前 府中已经开始准备酒席了,因着府中的人不够,宋太公叫族中子弟们过来帮忙,且带来了家奴。 高门贵户里嫁女办酒,没有说当天才办的,都会提前一天请族中的人吃,然后再办三天的流水席,让百姓过来沾沾喜气。 因是二嫁,所以宋惜惜就没有再请好命婆过来梳头了,到时候让妙仪阁的娘子给她梳便是。 或许是因为师父他们不来了,宋惜惜对出嫁之前的仪式也没有太重视。 不是她不重视嫁给谢如墨,婚后她必定恪守为人娘子的本分,该是她管的事,她都会管,内宅之事不会让谢如墨分心。 只是,她要嫁的夫婿再好,但没有娘家人在,她始终高兴不起来,自然,也没有像之前嫁给战北望的时候那样不舍,不会鼻子酸楚落泪,舍不得家人。 看着姑娘待嫁之前还如此情绪低落,宝珠心里也难受,找梁嬷嬷道:“嬷嬷,您看要不要找个戏班子,反正国公府有戏园子,让姑娘点几场戏看看,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梁嬷嬷想了想,道:“这么着急,不知道能否请到,你尽管叫福伯去问问。” 宝珠去找到福伯,说了请戏班的事。 陈福道:“今日便去请丰庆班了,但是被平西伯府请了去。” 丰庆班是京城最好的戏班了,他们的戏唱得好,尤其唱的游龙戏凤最是出色。 “那没有庆丰班,请别的行不行?毕竟宋族也这么多人来帮忙,让大家闲暇之余去看看戏也好。” 陈福道:“行,我派人去请,除了庆丰班,有个叫乐鱼班也不错。” “乐鱼班?这名字听着怪怪的。” “管他名字怪不怪,唱的戏好听就是了,”陈福顿了顿,“不过,听说这乐鱼班唱得还可以,就是故事有些……嗯标新立异吧,很多人都说没听过这样的戏。” “是么?那就唱些喜庆的,咱不是办喜事么?你去请一请,然后让姑娘点曲目。” “行吧,迎亲是定在明日的傍晚,今日和明日便叫姑娘高兴高兴,不高兴的话也分心分心,别想着她师父没来的事,心里堵。” 宝珠道:“那您快去请,眼下是年关了,估计各家也要办宴席,就怕请了去。” “行,我跑一趟,你去陪着姑娘吧。”陈福说着便带着护卫出门去了。 如今流水席已经是在外头办起来了,他也是忙得抽不开身,如果不是为着姑娘高兴,他也不会出门去找戏班子。 好在宋太公一声令下,宋族的人纷纷出动帮忙,宋族里有心的人还是比较多,这让陈福很是欣慰也十分感恩。 乐鱼班还没接到单子,所以陈福很顺利地就把他们请来了。 不管嫁女宴席办得是否盛大,但是国公府里要有足够的热闹。 请了戏班回来,族中女眷们便拉着宋惜惜去看戏。 明日大婚,本来今日嫁妆便要抬过去了,但因为今日的吉时在晚上,不宜晚上抬嫁妆,便干脆等明日出嫁的时候之前,先抬嫁妆过去。 听闻平西伯府也是如此,等出嫁那日再抬嫁妆,听闻嫁妆还不少,当初从方家取回来的那些嫁妆,如今全部都要抬过去将军府,平西伯府又给添了不少。 自然,这是要抬起她自己的身份,也要给将军府增光。 陈福去检查了一下嫁妆,见都贴了大红喜字,妥妥当当地停放着,这才放心。 这几日,谢如墨都没来过,自然是因为大婚在即,他们不好再相见。 但北冥王府是真真的热闹,除了流水席,还搭建了粥棚,施粥三个月。 第317章 人生不如戏 宋惜惜陪着族中伯娘叔娘和一群姐妹们去看戏,瑞儿也想去,以前他当乞丐的时候,偷溜去过戏园子里乞讨,看戏看得津津入味的时候被人发现,打了一顿扔出去。 这一次他名正言顺地坐在椅子上看,不担心被人赶了,以前的那段苦日子,让他格外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 唱戏的锣鼓声响起,气氛烘托起来,宋惜惜能感受到办喜事的喜庆,心情跟着好转些。 总归,日子是要一步步往前走,不管如何,还有瑞儿在她的身边。 宋惜惜看了戏目,因以前不爱看戏,所以也不是很懂得,便交给宋世安的娘子点,她们喜欢听戏,也知道哪些戏适合办喜事时候唱的。 宋娘子点了一出叫《喜结良缘》的戏,这戏好不好看另说,但十分应景。 男主角是武将,爱上了一位官家千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相钟情,于是他们成亲了。 成亲不久男主角便出征沙场,一去便是三年,夫人在家掌着中馈,照顾公婆,其中自然也有许多辛酸,男主角在战场也几番历经生死。 最终男主角凯旋归朝,得封侯爵之位。 封爵当天,他宴请宾客,执着夫人的手热泪盈眶地跟诸位宾客说娘子的不易与他的感恩,他说娶得娘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结局嘛,自然就是大团圆的。 这出戏唱到一半的时候,宋娘子就知道自己点错了,但没有中途叫停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时不时看向宋惜惜,唯恐她看了心里难受。 而所有人都是沉默地看完了整场戏,到最后花旦小生出来谢幕的时候,还是宋惜先带头给的掌声和打赏,其他人才跟着给了掌声。 宋娘子轻声对宋惜惜道:“这戏我原先不曾看过,不知道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也别恼婶子。” 宋惜惜笑着说:“婶婶,这戏挺好看的,而且结局也好。” 宋娘子见她丝毫真的不难过,也宽心了些,“是啊,本该是这样的结局,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也该知道娘子的艰辛,但偏生有些没良心的……既是没良心,那就想也不要想,以后天天都是好日子。” 大家也都上来祝福,讨个意头。 因场了这出戏,大家便没了看戏的心情,都说去看看嫁妆。 宋族这边是添了不少嫁妆过来的,虽说都是锦缎家具之类的居多,但一抬一抬的送过来,到时候再抬往王府,都是面子。 金银首饰也是有的,金镯子金戒子的不少,款式也好看,比大师兄的那个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好看得多。 宋惜惜已经没半点气恼了,毕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而且大师兄和二师姐已经帮了她很多,她如果再心怀不满就是不懂事,人心不足。 之前的情绪不快,是因着一直在梅山被宠着,私以为师门除师叔之外的所有人都会宠她一辈子。 是她没有好好经营和师门的感情,怨得了谁? 北冥王府也是热闹非凡,主打就是一个盛大。 他们是昨天便开始吃宴席,但凡是受邀的宾客都可以过来吃三天。 谢如墨的心情说不出的急切,总觉得这一刻一刻的过得尤其慢,真慢,真慢啊,从辰时到午时,仿佛是过了一年,从午时到傍晚,又过了一年。 他脑子时刻都在盘算,要以什么借口去一趟国公府呢?他已是好多天没见惜惜了。 但钦天监正被礼部拉了过来监督,监正说这几日不宜见面,所以他寻不到借口出去。 表面平静,内心有千百只蚂蚁在蛄蛹,裹挟他往国公府蛄蛹。 趁着天色已晚,他一脚踏出了王府大门,却被于今先生拦了个正着。 第318章 想去国公府看一眼 于先生脸上毫无表情,只下令侍卫,“来人,把王爷送回去招待宾客,直至明日傍晚迎亲,方可出门,若王爷在这之前出了门,所有侍卫扣俸禄三个月。” 有于先生这句话,侍卫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谢如墨的双脚,一步步地逼着他后退,退,退,退! 谢如墨翻了个白眼,“一个个想做什么啊?本王方才招待宾客喝多了,想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于先生再传令,“来人,给王爷上一桶醒酒汤!” 一桶……谢如墨气愤地瞪着他,但于先生铁石心肠,就算他一双招子要剜人,于先生也是铁桶不进的。 忙得像陀螺似的路总管小跑过来,大冷天的都忙出汗来了,拿了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抱怨道:“唉,爷啊,您就让人省点心行不行?哪里有明日便成亲了,今日还巴巴跑去女方家里的?这说出去要贻笑大方的知道不啦?” “行行行,别啰嗦了。”谢如墨没好气地摆手,“本王回去和李德槐多喝两杯,这老小子来吃两顿了,顿顿人家都散了,就他在喝。” “哎呀,不能这样说啊,小点声,李尚书来是给面子。”路总管很想把王爷的嘴巴封起来,素来沉稳的王爷,这几日像是换了张嘴似的,说出来的话净是得罪人的。 谢如墨居高临下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进去了,陪客人去! 慧太妃则招呼女眷,儿子娶妻,她是真出尽了风头,一天换五六身衣裳,头面也换了好几副。 在宫里,就算再招摇也就那太妃们看看了,或者去太后宫里,等着嫔妃过来请安的时候,摆摆架子。 但是离了宫可就不一样了,多少内外命妇,多少世家宗妇,多少官员夫人,光这两天宴客,她认得还不到三成呢。 看着她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慧太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如今新妇还没进门,她打算进了门之后也得宴客,摆一摆她当婆婆的威风。 大长公主不就是总爱宴客么?她也得学一学。 等他们大婚过后,她还要去金楼走一走,看看生意为何会这么差,常年需要贴补。 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都没来,估计是要等到明日大婚的时候才来。 颜太傅和丞相一家也没来,大概也是等明日正日。 换了几身衣裳的慧太妃,今日份的炫耀差不多了,便去新房里走一圈。 新房选的梅花阁,什么都是梅花,她最不喜欢梅花了。 梅梅梅,霉霉霉,听起来不吉利,她跟墨儿提过,说是换个名,但是儿子执意如此,说别的都有商量,这名是万不能改的。 也好在,被移植了两三次的梅树没有开花,霉气没来,倒也叫她安慰些。 但是这新房是真叫她不高兴。 这是打通了两个院楼,占地很大,院子大,建筑也大,更多。 因有两个院落,自然就有两个主楼,分东西两侧,东苑是居室,西苑是书房和库房。 偌大的院子连通,还在北边建了几间屋子,说是给伺候他们的下人住的。 真是笑话,哪里有下人和主子住在一个院子的。 侍女倒也罢了,反正都是要守夜的,但是若小厮侍从也住在这里,那就贻笑大方了。 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厚待过府中下人,该不会是为宋惜惜陪嫁侍女嬷嬷做准备的吧? 如此重视宋惜惜,他是忘记了之前钟情过的那女子了么?果然男人是薄情的,之前说得多情深,没了她便不娶妻了,现在呢? 第319章 他喜欢的人是宋惜惜吧 想起这些,慧太妃心里头甚是复杂。 之前他上了战场,但凡提及娶妻的事他都是拒绝的,那信中所表达的坚决,让她认为这个儿子预备着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结果一凯旋就说要娶宋惜惜。 虽说是个二嫁之身吧,好歹也算能让他娶妻了,再说也调查过,那战北望没碰过她,是个完璧,那就勉勉强强吧。 慧太妃带着高嬷嬷进东侧新房,到处张贴大红囍字,新的家具还覆盖着红绸布,打了同心结。 几乎所有新购置的物品都打了同心结。 连那扇大屏风也像是女子穿披帛似的,绕了一圈再在中间打个大大的同心结。 慧太妃心里嘀咕,这么多的同心结,她是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个女儿啊?怎么那么娘? 转进新房里头,入眼全是红与黄,新的织花锦被一张一张的叠在床上,桃花色的帐幔垂地,新妇还没迎进门,就烧着地龙了,进来新房暖和得紧。 至于新房里所有的家具全部焕然一新,所用一点都不比她的院子差,只是少了古董架和那些古董。 原先还暗示过她铺张浪费呢,呵,合着不让她铺张,是要给他们俩铺张。 慧太妃转了一圈,揉了揉眉心对高嬷嬷说:“哀家不喜欢宋惜惜。” 高嬷嬷笑着道:“太妃,估计人人都能看得出来。” 高嬷嬷心里却是高兴的,王爷总算是要娶妻了。 “但看样子,她似乎对哀家挺孝顺,给哀家送了好几幅沈青禾的画。” 高嬷嬷道:“那不是好事么?太妃反而还不开心?” 慧太妃凤眸一瞪,“当然不开心,拿人手软,她先示好又送礼之后更给哀家抬脸,哀家如何叫她站规矩?” 高嬷嬷道:“一回事归一回事,站规矩总是要的,哪里有新妇进门不需要站规矩的?” 慧太妃点头很是认同,“你说得没错,哀家叫她站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就算她送再多的礼物给哀家,都不能坏了这规矩。” 她再瞧了一眼新房,气愤地道:“过几日去再挑些家具,哀家屋中那张贵妃榻不舒服,要檀木的才好。” “那就换。”高嬷嬷笑着随她出去了,反正太妃要什么那便买什么呗,莫说自己有银子,便是自己没有,花儿子的银子也是天经地义。 高嬷嬷是慧太妃进宫的时候陪同进宫伺候的,高嬷嬷实则是慧太妃的奶娘,说句僭越的话,她是拿太妃当半个女儿看待的。 反正,她也回不了自己的家,就这么跟着太妃一辈子也好,横竖也放心不下她。 在高嬷嬷心里,太妃纵然是要当婆母的人了,却还是当初抱在怀里喝奶的奶娃娃。 “高嬷嬷!”太妃忽然停住了脚步,“你说有没有可能,墨儿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子就是宋惜惜啊?” 她早就有些怀疑了,尤其如今看这婚事的规格,哪里是他嘴里说的随便娶一房妻子就算数的意思? 嘴里是有多敷衍说得多敷衍,但该走的流程全部按照最高规格,新房布置要多豪华便有多豪华。 光是聘礼,就比当初皇帝迎娶皇后的时候还要多。 当然,皇帝那会儿娶亲最大的聘礼自然是齐家女可以成为太子妃,可以成为皇后。 物质上的东西,远没有这地位重要。 高嬷嬷道:“是就更好啊,至少咱们王爷是娶到了心爱之人。” 太妃摇头,顿时显得忧心忡忡,“这样反而不好,若她是墨儿心尖尖上的人,她进门之后,墨儿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护着她?那哀家这个婆母,还立什么威?” 高嬷嬷劝道:“咱们只是猜测,别乱想了,若真是的话,王爷当初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嫁给战北望?” 第320章 我知道你的委屈 慧太妃想想也是,那时候纵然他在战场上,可要阻止这门亲事应该也不难吧? 只是她却忘记路途遥遥,宋惜惜就算成了亲生了娃,他都是有可能不知道的。 她更不知道战场上险象环生,他急于取胜,且以为宋夫人当初是答应了他的,便并未忧心过此事,只想尽快取胜回朝。 慧太妃不知晓这些,只觉得娶了这么个儿媳妇,是她完美人生的一个污点。 所以她的心情特别矛盾,既高兴儿子娶妻,又不高兴她娶宋惜惜。 与此同时,将军府和平西伯府也在准备明日大喜的日子。 战北望已经是三度娶亲,但娶王清如和之前两次的心境都不一样。 娶宋惜惜的时候,他是满心欢喜的,他觉得玉儿似的人能成为他的妻子,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所以成亲那日即便是接了要出征的旨意,他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但高兴,也更不舍,掀开红盖头,看到身穿嫁衣美艳绝伦的宋惜惜,他的心都要化开了。 他当时的承诺是真的,他说绝不会辜负她。 可惜,他错过了宋惜惜。 之后娶易昉,他觉得自己娶到真正所爱的人,他和易昉是心灵的契合,纵然因为易昉曾经送来过一封信让他扣起宋惜惜的一半嫁妆,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是没有影响他对和易昉未来的期待。 而这一次,他是被安排娶王清如的。 他和王清如见过一面,她年纪虽然稍长些,但长得要比易昉好看,只是和宋惜惜是怎么都比不上的。 最重要的是,他和王清如没有任何的感情,即便是看她的时候,心里也毫无波澜。 而且,上一次娶易昉算是掏空了家底,而这次娶王清如,则是把皇上赐的百两黄金都花完了,却依旧给不了她一个体面的婚礼。 也好在,平西伯府虽说渐渐走向衰败,但始终家底丰厚,加上大舅子王彪也成为了北冥军的主将,一时人人吹捧,他那边办的会比将军府热闹许多。 而偏生,他们的婚事和北冥王与宋惜惜的撞期了。 这就导致很多官员如果想两边讨好,就得跑两场。 这也是全因着平西伯王彪的面子,不是因他战北望。 因此他心里头始终有一股子挫败感,这挫败感很强烈,强烈到他甚至产生过悔婚的念头。 他一时不知意义何在。 尤其易昉的情绪也需要好好安抚,不然的话,到明日大婚之时她闹起来,场面就不好控制,他也会成为京中笑柄。 所以,他来到易昉的屋中,易昉静静地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像极了当初他要和宋惜惜说皇上赐婚时的模样。 只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宋惜惜的神色始终是平静的,唯一有过的一点便是讥讽。 而易昉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他坐在易昉的对面,努力平静自己,想和她好好说说。 “我知道你委屈,我当初承诺过你的,并没有做到,但丞相夫人婉转说过,这门亲事是皇上钦定的,只是曾赐婚你我,不可再赐婚我与她,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不可能违抗。” 易昉抬起头,眼底嘲讽,“你当初求娶我,回来是否也这样跟宋惜惜说?” 他摇头,“不,当时我直言,我所爱之人是你。” 她脸上有突兀的笑,因着没有带面纱,这笑容与她的伤疤映照得无比阴沉诡冷,“那如今呢?你所爱之人是谁?” 战北望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321章 她输了 易昉仿佛是心里有数,却始终意难平,不甘心,“你当初爱我,是否只是头脑一热?” 战北望依旧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 当时对易昉动心是真的,但是否头脑一热,他真的说不清楚。 因为娶了她,宋惜惜和离出门之后,他心里隐隐后悔,他记得当时冲宋世安说,希望她宋惜惜不要后悔,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那一刻他后悔了。 但那时他不爱易昉吗?肯定是有的。 只是一个男人心里就容不下两个女人吗? 多少男人三妻四妾,宋惜惜容不下,他或许是因违背承诺而恼羞成怒,反正宋夫人已经死了,他这承诺就算不遵守,也不需要跟宋家交代。 或许当时觉得自己拿捏了宋惜惜。 孤女一人无娘家可依,更不知她武功如此厉害,甚至比他和易昉不知高出多少。 更无法想象她单枪匹马便上了战场,无比英勇屡立战功。 攻西蒙城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她有多勇敢决断,她在万千箭雨间,险象环生,却淡定从容,哪怕这是做出来的淡定,可也足以震慑敌人。 更震慑了他。 见他没有回答,易昉心里已是明明白白,惨然一笑,“报应,都是报应,可你我一同欺负宋惜惜,为何你没有遭到报应?你还再娶妻,娶的还是伯侯府的女儿,攀上王家,你从此官途再无阻滞了。” 战北望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满脸的不耐,“男女之事,怎有报应?我是辜负了宋惜惜,却没伤她分毫,如果硬要说报应,那么你的报应来自何处,你不知道吗?你不记得鹿奔儿城发生的事?你不知鹿奔儿城与宋家惨遭灭门有何关联吗?你敢说出这报应二字,就不怕真正的报应来到吗?” “我已经遭了报应,我麾下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我如今被开除了军籍,只能窝在这一方天地,还要受你正妻的管束。” 她猛地抬头,眸色冷厉,“但战北望我告诉你,我说过最恨内宅手段,我不惹她,但她若敢来惹我,我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战北望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已经预想到未来的内宅不会清净,“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恪守本分便是,有什么惹不惹的?” “话我撂在这里了,横竖你与我是陛下赐婚,此生大概也是要捆绑在一起,如果你管不好她,就休怪我无情。” 战北望看着她眼底的怨怼,心里很是厌烦,“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他起身出去了。 易昉盯着他的背影,抬起着头颅忍着泪水,死死地不让泪水落下。 她不能哭,不能难过,不能让任何人看扁,更不能让宋惜惜看了笑话。 她去文熙居看过,里头的家具全部换掉了,自然也是要换掉的,宋惜惜和离的时候把里头大部分的东西都搬走了。 只是瞧着也着实花了不少银子,不是一直说没钱吗?不知是给了多少的聘礼聘金,又要花多少银子去办酒席。 她的泪水最终还是从脸颊上滚了下去,当初挑衅宋惜惜的时候她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 她输了。 第322章 撕破她的伪装 平西伯府也热闹得紧,因着王彪掌北冥军的缘故,如今的平西伯府热闹非凡,明日才是大婚,但今日便已经吃上酒席了。 王清如拿了放妻书离开方家的时候,方家觉得对这个儿媳妇有愧,除了返还嫁妆之外,还给她补贴了不少银子,连方十一郎牺牲的抚恤金都全部给了她,另外再给她置办了田地。 方家是武将之家,觉得她不能蹉跎一辈子,但那个时候王清如死活说不会再嫁,因此方家担心她在娘家守着,没个银钱田产什么的防身,这一辈子也难熬。 所以,给的是真不少。 凤莲阁的嫁衣本来要提前半年预定的,但是她多给了银子,也一定要穿上凤莲楼的嫁衣。 她的嫁妆重新换了箱笼,又置办了不少,足足有六十八抬。 她打听过的,说宋惜惜嫁入王府的嫁妆也只有六十四抬,她要比宋惜惜多。 宋惜惜是战家和离出来的人,她嫁入王府,以后如何风光是她的事,但在出嫁这日,定然是要把她比下去的,否则她入将军府,怎么有面子? 她听闻沈青禾也离开了京城,宋国公府那边只有宋族的人过来,也不知道是他们没邀请还是因为邀请了但宾客没来。 不管是何种原因,宋惜惜嫁给北冥王,在国公府这边着实是寒酸了的。 就是要如此,明日大婚,她的风头要盖过宋惜惜。 北冥王是亲王,他不会亲自去接亲,但是战北望会亲自来迎娶她,这又碾压了宋惜惜一头。 她不是要与宋惜惜争什么,实在是有宋惜惜珠玉在前,她这个当后妻的,不能被她比下去。 而且,那日战少欢来说的事,她是相信的,母亲糊涂总说不是,但母亲年纪大了,心思放在内宅掌事里,不知男女情事。 宋惜惜若不喜欢战北望,当初不会嫁给他,也不会苦苦等他一年,为他掌家照顾父母,甚至不惜用了自己的嫁妆来给婆母治病。 女子若喜欢了一个人,不轻易放得下。 当初十一郎死的时候,她也伤心了许久,回了娘家才慢慢地走出阴霾。 如今重新寻一门亲事,虽说将军府曾闹出过那般的事端,又有一个皇上赐婚的平妻,可见了战北望一面,那英姿焕发的模样叫人心动。 且兄长也说,这门亲事容不得拒绝,兄长若要掌稳兵权,就不能拂逆了丞相的好意。 而这哪里仅是丞相的好意?皇上是在提拔战北望,提拔年轻的武将,谢如墨是亲王,兵权过重会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所以谢如墨没了兵权,还要娶宋惜惜这个二嫁之女。 虽说她自己也是二嫁的,可那不一样,她是夫婿战死之后,婆家体恤这才给了她放妻书。 宋惜惜在和离书下来之前,是要被休弃的,她大概也心知肚明所以才去求的和离书,如此便可体面些离开将军府。 她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不能和宋惜惜比的,但是在出嫁的风头一定要盖过宋惜惜,这利于她以后在将军府站稳阵脚。 她并非有心踩着宋惜惜,只是听了战少欢的话,再回想起宋惜惜那日的云淡风轻,总觉得她是有意隐藏自己的心思。 如此心机,实在可恶,不撕破她的伪装,反而叫她得意了。 第323章 终于到了这天 腊月二十四,早上还下了一场雪,阴沉沉的,刮的风像刀子一样冷冽。 梁嬷嬷看着天色,祈求道:“今日咱们姑娘出嫁,老天爷您已经薄待了宋家,薄待了我们家姑娘,今日便给个晴天行么?老妇我以后日日烧香,祭拜天老爷。” 宋惜惜今日一早就被挖了起来,妙仪阁的娘子来了,要给她净脸护肤,说这样上妆才好看。 也不知道她们是调了些什么糊状的东西,就往她脸上涂抹,让她静卧不许说话。 她昨晚心情有些复杂,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如今被按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不许说话,竟是睡了过去。 直到昨晚,她才彻底死心,师父他们是不来了,沈万紫他们也不来了。 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导致的,可心里还是难受。 睡了一会儿,妙仪阁的七娘子便给她把糊状物体洗掉,全程不需要她自己动手,但她醒了过来,就这么躺着让她们弄。 妙仪阁来了三个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却个个肌肤胜雪,看来调养肌肤这一块,她们实属是做得好。 几颗珠显得特别的激动,尤其宝珠还把瑞儿带了过来,说是要看着小姑姑变成很好看的新娘子。 瑞儿善解人意,执着小姑姑的手,说话也流利了许多,“不要怕,瑞儿是娘家人,小姑姑出嫁是有娘家人的。” 宋惜惜觉得自己控制情绪实在很失败,连瑞儿都看出她不开心的因由。 她反握住瑞儿的手,“小姑姑当然是有娘家的人,小姑姑今日高兴得很呢,你喜欢王爷吧?我们以后就住到王府去,你今日的新衣裳换了么?你去换来给姑姑瞧瞧。” “好嘞!”瑞儿开心地说。 宝珠笑着带他下去换衣裳,孩子过来活跃一下,宋惜惜的心情好多了。 妙仪阁的娘子们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的,她们很少见像宋惜惜这样既和蔼又有威严的人。 当然,更少见容貌如此绝美的新娘子。 那位七娘子见她眉宇间的那点愁意消散,才含笑道:“今日是姑娘的大喜日子,不管心里头藏着什么事,都得往边上挪一挪,今日只管高兴与期待,别的都不重要,姑娘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宋惜惜知道她是拐着弯安慰自己,见自己这边没什么亲人在,心生怜悯。 她不会拂逆人家的好意,毕竟世间多凉薄,善意该珍惜。 她含笑道了谢,“有娘子的祝福,想来我的日子是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北冥王英武勇毅,姑娘好福气,自然,能娶得姑娘为妻,北冥王也好福气。” 见过世面的人,说话总是周全的。 宋惜惜其实也觉得魔幻,嫁入皇家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 “姑娘昨晚可有请了好命婆梳头?”七娘子往她脸上噗噗噗地唰了一层粉,要给她线脸。 “请了我们宋族的老人家梳过了。”宋惜惜道。 “宋族是有福气的。”七娘子坐尽一点点,“姑娘忍着点,有一点微痛。” “好!”宋惜惜闭上眼睛,任她拿着线在自己脸上娴熟地开线,确实只是微痛,甚至没多大感觉。 “姑娘肌肤白净又顺滑,不需要多费劲。”七娘子嘴里咬着线,还能清晰地说话,着实是好功夫。 第324章 桃花妖 没一会儿,瑞儿换好了新衣裳过来。 这几个月他长高了些,这衣裳定做的,也是刚合身,红色的锦缎绣着兔儿,外头是皮子做里缝制的小斗篷,斗篷的帽子是外黑里红,搭在后背像一个侠客,绾着总角,总角系上红绸带子,既可爱又喜庆。 “让姑姑瞧瞧,是哪家的小孩这样可爱好看啊?”宋惜惜牵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刚线过的脸还发红发烫,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我们瑞儿啊,姑姑都快认不出来了,可真好看啊。” 瑞儿有些羞赧,“这都是哄小孩子的话,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在姑姑心里,你永远是小孩子。”宋惜惜抱着他一下,感受来自亲人的温暖。 七娘子也在一旁笑道:“瑞儿少爷长得多俊啊,以后长大了定然也威武勇猛,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瑞儿最喜欢别人说他是男子汉,顿时把自己私藏起来的喜糖剥了一颗给七娘子,“我请姨姨吃糖,姨姨辛苦了。” 七娘子咬了糖,笑着道:“多谢瑞儿少爷,这糖真甜。” 宝珠牵着瑞儿的手,“好,我们出去玩儿,等姑娘穿好嫁衣再来看。” 申时嫁妆便要抬出门,嫁妆出门之后三刻,新娘出门,所以现在穿嫁衣上妆也差不多了。 婚礼是在黄昏举行,是酉时,因着如今冬日,酉时中左右就要抵达王府,然后开始拜天地,这时间虽不仓促,却也必须要早些做准备,毕竟还是下雪天气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嬷嬷的祈求起了作用,到了午时雪就停了,天空开始放晴,清朗的日头照在积雪上,反着光芒,甚是谣言。 