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动》 更新节奏 由于刚找到实习工作,而且又是单休,上班路上就要2小时,所以只能尽量保证一天一更,周日若是状态不错会多更。 大家如果喜欢这本书可以跟朋友推荐,我第一次写书,只要有一句表扬就能开心好几天啊~ 暂时停更说明 为了更好地利用历史人物和事件,我决定重新过一遍旧唐书和资治通鉴,因此此段时间暂时停更,快则十天,慢则一月,恢复更新。 这期间我也会写一些用作存稿,但不会发出,因为可能会不断修改。 希望各位谅解、支持,不胜感激。 吞金重 序章 影踪 “尔等从今日起,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生不记功,死不留名。” “护法保国,不见天日,诛杀乱法,死不旋踵!” 黑幕下,一座险峻关塞中却灯火通明,百余个黑衣武士正庄重宣誓。只见为首者一挥手,所有黑衣武士须臾间便不知所踪。 ———————————————————————————————————————————————————————————————————— 时过境迁,转眼已是唐武德七年,纷扰天下十余年的战乱也渐渐平息。 洛阳,曾是繁华的隋朝东都,但战乱初平,也显得有些萧索。已到夜半,洛阳别驾李祖清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李祖清正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而书桌前则赫然摆着三大箱珠宝。 忽然间,只见李祖清上身一顿,随即趴在了桌上,身后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第二天清晨,洛阳镇守温大雅一脸凝重地站在李祖清的书房中,手上拿着一张遗书,抬头赫然写着“请罪”二字: “臣李祖清,承蒙圣恩,委以别驾之位,本应恪尽职守,忠贞为国。然前日擒获王世充余党,许臣以财货之利。臣鬼迷心窍,予以既往不咎。然自觉有负圣恩,夜不能寐,唯余自裁一途。所受财货两箱,尽入国库,以赎臣之罪孽。” 温大雅确定这是李祖清亲笔所写,看着地上两箱珠宝和仍挂在房梁上的李祖清,总觉得心头有一阵阴云挥之不去。 李祖清真的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自杀?虽然证据确凿,但知道此事仆从竟都畏罪自杀了。谁都知道自己是秦王的亲信,而李祖清是太子安排到洛阳的。李祖清一死,似乎对秦王有利,但是秦王要有此行动难道会不告诉我吗?况且李祖清不明不白地死,只会令秦王更加被动。 “三日内将此案查实,不可使此案存疑!”温大雅想不出头绪,但不论是不是秦王做的,他都需要将这件事做成铁案。 —————————————————————————————————————————————————————————————————— 秦岭深处,一黑衣男子走到一处峭壁前,几下便攀爬到半腰。只见他双手分开灌木丛,山壁赫然有个只容一人进入的小洞。黑衣人侧身钻了进去,面前出现一个可供两人直立行走的通道。沿着通道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大厅,中间伫立着一个独角兽模样的雕塑,大厅周围还有七八个通道,不知通往何处。世人怎会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秦岭深处,竟有如宫殿一般的建筑藏于山体之中。 不知穿过多少通道,黑衣人来到一个房间,房中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石台。石台边上坐着一个紫衣人,看见黑衣人进来似是早已料到,微笑着倒了一碗水,调侃道:“回来了?这次利市如何啊?” 黑衣人却是一脸严肃:“杀一贪官,老规矩,三取其一。一箱珠宝,不好估价。” “我叮嘱的事情留意了吗?”紫衣人收起笑容。 “我只会杀人,其他的非我所长。” “罢了”紫衣人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有些疑惑,想来是我多疑了……” “不过我杀他的时候他似乎正在写些什么,珠宝也只是放在书房,并没有让我费时寻找。”黑衣人好像知道紫衣人在疑虑什么。 “哦?可有带来?”紫衣人来了精神。 黑衣人摇摇头:“已经销毁了。” “罢了”紫衣人站起身,“走吧,白老头们等着我们呢。” ———————————————————————————————————————————————————————————————— 一刻钟后,两人走进一间肃穆的大厅,灯火将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五个白衣人围坐在中央一张大石桌边上,周围站着几个紫衣人,年长者似乎已近七十,最年轻者也有四十余岁了。见二人入厅,中央的一个老者首先开口了:“人已到齐,颁布影令:影杀堂秦遗风,功勋卓著,升任影杀堂副堂主,辅助秦明章,兼管新人训练事宜。” 原来黑衣人叫秦遗风,而紫衣人则是影杀堂堂主秦明章。 一绿衣人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件紫袍和一道令牌。秦遗风接过紫袍和令牌,对着一众白衣人深施一礼,而后与秦明章离开了大厅。 来到山外,秦明章便对秦遗风说:“各地新人训练均由各地总管负责,不过总坛这支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处理点私事,旬日之后就来找你。” “影杀堂主竟有私事,莫非何处养了相好?”秦遗风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秦明章一愣,转瞬哈哈一笑:“没想到老弟开窍了,竟也会取笑人,看来自我开始,影杀堂不再冷血无情了。” 秦遗风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让他原本端正的五官变得极不自然。大袖一挥,几个起落间已到了百步开外。 秦明章慢慢收起笑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1章 日照当头 秦岭,一处无名山峰,影盟唤它“平岩顶”。山峰以下陡峭不堪,山巅却是另一番天地,方圆足有百丈。 而这本不应有任何人烟的地方,却有二十个人站在这里。 其中十九个人是影杀堂的新晋弟子,万年丁正是其中之一。 万年丁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一时忘记了身上伤口的疼痛。中年人是影杀堂副堂主,从到了他们面前开始便是一言不发,却给了万年丁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也许你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异,而说起他们的名字由来,则必须先说影盟。 影盟是一个隐匿在人世的组织,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没有任何记载,也不知传承于何代。