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术与符箓》 第1章 诡邪僧身殒无限海 妖道人转世入轮回 怒涛千里,铅云低垂。 墨色海面卷起万丈巨浪,狠狠地砸向苍穹落下的雷霆。 一道一僧虚空而立。 两人皆是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狼狈至极,全无半点仙人的模样。 僧人身上白色僧袍半解,其上还有好几处破开了窟窿,大片的殷红印透出来。这僧人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一双桃花眼微眯,恍然间竟有些倾国之色。 他一手捏着一串碧绿佛珠,桃花眼恶狠狠盯着远处压来的滚滚沉雷,面色因身受重伤苍白,双唇紧抿。 道人则更为狼狈,青色长衫干脆变成了布条挂在身上,他长发凌乱,张扬在狂风之中。身上更有几处焦黑的伤口,还时不时冒着丝丝雷光,阴冷的目光同样望向远方: “此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僧人闻言,原本严肃的神色转而变为了苦笑,偏头望向道人: “几次结伴而行,只知你道号青山,却是不知你本名。” 道号为青山的道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禁莞尔,道: “也对,在下姓吕名青山,道号也是青山,不知……” 僧人没等吕青山客套完,直接丢了六个字:“贫僧法号明允。” 吕青山也不生气,反而乐道:“还是杀生秃驴叫的顺口些。” 明允和尚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回头重新望向远方,此时那边似有彩霞飞舞,只是隐在滔天巨浪间,看不真切。 二人站在这发了狂的大海和天空之间,分明小得可怜,可不知为何张牙舞爪游走的雷龙和声势浩大翻涌的波涛于无形之中避让着两人,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远处的霞光涨大了几分。 吕青山长吁一口气,已是将体内紊乱的气息平静了下来,但是多处内伤却是来不及治疗了。后有追兵,也不再多话,只是左手掐诀,右手戟指,指尖亮起紫芒,虚空画印,一呼一吸之间上百个黄金色的阵法散落在四周空间之中隐去,嚣张的怒浪也被镇压下去。 明允和尚则是口中低号佛号,一尊慈眉善目的功德佛像逐渐勾勒在他的身后,不过这佛像黑气缭绕,散发着阵阵阴寒,面容与明允有几份相似。他手中的碧绿佛珠此刻已然浮于半空,一颗颗佛珠散开,足有一百零八颗,其上厉鬼环绕,把这方圆百里的海域变为了森罗鬼狱,将两人护在其中。 两人起法布阵,配合的是天衣无缝。 转瞬间在这滚滚天威之下,一座似仙境似魔域的大阵浮现而出,所展露的威势竟然与苍穹、海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霞光越来越盛,隐隐有梵音和仙乐缥缈而来,只在眨眼间,原本还在天边的霞光骤然在眼前炸开,光芒之中数艘庞大的仙舟轰然压来,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像是想要凭借庞大的身躯碾碎这两只挡在前面的蝼蚁。 仙舟之上梵音仙乐环绕,上百道门与佛宗的修士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面上狼狈的两人。 早已蓄势待发的大阵在仙舟压下来的时候幻化出了一个身高百丈,披着黄金战甲,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修罗力士,六只大手迎向了仙舟底部,硬生生止住了仙舟下压的趋势,甚至还往上抬了几分。 看似略胜了一筹,但片刻之后,吕青山狂喷鲜血,面如金纸,明允也不再念诵佛号,咬紧牙冠,一缕血丝从嘴角蜿蜒下来。 说到底,两人已在先前的追逐战中已经深受重伤,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想要击溃追兵实在是痴心妄想。 就连逃也无法逃脱。 一边是再强悍也总会疲倦的肉身,另一边则是只要有灵石就可以继续追击的仙舟。 逃是逃不掉的。 佛宗仙舟之上,一个白眉老和尚缓步走出,也是虚空而立,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另一边道门仙舟上,也是走出了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青衫修士,身负长剑,俯视着二人,浩然正气从他身上蓬勃而出,声音似乎融合了天雷的威能向着底下的一道一僧劈去: “邪僧妖道!还不束手就擒!” 吕青山对此置若罔闻,而是望向了一遍的老和尚,笑骂道:“正德老秃驴,你倒是也来了?那三十四年闭口禅怕是今天就要破功了!” 正德老僧眉毛一抖,却是不得说话。 中年修士见吕青山对他视而不见,倒也不恼,转而笑着安慰正德:“大师莫要介怀,那小小妖人也是牙尖嘴利,怕是知晓今日要葬身于此,口头逞一时威风罢了。” 吕青山啐了一口血痰,一手在身前挥了挥,一手扣了扣耳朵:“哪里来的小苍蝇,嗡嗡响个不停?” 中年修士眉头紧皱,刚要开口。 却见他身后踏出一个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修,娇喝一声:“妖道!休得对师尊无礼!”说着,脚踩祥云,祭出一条白绫法器冲向下方的吕青山。 吕青山也不怕,准备上前迎战。 他深知此刻大阵主要在对抗仙舟,根本分不出力量来抵抗女修,就像是捕鱼的大网挡不住飞舞的蚊蝇一样。要是被女修近了身,这座大阵肯定会伤了根基,难以维系。 到时必然不是这种名门正派惺惺作态的一对一单挑,那些浮空的庞大仙舟可不是吃素的。 好在此时的大阵之中还有明允在,自己还能抽手上去教训一下那个跃跃欲试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 正欲上前,明允却低声道:“你伤比我重,大阵也需要你主持,我来。”说着,和尚身上白色僧袍无风自动,御空而上。 吕青山本想张口阻拦,却突然感到来自头顶的千钧威压,立刻不再分神,全力主持大阵。 女修冷笑,手中白绫灵活如一条白色蛟龙,轰击向下方飞来的明允和尚。 明允面上无悲无喜,一手佛门大悲手,化作一道漆黑如墨的掌印拍向那条白绫,另一只手扣住一粒黑色佛珠,隐藏在掌印的滔天魔焰中弹射向女修,一上来就祭出了最强杀招。 女修虽然看不清,但明允却好像是缺心眼似的,喊了一声:“施主小心!” 女修得了提醒,当下还被魔焰遮住了视线,也当是有诈,丝毫不信。 可当佛珠从魔焰之中飞射而来时,却已经晚了也躲闪不及,只见那枚佛珠化作一道黑线直射自己眉心。 女修不由得花容失色:“这邪僧的催欲丸不是先前用完了嘛?这都又追了半个多时辰怎么还有一颗!” 这黑色佛珠是邪僧的独门暗器,其功效太过诡异,即使是元婴期初期的修士也有不小心中招而被邪僧杀害的。 女修当下张口吐出一颗琉璃火珠,想要用这枚火珠幻化的火焰挡下袭来的佛珠。 不想佛珠竟然还没碰上琉璃火珠突然炸开,化成一阵黑气,连同熊熊烈火一起笼罩住了女修。 道门仙舟之上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性修士望得不真切,只当是自己师妹吃了亏,急切道:“敏儿师妹!”说着祭起一把湛蓝飞剑,飞身下来。 女修很快从消散的黑雾之中软绵绵地坠落下去,男修立刻催动飞剑撑起遁光接住了女修。 只见那女修已然没有了丝毫抵抗之力,浑身皮肤泛起潮红,眼波如春水,朱唇微启,四肢如同是八爪章鱼一般想要抱住离她最近的师兄,已然没有了神志。 那年轻男修突然顿住,先前在仙舟之上也被明允的大悲手遮挡了视线,如今这一看,再提鼻子一闻当下,一手忙用衣袖掩住口鼻,另一手环住女修,惊道: “邪僧!你的催欲丸竟然没用完!你还有多少!” 明允对着男修行了一个佛礼如实道:“施主,此乃明心丹,只是将服用之人内心最深处的心性释放出来,也未有放大欲望之效,不过显露本心。贫僧也只剩这最后一颗。” 男修不敢上前,也怕着了明允这魔丸的道,怒道:“胡说!快将敏儿师妹身上的欲毒解开!否则休怪我的龙吟剑!”他话音刚落,却生异变。 本来只是难受扭动的女修突然一声大喊,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口齿不清得一会儿喊着师兄,一会儿又喊着师傅,如同正在行着房中乐事。 男修见此情形登时勃然大怒,心中更是惊慌,他正是此刻他师妹口中的文竹师兄,蓝色飞剑便如流星一般斩向了明允:“邪僧受死!” 这道剑光之快饶是明允也要退避三分,可他还未做出动作,又听文竹大喊一声: “师妹!邪僧!你好歹毒的心肠!” 明允避过飞剑,望向那个就知道大喊大叫,一惊一乍的男修,不由得蹙眉。 就见那文竹怀中的敏儿师妹突然整个人身子彻底软了下去,像是中了什么致命伤,饶是已经凝聚金丹也是必死无疑。 明允深知自己并未下死手,现在这般也只能是那个叫文竹的修士对自己的师妹下了毒手。 至于原因…… 女弟子与师尊苟合之事也不罕见,周旋于师尊和众师兄弟之间也是偶有发生,那些没天赋又想长生的女修基本都是如此,但像现在这般在众人面前撕开这伤疤,有些鲜血淋漓。 那个文竹怕是面子上挂不住,一时间想封了师妹的口,情急之下下此狠手,然后把一切都推到自己的头上。 那湛蓝的飞剑转了一圈又飞回了文竹的身边。 只见他一脸悲愤交加的模样,恨不得要将明允杀之而后快,但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求生的本能之下,女修清醒了些,朦胧间看见身边怒不可遏的师兄,而仰头更高处的师尊面容模糊不清,她已喊不出声音,只觉原本火烧火燎的身体,此刻也逐渐冰凉下来,却听得耳边一边恍惚间等听到自己师兄喊着什么“邪僧”、“魔丸”、“千刀万剐”之类。 女修双眸含泪,心神更加清晰了几分,她自是知道自己后心火辣的疼,是受了师兄的真气轰击。当下明白了个中缘由,只觉若非自己心中打些小算盘,错以为这两人不过穷途末路,自己也能在师尊面前亮个相,体现些价值,也不会中了招,殒命至此。 又觉得以前着迷的师兄此刻面目可憎,曾经和蔼的师尊却又如此冷漠,心也冷了下来,意识模糊,逐渐就没了气息。 明允见此低诵佛号,似有不忍。 文竹额角冷汗滚落,心道好险,收了飞剑,小心戒备,虚张声势道: “邪僧!装什么装!人不是你杀的?” 明允双眸低垂:“本来要杀,但你先杀了。” 一时无人说话。 “哈!哈!哈!笑话!笑话!”下面的吕青山此刻大笑不已,但他苦苦支撑大阵的模样,像是也到了最后时刻。 仙舟之上仙音继续。 中年修士看着自己曾经的女弟子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扫到那个叫文竹的大弟子时,才有一丝寒意一闪而过。 上百位名门正派的修士皆沉默不语,今天这事情绝对是献了一个大丑了。 但碍于中年修士为道门魁首,没有人敢言语。 结果当下也没人出声,也没人出手。面对着底下这位邪僧,心底也有些发憷,只怕自己上去就会中了那防不胜防的明心丸,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还只剩一颗? 中年修士面沉如水:“邪僧,你杀我爱徒,又乱她心智,让她在死前名节尽失,纵使我与正德大师有约在先,但此番断然不可放过你!” 佛宗仙舟那边传来一声叹息,却是一位浓眉大眼如同铁搭一般的高大和尚走了出来。 他手中提着禅杖,面色慈悲,一步步走来竟然步步生莲:“明允师弟,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了。” 明允向着上方的大和尚行了一礼:“智能师兄。” 智能和尚现在走出来便是明着要从中年修士手中抢人了,也不知是因为慈悲,还是为了私欲。 吕青山在最下面大阵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抹了抹嘴,喊道: “杀生秃驴,你还跟那些人废话什么?你本命法器还在我阵法里,我刚补了几个阵法,还能抵挡一阵,快些回来!”心里却又偷偷给明允传音。 原来,他偷摸之间布下了一个小型传送阵,现在传送阵从他身上吸收了足够多的真气,应该可以随机传送的千余里地。 现在趁着没有人敢来毁阵,正是逃跑的最佳时刻。 明允自然知道了吕青山的计划,但也没有立刻抽身回到阵中,而是静立半空。 高大的智能和尚复又道:“明允师弟,回头是岸。” 明允擦了擦嘴角再次溢出的鲜血,咧嘴一笑,一招手,原本悬浮在阵中的佛珠全数回到他的手中。 失去了佛珠的加持,大阵形成的修罗虚影瞬间虚幻了许多。 吕青山再次喷血:“死秃驴!你背叛我!”但也没往下说,凝神抵抗,没了明允法器的相护,头顶的数艘仙舟如同数座大山,压得整座大阵吱呀作响。 高大和尚面露微笑,很满意明允的举动。 中年修士倒也没因为智能和尚抢人而生气,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 说实话,他不在乎那个女弟子,死了一个,还会有一群会爬上来。 更不在乎那个大弟子,不成器的家伙,回去就废了他。 有点在乎的也就是自己今天这丢了的面子,不过说开来了倒也无所谓,他真正在乎的是最下面吕青山身上一本古册,据说那可是隐藏了天仙之密的上古仙籍。 正是凭着这仙籍上的符道和阵法,区区六转金丹的吕青山也能在元婴中期的修士面前大摇大摆。 只要得了这个古籍,他半步化神的修为想要突破便不难,等到了真正的化神,那便是陆地神仙的境界。 到时候,他玄通道人就是历届最年轻到化神的道门尊者,仙途无量! 修真者,谁拳头大谁是王者,只要他一身强横的修为在,谁敢嚼舌根? 若非生怕在场其他门派的家伙回去以后借题发挥,以那什么“以大欺小”的浑话来弹劾自己…… 若非怕自己表现得过于操之过急,被一些心思缜密之人发现仙籍的秘密…… 玄通道人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实际上却是心思电转。 下方的明允向着上面的智能大和尚道: “智能师兄,这串吸收了三千怨念的佛珠还未能全部超度,不知您可愿替我超度?” 智能虽心生疑惑,但也点了点头。 明允灿然一笑,将佛珠隔空拍了过去,一股柔和之力带着佛珠飘到了智能的面前。 不远处的文竹连忙退开,掩鼻又是大喊:“智能大师小心有诈!” 那碧玉佛珠却未有异变。 智能皱眉,也是心烦那个叫文竹的修士,他没有躲闪,直接便伸手接过佛珠。 入手的那一刻,瞬间三千恶念笼罩住了他,并非是明允使诈,而是这串佛珠本身承载的怨念。 智能心中默念佛家经文,才堪堪压住了这股席卷全身的寒意,朗声道: “明允师弟,这串佛珠我会带回本愿塔,日夜为其念诵经文。” 明允微笑:“智能师兄确实是一个大慈悲之人,如此明允也愿意受罚……” 智能微微点头,明允却继续道: “不过,我从不后悔我这一生所持之道,杀生度化,替人接过恶念,承受恶果,一切孽债恶缘皆我一人担当!” 这一句句话从明允口中说出来,他身后的那尊魔气缠绕的功德佛像就越来越清晰。 “邪僧少废话!我要替我师妹报仇!”文竹眼咕噜一转,便察觉事情不对,先是施展了一个龟息术,立刻就提剑斩来,连原本手中抱着的敏儿师妹也松开了,任其落入海中。 明允僧袍无风自动: “这世间安不下的心,我来安!” 文竹的湛蓝剑气光芒大盛,明允低垂眼睑: “这世间压不住的恶,我来压!” 剑气直刺明允的心窝,他恍若未觉: “这世间断不了的孽,我来背!” 邪僧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在黑色魔气之中一身白色僧袍的他更显圣洁。 刹那间,天地静默,万物失色,本就翻滚着雷霆的云层在明允上方卷成了一个漩涡! 文竹心念一转,不由得大惊失色:“不好!这是渡劫!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九转金丹!”脑海才刚冒出这个念头,此时想退已经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的漩涡之中,一道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的天雷骤然而下。 这是劫雷,瞬间笼罩明允的同时也笼罩了文竹。 大音希声。 庞大的天威直接擦过了明允上方的一艘仙舟。 最下方的吕青山也受到了波及,好在还有阵法挡上一挡,虽不至于殒命当场,不过也是落在海水之中,狼狈万分。 再也不用抵挡仙舟压力的他,见此情形也明白了明允是要借渡劫的天雷破局,但是…… “死秃驴!快停下!你身上背的因果太多,会被劈死的!” 第一道天雷消散,一个焦黑的人形跌入海中,生死不知,正是之前叫嚣不已的文竹。 明允仍然立于空中,一身白袍更显圣洁。 在他上方的仙舟修士纷纷弃舟飞行,虽然只是被天雷擦过,但仙舟大部分大的阵法都被损坏,其上弧光闪烁,一些修为低的修士不小心擦着碰着,便化为了飞灰。 上方惨叫连连,乱作一团。 明允平静而立,望着目眦欲裂的智能。 “明允!”智能和尚一声暴喝,抡起禅杖带起阵阵佛光向着明允砸来。 明允目光澄澈,没有躲闪,劫云还未消散。他出左手虚空一抓一朵金灿灿的莲花被他捻在指尖。 吕青山刚想开口,卷起的浪头却让他大喝了一口。 天空之中雷云再聚,又是一道劫雷落下,更有万千雷霆伴随而下。 奈何吕青山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只能在海水之中扑棱。 他一身绝学尽在符、阵二道,此刻那些施法布阵的材料具已消耗殆尽,此刻就是连御空而行的本领都没有了。 不像明允和尚那样的假六转金丹,他可是货真价实的。 此时绝无可能再出什么底牌。 一个是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诡邪僧。 一个是叛道离经,屠尽师门的妖道人。 此番那些名门大派是动了真格要杀了他们,以正典型。 他更能猜出这些上空高高在上的仙家道长中,一定有人在觊觎他的天书残卷。 即使他不是什么妖道人,这东西被人知道了,也是要死的。 本来那个小型传送阵此刻已经准备好,两人一起逃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机会渺茫些。 那个死脑筋的秃驴以为留下来拖延时间可以走一个,但这次跑了一个,那下次呢? 果然被追杀这种事,要两个人结伴才有奔头。 念此,吕青山也豁出去了,惨然一笑,强行运转体内金丹,压榨经脉中最后一点真气,大骂道:“死秃驴!偏要逞强装什么英雄!这种风光时候怎么能没有我!” 言罢竟然再次御空而起。 上面的智能不知何时被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的白眉老僧拉回了佛宗的仙舟。 现在此地已被雷云笼罩,留在此处只会让雷劫更强,徒增损失罢了。 玄通道人便和正德老僧引着仙舟往后退去,准备远远观望。 他们也不怕两人跑了,雷劫已成,小小金丹,凭着肉身是跑不了的。 第二波雷劫才褪去,露出了里面的明允。 他此刻半边身子焦黑一片,左手更是变成了焦骨,但那朵莲花却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晶莹了。 明允一双眼睛亮得很,转头便看见了下方摇摇晃晃飞上来的吕青山,露出了一个很干净的笑。 没了大阵的压制,先前被镇住的海浪千倍万倍地席卷而来。 更高远的天空,那个漩涡像是一只冰冷的眸子俯视着天下苍生。 第三波雷劫还在酝酿。 吕青山好不容易到了明允的身边,在自己的乾坤袋子里翻了一阵,竟然翻出了一坛子酒。 他也愣了一下,本来想看看还有没有些许能够抵挡天劫的材料,没想到却只有坛子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酒。 明允见了,笑容更盛,难得地洒脱,一伸手抢了过来,拍开泥封喝了一大口。 吕青山忙夺了回来,也猛灌了一口,咂咂嘴,只觉得的一股子酸味,不由得呸了两口。 二人好像只是酒友喝酒,根本不在乎头顶的天劫。 “喝?” “喝!” 第三波雷劫轰然落下,此刻方圆百里皆为雷域。 雷龙狂舞,闪的众人无法直视,海浪沸腾,竟然渐渐生起了大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三波雷劫散去,雷云也散开了,那个漩涡也逐渐隐藏在沉重的云层之中,海天之间还留着天劫的余威。 玄通道人眼睛一眯和正德老僧相视一眼,心下了然。 那两人必然已经魂飞魄散了。 金丹到元婴要经历九转雷劫,这才第三转,雷云便散了,那只有一个原因——渡劫之人已经道消身殒了。 至于另一个人……金丹而已,化神老怪面对此等天劫都难说自保,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白光之中,吕青山只觉得天旋地转,周身一会儿灼热难耐,一会儿却又如坠冰窟,一会儿可以看见自己的模样,一会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自己被什么拉长捏扁,难受至极,就连神智也不甚清晰。 …… “小施主,你为什么会被刚才那些剑修追杀?” “嘿嘿,因为我把我师傅,师娘,还有同门的师兄弟,师姐,师妹他们都杀了……别这种眼神看我,没多少人,也就七八个……我师门是一个依附在大门派下面的一个小宗门……跟个武馆差不多。” “小施主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因为我看见师傅、师兄在欺负师娘,后来又偷偷看见他们欺负师姐和师妹,再后来我一不小心就被师傅发现我见到了。” “然后呢?” “师傅跟我说这些不是人,而是叫做炉鼎的修行材料。我不信,还顶了嘴,就被关了起来,师傅本来是准备饿死我的。只有师姐偷偷给我送水喝,结果被当着我的面打死了,再后来我用手挖了个通道跑出去了。uu看书ww.uukahu ” “……那小施主,你又回去干什么?” “因为我日日夜夜闭上眼就是师娘师姐她们的眼神,想着就心里难受,不回去,睡不着。嘿嘿,不过你放心,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筑基三品了,师傅一天到晚总是欺负师姐他们,荒废了修行,不过筑基一品,根本打不过我。” “小施主又为什么要杀你的师娘?” “……她求我的……我走了之后,师傅把师娘、师姐、还有师妹的手脚筋都被挑断了……我……我觉得我是在帮助她们。” “都杀了?” “都杀了。” “来,小施主,你把这个吃了,贫僧就知道你有没有撒谎,如果你撒谎的话我就把你踢出去。” “这是什么黑泥丸子?唔,唔,呸!呸!呸!你这秃驴怎么把这东西塞到我嘴里!” “感觉如何?” “……有点甜。” …… 猛然间,一盆冷水对着吕青山当头浇下。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一颗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几乎就到了嗓子眼。 水迷了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周围是什么。 慌乱之中他大喊了一声:“明允!”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抡圆了扇在他脸上,一个粗声粗气的女人声音,说的是他未曾听过的语言,可奇怪的是他依然听得懂。 “鲁特!已经躺了三天了!还不起来干活!” 虽然有些蒙,但是吕青山迅速认清了一个事实…… 我竟然没有死?! 第2章 新生 距离吕青山,哦不,应该是鲁特,从上次高烧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他依然和周围有些许格格不入。 这陌生的身体除了能让吕青山听得懂这里的语言,会说这里的语言,却没有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忆留给他。 因为先前从未有过夺舍的念头,现在这古怪的状态自然不会是夺舍。 最开始鲁特以为是寄魂,也就是死去的肉身在机缘巧合下被其他神魂占据。 可再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身体的胸口就有一个天生胎记,旁人看了觉得像一朵花的图案,但不知道是什么花,只当是胎记形成的巧合。 鲁特自己想办法找了个反光处看了看,却是大为震惊——这分明是朵莲花。 就是曾经那个死秃驴自创法术的莲花印记! 再三确认这疤痕实为胎记后,鲁特算是明白了,自己怕是受到了不知名的影响入了轮回转世,也怪不得以前六转金丹的修为没能带过来。 传送阵、天劫、明允,呵……果然还是杀生秃驴。 细细想来,估计秃驴怕是担心婴孩时期无法承受修者的记忆,就将这些都用他的莲花印封锁了起来,等到了十三四岁,可以承受这些记忆的年龄,便一股脑地解开了,只不过代价就是毁去了曾经的记忆。 也不知道秃驴是怎么做到这些的,更不知道这重活一次是好还是坏。 无奈,新生的鲁特只能重新学习认识周遭的事物。 此刻,这片陌生的天空还是一片星夜,只有极远的东方才有些红霞。 少年鲁特躺在草坪上望着满天的星辰想心事,他刚做好晨操锻炼,正在吐纳。 对于刚入修炼之道的新人,自然不能躺着吐纳,必须要盘膝端坐,五心朝天,排除杂念,一心呼吸,去捕捉天地间缥缈的灵气。 但鲁特早就过了新手期,躺着也不影响他对吐纳的理解,怎么说也曾经是修炼了两百多年的天才修士,吐纳早就如呼吸一般简单。 而且曾经修的功法记忆都还算清晰,不过这具普通的身子没经历过天地灵气的淬炼和强化,并没有修士变态的记忆能力,估计过个三五年就会将那些高深的功法忘得干净。 按他的性子,是绝不可能选择忘了这些功法去过平安但庸碌的一生。 心底最深处念着的还是去找生死未卜的明允,一起杀回云崖仙宫和妙山佛宗去报仇。 哪怕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要找到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的后裔,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过,这些事现在也只能想想,三年之内,必须筑基,不然都是空谈。 所以说再来一次,鲁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修真之道。 修真界向来就有百日筑基的传闻,不过这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 总不能一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突然百日一过就能筑基了吧。 总要是那些身强体壮的,才有百日筑基的可能。 只是这具身子太过孱弱,跟同龄人比起来也是体质偏弱的,还受不了引气入体的负担,更谈不了什么百日筑基。 否则别说是百日,凭着上一世对修炼的理解,两三个月便可以筑基巅峰。 修炼一途,其实也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 所谓天才也只是加倍努力,然后拼命抓住机缘,吸收消化之后更加努力而已。 淬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出窍、洞虚、大乘、三灾渡劫成金仙,一层层一道道拦下了无数人妄求长生的脚步。 前三层到筑基,方才是踏入了修真的门槛。 从金丹到化神又是一个质变,化神期的修士又被称为是陆地神仙,移山倒海不在话下。 等到了化神之上,一个境界便会觉醒一个能力,出窍便有了身外化身,洞虚便可拥有内在世界,等到了大乘便能窥得天机,学得一门大道之术。 而最终便是历经三灾劫难,铸就大罗金仙,那也就是所谓的天仙了。 在上一世,所谓的修炼者大部分还都在前三层到筑基,然后便是有名的寥寥数百位金丹,还在世间行走的最强者往往到化神就止步了,剩下出窍、洞虚的老怪大多都隐世不出,偶有听之,至于大乘和金仙,却都是传说了。 据说往上还有更高的境界,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笑谈。 群星闪烁,星汉灿烂。 鲁特咀嚼着口中随手择来的草根,回味着满腔的苦涩。 这是重新开始,也是新的机会。 吐了草根,重做少年,这一辈子,不过才过了十三载,未来还长久。 少年起身,拔出不远处钉在地上的斧头,走向前方百十来步的树林。 “哎,只可惜还不清楚现在是何年代,又身在何方,如今又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寄人篱下,虽说苦了一些,但总好过前世东躲西藏。” 鲁特走进了雾气未散的树林。 当清晨真正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河谷的小村庄。 在最东侧一处农家柴房外,少年将最后一桶水倒入蓄水的缸,天色已然大亮。 荡漾的水波映照出的是一张还算清秀英气的稚嫩脸庞,有些脏,最显眼的是一头杂乱的黑色短发,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少年面无表情地盖上水缸的盖子,走出院落,准备到村口西头早市上用多下来的木柴换两个鸡蛋。 虽然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个月,但仍旧不是很适应。 这里生活的人长得都很像是上一世记忆中胡蛮的模样,大多是金发碧眼,或者是其他颜色的头发和眼睛,不过却是比上一世那些体型更加匀称些,也没有那么魁梧,体味也不如记忆中的浓烈。 晨曦下的小村庄已经从沉睡中苏醒。 村里猎户推着木车准备进山,他的黄狗跑前跑后。 农妇背着藤条编织的框,她年幼的孩子站在里头给她擦汗。 老人坐在自家小院口,嘴里嚼着草叶,看见走过的少年点头微笑。 灰蒙蒙的雾气从那边低矮的山头笼罩下来,灰白洇了金粉,朦胧里好像可以看见牧羊的少女在那一朵朵羊群里持着鞭,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一声脆响,却也不真切。 鲁特背着绑成一捆捆的木柴,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心里继续盘算着心事。 也就是那么一瞬,他突然眉头一紧,心底微寒,下意识往左后方望了过去。 在那边的巷子口一个拄着拐杖的皱巴巴的中年人正默默地看着他。 少年心里虽然有疑惑,但这时间不远处一个壮实的农妇正走过来,见到这边的情形,立刻卷着袖子扯起嗓子喊: “喂!臭小子!你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 少年自然断了去探寻的心思,转而加快了脚步,一语不发向着妇人走去。 农妇一路气冲冲地走过来,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 “你这个臭小子!让你干点活儿你也干不好!让你劈点柴,你背着柴到处跑来跑去做什么?”一只宽厚而粗粝的大手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揪住了鲁特的耳朵。 少年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模样,结果一下子就破了功,龇牙咧嘴地叫唤: “哎哟,安娜姑妈,痛,痛死我了!” 农妇狠狠地拧了一下才松开了手: “五年前在漫天风雪里把你捡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吃白饭的!柴劈好了吗?” “劈好了。” “垒好了?” “恩,还在水缸里存了水,”鲁特垫了垫背后的柴:“这些是多砍的,想去换两个鸡蛋,中午弄个给姑姑吃。” 农妇闻言面上才有所缓和:“算你还有良心。” 少年看气氛缓和,立刻笑嘻嘻地凑上去拉过妇人一只手,给她揉按着: “安娜姑妈,你刚从田里回来?” 农妇被按得舒服,面上也有所缓和,哼哼了两声: “你还在睡大觉的时候,我一晚上都在田里补被野猪拱开的栅栏。”语气里倒也没有太多埋怨的意思。 鲁特不经意间用了记忆里对于穴道按摩的方法,安娜姑妈被揉了一会儿,原本有些酸胀提不上劲的手臂竟然有些好转。 “安娜姑妈可是全村最男人的女人!自然是……” “臭小子!你说什么!” 少年一下接过农妇扬起来的另一只手自然地揉按起来,笑着吐了吐舌头。 农妇被按了一会儿,舒服了不少,不过酸痛的可不止一双手,她没好气地抽回了手,但也没再打骂,只是道:“快去快回!我先回去补一觉。”说着就往少年来时的方向走去。 鲁特立刻笑靥如花:“乐意之至!” 妇人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少年目送农妇走远后,正准备按原计划去早市,但还是瞥见了不远处路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巷子里的拐角往这里瞧。 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装作没有看见,转身继续向着村西口走去。uu看书ww.uukanshu 大概也是巧合,鲁特三个月来天天早起借着砍柴的空档练功,这本来是为了加强体质,锻炼气感,却在一次收功时被那个跛脚大叔看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叔大清早天还未亮就跑到树林里来,当时鲁特一套练完身上腾起一片热气,刚一回身就看见了胡子拉碴一脸惊讶的中年大叔,也没来的及开口,那大叔连滚带爬地就跑回树林里去了。 虽然只被看见了最后两三招,但这个怪大叔从此以后就盯上他了。 曾听闻这个大叔是村长的侄子,出去打过仗,加入过什么帝国骑士团,现在腿瘸了就回来了。 鲁特不太清楚这地方的修炼体系,可万法同源,虽然他还没有开启窍穴引气入体,但是凭着百年的修炼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怪大叔不简单,身体里有修炼过的痕迹。但腿瘸了,现在也只不过比之常人略强一些。 既然对方只是远远地跟着,少年自然没必要主动上去。 至于被撞破修炼的事……这个怪大叔行为举止一直怪异,据说还曾在夜里大呼小叫在村子里跑东跑西。 村里的老人小孩都说他因为打过仗被吓傻了,神智不清晰了。 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这个大叔跟人说起自己练功的事情。 鲁特继续想着关于修炼的心事,一路出了村,往集市那儿溜达过去。 此时他并不知道,小村庄的东面,有一行人正往这里赶来。 里面有个对于这小地方来说绝对大的大人物,而这么个大人物在今天晚些时候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未来。 第3章 练气 艾利克斯是这个偏僻小村庄的村长。 年纪已经到了五十多的他明显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可惜的他没有儿子,自己的侄子虽说是回来了,但却整日行踪诡异,意志消沉,人也疯疯癫癫的。 近段时间村子附近的野猪又开始猖獗起来。 以往这片封地的领主艾伦勋爵会安排人手专门治理野猪祸患,但今年好像没什么效果,甚至还有了什么“山猪王”的谣言。 村里年轻人不少去了附近的镇上去当学徒,壮年的则统一被勋爵征调去开矿,留下来的就是老弱妇孺。 八年前,增加的税额已经压得村子里有些难以支撑了。 后来艾伦勋爵颁布了一条策令——如果村子里二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人去他的矿场挖矿,所获得的收益按比例扣减村里的赋税。 于是,村里正值壮年的男人就都去挖矿了,村子才得以喘息。 再后来,勋爵又大搞什么封地产业发展,鼓励周边村子里十四岁以上的青少年到镇上来做学徒,包吃住。 看起来前途光明,但其实也就是些泥瓦匠、皮革匠之类的低级活,表面上一个月能挣个一洛斯赤铁币,甚至多起来会有一克里姆黑铁币。 实际说白了还是廉价的劳动力,只不过冠以了更好的表面形象。 一家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务农种地,一个月也能有两到三穆罗青铜币,换算起来也就是二十到三十洛斯赤铁币。 而1洛斯赤铁币可以到镇上买一个大杂粮面包,这一个面包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上一到两顿了。 一个月下来省着点用,或许到了月底还能有些许结余。 可事实上村里除了老村长艾利克斯之外,基本没有人能算的清楚这笔账,毕竟那长长的货币单位念起来就拗口。 对于那些根本就算不太清楚的青少年来说,在村里更常见的是1修斯这样的杂铁币,能拿到一枚被用得发黑的赤铁币就已经非常开心了,若是拿到了1克里姆的黑铁币,还会装模作样地吹一下放在耳边听。 但事实上一兰斯白银币才是这么验的——一兰斯的白银币那就是五十洛斯的赤铁币了,算起来,村里一家人一年忙下来也不过是两、三兰斯的白银币。 这些的换算暂且放下不提,以后有时间自然可以慢慢熟悉。 让我们重新回到这间属于村长的小土屋里。 “等过段时间休伯特那个肥佬来收税款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事情反馈一下。不然庄稼都给野猪毁干净了,村里还哪儿有钱交什么税款!” 小老头一边想着,一边掰着桌上餐盘里的黑硬面包,捏着掰碎的小块面包往自己面前淡如清水的玉米糊里蘸软了才送进嘴里。 窗外斜阳西行,阳光顺了进来,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安静的午后。 直到一个淌着鼻涕的小孩跑进前院: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 “咳咳,”艾利克斯喝了口半凉的糊,顺了顺噎在嗓子口的面包,颤巍巍起身:“怎么啦?” “人皮猪来了!” 小孩脸上不是惊恐,而更多的是恶作剧成功后的表情。 刚站起来的老人先是愣一愣,看着跑进来攥住自己衣角的小家伙。 人皮猪是村子里小孩给那个税官休伯特起的绰号,听起来倒也不全是侮辱性质的嘲弄,也有几分恐怖的意味在其中。 “休伯特……” 老人还在低声自语,思考着这个税官为什么提前两个月就来村子里,就只听的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给我把那只叽叽喳喳乱叫的小泥皮猴子抓起来!” 老人抬眼就见一个腰挂佩剑的黑甲骑士踏进门来。 骑士一身说不出的气质,一走进这个小土屋子就好像要把屋顶都冲破一样,就连原本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被阻塞在了屋外。 艾利克斯反应也快,一把揪起小孩儿的耳朵,怒骂: “一天到晚瞎喊什么!还不回去帮你母亲干点活儿搭把手!给我滚回去!”说着,再一把拎起孩子脖子后头的衣领,一提一推,已经将他转了个个儿推向了后门的方向。 小孩还有些懵,老头故意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上去对着小孩子的屁股就是挑了一脚: “快滚!否则我要在信里跟你父亲好好说一说了!” 孩子哎哟了一声,眼睛里有泪花,也不懂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一面揉着屁股一面转头对老人吐了吐舌头,撒丫子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这过程里骑士就立在前厅的门口,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 老人才一幅装作看见那骑士的样子,赶忙在脸上堆起笑容: “这位骑士大人,您怎么就到了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破村子里来了?” “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先前那个尖锐的声音再响了起来,停在了前厅的门口:“老东西,我知道你听见我的声音了!还不滚出来见我!” 艾利克斯此时哪能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仍然是笑眯眯地往门口走去,朗声道:“啊,是休伯特大人!” 门口的骑士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就这么挡在门口。 老人此时离骑士近了些,才发觉原来他真的高得可怕。 几乎就要撑破门框,像是一棵粗壮的古树扎根在那边。 厚重的黑铁面甲缝隙里,一双眼睛盯得老人发慌。 虽然没有直接的目光对视,但低眉顺眼的艾利克斯背后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面上还是能做出笑呵呵的镇定模样。 面甲下的目光微微跳动,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面前这个仅仅到自己胸口,身型伛偻的老人家该怎么切才比较平整。 骑士终于后退了一小步,退出了土房子,让到了一边,随之而去的是汹涌的压迫感。 土屋外背光处,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大胖子,他偏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艾利克斯,声音像是一根铁钉抵住耳朵就往里面钻: “呵呵,老东西,你心里是不是很奇怪我早来了两个月?你放心,这次不征税……只!征!人!” 艾利克斯闻言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征……征人?!” 骑在马上的休伯特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向瘦弱的老村长: “嘿嘿,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好了,我这次过来,是来征人的。”这一次他说得轻描淡写。 老村长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胸口提不上来,身子摇了摇,往前走了两步:“为,为什么?” 休伯特漠然:“我也是公事公办,邻地的克里斯多夫勋爵被他的领民砍了脑袋,现在那帮杂皮牲口正举着刀和火把想要到我们这儿来……” “可是我们青壮年不都是已经该下矿的下矿,再不然就在勋爵眼皮子底下的镇上,已经没有人能去打……” “啧,啧,啧,不要打断我说话,我有说是为了抵御那帮没脑子的杂皮牲口了吗?不,呵呵,其实艾伦大人已经和其他邻近封地的勋爵派出骑士团去围猎那帮杂皮牲口了,我们这次来征的是八岁以上的所有孩子。” “那……”老村长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晴空霹雳点亮了所有的念头:“勋,勋爵大人……是……是,想防患未然?” 尽管这个残酷的消息是如此地打击着这个老人,但艾利克斯依然头脑清醒,注意着自己语言当中的措辞。 休伯特哈哈一笑: “哈,孩子,总要从小教育开始。野在外面,总是要学坏的。” 艾利克斯低下了头,面色苍白,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村子另一边的一间茅草屋。 安娜姑妈吃过午饭重新回田里去了。 鲁特留下来修补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顶,他也算是手快,敲敲打打了一会儿一身大汗,总算是勉强补好。 趁着身子里冒着热气,少年干脆上身赤膊,盘膝坐在屋顶,感受下午时分游离在空间之中的灵气。 三个月的淬体,虽说还没有到那些武学大家的地步,却也打下了还算不错的基础。 一段时间下来,体质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配上些独特的呼吸法门和专门的发力技巧,十三岁的鲁特未必不能跟三五个成年男性打上一打。 只是本应该淬炼出来的气感却仍旧飘渺不定,或者说是毫无感应。 “或许是这地方的灵气有古怪?” 少年如是想着。 淬体期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模糊来看总体上就是体质比常人更加强装些、柔韧些、灵活些,并不是说一定要练到以掌劈石,而是重在这个过程中可以锤炼所谓的气感,能达到感应周围灵气的地步。 三个月了,再怎么说也应该会有些气感了,但此时却…… 少年并不认为自己百年的修炼经验会出错,自然就把原因归结到了是这地方灵气匮乏。 既然如此,鲁特突然想起了几个明允和尚教他的佛宗法门,那可是正统佛宗大派——妙山佛宗的功法,实属一流。 佛宗与道门的引气入体不同,修的是自身的气,凭借自身的气去影响外界的灵气,修炼前期倒不算太过依赖外界的灵气。 鲁特对佛、道之间一向是一视同仁的,u看书.uukanh 只当是一法同源。 临时一个念头,即刻调息换了一种佛宗的入门呼吸法,孕养精气体魄。 “啪!” 一个小石子丢在了屋顶上。 突然打断了鲁特的呼吸吐纳。 少年皱了皱眉,都动了几分要杀人的念头。 在运功时刻最忌外界的突然打扰。 哪怕是再小的动静,也能让运功之人轻则吐血、受些暗伤,重一些气血逆涌、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突如其来的打扰如同就是在杀人一般。 鲁特一边压下心口阻塞的闷气,细细调理,一边皱眉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皱巴巴的跛脚大叔站在屋后不远的土坡上,冷眼望着屋顶上阳光下的少年。他一只手拄着根木棍,另一只手藏在身后,装得好像刚才那石子不是他扔的一样。 少年见此也是火冒三丈,心里暗忖:“我不惹你,你倒像块狗屁膏药!甩也甩不掉!” 妖道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当下就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 也就在眨眼间,鲁特一下子翻身弹起,整个人在半空姿势调整好,落地的瞬间整个人伏在屋顶,面向着那中年人咧嘴狞笑。 怪大叔也慌了神,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一颗石头攥在了手心,没有准头地就向着如同野兽一般的鲁特丢了过去。 鲁特看清石头过来的轨迹,也不躲闪,任凭那石头擦过自己身侧,砸飞了一块屋顶的茅草。 眼睛一眯,啐了一口: “他娘的,刚修好的屋顶!” 第4章 幽云 跛脚一击不中,鲁特怒极反笑。 陡然间匍匐在屋顶的少年四肢发力,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茅草屋上飞扑下来,落在土坡下。 男人更加慌乱,手伸进身后斜跨的包里又掏了一块石头砸了下来。 少年四肢并用,如同兽行,飞来的石头从他头顶呼啸而过,落在身后砸起点点碎土。 而就在这片刻间少年已经爬到了男人的跟前。 男人低头正好和少年抬头迎上来的目光对上,身子忍不住一哆嗦。 少年那双眼睛里满是兽性哪有半分人样,再加之伏在地上的诡异模样显得就更加可怖。 男人下意识抬起手里的木棍就要打下去。 少年这时候反而突然对他灿然一笑,敛去了那股子兽性,显得人畜无害。 男人手里一顿,脑子里空白来不及想什么,就见那少年速度极快,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一缩身子,猛然起身,一击上勾拳正中他的下巴! 嗡一下! 一片空白! 世界都静了! 鲁特拍了拍手上的土,撇了一眼地上此刻口吐白沫已经被打晕的怪大叔冷哼了一声: “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 不过这个怪大叔现在肯定是听不见这句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杰森隐约听见些声音。 是风在树林间低吟,初秋时节里那些个鸣虫叫得欢,混在风里,忽远忽近。 只觉得鼻头有些痒。 忍不住地想去挠一下…… 手? 手…… 手! 杰森猛地睁开眼,光芒并不刺眼,他还没能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但身体的触感却先一步抵达了他的大脑。 双手明显是被麻绳反绑住了,背在身后。 火辣辣得疼,一阵阵的酸麻如同潮水一般冲刷着他的身体。 头还很晕,特别是下巴那儿好像肿了一块,一嘴的血腥味。 “咳,咳。”杰森眯起了眼睛。 此刻能感受到的感觉更多了,跛脚男人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草坡上,只有一根麻绳反绑住了他的手。 光线之中,那个恐怖的少年在自己很近的地方盘膝而坐,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在他身体周围律动着,可想要努力看清时,却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角度看不见少年的脸,只能看到他胸口以下的地方,在那儿有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疤痕,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 余光里只能看见逐渐昏暗的天光。 “醒了?” 上面两个字扔了下来,冷冰冰恍若实体,落下来地砸得杰森后脑有些懵。 男人忍着痛用下巴抵着草地,躬身想先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少年见此,便起身,阴影投了下来,杰森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果不其然。 那少年悠哉地踱来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背上,猛然压下来的重力再次让无辜的下巴蹭到了草地上,杰森一时间忍不住一声痛呼后又咳了几声:“啊!嘶……咳,咳,咳。” “别乱动。”几个字再次抛了下来。 杰森就感觉到自己脖子后汗毛炸立,好像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在那里游弋,背脊发凉之间终于放弃了执拗,咬牙道:“你想怎样!” 少年抬手就在杰森后脑勺拍了一下: “跟本道爷横?说!为什么跟着我!我可先告诉你,我是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力道不算重,但疼还是疼的,杰森没听明白少年在说什么,只是沉下心略微一盘算,打算直奔主题,吐了一口含血的口水:“你是幽云人!” 坐在身上的少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这份沉默反而让杰森更加笃定心里的想法,冷笑了一声:“没错,你就是幽云人!” 少年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自重活这一世,在那些走夫贩卒那里听到的都是些阿亚拉、阿拉基、基拉阿、阿巴阿巴之类的国家名字,记也记不清。 但这“幽云”二字却有着明显不同的印记,与自己非常相似的印记。 正想着,身下的瘸腿怪大叔嘿嘿笑道:“你……” “啪!” 又是结实地一下拍在了大叔的脑后,少年语气不悦: “说话就说话,一直傻笑个什么劲儿!” 大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率先打破平静的还是杰森,他毕竟此刻属于阶下囚:“……你,真的不准备杀我?” “神经,我为何要杀你?……嗯,哦,你本来脑子就不正常。” 杰森被这答复弄得一头雾水,反而不确定起来:“你……为什么不杀我?” 背上的少年低声呵呵了一阵,没有答话,突然! “啪!” 又是响亮的一下。 这几下打的都是同一个地方,登时疼得让杰森龇牙咧嘴起来。 少年幽幽道: “清醒一点,我总不能因为你对我扔个石头就把你杀了,虽说刚才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不过我打也打了,你也吃到了苦头,只要你保证从今以后别再来烦我,我就放了你。” 杰森忍着疼:“嘶……你,你就不怕我告密?” 少年也是觉得好笑,冷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但心里面已经逐渐勾勒出了大概的情况: 幽云,某个国家? 幽云人跟自己差不多的一类人,而且可能外貌并不是最主要的辨别方式,最重要的分辨点应该是……晨练? 否则这怪大叔要跟踪早就跟踪了,自己这具身体早就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行走了五载,没必要在撞破自己晨练之后才总是鬼鬼祟祟跟着。 至于是练功的架势,还是单纯的晨练这一行为将自己与幽云联系起来,就不太清楚了。 而怪大叔最新的这一句话也暴露出幽云国跟现在的帝国关系并不融洽,或许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不过推断下来,好在外貌并非唯一辨别方式。 所以应该除了这个怪大叔之外没有人会把自己跟所谓的幽云人联系起来。 少年不禁露出了两百年老妖怪的本性,慢条斯理: “告密?臭小子!你要告密早就去了,还等到现在?你这幅样子必然是有求于我!对不对!” 典型的讹诈。 杰森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再次挣扎起来。 “啪!” 一声脆响。 男人终于放弃了挣扎,眼一闭,心一横:“……只要我死了,我的同伴就会知道的,到时候你一定会完蛋的。” “啪!” “可笑,我本来就不是幽云人。” 余光里天色越来越晚,时间不多。 杰森发了狠也无所谓生死了,干脆全都说了出来: “黑发黑眸!经常会说些奇怪的话!用奇怪的方式锻炼!最重要的是心智与外表年龄不符!你就是幽云人!” 他本以为会再挨一下,或者发生更可怕的事情,直接双眼紧闭威胁道: “所以你必须帮我杀了勋爵,就是艾伦勋爵!我也不怕你拒绝,只要你拒绝我就把你的身份漏出去,到时候帝国上下必然会通缉你,让你在帝国里的事情想做也做不成!而且你如果杀了我,我的同伴没收到我的消息,那你也完蛋了!” 鲁特眯眼,心道:“好小子,有同伙的事儿还能翻来覆去供出来的说?” 嘴上却不动声色:“哦,反抗军啊。”少年的声音懒洋洋:“我不帮,我也不杀你,不过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忘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前半句是瞎猜,后半句是瞎话。 杰森却信了,因为前半句猜得太准了,他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觉得背上的少年淅淅索索在做什么,脸色也苍白起来,只能梗着脖子。 少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厉声道:“张嘴!” “干什……唔!”杰森下意识搭话,结果少年手快拿着个什么东西直接塞进了他嘴里,接着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那东西又咸又苦,在嘴里很快化了。 少年一面死死捂住身下怪大叔的嘴,一面继续道: “来,这位瘸子施主,你把这个吃了,然后把你为什么要杀勋爵的原因告诉我,贫道就知你有没有撒谎,如果你撒谎的话我就把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又捂了一会儿,才松了手。 此刻天光敛去,皎月初上。 杰森咳嗽连连,但还是牢牢实实地把化开的那东西都咽了下去,深呼吸了一会儿,才道:“我本是红叶郡风狼骑士团的先锋,但多年所见……” “好了,别说了。”少年突然失去了兴趣,果断从跛脚大叔背上站了起来。 “可是我……” “突然没兴趣听了,无非就是统治者压榨底层民众,见多了,总有人热血上涌想要调转枪头杀那些贪婪的统治者,然后建立更好的国度云云。” 杰森想要反驳,但他到底没什么学问,细细想想似乎也确实是面前少年总结得这么一回事。 少年的声音随着他下坡的背影一同逐渐远去: “杀一个勋爵就能解决问题吗?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个杀一百个?杀了现在的,那将来的呢?不过是新的统治取代旧的统治而已,没有意义。这种欺压的事情我见了,高兴的时候顺手杀了就杀了……” 杰森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爬了起来看向少年离去的背影:“顺手杀了?那你愿意帮我们了!”旋即微微一愣,撑在地上的双手这才涌上来酥麻酸涩。 绳子虽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但一时间也使不上力气。 少年脚步不停,慢悠悠走下草坡: “不帮。uu看书 .uuknshu” 跛脚的男人努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想要喊住少年:“鲁特!” “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见一桩平一桩那是明允那秃驴会干的事儿,我才没这个空,高兴了便帮,不高兴也不会管,你又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非帮不可。” 虽然听太不明白,但男人看着少年头也不回的样子却莫名觉得事情成了。 正想着,少年突然站住,回身看着男人笑: “你不想知道你刚刚吃了什么吗?” 杰森咂咂嘴,一脸茫然,只觉得喉咙口有些齁咸,记得少年说这东西吃了之后就能知道是不是撒了谎,只当是什么幽云奇宝。 却听得下方的少年轻笑一声:“明心丹,刚搓的,鲜不?” 搓的?!鲜不?! 男人面色一变干呕了几声,更觉得喉头齁得慌,但仍然不死心:“你真的不帮!你不帮,我就……” “你去啊,你自己就是反抗军,第一个把你铐起来!” “我匿……” “大不了我进去以后积极合作,顺便把你们供出来。” “你!” “幼稚!” 杰森涨红了脸,瞪着笑嘻嘻的少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答词: “那你就这么把我放了?” “嗯。” “你现在去干嘛?” “做饭。” “做饭?” “人饿了,就要吃饭。” 少年言罢便也不再去管那个男人了,晃悠悠地走向坡下的小屋。 第5章 安娜 皓月当空。 小屋内桌上的土豆块热了又热。 少年趴在木桌上,头偏向另一边看着炉子,炉子上的烧水壶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要说上一辈子活了两百多年带给他的好处,丰富的经验之谈必然算一个。 今天下午那些事情也不是很难猜出,经历多了,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判断——见了就跑,只敢远远地跟着,自然是怕;怕还要惹过来,肯定有什么胜过了心里的恐惧,有一个非惹不可的理由;一届退役的骑兵想要联合自己这个“幽云”人袭杀自己领主,而周围的环境还普遍辛苦,想想也知道这是苦于暴政,要推翻统治。 其他的诸如此类的推断也都是经验之谈罢了。 凡人觉着新鲜的,要花了大力气才能下决心去做的事情,两百岁的老妖怪却是见得多了,甚至参与的也多了。 要说上一辈子活了两百多年带给他的坏处,总想心事必然算一个。 年纪大了,就喜欢一个人默默坐着,想想过去,想想现在,心里感慨万千。 今天下午的小插曲虽然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如同投进池塘的石头在鲁特心里泛起了涟漪。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辈子,不管是在凡人的国度,还是修真者的所谓仙界,总有压迫和欺凌,统治和反抗,到哪儿都如此。 还是说……天道就是如此。 水壶轻轻呜咽。 修真者是要修的是真我,真我便是在探寻什么是自己的道。 明允那个秃驴的道一向很明确,那就是以己渡人,助善除恶,至于什么是善恶,那就来颗明心丹,吃了之后就能见到自己的本来的面目。 而自己的道却很模糊,只是随心所欲,想帮就帮,不想帮也就冷眼看着,或者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且不说这个勋爵是杀还是不杀,自己连炼气期都没到,拿什么杀? 思绪远了,也散了。 炉子上的水壶叫声尖锐起来。 少年不想动,只想趴在桌上想心事。 吱呀声中,木门推开,少年抬头望去,一个粗壮的农妇站在门口。 她红褐色的头发扎在灰白色的头巾下面,衣袖卷起到胳膊上,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水壶的尖叫是背景音。 “……安娜姑妈……”鲁特说着起身想要去拿炉子上的水壶。 农妇双手在身前的围裙布上擦了擦,迈了进来,抢先一步走到炉子旁,拎起了壶。 她敦实的背影顿了顿,抬起手擦了擦脸,或许是擦汗。 鲁特还保持着刚要起身的姿势,心底还奇怪着:这大婶儿按了平时的性子,看见自己做了水却不拿,理应咆哮一通然后举起手给自己来一下啊。 不过动作也没停,少年忙起来走去要接农妇手里的壶,笑说: “安娜姑妈,土豆都热了几遍,你怎么才回来?这个壶先给我,我去给你晾一碗……” 少年愣了愣,硬是没拿动安娜手里的壶。 “……不用……”农妇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提着水壶转而走到桌边,反而错开了少年,这期间也不露正面。 鲁特两百年的经验又开始蠢蠢欲动,但他强行压下了联想和推测,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走到农妇旁边,侧过来看她的脸:“安娜姑妈。”语音语调还拖长了说。 安娜赶紧又用手抹了一下脸,当鲁特看见她脸的时候再次顿住了,一张大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嵌在上面,大鼻子下面厚嘴唇白得厉害。 “……山猪王真来了?!” 鲁特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山猪王的传说来自于近期的贩夫走卒,说是最近附近山里出现了一头山猪王,统领其他山猪为祸一方。 安娜听了眼珠子一滚看向少年,粗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块,啧了一声,把手上的壶狠狠地放在了桌上,紧接着就扬了起来。 少年在旁边下意识缩了脖子紧闭着眼。 过了一会儿却也没什么动静,才又眯着眼睛偷看农妇的反应。 安娜看着少年正失神,突然发现了这小子还贼眉鼠眼的模样,实在是气不过,还是给他来了一下。 但是落在了头上,鲁特却知道,这一下没什么分量。 心里的不安重了几分。 打仗了? 田地被收回了? 那个未曾谋面跑出去加入什么兵团,从此了无音讯的姑父回来了? 一瞬间脑子里蹦出了好多个想法。 但看着面前农妇的样子,下意识却和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里某张面孔重合起来。 那张脸很漂亮,说是冰肌玉骨都可以,跟这个五大三粗的农妇浑然不像。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相似。 她们的眼神非常像。 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这个眼神,跟自己说了句:“快跑!” 再后来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被打死了。 少年脸上的不自然只是一闪而过,农妇并未察觉,只是垂下头叹了口气:“臭小子,我捡你回来几年了。” 鲁特并不觉得今天早上还强调过的事情农妇会忘记,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五年。” 农妇手撑在桌子上:“哦。” 沉默。 鲁特看了眼还没关上的木门,此时疑虑、困惑、不解瞬间已经在胸腔里满溢,心底忍不住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大概是上辈子留下来的魔怔。 但这次他忍住了,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起来,装作淡然地走过去关了门。 “姑妈,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失以往风范!” 农妇没有答话,像是在思考。 等鲁特关好门回身看她的时候,安娜看起来很疲惫:“我累了,先睡了。” 说着走到一旁的木床旁,鞋也不脱,直接就躺上去,背对着少年。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实在太难受了。 鲁特再怎么经验丰富,那也是在知道消息的基础上才能猜出大概的,现在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下,纵使心里念头百转千回,但其实也只是茫然。 环顾着这住了几个月的小屋。 炉子支在屋堂当中,进门就是一张厚实的大木桌,就两把椅子相对放在桌子两边,桌上放着简单的晚餐和餐具。 在走几步就是一张木床,那是农妇的床。 而靠门这边也有一张小一些的床,这是鲁特的。 拥挤而狭小。 就是床上此刻那个有气无力的剽悍农妇,三个月前一巴掌把自己扇醒了。 而现在一转眼,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说实话,那一巴掌其实挺疼的,是这三个月里挨得最疼的一下。 不过也是事后知道了,这是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乡贤让她这么做的,说是孩子生病之后,体热退了,却总也不醒,可能是被柴灰精灵缠上了,这时候打孩子一巴掌,自然就能醒过来。 在这个小地方,有种被称为柴灰精灵的邪物。是一种皮肤苍白只有拇指大小的人形生物,长得像是扒了皮的猴子,浑身皱巴巴的,会趴在小孩的耳后凿个孔,吸食孩子的脑髓。 又有传闻说这东西只有小孩能看见,大人是看不见的。不过柴灰精灵在耳后呆得久了,变成一个谁都能看见的包,这个包一破小孩就死了,新的灰精灵就会从里面钻出来。 所以这冷水加上巴掌的疗法,可以算是把柴灰精灵打走的唯一办法。 当然了光打还不行,还要骂一句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就是要嗓门大。 刚知道了前因后果的鲁特也觉得这说法朴实可爱,不禁笑了笑,却牵动了脸上肿起的包,又斯哈斯哈地龇着牙。 想着想着,鲁特注意到思绪走远了,便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思维集中起来。 总而言之,眼下的情况让他感到非常难受。 但安娜不说,自己也没办法。 夜色已深,少年沉默地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见床上的农妇不再有其他动静,就熄了油灯,灭了炉子里的火,给窗留了一条缝,才到床边坐下来。 又是坐了一会儿,也无睡意。 看着对面床上背向着自己的农妇,只微微听见那边传来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面无表情,料想她也没睡着,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太被动了。 鲁特干脆在床上盘腿打坐,默默练起了已经练了一下午的伏魔金刚诀。 这伏魔金刚诀,算是妙山佛宗基础入门功法中的最上乘心法,配以伏魔拳和金刚咒在淬体、练气期就能爆发出不俗的战斗力,最重要的是这门功法可以为后期那些个修养功德之力的度化之法打下极为坚实的基础,在破除妖邪,积累气运方面有着特殊奇效。 这也是沾了明允的光,毕竟他叛出宗门前是那个白眉正德老秃头的关门弟子,这种上乘功法是一般弟子学不了的。 当初诡邪僧和妖道人两人坐而论道,讲到正酣,两人皆是有所感悟,于是想要各自自创一门法术。 借此,两人便把自己所有的功法法门都教了对方,那一段时间之后,诡邪僧捏出了一朵洁白的莲花,而妖道人做了两件本命法宝。 往事不再多提,青山妖道可不是什么习惯被动的主,虽然鲁特不擅长卜算之术,但今天下去等那个跛子醒来的时候,他就抓了一把草往天上一扬,uu看书 ww.ukanhu.om 借风带着草叶飘落的态势去卜算吉凶,隐隐之中确实并非吉兆。 眼下里的事情似乎正在印证下午的占卜。 少年摒除杂思,沉下心神,专心在自己的修炼上。 想太多也没用,不如尽早提升自己的实力,到时候无论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也总能有应对的法子,而不至于太过的被动。 淬体期并没有明显的阶段分期,有的人在淬体期已经能徒手裂石开碑,可终其一生也未能突破至练气,有的人只是略强于常人却已经有了气感,便引气入体到了练气期。 佛宗与道门的修炼方法不同,但也只是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与外界天地间万物灵气相接的。 少年吐纳之间,周身隐隐又起了一层波动,这是自身之气运转的征兆。 还在是妖道人之时,便已经七岁练气,十岁筑基,十三岁已经筑基巅峰,第一次遇到还未叛出师门的明允时也不过十四岁。 如今这幅身体明显就有特异之处,不同于上辈子的通明之体,这身体明显是更加适应于佛宗的功法,今天下午不过是试着运气一遍,便真的有了气感。 现在等于是踩在了练气期的入口,随时都能突破。 而练气期就可以使用些小手段了,比方说全身通达,可以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比方说可以以气御物,把些小东西隔空弄得滴流乱转,再比方说,最为粗浅的一些道法佛法也可以拿出来唬一唬凡人了…… “睡着了?” 安娜终于开口了,粗哑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 第6章 猎猪(上) 屋子里有些安静,鲁特吸气收功,微眯眼,看着她侧卧的背影: “没。” 安娜吸了吸鼻子:“勋爵……” 勋爵? 鲁特的自然而然想到了下午的瘸子,进而一系列联想又开始了,但这次他没能跑偏太远,安娜又开口了: “明天一早,你就去东边村口等着,勋爵要征人。” 要征人,三个字一出口,在这个老妖怪耳朵里就等于“要打仗”。 鲁特眯着的眼睁开了几分,思触如同闪电般悦动,五六个最有可能的情况又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于是很快就装作非常兴奋的模样: “真的嘛!我也能加入勋爵的骑兵营?” 实话实说这是附近好些男孩子最大的梦想,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些黑甲骑士真的太帅了,哪怕是远远地瞥见,也会被他们的勃发英姿所震慑。 一个听闻勋爵要征人的男孩,最快能想到的可能也就是去勋爵的骑兵营了。 那么自然而然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兴奋,开怀,迫不及待。 “嘭!”安娜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转身下床,大脚丫啪塔啪塔在石板地上砸得出响,好像要踏碎石板似的。 鲁特一愣神的功夫,安娜两三步已经来到了他的小床前,居高临下如同黑铁塔一般俯视着他。 少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一些反应让面前这个农妇生气了,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有些窘迫起来,小声道:“安娜……姑妈?” 农妇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一只大手却先伸了过来,一把揪住鲁特的后衣领,就像揪起一只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又是啪嗒啪嗒砸着地面,来到了门口,一把将门扯开,顺手就把大气也不敢出的鲁特丢了出去: “这么晚还不睡就滚到山里打野猪去!” “呯!”一声,门关上了。 鲁特抿着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之后吞了口口水才揉了揉摔得酸痛的屁股站了起来,嘟囔:“又是发什么神经?” “嘭!”门打开,一个包裹飞了出来,精确地击中了他的头。 “呯!”门又关上了。 门后面安娜姑妈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想做那什么狗屁骑士,现在就滚!赶紧滚!” 鲁特打了个冷战,到底是夜风秋凉。倒也不是真就怕了这凉风,心念一动,真气运转,四肢百骸渐有暖意。再捡起地上那小小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随便塞了些衣物,还有小半块干饼。 这是要真的扫地出门? 少年咧了咧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今晚过了这大婶的气能消下去。可转念有一想,好像也不太对——明天一早就要跟着来征人的使者走了吧,好像也来不及等大婶气消了…… 总不见得真去杀野猪? 少年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起身走回了木屋门口。 在窗口偷偷往外瞧的农妇有些紧张,思忖着一会儿少年来敲门是否要给他开门,可少年半天没动静,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把包裹放在了门边的窗台上,转身飒然离去。 安娜目眦欲裂,牙咬得咯咯响,一跺脚,转而直接回床上睡觉去了。 对此浑然不知的少年在深夜的村中小道上打了个冷颤,也没多想。 上一世便是如此性格,不强求。 既然你不想见,我也就不见,若有缘分,自然是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只是这大半夜的到底去哪里呢? 找瘸子玩玩去?还是说…… 鲁特眯起了眼,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刚有了些许气感,正好手痒,为何不试一下明允那套伏魔拳呢? 村外田里的一头野猪从拱得稀烂的庄稼中抬起头,肥厚的鼻子一耸一耸,好像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忽而群鸦嘶哑着旋转着飞起,掠过天空,掠过野猪的头顶,翅膀几扇,便也掠过了少年的头顶。 “有趣……”少年目光向着惊慌失措的鸦群来时的方向追去,那里是更远处的林间山坳。 见周围也没人,生怕自己去晚了就没乐子了。 鲁特一吸气,一屏息,一步腾跃之间已是几步开外,几个起落如同是贴地飞行一般灵巧地在村中走街串巷。 等到再次缓缓吐息时,他已飞奔过田野,向着夜幕下丫丫叉叉的树林间一头扎了进去。 就在鲁特悄无声息地冲进树林时,密林深处的迷雾间,数十个火光跳动,被火把驱逐得一个巨大的黑影横冲直撞。 带头的是村里一个壮硕的少年,说他只有十三岁,过两天才十四,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健硕的模样足以让好些个成年男性自愧不如。 跟周围那些只敢远远地伸出火把的同伴和老人不同,他此刻丝毫不畏惧,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口里低声呼和,汗水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凝结滑落,周身散逸着狂傲的野性。 “乔治,别冲太前,咳咳。”老村长艾利克斯在包围圈的后排喊道。 被叫做乔治的少年却对此置若罔闻,他一心只想在那位大人面前表现一番,如果说能劈死那头野猪,那才好呢。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个子矮一些的少年抱着一捆削尖了头的木棍:“乔治,村长说别……” “够了,安迪,你的职责就是帮我抱着猎枪,闭嘴跟紧我!” 