午时过,宋惜惜也穿好了嫁衣,带上了凤冠。 妙仪阁的娘子手艺确实是好,宋惜惜肌肤本来白皙,养了些日子也是透着红润的,如此健康的肤色,不需要太多粉去妆饰。 她眼角下有一颗美人痣,娘子把美人痣点得红了一些,眉心处画了一朵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一朵桃花和美人痣,给她纯净绝美的脸添了妩媚,她的眉眼不需要如何动手脚,因为她的眼角本就微微上挑,蕴藏风韵。 换嫁衣和上妆的时候,宋家这边的娘子姑娘们纷纷过来看,看到妙仪阁的娘子巧手之下的宋惜惜,她们都惊叹无比,纷纷打趣说笑。 “说是京城第一美人,那是绝不为过的。” “咱们惜惜怎这么漂亮?今晚这红盖头一掀,怕是要把北冥王的魂都勾走了。” “谁说不是呢?这么漂亮的姑娘,谁娶了,那是谁的福气啊。” “都有福气,他们一定会夫妻和顺,百年好合的。” 宋惜惜也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好看,但是素来不以好看为傲。 皮相罢了,父母所生也不是自己努力而来的,有什么好值得骄傲。 但是,今天看着那个身穿嫁衣,头戴凤冠的自己,仿佛不认识似的,这……这是桃花妖吧? 她们三个是如何把她描成这副既清冷又妖魅的样子? 宋惜惜抽了一口气,叹道:“你们妙仪阁收得这样贵,是有道理的。” 七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姑娘这句话对我们是最好的赞誉。” 第325章 忽然而至的嫁妆 梁嬷嬷请了妙仪阁的娘子出去吃酒,酒席已经摆下了,是要提前吃的,因为申时过后,新娘子便要出门了。 吃了酒席,妙仪阁的娘子还不会马上离开,她们会有其中一人跟着到王府去,等喝过合卺酒,新郎和新娘子是要出去敬茶,因此要有一人跟妆,毕竟,王府宴客太多,一直走动敬茶敬酒的话,容易花了妆容。 申时到了,嫁妆要出门了。 锣鼓声喧天响起,宋族的子弟们亲自抬嫁妆出门去。 六十四抬嫁妆,里头多是值钱贵重的,其中有一抬是沈青禾的画,那可是珍贵得很。 平西伯府与国公府只相隔两条街,他们也是申时抬嫁妆出门。 王清如也穿上嫁衣,等着嫁妆出门之后,到酉时战北望带着迎亲队伍来接。 她派人出去看着国公府的嫁妆是否也出门了,再让人数一数,是否六十四抬。 丫鬟悦儿出去数着,果然是六十四抬,她当即便笑了起来,“呵,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嫁妆竟不如我这伯府女儿。” 她自然没想到宋惜惜的嫁妆有多金贵,想着嫁妆无非就是那些了。 可就在王清如有些得意的时候,却听得外头有人敲锣打鼓地喊着:“江南沈家给宋惜惜将军添妆,锦缎五十匹,金镶玉头面三套,玉如意一对,龙凤手镯十八对。” 她一怔,心道是何人喊得这样大声?这是假的吧? 正当要派人出去打听的时候,又听得另外一道声音大喊,“青玉帮给国公府宋将军添妆,玄铁剑两把,长枪一柄,金玉刀一把,金银首饰一箱。” 声音显然是用内力送出去的,因为竟然比铜锣的声音还要高,还要响。 几条街都是勋贵人家,纷纷跑出去看。 果然看见有人抬着嫁妆跟在了国公府嫁妆队伍的后面,第一批双手捧着,一看就知道是十分贵重的物品。 至于第二批,则是兵器居多,也是双手捧着,用红绸带捆了柄,第二批的像是江湖的人。 “镜花派给国公府宋惜惜添妆,白玉送子观音一座,檀木屏风两扇,蜀锦十匹……” 宋惜惜也听到了这些声音,她整个人浑身一颤,有些不敢置信,猛地吩咐,“快,出去看看是不是沈万紫和馒头辰辰他们……宝珠?宝珠呢?” 宝珠已经跑出去了,一路追着嫁妆队伍跑,呜呜呜,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嫁妆出门的时候才来?害得姑娘难受了一场。 但就在宝珠刚要赶上的时候,锣鼓声再响起。 “古月派给国公府宋惜惜添妆,武林中一流高手侍卫一名,桃花酒十八坛,绸缎十匹……” 宋惜惜听得此言,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古月派啊,那是棍儿的所在的门派,都是女子,穷得叮当响,每年连租金都交不起。 给她送的那一位武林高手侍卫,大概几时棍儿孟天生了,但桃花酒她真的好爱啊,还给她买了绸缎十匹,这十匹绸缎,怕是要古月派上下两个月都喝稀粥了吧? “赤炎门给国公府宋惜惜添妆,东珠一斛,和田玉摆件三件,古琴一架,古琴谱十首,红宝石十八颗,蓝宝石十八颗,织锦被褥十床……” 宋惜惜眼睛红了,赤炎门是沈万紫所在的门派,沈家添了妆不够,赤炎门也要添妆? 围观的人听到这些添妆的礼单,都大为震惊,尤其是赤炎门,这添的可不是寻常用品啊,那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第326章 师父坏得很 赤炎门之后,是药王堂,药王堂在京城,送的是各种名贵药材,百年人参,雪莲等。 药王堂报了之后,是东海派,送的也是奇珍异宝,其中以东珠为贵,他们仿佛是要力压赤炎门,送了东珠三斛,各种宝石,头面足足放了三箱子。 那边的王清如越听越心寒,越听越浑身颤抖。 宋惜惜也是越听越浑身颤抖,她几乎是听不到报的礼单,只听门派的名称。 很多门派她根本没有来往,他们怎么会来添妆?肯定是师父通知了他们。 终于,再听了六七个门派之后,宋惜惜听到了五师兄的声音,“万宗门门主嫁女儿,送上嫁妆一百零八抬,京中店铺十间,梅山下庄子两个,黄金万两压箱底。” 这声音回荡在长街一带,估计附近十条街的人都能听到,万宗门嫁女儿?宋惜惜是万宗门的徒弟没错,但是,不仅仅是徒弟吗? 这嫁妆,这份嫁妆的厚重程度,让听到的人为之震骇。 王清如今日也是请的妙仪阁的娘子给她做妆容,因她白皙的皮肤上有几粒雀斑,所以上的粉略微厚重了点,但是也匀抹了胭脂,显得妆容自然许多。 只是,听得一声声震彻几条街的喊声,她上了妆的脸色竟一下子难看起来了。 什么?万宗门送的什么?一百零八抬嫁妆?京中店铺十间?庄子两个?还有黄金万两? 这不可能,黄金万两那是多重啊?怎么抬啊?一定是假的。 “悦儿,快出去看看。”她失声喊道。 而国公府里,宋惜惜一手捂住嘴巴,眼泪疯狂地在脸上爬,啊,师父不带这样的,玩的什么惊喜?惊了几日,临出门的时候才来喜,是想要她把妆容哭花吗? 宝珠本来是跟着嫁妆跑的,听得后面的喊声,她急忙回头看去。 万宗门的人她认得的,后面抬嫁妆的是万宗门的人。 她跑回去,看到了好多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她啊地一声,猛地跑回去,嘴里大喊着,“姑娘,姑娘,好多人来了,您的师父和师叔师兄师姐都来了,好多人啊。” 宋惜惜提着嫁衣跑出去,看到师父的那一刻,她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她站在正厅门前,跺脚,又跺脚,啊啊地转了几个圈,凤冠都歪了,使劲擦着泪水,眼前一个个的人进来,她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宠溺又无奈,“往日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掉一滴眼泪的,怎么如今眼泪如此廉价了?不要出去说是我任阳云的弟子。” 满是茧子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擦去泪水,任阳云笑着,也心酸,“好了,别哭了,这妆容多好看,如今一哭,全花了,你这美人痣原来是假的么?怎么掉色了呢?” 宋惜惜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师父,你们骗我,说来又说不来,结果又来,你们诓得我好几晚睡不着,我都要出门了你们才来。” 这眼泪擦了又擦,才把来的人一个个地看清楚。 师父,师叔,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兄…… 还有赤炎门的掌门带着一众弟子过来,沈万紫在冲她做鬼脸,做鬼脸的时候,沈万紫眼睛红了。 镜花派,古月派,青玉派,江南世家身家的大公子,还有很多门派她都没见过…… 还有辰辰,馒头,他们全部都站在自己师父的身后,对着她笑,也对着她落泪。 第327章 棍儿是嫁妆自然被抬走了 因着嫁妆已经出门,过不了半个时辰,便要出嫁了。 谢如墨之前说过会登门迎亲的,所以她哭花的妆容又要麻烦妙仪阁的娘子了。 但是,宋惜惜根本收不住眼泪,捶着师父,又去捶大师兄,对着二师姐实在是捶不下去,就是一把抱住,“二师姐,我以为你们不来了,我难受死了,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二师姐萍无踪笑着给她擦眼泪,只是眼底也生涩,师妹,她的小师妹啊,唉,受了那么多的苦,吃了那么多的罪,硬是全扛下了。 萍无踪心里头疼得紧,给她擦着眼泪,温柔地道:“好,咱不哭,今天最高兴,也要最漂亮,怎么能哭呢?” 萍无踪身材高挑,长相秀美,乍看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没人知道她的轻功有多厉害,她的隐藏与伪装有多厉害。 她是当今武林第一探子,她除了是万宗门的二师姐之外,她还是云翼阁的阁主。 只不过云翼阁她交给了副阁主打理,她习惯了东奔西跑,今日来的就是云翼阁的人,她单独以云翼阁的名义送了一份嫁妆。 妙仪阁的娘子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忽然来了这么多武林人士,而且打扮也不像一般江湖汉子那般的落拓,倒是一个个衣衫华贵,若不知道的怕以为是世族大家。 七娘子本想帮宋惜惜整理妆容,但见她还哭着,只得站在一旁,等她叙完话,哭完了再给她整理。 宋惜惜刚把眼泪擦干净,又看到师叔站在大师兄的身侧,她心里头又是一阵委屈,“师叔,我这不是哭,我是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掉眼泪了,你可不能罚我。” 师叔巫所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一次饶过你,下次再哭,扎眼睛伺候。” 巫所谓是掌管万宗门的门规,大家都怕他的,就连师父任阳云见了他,也要谄媚拍马屁,以免自己有什么行为不检,被师弟抓住了,那也是没有情面可讲的。 任阳云是在被罚过一次之后,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找他来万宗门执掌家门规,日日后悔,夜夜后悔,但是请魔容易送魔难啊。 巫所谓制定的第一条门规,就是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脱离门派,包括他自己,谁敢提出来,就先处罚谁。 宋惜惜捂住眼睛,仿佛真会被师叔扎眼睛似的,但是手指展开,能看到师叔今日竟然穿着锦缎衣裳,她顿时止住了翻天倒海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惊愕道:“师叔,您今日怎么穿锦缎了?您不是不爱锦衣么?” 师叔视钱财如粪土,平日里土布衣裳加草鞋,再冷的冬日,也顶多是多穿一件外裳,全靠一身穷气抵挡寒冷,自然内功深厚,他也不会怎么冷的。 师叔也不爱和权贵子弟来往,所以之前宋惜惜怎么都没想过谢如墨会是师叔的弟子。 巫所谓哼了一声,一甩衣袖,“感觉浑身长了荆棘似的,若不是为你们两人大婚,我怎会穿?” 师叔是傲娇的,但傲娇中也是要面子的,所以他狠狠地瞪了宋惜惜一眼,这话题如果你敢再说,不管你是否大婚,都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宋惜惜自然是不敢再说的,拿眼睛扫了一下却瞧不见棍儿,哽咽着问道:“棍儿呢?棍儿没来么?” 沈万紫扑哧一声笑了,“他是古月派给你添的嫁妆,嫁妆自然是抬着过去王府了。” 宋惜惜看向古月派掌门,古月派掌门素来严厉,但今日竟然显得慈眉善目。 她有些难过,古月派就一个男弟子,还给她添妆了。 第328章 师弟嘴巴很毒的 陈福擦着眼泪上来,“姑娘,花轿马上便要临门了,快些把妆容收拾收拾。” 宋惜惜见了师父师兄他们,话都没说两句便要嫁过去,她有些不舍,忸怩道:“能不能再缓一个时辰?” “不行的,姑娘,一定要在吉时拜完堂。” 萍无踪牵着她的手,“走,回去把妆容收拾好,大喜日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我们是来送嫁的,到时候会一同随你过去,这北冥王府有我们的席位,我们就在那边吃喜宴。” 宋惜惜眨着眼睛,朦胧的水雾笼罩着,“那就是说,王爷是知道你们要来的?” “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你不知道。” 好吧,既是如此,那他也不算是知情不报。 收拾好心情,她站起来对着前来祝福她的门派掌门和弟子们拱手致谢。 “不用了,快去妆扮。”任阳云挥手,道什么谢?这都刷他的人情。 宋惜惜哦了一声转身去,心道师父着实没礼貌得紧呢。 正在妆扮的时候,门外锣鼓喧天,急急有人报了进来,“北冥王的迎亲队伍来了,王爷亲自来迎亲,王爷亲自来迎亲。” 师叔巫所谓最是受不得这样的大呼小叫,“怎么?他娶媳妇亲自来迎亲不是应该的吗?吼什么吼?他敢不来,我把他耳朵割掉。” 门房对上师叔那双尖刀似的眸子,顿时哑了,诺诺退下。 那边的王清如觉得如今自己最大的胜算,就是战北望会亲自过来迎娶,而身为亲王的谢如墨是不必的。 可当听得禀报,谢如墨带着迎亲队伍提前便来了,她整个人呆立当场。 她怎值得谢如墨待她这样好啊?和离了,也忘情不了前头夫婿,怎值得? 不过,她若是善于伪装,谢如墨也定然不知。 正出神之际,听得门外来报,说战北望迎亲来了,她收敛心神,任由嬷嬷把她的红盖头披上。 宋惜惜去神楼拜别父母兄嫂之后,也出门了。 两位新娘子几乎是同时出门的,只不过排场和两位新娘子的心境都完全不一样。 宋惜惜是被红盖头覆着,只能看到自己的裙摆和行动时候露出来的绣花鞋,牵她的手是二师姐,二师姐的手指修长,握着特别有安全感。 喜婆在前头,说了许多吉祥的话,宋惜惜看不到人,只能依稀感觉自己到了府门,面前有压迫感,估计来的人不少。 “丫头,要上花轿了,以后要乖。”任阳云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了句,这是泄露情绪的一句话,有作为老父亲的心酸与期盼。 以后要乖。 她只要乖就不惹事,不惹事就让人省心,他也不用一直给人家免租。 唉,这么个野丫头,又嫁人了。 当初第一嫁的时候没来,任阳云来过信给宋夫人,说了解过战将军府,看样子门风一般,而且,一个破落门第武功不算出众的战北望,要娶他得意弟子,任阳云不满意。 只是宋夫人回了信,说婚事已定,任阳云到底只是师父,不是亲父,他无法阻止,去和师弟巫所谓商量之后,巫所谓冷冷地说:“不去就是最大的抗议,如果将军府是可托付终身的,你到时候再送些嫁妆,如果不是,你留着吧,还有二嫁。” 看,师弟的嘴巴又毒又像是开了光,真的有二嫁。 而这一次她没有父母,他们自然要来的。 但是这丫头不给他点惩戒怎么行?遇到事情不想着回师门,自己一个人扛,要真这么能扛,当初在万宗门被师叔罚打的时候,就不要到处找人求情,自己扛着就是。 第329章 傲娇又狼狈的新郎 宋惜惜下意识地去牵师父的手,但是,却见一只手递了过来。 那只手宽而长,手掌心满是茧子,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 最重要的是,手掌往上一点,是绣了龙纹图案的喜服。 亲王喜服可用龙纹,朝服也可,就是不能用五爪九龙纹。 是谢如墨,她的夫君。 略一定神,她把手放入她的手掌之中,他显然也没有过牵手的经验,先是手掌合拢抱着她的手,随即胡乱转了几下寻找契合度,终于才与她十指交握。 宋惜惜心跳如擂鼓,吵得耳膜都震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会听到牵着她手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心跳加速,甚至有一种眩晕感。 谢如墨牵着她的手走向花轿,似乎有人说这样不合规矩,是喜娘背着去花轿的。 但去他的规矩,他的王妃,他自己牵,他们会一起并肩走,走向他畅想的幸福未来。 当然是没有办法并肩的,他比她高很多,但谁管呢?他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这一幕比梦境还梦幻。 他曾经伤心绝望,但谁能想到上天待他竟如此的好,他竟还有这般福气。 师父方才拿眼睛瞪他了,意思是他没有规矩,没问安没行礼。 但现在谁管得了他啊?他要罚便罚呗,打几鞭子又不痛。 他眼里只有惜惜,他的娘子,他的王妃。 好吧,他们确实很多人,但对不住了,他眼里只能容得下他的娘子。 调整呼吸,他怕自己晕过去。 一步步走向花轿,他是想把人直接抱起来的,但是不行,他纵武功高强浑身力气,可这一刻全身都是软的,感觉自己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 他的克制力呢?没了! 好在喜娘是有眼力见的,在一旁扶着惜惜,稳住了三个人的步伐,终于走到了花轿前。 宋惜惜那一刻,很想掀开红盖头看一看穿着喜服的谢如墨,她的手都要在盖头底下了,被二师姐打了回去。 好吧,有师父在,有师兄师姐在,她轻浮了,不记得母亲曾教的规矩了。 顺利地坐上花轿,轿帘落下的那一瞬间,锣鼓声响起,鞭炮声响起,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失态了,好在没人看到,但这心如擂鼓啊…… 不怕不怕,师父他们带着瑞儿都在后面队伍跟着呢,她的娘家人,她的娘家人啊! 她可惜瞧不见,瞧不见前头的谢如墨差点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只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谢如墨的脸也红得跟这喜服一样,他提起内劲,一个绝帅的姿势跳跃到马背上。 好好好,过了,跃过了,落在了马儿的另外一侧。 好好好,他今天这脸是丢大了。 一同陪同过来迎亲的皇家亲王郡王,一个个笑得弯下了腰。 师叔巫所谓脸都黑了,心中起了把他逐出师门的念头,但姑且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是张大壮知晓王爷是太激动,整个人飘飘然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当即上前扶了一下,他才顺利上马。 只是在马背上,冷冽得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扫过那些笑着的人脸上,眸光所到之处,笑容瞬间凝固。 好在,锣鼓声响,鞭炮开路,大家热热闹闹的喜气洋洋地开路。 宋惜惜的陪嫁里头,有几颗珠和梁嬷嬷加一个侄儿,黄嬷嬷和陈福就留在国公府,打理国公府的事务,田产庄园店铺,总得有人管着,为瑞儿守着这份家业才行。 黄嬷嬷则培养些人,等着日后瑞儿回来承爵,如此府中便都是可靠之人了。 而且,每日神楼的一炷香,也要有他们所熟悉的人去上才行。 第330章 群殴他 两支迎亲队伍迎头碰上了。 战北望看向谢如墨,谢如墨也看向战北望。 眸光对碰,谢如墨心底只有感激,感谢他弃了宋惜惜,自然,感激是一回事,这人欺负过惜惜是另一回事。 战北望眸光复杂,曾经,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把宋惜惜迎娶回府中。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男子。 可天意弄人,如今宋惜惜成为北冥王妃,他娶了一房又一房,始终心有缺失。 因此,他看向谢如墨那复杂的眸光里包含但不限于羡慕,嫉妒,怨气,不甘,难受,心酸…… 到这一刻,他仿佛才真正意识到,他和宋惜惜是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之间是真的再无关系了。 也是这清晰的意识,让他在两人的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恭喜王爷,娶了我将军府不要的弃妇。”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理智,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或许要面对北冥王的震怒。 但是,竟没有。 谢如墨只是冲他一笑,勒住了马儿,轻轻道了句,“多谢你双眼尽瞎,才让本王娶得心头所爱。” 战北望一怔,看着北冥王意气风发地带着迎亲队伍离去。 什么意思?他心头所爱? 他娶宋惜惜不是迫不得已的吗? 远去之后,谢如墨的笑容收敛,他娘的,找死。 张大壮在前头牵马,自然也听到了这句,低低问了句,“揍否?” “明日!”谢如墨薄唇吐出两个字,今日大喜日子,不见血腥。 最重要师父在,动不动门规家法的,他可不想新婚之夜便消受师父的棍棒。 顿了顿,添了两个字,“群殴。” 张大壮正要点头,却听得巫所谓那阴森森的声音传来,“给我消停点,用得着你?” 谢如墨顿时后背挺直,面向前方,目不斜视。 师父的声音,有时候听着真的很吓人的,这大喜日子,师父可以不用这种语调说话吗? 一路鞭炮齐鸣,伴随着喜庆的锣鼓声,很快花轿便到了北冥王府。 都是权贵府邸,相隔不会太远。 此刻,日头还挂在天边,正在徐徐落下,把天边的云层染得像织锦一般瑰丽。 早上还下雪呢,中午就放晴,如今夕阳仿佛给世间镀了一层金箔,并不觉得日暮黄昏,反而是有一种大气磅礴的美。 日落看出了大气磅礴的美,还是在这京城鳞次栉比的府邸间。 花轿在北冥王府门口停下,宋惜惜全程瞎子,两眼一抹红,除了见自己的喜服衣摆晃动,便是不少人在她面前转来转去。 她想往里头走,但是喜娘和二师姐都拉住她,又是一阵鞭炮声震天响起之后,二师姐和喜娘才牵着她进去。 地上铺着红地毯,与红盖头几乎一个色,宋惜惜不能总是低头,不然凤冠会松掉,所以她只能直着脖子,偶尔扫一眼脚底,以免自己踢到门槛。 不是,她记得上一次,是喜娘背着她进去的啊?怎么这一次要自己走? 她自然不知这是师父任阳云的意思,嫁人了,以后许多事情就要自己走了,如果连这门槛自己都过不去,以后怎么叫人放心? 而任阳云还有一个最真实的意思,不是什么都自己来吗?好啊,自己走啊,走啊,石阶啊,门槛啊,都自己走啊。 第331章 这不合规矩吧 进了王府,宋惜惜只听得一大片嘈杂之声,夹杂着很多恭喜恭喜的话语,有些声音是熟悉的,有些声音是陌生的。 还有大长公主那讨厌的声音,噢,嘉仪郡主那讨厌的人也在啊,她的婚礼脏了。 师兄是最受宾客欢迎,盖过了她这个新娘子的风头,但是不要紧,因为沈万紫悄悄地潜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猜猜我是谁?” “幼稚!”宋惜惜笑着说,“你是棍儿。” “你才是棍儿。”沈万紫扑哧一声笑了,“棍儿这会儿估计在侧厅摆着,他是嫁妆。” 宋惜惜也扑哧一声笑了,心里没有那么紧张了。 不知道他们在走什么流程,反正宋惜惜现在就站在这里,听着是摆下香案什么的,她心里就在胡乱地想,摆下香案?她和谢如墨要结拜了吗? 哈哈,好好笑。 好吧,其实不好笑,但是脑子就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因为她什么都瞧不见。 然后听到有人喊慧太妃坐在主座上,准备拜天地,拜父母。 然后又一阵闹哄哄,似乎是慧太妃坐上去了,有人要求再摆一张椅子,因为任阳云要坐上去让他们拜师父。 但是任阳云是宋惜惜的师父,新娘子应该是在家里拜别了父母才来到这里的,怎么能在男家的礼堂接受新人的拜礼? 这不合规矩! 好,不合规矩无所谓,巫所谓会出手。 只听得他严厉的声音响起,“天地君亲师,我是谢如墨的师父,受他一拜如何?” 总之,万宗门的人是坚决要有女方的人在这里接受拜礼的。 谁管什么规矩?江湖人讲规矩,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规矩。 巫所谓的道理是通的,作为师父,他坐在那里绝对没问题。 然后巫所谓又说,他师兄在,师兄站着,师弟坐着,不合规矩,京城有这样的规矩吗? 这一句反问,大家细思也合情合理,好吧,任阳云得到了他的椅子。 就这样,一段连着同心结的红绸带塞到了宋惜惜的手中,另外一头是谢如墨牵着,两人站在了一起。 这部分宋惜惜熟悉啊,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转身对着外头,甚至还提点了谢如墨,“先拜天地的,我们要面朝外。” 谢如墨慢慢地转了过去,声音平静无波,“听司仪的,今日主持我们婚礼的是礼部尚书。” 宋惜惜没做声了,自知失言。 娶个二嫁的,也挺委屈他的,自己就不要再提与此有关的事了。 拜完天地之后,宋惜惜便被送入洞房了,这一路走得可太远了,而且全程不能掀开红盖头,红盖头要留到新房里的时候,让谢如墨掀开。 掀开之后就是喝合卺酒,喜娘进来说吉祥话,一堆人进来讨赏,然后她留在房中,他出去应酬宾客,等到酒席的时候,他们再一同出去敬酒。 这流程她熟啊。 进了洞房之后,流程确实就按照宋惜惜所熟悉的那样去走。 喜娘进来,说了一大堆贺词,不外乎是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然后梁嬷嬷在一旁就看赏。 赏了之后,喜娘递给谢如墨一把金色的秤杆,笑着道:“掀开红盖头,富贵又长寿。” 谢如墨稳住自己的呼吸,秤杆往宋惜惜的面前直递过去,竟是微微颤抖的。 宋惜惜看着那秤杆递了进来,然后那秤杆轻轻地顺着她的下巴往上挑,她猛地把头往后仰,秤杆脱离了她的下巴,顺利地搭着了红盖头,慢慢地掀起。 宋惜惜:“……” 不后仰的话他是直接戳她的下巴吗?啊,好惊险。 谢如墨:“……” 刚刚是不是挑到她的下巴了?啊,好紧张。 第332章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红盖头挑起之后,喜娘过去把红盖头直接取下。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都有着惊艳,那一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如墨心跳越发地快,眸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今日她这样的美,他从没见过的美,像一只躲藏在桃花树下的桃花精灵。 宋惜惜望着目若朗星的他,比之前所见更加丰神俊逸,喜服上的龙纹彰显着他的地位,贵族气息里不掺杂一点清冷,只有眼底的温柔缱绻,长身玉立,彷如神祗降临。 两人都对望得面红耳赤,却依旧舍不得移开视线。 有些东西是奇妙的,在对视的时候,彼此都感觉到了。 直到喜娘在一旁说:“王爷,王妃,外边的夫人和姑娘们要进来讨赏钱沾点喜气了。” 宋惜惜这才一怔,不是要先喝合卺酒吗? 没等她问,便见一堆的人涌进了新房。 让宋惜惜很感动的是,沈万紫,辰辰,馒头,还有那个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绸带的棍儿挡在了最前面。 所以后面的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只能隔着四个人的人墙给他们道喜。 道喜之后,许多人说他们金玉良缘,男才女貌,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好看。 一大堆的恭维之词重叠而来,有低低的尖叫声,都是被他们今日的容貌所震惊的。 这方面,宋惜惜要比谢如墨更能控场,她笑盈盈地福身,道:“多谢大家的祝福,有心了,今日多喝两杯,嬷嬷,给红封,让大家也沾点喜气。” 梁嬷嬷挽着一个大袋子,里头装的满满是红封,每一个红封都是一对对的金瓜子。 皇家婚宴,给金瓜子也不算得奢侈。 但是,她们去看过嫁妆,嫁妆把整个侧厅都堆满了,一直堆到了回廊里,就连慧太妃都被震惊到了。 能进来这里的,多半是权贵家里头的小娘子和大姑娘,所以讨了个喜头便出去了。 但是谢如墨也不能在新房逗留太久,他作为新郎官,要出去招呼宾客。 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终于是离开了新房。 他一走,梁嬷嬷便坐了下来,捶着发疼的双腿,今日是开心,但是也真累啊。 棍儿和馒头也要出去,新郎官出去之后,这里只能有女眷。 沈万紫和辰辰留在新房里,至于师姐们没进来,她们估计是在外头一同招待宾客。 看师父和师叔今日的架势,仿佛是要反客为主一般,硬生生地想把北冥王府当做自己的主场。 “惜惜,你今天好美啊。”沈万紫捧着宋惜惜的脸,恨不得一口亲过去,眼底冒着小星星,“你怎么长得那么美啊?要是别人长这样的脸,我一定要把她划了。” 辰辰在一旁笑着道:“比你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怎不见你划了?” “你可给我闭嘴,今日你们镜花派没我们赤炎门那么有排场,我要和惜惜说完话才轮到你。”沈万紫凡事要争个高低。 辰辰偏不,打倒壕无人性的世家大族。 她坐在惜惜的右侧,把惜惜的脸转了过来,呜呜了两声,“我以后若是嫁人,也要打扮得这样好看。” 