而影盟的唯一目的就是,对违法贪污的官员进行清洗,并伪造成畏罪自杀,以此维护世间的正义和公平。由于世人对其一无所知,少数知晓皮毛的人都将影盟众人称为“影子”。 影盟下设影杀堂、日照堂、黑水堂、百工堂,蚁穴,宿老堂。 影杀堂乃影盟核心,据说影盟创立之始只有影杀堂。其后几百年,因时代变迁,逐渐演化出其余的组织分理不同事物。影杀堂中均是影盟中顶尖杀手,负责狙杀目标、捕杀叛徒等。 日照堂为新人训练机构,每隔十年便从各地搜罗孤儿,进行为期一年的基础训练后,根据各人天赋派入各堂口。其中优先供应影杀堂,其次百工堂,而后是蚁穴,最后是黑水堂。孤儿于日照堂均有临时名称,如山乙便是找到的第二个山中孤儿,万年丁则是第四个从万年县买到的孤儿。只有进入各堂口才能自行取名,而影杀堂中人则必须姓秦。 黑水堂则是负责各基地的杂务,其中成员多为天生缺陷或是后天伤残,少部分为多次犯错的人。 百工堂多是有一技之长的人,负责兵器打造、训练飞禽走兽、研究机关消息、采药治病等。 蚁穴则较为特殊,首领仍叫堂主,但成员不称“影子”,而称“蚂蚁”。成员均在世间行走,乞丐、商人、士卒、农夫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低级官员。成员任务即是搜集官员违法消息进行上报,或帮助其他堂口进行活动,甚至在最近几十年,开始为影盟的生存提供资金。 宿老堂则是总决一切事物的首脑组织,没有堂主,而其中成员必须在影盟效力30年以上,且必须担任过影杀堂堂主或蚁穴堂主。 影盟以袍服确定身份,宿老堂皆为白袍,各堂堂主皆是紫袍,影杀堂皆是黑衣,黑水堂则穿绿衫,日照堂新人则都是灰衣,至于百工堂和蚁穴则无明确规定。 影杀堂新人每十年一招,各地分堂自行遴选,而总坛的规矩则是:能一日内自行爬上平岩顶。历来影杀堂训练出的精锐杀手都是冷血无情的,但现任堂主秦明章却是例外。 秦明章少年时身体羸弱,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通一位因受伤而入黑水堂的原影杀堂成员助他上了平岩顶。当然,并没有让其他人发现。 但秦明章毕竟根基薄弱,在训练中明显与其他人有巨大差距,让前任堂主很是不满。秦明章对此非常明白,自是更加努力。其余人都是日渐沉默寡言,秦明章却似乎没有被冷血的训练所影响,依旧多嘴多舌,屡罚不改。 而要真正加入影杀堂,所有人都需要独立完成一次狙杀任务。其余人等都是狙杀一个贪官恶吏,而秦明章得到的任务却是捕杀一个叛徒。 秦明章不知道的是,叛徒若出自影杀堂,捕杀往往要出动十人以上方能保证万无一失,而堂主要他捕杀的则是由影杀堂主升任的宿老堂成员。堂主原想带人尾随,在秦明章失败而叛徒大意时一举格杀,顺便借任务失败将秦明章转到蚁穴或是黑水堂。 秦明章依照情报来到叛徒隐藏的洞庭湖,此处水匪遍地,他稍一犹豫便乔装成渔夫进了洞庭湖。堂主带人潜伏湖边,命令蚂蚁严密监视。却不料两日后,秦明章一身血衣提着叛徒首级出了洞庭湖。 堂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定可以杀了这个叛徒。而秦明章却仿佛一下子成熟了,眼神中甚至有了一丝令人恐惧的凌厉。 而后过了十五年,秦明章已是影杀堂第一杀手,又因功勋卓著而升任堂主。原有人质疑他性格跳脱,恐因心软讲人情而坏了影盟原则。谁知秦明章一上任便下令杀了当年助他上平岩顶的人,又立下严令:若有助人入影杀堂者,不论身份,皆杀! 命令一出,影盟众人一片震惊,都道秦明章表面随和却真个冷血无情,甚至宿老堂的长老们都感受到一丝寒意。 而此时,秦遗风正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十九个少年,眼前的少年虽然都整齐站着,但身上灰色的紧身衣衫都是残破不堪,甚至有人身上都是血痕。忽然秦遗风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他发现有一个少年的衣衫仅有一些褶皱,还有一个少年的衣衫似乎连褶皱都没有。衣衫有褶皱的少年叫山乙,而衣衫平整的则正是万年丁。 秦遗风之所以盯着山乙和万年丁,正是因为仅受训一年的少年,能上这平岩顶已是少有,而这两人却衣衫无损,很可能有人相助。若是有人相助,就说明有人不尊命令,形同背叛。 秦遗风走到两人面前,阴沉着脸问:“你们如何上来的?” 山乙不紧不慢:“山壁陡峭,但有枝木,借力可上。” 秦遗风看向万年丁。 “跟他们一样,慢慢爬上来的。” 秦遗风微微点头,转过身去,却忽然向后一步,双肘向后猛击,目标正是万年丁与山乙的头部。 山乙斜踏一步,堪堪避开,摔倒在地。而万年丁只来得及微微侧头,左腮受到几成力道,将整个人带飞,跌落在两步外。 秦遗风看了山乙一眼,目露赞许,随即一脸杀气转向万年丁,大喝:“说!何人助你!” 万年丁满脸通红,眼角含泪,却是大喊:“无人助我!” 原来秦遗风一击试出两人水平,知道山乙有能力轻松上来,而万年丁必然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他正欲当场废掉万年丁的手臂以警告后来时,却发现万年丁手臂隐隐露出一道伤口。 “把衣服脱掉!” 万年丁极不情愿,却也无奈服从命令。脱掉衣衫,身上赫然有几道被山石划开的新鲜伤口。 “为何你受伤了,却衣衫整洁?莫非你是赤膊上山的?” “禀副堂主,我带了备用衣服,破衣服已经换掉了。”万年丁一脸迷茫,显然不知有什么问题。 “哼,自作聪明。”秦遗风脸色一沉,转身走了,“今日休息,明天开始训练!” 山乙莫名其妙地看着万年丁:“怎么回事?” “哈哈——诶哟——”万年丁似乎想到了,忍不住一笑,却又觉得左脸疼痛难忍,恼羞成怒,“自己想去!” 第2章 初试锋芒 秦岭,平岩顶下 一道紫色身影在山林间游走。 片刻之后,紫色身影停在一棵需一人合抱的大树前,正是影杀堂副堂主秦遗风。 秦遗风在树下站了一刻钟,没有任何动作。 “你等已被察觉,既不出手,又不逃跑,是何意思?”秦遗风背对大树说了一句话。 四周依旧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任何人存在。 “你们藏身功夫练得不错,却如何分不清对手是否使诈?”问话平淡,却有一股杀意。 忽然,秦遗风右侧灌木晃动了一下,而秦遗风看也不看,剑未出鞘便直接向上一刺。只见一道身影本已扑下,当看见剑尖所指,猛地一踏树干,生生在半空中让身形避开剑尖。 但毕竟临机扭转,身形难以控制,跌落在空地上,却是与万年丁一起接受训练的少年,暂名云中庚。 秦遗风身形一展,扑向云中庚,而及至近前,却忽然将剑猛地向后一划,剑鞘应声飞出。 只见大树之上又飞出一道身影,袭向秦遗风背后,不料剑鞘迎面而至,击中胸口。袭击者闷哼一身,跌到地上,却是同批训练的云中甲。 “不错。”秦遗风面无表情,“知道不敌便会用计,一人气息稍重以诱使敌人误判人数,其后先以飞石分散注意,而后一人突袭吸引注意,待敌人扑上,则再度从背后袭击。两手杀招,如遇寻常高手,当有八成胜算。但明知被发现却如此缓慢决断,容易贻误时机。另外,暗器还需再练,自己打磨或去百工堂支取皆可。寻常石子虽随手可得,但易被察觉破空之声,反倒暴露目标。” 云中甲与云中庚连忙起身,一躬到底:“谢副堂主教诲。” 秦遗风不再理会,身形一展,便往他处去了。 原来万年丁等人受秦遗风训练已经三年,而现在的训练则是由新人们在平岩顶方圆三里进行躲藏,而秦遗风进行抓捕,以实践所学的隐藏、追踪、武技等。 