安迪有些委屈,其实他也比较壮硕,只不过跟乔治比起来还差点意思,明明两人体型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差距,可偏偏在乔治的身边,安迪显得非常瘦弱。 前头那巨大的黑影被火焰惊吓,一头撞在了几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上,大树晃动,又是惊起飞鸟无数。 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中,那分明是头体格大的有些吓人的野猪。 或许它就是鲁特总调侃着提到的山猪王。 山猪王几乎比拉车的公牛还大一圈,猩红的双眼镶嵌在他头颅两侧,泛着凶狠冷冽的光芒,夸张的獠牙从它口中刺出来,除了最大的一对朝天牙外,还有也一些野蛮生长了出来,看起来恍若从它嘴里长出了一丛古怪的白骨荆棘。 “乔治!别逼太紧!”艾利克斯村长又在后面喊了起来。 乔治却涨红了眼,步步紧逼。 安迪吞了口口水,他已经能闻到野猪身上骚臭和腐败的气味,犹豫道: “……乔治,村长说……” 乔治这次没有出言打断,只是横了安迪一眼,没有说话,但是那通红的眼眸看起来比那头即将走投无路的野兽还要凶猛几分。 安迪整个人僵住了,而乔治毫不客气地一伸手抽出了一根他怀里抱着的木枪,调整了一下握持的姿势,看样子想要将这木枪扎在山猪王的身上。 一般而言,这种比成人臂展略长的木枪用来狩猎正常体型的野猪应该足够,而且木枪也不能将野猪一击毙命,只是几个人合围,用铁头棍和火把将野猪来回驱赶,再用这木枪扎在它身上,放它的血。 哪怕是普通野猪,身上扎个三五根木枪,还能暴怒地来回跑一段时间才力竭而亡,现在面对的可是一头恍若魔物的山猪王啊,这小小的木枪哪儿还有什么用呢? 安迪身子往后缩,与乔治之间的距离也分开了些。 但他也不想抛下同伴,没有离得很远,准备看时机不对,拖着乔治就走。 包围圈最前头的疯狂少年咧嘴狞笑,忽而一声暴喝将手里的火把直接朝着山猪王丢了过去。 山猪王受惊,可毕竟体型庞大,撞到了一旁的大树也没躲过火把,火焰瞬间灼烧起它的毛发和油皮,这头巨兽来回蹬踏间竟然掉转头向着乔治猛冲过来。 安迪腿一软,但还不忘去够乔治,想把他拉开。 后面离得稍远一些的包围者一阵惊呼,瞬间原本还算严密的圈子变得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去了。 乔治不慌也不忙,口中继续低声呼喝,提着木枪,向着冲来的山猪王迈了两步,闪开了安迪伸来的手,整个人往后仰倒,枪尾直接抵在地面上,也是大喊着等着山猪王的冲撞。 “啊!”安迪一声惨呼,好像乔治已经被撞得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也就几个呼吸间,背脊上烧着火的山猪王已经冲到了乔治面前,那根木枪的枪头不偏不倚地扎进来他相对柔软的鼻孔,深深地捅了进去。 山猪王鼻子中间是它视野盲区,一时间剧烈的疼痛让这个林中霸主凄厉惨叫,肉山般的身躯直接一个踉跄栽倒,但惯性之下山猪王在地上翻滚着势头不减。 安迪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小山向自己倾倒,却是动弹不得,手里的木枪滚落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忽而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他的肩头,将他一提,直接拎到了一边。 “啊!” 安迪一时间也只能用更加惨绝人寰的叫喊发泄着自己的恐惧。 翻倒的山猪王终于在撞断了两棵树后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肚皮翻了出来。 安迪这才回神望向救了自己一命的人——那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甲中,铁塔一般的壮汉。 黑甲骑士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安迪身上,目光依然看着那头山猪王。 安迪这才想起来乔治就在山猪王直冲过来的路径上,uu看书ww.uukanhu 下意识地四处搜寻,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血肉模糊。 乔治此刻正如同一头灵巧的猛兽,拾起了地上一根新的木枪,双手握持,夹在腋下,对准了山猪王柔软的腹部扎去。 木枪头瞬间崩飞断裂,但是少年凭着自己的一股子蛮劲,竟然硬生生地还是将断裂的木枪扎进了山猪王的腹部。 山猪王再次发出了震动山林的咆哮。 安迪瞬间热泪盈眶:“乔治你没事?” 原来,乔治在架起木枪的瞬间整个人的重心就尽可能的压低,在山猪王冲来的瞬间,自己直接松了木枪,躺倒在林地上,抱头向着侧方滚出好几圈才停下,这其中一气呵成根本没有丝毫停滞。 虽说确实这其中有几分运气,假如山猪王落下的蹄子正好踩在乔治的身上…… 但没有假如,乔治赌赢了,也成功了。 听闻了自己那个懦弱同伴的呼喊,乔治偏头正欲讥讽一句,却只听安迪原本惊喜的声音变成了惊愕:“快跑!” 乔治还没能反应过来,山猪王再次在地上顺势滚动,向着他碾了过来,直接压断了插在腹部的木枪,甚至连背上的火焰也被灭了个七七八八。 黑甲骑士早就有准备,如同幽灵一般来到乔治身边,也是拎起后颈,几个辗转腾挪,轻巧地避过了山猪王的碾压。 而山猪王趁机翻身站起,一双小眼睛看着乔治,满是讥诮,又扫到了黑甲骑士,眼底飘过一丝畏惧,竟然转而向着崩溃的包围圈外奔腾而去。 第7章 猎猪(下) 被提起来的乔治没有安迪那么不堪,他也分明看出了山猪王的嘲弄,被放下后只是愣神片刻,他仰天暴喝: “我要砍了你的猪头!” 黑甲骑士对于少年的狂怒只是漠然。 大惊失色的村长最先镇定下来,在后方呼喊起来: “不要慌张,重新组织包围圈,这次我们要把黑棘猪往我们的陷阱那边引!不要慌!不要跑!都回来!” 好半天才重新组织起了人手,清点之下,竟然还是跑了三两个人。 而这片林子里的另一端,鲁特隐约间听到了飘荡而来的乔治的声音,但没有听清音节,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语道: “叫得那么难听,比前两声还难听……莫非这野猪是成精了?” 忽而又惊起群鸦于林间飞过,树叶簌簌下落,地面微颤。 鲁特凝气于眼,黑暗中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远处的东西也慢慢地细节明亮起来。 少年看见秋虫不知所措地伏在晃动的草叶上,自然也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正全速奔腾而来。 正是冲刺而来的山猪王。 它鼻孔中鲜血汩汩流出,那已经是它身上最严重的伤了。 反而本应该是致命伤的腹部,那断裂的木枪被它坚韧皮肉卡住,只是入肉,并未伤及内脏。 这一路没命的奔袭好像后面有什么更加可怕的怪物在追猎它。 鲁特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并未在山猪王的前进方向上,如果不提前去拦截,很快山猪王就会一路横冲直撞进更深的丛林中。 少年嘻嘻一笑,原本他就没看上来时路上田里的那头,心想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当即开始脱衣脱裤,只留了一条宽松的灰布底裤,赤脚就踩在了泥土里。 此番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衣物,别最后溅一身猪血,都没衣服换。 鲁特这具瘦弱的身体乍一看跟乔治根本没法比,只能说是匀称而已。 难以想象一会儿这瘦小子要怎么跟肌肉如同盘虬般的山猪王一较高下。 仔细观察了山猪王行径的路线后,鲁特灵巧地手脚并用攀上树干,在林中如同猿猴一般跳跃着在树冠间飞速接近着山猪王。 几呼吸间就来到了山猪王的头顶。 山猪王似有所感,路线一偏,直接撞上了前方旁侧的大树。 而鲁特刚巧要荡到那棵树上,被山猪王这么一撞,树枝乱颤抽在了凌空跃来的鲁特身上,更惨的是他踩空了,整个人一头撞在了树干上,然后坠落而下。 山猪王却在树下等候多时,后蹄飞踹,准确地击中了落下的鲁特,直接将这个没毛的白猴子踹飞了。 鲁特大惊,只来得及运气护住体内脏器,饶是如此,受到了山猪王这么用力一蹬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到飞出去几米,砸在另一棵树上才被止住去势。 “好一头披甲乌金兽。”妖道人狼狈地从泥地里爬了起来,抬手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冷笑道:“没想到灵智竟有如此,倒是本道爷小瞧你了。” 再看那头山猪王,根本没有了仓皇而去的样子,反而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从白猴子变成泥猴子的瘦弱两脚兽。 分明是头野畜,此刻却好像流露出了拟人化的残忍和戏谑。 鲁特重新运气,知道自己托大了。 本以为只是一头没什么智能只有蛮力的大野猪,结果被这么一撞一踢,一个照面就吃了亏。 若是少年知道了这野猪之前装死偷袭的事儿,或许一上来就会谨慎些。 山猪王也没有急着继续进攻,只是缓慢地移动着,但目光一直死死地锁定着面前的两脚兽。 它预感如果不管这两脚兽,必然会给自己的“逃亡之路”带来无穷的麻烦,毕竟后面还有一个黑甲两脚兽,那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 况且,在混乱的思绪中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有一个任务必须要完成…… 于是林中霸主开始考量要不要杀死面前这个小泥猴。 趁着山猪王没有再次进攻,鲁特体内气息激荡,已是运起了伏魔金刚诀。 山猪王有些奇怪,它竟然从面前这小不点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足以致自己于死地的危险气味。 少年向着林中霸主一拱拳,朗声道: “乌金兄!我本想只与你比试气力,一较高下后便可放你离去,但如今看来你也是修炼有成,既如此休怪贫道心生歹意……” 山猪王自然不会听人把话说完。 当鲁特说到“一较高下”的时候它就开始后退,而当说道“修炼有成”时,山猪王站住身上如同岩石块垒般的肌肉绷紧,在“歹意”二字落地时,林中霸主如同一辆急速前进的攻城战车,轰隆隆向着这两脚兽冲撞而来。 妖道人也不慌忙,后面几个字吐了出来:“那休怪贫道……” 话音落,双臂张开,身躯暴涨三分,原本瘦弱的双臂上青筋暴起,绷紧的肌肉如同盘龙般昂扬,猛地两手成爪直接迎上了山猪王冲撞而来的巨牙。 牙与爪。 相撞而无声。 或是说,只有山猪王粗重的喘息和鲁特悠长的气韵。 它停下来了。 四足拼命踏地前冲,但也只是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再难前进半寸。 面前这个泥猴子到底做了什么? 它很聪明,但不够聪明,根本无法理解现场状况的山猪王片刻失神。 就是这么片刻的发力不足。 它动了,立住的四足竟陷入泥中往后滑动。 妖道人皮肤赤红,身上泥点剥落,咧着嘴,口里白汽蒸腾,一双眼睛炯炯,瞪视着山猪王。 当真宛若一尊怒目金刚。 此刻似乎真有宝光在身上流转。 “休怪贫道偏要借你的妖丹,一!用!” 妖道人低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双脚每一步都深陷泥土之中。 山猪王惊了,也怕了,立刻想要将面前的两脚兽顶飞,却发现了更加恐怖的一个事实——它的脖颈每次一想用力就感觉好像酸麻无比,根本抬不起来,完全用不上力——这两足兽怎么可能这么重! 其实也并非鲁特变重了。 而是每次山猪王一发力,鲁特便以气化力,将受到的力卸去。 而山猪王想要甩头,鲁特就借着与牙的接触,再次以气化力,震得山猪王脖颈酸麻,根本无法用力把鲁特顶起来。 这不是伏魔拳,而是鲁特自己修炼的理解。 换做寻常练气期的修士就算可以硬接山猪王这么一撞,那也会被它甩头顶飞出去。 当然化力的技巧只能是一种技巧,难登大雅之堂。 说穿了也很容易破解,要么势大力沉无法化去,要么不要让对方抓住自己发力的时机,根本来不及把力气化去。 鲁特暗笑:“牲畜到底是牲畜,再聪明也没到这么狡猾的……啊!!!” 最后那个“啊”字,少年直接叫出了声。 这头猪居然干脆直接倒走了,速度还不慢。 原本就在往前走的鲁特这下乱了节奏,一个踉跄。 这就像对掌游戏,原本两人正对掌角力,突然一方撤去双手,另一方必然无法继续站稳。 转瞬间少年已来不及卸力,山猪王瞬间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甩头,这次顺利地把鲁特直接甩了出去。 而早有准备的鲁特在吃了一惊后,也快速镇定下来: “有趣!居然还会卸力,啧啧,谁说猪只会猪突猛进的?” 半空中他调整身姿,平稳落地。 山猪王却不想再停留,侧耳倾听,感觉那个致命的危险正在接近。 看清了山猪王的退意,已经咬定对方有妖丹的妖道人怎么可能还会放它走。 瞬间如同大鹏展翅般几个起落直接掠到这头巨物的面前:“乌金兄,再玩会儿呀。” 山猪王猩红双眼瞳孔一缩,愣是没想到着两脚兽这么难缠,可此时再不走,等到那个可怕的家伙追上来,今天要必死无疑了。 来自生物求生的本能,山猪王总算下了血本,拿出了自己的底牌。 鲁特贼眉鼠眼笑嘻嘻地正要靠近,却见山猪王一踏前蹄,心下警兆大生,立刻一个侧身,与此同时他原来站的地方突兀一根石笋猛地冲出地面,戳出一人多高。 少年心头一凉,这要是没来得及躲开,一戳可是要下进上出的啊! 心惊之余更有欣喜,这彻底坐实了这头乌金兽有妖丹——这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土系术法嘛。 心思飞转间,又见山猪王再踏地面,鲁特直接一个潇洒后翻再疾退几步,平稳落地…… 石笋呢? 再看那头狡诈的山猪王却已发足狂奔向着林中更深处。 跑了?! 本道爷伏魔拳还没用呢! 鲁特刚想追,却再次心生危险,这一次预感从自己身后而来。 他也没了追上去的念头,毕竟自己只是刚到练气境,今晚见到了妖物,舒展了筋骨,再要想什么妖丹那可就是贪得无厌了。 念此少年吐了一口带血的痰,神清气爽。 道爷走也! 说是走人,但其实鲁特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最开始山猪王的逃命架势也不像假的,而且凭着山猪王这种实力应该不至于是被自己吓得这么屁滚尿流,肯定有个什么比自己强的家伙在追踪他。 于是少年再次上树,远远地缀在山猪王后头。 也没跟多远,少年警觉地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向着野猪飞速而去,身披黑甲,身轻如燕。 山猪王自然也注意到了,直接调转方向,迎着来者人立而起,重重踏下时,石笋重重冲天而起,向着那人涌去。 “一上来就是这么猛?”鲁特咋舌,这畜生倒是会藏。 要是刚才山猪王对着自己突然来这么一下,想来现在的自己肯定做不到全身而退。 那人速度不减,抬手一拳迎向了最前端的石笋,整个人直接冲进了扇形的石笋区,轰隆间飞石崩裂,速度,好像更快了。 少年凝气于眼,却发现那人并没有真气涌动的迹象……这是纯粹的身体力量?! 纵使是两百年的修真老怪,还真少见这种纯粹的体修。 鲁特吐了吐舌,默默又退了好几棵树的距离。 而那边,u看书 ww.uukansh山猪王愤怒咆哮一声,再次故技重施转而逃跑。 可这次却来不及了,那人高高跃起,瞬间距离拉近,一拳如同重炮一般直接砸向了山猪王的身躯。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山猪王却直接轰然倒地,翻滚出去,撞断几棵小树,后才停下来。 不同于乔治那次,现在的山猪王四肢拼命挣扎,却站不起来了,眼尖的鲁特发现山猪王此刻口中和双眼竟都是鲜血涌出,这一拳怕是直接摧毁了它的五脏六腑。 可怕。 铁甲壮汉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近了山猪王,山猪王嘶吼不断,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如果路上没有遇到那只该死的猴子…… “噗!”壮汉以手为刀,直接轻松插进了山猪王的腹部,扯开了一个口子,卡在肉里的木枪也掉在了一旁。壮汉伸手进去又扯出一堆脏器,一阵翻找后拾出了一块满是血污的土黄色结晶块。 远处的鲁特皱眉:“不是妖丹?这是个啥?”心头下意识习惯性地就有了杀人夺宝的念头。 也就泄露这么一丝气息,壮汉猛然转身,眼神如同鹰隼般射向了少年藏身的树冠。 只见得树林随风沙沙,旋即壮汉冷笑。 这么个小地方,怎么可能会藏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呢?自己有点过分紧张了。 转而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中的魔兽结晶上。 在树冠的背面,壮汉看不见的地方,鲁特瞪大双眼,咬碎舌尖: “清醒一点!怎么转生之后实力没了,找死的本领见长了!呸!真是连头猪都不如!” 第8章 凉夜 气感是迈入练气境的第一步,但要巩固境界那便要真气循环内周天。 也就是运气走经脉,气从丹田出发循着五脏六腑走一遍,最后回到丹田,这便是一周天。 鲁特今天晚些时候才刚有了气感,还没巩固就和野猪角力而受了伤,此刻若是不调息,恐怕会在日后的修行中埋下隐患。 那黑甲壮汉收好结晶后,又对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野猪王头颅猛锤两拳,彻底将其毙命后就将它巨大的尸身拖走。 索性那壮汉对于方才自己泄露的一丝气息没有查探的欲望,鲁特又待了好一会儿,确认不是讹诈后这才下了树。 循着来时的路,少年拿回自己的衣裤,又寻了处山涧便开始清洗自己,顺便找了个地方开始打坐运气。 若是以道门心法进入练气,那么妖道人自然不需要这么正式的打坐,但毕竟修习的是较为生疏的佛宗功法,不得不认真一点。 当下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心中默念伏魔金刚诀,内体气息流转,很快就浑身舒泰,就连被蹬踹的地方疼痛感也减去不少。 一周天过去,四肢百窍中力量充盈起来。 鲁特心底又涌出和野猪大战三百回合的豪情。 这种无法抑制的好斗并非是无端而起,而是在修炼到关键时刻身体本能的呐喊。 就像是锻铁,前期所有工序都做好了,刚出热炉的上好钢材就等着铁锤一轮轮砸下淬炼出其中的杂质。 鲁特有些懊恼,若是以道入练气,恐怕还不会这么想讨打,偏偏是以体修著称的佛宗功法,现在没人对练,浑身上下竟然难受得像是万蚁啃食。 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如此下去恐怕是要走火入魔,好在金丹之前的问题,大部分他自己都能解决。 一呼一吸。 鲁特开始站在山涧旁的岩石上练习伏魔拳。 伏魔拳讲究的是大道至简,朴实无华,拳路看起来直来直去,外行人看了或许还以为是什么王八拳,但要是有人与其对招必然会领教到什么叫刚猛霸道。 不过若是这么简单,伏魔拳也成不了妙山佛宗的上乘外功。 诡邪僧当年到底也是跟妖道人讲过着伏魔拳的无穷妙处,这拳法有三重境。 第一重,练习的是形,也就是架势,打起来一板一眼,变招也很简单,毕竟伏魔拳本来变数就不多。 第二重,练的则是势,这时候形、变招也就不是这么重要了,而是未出手时就开始蓄势,待到一出手胜负就在一招之间。 第三重,练的那就是虚无缥缈的意,将拳中的拳意领悟透彻了,哪怕是拿着刀,扛着棍,一样能把“伏魔”二字淋漓精致地运用出来。 妖道人毕竟是天纵奇才,而今这副身体又好像天生是为佛门而生的,练起这伏魔拳来得心应手。 第一遍套路打下来已经驾轻就熟,拳风破空。 第二遍的时候,形已经不是难题。 第三遍,来到了势的门槛。 第四遍,林中影影绰绰间,潺潺小溪旁,一个上身赤膊的少年在清朗的月夜下打拳,动作时快时慢,似慢实快,一套刚猛的拳法竟显得飘逸灵动起来,但拳意已然涛涛,宛若万年寒冰下澎湃的火山,只要一触,那便是倾泻而出的至刚至阳。 鲁特前前后后运气打了十来遍,满身汗水干了又再次浸透,终于是把那种非要与什么一较高下的心痒难耐压制下来了。 这么一折腾,已然是月上中天。 少年盘算着今晚估计是回不去家里睡了,于是又跳下小溪冲洗一把,然后运气烘干衣物,重新穿好,找了块还算舒适干燥的大石,仰头就倒。 仰望着影影绰绰的枝桠间那繁星满天,心绪渐渐安宁,这才有了更多精力去回想今晚的一切,不禁颇感疑点重重: 人类村庄附近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妖物? 而这么强大的妖物从前是如何忍住自己暴戾的天性,没有将村庄夷为平地的呢? 虽说听闻村里每到夏季,特别是夏末秋初之时总有野猪糟蹋粮食,但野猪王这般的妖物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还真是奇哉怪也。 而且那个黑甲大汉是谁? 看起来不可小觑,但好像又不是修士,或许是走的体修一脉? 那妖物体内没有妖丹,反而是某种类似于灵石的结晶体,这又是什么异化? 别说是曾经的自己云游四方没见过,就是看过的古册典籍也从未提过如此奇怪的事情。 少年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他恍然中有个灵感从脑海中划过…… 妖道人似乎捉摸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很真切。 他原本还算舒畅心情因为眼前的迷雾重重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行,在这里必须得有些自保的能力才行。 虽说步入练气境,修士已经有了初步的自保能力,但是在这个未知的地方,再怎么加强自己的实力都不为过。 思索半晌,鲁特翻身下了大石,到附近寻了棵明显有些年岁的大树,凝气于指尖,削了块有些厚度的树皮。 “刷,刷,刷。” 少年指尖力量倾吐,飞速在这块巴掌大小的树皮上篆刻下一个粗看有些简易,但细看之下却又觉奥妙无穷的符号。 妖道人可是符阵双修的奇才。 此刻重新拾起符箓之术自然是驾轻就熟,原本需要千百遍描摹才能恰到好处的笔画勾勒在他的手里一气呵成。 少顷,树皮的正反两面都被刻上了符文。 正面唤作“荡邪”,反面称为“破魔”。 一正一反两个符文间冥冥中又有联系。 鲁特长吁一口气:“呼,啧,还是太弱了,怎么这么一个低阶的符文还能这么花费我的精力。” 方才看似轻松的笔画勾勒间却已经让这个精力充沛的妖道人被掏空了。 稍微休息后,鲁特开始慢慢给这枚符箓渡入气机,在那刻出来的纹路间游走充盈。 “咔。” 轻微的一声后,树皮裂开了一条细缝。 “看来还是材料的问题啊。” 到底数十年的树木虽有灵气,但极为微弱,不可能完全承载起符箓之重。 鲁特轻吹一口气,树皮变得稳固异常,但看起来又随时会碎裂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毛糙的边角被修饰过,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美的木制工艺品。 可那一道裂痕却让符箓本来的能力大打折扣。 虽有些许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还是可以令人满意的,至少没有碎掉嘛。 鲁特将薄薄的树皮翻来覆去地看着,然后却又是“咔”一声…… 树皮彻底龟裂了。 看着手里四分五裂的“符箓”鲁特苦笑。 上一世最低级的符箓载体是黄色薄宣纸、红色镇阴砂,在高级点的会用些带有灵气的材料,诸如灵石、妖兽皮之类的。 虽然妖道人早就到了化万物为符箓的境界,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名叫鲁特的少年,缺乏身为妖道人时的沛然真气和调控能力。 纵使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入微的技艺,还是受限于材料。 鲁特摸着自己下巴,思忖着:“数十年的树木其实灵气也够,只是我取的只是树皮,难免脆弱。但这附近要坚固些的材料……也就山涧之中的泉底卵石……” 对了,泉底卵石。 少年的注意力放到了不远处的山涧上,一般而言山中小涧顺着山势而下,在一些较为平缓的地方会积成寒潭冷泉,若是寻源而上,取几块源头的卵石,那肯定可以满足自己对于灵气和材质的要求。 念此,鲁特不再含糊,顺着涧水本行而上。 这是一处河谷村落,避免潮涨潮落淹没田地屋舍,村舍都基本建立在地势平缓且相对较高的地方,在旁边的所谓山林自然也不是什么高山,说是小山丘,或者小山坡才比较合适。 奔行数百米,鲁特就来到了一处寒潭,这处寒潭看起来深不见底。 少年再次凝气于眼,这次不是望远,而是望气,这是施法布阵的基本功。 隐约间寒潭深处有几点亮晶晶的微弱白光在闪烁。 “呵,竟然是下品水相灵石里的小极品,看来不用再往上走了。” 妖道人嘴角一挑,喜上眉梢,可想到自己刚烘干的衣物不免又要湿了,眉头又皱了起来。 犹豫间,却听见背后有异常的“哗哗”声音,分明是什么动物推开并压断灌木的声音。 再细细分辨,应该是人,而且是两个! 鲁特到了练气境,耳力惊人,能听到极远处背后的异常。 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此刻背后无论来的是谁,现在的自己也不应该被他们看见。 虽说往林子里躲也不是不成,但是这个小极品灵石就在谭深处,自己一走了之,万一被人半路截胡怎么办呢? 只能长吁一口气,彻底吐出胸腹间淤积的浊气,复又重新吸满了一口,穿着衣服就踏入了寒潭深处。 如水寒冷刺骨,即使是运气抵抗依然觉得手脚麻木。 鲁特一丝不动,运起佛宗千斤坠,仍由自己往更深处慢慢下沉。 “别说是这么个寒潭,就是极渊海的深处也是去过的,本道爷怎么会怕呢!” 但眼前一抹黑,除了那几个亮晶晶的光点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光源,而周围的压力逐渐变大,只有耳膜中激荡着难以平复的心跳。 “嗯,那只是水相灵石不是什么眼睛,嗯,不是眼睛。” 妖道人喉头耸动,极力避免往可怖的方面去想,uu看书.uansu.co 看了眼水相灵石的方位,微调着自己下沉的方位,就不再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寒潭之上。 潭边两人走出,低声交谈着,即使四下并无旁人,他们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练气期修士的耳力,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种叫做修真的东西。 “泽莫,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他?”率先发问的人底蕴悠长,中气十足是个男低音。 那个叫泽莫的声音尖细,似乎刚受了伤,有些气喘: “……你别问了……下次你来引导这该死的兽灵术,好不好?嘶……他扯开我胸膛,猛锤我脑袋两拳的感觉现在还在呢!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干净利索地杀了我……额,杀了我们调制过的黑棘猪?” 男低音停顿片刻:“你刚还说,逃跑的时候遭到了一个人拖延,你看清是谁了吗?” 泽莫怒道:“白痴!白痴!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猪本来眼睛视力就不好,更何况是夜里,根本就是一团糊糊!谁能看得清楚!” “那你怎么又确认……”男低音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泽莫气得跳脚:“下次你来!你来!” 两人并未停歇,而是路过,转而向着林中更深处走去。 潭中的鲁特后面随着含的那口气渐消散,周围的水压让他觉得恍若又几把小锤子在敲自己的脑壳,听闻两人走远后,立刻上浮。 哦,不对。 妖道人重新沉下去。 一指为剑,削下两块水相灵石,卷入手中,这才慢慢上浮。 第9章 启程 白惨惨的天光下,原本暖色的小村庄,此刻变成了清冷的色调。 清晨一场微雨将村庄间的土路变得泥泞。 鲁特轻巧地走过田间。 现在还早。 少年吐出舌头,尝了尝空气里的味道,心情大好。 昨夜那两个神秘人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困扰,毕竟现在不是有那个闲心去思考那种问题的时候。 有这个空还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利用一下昨夜刚收获的灵石,那块大的已经刻成了符箓,还有一块小的还没用。 对于明摆着阴谋,鲁特毫不关心。 要说修真两百年教会了他什么,最重要的一条不要多管闲事。 手伸进衣服内衬的兜里摩挲着水相灵石,底气十足。 鲁特哼着歌,踏入了自己住了三个月的小院。 “姑妈,我回来了!” 少年大摇大摆地走向小屋,可屋子里没有回应。 鲁特此刻练气境已经稳固,对于周围的环境非常敏感。 “没人?” 鲁特皱着眉头推开了木门。 木门没有插销,一推门就看见了桌上有个布包裹,分明比昨夜那个大了不少。 少年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多了一件厚衣裳、一条厚裤子。 鲁特默然。 他还发现在最里面包着的两块肉干。 这是要把家底都掏空? 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屋,或许因为门没有关,更显冷清。 此情此景,饶是淡薄如妖道人这般,心下也有些怅然。 踌躇半晌,鲁特掏出了一颗小一些的水相灵石。 少年端详着手中仅有拇指大小的这个淡蓝色结晶体,它并不算澄澈,有些浑浊的絮状物被封存在了其中。 所谓的小极品只是一种戏称,只是相对于同品质的灵石来说,它的纯度更高一些。只看成色的话,这个水属性灵石是不折不扣的下品,但多出的那一丝精气让其成为了“小极品”。 以指为刀,运气轻轻地在上面刻下了一个养气咒。 这个符并不复杂,上一世很多摆摊的游方道士都会,刻在首饰上可以温养佩戴者的精气神。 “这就算这三个月的小小回报吧。” 少年将这个刻了养气咒的下品水相灵石埋到了桌上放土豆的小篮子里。 正怅然之际就听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而来,急匆匆地来到了小院里,来人的声音也同时到了: “安娜!安娜!” 少年收好包裹,走到门口: “姑妈不在。” 他看见了来人,是同村的杰克大叔,有过几面之缘,也知道杰克大叔经常帮村长的忙。 杰克大叔有些错愕,但很快也反应过来: “不在就不在吧,鲁特,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 “村口要点人头了,你收拾好就跟我来吧。” 少年回头再看了眼这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小破屋,眼里微光闪动,叹了口气回屋里拿上了包裹,关上门后对着杰克道: “大叔,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小院。 往常觉得还算比较长的乡间小道,此刻好像变短了不少,感觉上没走几步就快到村口了。 鲁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杰克看在眼里,这个大叔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抬头看了眼大叔,又回头看向来时路。 杰克只以为是孩童不想离家的惆怅,他脸上挤了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我们快些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鲁特却叹了口气,虽说昨夜走时潇洒,但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这一面都未见,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但妖道人从不为此所困,只是惆怅了片刻,手一挑包裹往背上一甩,变脸似的吊儿郎当地往村口走去。 杰克被这突然而来的转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鲁特在村子里也算是怪小孩了,念头几转间就没再放在心上。 村口已经有四个孩童,看起来都是十岁左右的模样,这里面有两个最为显眼。 一个身形挺拔,鲁特扫了一眼就认出是村子里鼎鼎有名的“后起之秀”,乔治。 另一个空有壮实的身材,人看起来有些木讷窘迫,鲁特也认出了他的身份,“老好人”安迪。 其他的两个,一个是还挂着鼻涕,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乔西,另一个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是他的姐姐,苏珊。 鲁特的到来并没让原本有些局促而尴尬的小团体活泛起来。 安迪在跟鲁特点了点头之后,又转而对着乔治轻声道: “乔治,昨晚……你没事吧。” 乔治突然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好像被火星子点燃,一把揪住安迪的领口,怒吼: “没事?你知不知道骑士团训练营的最大入营年龄就是十三岁!昨天围猎是最好的考核机会!你懂不懂!如果因为你这个蠢货导致我没法加入训练营,我一定会把你的里裤扯下来塞进你的嘴里!” 安迪憋红了脸,大气都不敢出。 乔西拉着自己的姐姐往旁边让开了些,冷眼看着这两人,然后吸了吸鼻子。 鲁特则饶有兴致地关注着这边发生的事。方才的几缕忧伤明显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此刻的他正发散思维,借两个少年的只言片语拼凑昨夜事情的全貌。 杰克大叔忙上前将两人拉开:“乔治!” 乔治不说话,一双眼瞪得圆滚滚,就好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安迪很委屈,他只是想关心一下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杰克大叔语气不善: “你们这么有精力等去了勋爵大人的城堡再好好发挥!” “怎么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随着风飘来。 鲁特循声望去,这才发现目力所及之处有个营地驻扎在村外的山坡上,此刻正有人来来往往收整营帐相距约百十步的地方,一个肥硕的中年胖子,跨坐在一匹斑点小马上,他一手捻着自己嘴角的八字胡,另一手扯着缰绳,不徐不急地行来,在他的旁边跟着一个腰挎短刀的扈从。 其他几个少年少女也都看见了来人,立刻站好,也不敢乱动。 杰克则小跑过去,笑脸迎上: “休伯特大人,还有三个孩子没到,村长已经去做沟通了,这些孩子可能还不愿意和家人分开……” 休伯特居高临下道:“不愿意?你们的贱命都是勋爵大人的,还不愿意?” 杰克语塞,笑容僵在脸上。 勋爵的税务官双腿一夹,轻踢马腹,可怜的瘦马向着慢下来的杰克小跑起来,扈从也跟着小跑,跟起来竟毫不费力。 杰克看着休伯特朝着自己冲刺而来,有些发怵,但也不敢乱动,深怕自己乱变位置反而被撞个正着。 果不其然,休伯特骑着马从杰克身边小跑而过,杰克刚想舒一口气,转过身想要解释一下关于“不愿意”的问题,就听得被小孩们叫做“人皮猪”的税务官冷冷道: “我就再等一刻,时间到,少一个人,那些小杂种就得挨一鞭子,少两个,那就是每人两鞭。” 杰克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些孩子又没有做错什么……” 休伯特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戏谑: “不抽这些小泥猴,那我就抽你,加起来该是几鞭,我就抽你几鞭!” 杰克语塞,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他只觉得自己说多错多,心里只祈祷村长能快些,这样大家都不用吃苦。 税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与其什么都不做,我觉得你可以跑进去帮一帮你的村长。” 杰克这时才仿佛恍然,赶紧往村里跑去。 初阳的光芒搅动着漫天水汽投射下来。 税官趾高气昂地来到了自觉列队的孩童面前,他眯着眼在几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勒马立在村口,静静地等待着还未到的几个孩童。 孩童们下意识地打量着这个过度肥胖的税官,说实话,他们从没有这么近地观察过这个可怕的家伙。 赭红色的外套,袖口挂着暗金色的穗子做装饰,内衬是深色的马甲,最里面是白色的花边衬衫,但因为税官的肥胖,衬衫的最上面根本无法扣上扣子。 一条素色的裤子紧绷在他的腿上,连接着是一双厚底的皮靴。 这套衣服上还有些许污渍,看起来又有些油腻。 旁边的扈从上身披锁子甲,锁子甲的兜帽将他的头也兜了进去,就露着脸在外面,看起来就有几分滑稽。 而孩子们在观察休伯特的时候,税务官也在观察他们,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两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孩子。 一个是壮硕得和成年男性相差无几的少年,他目光炯炯丝毫不惧怕地盯着自己,脏兮兮的金色头发编了个小辫。 另一个则要瘦弱很多,哪怕是在同龄人里面他也只能算是勉强匀称,黑发黑眸,有几分柔弱,可他气定神闲,同样也没有惧怕。 反正也是在等,休伯特咧嘴笑了笑重点打量起这两个少年: “你,什么名字?” “回大人,乔治·卢卡斯。”少年的声音带着激动。 税官目光投向另一个,下巴一扬:“你呢!” “鲁特。”妖道人撇了撇嘴。 休伯特板着脸:“没了?” 妖道人挠了挠头,心里想:“我那个浪子姑父叫什么来着?” 可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印象,毕竟这三个月里面姑妈和周围人都没有提过,而自己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已经丢失了。uu看书.ukansh.co 沉默了一会儿,鲁特认真道:“忘了。” 休伯特眼珠子一转就给鲁特定了性,这是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瘦小子——因为脑子不好使,所以毫无畏惧。 这下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乔治的身上。 税官眯着眼,突然想起来赫里斯那家伙今天早些时候跟自己提到过这个“乔治·卢卡斯”。 那个闷罐头特意提了这个名字,然后做出了简短评价:“很不错。” 能得到他的肯定,这个少年必然也有一些超越常人的地方。 特意交代完这一句之后赫里斯就才赶回领主大人那里去了,貌似是昨夜围猎的过程中有些发现。 而这些就不是休伯特这个税务官的管辖范畴了。 念此,休伯特的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乔治几眼,好好记住了这个少年的模样。 忽而耳畔传来了杰克的呼喊声:“大人!人都到齐了!” 肥胖的税官重新望向村里,村间小道上几个小孩跟在杰克和艾利克斯村长的身后,他心里暗暗核对了一下数量,确认无误后。 对身边的扈从道:“让他们在名册上面画圈,核对好之后,我们即刻启程。” 说着休伯特一拉缰绳,一夹马腹,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山坡小跑而去。 鲁特看着休伯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因为他刚才用望气之术观察了一下这个胖子,从结果来看…… 这个税务官,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第10章 惊变 休伯特的身份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税务官,他同时还是一个下位法师。 或者说正因为他是一个下位法师,所以他才能够在艾伦勋爵那里领到如此肥差。 这个位置本身也是一个容易利用权职之便谋取利益的职位。 而税务官只要那本账算清楚,呈上对下的账目可以拍得平,那么挤一些油水也是轻而易举的。 车队缓慢行进着。 休伯特一人一马走在队伍的后侧,身边是他那个忠心耿耿的扈从。 在他的前面是两辆无篷的货运马车。 马车上有赶车的车夫,还有七八个扈从护卫在车队周围,警惕着四周。 为首的马车运载的是队伍所需的一些日常物资,还有一些东西用防水的毡布裹了起来,从外面看不清楚是什么。 后面的马车运货的板车中央加了条木凳,两边加上中间,一共坐着十七八个孩童,鲁特也正在其中。 除了河谷村的七个孩子,还有些是附近村落的。 因为一批也不太可能全部都征集完毕,休伯特自然只能劳神多跑几趟。 若非黑骑士赫里斯另有任务正好结伴同行,昨夜也不会在河谷村耽搁一夜。 休伯特眯着眼,在考虑今夜回到自己的府邸该让哪位女仆替自己按摩。 树林阴翳,穿过这片林子,再走过一段山谷小路,而后转上平原,沿着商道一直走到傍晚就能到勋爵所直辖的中心镇。 整个路程不过是大半天左右,按理来说不需要这么多扈从高度戒备。 可毕竟隔壁的领地出了领民暴乱的事,而今早看赫里斯的状态,似乎他的任务进展并不顺利,至少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然的话赫里斯一定会跟着自己一起悠哉游哉地回城,根本不会快马加鞭先走一步。 肥胖的税务官把自己的生命看的比什么都金贵,所以说再小心也不为过。 休伯特下意识地捻着自己的八字胡,习惯性地眯着眼睛观察着周围。 他注意到,那个河谷村里出来的叫鲁特的傻小子一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没有来的就一整心烦:“如果测试下来这泥皮猴子没有什么用处的话,我向艾伦大人申请把这家伙扔进暴狼的地牢,这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可口。” 税务官无不恶意地想着,他已经在想象着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如何哀嚎,又如何被撕成碎片了。 妖道人发现这个跟在车队后面的胖子面色微红,一双小眼睛时不时瞟向自己,闪过凶光。当下心中了然,于是愉快地决定不把着胖子即将倒霉的事儿说出来。 在鲁特凝气于眼之后就只能看见这个胖子的头顶冒着袅袅红气,无法分辨是大是小,只知道这属于是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其实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那就是杀身之祸,往小了说有可能磨刀的时候抖了一下,不小心削破了手指皮。 毕竟鲁特现在还在练气境,可以看见气,但看不真切。 更何况阵法师的望气和相师、风水师的望气虽然都是望气,但是三者的侧重不同,其中的细微差异只精通有望气术的个中好手才能分辨。 相比相师和风水师的望气术,阵法师的望气术并没有特别高的深度要求,反而是对于望气的广度要求颇高。 当然要提高深度也不是不可能,那就需要借助法器了。 收了望气术的鲁特只觉得双眼有些酸涩,下意识揉搓了一下,竟然流下了泪来。 “哎,太久没在练气境了,习惯了金丹期的使用习惯,再来一遍练气期感觉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妖道人眼泪一流,双眼更是酸痒,眼泪流得就更多了,只得低头继续揉眼睛。 后头的休伯特看这个蠢小子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就开始低头哭,更坚定了这蠢小子是真的傻。 少年低头落泪,泪眼婆娑间看见了一个灰色的亚麻手帕从自己左侧伸了过来,愣了愣神,抬头顺着手帕看见了一只白皙却有些脏兮兮的手,在顺着手看见了它的主人——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红头发翠绿色眼眸的塌鼻子女孩——正是乔西的姐姐,苏珊。 苏珊看见眼睛通红的鲁特抬起头有些傻傻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一时间双颊晕染上了红晕,羞涩地低下了头,又变成了那个不敢看人的姑娘。 手胡乱地抚摸着靠着自己打起瞌睡的弟弟的脑袋,把他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鲁特知道苏珊是误会了,不过他也不推辞,接过了手帕擦眼泪。 少年本来想用手帕擦擦一齐流下来的鼻涕,但是想了想觉得貌似不太礼貌,于是只是擦了眼泪之后就把手帕叠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直接抹掉挂下来的鼻涕,随手就擦在了身下的木板椅子上。 一连串动作落在两个人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两个画面。 苏珊看见的是自己的手帕被这个秀气的少年小心叠好收藏了起来,更是羞红了脸。 而后头的休伯特看见的是那个蠢小子居然把鼻涕擦在车板上,只觉得胃部翻涌,差不点吐出来。 鲁特并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或者说他也不在乎他们的心中所想。 少年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对着还偷偷看自己的苏珊笑了笑,弄得小姑娘又是一阵娇羞。 眼睛刚好的少年下意识又凝气于眼,想要给这个可爱的姑娘望个气。 可只是看了一眼,鲁特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刺痛,忍不住地再次流泪。 他借着低下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只有这样才不会叫出声。 就一眼所见的,鲁特只觉背脊发凉。 别说是苏珊的头顶,她的整个头颅都被一股浓稠的化不开的浓稠黑水包裹,如果细看还会发现这团无声翻涌的黑水中泛着丝丝血丝。 苏珊那张面孔扭曲,在黑水中无声的哀嚎,那血丝正是从其七窍之中散逸出来的。 这不是血光之灾,也不是什么死气,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却更为可怖的东西。 妖道人心中大骇,就算是上一世也从未见过如此之气,别的不敢肯定,至少可以确认的是这肯定是大凶之兆,而且如此大凶之兆必然会影响周围所有人。 他强压心中的警觉,抬起了头,这一次望气术看向的是周围众人。 所有人的头顶全都被血红色的气围绕,而原本只是血气围绕的税务官,此刻脑门上是血光冲天。 鲁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头发紧。 如果没有奇迹,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 鲁特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准机会就溜。 若是保留有上一世筑基大圆满的实力,再配上两三件法器,几十张符箓,此劫或许还有解救的可能。 但现在才刚迈入练气期,两手空空,就一个符箓,连自保都难说,这里的其他人恐怕…… 到底是从那一步开始变成这样的? 鲁特只恨自己上一辈子自称杂学,却没有学天机门的天算之术,此刻只能一筹莫展。 疯狂盘算间,妖道人突然心中警兆大生。 “啊!” 一声类似于婴孩的非人惨叫,把车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有那个涕泗横流的少年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惨叫发出来的方向,直觉告诉他看过去就会陷入极为凶险的境地。 他一把扯住了旁边苏珊的手,低身喝道:“别看!” 苏珊被鲁特这样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忍住看过去的好奇。 鲁特暗骂了一声,只好牢牢拉住了她的手:“抓紧我,别松手。” 妖道人并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滥好人,但是这姑娘已经对自己表露出善意了,如果此刻见死不救,往后冲关修炼的时候天魔问心就会乘虚而入。 不管救不救得下来,先得问心无愧。 耳边是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还有休伯特那副尖细的嗓子在呼喊: “别慌张,步弓手,放箭!” 还有身边苏珊的惊呼,周围孩子们杂乱的呼喊。 紧接着车子猛地一颠,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甩上了天,这下鲁特没能抓住苏珊的手,自己都被弹到了半空。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心里的警觉还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心悸了。 直至身体失重,开始坠落,这分心悸感才减去了一些。 “嘭!” 鲁特猛地砸进了硬实的土地上,这点高度本来根本没有可能摔昏经过淬体的他,但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竟然在身体碰触道地面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拉力直接将他的意识拉进了黑暗。 微风拂过,树林影影绰绰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摇动。 这条原本行驶着一个车队的小路,此刻已然不见车队的踪迹,雨后的泥土小路湿润地蜿蜒向林中更深处。 一个披着斗篷的高瘦男人站在路中间,截断了车队前进的路线,刚压出来的车辙在他面前的数米突兀消失。 男人就这么静默的站在那里,闭着眼,在他的双手中间捧着一颗镶着深红色宝石的肉球。 肉球在男人的双手上轻轻跳动的,好像是一个活物。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灌木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松鼠窜了出来,它攀爬上树枝,刻意避开了男人的正前方,一直到男子的正上方才停下来,颇有灵性地打量着站着的高瘦男子。 松鼠一站定,它窜出来的灌木从里一个披着斗篷的驼背男人站了起来,他双眼紧闭,拎着一个金属箱子,径直走到了高瘦男人的面前。uu看书ww.uukansh 虽然驼背男人闭着眼,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迟滞,干脆利落地放下金属箱,然后打开了盖子,将高瘦男人手里的肉球小心翼翼地接过,放进了箱子里,盖上盖子。 合上盖子的一瞬间,一丝如有若无的惨嚎飘渺地从金属箱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两个男人同时一僵,驼背男人赶紧将箱子锁好。 两人这才放松下来,睁开了眼。 就在驼背男人睁眼的瞬间,树梢上的那只松鼠眼睛里灵性消逝,短暂的失神后,回复了野兽的蒙昧,似乎在困惑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高瘦男人的声音低沉: “泽莫,有个家伙好像提前有所察觉,所以被圣器选中的时候,他落在了比较安全的外围。” 驼背的泽莫仔细检查着金属箱: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在奥尔特姆镇了,再安全又如何?那里是被迷雾笼罩的神蜕之地之一,我就不相信他们能从里面走出来。” “但是,泽莫……” “安啦安啦,昨夜浪费了一头黑棘猪,又唤醒了圣器,她现在还饿着呢,今天不献祭些血食,恐怕上祭台的就是我们了。”泽莫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高瘦男人默然。 “好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为了那个计划我们要杀了赫里斯,所以没空在这里犹豫了。”见高瘦男人还想开口说话,泽莫连忙补了一句: “密星在上。” 高瘦男人目光闪动,这才没有说其他的话,接道: “常佑吾身。” 第11章 诡镇 “啪!” 鲁特只觉得脸上发痒,下意识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登时一下就清醒了。 涌进鼻腔的是一股腐朽不详的气息。 妖道人眯起眼,发现自己趴在泥地上,而脸上好像什么东西被自己一掌打得爆了浆。 起身,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是某种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未知甲虫碎裂的残骸。 “嘶。”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神魂好像遭受了凶兽的撕咬,被扯得乱七八糟,气息都一时间难以稳定。 将七零八落的记忆拼凑起来,鲁特揉了揉自己额角,抬眼观察四周: “这是……被人偷袭了?没道理啊……这什么地方?” 周遭白雾蒙蒙,能见度很低,太阳也在云层之上,只透漏出惨白的天光。 鲁特右手抬到嘴边,拇指与无名指一搭,掐了个风决,鼓起腮帮对准圈起的两指轻轻一吹,清风荡漾,眼前方豁然开朗。 随着鼓荡开去的气息,翻卷的白雾中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小镇,而自己正在这个镇子口。 路边有一截焦黑的木桩,旁边的碎石堆里有一块坍圮的石牌,上面应该写着这个小镇的名字,但是因为石牌破损根本无法辨认具体内容。 镇子更深处的迷雾则无法被吹开,隐约间好像有冤魂哀泣,幽鬼嚎叫,那些在雾中影影绰绰的残破建筑好像是成眠的兽群,只待无知者踏入其中便将其撕成碎片。 妖道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遇到迷雾障目下意识用清风诀,这是习惯。 但自己不是以道宗入的练气境,按理来说不应该起手就能用出清风诀。 挠了挠头,鲁特眯眼调息,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了这片天地间浓郁的灵气。 不敢置信的妖道人当即切换了呼吸心法,转而变成自己上一世最为熟悉的五行通明诀。 一呼一吸。 下一刻整个世界无声地轰然绽放出无穷光华。 鲁特再次愣住,先伸手在自己怀中摸了摸,昨夜篆刻好的符箓还在。而后又手掐火诀,只见一小簇火苗在指尖燃起…… 少年的表情有了变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尽情地舒展四肢。真气运转间,浑身发出爆豆似的声响。 “果然还是五行通明诀用起来更顺畅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小镇,少年下意识咧嘴笑了笑,这不就是上一世自己最爱的日常活动——秘境探险嘛。 看来是被某种秘术传送到了这个地方,或许已经距离前往中心镇的那条商道十万八千里。 “或许并非偷袭,只是突然遇到了碎片世界?” 鲁特并没有看见拦路的斗篷男人,只能做出如此推断。 一瞬间,少年心里涌起一种挣脱了束缚,天高任鸟飞的豪情。 这种底气在于周围充裕的灵气,在于在自己体内逐渐复苏的力量。 可惜的是,现在练气期一转的实力很快把嘴角就要扬上天的妖道人拉回了现实。 练气期一转,也就是一呼一吸间体内真气循环一个周天,连灵觉都还未完全打通。 光靠一些粗浅的法术和伏魔金刚诀,如果自己天高随便飞的时候遇到点事,还真有点棘手。 “哎,还是太弱了些。” 鲁特自语,只能收拾兴奋的情绪,先老老实实凝气于五感,准备先探查一下面前这个废弃小镇是否暗藏玄机。 霎时视野中的小镇云气聚散,分化出不同颜色。 整个小镇被笼罩在滔天的黑色邪气之中,一些血红色的魔气在其中游荡,还有几道魔气甚至化成了魔光,有些刺目,而车队其他人的气息就混杂在其中。 仔细分辨了片刻,鲁特认准了苏珊的方向——此时有几丝红色魔气正在靠近她。 妖道人收了望气术,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恢复炯炯有神,他大步向着小镇走去:“哈哈,邪祟宵小洗净脖子等着本道爷吧!” 分开的白雾逐渐被无形的力量粘合起来,吞没了一往无前,大摇大摆的少年。 鲁特前脚刚离开,后脚雾气好像是有自己的灵性,忽而分开有缓慢合拢,一双湿漉漉的脚印停在了镇口,停在了少年走过的路面上。 这双赤足的脚印深深地刻在了坚实的泥土路面上,一些血色的小藤蔓像是扭动的蚯蚓围绕着脚印一抽一抽地舞动着。 只有脚印,却没有人。 一会儿,雾气涌动,脚印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小镇。 那些扭动的血色藤蔓从脚印落下时长出,又在脚印离开时迅速枯萎,只留下一连串焦黄的印记。 紧随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而在镇子的另一头。 安迪趴在一个翻倒的手推车下面,大气也不敢出,好像在恐惧什么。 雾气在地面的石板上游荡时就像是漫无目的的幽灵,在自己的领地上逡巡。 但少年恐惧的并不是这些妖异雾气,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目睹了一切。 那个斗篷男人,还有他手里的肉球,以及肉球上的那只红眼睛…… 或许是一颗红宝石,在车队被无形的大手扔到半空时,被抛飞起来的安迪分明看见那颗红宝石中间是有瞳孔的。 那瞳孔轻轻一眨,那些飞向斗篷男人的箭矢就被定在了半空。 再轻轻一眨,他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了一条迷雾遍布的街道上。 还没有适应失重状态的少年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扑倒在了一双白皙的脚边。 安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这双脚的主人,而这双脚的主人也俯身看向他…… “啊!” 少年腾地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张皇逃走。 那东西根本没有一张人脸! 一张本该精致的脸上,双眼被铁丝粗暴地缝合,结了一层血痂,原本白皙的脸庞遍布青黑色的血管。 最可怕的是那东西的嘴只有上颌,下面的部分好像被什么东西扯开了,而在那暴露出来的喉管里分明有一只眼睛,一只类似于青蛙的眼睛。 安迪抬头的时候,那只蛙眼正毫无感情地盯着自己。 可怜的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跑的那么快。 在白雾中狂奔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前路,竟然一脚踏空,短暂的失重感之后直接砸进了一个恶臭的泥潭中。 安迪甚至都来不及喊出声。 等到他要开口的时候,一大口泥浆已经灌进了他的嘴里。 在大呼小叫地挣扎片刻之后,安迪这才发现,泥潭水面只到自己腰,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发现原来自己是从一截台阶上跌落下来,台阶下半段不翼而飞与周围向下凹陷的石板地形成了一个大坑。 这样的落差若没有这片淤积的泥潭缓冲,保不齐腿都会摔折。 少年喘着粗气,恐惧而紧张,似乎那个可怕的怪物并没有追过来。 安迪抹了一把脸,用力地向着完整的地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去。 现在想来一路跑来所见,这个地方似乎曾经很繁华,毕竟石板地面不是哪个城镇都有实力铺的。 村子里是土路,哪怕是勋爵领地的中心城,安迪也有幸去过,除了主干道是石板地外,其他地方也只能说是较为平整的土路,或是碎石路。 “这里到底是哪里?” 安迪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个城镇可以匹配得上,心里慌张,却也不敢大喊大叫、呼唤同伴,生怕把刚才的怪物引过来。 走到泥潭边缘,只一步,眼前的迷雾尽数散去露出了一个空阔的广场。 有些人在广场上走动。 安迪惊呼险些出口,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赶紧后退一步蹲下了身。 就一步的差距,眼前又变成了白雾笼罩。 “那些到底是什么?” 少年就看了一眼,确认那广场的“人”和刚才那个怪物是一类东西。 有的背后背着一个畸形的肉瘤,肉瘤上却是几张面孔扭曲缝合而成;有的缝住了自己的嘴巴,但在他的双颊上却又诡异地各长着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还一个看起来非常正常,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但她走动间素色的裙摆下露出了好几双手,撑在地面成为了她行走的双脚。 还好这些怪物没有发现自己。 往前继续走是不可能走了,但是原路返回肯定会和那东西碰上,安迪心脏疯狂跳动着。 他分明看见那些怪物还绑着些人,都是车队里的,还有正拖着往广场走的。 他们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任由摆布,生死不知。 安迪焦躁地挠了挠泥潭下自己的腿,有点痒。 手指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更为冰凉的东西,那好像……也是只手。 就在这片刻的失神,那只手狠狠地握住了安迪的手臂! 少年心一下子就到了嗓子眼,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泥潭,但离开了泥潭后他并没有松一口气,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回到了广场…… 少年只觉得喉头发干,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那些怪物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一个尖细的声音将它们注意力牢牢吸引住: “放肆!你们这群邪教杂皮猪!我可是勋爵的使者!我是这片领地的税官!” 安迪眼尖发现了翻倒的板车,于是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同时依然观察着骚动的人群。 那个华贵的胖老爷此刻颇显狼狈,他一面大吼,一面拿着手中的一个卷轴在挥舞。在他脚边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怪物,怪物的四肢还在抽搐。 而周围的怪物们无动于衷,逐渐缩紧着对休伯特包围。 “你们这算是大不敬,我砍掉你们的脑袋!” 怪物们依然没有回应,只是步步紧逼。 此刻少年已经伏倒在了板车下,或许是正好在广场的边缘,眼前又起了一层模糊的薄雾,但仍能依稀地看见广场中的情况,只是声音却变得飘忽不清了。 隐约间他看见了怪物们扑了上去,而胖老爷手中的卷轴一闪,u看书 .uukansh.cm爆发出了骇人的亮光,登时冲在前面的怪物惨嚎着被打飞出去,落地时浑身都是火焰,抽搐不已。 其他怪物面面相觑,纷纷缓慢后退。 税务官顾不上抹去额头的冷汗,赶紧继续在自己怀中摸索,突然他楞住了……卷轴竟然都用完了! “该死!真该死!” 休伯特心里惊惧交加,若不是魔杖之前一摔被自己的体重压折了,此刻根本不会这么被动。但面上却依然强装镇定。 面前这些变异的家伙明显是信仰了某些邪神的邪教徒,这在帝国边陲的这种领地并不罕见。 这些被苦难强压的畜生总会在夹缝中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然后把自己逼疯! 休伯特与安迪不一样,他坠落的地点离广场很近,并没有看到荒废小镇的其他建筑废墟。还错以为这里是某个荒村。 税务官清了清嗓子:“让你们的头出来见我!” 在他的心里先前那个持有诡异法器的应该就是这群邪教徒的头,而那件法器虽说有些奇异,但明显不具备什么攻击性,最大功效就应该是传送。 当即心下定了定,只要这些邪教徒拿不住自己还有没有卷轴,自己就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果然那些怪物犹豫着,不敢上前,但也不敢退后。 休伯特心下稍松,忽而有一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怪物猛地冲上去,税务官躲闪不及一下被扑倒在了地上。 “啊!” “呯!” “……” “我有一剑,斩尽群妖!” 第12章 造化 休伯特被扑倒的瞬间,后脑磕地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并没有看见、听见后面的那些。 但怪物们以及躲在广场边缘的安迪却看见了。 一柄样式古怪的长剑如同一道流光般袭向税务官的怪物,一击枭首后,直接没入了石板中,发出清脆的“呯!”一声。 安迪因为看不清,又往前匍匐爬行了一小段,雾气更加稀薄,便又听见了后面的这一句: “我有一剑,斩尽群妖!” 让他诧异的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从广场另一端踏着迷雾走了出来。 来人一头黑发,面庞虽有稚气但依稀间已有几分美男子的模样,破旧衣衫穿在身上却挡不住他的洒然写意。 “鲁特?” 一时间安迪的大脑混乱了。 只见鲁特右手掌心向上,往前一递做了个奇怪手势,那柄蓝汪汪的长剑拔地而起,呼地飞转回了他的掌中,蓝光消散成为了一小块晶石,滴溜溜地悬浮在那里。 被税务官定义为邪教徒的怪物们目光纷纷追着长剑,转而盯住了俊朗少年。 少年的眼神却穿过了这十来个怪物,落到了广场的中心。 在那里有一棵奇异的血色小树,就连树上的树叶也都是血色的。 “有趣,这树居然还能屏蔽气机?” 妖道人踏步迈向小树。 几个反应过来的怪物扑了上来,还有些没有扑上来的则发出了渗人的吼叫,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已经踏入练气境的鲁特又怎么会怕这几个只是外形恐怖的土鸡瓦狗? 旋步迈进间,左手随意撩拨将扑上来的怪物推得七荤八素、撞成一团。 右手一抛,晶石再次化作蓝色长剑在这几个怪物脖颈间飞转。 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将他们斩杀。 说白了这些东西只是长得可怕,具体实力或许能比一般的成年人强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 根本就是些无魂无魄全凭本能和某种邪异力量操纵的血肉傀儡罢了。 怎么比得上得到了灵气滋养的妖道人呢? 踏上这广场后鲁特只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被调动了起来,周围充沛的灵气更加厚重了,而灵气的源头正是那株血色小树。 更准确地说是小树所覆盖住的那片区域,或许在小树之下还有玄妙。 不然的话也不用屏蔽自己的气机,让一般人无法发现。 毕竟妖道人也只是在寻找灵气源头的过程中才注意到这棵“隐藏”起来的小树。 血色小树似乎自己本身就有意识,发现广场中的这些怪物根本挡不住来人后,竟然在树干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股腥臭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闻到了这气味的怪物身上再生异变,变得强壮了很多。 而被昏迷的车队中的人则开始抽搐,裸露的皮肤上冒出一片片扭动的肉芽,又迅速枯萎,周而往复,周身竟然慢慢结起了肉茧子。 妖道人冷笑,屏息收回飞剑后,双手掐诀: “我有一剑,可诛此獠!” 话音刚落,双手翻动,一个个玄妙的法印打在了幽蓝色的结晶体上,结晶疯狂颤抖,空气扭曲间竟然化成了两柄长剑,相互旋转而飞,直奔小树裂口而去。 直到此刻,安迪才发现了广场中间的树,诧异这么一颗血红的树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小树的裂口中枝条涌动,推出了一个人脸。 鲁特眼神一凝,眉头一皱双手再次打出手印,长剑分而转开。 而小树却趁着这个空档,树梢枝条猛然抽出,狠狠地抽在了两柄剑的剑身上。 一股带着腐蚀能力的阴毒气息顺着符剑上的真气一路奔向鲁特。 鲁特果断地切断了自己与符剑的联系,两柄符剑再也无法维系状态,重新变回符箓状态,飞砸在一旁的地上。 不过收式之前,少年眼中光满微闪,食指微勾,让符箓摔在了小树的附近。 “灵智还不低。” 那张从裂口中探出来的人脸正是苏珊。 看起来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少女已经被这株小树吞噬入体内,就是不知道还没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非是妖道人磨蹭,这一路上遇到的异化怪物还不少,奔行而来除了解决这些已经没了魂灵的怪物,更多地是在重新适应五行通明诀,一番下来确实是花了些时间。 小树看成功打掉了可怕的飞剑,竟然枝芽颤抖,发出一声声非人的笑声,嘶哑而难听。 妖道人呸了一口,操纵飞剑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对于体内真气的消耗是非常大的,选择用符剑只是“荡邪”和“破魔”对面前的这些带有魔气的怪物有奇效,更加方便而已。 现在打掉了飞剑…… 看着眼前被增幅过的那些怪物毫无理智地冲了过来,少年咧嘴一笑,吐气,提鼻子一吸。 “哐!” 空气震动间,鲁特身上宝光乍现,猛然踏裂石砖冲进了怪物之中。 板车底下的安迪张大了嘴巴,逐渐忘却了恐惧,有的只是惊讶。 却见远处的少年双拳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色,两拳砸在为首一个背后长瘤的怪物胸口,而后抬起一脚踏在其小腹,用力一蹬,直接将其踹回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堆中。 肉瘤怪挣扎着想要站稳,片刻后整个上半身猛然炸开,只剩了下半身一双腿还在下意识地努力站稳。 飞溅的血肉洒满了周围被撞得踉跄的怪物身上。 全场寂静。 “啪!” 失去了上本身的下肢终于在走了几步后砸在了炸开的红白中。 鲁特面色淡然,收拳,单掌立于胸口,轻声道了句:“邪魔外道。” 怪物们都僵住了,甚至还有几个是从迷雾中赶来的援手,它们纵使失去了人类时的正常思维能力,但是恐惧是最为古老的情绪之一,更何况他们依然保有一定的智能。 目睹了如此场景不免都是一愣。 就连那株原本还在大笑的诡异小树都震住了。 安迪终于闭上了自己张开的嘴,咽了口唾沫。 有那么一瞬间,安迪和小树共情了——怎么就没长条腿呢? 妖道人并没有因为全场愣住而等待,而是如同虎豹下山,再次踏裂脚下砖石奔袭而来。 小树虽然没有表情,但依然看得出其惊恐,裂口中枝条疯狂蠕动,竟然在努力把吞进去的苏珊吐出来,就像是蛇类遇到危险会把胃中食物吐出一般。 同时小树的枝芽摇动,洒下一层红烟向着周围荡开,沾染到红烟的怪物好像得到了指令,强行奋不顾身地向着鲁特冲去。 迷雾中更有更加可怖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鲁特并不慌乱,出拳,回肘,膝撞,将靠近过来的怪物一个个打爆。 口中金刚咒,配合着伏魔拳,周围暂时没有一合之敌。 但怪物越涌越多,也有一些更强的怪物出现在其中,竟然在鲁特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 妖道人眉头皱起了一个疙瘩,这里灵气再怎么充沛也是需要呼吸法配合的。 怪物不多的时候合理的呼吸法可以让自己体内真气生生不息。 但怪物多起来之后气息极容易不稳,毕竟对手可不会给自己调整休息的余地。 最主要的是,现在才练气一转。 尽管妖道人凭借着金丹期的见识和手段发挥出了普通练气期七转甚至八转的实力,但本质还只是个练气期。 再强,上限摆在这里,除非突破练气期。 他也能感觉到在怪物里多了几个明显是小头领的家伙后,怪物整体的智力上升了不少,此刻轮番来战分明就是想耗尽自己的体能。 “这是某种群体灵智?” 而且随着怪物的积压,自己正逐渐被往远离小树的地方带。 另一边的小树已经将苏珊的上半身吐了出来,还未吐出来的地方还能看见细密的枝条从少女的皮下抽出。 情况居然逐渐危机起来,妖道人心思电转。 除非此刻直接斩了小树……不是不可能,毕竟“陷阱”就在那里,只要小树好奇地去碰符箓,自己就立刻遥控附在上面的一丝微弱气息将其引爆。 只是,这样太过被动,而且由于符箓本身品质较低,引爆后效果无法准确估量。 当下鲁特只能口中金刚咒不停,身上宝光护体,一时间也没有怪物趁虚而入。 在打爆不知道第几个怪物后,一缕奇怪的物质融入了妖道人体内,这东西凉飕飕却又暖洋洋,顺着周身经脉走了一圈后停在了丹田,真气运转周天的速度竟然在逐渐加快! “什么情况?” 鲁特下意识拍打自己周身,检查自己经脉情况。 就这停下的一瞬间,一个怪物突然偷袭,一双畸形的大手猛地左右夹击,想要将露出破绽的鲁特打得脑浆迸裂。 远处偷瞧着的安迪不禁大声喊了出来: “鲁特!小心!” 但却见鲁特一脸茫然地望向了这里,然后怪物狞笑着双掌合拢,“嘭!”一声夹住了鲁特的头。 安迪傻眼,下意识爬了出来往鲁特的方向走了几步,但又停住了,因为最外层的几个怪物回过了头盯向了自己。 少年喉结耸动,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几个怪物里有一个是自己曾见到过的那个可怖的少女。 热泪滚落,是自觉命不久矣的恐惧,也是因为自己刚才害死了鲁特。 安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值得紧闭双眼,抱住了自己的头,颤抖不已。 妖道人清亮的声音传来: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乱本道爷的心!” 语气间的怒气犹如实质的火焰,但听到了安迪的耳朵里却是犹如天籁。 又睁开了眼,面前视野被喉管少女的脸庞塞满,不得又惊呼出声,身子蹭着地面往后爬。 下一刻喉管少女被一股怪力拖走,直接倒砸回了怪物之中。 再细看,鲁特不知怎么的已经到了近前。 安迪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抽噎道:“鲁,鲁特,你,你没事吧。” 鲁特瞪了安迪一眼,少年不敢再开口说话。 妖道人转而重新面对怪物群,心里却不再慌张。 金刚咒,那是用来度化邪祟的上乘经文,不只是为念诵者加护护体神光那么简单,它还有一个最基本的功效,度化。 方才在机缘巧合下竟然度化了一个异化怪物,而安抚了那缕不甘的怨气后,uu看书ww.ukashu.co 得到净化的气息竟然能被收回体内。 无怪乎佛宗一些不通拳脚的大和尚,只是凭着整日地念经,也能有与修士一战的实力。 而胸口莲花的位置更是传来丝丝热力,不断滋养着自己过度使用的经脉,这是明允秃驴在帮自己? 仅仅是这一丝度化之力居然就能临阵突破练气期一转,逐渐稳定在了三转的状态。 若不是挨了那一下双峰贯耳,此刻妖道人的状态还会再好上一些。 想到这里,不禁又恨恨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瘫软着的小屁孩。 不过,妖道人再重新看向就快挤满广场的怪物们,只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这满广场的可都是机缘啊! “百日筑基就在今天!” 