沈万紫把宋惜惜的脸扭了回来,哼了声,“你的脸再打扮也没有惜惜好看。” “谁说的?”辰辰又把宋惜惜扭了回去。 宋惜惜伸手压住两人的肩膀,“停,问你们,是不是我师父说不许你们先进城,非得要等到我出嫁的时候才进城的?” 第333章 我长得好看啊 说自家师父的坏话以及说对家师父的坏话,毫无压力。 宋惜惜扬扬手,让几颗珠她们出去守在门外。 沈万紫什么都敢说的,她道:“我们来两天了,但是不许入城,是你师父下令的,让大家在城外的一个小镇客栈里住下,那小镇贼人多啊,好在我们高手也多,才不至于让嫁妆丢失。” 两天之前,那就是大师兄离开的时候,估计那会儿是出城和师父汇合。 “不过你师父每天都会带着你二师姐进京城,从早上到傍晚才回,也不知道是在打听些什么消息,今日我们午时就在城外等着,看着时辰你的嫁妆差不多要出门了,我们才飞快跑进来的。” 沈万紫吐槽,“我都没试过这么狼狈,但是也好高兴啊,感觉我们全城瞩目了。” 辰辰也是激动得很,“我都没见过这场面,哇,真的太热闹了,我们镜花派是师兄喊的话,师兄的声音多洪亮啊,我估计整个京城的人都听到了。” 宋惜惜弯眉笑道:“那肯定的。” 肯定是夸张的,整个京城有多大啊。 “那小镇就是太冷了,客栈里头取暖的炭熏得眼睛都痛了。”沈万紫抱怨说,“我是那么娇贵的人,吃这种苦,也只有你宋惜惜有这个面子。” 沈万紫总说自己娇贵,总是喊苦,但是在战场上闲下来的时候她喊,真要上的时候,她是半句都不吭的。 辰辰则道:“倒是也没什么,就是吃的太差了,厨子也不知道什么手艺。” 门派里头总有几个出色的厨子,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尤其辰辰所在的镜花派,好吃是出了名的。 他们派就像是一个厨子训练营。 宋惜惜有些泪目,“让诸位掌门和这么多弟子窝在那小镇客栈里,这份情我欠大了。” 沈万紫道:“又不要你来还,你师父还,你师父说了,如果在受邀名单上的派不去的话,以后便与万宗门断绝来往吧。” 辰辰扑哧一声,“丐帮想来,你师父嫌人家脏乱臭,不许人家来,丐帮帮主这会儿难受着呢。” 宋惜惜嗯了一声,“丐帮不来也好,我见他们来气,分明知道有人假借丐帮名义,在外头拐卖小孩去做小贼和小乞丐,他们都不管。” 沈万紫说:“丐帮换了帮主就是不如从前了,希望他们再大选,能选出个贤能之人。” 说了这些,沈万紫又迫不及待地问她,“嫁给元帅,心里是什么感受啊?我瞧他今日俊美得很,你一定心动了吧?” 宋惜惜支着下巴,“我俩就是搭伙过日子,他从前有个喜欢的人,但是那女子嫁人了,哎,我怀疑那个人是我,他今日瞧我的眼神和往日不一样。” 沈万紫斜了她一眼,“你是怎么好意思这样怀疑的?你一直都在梅山,也没见过他几回。” “他是我师叔的弟子,但是我确实没见过他,他倒是见过我的。” “得嘞,在梅山见过你的话,我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喜欢你,梅山上那么多的男弟子,那个喜欢过你?见你都怕,见你就躲,也就是棍儿和馒头与你亲近些,那也是因为棍儿穷,想蹭点好处。” 宋惜惜不服,“我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整天摔爬滚打的,像个泥猴子,一年到头,你身上脸上没几日是干净的。” 宋惜惜想起自己在梅山的模样,心里头生出的那点怀疑,顿时幻灭。 是的,谁见了那泥泼猴,还会喜欢的呢? 以前她从不会想谢如墨喜欢的那个人是她,但是自从有一点点动心之后,竟生了许多妄念,盼着有没有可能他心里所喜却又另嫁的那个人是她呢? 第334章 红颜绝美 今日的王府甚是热闹。 满朝文武,但凡四品以上的,大部分来了,剩下没来的,要么是去了平西伯府的嫁女宴席,要么去了战北望那边的娶亲宴席。 但是,今日的话题最高,竟然不是宋惜惜这位新王妃,而是任阳云所带领的一群武林人士。 光是任阳云就足够大家私下窃窃私语的。 任阳云是谁啊?任家当初可是京城的风云家族啊,只是最后退出了权贵圈,去开宗立派,有些有见识的人说,武林虽说没有武林盟主,但是任阳云的地位,基本相当于武林盟主了。 无他,能打钱多。 能打,武功奇高,此人不知是有何奇遇,竟练得武功出神入化。 钱多,这不用说的,任家积攥财富这么多代,买的山头田地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上来。 光是一个梅山就多大啊?梅山可不是一个山头那么简单,那可是延绵百里,底下的庄子田地不计其数的,至于在别处置办的产业,更是不少,便是京中好多商铺都是他买下的。 他这一次带来的人,也没几个看得出有江湖习气的,都是比较懂得礼仪,温文尔雅谈不上,可瞧着就是有素养的人。 这颠覆了他们对武林江湖人士的认知。 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莽夫而已,不大瞧得上眼,毕竟许多门派的子弟都是出来当护院的,值得谁高看一眼呢? 第二个议论话题最高的就是他们添的嫁妆。 嫁妆是会摆出来给人看的,黄金万两好多个箱子装着,全部都是一锭一锭的金元宝,纯度有多高不消说,他们都是见惯了黄金的人。 至于奇珍异宝,有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 那些东珠有多大一颗呢?这么说吧,他们若得一颗,也足以炫耀好一阵子。 但这里足足四五斛。 这哪里是添妆啊?这分明就是要养着北冥王妃十生十世,就算以后北冥王娶很多侧妃夫人妾侍,生得满屋都是孩子,都无法撼动她正妃地位。 就连慧太妃都被惊到了,她巡视嫁妆的时候,全程是哆嗦着手,心里一直喊着天老爷啊天老爷啊,她爱极了这些珍贵的东西啊。 不过,当北冥王去牵着新妇出来敬酒的时候,宋惜惜一跃成为话题中心。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红颜指的就是宋惜惜这类的美人。 今日的她,美得发光,像一个耀眼的宝石,不管去到哪一桌,大老爷们大夫人们,小娘子们大姑娘们,那眼睛都是移不开的。 尤其她面容羞红,含娇带笑时,简直是要把大家的眼珠子都钉死在她脸上。 在场许多皇室宗亲和文武官员都是见过宋惜惜的,在庆功宴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不能用邋遢来形容,只能说,希望远着点,别被她熏着就行了,至于那脱皮又红铜似的面容,不看也罢。 谁曾想,她竟是这样的美,美得倾国倾城,美得惊艳绝伦,美得叫人心旌摇荡啊。 大家真是不解,那易昉大家是见过的,战北望怎么舍得离弃这么一位绝美的夫人,另娶她人的呢? 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宋惜惜脸上的娇红倒不是妆容所致,而是谢某人一直牵着她的手,原来执子之手是这种感觉。 在出嫁的时候,谢如墨就牵过她的手,但当时有太多的情绪,一时感觉没全在手上。 但如今,这一桌一桌地下来,他就没有松开过她的手,始终保持十指紧扣的状态。 他喝了好些酒,脸色也红,她的角度看上去,看到他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她警告自己不能再看,否则这颗心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第335章 怂恿慧太妃去偷东珠 酒过三巡,任阳云也带着万宗门的弟子起身敬酒。 莫说任阳云,就是有沈青禾在,他们前来敬酒,那是丞相都要站起来回敬的。 这门亲事原先是颜太傅保的,所以任阳云敬了颜太傅三杯,他喝,颜太傅只需要浅尝,给足了太傅面子,也顾着他的身体不可多饮、 宋惜惜看着万宗门的人起身敬酒,眼底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无疑是要给她撑场子,哪怕今日这个场子是北冥王府的,可他们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场子以后也是她宋惜惜的。 虽说高门娶妻嫁女都没有这个的规矩,可他们是武林中人啊,谁与他们计较呢?再说,任阳云本就是权贵出身的,加上还有一位沈青禾,这面子谁能不给啊? 谁又敢说他们做得不妥呢? 至于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今日是全程黑脸,不黑脸的时候也是阴阳怪气。 寻了个机会,大长公主坐在了慧太妃的身侧,轻轻叹息,“慧太妃啊,本宫也为你日后担心,儿媳妇如此强势的背靠,你这个当婆母的莫说立规矩了,怕是明日敬茶她都不愿意,再者日后与她相处,你也得小心翼翼些,若言语上有所得失,怕是要遭报复的。” 慧太妃今日心情之复杂,实在自己都品不出个真正味道来。 自然,今日北冥王府瞩目无双,她是高兴的,宋惜惜这么多的嫁妆,这么多的人脉,她也是高兴的。 可这福气是落在北冥王府,而不是落在她的头上。 如今经大长公主这么一挑拨,她心里更有难以言说的感受。 以后莫非自己真的要看儿媳妇脸色过活么?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她当儿媳妇的敢不孝顺,言官都要参死她的。 可今日这场景,又怎能以常规来论呢? 就怕宋惜惜表面孝顺,背地里给她使绊子,那就麻烦了。 慧太妃也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她这么多年都是娇宠着长大,在后宫也有长姐护着,实在没长出几滴脑浆来,若宋惜惜是个善弄手段的人,她是真要吃大亏啊。 她的高兴劲没了,满满都是忧心,觉得入府居住也是索然无味。 那日宴请宾客,她也看出来了,其实很多人没拿她当回事。 她好歹是太妃啊,原是想着以往没有好好经营这些人脉,她们一时半会的没与她合群倒也可以理解。 但宋惜惜如此风光入门,以后这北冥王府哪里还有她站的位置? 一时心灰意冷起来。 大长公主见自己三言两语便挑唆成功,心里直骂蠢货,便给嘉仪郡主使了个眼色。 嘉仪郡主在一旁道:“母亲这话女儿可不认同啊,她宋惜惜背靠再厉害,始终我商朝以仁孝治国,若不孝便是犯下大罪,便是我这个当郡主的,对着我婆婆也莫敢不敬,入门那会儿,也是足足站了一年的规矩呢。” 这话说得慧太妃的头颅又抬了起来,没错,她宋惜惜就算有今上为她做靠山也没用,孝道在她头顶上悬着呢,她敢不孝,孝道这座大山就能把她压死。 慧太妃又得意起来了。 大长公主呵呵笑了一声,“只怕未必啊,不信的话,明日你说取她一斛东珠,看她给不给你,就知道她是否孝顺了。” 那些东珠,可让大长公主嫉妒得发狂。 慧太妃是个要面子的人,听大长公主这么一说,当即道:“怎么会不给?不就是些个东珠么?我都不用问她,直接拿便是。” 大长公主哈哈笑了一声,“是么?那你如今便去拿几颗交给本宫保管,若她没有追着不放,便算是我输了,把东珠悉数奉还,再输你三千两银子,但你若输了,这东珠可就归我了。” 第336章 先别声张 嘉仪郡主在一旁笑道:“母亲,这可不行的,若是回头宋惜惜追问起来,责怪了太妃,岂不……唉,别说了,太妃不敢的。” 可以说,慧太妃完全被她们母女拿捏的,“单纯”得有些可怕,也最是受不得激将法。 她当即道:“不就是几颗东珠吗?我拿了她真敢生气不成?” 分明方才还担心着宋惜惜背靠这么大,她以后当婆母立不起来,现在几句话她就能了,很能了。 她当即离席,扬着下巴带着高嬷嬷就去偏厅。 这会儿,外头吃着酒席,也敬酒,看守嫁妆的人就那么三两个,毕竟在府中宴请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谁也不会做那宵小的事。 守着嫁妆的是于今先生安排的侍卫,见慧太妃来了,他们也不疑有他,只行礼便让她进去了。 慧太妃背着手,在一屋子的嫁妆里转了个圈,实在也也是难以下脚,都几乎摆满了,只空出一道缝隙让人走过。 四斛东珠就这样打开摆放着,一颗颗的圆润光亮,东珠特有的亮泽不是一般珍珠可比拟的。 “四斛,加起来得二百来斤吧?我的天,哀家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东珠。”慧太妃还是再一次震惊了。 高嬷嬷觉得大长公主不怀好意,便小声劝着,“太妃,您这身份可不兴做这种事,您要是拿了儿媳妇的嫁妆,传出去不好听。” 慧太妃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她,“当然啊,哀家怎么会做这种事?” 高嬷嬷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多怕太妃真上当了。 但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听得太妃说:“哀家肯定是不会拿的,否则为何带你来?肯定是你拿。” 高嬷嬷瞠目结舌,什么? “你怕什么?真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哀家还护不住你么?”她回头瞧了一眼外头,低声道:“快些,就拿三颗,没人会发现,这么多呢,少十来颗都不会知道的。” 高嬷嬷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是她带大的娃吗?竟如此坑她。 竟然让她临老做贼?古人诚不欺她啊,老而不死是为贼! 但是她能怎么办啊?这是她宠着长大的小姐啊,报应啊。 第一次做贼,高嬷嬷很紧张,太妃虽是挡着外头的人的视线,但是伸出去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心跳如擂,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有几粒,迅速地揣兜里了,然后装作无事地转身,好在,门外的人也没有看进来,毕竟是太妃啊,毕竟谁能想到太妃会来偷东西啊。 太妃带着心惊胆战的高嬷嬷巡视了一圈,装模作样地道了句,“嗯,这些嫁妆果然丰厚,有不少奇珍异宝呢。” 高嬷嬷摸了一下额头,这么冷的天,愣是出了虚汗。 “好,我们出去吧,要招待宾客呢。” 慧太妃说完就出了门口,高嬷嬷马上追过去,做贼的负罪感让她备受折磨,老天爷一定要原谅她啊,她也是不得已的。 慧太妃和高嬷嬷刚走,守门的侍卫就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点点头,便迅速离开去找于今先生。 “当真?”于今皱起眉头。 “属下不敢诬陷太妃,也不敢阻止,怕让太妃颜面尽失。”侍卫说。 “行,你回去守着,这事谁也别声张。”于今先生道。 侍卫走了,于今便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上,在酒席之间转悠了一圈,从屏风处看进去,刚好可以看到女眷那边,太妃正在和大长公主在说,然后,把东西给了大长公主。 于今这角度看得是清清楚楚,那东西就是南珠,瞧着起码有五六颗。 第337章 嬷嬷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了 他也没声张,今日是王爷的大喜日子,任何事情都得往后挪一挪。 但于先生叹了口气,太妃是怎么想的呢?怎么会拿自己儿媳妇的嫁妆给别人? 正常人干得出这样的事? 实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单纯”的太妃,会生得出王爷这般聪慧明睿的儿子。 宋惜惜只敬了一轮酒,谢如墨便同她回了新房,他作为新郎,是不可能这么快被人放回去的,所以,他还得再出去。 宋惜惜是一路被他牵着手回来的,看着他离开,手掌仿佛还有他的温度。 屋中烧着地龙,真暖和啊,暖和到心里头去。 原来动心是由不得人的,她再想管束好自己的心,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沉到谢如墨的温柔眼眸里。 梁嬷嬷进来,叫宝珠她们几个下去吃喜宴,下人也是能吃一顿的,菜肴也十分丰盛,只不过在下院,不是在前院里。 宝珠她们方才跟着姑娘一路敬酒,至今还没东西下肚呢,确实也饿了。 但是她更想到的是姑娘也饿了,道:“嬷嬷,这里有一桌菜,能让姑娘吃么?” 梁嬷嬷道:“已经叫人做了小半碗面条,先让姑娘垫垫肚子,回头等王爷招待了宾客,再与王爷一同食,王爷今晚也只喝酒没吃菜呢。” 宋惜惜抬起头,“就喝酒不吃菜行吗?就没人给他挡一会儿,让他吃点东西?” 梁嬷嬷笑着道:“哟,姑娘这么快就知道体贴夫君了?” 宋惜惜脸色顿时羞红,“嬷嬷不要乱讲,空腹饮酒着实不好嘛。” 梁嬷嬷打发了人出去,然后把新房的门关上,有件事情是该让姑娘知道了。 如今都嫁过来了,木已成舟。 当初是想着圆了房再说的,但是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姑娘对王爷动心了,若再不告诉她,她会很煎熬。 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宋惜惜的面前,欣慰地看着她家姑娘。 今日是真好看啊,比起嫁给战北望的时候要好看多了。 不仅仅是妆容的问题,而是她心里头真有北冥王,心里有爱,人便会容光焕发,那甜丝丝的感觉从眼角眉梢都能瞧得见。 “姑娘,高兴吗?” 梁嬷嬷拉住她的手,稍稍用点儿劲,摩挲她手掌心上的茧子,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香膏,这香膏是丹神医给的,丹神医说可以软化肌肤的茧子,还香香的。 宋惜惜用另一只手去揉揉后脖子,“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嫁人嘛,也不是头一次了。” 她开心,但是开心里也有点失落,因为她动了心,但谢如墨却是为着一些别的缘故娶她的,他在凑合,她怎能表现得很欢喜? 就是心里头也得时刻这么提点着自己才行,免得不知什么时候把心给出去了,以后他若冷淡自己,心里会难受的。 梁嬷嬷还能不知道姑娘的心思? 有芥蒂的话,她是会藏起来的。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娃啊,虽说后来去了梅山,可这几年也一直在她身边。 姑娘的心思,是瞒不过她的。 “今日嬷嬷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等我说完之后,你看要不要开心一下。”梁嬷嬷嗔了她一眼,“但以后可就不能再把嫁过的话挂在嘴边。” “什么事啊?”宋惜惜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第338章 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她 嬷嬷又给她另外一只手涂抹香膏,垂下了眉目,掩盖眼底要说起夫人的伤感,“当初你回来说亲,登门求亲的人海了去了,不知多少权贵门第都来过。” 宋惜惜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的。” “嗯,但你也有不知道的,那就是你那时还没从梅山回来。”梁嬷嬷轻轻地把香膏揉开,叹了叹气,“那会儿,侯爷……国公爷和公子们牺牲的消息传了回来,阵前岂能无大将?于是便封了北冥王为收复南疆的大元帅。” 宋惜惜抽回手,自己揉着,垂下了眸子,睫毛上染了湿润,“这些,我都知道,嬷嬷不用说。” 今日说起父兄,她心里会很难受。 “听嬷嬷说完,”嬷嬷把眼泪逼了回去,今日便是如何也不能掉一滴眼泪的,“北冥王在点兵出城之前的一晚,我记得已经是亥时了,夫人都歇下了,听得说北冥王到访,夫人又重新更衣出去见的他。” 宋惜惜开始怔了一下,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声音都微微颤抖,“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梁嬷嬷想起那时候的事,也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轻声说道:“他带来了一把匕首和一个诺言,他说,此番去上南疆战场,一定会亲自手刃杀害国公爷和公子们的那位将领瓦拉以及他所率领的军队,以此为聘,以匕首为信物,求娶姑娘。” 绕是方才已经猜出了大概,但听到嬷嬷这样说,宋惜惜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来求娶过她? “母亲没答应?对吗?”宋惜惜睫毛微颤。 梁嬷嬷道:“不,夫人答应了。” 宋惜惜疑惑,“既然答应了,为何后来又应下了战北望的求娶?” 梁嬷嬷叹了口气,“夫人答应他,是因为想让他安心出征,但是夫人觉得国公爷都没能真正地把沙国人赶出南疆,北冥王也不可能做到,而且他此去凶多吉少……姑娘,夫人那时实在是怕了,怕了南疆战场这个地方,你别怪夫人,选战北望实是以为他能给你安稳的日子。” 她重新执住宋惜惜的手,“夫人是英明的,自从掌家没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唯一选错的是你的婚事,那时候她最为重视的就是你的婚事,却是看错了战北望。” 宋惜惜心头一时酸楚,心脏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攥紧了,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谢如墨上南疆战场之前竟是去求娶过她? 而且他做到了,瓦拉是他亲手杀的,也收复南疆了,完成了父亲未竟之业。 “姑娘,你可千万不要乱想啊,夫人其实很喜欢王爷,她将你许配给战北望的时候,跟关嬷嬷说了一宿的话,她说求亲这么多人,最满意的人是王爷,可惜他上南疆战场去了,那地方是九死一生啊。”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也说就算北冥王能打了胜仗回来,他是皇家亲王,以后府中侧妃姬妾的是少不了,动辄十几二十人,你的性子是待不下的。” 宋惜惜能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惧怕南疆战场,又为何觉得上了南疆战场就回不来。 在母亲心里,父亲无所不能,是顶天立地的武将,举世无敌手。 她爱父亲,也崇拜父亲。 所以她认为父亲在南疆战场上,保不住他和哥哥们的性命,那地方就是地狱。 第339章 那手帕是定亲信物 梁嬷嬷说完,便有侍女端着一碗面条进来。 宋惜惜方才还觉得饿,但如今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竟是不想吃了。 梁嬷嬷温柔地道:“吃吧,夫人在天之灵看到你今日嫁给了王爷,她会很高兴的,嬷嬷跟你保证。” 宋惜惜端着面条,泪水一滴滴滴落在面汤上,她哽咽道:“这凤冠真重啊,重得我脖子都痛了,痛得我想哭。” 嬷嬷给她擦眼泪,自己是忍着不哭,但是新嫁娘可以哭一哭的,“傻丫头,快吃了面给你卸了凤冠,更衣沐浴,今晚外边很热闹,不到子时怕是王爷也不会回梅花苑。” 宋惜惜吃了几口面,抽泣了一下,声音已经娇软了许多,“他送的匕首呢?母亲当时没给他回送信物么?” “匕首放在国公爷的兵器库里,奴婢收拾了带过来的,明日取给你看,夫人自然也是有回了信物的,”梁嬷嬷说着,又笑了起来,“送了一方手帕,说是你亲自绣的。” 宋惜惜惊讶地抬起头,“啊?那手帕就是定亲信物?” 她还以为是她小时候人手一条的时候送的。 “对啊。” “这么多东西可以送,为什么要送那些手帕?” 宋惜惜真的吃不下了,母亲怎么会把那么丑的手帕送给他当信物的?在战场看到那手帕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巨丑无比啊。 当时在心里头还耻笑了一番。 但一想到他在战场上把那手帕保存得好好的,且一直不离身,哪怕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她嫁给了战北望,他也没扔掉手帕。 心里便有些感动了。 但也太丑了。 梁嬷嬷含笑,泪花在眼底闪烁,“因为啊,那是我们姑娘第一次做的女红,咱们姑娘第一次就能绣得这样好,夫人很觉得很骄傲呢。” 宋惜惜哭着又笑着,闻着香喷喷的面,还是忍不住炫了起来。 但撒娇式地也吐槽了一下,“一桌子的菜,我却不能吃么?非得吃口面?” “今晚是你和王爷合卺交杯,也是你们新婚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梁嬷嬷虽然心疼姑娘饿坏了,但是这合卺交杯意义重大。 “按说亲王成亲,来的又是满朝文武,你这位新娘子不好这么早离场的,但王爷体恤你,让你早早回来休息,咱们吃了便木沐浴去,妙仪阁的娘子帮你把妆容卸掉。” 凤冠确实太重,对脖子很不友好,嬷嬷瞧着也替她难受。 叫了人进来伺候,这梅花苑好处多着,寝室外就是沐浴房,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设计的,竟搭了一根紫金竹管进来,热水贴着几个房间的墙壁一路延伸过来,沐浴房里做了一个小水池子,热水刚好可以落在小水池里。 不必再从外头准备热水,如此沐浴便十分方便了,冬日也不怕冷,毕竟屋中是烧着地龙的呢。 今晚这热水是不会歇的,把紫金竹管的塞子扭开,就能有热水流出来。 至于以后,听得路总管说,也就供应两个时辰,那也是足够了的。 几颗珠进来伺候,妙仪阁的七娘子也进来帮忙,把脸上的妆容洗去之后,天然去雕饰,依旧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的。 换上一套紫红绣蝴蝶穿花的蜀锦襦裙,束胸绣了许多梅花,外裳是同色的轻软的料子,紫红曳地,凤冠摘除之后,以紫红绸带扎了高马尾。 第340章 没有闹新房 为了出嫁,她做了许多新衣裳。 加上北冥王府下的聘礼,便有许多蜀锦云缎。 她的箱笼里头,春夏秋冬的衣裳都有一堆一堆的,颜色各异,绣工精湛。 狐裘和大氅也单独装了一个箱笼。 如今再看那些聘礼和嫁妆,只觉得她一辈子要穿的衣料子都足够了。 而如今身上所穿,以及衣橱里刚收拾好的几身,是她这几日要穿的,颜色都是偏艳,但是艳而不俗。 而且,她其实很适合穿红色系的衣裳。 尤其如今这一身紫红,并非深紫,是紫色里暗藏了桃花最浓时候的红,映照得她肌肤胜雪,又与美人痣相辉映。 云缎外裳轻软无比,缎面流光似的一层一层闪过。 只是未免穿得有些单薄,好在烧着地龙,倒是也不碍事。 宋惜惜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本来方才哭过一场,鼻子是堵的,泡浴之后,鼻子也通畅了。 前院那边传来说王爷喝多了,估计一会儿便要回新房。 如今不过亥时中,比梁嬷嬷所想的子时要更早一些,今晚的宾客是真的不醉无归啊,什么人家办喜宴,能喝到这个时辰的? 着实是真给面子了。 梁嬷嬷急忙命人把一桌子菜端下去,再重新把厨房里备好的一桌子菜端上来。 这一桌子菜本没打算吃的,但是新房里总得摆着吃食,而且要丰盛,寓意着夫妻以后衣食无忧。 除了酒,和酒杯,所有的菜焕然一新。 其实还是那些菜式,不过是厨子备着料,等差不多时候便做一遍,热在锅里头,等着王爷回新房之前便重新摆上桌。 一切置办好,张大壮便扶着王爷回梅花苑了。 宋惜惜一侧头,忽然想起有一道仪式是不是没做? 那就是闹新房。 记得她和战北望成亲那会儿,虽说他是出征在即,却也叫了人来闹新房讨赏钱。 那时候可真尴尬啊,各种闹法,她若脾气再如从前那样,都要出手把他们一个个扔出去了。 她连忙问嬷嬷,“嬷嬷,不是还要闹新房吗?” 梁嬷嬷轻飘飘地道了句,“王爷不许。” 宋惜惜哦了一声,心头一松,“那就太好了,闹新房可真太让人生厌了。” 梁嬷嬷知道她记着将军府的事,快速道:“嗯,将军府那一次是太过了,是将军府那三少爷找来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好,姑娘休得再说,王爷来了。” 张大壮扶着谢如墨到了新房外,便不敢再踏进去。 梁嬷嬷便叫着姑娘一同出去搀扶,这梅花苑如今还没安排小厮过来,等着惜惜进门之后挑选的,所以暂时只有几颗珠和梁嬷嬷在此。 喜娘和妙仪阁的娘子已经打发去了。 宋惜惜扶着谢如墨,他几乎半边身子都侧在宋惜惜的身上,宋惜惜若是个弱女子,怕是要倒在地上了。 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可见是喝了不少。 宋惜惜同他一起出去敬酒的时候,便见他喝了许多。 实在是宾客太多了,便是一桌一桌地敬下来,也够呛。 张大壮在外头招手,叫了宝珠过去,轻声道:“王爷今晚喝许多了,被万宗门和那些帮派的人轮番灌酒,他也不好不喝,已经命人煮了醒酒汤,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还被灌酒啊?”宝珠已经开始心疼姑爷了,唉,她是在梅山待过的,知道他们要么不喝,要么是往死里灌,仗着自己内力深厚。 可今晚姑爷本就要喝许多的,临了再被灌一番,这还得了? “吐过么?”宝珠问道。 张大壮说:“吐过一次了,还在外院歇了一会儿,给他漱口擦脸了才送回来的,他难受得紧,那些酒是古月派送过来的梅花酒,不知怎地烈得如此要紧。” 第341章 惜惜肌肤好粗糙啊 宝珠点点头,说知道了,便急忙跑回去叫人张罗热水,要再给姑爷净手净脸。 宋惜惜把他放在贵妃椅上,刚安置好,宝珠进来道:“是被师父师兄他们灌了酒,张副将说他是不敢不喝,灌了许多的,和其他门派的人一起灌,喝的是桃花酒。” 宋惜惜蹙眉,“师父还叫人灌他喝酒?” 这不欺负人吗?