云中甲二人躬身良久,终于起身。两人转身对着大树等了片刻,毫无动静,云中甲终于开口:“走了,出来吧。” 只见大树茂密的枝叶晃了晃,跳下来一个人,正是万年丁。 万年丁拍了拍衣服,又弹走了身上的虫蚁,才笑道:“早就说了,你等用计再巧也击败不了副堂主,非是不听。” 云中甲反讥道:“都如你一般缩头缩尾,日后如何完成大任呀。况且你不就是看中我二人必会反击,才找我们掩护你吗?” “看来你们也不傻。不过我会反击的,但要在他放松警惕后。”万年丁耸耸肩。 “不过你的藏身功夫确实在我们之上,不然我们也不会冒险接受你的提议,现下副堂主走了,你却准备如何去做?要论武技,你可是垫底。”云中庚善意提醒。 原来大家分头躲藏,万年丁却是跟在云中两兄弟身后,在其选定藏身地后与其协商。在藏身的大树中,从上方将树干中心镂空至可勉强藏下一人,而后自己躲进去,由两兄弟躲在上面。万年丁对气息的控制远胜于其他人,当秦遗风到了这里,万年丁将自己的气息调整至和云中甲一致,以致秦遗风以为树上只有两人。而后云中两兄弟出手,万年丁即将气息调整至最弱,被两兄弟的大口喘气掩盖。秦遗风怎么也料不到,这枝叶繁茂的大树,中心刚被镂空。 万年丁不假思索,开口道:“副堂主在平岩顶休憩一日供我等躲藏,目下往北走了。如此,从南面回平岩顶自是最安全的。” “你就只会躲躲藏藏?”云中甲揶揄道。 “光知道打有什么用,我们中山乙最是能打,你看着,他迟早也被副堂主拿下。”万年丁不屑道。 “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们失败了,看看戏也好。走吧,一起回平岩顶。”云中庚结束了交谈。 三人向南行走,而后回了平岩顶。 —————————————————————————————————————————— 半日下来,秦遗风已抓住并击败了十七个新人,独剩山乙与万年丁尚未发现踪迹。 秦遗风又寻了半日,不禁有些奇怪。山乙是新人中的翘楚,或有办法逃得两日;而万年丁,各项能力只是堪堪符合影杀堂影子的标准,虽然长于隐匿气息,但自己不应该发现不了。 秦遗风寻至半夜,仍不见二人踪影,不禁感到怀疑,莫非两人已躲到三里之外? 秦遗风想了想,决定先回平岩顶对已击败的新人进行总结整训。 回到平岩顶,秦遗风召集了十七位新人。 秦遗风扫了众人一眼,面无表情得说道:“今日训练,各位表现都不错,没有一味用强,也都会找反击时机。三原甲,利用一天时间制造了一个隐秘的机关陷阱,但是使用金丝做触发,虽然细,但是容易反光,宜在夜间或光线阴暗处使用;长安丙…………云中甲与云中庚二人联手,机心精巧,一人故意加重气息以掩盖另一人,虽有画蛇添足之嫌——” 秦遗风突然顿住,好像在思考什么。 加重气息……加重气息……那不是加重气息!而是有第三个人! 想到这,秦遗风嘴角露出一丝无奈,想不到被万年丁骗过了。 正当秦遗风想得出神之时,一道剑光突起,袭向秦遗风胸口。 而秦遗风似乎早有准备,身体一侧,躲过剑尖,右脚猛然抬起,一记侧踹。 右脚踢中,却并无受力感,秦遗风轻咦一声。只见来袭之人后撤几步已然站稳,正是山乙。 秦遗风开口:“我以为是万年丁,不想是你。你虽然小心,没让我察觉你是何时混入队伍,但是人数多了一人我还是有警觉的。现在你已经被发现,是逃跑尝试让我抓回,还是直接放弃?” “副堂主,山乙在这里没有敌手,也想看看自己与当世顶尖高手差距几何。”山乙一字一顿,却是自信非常。 “有胆气,那我便不留劲力,也叫你知晓天外有天——”话音未落,便纵身一掌袭来。 山乙一惊,秦遗风掌势凌厉,不可硬接,而迅疾若此,却是不得不接。 山乙双手屈伸,迎上秦遗风右掌,双腿用力,身体向后窜去。待三掌相接,山乙借力令身体向后而去,身后其余人等纷纷避让。山乙双手频振,卸去大量力道。纵是如此,待山乙稳住身形,已在七步开外。 众人暗暗咋舌,秦遗风却并无收手之意,向前一纵,又是一掌,似不怕招式用老。 山乙不禁苦笑,卸去力道看似轻松,然而双手双脚已是颤抖疲软,无论如何都接不下这第二掌,果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实力如此,本不须任何取巧。 山乙正准备尽力避过要害,情形却突然发生变化。 本已退避两侧的新人中,却突然有一人在秦遗风纵身而过时从左侧一剑刺出。 秦遗风感到侧身寒意袭来,仓促之间左腿发力,向右前方倾去,左手拍出。 一掌拍空,尘埃落定之时,秦遗风左侧后背已经多了一道两指长的伤口。 袭击者却是万年丁。 秦遗风站定身形,浑身杀意大起,死死盯着万年丁。 万年丁额头冒汗,全无偷袭得手的喜悦,他有一种感觉,副堂主真的想杀他。 过了片刻,秦遗风杀意渐消,开口赞赏:“不错,我只道跟着云中甲一起出现必然是云中庚,却忽略了你一直微低着头没有露面。你很好,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威胁的人,若你有山乙的身手,刚才我纵是不死也已重伤。” 万年丁躬身,道:“副堂主谬赞。” 秦遗风似乎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见云中庚已在云中甲呼喊下赶来,便继续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今日还有一事。你们现在可以给自己起名了,姓氏为秦,名字自定,决定之后报给我,之后会让百工堂画师画像,由黑水堂存档。” 云中甲问:“画像却是为何?” “若出背叛,影盟中人都会得到该人画像,一旦遇到,格杀勿论。”秦遗风淡淡道。 众人噤声片刻,万年丁开口打破沉寂:“在场各位唯我一人出自万年县,我便叫秦万年。” 万年丁一开口,其余人也就纷纷景从。 “那我就叫秦云天。”云中甲跟道。 “那我叫秦云水。” “我叫……” …… “秦杀。”山乙冷冷吐出两个字。 秦遗风看了山乙一眼,不置可否,摆手示意各自休息,自己纵身离去了。 —————————————————————————————————————————————————————————————————————————————————— 平岩顶不远有一处并不显眼的山谷,山谷中有一间木屋,屋外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院里只有一口水井、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秦遗风走进小院,径直到木屋取出水壶,坐在小院中慢慢喝着水。 待放下水壶,身后已经出现一人,秦遗风不急不缓,问道:“你这三年在做什么?” 那人也坐了下来,却是影杀堂堂主秦明章:“我不是飞书总坛,说了我需要闭关修炼嘛。” “我问的是真相。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几年为何总有一些事情瞒着宿老堂,但是我知道你的实力,你的武技修为可不用靠闭关修炼。若是你准备叛出影盟,你当知道我不会顾及交情。”秦遗风并不看秦明章,继续喝水。 “放心,我不会背叛影盟,只是心有疑惑,需要解开罢了。你却是如何受伤了?最近似乎没有需要劳驾副堂主出手的事。” “是雏影,这届雏影倒是颇有些意思,伤我那人武技低微,却是思虑周全,有几分你的影子。” “我本就是影子,我的影子又是什么?你说此人像我,莫非也有人相助?” “没有,我专门查过,确实是靠自己上的平岩顶。这样看,他确实比你当年强上几分。” “如此却武技低微,有意思。