念此,妖道人在掌心吐了口唾沫,抹了几把,再次摆开架势,双耳虽然挂出了血丝,甚至笑起来满嘴都是血,但他却无比张狂,一句话扔给了地上的安迪: “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这声音中带了些特殊法门,安迪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腿有有力气了。 “还不快滚?” 安迪吞了口口水,刚爬起来,屁股就挨了鲁特一脚。 整个人轻飘飘地就跌入了迷雾中,耳边是鲁特的声音: “这条路很空,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安迪看了眼空旷的街道,又回头看了看迷雾重重的身后,咽了口口水之后狂奔而去。 于此同时妖道人狞笑着向着相反的方向,冲着那群涌来的怪物如同大鹏展翅般扑去。 第13章 线索 寒冷的夜风穿过破败的寺庙。 火焰在木柴上噼啪舞动着。 将周围的一切的弄得明灭扭曲。 一个穿着月白色僧袍的和尚正低头看着手里半块脏兮兮的馒头在沉思。 一只手从他身后的黑暗里伸了过来,顺理成章地拿起半块馒头又掰了一半将最后这一点放了回去,就当他刚才做的一样。 手的主人将抢来的馒头直接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道: “秃驴,我知道你辟谷很久了,但是……真的不吃一点嘛。” 之前他已经掰过一次了,所以一个馒头变成了半个,而现在就只有可怜的这么一点了。 和尚不语。 忽而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女孩凄厉的哭声。 和尚抬起头,僧袍无风自动。 院子里的声音传了进来: “嘿嘿,你不还有吃的吗?凭什么就不能再分我们一点呢!” “哟,小娘皮脏兮兮的但还有几分俊,卖到烟花楼估计还能弄几个钱!” “别急啊,拿钱之前,我们先爽一爽……” “啪!” “哎哟!” “你是不是傻!你爽了还怎么谈价钱啊!” “可是……” “别废话!卖了之后你点个姑娘不就行了!” “……嘿嘿,还是老大厉害。” 没有女孩说话的声音,只有她无助的哭喊夹杂其中。 之前跑进来送馒头的时候,和尚已经知道小乞丐是个哑巴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和尚站起来了。 在他身后那人,声音懒洋洋的传过来: “喂,秃驴,你这杀气……啧啧啧,不就送了你块馒头嘛,你结丹突破在即,不宜再造杀孽。” 和尚依然没有说话。 “秃驴……这次你救了她,下次呢?”那人还在试图劝阻。 和尚如同凡尘谪仙一般一步一到了庙门口,终于开口了: “青山施主,贫僧修的只是不亏欠而已。” 火焰忽而猛地噼啪炸响,飘摇起来的火星子点亮了横卧在破草席上的长发青年。 他眯起眼,这次轮到他不说话了。 不亏欠? 火星爆燃,瞬间将眼前的怪物炸得四分五裂。 鲁特思绪没由得瞬间回到了那夜破庙里,想起了那天明允说的这句话。 实话说,按着妖道人的原本性子看到苏珊被吞之后就应该退走了,毕竟他已经为了少女努力过了,算是问心无愧了。 没必要那么偏执非要斩一棵妖树,也没必要弄得自己这么狼狈,毕竟现在的潇洒也是有代价的。 更何况两人没有什么交情,不过一块手帕而已。 妖道人心里有些恍惚,莫非明允烙下的法印改变了自己的性格? 若非突然度化了一个被困在怪物躯壳里的可悲灵魂,若非明允留下的印记还能温养经脉。 鲁特别说是临阵突破至练气三转,反而会因为过分运用真气而落下些许后遗症。 感受着印记处不断散发出温养之力,好像自己按明允所想的去做,就会得到这个法印的奖励。 “啧啧啧,好像秃驴被框了一道。” 看着怪物们不要命地继续围攻上来。 少年叹了口气,再次飞身上前。 左手掐诀,是五行火咒蓬勃而出。 右手捏印,是金刚伏魔凝而不发。 周围的怪物已然挡不住鲁特练气期三转的狂暴攻击。 特别是在击穿两个明显是头目的怪物后,鲁特再次得到了那种莫名的力量滋润,虽然只有两缕,但原本刚有些稳固的练气三转,竟然又有要突破的趋势。 小树已经吐到少女的脚踝处,见鲁特还有十步不到就要闯到自己面前,当即吓得加快速度,直接将少女喷吐出去。不过仍然是不甘心,于是枝条卷过地上的符箓直接吞到了自己的裂口中。 吞服了符剑后整棵树体疯狂地萎缩,竟然像是要逆生长一般,向着地下钻去。 “看来还是贪得无厌啊,要的就是你贪得无厌!” 鲁特等得就是这一刻。 在一拳一脚挥退了上前的怪物后,双手掐出法诀,暴喝一声: “爆!” 下一刻小树一阵抽搐,鼓胀龟裂起来,裂开的缝隙中青蓝色的光芒大盛。 它痛苦地抽搐哀嚎着,刺耳的音波激荡在广场上。 片刻之后一声闷响,青蓝色的光芒喷薄而出,大地都在震动。 广场上的石板地开始崩裂,一些地方下陷,一些地方翘起。 鲁特连踏好几步才站稳,而周围的怪物则是东倒西歪,有一些直接跌入了裂开的地缝中。 少年一惊,吐了吐舌头:“莫非这地下有条灵脉,我把灵脉也给炸了?” 可怕的震动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围绕广场周围的雾气竟然开始蒸腾散去。 妖道人没了怪物的阻拦,立刻纵跃而起,足尖轻点就到了小树旁。 被从内部炸伤的小树燃着青色火焰,拼了命地扭曲扑腾,奈何却越来越枯萎,露出下方的一小口井。 在片片龟裂的枝干间,有什么东西光芒一闪。 鲁特也没多想,当即探手一招,那东西就飞进了自己手里,自然就收入了囊中。 地面再次震动,这一次震动震得更加强烈,广场就快分崩离析。 少年没再停留,飞速掠到少女身边一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 鲁特一提衣领子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再看向其他人,大部分人已经被肉茧子包裹,有一个肉茧被地裂翘起的石板划破,里面只有一滩脓血。 比较完好的也就只有两三个人,妖道人片刻犹豫,再次上前一一谈过鼻息,却只有那个肥猪还活着,有着微弱的喘息。 “看数量……车队里应该还有散落在镇子里的人,贫道得先行调养一下,他们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少年当即一把扯住税务官的脖颈,腾跃而起,向着之前挑飞安迪的那条街道跑去。 此刻雾气已然消失无踪。 “莫不是这妖树是此处迷阵的阵眼?” 考虑间,鲁特突感脚下杀气袭来。 正是一只怪物看见鲁特跳跃腾挪,愤然地向着向他跳去,想要咬住他的小腿。 却不想,此刻鲁特刚突破,正是灵觉机敏之时,直接将手里的大胖子抡了过来,将那怪物撞得骨断筋折,带着不甘的咆哮跌落进了裂隙之中。 再看妖道人,几个腾跃间已然离开了广场,顺着街道向远方奔去。 街景在鲁特两侧飞逝。 忽而就见前面一个人手里拿着根断裂的木棍,闭着眼就哇呀呀冲了过来。 鲁特皱眉,这不是安迪还能是谁?旋即心思一转便知道了他为什么要跑回来。 妖道人几个起落,一抬手抓住其胸口的衣领,瞬间就把这个“悍不畏死”的少年提了起来。 左手税务官,右手安迪,背上还背着苏珊。 鲁特一提劲儿,呼吸之间,真气便转三周天,整个人轻飘飘地如同是羽毛一般飞上了街旁的屋梁上,在错综复杂的屋顶和天台间飞奔。 “你回来干什么?” 鲁特故意做出冷冰冰的语气。 安迪被揪住领子后一愣,随后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被提在了鲁特手里,一直就惊得没再开口说话。 当下被质问,整个人有些扭捏,嗫嚅道:“我……我……” “若你真想来帮我,起码得筑个基,再不济身上藏六七件符宝,没有这些你回来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这话让安迪半懂不懂,只觉得这个曾有几面之缘的同龄人怪异而可怕,更有几分委屈。 其实安迪要比鲁特高出不少,看起来也更强壮,此刻被鲁特提在手里就像是一只被拎着的小鸡。 一下子就更显得委屈了,面孔到脖子涨得通红,却再没憋出一句话。 鲁特也没再责怪,飞奔途中凝气于眼,找了一处灵气还算充沛的建筑就冲了过去。 期间越过几条街,奔过几栋房子,弄得唯一醒着的安迪时不时一声惊呼。 直到鲁特将安迪扔进了那建筑屋顶破开的洞里,自己也跳了下去,一行人这才有了喘息的空隙。 安迪落地后虽然腿软,但还是帮着鲁特将昏迷的休伯特和苏珊扶到墙角。 这里看起来是一间废弃的旅店,天光从破洞里投射进来。 周围已经布满灰尘,老旧的木质房门虚掩着,床上的棉絮被不知名的生物撕扯得到处都是。 更加诡异的是如此陋室居然并没有蜘蛛结网,也不见那种废墟里常见的蛇虫鼠蚁。 破败凋敝之中竟然毫无生气,颇为蹊跷,鲁特眯起眼,心里已经在暗自留意。 方才鲁特在屋顶上一路奔行而来,才发现这个镇子有些大得离谱,而那广场并非是镇子的中心. 迷雾散去后,镇中心显露出了一座巨大的诡异建筑. 那里面潜藏着真正恐怖的气息,就连他也不敢正眼观瞧,这气息是迷雾未散去时并未显露的。 “咳咳。”鲁特也找了处墙角靠下,体内的道宗五行通明诀飞速运转。 在如此灵气充沛之地妖道人当然不至于虚弱至此,这咳嗽只是为了引起某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安迪听见了赶紧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反而吓了鲁特一跳,赶紧一手把他隔开: “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 语气里装作几分杀气。 安迪先是一愣,而后就如倒豆子一般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 鲁特一手摸着下巴,脑子里边听边开始整理已知的信息,而且又展开了无端的联想。 没办法,他年纪大了。 “昨夜你们是不是还去猎猪了?” 安迪点头如捣蒜。 鲁特一个眼神,安迪又开始了事无巨细地描述。u看书ww.uuanshu 一条条线索便逐渐地清晰起来,最终排列出了一种可能: 昨夜,一队神秘人物想要伏击那个名为赫里斯的黑甲大汉,他们中一个叫泽莫的运用了某种古怪的御兽之法准备吸引赫里斯落单下手,但是因为自己插了手,导致赫里斯没有抵达伏击地点。 这解释了为什么村庄附近有这么一头凶兽,却仍然安然无恙。 因为某种原因伏击地点一旦选中就无法随便移动,所以那队人伏击失败了。 而今早他们改换了伏击的目标…… 这是为什么呢? 鲁特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在了胖税务官的身上,又落在了苏珊的身上,眼神突然一闪。 “或许是因为……” 正想着,他决定亲自检查一番,直接翻身而起,走到了昏迷的苏珊跟前。 而在鲁特探寻与思考的时候。 在“遥远”的某一处。 泽莫正在小溪边鞠了捧水洗脸,高瘦男子在一边的石头上坐着休息。 在他们的旁边,那只银白色的金属箱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怎么回事?” 泽莫站起来走到箱子旁边,但却又不敢打开查看。 箱子里是婴孩的哭泣和哀嚎,似乎正在遭受着非人的痛苦。 高瘦男子刚想开口说话,箱子突然又不动了。 两人相视,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 很快,箱子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在它的缝隙里渗出了鲜红而腥臭的液体,蜿蜒进了土壤,最终流进了小溪里…… 第14章 荒魂 妖道人蹲了下来,撩开苏珊的衣袖和裤脚,一旁的少年紧张地看着他。 却见少女苍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都是小红点,那里原本是小树扎根的地方。 鲁特直接就拉起了苏珊的手,一道中正平和的真气渡送了过去,在她体内流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自己身体中。 心中逐渐了然。 苏珊的身体内气息纯净,血肉根骨都算还不错,至少比起安迪那种要强得多。 可经过小树的吸食之后,少女的体内气血明显变得不足。 若是修真的话,苏珊会比安迪更加合适。 但看那些血肉傀儡拖到小树附近的人有不少,其中还有这个税务官…… 鲁特伸手捏了捏税务官的胖手,用同样的方式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果然! 这个税务官别看其外貌,他体内气息虽不如少女那么纯净,但其经脉明显有某种秘法淬炼过的痕迹。 特别是靠近心脉和灵台这两块区域,可以说发达到让鲁特咋舌的地步。 “看来拖过去的那些人都是有资格被妖树吸收的养料……”妖道人低声自语道。 安迪在旁边听得真切,脸色白了几分,喉咙发紧。 鲁特又继续推测着: “苏珊的血肉精气更加纯净,所以妖树先‘吃’她,而其他人放在后面‘吃’。” 不过鲁特可不觉得小树吞噬生灵的血肉精气只是单纯为了成长,与安迪所述的事情一结合,鲁特只觉得更像是一场仪式。 没什么道理,这只是一种直觉和联想。 或许那队神秘人用来伏击赫里斯的东西一旦启动就必须完成仪式,没能把赫里斯送来这里,于是就把蕴含着差不多等量血肉精气的车队给送来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叫赫里斯的黑甲骑士血肉精气与自己所在的这个车队所有人的总和相当? 这里面还包括自己呢…… 那个黑甲骑士这么强的吗? 妖道人心里暗暗给这家伙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记,至少这个叫赫里斯的绝对不是现阶段的自己可以招惹得起的。 又或者,那种传送只是单纯的看范围,吞一个也是吞,吞一群也是吞? “还是血肉精气的推测比较靠谱,毕竟如果是范围传送,目标变多,消耗一定也会变多……” 鲁特思绪飞转,心下一些疑惑解开,却有些新的疑惑产生—— 光看昨夜看到黑甲骑士赫里斯的强悍战斗力,就凭这些怪物对于赫里斯来说并非什么杀局。 “莫非这不是为了杀赫里斯,而是为了困住他?” 刚出现这个想法,鲁特立刻就推翻了。 过多的经验和联想逐渐让妖道人结合着“仪式”,想起了上一世见过的两件法宝。 一个是一柄法刀,诡谲而霸道,一旦祭出一炷香之内必要吸**血,可如若并没能伤人,那么这柄刀便会吸食主人的精血。 另一个是一只宝瓶,能将活物收入其中,初时只是困敌,但在宝瓶中待久了,一时三刻便会化成脓血。 或许那个邪异法器就兼容了两个特性,一旦祭出便一定要有收获;可以将人传送到这个地方来,而人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也就越危险。 由此,鲁特对于那个法器做出了一些推断: 与肉球盯上的活物再某种条件下会被传送到这里,而气血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这里的血肉傀儡优先送到那个广场上喂树,即使没有被喂树的也会因为待得时间越久而越危险。 也只有这样赫里斯被送到这里,才会必然死亡…… 这让鲁特想起飞奔而来的路上,镇中心那个庞大的建筑。 “那里面的东西如果苏醒,搞定赫里斯还真是轻轻松松。” 但实话说自己也不清楚在这里终将面对如何危险。 原本正在安静思考的鲁特,突然似有所查,回头对安迪压低声音道:“关于我的一切你都不准泄露,否则……”接着隔空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安迪连忙点头。 “现在找个地方闭上眼躺好,我不踢你不许睁眼!” 少年咽了口口水,就地躺下,双目紧闭,僵硬地一动不动。 鲁特暗叹其愚钝,连装晕都做不好,但一时间也没办法教他如何自然地伪装,只得往苏珊旁边一躺,眼睛一闭,气息都伪装得微弱起来。 其实那么一看,配合一身的血污,着实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胖税务官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紧接着便是一口大吸气:“嘶!” 休伯特只觉得后脑疼痛,全身也像是要散架一般,意识方有些转醒的他明显地控制住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转而眯起眼偷偷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经验——一定要观察好周围的一切,做好计划再行动。 破旧旅店的内设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在休伯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邪教徒暂时关押囚徒的牢笼而已。 于是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自己的“狱友”上。 自己身侧是因为重伤而昏倒的少年和少女,都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而脚边躺倒的那个壮实少年却和自己一样在装昏,看起来非常害怕的模样。 小心谨慎的税务官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找到了一颗上好的“探路石”! 于是,休伯特往下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体,让安迪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一脚踢出后立刻收回继续装作昏迷的模样。 安迪原本就很紧张,被踢了一脚当即就大叫出声:“啊!”翻身坐了起来,喘着气。 当看到三个昏迷的同伴时不禁又疑惑起来。 重新躺下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 索性短暂地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休伯特发现并没有什么邪教徒出来查看情况,于是装作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嗯……嘶……嗯?小子……这里是哪里?” 休伯特觉得自己的演绎有些过于得夸张,还好面对的只是一个小泥皮猴子,看不出自己的破绽。 安迪见是税务官醒了,目光下意识地就瞥向了鲁特的方向,却发现鲁特安静地睁着眼,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这下少年的表情反而更加惊悚了。 狡诈的税务官自然发现了少年神态之中的不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目光转移的地方。 原本自己的注意力还全在面前少年的身上,现在少年的紧张模样一时间让自己也有些紧张起来。 “该不会邪教的暗子就在自己的旁边躺着吧,是那个少年还是那个少女?” 休伯特也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发现了异常,更不敢用余光去看自己身侧,生怕看见什么七只眼睛八张嘴的东西贴着自己看。 只能继续装作一幅虚弱的样子:“小子,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安迪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不知道如何编造,只知道答应了鲁特不说他的特异之处,一时间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番表现让休伯特更加没底了,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一是现在精神紧绷地在想办法,还有就是身上到处都疼,真的需要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 这些举动自然都被鲁特敏锐的灵觉捕捉到。 虽然无法看到旁边那个胖子的表情,但是从其呼吸声中无法抑制的变化中很容易就猜到了税务官的心中所想。 现在的妖道人也需要一块“探路石”,探一探这个胖子的底。 他刚踏足广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胖子不简单,在他的身旁有被烧得焦黑的怪物残骸。 而刚才检查身体的时候税务官身体里的秘法痕迹也算是印证了自己的些许猜想。 “或许这胖子还会些不为人知的秘法。” 于是保险起见,鲁特暗暗调动精神力。 从食指指尖蔓延出去的气就像是一条无形而又充满灵性的小蛇,在废弃的房间内蜿蜒攀爬。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小断裂的木头。 少年手指微动,这木头就活了过来,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由于立起来的木块处于休伯特和安迪的视野之外,根本没有引起二人的注意。 鲁特心中默念:“令法随言,应物随心,疾!” 下一刻,立起来的木头微微颤动起来,“咻!”一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啪”地击打在了屋顶破开的断梁上。 诡异的安静被这一声脆响打破 休伯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头部。 “这真够该死的,没有了魔杖,一点底气都没有。” 很快税务官意识到自己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过了,只得暗骂自己太过胆小。 而安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鲁特却觉得好笑。 “如此看来,这猪猡也没有后招了……” 但笑过之后却有个头疼的问题,毕竟自己不太可能在成年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 说到底自己可以压迫安迪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是却无法保证一个满肚子坏水的税务官对自己俯首称臣。只要形式发生变化,这个税务官绝对会把最锋利的刀子捅向自己。 目前来看“幽云人”这个身份在外面,绝对是走向死亡的通行证。 但接下来却没什么机会和这个胖子分开了,这也不是个办法…… 过了一会儿,休伯特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袭击,于是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决定将计就计。 “如果那群贱民要动手,刚才就动了,现在倒不如胆子大一点……” 税务官越想越是这个道理,竟然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出去,要不然就先安排那个傻大个出去试探一下……” 心思活泛起来的休伯特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对着安迪道: “小子,uu看书 ukanshu.om 你去开门去看看什么情况。” 安迪被休伯特这么一说,下意识便应了下来: “好的,大人。” 说着就起身往房间的门口走去,可刚走几步却回过神来,又开始害怕起来。脚在地上蹭,似乎眼前破旧虚掩的房门后是无尽的深渊,自己正在拼死抵抗。 休伯特色厉内荏:“磨蹭什么呢!” 安迪回过头:“大……大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自己推开了,朽坏锈蚀的门枢摩擦出刺耳的吱嘎声,恍若幽魂嘶嚎。 在场醒着的人,心都好像被揪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安迪吓了一跳,看都不敢看,连滚带爬向着休伯特爬去。 税务官也是一惊,但他也没有应变之策,只能立刻眯上了双眼,从眼缝里偷望。 鲁特虽有疑惑但并不慌张,自己早就小心避开了那些一看就无法招惹的东西。 而且按道理若是有什么有敌意的东西要来开门的话,自己的灵觉应该提前有所察觉,于是自信不惧。 房门终于慢慢地完全打开,门后却空无一人。 “不对!” 鲁特的灵觉这时候才让他遍体恶寒,浑身寒毛树立了起来。 税务官的眼睛也开始瞪大了。 说是空无一人却又不是很准确。 在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双脚印,一些血色的小藤蔓像是扭动的蚯蚓围绕着脚印一抽一抽地舞动着。 肥胖的税务官额头上冷汗涔涔,结结巴巴自语道: “荒……荒魂?” 第15章 传说 脚印停留在门口,并没有迈进来。 鲁特只觉得自己被某种极为可怕的存在扫,偏偏凝气于眼和灵觉感应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有那一双脚印似乎在宣示着这里还站着什么。 要么是达到了足以匹敌结丹境的实力,要么是某种无法理解的秘术。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这种无形中的巨大压迫感让妖道人毫无抵抗之心,灵觉收敛,老实装死。 休伯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弄出什么声音让门口那东西进来了。 安迪被吓得不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小心的挨在税务官身旁,一双眼睛往门口打量。 税务官斜眼看着近乎要倚靠在自己肚子上的少年,突然念头一动,手缓缓伸向了安迪的后背……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安迪时,那双脚印却在这片刻的停留后离开了。 休伯特额头一阵冷汗,赶紧收回了手。 刚才是想扔个饵出去给自己拖延时间,这下又怕弄出动静把这“荒魂”引回来。 脚印离开后,凝滞的空气明显松动了。 另一边鲁特紧张的神经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在记忆中翻找了很多遍也没有找到对应的东西。 而随着松弛下来的精神,他感觉自己胸腹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脉动着,这种律动随着脚印的离开而逐渐减弱。 这种脉动本身微不可查,因为这不是物理层面上的运动,而是来自于周围灵气的微弱运动。 鲁特这才想起来,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有颗从那棵妖树残骸中拿出来的东西,好像是块石头。 因为先前没有灵气反应,一时间都忘了要好好地检查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貌似那“荒魂”的离开与这东西有关? 鲁特并没有立刻拿出那石头观瞧,而是先瞥眼看向旁边,却看见了休伯特正在缓慢地收回自己肥胖的手,而安迪还望向门边,对发生的一切还毫不知情。 鲁特微微皱眉,有些后悔救了这个胖子。 “向黑甲大汉那样强者应该属于少数,这胖子看起来就是一个胆小怕死的废物,也没理由再伪装下去了。” 思忖了片刻后直接起身,一脚直接踹在了休伯特的屁股上: “给本道爷滚起来!” 一旁的税务官还沉浸在对面荒魂的恐惧之中,侧着身根本没有注意到鲁特在旁边的动作。 冷不丁挨了一脚,竟然下意识以为是旁边埋伏的小邪教徒要对自己动手了,竟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别杀我!我愿意加入你们,我是一个下位三级法师,擅长火系法术,你们一定会非常需要我的!” 鲁特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又是一脚: “起!来!” 税务官瘫在地上,汗水如同是肥油一般在他庞大的身躯上溢出来,他依然双手护头,不敢看鲁特: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还能做你们的眼线!” 少年终是不耐烦了,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佛宗狮子吼: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休伯特被这么一震,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是之前那个自己定性为傻子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个傻子此刻神态张狂,一身血污,看起来犹如疯魔一般。 休伯特咽了口口水,他也不是笨人,脑海里飞速运转着,直到指向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上下嘴唇都在打颤:“幽,幽,幽……云人?!” 鲁特也不否认,眯着眼,在指尖搓出一朵小小的火苗:“擅长火系法术?” 休伯特大惊,赶紧在地上灵活地滚动起来,直接跪倒在鲁特面前,却是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一句让鲁特震惊的话: “小民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大人高抬贵手,留小的一命。小的愿意为大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令鲁特震惊的不是这句话的内容,而是这句话的语言。 这句话的语言已经和上一世记忆中的语言非常相近了,纵使仍然略有偏差,但至少不是听了好几个月的那种叽里咕噜的语言。 “这胖子说得这么溜,可见平时私底下没少练!” 结合之前对于幽云人的判断和推测,鲁特又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这里只不过是天元界边缘的某个凡人国度,而他们所谓的幽云应该就是天元中央那些大国……那也就怪不得秘境外灵气稀薄,原来是地处偏僻的缘故……” 一下子就有新思路又找到了新的方向。 自以为了解了完整情况的鲁特几乎就要笑出了声,不过他忍住了,毕竟眼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 少年把这一丝异色隐藏得很好,只是在眼底有那么一丝不自然闪过。 税务官见对方没有丝毫反馈,偷偷抬头望向鲁特,看少年那表情分明是听懂自己说的话了…… “真是幽云人!”在休伯特的眼里这是比荒魂更加可怕的东西! 如今失去魔杖和卷轴的他,根本没了丝毫淡定,双手抱头一声哀嚎扑倒在地上: “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税务官这时候的反应还是有几分演绎的成分,在知道了鲁特是幽云人之后,心底甚至还有几分窃喜。 邪教徒可怕,荒魂更可怕,最可怕的那还得是幽云人啊! 很明显眼前这个少年外形的幽云人跟这些邪教徒不是一起的,那不就表明了自己只要跟紧这个幽云人就高枕无忧了? 就算这个幽云人最后不能保护自己,那么自己还能及时出卖他,作为加入邪教的筹码…… “起来吧,”鲁特懒得挑开休伯特心里暗藏的龌龊,眯起眼:“说说,什么是荒魂?” 休伯特小心翼翼地刚要起身一听到“荒魂”二字,浑身肥肉一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口。 这才发现门口只剩下焦黄的痕迹,而脚印已经离去,又几乎是下意识地,税务官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果然连荒魂都怕幽云人…… “嘿,你这小子,问你话呢,你不回答,讨打是不是?”说着鲁特扬起手。 税务官连忙躬身低下头:“大人,这是一种诅咒!” 在一边的安迪此刻彻底放弃思考了,他不仅仅是讶异贵族老爷对鲁特的态度,更多的是吃惊太多后的麻木。 休伯特老爷和鲁特在说什么? 那句话为什么我听不懂? 幽云人……村长不是说过幽云人是长着十二只手臂、九个脑袋、眼睛闪光,会藏在任何一个洞里伺机杀人的怪物吗? 鲁特是幽云人? 以安迪的年龄和阅历,根本无法处理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并不打算照顾呆傻安迪的鲁特晃悠到了满是灰尘的床边,熟练地捏了个手诀,轻轻一吹,便将满床的灰尘卷起吹散,而后大摇大摆地盘膝坐了上去: “什么意思?继续说。” 休伯特眼睛都快看直了,最后一丝疑虑打消,紧接着心头狂震: “火、风双系法术!幽云人果然是怪物!” 不同于没见过世面的安迪,休伯特作为法师,他在这个时代代表的是知识与力量。 他清楚地知道幽云人并不是什么外形上可以分辨的怪物,那只是帝国上下对于广大愚民的洗脑宣传,目的就是防止他们私藏来自幽云的恶徒。 幽云人真正可怕在于其他地方在于他们的能力和思想! 鲁特看着面前眼珠子乱转的肥胖税务官,知道他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但也不拆穿,而是掏出了放在胸口衣服里的那块石头查看。 这时候鲁特才发现手里的这块石头并非如想象中时血红色的,那也就排除了妖丹的可能,而是一种灰白相间的状态。 细细观瞧就会发现,这石头外层是一种半透明的琉璃,而内层则是云絮状的白雾和灰雾,两种雾气并非凝固在石头里,而是以一种非常缓慢的状态无序地运动着。 这种运动牵动着周围的灵气,形成了一片灵气世界中的雾气,就好像在隐藏自己、屏蔽气机。 原来不是对于灵气没反应,而是隐藏了这种反应。 “怪不得那颗小树可以隐藏自己。” 如果不是刚才石头自行激发了某种特殊的机制,恐怕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么想来,方才那被称作为“荒魂”的脚印离开,明显就是这块奇异的石头导致的。 正是石头自主运转,屏蔽了房间里的气机,才让那东西以为这里空无一物,遂而离开。 这么说来,迷雾散去之前确实没有见过那些诡异的东西。 或许迷雾的作用正是为了躲避那些东西的。 摩挲着手里的石头,鲁特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了好几种符箓的用法。 不过这石头更适合用来布阵,唯一可惜的是阵法比符箓更需要好的材料,看来短时间内没办法好好利用这石头了。 想到这里鲁特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手里摩挲着石头,眼睛重新望向了税务官。 休伯特被盯得发毛,这是在面对勋爵的时候都没有的恐惧感,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在鲁特眼神催促下缓缓地讲述起来: “大人,荒魂是一种诅咒,但这种描述并不算精确,更加精确地说荒魂应该是一种果实,一种灵魂果实。” 说到这里休伯特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下鲁特的反应,却看少年面无表情地盘膝而坐,只得咽了口口水: “但其实也确实是一种诅咒……” 眼看鲁特的眉毛都挑起来了,uu看书 uukanhu 税务官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努力地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是魔女的诅咒,被诅咒的人会变成果实……啊!我知道了!”休伯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却又突然高亢起来。 “一惊一乍干什么!” “大人!我……小的知道了!我们这是被魔女教袭击了!” 休伯特警觉地发下鲁特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这是耐心被消耗完的征兆。 想着自己往后还要靠面前这个幽云人,休伯特立刻道: “大人,您先不要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您讲一个三百多年前的旧事,这个故事讲完之后,您一定就会知道什么是荒魂,什么是魔女,什么又是魔女教派了。” “说!” 鲁特真还有些不耐烦了。 在他看来这所谓的荒魂应该就是某种类似于“一时三刻化为脓血”的禁制,它的出现就意味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而面前这个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胖子却还总在卖关子,明显是想愚蠢地达成某种平衡,好跟自己讨价还价。 不过这个胖子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这里禁制的一部分,也就是手里的这块石头。 行,你就拖吧,等我把境界稳定住、研究透这个石头,立刻就带那小屁孩和小姑娘走,留你这头猪在这里自己拖这着吧。 两人各有心思,面上也都是笑。 一段三百二十八年前的往事就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中缓慢铺展开来。 第16章 魔女 奥尔登帝国曾经是这个世界广袤版图上的一个强大帝国。 但它之所以能被后世的史学家记住并非其强盛的国力,而是它的覆灭。 它毁灭于一个女人之手。 或者说,它毁灭于一个“魔女”的手里。 现在的学者对于这个魔女的出身做过很多研究和讨论,尽管众说纷纭,但其中还是有一条是最可信的,那就是: 这个叫做卡莎的女孩在成为魔女之前,是奥尔特姆镇光辉大教堂的一名孤儿。 其实卡莎在成为魔女前是个孤儿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魔女教有完整的教义和故事。 真正有分歧的点在于,她究竟是哪里的孤儿,哪怕是魔女教派内部也争论不休。 这条推论有很多依据,除了那些文献记录和古籍传闻,最有力的一条就是昔日奥尔登帝国的旧址中,只有这个号称是万镇之镇的奥尔特姆镇被彻底抹去了。 无论是旧帝国时代的地图,还是一些拥有悠长寿命的智慧生命,都无法找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小镇。 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因为奥尔特姆曾经是帝国重要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之一,这也是为什么被称为是万镇之镇。 那么一个辉煌繁荣的地方,即使是最猛烈的战争和炮火都不可能把它抹去得那么干净。 除非…… 是魔女的诅咒在起作用。 帝国纪年504年,那是奥尔登帝国最为光辉的时代,奥尔登的帝皇估计根本无法预料在半个月之后将迎来帝国的覆灭。 一些文学创作者为始作俑者卡莎写过一些吟游诗,也写过一些传记,或者是一些画。 他们都声称在梦中感受到了魔女的呼唤。 而最初的魔女教创立者既是一个史学家,也是被托梦的人。 其中最著名的一幅画中,卡莎是一个看起来温和而纤弱的红发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裙,冰蓝色的眼瞳里仿佛有一层淡淡的水雾,那是化不开的忧郁。 画里的她站在一片丰收田野中,手轻轻地抚摸着垂下的沉甸甸的麦穗,而她的眼神却望向远方,有悲悯也有柔情。 这崇拜形象大概也是为什么魔女教能够在现在获得不少信众的原因。 不过最根本的原因是“魔女的诅咒”,在魔女教的信徒中,这被称为女神的权能。 那是一种可怕的能力,一种让万物生长的能力。 肉体可以生长成一团畸形肉块,那是用于汲取养分的根须。 而灵魂则是“果实”,一种可以影响到现实,却无法被探查的可怖果实。 外人都认为这是邪术,而信徒却认为是恩赐,是灵魂的解放。 这些被解放的灵魂果实会在无尽的荒野中游荡,找到那些落单的旅人、旅团,“扎根”其中,将他们变成自己的根须,把他们的身体作为土壤。 只有那些特殊的魂灵会得到解放,其他人的则会成为果实生长的养分。 所以这些被解放的灵魂也被称为“荒魂”。 当这种诅咒出现在人身上的时候无疑是可怕的,但这种诅咒出现在农人的田野里,表现却是丰收的盛景。 所以,一些农人在家中会偷偷信奉卡莎,并将她称为“秋日女神”、“丰收女神”。 所以,在画里,她会站在田野中。 所以,魔女教又被称为女神教。 在魔女教的故事中,卡莎被描绘成了一个美丽、温柔,却遭受到其他孤儿排挤、受到乳母和教父冷眼的可怜女孩。 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他人,却一次次受到了现实无情地鞭笞。 在年幼的时候就展现了惊奇的天赋,那是一种可以令伤处复原,令幼苗成长的天赋。 但可惜这种天赋却使得卡莎成为了异类,这也是众人排斥她的原因。 毕竟无法理解,就是罪过。 人们总在恐惧自己未知的。 再后来她有了个至交好友,也是个女孩。 那个女孩与处于人群边缘的卡莎不同,她是一个孩子王,天生就是团体的焦点。 但她们之间的友谊也只到18岁。 而这段友情的终结和之后的大毁灭都源于同一个男人,一个来自于他国的密探,一个风趣潇洒的绅士。 一个雨夜,被光辉神殿骑士追杀的密探躲进了小巷,撞到了正在为教堂清理秽物的卡莎。 心地善良的卡莎将他带了回去,用天赋将他的伤治好了,并将他藏在教堂里。 这大概是神殿骑士也无法想到的,自己追杀的敌人会躲在自己的神殿中养伤。 密探无疑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很快两人互生情愫,但可惜他是一个密探。 尽管他乔装打扮成为了教堂的修补匠,但这个本质不会改变。 更可怕的是他的优秀引起了卡莎挚友的好感。 于是在这个俗套的故事中,卡莎的挚友俗套地发现了密探的身份,俗套的因为嫉妒而告了密。 这个告密的女孩在魔女教的教义中被抹去了姓名,就连画像上她也没有面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吐露着满是疙瘩的舌头的嘴。 教徒们称她为“卑劣的长舌妇”。 正是这位卑劣的长舌妇让一对苦命的恋人被绑上了审判台。 魔女教的教义中这么写:“ 在高筑起的木台上,两人被捆绑在木台的两端,面向着台下疯狂的人群,背向着对方。 行刑官先处理了那个密探。 神却只能听见心上人嘶哑地怒吼,听见金属相击,听见血肉被摧毁,听见人潮中大喊:‘扯出他的肠子!扯出他的心脏!’ 这过程中,爱人的声音并未断绝,他先是怒骂,而后又是哀求,最后变成哭泣。 但神知道,密探不是哭泣自己即将死亡。 而是为了作为其心上人的自己也将面对这些而落泪。 于是神,醒了。” 这个密探在教义中也有一个名字“悲鸣的哭泣者”。 接下来的一切便也可以预料,只能听见爱人的痛苦却无法目睹,魔女卡莎终于开始了她的诅咒。 于是,一种名为“荒魂”的瘟疫,很快就从这个教堂前临时搭建的审判台上弥漫开来。 最先是密探,一层血色的绒毯覆盖在了他身上,原本气息奄奄的他伤势在飞速痊愈,但弥合的血肉并没有停止,一层层地将他裹成了一个茧子。 然后是行刑官,他大叫着举起斧子,想要劈开这些可怕的血色藤蔓,但很快便被浪潮似的血肉吞没。 哄散而逃的群众,惊慌失措的主教,耀武扬威的骑士,无一幸免。 所有人都在血红色的绒毯上结成了茧子。 除了卡莎。 因为这层血色的绒毯就是她。 原本捆住她的绳索空荡荡地垂下,随风摇摆。 绒毯无限生长着,将镇子里所有人全都变成了肉茧,或者说是全部的生物都变成了肉茧。 这件事情惊动了奥尔登帝国的皇族。 他们以为这是来自敌国一次可怕的袭击,于是派出了神殿骑士中的精锐,前往奥尔特姆去剿灭这场血色瘟疫。 但骑士们抵达奥尔特姆镇的时候,却发现红毯还在,但是茧子都空了…… 再之后便是荒魂肆虐,血色瘟疫席卷了整个帝国。 无法阻挡,无法预料,无法控制。 直至帝国的最后一个人,或者说是光辉之神的最后一个信徒也变成了肉茧后,这一切才停止。 这场可怕的屠杀仅仅用了两周。 帝国成为了死国。 但产生的荒魂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并没有停留在那片死国,而是在整个大陆上游荡,神出鬼没地诅咒并转化着后来的一个又一个人…… 休伯特的讲述更为生动,他着重描绘了卡莎的美好,爱情的纯净,审判的无情和最后诅咒的可怕。 安迪听得入了神。 但鲁特没有陷入那个故事,只是又习惯性地开始了属于他的天马行空。 回想起之前血色小树想要缩回井里面,他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并不是什么树,而是某一段因为缺少水分而干枯萎缩的血肉。 饶是见多识广的妖道人也觉得有些惊奇和反胃。 “总而言之,这就是四大魔女之一的秋之魔女。” 税务官做出了结论。 床上的少年整理好自己的气息,感觉境界基本稳固下来了,但还需要些时间来恢复经脉中的真气缺失。这期间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思绪。 四大魔女……秋之魔女…… 这么说还有春、夏、冬另外三个魔女…… 不,不,不,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整个故事里有很多是鲁特无法理解的,比如是凡人没有修炼怎么能觉醒如此强大的能力。 除非是继承了某种强大而诡秘的上古道统,又或者觉醒了某种强大先民的血脉之力。 但这一切总该有个起源。 这种足以灭国的道术或是秘法,自己不可能没听过丝毫风声。 虽说自己曾经金丹期的时候还达不到周游天元的能力,也承认会有他不了解、不认识、不知道的事物存在。 可这段过往发生在三百多年前,自己对此丝毫不知…… 除非这是自己上一世“死”后发生的事情。 这么想来也并无可能。 至于这位什么“秋之魔女”的能力,就是闻所未闻了。 鲁特知道有血肉生长的秘法,一些邪派修士也会修什么血池肉茧作为自己邪法施展的基础。也知道催发植物的道术,毕竟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灌溉过灵田。 但是二者合一,这就有些奇怪而离谱了。 又或者这本身是分开的两样东西,只是在数百年间的流传中被无知的信徒误以为是一种能力。 这样的事情妖道人自己也遇到过。 上一世在年轻的时候留下过一段尘缘,百年之后念起故人,重回旧地之时却发现,自己在那些故人的后辈嘴里成了另一种形象。 那不过两三代人罢了。 这则传闻的时间间隔更加遥远,与事实相去甚远也可以理解。 最关键的是,休伯特的叙述并没有解决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怎么离开这里。 而且也根本无法解释那种奇怪的迷雾是什么…… 但鲁特对于自己身处何地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低声道: “或许……我们已经身在奥尔特姆了。” 声音有些轻,以至于休伯特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掏了掏耳朵: “不好意思,uu看书 .uukansh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妖道人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脏兮兮的胖税务官,并没有重复一遍的想法,他唯一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 根据传说,奥尔特姆镇应该变成了某种碎片世界,被那位叫做卡莎的强大修士用某种秘法从现实中剥离了…… 这种层面的能力,或许只有到了洞虚期的老怪物才能做到吧。 而如果这是碎片世界的话,那情况就麻烦了。 因为碎片世界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地点的秘境,而是随时在漂移的一处小世界。 这处小世界与原本的世界会有一个特殊的连接点,那可能是一个固定的法阵、一句特殊的咒语,甚至是某一特殊地点的特殊时刻。 只有这些连接点被激发的时候,小世界和原世界才会相互连接,才能有一条以供穿行的通道,也只有那时才能返回。 这种连接如果是从原世界去破解,鲁特相信只要时间足够,肯定可以凭着自己深厚的阵法学识破解。 可从小世界的内部去逆推这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小世界往往有自己的规则,在原世界适用的一些方法可能就会失效,这就不是简单靠时间就能弥补得了的了。 更何况,时间,正是现在最缺的东西。 天晓得这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发什么事情! 鲁特摸着下巴,感受着周围充沛的灵气,愈发地坚定了这里是一个碎片世界,是一个叫做卡莎的修士的洞府: “要不……本道爷在这里临时闭个死关?” 第17章 钟鸣 休伯特也不是傻子,他讲故事的过程也是整理自己思路的过程。 虽然没有听清楚鲁特这个幽云人说了什么,但靠简单的联想,他自己也想到了这种可怕的可能。 在所有的卷轴里,自己偏偏没有带传送卷轴! 真该死! 原本以为只是在领地里跑一趟,再怎么小心做防备也不会带着昂贵的空间系法术卷轴出门啊! 但现在明显捶胸顿足也没有用了,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这个诡异莫测的幽云人…… 这时候才想起方才这幽云人施展法术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施法工具…… 果然幽云人都是怪物。 “要不……本道爷在这里临时闭个死关?” 这时候,鲁特摸着下巴说出了这句话。 休伯特虽然不是很明白说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幽云人准备自己跑路,急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又用蹩脚的幽云语道: “大,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等着我回去呢!” 床上的少年对此没有反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特临时闭死关确实等于是自己跑路。 练气期修士虽然没有辟谷,但是在灵气充沛之地也不是轻易就能被饿死、渴死的。 相反如果可以用灵气淬炼,在这过程中完成辟谷,去除体内的五谷浊气,倒是一种机缘造化了。 况且,闭死关的修士不一定会真的死亡,只是一种抱着不破关不出关的必死决心冲关。 说不定闭关成功境界飞跃,反而有了出去的办法。 可休伯特、安迪、苏珊这样的凡人就算是真的完蛋了。 虽说是临时闭死关,哪怕鲁特只用了三天突破。但作为凡人最先要考虑的是吃喝拉撒,在这里三天没有食物和水,三人很快就会死亡。 特别苏珊还受了伤,到现在还没醒,没有有效的治疗,恐怕她是最先离世的那一个。 而那些还散落在镇子里的人下场或许更惨,他们要面对的是“根须”……也就是那些血肉怪物的追杀。 这么来看,闭死关未尝不是一种独属于修士的特殊逃跑。 不过,还好鲁特及时推翻了这种想法。 因为他想起来时路上在迷雾失效后暴露的那个巨大建筑,那里面有着某个可怕的存在。 虽然只是推测,但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如果这里是奥尔特姆,那么那个建筑里的……就是卡莎本尊,只不过现在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在沉睡。 床上的少年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栗。 那自己炸了这魔教妖女在外面布置的迷阵阵眼,这妖女会不会满世界追杀自己…… 可突然之间所有的灵感都像触电一般让鲁特想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推论: 如果那建筑里沉睡的是卡莎本尊,那她一定在恐惧什么…… 她在恐惧荒魂! 一道闪电点亮了鲁特的思路。 逻辑简单却很清晰。 如若卡莎就在镇子里。 镇子里的迷雾明显是用来阻挡什么的,可以认为是某种墙。 如果不是鲁特会望气,其他人没有辨别方向的手段,在其中必定估计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而魔女的诅咒产生了血肉傀儡和荒魂,一种是号称是根须,另一种号称是果实。 没道理“根须”留在墙里,“果实”全部散在墙外面。 从没有见过哪个农民种地只留根茎,把果实扔掉的! 撇开人云亦云的魔女教教义,只有一种可能。 血肉傀儡和灵魂果实这两者中只有一个是秘术的实际效果,而另一个却是秘术的反噬! 将一个国度的人变成血肉傀儡,那么这一个国度的亡魂将会在完成整个秘术之后,变成某种无法抵抗的形态反噬施术者本身。 瞬间妖道人记忆里好几种邪恶秘术渐渐与这个秘术重合起来。 只不过这个秘术更宏大,更邪恶,之后的反噬也更可怕。 这也与之前那个“坑杀不了黑甲大汉,只能找车队作为替罪羊”的推论相互印证。 毕竟应该属于同一脉的法术。 施法是一定要付出的代价,要么躲避,要么有代替。 “啧啧啧,万鬼噬心。” 这不是夸张,而是现实。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鲁特突然笑出了声,因为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拥有了回去的钥匙。 如果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是正确的,那么迷雾就是用来应对这种反噬的方式。 卡莎将奥尔特姆镇从原世界中剥离大概也是为了躲避荒魂的搜寻。 这两点结合反而证实了卡莎的本尊依然在这个碎片世界里。 那么作为将其剥离出来的卡莎,应该也有办法将自己送回去。 而这块小小的石头就是自己谈条件的重要筹码。 原本奥尔特姆从原空间中分开、迷雾笼罩起小镇之后,这些荒魂无法确定要反噬谁,只能在大陆上开始漫无目的地流浪。 但这一切将在自己无意中摧毁了迷雾法阵之后完全改变了。 原本紧迫的时间危机也不复存在了。 因为要害怕的应该是卡莎,而不是已经拥有了迷雾的自己! 方才那只是一个荒魂,若是所有的荒魂全都杀了过来…… 现在,鲁特反而期待起卡莎的苏醒。 最后一缕真气,在呼吸间运转了三个周天,充盈入干涸的丹田。 妖道人微微一笑,看向了休伯特和安迪: “小的们,你们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同于鲁特这里逐渐安下心,在另一些地方已经鸡飞狗跳起来。 夜幕刚刚降临。 农归回来的安娜刚从土豆篮子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握在手里的时候有种温暖笼罩全身的舒适。 “这是那臭小子留下来的吧。” 想到这里她眼眶不禁又红了些。 这个农妇已经习惯了分别,但又受不了分别。 所以她今早天还未亮就跑出去干活了,免得要分别时跟鲁特撞上,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见到了这块明显是那臭小子留下来的东西,鼻子不免仍有酸涩。 回想昨日下午,当村长领着那头趾高气昂的人皮猪宣布征人的消息时,自己站在人群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象中,应该上去一拳头把那个肥胖的税务官打到在地。 但现实中的自己却仿佛踩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难以平衡。 安娜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泪花,心里又有些懊悔起来。 原来昨夜就已经是分别了吗? 那该死的臭小子…… 哎,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凶了些。 农妇抿着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她的呼吸却愈发得短促而压抑起来。 “咚!咚!咚!” 外头有人把门拍得很响。 安娜下意识就问出了口:“谁啊!” 这声音都是哑的。 外头的人愣了一下,仿佛也诧异于安娜的声音,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 “安娜,是我,杰克。” 安娜又扯了袖口的衣服在脸上抹了几把,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杰克立在寒风里,看起来有些单薄,他手里拎着个简陋的提灯,鼻头通红。 安娜想起了鲁特。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道那个瘦小子在这么冷的天里会不会冻着。 这是从未有过的关心,也不是之前不关心,但是等鲁特走了之后这种关切就变得愈发得主动和频繁起来。 这都不到一天。 “怎么了?”安娜说完这句清了清嗓子,又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出什么事情了?” “车队……” “车队怎么了?”杰克才说了两个字,安娜就急切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杰克眼神不敢看向安娜炙热的目光,有几分躲闪,低声道:“车队没有抵达中心镇……不见了……” “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车队,几十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安娜的嗓门提高了,但她马上收了声,回身进了屋,翻找出伐木的斧子别在了腰间走了出来。 杰克被安娜这架势吓了一跳,面对着腰间别着斧子的粗壮农妇心里止不住地犯怵,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起来: “安娜,哎,安娜,你别急,领主大人已经派人到附近几个村子里来调查了,原本这车队傍晚时分就能到中心镇,但是现在月亮都起来,车队还没到,哎,安娜,你去哪里?” 安娜没有听杰克说完,径直就走出来,走出了小院,往村里的广场走去。 杰克拎着提灯在后面想跟上去,但发现门都没有关,本想喊住安娜关门,但看她一幅气势汹汹地走进黑暗里,只能自己上前关了门,然后赶紧跟去。 “安娜,安娜,人一定不会有事的,”杰克小跑到了她身边:“安娜……” 安娜却仍然是一往无前地往前走: “我要去找他!” 笼罩在村子里那些孩子走失的大人之间是惨淡愁云,弥漫在镇子里鲁特他们中间的是相对轻松的气氛。 鲁特轻松是有恃无恐,休伯特轻松是因为鲁特看起来有恃无恐。 唯一紧张的只有安迪,因为苏珊还没有醒。 所以当鲁特征求他们下一步怎么做的时候,休伯特是无所谓,安迪不假思索地说道: “苏珊还没醒……另外我们应该还有一些同伴应该还在镇子里……” “嗯?”鲁特双手抱臂,挑了挑眉毛。 休伯特立刻恶狠狠道:“谁去救?你去?” 安迪被噎得说不出话,低下了头,停顿片刻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房门。 “你这泥皮小杂种!回来!” 少年脚步微微停顿,税务官脸上是早知如此的微笑。 但下一刻,少年坚定起来,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出了房门。 休伯特冷哼了一声,转而谄媚地望向床上的鲁特。 却发现鲁特表情玩味,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起来: “大人……” “说实话我们确实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鲁特打断了休伯特接下来的话,毕竟他原本就有救人的打算,主要是想看看杀生秃驴留下来的法印会不会再奖励自己些什么。 少年看了看税务官有些尴尬的笑脸,又看了看还躺在墙角的少女: “去,uu看书ww.ukansu.om你背着她,我们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休伯特面露难色:“但是……” 鲁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浑身发出一阵爆豆似的声响: “或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税务官自觉地闭上了嘴,然后走过去背起了少女。 鲁特发现从破洞中照射进来的天光始终未变。 “看来在这里并不存在正常的昼夜,那么也无法计算困在这里的时间……” 妖道人心里又开始了属于老年人的思维发散,人已经潇洒地走出了房门。 税务官连忙跟了上去。 这里是旅店的最顶层,走过破旧的走廊,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一行人回到了街道上。 鲁特还能看见不远处那个倔强而善良的少年正自己往着一个方向走。 很巧的是,那个方向正好是往镇子更中心走。 在那里有着全镇最恢弘的一个建筑,它周围环绕着林立错落的高塔,塔尖细长地直刺天空,主殿伏在其中,像是背生荆棘的沉睡猛兽。 休伯特跟在鲁特旁边,暗暗吞口水,心里暗忖着情况不对立刻就逃命,只当这个幽云人是一个低智而冲动的滥好人。 鲁特则眯着眼,觉得那个少年执拗的背影和记忆中的那个光头的背影重合了起来。 “他娘的,哪里来的妖风迷了道爷的眼。” 也就在这时候,那个匍匐的巨兽终于醒了过来,发出了一声声沉闷而又辽远的低吼。 那是金属相击,是钟鸣。 第18章 卡莎 追上安迪并没有花多久时间。 毕竟他走得也不快。 少年看见鲁特他们跟了上来,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竟也不说话,就当没有看见,自己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 鲁特觉得有趣,步履轻盈地缀在他身后。 而休伯特却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有些走不动了。 不过他也不敢丢下苏珊,并非是多怕前面那个晃荡的幽云人,而是在危难时刻这是一个合适的挡箭牌。 一行人之中估计也只有鲁特在欣赏着周围的建筑。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建筑风格,基本是砖瓦垒砌。 并非是见多了的那种白墙黛瓦,也没有高墙飞檐,而是高低有别、错落有致。 没那么规整和对称,但却另有风情。 大部分建筑的高层有延伸出来的露台,这是不多见的设计。 可以想象的到这个小镇的旧日荣光: 那时候在宽阔的砖石街道上熙熙攘攘,街道两侧建筑的一层大多是店家,而二层的住户在露台上或晾晒衣物,或热情地跟街上的熟人打招呼,温暖的颜色在人与人之间流淌。 但现在这里的一起都是死寂的灰色。 偶尔还能听见不远处那些血肉傀儡神经质的嘶吼。 幸运的是这一路走来别说什么血色绒毯和肉茧子,就连一个血肉傀儡竟都没有碰到,不过也没有遇到一个幸存者。 这让鲁特有些遗憾,他还想着法印的奖励。 休伯特虽然有些讶异为何这么顺利,但他也只是觉得运气好。 而原本一鼓作气的安迪,现在却有些泄气,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让他看起来只是漫无目的地赶路。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头脑一热的孩子气,在前头走得愈发慢起来。 只有鲁特知道,或许此刻高塔建筑里的卡莎已经醒过来了,正站在某一处塔楼的窗户阴暗处俯视着自己一行人。 这一路的顺利应该全是她的安排。 “不对,就是她的安排!” 妖道人没有抬眼去寻找求证,更没有愚蠢地做出挑衅的举动。 只当是在游历,四下里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奇怪的石坛。 看起来石坛周围原本是一个环形的池子,而池子中心有一个高出的石台,台子上本来应该立着某个人物的石像。 但此刻,石像只有两条腿立在那儿,断面平整,就好像被什么切开了一样。 鲁特敏锐地发现在石像背后的广场地面有一道深刻的裂隙。 “剑气?” 或许现在自己走过的路曾有一位修士走过,他在这个广场上看见了什么,跃起来一剑劈开了雕像,锐利的剑气并未停止,而是在后方的石板地上犁出了深深的裂痕。 安迪自从踏上了这个广场后,就有些恍惚,犹豫要不要跟鲁特说句话,总觉得是自己太过冒失了,因为自己的想法让大家在冒险。 正想着,回头准备跟鲁特道歉,却对上了鲁特忽而凌厉的眼神。 “躲开!” 极远处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就像是一杆长矛,恶狠狠地扎了过来。 鲁特一把就推开了安迪,转而回身两步揪着休伯特衣领往旁边一掷。 下一刻恶念笼罩了这片区域,一道冲天的锋锐之气斩过了刚才众人站的地方,瞬间飞沙走石,地面被斩开一道裂痕。 虽说方才一行人并非站成一条直线,但这道气是斜斩过来,绝对可以将所有人斜着劈开。 一个陌生男人的傲慢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算你们运气好。” 鲁特避险不及,震荡开的气还是擦伤了他的脸颊。 望向来人,那是个身披金属盔甲高大的金发男人,面容如刀削斧凿般刚毅,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有种别样的美感。 只是盔甲锈迹斑斑,只能勉强辨认上面刻画着太阳和膜拜的人群,而他手里的长剑也只是一把断剑。 大汉正从广场往高塔方向的台阶上缓步而下。 妖道人一眼就看见了那人的双眼被血丝覆盖,那些血丝还在涌动,在那男人双眼两旁至太阳穴遍布着青黑色的细密血痕。 若说之前那些怪物身上只是魔气,那么面前这个“男人”绝对是先前在外头看见的魔光,还是最强大的那一类。 鲁特怒极反笑,知道这是来自卡莎的试探。 也对,如果可以直接斩杀自己,那么这石头直接拿回去就是了,又何必谈判? 瞥了眼已经吓傻了的休伯特。 鲁特向着广场走去,一直走到所有人的最前面,这才向着高塔抱拳,狮子吼全力而出: “在下道号青山,不知前辈在此休憩,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声音如滚滚沉雷向着前方压了过去,荡起罡风阵阵。 这时候自然不能蹬鼻子上脸就骂:“是你手底下不长眼的把我弄进来的。”这种大实话。 对面拥有真正的实力,跟她讲道理等于是找死。 但是气势上不能输。 说话间,鲁特周身已然真气流转,准备好全力以赴。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那么郑重。 逃是逃不掉的,这不像之前在小广场那边,虽然凶险,但不至于生死一线。 这里若是转身而逃…… 鲁特并没有信心凭借现在的实力躲过那可怕的剑气。 躲不掉,也挡不住。 那个金发大汉来到广场上之后也没有急着再次攻击,而是偏着头沉默地注视着有些狼狈的众人,好像在听什么指令。 片刻后,他缓缓举剑,对着鲁特道: “你,只要能不躲不闪接住我一剑,我就带你去见我的主人。” 鲁特眼珠子一转,面无表情道:“好!” 休伯特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好意,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别!” 但对阵的两人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金发壮汉手中剑缓缓垂下。 少年将手伸进了衣服前襟的内袋。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剑出! 而同时少年从胸口衣服里拿出一个东西往剑气袭来的方向淡定一抛…… “够了!” 一个女声在空中突兀炸响,带着无比的威严。 原本极快无比的剑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而原本傲立的大汉,立刻伏倒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鲁特二话没说食指一勾,那块迷雾石滴溜溜飞转回了他手中。 他面上云淡风轻再次抱拳向着高塔朗声道: “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女声不再答话。 休伯特和安迪看得一愣一愣,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只觉得鲁特的表现过于神异了些。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大概会觉得鲁特这不是神异,而是无耻。 那位壮汉还伏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恭敬起身,又恢复了傲慢的姿态对着众人: “你们,在这里等着,你,跟我来。” 说着转而向着台阶上走去。 鲁特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这才迈步跟着壮汉离去的方向走去。 可刚走出去几步,却又停下脚步,但这次没有回头: “如果我没事,你们就没事……” 但这句话,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主要是不太相信后半句。 没有得到身后的回应,鲁特眯起眼,加快了脚步。 通向高塔的台阶很长也很陡。 站在下面抬头看只能看见高塔之中最高那座的塔尖,塔尖的顶端是一个圆环。 或许在三百多年前,光辉教的信徒正是迈上这条路,凝望着他们心中的太阳穿过这个圆环,虔诚地向祂祈祷。 估计那时候的那些信徒们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所信奉的教廷守护者现如今被腐化成了魔女的傀儡。 那个曾经的守护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带路。 台阶两侧是各种石制雕塑,一些是光辉教的标志,还有一些是人像。 只不过这些人像大多数都残破不堪,难以还原本来的样貌。 鲁特突然发现原来在自己的石阶上也刻了浮雕和工整的文字。 大概这也是将这个台阶修饰得如此陡峭的原因之一——走上台阶的信徒,抬头仰望是透过圆环的光辉,而平视或低头就能看见教义。 鲁特看不懂这种文字,只能理解为三百年前光辉教的教义。 石阶长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尽管前面的大汉一言不发,但鲁特却怡然自得。 终于来到了石阶的尽头。 一个更大的广场。 在广场的尽头就是那个庞大的建筑。 建筑的阴影几乎将广场全部笼罩其中。 大汉一来到广场便再次伏倒,一语不发。 没了眼前壮硕的阻挡物,鲁特终于看见了卡莎。 她安静地站在广场中央,仰头看着庞大的建筑,大概是金属甲胄摩擦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才转过了身。 成为了昏暗阴影中唯一的一点光。 自认为见过无数美人的妖道人不禁赞叹,卡莎的美丽是用语言无法描述,是画卷无法描绘的。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那是瞬间就吸引住鲁特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承载着过往、会说话的眼睛。 深邃的湖泊见了也会自惭形秽,闪耀的蓝宝石在旁边也只是妖艳媚俗。 澄澈而恬静、淡泊而忧伤。 再三确认自己没有中媚术后,鲁特这才将注意力从卡莎的眼睛移开,转而扩散到她整个人身上。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衣裙,衣裙的裙摆已经被磨破损坏了,露出了她白皙的脚踝。 鲁特发现,与传说不同的是卡莎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而非是红色。uu看书 .uukansu 只不过那黑发之中有一缕白发,顽皮地垂在少女的脸颊旁,搔得鲁特心痒。 少女,是的,卡莎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而已。 “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很好听,与她的外貌比起来就普通了很多。 也不像先前在下面那个广场上听得到的那样,婉转悠扬了许多。 说着她扬起手,手指轻轻将那缕白发理到了而后,自然而流畅。 “糟糕!天生媚骨!”鲁特心底暗叫不好。 所谓天生媚骨只是一种笼统的称谓,多见于一些狐族大妖的身上,她们无需媚术,一颦一簇之间就可以颠倒众生。 感受到这种被击中心脏般的触电感,鲁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发生的这一切。 他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身前这个壮汉要直接伏倒。 这种美丽根本无法直视。 当然大汉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想到拥有着这样的卡莎在三百年前却要在群情激昂中被绑在审判台上,被喊着要扒皮抽骨…… 鲁特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向不相信以讹传讹,那种故事和传言对于他来说只是听了一笑而过,但这次是个例外。 如果说卡莎遭到的不公是真的。 哪怕只有一丝是真的,别说是魔女的诅咒灭国…… “恐怕是我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之后,鲁特缓缓往前一步,吐出了那口气,眼神逐渐清朗,躬身抱拳: “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第19章 故事(上) 点点火光在夜幕下的丛林跳动。 安娜正是火光之一,她举着火把,一个人在灌木从中披荆斩棘。 她是自愿加入搜寻小队的。 跟那些哭泣的农妇不同,她没有丈夫。 那些得知孩子丢失的男人或暴跳如雷,或难以置信,即将跟村长和领主的信使打起来的时候,她默默站在一边。 而当这些男人被随行护卫架开,信使涨红着脸扶正自己头上插着羽毛的毡帽,喊道: “我们需要一个搜救队……” 安娜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走了出来。 遥远的火光在林间跳跃,这时候安娜才注意到自己和小队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实话说,搜寻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搜寻技巧。 除了村里的猎头独自深入林中,其他人在失踪地点附近进入林子前都是一字排开,傻瓜般的地毯式搜寻。 安娜的左手边是杰克,右手边是艾利克斯村长。 老村长深深地自责,在先前男人们的辱骂和推搡中,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 但他是安娜站出来之后第二个反应过来并站出来的人。 而那些早些时候就喊着要去找自己孩子的男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楞了一会儿才组织在了一起。 楞的时间很短,但很清楚,泾渭分明。 信使将大部分的村民都组织起来了,又和另外几个村子的信使、村民汇合。 就这样,一个百十人的搜寻队开始了寻找。 安娜听见信使们闲聊,提到了隔壁领地的叛乱、叛军绑架,也提到了空间裂隙之类。 看起来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为了尽快完成工作尽早交差。 据说真正的搜寻小队将会由领地里的法师主导,施展那种会显示过往的法术,不过那些法师老爷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都还没有回到领地。 现在只能靠人力。 只是为了应付暴怒的领主大人,走个过场而已。 她不懂这些,她只想找到鲁特。 抬起头,树林缝隙间的群星闪烁,旋转着似乎纷纷落下,好像雪花…… 五年前,正是在一场风雪里。 安娜蹒跚地抵着风,推着一架独轮的木车在土路上艰难前行。 