门派来了这么多人,一人一杯,能把他喝吐血。 “是啊,喝了许多,那古月派的桃花酒不是淡淡的么?怎么如此的浓烈?” “怕是师父酿制的那些,不是古月派添妆给我的那些。”宋惜惜看着脸颊耳朵都被灌得通红的谢如墨,今晚这合卺酒怕是喝不成了,这满桌子的菜,也只有她吃了。 本来她有许多话要问他的,今晚梁嬷嬷与她说的那些,她想再问一问细节。 如今莫说问了,叫他都不醒。 明珠端了热水过来,宋惜惜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今晚也累了,我照顾他就行了。” “但今晚……”明珠犹豫了一下,本来今晚梁嬷嬷安排她留在新房外头,随时准备伺候的,毕竟是大婚之夜,只是如今见王爷委实醉得不省人事,大概是连合卺酒都喝不下去了。 “嬷嬷,合卺酒还没喝呢。”明珠转身去问梁嬷嬷。 梁嬷嬷叹了口气,“怎么把他灌得这样醉啊?他还没吃过东西就使劲灌酒,怎么也不知道心疼一下姑爷?” 梁嬷嬷是埋怨任秉义的,今晚对姑娘而言是多重要的日子,而且王爷是良婿,怎么就舍得使劲灌? 上战场那会儿,是没少受伤,回京之后又各种劳碌,哪里养过身体?这样灌怎么能行啊? 莫说宋惜惜心疼,梁嬷嬷都心疼得紧。 宋惜惜用热毛巾敷了一下他的脸,再擦擦手,然后在穴位上点了几下让他清醒一些。 谢如墨睁开眸子,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只见眼前晃动着无数个宋惜惜,他抬起手,嗯了一声,声音被烈酒灌得有些干哑,“别动,别动,让我瞧仔细些,我是做梦还是醉了啊?我怎么觉得娶得惜惜了?” 实在是晕得要紧,他把手伸过去抚摸着眼前的脸,真是睁开眼睛晕,闭上眼睛更晕,“啊,是在做梦啊,惜惜的肌肤怎么会这样粗糙?还有褶子,是在做梦。” 梁嬷嬷把他的手隔开,“奴婢的脸自然是粗糙有褶子的,奴婢都什么年纪了?快,喝几口醒酒汤。” 碗送到了他的唇边,他想也不想,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宋惜惜把热毛巾浸好再拿过来给他擦脸,扑哧笑了一声,“都醉成什么样子了?把嬷嬷当做是我了。” 方才听他说那几句醉话,心里头还挺舒适的,醉吧,醉吧,清醒了可就不说了。 喝了醒酒汤,谢如墨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猛地站起来扑了出去,蹲在廊下就狂吐起来。 这一顿狂吐,基本把胃里的酒给清空了。 人当场便舒服许多,也没有觉得天旋地转地晕,晕还是晕,但自己能扶墙走。 梁嬷嬷叫人来清理,宋惜惜扶着他回去,把洗好的毛巾往他脸上使劲一顿擦,心里头是有气的,不知道推啊?他们灌你,你就要喝? 第342章 合卺酒 梁嬷嬷在一旁看着,得嘞,不管嘞。 当即带着一众人下去,让他们夫妻自己磨合,是打是骂的,他们自己来,管不着。 姑娘撒气了,若在一旁劝道,就怕这怒火蹭蹭直上,姑娘本也不是冲姑爷撒气,是冲她师父撒气的。 所以单独留下他们二人,她才会心疼姑爷。 擦了脸,净了手,又拿桌子上的热茶给他漱口,他整个人才清醒多了。 清醒是清醒,但也发现惜惜生气了。 他知道不是冲着他的,只是她生气的时候,俏脸寒霜,煞是好看。 龙凤花烛映照着新房里的一切,那一朵朵的同心结暖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这些同心结,多半是我自己做的,好看么?” 宋惜惜给他舀着汤,抬头四处瞧了一下,他没说,她没发现到这些同心结,不是同心结不够多,是今晚心情比较忐忑。 她很是意外,看着他修长的双手,“你做的?你还会做这些细活儿?” 他鬓发微乱,一张脸却俊美无俦,笑容盈在眉眼,“本来不会,学便会了。” 宋惜惜眼底波光潋滟,潋滟着道不明的情意,故作不知地问了句,“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亲手做,咱们的婚事,我想多参与一些。”他想了想,“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同你说的。” 他伸手扶额,想努力摆脱那残留的眩晕,想以最清醒的状态同她讲,免得她以为他说的是醉话。 宋惜惜缓缓地走到餐桌前,显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嗯,要不过来说?你还能再饮一小杯吗?我们的合卺酒还没有喝。” “对,合卺酒,这必须要喝,我能喝。”他站起来,脚步虽是有些微晃,却勉强算是走得直线,坐在了宋惜惜的身侧。 两人眸光相对,眼底都是不再掩饰的情意,宋惜惜脸色一红,垂下眸子去倒酒。 小小的雕花金杯,杯脚系了一条细细的红带子,显得特别的精致又喜庆。 这酒倒出来,是一阵浓郁的桃花香味,这才是刚好合适喝的桃花酒。 “很香的酒。”他说了句,伸手去端起两个酒杯,一个交给她,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速跳动起来。 两人的手互绕,彼此的脸贴得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气息。 或许是红烛映照,两人的眼底都是波光潋滟。 “娘子,喝下这一杯合卺酒,你我白头偕老。”他轻轻说了句,脑子已经是很清醒,只是心醉而已。 宋惜惜脸色红彤彤的像那满山的桃花里的其中一朵,且是开得最艳的一朵,她嗯了声,看着他抬头喝下,她也跟着饮了。 带着清冷香气的酒在口腔里散发着一点点几不可闻的酒味,这桃花酒入口醇,但是酒劲是有的,只不过口感特别好而已。 这一杯喝了,再对上他漆黑的瞳仁,宋惜惜也觉得有些醉了。 放下酒杯,两人凝视对方。 “我说,有些事情同你讲……” 宋惜惜打断他的话,“我来问,你去南疆战场之前,是否找过我母亲,求娶我?” 他愕然,“你知道了?” “梁嬷嬷方才与我说了。”她咬了一下红唇,再抬起头,睫毛如蝉翼般微微颤了下,“那么你原先说的那个意中人,就是已经嫁了人的意中人,是我?” 他微微点头,“是你,一直是你,从来也只有你。” 所有的事情,宋惜惜就都明白了。 她眼底泛着泪光,鼻子有些堵塞,“为了娶我,你放弃了兵权,皇上知晓你的心意,所以才会有那三个月的口谕,我若嫁不出去,便要入宫为妃,他是在逼你放兵权,你傻啊。” 第343章 是不是要主动一点 谢如墨拿出手绢,擦拭她眼角流出的泪水,温柔地道:“我一点都不傻,兵权有什么用?兵权怎么能与你比啊?如今国无战事,我手握兵权只会惹人嫉妒,引出后患,就算他没逼我,我也是要交出兵权的。” 他甚至还得意地笑了一笑,“他若不是这样逼我,我还在发愁怎么跟你开口求娶,有了拿道口谕,我相信你会在我与入宫为妃之间,选择我的,他帮了我。” 宋惜惜嗔了他一眼,“你还高兴上了?真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那种呆子,说的便是你。” 美人娇嗔,直接娇娇到了他心窝上去,心里软得像撒了糖霜的棉花云似的。 他说:“不要紧,我得偿所愿了。” 宋惜惜垂眸,心里头却是甜甜的,得偿所愿,她何尝不是? 原来,彼此心意相通是这样的叫人心生欢喜。 他给她布菜,每一样都夹一点,“今晚饿坏了吧?” 宋惜惜道:“我今晚吃过一点面条了,嬷嬷怕我饿,叫人给我准备了面条,我听他们说,你是一点都没吃。” 他说:“一桌一桌敬下来,确实没空暇吃,想着早些回来的,却又被我师父拉住去给其他门派的掌门敬酒,一时喝过头了。” “是我师父拉着你去的吧?”宋惜惜咬了一口莲藕,这莲藕做得绵粉,好吃得紧。 莲藕通心,寓意夫妻同心。 所以她先吃莲藕,也给他夹了一块。 娘子夹的菜,他吃在嘴里,甜在心头。 他们便这么静静地吃着,心里头有许多话想说,但是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顿饭,而且没斟酌到合适的方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就宁可少说,以免说错。 她吃得很斯文,像极了大家闺秀用餐时的优雅。 谢如墨眼底不由得染了笑意,他想起在攻下伊力城的时候,给她吃了一碗面,她简直就是狼吞虎咽,一大碗的面条顷刻扫光,汤都喝得半滴不剩。 谁能把眼前的宋惜惜与战场的宋惜惜联系起来呢?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宋惜惜吃得慢,并没留意到他眼底的笑意,她如今有别的事情在想。 嫁给战北望那一次,出嫁前一天晚上,母亲请了表姨母跟她说出嫁如何伺候夫君,还有,新婚之夜该是如何的。 但是,时过境迁,她把表姨母的话忘记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没人跟她说,大概是认为那会儿已经说过了,梁嬷嬷便不再叫人跟她说了。 她在努力地回想表姨母跟她说的那些话,是要帮夫君脱衣裳的?还是夫君帮她脱衣裳来着? 是她不能太主动,还是不能太像根木头? 是怕夫君觉得自己太轻浮,还是怕他觉得自己没情趣来着? 天,忘记了。 等等,她记得些了,似乎是既不能太主动,也不能太像一根木头。 既不能让夫君觉得自己太轻浮,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没情趣。 所以,这尺度要恰恰掌握到位。 两人用了膳,谢如墨先站起来,牵着她的手,眉目凝了缱绻,“累了一天,我们今晚早点歇着。” “好,那你……”她脸颊没来由地红了,“要不要去沐浴?” “要,这一身的酒味,免得熏了你。” “那我叫人进来伺候?”宋惜惜道。 他笑了,“不,今晚谁都不用进来,且沐浴房就在寝室侧边,你……你先换好寝衣。” “嗯!”宋惜惜垂眸,抽回自己的手,小声说:“那你快去,喝了太多酒,随便洗一下便好。” “知道!”他心头一暖。 第344章 比较一言难尽的新婚夜 沐浴房里早就放了谢如墨的寝衣,寝衣也是红色的,只是料子舒适,只有暗云纹而无别的绣花图案,和宋惜惜的寝衣是同款同色的。 倒也不是全无刺绣,袖口是有绣字的,一边袖子绣了百年好合四个字,另外一边绣着早生贵子,取个意头。 谢如墨只浴不沐,知道今晚会耗到很晚,所以昨晚便沐发了。 他从沐浴房出来,穿着红色寝衣,整个人干净又俊美。 在京城养了些日子,他的肌肤白皙了许多。 宋惜惜还记得刚到战场见他时,满脸的胡子,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实难想象与眼前此人是同一人。 龙凤花烛映照这大红喜被,帐幔匝地,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向大床。 宋惜惜心跳加速,手心都出了汗,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对一个人紧张过。 但她不知道的是,谢如墨比她更紧张。 谢如墨此刻就想抓住所有人的衣领子,大声地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试过等一个女孩很多年,等她长大要娶她为妻,结果她嫁给别人了,就在他觉得绝望之际,那女孩和离了来到他的身边,而今晚他终于如愿以偿娶了女孩为妻。 有人能身同感受他的激动他的喜悦他吗? 有没有人! 心里或是太激动,一脚踩在她的长长的裙尾上,宋惜惜顿时一个往前扑,他迅速抱住,“对不起!” 软玉温香在怀,谢如墨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再次袭来,胸腔里像是闪电在霹雳,不断霹雳。 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反正等他稍稍意识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在床上,而她一双手在笨拙又颤抖地脱他的衣裳。 她半趴在床上,双眼没和他对视,只是一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频果。 他寝衣半开,露出了胸口,她丝毫更紧张些了,双手无措地拿开,也不知道往哪里搁。 宋惜惜心跳加速得紧,他忽然抱着她便往床上倒去,这是他先主动了吧? 那他先主动了,她就要不显得那么没有情趣,也总得稍稍主动一下,对吧? 所以,正常的流程就是他先主动抱她,然后她去脱他的衣裳,而不是等他来脱她的。 那现在脱了他的,接下来呢?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发烫,连耳尖都是滚烫的,像一直在蒸锅里的虾子,她估计自己连头发都是红的。 蝉翼似的睫毛眨了下,慢慢地往他脸上移,微微侧着头,仿佛是在问,接下来呢? 这呆萌的表情……好吧,谢如墨不知道醉的人还是心,只觉得嘴唇都在颤抖,直到唇的柔碰上唇的软,他理智彻底被碾为齑粉,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 宋惜惜被他压入怀中,他的双臂强劲有力,胸膛坚硬像铁一样,压得她胸口几乎都喘不上气来。 但是可能喘不上气的原因是她的唇被堵住。 他是小狗吗就乱啃。 谢小狗不是在乱啃,他发誓。 他在婚前熟读过这方面的神书,深刻钻研过包含但不限于文字图画以及于今先生的口述,他是知道如何表现得很好。 他知道的,就是晕烧得厉害,他脑袋有些空白,让他缓一缓,今晚是他和惜惜身心契合的第一次,他要表现得超好。 很久以前,那个少年心里就有那个女孩了,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及笄,等着她可以嫁人。 他没有碰过任何女子,他认为那是圣洁的,他只想和她那样那样又那样。 所以那个少年没有去累积经验,导致这个青年莽撞又忙乱,表现差强人意,但好在这夜挺长的不是? 两个人费力的摸索,尝试,从生疏到依旧生疏。 这龙凤花烛啊,它们是要燃烧一整夜的。 还有这辈子也很长不是?他们有无数次无数次的机会去互相契合。 宋惜惜在沉沉睡去之前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玩枪?还是她玩得比较溜啊,师弟不是很擅长! 第345章 热情过后的尴尬 卯时末,梁嬷嬷就在外头叩门。 因寝室分里外,寝室的门在外间,里外用帘子隔开。 一听到叩门声,谢如墨和宋惜惜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坐起身,他们都是比较醒觉的人。 宋惜惜坐起身来看到谢如墨没穿衣裳,她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没穿的,立刻一把抓过被子拥在身上。 脸上一阵滚烫,她料想定是脸红了。 谢如墨想起昨晚的事,自觉是没有表现得很好,也不是很敢直视她的眸子,对于身体上的坦诚相见,他暂时也不是那么的习惯,所以抓了寝衣在身上,也钻进被子里穿起来。 他穿好之后,咳嗽一声,“我先起床,你……你先把寝衣穿上,回头叫人进来更衣。” 啊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尴尬?就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但还是偷偷瞧一眼吧,她睡醒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懵懂里带着点呆滞,但很漂亮很清新。 今日是要去给母妃敬茶,以母妃的性子,她定会刁难惜惜,所以时间上就不要拖拉,免得寻个借口一顿发挥。 他先去打开门,梁嬷嬷领着几颗珠在门外,高嬷嬷也在,一见他便福身道:“参见王爷。” 谢如墨嗯了一声,“进去给王妃更衣吧。” 高嬷嬷可不是来给王妃更衣的,她是奉贵太妃的命令,要看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是清白之身。 所以,她行礼之后便进了寝室,见宋惜惜穿了寝衣起身,她忙地福了个身,“老奴参见王妃。” “免礼。”宋惜惜迎上梁嬷嬷的眸光,想着自己脖子都被啃红了,这寝衣也遮不住,心中一时羞赧,但表面装作见过世面的样子,沉静如水,“都来了?那洗漱更衣吧。” 谢如墨原本是有小厮伺候的,但是新房这边他没让小厮进来,总得要惜惜挑过才行。 他在南疆战场这么多年,以前贴身伺候的小厮,如今已经是府中的一个小管事,自然不好调回来伺候他。 这段日子伺候他的小厮,是于先生临时调派过来的,倒是也没建立起什么默契来,他可以换的。 他身边从来也不要侍女伺候,尤其是贴身之事,更不能让侍女碰的。 所以,他自己拿了一身衣裳进屏风后面去换,刚要进去便见高嬷嬷在翻他们的床,连忙喝止,“高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高嬷嬷已经翻开,看到了落红,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没,没,老奴把锦被收拾收拾,拿出去叫人洗了。” 宋惜惜知道床上有什么,脸颊顿时一红,见宝珠端了水进来,便开始洗漱,然后更衣,至于高嬷嬷做什么,她权当瞧不见便是。 高嬷嬷叫了两名侍女进来,把被褥什么的全部收走出去,再重新铺床。 梁嬷嬷瞧了一眼,既心酸又欣慰。 心酸姑娘在将军府一年,有名无实,却要付出如此之多。 欣慰的是好在是没便宜了那战北望,与王爷姑爷才是身心契合的第一次,有了这落红,满府没人敢拿她的清白说事。 宋惜惜今日穿朝服,因着要要入宫觐见皇太后和皇上,亲王妃朝服是要穿的。 红色直领对襟的大袖金银线绣了青鸾与芍药,深青色的霞帔为并列两条,饰织金云霞凤纹,用金坠子,钑凤纹。 青色圆领鞠衣,前胸、后背饰金绣云凤纹,一枚鸾凤玉佩压身。 头戴九翟冠,冠上有翠顶云一座,冠顶插金凤簪,冠上饰珠九颗、珠翠云十一片,冠前部饰珠翠翟九个,冠底为翠口圈,缀金珠宝钿花,如此作为亲王妃的庄重威仪便出来了。 因着天寒,梁嬷嬷又给她穿了红色戴帽子斗篷,帽子自是不能戴的,毕竟带着冠,所以帽子自然地垂在了后背,斗篷两侧是一圈白,帽子也是边缘饰以白绒,瞧着既又威仪又不失可爱俏皮。 第346章 请安去 谢如墨也是要穿朝服的,但他自己弄不来,实在繁琐,所以最后还是他拿着朝服出了外间,叫了路总管和小厮过来给他穿戴。 他头戴九旒冕,青色五章朝服,肩膀两侧绣龙纹,腰部用朱缘束着,腰间左右各压一个玉佩,描金云龙纹,贯以玉珠,佩上有金钩,佩下副以四彩小绶。 大绶以赤、白、缥、绿四彩织成,他本就身材修长,穿这一身名贵朝服,更显挺拔威严。 宋惜惜还要淡扫峨眉,略施脂粉,再貌美如花,也不好素面朝天。 妆扮整齐之后,宋惜惜由梁嬷嬷和宝珠她们几个拥簇出去,宋惜惜先问了一句瑞儿,得知他还没起,且瑞珠在那边伺候着,便也放心了。 在外间和刚穿戴好的谢如墨眼神一对上,或许是大家今日都穿得道貌岸然,倒是把昨晚的亲热忘记了,就不再觉得尴尬。 谢如墨很下意识地伸出手,宋惜惜便很自然地把手放入他手掌心中,两人对视微笑,便一同出去了。 梁嬷嬷在后面抹眼泪,都说不哭的,但是看到王爷和王妃如此恩爱,她的眼泪啊,就是忍不住。 慧太妃已经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这把椅子是她特意命人定做的,虽然正厅外院,她做的次数不多,毕竟以后如果宋惜惜要请安,也得去她的屋中。 但今日,这威慑必须要给下去。 而谢如墨和宋惜惜出去的路上,被于先生拦下了。 因着今日便要把嫁妆收入库房,所以,今日会盘点一次,缺失的那几颗东珠,定然是要禀报的。 这些嫁妆,于先生知道在衙门那边备了的,有册子有礼单,所以少了东西,入库的时候一盘点就知道。 东珠他们送来的时候是以一斛一斛送来,可到底一斛有几颗,他瞧了礼单,是有些写的。 就算没写,这事也得告知王爷和王妃,不能便宜了大长公主。 听得于先生的话,谢如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清楚是给了她么?” “看清楚了,确实给了,而且高嬷嬷拿的时候,侍卫是亲眼所见,只是不好当场揭穿。” 谢如墨信了,因为这是母妃做的出来的事。 不是说母妃会惦记宋惜惜的嫁妆,她不至于,但是她爱面子,爱炫耀,又长期与大长公主和嘉仪郡主靠拢,分明每一次都处于下风,她非得上赶去受虐。 “等进宫回来,本王亲自去一趟。”谢如墨说。 宋惜惜听完是超级无语的,她这位新婆母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竟然拿她的嫁妆去给大长公主? 为的什么?为的面子还是为了让大长公主觉得她可以镇压新妇? 宋惜惜最烦这种拎不清的人,慧太妃对大长公主母女是什么态度,而大长公主母女对慧太妃又是什么态度,宋惜惜是一清二楚的。 她更不明白,在宫里横着走的慧太妃,为什么会如此惧怕大长公主母女,她们母女有牙会咬人? 听得谢如墨这样说,宋惜惜道:“不用你去,都是妇道人家的事,我去就行。” “你去?”谢如墨想了想,虽然是合适,但大长公主可不好应付,回头一个不承认,那可不好办的。 “我去。”几颗东珠都拿不回来,以后在这圈子里头就不用混了,“但先去问问母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要给她东珠?” 摆足了阵势的慧太妃,终于等到儿子牵着宋惜惜的手进来了。 第642章 你不能阻止我们相见 马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摆放在淮王府的正厅外。 淮王妃看都没看,只是铁青着脸。 宋惜惜道:“淮王妃若现在不看,晚些慢慢看也成,若少了什么尽管派人去知会一声,至于母亲赠予淮王妃的,也一并送出来,我记得不少是药王堂的药。” 淮王妃扭头出去,冷冷地道:“药早就吃完了,我如何还给你?你这样做也不怕伤了你母亲的心?” 宋惜惜道:“母亲素来疼爱澜儿,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对待澜儿,相信也会和你断绝姐妹关系。” 淮王妃眼底蓄泪,“惜惜,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姨母都不认,逼着你表妹和离,姨母到底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就因为你和战北望和离的时候,姨母没有出面帮你吗?” “不说那些,希望王妃做个痛快人。” 淮王妃看着她,一副神伤心碎的模样,“姨母跟你好好谈谈,行吗?咱们两家没有必要闹成这样,这样叫外人看了多不好,你外祖父外祖母会多伤心?” 宋惜惜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就等着她派人去拿东西。 淮王妃看了她好一会儿,知道她油盐不进,只得咬牙,吩咐道:“去把姐姐送我的那双云锦镶珍珠缎鞋拿出来还给她,至于别的,多半是药,这些年本妃身子不好,都服了,还不成了。” 下人进去一会儿,取出了一双浅粉绣绿的云锦珍珠缎鞋,那鞋子瞧着就是没有穿过的,放置得很好,不沾染半点尘埃,鞋底也没有脏。 “就只有这一双鞋,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淮王妃冷冷地道。 宋惜惜道:“我记得名贵首饰也是不少的。” “都没了,不见了。”淮王妃气极,“你是真要同姨母算得那么清楚吗?宋惜惜,是你有错在先啊,你懂不懂得规矩?你干涉澜儿的家务事,本妃和王爷还没死呢,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这事说破天了,你也没理。” “管什么理不理的呢?人命在我看来是最要紧的,再说王妃这话也不对啊,以前你跟淮王闹别扭,不也是找我母亲管么?怎么那会儿没想着找外祖父和外祖母,净去麻烦我母亲了?” 淮王妃哑口无言。 但这都是早年间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好得很。 亲戚之间互相关照,商量着来,这在大家族里头是常见的事,只有通过这种互助维系着关系才可以扭成一股绳,成为强大的势力。 只不过宋惜惜这一次是违背了他们夫妻的意愿,横加去管澜儿的事,她就不舒服了。 “王妃既然只剩下这双鞋,那我便拿走了。”宋惜惜也不想久留,那些药就算有,她也不会还。 但估计是没了,若有的话她定然会带去给澜儿。 “惜惜,澜儿她好吗?”淮王妃急忙问了一句。 宋惜惜转身出去,“不好,但红雀会照顾她,她痊愈之后如果想见王妃,她估计会派人来请。” “你现在能让我见她啊,你不能阻止我们母女相见。”淮王妃追着出来,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还带着哭腔。 外头已经有围观的人了,这附近一带都是寻贵人家,主子们不会出来看,但奴婢小厮的会走出来瞧个热闹再回去禀报。 所以,淮王妃才会吼这一嗓子,吼完之后眼泪便滑落了。 第645章 榆木疙瘩开窍了 谢如墨知道这是他最大的憾事,他自己也立誓,一天找不回妹妹,便一天不成亲。 “行吧,这事本王去跟王妃说。”谢如墨道,“但不能保证沈师兄会答应,这听起来有些荒谬。” 于先生神色平静,“王爷只管帮卑职去问,若不成的话,卑职也不会失望。” “嗯!”谢如墨点点头,和他商议了一些别的事情,便回屋了。 宋惜惜也是刚从澜儿那边回来,听得谢如墨转述于先生的请求,她很是惊讶,“原来于先生有个妹妹早年间丢失了啊?” “但他既然都让红筱去信给我萍师姐了,为何不直接去信问一问我大师兄?” “于先生把事情分得清楚,叫红筱去信给萍师姐,是办王府的事,而找大师兄是个人私事,他还是要找个中间人,帮忙搭句话。” 宋惜惜明白了,“好,我尽管写信问问,但大师兄是否在梅山我也不知道,他老爱出外。” 谢如墨笑着道:“现在应该是在的,你师叔出外一段日子回去,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估计这几个月无人会离开梅山。” 不知道为何,说起师叔宋惜惜还是会习惯性地一阵心慌,对师叔的敬畏已经刻入骨髓了。 她笑着道:“幸好我下山嫁人了。” “而且你嫁的是他唯一的爱徒噢,有特别的优待,也会格外的宽容。”谢如墨甚是得意地说,顺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师叔这个人,有点护短。” 谢如墨擦了擦手上的墨迹,擦不掉,便叫人去打水,“不能这样说,他不是有一点护短,他是很护短。” 宋惜惜有些不服气,但转念一想,道:“但我师父更护短。” 谢如墨眉目盈盈,“可不是?去南疆救戚肆的时候,师父便同我说,让我千万别得罪你,否则你回梅山一告状,他一人之力无法抵挡整个万宗门的责难。” “那不能够,梅山谁不怕他啊?”宋惜惜不认同,万宗门包括师父在内,都是很怕师叔的。 “怕是怕的,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是大家的心尖宠,你若是受了委屈回去告状,纵然师父护着我,大家也是要揭竿起义反他的。” 他说着,忽然便可怜兮兮起来,“虽说你我都是同宗同门,但你这一脉人多势众,我这一脉就我一个,如何也是要被欺负的。” 宋惜惜闻言眸色充满了怜悯,踮起脚凑过去,伸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所以你要对我好些。” 在她踮起脚的那一刻,谢如墨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榆木疙瘩开窍了? 直到脑门“蹦哒”地响了一下,痛楚传来,嗯,榆木疙瘩更瓷实了。 他一手抱着她入怀,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她的腰问道:“澜儿怎样了?” 宋惜惜往前挪了挪,天还没黑便这么亲热似乎不太好吧,回答道:“养着还行,脸色没那么苍白了,但就是心情不好,总是偷偷地哭,还不让我们看见。” “毕竟期待了那么久,孩子忽然没了,怎能不难受?给她些时间,都会过去的。” “王爷,水来了!”宝珠端着水进来,还没抬头便先叫了句。 宋惜惜立刻起身,神色不自然地道:“呃……放那。” 宝珠放下来,想了想,一手拉着自家姑娘,“姑娘,你来一下,奴婢有话同你说。” 宝珠在王府一般是叫她王妃,现在忽然叫姑娘,是拿出以前的情分了,宋惜惜跟随她出去。 宝珠一直把她拽到了外边的梧桐树下,才叉起腰道:“姑娘,王爷想同你好些,你为什么总是抗拒?” “没抗拒啊。”宋惜惜没好气,“你叫我出来就说这些?” “奴婢进去的时候瞧见王爷抱着你,但奴婢一进去你就跟做贼似地跳起来,为什么啊?” “还没天黑呢。” “所以?”宝珠奶凶奶凶的,“你真把同王爷亲近当做是做贼啊?要天黑才能亲密些?你原先也没这么抗拒啊,不能因着郡主和梁绍的事,你就抵触王爷的接近啊。” 第646章 全要? 宋惜惜怔了一下,有吗? 她没有抗拒和他亲近啊,每天晚上他们也会亲密,而且他们是抱着一起睡觉的,一个晚上她的脑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手臂或者胸膛。 宝珠见她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不知道为何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来,直接问道:“姑娘,你是要和王爷相敬如宾,做一对客气夫妻,还是真正的恩爱夫妻?” “宝珠,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啊?”