此人何名?”秦明章露出好奇。 “今日定名,秦万年。” “秦万年,”秦明章思量了一番,笑道,“却是无意间继承了影盟初立之愿。” “倒是你,虽说我总管新人训练之事,但依照惯例,你依旧是应该参与训导。偷闲三载,该当露面了。”秦遗风略有不满。 “训练之事还由你继续。你也知道,目下雏影未经实战,多有少年心性,我又生性随和,教不了冷酷无情。”秦明章耸耸肩。 “你莫自谦,他人不知,我还不知?影杀堂都是冷血杀手,但真要说冷血无情,还是无人在你之上。当年助你之人你都毫不留情斩杀,若非你冷血无情,怎能当上堂主。” 秦明章并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道:“我还有事没有弄清楚,但闭关之说短期不能再用,我会回总坛一趟,告诉他们我在训练雏影,你只需帮我圆场。” “我们认识已34年,你与我始终是兄弟。但自从你当年捕杀叛徒归来,你似乎就有了心事,人也有了变化。你一直要我助你却没告诉过我你要做什么,我也一直没问,因为你从未触犯影盟底线。但是今日,你能否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秦明章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却坚持道:“你现在不宜知道,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只需知晓,我找你帮忙是因为你是影盟中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秦遗风大惊,莫非影盟有重大变故?可自己一无所查。 秦明章见秦遗风狐疑的表情,叹了口气:“别想了,我答应你,十年内,我会让你知晓前因后果。” 第3章 试炼(1) 大唐贞观五年,转瞬又是四年,为期七年的影杀堂专训结束,秦万年已经十六岁。 也不知秦遗风用何法训练,不论秦万年、秦杀,或是其余人等,均是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这日,秦遗风聚集众人,每人发一件黑衣、一道铁牌。铁牌只有半掌大小,一面是一个“影”字,另一面则是“杀”字,铁牌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细看仿佛在流动。 众人正自端详手中铁牌,秦遗风开口:“从今日起,你们就正式成为影杀堂中成员。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对于外界,你们没有名字,你们只是影子,不存在于世上,又永远不会消失!这道影杀令是影杀堂成员身份的象征,执行任务时可以得到当地蚂蚁协助,也可凭此令到各堂支取相应事物。” 秦遗风顿了顿,继续道:“训练结束,你们每人将得到一个目标,击杀目标就是你们的任务。此次任务,不能协作,必须单独完成。若你们有人死于非命,影盟自会将参与杀死你们的人全部杀掉为你们报仇,你们的尸首也会入影盟公墓,年年有人祭祀。然则,任务失败或没能成功伪装成意外或自杀,都有惩处。” “谨受命。”十九人异口同声。 秦遗风将每人的任命发放完毕,便挥挥手示意出发。 十九道身影往不同方向各自走了,秦遗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忧。 贞观五年,大唐王朝正是蒸蒸日上,皇帝李世民于前几年平定叛乱开疆拓土,内部又平安经过旱灾、蝗灾,在去年被尊为“天可汗”。国力逐渐上升,民心思定,吏治清明。在这种大环境下,违法的官员并不多。因此,此次的任务目标基本都是山匪湖盗,比之往年小吏,自是凶险数倍。 且不论秦遗风的担忧,一个月后,秦万年来到目标的所在地——洞庭湖。 此时的洞庭湖,正是阴雨绵绵,秦万年稍稍凝望一番,便向岳州城走去。 隋朝末年各地战乱频频,大业十三年董景珍率岳州众人拥立萧铣,岳州城却没有安定,各掌权将领私自刑杀,百姓多有逃亡。自大唐统一,岳州并未得到多少发展,虽战乱已平,但水匪丛生,水路行商多有劫掠。 出现在秦万年眼前的岳州,是一副破败的景象,城墙老旧,行人稀少,屋檐众多而鸟雀不落。 秦万年略微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向城中走去。 盏茶功夫,秦万年走到一家店铺门口,门口牌匾上写着“周记药铺”。 走进店铺,已有2人在抓药,秦万年径直走向正在抓药的伙计,开口:“我想找掌柜谈谈长安货物之事。” 伙计动作一滞,转瞬笑容满面,手脚不停,回话道:“客官自去后堂,掌柜等着呢。”又回头冲后堂喊了一声:“掌柜的,长安老客!” 秦万年微微点头示意,便往后堂走去。 进了后堂,只见一中年男子正在喝茶。男子见秦万年进来,开口问:“老夫小睡一阵,不知目下日落否?” “但有影子,日必不落。” 中年男子拱手道:“老夫周海。”旋即解下腰上一道铁牌。只见铁牌一面“影”字,一面“蚁”字。 秦万年也亮了一下铁牌,却没有开口。 周海点点头,示意秦万年坐下,慢悠悠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开口道:“此次任务目标是一水匪,号称‘水狼’,据说是曾经是董景珍的部将。具体的位置到时候会有人带你去,不知道你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水狼的具体资料,越详细越好。”秦万年淡淡地说。 “恐怕没法帮你更多,水狼的内部并没有蚂蚁潜伏。” 秦万年目露疑惑:“既如此,杀水狼的因由是什么?” “我药铺每月都会从各处进货,顺便打探各处消息,但我们遭遇了三次劫杀。除了第二次,其他全军覆没。”周海咬了咬牙,满腔怒火和不甘,“每次进货都有两个蚂蚁负责,并伴以一些雇佣的游侠和普通伙计。你也知道,蚂蚁虽不是高手,但也算粗通武技,加上游侠护卫,寻常水匪也不敢动手。即使是大的水匪,也不会一个人都跑不掉。洞庭湖水匪虽多,但多是流民,大多无此实力。” 秦万年目露思索:“你说第二次有人活着?” “是的,其中一个蚂蚁,断了一条手臂,逃过一劫,被湖中流民所救,现在混在流民中,目标情报就是他打探到的。就是他会带你去找到水狼,具体细节你可以问他。” “我何时能见他?”秦万年问。 “他每十日会替流民来此买药,下一次是在三日后。” “好!” …… 三日后,秦万年见到了周海所说的蚂蚁,只有一条手臂,却满面笑容。 “影子,跟我走吧。”蚂蚁似乎非常激动,“我现在叫陈玄奖。” 蚂蚁转身要走,却发现秦万年一动不动。 “你似乎很着急让我去。”秦万年声音没有波动,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有点凉,需要加件衣服。 陈玄奖一愣,转瞬又是满脸笑容:“想为影盟中人报仇,自然心急。” “你自走便是,我会跟上。”秦万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陈玄奖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陈玄奖走后,秦万年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离开暂住的小屋,找到了周海。 “周掌柜,我想问你点事……” —————————————————————————————————————————————————————————————————————————————————————————— 陈玄奖背着一些草药离开岳州城,不停地回头张望,却完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强忍住返回药铺的想法,继续往前走。 来到洞庭湖边,一艘渔船停在岸边,渔船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看见陈玄奖到来,惊喜道:“老陈,你回来啦,这次拿到这么多药啊!” 李玄奖一笑:“是啊,周掌柜很喜欢我带去的鱼,就多给了一些。”说着踏上了渔船。 中年人感慨道:“周掌柜真是好人啊,肯送我们草药,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报答他。” “毕竟咱们对周掌柜药铺的水运也多有帮助嘛,大家互相帮忙嘛。” “那也得感谢,这些药救了不少人呢。老陈,回去?” “再等等。” “等什么?”中年人有些疑惑。 陈玄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来路。 中年人见陈玄奖不说,也就没继续问,他知道陈玄奖有时候总显得有些神秘。 过了良久,眼看太阳要落山了,陈玄奖才叹了口气:“老梁,走吧。” 老梁船桨一撑,渔船离开了湖岸。 渔船穿梭在大片的芦苇丛中,老梁划船之余忍不住问:“老陈,你刚才在等谁呀?” 陈玄奖依旧看着来路,没有回答。待老梁问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哦,是周掌柜药铺的伙计,本来说好要去湖中寻一味药。想来是有什么变故,所以没来吧。” “这样啊,嗨,三叔说过,老陈不是一般人。你不但能帮咱弄到药,看起来还和周掌柜关系处得不错。老陈啊,你这一只手可比我们这些两只手的厉害多了。”老梁大咧咧地说道,并没有顾忌陈玄奖会不会生气。 “呵,讨药靠的是嘴,要手作甚。”陈玄奖看了看自己没了手臂的右肩膀,喃喃自语,“总有天要他们还回来!” 老梁却没有听到陈玄奖后面的话,只是牢牢盯着水面。突然老梁伸出双手猛地往水里一抓,抓起一条不断挣扎的鲤鱼。 “哈哈,看来今晚咱家丫头不用饿肚子了。”老梁兴奋道。 “朝廷可是不准吃鲤鱼啊。” “管他呢,反正我们流民抓到就是砍头,还理他准不准。天大地大都没丫头吃饱重要。”老梁满不在乎。 陈玄奖也是随口一说,便不再反驳,只是依然时不时望一眼来路,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第4章 试炼(2) 辗转了一个时辰,渔船停在了洞庭湖深处的一个小岛上。小岛不大,上面却挤着十几间茅屋。 老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四个面色饥黄孩子就跑了出来,几个妇女从屋里探出脑袋对自家孩子叮嘱了几句就缩了回去。 孩子们围着老梁讨要那条鲤鱼,老梁哈哈一笑:“走,去我家,让梁姨给你们烧鱼汤。”孩子们提着鱼蹦蹦跳跳地走了。 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三叔!”陈玄奖和老梁恭敬地迎了上去。 三叔点头示意,微笑道:“这次药不少啊。” 陈玄奖将背囊递了过去,三叔接过打开,一样样翻看着。 “龙葵、黄袍、何首乌、葛根……好啊,好啊。老梁,你家丫头有救了!” 老梁激动起来,看着背囊里的药,扑通一下就给陈玄奖跪下了:“陈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梁大永世不忘啊!”说完开始没完没了地磕头。 陈玄奖连忙上前阻止,可只有一只手,却是扶不起老梁。 “你呀,这不是叫你陈兄弟难堪嘛。”三叔道。 梁大这才红着脸站起来,显然非常激动。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什么大恩,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陈玄奖拍拍梁三的肩膀,“我回去歇着了,有事儿叫我。” 梁大还要说什么,却听三叔招呼道:“让小陈休息去,你跟我去熬药,熬完给丫头拿去。” 梁大感激地看了陈玄奖的背影一眼,跟三叔走了。 陈玄奖的茅屋在最外面,显得有些凌乱,却是因为这茅屋是他靠自己一只手搭建的。 茅屋里事物很简单,只有一堆干草堆出的床。陈玄奖回到茅屋,天已经暗了下来。他躺到上面,对着屋顶发呆。 “我去看了,梁大的丫头只是因湖中蚊虫叮咬而有些发热,你带的药材能够治好她,不必担心。”一个声音响起。 陈玄奖猛地坐了起来,看见秦万年站在门口。 “你是如何到这湖中?我一路完全没发现。”陈玄奖吃惊地问。 “你是蚂蚁,当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说说目标吧,你如何发现劫船的是水狼?” 陈玄奖也不追问,答道“我运货那次被劫已是第二次。这里的水匪都非常谨慎,很少接收贸然来到的陌生人。蚁穴多次尝试都没有人能打入任何水匪的内部,至多也只是被安插到周边城里注意朝廷是否有清剿水匪的行动,接触的都是水匪中最底层的人物,所以对第一次劫杀的人一无所知……” 陈玄奖滔滔不绝讲了近半个时辰,秦万年也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渐渐清晰的了解。 原来第二次劫杀,已是第一次劫杀后三个月。陈玄奖本在船舱和另一个蚂蚁分析此次获得的情报,分析一阵却觉得气闷,陈玄奖便走出船舱到船头稍作休息。 这时船体突然一晃,陈玄奖一步踉跄,还没等站稳,一道寒光袭来,陈玄奖只来得及把身子一扭避开了脖颈,右手小臂却被砍了下来。陈玄奖惨叫一声,掉到了湖里,混了过去。 待陈玄奖醒来,已经躺在一间茅屋里,右肩断臂处已被包扎起来。后来才知道,是这里的梁大和几个流民一起出来捕鱼,发现了陈玄奖。梁大看陈玄奖还有气,就把他救了回来。这里的三叔略通医术,见陈玄奖右臂上臂已经溃烂,当机立断把他整个右臂砍了下来,包扎妥当后让他暂时住在梁大家中。 梁大让妻子和女儿照顾陈玄奖,自己每日就睡到渔船上。本来要等陈玄奖醒来就送他出去,可陈玄奖明白自己处境后觉得这是潜伏水匪中的好机会,便自称无家可归,想留下来。 这下梁大一家可犯了难,湖中食物本就不多,每户人家每天都吃不饱,多个人就多个负担。况且陈玄奖只有一只手,也不能帮上什么忙。然而梁大虽然也常抢劫过往商旅,却也只是和其他人一起仗着人多拿着鱼叉吓唬一番,也不害人性命,是本性善良的流民,赶一个残疾之人在这一片大湖自生自灭却是做不出。 正当梁大为难时,陈玄奖提出他可以想办法给这里弄到草药。听得这话,梁大便大喜过望,也不追问。陈玄奖便让梁大带他到岳州城,而后约好三日后在湖边等他。过了三日,陈玄奖果真背着一背囊草药出现,虽然不多,但对于物资匮乏的湖中小岛却弥足珍贵。于是乎,陈玄奖成了在小岛上除三叔外最受尊敬的人。 大家决定帮陈玄奖搭一个茅屋,陈玄奖却坚持自己搭建,于是大家自发地帮陈玄奖去捡茅草。 陈玄奖融入了这个流民集体后,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但事情已过去多时,却是一直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而两个月前,货船再一次被劫,同样无一人生还。