她刚从邻村换了些常用的东西,看着天上飘雪便回来了,但没想到走到半路上雪越来越大,风也愈加凌厉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风扯开了她蒙在头上的头巾,她听见风里送来的轻微咳嗽声。 虚弱而柔嫩。 很快再次传来的咳嗽声告诉她没有听错。 安娜开始循声寻找,很快在路旁的林子里看到了一个倒在树丛里的小孩。 凌乱的黑色长发掩盖着他被冻得苍白而通红的小脸。 他身上很单薄,穿着的是根本不合身的宽大衣袍,也索性衣袍宽大,他可以蜷缩在里面。 白色的雪覆盖在他身上,而他不住地咳嗽着。 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漂亮小孩,安娜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自己的丈夫刚结婚不久就离开了自己,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村里有些无聊的家伙会说一些闲言碎语。 大体就是像自己这般粗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喜欢。 胡克会娶自己不过是因为两家曾经交好,迫于自己家里的压力而已。 她一向是不在乎的。 但是看到这个小孩的时候,安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特别是当她把孩子抱起来的时候,他牢牢地抓紧了她胸口的衣服,轻声地咳嗽也不松手。 在这个粗鄙农妇的内心中长出了名为母性的花朵。 确认这个孩子并非附近谁家走丢的之后,安娜领养了他。 最开始的一年里,她很怕这孩子离开自己。 因为这个孩子很孤僻,话也很少,基本都是自己与他说话。 哪怕是面对面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听着,黑色的眼瞳里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就好像他温暖的内心丢在了那天的风雪里。 但安娜始终记得这个孩子紧紧抓住自己衣服的小手。 现在想来,对这个孩子,安娜并没有展露足够的、属于母亲的柔软。 她教他干农活,也从不将他捧在掌心。 一方面是觉得过于瘦弱的孩子需要锻炼来强壮自己的体魄。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母亲,她不知道怎么养育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 而就是在最开始的那一年里,这个孩子虽然像个木头一样,很少说话,但总会跟在自己的身边。 洗衣服的时候会跟着到溪边,拾柴火的时候也会跟在身后抱着箩筐跟着捡。 虽然不说话,但是安娜终于有了陪伴的温暖,所以她给他取名叫“鲁特”,一个代表着亲密的名字。 时间流淌得很快,也很慢。 鲁特渐渐长大,作为一个男孩他发育的有些慢,看起来也比村里同龄的矮一些,弱一些。 但跟着一起干农活好几年,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 让安娜最开心的是鲁特好像对自己打开了心扉。 对外人的时候他依然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偶尔也会出于礼貌,做出回应和对话。 但是鲁特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会有一副小孩的模样,会笑,会捉弄自己,话也越来越多起来。 越是这样,安娜越怕鲁特有一天被人接走。 她无数次向鲁特确定过,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父母。 但鲁特都说忘记了,就连自己原本的名字也遗忘了。 可安娜依然害怕着,所以她也不愿意建立过于亲密的联系,只是设想着如果胡克没有去什么狗屁佣兵团的话,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也这么大了,于是她让鲁特叫自己“姑妈”。 真的,时间流淌得很慢,但也很快。 几个月前,鲁特感染了灰精灵。 为了避免他被那种皮肤苍白只有拇指大小的怪物吸食孩子的脑髓。 而且那段时间鲁特总在喊好几个人的名字。 有两个名字喊得时候咬牙切齿,一个是“玄通老狗”,一个是“正德秃驴”。 有一个名字喊得时候有释然,那是“杀生秃驴。” 还有一个不像是名字,但在辗转反侧中低吟了最多次,是“师姐”。 最关键的是,鲁特昏迷期间说的这些名字都不是自己能听懂的语言,那是一种奇怪的从未停过的语言——就像是被灰精灵操纵了一般。 最终,她还是听从了乡贤的话。 泼了冷水、打了巴掌的安娜看起来气势汹汹、不近人情。 但在这之前她挣扎了很久,拿着那盆水犹豫不决。 直到鲁特再次喊着奇怪的名字坐了起来。 说实话,那一巴掌是牟足了劲儿打的。 大概是因为在她内心最深处恐惧着一种可能。 如果……这不是感染了灰精灵。 如果……这是鲁特在恢复以前的记忆…… 那自己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孩子。 听说邻村有个傻子是因为小时候被家里人一巴掌打傻了……就一巴掌…… “我……宁愿他是个傻子。” 但打完就后悔了。 安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迷迷糊糊地坐着的鲁特。 霎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一把将这个小孩抱在了怀里,就像当初刚捡到他一样,而心里一遍遍在骂自己。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怀里的这个孩子还是恢复了记忆,只以为是再次重逢。 可领主老爷并没有给这个粗糙的女人足够的时间去享受重逢的乐趣。 鲁特又要走了。 这也大概是安娜此时心理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就是没有好好的告别。 不是她不想好好告别。 而是她不会。 而且她很生气。 生气那小子居然对于离开表现出了一种期待。 那语气,就像是很久以前那个叫胡克的男人一样,几乎是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说着自己将要离去。 安娜太生气了。 这种对于离开的向往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就算这臭小子被找到了,自己也要狠狠打他一巴掌! 现在想着的乱七八糟的这些,只能让安娜愈发地紧张和恐慌起来。 盲目地挥动着手里的火把,眼神在潮湿阴冷的树林里寻找着。 迷散的雾气被搅动。 今早的一场细雨将脚下的林地变得湿滑黏腻。 安娜离小队越来越远。 忽而她看见前方的林地里似乎有些奇怪的响动。 右侧的前方好像是个搜寻队的人拿着火把,但是火光剧烈抖动了一下。 周围实在太暗了,火把又太亮了,中间还有一层薄雾,反而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只看见那个火把抖动了一会儿,那人就靠着树坐下,然后被灌木遮住了身形,火把也落在了地上。 那里彻底陷入了昏暗中,只有跌落的火把光芒将雾气渲染上了不祥的橘红。 这时候安娜突然感谢起让自己行动如此艰难的那场雨。 如果不是早上的一场雨,保不齐跌落的火把会引燃整个树林。 她抽出了腰间的斧子,对着那边喊了句: “怎么了!” 没有回应。 安娜也没有大咧咧直接走过去,而是小心地挪了两步,拿着斧刃对着那个方向,再次喊了句: “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那里才有声音传了过来,嗓音尖细: “没事!我肚子疼,解决一下,你别过来!” 安娜站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往那边挪动了几步。 那边的火把先被举了起来,然后那人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他挥动了一下火把,像是要驱散雾气。 紧接着直接就向着安娜走来。 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是搜救队的吗?” 安娜没有回答,往后退了一步,她总有种奇怪的预感。 但是那人走的很快。 冲破了迷雾举着火把就走了出来。 安娜可以看清那人的脸。 那是一个面容丑陋的驼背男人,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连接着他左侧的眼角和左侧的嘴角,在他皱皮橘子般的脸上连成了一道更为可怕的弧线。 “啊!果然是搜救队的!我刚从那里回来,没有看见车队留下的痕迹,肚子不太舒服就在那里方便了一下。” 男人有点自来熟。 他明显看到了安娜手里的斧头,看清之后也没敢再靠近,而是不自然地哈哈笑了笑。 安娜依然很警觉。 她虽没什么文化,uu看书 ww.uukansu.cm 懂得也不多,但是她知道自己右手边应该是艾利克斯村长,而不是这个男人。 而且村长不应该走的比自己更快。 男人看安娜不搭话,也有点紧张,但他还偏偏要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没了呢。” 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藏在阴影里。 安娜没有放下斧头: “把你的手拿出来。” 男人连忙紧张的将藏起来的手拿了出来,手里什么都没有拿: “别紧张,我是附近其他村里的。” 安娜并不记得其他村里有这么一个人。 虽说她并没有见过附近村里的所有人,也不可能记住附近村里的所有人。 但是这个男人这么特别,尤其是脸上的疤。 如果见过,必然会有印象。 男人咽了口口水,好像知道了安娜的顾虑,赶紧说: “嘿!别紧张,我是红狮佣兵团里的斥候,我是最近回到村里的,刚回来几天就听见了这个事儿,所以我想,嘿,何不帮一帮大家呢,是吧,啊,哈,哈。” 如果是猎头或者是斥候,确实是先一步到林子里来的,不过安娜依然将信将疑。 男人急了:“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派克村长。” 派克村长确实是邻村的村长。 “名字?” 男人有些犹豫。 “名字!” 男人叹了口气: “你如果找到派克村长,你问他认不认识跳蚤泽莫,你一问,他就知道了。” 第20章 故事(中) 鲁特抱拳施礼后,卡莎没什么反应。 时间长得让鲁特差点以为对方已经离去了。 但他并没有抬头确认。 来到这个最后的广场,鲁特就发现自己的灵觉失灵了。 现在失去了超常感官的他,几乎与普通人一般,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然后一只雪白的脚闯进了他的视线。 鲁特咽了口口水,忽而法印处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 鼻尖隐隐被一种模糊的香气萦绕。 卡莎的声音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真有趣。” 鲁特深吸一口气,躬身更低,抱拳也不放,眼睛也闭上了。 卡莎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前面走到了鲁特的左侧,柔缓的吐息在他脸颊滑过: “真有趣……一个年幼的躯壳里装着一个过于强壮的灵魂。” 又来到了他的身后: “一个叫做青山的幽云人。” 复又来到他右侧: “一个游荡了百年的鬼魂。” 声音像是环绕着鲁特的河流,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抬头看着我。” 鲁特却不敢动。 卡莎轻笑。 少年感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包裹住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将它们分开,而自己竟然无法抵抗,只能心底默念金刚咒: “啊!阿!夏!萨!嘛!哈!” 霎时间,法印灼烧感减轻了不少,周身宝光隐隐浮现。 卡莎轻咦了一声,手也缩了回去: “有趣。” 鲁特调节了呼吸法,重新抱拳施礼: “前辈请自重。” 百年魔女这下没了温柔,秀眉微蹙直接粗暴地将少年的双手扯开,然后一手探出捏住了少年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护体宝光直接被捏碎了: “看着我!” 鲁特闭着眼。 “为什么不敢看我!” 鲁特当然不能说你这个老妖婆离我越近,明允的法印就越灼热,现在快烫死我了。 只能咬着牙冠道: “前辈的绝代风华,晚辈不敢亵渎。” 卡莎沉默了一会儿,说的却是幽云语,远比休伯特要熟练得多: “你对我并无敬意,只是心怀恐惧……你为何不敢看我?” 鲁特不说话,心道: “这老妖婆不按常理啊,尽搞这些乱八七糟的东西。” 大概是鲁特的心里话被卡莎看出来了,她冷哼了一声,捏着他脸的手逐渐用力,另一只手直接一指隔着衣服点在了法印上。 刹那间,金华流转,金色的莲花虚影从衣服中探出抵挡在葱葱玉指前,只是这虚影莲花少了一瓣花瓣。 这么一瞬,鲁特终于恢复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丧失的灵觉也逐渐回归了。 也就在那么一瞬,卡莎收了手,也收敛了一丝杀机,看着少年胸口金灿灿的莲花慢慢地消散,眼神之中有一丝迷茫和痛苦。 重新获得了自由的鲁特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随意拿出那快石头要挟。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只一句话鲁特就想到了很多,也不顾礼节了: “什么意思!” 他闭着眼虽不知道莲花绽放,但是他却知道法印起了某种作用,透出了明允的气息。 而正是这缕气息让卡莎放弃了病态的偏执和控制欲,还让她想起了一个故人…… 那或许也正是自己的故人。 卡莎并没有在意鲁特言语上的冒犯,淡淡道: “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那声音像是走过了时间的回廊,从遥远的过去走来。 鲁特下意识睁开了眼,眼前的少女清澈的双眼看着自己,但是眼神穿过了自己,也穿过了时间。 迷雾逐渐从石板的缝隙间升腾而起。 在迷雾之间,那些残破的建筑、碎裂的石板逐渐复原,而冷清的天光转而变成了暖色,云层涌动。 卡莎的声音没有停,就好像方才并不是询问: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一阵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那个庞大的建筑也活了起来,曾听起来低沉悲怆的钟鸣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变得庄严而激昂。 迷雾倏地扩散开来,一个人从后面轻轻撞了鲁特一下。 鲁特这才发现面前少女模样的卡莎不见了,而自己处于熙攘的人群之中。 后面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男人低声道了一声对不起。 那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更多的卷舌和弹舌,听起来更优雅、更有韵味也更为古老。 鲁特发现自己可以无障碍地听懂。 阳光柔和地将自己的光芒铺洒在巨大建筑前的空地上,穿着着各色衣装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少年蓦然回头,来时的台阶上已经人头攒动。 在这里可以看见下面来时的广场,在那广场中心的石坛里充盈着清澈的流水,奇特的装置将水挥洒到半空,这些水雾画出一片彩虹后重新回归到下方的凌凌波光之中。 石坛正中的石像从体型来看是一个男性,在这里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周围所有的人都很彬彬有礼,就好像阳光的温暖在他们身上传播。 这可比休伯特的讲述震撼数万倍,毕竟这是亲眼所见。 卡莎的声音在鲁特的心底响起: “奥尔登的人民一直是这样无知的幸福着…… 直到奥尔特姆大教堂收养了一个孤儿。” 霎时斗转星移,人群迅速流动起来。 “那是一个黑夜,教堂的门被扣响。” 鲁特回首,这才知道了那个荆棘怪物般的建筑叫做教堂。 现在所有的一切被黑夜笼罩,但并不黑暗,夜空之中群星璀璨,一轮皎月将清辉铺展在教堂前空旷的广场上。 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放在教堂门口。 巨大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看起来面容慈祥的老妇在往外张望,一声清亮的哭声将她的注意力引导了下方。 她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婴儿,正躺在毛毯中哭得冒鼻涕泡,在她小小的身上有一张叠好的纸。 鲁特恍然间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老妇人的身边,与她一同看着那个婴儿。 老妇人拾起了那张纸,纸上的文字鲁特没见过,却能读懂: “卡莎。” 老妇人将纸条收好,将地上的篮子抱了起来,这时候婴儿不再哭泣,而是忽闪着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老妇人,小手塞在自己的嘴里轻轻吮吸着。 “卡特琳娜嬷嬷将一个叫做卡莎的女婴捡回了教堂,教堂经常会收养这些孤儿,有一些像卡莎这样被送到教堂门口,他们大多有缺陷,有的是先天畸形,兔唇,有的则是傻子,只会流口水。” 视角再次转换,随着老妇人蹒跚地走进教堂,走到了教堂内部。 鲁特看见了坐在摇曳灯光下抱着布娃娃的兔唇女孩,也看见了手里拿着汤匙口水流到汤里的傻男孩。 “还有一些战争或者灾害之后的幸存者,他们的父母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一些看起来健康的男孩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一个穿着与卡特琳娜嬷嬷类似服装的年轻修女在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 “像卡莎这样被主动遗弃却那么健康漂亮的孩子,却是第一个。” 鲁特来到了教堂中庭的小院子,这里是露天的,周围被高塔和高墙环绕,院子中央是一棵大树。在大树的一角是一个垂挂下来的秋千。 黑夜转而变成了白天,孩子们在修女们的笑骂中嬉戏着跑到院子里。 一切都在加速变化着。 有个强壮孩子霸占了秋千,将坐在上面的卡莎推倒在了地上,这时候的卡莎已经是五六岁的模样了。 “孩子们是天真的,却也是残忍的。没有大人的教导,这些孤儿自动分成了两个帮派,天生残疾的遗弃帮和身体健康的孤儿帮,很可笑吧。” 卡莎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盯着那个男孩。 “明明都是孤儿,但是遗弃帮的孩子们父母健在,他们不是真正的孤儿,他们是被扔掉的废物。” 曾见过的那个兔唇女孩忽而站到卡莎和男孩中间,她看起来更加年长一些。 “遗弃帮里有个女孩很善良,她自动充当起大姐大的工作,而且如果不是她的面部残疾,她也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鲁特看着面前的兔唇姑娘,确实,裂开的嘴唇就像是他们的光辉神给这个可爱姑娘的玩笑,让她变得滑稽而丑陋。 尽管这个兔唇姑娘努力做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但并没有丝毫威慑力。 强壮的男孩对她视而不见,而她上前要将坐在秋千上的男孩拉下来的时候,男孩猛地站起,将兔唇姑娘也推到在地。 鲁特注意到地上的卡莎,小孩有些冷静得可怕,默默地看着一切。 “小孩的恶意是纯粹的,所以会受到教育。” 时间到了晚上,在大家的用餐的食堂里,男孩被卡特琳娜嬷嬷当众用戒尺打了手心,并被强制要求向兔唇姑娘和卡莎道歉。 “但是……还不够。” 黑白轮转,卡莎已经成长到了13、4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恣意绽放着。 在昏暗的高塔里,她拉着一个男孩的衣领,搂着他的脖子。 那个男孩很强壮,看起来也很阳刚,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曾经那个霸占秋千的男孩。 青春期萌动的男孩根本无法抵抗卡莎的热情。 他羞涩地迎合着少女迸发出来的惊人热力,当然他们都没有更近一步,只是拥抱而已,但只是拥抱也足以让他彻夜未眠。 鲁特转而进入了那个男孩的视角。 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姑娘,感受着一腔热血在自己的血管中崩腾。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轻轻地摇晃着,像是舞蹈。 少女低着头,始终没有抬头看自己,忽而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自己也不好抱着柔软的她了,手也不知道在该放在哪儿…… 鲁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uu看书 .uukanshu.om只能带入男孩那时的行为,在他心底一阵恶寒袭来。 这是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下一刻。 女孩猛地一撞一推,男孩站不稳,向后倒去。 高塔之中的石窗只到成人的腰部以下,没有任何遮挡。 对于发育良好的男孩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高度。 他双手在最后一刻扒住了两侧的窗沿,心跳过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男孩一屁股坐在窗沿,摇摇欲坠,惊恐地看着女孩,胸口似乎还预留着女孩的温柔和芬芳。 女孩干脆利落地上前,躬身握住了男孩的两只脚,往上用力一掀。 “啊!” 这不是男孩的尖叫,他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贯穿在下方的较低一些塔尖上。 尖锐而冰冷的金属戳穿了他的身体,从他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又从他的后背透过。 铁质塔尖的底部有一个展开的十字,阻挡住了男孩继续下落。 没有疼痛,只有巨大的空虚感。 这个怀抱曾经抱过一个女孩,一个柔弱的,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 现在怀抱了死亡。 鲁特猛地从男孩的身上抽离。 他抬头看见了上面俯身望下来的卡莎。 那声尖叫是她发出来的,听起来是短促,是意外,是惊恐,是悲伤。 但她的面容被红色的长发笼罩,只有下方正好抬头的鲁特可以看见。 面无表情,目光冰冷。 雪花从更高的天穹飘摇而下。 鲁特如坠冰窖。 第21章 故事(下) “故事总是美好的,经过修饰的。” 时间再次倒转,这次是往前走,而不是顺序而下。 就像这是魔女本人随意跳跃的思维,任意将其中的片段展示在鲁特的面前。 “但正如我所说,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 卡莎重新到了五、六岁的模样,她将一只小狗按在了水盆里,小狗很快没了动静。 但这不是卡莎的目的,她将已经停止心跳的小狗提了起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小狗湿漉漉的后腿突然抽动了一下,转而是四肢重新挣扎起来,小狗活了过来,惊恐地哀嚎着。 “啪!” 清脆的一声。 鲁特随着卡莎一起回头,看见了柱子后面惊恐的男孩。 那个在未来会摔死的男孩,在他的脚下有被撞倒的笤帚。 “有的孩子天生会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于是他们会用一些方式展示自己弱小的力量,就像一些小猫,明明无法打败对手,却敢咧着嘴嘶嘶哈哈。” 画面闪回了一次。 是一次精神波动。 男孩将秋千上的卡特推倒在地上。 这个画面闪烁得很快,但也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时间。 魔女似乎觉得这个部分已经讲得够多了,于是另起话头: “教堂里的日子是无聊而苦闷的。” 卡莎因为是遗弃帮所以被孤儿帮排斥,但却因为四肢健全也得不到遗弃帮的认同。 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礼堂的一角。 其他孩子都在跟着嬷嬷念诵光辉教义。 只有她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光芒透过缤纷的琉璃,看着那一个个彩绘的故事。 “嬷嬷知道怎么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但不知道怎么教育一个孩子。” 依然是在礼堂。 阳光在礼堂外偏转,光芒在礼堂中移动。 七八岁的卡莎站在了众人面前,小手被卡特琳娜嬷嬷掰得发白,嬷嬷拿着戒尺。 “啪!”地打了下来。 画面闪动。 卡莎偷偷拿走了到教堂祷告的一对夫妇的包裹。 嬷嬷要求卡莎认错,卡莎抿着嘴不说话。 “啪!”又是一下。 画面再次闪动。 这次回到了更远一些的时候,那对夫妇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木偶逗弄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孩子很快安静下来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男人这才将木偶放回了包裹里。 嬷嬷看起来从没有那么生气过,卡莎嘴唇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依然不说话。 “啪!”戒尺再次落下,白嫩的小手掌已经被打得通红。 画面复而闪动。 鲁特已经习惯了这种跳跃。 他看见卡特拿着包裹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在她的面前有一个火盆。 她拿出了里面的小木偶,将包裹里其他的东西直接扔进了火盆里,但木偶被她摆弄了一会儿之后,也被她扔进了火盆里。 在火焰的闪动间,鲁特分明看见了卡莎眼底有过一丝渴望,但这种感情一闪而过,一切重新变成了不近人情的冰冷。 卡特琳娜嬷嬷气得发抖,戒尺扬了起来,却没有落下。 再看她那张被时光雕刻过的脸上是不忍、懊悔和痛苦,眼眶里也有眼泪打转,她最后一次轻轻地要求卡莎认错。 尽管卡莎很疼,但是她并没有让步,噙着泪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嬷嬷。 嬷嬷终于失败了,她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叹了一口气,拿着戒尺的手放了下来,转身走了,背影更显老态。 “不管如何,我挺喜欢嬷嬷的,但是她离开得太早了。” 转身离开的嬷嬷,手里的戒尺落在了地上。 “啪!”一声。 这一次画面闪动,嬷嬷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石台上,周围放着花,看起来很安详。 孩子们哭得泣不成声,在嬷嬷的遗体旁围成一圈。 卡莎依然那么孤独地站着,那是的她十岁左右的模样,她没有哭泣,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鲁特并不认为卡莎不悲伤,因为她两只小手捏成了拳头。 时间再次快速流淌。 修女们最后一次为嬷嬷清理身体,在整理仪容后也很快离开了。 小小的礼堂里只留了两盏蜡烛。 其他的地方都笼罩在黑暗里。 这个画面停留很久。 魔女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鲁特几乎要以为自己被丢在这个幻境里了。 这时候礼堂的门被推开了。 卡莎走了进来。 她目光坚定,步伐也很坚定。 径直就走到了卡特琳娜嬷嬷的遗体前,那是孩子们没有靠近的距离,近到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嬷嬷的脸。 卡莎眼睛盯着嬷嬷。 两只小拳头就像从早些时候就没有放开一样,而现在捏得更紧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嬷嬷,拳头捏得发白。 魔女的声音这时候响起来了,轻飘飘的: “呵,小孩总是那么不自量力,对吧。” 鲁特从头至尾没有发表意见,其实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魔女没有给他说话的权力。 而接下来的一幕直接击碎了鲁特心里的某个角落。 卡特琳娜嬷嬷终于没有像曾经那只小狗那般活过来。 她确确实实是死了。 卡莎就这么站到后半夜,美丽的蓝色眼睛里是通红的血丝。 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小巧的鼻子下,蜿蜒出一缕血迹。 女孩并不在乎。 但她也没有能力让嬷嬷醒过来。 终于,她放弃了。 抬手抹去了鼻血,擦除的血痕混合着女孩脸颊上泛起的病态潮红,看着有些凄然。 安放尸体的石台高度几乎到了女孩胸口位置,这是为了在石台上为逝者献花。 但好在这个石台周围并非直来直去的,而是有着一个较为斜缓的坡面。 卡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台,蹬掉了整齐摆放的鲜花,爬到了嬷嬷的身边,躺进了嬷嬷的怀里,弄乱了修女们整理好的仪容。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了鲁特的心里,有些诡异恐怖,却真真实实地打到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 让他想起在很久远的某个阴暗地牢,想起了那个地牢里发生在他眼前的暴行。 黑暗终于吞没了蜷缩在嬷嬷臂弯里逐渐进入梦乡的女孩。 魔女的声音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缓缓道: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温暖。” 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亮光。 一个兔唇的女孩拿着一盏蜡烛从黑暗深处走来。 走向了黑暗之中另一个女孩。 卡莎在嬷嬷离世后更加孤僻而古怪了,教堂里的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除了那个兔唇女孩。 她似乎总有一种特殊的包容力和亲和力。 卡莎并不排斥她。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兔唇女孩会给卡莎畅想未来。 想象着会有一对温文尔雅的夫妇将自己领养,最好连卡莎一起领养。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被接到一个不大但是很温馨的家里,快乐的生活下去。 对此,大多数时候卡莎都是保持沉默。 教堂里一般来说有两类孩子很难有好心人来领养,一类是遗弃帮的大多数,另一类就是年龄稍大的孩子。 理由无非是前者天生残疾,后者养不熟。 卡莎并非在这两者之中,想要领养她的家庭络绎不绝。 但是她冰冷的目光却吓退了那些好心领养者,特别是她躺在尸体怀里的事情传开了,尽管年龄不大,却鲜有人再想领养她了。 兔唇女孩跟卡莎的情况不同,她属于遗弃帮的大多数,天生的无人问津。 她的未来基本是到了年龄之后,要么离开教堂自力更生,要么加入教堂成为修女。 那个想象中的家,根本不会存在。 但是她从来不放弃这种想法。 不过来,她们两个越来越大,这种渺茫的希望兔唇女孩自己也不再多提了。 再后来高塔坠亡事件让卡莎彻底被孤立。 没有人觉得是卡莎把男孩推出了窗户。 因为在男孩坠亡前的半年里他们就总在一起,还能看见卡莎被男孩笨拙的话语逗乐,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笑容。 更何况男孩死后,卡莎哭得那么伤心。 但修女们为了避免第二天早上推开礼堂门就看见卡莎伏在男孩血肉模糊的胸膛熟睡,她们将礼堂的门反锁了。 第二天一早就将男孩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了。 日子也逐渐冷清下来。 “当然,正如我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 一个雨夜,十八岁的卡莎冒着雨走在教堂的后巷。 她刚外出埋葬了一只被她催生出六个爪子的黑猫。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 从后面一下抱住了卡莎,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雪白的脖颈间。 鲁特知道这是那个故事里又一个主角。 只不过那个男人与故事里的相差有些大。 密探确实受了伤,但是他眼神锐利,准备随时割开女孩的咽喉。 因为他有更崇高的理想。 这份崇高的理想在卡莎被他挟持着慢慢转身后被击得粉碎。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但毕竟受过严格的训练,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卡莎没有拒绝。 鲁特甚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兴奋。 男人被卡莎带到了教堂里,以远方表兄的身份。 两个人提前对好了一些口供,以便让修女们相信这个表兄的真实性。 于是男人在教堂里生活了下来,成为了泥瓦匠。 卡莎知道男人的身份,而男人经常以此为借口约卡莎单独见面。 但这其实是一次次幽会。 密探常以一种强权霸凌者的姿态在与卡莎对话,但他不知道他早就被面前的女孩看透了。 女孩看起来小心翼翼,配合着密探,但套出了密探的最终目的——密探是过来屠城的。 密探身上有一个法阵,可以把一道极远处发射的超阶法术吸引过来。 那个法术需要很长时间准备,直到准备好之前密探都必须待在城里,身上的法阵也不能被损毁。 也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密探潜入了奥尔特姆。 可一个月的时间,密探不想死了,他爱上了眼前的姑娘。 但是卡莎却得到了宝藏,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她想要的是这一场盛大的死亡。 因为她突然觉得一死了之也没关系,更何况全城人都会为她陪葬。 密探想走,但又不想离开卡莎,可为了卡莎他必须出城,到一个绝对不会影响到城的地方去。 “很有趣不是吗?但这就是盲目的爱情。” 这部分情感是鲁特无法理解的,毕竟他也没有体验过。 故事仍在继续。 兔唇的女孩终于发现了泥瓦匠的异常。 在密探离开前的一天,她偷偷跟去了男人与卡莎的最后一次幽会。 也正是为了去跟卡莎最后一次幽会,经验丰富的密探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女孩跟踪了。 于是兔唇女孩揭发了男人。 男人没有出城前就被控制了起来。 她并没有揭发卡莎,甚至都没有提到卡莎。 但由于这个男人是卡莎的表兄,卡莎必须接受审问。 没有言行逼供,卡莎坦然承认了一切,甚至谎称自己对于男人的好感,但偏偏隐瞒了屠城这件小事。 暴怒的光辉骑士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卡莎的脸上,甚至打落了她几颗牙齿,大骂她是一个疯子。 “真粗暴。” 而兔唇女孩认为是自己的举报害了卡莎。 她向修女和新的嬷嬷求情,向光辉骑士求情,却没有成功。 冷漠的骑士甚至故意嘲讽的口吻告诉她,是她的无私拯救了奥尔特姆,也正是她的无私让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对卡莎无尽的愧疚中,兔唇女孩最终从教堂的高塔上一跃而下。 这一段快进得格外迅速,只是一些精简的画面,就好像魔女也想快些跳过。 “我原本如此期待着,但背叛从不迟到。” 两人被绑上了审判台,就在奥尔特姆大教堂前。 按照密探之前的“泄密”,那个超位法术的打击就在今天。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鲁特一同站在审判台上。 他看见审判台上的人群狂热而朴素地要处死这两个恶徒。 现实的刑罚远比描述更加残忍。 男人被平放捆绑在冰冷的铁架上,除去上衣,在他的腰腹有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架在火上用于烤制肉类的旋转架。 只不过这个旋转架架在了他的肚子上方,而用于穿刺肉类的棍子上遍布骇人的铁荆棘。 鲁特一眼就明白了这残酷的东西是怎么作用的。 然后行刑官就用尖刀剖开了密探的肚子…… 哀嚎,哀求,和下面的喝彩叫好混在一起。 卡莎看不见这里的一切,但都听得到,她面无表情,目光冰冷。 终于密探开始哭泣。 卡莎的眼神才微微闪动。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光辉骑士的首领站在审判台上开始大声宣判二人的罪行。 人群爆发了一波波的浪潮。 宣判词末了,光辉骑士公布了一个真相。 这个在台子上气息奄奄的密探是一个坐标。 一个原本将要毁灭奥尔特姆的邪恶法术的坐标。 而那个邪恶法术抵达的时间就在今天。 台下的人群们不安地骚动起来。 骑士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又公布了另一个令人振奋的真相。 早在半个多月前他们就捣毁了那处敌国的法术塔,哪怕是在等十年、一百年,那个法术也不可能打过来。 人群欢呼起来。 后续的一切卡莎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不怕死亡。 但她不想她死的时候,其他人那么高兴,就像她活着的时候那样。 她受够了抛弃的命运。 “既然超位法术并不能打过来,那么何不让它在现场发生呢?” 极尽残忍,极尽血腥。 所见之处就是红色。 这些红色就像是汹涌的巨浪吞没了一切。 而这巨浪本身就是卡莎。 哪怕之后有什么强者前来,最终也被她吞没。 这场红色的瘟疫不可阻挡。 “故事本来到这里应该结束的,但转折发生在奥尔登帝国毁灭的十几年后。” 那时候的奥尔特姆已经死了,但是还没有被迷雾笼罩。 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来到了这个城市。 那个人蒙着面,走进了几十年无人敢迈入的小镇。 他走过每一处街道,指尖拂过每一处残垣断壁。 最终来到了审判台前。 腐朽的木台早就残破断裂。 他站在那个原本捆绑着卡莎的木架子前,抬头望着,眼睛亮得可怕。 然后他慢慢地伸出了左手,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捻。 一朵晶莹的莲花被他从虚空里择了出来。 鲁特眼睛瞪大了。 但下一瞬眼前一花,回到了现实世界。 回到了这个冷清的广场,广场的尽头是奥尔特姆大教堂的遗骸。 魔女卡莎站在自己的面前。 鲁特往前迈出几步,有太多的话想问了。 卡莎眼中带着戏谑,一掌轻轻拍出。 鲁特整个人倒飞出去,往台阶后坠落。 魔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也想知道答案,毕竟过去的我早该死去,现在的我才刚刚醒来……去吧,带着你们的人一起回去吧,我在你们中间安排了一个信使,往后他会与你联系的。” 鲁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始终没有坠落到地面上。 就看着台阶上的卡莎离自己越来越远。 只能用力而无声的嘶吼。 那最后出现的旅人分明就是明允! 明允没有死在天劫里! 他在三百年前到过奥尔特姆! 但意识就如刚进入这个空间那时一样,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将他拉入了黑暗。 在他失去知觉前,魔女给出了好意的最后忠告: “对了,u看书 ww.uukansu 一个小小的提醒——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 最终这些外来者都被扔出了奥尔特姆。 卡莎摩挲着手中的迷雾石,看着鲁特消失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 才将这石头扔给了伏倒在一边的腐化骑士: “去,放在该放的地方。” 腐化骑士捡起石头,迅速离开了。 空阔的广场上又只剩下了卡莎一个人,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或许……你就是答案……” 此刻一双双脚印层层叠叠地向着小镇涌来,形成了红潮一片。 在外界。 安娜和泽莫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 一个人打破了这个平衡,是杰克,他兴奋地呼喊着靠了过来: “鲁特已经被找到了!” 他拿着火把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在这个时候却让安娜安心了一些。 而那个消息稍后才被农妇注意到: “找到了?” 杰克笑着说: “找到了!好像其他人陆续都被找到了!只不过都好像睡着了,奇怪的是这些人好像散落在林子里,真的是很奇怪……哎,安娜,你慢点。” 安娜已经提着斧子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泽莫并没有跟上去,而是默默地站着。 火把上跳动的光焰将他一会儿拉成一个魔鬼,一会儿拉成一个怪物。 一只蛾子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目光阴冷,轻声道: “密星在上,祂醒了,比预言的提前了一个月。” 第22章 重逢 群星流转,五光十色。 鲁特恍惚间回到了三个月前觉醒的那一天,这个时候他还是吕青山。 周身灼烧,整个人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任意地捏圆搓扁。 神识时冷时热,冷时如坠冰窟,热时烈火焚身。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意识无比清楚。 他看见了一个广袤的空间,从未见过的瑰丽,难以名状的光华。 所有的颜色和物体都被堆叠到一起,杂乱无章却隐隐有一种秩序在其中。 他就像是沧海一粟,又像是一叶扁舟,在这些狂暴又平静的波涛中飘摇不定。 恍惚间鲁特的意识又分裂了出来,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团被金色莲花包裹住的光团。 金莲…… 吕青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拼命地想要游回去。 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就在吕青山以为自己将要被抛弃时,轰然间这片广袤空间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的物体回到了上一刻,所有物体重新运转,但又立刻回到了上一刻,周而往复。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损坏的机关傀儡,一直在反复某个动作地重复某个时刻。 但包裹着光团的金莲不在此列,反而陡然加速起来,左突右冲。 广袤的空间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就像是布帛被人揉成一团后撕开了一道口子。 整条裂缝横亘在鲁特目力所及的视野中,几乎将整个空间劈成了两半。 一只巨手探了进来。 真的是巨手。 哪怕只是上面的掌纹,都成了连绵巍峨的山峰。 这只巨手的目标明确,带着万钧威势向着金莲抓去。 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吕青山喊了出来: “小心!” 他猛地坐了起来,额头撞到了直接撞到了一个俯下身子看他的人。 “哎!” 那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有些沙哑,有些粗粝。 “臭小子!” 迷茫间吕青山重新变成了鲁特,因为他听到的语言又变成了那个陌生有熟悉的语言,那个他才说了三个月的语言。 修士强大的体魄让他迅速地恢复了清醒,也适应了周围的光亮。 鲁特发现自己坐在土路边,而自己身边还有些人躺在那儿,感觉只是熟睡,并无大碍。 不远处火光跳动,几个穿着甲胄的卫兵正在清点人数。 而近处…… 少年看见了摔坐在自己面前的壮实农妇。 她正捂着额头,倒吸着冷气。 耳边隐约间听到: “别偷懒……我们已经磨蹭太久了,要是被赫里斯大人知道了……” “哎,烦死了,知道了。” “这边又发现人了!” “现在几个人了,还有几个人没找到?” “……我找到休伯特税官了!” “……” 但鲁特并不在意,他哪能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车队消失后组织起来的搜寻队。 那眼前这个妇人…… 这一撞也鲁特自己也撞得生疼,还好只是梦中坐起并非蓄意,没有真气护体。 来不及整理方才梦中的碎片,少年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姑……” 却见妇人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蹲得近了些,看着自己,然后扬起了手。 三个月的相处,这一扬手鲁特就预想到即将发生什么,抬手格挡,惨嚎: “……妈,我可现在禁不住你打啊。” 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落下来,那只大手一把抓住了鲁特的手臂。 安娜面无表情地将他扯了过来,一把抱在怀里,没有过多的话语。 鲁特可以闻到农妇身上有烟熏火燎的味道、也有植物和泥土的芬芳,还有些土腥味混着汗味。 绝说不上好闻,但在这个厚实有力的怀抱中,少年安静下来了。 面颊上粗织棉麻的触感无比真实。 妇人的呼吸声也是那么真实。 先前那个绮丽有可怖的梦境逐渐缥缈起来。 是啊,这才是现在,这才是现实。 鲁特抽出自己被挤在妇人怀里双手,也拥抱了她。 实话说,安娜的腰围鲁特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根本抱不住。 但少年双手环上去的那一刻,明显地感受到了安娜轻微的颤抖。uu看书 .uukansh.co 隔着衣服就能听到的砰砰心跳都急促了几分。 鲁特闷声闷气道: “姑妈,谢谢。” 安娜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拥抱更紧了。 少年逐渐气短。 “安娜,村长叫你过去一下。” 杰克的声音适时响起。 鲁特看不见杰克但觉得感激万分。 “大叔好样的!” 当然这话鲁特只能心里想想。 安娜又抱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鲁特终于可以猛吸一口气,他看见安娜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眼泪,但下一刻她直接抹去了,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妇人看着面前的少年,吸了吸鼻子: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又摸了摸他的头,才离去。 鲁特看着安娜跟着杰克走远,心底莫名的感情涌动: “这女娃……” 收回心思,少年开始整理目前发生的一切。 首先便是运功检查身体。 真气流转间,少年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练气五转了,瞬间喜不自禁起来。 这意味着自己可以使用更多的道法,也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要积蓄突破筑基的材料了。 因为五转代表了练气期的一个门槛,如果说气感是第一个门槛,那么练气五转就是第二个门槛,一些前世的修者都是卡在四转的境界,终其一生无望筑基。 跨过这个门槛后,就要小心呵护五脏,调养经脉,为了筑基做准备。 第23章 休整 鲁特回想起来在上一世,到了即将筑基之时,有底蕴的大宗弟子就要准备灵泉沐浴,灵石温养,再来一颗筑基丹。 哪怕是散修也要尽可能地囤积灵食和灵石,为了冲关时内服外用。 练气五转到练气大圆满的速度是难以琢磨的,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全看天赋和机缘。 只要过了五转,到筑基之前都是一片坦途。 筑基号称是修炼一途入门的最后一道坎,迈过去就是货真价实的修士了,绝非练气期半吊子戏法士的法术和御物能及。 灵泉、灵食、灵石、还有筑基丹,这些都是为了练气期大圆满后,开窍冲穴,练神筑基。 锻体修得是血肉精气,练气修得是丹田真气,这也是为了筑基期修炼识海神气做准备。 所以说筑基能否成功就看修者的血肉精气是否充盈,丹田真气是否浑厚。 冲击筑基短则数个时辰,长则数月,在这过程中极其消耗修者的血肉精气和丹田真气,不过这与冲关的时间没有关系。 哪怕那些只需数个时辰就能成功筑基的天才修士,在此期间也会变得形容枯槁,气虚精亏。 故而这时候那些没有准备的修士大多会冲关失败。 但只要成功,这些“苦难”便会助修士练成一道识海神气,也就是神念。 虽然刚筑基时的神念很微弱,而且只有一缕,但有了神念相助,对于法术理解,驾驭飞剑都有极大的加成。 等到了结丹期,一些神念强大的修士甚至可以将神念作为武器,真正做到一眼就能杀人的地步。 而且筑基也被叫做修炼的第一次造化。 在筑基期间需要开拓经脉,开窍冲穴,一些有修士能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天赋异能。 例如冲开足底窍穴的修士会获得神足通,冲开双眼窍穴的修士会获得天眼通。 运气极佳,天赋极强的修士甚至可以觉醒三四个天赋异能。 这种天赋异能也会随着修士的成长而成长,甚至成为一种本命神通。 上一世的妖道人亏就亏在筑基时一个天赋异能都没有觉醒。 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记得一些大宗弟子拿着天赋神通撵着自己跑的时候,自己有多狼狈。 如果不是得到了半本上仙留下来的天书,而天书上记载的是符、阵二道…… 恐怕自己上一世只能止步结丹了。 如此想来,鲁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处灵石矿。 前次自己只挖了两块石头,还不到整体的十分之一。 当时的想法是留一些以后备用,那现在自己已经练气五转了,是时候找机会去多挖一些,为了筑基而准备。 而且说不定那只是一处矿脉的一小部分,如果可以在水潭更深处发现矿脉的源头,到时候弄两块水精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鲁特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 筑基啊,到了筑基之后,自己就能刻下第一个本命神符。 这种记载在天书的符箓是刻在身上的特殊符文,可以增强自身,需要自身温养,却也能随着自身成长而成长,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神通了。 哪怕这一次筑基没能决定天赋神通,有了本命神符效果也不差。 唯一遗憾的是,五行通明诀似乎在秘境之外难以运转,只有金刚伏魔诀还能正常使用。 这似乎与卡莎最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有关。 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借此,少年又开始整理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 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鲁特已经确定是曾偷听过对话的那两个魔女教教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其他的一些推论要全部推翻重新复盘。 因为之前在秘境里的时候,自己预先假定魔女教徒未能击杀赫里斯,才转而瞄向自己这些人。 虽说后面通过魔女教魔女的传说,反证出这种术式存在的合理性,但却没有任何一条直接线索来证明事实如此。 况且还有一种可能性没考虑到,万一那两个教徒已经对付完赫里斯了呢? 而再对付自己这些人可能又是另有图谋。 虽然刚才听了一耳朵,应该是哪个卫兵提到了赫里斯的名字,想来赫里斯没有出问题,结果也还是偏向了替罪羊的那条推论。 但这又是一次瞎蒙出来的巧合,并非缜密的推断。 看起来这种瞎猜胡猜目前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的损失。 可万一真要有人在暗中有心算自己无心,必然会让自己跌个跟头,说不定小命都丢了。 而且回想过去刚入练气这段时间也确实是行事鲁莽、盲目自信了一些。u看书 .uukanhu 自转生以来,还是按着曾经的金丹期行事作风在思考问题,在做事,总觉得如此蛮荒偏僻之地不可能有人威胁到自己。 现在看来单论威胁,赫里斯算一个,暗处的魔女教算一个,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魔女卡莎。 而从卡莎的讲述中,自己转生这中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三百年。 曾经积累的知识和见闻不说毫无用处,但也变得作用有限。 若还按着以前的见识行事,纯属是找死。 或许是真的忘记了自己最开始修炼的时候有多谨慎和拼命。 那时候头上悬着一把刀,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每一步也都考虑再三。 虽说单论推演和谋划,绝不是自己的强项。 但是装怂自己确实在行。 “嗯,不是装怂,这是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这样想来,修炼反而不是第一要务了,反正已经练气五转,顺其自然就好。 虽说修炼也很重要,但得排在学习这数百年的历史、了解这些年间发生的变化之后。 否则自己还洋洋自得之际,再来个人如魔女教徒那般又拿个自己不认识、不清楚的东西让自己陷入险境,又或者是施展一个自己未见过的法术……必然会吃大亏。 不远处声响逐渐喧闹起来,好像是休伯特醒了。 鲁特的思绪被打断了片刻之后,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我都还记得秘境里发生的事……糟了!那头肥猪!” 第24章 分配 清晨,安娜与鲁特做了告别,话也不多。 忙了一夜农妇的双眼布满血丝,鲁特嬉皮笑脸地给她按个摩,让她放心。 等黑骑士赫里斯到了之后,命途多舛的车队再次启程了。 队伍的人数翻了倍,卫队人数直接到了三十人,而车队领队成为了赫里斯。 最初的那些扈从此时都有气无力地坐在车上,休伯特也在其中,此刻他鼾声震天。 鲁特跟着其他小孩在车队尾部的马车上 在车队的最后,一个看起来比赫里斯还壮硕的披甲壮汉扛着大枪步行跟着。 车队的速度不慢,他竟然跟得上,分明迈步的频率也不快,这让鲁特吃了一惊。 看来之前决定要小心谨慎一些是正确的。 至于“幽云人”这个秘密……鲁特已经放宽了心。 之前休伯特醒过来一次,他特意上去围观,却发现这胖子已经忘了秘境里的事。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一个穿着斗篷的神秘男子拦住车队的那一刻,再往后就不记得了。 又过了一会儿,休伯特又沉沉睡去了,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鲁特复又观察了几个醒过来的人,发现他们似乎都没有秘境里的记忆。 “奇怪……莫非那妖女洗去了其他人的记忆?”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至于自己的记忆并没有被洗去,想来是那妖女将来定会有事有求自己去办,而且车队里有她安排进来的信使,现在不用想,到时候等联系了再说吧。 至于信使的身份是谁,鲁特也多有猜测,但并不急于求证。 也不怕妖女害人,如果要害人就没必要放自己一众人出来。 真正让鲁特惊异的是原车队的人竟然一个不少的都在。 分明记得有几人已经化为脓血,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妖女施展了某种法术,保留了他们的精魄阴魂,又帮他们重塑肉身了。 唯一遗憾的是行李大多遗失了,能找到的也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车队摇摇晃晃,中午未到就安全地抵达了中心镇。 车队还未进中心镇的时候,从很远处就能看见镇子的样子。 毕竟周围都是绵延的山坡和平原,一处人类聚集地在其中自然显得扎眼。 中心镇四周围墙高筑,墙头有些士兵来回巡逻,镇子外面有些棚屋,还有些麦田。 车队晃晃荡荡地到了镇子里面,鲁特才看见这里面的建筑都一栋挨着一栋,看起来阴暗逼仄。 整个镇子建立在一个山坡的背阳坡面上。 下面的建筑不高,有些就是简易的棚屋,路也只是土路,越往上的建筑也就越稀疏,越大气,道路也从石子路过度到了石板路,最上面就是勋爵的城堡。 车辆只能停在镇子中心的圆形小广场上,以这个小广场为界,往下就是下城区,向上就是上城区。 今天的天气不错,但不错的天光只有上城区的小贵族和勋爵可享受。 下城区因为昨天的微雨,又缺乏阳光,就显得阴冷而潮湿了。 方才上来的时候,鲁特瞥见一个巷子里,某个妇人正将一桶屎尿直接从二楼倾倒在路边,弄得楼下一个壮汉半身都湿透了,壮汉便抬着头向上面骂骂咧咧。 就算是还算不错的上城区,环境看起来更干净些,但是道路两侧露天排水沟还隐隐有些臭味散出。 鲁特毕竟去过那个传说中的万镇之镇奥尔特姆,再来看勋爵的中心镇,感觉这个中心镇就像是在一个桶子里,压抑而拥挤。 几束阳光正好从最高处的勋爵城堡缝隙间透漏过来,打在这广场上,有几分美感。 众人纷纷下了马车,已经几个有穿着仆人的服饰的女人和穿着甲胄的男人在这里等着了。 男人先趾高气昂地让孩子们列队,男的一列,女的一列,都是从高到矮列队。 很快男人们就将那些身高体格不错的男孩子挑了出去,乔治和安迪也在其中。 大约挑了五六个人,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转身就走了。 剩下的都是些小孩子和歪瓜裂枣的,再有就是女孩子了,鲁特也正在其中。 原本有个男人也想把他带走,但是那个肥胖的税务官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男人面不改色就把他略过了。 现在同村的小屁孩里面除了几个年龄小的,也就鼻涕虫乔西和他的姐姐苏珊了。 鲁特这个十三岁的,在一帮比他更小的孩子或者发育较缓的同辈里,那就是鹤立鸡群。 少年特意留意了一下苏珊,uu看书 ww.uukanshu.cm 少女现在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比较虚弱,但总体来说并无大碍。 等那些男孩子走后,那几个女仆中有一个年龄稍长的女仆长过来,从女孩那边开始一个个地捏小孩的手。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就这么一捏一握,这个去学针线,那个去清扫。 被捏过的孩子又有不同的女仆领着,其中清扫的人比较多,针线的只有三个女孩子,苏珊也在其中。 那年纪大的女仆回头看看女孩都分完了,再看了看剩下的男孩,叹了口气,又开始一个个捏起来,这个去喂马,那个去哪儿帮工。 等到了鲁特和乔西这边,女仆很快地捏过手,淡淡道: “你,去厨房帮工。” 两个人便是成为了唯二两个取厨房帮工的人。 孩子人数不多,女仆长很快就将众人分配完毕,又跟各自领头的女仆交代了每个孩子合适干什么,说完她又看了孩子们一眼,先回上城区了。 带着鲁特和乔西的是一个二十来岁胖嘟嘟的女仆,笑呵呵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 女仆长跟她交代的时候特意提了下鲁特比较适合劈柴烧火,这下鲁特心里倒佩服了起来,捏一捏手就知道自己有劈柴的经验,看来这个女仆长确实有几分门道。 “以后你们就叫我艾玛婶婶吧。” 艾玛看了看面前两个孩子,眼神示意他们也介绍一下自己。 乔西吸了吸鼻子:“乔西。” 鲁特:“鲁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鲁特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喋喋不休。 第25章 青山 虽然一行人是从主干道直接回到勋爵城堡,但是这一路上艾玛开始向两个小家伙介绍两边的府邸都住了谁。 这是某某幕僚老爷,那是什么什么官员老爷。 鲁特暗自留意了一下,发现休伯特的府邸在其中还算靠上的位置,而且还比较气派。 在往上紧邻着城堡的就是小贵族阶层了。 艾伦勋爵是子爵,在他治下有一个男爵,四个骑士。 那个男爵是他的长子,没有自己的领地,而父亲未死他还不能继承父亲的领地。 至于他的子爵爵位听说是去帝国军里镀金混来的,本身是个没出息的货,否则早有自己的领地了。 而四个骑士中赫里斯赫然在列,那个拿着大枪的叫汉特。 还有两个没见过的,一个善用长弓和大刀叫路德,另一个善于驾驶战车和长矛投掷叫雷蒙德。 鲁特心里暗想:“这两个家伙的名字听起来挺缺德啊,要不就叫缺德组合了。” 这只是用自己上一世的语言去听这里语言的音译,这种想法只能心里想想,暗暗笑过也就作罢,而这种笑话在这里终究是没人能听懂,念此鲁特又暗自叹了口气。 那四骑士估计都不是省油的灯。 毕竟赫里斯的实力摆在那里,自己是亲眼得见。 而那个使用大枪的汉特自己也见过,实力也不容小觑,恐怕不在赫里斯之下。 枪本就是百兵之王,而大枪更是一寸长一寸强。 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家伙估计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现在看来,没有筑基前,鲁特都准备夹紧尾巴做人了。 一直到了艾伦勋爵的城堡门口,鲁特才发现原来勋爵城堡前还有一条横着的路,直接联通着中心镇两边的侧门,距离还很近。 女仆艾玛又开始介绍到,左手边的北门出去是领地内守备军的军营,右手边南门外常有集市,因为南边有路直通前往皇城的商道。 进了城堡后艾玛的话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勋爵的城堡里有个袖珍小广场,说是袖珍却也不算小了,所谓“袖珍”只是在见过世面的鲁特眼里如此。 小广场正前方的墙壁上有巨大的绿色旗帜垂挂下来,上面画着一只须发皆张,龇牙咧嘴的老鼠。 这是艾伦勋爵的家徽。 艾玛带着乔西和鲁特直接往左拐了,快步离开了广场,穿过了一道门廊,又走了好一段向上的台阶,便来到了城堡的厨房。 此刻刚在做开始中饭,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城堡的厨房只为城堡的主人和他的家人们工作。 进了厨房,鲁特看见有三个厨子在做饭,还有七八个纤瘦的女仆穿梭其中,帮他们摆盘装盘。 鸡鸭鱼肉配着各色的蔬菜,又好看又诱人。 已经做好的菜被放在精致的瓷盘中,放在了银灰色的金属推车上,预备着推进餐厅。 乔西在旁边不自主地咽口水,鲁特虽不馋这口,但还为辟谷,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到了这里艾玛的嗓门又大了起来,笑得更开心了,跟几个厨师介绍新来的小帮工。 烟雾缭绕间,几个厨师眯着眼点过头算是认识了,转而又紧张地备菜烧菜。 艾玛又向着两人介绍起来: “这是托比,他是这里的厨师长,在厨房他就是老大,你们叫他托比大叔。那是杰瑞,他是甜点师,他做的甜点据说非常好吃,叫他杰瑞大叔就行。这个是汤姆,这里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菜……” 鲁特为避免艾玛又开始口若悬河,赶忙道了声:“汤姆大叔好。” “哎嘿嘿,这小子真机灵。”艾玛笑着,伸手就揉了揉鲁特的头。 介绍完了这里忙碌的众人,艾玛又开始介绍起勋爵一家的口味爱好。 子爵本人好酒好大鱼大肉,子爵夫人口味就清淡些。 大少爷住出去了,以前在这里他的菜最难做,因为他喜欢吃内脏和活食。 二小姐现在也不在家,嫁给了一个帝都的勋爵,成为了男爵夫人,她口味随她母亲,喜欢清淡的。 现在只有三小姐跟老爷和夫人一起住,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是个什么什么魔法学院的学生。 秋末直冬季结束都是学校休学期,初春才开学。 提到这个三小姐艾玛的话多了起来,夸是三个孩子里最漂亮的,就是脾气差了些,不过爱吃甜食,吃了甜食之后的心情会好很多,那时候也宽容些,不那么刻薄。 这时候乔西的肚皮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那声音比鲁特的想多了,艾玛这才想起两个孩子还没吃过饭。uu看书 .uukansu “没吃饭吧?先吃饭,下午再教你们干什么吧。” 女仆艾玛将两人领出了厨房,他们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石屋。 石屋不小,推门进去就是一张大餐桌,两边各有三个房间。 “这里面的这个房间是你们两个住。” 艾玛领着他们到了一侧最里间的房间,房间虽小但却很整洁,一张通铺分成上下两层,上下用木栏各隔开了五个床铺。 最棒的是这个房间有个小窗。 从窗子里往外看可以看到不远处北边军营的校场,鲁特瞥了一眼就看见早先被挑出去的男孩子被拉到成年人的队列前,脱了盔甲的汉特正在对他们训话。 之所以能辨认那是脱了盔甲的汉特,那是因为他那杆标志性的大枪正扎在他身边的地上。 虽然没有跟这个汉特说过话,但鲁特心里对汉特就有了些许好感,因为上一世妖道人两件本命法宝中就有一件是一杆长兵,这让他倍感亲切。 “我去给你们拿饭。”艾玛笑说:“你们看看床头的衣服合不合身,来了勋爵的城堡,就不能穿得那么随便了。” 鲁特没有动,乔西也没有。 这时候鲁特才想起来,这跟自己同龄却比自己矮的家伙貌似从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而且总一幅没啥表情的脸,便用余光打量起旁边这个鼻涕虫。 乔西看起来穿着也不算邋遢,可他总吸鼻子,愣是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 正想着,乔西吸了吸鼻子站头看着鲁特道: “青山?” 第26章 乔西(上) 乔西·威尔逊,是威尔逊家族目前唯一的男丁。 他有一个姐姐,叫苏珊·威尔逊。 他的父亲吉姆·威尔逊总告诉姐弟俩,在遥远的过去,威尔逊家族曾经是这个百年帝国中首屈一指的大族。 而自己正是威尔逊家族旁支的传承者,到了自己这一代正好是第十九代。 论证的证据就是压在家里木箱子底下的一口锈迹斑斑的短刀。 关于威尔逊大公于千军万马之中营救帝皇的事迹乔西从小听到大,六岁之前他还为此而着迷。 直到六岁之后,他跟着村里的乡贤学了认字和算术。 帝国历史不过一百五十年左右,怎么可能有什么家族传到十九代? 当然他从来不会去纠正自己父亲的错误,不是因为他总醉醺醺的打人很疼,而是他在讲这段故事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 平日里吉姆总臊眉耷眼的,他是一个鳏夫,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 吉姆的妻子,乔西和苏珊的母亲离世的早,生下乔西当夜就离世了。 那时候苏珊才一岁左右,连话都不会说。 而更可悲的是吉姆是一个闲汉,就是那种平日里谁家田里需要帮忙了,谁家运货需要押车的了,他就去帮忙,赚口饭吃。 凭着金色的头发,英俊的外貌,不错的口才,吉姆在年轻的时候很讨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们喜欢。 又加上闲汉的特性,总到各家串门,终于把乔西和苏珊的母亲骗到了手。 而他这位骗到手的妻子难产而死的时候,他还打着帮忙的旗号,在和别家的年轻姑娘调情。 等他得知这一切时,刚穿好衣服。 那一瞬间如遭雷击,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吉姆开始不近女色,却开始酗酒。 好在村里人见他可怜,邻家的妇女生产后奶水充足,多喂了苏珊和乔西,让两个孩子不至于夭折。 因为吉姆总外出帮忙,时常不在家,乔西和苏珊就这么被周围的邻居各家一口饭,逐渐长大。 苏珊没能像父亲那般五官周正,反而更像自己的母亲,五官平平,却有股柔和的感觉。 乔西初具一些父亲的英俊,也是一头金发,但不知道是不是幼时缺乏仔细照顾的缘故,一年四季总在吸鼻子。 随着年岁的流逝,苏珊懂事得早,长姐如母,开始给家里缝缝补补,烧火做饭。 乔西也早熟,比起同龄的其他孩子他更沉稳,也跟静得下心。 其他小孩之所以在乡贤那里,只是父母要外出干活暂时放在那儿照看,所以基本上都不顾一切的疯玩。 但乔西不一样,他老老实实地学认字和算术,在其他六岁小孩撒尿和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懂一些简单的书籍。 在年长一些后,乔西开始帮着姐姐一起照顾家里。 看起来,他们的父亲更像一个孩子,而他们才是主持家里的成年人。 毕竟他们的父亲若是在家,一空下来就喜欢酩酊大醉,还不如在外面帮忙,倒不是为了几个零钱,主要是不用照顾他。 大概也是这样一个缺乏父亲的成长环境,乔西总习惯性地承担起保护姐姐的角色,但他毕竟还小,看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 同龄的孩子不愿意跟他玩,他也不愿意和同龄的孩子玩。 闲下来的时候宁愿去找乡贤读书写字。 直到前天,杰克大叔到家里来说勋爵要征人了。 其他家里那些负责人的家长都万般不舍,或是愤慨不已,可吉姆那个缺心眼的却两眼放光。 这个可悲的男人觉得这是威尔逊家族的威名再次扬名帝国的好时机。 等杰克大叔走后,他便一头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只留姐弟两个人默然无语。 两人打包了行礼,等到了第二天便很早就到了约定好的村口,很显然他们是最早到的。 因为前一晚忙到很晚,乔西还几次起夜帮父亲翻身,清理他嘴角醉酒吐出的秽物,以防这个混蛋父亲卡到喉咙,英年早逝。 所以一上车乔西在颠簸中很快睡着了。 等到他彻底从迷糊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迷雾弥漫的奥尔特姆。uu看书 uukanshu 乔西坠落的位置就在大教堂的门口,等到他逐渐清醒过来时不哭也不闹。 因为他看清了大教堂上的文字: “奥尔特姆光辉大教堂。” 这个文字与现行的帝国文字略有不同,但也只是略有不同,从字形中可以猜到几分。 乡贤曾与一帮孩子们讲过一个有关于古代千年帝国的故事,现在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都是那个千年帝国的支离破碎后的血脉,语言或许已经不再相通,但文字却都大同小异。 那时大多数孩子不是走神就是在嬉戏打闹,幸运的是乔西不在此列。 乡贤讲过的所有传说和历史,他都记得。 当看到了奥尔特姆光辉大教堂后,乔西心里直接就做出了判断——推门进去。 比起到身后浓厚得发白的迷雾中去漫无目的地寻找姐姐,找一个制高点想办法发出一个信号,让其他人来找自己明显更合理一些。 看起来厚重的大门此刻却轻飘飘的,被少年稍一用力就推开了一条可以通过一人的缝隙。 寒冷的阴风从里面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身后的迷雾。 忽而乔西听到有金属铿锵声从身后传来,没再犹豫他直接迈步进了教堂内部,转而推上了大门。 更加幸运的是他看见了门栓,于是插上了门栓,只听得门后传来“嘭!”一声巨响,便没了动静。 做完这一切的乔西身上也是微汗,面无表情地吸了吸鼻子,后退两步,转而望向身后的教堂内部。 第27章 乔西(下) 乔西天生看起来就冷漠而没什么情感波动。 这点吉姆曾酒后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个魔鬼,只不过占据了年幼的身体,而且还是在乔西给他盖被子的时候。 关上门后的乔西也想起了父亲曾说过的话,叹了口气。 魔女的传说他听过。 他并不惧怕。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魔女,他愿意让魔女把那个酒鬼父亲带走,再也别出现在自己眼前。 曾无数次,乔西在心里祈祷过所听闻的所有神明的名字,祈求众神带走那个可憎的男人。 秋之魔女不过是其中的一位而已,并且还不是其中最邪恶,最可怖的那位。 教堂之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昏暗。 等到乔西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这才看见在两边的墙上还有油灯闪烁。 微弱的火光燃烧了百年也未曾熄灭。 也正是这点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乔西又吸了吸鼻子,说完全不恐惧是假的,但是他那张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教堂的空阔中黑暗丛生,细微的火光就像是停在极远处的萤火虫,翕动着翅膀,让光线忽明忽暗。 少年就这么穿过教堂的礼堂前厅,又走进礼堂旁的小门,在无人的廊道中穿行,路过一间间黑暗而无人的祈祷室。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教堂内部肆意碰撞着,被石壁扭曲成了其他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是某些怪物在暗中桀桀怪笑。 决定了便没有后悔可言,这是乔西的性格使然。 一咬牙一闭着眼,脚步加快。 少年想要找一个可以上去的塔楼。 他准备一会儿拿盏低一点的、自己能够到的油灯,然后到高塔上烧点东西。 那样等火势大起来应该会有人能看到。 就这么埋头一直向前,却在几步之后撞到了一个东西。 硬邦邦的,那东西被撞得摇晃。 乔西下意识就睁开眼,却见一个没有五官的修女正直挺挺地摔在了地面。 那个修女的五官被抹去,是一个平面。 而她摔到之后,竟然发出了硬邦邦的碰撞声“砰”一声后,碎裂成了好几块。 没有血,但是碎了一地。 那张脑袋摔出去后,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后,撞到了前面一个东西停了下来,空白的面容直愣愣地对着少年。 而前面的那个东西也是一个修女“雕塑”。 那雕塑还是一副背向乔西,向着更深处逃跑的样子。 在它的脚边,那个头颅虽然没有面容,但少年却仍能感受到寒意的注视。 