宋惜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魔怔了?发热了?” 宝珠气鼓鼓,眼珠子也瞪着,“姑娘,回答!” 宋惜惜微微侧头,鬓边有些几根碎发压不住,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跳跃,“相敬如宾和恩爱夫妻都要啊,恩爱就不敬我了或者我不敬他了?这是择其一的吗?不能全要?” “呃?”宝珠也怔了一下,全要?那也不是不可以的,顿了顿,“但有时候觉得姑娘不是很在乎王爷的感受啊,王爷很在乎你的感受,这种事情是要相互的。” “我怎么不在乎?我在乎啊。” “总感觉差那么点意思。”宝珠脑袋歪着,“像以前二公子和二少夫人,他们才是真的恩爱。” 宋惜惜想起每次从梅山回来,看到二哥和二嫂两人的腻歪劲,走路要牵手,坐要坐在一起,以为没人的时候二哥会偷偷地亲二嫂,吃饭的时候互相夹菜,时不时来个隔空对望。 宋惜惜沉默了一会儿,压下那些回忆,“行了,我知道了。” 宝珠自知失言,讪讪地道:“姑娘,饿了没?传膳可好?” 宋惜惜没回答,大步转身回去,谢如墨看到她来势汹汹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宝珠同你说了什么?” 宋惜惜径直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踮起了脚。 谢如墨知道门道了,自动自觉地把脑袋凑过去,弹,尽管弹。 软软的唇亲在了他的脸颊上,他怔了好一会儿,看着她脸颊微微地泛红,猛地抱住了她,看,就说榆木疙瘩也是会开花的,信了吧? 她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有个事情,我母亲当初送给淮王妃那么多的药,其中不乏好些丹雪丸和回转丹,还有些救急的药,但最后一颗都没了,这些药没病也不好随便吃,更舍不得吃,我觉得应该是送人了,也就是说,他们并非像表面那样,不跟别的人家来往。” 虽然现在说这些有点儿煞风景,但这是要紧的事情,两人坐了下来,开始分析讨论。 “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丹神医的药,丹雪丸和回转丹也是有对外售卖的对吧?勋贵人家若是去买,丹神医不会不卖啊,送药如何结交?” 宋惜惜摇头,“不,早些年丹雪丸和回转丹都很少,尤其是丹雪丸,因为其中一味药是极为难得,需到那冰天雪地采,且不能干枯,必须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入药,炼药不容易,且到那冰天雪地去采药也艰辛,所以那个时候的丹雪丸,一年也没有多少的,后来经过丹伯父不断改善研究,发现用别的一味药来代替效果也差不多,丹雪丸才多了些,但其实现在也不算多,他每年都是定额的,一部分给了我和万宗门,自己留下几瓶,剩下的才卖,卖完之后如果有人急要,而他不在京城,也买不着。” “原来如此,你方才说还有些救急的药,是做什么用的?” “那就一般是用来吊命,吊那么个一两天,或者几个时辰,这些多半是给已经不行的人吩咐后事。” 谢如墨想了想,“这倒是好查。” 第647章 梁绍流放 梁绍案子开审,首先判永安郡主与他义绝,义绝,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承恩伯府留了。 其次是他虐打正妻导致胎死腹中,且澜儿是皇家郡主的身份,加上有皇上的旨意在,大理寺少卿陈以判梁绍流放琼州十年,受琼州府衙监管开垦耕地做苦役。 当堂判决,翌日起行,根本不给承恩伯府任何向任何人求情的机会。 但承恩伯也没有再去求情,他去找过燕王,燕王告诉他在太后面前为他们一家求情了,所以这一次只处置梁绍,不会剥夺他们的爵位,让他不要再闹,再闹的话事情止不住。 梁绍被判流放的事,他们也没敢跟太夫人说,太夫人如今只知道他在牢里不会吃苦,但见不着啊,她也揪心,那毕竟是她宠在心尖尖上长大的孩子。 直到梁绍被送出去,承恩伯夫妇两人出去相送,下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太夫人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她原先就绝食了两天,耽误了身子,加上年纪也大了,这一动怒伤心,竟至半边身子都动不得了,歪嘴流口水,话都说不利索。 至于那头等着送梁绍的承恩伯夫妇还不知道此事,他们在城外等到了押送梁绍的人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上了枷锁,往日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再看着双目无神,吓得几乎脱相的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模样? 承恩伯急忙上前去,打点了银子,才可以跟他说会儿话。 梁绍泪水啪嗒直流,哀求道:“父亲,母亲,救我啊,我不想去琼州当苦役,我吃不了那苦,我会死的,救我啊,救我。” 如今是什么恃才傲物没了,骄矜自贵也没了,痛哭流涕落拓得不成样子。 承恩伯夫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承恩伯忍着眼泪简短地说了几句,“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大好的前程你自己作没了,这一路上父亲会打点好,保证你安全到琼州去,但到了琼州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如今皇上还没册封太子,等册封太子大赦天下,你就有机会回来,所以你务必熬着,多艰难都得活着,知道吗?” 梁绍一听,当即心如死灰,要等皇上册立太子大赦天下,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流放的刑期是十年,皇上还这么年轻,只怕十年之后都不会册封太子,他如何熬得过这十年啊? “父亲,如有机会,请务必救儿子。”他哭着哀求,“儿子熬不了十年,也熬不到大赦天下。” 承恩伯心如刀绞,本还想着质问他是否知错了,如今看他这样子,也不忍心再质问,只是千叮万嘱让他务必活着,有机会定然会救他的。 押送的官差上前去,尚算给面子承恩伯,“是时候要启程了。” 承恩伯哭着再塞了一张银票,躬身弯腰千拜托万拜托,“一路上请多关照,若他安全抵达,定有重重酬谢。” 官差点头道:“放心吧,这入秋了,也不算得是严酷暑热,熬得到的。” “多谢,多谢。”有这句话保证,承恩伯至少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死在路上。 但他是爵爷身份,却要对着官差小吏点头哈腰,这辈子几时如此卑微过? 他抹了眼泪,还是忍不住对梁绍道:“事到如今,你可知错了?你若知错,哪怕对郡主说句对不住,为父也为你带到。” 第648章 兄妹三人坐在了一起 梁绍眸光空洞,被推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果能见到烟柳,问她,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承恩伯听到这话,当场两眼一黑,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摇晃了一下,就这么跌坐在地上了。 承恩伯夫人放声大哭,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本来承恩伯府与淮王府两家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京城百姓纷纷议论此事,如今两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痛哭流涕,百姓也只是围观看着,高门大户的悲喜,百姓并不会共情,不过是平添了谈资罢了。 而等到承恩伯夫妇回府,却听得说太夫人晕厥导致偏瘫,虽急忙传令下去要闭紧嘴巴不得对外说半句,但太夫人因梁绍而导致重病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这不孝之名对梁绍也是极大污点,以后纵然能回来,也是无用之人了。 而太夫人偏瘫之后,也不怎么能说话,却终日只念着梁绍,她梦里也是几番梦到梁绍遭折磨,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如此焦灼加上心力交瘁,没几日,人便去了。 这样死了,承恩伯府上下也承担着薄待公主和不孝之名,族中好几位在朝中居要位的儿郎,纷纷被御史参奏,皇帝一怒之下,干脆把他们都降职了。 承恩伯府爵位虽没被夺,但经此一事彻底一蹶不振。 谢如墨在退朝之后,遇到过承恩伯,他们二人并排走着,说了几句话,承恩伯怔愣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离开。 大长公主府。 燕王在拜访了许多勋爵人家之后,才终于想着要去探望一下大长公主,恰好了,今日淮王也来了。 燕王行三,淮王行五,大长公主和燕王同年,只是小两个月,淮王比他们小两岁,这兄妹三人往日是鲜少来往的,有时候燕王回京,也只是在宫里见面叙话,很少会单独到访。 淮王更是很少同大长公主来往,除非是大长公主宴客。 大长公主屏退了伺候的下人,笑着说:“咱们兄妹三人今日能坐在一起叙话,实是凑巧,没想到五弟今日也过来呢。” “是啊,皇姐说得对。”淮王浑然没有了那种卑微之态,坐在椅子上,下巴微微抬起,颇有亲王的威仪,“能这样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也是极为难得的事。” 燕王品尝着公主府里极品毛尖,笑着道:“到底是贡品,比本王在燕州喝的要好许多。” 大长公主道:“妹妹这也只分得二两,多了没有,今日是见皇兄和皇弟来,这才舍得拿出来喝。” 燕王眸光看向她,“皇妹瘦了些,可是有什么操心的事?是不是底下有不听话的人啊?” “也就顾青舞一个,但收拾一顿之后,也都乖了。”大长公主眸光淡冷,“有些人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真拿自己当公主府的女儿了。” “犯不着动气,底下的人不听话,教便是。”燕王放下茶杯,眉目似也是蕴含着一抹欢喜的,“承恩伯府算是彻底毁了。” “嗯,就是害了澜儿。”大长公主看了淮王一眼,“老五,这事你怪不得皇姐,澜儿是不听你的话,而且性子软,对梁绍爱慕至深,她嫁给梁绍反而会成为承恩伯府的助力,本宫不能不毁了他们。” 淮王勉强地笑了笑。 大长公主继续道:“而且啊,你原先的想法就是错的,叫澜儿去拉拢承恩伯府,拉拢梁绍,怎么可能成功?承恩伯府这些老勋贵,对皇权忠心耿耿,那梁绍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更不会听我们的,毁了更干脆。” 第649章 派人给易昉递话 淮王垂眸,并未见一丝愠怒,但他放在扶手上的双手,青筋微微地突显,“皇姐说得对。” “澜儿那边你也甭管了,你这女儿啊胳膊肘外拐,她如今宁可跟着宋惜惜,也不愿意同你们回王府,弃之不可惜。” 淮王没说话,但愠色渐渐弥上了眸子。 燕王见状,岔开了话题,“好了,承恩伯府的事情已经过了,本朝不会重用不孝的官员,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本王这一次来,是为着易昉,本王派人刺杀过她,但被宋惜惜救下,损了本王好几名死士。” “三哥,如今要杀易昉可就不容易了,皇帝派了京卫去守着将军府,虽是便装打扮,但我调查过,确是京卫。” 淮王也道:“而且这易昉十分狡猾,从不踏出将军府半步。” “收买将军府的人下毒呢?”燕王问道。 淮王道:“试过了,无用,她身边伺候的人就一个,多一个人她都不用,而且她的饮食全部都用银针试毒,这还是打探出来的消息,根本进不了吉祥居。” 燕王笑眯眯地看着他,“老五啊,你看,你办的事情就不如你皇姐的利索,这行刺不行,下毒不行,看样子这易昉你是没办法摆平了?” 虽然是笑眯眯的,语气也没听出有责怪,但淮王知道他不满意了。 他道:“我会再想办法的。” “嗯,尽快,西京老皇帝拖不了太久,我们的人已经在西京太子的身边了,知道他心心念念要替前太子复仇,而且西京民间关于苏兰基退让边线的事也有微词,是西京太子派人散播的,就是为他登基找商国算账做铺垫。” 淮王有些不解,“苏兰基不是西京太子的舅舅吗?他这样闹的话,苏兰基也会成为西京众矢之的。” “他本来就不满苏兰基当初和易昉签订边线约定,而且当时苏兰基带人围困住易昉,苏兰基只想救出太子尽快救治而不是把易昉等人悉数歼灭,太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大长公主睨了淮王一眼,“合着你竟不知道三哥的用意?他是要易昉死,如此等到西京太子登基,追责此事的时候,我朝不可用易昉搪塞,有利于他们谈条件,而且,易昉死了,这罪责就完全落在了萧大将军一门的身上,谁管他当时是否身受重伤,是否牺牲了儿子,总之没有易昉,他就要负全部的责任,无故下令屠杀平民,按律,满门抄斩。” 淮王道:“但就算把易昉推出去,萧大将军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是成凌关的元帅。” “不一样,”燕王再一次看向淮王,眼底已经有些失望了,“西京前太子是易昉带人所伤所辱,一旦事情公布,两国百姓都将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之后快,有她这样招人恨的在,萧家的罪只要有人代为奔走,那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淮王沉思片刻,道:“但如今要杀易昉确实不易了,毕竟皇上也在保着她,估计也是预料到西京的变局,除了京卫,北冥王府也在保她,臣弟倒是有个想法,三哥和皇姐不妨听听。” “你说!”燕王端起茶慢慢地饮着。 淮王眼底闪过一抹冷狠,“易昉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今不过是苟且偷生,不如找人给她递句话,就说一旦事发,让她咬死是萧大将军主使她的,她便尚可保命,如何?” 第651章 师叔生气了很久 万宗门里,沈青禾拿着信去找师叔,“师叔,谢师弟来信,说是叫我去一趟京城,有事求助于我。” 师叔打坐,眼睛闭上,没有回答。 他已经生气了很久,到现在还在生气,不想搭理任何人,也不会放任何人下山去。 所以,那几个惯常出山门的人,如今全部都困在这里,那些个出去没回来的,也没敢回来,就如萍无踪。 他去南疆之前,三令五申,不可以在北山建造屋舍,因为对那块地他是有规划的,要建造一一座高五层的摘星楼,可登高揽月,也可上摘星楼练武,对于练轻功是最有助益的,更重要的是,他有别的原因。 他本打算明年开春就动工,结果回来就看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北山建造了屋舍。 北山地势高,对面就是瀑布,那地方建造屋舍,说白了是他们一个个想住上去,白白享受那美好风光。 一个个没多大出息,享受倒是排在了最前面,他能不生气吗?他能不生气吗? 现在他那不靠谱的任师兄,已经对外宣称闭关,不出来了。 躲,尽管躲,他记仇,记一辈子,这件事情没完了,明年要是没把摘星楼建起来,他绝不善罢甘休。 沈青禾见他不做声,小心翼翼地再强调了次,“师叔,是谢师弟,他这么着急来信,应该是有要紧事,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忙完就马上回来。” 纵然很不想搭理他,但听到是谢如墨的事,师叔还是用人耳几乎不能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沈青禾知道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已经是师叔最大的让步,若不是为了谢师弟的事,他听到的会是一声滚。 他连忙道谢,“我即刻下山,若有什么情况再来信告知师叔,若无太大的事,办完我便回来了。” 说完,他急忙拱手告退走了。 一出门,师弟们全部围上来,连宣称闭关的师父都远远地看着。 “怎么样?师叔气消没?” “不会真让我们拆掉赏梅雅苑吧?” “什么赏梅雅苑?那是练功房,对师叔要统一口径。” “对对对,是练功房。”大家忙不迭地点头。 沈青禾飞快说了句,“师叔还没消气,但是准我下山,我这一去便躲上一阵子,等师叔消气了你们来信告知我,我再回来。” 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眸光下,他剑挑包袱,飞快策马下山去了。 大家转头去看向师父,师父叉腰,站姿妖娆,风吹得他因烦躁而不愿意束起来的头发像女鬼似的,一扭身,淡冷地说了句,“闭关!” 大家扼腕,什么时候师父才敢跟师叔正面刚上啊?每一次都躲,恨铁不成钢啊。 策马狂奔的沈师兄,心情无比的畅快,他一般是冬日才留在梅山,平日里多半大山大河里到处游玩,这一次是趁着师叔出门,急忙和师弟们把赏梅雅苑建起来,却不料师叔回来得那么快,被拿了个正着。 到京才知道是叫他给于先生作画,于先生还一个劲地道歉,说本该他前往梅山的,但实在琐事缠身,离不得。 他嘘了一声,笑意在眼底,“正好,我也惦念师妹了。” 他十分感激于先生这封信,否则还出不来呢,因此对于先生是有求必应。 但他听了要求之后,还是微微地皱眉,“这准确度不高,尤其你没有她小时候的画像,全靠你口述我描绘,再根据你口述我描绘出来的再画出她现如今的大概模样,准确度能有个三四就不错了。” 第652章 哀家又不傻 于先生也知道艰难些,他想了一下,“要不这样,我画个大概,细节再口述。” 沈青禾看着他问道:“你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对吗?” 于先生神色有些痛苦,“我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的,但如今叫我细细回忆她的模样,竟只有一张张笑脸,还有她朝着我奔来嘴里喊着兄长的画面,可她的模样,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具体的来。” “那你自己也画不成。”沈青禾道,“不必自责,十几年了遗忘是正常的,加上是痛苦的记忆,我们的脑子也惯会趋利避害,回忆她会让你觉得痛苦,便会渐渐让你忘记。” 他拍拍于先生的肩膀,“但如果少时的她再重新站在你的面前,你还是会一眼认出她来,只不过人是会长大的,尤其女大十八变,不妨事,你记得多少就跟说多少,尤其是轮廓面型,记住,骨相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她一些面部的特征,例如有没有痣,有没有胎记,眉毛有没有什么特别,是胖是瘦也说一下。” 于先生看着王爷和王妃,“你们出去,休沐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谢如墨立刻拉着宋惜惜的手起身,往外走,“走,咱去万金山。” 宋惜惜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但要下雨了。” 谢如墨怄气得很,下雨就看不到日照万金山了,这都计划多久了,也未能成行。 “要不去看看澜儿?”宋惜惜提议道,“下雨天总归叫人忧伤些的,咱们去热闹热闹,叫上母妃,派人去知会娴宁,如何?” 看到她眼底的雀跃,谢如墨忍住想把不带母妃的话咽了回去,“好,你高兴就好。” 慧太妃可稀罕出门了,之前沈万紫得空就会带她出门去,但如今沈万紫多半是在澜儿那边,她都快发霉了。 听得去探望澜儿,她自然是欢喜的,叫高嬷嬷和素月准备了很多补品,也不管澜儿是否能吃得完,总之就是一股脑地给她带过去。 “说实话,哀家不喜欢淮王妃,但澜儿这孩子打小乖巧,叫人喜欢,如今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想起都让人心疼,还有那孩子……遇上这么个爹,连来这人世间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叫人难受得紧啊。” 说着,她自己声音都哽咽了,当母亲的真是听不得这些也见不得这些,不知道淮王妃为何如此的铁石心肠。 高嬷嬷提醒,“太妃,在郡主面前千万别提那些,免得惹郡主伤心落泪。” “哀家又不傻,会逮着瘸子的腿使劲踩么?”太妃横了她一眼,“你把哀家看成什么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吗?” 高嬷嬷笑着恭维,“怎么会?太妃仁德,对郡主爱护有加,定必绝口不提那些伤心事,也不会宽慰劝解,只会说说家常。” 太妃嗯了一声,心里却想,那准备好的一番安慰话不能说了?那多可惜啊?她还想着让澜儿快些走出伤痛,展望未来呢。 高嬷嬷怕她不解,道了句,“因着郡主遭的那些事情,一般人都没经历过,之前王妃还叫不要去打扰,让她自己静一静,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天,也该热闹热闹,否则人要憋坏的。” “哀家知道,跟上吧,他们上马车了。”慧太妃急忙道。 澜儿的状态好很多了,在两位师姐的陪同下,她会在院子里走走。 沈万紫三天有两天在这里,倒也不是说不放心,毕竟两位师姐在,也没人能再伤害她了,只是想着她帮不上别的忙,实在又心疼澜儿,才多些过来看看。 第655章 来报说淮王给易昉递字条 沈青禾抬起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们没那么快完成,还有很多需要慢慢调整,有可能画个一二十幅也不定。” 谢如墨倒是瞧着椅子上那一幅已经画好的成年女子图有些发愣,他觉得这幅画像岳母,就是惜惜的母亲。 不是像他出征南疆之前见到的岳母,而是更早之前,他还是半大不小的少年时候见到的。 那时候的岳母,面容也是圆润些的,笑起来很温柔。 “走吧。”宋惜惜伸手拉了他的袖子一下。 谢如墨低头看她,“惜惜,你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 “像谁?”宋惜惜问道,她眸光再看向画里的人,感觉没有什么熟悉感。 谢如墨见她没有觉得,便连忙改口,“那兴许是我看错了,我们出去吧,别妨碍他们了。” 一路走出去,他想起少时跟着皇兄去镇北侯府,当时的镇北侯夫人还算年轻,那时候惜惜也还没被送去梅山,粉糯粉糯的丫头,漂亮又可爱,因着前头六个哥哥才有她这闺女,受宠得很,她性子也十分俏皮活泼,又娇糯又灵动。 只是方才看于白小时候的画像,同惜惜小时候也不像,惜惜要好看许多的。 就是那放在椅子上的画,真的像那个时候的岳母,当然,那时候的岳母年纪也比画像的女子老好些的。 他自然也不敢在惜惜面前提,免得她想起家人来会伤心。 谢如墨觉得还早,且也停雨了,刚想问一下惜惜要不要去万金山,却听得她吩咐宝珠,“我去账房,你叫棍儿来一趟,我有事情找他。” 谢如墨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问道:“找天生做什么?” 宋惜惜道:“他两位师姐的事,她们如今不要工钱守着澜儿说是赎罪,但梁绍造的孽不能让她们白干,而且他们门派确实苦,这钱不能欠她们的,该给的要给。” “嗯,”谢如墨点点头,“我回屋等你。” 账房里有三个屋,宋惜惜平时理账本的时候是单独一间的,所以叫棍儿来,也在这间单独的屋里。 宋惜惜见棍儿如今穿着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锦袍,比起往日不知英伟多少,也少了浑身的江湖气息,可见在这高门大户里头当差,真是洗髓般的改变。 正这么想着,却见棍儿拿起了一屁股坐在案桌上,拿了一支狼毫笔咬在嘴里,囫囵地问道:“叫我啥事?忙着呢。” 宋惜惜支手托着一边额头,心底默默地收回方才冒出来的想法,不,他没有变。 “石锁师姐和箩师姐的工钱,她们说不要,但没有白做的道理,所以我把她们的工钱给你,你托人送回去给你师父,别说是她们的工钱,说是你在王府办差事办得好,王爷格外赏的。” “也不能告诉师姐吗?”棍儿问道。 “不能,只说是你的赏钱。”宋惜惜伸手去抢回笔,在他锦服上磨蹭了几下,“你不要咬坏了,书和笔都不能糟践。” 棍儿看着她,眸子瞪圆了起来,“你变了,以前你说武器不可糟践,倒是糟践了不少的笔,一根根拿来当小箭,还被你师叔揍了一顿,瘸了半个月。” 宋惜惜脸上一阵臊红,“挨揍的事不要提,我就跟你说这么个事,你只管托人送回去就是。” “行。”棍儿知道师姐也确实辛苦了,在承恩伯府那样的人家里住了那么多个月,好遭罪,“但我收了之后,你不能告诉师姐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肯定不说,你别自己回头吃醉了酒,在滋滋面前乱说。”宋惜惜拿钥匙打开柜子,取出了三百两银票,“先送三百两回去……” 她伸出去又抽回来一张,“二百两吧,三百两多了些,你师父会怀疑的,剩下的到年底再送一次。” 棍儿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其实二百两她也怀疑,她认为我啥事都干不成,上战场也全托你们帮扶才有百两赏金的。” 他把银票折叠好,道了句,“对了,于先生在将军府的暗线来报,说淮王命人送了张字条给易昉,但不知道写了什么。” 第656章 老晖王那边都安排了 宋惜惜有些吃惊,“于先生在将军府有暗线?” “有啊,京城很多府邸都有,但有些混得不深。” “那你不快些告诉他?告诉我做什么?” 棍儿道:“沈师兄来了之后他一直在书房,我想着他是听王爷的,你回去告诉王爷不就行了么?” 宋惜惜诧异得很,道:“但暗线为什么同你对接?你负责这一块吗?于先生这么重用你啊?” 棍儿骄傲地道:“肯定啊,你以为我真的只是教头吗?于先生说我看着粗枝大叶,但做事细致得很,所以才把交接暗线的事情交给我的。” 他说完,原地几个凌空翻,翻着翻着便出去了。 宋惜惜目瞪口呆,她总认为棍儿还像是只野猴子似的,做教头带兵他可以,但同暗线交接这样细致谨慎的事情,于先生也交给他了?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是满盘皆落索啊。 她回屋去找谢如墨,说起了棍儿禀报的事,再问了句,“你和于先生放了很多暗线进各大门阀世家里头吗?” 谢如墨靠在躺椅上,伸手把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身侧,“对,能放进去的都放进去,但各处能进去的人不尽相同,有些就进去做个丫鬟小厮,有些能混进去在主家身边伺候,有些事进去当护卫。” “动作这么迅速啊?”宋惜惜有些吃惊,侧头去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合着你们最近没什么动静,都在布排这事啊?” 谢如墨语气并未听出无奈,只寻常般说了句,一如既往的从容,“我们高手不少,但不能明目张胆地派出去监听或监视,只能用这样笨拙的办法,但你别看方法笨拙,却十分有用,咱们的人可都是训练有素的。” “确实,大长公主不就是一直往各贵勋人家里塞人吗?” “她还不一样,那些百年世家多少是有风骨的,毕竟他们的先辈都是忠于朝廷立下功劳才换来的爵位,祖训在呢,若非迫不得已不会去支持反贼,正如承恩伯府,你别看这梁绍是烂透了的,但承恩伯府忠君爱国之心,不比旁人少,这样的人家,收买不了,就只能毁了。” 宋惜惜点头,“我猜到了,从梁绍带着顾青舞离开,落了个刻薄正妻的罪名之后,他们家族里冒尖的那人被毁了,没了接班的,承恩伯府算是毁了一半,到梁绍发疯伤了澜儿,引得雷霆之怒,牵连族中儿郎落了个管教不善的罪名,全部降职,族中年轻的儿郎除非能再像梁绍一样拔尖出色,否则,承恩伯府算是彻底沉下去了。” “嗯,是的。”谢如墨眸光深远,笑了笑。 “那你是否都知晓大长公主的女儿混入了那些府邸?” “大概清楚,老晖王那边也有,但老晖王睿智非常人能及。” 宋惜惜吃惊,“你是说,大长公主安排了人去老晖王那边……伺候他?” “想做个枕边人吧,晖王妃没了许久,他的儿子被封为宁郡王,偏安一隅,他们想要地方势力的支持,所以拿下了老晖王,便等同控制了宁郡王,毕竟,叔祖父回京是孤身一人,儿孙全不在身边……说起来上次他还叫我得空带你过去给他磕个头呢。” “啊?你怎么不提?那下次你休沐的时候我们去一趟。” 谢如墨叹气,下次休沐,下次休沐…… 明年能去成万金山不? 第657章 你们别怀疑我 翌日,谢如墨回大理寺,宋惜惜去书房看了一下,沈师兄和于先生还没出来,她便安排人送些吃的进去,便不进去打扰了。 沈万紫过来跟她说了几句,宋惜惜点点头,“走,顺便送瑞儿回书院。” 陈小年和瑞儿现在成了最好的朋友,陈小年虽然没有入学的资格,但是跟着小公子也学了不少。 一路上马车叽叽喳喳的,宋惜惜只是含笑听着,偶尔搭几句话,送到书院之后,马车调头,停在了京中有名的茶楼。 两人进去之后却没有坐下来,而是从侧门出去,步行了几条街,到了青花巷子。 沈万紫停在一所宅子面前,敲了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顾青兰,她轻声道:“王妃,沈姑娘,我父亲在里头等着了。” 