陈玄奖再次开始打探,发现一股较大的水匪——水狼寨,在事发第二天往营地里拖回了一搜货船。陈玄奖马上回了一趟岳州,让周海派人假扮商人给水狼进贡,从而进入打探。虽然水匪们口风都很严,水狼收下财货也只许诺该人水运会派人疏通,但这人却在水寨中发现了货船,确定是被劫货船无疑。于是回报给周海,周海立即飞书蚁穴,派人复仇。 秦万年听完若有所思,问道:“水狼寨在何处?水狼有何特征?” 陈玄奖道:“水狼左脸有一道一指长的刀疤。水狼寨我只摸索到附近去了一次,我建议我今晚再去摸索一番路线,你明日前去,如何?” 秦万年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片刻,陈玄奖悄悄摸出茅屋,找到梁大,二人划着渔船往洞庭湖深处去了。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陈玄奖和梁大回到了小岛。陈玄奖郑重地叮嘱梁大:“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的存亡,但千万不可对其他人说。” 梁大拍拍胸脯,承诺道:“放心,陈兄弟帮了我们很多,绝不会对不起我们。” 陈玄奖回到茅屋,一夜的疲惫席卷全身,倒头便睡去了。 陈玄奖醒来时,太阳已快要落山,起身觉得腹中饥饿,转头就看见门口放着一碗鱼粥。 陈玄奖拿起鱼粥就开始喝,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鱼粥是梁大的老婆送来的,中午也来过,我看你醒不来,就都喝了。” 陈玄奖似乎习惯了秦万年的神出鬼没,喝完鱼粥,满足地打了个嗝,才开口道:“准备何时出发?” “不急,我先问你一些事情。”秦万年走进了茅屋,身上多了几个不显眼的伤口。 “你怎么受伤了?”陈玄奖有些诧异。 “你说你发现水狼拿走了货船,却并没有查到他杀了我们的人对吗?” “拿到货自然说明人是他们杀的,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那就奇怪了,不能断定水狼杀了人,仅是劫货。在水狼信息不详的情况下,影盟是不会贸然派出杀手的。” “呵,蚁穴探查的消息,还能有假不成。”陈玄奖干笑了两声。 “蚁穴探查消息向来严谨,你作为蚂蚁的基本素质我也是相信的。”秦万年顿了顿,“但是周掌柜却告诉我,你一口咬定水狼杀了人,还说是听到了水狼手下的交谈。” “我不过为了给影盟中人报仇,有些焦急也是情有可原嘛。” “你假报消息,没想过后果吗!”秦万年语气凌厉起来。 陈玄奖收起笑容:“我假报消息自有蚁穴处罚,但现下影盟命令击杀水狼,你可是要抗命?!” 秦万年笑了起来:“水狼已经死了。”说着,一把剑架在了陈玄奖的脖子上,“就在你告诉水狼,我要去杀他之后!” 陈玄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秦万年不紧不慢,继续问道:“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勾结水狼,想杀了我?我可与你没有任何仇怨。你可知道,假报消息,私交目标,陷害同门,形同背叛!” “我是蚂蚁,纵是背叛,也因由蚁穴判决处罚!” “不错,但是执行捕杀的,是我影杀堂!”秦万年浑身杀气顿生。 陈玄奖面色惨白,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没有能力逃过这一剑。 秦万年正欲挥剑,只听背后风声袭来,脑中只来得及惊叹一声“好快”,便被击晕在地。 在失去意识前,秦万年只隐约听见有人说:“这是个误会……” 第5章 神秘人 不知过了多久,秦万年猛地坐了起来。伸手一探,自己的剑还在身边。长出一口气,才开始观察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木屋,屋内物件并不多,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墙上挂着一把弓,还有几张兽皮,看来是猎户居住的。 秦万年松了口气,却又疑惑起来。 自己被人救了?想不到陈玄奖竟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做帮手。可既是如此,何人能救下我?莫非副堂主亲临洞庭? 秦万年想了想,转瞬又摇摇头。副堂主虽是顶尖高手,但似乎也比那个偷袭者略逊一筹。虽然副堂主若出手,同样无法逃过,但不至于将自己打晕那一刻才感受到危机。 秦万年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决定先离开此地,但当他走出门外,却站住了。 一个紫袍人站在门外,背对着他。 “副堂主?”秦万年几乎脱口而出。 那人转过身,却不是秦遗风。 “敢问前辈何人,为何救我。”秦万年也不尴尬,躬身一礼。 “只问我为何救你?却不问我为何打晕你?”紫袍人笑着说。 秦万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身形。若此人要杀了自己,何必等到现在。 “莫非阁下知道杀了我,自己也会麻烦缠身?”秦万年试探一问。 “哈,遗风把人都训成木头了,既见紫袍,还要试探?老夫秦明章。” “秦明章?”秦万年觉得熟悉,一时却是想不起来,“阁下莫非也是影……堂主!” 秦万年万分诧异,见到紫袍虽是心生疑惑,但也觉得只是巧合,故而一直没往各堂主身上联想。这位堂主虽从未蒙面,却听副堂主提起多次,心中仰慕,却不想在这里遇见。 “影杀堂新晋影子秦万年参见堂主。” “不用多礼,秦遗风难道没说过我从不在乎这些虚礼吗?”秦明章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万年。 秦万年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对着秦明章,说道:“属下有一事不明,敢请堂主指教。” “你说。” “堂主可杀了陈玄奖?” “没有。” “堂主为何要救一个叛徒?”秦万年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秦明章没有回答,一脸戏谑地说道:“你可知道,我让你先出手,你也使不完一招。” “事关影盟法制,属下不敢不出剑!” 秦明章收起笑容,看着秦万年的双眼,秦万年也毫无示弱,直直盯着秦明章。 终于,秦明章摆了摆手,说道:“你很不错,但这件事是个误会,听我慢慢和你说。” 秦明章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按照秦明章所说,陈玄奖收到了影盟密令,有一影杀堂分堂弟子背叛影盟,要求陈玄奖借水匪之手杀掉该人,而后由影盟复仇。 “似乎是命令传递时出了差错,送错了人,陈玄奖才误以为是要杀你。”秦明章没有看秦万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此事你就不要上报了,只说你成功击杀水狼就行。” “此等事情为何隐瞒不报?这不和规矩。”秦万年疑惑道。 “这是本堂主的命令,无需多问。” “莫非堂主所谋不轨?”秦万年目光凌厉起来,出口已是质问。 