紧接着那个背向着自己的修女雕像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开始颤动起来。 这种响声特别清脆,在这条廊道中格外刺耳。 乔西小脸煞白,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但是就算是如此场景他也没有喊出声,第一个反应就是四处看有没有出路,附近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可以防身。 然后他发现最近的房间在修女前面的庭院对过,那里有一扇门微微敞着,里面好像还有光亮透露出来。 再然后他看见了一旁的灯架。 下一刻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修女脑袋陡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同样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容对向了乔西。 乔西分明从那张脸上读出了痛苦。 而摔碎的修女,躯体碎块也开始颤抖起来,很快便有了运动的能力。 一条断臂被手掌上灵动的五指拖动着在地上爬行,发出细密的哒哒声,其他部位抽动起来。 所幸没有方向感只是乱爬。 乔西在最初的惊吓后短暂地无法动弹,但这个瞬间真的很短暂,几乎就在呼吸之间,少年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一般跳动,竟然很快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两步跑到了灯架旁。 这种老式黄铜灯架专门用于插蜡烛,可以上中下插几十根蜡烛,整体浑然一体,结实而沉重,足有一般成年男性的高度。 一个瘦小的少年在体内莫名的血脉奔腾中,轻呼一声,竟然双手直接将灯架提了起来,免不了有些头重脚轻,但竟然能被他提了起来,这也是一个奇观了。 乔西提着灯架,将插蜡烛的尖头冲着那个扭头看自己的修女,只觉得自己血脉奔张,一瞬间双耳竟然能听到自己体内的心跳,那声音鼓点一般急促而有力。 也就是少年提起灯架的片刻时间里,那个修女整个身子反向翻折过来,倒爬在地上,迅速地向着少年爬动而来,踢开了那堆乱动的另一个修女的残骸。 那扭得变形的头上,面容扭曲,就好像要皱起一个漩涡。 少年恰好也只能两只手拎起灯架,抬不起架子头,这高度正好对着那爬行修女的脸。 乔西一闭眼睛,牟足了劲儿就冲了过去。只感觉到双手之中的灯架撞到了什么,然后失去了平衡,架子头在地面滑行,撞开了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这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左脚,但他没有停,带着那东西一起跑动。 二十来步之后,乔西脚一踏空,整个人向着前头飞跌出去,u看书 ww.ukashu.cm 他下意识就护住了自己的头部,紧接着就听到了隆隆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很明显不是自己弄出来,而是来自其他地方。 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少年喘着气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小院子里,那透着光亮的门就很在自己前面几步的地方,而自己的左脚脚踝上有一只断手抓着不放。 乔西头脑冷静得可怕,二话没说,拿着黄铜灯架往断臂一磕,那手竟如预想一般指节碎裂,脱落了下来,只能无意识地跳动着。 耳边传来了更多的“咔咔”声。 少年这才发现周围的修女雕像更多了,就这个院子里就有五六个,现在纷纷摇动起来。 乔西果断地弃了手中的黄铜灯架,将灯架往修女站得最密集的一处一丢,也不看结果,爬起来就往那房间里跑。 一进房间,反身就关上了门。 似乎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这道门也有门栓,乔西直接拴上门栓,后背抵住了门。 只听得院子里乒铃乓啷乱响一阵,但始终没有什么东西到门边敲门叩门。 少年这得空转而打量着眼前的房间内设。 这里是一个小礼堂。 在小礼堂的前端有一个石台。 石台的上面躺着一个黑发的漂亮女人。 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石台上。 乔西又开始搜寻周围用于防身的东西。 却听见了石台之上传来了一声叹息,而后一个悠扬的声音响起: “孩子,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第28章 动念 鲁特的汗毛炸起,下一刻金刚伏魔诀运转,一手背在身后地捏起拳印。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尽管他早些时候准备好会有魔女信使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想到乔西会是魔女信使,休伯特那胖子在鲁特心里反而更有些可能。 乔西却仍然一幅波澜不惊地模样,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鲁特轻描淡写道: “没必要那么紧张,魔女大人只是让我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传个信而已。”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了鲁特一个人。 说实话有了直面卡莎的经历之后,鲁特从内心深处就有了一丝恐惧。 或许他自己之前也没有能意识到,但现在再后知后觉也该发现了。 这种恐惧并非是鲁特胆小,而是只有曾经到达过金丹的鲁特才能清楚地意识到,卡莎那种不可抗拒的强大和诡秘,乔西这样从未体验过强大的孩子不可能意识到。 更何况他的心智和情感本就古怪,按他父亲的说法是有缺陷。 但也正是这种缺陷却让他被卡莎选中,成为了魔女的信使。 站立片刻,鲁特便释然了,如果信使是乔西那反而会更加方便些。 至少现在看不出那个强得有些变态的妖女会自己有什么敌意,自己这种一惊一乍反而是神经了。 特容易自我开解的鲁特,就这样又恢复了波澜不惊,跟了出去。 乔西已经安静地坐在了长桌边,就好像先前他并未说过那些话,时不时地吸吸鼻子,也不再搭理鲁特。 鲁特径直走到乔西身边,坐在了他旁边,手不客气地拉过乔西的手,一道真气渡了进去。 “嗯?无根身?” 妖道人心里诧异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乔西手被他拉着也不说话,也没抽回来,眼睛盯着他,在等一个解释。 “没事,我给你看个手相。” 说完鲁特就把乔西的手松开了。 “手相是什么……” 对了,这里的人好像还都不知道修士的那一套,就连比较亲民的相术方术似乎也不曾听闻。 鲁特讪讪一笑,想起这里还是有占卜的,于是胡诌了一个:“这就是类似于星象的占卜。” 乔西眯着眼,明显不信但不在乎,揉了揉自己的手,开始等吃饭。 鲁特心里却在考量。 所谓天资根骨就是这种东西,人体内天生蕴藏五行,五行平衡之人实为少数,大部分的人五行中会有一行或两行较为突出,这边决定了他们的性格。 若是修道,这突出的一两行便成了所谓“灵根”,也决定了他们更适合走什么样的修道之路。 理论上修道之人五行之法皆可修炼,但只不过属性不符的修炼起来会比较吃力。 例如身具火灵根的人修炼其他属性功法会进度缓慢,相生的木属性功法到还好,相克的水属性功法那练起来几乎如同蜗牛爬行。 而这所谓的“无根身”是一种较为罕见的体质,分为三种。 一种是阳五行,五行相合,在体内生生不息,那就是万法皆通。 一种是阴五行,五行相冲,那就是彻底与修道无缘,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体内五行平衡一乱,就暴毙而亡了。 最后一种便是体内无五行,这种人生下来就是死胎。寻常人体内少一行都会多病多灾,少个两行基本就能确定是个早夭的主,五行全无那必死无疑。 乔西正是无根身,还属于五行相合的那种…… “真他娘的是人比人气死人。”鲁特暗骂。 上一世的自己是水相灵根,这一世终于比上一世强一些,属于木、火双灵根。 没想到这鼻涕虫竟然是天之骄子,也怪不得他姐姐的体质也算不错。 还好自己有半本天书,有五行通明诀…… 这五行通明诀便是那半本天书上的功法,uu看书ww.unshuom是修炼符道和阵法的基本功,运功时可以后天改造灵根,借着功法流转模仿五行相合的万法皆通状态,一些小的五行道法可以信手拈来。 上一世修炼这五行通明诀唯有两点遗憾。 一是五行通明诀并非自己打基础的入门功法,等到得到这半本天书的时候自己已经杂七杂八学了好些其他低级功法了,导致功法最后总有一丝不圆融。 二是没有机会学习雷法,不然要是会了雷法,配合着五行通明诀便可以使出五行雷诀,也不至于法宝被毁、材料用尽之后实力被削减大半。 至于天书记载的虚空画符、虚空成阵,金丹期的妖道人只能说能用,但并不能运用自如,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挥洒自如,威力不减。 只是上一世是没机会了,也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达到这个境界。 至于这一世虽说也没办法用五行通明诀打基础,但却没有太大影响。 毕竟金刚伏魔咒对于体内五行要求少,对于经脉和气息的要求高,并不会对后续修炼五行通明诀有什么影响。 心思电转间,妖道人这是动了收徒的心思。 正想着如何开口,只见门被推开,女仆艾玛拿着两大陶碗的饭走了进来:“开饭了开饭了。” 这大碗饭在村子里可不常见,大多是土豆蘸盐喝些清汤寡水的。 而这两碗饭上还浇了炖肉的红汤汁,飘香四溢。 一端进门就勾起了鲁特的馋虫。 “吃饱再说。” 念此鲁特也笑嘻嘻的: “谢谢艾玛婶婶了!” 第29章 琐碎 艾玛笑呵呵把碗放在他们面前,用从围裙兜里拿出两个木勺,手擦了擦便给他们插在了饭里。 乔西也低声说了声:“谢谢。” “快吃吧,以后都要住在一起了,别这么客气。” 艾玛也坐了下来,看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笑呵呵道: “慢点吃,也别噎到了,还有汤在热,一会儿给你们盛两碗,吃完我带你们看看要做些什么。” 鲁特拉过碗便吃了起来,如同是饿死鬼投胎。 这饭明显是用勋爵一家人午餐的剩料做的,但也远比顿顿土豆蘸盐强。 想到这里,鲁特又想起安娜姑妈给自己包的肉干。 只可惜行李遗失了,要是这时候嚼两小块肉干,岂不快哉? 酒未足,饭已饱,等到一碗汤下肚,鲁特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三位厨师大叔也忙活完,各拿着更大的碗更多的饭坐在对面吃着。 艾玛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 乔西吃得很慢,但是吃得很干净,连一点汤料都没有留下来。 “艾玛婶婶,你为什么不吃?”鲁特一只手在剔牙,好像有一粒米卡后槽牙了。 艾玛笑说早些时候已经吃过了,她看着两个孩子是越看越喜欢。 她的年龄不小了,但任未婚配。 相比等到年龄大了被赶出去,艾玛倒宁愿一辈子伺候着领主一家,所以往后基本也再无婚配的可能了。 不过她真的很喜欢孩子,其他人看着娇蛮的三小姐大多心里恨得牙痒痒,估计也只有她觉得可爱。 等乔西吃完,鲁特已经和三个厨师大叔打成一片了。 艾玛看大家吃完,便笑道: “收拾一下,我们下午要开始干活了。” “好嘞!” 鲁特故意表现得有点亢奋,主动开始收桌上的碗筷。 乔西在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个大叔吃饱之后便各自回屋睡觉去了,他们是一人一间房,三间房同属一侧,待遇明显比小工强得多。 等午睡起来后,仨大叔还要下午起来准备晚饭。 艾玛领着两个孩子拿着碗和勺来到厨房外的空地上。 那儿有一处流水池,澄清的水从一个石管中流出,石管上趴着一只石雕老鼠。 “这边有盆里面有瓢,在这里舀好水,然后就开始洗碗。”艾玛指着地上的盆子道。 鲁特手里拿着堆起来的碗和勺,望着只拿着自己碗勺的乔西撇了撇头。 乔西便将自己的碗勺垒到了鲁特捧着的这些碗勺上面,过去拿着木盆接水去了。 艾玛等着两个少年配合将碗勺放进接好水的木盆之后,也不能两人洗碗便又领着两人进了厨房。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女仆推着主人用完的餐具回到了厨房。 “来,会弄柴火灰不?”艾玛笑问。 乔西大概是被鲁特的积极刺激到了,默不作声地就走到熄火的炉火旁,捡起一旁的筛子从熄灭的柴火堆里筛出大块的放到一边,余下的便是柴火灰,而后他熟练地用旁边的小簸箕将柴火灰收集好。 鲁特心里好笑,乔西真的到底是个孩子,经不起激将,真的是奇怪的胜负欲。 看着乔西弄好炉灰,在一旁乖巧地等着,艾玛是越看越喜欢。 两个孩子,一个活泼开朗,一个老实稳重。 胖女仆乐呵呵地问道:“猜猜这柴火灰能做什么?” 这倒确实是超出了鲁特的见识范畴,乔西也有些茫然。 胖女仆拿起铲了炉灰的簸箕走到外面便蹲了下来,将炉灰倒在一旁的地上。 在跟出来的两个少年疑惑的目光中,艾玛从水盆里拿起一只碗,抹上了炉灰后又浸到水里洗去炉灰。 鲁特眼尖,发现这样处理后碗确实更干净了些。 艾玛眼睛笑得弯弯的:“知道怎么洗了嘛?”说着将洗好的碗递给两个少年看。 乔西这时候也发现了炉灰的神奇妙用。 还在村里时洗过碗,也铲过炉灰。 洗碗只是打了溪水浸一浸,还不总洗。 铲炉灰是因为冬天不铲炉灰炉子就不热。 但是还真不知道炉灰可以用来洗碗。 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村子里基本上不是渣子糊糊,uu看书 wansh 就是土豆蘸盐。 只有重大节日全村人才会集合起来杀些新鲜的肉食尝尝,不过那也是串在树枝上的肉串,油脂也弄不脏碗碟,自然也没有知道炉灰洗碗的途径和机会。 鲁特心里道了一声新奇。 上一世的人们洗碗洗衣多用一种叫做皂角植物,用它结的皂角煮烂晒干后磨成粉,就可以用于洗涤。 没想到炉灰也有类似的作用。 只道是天地间生灵,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这两种洗涤方式都不入鲁特的法眼。 毕竟修道之人没空洗衣,有一种简单的咒术叫做净衣咒,还有一种简单的符箓叫做洁清符。 有了这两种手段片刻间百八十只碗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学了洗碗,艾玛又教了两个孩子如何洗菜择菜、如何看锅看炉、如何准备柴火、食材如何存放,又要到哪儿去要领食材柴火等工具。 一趟忙下来,太阳已经悠然偏西。 三个厨师大叔也起床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餐。 艾玛叨叨个不停,从城堡里的一些注意事项讲到逸闻趣事,从勋爵本人讲到他的几个子女,这中间却都没喝过水。 这让鲁特也不得不暗自佩服。 临傍晚的时候,艾玛有事要离开厨房,说是又有一批孩子到了,而估计明天的还有两批孩子,届时所有领地内孩子就都能到齐。 鲁特一边劈着柴一边看了眼在旁边摘菜洗菜的乔西,心里有些奇怪: “这领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把这么多孩子都聚集起来到底要干什么?” 第30章 皆苦 挫败。 鲁特很久没有这么挫败过了。 他懊恼地将最后一块劈好的柴火垒好。 日方中天。 今天上午刷碗的时候,鲁特本着收徒的念头,趁着没有外人的时候,当着乔西的面用了法术将那碗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预想中,乔西应该大为惊讶,然后询问自己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故作高深的模样来一句: “想学?我教你,不过你得先拜我为师。” 却没想到乔西看了一眼之后并无反应,而是继续刷起碗来。 这波澜不惊的模样…… “嘿,本道爷就不信这个邪了。” 于是接下来…… 鲁特用御器术将所有洗好的杯盘整理完毕,锅碗瓢盆在半空中灵巧地飞舞,煞是好看。 乔西正转身刷盆,没有看见。 等大叔出去聊天休息的时候,鲁特直接用手拿起被燎得滚烫的锅盖,面不改色。 乔西看了一会儿,往锅里加了点水,示意鲁特可以把盖子放回去了。 气得鲁特恨不得直接拿着滚烫的锅盖直接盖在他脸上。 而后鲁特展现锻体之效,单手提着斧头连劈十七八块木头一口气不喘,而且还劈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乔西看见了,乔西又去忙了。 折腾了一上午,乔西愣是没有展现出半点好奇。 倒是鲁特上蹿下跳地时不时像个做贼似的露一小手,像个耍猴的。 不过,他是被耍的那个。 少年仰天长叹: “啊,真是大道凋零,天书传承看来要在我这一代绝了。” 乔西斜睨了他一眼: “土豆还没有削皮。” “削皮!削皮!我削你大爷!”说着,气不打一处来的鲁特上去对着乔西屁股就是挑了一脚。 蹲在那儿的乔西想躲没躲开,被踢了一脚之后却也是云淡风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蹲下去继续干活。 这倒是把鲁特给气笑了: “这小子比你家道爷还像个修道的!” 实话说,妖道人从未如此想收一个徒弟。 上一世是没有机会,不是在跑路就是在跑路的路上。 而且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苗子配得上自己这半部天书。 现在看见一个五行相合的无根身,简直就是天生修炼五行通明诀的主。 这要是放到了云崖仙宫那也是要重点培养的后生。 但这小子却根本看不上自己这些本事……莫非,是那老妖女已经给他传承了? 想着,鲁特凑过去,拿了块土豆,一手剑指随意一抹,登时土豆皮乱飞,他压低声音道: “小娃娃,是不是卡莎那个老……人家教你什么了?” 乔西不说话。 鲁特诱惑道: “哎,她老人家虽然留你传话,但是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师父的呀。” 乔西慢吞吞地削好了半个土豆。 鲁特锲而不舍转到另一边,将削得完好的土豆放到了乔西的面前: “小娃娃,你应该知道我的厉害吧……咳咳,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但你……” 乔西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眼皮一翻,眼睛正好直愣愣地对上了挤眉弄眼的鲁特。 鲁特这时候才认真地看着乔西灰蓝色的双瞳,那双眼睛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情感的波动。 乔西吸了吸鼻子,声音不大,用的是流利的幽云语: “老鬼,如果你真想要我为你做事,那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这是意外的收获。 一句话,鲁特瞬间就想到了两件事。 第一,卡莎那妖女具备着某种灌输学识、记忆的能力,毕竟十二岁的乔西绝不可能会这么正宗的幽云语。 第二,虽说乔西在一部分语义理解上有误,但自己马上要有一个徒弟了,毕竟能有什么小孩子的要求是自己做不到的呢? 鲁特脸上堆起了笑容: “嗯,你说。” “你去把吉姆·威尔逊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乔西的眼睛又垂了下去,继续削着土豆皮: “嗯……他是我的父亲。” 鲁特的表情僵在那里。 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鲁特表情严肃起来。 他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要自己去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妖道人来自一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语气也冷了下去: “为何?” 乔西也察觉到了对面人情绪的变化,反而冷笑了起来: “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乔西终于削好了一个坑坑洼洼的土豆,放在了鲁特的面前,继续道: “我站在田埂上被人扔石子的时候,他在哪儿?” 他又拿起一个土豆,一手拿着小刀继续削着: “姐姐大冬天干活手都冻裂了,他在哪儿?” 小刀一下下地刮过土豆,连皮带土豆块一起被削了下来,与其说是削,倒不如说是切下来的。 “这都不重要……或者我换一个问法。” 鲁特注意到乔西捏着刀的手关节用力到发白,只听他道: “他……醉生梦死的时候……醉生梦死,这个词真精确,他醉生梦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跟姐姐在哪里?” 才一会儿,半个土豆没了,被切下来的都是土豆块。 乔西并没有停下,接下来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他手里的土豆,一组词一组词地吐出来: “他,uu看书 ww.ukanshucm 醉生梦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我那个短命的,天真的,愚蠢的母亲,在哪里呢?” 忽而,锋利的小刀划破了乔西拿着土豆的手,割破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出来了。 他的语气颤抖了些,也不知是疼得,还是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 “所以,他有何理由苟活在这个世上?” 鲁特一直听乔西说完都没说一句话,等乔西说完后,他也一直沉默。 这是乔西这几天说过最多的话了,他说完这些整个人似乎都萎靡了一些,颓然道: “我去处理一下伤口,你把土豆洗了。” 说着乔西丢下了小刀和那半颗土豆,转而回石屋找艾玛婶婶去了。 妖道人看着殷红的鲜血在鹅黄色的土豆上蜿蜒流淌,默而不语。 他终于明白了乔西的身上为什么总有种不该他这个年纪的气质和心智。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乔西因为划破了手指,艾玛婶婶便让他休息着。 艾玛自己又去接第三批还不知第四批的孩子。 昨天也去接过,只不过就没接到,也不知今天会不会多几个小工。 于是,鲁特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在洗菜择菜,洗碗刷碗。 忙活着,但也想着心事。 回想起来,至少上一世自己家里的阿母阿爹都还挺呵护自己的,而这一世收养自己的安娜姑妈也是个面上严厉,心底火热的人。 想起那蜿蜒在土豆上的血,鲁特又好像能理解乔西的愤怒了。 “哎,天道之下,众生皆苦。” 第31章 惊疑 因为上午收徒的事,鲁特与乔西的关系算是降到了冰点。 要说原本乔西就是一个表面冰冷的怪小孩,但现在对着鲁特他明显更冷了。 窗外已看不见阳光,只有金红色的云朵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流动,像是迁徙的绚丽雪山。 乔西正躺在靠窗的那个下铺休息,背对着门口。 “咳咳……听说最后一批到了……” 鲁特摸了摸下巴,走进了房间。 乔西没有反应,但是鲁特凭借灵敏的听觉已经听出了他呼吸的变化。 “分到厨房的应该就只有我们两个。” 鲁特没话找话。 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如果说之前乔西要是摆一副臭脸,又或者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按着妖道人的性格早不与其废话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是自己一句“为何”揭了他的伤疤。 这事双方说不上对错,但这局面妖道人就不能不管了,不然心里过不去。 乔西还是不说话,但是吸了吸鼻子。 气氛愈冷。 虽说想弥补一下,但鲁特心里也有些火气,语气也冷了些:“一会儿出来吃饭。”说着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心里堵得慌。 “真他娘的难搞。” 鲁特只想找人放开手脚狠狠打一架,哪怕是找个无人的地方练拳炼个精疲力尽都好。 但这里既没有人能跟他打,也没有无人的环境。 灵觉敏锐的鲁特早察觉到城堡里到处有领主的暗哨,根本不能像在村子里那时随便修炼。 叹了口气,只能内修养气,孕养自己的身体,洗去杂质,为了日后筑基可以顺利。 虽比不上一颗筑基丹洗精伐髓来的迅猛而高效,但胜在仔细而彻底。 想来也不知道在这个倒霉的地方还要呆多久,如果还不能搞定这个小孩儿,那便要天天对着一张臭脸。 鲁特便开始打定主意等哪天找了机会就离开这里。 “烦心!” 妖道人直接离开了石屋。 因为这里处处有眼线,处处受制于人,鲁特还不能就此离开,只能生着闷气进了厨房,问要不要帮忙。 托比大叔正好在烟雾缭绕间翻炒着铁锅,里面金黄色的虾粒儿饱满弹滑,在厨师长的锅子里仿佛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鲁特看了一会儿,兴趣缺缺。 正巧,托比大叔撒上香料,将虾仁盛到了骨瓷盘中,又将旁边另外做好的浓汤淋在上面,瞬间香气便激发了出来。 厨师长发现了这个新来的小孩正默默地看着自己,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顿了一下,将这盘虾仁递给了在一边早就等待的女仆,顺手在自己围巾上擦了擦,才转而看着这个小孩。 “活都干完了?” “干完了。” 沉默。 托比大叔憋了半天: “手脚挺快,去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吃晚饭。” 奈何鲁特并不像动,就这么站着。 这时候艾玛婶婶走了进来: “哎,鲁特原来你在这里呀。” …… 当鲁特随着艾玛婶婶来到城堡里那个袖珍广场的时候,小广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乔西缀在他们最后面,左手的一只手指包得像个萝卜,脸色苍白。 广场上是这两天到城堡的孩子们,还有女仆和骑士们。 那些预备役被拎出来站在第一排,虽然还有些歪歪扭扭,但是可以看出来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 鲁特一眼就能看见那个自命不凡的乔治,他在里面也很扎眼。 更扎眼的是安迪,他站在那里缩头缩脑,平添一种猥琐之感,而且还在东张西望。 安迪明显看见了这里同村的伙伴正走过来,脸露喜色,但下一刻教官的藤条就落在了他身上: “瞎看什么!” 安迪一缩脖子,轻呼了一声,疼得不行却也没喊出声。 看来这两天没少受“教育”。 鲁特便觉得有些好笑,想起迷雾里安迪那模样,心情变好了些。 只可惜安迪并没有修道的根骨,否则倒可以收他为徒。 胡思乱想间,鲁特稳定了心神,上前一步到艾玛婶婶旁边小声道: “婶婶,我们来这里集合是为了什么呀?” 却只见艾玛婶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摇了摇头。 看来她也不知道。 鲁特站定在人群里,一撇就看见广场上大约有五六十个孩子。 那些预备役有十来个,其他的全是干杂活的杂役。 但目前来看烧炉灶的这份工比预备役还金贵,四批孩子里面也就自己跟乔西两个人。 艾玛看鲁特和乔西站好了,便退到了旁边,站到了女仆的队伍里。 鲁特看见在左边一列站着披坚执锐的甲士,为首的便是黑甲骑士赫里斯。 右边一列的是女仆,为首的昨天见过的那个女仆长。 一众人面对着城堡高台上垂下的巨幅绿色旗帜,不知道等待着什么。 天边的太阳光芒已经隐没,夜幕缓缓降临。 骤然间,鲁特突觉周围的灵气被什么东西搅动了,有一些奇怪的气息混杂其中。 下一刻,暗沉沉的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暗绿色须发皆张的老鼠徽记,绿莹莹的光亮瞬间点亮了广场。 而在绿光之下,鲁特眼瞳微微一缩。 他看见不知何时高台上已经站着两个人。 中间站在最前面往下俯视着众人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华贵,眼神冷漠地看着下面的人们,这自然是只活在传闻里的领主——艾伦勋爵。 在男人的旁边是一个贵妇,丰腴妖娆,用一把扇面是薄纱的小折扇掩着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同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众人,这边应该是他的妻子。 随着这两人的出现,左侧甲士队列齐刷刷单膝跪地,摘下头盔放置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一手扣着头盔,低着头齐声道:“浴火而昌,沐血而盛。” 再看右侧的女仆队列也屈膝行礼。 而孩子们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教官将藤条挥了个空饷,“啪”清脆的一声: “看见领主大人,还不下跪!” 说完教官也转而面向领主,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孩子们也没有主见,纷纷跪下,学着低下了头。 鲁特在里面慢慢悠悠磨磨蹭蹭,就快跪下的时候,就听得上面艾伦勋爵说话了,感觉他没用多大力,但是声音却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 他淡淡道: “都起来吧。” 鲁特闻言蹭一下就站起来了,uu看书.ukansh比跪下去利索多了。 广场上的众人这才起身,但没有抬头的。 鲁特这倒没有特立独行,他也不想太过扎眼。 忽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并非是勋爵的声音,气韵悠长,中气十足: “孩子们,我是领主大人的幕僚,你们可以叫我查尔斯大人……” 听到了鲁特的耳朵里他浑身一震,因为这个声音在不就远的曾经他听到过。 这个查尔斯正是那天与泽莫一起在密林中出现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念此,鲁特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他想要抬起头,因为他一定要知道这个查尔斯的长相。 原因很简单,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城堡,但是这个幕僚可不会一直待在城堡里,他在外面有府邸。 要知道查尔斯和泽莫是想要杀死赫里斯的魔女教徒! 如果现在不能预先看见查尔斯的样子,那么等到下次看见时说不定已经是他们达成目的之时了。 于是,鲁特抬起了头。 不过他也留了一个心眼,运气于面部,微微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圆脸,大腮帮,就不信有人能知道自己样子。 可只是一眼,他看见了更吃惊的东西,便迅速低下了头。 高台之上姗姗来迟的三小姐站在那儿,一脸的倦容,打着哈欠,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注视。 那黑色的长发,那蓝宝石无法比拟的眼睛……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名字浮现在鲁特的心底: “卡莎?!” 第32章 悸动 是夜,鲁特躺在上铺看着斑驳的屋梁。 木制屋梁的角上正有一只蜘蛛在结网。 鲁特就这么看着,双手枕在脑后,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到现在方才那一眼的震撼仍然挥之不去。 那时的震撼强到他都没有注意查尔斯后来说的所有话,就连如何回到屋子里,如何爬上床都有些恍惚。 曾经的一个个问题,虽然没有确切的答案,却都有了方向。 为什么村子附近会出现两个魔女教教徒? 为什么魔女教教徒要对付赫里斯? 为什么卡莎的黑发有一缕是白色的? 为什么魔女教教徒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勋爵的幕僚? 为什么三小姐与卡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是只有单独的问题放在那里,肯定是任凭鲁特如何也想不出个准儿来。 但这些问题放到了一起,鲁特却很明确地有了一个猜想: 自己见到的卡莎是不完整的。 之前的点滴就像是珠串上的一枚枚珠子,随着三小姐这条线的出现,逐渐都被串联了起来。 而魔女卡莎缺的这一部分自然就是这个三小姐了。 魔女教教徒并不是要对付赫里斯,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三小姐,赫里斯只是他们达成目的过程中的绊脚石而已。 “喂,睡了嘛。” 下铺的乔西不搭话。 鲁特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矫情也该有个头吧。 让他一个两百年的老热脸去贴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的冷屁股,他怎么能不生气? 几次三番下来,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鲁特直接翻身下床,直接灵巧地跃上了乔西的铺位,往他身边一躺。 乔西全然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吓了一哆嗦。 这时候鲁特注意到,即使这个小孩吓了一哆嗦,脸上的表情变化也很少。 “该不会带了个面具吧。”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但是鲁特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捏了捏乔西的脸。 “嗯,还挺软,凉凉的手感还不错。” 想到这里,鲁特又捏着轻轻拧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是乔西的眼睛都瞪大了,这大概是鲁特见过乔西所能做出的最惊讶的表情了。 甚至他忘了吸鼻子,一道清水鼻涕蜿蜒了下来。 之前鲁特检查过乔西是五行相容的体质,理应体质过人。 可乔西这副模样分明就是个体寒之人。 这又是为何呢? 面前这个少年尽可能地缩在远处,但是脸被捏着也缩不了多远,只能咧着嘴道:“你想干什么?” 鲁特脑子里还在想乔西为什么会一直止不住的流鼻涕,现在乔西一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捏着人家的脸,这才有些许恶心感泛上来。 倒不是因为乔西挂着鼻涕,他当年还是妖道人的时候吃过腐肉、喝过泥水,流个鼻涕还不至于破坏他的心情。 而是自己并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原本捏乔西脸只是当捏个小娃娃的脸,但现在两人同床共枕,距离很近,自己这举动确实有些暧昧不清,这可着实恶心到了自己一把。 只得讪讪地缩回了手,没好气道: “问你点事儿,你要如实作答。” 乔西看自己的脸被解放了,猛地一下坐起远离了鲁特,抬手先用袖子抹了鼻涕,又揉着自己的脸,含混不清道: “凭什么!” 窗外月光狡黠,将微微光芒投进了石屋。 两人对视,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鲁特没有急着回答,他放飞的思绪又想起了别的一些东西,现在看起来在看着乔西,但其实心思早就没了。 乔西看着昏暗之中斜躺在自己铺上的鲁特,一手撑着头,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似乎还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不知怎么的,少年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烫。 虽然看不太清鲁特的模样,但依稀之间反而更有朦胧。 不得不说鲁特的面相是极好的,清秀英气,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显露几分美男子的端倪。 最关键的他这面相不仅好看,而且还偏中性,要是把脸上的污渍洗洗干净,好好打理一番,未必不能装成什么小姑娘。uu看书 .uukashu.om 乔西一边摸着自己的脸,脑子里也胡思乱想起来。 一时间觉得自己毕竟长得也不差,说不定…… 脸颊更烫了,低下了头,只觉得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要说之前是惊怒交加,现在就是七分羞怒三分恐惧。 “我……我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这个念头盘旋在乔西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鲁特抠了抠鼻子,然后揉搓指间,随意一弹,彻底破坏了他自己的形象。 乔西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瞬间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也就冷静了下来。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鲁特满不在乎道,说着抠完鼻子又去抠耳朵。 乔西面无表情,少年第一次心灵悸动就这么被扑灭了。 窗外的月亮似在偷笑。 心灵悸动的可不止乔西。 镇子外北面山坡上的军营某处,这里是预备役的营帐。 安迪猛地从大通铺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咽了口口水,才将旁边那人的臭脚丫子从自己的腿上拿开。 他从梦中惊醒。 但那真的是一个梦吗? 梦里有一句话让他即使醒过来了也无法忘怀。 而那人的形象无比清晰。 但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也不是不认识对方。 那个梦里的形象和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完全无法重合在一起。 安迪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默默念出了梦中那人说过的那句话: “我有一剑,斩尽群妖。” 第33章 求学 时光飞逝,一晃神,算起来到领主城堡已经有十多天了。 鲁特每日清闲,因为那些活儿他总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用道术解决。 若是刚来的时候他还会顾忌着点暗哨会不会看见。 但没几天这些暗哨就都撤走了,也不知调到了哪里去。 这下鲁特可就大胆起来,况且乔西本来就通过魔女卡莎知道自己底细的,那就更不用藏着掖着了。 不过他暂时也没了收徒的念想,再提也尴尬,就当没有这回事。 现在在鲁特心里的头等大事是思考卡莎和三小姐到底如何才能合体,而魔女教到底又有什么招数来达成他们的阴谋。 所以捏脸的那晚,鲁特就跟乔西询问了卡莎有没有什么消息,又问了一些其他关于卡莎的事。 但可惜的是乔西知道的也不多,他似乎只被卡莎灌输了一些知识,但卡莎的下一步计划却丝毫不知。 也是那天鲁特才发现了原来乔西有着“地理图志”的属性,除了乔西本来就知道一些通史之外,卡莎还给他传输了不少知识。 于是自那天起,鲁特就总跟他问些历史和常识的问题,终于也算不像原先那么抓瞎了。 而经过了捏脸的那晚,乔西对他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虽不说熟络起来,但至少关系不僵了,两人干活的时候还能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不过偶尔总会有些特殊时刻。 比方阳光正好,比方水池里的凌凌波光,又比方是某个角度,某人某个不经意间的表情。 弄得乔西会一瞬间红着脸低头,更卖力地干着手里的杂活。 要说这种异常鲁特并没有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没有放在心上,相反还会想: “没想到本道爷如今这幅好皮囊竟可以男女通杀!” 念此还会嘿嘿傻笑,自得不已。 日子一天天的过。 鲁特也就是摸鱼偷懒、胡思乱想、吐纳调息、嘿嘿傻笑。 乔西不过是埋头干活、胡思乱想、和鲁特闲聊、脸红低头。 但就在这一天。 厨房来了本不应该来的第三个小工。 又壮又憨的安迪。 领着他来的是一个骑士团的骑士,那骑士直接将安迪交于女仆艾玛,只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是被教官赶出来的,嘿嘿。” 安迪笑着挠着头对二人说。 他也不隐瞒自己来这里的原由,就说自己是因为总犯错,总跟不上节奏,于是预备役的骑士营就把他赶出来了。 原本是要去马厩当个刷马小工,但因为艾玛婶婶之前抱怨过厨房缺个力气大的小工,于是有膀子力气的安迪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 艾玛婶婶的抱怨并非没有理由,一些菜和食材需要推着推车从南边的库房,走地道到厨房下方的库房。 但因为城堡的走势是北高南低,所以地道有些坡度,要推到厨房确实还挺累。 因为心疼两个小豆丁,所以每次补货都是她自己去的,都累得不行。 虽说再以前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推的,但现在不同往日,城堡里来了一群小工,但偏偏女仆长不给自己再配个力气大点的帮帮忙。 看着有些做清扫的女仆,有了小工以后就轻松多了,难免心里不平衡,自然也就总跟女仆长抱怨。 于是一来二去,安迪来了。 但鲁特并不欢迎安迪,因为他发现了安迪再看自己的时候总是目光躲闪。 好像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 “什么时候这傻小子也能故作镇定地说瞎话了?” 想起原本还觉得着小娃娃虽然没有资质,但好歹心地善良,心性单纯。 现在想来,怕是当时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娃娃的心里还是挺复杂的。 于是鲁特也就对安迪不冷不热。 至于乔西……他对谁都这样。 比较开心的其实就只有艾玛婶婶了,她笑着捏了捏安迪的胳膊,连连说好。 安迪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而今天暂时不需要推车,于是艾玛婶婶就安排安迪便和鲁特一起劈柴,清理炉灰。 两人离得近了,安迪更显鬼鬼祟祟。 在他的心里其实是藏了一个秘密的。 那就是他知道鲁特的真实身份。 于是安迪借着垒放木块的机会凑近了鲁特,像是在对接暗号一般,低声道: “我有一剑,斩尽群妖。” 原本淡定劈柴的鲁特眼睛瞳孔一缩,但是面上却无反应。 一瞬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又在片刻间打定了主意。 少年拎着斧头环顾四周,这里是柴房,在石屋和城堡内侧城墙的夹角,四下没人,更无暗哨。 安迪确实一脸兴奋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说时迟那时快,鲁特抡起斧子就朝着安迪的脑袋砍了过去。 安迪惊呼一声,瞬间跪倒在地,哀求道:“别杀我!” 鲁特手中斧子的锋利斧刃离着安迪的脸颊就只差一丝的距离,他原本就收着力,只打算吓唬吓唬这个“安迪”。 原因很简单: 第一,安迪不会骗人,但面前这个安迪虽然还是难掩骗人的心虚之态,但却要比在迷雾中时自然太多了。 第二,迷雾出来的人应该都被洗去了记忆,就连与他们一起同行的休伯特都没有记住什么,真正的安迪不应该能想起来。 此时鲁特目光冰冷,淡淡道:“闭嘴。” 安迪大气也不敢出,双目紧闭,嘴巴也抿了起来。 这下倒有点像迷雾里的那个安迪了。 “说,你到底是谁?”鲁特另一只手抠了抠鼻子。 安迪瑟缩道:“我……我……” “快说!” 听见了鲁特的低喝,安迪一哆嗦:“我是安迪·埃文斯。” “你胡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安迪·埃文斯。” 鲁特低沉一笑:“你不说实话,就休怪我这利剑先斩了你这小妖。” 安迪这回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张嘴张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确实是安迪。” 乔西的声音响起。 鲁特也不遮掩,方才就听到有人过来,灵觉感应到是乔西之后,他便依然我行我素。 因为知道乔西没必要骗自己,鲁特便放下了斧子: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安迪见有人为自己求情,眼睛迷了一条缝,看见是为乔西解释,他顿时面色大喜。 但乔西的目光却是冷冷地看着自己,uu看书w.uukanhu 也不继续阻止鲁特,这让安迪心里又忐忑起来。 只能低下头老老实实道: “我这段时间总做梦,一到梦里就是迷雾里发生的事。” 鲁特询问地看向乔西,意思是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乔西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于是鲁特有眯起了眼,看向安迪:“你故意来厨房的?” “不,不是,我是真被赶出来了,来厨房只是凑巧。” 鲁特看安迪这怂样,这娃跟自己不同,自己是两百年老妖怪装进十三岁的身体,但面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十三岁农村娃,应该不至于有如此心机和谋算,也就信了七八分,于是又道: “那你跟我说那话什么意思?” 安迪听到这里,犹豫了起来。 鲁特扬起手里的斧子,安迪忙双手也抬起来想要格挡,整个人缩脖子缩头地闭着眼,满头大汗。 “真不知道长那么壮有什么用。” 鲁特心里摇了摇头。 但这斧子还是没抡下来,安迪这才又眯缝起双眼,看见鲁特只是把斧子扛在了肩上。 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安迪缓缓地放下了双手,整个人跪着往前了几步,到了鲁特跟前。 因为安迪人高马大,鲁特又天生偏瘦弱,即使是跪着,安迪也能到鲁特的腰腹部。 只听到安迪用尽了力气道: “我想跟你学本事。” 鲁特默然,乔西亦然。 片刻之后,鲁特叹了口气: “不收,我不收傻子做徒弟。” 第34章 纠纷 比起安迪冒失前来拜师,真正让鲁特担忧的是这个傻小子想起了迷雾中的一切。 “那岂不是那个死胖子也能想起来了?” 想到这里鲁特只觉得一阵头疼,如果那肥猪想起来了这一切,那自己估计没几天好果子吃了。 最可气的是乔西对此也一概不知,或者说目前为止卡莎还未传送过任何一条信息。 “你不是信使吗?”鲁特气不打一处来。 乔西却是一副我也没办法,你奈我何的模样。 对着憨傻且怂的安迪,鲁特照例只是恶狠狠地威胁: “你要是说出去,你知道下场的。” 安迪点头。 突然想到了什么,鲁特眯起眼: “你真想学?” 安迪点头如捣蒜。 大概也是这两天憋着一口气,又想起乔西不肯学,鲁特鬼使神差道: “如果你能守住我的秘密,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教你,但我不是你的师傅。” 安迪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的答应了。 “行了,干活去吧。” 鲁特心事重重,转身拎着斧头继续劈柴去了。 乔西看看鲁特,又看看安迪,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时间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总在不经意间带走很多东西,而那些东西一旦遗失了,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周。 日常琐碎堆满了两个少年和一个老鬼的每一天。 毫无波澜,单调而又重复。 有的时候,安迪会觉得四周高高的围墙在恍然间正向着苍翠的天空生长着,这些围墙会将那片湛蓝的天空越收越小,直至最后只留黑暗吞没了一切。 安迪干完活休息的间隙,喜欢躺到石屋的屋顶看着天,白天里看云,夜里就数星星,渐渐地进入梦乡。 可惜的是,这地方后来也被鲁特发现了,于是安迪便被赶了下来,成为了鲁特专属的休息之地。 可怜的安迪只能在屋檐下的草垛上躺着。 在这里看天,天就更小了,围墙和头顶的屋檐拼合在一起,天空成了一道缝隙。 “安迪!”艾玛婶婶的声音把安迪从草垛上拉了起来。 高壮的少年从屋后走了出来,看见胖乎乎的艾玛婶婶正卷着袖子满手的面粉。 女仆艾玛一看安迪出来了,脸上笑嘻嘻:“孩子,我这里还有些忙,要在厨房帮忙和面,但是面粉不太够了,你推着车去库房拿几袋面粉吧。” 安迪点了点头:“好的,艾玛婶婶。” 艾玛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准备回厨房,忽然她顿住:“这两天南边好像开了个市集,你去库房的时候可以问问杰兰特需不需要帮忙,去市集搬点东西。” 安迪挠了挠头,似乎在考虑这个杰兰特是谁,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好像是看管库房的老头,于是他点了点头:“好的,艾玛婶婶。” “嗯,快去快回。” 少年点头,便去石屋后面取车。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都被屋顶上的鲁特看在眼里。 在鲁特的心里,市集意味着流通的消息和新鲜的玩意儿,如果可以到市集里逛一圈的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趁着安迪刚推出车子的时候,鲁特就跃了下来: “我也去。” 安迪一愣,而后又有些窘迫起来。 鲁特倒是大咧咧地朝厨房喊了声:“艾玛婶婶,我去帮忙。” 隐约间听见女仆艾玛在里面应了一声后,鲁特转而看先呆傻的安迪,见他半天也不动。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发什么愣!” 安迪这才赶紧推着小车一溜烟地跑在了前面。 看着这瓜娃子,鲁特越来越后悔答应了安迪通过什么考验就教他。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考验,全凭鲁特自己的心情。 就目前来看的话,大概百八十年以内,妖道人都不会教安迪任何道术。 两人快步地在推车专用的通道里走过。 这通道是半封闭的,一边是坚固厚重的石墙,另一边每隔数米就有根石柱作为头顶的屋檐的支撑。 整条通道处于城堡的外围地区,与后面的马厩相同,又将仓库和厨房连接了起来。 一路走来还会路过什么杂物间等地方。 安迪之前已经跟女仆艾玛走过几次了,但是鲁特却是第一次。 一时间东看看,西摸摸。 只觉得这地方还是格局太小了,还是一股阴暗狭窄的感觉。 不多一会儿,两人便推着车里来到了库房门口。 城堡的库房是半地下设计,一部分与城堡的主体相连,另一部分有道门可以从通道进入。 相隔没几步,两人就看见守库房的老头杰兰特正在库房门口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吵架。uu看书.unshu 杰兰特口齿不清,声音很响,但是语速很快,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而那几个小伙子看着装,分明是骑士团的预备役,他们此刻也是面红脖子粗: “我不管!你这个瞎了眼的蠢老头,我们教官要的酒,今天我们一定要拿到!” “我们又不是没有凭证!凭什么不能让我们拿酒?” “你这个烂臭的老头,你的眼睛估计和你的脑子一样,都已经化脓了吧,你知道得罪了我们的下场吗?” 那几个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是嚣张跋扈的样子。 安迪没有鲁特那么好的耳力,在他听来就是几个小伙子再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 而且杰兰特这个干瘦的老头被围在中间的样子,确实看起来很可怜,一双手死死地拿着一串钥匙。 预备役的未来骑士们,也不知怎么的,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发起飙来,上前抢夺起钥匙来。 只见一个人直接上手去扣老头的手,另几个人则借助着身高和体能优势推搡着老头。 库房这里本来也有几个小工,但那些小工都不如这些预备役强壮,此刻正缩在一边,也没人敢上前出头。 安迪与这杰兰特仅仅只有几面之缘,但看见了这样一个老头被人欺负,登时心里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连脑子都没过,登时车子都不要了,脱了车把,直接就冲了上去。 壮硕少年三两步间飞速地接近了那几个正打算将老头推搡到墙角的未来骑士们,大喊了一句: “住手!” 第35章 收徒(上) 月牙穿行在流云之中,厨房石屋。 “嘶……” 安迪顶着乌青的眼眶,艾玛婶婶用冷毛巾正给他敷着。 三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大叔坐在对面。 托比大叔面色铁青,汤姆大叔眯着眼,杰瑞大叔腾一下就站了起来。 “坐下!” 艾玛婶婶没好气地瞪了杰瑞一眼,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瞬间泄了气,一屁股坐了回去,嘴路嘟囔来了一句:“坐着有什么用?” 女仆艾玛一句话就让杰瑞噎住了:“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个杰瑞憋红了脸,鲁特在一旁打了个圆场: “杰瑞叔叔也是为了我们好。” 乔西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 “哎哟!”安迪又叫唤了一声。 时间回到早些时候。 安迪在库房前放下手推车,威风凛凛地大步上前: “住手!” 库房门口的众人果然停下来了,那几个预备役就这么看着安迪走到近前。 “怎么了?” 为首的一个少年气势汹汹地瞪着安迪。 安迪没走几步,看到这些人的模样,气势瞬间就下去了。 原本还大步流星,一下子步子就慢了下来: “你……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老人!” 这话说出去半点没有威慑力,反而还露出了说话者的心虚。 鲁特再后面也不阻拦,也不插手,就这么看着安迪出丑。 为首的少年上前几步,体格与安迪不相上下: “欺负?呵,我就是欺负了又怎么样?你这哪里跑出来的野狗?乱叫唤什么!” 那为首少年的气势可比安迪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一上前,他的兄弟们便一起上前,一下气势上来了,竟然将安迪隐隐包围起来。 安迪一看对面人都挤了过来,一下子就慌了神,下意识转头就去看鲁特。 却见鲁特在后面双手抱臂,一幅看好戏的模样,安迪心里就更没底了。 又只听得那少年道了一声:“喂!” 安迪一哆嗦,转回头看去,这时候一个拳头在他眼中越来越大。 那乌青的眼眶就是这么来的。 安迪挨了这么一下,一瞬间眼泪鼻涕就出来了,视野也被冒出来的金星阻挡。 紧接着那少年照着安迪的小腹又是一拳,痛得安迪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群没道德的预备役立刻上来便是围着一顿胖揍。 拳脚雨点般地落在安迪身上,弄得少年阵阵惨呼。 鲁特再后面眯起了眼,原本他以为安迪挨揍了会喊自己去帮忙,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宁可在拳脚之中挨揍,也没有呼喊求援。 这让鲁特对于安迪有稍微有些改观。 大概也担心事情闹太大,那几个预备役下手收着力,但招呼的地方却很有门道,绝对是打得疼也打不坏。 那老头像是这才缓过劲儿来,赶忙开了库房的门: “别,别打了,酒你们拿走吧。” 听到这句话,围殴的众人也没立刻停手,而是又打了几下,这才骂骂咧咧地回头到库房里去拿酒。 “不对啊,库房附近不应该有护卫吗,怎么会……”托比大叔皱起了眉头。 安迪疼得说不出话来,鲁特在一边道: “是的,就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而且那几个预备役看起来好像不是村子里来的孩子。” 骑士团的预备役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村里的孩子,更多的本来就是骑士团的子嗣,或者是中心镇的孩子。 艾玛婶婶叹了口气,总算是给安迪清理好了伤口: “怎么会打起来呢?库房是领主大人的个人财产,他们几个还能强抢?” 鲁特如实答道: “杰兰特那小……老头说,好像是营地里有幕僚去视察,他们想摆宴喝酒,于是就差了那几个来拿酒。但不巧的是那他要去市集采购,就问能不能等一下,结果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抢了钥匙自己拿酒。” 杰瑞大叔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这像话吗!”说着就要往外走。 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的汤姆大叔一把拉住了他:“不要冲动。” 转而汤姆大叔又对着鲁特道:“你知道是哪位幕僚大人巡视吗?” “查尔斯。” 众人都沉默了,而刚想甩开汤姆手的杰瑞也站定了。 心里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一句话:“原来是他!” 要说这查尔斯,鲁特来到城堡也已经有所耳闻了。 他是几个幕僚中最受艾伦勋爵器重的,甚至在一些重要的节日,查尔斯还会受邀参加领主大人的家宴。 而他本人平时看起来虽然比较木讷,但为人实则狠辣绝情,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这次将周围乡里的孩子都召集到领主城堡的主意,也是这个查尔斯出的。 虽然鲁特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艾伦勋爵的,但是他可以大概猜到。 无非就是拿邻地的反叛军起义说事。 青壮年早就被发配去挖矿,现在孩子们又被抓来做工,村里只剩下些中年人和老弱妇孺。 青壮年要在矿场起事,艾伦勋爵就可以直接踏平孱弱不堪的村庄。 村子里的中年人要起事,艾伦勋爵手里又有他们的孩子。 哪怕邻地的反叛军流窜到这里,村里已经缺乏足够的劳动力,uu看书.ukansh.co 既无法私藏反叛军,又无法给他们足够供给。 而这些孩子还能培养成勋爵的骑士,届时要是打起来,战场上就是父子兄弟兵戎相见。 一石多鸟,当真是无比歹毒。 不过鲁特完全有理由相信,查尔斯的真正目的绝非如此。 因为查尔斯的真实身份是魔女教教徒。 如此一想,今天的冲突未免太过蹊跷了些。 护卫居然对此熟视无睹,若说背后没有什么猫腻,鲁特是完全不信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鲁特并没有出手的原因。 确实,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石屋中的众人虽然觉得委屈、憋屈,但听到了查尔斯的名字之后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整理清洗之后,只能怀着闷气各自回屋休息。 回到床上的鲁特只觉得有一张大网从城堡的上空笼罩了下来,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不行,我还是太弱了。”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 “傻小子,睡了吗?” “没。” 乔西一如往常没有说话,回答的是安迪。 鲁特沉默了一会儿: “明天起早一点。” “为,为什么?” “我教你本事。” 只听下铺的安迪一下就从床上坐起,继而又是一声惨呼,不过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鲁特却并不高兴,因为他想用安迪搅浑这里的水。 想到安迪那呆傻天真的样子,鲁特就更加不高兴了: “别出声!睡觉!” 第36章 收徒(下) 天还未亮,云层低沉得可怕。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看来又要下雨了。 鲁特来到安迪铺前,却发现他一脸兴奋,明显是一宿没睡的模样。 安迪并不如鲁特那般有灵觉,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只看见一个黑影飘了过来,吓得一哆嗦。 “嘘,是我。” 安迪一听是鲁特的声音,惊惧变成了开心,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鲁特看着眼眶还乌青一片的安迪,怎么看怎么傻,便有些后悔答应他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压着声音道: “别那么兴奋,开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安迪点头。 “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学本事?” 安迪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闪闪发光: “我想保护更多人。” 鲁特有些疑惑:“更多人?” “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那些受欺负、在危险中的人。” 安迪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还是能听出颤抖,那是一种对于美好未来的期待,那是内心最深处的梦想。 听了安迪的话,鲁特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傻归傻,没想到这么还胸怀天下。” 不过这话只在心里想,并未说出口。 念此,鲁特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也别太当回事。” 安迪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像鲁特一般强大,丝毫没有被鲁特的言语泼冷水。 见少年这傻样,妖道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教他,毕竟他只需要少年去搅浑水,而不是去送死。 但不知道休伯特那个死胖子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份,查尔斯和泽莫的谋划又到了哪一步。 他并不会因为魔女卡莎没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就不提防魔女教。 这是两百年散修的经验——信任不是随便给的。 鲁特只能又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不过既然打算教安迪一些本事,那鲁特必然不会藏私,便准备好好地给这蠢小子规划一下。 于是,照例鲁特捏了捏安迪的手。 检查完之后,鲁特的心情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 阴云密布,雨点大滴大滴地砸在窗上。 之前在迷雾里的时候鲁特就大概地检查过安迪的资质,心里已经有了平庸至极的预期。 但这次仔细一检查,却还是摇头叹息。 安迪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 乍一看像是五行相合,但实际上却不是生生不息的平衡,而是参差不齐,只有金属性的气略强一些。 但凡冒些头的换个属性都比这个强。 金灵根的修士需要自己的金相气强出体内其他气很多才有出路。 虽说过刚易折,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往无前地劈出一条路来。 像安迪这样才冒个头,还修炼个什么劲呢! 不过也无怪乎安迪的性格如此,只有一时之勇,本质还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怂蛋。 “真浪费了这魁梧的身材。” 思来想去,在安迪期待的目光下,鲁特缓缓道: “我就教你铜身遁吧。” 铜身遁是一种非常下等的功法,远比不上五行遁法,主要是用来锻体的。 练到大成虽说也能金刚不坏,力大无穷,可以轻易地将巨石击碎,但是也就止步于此了。而且遁法,讲究的是一口气,这口气能含多久,含多足,决定了遁法本身的质量和使用时间。 遁法虽然相对好入门,但凭安迪现在的资质 他现在已经十三岁了,错过了最佳的锻体时期,而且灵根太过平庸,根本比不上鲁特。 虽说鲁特年龄大了,但是他已经有两百年的修道经验,并且还是双灵根,修炼起来一马平川。 对此浑然不知情的安迪却兴奋不已,显得跃跃欲试,看了眼还睡着的乔西压低了声音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鲁特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叹了口气: “先学心法和吐纳吧。” …… 等到乔西揉着眼睛醒来时便看见了安迪正盘膝端坐在床上,而鲁特在旁边看着窗外发呆。 看见乔西醒过来,鲁特双眼无神地扫了他一眼,便又看向了窗外。 在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太难了,想教的不想学,想学的学不会。” 天晓得方才安迪光是背心法口诀就花了很久,而吐纳更是不得要领,这对于天资聪颖的妖道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乔西见鲁特衣服生无可恋的模样,以为他是在担心休伯特的事,又想起了自己的梦,便道: “喂,大人来消息了。” 鲁特点了点头,没什么大反应,uu看书 .uknshu 这段时间也来过其他消息,但是在他看来都没啥用。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乔西试探道。 鲁特又无神地看向他。 看这人不接自己卖的关子,乔西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安迪是个例,是大人让他想起来的,为的是帮助我们。” 鲁特面庞抽了抽:“为什么是他!” 安迪此刻还在打坐的状态,但貌似已经睡着了,轻轻的鼾声传来。 乔西看了眼上半身逐渐前倾的安迪,再看向鲁特: “大人说,你以后会知道的……反正你不用担心休伯特会想起来。” 也没等鲁特答话,只听得“咚”一声,然后便是安迪的哀鸣。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安迪狼狈从地上爬起。 方才他打坐睡着了,整个人翻到在了床下。 毕竟只是个少年,兴奋了一夜未睡,而打坐又是需要集中精神在自己的呼吸上,于是在呼吸之间便睡着了。 安迪见鲁特那副样子,知道自己错了,赶忙又要爬上床,重新开始。 鲁特消了一个心头大患,却高兴不起来: “好了好了,别练了,呼吸和心法口诀都记住了吗?” 安迪点了点头。 “那一会儿干活的时候,你要时刻保持这个呼吸节奏,明白了吗?” 安迪又点了点头。 鲁特叹了口气,便不再管他,而是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床上的乔西看见鲁特受挫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不过,恐怕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第37章 交汇(上) 古旧的书架林立在房间中。 来自魔法水晶的柔和光芒点亮整个屋子。 书籍和卷轴散落一地,其间是各种魔法仪器,从最新式的星轨仪,到有些年头的幻方。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贵族小姐的闺房。 艾尔玛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从那本几乎铺满书桌的巨大魔法书上抬起头。 “啊!怎么又失败了!” 这个戴着晶石眼镜在练习魔法阵绘制的少女还是将桌上的纸揉成了一团。 隐约可以从纸团的褶皱缝隙中看见好像画着什么东西。 艾尔玛活动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肩颈,这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了,想自己从早上就练习魔法阵到现在,窗外已是深夜,这过程中也无人叫她。 说好听的是无人打扰,说难听的是被人遗忘。 想到这里,少女叹了口气。 自己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 虽说是父母的孩子,但是却从未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父母将大哥作为培养对象,所有的爱几乎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无论是二姐还是自己,都从未在这个家感受到任何一刻的温暖。 有的只有无休止的礼仪、规矩,和数不尽的冷漠和疏远。 自己更是一个笑话,原本父母希望这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只是没想到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孩。 这一切大概是因为过于溺爱大哥,导致大哥几乎成为了一个畸形儿,于是父母便想再生一个孩子。 若不是自己有着惊人的魔法天赋。 若不是自己时时刻刻总在进步。 或许自己那对严厉而无情的父母都不会正眼看自己。 少女看着书本上如同蚯蚓般的文字,视线逐渐模糊。 在泪珠快落下时,她又及时擦去,深吸一口气。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想着,她起身走出了凌乱的房间。 在她的房间门口一个女仆坐在门旁的一张凳子上睡着了。 浑然不知自己的主人已经从房门中走了出来。 艾尔玛离开自己的房间后,面容便变得冰冷残酷起来,她斜了一眼门边偷懒的女仆,抬起了手轻声道: “尊敬的冰之女皇,伊瑟科林斯,请您暂借我您至高无上的力量,祷言如下……” 在艾尔玛那抬起的手中水汽凝结,逐渐变成了一个水球。 那睡着的女仆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带着疲倦的面容上此刻却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艾尔玛面色微变,冷冽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 冰水咒终究没有念完,同为少女的三小姐还是挥了挥手,将水汽驱散。 “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如此想着,艾尔玛回房批了件衣服,再次出门朝着厨房走去。 艾尔玛的房间在东边塔楼上,走过一段走廊,还有顺着一圈环形阶梯下楼,才能抵达城堡的主楼。 之所以在塔楼上,一方面是清净,另一方面是塔楼的楼顶架设了观星仪,方便艾尔玛研究星象。 就这样少女念诵了光明咒之后,手掌中举起一个光球,她便拿着光球独自穿行在城堡中的走廊和各处台阶。 她带着光明点亮了那一幅幅油画和艺术藏品,那些价值不菲的藏品在这点光源下被扭曲成了妖魔鬼怪,而在她的身后黑暗争先恐后地吞没了一切。 艾尔玛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水晶眼镜,内心深处有些慌乱。 特别是当她走过空旷的大厅时,轻微的脚步声在这片空间里被拉长放大,异化成恶魔咽喉中咯咯咯的笑声。 初冬的寒风似乎穿透了厚实的城堡墙壁,钻进了这个庞然大物的体内肆虐。 而这张牙舞爪的风也张狂而毫不掩饰地在艾尔玛的身边游弋、嘲弄。 让本就瑟缩的少女更加发颤。 此刻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都走了一半了怎么还有回头的道理呢? “平时,简就是这样在夜里穿过这些地方到厨房为我拿宵夜的吗?” 简是那个熟睡女仆的名字。 艾尔玛一只手维持着光明咒的效果,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瞎想什么呢? 就是自己太过仁慈才会遭这种罪的! 一会儿等回去的时候,如果她还在睡的话,冰水咒伺候! 少女气势汹汹起来,这样一来反倒不是那么恐惧了,她加快了脚步,厨房已经很近了。 只要走过这最后一条走廊…… 艾尔玛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走廊之中。 随着距离厨房越来越近,在这里竟然可以看见厨房那边透露着微弱的光。 有股淡淡的甜香从那里飘来,似乎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 少女加快了脚步,uu看书 .uukansu 想来或许是托比大叔还在深夜劳作。 想起大叔的手艺,艾尔玛不禁期待起来。 厨房就在眼前。 忽而里面传来了乒铃乓啷的杯盘撞击声。 少女一皱眉,已然到了门口。 就一眼她愣住了。 在厨房昏黄的灯火下,一个长着黑色长发的少年正坐在厨房的灶台上,一手拿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禽类吃得满嘴流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酒瓶。 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口锅,好像在煮着什么汤,阵阵浓香扑鼻而来。 艾尔玛刚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那少年正拿着将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口中。 那少年明显也注意到了艾尔玛的到来。 他先是一愣,咽下了那口酒之后,他满口肉渣,嘴都合不上了。 若不是这副德行,这少年大概应该是个美少年,清秀俊逸,甚至秀气到像个姑娘。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天生神经大条,那少年只是愣了片刻,眼睛虽然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但是手已经抬了起来,啃了一口手里的肉,两个腮帮都鼓鼓的。 不过让艾尔玛真正惊讶的是,在自己特殊的晶片眼镜中,这个少年周身正有股红色的光点萦绕。 这分明是火系法师的特征。 可这里怎么会有个火系法师的少年呢? 艾尔玛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好像有点面熟,貌似是那个一个多月前唯一一个抬头想要看清众人的孩子。 也就这时候满嘴肉的少年开口了: “一起?” 