宋惜惜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出来的?你不是一直住在林家吗?香桂没跟着你?” 顾青兰道:“父亲有疾,我过来探望,刚好香桂要去找姐姐,便不随行了。” 顾驸马当然没病,只是寻了这么个借口,特意邀约宋惜惜过来商谈。 宋惜惜和沈万紫在书房里见到了顾驸马,虽没有病,但他头发凌乱,略显苍白,至少外人瞧着是有疾的。 他坐在椅子上,腰杆不直,甚至有些微微的佝偻,眸子抬起也是没什么精神的。 “父亲,王妃和沈姑娘来了。”顾青兰福身道。 “看见了。”顾驸马淡淡应了句,他打量着宋惜惜和沈万紫,道:“请坐吧。” 宋惜惜和沈万紫都没行礼,径直坐下。 “听小兰说,你们愿意帮忙救出她娘亲。”顾驸马开口就直接问,“你们有什么计划?我需要知道。” 宋惜惜反问,“不若驸马爷先告知我,大长公主到底为你纳了多少妾侍?生了多少孩子,又死了多少妾侍。” 顾驸马眼底冷漠,“十几二十个侍妾是有的,至于生了多少孩子……我不知道,我数不过来,女儿的话,能让我见着的就是这么几个了。” “数不过来的意思是?” “死了很多个,我不愿记起来。”顾驸马别过脸的那一刻,眼底是有痛楚的,“正如王妃大概也不愿意回忆你父兄和家人惨死的一幕。” 宋惜惜和沈万紫对望了一下,眼底都有同样的意思。 “你们也不要怀疑我,”顾驸马看了她们两人一眼,眼底瞬间充满了怨毒,“我比你们都恨她,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但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之前,是不会冒险的。” 恨意是真的,无法掩藏。 顾青兰见宋惜惜和沈万紫都没怎么做声,连忙道:“王妃相信我父亲,他一定会相助我们,他深爱我娘亲,但以他之力根本没有办法救出娘亲,而且公主倒台,顾侯府也不用再被公主掌控,我们是真心想同王妃合作的。” 宋惜惜看得出,顾青兰是真心要救她娘亲,也真心要反大长公主,她和林家的关系比较亲近,林家这些年一方面依仗大长公主的保护,一方面要进贡给大长公主,所赚的银子要给出去大部分,任是谁,心里都会不服。 更不要说林凤儿还遭大长公主这般刻薄的对待。 宋惜惜对顾驸马说:“我可以跟你说整个计划,但是有一句话我得先说在前头,如果你反悔,或者是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大长公主,导致我们的行动失败,我是有自保的能力,但你的女儿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很惨,顾驸马应该知道大长公主的手段。” “我当然知道。”他看向顾青兰,眼底有着父亲的慈爱,“我就是自己死,也不会害她。” 第658章 那计划要抓紧 顾青兰眼底濡湿,“父亲,只要能救出娘亲,扳倒那毒妇,女儿万死不辞。” 顾驸马伸手招她过来,慈爱地道:“傻姑娘,父亲做这些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地活着,不需要任何人去死。” “父亲!”顾青兰跪在地上,头伏在他的膝盖上,眼底殷红,“女儿盼着那日好久好久了,希望您和娘亲都安好,希望女儿和姐姐都能陪伴在您们的膝下。” 顾驸马眼底也有些发红,抚摸着她的头发,“起来吧,莫要叫王妃看了笑话,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顾青兰伸手拭泪,站了起来,“王妃见笑了。” 宋惜惜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句,“说我的计划之前,不若驸马告诉我,公主最近在做些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想把一个人嫁给方十一郎,这人本是雍县一个杂技团的,武功不错,后来杂技团活不下去便解散了,这女子单独讨生活,有一次遇到了马贼,被马贼追杀,是大长公主救下了她,把她带回了京城,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又要塞给我做妾侍,但并没有,她把那女子供养在公主府里,教她规矩礼数。” “方家怎么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所以她会给这个女子安排一个身份,对不对?是什么身份?” 顾驸马点头,“没错,她会是本驸马的远房表妹,是雍县谢家的女儿,叫谢黎,方家如果派人去雍县调查,都能查到。” 雍县是大长公主的封地,在那边要做个假身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那女子原本叫什么名字?” “珍娘。” “如今已经住在顾侯府还是依旧住在公主府?” “已经以表姑娘的身份入住顾侯府,而且这一次做媒的是我母亲,方十一郎的外祖母和我母亲是表姐妹,所以这门亲事可以说板上钉钉。” 沈万紫眉目浸了冷意,“来历不明的女子,绝对不能嫁入方家去。” 宋惜惜压压她的手,“倒是无妨的,大长公主最终的目的是想控制方十一郎,只要我们想方设法,让方十一郎调到偏远的地方去,大长公主控制了也无用啊。” 顾驸马眼底嘲讽,到底是女子,见识浅薄,还道什么女将很厉害呢。 沈万紫眉头一蹙,想了想道:“但方十一郎是王爷救回来的,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岂不是白白辛苦了一场?” “我们要用什么人?我们又没什么大事要做,而且方十一郎记着这份恩情便行了。”宋惜惜道。 沈万紫嗯了一声,“好吧,既然如此,这事我们就不干预了。” 倒是顾青兰有些急了,“那怎成呢?方十一郎为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更是收复南疆的功臣,他的婚事不能被人谋算,要不,偷偷告诉方十一郎,就说此女身份有假,让他们慎重考虑?” “这样岂不打草惊蛇了?”宋惜惜说,看向顾青兰的眸光暖和了些,“我知道你是不想见忠臣被设计,但即便亲事定下,等扳倒大长公主之后,再向他言明也是一样的。” “那我们要抓紧施行计划了。”顾青兰说。 顾驸马端起茶杯,“那么,现在可以说说你们的计划了吗?” 宋惜惜道:“既是有心合作,那就不怕说了,日子定在了十月十五,下元日,我记得大长公主每一年的下元日,都会请道家尊长到公主府开祭坛,祈求天宫赐福,且对外宣称祈求国运昌隆,届时有很多官眷和勋贵夫人来到。” 第659章 世上好人多 从青华巷子离开,沈万紫立刻说道:“你说得对,这顾驸马不可信,除了透露珍娘的消息之外,连淮王都不舍得供出来,而且他还有过自称本驸马,说白了,他并不以这驸马的身份为耻,不过奇怪的是他为什么透露珍娘的事情给我们听?” “他是希望我们去阻止这门亲事,因为,是他母亲保媒的,他不愿意牵连顾侯夫人,也不想顾侯夫人和方十一郎的母亲断绝亲戚关系,他心在顾侯府,至于对林凤儿有几分真心,对他的女儿们有没有父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什么玩意!”沈万紫骂道,随即不解地道:“但你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他回去肯定全部都吐给大长公主听。” 宋惜惜眼底闪过锐光,“因为我们不是要在十月十五的下元节动手,而是在十月初一的寒衣节,这翌日大长公主会请高僧上门超度世间的亡魂,有善心的夫人会自发捐助,甚至抄写好经文亲自送过来一同烧了,能在寒衣节参与这场祭奠的,是真正有慈悲心肠的人。” 她继续道:“而十月十五的下元节她请的道家尊长祈福,来的可不一定都是有慈悲心肠的人,她们是借机结交,以及做给皇上看的,因为大长公主对外宣传,这一日是要祈求国运昌盛,我们也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行动。” 沈万紫笑着道:“明白了,所以她以为我们会在十五行动,寒衣节就不会有所防备,但你有计划吗?” 宋惜惜摇头,“没计划,用我们梅山最粗暴的办法。” 沈万紫顿时很舒适,“硬闯好,你打算派多少人进去?” 梅山里,各门派对外团结,对内也有矛盾的,有矛盾的时候就是直闯山门打一架,输了挨揍,赢了拿回面子。 宋惜惜摇摇头,“要找几个轻功高强的人以刺客的身份进去,至于剩下的事情,交给京卫。” “大白天的混进去?”沈万紫有些吃惊。 “不,大长公主府往年办的寒衣节法事是从日落开始,持续到明日的日出,因为高僧念经是念给亡魂听的,那些怀有慈悲心肠的人,抄写的经文也是超度亡魂,她们会陪在大长公主府通宵达旦。” 沈万紫眉目张扬,“而且,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选这么一个日子来,毕竟,超度亡魂这样的事,一般人是避而远之的。” 宋惜惜道:“其实,棍儿师父一直都有这样做,每天晚上念经超度亡魂,说冤死的人或者是客死异乡的鬼,回不了家,他们听到念经的声音,就会围过来静静地聆听,如此便可祛掉心中怨气,尽早进入轮回道。” 沈万紫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棍儿说的吗?” 宋惜惜笑笑,“我师父说的,他说这就是慈悲心肠,不管世上有没有鬼魂,但愿意这样做的定是有慈悲心肠和大爱之人,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总是交不上租金,也不会把他们撵走的缘故。” 沈万紫说:“棍儿师父肯定是有慈悲心的,虽然她很凶,但她收养了这么多弃婴,足以证明她是心地善良的人。” 宋惜惜牵着她的手,晃着往前走,“对啊,这世上总归是好人多的。” “嗯,我义兄的婚事,我得给他通通气。”沈万紫道。 “雍县有马贼吗?”宋惜惜想的却是马贼的事,如今国泰民安,土匪马贼只出现在比较偏僻的州县,而大长公主的雍县是囤了燕王的兵马,怎么会纵容马贼在雍县出现呢? “这位珍娘要报答的所谓救命之恩,只怕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内情啊。” 第668章 他没有说丑 于先生拿来一只兔儿爷,看样子也有些年份了,而且十分粗糙,还断了一只耳朵,显然不是在外头买的。 于先生说:“这是她丢失那年的中秋,我给她亲手做的兔儿爷,因为那年她犯错被母亲禁足,不得出去游玩,本是叫家里下人给她买个兔儿爷的,但爹爹下令不许,要惩罚她,我便偷偷给她用陶土做了一个,放在家中灶头里烧的,烧了之后我给涂上的颜料,如今都掉色了,她拿到手把玩的时候有些嫌弃,摔在了地上,断了一只耳朵。” 于先生眼圈发红,“她不喜欢这个兔儿爷,甚至可以说是嫌弃,还委屈得哭了,我想她在既然这么嫌弃,那必定就会印象深刻。” 沈万紫瞧着那兔儿爷粗糙又掉色还断耳朵的模样,丑不拉几,那颜彩也斑驳陈旧,不禁道:“要是有人送我这么一只兔儿爷,我也哭,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的,东西要么是极爱,要么是极厌恶,这都可以记忆深刻。”于先生不舍地把兔儿爷交给沈万紫,“我倒是还有些玩意,是她少时候玩的,但是都太过普通,寻常人家里大概都能有,唯独这个,只天下独一份。” “独一份?我会哭得更大声。”沈万紫有些嫌弃地接了过来,好吧,真的不能再丑了,五官都是模糊的。 于先生有些受伤地看了她一眼,“你别这么说,我也没学过,头一次做。” “这后背还都烧黑了。”沈万紫捧在手心里转了转,“其实整个都是黑的,不过是你涂了颜料,这颜料后来是补充过吧?” 于先生尴尬地道:“一直掉色,那就只能一直补,有两三年没补过了,但这模样她要是见了,也一定能认出来的。” “那好吧。”沈万紫看了宋惜惜一眼,宋惜惜别开脸,又正好对上谢如墨炙热的视线,他脱口而出,语气还带着欢喜,“跟你当初的绣品一样特殊呢。” 沈万紫扑哧一声,“我正想说,她的绣品丑而不自知。” 沈师兄实力护上,“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会,小师妹是我们万宗门武功天赋最好的,至于你们是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或者过人的本事,也不妨拿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说完,冷眼扫了谢如墨。 谢如墨怔了怔,他没有说丑啊,是沈万紫说的。 沈万紫连忙转移话题,“于先生,来跟我说说你和你妹妹少时候的一些趣事,比较深刻的。” 回忆往事于先生有很多想说的。 他父亲是云县的七品知县,祖上耕读世家,母亲是秀才之女,一家四口本来也过得十分殷实。 云县较为穷困,乱象横生,又有山贼土匪作乱,父亲亲自率领衙役官差去剿匪,围剿十余次终于把土匪赶走了,还云县一个清正太平。 他五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妹妹,祖父十分开心,说儿女双全了,就是家里的福气。 祖父在当地的书院里当先生,他七岁的时候也去书院了,但他不住在书院,每日和祖父往返,因此和妹妹相处的日子总是比较多的。 幸幸福福的一家人,到妹妹于白七岁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了这幸福的家。 于白在巷子外头和别的孩子玩丢手绢,被陌生人抱走,一起抱走的还有县丞的女儿。 抱走她们的是两个男人,抱走之后就迅速上了马车,剩下一起玩游戏的孩子们都吓着了,纷纷躲回家里去,也没敢跟家里人说这个事情。 直到晚上,于家和县丞那边到处找女儿,找到白日里一同玩耍的孩子,这才知道她们被掳走了。 都过去大半天,早已离开了云县,即便派人追,也追不上了,更何况也不知道人贩子到底跑哪个方向去。 第669章 方家邀约去不去 于先生悲声道:“妹妹丢失的事情,对我们家打击很大,母亲日夜哭,父亲辞官带着两个家仆出去找,两年才回一次家,家里全靠祖父支撑,祖母去世的时候,父亲也在找,直到祖母去世第二年他才回家,那是他找妹妹的第十年,他终于放弃了。” 大家听得很揪心,这种失去孩子的痛苦和折磨,叫人不敢深思。 从妹妹丢失的那一天开始,快乐就彻底跟我们家无缘了,前两年因着祖父和母亲的身体都很差,所以我把他们接到了京城,父亲不愿意离开云县,他总是心怀希望,说有一天她记起自己的家,找了回来,那么这个家就一直有人等着她。 “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有放弃,借用了王府的人出去找,我为王府尽心尽力的前提,是王爷借我人手去找妹妹,但其实我也知道希望很渺茫,可不找吧,心里也难受,只有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无用功的,心里才好受些。” 沈师兄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马不停蹄从梅山赶来,坐下来没喝一口茶就开始作画干活,他是真累着了。 但迷迷糊糊地,也听到于先生说的这些事情,他走南闯北多了,见过的悲惨事很多很多,他没有麻木,只是觉得这姑娘八九不离十了。 他相信自己画出来的那些画中,一定有一幅是很贴近如今的于白,所以他可以安心睡觉。 沈万紫听完之后,抹了眼泪派人去了方家,叫方夫人给顾侯府的去一个帖子,明日邀请谢黎姑娘去望江楼吃茶,赏一赏临江风景。 顾侯夫人收了帖子,拿着帖子去找珍娘。 因着有大长公主的叮嘱,顾侯府对珍娘十分客气,但顾侯夫人也知晓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所以客气里透着疏淡。 “本夫人认为,方家的意思是想再同你相处相处,毕竟你不是京城人,他们要查你的人品才能,很难查到,唯有通过和你相处,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才会考虑这门亲事。” 珍娘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那夫人认为,我该不该去?” 顾侯夫人淡淡地道:“为何不去?本夫人会派人跟着你,时刻提点着,你自己不要乱说话,记住多说多错,少说就没错,万万不可叫人挑出毛病来,这方家如今是水涨船高了,京城想嫁入方家的贵女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方十一郎说想找个年岁大点的,也轮不着你,这福气你自己把握。” 珍娘接过帖子,苦笑一声,“福气?夫人也知道我嫁过去的目的,我岂是奔着享福去的?” 顾侯夫人不满地道:“怎么就不是享福了?你嫁过去是同他做真夫妻的,只不过要让他为大长公主所用。” 珍娘语气苦涩,“但大长公主也说过,如果无法拉拢,便要了他的命。” 顾侯夫人道:“以你的聪明,定能说服得了他,做事要奔着好的方向去想,不要想最坏的结果,若他能为大长公主所用,日后少得了你们夫妻的荣华富贵吗?” 她拍拍珍娘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明日给你好生打扮一番,你要时刻谨记自己是谢家姑娘的身份,千万别流露出你那些草莽气息。” 顾侯夫人说完,便起身出去了,取了手绢擦了擦手,厌恶地丢给侍女,“海棠,明日你随她去,记得盯着点儿,莫要让她出了差错。” 海棠接过手绢,捏着一角,“是,夫人!” 第677章 这就是软禁 宋惜惜出言打断,“你说早几年杂技班屡屡遭人破坏,是怎么破坏?她有说吗?” “有,有些恶作剧的人把他们吃饭的家伙都给砸烂了,买了好几回,又砸烂好几回,把班主气得都吐血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是五年前的事,这样的事情持续了有半年之久。” “嗯,记一下五年前大长公主可有去过雍县,或者她可有派人去。”宋惜惜对于先生说。 于先生点头,“王妃提醒了卑职,只顾着听她的事情,忘记了大长公主所谓的救命之恩要调查。” 于先生从没试过这么粗心,他这一次真的是太激动了。 沈万紫继续说:“杂技班解散之后,大家分散了几个月,就剩她一个人举目无亲很无助,但后来班主因身体不好又回来了,于白留在雍县照顾他,也算是好歹有个亲人在,她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上山采药打猎,采得珍稀些的也能卖个好价钱,一开始也没什么事,她靠着采药打猎卖山货赚了些银子,除了给班主治病之外,还存了几两银子,她还说,打算存到十两银子就另外租个屋子住,因为他们那会儿住的是大杂院,人很多,嘈杂得很,且只有一个厨房,有时候还会被人偷山货,所以她想单住。” “结果,没多久她上山采石斛的时候就遇到了马贼,因为马贼人多,她一人不敌,刚好大长公主到雍县去,路过那一带,命侍卫救了她,她受了伤,大长公主还找了大夫给她医治,养伤期间,大长公主派人去照顾班主,请了大夫,班主的身体也好多了,这让她更加的感动,要报答大长公主之恩,大长公主则说和她有缘,很喜欢她,要带她回京城,而且找了地方府衙,让他们派人照顾班主,务必要治好,就这样,她跟着大长公主进京报恩了,一是报大长公主救她之恩,二是要报大长公主为班主医治照顾之恩。” “她本以为进京是当奴婢伺候大长公主,结果进京之后,大长公主一开始让她住在一所别院里,在别院里住了半年,入住大长公主府,之后在后院不得出去,便偶尔可以出去,也要带着面纱或者帷帽,遮挡脸部,而且身边通常是跟着四个到六个人,加上她虽锦衣玉食,却身上没有银两,只能出去逛一逛,外头的许多消息,她都是听公主府的下人说的,方十一郎的事也是前阵子伺候她的丫鬟说的,说了几次,听起来像是大长公主故意命人在她面前说的一样。” 另外有些不怎么重要的细节,沈万紫都说了,例如她从别院到公主府的时候,有一晚上顾驸马进了她的屋中,刚进来没说两句话,就被公主的人叫了出去,之后顾驸马就没去过了。 至于嘉仪郡主,她也只见过一两面,内院里其他的女子,除了丫鬟嬷嬷姑姑之外,她也没见过别的人,倒是听到过一些惨叫声。 于先生听完,又心疼又恼怒,“这不是软禁么?这就是软禁,大概那会儿从别院接回去,是想给顾驸马糟蹋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改变了主意。” 于先生备受煎熬,他迫切地想见妹妹一面,但是这一面还不能见。 而且,还不能告知母亲和祖父,如果让他们知道却不得见,那得多煎熬啊。 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派人去云县接父亲,且还不能告诉父亲妹妹已经找到,只能说有线索了,让他来京。 第678章 谢如墨拉着他喝了顿酒 摆在眼前的问题,是方十一郎如何拖这门亲事。 接下来顾侯府肯定会催得很急,这就要看方十一郎如何用拖字决。 按照他们的推测,如果方十一郎拒绝,那么于白会成为大长公主的弃子,两条路,要么是给顾侯当小妾,要么是把她嫁给一个年迈之人当小妾或者填房。 至于说让方十一郎先答应,这也不好,方十一郎显然是没有意思的,陆氏一开始喜欢,但知道是算计之后,也肯定不会同意。 而且就算两家最终看对了眼真的要议亲,那么女方家长应该是于先生这边,而不是顾侯府,于先生肯定不愿意让妹妹再委屈。 于先生在大痛大喜过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率先道:“我如何都不要紧,叫我丢了这条命都可以,但她不行,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能草率地因计划而议亲损她闺誉。” 失而复得,那是半点委屈也不能让她受的。 宋惜惜道:“于先生,我们没这个打算,如今只能看方十一郎如何拖,然后马上去雍县派人调查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救命之恩,于白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大长公主府,王府护得住她。” 算算日子,那都过了寒衣节,寒衣节之后,大长公主将无法在京城立足。 但如果调查清楚,于白会一直把大长公主当做救命恩人,而且调查一定要快,否则大长公主倒台,若叫于白去做一些冒险的事,于白为报答救命之恩,也一定会去。 现在纵然沈万紫跟她说过有可能所谓救命之恩只是一场骗局,但到底没有实际证据摆在于白的面前,于白又是个重情义的,即便带着怀疑也是会报恩。 “我想一下找谁去。”宋惜惜道。 睡了一觉起来的沈青禾来到书房外,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叫你萍师姐,调查事情找她最快最周全。” 沈万紫立刻道:“我去找红筱,让红筱去信云翼阁,用萍师姐的云翼阁调查最快。” 傍晚谢如墨回来,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但知晓于先生找回了妹妹,他也提着酒壶去找于先生,要跟他喝一杯庆祝庆祝。 于先生在王妃都没忍住掉眼泪,在王爷面前更是没忍住,喝了一顿酒,他拉着王爷的手,哭着说:“这些年有多难过,王爷怕是不知道,我夜夜都在想,若让我抓住了那人贩子,我要把他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知道,知道。”谢如墨拍拍他的肩膀,“苦日子过去了,以后都好了。” 于先生哭得眼泪鼻涕一起下,“足足十八年啊,是死是活不知道,遭了什么罪不知道,被人如何欺负不知道,全凭想象,这想象是越想越恐怖的,一想起她,就像是有千根针扎心窝那么痛。” 谢如墨明白这种痛苦,说句不好听的,人死了顶多是伤心一两年,偶尔想起难受,但不会这么煎熬。 “来,再喝一杯,喝完睡一觉。”谢如墨给他再倒了一杯酒,“来,本王陪你。” 于先生哭着摆摆手,虽醉意五六分,虽脑子混乱心头悲喜七八分,但他事情该做的要做,“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明日各处掌柜过来,该安排的事也要安排,入秋了,事情也多,王妃要布局,卑职不能耽误了正事。” 第679章 顾青舞那边怎么样了 顾驸马从公主府的地牢里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侧厅,大长公主在等他。 他是见过宋惜惜之后,得知了她们的计划,这才有机会进地牢一趟,给凤儿送些吃的穿的,还可以带出地牢在后院里走一圈。 这计划说与大长公主听,他已经是放弃了顾青兰。 他没有选择,只能这样做,如果一开始他是迫不得已,那么现在他已经身在其中了。 顾侯府与大长公主府牢牢捆绑,他除了听命,没有别的选项。 进了侧厅,大长公主屏退左右,淡淡说了句,“赐坐!” 顾驸马坐下,“谢公主。” 大长公主端着茶慢慢饮着,她没说话,顾驸马也没说话。 “见过她,安心了吧。”大长公主吹了吹茶沫子,淡淡地道。 “多谢公主赠药。”顾驸马说。 大长公主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事情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她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戳穿,“怎么?真那么关心林凤儿啊?别装了,这不过是你控制那两个小贱人的谎言。” 顾驸马没做声,面对大长公主的讽刺,他知道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宋惜惜那边,你争取多些同她见面,从她嘴里多套出一些话来,还有,十月十五那日我们的安排也透露给她,最好问清楚她们的计划每一环如何实施。” “好,我会叫兰儿邀约她们见面。”顾驸马说。 “谢黎和方十一郎的婚事,你叮嘱你母亲抓紧,不能拖下去。” 顾驸马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方十一郎未必看得上珍娘,到底是山鸡,怎么也变不了凤凰,我瞧她那些行动举止,没有一点大家闺秀之气。”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对驸马的那点小心思看得是透透彻彻的,“她是方嬷嬷一手教出来的人,且困于公主府内院那么长的日子,不接触外头的人,那点儿江湖习气早就没了,她举止行动不得体,就没有得体的人。” 顾驸马依旧是沉默应对,他自知斗不过大长公主,心思也瞒不过她,只能适当地帮顾侯府说几句话,别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青舞那边如何了?王锵对她留心了吗?”大长公主问道。 顾驸马双手放在膝盖上,眉头微微蹙起,“安排过她们会面了,一次是在孙大人的寿宴上,一次是在云蝶轩,但王锵并未对她多看一眼。” “怎么会?不是叫她改头换面了吗?莫非王锵认出她是烟柳?”大长公主对顾青舞的美貌有信心,王锵这个人没多大的出息,娶的媳妇是个商女,如今虽不至于年老色衰,却也不复少女娇俏。 “应是认不出来的,她如今有别的身份,而且也稍稍易容,如今比烟柳的时候更好看更清纯些,而且,她如今是茶商的千金,也烹得一手好茶,孙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孙大人是王锵的上峰,按说孙大人力荐的人,王锵应该会上心才是,但在云蝶轩那一次,他也只是朝青舞点点头,便走了。” “他是不是带着娘子?” “没有,他是去云蝶轩给夫人买簪子的,只带了一名小厮。” 大长公主皱起眉头,“是不是那贱蹄子还没吸取教训,不愿意去勾王锵?” “不,不,她听话了,这点我可以保证。”顾驸马连忙说。 大长公主面带愠色,“那让她上心点,半个月内,她务必要同王锵扯上关系,最好是能进了平西伯府去当妾侍。” “我去告诉她。”顾驸马双手依旧放在膝盖,“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若无别的吩咐,我便先去忙了。” “今晚点灯!”大长公主淡淡地说了句。 顾驸马垂下眸子,忍着眼底的厌恶,“是!” 第723章 把你祖父和母亲接来 这日,京城里发生变故,于老先生也听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说了,他叮嘱下人,不要管不要理会,孙子在北冥王府任长史司,他们就不掺和任何与政事有关的人事,议论一句也不行。 当然,于老先生也不认为今天的事情会同自己家扯上什么关系,反正在这京城里居住,他们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谨言慎行,不给孙子惹麻烦。 早膳用过之后,老爷子便在小院子里晒太阳,天气渐渐转寒,入冬之后,这日头就会变得特别稀罕。 “父亲,听小娥说您早膳用得少,是不是身体抱恙?”于先生的母亲于大娘子走了过来,朝公爹福身问道。 “胃口欠佳,不碍事,别担心。”于老爷子睁开眼睛,看到一脸倦容的儿媳妇,也蹙眉问道:“又梦魇了?” 于大娘子神情难掩忧伤,“近段日子总是梦到小白,也不知是怎地了。” 于老爷子叹气,他知道儿媳妇手的梦到,不是只梦到那么简单,是梦魇,梦里都是小白遭受的各种折磨,一会儿梦到她被人砍掉手脚,一会儿梦到她溺水,一会儿梦到她被火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就是忧心太过的原因,往好处想,她兴许已嫁人,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安稳呢。” 