秦明章看了秦万年一眼,道:“忠心尚可,但日后注意,但有疑惑可低调查证,不可直面起冲突。” 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为何我成为影杀堂堂主?” 秦万年敌意未消,但碍于身份,回答道:“因为堂主是影杀堂第一高手。” “并不全是。”秦明章没有否认,“遗风把你们训练得如同石头一般,可曾说过原因。” “影子执法,冷血无情,恩无稍缓,仇无逾矩。” “那你可知,若有叛徒,通常都让与其不相识的影子捕杀,却是为何?” “生人捕杀,恩仇无牵。” 秦明章满意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影盟虽说不避恩仇,但实际上人人都会被恩仇之心牵绊。” 秦万年沉默了,他本天性活泼,虽经过训练而变得冷酷无情,那也不过是表象。若让他向秦杀、秦云天等同届影子下手,自问难以做到。 “影杀无情,皆在于心。遗风对你们要求甚严,甚至让你们变得不苟言笑,冷面无情。究其根本,是为了由外而内改变影子。然则千百年来,影子碍于恩仇者依然不少,故而虽是千年传承之法,实则落了下乘。影杀除恶,在于一心,言谈举止,何足道哉。” 秦万年乍一听,只觉惊世骇俗,从未听说过影杀训练之法竟是下乘。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有道理,只要本心未改,言笑自是无忌。想到这里,只觉豁然开朗,原是无需隐藏自己本性,只需坚定本心即可。 秦明章见他思索,便继续道:“我当上堂主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从来不避恩仇,同届影子三人死于我手。曾有小吏救我性命,后被我察觉其多有贪渎,又死于我手。我秦明章一生坚守影盟信条,维护天下正道,违法必杀,如此你当知道我不会放过叛徒,也不会冤枉无罪者。” 秦万年看着眼前这张富有感情的面庞,实在无法将秦明章和无情杀手联系在一起,但他知道堂主所言不虚,躬身道:“谨遵堂主令。” 秦明章又笑了起来:“也不让你平白隐匿此事,授你一恩,你就权当自己因恩徇私。” 秦万年一愣,又是一礼:“堂主以身训诫,属下断不敢徇私。” “说了不爱这虚礼。”秦明章无奈道,“只是玩笑罢了,日后我会改掉你这石头的样子。” “不知堂主何意。” “你既愿听我命令,就再接一令,唤你飞鹞下来,传信回总坛,就说你已击杀目标,但身受重伤,正在洞庭湖静养,要拖延几月回去。”说到这,秦明章又是一笑,“反正你身手一般,想来可信。对了,不要提到我。” 秦万年经过七年训练,身手在草莽中可勉强跻身高手之列,但在影杀总堂,却是垫底。当日若非水狼得到陈玄奖消息,第二日将有人前来刺杀,水狼让手下去联系各方进行准备,秦万年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秦万年从怀中取出一条布片和一个黑色的石块状的东西,左手托着布片,右手握住黑色石块在布片上划动。片刻之后,布片上就多了两行字。 秦万年发出一长串哨声,过了一会,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到秦万年的肩膀上——却是一只鹞鹰。 影盟为了消息通畅,在百工堂中专门有一批人负责驯养飞禽。但因数量有限,鹞鹰一类猛禽基本只分配给影子,其他堂口都用的是信鸽。而纵是如此,影杀堂中人人均可分配到一只猛禽,蚁穴却只有各地联络点才有信鸽。 每个人正式成为影子后,都会得到四样东西:影杀令,影杀堂黑衣,影杀剑,飞鹞。其中飞鹞极其重要,不仅能传递书信,还可以在影子受伤时帮助狩猎,影子若意外死亡,飞鹞则会回到总坛显示死讯。而飞鹞往往也非常忠诚,回报死讯后都会一头撞死或不饮不食,可说是影子的臂膀。 秦万年将布片卷起,塞进鹞鹰腿上的竹管内,轻抚了两下,说道:“姑娘,总坛。” “姑娘?”秦明章本背对着秦万年,听到这名字却是一愣,转身大笑:“哈哈哈哈,看来你还有救。” 鹞鹰却是没有理会,叫了一声,在秦万年肩膀上借力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就向北方飞去。 秦万年脸上出现一丝尴尬:“入训第四年得到的飞鹞,感慨受训影盟中不见女子,就取了这个名字。” “哈哈哈,走吧。”秦明章抬腿就走。 “去何处?” “跟上就是。” 秦万年连忙展开身形跟上。奇怪的是,秦明章虽是在走,速度却极快,秦万年使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山顶一处空地,秦万年才发现这座山竟是四面环水。 秦万年气喘吁吁,还未及开口,秦明章已经开口道:“此山叫君山,乃洞庭湖中山岛。” 抱歉,由于作者没去过君山岛,事先也没查证,就默认这是个中间凸起的那种山岛。后来查证了,但是真实地貌不方便写一些东西,就依旧设定成那种山岛。 第6章 影生何处 君山之顶有一片空地,也有一间木屋。 秦万年环视一圈,只听秦明章说道:“君山可算是洞庭湖中最大的岛,早晚雾气弥漫,灵气充裕,只是蚊虫也多。如此佳境,自然有很多水匪心动,我杀了几批,后来水匪中倒多了一个关于君山的鬼怪传说,也就少有人有占据此地的想法了。” 秦万年点点头,问道:“不知堂主让我在此逗留几月,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做事?不,我只是想帮训练你,让你成为真正的影杀堂高手。” “属下天资愚钝,只怕有负堂主厚望。”秦万年苦笑道。 “那只是你没有找对方法。”秦明章淡淡地说道,“来,坐下。” 二人席地而坐。 “你为何坚守影盟规矩而不畏死?”秦明章却是先问。 “我本孤苦无依,五岁丧母,人伢子也只是不让我饿死。影盟于我有教养之恩,况且影盟的存在便是为了廓清天下,我这一生必守定影盟宗旨,死不旋踵。”秦万年的誓言掷地有声。 “好,明大义有定力。”秦明章赞叹道,“那你可知影盟源起何时?” 秦万年摇摇头:“只知道传承久远,但不知道起源何时。” “训练影子虽以武事为主,但也会教人识字,总坛藏书更是可以尽阅无阻。你可曾看过?” “属下武学天资平平,故而学问不敢放松。但有闲暇,必入藏书室借阅。” “那你当知秦朝。” “始皇帝嬴政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自然知晓。” “那你可知始皇帝因何能一统天下?” “文有李斯,武有王翦、蒙恬,秦国力远强六国。而六国不思进取,又互相攻伐。” “秦国何以国力强盛?” 秦万年思索片刻,终于说道:“不知。” “秦国强盛其根源在商鞅变法。” “商鞅?那不是个酷吏?”秦万年奇怪道。 “秦之后儒道两家日渐兴旺,后佛教入中土,都宣示仁爱。加上秦始皇曾焚书坑儒,被天下士子痛恨,斥为暴秦,商鞅也被考为酷吏。而事实上,商鞅乃秦国变法功臣,更是秦国强盛的元勋。” 秦万年若有所思,旋即又问:“莫非影盟为商鞅所创?” “虽不中,不远矣。”秦明章微笑着说,而后开始说起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战国初期,秦国羸弱不堪,秦孝公便与商鞅携手变法,将秦国由弱变强。而当秦国开始强盛,秦孝公却发觉身体有了异状。秦孝公自知时日无多,但更清楚商鞅执法无私、树敌无数,连当朝太子都曾被其治罪。若是秦孝公一死,商鞅恐怕要被残害,商鞅一死事小,若秦法被废才是生死攸关之事。