第38章 交汇(下) 掐指一算,到领主城堡也已经一月有余。 自鲁特答应教安迪本事,也过去快大半个月了。 生活就是每天无聊而单调的重复,除了天气越来越凉,从秋天到了冬天之外,便再无波澜了。 因为没机会离开,鲁特自然也就暂时放弃了进阶筑基的打算,甚至还刻意压下了修炼的速度。 尽管如此,现在他也已经是练气七层的实力了。 比起鲁特的轻松写意,安迪的速度却慢得还不如蜗牛爬。 虽然鲁特已经将心法口诀全部交给安迪,而安迪也说自己记住了,但三天后鲁特才发现他连背了三天错误的口诀。 而且明明告诫过这口诀要默念,结果这小子干活的时候还嘀嘀咕咕轻声念出来。 呼吸方式也交给他了,但只有鲁特在旁边的时候是对的。 等鲁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之后,安迪的呼吸节奏已经乱到找不到北了。 以至于这大半个月几乎就在原地踏步。 这铜身遁本就是金系遁法,按理来说结合了安迪的灵根应该是相得益彰,但这进度却实在不敢恭维。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于是,鲁特就放任不管了。 生活如此。 鲁特也就是摸鱼偷懒、胡思乱想、和乔西学习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乔西不过是埋头干活、胡思乱想、和鲁特闲聊、因鲁特越来越长的头发而更多的脸红低头。 现在多了个安迪,傻傻干活、乱背口诀、被鲁特训。 “不行,再这样下去身上都要长毛了。” 过惯了逍遥自在日子的鲁特真是受不了这种被禁锢的日子,于是决定趁着午间休息的时候偷溜出去。 “不行,你要跑出去艾玛婶婶肯定会挨骂的。”安迪憨憨地出言制止。 鲁特一扬手,安迪立刻缩脖子闭了嘴。 见安迪不再说话,鲁特对着旁边的乔西扬了扬眉毛: “怎么样,小子,跟爷溜出去到集市耍耍?” 看见的那略有些凌乱的黑色披肩发下是一张近乎俊俏的脸庞,又看见那双澄澈得会说话的眼睛,乔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嗯。” “哈!小伙子有前途。” 鲁特一拍乔西肩膀。 安迪见两人都要溜,自己心里几经犹豫,下定了决心:“那我也……” 鲁特已经勾着乔西走远了: “你留下来看家,婶婶来问,你就说拉肚子跑茅房去了。” 最后一个“去”字还没出口,就这么被鲁特残忍地打断了,安迪只好憋红了脸,半晌没了反应。 领主城堡看起来只有一个可供进出的大门。 要偷溜出去自然不能走大门。 不过鲁特知道有个相对低矮一些的城墙,之前他就在留意这城堡的布局,竟然真被他发现了在南边库房附近可以轻而易举地越出去。 当然这所谓的轻而易举,只是对于鲁特这练气期七转的修士来说。 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比较高的。 绕过了闲聊的护卫,经过了酣睡的杰兰特。 鲁特领着乔西来到两墙的夹角。 一提气,黑发少年环住金发少年的腰,三两步就登上城墙。 在城墙上哨位转身的间隙,鲁特就像是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跃下了墙头。 两人如同是羽毛一般安然落地。 鲁特松开了乔西,丝毫没注意到乔西已经憋红了脸。 或者说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勒腰勒的。 “走!逛集市去。” 鲁特一指南边不远处十来个帐篷和停歇的车马,意气风发。 等到鲁特和乔西重新回到石屋关上门的时候,午休才刚刚结束。 床上睡迷糊了的安迪看着两人将三只乳白色的小鸡崽从麻袋里拿出来,藏在了屋子的一角: “回,回来了?” 两人并没有答话。 安迪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两人的面色都有点差。 “怎么了?” 这次回答他的竟然是乔西: “邻地的反叛军藏进了山林,听说有一些已经流窜到我们这里了。” 安迪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打了个哈欠: “领主大人不是……” 鲁特安顿好小鸡崽,转头看着安迪,那眼神凶得似乎能杀人。 安迪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只能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方才在市集听到这个消息的鲁特瞬间就意识到了诸多不妙。 早听说周围几个领地的领主都派兵去剿匪,但是这么久了非但没有清剿,还让这些反叛军化整为零流窜开来。 一般的反叛军不可能有如此实力。 鲁特立刻想到了查尔斯和泽莫,或者说是想到了魔女教教徒。 或许反叛军的背后正是有魔女教在支持。 这样一来整个事情就复杂多了。 而且鲁特知道,反叛最可怕的不在于反叛的行为,而是反叛的精神。 这种可怕的精神会像种子一样,在这些受尽压榨的领民中野蛮生长开来。 这让他不由得担心起安娜姑妈起来。 安娜姑妈是转生后唯一一个真正让鲁特寄挂和亲近的人。 反叛的精神一旦播散开来,那么就意味着混乱也不远了,而混乱意味着不可控,意味着纷争、死亡、血和火。u看书.uukansh 现在的鲁特根本没有实力去阻止一场暴乱和镇压。 哪怕他有这个实力,他也不方便出手。 毕竟“幽云人”这个身份一旦暴露,他不敢想自己会遭遇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收养自己的安娜姑妈到时候一定难逃其咎,自己一时之勇反而弄巧成拙了。 鲁特不是没想过带着安娜姑妈离开这个愚昧蛮荒的国度。 但现在他缺乏对于这个国度和其周边情况的认知,冒然启程或许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颠沛流离不说,安娜姑妈可是一直在等着自己那个便宜姑父回来。 就凭她那脾气,说不得到时候打定了主意不跟自己走,那自己一个人还走个什么劲儿呢? 鲁特万分纠结之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乔西没有鲁特想的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万一反叛军的火焰烧到了这里,自己如何能保护自己的姐姐。 安迪则完全没想到这些东西,还一副呆傻的模样。 “算了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鲁特这话说出来,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过他也确实不准备现在仔细思考这些东西,毕竟他真的不善谋划,静观其变才是妖道人的风格。 反正现在还找不到头绪,又何必过于苦恼? 但烦心是肯定的。 “咯咯咯咯。” 鲁特看着那些偷来的没心没肺、叽叽喳喳的小鸡。 “今天晚上就吃了你们!” 第39章 宵夜 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 正当鲁特愁云密布地啃着烤鸡的时候,命运给了他一丝转机。 现在艾尔玛正站在厨房内侧直通城堡内部的门口。 他端详着站在面前年仅十三四岁的“卡莎”。 只见她穿着宽松的袍子,看面料绝不便宜,而她的身上披了件外衣,显得她更加娇小可人了。 在她的脸上架着一个由铁丝和两片圆圆水晶片组成的东西。 这东西一架在她小巧的琼鼻上之后,可以说除了外貌之外,她与卡莎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卡莎是从容而霸气,面前的少女就显得憨态可掬,有几分呆相,却很可爱。 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其他原因,鲁特看着这个传说中尖酸刻薄但偶尔可爱的三小姐道: “一起?” 少女望向翻腾的热锅,嗅着飘来的食物香气,暗自咽了口口水,竟也没发怒,只是走了进来。 见如此,鲁特放下手中偷来的鸡和酒,沾满油的双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 用漏勺从旁边翻滚的浓汤里盛了一碗汤,放到了一边的桌台上。 这汤确确实实是托比大叔做的,鲁特之所以今晚能在厨房烤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锅汤需要人看着定期加水。 汤里煮着蘑菇、玉米和一些其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并不对鲁特的胃口,他也就没有偷吃。 借着看锅的空档,鲁特又“借”了些厨房的调料,烤了三只鸡。 一只给乔西和安迪送了过去,一只手里正啃着,还有一只他准备稍后再解决。 艾尔玛没有立刻喝汤,还有些贵族小姐的仪态: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厨房?” 鲁特一愣,这声音和卡莎都有八九分的相似,顺口就答: “看锅……” 艾尔玛皱眉,很明显对鲁特的答复并不满意: “看锅看着看着自己坐到台面上吃起来了?” 少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换个话题,他将那碗汤推向了少女: “鸡是自己打的,这汤是托比大叔做的,我一口都没动。” 艾尔玛不依不饶: “那酒呢?” 鲁特只能沉默了。 不知怎的,艾尔玛只是言语上的讥讽,但却没有丝毫主人的架子,见少年有些尴尬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你那个鸡还有吗?” 少年有些局促,想了想翻身下了桌台,绕到后面的炉子旁,伸手就往烧着火的炉子里扒拉了几下,丝毫不惧火焰的模样。 带着魔法侦测器的艾尔玛微微皱眉,她看见在眼镜中的少年双手又聚起了红色的光点。 而鲁特却也是一僵。 “可恶!这三小姐太像卡莎了,弄得小爷我太紧张了。” 他也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个普通人,不应该直接把手伸进炉膛里。 但现在再要去拿铁夹反而过于刻意,鲁特只能暗自希望这个三小姐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叹了口气,少年从火焰下方的炉灰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椭圆形土块,这土块已经被烧得硬实。 大概也是一乱百乱,鲁特竟然直接将这个土块递给了艾尔玛。 这时艾尔玛也才注意到这个土块,她皱了皱眉: “鸡呢?” “鸡?” 鲁特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这才双手拿住土块用力一掰。 却见土块碎裂后里面露出了一个用青棕树树叶包裹的事物,经过热力炙烤的青棕树树叶有种特殊的清香。 艾尔玛知道这种树的树叶宽大,而树干笔直,城堡附近的林荫道两旁就种植了这种树,是一种观赏性极佳的常青树。 但她并不知道这种树的树叶还能吃。 也不等少女继续疑惑,少年已经撕开了树叶,露出了里面炙烤得谈黄色的鸡肉,登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艾尔玛不懂就问。 鲁特看面前这少女的样子,忽而觉得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笑着道:“叫花鸡。” 因为鲁特是用这里的语言说的,但是在这里的语言并不能很好地解释什么是“叫花”,于是听到了艾尔玛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乞丐鸡”。 “乞丐还哪里能吃得到鸡?”少女问。 “哎,别管了,你尝尝。” 少女看着热腾腾的鸡肉也不知道如何下口,这时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少年叹了口气,直接掰了一条鸡腿下来,递给了她。 “这怎么……唔!嘶……”艾尔玛话没说完,鲁特就拿着鸡腿往她嘴里一塞,清香包裹着温热的鸡肉几乎入口即化。 艾尔玛原以为会很烫,但没想到吃到了嘴里是温热的,那种细腻柔软的感觉在唇齿间流淌,鸡肉嫩滑得恰到好处,微有些咸味儿提鲜,而那股青棕树树叶的清香似乎浸润到了肉里,这一口下去清爽异常。 “自己拿着。” 鲁特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 艾尔玛脸一红,自己抬手拿着鸡腿啃了起来。 要说某些方面妖道人还是细心的,刚拿出来的叫花鸡肯定不会是温热的,但是他用真气快速带走了叫花鸡的热量,正好让其保持在了刚好入口的程度。uu看书 .uukanshu.cm 吃着鸡的少女自然也不再言语,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许疑虑,但一只鸡腿下肚之后她也不再顾及形象了,学着鲁特直接用手撕着鸡肉吃。 见艾尔玛吃得香,鲁特重新拿起刚放下的半只鸡,开始啃起来。 两个人也不再对话,默默地吃着手里的食物。 在厨房昏黄的灯火下,屋外的寒冷似乎都被隔绝了,只有这里洋溢着温暖。 很快一只鸡已经被艾尔玛吞下了肚,而后又喝了一碗热汤。 少女虽说放开了些,但不至于像鲁特那样拿着油手就往身上擦,她将两只油腻的小手平举,轻声道: “尊敬的水之主宰,大洋之王,我向您祈祷借用您的力量,与我甘霖,荡涤污浊。” 令鲁特诧异的一幕出现了,少女的双掌之间竟然涌出清泉,而这泉水涌出来之后并没有落下,而是很快汇聚成了一个水球包裹住了她的双手,这水球飞速运转着,很快带走了艾尔玛手上的油污。 而当艾尔玛抽出双手的时候,水球还悬浮在半空。 看着鲁特一脸惊讶的模样,少女突然有些满足,微微抿嘴一笑: “咳咳,本小姐已经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昂首挺胸,优雅地离开了厨房。 而那水球还漂浮在那里。 在鲁特的灵觉中察觉到一种极其古怪力量,他试探性地用手指戳了一下那水球。 “哗!” 水球轰然溃散,溅湿了少年的衣衫。 他默然站在那里恍若未觉,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第40章 友谊 “松手!” 乔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传出来的。 一身短打劲装的乔治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 “什么时候我的狗,变成了你的了?” 被另外几个人压在地上的安迪满脸是血地怒吼道: “乔治!” 乔治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安迪,冷笑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乔西,手上逐渐用力。 时间倒退回半天前。 两天前三小姐点名要吃一道名为乞丐鸡的菜,可让三个大叔一筹莫展起来。 也不知道这三小姐是哪里听说的这种奇怪吃法,好像是用青棕树树叶包裹处理好的鸡肉,再包在土块之中,放到炉火中炙烤。 这可难坏了三个大厨。 青棕树树叶……那东西能吃吗? 处理好的鸡肉……那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包在土块中然后放到炉火里烤……到底要烤多久呢? 三小姐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厨房里热火朝天了两天都没有结果。 这鸡一会儿口感老了,一会儿没有弄熟。 这叶子一会儿把鸡染了色,一会儿又没有那种所谓的清香。 这土一会儿过于黏了难以成形状,一会儿又太干了鸡还没熟就裂开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鲁特,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微笑,然后听着三个大叔的争论。 托比只觉得面前这个孩子脸上的微笑总有种幸灾乐祸的成分,这让他更加生气了,但又没办法。这嗓门一高,艾玛就会过来像个护崽儿的鸡妈妈一样叨叨。 厨房现在除了做日常用餐之外,都在考虑这乞丐鸡的做法。 托比大叔几番失败之后,众人纷纷提出建议。 汤姆大叔号称没有他不会做的菜,在多次失败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摸着下巴: “会不会是三小姐记错了,或许那青棕树树叶不是包裹在鸡外面,而是塞在鸡的里面……” 甜点大师杰瑞大叔却认为: “一定是没有抹糖浆!” 艾玛婶婶也建议道: “要不然我去问一下小姐,她是哪本书上看到的?” 鲁特过来凑了个热闹: “嗯,会不会是火候的问题……” 托比大叔上来就猛搓了鲁特的头,把他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小屁孩,不懂不要乱插嘴。” 少年嘿嘿坏笑,也不气恼,心里道: “道爷三十年叫花鸡烤制水平岂能随随便便就被你们几个小娃娃给轻易破解模仿?” 不过少年转念一想: “哎,可惜的是这里没有荷叶,我只能用还算类似的叶子,然后靠真气温养催发,才做出这叫花鸡十分之一的风味,不然的话原汁原味的叫花鸡保准让你们惊为天人!” 实验新菜品是需要消耗的。 既耗时间,也耗精力,更耗食材。 两天时间厨房这里相关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了,青棕树的树叶和泥土随处可见,香料什么的也还算足够,但最重要的鸡却是快没有了。 “去去去,跟去库房弄些鸡回来。” 托比随手打发走了鲁特,给了他一个差事。 但是鲁特又怎么会缺席如此好玩的场面,可以说目前这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些的唯一乐趣了。 于是他便把这一美差交给了乔西和安迪,为了尽快看到三个大厨忙里忙外、焦头烂额还补了一句:“托比大叔说要快去快回啊,越快越好。” 这两个可怜的娃就这么被差去库房拿鸡去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意外就要发生在十几分钟后。 乔西和安迪就快到库房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些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预备役在通道走廊里调笑休息。 再看库房门口没有人,看起来应该是在等看门的杰兰特大爷回来。 安迪一眼就望见了预备役中的乔治,而上次揍他的人赫然也在其中,两人正说着话: 就像是忘记了上一次挨揍,安迪丝毫不惧,笑呵呵道: “嘿,乔治,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乔治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悦,装得像没听到一般。 安迪却没有察觉,依然笑嘻嘻地走上前: “乔治,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跟乔治说话的那人眯着眼对着乔治道: “乔治,这个蠢货是你朋友?” 脸上是嘲弄和戏谑。 乔治眼角抽了抽:“不认识。” 安迪闻言有些尴尬:“乔治,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呢?我是安迪啊。u看书 .ukanshu.co ” 乔西不像安迪这样不识大体,在后面道:“快回来,你认错了。” 安迪转头看向后面的乔西挠了挠头: “我跟乔治从小玩到大的,怎么会认错了呢?小时候我们还比赛谁撒尿尿的远……” “哈!哈!哈!” 这笑声有些让人听了浑身难受,正是那上次揍了安迪的人发出的: “乔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童真童趣的童年呢。” 语气阴阳怪气,令人生厌。 乔治青筋暴突:“伯格!闭上你的嘴!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 饶是安迪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听出了这个叫伯格的人为人不善,便对乔治道: “乔治,你别管他,上次他还要强抢库房钥匙呢,根本不是个好人!” “够了!你闭嘴!”乔治这话是对着安迪低吼出来的。 安迪被吓了一跳。 而伯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乔西连忙在后面道: “安迪,我们赶紧去库房拿托比大叔要的东西,他那边还在等我们。” 因为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种气息有点类似于自己主人的味道,但是杂驳微弱很多。 这种气正萦绕在乔治的身上,随着他起伏的胸膛正越来越浓烈。 安迪再不识时务也看出了情况不对,犹豫片刻讪笑了一下,准备退走回到乔西身边。 而就在这时伯格又发话了: “乔治,你要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话,你就把那两人打一顿咯。” 第41章 斗殴 乔西没想到那个叫伯格的来这么一出,当即觉得不好,想要立刻离开这里。 但是乔治已经转头动手了,之间他一拳迅捷地就击打在了还傻楞在那里的安迪肚子上。 “哎哟。” 安迪一声哀嚎,弯腰捂着肚子。 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儿时的玩伴要突然打自己。 乔治一击得手并没有停止,看着自己面前弓得像个虾米的安迪,双手搭在他的头上,上前一步,准备一个膝撞直冲其面门。 果决而狠辣。 这段时间被鲁特翻来覆去调教的安迪又怎么会没有任何进步。 当自己的头被乔治的手按住时,忍痛就憋住了一口气,原本捂着肚子的左手拇指按住了自己无名指指肚,心中默念道: “术随言气走经,磊土生精金。神蕴阳脉力难破,身遁铜府法不侵。” 同时大喝一声:“哈!” 下一刻膝撞带着呼呼的风迎面而来。 乔治一击即中,但他只觉得膝盖如同撞击在了岩石之上,痛得面容都有些扭曲。 “这傻子的头怎么这么硬。”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那安迪认为自己躲不过去所以大喊一声,然后就被膝撞了。 只有乔西略看出些门道,安迪的铜身遁这次怕是成功用出来了。 但可惜安迪还是功夫不到家,这铜身遁情急之下虽然真的成功了,但说到底这遁术就是一口气,面部被撞击一口气就散了。 饶是保住了自己一口牙,但还是鼻血直流。 而这铜身遁成功使用也抽走了他一身气力。 当下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都是血,看着恐怖,但其实并无大碍。 解决了安迪,乔治一身火气并没有释放,而且那一下膝撞让他吃痛,火气更旺了。 乔西暗道不好,要离开也来不及了。 乔治咧嘴一笑,走了过来,前几步还有些吃力,毕竟一条腿还疼痛不已,但几步之后已经行走流畅起来。 乔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饿狼盯住的羊羔,一时间都忘了吸鼻子。 说时迟那时快,乔治迈开步子已经来到了乔西的近前。 看着足足高了自己一个头的乔治,乔西也忍不住双腿微微颤抖。 乔治一把揪起了乔西的领子,扬起手准备一个巴掌打下去。 只听到身后安迪的声音:“住手!” 他回头看去,只看得安迪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分明看起来摇摇晃晃,但是那眼神一下刺进了乔治的心里。 “该死的!好好躺在那里不就没事了嘛!” 乔治心里恍惚了片刻后,就恶狠狠地想着。 想到这里,怒从心头起的他转头一把掐住了乔西的脖子。 安迪又往前走了几步,伯格冷笑地看着,摆了摆手,其他旁观的预备役们便上前直接将安迪按到在了地上。 “松手!” 乔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传出来的。 一身短打劲装的乔治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 “什么时候我的狗,变成了你的了?” 被另外几个人压在地上的安迪满脸是血地怒吼道: “乔治!” 乔治复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安迪,冷笑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乔西,手上逐渐用力。 乔西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双手紧紧地捏着乔治铁钳一般的手臂。 要不要用那个? 魔女卡莎给他的不仅是一些知识,还有一部分她的能力。 就是那种可以让人皮开肉绽、骨血生花的能力。 只是这种能力乔西从没有用过,只怕一用乔治恐怕得是横尸当场了。 随着乔治的力量越来越大,乔西的意识逐渐开始走向模糊。 用吗? 这时候,只听到一声: “够了!” 这个声音一响起来,被按倒的安迪忽然又挣扎起来: “鲁,鲁……” 鲁特缓步走近:“得了,闭嘴吧,乖乖地上躺着。” 安迪闻言竟然真的不动了,脸上还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乔治有些疑惑,鲁特的出现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那无名的邪火稍微减弱了些。 伯格也有些讶异于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原来,鲁特在安迪和乔西二人走后不久,突然一阵短暂的心慌,望向库房的方向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修道之人是会偶有这种感应,有些修士把这个叫做天人感应,可以预知或者远距离感知一些事情。 于是想起上一次库房门口发生冲突的事情后,鲁特不放心,还是跟了过去。 等到了这里便见到安迪被人压在地上,一脸的血,而乔西被那个所谓的“少年天才”乔治掐着脖子。 妖道人登时火起心头。 一个是自己教了一招半式的半个徒弟,虽然自己并不想正式收徒,但安迪确确实实是自己罩着的人。 一个是自己最理想的徒弟人选,虽说乔西这死小子不想学,还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但又怎容他人掐着脖子威胁? 乔治不是不认识鲁特,毕竟同村,但是平日里交集太少,也是实在不熟。 一开始被鲁特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镇住了,但缓过来之后便又恢复了凶狠模样: “不够,又怎么样?” 鲁特也不再废话,对付这些小屁孩中的小屁孩自己都没必要拿出练气的实力,仅是锻体境便足矣。 只见他默而不言,uu看书 ww.uukahu.cm 两三步便已然欺身向前。 在乔治看来就是一晃神,人就到了自己跟前,还不及反应。 就看鲁特一只手捏住了自己掐住乔西那只手的手肘处,微微一捏,登时酸麻感袭来,手上的力气便全失了,不由得就松了手。 乔西则被鲁特拉到了身后。 不过乔治可不是省油的灯,后退半步另一只手握拳便想朝着鲁特打来。 鲁特冷笑,一矮身便已经撞进了高出他不少的乔治怀中,寸劲轻吐。 就这么一撞,乔治便重心不稳,踉跄倒退,只觉得有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难。 哪知这并非完结,鲁特再次跟上,脚伸过乔治的两腿之间,轻轻往乔治重心所在的那只脚一勾。 人高马大的乔治便瞬间人仰马翻,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鲁特顺势一脚就踩在了乔治胸口,直接将他踩得躺倒在地。 “呸!” 一口口水直接吐在了乔治脸上。 众人骇然。 谁能想得到一个小个子少年,从出现到现在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儿,预备役中的佼佼者乔治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乔治更是惊惧,那小瘦子一脚踩在自己的胸口,竟然好像是一个巨石石锥压了下来。 自己拼命运转斗气,只能堪堪承受,但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伯格眯着眼,看了眼地上的乔治,他记得面前这个小瘦子。 “找死!” 说着伯格一步踏前,便到了鲁特近前,周身竟然荡开一股气,提起拳头向着鲁特打来。 第42章 教训 看着打来的右拳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光华。 鲁特微微侧身便轻巧躲过了。 在他脚下的乔治就没那么轻松了。 鲁特侧身的时候踩在他身上的脚碾动了一下,转得他胸口生疼,脸顿时憋得通红。 伯格见一拳未中,立刻横扫过来,手臂像是钢鞭似的砸向鲁特。 鲁特瞳孔微微一缩,这才后退了好几步,自然也松开了踩住乔治的脚。 获救的乔治憋红了脸,喘着气对着伯格道: “呼……谢……谢谢……” 伯格瞥了地上的乔治一眼: “废物。” 两个字丢下之后,也不管乔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伯格再次斗气加身,向着后退的鲁特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伯格的斗气已经有一阶三层,更是预备役中唯一一个获得了骑士称号的人,跟乔治那种刚学会了一些斗气的毛头小子自然不同。 这里的骑士称号并非是贵族阶级,而是沃尔兰斯帝国斗气体系的阶级。 斗气体系都是些武斗派,统称为气斗士,而骑士正是其中的一种。 根据斗气的品阶,将骑士分为青铜、赤铜、黑铁、白银、黄金、紫金和圣阶,共七个大阶。 前六个阶级每一阶都可以分成十层,到了圣阶便无法再简单的用斗气的品质去衡量了。 一阶三层的伯格正是青铜骑士位阶的气斗士。 上一次拳打安迪,他并未动用这股力量,因为并不需要。 但这次看见了鲁特之后,伯格便知道如果不用斗气的力量,恐怕自己也难以与其抗衡。 至于怎么会有鲁特这样的人出现……先打倒再问好了。 想到这里伯格的双拳凝聚起一个金色的气团,紧随着鲁特就打了过来。 鲁特也收起了淡然的笑。 “这种运气方式好生古怪……既不是练气期修士,也不是锻体期的修士,又或者说两者兼备。” 思考片刻,他收了玩闹之心,不过依然没有把实力放到练气期。 面对着砸过来的拳头,他轻盈跳转,竟然都一一躲过了。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 乔西只听闻魔女告诉他鲁特并非一般,但也没想到鲁特竟然如此强。 而安迪是见过鲁特在迷雾广场在魔物群里杀进杀出的,反而担忧起跟他对打的人来。 乔治已经爬了起来,扶着墙,目光冰冷地盯着伯格和鲁特两人。 第五次用剑指轻描淡写地格开了伯格的拳头后,鲁特打了一个哈欠。 伯格的气依然源源不断地供应着,但在鲁特的眼里已经看出他此刻已经进入了衰竭期。 见识也见识过了,那就开始教训吧。 剑指转而变成了巴掌,在划开拳头后,反手“啪!”响亮的一声,一巴掌就扇在了伯格的脸上。 原本就看傻的众人此刻更傻了。 空气都凝滞了。 伯格也愣住了。 这一巴掌要说疼倒是不疼,但是羞辱性极大。 “这一下,教你要尊老爱幼。” 鲁特淡淡道。 伯格片刻愣神后,暴怒不已,斗气不要命地运转全身,速度再上一个台阶。 想要双臂环抱将鲁特勒抱在怀里。 却没想到鲁特又是故技重施,一矮身,“啪!”又是一个巴掌。 “这一下,教你要友善恭谦。” “啊!” 被羞辱的伯格猛然出拳,狠狠地砸向了鲁特,却毫不意外地被他闪过了。 那一拳头砸在了鲁特身后的墙壁上,竟然在墙壁上砸出了白痕。 虽没有砸裂,但这是城堡的砖石,本就坚硬,能砸出白痕已经是不可思议了,这一拳砸中脑袋,那必然是脑浆迸裂。 “啪!” 巴掌如影随形。 “这一下,教你要口中积德。” 彻底失去理智的伯格一声暴喝: “我要宰了你!” 皮肤竟然沁出了细微的血珠,身形都涨大了一圈,变得像是头血色巨熊一般。 速度再次提升,那一拳打中空气都有轻微的爆鸣声了。 鲁特不再躲避,一手背过身,另一只手改掌为指,一根手指指向了伯格的拳面。 在旁人看来,那一拳足以崩山裂石,而那一根指头未免也太过弱小了。 这拳头下去,这手指恐怕肯定要断了。 但预想中一拳砸断手指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那拳头停住了。 被一根手指停住了。 伯格一身斗气竟然被一指头点散了,散去不仅仅是斗气,还有一身的气力,身形萎缩,整个人跪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冒出豆大的汗珠。 鲁特淡然道: “小娃娃,戾气太重,我劝你好自为之。”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却是另一边扶墙站着的乔治。 乔治心头一紧,知道这是鲁特跟自己说话,但是慑于鲁特的强大,不敢回话,心里却满是不甘。 鲁特转而对着还压着安迪的那些预备役道: “松手。” 到底还都只是少年,闻言迅速松了手。 “扶起来。uu看书.uuanh ” 他们站着没动。 鲁特也没动。 伯格动了,他聚集起最后一丝斗气一拳头朝着鲁特后心砸过去。 这是奔着杀人去的。 于是鲁特也动了,鬼魅般地横移一步。 也还是那一根指头,回身就点在了伯格的眉心。 伯格轰然倒地,这一下彻底让他脱力了。 那些预备役看在眼里赶紧把还在地上躺着的安迪扶了起来。 鲁特看着在地上跟死鱼一般张着嘴的伯格,叹了口气:“扶着这两人走吧。” 这回那些预备役什么话没说,赶紧上来扶伯格和乔治。 伯格完全脱力了,只能靠人架着才能扶起来。 乔治自己还能走,便一把推开了过来搀扶的人。 两人看着鲁特的眼神都像是要杀人一般。 鲁特却满不在乎: “好了,快些走吧。” 那帮预备役连忙架着伯格要离开,乔治一瘸一拐地也跟着。 “等一下。” 那些少年一惊,又都只能站住,回过头看向鲁特。 却见这个妖道人一脸微笑,配合那张清秀的面庞,却有些邪气: “你们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查尔斯。” 那些预备役当即骇然。 不是鲁特说的话,不是鲁特对于查尔斯大人的不恭敬,而是鲁特的举动。 他说话的时候走到了刚才伯格砸出白痕的墙壁那里,伸出了一根手指毫无滞涩地捅了进去。 伯格看在了眼里,只觉得自己眉心发凉。 第43章 少女 艾尔玛在床上躺着看书。 不知觉间,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 玻璃窗阻隔了寒风,让温柔的阳光铺洒进来,就像是一条金色的薄毯子盖在了少女曼妙的身躯上。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艾尔玛合上了书,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可爱的猫。 这里不像是普通女孩的闺房,书架林立其中,要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的书房,那还更贴切一点。 唯一能看出女孩风格大约也就是这张淡粉色的床铺了。 艾尔玛想起两天前的那个夜晚,厨房里那个满嘴油渍的少年对自己没大没小地说:“一起?” 心神之间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 在这个城堡里,还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过。 但这并不是少女的春心萌动,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而想起那个少年可以伸手直接到火焰中拿那个乞丐鸡,艾尔玛心头又有了些许波动。 在这个世界上无非三类超越常人的体系。 一类是修炼斗气的气斗士,凡军中有头有脸有军衔的,无一不是气斗士。 一类是修炼魔法的魔法师,而自己正处于此道之中,用法器、法阵号令、驱策空间中的魔法元素。 而最后一类便是异术士,他们既非斗气,也非传统魔法,根本无法用体系去归类的都属于此列,那传闻中的幽云人也属于异术士一流。 至于那个少年…… “天生的火元素亲和体质,他该不会是一个奥术天才吧。” 所谓奥术,和魔法类同。但最大的区别在于奥术是先天天赋,而魔法则是后天学习。 用火元素法系来举例: 奥术使施展火系奥术无需吟唱、效果狂暴,抬手就能使用,且使用者无惧火焰的高温; 魔法师使用火系魔法需要吟唱、效果相对平和,需要施法媒介,而且使用者需要小心,免得引火烧身。 那个少年已经展现出了无惧火焰高温的特质,假以时日只要成长起来,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一个火元素法系的奥术使。 少女心里有了些想法,这个想法从她发现少年的能力开始便初步成型,现在愈发得强烈起来。 “我要让他做我的扈从。” 魔法师是需要扈从的,当然一些高位阶的魔法师拥有自己的使魔,自然也就不需要扈从了。 扈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魔法师施法争取时间,保护魔法师免收近战远程的危险,大部分的扈从都是些气斗士,少部分的是异术士,最少的就是同位阶法师了。 而一个奥术使作为自己的扈从…… 艾尔玛有些兴奋起来。 自己正好擅长水系魔法,稳稳地克制火元素法系,而且如果同为魔法使用者的话还可以签署魔契,两人共建法力池! 少女这两天可没闲着,翻阅书籍重新整理着关于奥术使的材料。 奥术天赋的拥有者需要修的是混沌法系,这样才能更好地操纵自己所擅长的元素,正好自己这里有混沌法系的入门修炼方式。 少女想好了,就在今晚!晚上用餐的时候向父亲大人请求要那个少年做自己的扈从,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艾尔玛一把抱过自己的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头埋在枕头里: “终于,我终于可以在学院里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面前抬起头来了!” 也正是此时,门被敲响了。 女仆简在门外轻声道: “艾尔玛小姐,该用餐了。” 艾尔玛表情恢复了往常那副冷漠的样子,起身: “好,进来帮我洗漱。” 等到艾尔玛来到主楼的餐厅,此刻已有四个人到场了。 偌大的餐厅位于主楼的二层,一半在楼体之中,另一半则随着挑空的天台延伸出去。 餐厅是全封闭的,只是延伸出去的那部分是环形的落地窗。 在这里可以看见广袤的平原,也可以看见地平线上出露一边的新月和满天的星辰。 餐厅内部陈设华贵却不俗气,素雅却非寡淡,一切都处于美好的平衡之中。 正中是一张长条桌,一家之主,同时也是这个领地的主人,艾伦勋爵正端坐在上首,也即是新月升起的方向。 他面容是传统的帝国人,一头黑发略微卷曲,高鼻梁薄嘴唇,深陷的眼窝中碧蓝的眼睛像是鹰隼一般锐利。 他的右手边是一个体态端正,坐姿端庄的妇人,她一手拿着小折扇挡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在他左手侧是一个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公子哥,坐没坐相地玩着手里的银质餐叉,这便是艾伦勋爵的大儿子了。 让艾尔玛略微诧异的是这第四个人。 他坐在了公子哥的左侧。 那是一个颧骨很高,异常瘦削的男人,他的眉目稀松平常,皮肤蜡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死人。 这人艾尔玛也不陌生,正是父亲最亲近的幕僚,查尔斯。 在查尔斯的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气质让艾尔玛浑身不舒服,但作为一个贵族小姐并不会把这种喜恶表现出来。 餐厅中人见有人来了,便一齐看了过来。 艾尔玛提裙行礼: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男爵大人,查尔斯大人。” 因为她哥哥已经是男爵了,自然也不能再以哥哥相称。 艾伦勋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艾尔玛这才入座。 她的位置位于自己母亲的右侧,正好与那查尔斯相对而坐。 早就等待在一边的女仆开始上菜起菜。 管家则在一边低声吩咐着什么。 一家人吃饭也没有交流,只是偶尔有刀叉相击,碰到盘子的声音,那还是那个不修边幅的长子目无遵纪才发出来的。 主食上完,便是甜点,一般这时候才可以开始闲谈几句。 艾尔玛早已等待多时,准备等主食的餐盘一收走就向父亲说出自己的请求。 但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大人却先一步说话了,艾伦勋爵的嗓音很普通,但他学过语言礼仪的课程,说起话来竟让人非常舒服,每一个字音,每一处停顿都恰到好处: “你们,听说今天下午的事了吗?” 就像是无意中提了一嘴。 游手好闲的长子哈特咧嘴一笑:“库房斗殴嘛,厨房的和预备役的打起来了。” “哦?你还知道得挺清楚。” 艾伦勋爵说着吹凉了一勺甜汤,喝了下去,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哈特却面色一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虽是长子,但早已不在城堡中居住,城堡之中的事情他不应该知道的那么清楚才对。 这是僭越之罪。 艾伦勋爵也不气恼,微微一笑,拿着餐巾擦了擦嘴: “你知道谁赢了吗?” 哈特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领主大人便自问自答起来,他环视了用餐的众人,将餐巾慢慢地放下: “厨房的赢了。uu看书 .uuknshu.m ” 这事情哈特早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的眼线也知道的不清楚,他自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当是一群刚入营的预备役,被那个前段时间调到厨房的壮硕少年揍了。 艾伦勋爵虽然在笑,但一双眸子里却是冰冷的: “你们知道预备役有几个人吗?哦,或者这么说好了,预备役里那个青铜骑士位阶的伯格,你们,听说过吧?” 哈特最先沉不住气: “伯格也在?” 伯格也在的话怎么会…… 艾伦勋爵将手里的勺子放进了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声音不大,哈特一抖立刻就低下了头。 父亲再如何溺爱自己,那现在父亲生气了,自己还是收敛些为好。 艾尔玛低着头不说话,看着面前的甜汤,心里却开始遐想起来。 一听到厨房,她就下意识想到了那个少年,瘦胳膊瘦腿的。 领主大人没再说后文,而是望向了查尔斯: “你说,怎么办?” 查尔斯微微颔首,他的声音富有磁性: “领主大人,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是的,领主大人,小姐也到了该找个扈从的时候,属下认为,那个叫鲁特的正合适。” 艾尔玛本以为今晚自己是别想再提找扈从的事了,没想到查尔斯话锋一转就到了这事情上面,不禁愕然,转而抬头看向了查尔斯。 却见那个男人正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自己,如同是毒蛇吐信一般。 第44章 扈从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女仆简带着鲁特来到了他的新居所。 “这是什么意思……” 鲁特有些疑惑。 今早正洗着碗呢,艾玛婶婶便急匆匆赶来,说是让鲁特收拾收拾。 但要去哪儿,她却也不知。 安迪和乔西面色一变,只当是昨天下午打架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安迪是皮外伤,就是鼻子破了,洗干净之后并无大碍。 而乔西也只是被掐了脖子,也没有明显的外伤。 为了避免厨房里的大叔和婶婶担心,安迪自然不会提,乔西也不会说,至于鲁特他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到处说的主。 度过了平静却又惶惶的一晚,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鲁特却早有准备。 他之所以让那些小屁孩把事情跟那个查尔斯说,为的就是这般。 实在是受够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了。 虽说乔西是信使,但是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工,对于自己并无太大帮助。 而查尔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这个领地里的大人物。 鲁特从不相信有什么巧合,查尔斯已经出招两次了,自己总不能一直不回应吧。 第一次库房抢钥匙,实在是无理而突然,虽说可以解释得通,但完全没必要。 显而易见这是查尔斯第一次出招,但那次自己没有回应。 第二次便还是库房,或许看起来是巧合,但是伯格两次都在场,那边不是巧合。 这就是查尔斯第二次出招。 是为了探测自己的实力,又或者是探测其他的事情。 这脚都快踩自己脸上了,鲁特当真就不忍了。 再说,安迪这枚棋子已经埋下,而自己也该动动地方,好让他自己发光发热。 虽说有些愧疚,但是以后再补偿他吧。 临别之际,鲁特特意交代安迪不要忘记继续修炼铜身遁,更是渡了些许气到安迪的身体里,告诉他这股气在危难之际可以保他一命。 和乔西则没有太多话好说。乔西也只跟鲁特说了句:“小心。”便再无他言。 收拾了东西之后,鲁特还有个新发现。 先前乔西的姐姐苏珊给自己的帕子还在自己这里。 帕子早就洗干净了,但一直没机会还回去。 “快点!” 门外那个女仆少女催促道。 鲁特这才把帕子收进自己那可怜的一丁点行李中,便跟着女仆简在城堡里七拐八歪地走到了塔楼中的新居所。 “奇怪,不应该是去什么潮湿阴暗的牢房吗?” 在鲁特的预想中,查尔斯应该能读懂自己的意思,知道有把柄在自己手中。 至于查尔斯要下杀手,鲁特是不怕的。 第一,他们杀不了,除非赫里斯出场,但是赫里斯本就是魔女教要铲除的目标之一。 第二,魔女卡莎有事要委托自己,作为魔女教的教徒,查尔斯必然不会真的动自己,乔西作为信使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查尔斯作为教徒也必然可以知道一二,除非他根本不是魔女教教徒。 但此情此景却是出乎了鲁特预料。 面前这个房间位于塔楼高层,在最上层应该还有房间。 房间里看起来刚打扫过,非常空旷,只有简陋的铺盖和桌椅。 “在这里等着,会有礼仪官来教你怎么做。”女仆简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鲁特心下警觉。 莫非这查尔斯要装扮成礼仪官来找自己? 但当礼仪官带着两个裁缝到自己面前时,这种猜测便不攻自破了。 “我是你的礼仪官,你可以叫我汉斯老师,从今天起,你上午学习如何在贵族面前保持你应有的姿态,下午则要学习读书写字,晚上便是学常识和通史。” 面前的八字胡男人看起来不可一世。 说话间,那两个裁缝便拿着卷尺在自己的身上量来量去。 “莫非是要给本道爷量身打造一个拘束铁衣?” 汉斯见面前的少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微微眯起了眼,拿起夹在腋下的教鞭啪一下拍在了鲁特的肩头: “立正,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许发呆,你这个样子出去是要给艾尔玛小姐丢脸的!” 挨了一下并不疼,练气七层还能被一根教鞭打疼,那才是笑话。 鲁特疑惑更多,话也就脱口而出: “小姐?” 汉斯小胡子一抖,又是一教鞭: “你作为艾尔玛小姐的扈从,要尊称,全名懂吗?小姐,小姐的叫,真是粗鄙。” 鲁特当时想掐死这小胡子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担心结丹入金丹的第一次天劫,uu看书ww.uukanshu.不能枉造杀孽,凭着妖道人的脾性早下手了。 再者言,本来就是要看查尔斯的出招,或许那个家伙就是想要自己忍不住杀个人,这样便有理由对自己布下更加狠毒的局。 “行,本道爷倒要跟你玩玩,看看你到底那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打定主意的鲁特立刻装作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躬身点头: “是,汉斯老师。”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他新居所的楼上,艾尔玛的房间。 艾尔玛全无心思看书了,书虽然摊开在面前,但是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昨日晚宴,父亲大人听闻了那个查尔斯的提议后,沉默片刻便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这事情就翻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父亲大人又问了兄长一些领地治理的问题。 但自己却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在遇到那个少年之后便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名字,自然知道这个鲁特便是那晚的黑发少年。 虽说自己本来就有收他作为自己扈从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被查尔斯先提出来之后就变味了。 满腔的欣喜和期望变成了厌恶和恶心,自己原本想等鲁特来了见一见他,但现在却根本不想再见面了。 倒不是针对鲁特,而是因为那个阴森的查尔斯。 女仆简在一旁轻声道: “艾尔玛小姐,您的扈从已经在楼下了,现在汉斯先生正在教他仪态和举止。” 少女随意的“哦”了一声。 第45章 教化 “气火水土,便是组成世界的四种基本元素……” “啪!” “醒一醒!” 汉斯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那教鞭已经打在了鲁特的头上。 “嗯?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本还趴在桌子上的鲁特猛地坐了起来,顺手就抹了抹自己的口水。 这才看见汉斯一张长脸都快贴在自己脸上了,一幅气呼呼的样子。 见状,鲁特挠了挠头。 也是万般巧合,灵觉敏感的他对于杀意和敌意的感觉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偏偏自己不能表现得太不像一个孩子,所以便还主动封闭灵觉。 结果便被挨了一下。 不过若是当面抽打的话,鲁特还是能轻巧躲过的,可惜的是刚才他睡着了。 这两天过得真如噩梦一般。 上午天未亮便被拖起来学习什么礼仪举止,一个弯腰鞠躬有七八种不同的变化,分别用于不同的时节、场合、对象。 对,不同时节鞠躬还不一样。 美其名曰为“四礼”。 好容易折腾到中午,才对付几口饭就要开始学习读书写字。 原本鲁特还有几分期待这部分内容,他之前还跟乔西学了两个字,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很快适应。 结果……从通用语到帝国语,再到什么劳什子精灵族的精灵语,兽人的蛮族语、恶魔的炼狱语,龙族的上古语,幽云人的幽云语,这两天汉斯只讲了一个大概,鲁特的头都大了。 还好现在只要学习通用语和帝国语。 至于幽云语鲁特本来就掌握了,可汉斯根本不教这个,理由是不需要懂,而且第二语言需要看那个小姐的需求,小姐需要扈从学什么,他就教什么。 而通用语和帝国语也并不好学,除了说起来要每个字标准之外,吐字发音,断句的气口也有讲究。 一番训练下来鲁特差点以为自己不会说话了。 写字就更别提了。 字形的变换比鞠躬还复杂,而且这个也有礼仪在里面,一个字对不同的人书写是不同的,有通用版,也有精细版,通用就是大家都能看,而精细则要考虑到自己是写给谁的,男的女的各有不同,同性别的年龄不同也有不同。 其实普通的扈从根本不需要学习这些,这些说白了都是小姐要求的。 虽然鲁特和这个小姐只是两面之缘,但已经对她的印象已经很差了。 这么一天忙活下来,居然比以前修炼还累。 主要是自己不想学这些东西,于是每分每秒都变成了煎熬。 这一到晚上就开始讲什么魔法体系,鲁特算是彻底放飞了,准备好好睡一觉,不是肉体疲倦,而是精神疲累。 “说,我刚说组成世界的四种基本元素是什么?” 汉斯咄咄逼人。 鲁特抹了一把脸:“金木水火……” “哪里来的金!哪里来的木!” 汉斯气得跳脚,声音尖锐起来,在鲁特眼里他就像一只烧开的水壶: “是气火水土!懂吗!气火水土!” 妖道人并不想知道这些。 他已是修道之人,而且从未将这地方当做什么繁荣发达的地方,故而汉斯说的这些在他看来就是歪理邪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昨天就是如此。 昨天晚上讲的是世界诞生的过程。 什么以太之神之类的,听得鲁特忍不住偷笑。 在天元界随随便便哪个国家的史册中开篇都有世界之初的描写,都是大同小异的。 而在云崖仙宫有一个绝世孤本,也是所有国家史册中记录最详细的,而鲁特也有幸看过一眼。 那开头便写了这世界最初诞生于混沌之中,而后又是妖兽横行,是上古大仙斩落十方红莲妖鹏,又用锁妖链锁住了那十头妖鸟,分而拴在世界的十方,带动世界在无尽中漂流。 哪里有什么以太之神踏浪而来,什么开辟三界。 也无怪乎这里大概是天元界的偏僻之所,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瞎编乱编了一些东西就当真了。 毕竟上一世金丹期的妖道人到过北海之境,看过极北漫天暴雪之中拔地而起的巨大乌金锁链。 当时距离百里都觉得喘不过气,再退百里才能重新流畅运转体内真气。 虽然没有能够穷尽锁链尽头,但明显这十方妖鹏是真实存在的。 也正是如此,鲁特才会准备在这种胡扯的课业上睡觉。 想到这里鲁特不禁摇头苦笑。uu看书 .uukanh 汉斯见面前这家伙不学无术,还敢嘲讽老师,登时三丈火气: “这本书,我不教了!” 鲁特面色大喜。 “你直接抄吧,注解注音都别漏!抄十遍!” 一本三指厚的《魔法通识》便被丢在了鲁特面前。 这便是乐极生悲了。 汉斯看着少年僵住的表情,心里舒畅了一些: “帝国语一遍,然后自己翻译成通用语,一周后我要检查。” 苦海无涯。 鲁特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但是还得忍。 想到那个查尔斯可能还在暗处等自己露出破绽,必须忍! 说不定现在的一切还真就是那个魔女教妖徒的安排和布局。 忍了! 鲁特翻开第一页,拿起笔,抄录下了第一段: “世界本虚无寂灭,某日于无尽处,星门洞开。以太从此门中奔涌而出,踏着磅礴以太之海而来的是一位在无数空间中流浪的强大神明,祂的过往不可追寻,祂的本身亦不可窥探。 以太在祂的手中如同顺从的仆人,按着他的意愿形成了克拉默多、修得里斯和拉依波路德,这三个迥异的位面,他们相互纠缠支撑便成了现在物质世界——狄亚克罗奇的雏形。 而祂后来也被众生灵奉为万物原初之父神,伊。 为狄亚克罗奇创造了物质基础之后,父神伊,便在由星辰铸造的宫殿之中休憩。” 汉斯在旁边默默看着,等鲁特第一段抄完,小胡子一抖: “字太丑了,重新抄。” 第46章 约定 无尽黑暗的空间中,吕青山乘坐着金莲法座飘摇其中。 寒冷空寂,并无一物。 吕青山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移动,又或者静止不动,也不知道这个空间是否存在,甚至自己是否存在。 直到意识逐渐模糊…… 在这无尽的空间中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无尽的气涌了出来,化成了璀璨的群星。 一只巨手从那个越来越大的口子中伸了出来,气息在它的指尖流淌跳跃。 而那只手出现之后,只是停顿片刻,便猛地抓向了吕青山,空间在它慢慢收拢的五指压迫下咯咯作响。 越来越近。 无法抵抗。 “啊!” 鲁特猛地从床上坐起,只觉得自己身上被汗液浸湿。 环顾四周,这里正是自己住了快一周的房间。 空旷而冷寂。 就像梦里的那个无尽的空间。 所幸也不会有什么巨手…… 突然鲁特意识到了什么,翻身下床,拉开了床边的窗帘。 却见窗外夜空无声的燃烧着,那只巨手正在天空之中,铺天盖地猛地抓了下来。 “啊!” 鲁特再次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着气。 “真他娘的,怎么会做这种梦?莫非本道爷那本书抄多了,出现幻觉了?” 少年揉着自己的头。 这类似的梦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那次做的梦跟现在又有些不同。 那巨手更加清晰真实了。 就好像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一段记忆。 鲁特下床,拉开了床边的窗帘。 月明星稀,流云行走,并没有什么巨手。 叹了口气,妖道人又开始想念以前那纵横天地间的万丈豪情。 那种风餐露宿、全凭自己心意的日子在现在看来竟是美好。 “睡不着?” 一个声音突兀在房间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鲁特很是熟悉,鲁特也没有紧张,依然站在窗前: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 “呵呵,我需要时间准备。”说话者像是从阴影中长出来的一般,从黑暗之处走了出来,他身形高瘦,正是查尔斯。 鲁特转身,看向查尔斯。 此刻他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作为妖道人: “我跟你们的目的应该没有冲突,如果你们是为了卡莎的残魂,那么我想我可以和你们合作。” 目光之中并无太多情感的波动。 尽管这句话意味着一个无辜的少女很可能会因此而死去。 查尔斯表情木讷: “这么美丽的少女,你忍心吗?” “有何不忍?” “她很无辜……” “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皆若此番无聊,我想是时候请你出去了。” 憋屈了很久的鲁特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若不是担心自己幽云人的身份暴露后,过早被扼杀,他早就恢复妖道人狂傲乖张的本性。 不过隐忍也是他的本性之一。 当年在那地牢之中他也忍了下来。 查尔斯扯出一个微笑,像是铁钩勾着僵尸的嘴角一般: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心软。” 鲁特真气在体内运转,拳头捏得嘎嘣响。 “好,我也不多说了,我们确实可以合作,我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你可以放心使用你的能力,但是你要保证帮我一个小忙。”查尔斯的语气诚恳。 鲁特冷笑:“身份?我本就不需要什么身份。” 查尔斯微微欠身,态度也很诚恳: “我已经与城主大人说了,你有异术士之资,而我会亲自安排训练你的课程,所以你日后展露任何能力我都可以替你圆过去,而这一切的代价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鲁特并不吃这一套:“先说要我做什么,我再考虑帮还是不帮。” “在必要的时候,是你杀了赫里斯。” 妖道人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哈,这黑锅我是不会替你们背的。” 查尔斯见鲁特拒绝,也不气恼: “那好吧,虽然你不答应我,但我还是会帮你隐瞒你的身份。” “你敢威胁我?身份有问题的又不止有我一个。” 面前这个魔女教教徒竟然还拿着幽云人的身份威胁自己,这让妖道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但查尔斯却不卑不亢,那僵硬的笑容愈发得诡异起来: “我不是魔女教教徒。” 鲁特不置可否。 “我没必要骗你,我真的不是魔女教教徒,而我的身份其实艾伦勋爵非常清楚,也正是因为他非常清楚,才会如此器重我。”查尔斯再次重申。 见鲁特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查尔斯叹了口气: “既然要合作,我也就没必要向你藏着身份,虽说魔女教是我们教派的下辖教派,但我们的教派崇敬的可不是魔女而已。” 在灵觉感知下,查尔斯并无撒谎的痕迹,鲁特也没有理由证明他在撒谎,只得道: “那你是什么教派的信徒?” “唤神教,”查尔斯的笑脸像是一幅面具,越来越夸张起来,他的双眼中迸发出了狂热的光芒: “也可以称为是祈神教,我们不崇拜已有的神明,我们创造神明。” “什么意思?” “我们在历史的长河中选取了十三位‘伪神’,然后用我们的信仰和仪式让他们变成真神。” 鲁特虽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看着查尔斯那副几近癫狂的模样,背后不禁寒气直冒。 查尔斯继续道: “在已经回归神土的种神者带领下,我们到现在的每一步都遵循着他的预言,u看书 w.ukanhu.cm 直到唤醒十三位神明。届时东西南北四方神,春夏秋冬四季神,气火水土四象神,还有……超越之神,祂们将在这片大地上屹立而起,而我们唤神教,是众神的主人,是从古至今最强的教派。”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腻子在嘴角出现,整个人时不时抽搐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态了,查尔斯渐渐收敛了笑容,语气也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魔女教?哼,那只是仪式的一部分罢了。” 鲁特微微皱眉,想起了所谓的香火供奉,在一些大门大派里确实有些大能是接受香火供奉修炼的,承接凡人香火,却也背负凡人业果。 分明是一种非常下乘的修炼方式,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却能成为“第一”宗门了,着实有些可笑。 查尔斯并不在意鲁特的沉默,重新提出了一个交易选项: “或者,我换一个要求,你不要插手我们的仪式。” “好!”鲁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个疯狂的唤神教教徒又是微微一笑,一步一步地退后到阴影之中: “我再附赠你一个消息,聊表诚意……你……不是幽云人……” 鲁特一愣,却听那个查尔斯邪邪一笑,用“幽云语”道: “你,并非此间之人。” 一句话,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妖道人瞬间冷汗涔涔。 他突然意识到,这并非是什么幽云语,这才是记忆里正宗的天元口音。 但此刻查尔斯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恍若从未出现过。 第47章 此间 “你,并非此间之人。” 一句话让鲁特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数个月的方向很有问题。 他也不惊慌,早知有三万大千世界,但真没想到真就离开了天元界。 不过既然三百年明允曾在这片土地行走过,想来要回去也是有办法的。 现在重新仔细想来,果然处处有印证。 与记忆中相近却不相同的胡人,那颗用奇怪方式释放的水球法术,完全不同的世界起源传说。 反倒是自己先入为主,经验之谈了。 “若本道爷并非此间之人,那么一切皆可解释得通了。” 鲁特早知自己不善推论,但却没想到自己的推论完全是南辕北辙,纵使如何豁达,也不免苦笑摇头。 对于他而言这也并非是一个挫折,不过是推翻重来而已。 重新回忆和查尔斯方才的对话,鲁特注意到了两个细节。 一个是种神者,从名字来看,这些神应该是被他种出来的,而这个种神者似乎早有预言,且这个预言万分准确,以至于查尔斯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遵循预言来的。 “每一步……包括预测到了我的身份,然后与我结盟吗?” 若是如此,未免也太过可怕了一些。 鲁特还不知道种神者的预言其实因为他出现的缘故,已经开始发生了偏差。 因为他不知道卡莎是提前醒来了。 鲁特还以为唤神教的教徒并不是从卡莎那里得到的信息,而是通过种神者的预言进行下一步行动。 妖道人还想到了乔西——魔女卡莎的信使。 虽说乔西从没有带来过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但的确是信使。 毕竟他可以完全复原迷雾广场台阶上的教义,与鲁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可为什么那个老妖女不在唤神教里找一个信使?” 这个疑惑让鲁特敏锐地察觉到了或许这个秋之魔女与这个唤神教之间似乎并不融洽。 想来也是巧合,还好之前多留了一个心眼提防着“魔女教”。 虽然之前以为的“魔女教”其实是“唤神教”,但从结果来看自己还真就提防对了。 这既是经验也是运气。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总是掌握主动……因为他们千算万算不应该也不可能算得到安迪。 因为这个孩子是在太普通了。 如果这都能被算到,那么唤神教的这个种神者就算没有全知全能,但也离那不远了。 不过安迪这个棋子当然不能单打独斗,要让这枚棋子彻底把水搅浑,还给看那跛脚杰森的反抗军。 鲁特早和艾玛婶婶打听过了,大半个月后的凛冬节前夕领主会准许孩子们返乡三天。 也就只要这三天,时间足够了,无论是把鲁特引荐给杰森,还是去那口寒潭里把剩下的下品灵石拿出来,时间足够了。 “这也不是什么布局,道爷我只是会在恰当的时候给他们两个牵个线搭个桥罢了。” 当一个有着过多正义感的少年获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力量之后,他会和那个反抗军擦出什么样里应外合的火花呢? 鲁特深知思想的可怕,他正是要用安迪作为桥梁传输一些与众不同的思想到反抗军中。 这样一来哪怕唤神教还操纵着反抗军,反抗军内部恐怕也会分裂成两个团体。 “利用我?等水彻底混了之后,我倒要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浑水摸鱼才是妖道人的强项。 现在要做的是做好自己的准备,然后把水搅浑。 打定了主意的鲁特嘿嘿一笑,之前噩梦所带来的阴霾和来自查尔斯的打击一扫而空。 至于那些因为早起推论全部推翻重来而诞生的新问题…… “明天的事,还是交给明天的道爷我去处理好了。” 夜还深。 未眠人也不止鲁特一个。 就他的楼上,三小姐艾尔玛才做完今天的功课。 拿下了眼镜,艾尔玛直接就趴在了书上。 少女翕动着鼻翼,嗅着来自于书本上的油墨芬芳,心里却是凌乱如麻。 鲁特虽说是自己的扈从,但从他来之后的将近这一周,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一面。 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那个恶心的幕僚而顺带厌恶鲁特,不想见面。 那么后面便变了了对于鲁特的愧疚,而不敢见面。 毕竟这个少年也没有做错什么,而自己却因为一己私欲,将本不该他承受的情绪投射到他的身上。 这时间一来二去,也就到了今天。 “哎,反正他是我的扈从,主人怎么样,扈从不都应该承受着吗?” 艾尔玛胡思乱想着,想了一会儿也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于是就合上了眼。 却不想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少年坐在灶台上,对自己笑着说:“一起?” 少女登时又睁开了双眼,这才觉得自己双颊有些发烫。 “哎呀,洗漱一下,睡了,想这些干什么!” 艾尔玛直起身,深呼吸之后,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走进了暖黄的灯光里。 这世上却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这么温暖的光芒。 领主城堡外,上城区,查尔斯的府邸。 此刻查尔斯他正一个人站在黑暗的玻璃温室里,他刚回到这里。 就像是从那些影影绰绰的吊兰中长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这里。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等身高的架子,这些架子上放着的瓶瓶罐罐里都是些毒虫。 那些长着鹅黄色长脚的多足虫子在瓶瓶罐罐里爬动着,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在这个黑暗的温室中格外渗人。 这个高瘦的男人站立了一会儿,拿起了面前一个罐子。 借着月光端详着里面的生物。 那是一只蜈蚣。 它肥硕的身躯足有拇指粗细,乌黑油亮的甲壳一环一环地盘曲着,那些黄得有些发红的节肢在瓶子中的白色细沙上划出一道道痕迹,uu看书.uukansu两条黄色的长须在空中摇动探索着。 查尔斯就这么看着瓶子里的蜈蚣。 而蜈蚣的触角缓慢地转向了他。 两者就好像在对视一般。 少倾,这个古怪的男人拧开了瓶盖,他瘦骨嶙峋指节分明的手探了进去,将那只蜈蚣拿了出来。 或许是预知到了自己即将遭遇的未来,蜈蚣开始挣扎,毒牙大开大合着向查尔斯示威,身体也盘上了他细长的手指。 但查尔斯不为所动,缓缓地张开了嘴,将扭曲挣扎的蜈蚣塞进了嘴里便开始咀嚼。 蜈蚣的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疯狂地蜷曲着,最后竟然攀在了他的脸上,节肢抽动。 这时候,查尔斯才露出了一丝微笑,狰狞而满足。 当然,不眠者还有很多。 少女苏珊就着灯火的光芒在缝补衣物。 乔治咬着牙在同伴的呼噜伴奏中继续负重训练着。 安娜姑妈则在床上辗转反侧。 黑甲骑士赫里斯脱下了沉重的盔甲,用湿毛巾擦拭着自己布满伤痕的身躯。 入梦者也有。 乔治皱着眉,时不时摇摇头,恍若在躲避什么,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幻梦中。 在他的旁边安迪盘膝坐着,头低得都快到裤裆里去了,鼾声时不时传来。 同一间石屋内对向的三个房间里,三位厨师大叔则进入了香甜的梦境。 夜还长,同一片群星之下。 无论是邪恶的,善良的,卑劣的,亦或是高尚的,睡着的,还未睡的,皆是此间。 第48章 凛冬 得知自己已不在天元之后,鲁特反而放松了些。 回去的心思也没那么强烈,只是偶尔也会想起那时的风土人情。 毕竟回去之后还有一屁股的仇家追兵。 “而且就算要回去,那也得至少洞虚境吧。” 那可是一个现在看来遥不可及的目标。 不过倒也不是只能完全想念,等自己到了结丹,可以游历四方之时,便到那个“幽云”去看一看。 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汉斯这两天发现这混小子居然态度转变了,开始好学起来,学习的进度竟然异常之快。 也就短短一两个礼拜,最初的学习目标竟然都已经达成。 那些繁琐的礼节、庞杂的知识这个黑头发的小孩完全掌握了。 汉斯自然是心情大好,拿着这鲁特写的文章给艾尔玛看: “艾尔玛小姐,您看,您那扈从这字写得真漂亮。” 预想之中三小姐的夸赞并没有来。 八字胡的中年大叔躬身等了片刻,这才偷眼观瞧艾尔玛的反应。 却见少女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魔法书。 “艾尔玛小姐?” 艾尔玛这才回过神: “嗯,去吧。” 汉斯心里疑惑:“怎么反应这么冷淡?”行动上也就犹豫起来。 少女看出礼仪官的磨蹭,淡然道:“怎么了?” 礼仪官躬身压得更低:“回艾尔玛小姐,前期要求的课业目标都完成了……” “都完成了?”艾尔玛的音调瞬间高了起来。 汉斯为人精明,一耳朵就听出了三小姐这绝非是开心的样子,心尖一颤,还以为是三小姐误以为自己在应付了事,忙道: “是的,艾尔玛小姐,您扈从学习能力很强。” 少女更加惊讶:“兽人的蛮族语也学了?” “学了……普通交流没问题……” 艾尔玛意识到自己失态,敛去过多的表情,坐姿也端正了些,偏过头看向礼仪官:“那炼狱……” “艾尔玛小姐,您挑人的目光真不错,我能教得他都已全部学习完毕……他学得非常快,以至于这段时间是催着我学的。” 汉斯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想着这乡下的小泥猴子能学这么快,还不是因为自己教得好吗?这还不得奖励我一下? 艾尔玛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虽说鲁特的学习速度令人吃惊,但真正令少女担忧的却是自己没有借口再拖着不见他了。 “这可怎么办呢?” 要不自己出面考教一下他的功课? 艾尔玛心里乱成了一团线。 正想着,少女又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汉斯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躬身的样子,不免有些腰酸背痛,这又等了半天却看三小姐又开始发愣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一时间也无人言语。 这时卧房的门被叩响了。 艾尔玛这才如梦初醒:“进来。” 女仆简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后对艾尔玛道: “艾尔玛小姐,五天后便是凛冬节了,小姐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艾尔玛打断了:“五天之后就是凛冬节了?” 汉斯终于能接上话了:“是的,小姐。”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称呼完整的尊名,完全是失礼的行为,刚擦完的汗刷地又流了下来。 不过艾尔玛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挑。 “这可不是我不想见你,马上凛冬节,那我就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见你吧。” 想着,少女便道: “汉斯老师,你去跟鲁特说他现在可以休息休息了,后面的事等他返乡回来再说吧。” 汉斯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换来这么一句,动作又慢了。 艾尔玛心情大好,要是换了往常免不了是冰水洗脸伺候。 现在看汉斯没有立刻去,倒也不生气笑眯眯道: “汉斯老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礼仪官心里叹了口气,本是来邀功的,现在却啥也没捞到,无奈只得一手抚胸口,再躬身,行礼道: “好的,艾尔玛小姐。” 说完便退了出去。 走出房门之后整个人气场便变了,立即就气势汹汹起来。 甩开大步就走过走廊,便要往下去找鲁特的麻烦。 而此刻的鲁特早已经知道明日返乡的事,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这段时间的学习终于让鲁特迈过了一知半解的门槛。 之前虽说跟着乔西也问过一些事,但是那时候自己还是先入为主地以天元界去类比,再有就是很多东西乔西自己明白,但是要讲出来未必能说得明白,说得准确。 