于大娘子嘴巴翕动了一下,看到公爹眼底的黯淡,知道他也只是宽慰自己,心里也并不真是这样想的,便点点头,“是的,往好的地方想,只是若是上天见怜,容我们再见她一面,那叫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成。” 于老先生宽慰着儿媳,“别想太多,世事多是强求不来,若不强求说不准哪天就有惊喜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执念,也只是靠着这样互相安慰过日子了。 “倒是于今的婚事,需得早做安排了,都拖了那么多年,他都而立了。” 于大娘子无奈地道:“每一次回来都劝他,他也不听,总说……总说要找到妹妹才成家。” “他不成亲生子,莫是要我于家断后么?”于老先生叹气,“罢了,这孩子主意大,劝也劝不动,别的手段也不想对他用,咱们这家人已是那般的苦,让他活得随心所欲些吧。” “嗯。”于大娘子也不想为难儿子,他在王府办差也十分辛苦,家室拖累只怕更加腾不开手脚,“父亲若胃口不佳,儿媳做些山楂糕去吧。” 于大娘子带着婢女去厨房一同做山楂糕,刚做好端了一盘出来,便听得有人叩门,且伴随着儿子的声音,“开门,是我。” 她苦涩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把山楂糕放下,道:“阿今回来得巧,我多做些山楂糕,让他带些回去给王妃尝尝。” 门开了,于今快步走进来,神情难掩激动,“祖父,娘亲,快随我去王府,妹妹找到了,如今沈姑娘正在去接她,她很快就到王府了。” 于老先生猛地从躺椅上起来,他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灵活过,躺下起身,都需要有人搀扶,但他像年轻那样,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他就这么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他嘴唇颤抖着,望着孙子,“你说找到于白了?” “不可乱说啊,你不能乱说。”于大娘子的手在围裙上反复地搓着,泪水夺眶而出,巴巴地看着于今,“你是真确定了还是像以前那样,以为是,但实则不是?” 这些年也不是浑没有消息,可都是假消息,狂喜一番最后只剩失落。 “千真万确,她还记得我们。”于今忍了一路的泪水,现在也极力忍住,但眼眶已是红得要紧。 第724章 告诉她班主的事 马车往王府驶去,于大娘子手里抱着一个两层木制食盒,她纵然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隐忍,但眼泪依旧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 十八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就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煎熬,无一日能忘。 每一天,她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对她好一点。 家里公婆,夫婿,还有儿子个个都宠着于白,唯有她严厉,打过她的手板心儿,罚过她关禁闭,饿过她的肚子…… 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唯独十分清晰她委屈的小脸,落泪的小脸,挨打之后畏畏缩缩凑过来的脸,一幕一幕,汇聚成河流,日复一日冲刷她心头最痛的地方。 她不能原谅自己,孩子又不是特别的调皮,为什么要骂她?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让她落泪?就和大家一样宠着她不行吗? 马车上,于先生把于白被拐走之后的事情一一告知他们,听得于大娘子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 她差点死了,发着烧被人丢在了树林里。 她也是幸运的,有人把她捡了回去,她活下去了。 卖艺的日子好艰苦啊,她虽然从小顽皮,爱爬高爬低,可学一门杂耍,那得摔多少次?痛多少次? 她长得好看,还被人欺负,不得不转移地方去了雍县。 可怜的班主,他救了于白,还没等来报答就被害死了。 她可怜的于白,还不知道班主死了,以为跟着大长公主进京,就能让班主过上好日子,有大夫医治,有人照顾。 她这一路,见了人心险恶,也见了人心善良,她的于白啊,终于要回来她的身边了。 且说沈万紫去到顾侯府,便刚好碰到要去大长公主府的于白。 她是听得顾侯府的人说大长公主出事了,她想去看看。 “沈姑娘来得正好,公主府出什么事了?”于白着急地问道。 沈万紫抓住她的手腕,“走,上马车。” 于白以为沈万紫要带她去公主府,遂是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沈万紫道:“大长公主是恶有恶报,你不要去了。” 于白心头一揪,“你是说?” 沈万紫沉声道:“我们之前的怀疑没有错,那些马贼是她安排的,你们杂技班不断被人搞事是她指使的,她目的是要带你进京,本来是想把你安排给顾驸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没有这样做。” “天啊,果真如此,”于白手足冰冷,“班主呢?她没有照顾班主对不对?” “我们派人去查过,你走了没多久,班主就在睡梦中被人一剑封喉杀死了。” 沈万紫没有告诉她,班主是活活饿死的,这样的死法太残忍,于白承受不住的。 在睡梦里一剑封喉,至少听起来没有受太多的痛苦折磨。 这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等寒衣节他们接于白过来的时候,就这样告诉于白,虽然班主被杀死,她也会难以接受,但至少亲人相见,可以适当抵消班主的死带给她的痛苦。 听得班主被杀死,于白怔了好一会儿,才全身颤抖地问道:“是大长公主杀的?” “是她派人杀的,她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官司呢,而且这一次涉嫌谋逆,你不用太难过,班主的仇总算是得报了。” 于白双手掩面,痛哭失声,“我真是愚蠢,我怎会这么愚蠢啊,她一直关着我,我又怎么能相信她会善待班主,是我害死了班主……” 第725章 相认 沈万紫最喜欢看大团圆,却最怕看到生离死别的痛哭。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拍着于白的后背,“你别这样,生死有命,班主一直都受尽病痛折磨……死虽不是什么好解脱,但起码死得痛快,不受太多的苦。” 这一刻,沈万紫真希望班主是在睡梦中被一剑封喉的。 其实最初于先生提议,告诉她班主是病死的。 但是王爷和惜惜都反对,于白有权知道是谁害死班主。 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有人杀了她的师父……呸呸呸,说的是如果,那么她也一定要知道仇人是谁,而不是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于白还是哭得很伤心,沈万紫只得道:“你别难过,我现在就是要带你去见于先生,还有你的祖父,你的娘亲,你父亲也在来京的路上了,相信班主在天之灵,看见你找回亲人,也一定会替你们高兴的。” 听得要和亲人相见,于白心里的难过并未减退,只是到底期盼了好些天,自从那日沈万紫跟她说哥哥就在京城的时候,她便期盼着和哥哥相见。 她也一直在努力回忆起七岁之前的事,她记得家里有几口人,记得有祖父祖母,爹爹和娘亲,兄长,慢慢地脑子里会浮现他们的模样。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娘亲打她手心,用一条黄木尺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手板心上,真疼啊。 但每一次打完,娘也抹眼泪,她便贱兮兮地凑过去,挤眉弄眼却哄娘亲高兴。 她忍住心头的悲痛,用手绢擦去眼泪,知晓他们找了她十八年,这十八年过得很艰辛,她不能再惹他们掉眼泪。 只是想到班主,心里还是一阵的痛,她眼底透着恨意,问道:“大长公主会被处死吗?” “谋逆,就算不死,也和死没有分别了,可能还不如死了呢。”沈万紫道。 沈万紫替她整理着发髻,道:“你放心,恶有恶报,班主的仇会有人替她报的,你只要幸福,班主就会高兴了。” 于白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沈万紫替她擦拭眼泪,“你千万别有那些傻乎乎的想法,说是你害了班主,你记住,害死班主的人是大长公主,你别揽在身上,要恨别人,千万不要恨自己。” 经过沈万紫一番不算道理的安慰,于白的情绪才稍稍好些。 抵达了北冥王府,她们从马车上下来,问得门房说于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于白顿时紧张起来,抓住了沈万紫的手,深呼吸一口。 “别紧张,他们在等着你。”沈万紫拉着她的手,大步进去。 于白脚步踉跄地跟着她,不知为何越是进了王府,越是觉得双脚像是灌满了铅,很沉重。 转过雕刻着浮雕的影壁,便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了廊前,老人面前是一位年轻男子,男子正扶着一位身穿石青色罗裙的妇人。 视线和他们对上,于白像是遭雷劈了一般,定在了原地一动一也不能动。 脑海里模糊的影子,有了具象,刀子嘴豆腐心的娘亲那个时候年轻漂亮,雷厉风行,走路都带风的。 祖父那时候也不老,头发只是微微花白,蓄了胡子,小时候她总爱揪着祖父的胡子,那时候的胡子还是黑色的,但是如今胡子还在,可已经变成了白色。 哥哥……他就是哥哥?不,他像极了爹爹,爹爹就喜欢这样背着手,一脸严肃,但眼底里永远是蕴含着宠溺。 泪水从她脸上疯狂地爬下,眼前的人模糊了,她依稀看到有人扑了过来,耳边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我的女儿,我的于白,终于找到你了,啊……” 于白感觉到被人拥抱住,她下意识伸手便抱住了。 可和记忆不一样啊,她抱住的人肩膀和后背都如此单薄。 记忆里,她往娘亲的怀里钻,娘亲怀里可宽敞了,后背可坚实了,她一双手都抱不过来。 她听到自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726章 就挺感动的 于白觉得很委屈,说不出的委屈与难受。 抱着眼前这位身子单薄的妇人,过往受过的委屈全部都如江河开闸,一涌而出。 这是她的娘亲,她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可以抱着娘亲。 之后是于先生带着祖父上前去,一番见过之后,老人家和于先生也是泪洒当场,进了正厅去,于大娘子还是死死不愿意放开女儿的手,她记忆里七岁的小于白,如今都二十五岁了。 于白记忆里的影像也渐渐清晰了,但是记忆里的娘亲还很年轻,中气十足,骂她的时候隔壁几家人都能听到,如今却连说话的都是有气无力的。 沈万紫和宋惜惜躲在外头看,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听着他们一边哭一边说着往事,两人也跟着掉眼泪,心里头既感动也难受。 原来于先生少时就这么暖心宠妹,原来羸弱的于大娘子曾经这么彪悍,原来于白曾经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和她们在梅山的时候差不多。 宋惜惜还抽空去领旨收了任命书,她还来不及看一眼便谢恩了,吴大伴亲自来宣旨的,但这会儿朝会应该还没结束,也就是说皇上已经力压群臣,把她推到了玄甲军指挥使的位置上。 吴大伴说要私下跟她说几句话,但宋惜惜只安排人给他备下点心,她要再看一会儿才过去。 滋滋说得对,团圆真的好看又好哭,心里特别感动。 她擦了眼泪,望着于大娘子一直抱着于白,她真的好羡慕啊,可她此生也不可能被娘亲抱在怀里了。 她一转身,便看见慧太妃也站在了身后,慧太妃哭得像个泪人似的,高嬷嬷在一旁给她擦眼泪,也跟着哭。 慧太妃看见儿媳妇脸上的泪水,心头蓦然地一软,伸手招呼她,“来,过来!” 宋惜惜擦了眼泪过去,慧太妃一把抱住了她,“从今往后,哀家就是你的娘。” 宋惜惜感动,也不敢动,因为她高出母妃小半个头,却被死死地摁着脑袋抚摸头发,她只能微微下蹲,贴着傲娇婆母,免得她要踮起脚。 踮起脚尖才能跟一个人贴贴的滋味,她也尝试过,貌似不大舒服,身子仿佛随时会凌空。 “母妃,吴公公还在等着我,我先去一下。”宋惜惜轻声道。 慧太妃放开她,眼底泪水未干,伸手托了一下宋惜惜的脸颊,这水豆腐似的脸啊,真真是又白又嫩,这姿容比她年轻时候差不到哪里去,真叫人稀罕,墨儿是会挑的,“你去吧,哀家还得再看一会儿,这不比看戏的感动啊?” 沈万紫走到了太妃的身边,把宋惜惜撵走,哽咽道:“忙你的去,我和太妃看,太妃借肩膀给我靠一下,我这心里啊,又是感动又是难受,这本不该分开的一家人啊,彼此缺失了十八年,十八年啊,不是十八天,难受,太难受了。” “谁说不是呢?”太妃搂着沈万紫,感动得直抹眼泪,把高嬷嬷都挤出一边去了。 宋惜惜看了一眼屋中,他们已经擦干了眼泪,于白跪在地上,给老太爷磕头,给于大娘子磕头,宋惜惜心头骤然地一痛,想起她在梅山回来得知了父兄的死讯,她也是这样跪在母亲和嫂嫂们面前。 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觉得父兄牺牲已是最惨的事,没想到后来连母亲嫂嫂侄儿侄女们都被屠杀殆尽。 所以,其实她怎甘心只屈于内宅?鹿奔儿城的事还没放在明面上,外祖父和舅舅还处于危险中,这玄甲军指挥使,她是真想当的。 第727章 吴大伴的提醒 在侧厅,吴大伴用完了点心,也喝了一盏茶,看到王妃进来,他笑盈盈地起身见礼。 宋惜惜连忙托了托吴大伴的手,“吴公公,不必多礼,快坐。” 她知道吴大伴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的,一直没有机会当面真正道谢,今日正好了。 吴大伴坐下之后,宋惜惜朝他福身,“公公,这些年我知道您帮了我母亲和我许多,我嫁入王府之后,在皇上面前,想来您也没少为王爷说话,在此谢过。” 吴大伴慈笑地看着她,“王妃这句多谢,咱家可担待不起,快坐下来吧,咱家同你说几句话。” 宋惜惜坐下,眉目温然,“公公请说。” “这份差事呢,”吴大伴看着她,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你只管尽心尽力去办,皇上既然信你,用你,那么绝对会给你最大程度的信任,但王妃唯独谨记一样,夫妻切莫离心,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只要不涉及辜负,就必须互相信任,有商有量,万万不能因利益或者权力而生了什么嫌隙,要记住,你们是夫妻一体的。” 宋惜惜斟酌着他话里的意思,皇上最大程度的信任,那是多大程度呢?显然是不可能绝对相信她的,人和人之间,哪怕是共同利益,也不会有绝对信任。 而且皇上本性多疑,能给予一定的信任就不错了。 至于夫妻一体,因利益和权力起争执这点,她也明白。 她和谢如墨是夫妻,两人入朝为官,即便大方向是一样的,但有些事情的看法肯定不尽相同,会有一些矛盾或者冲突。 而且,她身为玄甲军指挥使,是要以皇上的旨意是从,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皇上都会要求她先忠君。 既然难以避免会有矛盾,那么夫妻之间的信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吴大伴话里还有别的意思,强调他们夫妻要信任团结,莫非皇上是想以她任指挥使一职来激化他们夫妻矛盾? 不要紧,还没入场暂不必担心太多,师父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如果真有矛盾,也可以通过沟通解决,没理由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而踟蹰不前,“公公,有您这句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别的您也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 吴大伴望着她,心里头叹息一句,多聪明又实诚的姑娘啊,她其实可以多问一些,但知晓他立场为难,多说恐连累了他,只是她是否真的知晓了? 宋惜惜眸色澄明地望着他,再添了句,道:“公公不必担心,我知道如何平衡的,既会忠心办差,也不会因为别的事情与王爷夫妻离心。” 吴大伴听得这话,知晓她是真明白了,这才放心。 他站起来,“别的咱家也不方便说,你回头把咱家今日说的话都说与王爷听。” “好,我会的,多谢公公。” 吴大伴一扬拂尘,“那咱家差事办完,也告辞了。” “我送您。” 宋惜惜与他一同走出去,禁军在外头等着,于先生在和妹妹相认的时候,出来亲自打点过了,吴大伴这里,她没有给赏钱,知晓他不是为了这个,回头记着他的喜好给他送些礼物便好。 第728章 天下男儿不能尽信 今日的大长公主府乱糟糟的。 连同大长公主在内,管事的人全部被带了回去,至于府中奴仆,暂时安置在公主府,由大理寺派人看守,回头该要问话的也要带过去问话。 京卫和巡防营撤出,案子就移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陈以率人安置这些女子,让她们给家里送信,等到案子结束,如果要抄家,则从大长公主府中支取银子遣散和补偿他们。 至于林凤儿因为家在京城,便让她先回家中去,顾青兰亲自来接的,顾青兰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行动竟然是在十月初一,而不是十月十五,王妃连她也瞒着了。 她心里头是有些恼怒的,王妃信不过她,她什么都告知了王妃,甚至连父亲都带过去了,王妃却还是隐瞒了计划。 直到回家的马车上,娘亲林凤儿告诉她,“你父亲根本没有打算同王妃合作,她还把你们十月十五要行动的事情告知了公主,若你们计划不是提前了,根本不会成功。” 顾青兰听得这话,简直不敢相信,“父亲把我出卖了?他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我吗?” 林凤儿虚弱地靠在女儿的肩膀上,眼泪滑落,“他对每一个女儿,都是利用,和大长公主一样。” “但他……他不是最爱您吗?”顾青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但自己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了,“他说过为了您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能离开地牢。” “男人的话,你信一成便好,若信个十足十,是要万劫不复的。”林凤儿心里头说不出的恨,“当初因着娘亲的美貌,他确有几分上心,但若说爱重是绝对没有的,不过是做戏给大长公主看,让大长公主以为捏住了他的把柄,他真正的把柄永远是顾侯府,他三番四次地到地牢里去陪我,就是让大长公主看见,利用我们母女三人,就可以把他牢牢控制,而他也能以此牢牢控制你和青舞。” 林凤儿咳嗽了几声,脸色咳得惨白里染了一抹愤怒的红,“但凡他对你们姐妹二人有半分在意,都不会把你们的计划告诉那毒妇,如果他是觉得计划冒险,可以劝说你放弃,而不是表面答应转头便把你出卖了。” 顾青兰抱紧娘亲,心里对父亲的那份敬爱被打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她哭着道:“他怎能这样狠心啊?我一直都那么听话,他对我便没半分在意吗?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林凤儿攥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叮嘱,“你记住,天下男儿皆不可尽信,即便日后要嫁人,也不可把自己的心托付给他,千万别走娘亲的旧路,娘亲当初就是信了他,才会害得你们姐妹被他利用,你尚且好点,她让人教你学武,走的是正道,可你姐姐,她自小便学那些烟花做派,这一辈子都毁了。” “现在您获救出来了,姐姐也不必去执行什么任务,她可以回家了。”顾青兰擦去眼泪,道。 林凤儿长叹一声,“她来见过我,我让她逃去别管我,她说表面是替毒妇卖身,实则她也想找权贵人家,她说凭什么要屈居人下?她啊,怕是走歪了,也想歪了,但怪不得她,从小那毒妇派人教她的,都是权贵名利富贵,她眼里只容得下这些了。” 第729章 不甘心一辈子做妾 顾青兰听得心里头发冷,“不会的,如果她真想找个权贵人家依靠,当初梁探花不是挺好吗?那梁绍甚是爱她。” 林凤儿满嘴的苦楚,“梁绍是承恩伯府的世子,又是探花郎,娶的是淮王府永安郡主,她上位无望,加上梁绍嘴里说爱她但却没真正为她做过什么,那么宠她却连抬个平妻都不敢。” 顾青兰怔了怔,“平妻?” 马车徐徐往前,林凤儿眸光幽幽说:“是啊,她说只有当了平妻,正妻死后才有机会扶正,当不了平妻只是一个妾,就算主母死了,她也是当不了正妻的,她说她可以做妾,但不甘心一辈子做妾。” 顾青兰一时心头乱如麻,喃喃地道:“姐姐不想做妾也是正常的,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做妾?而且她之前也是为了您,才会不断被利用,姐姐也是可怜的。” 林凤儿靠在她的身上,气息急促,咳嗽起来,这一咳便停不下来,把血都咳出来了。 顾青兰扫着她的后背,担忧地问道:“娘亲,怎么您咳嗽这么厉害?不是说已经给您请大夫了吗?” “请了。”林凤儿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虚弱一笑,“别担心,娘亲会好起来的,你记住娘亲的话,以后不管你姐姐让你做什么,你千万不可答应,任何事,你记住……任何事都不可以答应。” 顾青兰不解,“大长公主府已经倒了,她还会让我做什么?我们可以离开京城,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林凤儿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急喘几下,声音严厉,“记住娘亲的话,不可与她往来过多,甚至不要再见面,知道吗?” 一句话说完,林凤儿咳得更厉害,整个身子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之后只依旧抓住顾青兰的手哑声道:“知道吗?” “知道了,女儿知道了。”顾青兰见她咳嗽得如此厉害,不禁哭着问道:“不是说都叫请大夫了吗?怎么还这么严重啊?” 林凤儿虚弱地靠在她的身边,没有再说话,只是眼泪却一直从脸颊滑落,悲恸不已。 此案满朝文武皆震惊不已,谁都想不到大长公主竟有此狼子野心。 除了震惊,有许多官员是真的惊,惊怕,因为家眷没少和大长公主来往。 肃清帝在早朝上,发了雷霆之怒,下旨彻查之外,更趁着怒气未消,把宋惜惜提拔为玄甲军指挥使,掌管京卫与禁军。 官员纵有反对的,但无人敢在皇上大怒的时候触逆鳞,连御史大夫都没说话,他们更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有一说一,宋惜惜原先就是玄甲军副指挥使,北冥王是正指挥使,如今不过是妻代夫职,加上她的能力有目共睹。 只是有些迂腐的官员心里认为,女子入朝为官一旦开了先例,则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皇上除了当殿下旨之外,还以太后的名义,准许以北冥王妃办女学。 如此一来,女子岂不是要翻天? 当然,这可以慢慢上奏,今日是万万说不得的。 第730章 忙翻了的大理寺 大理寺今日是真忙翻了,大理寺卿一声令下,整个衙门所有人的休假取消,甚至大理丞徐平安本来是丁忧在家,正忧心着丁忧之后,这官位还保不保得住,结果出了谋逆大案,王爷奏请起复之后,他当即穿上官服就回到了大理寺。 大长公主和顾驸马被带回了大理寺,谢如墨会亲自审她,少卿陈以则负责审问顾驸马,至于剩下的管事,奴仆,府医,下人等,由大理丞徐平安和大理正卢正义来审。 谢如墨先不着急审问大长公主,而是带人把公主府的那些武器全部搬运到大理寺作为物证。 其余人则已经开审了。 一直忙到天黑,也才堪堪审了几个人,谢如墨下令轮班审,也就是不停歇,所以陈以先把审问过的先整理,禀报到谢如墨面前。 谢如墨看了一下供词,很少,他抽出顾驸马的供词,问题很多,但回答得很少,很多都以不知道来搪塞过去。 陈以苦恼地道:“驸马一问三不知,只承认了地牢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后院那些被人看管的女人是他的小妾,至于那些武器以及大长公主是否谋逆,他就一句不知道。” “没见真章,他怎会招供?”谢如墨把他的证词放在一旁,抽了方嬷嬷和杜勤拿出来。 “方嬷嬷跟在大长公主身边许久,是大长公主的心腹,至于杜勤是公主府的侍卫长,他们吐了什么?” 陈以道:“方嬷嬷应该是受惊过度,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不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倒是杜勤吐了不少,可都是些琐碎的事,如大长公主和谁家来往比较频繁,内宅里头如何残害那些妾侍,妾侍生子则溺死掐死摔死,什么样的死法都有,那些妾侍也是一个比一个惨,武器的事情一句没提,只说不知道。” “这个杜勤是什么时候到公主府当差的?”谢如墨问道。 “五年了。”陈以现在还是浑身毛骨悚然的,“他说,公主府后院那个井,藏了不少尸骸,都是那些刚出生的男婴,还有几个妾侍死后被丢下去的,平日里这口井是封住的,一旦开启,意味着有人要死。” “统计过死了多少人没?还有那些女子的来历,要查个明白。”谢如墨问道,谋逆的案子自然重要,但惨死在大长公主手上的人,也要为她们讨回一个公道。 “还没统计出来,大长公主府里的奴才都是一批批换的,包括心腹,所以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进府之前,是不是已经有人死了,而且,大长公主处置那些人,也不是府中人人都知道,都是几个心腹在做,心腹也是要换的,下官怀疑那些旧心腹也被处置了,还有,下官已经派人去井里捞白骨了,现在还没回来。” “也就是说还没问出些什么来。”谢如墨拿起府医的证词,看了一眼。 陈以无奈地道:“忙是忙了一天了,但要带回来的人不少,要安置的人也不少,且审问才开始一两个时辰,他们还不知道怕,所以没有问出些什么来,明日,下官会专注审问。” 谢如墨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供词,“这叫杨柏的府医,在府里十年,也就是说他知道的事情不少,但他……” 陈以看了一眼,道:“这是徐平安审的,他审问的角度素来刁钻,只是没想到问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大长公主一直是不准许他们擅自给后院或者地牢的妾侍医治,但那位林凤儿得了恩准,杨府医前往医治,但是用药两天之后,顾青舞……也就是顾驸马的庶女找到他且委身于他,让他在药里对自己的生母林凤儿用一些诱发病情严重的药,其目的是要让林凤儿死。” 第731章 人手不足 谢如墨皱起眉头看着杨府医的供词,这杨府医不是一般的怕死啊,招得可真详细,顾青舞如何使手段委身于他,逼得他不得不冒着风险去害林凤儿,用的什么药,病情什么时候加重到什么地步,预计什么时候死,都招得仔仔细细的。 他还自己猜测顾青舞是不想再被束缚,想彻底摆脱大长公主府,所以就干脆毒死自己的生母。 谢如墨办案的日子虽不久,但是也一眼看出问题,“顾青舞如果想要摆脱大长公主,害死她娘亲也没用,这里头矛盾,因为大长公主控制她的手段就是她娘亲,如果她能做到不管娘亲死活,当初进承恩伯府,靠着梁绍也能过上不被控制的日子,如果她不想为妾,从梁绍手里骗一笔银子远走高飞,大长公主未必能找着她,毕竟……她是真能豁得出去啊,这杨府医都快六十了。” 陈以在大理寺待了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道:“这顾青舞自小是往这方面培养的,她把自己的容貌和身体当做了可交易的工具,这也不奇怪。” “把她带回来审一审。” 陈以道:“已经派人去过了,顾驸马倒是对她的事情招得痛快,说她在万家茶庄,派人去的时候已经走了,我们人手不足。” 办一般的案子,大理寺人手是绰绰有余的,但办谋逆案,牵涉的人将会越来越多,而如果不能用雷霆手段把这些人控制,很容易就跑掉一些关键人物。 大长公主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什么大臣都拉拢不到,否则每年花这么多银子去交际应酬岂不是吃亏了? 