汉斯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礼仪官,会一些系统的教学方法,教学的内容也相对简洁明了。 鲁特这才彻底地踏过了完全抓瞎的阶段。uu看书 .uukanshuco 当然,这段时间不只是学习而已。 鲁特拿出了自己的老本行练习,那便是画符。 这里是领主城堡,不同于村子里的贫穷,笔墨纸张完全是充足供应的。 于是少年便借口要学写字、写文章,偷偷昧下些纸用来画符。 经过一段时间积累,终于是画了些靠着些许真气便可以使用的低阶符箓。 而此刻他正在清点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成果: “神行符十张、聚灵符十张、巨力符十张、五行火符六张、五行土甲两张、剑符五张……嗯,基本还算充足。” 自言自语着,鲁特正将这些符箓收进包裹。 身后房门被“嘭!”得一声砸开了,汉斯是一路滚进来的。 他也是倒霉,刚开门迈步的一瞬,左脚不知怎么地就踩在了右脚上,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前冲脑袋砸在门上,就这么滚了进来。 鲁特不动声色收好符箓,心里暗爽: “嗯,这张小试牛刀的二级幻符效力略差,看来这纸墨只能用来画低级符咒了。” 正想着脸上就挤出了慌张的表情,忙回头,看着在地上哎哟叫唤的汉斯: “汉斯老师,你怎么了?” 八字胡礼仪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冲: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偷笑!有什么好笑?现在立刻马上把《世界通史》那本书给我抄一遍,要翻译成精灵语的!我晚上就要!” 鲁特的表情僵硬: “老狗,本道爷怕是让你摔得轻了。” 第49章 返乡 朱红色的门扉被一脚踹开。 房内床笫之上还在行鱼水之欢的男人受到惊吓,转而暴怒: “哪个不长眼的!” 却看见吕青山提着一口青釭剑走了进来。 闪着寒芒的剑锋之上还有鲜血低落。 那男人愣住: “青……青山?!” 吕青山不做声,拎着剑走向床榻。 “你这叛出师门的孽徒,还回来作甚!” 那男人赶紧拿了件衣服披在了身上,一手藏于身后,捏了张火符准备偷袭。 等吕青山走到近前,男人牙关一咬,手一掐诀,捏着火符的手甩了过来。 速度极快,照着吕青山的面门拍了过去。 但吕青山的剑更快,偏身一挑,便将男人捏着火符的手臂刷地斩断。 血喷涌而出,断手从床上滚落,失去控制的火符猛地燃起,炙热的烈焰瞬间包裹住了断臂。 男人面色苍白,却是叫不出声,张大了嘴,捂着自己的伤口,片刻之后才伴随着颤抖的喘息喊了出来: “师尊救我!” 吕青山却毫不在意,目光落在了那床上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半点声音的女子。 未着片缕,形销骨立,气若游丝。 曾经白莹莹的手腕上满是齿痕和结得血痂子。 曾经一双爱笑的明眸此刻无神地望着房梁。 对于面前的血腥并无半点反应。 那红色的血液在她白惨惨的肌肤上晕开了一朵朵血花。 旁边那男人还在嚎叫着: “师尊!师尊!” 吕青山只觉得心头被一只手揪得生疼,那男人的惨叫并没落在他的耳朵里。 从储物袋中拿了件衣服盖在了女孩的身上。 他只记得一年前,这床上的躺着的女孩还会叫自己师兄。 也记得那天夜里,她双臂抱膝,坐在自己身边,望着山下镇子上燃放的烟花,笑眯眯地道: “真好。” 这才一年。 这也才一年! 吕青山拳头捏得发白。 这时候床上那女孩突然望向了自己,双唇翕动,想要说什么。 吕青山便俯下身,凑了过去,想要听清女孩在说什么。 瞪了半晌却没声音,突然耳垂一阵疼痛,转念间知道自己被咬了,不过他没有动。 很快女孩松了口,这或许是她最后的力气了,一口气吐在了吕青山的脸颊,这才说了一句话: “……你……当初走了……就不该……回……来……” “轰隆!” 恍然间,地动山摇。 吕青山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了几步。 一旁那个惨嚎的男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狞笑,嘿嘿嘿地看着神色仓皇的吕青山。 又一阵摇动,吕青山脸上毫无血色,心更痛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鲁特睁开了眼,而后又眯上了眼睛。 车前头那披甲护卫将车架敲得邦邦响: “还睡!赶紧起!” 环视四周,还有些茫然的鲁特这才恍然,拿起自己包裹跳下了车。 同村其他的孩子早下车,往自己家奔去。 乔西跟苏珊也走了,原本苏珊想摇醒鲁特,但是却被乔西拉走了。 只有安迪,下了马车后还在等他。 看鲁特下了车,安迪这才凑过来: “怎……怎么啦?” 实话说这时候的鲁特心情是极差的。 原以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就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哪知道这一场梦有让自己想了起来。 看着安迪这个憨憨靠过来,便没好气的上去一脚: “凑什么凑,赶紧回家去,收拾好东西之后村东头树林等我,如果看见跛脚杰森的话,你就跟他说我找他。” 安迪也不气,笑呵呵道:“好嘞。” 说着便沿着村口土路一路飞奔着回家了,看这样子满是期待。 这让鲁特的心情更糟糕了。 天光正好,只是比走时气温寒凉了不少。 少年身上穿的还是姑妈给自己准备衣服,御寒还差点意思。 而作为扈从的那一身衣服虽说已经做好了,但他却从未穿过。 没这身衣服穿着舒坦。 收拾心情,鲁特便也往家走去。 当他走进那空荡荡的院落时,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恍惚间觉得这小土屋,这小院子,真的是太小了。 在这无边的天空之下,这里只是最微不足道一处角落。 空气里是村庄特有的气味,说不上好闻,但却格外有种清新。 不出预料,这时间安娜姑妈还在忙农活,还未回来。 鲁特放好包裹,拎着斧子和背篓便出了门。 等他到了东边山坡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在那儿等着他了。 一个壮实高大的棕色头发少年是安迪,另一个身形佝偻的自然是杰森。 三个人一照面,鲁特顺手便把斧子钉在了旁边泥土里,放下了背篓: “以后安迪就是我的代言者,u看书 ww.uukanhu.om 你有什么需要就可以跟他联系。” 这句话没头没尾地就抛给了杰森。 跛脚杰森也是有些没摸着头脑:“他……他还是个孩子……” 鲁特往林子里走,两个人便不自主地跟着也走了进去。 安迪也是不知道前因后果:“鲁特……” 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站住,吓了后面两人一跳,他转身看着杰森: “你让我去杀那什么劳什子勋爵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也只是个孩子啊?” 杀勋爵?什么意思? 安迪一脸懵。 杰森也慌张起来,先是东张西望一下:“你别瞎说!我……” “我什么我?你不是什么反抗军的吗?”鲁特斜睨着他。 杰森汗都流下来了:“我哪里是什么反抗军?” 看着杰森这幅样子,鲁特心里说不出的松快,只是转而又看到安迪那副呆傻的模样又气上心头,不耐烦道: “他大爷的,你在本道爷面前装什么犊子?这小子要加入你们,还是城堡厨房干活的,你要不要吧。” 杰森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听完鲁特说的话,还没反应过来。 安迪倒是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他的反应还停留在上个话题,整个人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什么!杰森大叔是反叛军!” 杰森脖子僵硬地慢慢转头看向了旁边惊讶的少年,然后垂下头叹了口气: “要他能有什么用?” 鲁特眼中光芒一闪: “跟你一样,里应外合。” 第50章 落子 鲁特趁杰森还在思索的时候拿出一张剑符,加在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凝气于上,原本绵软的纸张瞬间变得锋利坚硬起来。 他夹着这剑符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一划,,纸张毫无滞涩地就透了过去,转眼间合抱粗细的大树竟然吱吱嘎嘎地轰然倒地。 少年也不客气,在瞠目结舌的两人面前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倒下的树上,一边收回剑符,一边继续道: “瘸子,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杰森话噎在嘴里,平日里他也不是真傻真疯,只是装疯卖傻。 只有周围人把他当傻子了,他做一些奇怪事情的时候才不会被那些人留意。 此刻哪里看不出鲁特心头有口恶气,正等着撒出来。 只好低着头道: “全听你的。”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委屈得跟哪家的小媳妇似的。 安迪现在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回味清楚,慌忙道: “鲁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参加反叛军啊,反叛军可是混乱的代表,是领土的毒瘤,他们烧杀抢掠……” 杰森只是怕鲁特,却不怕安迪。 一听安迪这么“诋毁”反叛军,直接冷哼了一声,也不辩解,但那脸色绝不好看。 安迪也是怂了,听到了冷哼,往鲁特那儿靠了靠,再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鲁特啐了一口: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 没有任何眼力见儿的安迪也是有点急了:“那怎么可以去呢?我……” 鲁特直接起身就是一脚踢在安迪屁股上,一脚之后便觉得怎么踢怎么舒服,踢得这壮实的少年一个踉跄。 也不再管揉着屁股哎哟的安迪,鲁特转而对着杰森: “怎么说,你要不要吧。” 杰森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鲁特原本堵在胸口的恶气,这时候才慢慢消散,看了眼安迪,这回换他委屈了。 “要!那你还不给这小屁孩讲讲你们为什么要起事?” 话都不会说?这还要本道爷教你们吗? 杰森这才反应过来整理思绪,那近两个月前被鲁特粗暴打断的故事,现在才终于娓娓道来: “我原本是红叶郡风狼骑士团的先锋,有一次我们进行一场清洗任务,说是为了清缴某个被瘟疫笼罩的村庄,我作为骑士团的先锋就伪装成商人先去探明情况。 但村里人并无异常,我返程后便如实回报给团长,但团长又重点地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红发男人,我也如实汇报说没有。 本以为这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副团长第二天就带着团里三个小队直接冲进了那个村庄……” 到这里杰森有些停顿,看他紧锁的眉头明显就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缓缓道: “我虽是先锋,可战前是先锋,战后便是打扫战场的清洁工……那不是战争,是屠杀。 那些茫然的村民被一个个杀死,男女老少竟然无一活口。 我跟其他几个先锋的人物便是等那些真正的骑士们杀完之后,把所有人的脑袋割下来,防止还有没死透的……” 杰森又停顿了。 安迪这回也只是揉着屁股,也不再发出声音。 杰森绝不是讲故事的好手,但是他那副样子,那嗓音,每一个颤抖,每一次皱眉,都让这个故事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传说更加真实和传神: “我砍了三十四个人的头,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还有一个还没死,我走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微弱地呼吸着……” 这个跛脚男人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明显是陷入那段回忆之中: “最开始,我只是有点不适,后面就麻木了,再后面我看到了她,我下意识抓起她头发的时候,她向我微微摇头…… 但这个时候副团长过来检查我们做得如何,就站在了我的背后,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如果我迟疑一下,下一刻掉脑袋的就该是我了……” 杰森的声音愈发颤抖起来,话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安迪也没再问后来怎么了,他再愚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鲁特也没有打扰到他,只是默默地等着。 片刻后,杰森稳定了情绪才另起话头继续: “不过……他来了,他是希望,是他伏击了我们的队伍,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围杀了我们骑士团的人……他们本来只是拿着草叉的乌合之众,但是在他的带领下,竟然把我们打败了。 他杀掉了那个副团长,杀了很多人,我知道他很愤怒,但是他只是敲碎了我的左腿腿骨,就把我丢在了那片都是死人的村庄里。是他告诉我如果我活下来了,就知道在哪儿去找他…… 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反叛军的首领,而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瘟疫其实是害怕那些村民也变成反叛军,就因为他到过那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故事里的“他”明显就是反叛军的首领,但是杰森并不想提及。 最后这两段话杰森没说什么,但是在鲁特眼里什么都说了。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反叛军的首领杰森一定认识,不然也没后面那句“知道在哪儿去找他”。 安迪倒是听不出什么,而且特别容易震撼,杰森讲完了他还久久不能平静。 鲁特便在这时候加了一把火: “怎么样,小屁孩,你要不想加入反抗军,那我也不强求。” “我去!”安迪的语气坚定。 鲁特可不像安迪那样这么容易被打动,转而对杰森道: “你在反叛军里面地位不低吧。” 杰森见鲁特又一语戳穿了真相,索性也放弃了所有的伪装,他根本不把眼前的人当成孩子。 毕竟这可是个“幽云人”啊。 想了想,点了点头。 鲁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作为反叛军回到了这里……嗯,隔壁也没了,这说明再过不了多久反叛军就要打过来了吧。” 他早就不是刚到这里,啥也不懂的人了。 知道红叶郡正是隔壁那个反叛军闹得沸沸扬扬的领地。 杰森能去那里的骑士团估计是领主之间做了交换,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拿十个刚入斗气的低级先锋换一个斗气一段的小队长,屡见不鲜。 杰森神色微变,没想到这都能让他知道,但他说的没错,于是也只能点了点头。 “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安迪这下又紧张起来了。 鲁特一个眼神,安迪便又默默站好,这才复又再问: “你们在一起有没有什么目标,uu看书 wwuukanshu.co 比方说打下这附近的几个领地,然后呢?” 杰森不假思索道: “我们继续打,我们要组成自己的国家……”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 杰森支吾半天也然后不出,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想到那么远。 “好,我知道了!”鲁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果然,根本没有完整的想法就起义了。 反叛军如果以后就奔着这目标,迟早还没成功就会被镇压,那就彻底成为了唤神教利用的工具。 这种事情他上辈子见得多了,心里大约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念此,鲁特便准备开始加一点自己的料了,缓缓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们若要起事成功,建立万载功业,定要有一个‘道’字。” 杰森似乎抓到了什么,但还不是很明白:“那什么是‘道’?” “来,小屁孩,你来说。” 原本安迪还在一边听着,突然就要他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傻楞楞地看向鲁特,一脸茫然。 鲁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提醒道:“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要跟我学本事的呢?” 安迪恍然,脱口而出: “我要保护更多的人,保护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那些受人欺压凌辱的人。” 杰森也没想到安迪平日里看起来呆呆傻傻,竟然心里有种想法,有些诧异。 鲁特笑着眯起了眼: “你看,这就是道。” 第51章 亲情 把若有所思的杰森差走之后,林子里就只剩下鲁特和安迪了。 鲁特自上次出手便知道安迪可以憋一口气的铜身遁了。 虽然还达不到金刚不坏的地步,但也应该足以应付普通人一口气打个两三个不成问题。 唯一问题是一口气之后,安迪便会脱力。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既没有练气的基础,也没有训练过淬体的功法。 于是鲁特准备再教安迪两招,顺便给他几张符箓。 安迪有些局促,也有些兴奋。 突然一下有了目标的人确实是这样的,何况他还只是个少年。 “铜身遁最近练得怎么样?” 被冷不丁点了名,安迪一激灵: “啊……我……” “别说那些没用的,用一下。” “额,额……哦。” 安迪便摆好架势,双眼微眯,调节呼吸节奏,心里在此默念口诀,手诀也捏好,忽而眼睛圆瞪,暴喝一声:“哈!” 瞬间在鲁特的灵觉中,安迪浑身被一种淡金色的气包裹住了。 “效果还行……看来那次挨打之后,反而让他熟练掌握了……” 鲁特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却见安迪突然一身气散去,整个人跪倒在地,脸红脖子粗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时间这么短……” 这样子哪能打什么两三个普通人,最多一口气撂倒一个,然后也不用别人揍,自己就不行了。 这反应饶是妖道人都暗自咋舌,原本坐得还有些懒散的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正常一口气也不至于憋那么短啊。 再看安迪,此刻浑身冒汗珠,绝不轻松。 不过他倒很自豪,献宝似的抬头看着鲁特,看那意思还有几分自得。 鲁特若有所思,围着他走了一圈,便从怀里掏出一张聚灵符便拍在了安迪后心。 原本脱力的安迪片刻,之后登时觉得有股暖流自后心涌动全身,四肢间逐渐力量充盈起来。 “起来,再来。” 这回安迪倒是坚持了足足的一口气,散功时还有余力站着。 但这毕竟是那聚灵符在起作用,并非安迪真的就成功了。 鲁特重新坐回倒下的树上,想了一会: “我教你一个掌法,你每天都要练,等到了回城堡之后每日勤加练习,劈柴的时候就拎着斧子按招式练就行。” 说着便当着他的面打了一遍,这是一门锻体的入门掌法,名字倒也唬人,叫“混元铁掌功”。 这掌法简单,一共就六个动作,放在凡人武学里也算是中上乘武学,罕有人能硬接这六招,但是这六招过后便在无后招,这也是为什么不能列为上乘武学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简单,比较适合安迪的学习能力,而且平日劈柴的时候也能练。 掌法转换斧法的招式鲁特也教了,而那先前砍倒的大树便成了最好的教学材料。 果不其然安迪学起来也很快,跟着两三遍也学了七七八八。 等到安迪自己用起来有模有样的时候,鲁特便拿出三张符箓: “这是一张巨力符和两张聚灵符,你就往身上一拍,口诀我教你一遍,千万要记住!” 安迪不禁流露出一些苦恼之态,他最不会的就是背诵这些东西。 鲁特看见这小子这般模样,心里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又往少年屁股上挑了一脚,正色道: “别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这东西关键时刻能保你的命,你可千万要记住!” 安迪虽然不情愿,但是鲁特都这样了,只好应了。 两段口诀并不复杂,都属于六丁六甲咒。 因为有了鲁特这符道天才制作的符箓相助,原本冗长口诀就变得简单了很多,一张符咒其实就一句话。 反复让安迪背诵好几遍之后,鲁特这才让他回家。 “这总不能忘了吧……” 妖道人心里默默想。 这下林中只剩下他一人了,看着一地的碎木头,少年拎着斧头挑了些修饰了一遍,垒好木块便往家走。 天色已晚,太阳西斜,隐去半山,将天空的云渐染上不同的层次。 鲁特的心情又有些惆怅烦闷。 记忆就像是翻涌的泥沼,uu看书 ww.ukahu.cm不断地将那些往事回忆翻涌上来。 这里面有美好的,恬静的,但更多的是一片灰色,那里充斥着阴冷,绝望而痛苦。 妖道人的妖在于他的符箓、阵法,更在于他这个人。 面上看起来总乐乐呵呵,但出手狠辣,行事也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而最重要的是缺乏和常人一般的情绪,他人痛哭时他大笑,他人喜悦时他神伤,这便是所谓的“妖”了。 但这“妖”性,也是有因有果。 到了现在妖道人早过了嫉恶如仇的年龄,更因为死过一次,性情与曾经也有了不同。 少了几分邪性和狂傲,多了几分平静和坦然。 鲁特只叹现如今在这个天地间能知自己懂自己的,恐怕只有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杀生秃驴。 一路胡思,一路漫游。 少年迈进院子就闻到了不常见的香味,是某种肉类。 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家院子里土屋外头支了个火炉,一条腌制过的猪后腿架在上面,已经烤得流油。 安娜姑妈在屋内的袅袅炊烟中忙进忙出,端着的盘子上不再是那些红薯,换了热腾腾的面包。 农妇还未察觉少年已经到院子里,还在忙碌。 鲁特看着,不由得鼻子一酸。 此间纵有百般陌生,万般无奈,但很久很久没有一人能像面前这农妇一般,真真正正地疼自己爱自己了。 这便是亲情了。 念此,鲁特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朗声道: “姑妈,我回来了。” 第52章 灵矿 安娜被冷不防地这么一吓,手里端着的盘子一抖,差不点翻了。 但她毕竟不是什么寻常女人,不至于什么花容失色,将手中的盘子平稳放到桌上之后,转过身来就看见鲁特站在院子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鲁特看安娜转过了身,看见了自己。 于是就顺手放下了背上的背篓,装模作样像是擦汗的样子,嬉皮笑脸: “哎,我说姑妈今天咱们家是来什么客人了吗?晚饭那么丰……哎!哎!哎!轻点,轻点。”,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走出来的安娜一把掐住了耳朵,不由得连连告饶。 安娜姑妈没松手,还是那熟悉的骂骂咧咧: “你这小子几天不打皮痒了是吧。” 看着少年痛得直跺脚,安娜也不上套,自知没用多少力气,但她也还是松了手: “我看村里其他孩子早回来的都有去田里帮忙的了,你去哪儿瞎玩去了?” 鲁特一面揉着耳朵一面笑嘻嘻: “姑妈,你看我这不是弄些柴火回来了吗……” 农妇看着少年这副样子,嘴角不禁浮现笑容,语气也软了几分,回过身往屋里走: “少拿这东西糊弄我,你小子砍柴的速度我还能不清楚吗?” 鲁特熟练地跟了上去,将一背篓的柴火和斧头拿进了院子放在一边,笑着小跑两步上前顺手就牵起了安娜满是老茧的大手就开始揉搓: “姑妈还真厉害!我就跟安迪去玩了一会儿。” 安娜另一只手点着鲁特的头: “玩!玩!玩!还玩不够的玩!你们在领主那里整天在一起还不够?回来了还一起玩!” 虽是骂,但也有笑意,不过更多的到了鲁特的耳朵里,却听出了些许的不满和伤感。 或许是这种孩子终究会长大、留不住的感觉,让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农妇也难免柔软神伤吧。 鲁特也不顶嘴,乐乐呵呵地应着。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 汤足饭饱。 鲁特用手扣着牙齿,方才那后腿肉有块肉筋卡牙缝里了,一边扣着一边对还在掰着面包蘸汤吃的安娜道: “姑妈,咱们家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富裕了?” 安娜吃着被汤泡软和的面包,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小子,你贵族小姐的扈从做得还开心吗?” 鲁特咋舌。 这东西你都知道了? 看着少年吃惊的模样,安娜心里也有了些许的得意和满足,但仍却叹了口气: “哎,领主的信使大约两周前来过了……出去的孩子里面就两个最有出息,一个是乔治,说是做了什么黑甲骑士营的预备役,另一个就是你了,直接被贵族的小姐选做了扈从。” 鲁特恍然,又听安娜接着道: “我们家当然不富裕,但是你做了扈从之后,这些东西是领主的赏赐,还有不少其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顿晚饭如此丰盛。 想来安娜姑妈拿到了这些东西也不会自己吃,也是等到了今天自己回来才做了吃。 鲁特嘿嘿两声: “那以后姑妈你也不用太过劳累了,等我获得骑士头衔就给你安排几个下人,让你随便指使。” 这倒是真有可能的事情,艾尔玛作为艾伦勋爵的三女儿,而自己又是艾尔玛的扈从,艾伦勋爵一高兴说不准这能给自己一个骑士头衔玩玩,毕竟他是有这个权力的。 农妇听了,笑骂一声道: “就知道瞎说。” 温馨的时间总过得很快。 将一切收拾好,鲁特便催着安娜上床休息。 等姑妈均匀的鼾声响起,少年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这次回来的头等大事便是去将所需的灵石准备好,方便练气大圆满之后布阵筑基。 练气七转的实力放到上一世足以荡平一些凡人门派了,如今更是有了符箓相助,也算有所倚仗。 备好符箓,调息片刻,少年偷摸着溜了出去。 夜色正好,鲁特在树林间穿行,顺着记忆中的路径找到了那口寒潭。 也不含糊,少年三下五除二地褪去衣物,露出了一身健美紧实的肌肉。 重新调息后,鲁特将符咒一份一份叠成纸包揣进贴身衣物的内兜里,纵身便跃入了寒潭之中。 比起上次,天气更是寒凉,如今这寒潭之水也愈发刺骨。 现如今鲁特也不用憋气换气,只需要掐住避水诀就能如同鱼一般在水下呼吸自如。 “这寒潭未免也太过寒冷了一些……” 少年不断下潜,忽而发现原先长有水相灵石的地方竟然不知被谁硬生生地挖去了。 分明之前也就只弄了两块下来,剩余少说也有十来块的样子,如今这番却又是谁弄去的呢? 鲁特游到了岩石的断面仔细观瞧却另发现了端倪。 他在碎岩中拔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鳞片,这鳞片厚实而坚硬,显然它的主人体型并不小。 可这小小寒潭之中又如何能潜藏如此巨物呢? 这不由得让鲁特把注意力放在了一旁更深处的裂隙上。 上一次下来就看见这裂隙,但奈何那是还无法施展避水诀无法到更深出去,现在自然是不怵。 或许这处裂隙联通的是地下河? 这不无可能。 毕竟山泉有很多都是地涌泉,而地涌泉意味的就是更为广袤的地下河。 既然这处寒潭的裂隙口都能长出下品的水相灵石,那么在更深处的地下河中说不得有一个灵矿脉。u看书ww.uukansh 想到这里鲁特兴奋起来。 灵矿脉可是好东西,说不定真能收获水精粹。 只是再往下便没有光源了,只能用灵觉感知,危险程度也大幅度上升,如果遇到了这鳞片的主人很难讨到好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妖道人终于是牙一咬,心一横,灵觉全开,身形如同灵动的游鱼一般钻入了裂隙之中。 初极狭,视线中也是一片黑暗。 冰冷的水压包裹住四肢。 耳畔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好在灵觉之中,鲁特不用亲自看见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那些嶙峋怪石。 也不知游了多久,却看见眼前有一道微光。 少年欣喜,但也不大意,顺手摸出一张聚灵符拍在自己的身上,避免突发战斗的时候气力不够。 略微休憩后,鲁特一鼓作气就向着光芒游去。 眼前豁然开朗。 光芒在目力所及之处铺展开来。 这竟真是一处灵石矿,大块的水相灵石簇澄澈透亮,镶嵌在岩壁上,散发着悠悠的蓝光。 视线一下就清朗起来。 而这里的水温也似乎略有回升,并不像外面那么刺骨。 鲁特发现自己正处在水底,而上方也是一片蓝芒。 “发了!发了!小爷我终于是苦尽甘来!” 而就在鲁特的身后,那原本静止不动的岩石缓缓地移动了起来,那大块大块的岩块慢慢剥落,露出的巨大鳞片在蓝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第53章 大蛇(上) 鲁特心下警兆大生。 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寒意包围。 说时迟那时快,一张五行土甲符已经攥在右手中,左手掐诀,心中默念: “灵尊在上,五行借法。磊土覆寒水,山岩铸灵甲,印诀为号,黄符为令,敕!” 只是念头一动,一瞬间鲁特周围荡开了一层土黄色的光芒,就连周身的水也被一下子排开。 下一刻,一条粗壮的巨尾就砸中了鲁特。 饶是水中阻力巨大,鲁特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拍进了水底的岩石之中。 所幸灵甲已成,并无大碍。 但少年被如此猛击,一瞬间还是有些胸闷气短。 水底激荡起的岩石土块模糊了视野。 在水中翻卷的岩土之中,鲁特望见了有什么身披鳞甲的巨大妖物游弋其中。 吐出一口浊气。 鲁特自知面前这妖物自己躲是躲不过了,怕是少不了一场恶斗。 妖道人的血性被彻底激发。 自转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 乌金兽也好,血肉傀儡也罢,都是玩玩而已。 而那赫里斯、秋之魔女不应战只是为了保存实力,真要鱼死网破妖道人也绝能让他们讨不到好处。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鲁特刚被拍进岩石中,下一刻他反手一扒两侧岩壁,整个人从凹坑中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只不过不是向着那条妖物,而是朝着一处怪石密集处游去。 那妖物果然折身而来,直奔鲁特追去。 鲁特偏身一观,这才瞧见了那妖物的样貌。 竟是一条十丈左右的大蛇,那妖蛇的头颅堪比鲁特家那座小土屋,一双眼瞳就像是土屋两扇门般大小,散发着幽幽的冷芒。 更骇人的是,这妖蛇头颅的正中有一个鼓包,看样子假以时日必能长出犄角,化身为蛟。 鲁特心头微惊,但动作丝毫不含糊。 实话实说水中并不是最好的战斗的地点,蛇类妖物身有龙族血脉,本就是水中霸主,若是蛮力硬拼定是自讨没趣。 好在鲁特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计划。 也就在偏身的这一刻,妖蛇甩尾,速度陡然加快,冲着鲁特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咬来。 这腔子里的獠牙根根尖锐可怖,别说一口吃掉一个鲁特,就是两三头小牛犊,怕也只是一口的事。 少年不慌,运气于身侧激荡水流,瞬间顿身,有惊无险地便贴着妖蛇的下颚错身而过。 一手一张神行符,反手就拍在了妖蛇的身上,另一手掐诀,再次默念: “灵尊在上,五行借法。直木生巽风,万里任我行,印诀为号,青符为令,敕!” 这神行符不仅可以用于自身,自然也可以用于他人身上,妖兽自然不例外。 蛇妖本就身体庞大,又是在加速的阶段,都被鲁特阴了一把,速度一下子就快到没边了。 骤然间带动着磅礴的水压就冲到了鲁特原本游向的怪石密集区,一脑袋就扎了进去。 这砸进去容易,可要在拔出来就难了。 断裂的大石牢牢地将它卡在了里面。 被水压荡开的鲁特迅速稳住身形,又是一张聚灵符拍在胸口,手拿剑指,五张剑符便从他贴身衣物中飞出。 这不同于破魔荡邪剑符,而是可以组成剑阵的太阳五行剑阵。 霎时五张纸符凝成五色长剑: 青色五行甲木剑、红色五行丙火剑、黄色五行戊土剑、白色五行庚金剑、黑色五行壬水剑。 五剑齐出,环绕而行,直接绕住巨蛇被卡住的颈项处,剑锋内扣,剑阵紧缩,套住了巨蛇颈项就开始旋转起来,一时间尽是金铁交加之声。 但妖蛟到底是妖蛟,鳞甲厚实,虽然一番砍伐下来,也溢出了些许的蛇血,但却只是破了皮,实际并无大碍。 受到攻击的大蛇翻腾起来,长尾乱甩。 鲁特见着环形剑阵无用,便倒引剑指,五柄飞剑散开,剑尖聚合,形成了一个钻子的模样,向着飘血的伤处就是猛钻。 或也是感觉到了危机,大蛇挣扎的动作也更大了,甩开的长尾砸在周围岩石上瞬间岩石崩裂。 鲁特却也不退不闪,反而欺身上前。 在四下乱舞的蛇身中灵巧地绕到了已经被钻开一个血洞的伤处。u看书 .uukanshuco 撤去剑阵,一张五行土甲咒被少年捏住,一把拍进了血洞里。 “敕!” 登时土甲咒撑开,周围的土灵气飞聚而来,竟然硬生生地将这个血洞撑开了数寸! 只可惜画咒用的是普通纸墨,效果不佳,虽有效果,但也只能至此了。 再一张巨力符拍在自身。 鲁特双手从血洞中插进了妖蛇的血肉之中,抓着它的鳞甲就往外撕。 而剑阵再次聚集,对着撕开的血洞继续猛钻。 周围的蛇血殷红了一片,水中尽是血污翻滚。 妖蛇吃痛,再次挣扎。 这下原本卡死它头颅的石头终于是松动了。 “轰隆隆!”一声,巨蛇终于将头颅拔出。 一股巨力传来,直接将鲁特甩飞,而鲁特的手里还撕下来一张头颅大小的鳞片。 巨蛇怒吼,它自占据此处便再无敌手。 天天接受周围灵气孕养,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当下暴怒,朝着鲁特便是无声地嘶吼。 一圈圈波纹荡开。 鲁特敏锐地发现这妖畜竟然可以挤压肌肉,原本撕开来的血洞此刻竟然在妖蛇的挤压下逐渐闭拢。 剑符也再难寸进。 甩开手中鳞片,手一勾,将五行剑符收回身边。 这时候这巨蛇才正视起面前的小东西。 并没有立刻冲击而来,身子在水中游弋盘旋,一双眼瞳如同灯笼般。 忽而,鲁特看它张开了嘴…… 一大团黑色的汁液喷射而来! 第54章 大蛇(下) 这毕竟是妖蛇,而非海中的八爪鱼。 这黑色的墨汁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障眼法,自然是剧毒之物。 还未接触,鲁特就觉皮肤刺痛,当下闭了避水咒,一口气憋住,避免中毒。 同时双手掐诀,五行剑符相互围绕旋转,引着毒液向着另一处水域而去。 再看那巨蛇,竟然盘旋一番要掉头向着地下河的更深处逃去。 前有乌金兽转身逃跑,后有黑甲蛇折身遁行。 妖道人又岂容同样的事情再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神行咒身上一拍,双腿一夹一蹬便窜了出去。 一张剑符垫在脚底,轰然向后方爆裂炸开,一股巨大的推力瞬间就让妖道人追上了逃跑的大蛇。 妖蛇感觉杀机冲来,回头便是一口毒液即将喷出。 还是那句话,妖道人又岂容同样的事情再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多年战斗本能早就已经刻进了灵魂之中。 瞬间四把飞剑回到身边,荡开还未散尽的毒液,手中已是五张火符拿出。 也不及念咒引爆,鲁特一抬手,一张剑符穿着五张火符顺着妖蛇张开的大口就直射入了它的咽喉。 双手挥动间,另外三把飞剑已经变换阵型。 第一枚剑符再次垫在脚底,再次引爆加速下,鲁特直接冲到妖蛇头颅前。 第二枚剑符已经旋转至身体上方,就在鲁特方到妖蛇头颅前的一刹那,向上引爆,反冲力直接让他被反冲到了妖蛇头颅的下方。 同时鲁特调整身姿,蜷缩起来,头朝妖蛇下颚,脚朝下,最后一枚剑符在脚底引爆。 瞬间的急速配合着巨力符的效用,鲁特捏着拳头对着妖蛇的下颚就是一击上勾拳。 原本妖蛇张开的口一下就被迫合上了。 这一切说着复杂,但实际上却是妖蛇回头张嘴的那一刻瞬间发生。 各种精细操作若非妖道人,寻常之辈哪怕有这想法也是绝对做不到如此精妙的掌控。 而就在妖蛇闭口的那一瞬间,鲁特掐诀,引爆了它口中的剑符。 此时的剑符上还有五张火符。 虽没有手印口诀催发,但是被野蛮引爆之后的效果依然不可小觑。 只听得“轰隆”一声,血雾翻涌。 大蛇鳞甲再坚硬厚实,内部咽喉却仍是柔软。 一张剑符配合五张火符的引爆,将妖蛇的颈项直接炸断了半截。 虽是如此,妖蛇却仍未毙命。 它目录凶光,身体盘曲想要在死前绞杀面前的小东西。 此刻第一张巨力符和身上的聚灵符效用已经过去。 方才的举动看起来轻松写意,行云流水,但是对于实力练气七转的鲁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毕竟妖蛇第一口毒雾喷出来之后,自己便关了避水咒,到现在也只是一口气吊着。 现在动动手指都有些疲累,不过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因为五行土甲符效力还未过去。 正当巨蛇盘桓着身体将鲁特包围之际,竟然被一圈淡黄色的光芒阻挡。 不过光芒并没有阻挡很久,而是在吱吱嘎嘎声中逐渐暗淡。 也就在此时,就是那么一口气的时间差。 鲁特重新运起避水咒,一张聚灵符续上,又是一张巨力符拍在身上。 奔涌的力量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眼看着妖蛇要将他完全缠绕其中,一张神行符拍到了身上。 就在那即将封闭的缝隙间,妖道人冲了出来。 妖蛇重伤之下竟然也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妖道人冲向了自己重伤之处,根本来不及躲闪。 有着符咒加身的鲁特已经来到了断口处: “啊!阿!夏!萨!嘛!哈!” 金刚伏魔诀大盛。 下一刻鲁特胸口那朵莲花受到了来自佛门功法的刺激竟然开始运转起来,向着鲁特的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力量。 “今日,我便要斩了你这头孽畜。” 只见得妖道人双手扯住裂口,猛地用力一撕,硬生生地撕下一大块带血的肉来。 这只是开始。 鲁特双手不断地撕扯着,大量的血肉被他撕扯下来。 妖蛇咬也咬不到,缠也缠不到,只能拼命地左突右撞着,想要借着冲击碾死自己脖子断口中的小虫子。 但是毕竟从刚才到现在血液一直没停过地流着,又是在水中,血又流得更多了。 几番撞击下来不仅没有把鲁特撞出来,反而将伤口越扯越大。 鲁特几番撞击也有些气血翻涌,毕竟土甲符已经用完,现在是用金刚咒硬抗。 但是他动作并没有停下,双手不够甚至直接都带上了嘴,又撕又咬。u看书.uukshuom 折腾的这片湖底翻腾不已,走石飞沙,泥沙混着血浆。 周围那些灵石也不知道被打碎多少颗。 弄得鲁特一阵心疼,也不知道有没有中品灵石或是上品的灵石夹杂其中,下手便更狠辣了。 “给我死!” 随着妖道人一声暴喝,大量的血水灌进了他口中,不过有避水咒加护的他并不在乎这些,牟足了劲,抡圆了拳头照着妖蛇露出来的骨头处就是猛击。 一拳,两拳,三拳。 大蛇已然不再挣扎,七窍溢血,显然是活不成了,身子还神经质地一抽一抽地,还未死透,但也命不久矣。 鲁特不可能会等大蛇自行死去。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杀了这孽畜,手上加力扯住那块骨头延伸出来骨刺用力一拔。 “嘎嘣”一下,竟然将那骨头扯出了半截。 大蛇猛地抽动一下,终于是彻底不再动弹,十数丈长的身子随着水波荡漾,偶有抽搐却已经不是生命的迹象。 鲁特也是逐渐脱了力,松开了手,重新运气,双指拿着一张聚灵符重新拍在身上,任由自己缓慢上浮。 沐浴了蛇血的他说不出的舒畅,这时候才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让人慵懒地困倦。 嗯,就休息一下…… 挑几块上品灵石就走…… 这大蛇能带走自是最好,带不走也要喝蛇血吃蛇肉。 念此少年一个翻身,整个人已然慢慢浮出了水面。 目光所及之处,洞内的穹顶之上尽是蓝汪汪的水灵石。 第55章 蛇卵 鲁特说是休息但实际上也不过休息了片刻。 特别是当他爬上洞内的岸边,映着周围蓝汪汪的光,他看见了东西让他庆幸自己没再多休整一会儿。 因为他看见了在岸边的干燥处竟然有数十枚蛇卵。 这意味着或许这里并不只有一条蛇。 别看那条大蛇巨大,但它的蛇卵也不过成年男性拳头般大小。 几十颗蛇卵整齐地码在蛇窝中。 鲁特眯起了眼,随手拿起一枚蛇卵,直接在旁边敲开了个口就往嘴里倒。 那味道绝不好,但是确实是大补之物。 一枚蛇卵下肚先前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而境界更有松动。 “这不就是天然的筑基丹嘛,而且还不用担心丹毒。” 既然担心另外有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倒不如在这里休整一番,清点一下战利品。 若是来一条便杀一条,来一双便杀一双。 鲁特有潜回了水里,寻了五片巴掌大小的蛇鳞,这可是上好的符箓材料。 凝气于指在上面刻划,片刻间又是五枚剑符成型,代替了之前的太阳五行剑符。 由于这妖蛇属阴煞,蛇鳞亦属阴,故而这新的剑符不再属太阳,而属太阴,缺了刚猛霸道,多了灵巧诡谲。 而且仔细观瞧便会发现这太阴五行剑符与太阳五行剑符的差别,五张剑符变成了: 翠色五行乙木剑、紫色五行丁火剑、褐色五行己土剑、金色五行辛金剑、蓝色五行癸水剑。 新剑符的效用远比纸墨所画的旧剑符可要强盛太多,如若方才有这般剑阵,那大蛇一轮就会被砍成两截。 御起太阴五行剑,鲁特又是一张巨力符拍在了身上,又往大蛇的身上拍了四五张神行符,这才拉动了蛇尸上浮。 神行符的本质并非强化自身,而是御物轻身,故而死物贴了神行符也有一定效用。 上一世鲁特还试验过神行符刻在箭头上,但实际效果不如驭气符,而且笔画较驭气符多了不少,让箭头变脆了,失去了破甲的效果。 也就片刻间,鲁特拖着巨大的蛇身便回到了岸边,长蛇一半泡在水里,另一半则被拖了上来,搁在了岸上。 接下来便要剥皮、削肉、剔骨,不过要先放血。 只是这蛇血可惜了,鲁特硬生生喝了个肚饱,剩下的只能放进这片地下河中,算是浪费了。 有着剑符的帮助一条大蛇瞬间就被剖开了。 脏器一堆,肉一堆,蛇皮一张,蛇筋一条,而骨架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弃在旁边。 奇怪的是这大蛇居然没有妖丹。 这让鲁特有些失望。 若这蛇有妖丹,那么说明这条蛇是妖兽,妖兽的皮是可以用来做乾坤袋的。 当然灵兽也是可以的,不过大部分修士都下不去手杀灵兽剥皮做乾坤袋。 看着岸上堆的这些东西,鲁特知道这怕是要大部分都要浪费了。 蛇胆捡出来吃了,有点苦,但鲁特也只能捏着鼻子大嚼特嚼,又敲了几个蛇卵配着一起吃。 蛇肉挑着最肥美的吃了些。虽说这大蛇不是妖兽也非灵兽,但它的肉质却不腥,晶莹剔透,微甜还有嚼劲。 蛇皮本来是用来炼制乾坤袋的,现在没了用,只能选一些蛇鳞制成符箓,这下多出了七八张中级的符箓。 有着五行剑阵,又有了这些符箓压箱底,鲁特冷笑: “赫里斯?你们四骑士一起上,我让你们一只手好不好?” 当然他没有那么狂,只是想想而已。 特别是学了一些通史和常识后,便知道了这世界的气斗士也有自己神异之处,若是托大了也肯定会吃亏。 不过现在凭着鲁特的实力已是不怵了,自信即使打不过哪怕是走也没人能留得住。 而处理蛇筋的时候,鲁特惊喜地发现蛇筋中间有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实为整条蛇筋的精华所在,以后化蛟、化龙,都要看这条黑线。 上一世有些修士大能斩了龙,抽筋做弓箭,便用的是这一截精华。 蛇筋黑线自然比不上龙筋黑线,但有了这条东西或许自己可以利用一番? 于是鲁特又去挑了几块上好的蛇骨,嘿嘿冷笑着便开始了自己的大制作。 在对大蛇尸身重新规划制作后,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洞中无日月,不过鲁特却能算得清楚,现在基本已是次日上午。 现在的少年身上多了一身蛇鳞软甲,覆住四肢和躯干,内衬于衣服下,乍一看好像身上长出了细密的蛇鳞。 这蛇鳞软甲的每一枚甲片之上都被鲁特刻下起码三四道符文,片片组合在一起。 等于是将聚灵符、巨力符、神行符、灵甲符固化在了软甲上,现在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轻而易举地使用这些符箓。 而软甲的甲片是用多余的蛇筋缝制,延展性和贴身性也非常强,已是达到了水火不侵的地步,当然说的只是凡水凡火。 甲片缝隙里更是插上了一些单独使用的蛇鳞符箓,五行剑符和那几枚中级符箓也在其中。uu看书 ww.ukanshu.o 而蛇骨、蛇筋黑线和剩余的蛇皮却被做成了一把长柄黑色大伞。 伞柄、伞杆和伞骨是由白色的蛇骨打造而成,伞面则是黑色的蛇皮,伞尾尖长似锥,六枚伞珠各镶嵌一枚打磨好的中品水相灵石,而伞头则镶嵌了 这柄伞的原型是上一世妖道人两件本命法宝中的一件,唤作“十方六合伞”。 现在不过是一件低劣的残次品,很多功效都无法达成,但若要按天地玄黄的品级去分,那也是一件黄级中品的法宝。 这便是鲁特来到这里的第一件法器了。 剩余的蛇皮被编制成了一个小背囊,蛇筋黑线、数十块中品的水相灵石还真有最后六枚蛇卵便放在了里面。 制作这些饶是鲁特可以双手同时干不同的活,又指使这剑符穿针引线,但要将原本巨大的鳞片炼化得大小合适也是花了一番功夫。 不过蛇卵充足、蛇肉管够,洞内本就灵气浓郁,再加之鲁特不是第一次炼制法宝了,已经驾轻就熟。 这一来二去可以说是用最短的时间将大蛇尽最大可能利用了个透,虽说为了速度导致这些东西难免有些浪费,但总体来说还是收获颇丰。 而在这炼制的过程中,鲁特没少吃蛇卵蛇肉。 在体内真气不断地交替更新下,也就这么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已经到了练气期九转,只差一转便可大圆满,进而冲击筑基境。 这心情自然是美的,妖道人哼着小曲,身穿蛇鳞软甲,后背蛇皮背囊,手持蛇骨长伞,纵身一跃跃入地下河中,只留了一地的狼藉。 第56章 暖阳 一上午的失踪果然还是让安娜姑妈一顿好骂。 但鲁特心情好,自然是不在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便出了。 安娜又拿起鲁特的蛇骨伞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这器具有些奇怪。 鲁特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拿着原本的蛇骨伞出来示人,现在在安娜姑妈手里的蛇骨伞已经被处理做旧,乍一看去还真像是哪个泥地里淘出来的垃圾。 不过这伞拿着顺手,下一刻便成为了安娜姑妈抽打鲁特的武器。 “姑妈,姑妈,我错了。” 农妇举着伞满院子地追着少年跑。 鲁特忙掏出了一个蛇卵:“我还掏了个蛇蛋,我们中午有好吃的了!” “好吃的?”农妇追不上少年,只能两手叉腰站住,气喘吁吁:“谁让你去掏蛇蛋了?” 鲁特回身做了个鬼脸,却见眼门前一个事物飞来,正中脑袋。 这不是那蛇骨伞又是什么? “哎哟!”鲁特蹲下了身,装作一副吃痛的模样。 安娜也不上当,站着休息一会儿:“没事儿就去帮我劈个柴,把家里多余的东西推市集上换点东西回来!掏蛇蛋,真该叫那蛇把你手咬烂才好!” 少年知道姑妈是担心自己,拿着黑伞忙起身,笑呵呵迎上去: “这就去,这就去。” 说时迟那时快,安娜两步上去一抬脚照着鲁特屁股就踢上去了。 鲁特一挺腰躲过这下: “欸嘿嘿,打不着……嘶,哎哟!” 原来是安娜一脚没踢到,大手就招呼上去了,一把拧住了少年的耳朵,疼得少年这回是龇牙咧嘴起来。 看着这把抓实在了,安娜却是又心疼了,松了手: “中午饭在屋里桌上,你吃好了就拿多的柴火去市集上换点东西,我一会儿去地里,晚上我们吃红薯。” 鲁特揉着红彤彤的耳朵,拖长了声音:“啊,又吃红薯……” 农妇一扬手,少年嬉皮笑脸地抱头鼠窜。 天上是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暖阳,苍穹之中那在云间行走的太阳默默地注视着人间。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就这剩下的一天半也算是时间飞逝,一晃而过。 鲁特一个人站在住了几个月的土屋里,在这里有很多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这次分别后,理论上要等到来年的凛冬节前夕才有三天时间回来。 但只有鲁特知道,或许早在那之前他便离开这里了——只待筑基成功,那就是天高海阔任自己畅游。 他一如上次一般,趁着安娜姑妈出去务农的时候便离开了,将两枚蛇卵留在了家里。 若说上次分别是未能相见还有几分遗憾,那么这次知道往后怕是不会再见,那便是怅然了。 只是修道之人又怎可以有婆婆妈妈斩不断的尘缘情思?这一刻中将来临,或早或晚罢了。 今日依旧是一个暖阳高照的日子。 少年走在了田埂上。 恍然间耳边听到了牧羊少女的轻叱,还有她挥动长鞭的啪啪声。 鼻尖萦绕着柴火气和一股子乡间特有的土腥气。 洒然一笑,浅唱低吟: “浇一壶烈酒敬敬鬼神,撒一抔黄土敬乾坤。 …… 莫笑醉中胡言,莫忘梦里人。 莫问路长迢远,莫愁人离分。 ……” 这是上一世的诗词,鲁特早忘了完整的词句,只得有一句没一句地蹦出来。 似乎这些东西唱得越多,心里也就越不烦闷。 就这么用长伞挑着背囊,晃荡到了村口,便看见了乔西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了。 一反常态的是苏珊并不在旁边,只有这鼻涕小鬼在。 而这个鼻涕小鬼看见来人是鲁特,走上前两步,似乎有话要说。 鲁特冥冥中便感觉,或许是卡莎又来消息了,便也快走几步。 到了近前,鲁特看见乔西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没有休息好,听得他轻声道: “这是我作为信使的最后一条消息。” 鲁特不以为然,因为往常来说那些消息也大多没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一些闲聊天的内容,根本没什么实质。 如果不是乔西坐实了信使的身份,鲁特几乎都要以为这个魔女是不是在逗自己玩。 乔西似乎是看出了鲁特的心中所想,白了鲁特一眼继续道:“魔女大人将在祈雪节完成必将完成之事后重新沉睡,u看书.knshu 等到来年秋日的第一片落叶落下,她将会真正苏醒。” 说完他轻声咳嗽了几声,好像一句话花费了他全身的精力。 鲁特听后面色凝重起来。 凛冬节后一个月便是祈雪节。 祈雪节,顾名思义就是祈求下雪的节日。 在这里也似乎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祈雪节也是正因此而来。 这个节日代表着新一年的开始,同时也是今年里的最后一个节日。 而至于“必将完成之事”,不用想便是卡莎要收取残魂了,等到那时卡莎才算真正地完整。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自己那个倒霉的三小姐也只有最后这一个月可活了。 在这一年的最后的一个月里,领地必将会风起云涌。 赫里斯和那些绊脚石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唤神教逐一铲除。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来年真正的苏醒。 莫非魔女已经找到了克制荒魂的办法了? 这个三百年前屠灭整个强盛帝国的魔女苏醒又意味着什么? 想的有点远了,眼下这一个月…… 鲁特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他了,或许自保没问题。 只是安娜不知会不会被卷进来,若是卷进来了,到时自己便出手帮一把,也算是了却这段缘份了。 马车如约而来,等着村里众人到齐,在杰克大叔和村长的引导下都上了车。 在马夫的呼喝声中,众人又踏上了去往领主城堡的归途。 第57章 陌路 对于分别,安娜终于开始真正的适应了。 不过她不再有分别后的惆怅,特别是鲁特“失而复得”之后。 有了些许的放松,也有了些许释然。 这是与过去的和解,也是新的开始。 借着炉火的光芒,看着桌上留着的两颗蛇蛋,安娜将它们擦拭收好。 至于上一次鲁特留下来的小块晶石早就穿了绳挂在了脖子上。 鲁特呀,我的孩子啊。 安娜抹去眼角的泪,这次是幸福而满足。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这时间又有什么人敲门? 安娜到家时天色已是不早,现在外头彻底黑了下来,这时候还能有谁来? “咚!咚!咚!” 农妇整理了一下仪容,清了清嗓子,走到门边窗户缝隙往外看。 只见村子里的跛脚杰森正站在房门前,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只是那人穿着斗篷兜帽,看不清容貌。 屋外。 杰森回头看了一眼斗篷神秘客,那人示意他继续,杰森这才转而又抬起手,准备第三次叩响房门。 “吱呀。” 门这时候开了。 安娜面色略有些不善,看了眼那高大的神秘人,他遮挡严实,一时间也无法分辨是谁。 于是农妇转而看向了跛脚: “干什么!” 杰森面上有些尴尬,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侧开了身。 那神秘客一步上前便到了门前。 安娜警觉地后退一步,顺手将门边放的锄头倒拎到手中。 壮硕身形上散发的气势一时间竟然丝毫不弱于那高大的神秘客。 “安娜,是我。” 这声音却是有几分熟悉。 将安娜的记忆往更深远的过去拉,但是她见神秘客又踏上一步,一脚踩进了门里,顿时又没空去想这到底是谁。 或许内心的深处其实是有一个为不可察的声音说出了那个答案,但那答案发生的可能太过渺茫了,也只是让安娜的内心微微一紧,她没有多想,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我不管你们想要干什么,请立刻离开我的家。” 那人也有些错愕,愣住了,迈出来的脚踩在屋内,另一只脚却停留在了屋外。 门外的杰森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也不看二人。 屋外的空气逐渐将小屋内囤积的温暖掏空,那人似乎被这股寒流冻僵了,一时没有动作。 安娜也没有轻举妄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忽而,那人伸出了手。 农妇眉头一皱,那人忙道:“等一下。” 说着他拉下了兜帽。 男人的五官令人印象深刻,若非岁月和伤疤的摧残,他大抵也该是个阳刚帅气的模样。 而现在,那是一张经历过风雕霜刻的脸庞,人到中年,却是颇为沧桑,让人看不出其真实年龄。 他是一个光头,左眼是浅灰色的瞳仁颇为锐利,而右眼有一道十字疤,里面的整个眼球是苍白色的,显然已经失去了视力。 一张嘴抿着,好像很用力地样子,想要说什么。 但是安娜望着他,却在他再次开口前意识到了一切。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了,手中的锄头拿得更紧,几乎是咬着牙道: “你回来干什么?” 男人闻言,神色一黯,苦笑一声: “是啊,我回来了。”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和安娜结婚没多久便离她而去的那个男人。 那个追着佣兵团一去多年了无音讯的男人。 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安娜梗着脖子瞪着他一动不动,就看着高自己一头的男人缓慢地三两步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眼前的男人不复记忆中的意气风发,在他的身上是风尘仆仆,在他脸上的皱纹里是无尽疲倦。 男人一把将安娜抱在了怀里,温热的吐息在她耳畔: “安娜,我回来了。” 声音轻柔。 这个剽悍的农妇僵硬地就像是一个雕塑,拿着锄头也不松手,两手撑在身侧,似乎在于男人角力。 不过,男人没有松手,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他脸贴在安娜的头上: “这么多年,辛苦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安娜僵硬的四肢才慢慢解封,手中的锄头“哐当”砸到了地上,思维有些恍惚,也就在恍然间她看见了在记忆深处的那碎片式的画面: 夕阳西下,孩子们在田埂上奔跑。 前面的孩子嬉笑,后面追着的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其中的红发男孩好像是有什么大仇一般,非要追上去。 而女孩正是自己,心里有愤怒,有害怕,也有莫名的感动和满足。 只听得前面有个孩子转身做鬼脸: “黑牛娃,黑牛娃,又黑又壮还很傻……哎!” 原来是红发男孩脱下了一只鞋子直接扔了过去。 那转身的孩子被吓了一跳,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其他伙伴已经跑开,只有他摔倒了。 这孩子忙要爬起,却不想红发男孩已经冲了过来,一下就骑在了他的身上,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脸就砸。 其他跑开的孩子听见他的惨嚎,回头看同伴在挨打,又都跑回来对红发男孩又踢又打。 红发男孩却任凭别人的拳脚落在身上,他只打身下的那一个。 下面那孩子早疼得龇牙咧嘴哭鼻子了,根本没有方才那嚣张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喊: “我……我又没说你……呜呜呜……胡克……我说的是安……安娜……呜呜呜……” 男孩不应声,还是要抡拳头。u看书 w.uukanshu 旁边的孩子见准机会拦住了男孩的两只手,抓住他两条胳膊就往后拉。 那地上的孩子乘机爬起,一抹鼻血、眼泪,恶狠狠道: “你要娶黑牛娃那是你爸妈的决定!你再横,安娜也是黑牛娃!你也只能娶她!” 红发男孩憋红了脸,但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安娜这时候才跑上来,小时候她虽然黑壮,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女孩子,到底与男孩有些差距。 正巧目睹了那留着鼻血的孩子一脚踹在了胡克脸上,登时胡克脸上也见了彩。 这时候大家都看见安娜来了。 那些打架的孩子们又都散开,拥护着那个挨揍的孩子跑远。 胡克终于是追不动了,毕竟之前跑得已经很累了,还被一顿揍,现在浑身疼,他看了眼安娜就偏过了头,对着那些跑远的孩子梗着脖子红着脸大喊道: “我!就!是!要娶她!” 记忆的画面定格在一个黄昏,一个红发男孩在自己面前很狼狈,却很气魄地对着那些讨厌鬼大喊出了那句话。 画面被水汽浸湿,逐渐模糊。 农妇执拗的脖颈逐渐软化,终于是将脸埋在了男人的怀里,成为了一个女人。 最开始只是低声的哽咽,而后便是嚎啕大哭。 两只手攥着拳头,捏得关节发白。 门外的杰森这时候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背影,默默上前将小屋的门带上,便离开了。 从今天起。 安娜的丈夫回来了。 胡克·尼尔森,回来了。 第58章 法阵(上) 凛冬节,是属于中心镇下城区的狂欢。 最热闹的地方要数酒馆和某些暗巷。 醉醺醺的人们在这里东倒西歪,恣意狂欢。 他们会因为一句话大打出手,也会因为一杯酒冰释前嫌。 这一秒勾肩搭背的“好伙伴”,下一刻就可能会拳脚相向。 他们最大的可能便是第二天在浑身酸痛中醒来,茫然地发现自己的脸肿了。 这些属于镇民的狂欢也就只有这一天。 因为也就是这一天,艾伦勋爵会解除宵禁。 以往到了天刚黑,镇子上的守卫便会开始清街。 除了有特殊执照的群体:佣兵、特殊职业者外,其他人都会被赶回家。 故而这唯一没有宵禁的一天显得弥足珍贵。 凛冬节是艾伦勋爵宽厚与仁慈的体现。 实际上艾伦勋爵不止会解除下城区的宵禁,还会将一些盈余的食料运往下城区以高价卖给那些镇民。 这也是一种恩赐。 毕竟像这样的食品平日里就算吃不掉也会直接倒掉,现在等于是赏给下面人吃的。 甚至艾伦勋爵还会派遣三位法师到中心广场来一场烟花表演。 届时红的、白的、黄的、蓝的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将整个凛冬节的氛围推向高潮。 不过不同于下城区的热闹,上城区就要冷清很多。 对于这个镇子上的名流贵族来说,凛冬节不过是前菜,真正的主菜是一个月后的祈雪节。 顾名思义,祈雪节最初设立是祈祷下雪的节日。 在这里也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而祈雪节则是祈祷来年的第一场雪。 等到了那天会有丰富活动,白日里艾伦勋爵会组织演兵共众人欣赏,到了晚上便是盛大的酒会。 而艾伦勋爵作为附近几个领地里最强大的领主,在这一天其他领主会带着自己的家眷、卫队来到这里参加此次盛会。 只不过到了那时候,属于上城区的喧嚣便与下城区无关了。 现在的中心广场就像一道分界线,将一个镇子划成了两个世界。 艾尔玛在城堡露台上和家人一起看完了烟花表演,便先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准备就在今夜见一见这个自己躲了许久的扈从。 少女坐在卧室中的书桌前,一本书摊开着,心思却在想一会儿如何在鲁特展现属于主人的威严。 “他准备好了吧。” 艾尔玛漫不经心地问。 一旁的女仆简毕恭毕敬道: “是的,艾尔玛小姐。” “那叫他上来吧。” “好的,艾尔玛小姐。” 女仆简微微一躬身便退出了房间。 艾尔玛的目光重新放到了书上。 看着书上摊开的那一页,那是自己学习了近半个月的一个水系中阶魔法。 趁着等待鲁特上来的时间,少女拿出纸笔开始描摹书上的魔法阵。 对于艾尔玛来说,此刻心静不下来,现在也不过是用来装装样子。 这是展现主人威严的一环。 “不能给他太过重视他的感觉。” 故而等鲁特到的时候,自己必须有事情在做。 “但也应该适当给出主人的关怀。” 所以少女准备一会儿问候一下鲁特这次回家感觉如何。 与扈从间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毕竟没有哪个仆人天生就是忠心耿耿的。 就在艾尔玛胡思乱想间。 楼下。 鲁特站在全身镜前。 他已经沐浴完毕,此刻穿上了之前还未穿过的扈从套装,竟然意外的合身舒适。 整个套装为黑色为主调,上装内有内衬、马甲、外衣和一个带兜帽的短披风,下装则是修身的长裤和皮靴。 让鲁特比较满意的是这身行头的腰间要带上加挂着四五个小铁环,那是用来配刀或是其他物品的搭扣。 最让他满意的则是上衣马甲上那些口袋。 这些一些低级的纸质符箓也有了安放之所。 穿上套装的鲁特干净整洁,身材挺拔,一头略长的黑发被束带简单的绑起,显得英姿飒爽。 看着镜中的自己,鲁特自己都有些懵。 上一世自己面相还是很阳刚的,但现在的镜中人要说是个漂亮的女孩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眯起眼,鲁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做起了鬼脸。 这是避免自己爱上自己。 至少妖道人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门外有人轻扣房门三下,而后房门被直接推开了。 来人正是女仆简。 看着正在对镜子扮鬼脸的鲁特,不由得蹙眉。 到底是乡下小子,没见过镜子,竟然对着镜子还能玩起来。 鲁特并不尴尬,他也不准备躲躲藏藏,做个鬼脸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准备好了?” 简声音悦耳动听,却有一丝不耐烦夹杂其中。 鲁特放下手,对着镜子看向了镜子里自己身后的少女。 “年纪不大,老气横秋。” 腹诽了一声,他转过身,微微欠身: “我美丽的小姐,我早已恭候多时。” 简一个白眼。 你这是恭候多时?你分明是闲得发慌。 便没好气道: “跟我来吧。” 说罢直接转身就走。 鲁特也不在乎,现在倒似乎特别注意起自己的仪态了,举止得体地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了楼上艾尔玛的房间门口。 此刻女仆简脸上倨傲的神情收敛,眼帘低垂,轻柔地敲门: “艾尔玛小姐,人来了。” 里面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吧。uu看书 .ukanshu.om” 女仆简这才恭敬地开门,示意鲁特先进去。 这还是鲁特第一次到艾尔玛的闺房,心里还有些期待。 结果往门里头一看,不由得有些发愣。 这是一个女孩的闺房? 怎么这么多书架? 进门处便是一个大书架挡住了视线。 女仆简看向还在探头探脑的鲁特,眉毛一挑,那意思是“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鲁特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便走进了房门。 身后,简关上了门,并没有跟进来。 因为艾尔玛并没有让她也进来。 鲁特心里没想那么多,便大咧咧地往里头走。 绕过三两个书架,这才看见了宽大书桌后的少女。 此刻的艾尔玛正看似神情专注地描摹一个阵图。 鲁特还没靠近便瞥见了那阵图的样子,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阵图上。 不禁有些手痒。 符箓、法阵不仅仅是他的特长,更是他的爱好。 不自主地就走上前去。 少女的心思并没有停止: “他怎么还没停下?汉斯没有教他最基本的礼仪吗?我该不该让他站住?不行……让他站住的话,我该说什么才能即得体又……啊,他要干什么?” 鲁特已经来到了书桌的近前。 艾尔玛没有抬头,此刻法阵已经描摹完了八九成,她心里乱如麻。 却听鲁特开口了: “你这个法阵画错了。” 第59章 法阵(下) “你画过魔法阵?” 艾尔玛一时间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转而注意力到了鲁特说的话上面。 鲁特很诚实,摇了摇头。 少女转而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可笑。 虽说鲁特作为自己的扈从,学习过一些基础的魔法知识,但那也仅限于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完全不可能看得懂这个中阶的水系魔法阵。 “这次原谅你了,以后未经允许不要擅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艾尔玛逐渐找到了身为主人的感觉,正准备让鲁特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却看见眼前的少年还看着那张描摹了一半的法阵上,不由得有些皱眉。 似乎这个叫鲁特的扈从对于自己的仁慈并不领情。 少女一时间心里累积的那些愧疚之情一扫而空,脸上浮现冷笑。 “看来是要用寒冰术让你清醒一下了。” 艾尔玛正想着却听鲁特又说话了: “这笔和这笔的落笔顺序不对,这导致了结构出现了问题,而且……这一处的落笔轻重力道不对……这里也不对,或者说全部都不对。” 这倒把少女气笑了,直接抽了一张纸,把笔和书往鲁特身前一推: “来,我看看你怎么画。” 语气中是嘲讽。 这当然不是真的要鲁特画,只是为了让他难堪,方便之后教育他。 但是鲁特的心思此刻全部都在那张法阵上。 他精通符箓、阵法,不仅仅是运气,还是天赋,更是热爱。 可以说整个天元界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之中没有任何一人在符、阵二道上能超过妖道人的。 所以这种魔法阵天生对鲁特有种难以言明的吸引力。 原本就看得有点心痒,想要试一试。 现在艾尔玛纸笔都推过来,鲁特自然而然地就拿起笔,看着书上的那个法阵研究起来。 少女见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扈从竟然真的就接过笔,看样子真的是准备要画一下,心头也是有股火起。 这并非无名之火,而是一位水系天才法师学徒的骄傲。 法师的等级没有气斗士那么多,一共只有六大阶: 法师学徒、下位法师、中位法师、上位法师、大魔法师、超位阶法师。 前五阶按掌握法术数量和法术品质将每层分为十级,到了超位阶法师则无法简单评估,这与气斗士体系类似,而超位阶法师也被称为传奇法师。 法师学徒别看只是学徒,但是一位只有十三岁的法师学徒潜力是非常可怕的。 毕竟五六十岁的法师学徒也是大有人在的。 而艾尔玛绝非是法师学徒那么简单,单凭实力而论的话,她在水系法术的能力只差临门一脚就到了中位法师的地步。 一个十三岁的水系下位法师。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至于艾尔玛为什么没有进阶,却是有一个致命的理由—— 她至今还没有一根与自己完全契合的法杖。 现在,一个从未系统学习过法阵的乡下小子竟然敢说自己画错了,而且还真的指点起来。 艾尔玛心里的傲气自然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你确实是火元素亲和,但这是水元素法阵,你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少女面上只有冷笑,这些也只是心里在想罢了。 鲁特则在那里毫不知情地看得津津有味,那页法阵的所有细节和旁边一页讲解的每一处注释他都没有放过。 越看越觉得精妙。 这东西虽然被称为法阵,但实际上和符箓更为相近。 它的组成部分非常清晰明了,外围圈层是咒语,中间圈层是祷言,内部圈层是所处法系的绝对统治者的名讳,而中间的核心则是一个触发咒语。 这些部分共同将法阵组成了一个内含有着独特美感花纹的圆。 法阵所用的语言貌似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体系,但是每一个字在鲁特看来都有特殊的能量蕴含其中。 这就像是金刚伏魔诀中的金刚咒,简单的六个字,却能破魔破邪,强身固本。 也正因为每一个法阵中的文字有着自己独特的能量走向,所以下笔的每一笔都应该有顺序,一旦顺序错了,能量便不再流畅。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鲁特可以一眼就看出来艾尔玛的法阵画错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艾尔玛的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 在她面前的鲁特就像变成了石雕,拿着笔,眼睛看着书,一动不动。 “你……” “看好了。” 鲁特和艾尔玛几乎是同时说话。 就在艾尔玛即将发作时,鲁特落笔了。 第一笔就跟艾尔玛每次描摹的第一笔不同。 正常一句话描摹摘抄肯定是按阅读逻辑从第一个字抄到最后一个字,艾尔玛也正是如此。 但鲁特的第一笔却是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 这便是差距的开始。 也就是这一笔艾尔玛下意识地就收了声,因为她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法阵上的咒语按一个圆环排列,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正好与第一个字的第一笔相交,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环形,这就是和正常语句的差别所在。 果然,在这第一笔下去之后,鲁特画起法阵来行云流水。 每一次停顿转折都恰到好处。 笔锋走过纸面,留下的每一道墨痕都分毫不差。 也就在少女愣神的片刻,鲁特已经快速地描摹完外圈的咒语。 而中部圈层祷言部分的描摹再次让艾尔玛大为震撼。 鲁特竟然一笔将外部圈层的咒语和中间圈层勾连在一起,而接下来便将整句祷言倒着书写。 祷言怎么可以倒着写? 这可是大不敬,这部分是真诚地向元素主宰们借用力量,u看书ww.uukanshu怎么能够倒着写? 但看鲁特的运笔手法却纯熟流畅,虽然是倒着写但却有种异样的通顺之感。 冥冥之中,艾尔玛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一窍不通”的少年,真的可以看一遍法阵就完全成功地描摹。 她的注意力离开了纸面,转而看向了此时正认真描摹的鲁特。 现在的鲁特神情专注,几乎是物我两忘的地步。面前少年面容确实是少有的帅气,而且此刻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这让艾尔玛微微脸红,不得不低头再看纸面。 接下来法阵绘制得非常顺利,最后一笔也随着鲁特的手腕一抖结束。 可以说这个法阵描摹得非常完美,光是看着这个描摹的过程艾尔玛就似乎有所明悟。 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见鲁特真的能够画出来,反而是心中欢喜,或许自己捡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天才的天才也说不定。 这不是坏事。 毕竟这家伙是自己的扈从,这意味着他也是自己实力的一部分。 艾尔玛正准备赞许一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因为,鲁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将笔放在一旁。 右手五指张开对准刚画好的纸面: “居于拉依波路德之中的神尊, 至高无上的十二龙神之一, 极寒之地的唯一主宰, 冰龙神科罗拉莫迪特, 我以你最忠诚的仆从身份向您祈求您力量的庇护, 我将用寒冰绞杀一切不服从您的敌人, 路哈鲁可修马斯,寒龙咆哮!” 第60章 奥术 艾尔玛没有阻止鲁特。 这是因为整片空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让自己阻止一般。 当鲁特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不仅是无法开口说话,就连所有行动都被封锁,呼吸都苦难。 而当现在鲁特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张纸上法阵竟然冒出了蓝幽幽的光芒。 原本温暖的室内温度骤然下降,呼吸就会有白雾浮现。 鲁特一眯眼,这张纸漂浮起来,光芒越来越强烈,那法阵似乎在纸上活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刻,鲁特张开的五指突然一把拍在漂浮的纸张上,紧接着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前,将闪着蓝芒的纸拍在了玻璃窗户上。 这道法术决不能在室内释放! 否则一定会波及到自己! 下一刻,蓝色光芒彻底肆意而出。 玻璃骤然碎裂,却没有任何声响。 因为一声更大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中心镇,这咆哮几乎贯通了天地。 也就在这一瞬间,艾尔玛才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惊恐万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鲁特,只见他张开右手五指对着窗外,一道水桶粗细的骇人蓝芒从他的掌心直接冲入云层,直接将那片云层冲散开来,而周围的云层竟然被荡开的蓝色波纹推开。 天空好像被捅开了一个洞! 破碎的窗户里寒风卷了进来。 少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风卷着拍到了自己的脸上,她下意识一抹,那东西化开了。 这时候鲁特已经放下了手。 中阶冰系魔法寒龙咆哮也释放完了。 艾尔玛呆愣愣地看着窗外。 下……下雪了? 下一刻门被撞开,冲进来的是女仆简。 鲁特已经从破碎的窗户前离开,他眼眉低垂地走向了女仆简。 他顺手解下自己的短披风扔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艾尔玛身上: “没事,方才艾尔玛小姐所画法阵突然失控了,我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女仆简面色狐疑,转而看向鲁特有意用身体遮住的少女。 艾尔玛脸上惊恐的模样还没有散去,她虽说回过了神,但反应还是有点慢。 此时少女的念头急转,见到小女仆的询问的模样,转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见艾尔玛主动帮自己圆谎,鲁特的心刚放下去,突然灵觉炸响。 一个极度危险的气息正在急速赶来。 下一刻,一个黑甲壮汉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口。 他单膝跪,声音瓮声瓮气: “三小姐。” 艾尔玛此刻已经完全缓过劲来了,面色恢复如常: “是我实验施法的时候出现问题了,赫里斯,回去吧。” 黑甲壮汉不做声,抬头,看了眼鲁特,没有说话转而离去。 鲁特被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 “这是至少结丹后期的实力,他娘的,还是低估这该死的骑士了。” 之前鲁特虽有灵觉,但是那时灵觉的感知并不准。 现在接近筑基期,随着那一缕神念即将孕育而出,他的感知能力强上了不止一个量级。 对于赫里斯的判断也就更加具体而真实了。 艾尔玛见赫里斯走了,转而对着简道: “明天让工匠来修补一下窗子,今天我回主楼客房睡。” 女仆简行礼称是,然后先拿了条毛毯为艾尔玛披上,而后便退出房间,先去客房收拾准备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鲁特和艾尔玛。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毛毯和短披风,毕竟她并非修士,此刻房间内还比较冷,以她的体质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抵抗。 鲁特换头看向艾尔玛,心中没了感激,反而有了一丝杀机。 方才他已经准备好艾尔玛顶不住赫里斯的压力供出自己,而自己直接跳窗逃跑。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伞还在楼下。 不过小命要紧,伞丢了还可以再做。 可刚才艾尔玛居然直接就接过话头替自己隐瞒,而且表现如此自然……这说明了很多问题,毕竟无利不起早。 现如今这事情在她手里等于成为了一个把柄,随时可以致自己于死地。 但实际上艾尔玛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下意识便顺着鲁特的意思说了,现在事后想起来却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替自己扈从隐瞒。 少女清了清嗓子,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鲁特敛去眼中的杀机,反正等卡莎降临,面前的少女也会死去,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 “什么?” 他回答得不动声色。 艾尔玛眼眸低垂,蜷缩着身子,裹着毯子,看起来脆弱而可怜: “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感觉应该这样做……” “不对……”艾尔玛抬起头看着鲁特,uu看书 ww.uukah 表情异常严肃:“施法一定要有施法媒介,这个中级的魔法的施法媒介光靠咒语是远远不够的……”说着她又低下了头,这段话又似乎是在自语。 不懂就问,鲁特很直接:“什么意思。” 艾尔玛对鲁特已经没有了轻视或其他情绪,有的只有重视。 因为眼前这个人已经被她列为自己的宝物,这个人越强,以后签署契约的时候自己就越强。 魔法体系决定了施法一定需要媒介,而作为人类法师,施法的媒介无非就三种: 吟唱施法、法器施法、卷轴施法。 哪怕是那些高阶位的法师施展无吟唱法术的时候,也会虚空成阵。 相当于是以空间为纸、以精神力为笔,蘸着法力画了一个无形的卷轴。 方才的纸笔都是普通的纸笔,并非是魔法卷轴的专用纸笔。而那吟唱的内容也是简化版本,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效能。 少女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而鲁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 这跟他使用的那些纸符箓有什么区别吗? 而且这张“符箓”的消耗非常之大,以至于自己体内将近九成的真气被消耗一空,能有这般威力难道不应该吗? 艾尔玛想不出答案,但是她准备将这一切隐藏,因为这是自己的底牌——如果鲁特是她的个人财产的话,那也确实如此。 于是她抬起头笑着看向鲁特: “你想成为一个奥术使吗?” 鲁特只觉得少女的笑容分外的邪恶。 第61章 梦境 关于奥术使的简单叙述,鲁特是知道的,毕竟他已经学习过那些基础常识了。 奥术使是异术士中比较有名的一支,深究起来奥术使靠的是强大的血脉和异界契约。 而异术士,正是查尔斯为自己安排的身份。 鲁特没有马上答应艾尔玛的问题,而是有了新的打算: “查尔斯也说过,他说我是天生的奥术使。” 一听到查尔斯的名字艾尔玛的笑容一僵,眉头微微一皱,虽然很快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是这一丝异样还是被鲁特敏锐地捕捉到了。 一个谎言在他的心里萌生,他装作没有看到艾尔玛的异样继续道: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是被安娜姑妈从冰天雪地里捡到的,” 这事艾尔玛很清楚,毕竟要选他做自己的扈从,这点底细不可能不清楚。 “但有个秘密我从未和人提及。” 言罢鲁特观察起艾尔玛的表情。 果然,这小妮子的好奇被调动起来了。 这种“我有一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人”的刺激感和信任感是很容易调动一个人的情绪的。 不过面前的少女到底是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追问,等着鲁特自己往下说。 不过,鲁特准备就此打住,也正好此时女仆简回到了房门口,轻扣房门: “艾尔玛小姐,床铺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艾尔玛此时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抓挠一般,她预感这个秘密与鲁特的强大有关。 但现在就这么戛然而止,换了谁都会心里痒痒。 她此时也不好再让简离开,这样就会显得过于刻意,也过于轻浮。 于是少女只能装着淡然起身,披着毛毯,对鲁特道: “你先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说。” 话毕,便走到房门口。 简并没有离开,她在等鲁特也走出房门。 毕竟,就算小姐不在自己的闺房,那也不应该留一个男人单独在这里。 鲁特也不是莽汉,这点礼仪还是懂的,只是离开前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书桌上的那本书。 这是个好东西,如果要走了,这本书也一定要带走。 在女仆简严厉的注视下,少年终究还是走出了房间。 夜已深。 在城堡内某个人的梦境中。 一个充满诱惑的女声在他耳畔回响: “刺下去……看着他的背影,刺下去……” 声音婉转悠扬,充满魅惑。 他很紧张,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 不过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只是他醒不过来。 他手里拿一把血红色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男人的后心。 “刺下去,刺下去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流下了大滴的汗珠,双手颤抖,却始终下不去手。 “不……我做不到。” 但是无形的力量却不让他松手,也不让他离开。 那声音如同幽灵一般: “不用挣扎,你知道的,你跟他不是朋友……而他……是一个怪物。” 手里的匕首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怪物?你这个怪物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怪物?” 女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很高兴的事情: “呵,我确实是一头怪物,但……你也别忘了,是你把我彻底释放出来的,你才是让你自己痛苦的根源。” 他听了瞳孔一缩,突然觉得女人说的很有道理。 女人也洋洋得意起来。 殊不知就是这个空荡,那股力量出现了空袭。 终于他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绝决,他调转匕首锐利的锋刃,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但痛苦并没有如预期般结束。 他没有醒过来。 喉咙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无法呼吸,却也无法离开。 那女人终于从他的背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只不过她的形象模糊异常。 “哎,为什么要抵抗我呢?” 女人伸手撩起了他的下巴: “我明明赐予了你一些奖励,你难道不应该回报我吗?” “……” 他说不出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女人,意识没有如在现实中那般模糊,反而逐渐清晰了起来。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他无力再拿起的匕首。 一股恐怖的力量包裹住了他的全身,u看书 .uuanshu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拎了起来。 女人把匕首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次他无法再改变匕首的方向。 就连嘴也被缝上了。 女人缓步走到了他的身侧,环抱住他,就如恋人一般轻柔。 她轻推他的手肘。 匕首一点点地抵到了男人的后心处。 这并不是停止。 而是一点一点地继续推进。 匕首非常锋利,以至于毫无滞涩地就穿过男人的后心。 “唔!” 一声短促的悲鸣。 女人皱眉,因为她发现怀中人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挣脱束缚。 他奋力挣扎着,于此同时他的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温暖而复有力量。 而随着那个声音逐渐清晰,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暖流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女人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完全压制住怀中人了。 不过她也玩腻了。 松开了手。 那人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然毫发无伤。 “是了,这是我的梦。” 但这只是梦吗? 女人微微侧头,好像听到了什么。 于是手轻轻一挥,迷雾涌了上来吞没了那人。 没一会儿,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 那身影一出现这里的空气便逐渐变冷,他的嗓音富有磁性: “卡莎,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第62章 阴谋 “什么!” 清晨,城堡主厅内,艾伦勋爵坐在他的书桌后,而他的爱女艾尔玛立在他的身旁。 这一声惊呼是艾尔玛发出的。 艾伦勋爵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话,一个眼神已经表达了很多。 艾尔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的内心却不能平静。 跪伏在地的那个护卫颤抖着不敢抬头。 勋爵古井无波: “没事,说清楚点。” 护卫的声音发颤: “昨,昨晚……护,护送三小姐魔杖材料的……额,车队……被反叛军偷袭了……魔核……魔核被抢走了。” 艾尔玛一双小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一角,攥得用力,指节发白。 勋爵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说清楚点。” 吐字不紧不慢。 地上的护卫身子一抖,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 “我们……我们是在黑色三岔路……路口被打劫的,当,当时对面有……” “好的,你不必说了。” 艾伦勋爵打断了护卫的话语,他微微俯身向前:“卫队二十一人,你,怎么回来了?” 护卫不敢答话。 领主并没有动怒,复又靠回到了椅背上: “说。” 护卫瑟缩,声音很轻: “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留我一命……转告大人,魔核他们收下了,如果要取回魔核,他们在旧矿区等着。” 艾伦勋爵默而不说话,一个眼神给到了艾尔玛。 艾尔玛低下头,她明白了父亲大人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 “好的,父亲大人。” 说完,少女行了个礼,便往主厅外走去。 她路过那个脏兮兮的护卫时,脚步有些迟疑,但也只是迟疑,并未停留。 就当艾尔玛走到主厅门口,管家给她打开了大门的时候,勋爵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赫里斯陪你去吧,记住,沙弗尔家族的威严不容挑衅。” 少女再次欠身行礼,缓步退出了主厅。 厚重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合拢,那个跪在地上的护卫看起来有些可怜,被父亲大人投下的阴影笼罩。 “砰!” 大门彻底关上了。 艾尔玛只觉得背后有一阵冷风顺着衣领子灌了进来,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 但想起自己的魔杖…… 少女转而向着空荡走廊的尽头走去,步履坚定。 一小时后。 城堡小广场上,一个寻回魔核的小队集结完毕。 领队是黑甲骑士赫里斯,同行的还有一个火系中阶法师,十五名骑兵营精英骑士,这十五位骑士无一不是赤铜骑士。 当然少不了艾尔玛和她的扈从鲁特。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鲁特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安,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多虑了。 毕竟只要赫里斯在,应该没有什么阴谋能够得逞。 不过这魔杖被夺取的时间点颇为蹊跷,不得不让人联想这背后是不是唤神教捣的鬼。 可若是唤神教弄出来的局…… 妖道人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不过他立刻摇了摇头。 “不至于,毕竟虎毒还不食子。” 心里想着,为首的赫里斯见大家整备完毕,便一扬手,小队便向着北方小道进发。 众人皆是骑马前去,之所以不采用车队形式,理由有二:第一,车队目标大;第二,马匹行进速度比车队快,而勋爵大人正要尽快树立起领主的威严。 鲁特是这里面唯一一个不会骑马的人,赫里斯便安排他和那个火法师一匹马。 就这样两人挤在了一批马上,由于鲁特背着长伞只能坐在后面。 火法师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男人,一头红发根根冲天,似乎总处在怒发冲冠的状态。 但鲁特跟他接近之后却发现意外得好相处——总得来说是个阳光开朗的人。 他的名字太长鲁特记不住,只记得他是火法师。 一路上风驰电掣,太阳刚偏西,小队便已经到了黑色森林的边缘。 这里正是黑色三岔路口所在。 黑色森林是领地最重要的矿区,同时也是领地里最肮脏和龌龊的地方。 整个矿区由四骑士之一的雷蒙德管控,也就是那个据说善于驾车和投掷长矛的骑士。 那颗被劫走的魔核也正是在矿区意外开采到的魔矿。 赫里斯一路没有言语,自然也没有人敢多话。 这可难受坏了火法师,他似乎有些耐不住如此压抑的环境。 小队进入黑色森林后,他便策马靠近赫里斯轻声询问道: “赫里斯队长,我们这次……” 赫里斯斜了他一眼,法师顿时收了声,也不再多话。 不过黑甲骑士不准备一句话都不说,沉闷的声音从他厚重的面甲之下传了出来: “我们这次要去的是旧矿区,那里已经荒废五六年了,所以可能会有些凶险。” 一句话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鲁特撇了撇嘴。 火法师见赫里斯没有因为自己的多嘴而生气,uu看书 ww.uukanhuco 一下子有了些勇气: “那……我们的矿区怎么就被反抗军占领了?” 赫里斯这次没有看他,但是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你是在质疑雷蒙德管辖不力?” 火法师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低下了头连声道: “不敢,不敢。” 鲁特只觉得这火法师的样子很有意思,不过鉴于小队整体的氛围,他并没有将笑意表现出来。 在他心里还在盘算着其他的事情。 毕竟如果真相与他猜测的那个一致,或许反抗军以旧矿区为营地并非巧合,这背后的水很深。 一行人骑着马,在冬日稀疏的寒林中穿行。 所谓的林间小道也不过是清理过杂草的土路。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黑色三岔路口,其实也就是一条有着三叉路口的土路。 这条土路中有一条路已经杂草丛生,那条路正通往旧矿场。 赫里斯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鲁特和火法师在他旁边,艾尔玛在队伍的中心,十五名骑士环绕着小队。 “嗯?” 习惯性放飞思维的鲁特收束注意力,忽而他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在他身前的法师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偏头问: “怎么了” “没事。” 鲁特移开了视线,默默低下了头。 而就在他目光所向有一棵大树,在它的主干上有一块树皮缓慢移动着。 那并非是树皮,而是一只树蜥,它瞪着圆圆的眼睛,缓缓地看着小队沿着那条荒废的土路越走越远。 请假3天 本卷的倒数第三个大事件黑山坑道即将开始,后面会接连两个大事件,至此本卷的第二个篇章烈火燎原篇就要结束了。 近期家中有事,网路连接不畅,存稿不多,又不习惯手机码字,故而从明天起,请假三天,恢复更新后会连续三天爆肝双更(应该……)。 谢谢各位的支持与鼓励,还想要一下推荐和收藏,希望可以帮忙传播推荐一下。 对于剧情讨论和评价可以到评论区,还可以到水友群催更(q群:332115074)。 再次感谢~ 第63章 矿山 一具只有半截的尸身被穿在几根架起来的粗壮树枝上,空荡的袖子随风飘荡,就像是一个血肉稻草人。 这是一路上看到的第五具被特殊处理过的“路标”了。 “路标”的身上还穿着领地护卫的制式长衣,显然就是昨夜被袭击的护卫队。 这是挑衅,毫不掩饰的挑衅,更是一种心理威吓。 “这群茹毛饮血的下等贱民!” 火法师愤愤不已。 在鲁特看来,这种血腥而暴力的示威其实是一种极其幼稚的行为。 毕竟听艾尔玛之前所说,反叛军大概是想要谈判,谈判的筹码就是魔核。 或许在反叛军的角度还以为这是展示自己的力量,但实际上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之后便再无谈判的可能了。 不过让鲁特惊奇的是,艾尔玛见到这情景居然依然非常镇定。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经历,让一个看起来娇柔的女孩变得如此处变不惊。 又不知走过过久的路,枝桠间的太阳偏移了一些。 正好第二十个“路标”出现的时候,面前的林地豁然开朗。 植被稀疏,再往前就是一片空地。 褐色的土地连接拔地而起的深灰色岩石山坡,一些老旧的棚户搭建在山坡下,而正对着众人的是一个由人工开凿的矿道。 矿道漆黑而幽邃,似乎由寒风从里面喷涌出来,夹杂着幽冥地府里冤魂的哀嚎。 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坐在坑道旁的一块岩石上,在他的旁边一把近乎等身高的大剑插在岩石缝隙间,似乎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赫里斯抬起一只手,骑士们散开,隐隐将男人包围。 见到众人骑着马慢慢来到空地上,他也不慌,神色淡然。 “你……” 赫里斯抬起的手猛然放下,那些骑士中有一人动作迅猛,直接将挎在马鞍侧边的弩抽了出来,几乎就在那个男人表情变化的一瞬间,那名骑士左臂横于胸前,右手拿着弩架在左臂上。 “咻!” 一声破空之声,弩箭带着回旋的气流瞬间就射穿了男人的喉咙。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男人也只说了一个字,现在只能捂着自己被洞穿的脖子,艰难地挣扎着。 弩箭骑士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而是从侧鞍箭袋里再次拿出一杆短箭,架好之后再次射击。 这一次弩箭直接洞穿了男人的一只眼睛。 男人抽了两下,便没有动静了。 场面安静下来,只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声。 赫里斯再次举起手。 这一次没有放下,而是缓缓握拳。 骑士们分出两人,他们下马的同时抽出长剑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已经毙命的男人,确认没有陷阱之后,直接将男人枭首,彻底断绝了男人暴起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两名骑士便一左一右守在了黑洞洞的矿道入口。 火法师也下了马,他要布置法阵,鲁特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马上。 其他人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丛林,或弯弓搭箭,或架起弩箭,警惕地防范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艾尔玛也没有闲着,她从侧鞍的布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卷轴,摊开,口中念念有词,霎时一道光环从她手中的卷轴扩散开来。 被波及到的鲁特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又是三四个卷轴触发,鲁特感觉自己现在虽然没到筑基,但胜似筑基。 “可怕,当真是可怕。” 鲁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精英骑士,如此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同时也算是见识到了艾尔玛的另一面。 忽而少年感觉到身侧有股灼热的气息扩散开来。 侧头看去,原来是火法师的法阵部署完毕。 原本的空地上大大小小被他画上了七八个法阵。 这些法阵上繁复的花纹里散发着火红色的光芒。 而在最中央的法阵里,一个浑身着火的人形生物正在飞速构成。 鲁特瞳孔一缩: “火灵?!” 这自然不是火灵,而是火元素,不过两者的差别从本质上来说并不大。但火灵是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火元素则是一种缺乏灵智,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召唤物。 饶是如此,火元素的出现让周围原本寒冷气温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等到火元素构建完成,一个浑身冒火身材曼妙的橙色光人从法阵中走出,她的脸庞五官模糊,只有一双狭长的凤眼依稀可辨,那双眼睛里喷涌着深红色的光芒。 施展完这个法阵后的火法师看起来也有些虚脱,不过他并没有停下。 周围的小法阵光芒闪动,一套由火焰铸造的战甲和长剑逐渐地构造而出,那些一个个完成的部件自动地就漂浮融合到了火元素的身上,很快就将火元素武装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火法师才算施法结束,他长呼一口气: “到矿道里去,手里拿武器的直接杀掉,没有武器的砍断四肢就行……找一枚水系魔核,你见到就知道了,带出来。” 火元素微微点头,转而飘进了矿道之中。 很快矿道里传出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一股焦糊味伴随着滚滚浓烟飘了出来。 鲁特注意到火法师似乎有点站不稳了。 此时艾尔玛那边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那么自己作为扈从,那就应该是大家的扈从,于是鲁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把扶住了火法师。 累得气喘吁吁火法师则向他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鲁特心里觉得还是有些蹊跷。 但来时的丛林中并没有预想中的包围圈。 而矿道里的敌人应该不存在能够击败火元素的高手。 他们除了一开始那个连句话都没说完的倒霉男人之外,竟然连其他反叛军的脸都没有见到,竟然战斗就要结束了。 或说,这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惨叫被悠长深邃的通道加工之后显得格外恐怖和凄厉。 “饶了我,饶……啊!” “不要!” “我跟你拼……” “水!有没有水!” “为什么不管用!” “……” 伴随着那一声声的惨叫怒喝,这场屠杀终于到了尾声。 半晌之后坑道之中只有痛苦的呜咽和呻吟,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火元素凌空缓缓飘出,右手托着一个火焰圆球。 见到火法师之后,火元素将火焰圆球向着他轻轻一推,那圆球就飘了过来。 鲁特诧异地发现,在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热力,uu看书.uuknshu 相反还很温和。 火法师接过了圆球,火焰消散,一颗拳头大小的湛蓝色水系魔核掉落在了他手掌之中。 这哪里是什么魔核,这分明是拳头大小的水精粹! 鲁特心中生出了想要贪下这东西的想法。 相比而言,自己蛇骨伞上的上品水系灵石就逊色不少了。 不过想到了赫里斯,少年觉得自己还是少作死为妙。 任务完成,火元素凭空消失。 直至此刻都没有任何的异常发生……不对! 鲁特灵觉之中陡然发现了不对之处,他转头看向了被众人忽略的那柄插在岩缝里的等身大剑。 那柄大剑在微微颤动。 赫里斯突然大喝一声:“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整个大地都猛烈地震动起来。 原本因为魔核成功回收而神经稍微放松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整片空地瞬间就地陷了! 鲁特本来可以跳出来,但他瞥见了赫里斯正努力胯下拉住受惊的马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超过一个扈从能力范围的事,任由下方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一瞬间,整个小队除了赫里斯之外竟然都被地陷吞噬。 赫里斯驾马盘桓在坑洞边缘,虽然看不见他金属面甲后的表情,但是想来一定面色铁青。 犹豫片刻之后,赫里斯翻身下马,直接跳进了黑暗的坑洞之中。 矿山的某块岩石上,一只树蜥慢慢地爬过,琥珀色的眼珠映着黑漆漆的洞口。 第64章 困局 四下黑暗,能见度极低。 鲁特灵觉全开便无视了这恶劣的可视环境。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单独一间由岩石打造的密室之中,抬头仰望上方,只能看见一个曲折的黑洞,自己正是从那个黑洞里掉下来的。不清楚是不是大家都被分开,还是只有自己单独被分开了。 思考间,鲁特只觉周围灵气涌动汇集到了一面石墙上,目光望去,一张人脸逐渐浮现其上。 鲁特并没有太大动作,装作没有看见,只是默默地拉开了距离,贴身软甲上的符箓也被一一激活。 人脸张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听嗓音颇为尖细: “异乡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鲁特略微沉吟,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点头,他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泽莫。 这是一次试探。 如果对方还能继续答话,就说明在这个环境中对方拥有远程视觉——毕竟自己清楚地感知到在这个密室里只有自己。 人脸继续道: “好的,异乡人,想来查尔斯你也已经见过了,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赫里斯,但是大范围法阵没有筛选能力,所以你要找到卡莎的灵魂碎片,然后带她离开……” 试探成功,但鲁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我为什么要按你们说的做?我记得当时我只答应不插手吧。” 人脸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之前是合作,现在是交易。” “呵……” 人脸嘴巴张大,吐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暗紫色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那东西直接落到了地上。 鲁特并没有去拿。 人脸继续道: “这是紫合金,可以作为锻造的材料,聊表诚意。” 话毕,也不管鲁特是否答应,人脸便慢慢地缩回了墙中。 鲁特眯起眼,向着那所谓的紫合金一招手,那东西便直接飞到手中。 也没来得及检查,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 鲁特不动声色地将紫合金收在怀里,这算是答应了这个交易,然后揉了揉脸,装出一副受了惊吓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处在墙壁上摸索着。 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很久,也就在几息后,那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 最终声音停在了自己这间密室外。 少年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装模作样,反而显得更加惊恐。 下一刻,一侧的石墙炸裂,光亮透了进来。 鲁特直接双手护头,在自己的指缝里往外偷看。 赫里斯还保持着一拳打出的模样,在他的身后是身上脏兮兮的艾尔玛,她此刻面色也有些苍白,在她的手中托着一个光球,那正是光芒的来源。 艾尔玛见鲁特还活着,一时间欣喜,直接喊了出来: “你还活着!” 鲁特心里一抖:“怎么?你是盼着我死是吗?”面上却装得吓了一个哆嗦,迷糊茫然间才口齿不清道:“艾尔玛……小姐?” 虽说艾尔玛欣喜,想要去看看鲁特的情况。但赫里斯并没有让她越过自己,收回拳,扫视着这个密室,最后才落到了鲁特的身上: “你,出来。” 少年一副被吓破了胆的猥琐模样,缩着脖子,快步向着赫里斯走来。 就在靠近赫里斯的时候,这个黑甲骑士突然发难,一把直接掐住了鲁特的喉咙。 一下被掐住脖子提起来的鲁特顿时面色涨红,双手胡乱拍打着。 艾尔玛一愣,旋即怒气上涌: “赫里斯,你这是干什么?” 黑甲骑士不言语,鲁特则是一副快要咽气的模样,就在少年涨红的面色快红得像要滴出血一般时,他松开了手,任由鲁特一屁股摔在地上,大口喘气着。 艾尔玛上两步蹲下查看鲁特的伤势,而这次赫里斯并没有阻拦。 “没事吧。” 迎上少女关切的眼神,鲁特这戏演得毫无心理负担,反而做出自己一身傲骨的模样。 先是咳嗽几声,咬牙切齿地低下头,目光闪动间复又抬头,也不言语,看了眼艾尔玛,而后看向赫里斯,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我哪点值得怀疑,如果赫里斯大人信不过我,倒不如直接杀了我,也好过这样羞辱我。” 少女在一旁的脸色也不好看,无论如何鲁特是自己的部下,要如何处置应当先问过自己才对。这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赫里斯并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鲁特看戏已经做到位了,自己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推开了艾尔玛伸过来的手,态度冷淡: “艾尔玛小姐,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己可以站起来,免得脏了您的手。” 这番话听到了少女的耳朵里,反而对于赫里斯的不满更加严重。 因为面前这少年与自己一直缺乏敬畏感,从某种程度上自己也默许这种缺乏敬畏感的行为,因为这在艾尔玛看来是一种下属对于主人亲近的表示。uu看书.uanshu.om 现在虽说礼仪得体,尊卑分得清楚,但一口一个“艾尔玛小姐”证明了两者的关系疏远了。 这让原本还在培养下属感情的艾尔玛难免有些挫败,而这一切隔阂的源头就是赫里斯的多疑。 鲁特看艾尔玛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现在是个很好的开始。 被掐一下脖子不算什么,就怕之后赫里斯身处险境的时候,艾尔玛还要去救他。 现在算是在艾尔玛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为后面抛弃赫里斯做铺垫。 两人跟在赫里斯身后,离开了密室。 很快鲁特就看见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地下空间,而自己三人正从一个甬道中走出来,身后便是关押自己的石制密室。 在空地上架起了火盆,几个精英骑士正在休整自己的装备,火法师的面色并不好,倚在一边墙角。 再看空地周围,还有其他四通八达的甬道。 只一眼鲁特便看见对面甬道尽头也是一个类似于自己的密室。 想来众人在下落的时候滑进了不同的洞口,被关在了不同的密室之中,不多匆匆一眼便知道,大概有些人是几个人一间密室,像自己这样单独一间的应该不多。 赫里斯来到空地之后稍作休息便向着一条甬道走去,那里的密室还没被打开,看来应该是要解救那间密室中的人。 看着赫里斯的背影,鲁特无奈地笑了笑。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即将给别人背后捅刀子的反派。 第65章 密谍 不安。 非常不安。 乔西吸了吸鼻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安。 收拾完手头的碗碟,他看向了旁边正在傻乐的安迪。 安迪也察觉到了同伴的目光,转而报以一个热情的微笑: “不用担心,鲁特一定可以安全回来的。” 今早的事情早流传开来了。 毕竟小队离开前就是在城堡广场准备的,也不避讳众人。 这是勋爵的授意,目的就是让众人看看挑战领主威严的下场。 乔西没接话,他也不担心鲁特。 但只是没由来的心慌。 抬头,青天白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安迪见乔西的模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去库房帮忙。” 乔西低下头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手: “去吧。” 安迪咧嘴一笑: “没事的,放心吧。” 不过这句安慰只有他自己知道,不仅是在安慰乔西,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走在前往库房的路上,安迪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和恐惧,今天是他第一次去找潜藏在市集中的反叛军。 按之前定好的计划,安迪需要先去帮库房的杰兰特大爷采买物品,然后借着这个正当的理由出城到南边市集找一个卖毯子的铺子,那个铺子上最外面挂着一块红毯、一块绿毯,一眼就能分辨,等到了铺子就说:“红毯子、绿毯子,有没有黑毯子。”这就算是对上暗号了。 再重复回想了几遍计划,少年胸腔里一种名为使命感的东西在熊熊燃烧。 看着不远处半开着房门的库房,他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异常,走了过去。 等到了出城门的时候,安迪的心绪还有些恍惚,这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几乎没有任何预想中的障碍。 就连门口的护卫也只是抬眼看了他拿着的采买清单,便直接放行了,几乎是一路非常顺利地就来到了集市。 不过这不是结束,这才是刚刚开始。 想着几天前跛脚的杰森大叔繁复交代过的事情,这次秘密会面任务算是正式开始了。 安迪先是故意兜兜转转,就好像是在寻找采买清单上的东西一般,买了几样东西后,又装作被市集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似的,一点一点地往指定地点靠拢。 不过他并没有直奔铺子,而是路过两次铺子,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才转身装作漫不经心地来到那个卖毯子的铺子前。 市集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这里不只有城堡的人来采买东西,中心镇上的其他名流贵族、商贾佣兵、普通居民也是这里的常客。 借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掩护,安迪手心满是汗水,紧张地凑到了铺子前张望,好不容易才在背阴处见到了一个眉目稀松平常的干瘦男人,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坐在铺子里头的矮板凳上。 “咳咳……红毯子、绿毯子,有没有黑毯子?” 安迪做出拿着毯子挑挑拣拣的模样,铺子老板眉毛一扬,似乎没有想到和自己合作的会是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毛头小子。 但想到了任务的内容,便也没有什么表示,起身笑脸相迎: “哪有黑毯子?要不来块红毯子。” 说着便在毯子里翻找起来,借着翻起的毯子遮挡,男人一把拉住了安迪的手,将一块卷着什么的布塞进了他的手里。 做完这些男人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低声道: “这是城堡的地图,你回去后拿炭笔在上面画叉,凡是驻扎守卫军的地方你就画个叉,明白了吗?” 安迪傻乎乎地点头,男人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别点头,市集上面有巡查的卫兵。”说着男人迅速抬眼瞟了一下四周。 周围的铺子人来人往,不远处似乎正有两个守卫把注意力放在了这里。 男人面色一变,嗓门提高:“你不买布是来捉弄我的吗?”说着拿起了量布用的长木尺作势要打安迪的模样。uu看书 ww.uukansh 安迪这是再笨也知道该走了,忙用手护住头,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卖毯子的铺子。 那两个护卫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注意力便转到其他地方了,大概也是偷个懒,也就没有上来询问。 毕竟能被赶到这里来看护市集的要么就是有些关系的,要么就是毫无关系的。 有些关系的在这里做小头头,可以在商铺之间揩些油水,这是被勋爵默认准许的事情。 而毫无关系的只能在这里打下手,一天到晚地就在市集里巡查站岗,一辈子也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这两位一看便是打下手的,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个懒,那也是家常便饭。 好容易凭着运气脱险的少年下意识地东张西望,见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长吁一口气,将那卷布贴身收好,拿着需要采买的东西便往回赶。 但安迪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目光环视一圈之后,在某个铺子的后面,一个人探出了身,看向了他离去的方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乔治,这个他曾经的朋友。 不过乔治并不打算直接抓安迪一个现行,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这背后一定有一条大鱼,而现在抓住安迪也不过是打草惊蛇。 他转而看向了安迪停留过的几个摊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卖毯子的铺子上。 冷笑一声,乔治整理了一下自己预备役的服饰,小心地将胸口那枚金属的老鼠徽记摆正,走向了那个正准备提早收摊的铺子。 第66章 岩魔 清点人员,赫里斯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根本没有料到反叛军还有这一招。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反叛军之中还有可以造成如此地陷的土系中位魔法。 现在一起过来的十五位精英骑士还剩八人,另外三人根本不能算作是标准战力:一天只能释放一次召唤术的火法师、还没有魔杖的艾尔玛、那个没用而胆小的扈从。 不是所有人落下来都是安全的密室。 有一些密室里是铁矛陷阱,甚至还有一间密室里充斥着酸性史莱姆。 不幸落入这两种陷阱里的骑士只能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让火法师用火球烧干净了那间密室里的史莱姆之后,一条更加幽暗深邃的通道展露在众人面前,那是唯一的出路。 不仅是赫里斯感到疑惑,就连艾尔玛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这明显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如果说密室中充斥着毒气,那么除了赫里斯之外其他人都应该会迅速毙命,哪怕是赫里斯在准备不及的情况下,也会着了道。 更准确地来说,还要排除掉鲁特。 但这密室明摆着并没有直接制众人于死地的布置,而是一环套一环。 看似密闭窒息的陷阱,在赫里斯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而那几个有陷阱的密室,现在看来纯属是一种警告和示威。 “或许,那群劣等民是想地陷发动之后在这地道里伏击我们?” 火法师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赫里斯不置可否。 现在唯一的路便是这条通道。 不用想,这通道必然连接着旧矿区的施工区域,而这里估计也是旧矿区的生活区改造的。 原本在旧矿区施工区域的那些反叛军应该都被火元素杀灭了,剩下的那些只能无手无脚在地面哀嚎着爬行,这是对这些劣等民侮辱帝国战士尸体的回敬,也算是火法师的恶趣味。 按着火法师的想法一路推测下去,接下来便是一路坦途,只要找到路线直接就可以重返地面。 但赫里斯显然不这么想,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入那个通道。 因为进入通道就意味着舍弃优势和地形限制。 骑兵营的长处自然是骑在马上战斗,无论是弓骑兵还是枪骑兵,没了马实力起码要减去三分之一。 而现在的众骑兵没有了马,而且整体的状态也不够充沛,士气遭到了打击。 更重要的是配备的武器为了骑马作战基本是长兵器,在矿坑地道这种地形下会被狭窄的空间所限制。 万一来了伏击便是双拳难敌四手。 更重要的是一旦进入通道,敌方只要炸断承重柱,通道塌方也足以让己方损失惨重,甚至自己也有可能饮恨当场。 毕竟如果是石门还能打破,但要是上万斤的岩石堆,自己也毫无办法。 赫里斯的踌躇被鲁特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对这个黑甲壮汉有些刮目相看。 对于其他人而言,鲁特自然知道得更多。 扶着虚弱的火法师,少年低着头,眼睛微眯,想着若是自己在赫里斯的境地那该如何决断。 众人还在犹豫不觉间,空阔的地下空间之中传来了桀桀的怪笑。 听得众人后颈发麻。 火法师一个激灵,慌忙转身四顾:“谁?” 艾尔玛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原先马匹侧鞍的布袋子,在她下落的过程中被她眼疾手快拿了下来,现在直接取出两个卷轴。 又是两道光环法术加持在众人身上。 赫里斯示意八名骑士保护好艾尔玛:“情况若有变故,从通道离开,两人开路,两人殿后,无比保证小姐的安全。” 而自己向着传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沙弗尔家族吗?啧啧啧,灰头土脸的跟几条土狗有什么分别。” 那人嗓音尖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赫里斯眉头一皱,身上一层血红色光芒犹如实质,一层层波纹泛开。 在这种场合下,鲁特的灵觉比赫里斯的直觉好用多了,他发现了泽莫通过什么奇怪的生物正攀附在空地上方的嶙峋怪石上。 但他没有作声,缓步后退。 赫里斯这时候似乎也有所察觉,猛一抬头,就见一张鹅黄色的大颚向着自己钳来。 二话不说,黑甲壮汉横移两步,便看见了一条巨型的蜈蚣从天顶上倒挂下来,止住身形,腰若满弓,拳若重炮,向着蜈蚣黝黑厚实的加壳一拳头打了过去。 众人也看见了蜈蚣,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赫里斯一拳将蜈蚣打飞。 蜈蚣嘶嘶叫着,已经断成了两截,喷射出来的汁液落在地上竟然冒起了烟雾,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小心!”这是艾尔玛的声音。 赫里斯已经有了防备,一拳打出之后身子再次横移,躲过了又一次的伏击。 然而眼前的一幕令众人心头发颤。 足足有七八条蜈蚣从天顶上倒挂下来,之前打断的那条竟然还不是最大的一条。 这些多足的巨型怪物,在火盆的光芒映照下甲壳泛着森冷的光,节肢在地面爬动的沙沙声令人头皮发麻。 正中央有一条最大的蜈蚣之上有一个男人竟然端坐在上面。 他个子不大,佝偻着背,阴恻恻地笑着。 赫里斯猛然跃起,想要擒贼先擒王,忽而一侧盘桓的几条蜈蚣口喷毒液,uu看书.uuknshu 一口口浓浆照着赫里斯喷了过去。 黑甲壮汉丝毫不惧,血色斗气荡开毒液,一手虚握,一杆由斗气化成的长枪被他捏在了手中,枪出如龙,下一刻那几条蜈蚣的头部都被捅出了几个窟窿。 赫里斯这一下看起来威风,但实际上却吃了暗亏,不说自己的攻势被阻,提前落地,让那男人操纵蜈蚣躲远了,就说这些蜈蚣的毒液并非寻常毒液,无法完全被斗气隔绝开来。 那些剧毒之物如同是附骨之蛆一般黏在了斗气上,此刻正滋滋冒烟,若收了斗气,估计不消一会儿,这毒液连金属甲都能腐蚀个洞。 坐在蜈蚣上的男人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了一颗血红色的石头,直接就扔在了地上: “慢慢玩!” 而后驾驭着蜈蚣便向着通道口的众人冲来。 赫里斯瞳孔紧缩,长枪向着落下的石头甩出,顺势变成了血色长鞭,但却也鞭长莫及,那石头一落到地上瞬间就跟融化了一般陷入了地面。 也就在下一刻,赫里斯的脚下,轰然破开,一只岩石巨手一把抓住了他。 那岩石巨手上满是裂缝,缝隙间红色流光闪动,饶是赫里斯一时间也难以挣脱。 紧接着另一只手伸出了地面,一个全身由岩石铸造,头上独眼独角的巨人从岩石中长了出来。 “岩,岩魔?!” 火法师一脸惊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鲁特见自己一把没有拉起,便直接放弃了他,转而拉住了吓傻了的艾尔玛的手,一把扯住,头也不回地就往那条通道冲了过去。 第67章 圈套 鲁特拉着艾尔玛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奔逃。 虽说在黑暗之中难以视物,但灵觉加身的他奔跑起来非常自如。 而且拉着有些踉踉跄跄的少女,根本没办法全速前进。 身后是一声声的惨叫。 少年可没功夫回头,只是耳朵微动便听到了沙沙沙的声响。 听起来是泽莫骑着巨型蜈蚣追来了。 “他娘的,不过是条小地龙,这帮骑士都挡不住!废物!” 就这么逃跑显然跑不过蜈蚣的速度。 鲁特身形一顿,回身直接将艾尔玛抗在了肩头。 也不顾艾尔玛的惊叫挣扎,手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她的腰。 “灵尊在上,五行借法。直木生巽风,万里任我行,印诀为号,青符为令,敕!” “灵尊在上,五行借法。中央定钧天,角木加我身,印诀为号,青符为令,敕!” 嘴唇翕动,这是少有将符箓念了出来,比起默念,口诵的威力更为强大。 霎时神行咒和聚灵咒加身,鲁特如同是离弦之箭飞速离去。 一瞬间就拉开了与泽莫的距离,此刻鲁特逃跑倒不是怕了泽莫。 一是人多眼杂不好施展全力,毕竟现在自己从外在看来和那什么幽云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二是鲁特并不相信唤神教的交易和诺言,而艾尔玛是自己唯一的筹码,一定要捏在手里。 泽莫那样子绝不是过来和气商谈的样子。 奔逃间,鲁特摸出那块泽莫给的紫合金,直接随手夹着一枚符箓就和它一起弹到某条黑咕隆咚的分叉路口去了。 天晓得这东西有没有暗藏什么杀机。 鲁特猜的没错,泽莫确实是来杀他的。 对于这个异乡人,泽莫并不像查尔斯那般乐观,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合作牢靠。 若是能借着铲除赫里斯的机会将鲁特一并铲除了,那才是大丰收。 “查尔斯,你不要怪我,是你将这异乡人布局在碎片身边的,我不过是失手杀了他而已。” 泽莫将绑在手臂上的袖珍手弩填装好两发弩箭,整个人趴在食岩蜈蚣的背上,迅速前进着,但跑了一会儿竟然看不见鲁特去哪里了。 “还好,还有紫合金。” 紫合金是锻造的上好材料不假,但也是食岩蜈蚣最爱的是零嘴。 就算是在地下相隔数里,食岩蜈蚣也能轻松找到。 很快,蜈蚣辨认一番迅速地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泽莫冷笑。 还在奔行不断的鲁特忽而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气浪席卷着大量烟尘喷涌过来,便知道自己得手了。 先前那块和紫合金一起弹出去的符箓就是引爆符。 这可是经过调制后的引爆符,威力比原本高上几个档次。 泽莫哪怕是不死,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过,鲁特也没准备靠这个就能炸死泽莫。 毕竟敢来追自己必然有所依仗,那么容易就被搞定那运气也太好了。 但显然运气并不是妖道人的特长。 布置这种陷阱诡计对于鲁特来说可是家常便饭,简单而有效。 至于泽莫这种用紫合金伎俩来谎骗他人的实在低级。 他没有经历过为了夺宝而血屠千里的修真世界,自然是不会懂永远不要用别人送的东西,因为只有自己杀出来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在鲁特身上的艾尔玛除了惊诧就是惶恐。 自己根本没想到原以为轻松拿捏的扈从原来这般可怕。 但她也很聪明,知道自己这时候多话也不合时宜,只能安静而配合地伏在鲁特肩头,任由他带自己离开。 “至少目前还没有看出他对我有什么恶意。” 少女这么安慰着自己。 奔跑中的鲁特并不知道少女的心思,尽管他也觉得这姑娘有点太过安静了,不过这也合了他的意,现在他也没空闲聊。 在这错综复杂的黑暗坑道之中,转错一个路口便会离出口越来越远。 “大爷的!” 在跑过一个路口之后,鲁特不由得低骂一声。 因为按着最初的预想,这个路口之后理应没几步就是出口了。 虽说不知道之前落到哪里了,但是从坡度来说,那个密室离出口应该不算远,毕竟下落的地点就在矿道的入口。 但现在全速奔跑了也有一会儿了,光顾着不让后面的泽莫追上自己,现在也不知道离出口到底还有多远了。 艾尔玛见鲁特爆了粗口,更不敢作声。 就这样,鲁特也不再说话,扛着安静的少女一路飞奔。 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中,两人拐过了几个路口,面前豁然开朗。 “大爷的!!” 鲁特站住,轻微地喘息着,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场景。 这里依然是地下,而且是更加接近原生态的地下环境——头顶的钟乳石垂挂而下,地面岩石嶙峋而潮湿,不远处是一个宽阔的水潭。 艾尔玛没有鲁特的灵觉,直觉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鲁特停下了。 鲁特念头急转,现在回头或许来不及了,毕竟刚才一路过来只有一条路。 万一给对面迎面撞上那就不好玩了。 自己还能游斗取胜,但是还有艾尔玛这个拖油瓶…… 打定主意之后,鲁特直接将艾尔玛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扔在了地上: “光。” 艾尔玛没问为什么,轻呼一声,揉着自己的屁股站了起来,念诵起咒语,不一会儿一个光球便被她托在了掌心。 这时候少女也借着光芒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想起了在后面穷追不舍的那个怪物蜈蚣,脸色苍白。 鲁特灵觉虽强,但毕竟还是有光才能看得更清楚。 解下身后的长伞,借着光寻到岩石区的不远处有一块滩涂。 白色的细沙被粼粼波光冲刷着,在着空阔的地下环境里发出了哗哗声响。 “来。” 鲁特一句话拉住了艾尔玛的注意力。uu看书 ww.uuanshu 也不再隐藏实力,几个纵跃间便落在了滩涂上。 用伞尾在沙地上勾勒着,在一些地方还抛下一颗水灵石。 艾尔玛艰难地在岩石上走下来,有些好奇鲁特在做什么。 而当看到他时不时能抛下一颗水灵石的时候有些震惊了——他哪里来这么多低阶水元素魔核? 很快一个圆形图案画满了近乎整个沙地,圈住了鲁特,也圈住了艾尔玛。 在这个圆形图案的圆心处鲁特一拄长伞,在沙地上戳了个小坑,摸出魔核,也就是那块水精粹,在艾尔玛更为诧异的目光中扔了进去。 这也是他牢牢跟紧火法师的缘由。 先前火法师还没来得及将水精粹交给艾尔玛,之后便遇到了地陷,这东西一直在火法师身上,再然后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被伏击上,鲁特却思路清晰地一直惦记着这东西。 现在便有了用武之地。 也就在水精粹落入小坑的一刻。 他们来时的洞口走出了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此刻目光狠辣,一眼就看见了在滩涂上的两人: “咳咳,你们,跑不了了!” 鲁特眯着眼睛看向分明就是强弩之末的泽莫,忽而灿然一笑: “哦,是吗?” 说话间,他一脚踩住了水精粹,同时一甩伞,将长伞正拿在了手里,“嘭!”一下撑开。 霎时无形的气流卷起大片的水雾吞没了这片空间。 五行阵法,霜寒幻雾阵,发动! 第68章 坦言 伴随迷雾扩散开来的还有刺骨的寒意。 霜寒幻雾阵在阵法之中属于最下等一流,却是目前最合适此处地形的法阵,而且再高等的法阵鲁特也没有足够的材料布置。 泽莫却不吃惊,尽管寒雾瞬间掩盖了目标两人的身形,但他却也不慌,拿出了一瓶药剂撬开木塞一口饮尽。 焦黑的皮肤便开始层层剥落,新生的粉色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中。 “异乡人,你应该知道唤神教了吧。” 处于法阵之内的鲁特和艾尔玛却没有被迷雾笼罩,还能非常清楚地看见泽莫的样子。 艾尔玛只看见鲁特撑起伞之后,泽莫就一直站在入口处也不进来,还问了一句奇怪的话,而鲁特却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发现少女正在看自己,鲁特便直接对她道: “没事别理他。” 艾尔玛明显没有想到鲁特会跟自己说话,微微一愣,第一个反应却是回头看向泽莫。 不过泽莫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没有听见鲁特说话一样。 “他听不见的。”鲁特又开口了:“也看不见我们了。” 少女复而看向了鲁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问问题。 “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吧,这关乎你的生死。”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艾尔玛脑子里彻底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外面的泽莫见无人答话,又道: “异乡人,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反正你肯定要死在这里,我不像查尔斯,我从来不相信你们这种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鲁特一挑眉头,心里念头闪动。 莫非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像自己一样来自天元界? 又或者来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泽莫继续道: “至于女神的碎片,我肯定是要带走的,她在这里的记忆我会借助女神的力量抹除。” 会说你就多说点。 少年反而饶有兴致起来,正好让这个话痨来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 原来就猜到卡莎和唤神教不对付,但不知道具体原因。 现在看来唤神教造出来的神就要听命于唤神教,受制于自己的信众,就连神力也能被自己的信众随意取用,这也怪不得卡莎要另谋生路。 现在的艾尔玛彻底乱了。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所谓女神的碎片指的是自己,但是她满脑子的疑问一时间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抓住了鲁特之前所说的一句话: “鲁,鲁特,”此时她已经彻底断绝了对方是自己扈从的念头:“还可以叫你鲁特吗?” “你随意,不过我更喜欢被称为青山。”鲁特手里撑着伞,微微旋转。 圆内风平浪静,圆外狂风大作,水雾如同海潮一般向着泽莫席卷而去,细密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在他身上留下成百上千道细微的伤口。 才恢复的泽莫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原本胜券在握的模样也变得狼狈不堪,只能靠在一旁的岩壁上,咬牙承受。 艾尔玛察觉到了异象,想要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鲁特的目光从泽莫身上移开,不自觉地微笑着重新看向艾尔玛: “不用管,你继续。” 少女喉咙有些发紧,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根本没办法眼前这个人和曾经那个邀请自己吃乞丐鸡的少年重合起来,不过她并不会被自己的情绪所控制,受过良好教育的她向来是自己情绪的主人,微微深吸一口气: “你说事关我生死,我想活下去,告诉我该怎么做。” 聪明,没有问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直奔主题。 这让鲁特不由得对这个三小姐有些改观,不过这不影响他将要做的事情: “张嘴。” 妖道人又要落子了。 艾尔玛神色一僵,嘴唇下意识的抿住。 但这也不能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以气御起一块小石头,直接弹射中少女小腹,少女吃痛张嘴,紧接着一枚蛇鳞符箓就射进了她嘴中。 “唔……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鲁特笑容邪恶: “引爆符。” 这东西一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艾尔玛忙想催吐吐出来,但鲁特在一旁悠悠道: “没用的,符箓到你肚子里就会附着在你的胃中,要么把肚子剖开,要么我来取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艾尔玛脸色惨白,抹了抹嘴: “什么意思?这就能让我活下去吗?” 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鲁特喂她吃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引爆符,而是目前他身上效用仅次于五行剑符的六甲阳神护体符。uu看书 ww.uukashuo 这符箓不用念咒且威力巨大,一旦触发,周围半里地就会扩散开六甲阳神之火,别说邪祟难以近身,哪怕是岩石钢铁都能烧化,而且对于施咒者来说绝对安全。 但这符咒缺陷也非常明显,需要至少阳寿十年为引。 这个至少就很关键,上一世妖道人第一次使用这个符咒的时候,一下就燃尽了十五年阳寿,虽说之后再次突破修为,阳寿得以增加,但那一次的代价也花费了多年才缓慢恢复。 不过这东西代价虽说不低,但比起引爆符直接同归于尽也要好太多。 鲁特就怕自己明说了,这艾尔玛后面遇到了些事直接就给用了,而自己就炼制了这么一枚符箓,再没有第二枚之前,这个少女将作为自己的符箓存在。 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鲁特则不露声色,淡然道: “说来话长,我也就长话短说。有一个企图造神并创造神明的教派叫唤神教,他们想要将曾经的魔女卡莎变成真正的神明供自己驱使,而你是卡莎成神前散落在外的最后一缕灵魂碎片,后续会发生什么懂了吗?” 艾尔玛没有马上回应,因为这一套又一套的确实让人难以相信。 鲁特也不需要让她马上相信,耸肩道: “信不信由你,现在引爆符就在你的身体里,如果不想生死被别人掌握,那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少女低头,默而不答。 而鲁特也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目光看向了阵外苦苦坚持的泽莫。 杀,还是留,就在一念之间。 第69章 唤神 整个溶洞内此刻寒风凌冽。 而艾尔玛的心也一如是。 她是个聪明的人,被鲁特这么一说,自然再回想起她平日里一些异常和端倪,此刻也逐渐想通了。 瞬间就有一种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般的寒意从内心生出。 自己十有八九怕是真的就是那魔女的碎片了。 内心也一下子茫然了起来。 这种事情放谁身上,一时间都难以接受。 鲁特看在眼里也不安慰,而是继续道: “你只要仔细感受,就能感受到引爆符的存在,心念一动就能引爆……自己看着办吧。” 但其实此刻符箓还未完全激活,鲁特才不会在自己还在艾尔玛身边的时候激活这个符箓。 毕竟这东西可没有认主一说。 要是艾尔玛现在脑子里一直转不过弯来,一时钻进了死胡同,现在就触发了符箓,这六甲阳神之火怕是不小半刻就能把自己化的渣都不剩,哪找谁去。 不过好在艾尔玛正在逐渐消化这件事,虽说面色不好看,但是终究没有走向极端。 鲁特也只是分神关注艾尔玛而已,主要的注意力还是在泽莫的身上。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他,要杀他的话怎么杀。 而且泽莫看起来像是一直被阵法压制,但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做什么小动作。 可笑这驼背男人还以为自己不知道。 不过这个法阵本就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现在掐指一算,最开始留在密室里的那三枚引爆符也该起作用了。 引爆符并非帮助谁去杀敌,而是为了炸毁法阵。 关于大型法阵的事情泽莫并没有作假,而作为阵法行家的鲁特自然也很快感受到了隐藏在那片矿坑生活区地下的法阵。 那三枚符箓压得地方正好是法阵中一条灵气回路上,引爆之后,灵气回路一断,这个法阵必然失效。 而符箓正式那时鲁特借赫里斯掐自己脖子,一屁股坐地上后趁机放的。 要说妖道人也没有什么谋略和长远规划,不过他擅长的就是把水搅浑,而后浑水摸鱼。 这种引爆符之类的他也只是顺手而为,当时放下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现在看起来作用即将发挥。 特别是当岩魔出现的时候,鲁特便知道自己引爆符没有放错。 因为岩魔绝对挡不住赫里斯,只能拖住他。 那么最终的杀招必然是魔法阵。 现在魔法阵一毁,赫里斯定然能够脱身来找自己。 而且方才一路上奔来鲁特也故意留有痕迹。 一是为了若是迷路也好原路返回重新找路。 二便是为了让活下来的赫里斯找到自己。 只要赫里斯不蠢,那么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泽莫可以追错岔路之后还能重新找到他们的原因。 念此,鲁特收了伞,又御气收回埋好的灵石,顿时一股气浪倒卷过来。 鲁特上前扶住艾尔玛。 少女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阵外有多冷。 倒卷的气浪抹平了地上的法阵纹路,而充斥着溶洞的寒风缓缓停歇。 此刻的艾尔玛几乎紧贴在鲁特的怀中,寒冷潮湿的气流和温暖的怀抱有着鲜明的对比,不由得小脸一红:“怎,怎么了?” 鲁特轻笑:“准备好,我们要开始喊救命了。” 对于唤神教其实没什么可聊的,特别是别人想要杀你的时候。 泽莫原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现在法阵效果一失效,顿时觉得温暖异常,但他并没有安下心。 之前自己暗中使用的法术还未生效,而现在的温暖也是暗含杀机。 周身除了温暖的感觉之外,还逐渐泛起了瘙痒刺痛感。 这分明是冻伤了。 不过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个异乡来的恶魔应该已经没有后招了。 泽莫却没有想到自己被鲁特迷惑了,他以为现在的鲁特已经黔驴技穷。 但实际上鲁特只是在艾尔玛面前留了一手罢了,况且赫里斯是免费的大杀器。 虽说鲁特还有不少中阶符箓没有用出来,但是那些中阶的蛇鳞符箓用一枚少一枚。 一个月后的祈雪节还要面对卡莎,现在不留手存货,那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两人对视。 各怀鬼胎。 鲁特收敛笑容,运气挺胸。 泽莫后退半步,小心戒备。 下一刻,鲁特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他怀里的艾尔玛一愣,没想到真的是在喊救命。 见少女还愣神愣在那里,鲁特松开手,推了一下她,示意也喊出来。 艾尔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还有些没法带入状态。 她平时就是一个不怎么表露情感的人,哪怕是遇到了危险也被教育要镇定安静,哪有大喊大叫救命的呢? 鲁特一边自己喊着,一边看泽莫那边也愣住了,一手还摸上了艾尔玛细弱的胳膊。 这可不是在吃豆腐,而是…… 下一刻,艾尔玛惊声尖叫: “啊!” 鲁特狠狠地捏了她的胳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也就在鲁特收回手的时候,一股血腥气从溶洞入口涌了进来。 泽莫脸色煞白: “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回头,却正对上了一双藏在金属面甲后凶暴的眼神。 赫里斯浑身上下燃烧着血红色的光芒,缓步走进了溶洞,一手直接掐住了瘦弱的泽莫,将他拎了起来。 泽莫面色大惊,抽出后腰的匕首就顺着铠甲缝隙划进去。 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斥候,不管如何慌乱,战斗的本能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放弃。 赫里斯冷哼一声。 别看此时他看似轻松,但和岩魔交手还是受了些内伤。 不过对泽莫这样的他自然是不怵,现在若是发狠拧断他脖子,怕自己这只手就得被砍下了,于是赫里斯抡起泽莫,直接扔了出去。 泽莫在半空中惊呼,便摔进了不远处的潭水之中。 这并非简单一扔,赫里斯将自己的斗气注入了泽莫的身体,狂暴的杀戮斗气疯狂地侵蚀着泽莫的五脏六腑。 这个唤神教的狂信徒怕是命不久矣了。 解决掉了泽莫,赫里斯转而恶狠狠望向了鲁特,uu看书ww.uukanshu.co 他一直怀疑鲁特不简单,但是一直没有证据,不方便出手。 现在杀戮之气上涌的他一时间杀心四起,也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一步一步地向着鲁特和艾尔玛两人走来。 鲁特微微一愣。 心里叹了口气。 赫里斯果然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要割伤自己。 艾尔玛突然惊呼一声。 鲁特和赫里斯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过去。 “水……水面上涨了。” 鲁特皱眉,这才注意到原本他们所在滩涂的位置距离潭水还有七八米,现在却只有四五米的举例了。 “不好。” 鲁特心里刚泛起这个念头,就听得潭水之中传来哗哗的声响。 赫里斯也注意到了潭水中的异常。 下一刻,一道水柱轰然冲出。 好在并非是冲向众人,而是冲向钟乳石穹顶。 漫天的水花洒落下来。 鲁特顺手就撑起了伞,艾尔玛表情有些抽搐,但仅仅是停顿片刻,便轻移一步也到了伞下。 只有赫里斯浑身被浇了个透。 他此刻浑身肌肉紧绷,因为他发现了更大的危机。 水柱散去一条漆黑的巨蛇吐着信子,一双如同是窗户般大小的橙红色竖瞳冷冷地盯着岸上的三人。 一个声音桀桀怪笑着: “在北方之神的权能下颤抖吧!” 鲁特眯起眼,他看见了那个怪笑的人,不是泽莫还能有谁? 只是此刻的泽莫下半身完全融合进了巨蛇的头顶,看起来怪异而恐怖。 第70章 巨手 正当众人还未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忽而鲁特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危险袭来,而这种危险感是从未感受过的。 几乎就在他察觉不妙的同时,整个地下空间上方的钟乳石轰然倒卷向上方飞去,让这片地下空间裂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口子越来越大,光芒洒落下来。 那并非是自然天光,而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芒。 众人抬头,透过碎裂的天顶却见一道裂隙横亘在整片天空。 而光芒正是冲天空中的裂隙里倾泻而下。 鲁特突然想起这个场景有些眼熟……这不是总在他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只巨手从裂隙里伸了出来,掌纹如同山峰般宏伟,坚定不移地抓向鲁特。 “好容易我两世为人,没想到还未有所发展,便要命丧于此了吗?” 不甘心!鲁特身上爆发出七彩光华,六十七道符箓飞出,十方六合伞撑开,宝光笼罩众人。 这是他现在所有的依仗和能力。 “凭什么!” 巨掌并未停歇,在它周围的空间吱呀作响,偏偏龟裂。 鲁特目眦欲裂,额角青筋暴起: “我命由我不由……” 话未说完,巨手已至,神魂俱灭,天穹倒卷,大地破碎,天穹之上一个声音缓缓道: “加载近20万字还未签约的世界,没必要继续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