光这些武器铠甲的来历,只怕也经了不少人的手,才能藏匿于大长公主府邸里。 谢如墨也知道人手不足的事,道:“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从京卫里借调些人手过来。” 他今日忙得昏头转向,却也没忘记惜惜任命玄甲军指挥使的事。 “我先回府一趟,你也先歇一歇,我回去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过来。”淮王和燕王需要盯紧,但现在没有任何口供证明他们与谋逆案有关,皇上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大理寺人手也不充足,所以这事要交给府里的人去办。 “是!”陈以揉揉眉心,今日着实是累坏了,“大人先回吧,下官就在后衙歇一歇,歇一会儿,顾驸马那边还得继续谈。” 他用谈,而不是用审,因为顾驸马看着是个怂包,但精得很,语气但凡严厉一些,他便装晕,说身子不适,而现在皇上还没有褫夺大长公主的封号,顾驸马也依旧是驸马,有些手段还用不得。 谢如墨也知道这点,道:“明日我入宫去,也探探皇上的态度,如果皇上有明旨,那么咱们办事也方便。” “是这个道理。”陈以说。 谢如墨拿起披风,吹灭了两盏灯,只留下一盏发出黯淡的光芒,“本王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陈以也跟着出去,回后衙去歇一会儿,然后去接徐平安的班。 谢如墨回到府中,已经快子时了,于先生在他进门之前一刻钟才回到,他送家人回了家,然后在家里吃了顿饭,虽然想多陪陪妹妹,但他知道如今王府事情多,便也没有过夜,夤夜回了王府。 第732章 转告顾青舞的事 回到府中,宋惜惜还没睡下,宝珠在给她熨烫官服,这身官服是玄甲军副指挥使的官服,虽然是个虚衔,但当时也给她做了官服的,只是做做样子,没想过她真的会穿上。 云锦绣四兽麒麟服,并未赐佩刀,黑纱嵌翠珠幞头,如此以后她要穿官服的话,便不可以女装打扮。 宝珠开心怀了,因为当初战北望说要娶平妻,话里话外都瞧不起姑娘,现在姑娘要当官了,虽然指挥使也是武官,但好歹不仅仅只能混在军营里头,宝珠觉得心里头那些窝囊气,全部都出完了。 “怎么样了?审了吗?”看到谢如墨回来,宋惜惜忙迎上去。 谢如墨看着她的官服,笑了笑,“这是副指挥使的官服,但你现在是正指挥使了。” “无所谓,先穿着。”宋惜惜道,“明日一早我要入宫去,然后回玄甲军卫所接掌一切事宜,你这位正指挥使估计也没空出现。” 谢如墨搂着她的腰,笑着道:“我出现不出现都无所谓,我去南疆之后就没管过玄甲军的事,想来,你镇得住毕铭,就能镇得住其他人,还是说,你有点紧张,需要我去?” “不用,不紧张。”宋惜惜伸手整理他微乱的发鬓,宝珠见状,马上跟明珠退了出去。 “阵前杀敌你都不紧张,想来当个指挥使你是游刃有余的。”谢如墨在她额头上琢了一下,笑着道,“恭喜你,成为我国自开朝以来,第一位入朝的女官。” 宋惜惜微微地歪头,笑容在脸上绽放,“有可能皇上只是突发奇想,过段日子便找个由头撤了我的职。” 谢如墨摇头,“吴大伴亲自来宣旨的?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宋惜惜把吴大伴的话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告诉他,然后也说了自己的意见,“我是觉得想太多也没用,反正不管我们做什么,他都会猜忌,会疑心,我们就干脆做我们认为对的事,不必畏手畏脚,我听于先生说了,你一直隐忍避让,是因为宋家和瑞儿,但不必这样……” 谢如墨竖点了她的唇一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别的很多原因,不过你喜欢这份差事,我就放心了,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其实什么都不做,或者是畏首畏尾,他反而会更疑心,不如便进取一些吧。” 宋惜惜笑着道:“嗯,我是这样打算的。” 谢如墨牵着她的手坐下来,“大理寺人手不够,明日我会向皇上说借调京卫过来帮忙,但我也不肯定皇上会否让你我二人联手去办这谋逆案,如果他不恩准的话,我觉得有可能让京兆府协助。” “嗯,你先奏请,我明日进宫之后就上任了。”宋惜惜问道:“你还没跟我说,审了吗?” “审了几个,顾驸马审过了,但没吐几句真话,”谢如墨忽然想起顾青舞的事情来,道:“审过公主府的府医,府医说顾青舞委身于他,让他在林凤儿的药里动手脚,目的是要她死,这件事情你看看要不要告诉顾青兰。” 宋惜惜十分惊讶,“为什么她要这样做?那是她的娘亲啊,她被大长公主控制,不就是因为她娘亲在地牢里吗?是想害死她母亲,然后自由吗?也不对啊,她如果不在乎自己娘亲,为什么要执行大长公主的命令?” 谢如墨道:“不知道她动机,但这不是我们侦查的重点,只是问出这么个事来,又知道你和沈万紫跟顾青兰有来往,便跟你说一说,如果罪证确凿,顾青舞涉嫌弑杀生母是要逮捕归案,但现在她已经逃去了。” 第733章 哪家姑娘有大本事啊 宋惜惜道:“她的去向可能红筱她们会知道,但估计不会跟踪她,毕竟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她们几个人肯定是在京城待命的。” “我回来便是想让她们盯着燕王府和淮王府,虽说近段日子他们肯定不敢有什么动作,但这批武器的制造,运送,都需要经过不少人的手,而且,那地牢未满,估计还在继续做,大长公主府倒下之后,燕王或者淮王不得不接手,先盯着点儿。” “好,我知道了,回头我跟万紫说。”宋惜惜道。 谢如墨吩咐人打点热水上来,他好洗把脸,换件里衣,他还能睡小半个时辰。 于先生知道他回来了,想过来问问此案,但听得说他歇下了,马上又要回大理寺,便先等一等,回头与他一同回大理寺。 作为王府的长史司,他不是大理寺的人,但是可以随行于王爷身边,为王爷出谋献策。 只是现在王妃也任职了,如此一来王府的重担就落在了路总管和梁嬷嬷身上,好在沈青禾先生最近在王府,许多事也能帮忙参谋参谋。 谢如墨就在长榻上睡着了,他几乎是闭眼便入睡,倒不是特别的困,而是他知道接下来想要好好休息就属奢想了,至少在案子结束之前。 在战场就练了随时入睡的本事,自然是要运气调息,让身体顷刻放松。 约莫睡了半个时辰,谢如墨醒来,于先生也在外头等着了。 宋惜惜给他穿上官服,快速整理了头发,道:“梁嬷嬷备下了些点心,你带回去,饿了便吃几块。” “好。”谢如墨用凉了的水漱口,才亲了她一下,“我走了,估计明天也不能回来用膳,你快睡去,明日觐见也是要紧事。” “知道。”宋惜惜送他出了梅园,便见于先生提着灯笼在等了,“你们快去吧。” 宝珠送上食盒,福身道:“王爷慢行。” 谢如墨接过,回头看了宋惜惜一眼,和于先生并肩走去。 宋惜惜收回眸光看向宝珠,道:“你也睡去,我明日早起,你不必起早伺候我,瑛姑姑会过来的。” “奴婢不打紧,明日是姑娘第一日上任,奴婢要起来的。”宝珠开心地道。 宋惜惜笑了,“傻丫头,快去睡吧。” 翌日天没大亮,宋惜惜便起身了,宝珠果然顶着两个黑眼圈过来,瑛姑姑和琼姑姑因为早睡,所以便备下了热水与早膳等着了。 宋惜惜梳洗好,平生第一次穿上这身官服,当时官服送来的时候,她都没试穿过,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宽松,但腰带系上之后,勉强也算合身。 瑛姑姑帮她带上幞头,抵住她的肩膀转身瞧了瞧,笑着道:“王妃真是英气十足,若不说,还以为是谁家俊美少年呢。” “多威风啊。”宝珠开心得紧,“姑娘是玄甲军指挥使,管着好几万人呢。” 宋惜惜点了她的鼻子一下,“瞧你高兴的,怎么你家姑娘不当官,就是没出息吗?” 宝珠笑嘻嘻地道:“也有出息,您都当王妃了,怎么没出息,但是和那个出息不一样,只要王爷喜欢您,您就能当王妃,但当官靠的是本事,姑娘就是有大本事。” “哪家姑娘有大本事啊?”沈万紫也笑着走了进来。 第734章 沈万紫真高兴 沈万紫进来一看,眼底充满了惊艳,“哟哟哟,让我好好看看这位大人,大人,您这是准备去哪呢?能带上小女子不?” 宋惜惜一拳打在她的肩膀上,“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没你还真不行。” “大人吩咐,小女子照做便是。”沈万紫福身,娇滴滴地应了句。 宋惜惜白了她一眼,“不能好好说话了是不是?要揍一顿了?” 手绢抽出,朝她脸上挥了过去,声音依旧是装得娇滴滴,“哎呀,大人粗鲁了。” 宋惜惜抓住她的肩膀一个过肩摔,沈万紫双脚落地顺势翻了个筋斗,笑嘻嘻,“打不着,打不着。” 大家都笑了起来,瑛姑姑道:“沈姑娘就是有趣,怪不得太妃这般喜欢您。” “那是,太妃喜欢我,胜过喜欢她。”沈万紫做出傲娇的神态,像极了慧太妃。 宋惜惜白了她一眼,“说点正事,我马上要出门了。” 沈万紫端着神色,“好,诸位姑姑姐姐先出去吧,我跟宋大人说点正事。” 大家捂嘴笑着,纷纷出去了。 宋惜惜见大家都出去了,这才转了个身,笑盈盈地问道:“好看不?” “就知道你臭美,心里头高兴吧?”沈万紫笑着道,“好看,好看极了,有官威,英气飒爽。” 宋惜惜看着铜镜里的人,感觉有点不大认识自己了,“我也觉得真好看。” 沈万紫伸手捧着她的脸颊,双脚跺地兴奋得很,“惜惜,你真有本事,女子当官开先例了,你给我们梅山争光了。” 宋惜惜唇角都压不下,“我也没想过真会让我实职,说真的,昨天旨意和任命书下来的时候,我心里头其实没多大感觉,直到穿上这身官服,顿时觉得肩膀似乎沉了沉,嗯,有担子在身上了。” 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知道这指挥使不好当啊,但她不能丢了父兄的脸。 沈万紫拉住她的手,道:“你放心办你的差事,我会在王府,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和棍儿都在的,要不我把馒头和辰辰也叫来吧?石锁师姐和箩筐师姐也在京城呢,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 宋惜惜道:“别让他们来,至少现在别叫,我担心皇上就是想让我协助办理此案,等这案子结束之后,就要罢免我,免得他们空跑一趟,再说,现如今有你和红筱她们就足够了,叫红筱盯着点淮王府和燕王府,我和王爷都认为,估计还有在铸造的武器,他们不能运送来的话要销毁或者藏匿起来,我们要找出这武器铠甲是在哪里铸造,这些大理寺也会调查,但王爷说他们可能会和燕王接触。” “嗯,包我身上。”沈万紫道。 “还有,那顾青舞……”宋惜惜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你去找顾青兰,这一次计划我们欺骗了她,说是在十月十五,估计她心里头会有点责怪我们不信任她,你告诉她,小心顾青舞,顾青舞曾委身府医,换了林凤儿的药,顾青舞要杀死林凤儿。” “毒害生母这么狠?”沈万紫惊愕地看着宋惜惜,“为什么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反正你去一趟吧,顾青舞现在找不着了,估计是找地方躲起来,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顾青兰,你还是去提点一二句吧,免得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给林凤儿送点药,或者请红雀去看看,她的病应该挺严重了。” 第735章 不真打啊 沈万紫应下,“嗯,我和红雀跑一趟,你放心吧。” 宋惜惜拉着她也坐下,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说,你也做些心理准备。” 沈万紫一屁股坐下来,“这么严肃?吓唬人呢?是什么事?快说!” 宋惜惜扶了一下幞头,总还是不太习惯,“大长公主府现在算是栽了,燕王他们肯定想要打探大长公主的消息,例如她招没招之类的,不管曾经和朝中哪位官员来往过,现在都不敢去找了,我估摸你那堂姐会来找你。” 沈万紫冷冷地道:“她休想从我这里探到一句话,你不用担心我泄密,以她的脑子,也哄不了我。” 顿了顿,她侧头,“你是想让我哄着她?假意跟她好来套她的话?” 宋惜惜道:“不,你以前用什么态度对她,现在也用什么态度对她,不要改变,她肯定会同金侧妃来找你,金侧妃谨慎细心,只要你露出一点点对燕王府的怀疑,她都能察觉。” “那还不简单?自从她嫁给燕王,我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现在依旧不给好脸色就是。” 宋惜惜点头道:“对,千万别一下子热情起来,那可就此地无银了。” “知道了,你不是要进宫吗?去吧。”沈万紫催促道。 宋惜惜瞧着外头的天色,坐着不动。 “怎还不走?”沈万紫问道。 宋惜惜露齿一笑,怪不好意思的,“有点激动,起得太早了,这天还没亮呢。” 沈万紫道:“你这会儿出发,到宫里头差不多也天亮啦。” “今日没朝会,皇上估计没这么早去御书房呢。” 沈万紫奇道:“吴大伴没告诉你什么时辰入宫觐见吗?” 宋惜惜不好意思地道:“宣旨的时候说了一下,辰时末。” 沈万紫五官堆在一起,“啊?现在才刚寅时,那你起这老早做什么?还不如多睡一个时辰呢。” 宋惜惜站起来,转了几个圈,然后扎了个马步,“这不,紧张嘛。” 沈万紫哈哈大笑,一手拉着她,“你要笑死我啊?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昨天领旨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走,出去陪你练几招,放松放松。” “好!”宋惜惜踢了踢腿,兴奋得很,“好久没动过筋骨了,咱今日好好练练,但先说好了,只是练练,不动真章啊。” “只要你收得住,我肯定不跟你玩真的。”沈万紫放开她的手,跃了几下,弹跳力还是很好的,“而且我们只拳脚往来不用武器,也见不了真章。” 院子里,拳头风呼呼,宋惜惜和沈万紫你来我往,一拳出,横肘挡,起飞脚,双拳合拢挡…… 状态有了,仿佛是回到了梅山的恣意感,凉风飕飕,正好吹散了热血散发的热气,鸡鸣日出,初起的橘黄色日头,笼着薄雾,但藏不住那精神头。 刚起的孟教头听得打斗声,几个飞檐走壁落在了院子里,见她们打得兴起,毫不犹豫地加入,“我来啦!” “嚯嚯嚯,呼呼呼……” “搅屎棍,你往我脸上呼是什么意思?我踹死你。”沈万紫爆吼一声。 棍儿哈哈大笑,“脸怎么打不了?惜惜,看我无敌神拳。” “噗”一声,拳头往宋惜惜的脸上挥过去,宋惜惜彻底懵掉。 半晌,她咆哮起来,“你叫我看无敌神拳,不是打滋滋吗?你打我做什么?我的个老天爷,我今天要进宫,我的眼睛啊啊啊!” 她急忙跑进屋,对着铜镜里看了眼,好在,眼眶只是微微地红肿了一圈,没有黑,但真疼啊。 “你惨了。”沈万紫一拳挥向棍儿的脸,“让你得意,让你显摆,我们就是过过招,不真打的。” 一拳击倒,棍儿轰地倒在地上。 第736章 大理寺卿还敢打你 梅园一阵鸡飞狗跳,沈万紫骂得棍儿落荒而逃,宝珠和瑛姑姑急忙去煮鸡蛋,给她们两人消脸颊和眼眶的肿。 效果不能说没有,毕竟上了粉,沈万紫的脸看起来不淤青了,但王妃的眼眶渐渐变得乌青。 宝珠说想给她敷粉,宋惜惜一扬手,“笑话,哪里见过朝廷命官傅粉施朱的?一边去。” “但您的眼睛,似乎不怎么睁得大了。”宝珠担忧地道,“您这还要面圣呢,这算不算失仪?” 宋惜惜瞧着不大要紧,主要是觐见的话,她基本是垂着头,一般不会抬头和皇上直视,且便是抬起头来,因着距离还是有一点远,不大瞧得出来。 宋惜惜亲自去马厩牵出她的马驹闪电,抚摸着闪电的头,她半眯着一只眼睛,“好闪电,从今往后,我们要奔赴另一个战场了,我们齐头并进,共同作战。” 闪电赋闲在厩太久了,偶尔只是溜出去走两圈,平日若无要紧事,宋惜惜都是坐马车出去,闪电是不拉车的。 它鼻子里喷着气,马蹄刨地,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马夫上前来,躬身道:“王妃,您放心,马鞍是新的,马蹄修过了,今日一大早奴才便喂了最好的马料,闪电如今状态甚好。” 宋惜惜拍着崭新的马鞍,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崭新的马鞍愣是给闪电的气质给拉上去了,威风凛凛得紧。 宋惜惜接过马鞭,豪爽地道:“回头找路总管讨赏去,便说是我吩咐的。” “多谢王妃,愿王妃步步高升。”马夫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头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王妃的一只眼眶会变得有些乌青淤肿,但他可不敢问,这有赏呢。 宋惜惜出门之后,沈万紫也顶着半边肿起来的脸出门了,这根搅屎棍,有他掺和准没好事。 今日不早朝,但肃清帝勤政,早早便起,尤其出了谋逆案子,他也睡得不踏实。 虽然,自从他登基之后,就一直疑心有人想要谋夺他的帝位,但那仅限于他的疑心,现在已有实证,证明他往日并非多疑,真有那样的狼子野心。 他睡得不安稳,早起之后脾气也不好,昨晚宿在皇后宫里,连带着皇后都被训斥了一顿。 一大早,官员便在御书房外候着等叫起。 谢如墨还没有来禀报,他和丞相台商议完之后,便听得说宋指挥使来了,在外头等着见驾。 肃清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位宋指挥使就是宋惜惜。 他缓缓地舒了口气,道:“宣!” “宣宋指挥使觐见!”吴大伴高声道。 宋惜惜正了官帽,大步进殿,她个子本来不矮,如今穿着官服,更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单膝跪地,“臣宋惜惜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温和的声音传来,“起来说话。” “谢皇上!”宋惜惜起身,垂手站于殿前。 肃清帝看着她,“抬起头,让朕看看你的精神气。” 宋惜惜迟疑了一下,缓缓抬头,这殿门未开,但殿顶上的琉璃灯盏里放着一颗夜明珠,白昼里夜明珠不怎么亮,但如今殿中不透光,也不点灯,所以夜明珠便发挥了功效。 恰好那夜明珠的光也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左眼的乌青无处遁形。 肃清帝本来沉甸甸的心情看到她乌青的眼圈后,轻松了些,戏谑道:“怎地?大理寺卿还敢打你不成?” 第737章 先膈应一番 宋惜惜连忙摆手,“是臣今日起早了,还没到时辰入宫,便和府里的人过招,不小心挨了一下。” 肃清帝笑了起来,“起这么早,紧张了?怕当不好玄甲军指挥使?” 宋惜惜如实说:“确实是有些紧张了,主要是没经验,怕办不好差事有负大家所望。” 肃清帝看着她乌青的眼眶,还是有些想笑,只是鉴于要叮嘱她一些话,只得板起脸来严肃道:“本朝第一位女官,确实你需要承受的远远不止玄甲军指挥使这份差事,还有太后对你的期望以及天下女子对你的仰望,所以,别人当着指挥使,只需要尽心尽力,忠君爱国,而你要谨言慎行,还要把差事办好,相对而言是难一些,但朕相信你可以。” 宋惜惜点头,“臣知道,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让大家失望的。” 肃清帝道:“最重要的,是别让你父兄在天之灵对你失望,你父兄乃我朝忠烈,他们骁勇善战,忠君爱国,他们希望这天下太平,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你要继承他们的遗志。” 两句忠君爱国,宋惜惜有被点到了,道:“臣谨记,臣务必尽心尽力维护京城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皇上请放心。” 肃清帝听了这话,这才好好打量她一番,不得不说,穿起玄甲军指挥使的官服确实显得英姿勃发,以她的武功,镇得住玄甲军。 但镇得住还不行,作为指挥使,她还负责决策,希望她有脑子,而不只是鲁莽的武夫。 肃清帝道:“这一大早的,大理寺那边便前来禀报说人手不足,你从京卫里抽调人手过去帮忙,这案子非同一般,宁抓错,莫放过,但凡有嫌疑的,全部带回去审,包括与大长公主来往过密的官眷,若有诰命在身的,你来主审。” “是!”宋惜惜领命。 “禁军和御前侍卫也由你来统管,巡防营和京卫你应该是没问题,毕铭是听你的,但禁军统领王铮和巡防营卫领陆臻未必服你,他们原先虽然隶属玄甲军,可一直各自分管并未真正统合,你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不同意,别让朕失望了。” “是!”宋惜惜道。 玄甲军里但凡有品阶的武将,都不好对付,玄甲军本来选的就是军中能力出众的人,有能力,意味着有性格,甚至可以说是刺头儿。 当初毕铭也不服她,打服的。 肃清帝道:“有件事情朕一并同你说了,原先的御前侍卫副领朕另有安排了,朕打算提拔战北望上去,你可有意见啊?” 宋惜惜有些意外,战北望本来隶属京卫,就算提拔,也该是是在京卫里提拔,如今提拔为御前侍卫副领,一下子跳了几级。 而且,据她所知,在大长公主府立功的不止战北望,却只提拔了战北望一人,尤其是在她刚上任这天提拔的,传了出去,只怕外头很多人都以为是她提拔的吧? 她如今已是北冥王妃,却提拔前头夫君,这算什么事? 宋惜惜也知道当玄甲军指挥使没那么简单,像这样招人非议的事情只怕之后还会有更多,这她就承受不了,这指挥使也别当了。 她道:“皇上安排就好,臣没有意见的。” 肃清帝笑了,笑容里带着那么几分耐人寻味,“没意见就这么决定了,玄甲军的办事机构在京卫衙门,你回京卫衙门后以你的名义出举荐书交给吏部,吏部会出调任文书,朕也会正式设领侍卫府,当然,战北望只是御前侍卫副领,正职还是你。” 还真以她名义,好家伙,这上来就先给她膈应一番。 好,如果她跟谢如墨感情基础不够稳定,彼此不能给对方信任,那么夫妻之间的第一道裂痕就要出现了。 第738章 战北望弱点很清晰 她没有反驳,因为皇上显然不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他等同是直接下旨了。 给了她指挥使的实职,却又要提拔一个和北冥王府有怨的人上来,膈应着她和谢如墨。 或许,皇上认为这样会有安全感吧。 宋惜惜告退而出,吴大伴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也不知道王妃和王爷是否能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信任考验。 皇上其实可以直接任命战北望,不需要经过宋指挥使。 如果要宋指挥使直接调任,也可以不必经过吏部,只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可他试图努力地让事情在他的掌控之内,这就使得当事人心里都不痛快,包括战北望。 宋惜惜离宫之后去了京卫衙门,因今日她到任,所以毕铭和巡防营总领陆臻带着底下的人等着了。 好在,大家并未太留意她乌青的眼睛,或许留意了也没有不礼貌地直视吧。 禁军统领王铮还没到,宋惜惜知道王铮,他是平西伯王彪的堂弟,平西伯的旁支众多儿郎,王铮算是最出色的一位。 平西伯王彪和旁支的关系不好,尤其和王铮关系不好,这主要是王铮确有本事有能耐,而王彪继承平西伯爵位之后也无多大建树,福荫不了族中儿郎。 反而是王铮一直扶摇直上,成为了禁军统领。 若是按照前朝,禁军是不属于玄甲军的分支,那么他的权柄会更大。 之前并未合统,禁军虽然隶属玄甲军,但王铮应该不在意,如今合统,还是女子,估计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 玄甲军里的这些人物,宋惜惜之前早就调查过,谢如墨也跟他说过。 所以今日不见王铮来,她也不在乎,她可以接受有棱角的下属,只别越过她底线就行。 巡防营陆臻并未有表现出对宋惜惜的质疑,甚至他的态度还挺恭敬的。 陆臻是方十一郎的小堂舅,和方十一郎的母亲陆氏是姐弟关系。 所以,第一次见面,陆臻就大大方方地上前来道谢,“多谢王爷和宋指挥使救了亚钦。” “陆亚钦,是你侄儿对吗?”宋惜惜问道。 “他是属下的堂侄儿。”陆臻道。 宋惜惜笑着道:“他好样的,如今可安排差事了?” “他如今是皇上的御前侍卫,也是隶属玄甲军了。” 宋惜惜倒是不知道此事,只知道如今齐芳和方十一郎也还没安排差事。 “几等?”宋惜惜问道。 “回大人,是二等侍卫。” 宋惜惜嗯了一声,“让他好好干。” 南疆战役是陆亚钦参与的第一场战役,之后被俘虏加入戚肆探子营,立下过功劳。 自然,战北望刨除成凌关一战,在南疆最后收复西蒙的时候也是立功的,可战北望如今升任御前侍卫副领,陆亚钦只混了个二等侍卫。 只也没有办法,毕竟陆亚钦上战场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士兵,而战北望已经封了将军,后来是因着各种的事才把他一贬再贬。 皇上还是看好他的。 战北望弱点很清晰,好拿捏,皇上最是喜欢用这样的人。 见了该见的下级之后,宋惜惜道:“本使今日面圣,皇上说大理寺人手不够,从京卫抽调些人手过去,毕铭,你看着安排,有什么事情直接禀报,不得延误。” “是!”毕铭出列拱手,“属下马上带人过去。” 宋惜惜道:“本使同你一起去,皇上说,若有诰命在身的,本使亲自审,所以本使也得过去。” 他们刚走出京卫府,才见王铮带着禁军十二卫长过来。 第740章 你审方嬷嬷去 谢如墨把她拉到身前,轻轻地揉了一下淤青的眼眶,“疼吗?” 一点点。宋惜惜拉开他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唯恐还有人在。 “放心,没人进来,怎么弄的?”他心疼地问道。 宋惜惜端了半日的架子,终于松弛下来了,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眶,确实感觉比今天早上肿了些,搅棍可恶,“今日起早跟万紫过了几招,结果棍儿加入,我和万紫都被他误伤了。” “回头罚俸。”谢如墨既心疼又好笑,棍儿其实一直都很稳重,但是和万紫惜惜玩在一起的时候,那梅山少年的模样又出来了。 宋惜惜笑着道:“罚俸可要他小命了,银钱事小,被石锁师姐知道回禀了他师父,他师父若是知晓被罚,肯定来一道命令继续罚。” “吓唬吓唬他,没真的要罚。”谢如墨知晓他们感情好,这份少时感情也难得,自然不会真的去破坏。 “嗯,说件正事。”宋惜惜端正神色,“皇上让我举荐战北望为御前侍卫长,吏部出任命文书。” 谢如墨一点都不意外,“他早就想用战北望,只是战北望确实不争气,现在好不容易立功了,自然要升他的,至于御前侍卫虽虽说隶属玄甲军,但实则你管不得他们,他们只会直接听命于皇上,现如今只不过是过渡期。” “嗯,你说得没错,皇上已经打算开设领侍卫府,到时候御前侍卫估计会从玄甲军脱离出去。” “禁军十二司,本就包括御前侍卫,但皇上偏偏单独出来,是在培养自己的心腹,战北望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他和你有些过往,将军府对你的怨气都快传到南疆了。” 宋惜惜寒脸凝霜,“有些人真是奇怪,自己做错了反倒怪别人。” “否则,世上怎有泼皮无赖这些称呼?”谢如墨用手掌轻轻地揉着她的眼眶,手心发热,灌注了内力,“倒是皇上特意还叫你举荐一番,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进了你的耳朵,你便侧着头跳几下,让流言蜚语从另外一只耳朵掉出去。” “我是担心你在意,你不在意的话,我无所谓。”宋惜惜闭着一只眼睛由他揉,另外一只如黑曜石般晶亮,定定地看着谢如墨。 谢如墨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吓得宋惜惜猛地把头往后移,“别这样,有人进来要看见的。” “没人进来。”谢如墨见她板起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的很官威,笑着道:“好好好,我坐好,你也坐好,皇上还说了什么?”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坐回去。 宋惜惜道:“皇上说,与大长公主府来往过密的官眷也要查要问,若是有诰命在身的,由我来审问。” “嗯,那么牵涉的人还是挺多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很多都审不出来,只是浪费口舌。”谢如墨忽然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是带回大理寺审问,还是你上门去问?” “他说的是带回审问。” 谢如墨摇摇头,“这不妥,如此大动干戈损了世家名声,让世家对朝廷心存怨恨,大理寺是公门,没有证据的话贸贸然带回来审问,传出去也是没脸的,估计此举会引得大家厌恶。” 宋惜惜蹙眉,“我倒是没想到这点,还是你思虑周到,案子是我们办的,她们不敢对皇上有怨言,但肯定迁怒我们,我竟没想到。” “你今日方上任,有些紧张在所难免。”谢如墨安慰了句,想了想,“这样吧,你辛苦一些,但凡与大长公主府来往过密的,你登门去问,问过有嫌疑的才带回来。” “行!”宋惜惜道。 “现在有个人,还真要你去问一问,方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