秦孝公深感此事重大,苦思办法却没有结果。有一日却突然想到了墨家。墨家素以“除暴天下”为己任,一干死士令天下忌惮,若是秦国也有这样一支护发力量,任何人都不敢随意乱法。 秦孝公知晓商鞅不会同意此等法外死刑的手段,于是在巡查函谷关时悄悄命人召集新军中忠勇之事。在秦孝公一番慷慨陈词后,一众军士慨然应命,由一位秦孝公贴身内侍带领,组建影盟。所有人改姓为秦,以证明影盟之事为国家公事,并立誓“护法保国,不见天日,诛杀乱法,死不旋踵”。 其时,影盟人人都是顶尖杀手,并无各堂之分,不受国君之命,自成一体。秦孝公死后,商鞅被逼造反,而后事败被杀。一干老臣怂恿新君复辟,被影盟悄悄诛杀了部分。新君本也不准备复辟,虽不知是何人削弱了世族的力量,但也知道顺水推舟稳固了法制。其后影盟便时刻关注秦国朝野,间接帮助秦国稳定发展。 待到嬴异人即位时,影盟进入了困难时期,长期监视秦国朝野并为了影盟传承不断吸收新鲜血液,影盟已是入不敷出。随着秦国版图扩大,监视也开始乏力。正在此时,影盟中有一有识之士名叫秦方,提议在影盟中细分堂口,分工协作,并吸收商贾加入,在搜集情报同时为影盟提供资金。影盟中人争议三日,最终决定分出部分人经商,但不可吸收外来商贾。恰逢丞相吕不韦本是商贾出身,秦方便秘见吕不韦阐述影盟之事,晓之以理,说服吕不韦为经商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并安排手下传授商贾之道。而这批从商者便是蚁穴的前身。 其后几百年,慢慢发展出了其他的堂口,而蚁穴中人也不仅限于商贾。慢慢地,其余各堂口对于新人的要求不再严苛,只有影杀堂依旧严格要求。所以在秦亡以后,影杀堂一直自诩影盟正统,一直保留着秦姓。 秦国一统天下后,各地频有叛乱,影盟也曾狙杀不少造反头目。可是反叛苗头不止,到了陈胜吴广起义,当时蚁穴堂主秦流江召集影盟首脑议会。秦流江表示秦法已不合时宜,各地叛乱是天下大势所趋,建议影盟修改宗旨,在战乱年月隐世不出,待政权稳定再行护法。 秦流江的观点已经超越了家国的范畴,引起了激烈的争吵。这次争吵足足持续了一个月,各地反叛也是愈演愈烈,这让许多反对者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提议。最终,影盟修改了行事准则,若有叛乱响应者众,则不杀叛乱头领,只狙杀趁乱贪渎劫掠者。 秦明章将影盟来龙细细讲述了一遍,微笑看着秦万年。 “影盟为天下正义之力量,我从不怀疑。”秦万年感慨道,“秦方、秦流江能革故鼎新,当是一代人杰,惜乎青史无名。” 秦明章陡然正色道:“影盟中人若有功名之念,影盟所为就是空谈!” 秦万年一惊,起身一礼:“属下鲁莽,请堂主责罚。” “恁得如此多礼。”秦明章摇摇头,“告诉你影盟来龙,只为让你护法之心更坚,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你这几个月要做的。” 秦万年看堂主是真的厌烦虚礼,才又坐了下来:“堂主但有吩咐,属下赴汤蹈火。” “又来了,说了不是做事。”秦明章无奈地笑了笑,“你说自己习武天资平平,这其实并不是真的。” 顿了顿,又道:“昨日我就发现你善于控制自己的气息,经过今日一阵疾行,我已然确定。能对气息有非常细致控制的人,实则是练武奇才,只是之前你不得其法。” 秦万年一阵激动:“何谓得其法?” 秦明章微笑:“别急,听我慢慢说。我原也如你一般,身手平平,后机缘巧合,得到一个练气之法,才成为影盟第一高手。如你我这般对气息控制极为细致之人,经脉异乎常人。常人锻体以练经脉,而后经脉渐通助长武功。也就是说实际修为增长乃经脉强健之功,所谓天资即是经脉练通之难易,经脉易通则天资好。所以天资好的人,或苦练十年,经脉练通十之七八,所通经脉却也未必穴位全通;而资质差的人,苦练一生,未必练通半数经脉。如你我之经脉,则寻常锻体之法只能练通十之一二,故而勤加修炼而身手平平。不然我也不需请人帮忙才入得影杀,如此看来,你的天资倒是强过我一些。” 秦明章有些黯然,秦万年面露愧色,连道不敢。 “哦,我一时失神,倒不是因为资质不如你,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秦明章看了秦万年一眼,继续道,“而这练气之法,却是只有你我这般异常经脉才能修炼,常人修炼则会吐血而亡。锻体修炼,借外强内,再强外,如此方法必有不足,经脉无可全通。而练气之法则是以气通经脉,若刻苦修习,经脉可得全通,届时天下无敌。纵是未得全通,以气通经脉也比锻体之法快上数倍,这就是我后来居上成为第一高手的原因。” 秦万年听得热血澎湃:“堂主可得全通?” “人体十二经、八脉、三百六十一穴,尚有任、督二脉五十二穴未通。”秦明章极为自信。 “为何不闻副堂主提起过经脉之说?” “武功外练而外显,常人自不知经脉之功。即使知晓,不知练气之法也无法内视经脉。遗风之经脉我曾试过,大约尚余四脉未通,但余生难有寸进。” “敢问堂主是否愿意授我练气之法?”秦万年恳切地问。 “我叫你来自是要传授于你,只是你需答应几件事。”秦明章说道,“第一,此法当为你终身之密,不可使他人得知,即使亲如兄弟,不可使其知道你习得此法;第二,我死之前,此法不得传授任何人;第三,传授后人,需观其品行,不可使此法成为贻害天下之法。” 秦万年正色道:“弟子遵命!” 第7章 意外 秦万年枯坐山顶已经一天,但是丝毫不见憔悴之色,反而面色红润。 “呼!”秦万年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感觉眼前焕然一新。 秦万年起身环视周围,却没有看见秦明章,只觉腹中饥饿难耐,思索是否该去找点吃的。 正欲动身,却见秦明章从林中走出,秦万年惊喜地迎了上去:“堂主,这练气之法果然神奇!属下按堂主所说之法运气一个时辰,便开始感受到各经脉所在,发现八脉未通,十二经只通了6经,却也只是粗通。而今运气一日有余,六经已是全通!” “呵,看来你的悟性确实不错。来,我试试你现在的身手!”秦明章很是欣慰。 “好!”秦万年应了一声,正欲拔剑,却听腹中“咕噜”一声。 “哈哈哈哈,倒是忘了你一日未曾进食,你先去寻些吃食,再做比较。”秦明章哑然失笑。 秦万年面露尴尬。自昨日受秦明章点拨,又相处一日,竟是让自己少了几分冰冷气息。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鸣叫,秦万年叹口气:“看来要多找些吃食了。” 秦明章凝神听了会,笑道:“你家姑娘回来了,还不召来?不怕被水匪盯上抢了去?”说罢自觉有趣,大笑不止。 秦万年无奈地看了秦明章一眼,吹出两声哨音,只见山腰一黑点腾空而起,向山顶冲来。 这次姑娘并没有直接落在秦万年肩膀上,而是扔下一个布袋,而后落到地上,开始用脑袋划拉布袋。 秦万年有些奇怪,上前打开布袋,里面东西不多,却是几付伤药和一点干粮。秦万年拍拍自己的脑瓜:“看来副堂主真当我是重伤员了……不过也好,目下不用找吃食了。”说着伸手去拿干粮袋。 不料姑娘突然跳上干粮袋,拿脑袋将伤药往前顶,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秦万年愣了一下,轻抚了两下姑娘,说道:“姑娘,我没受伤,不用上药。我倒是饿了,让我赶紧吃点东西好不好?” 姑娘站在干粮袋上歪着脑袋看了秦万年一会,忽然腾空而起。秦万年也不多想,伸手抓起干粮袋。忽然感到有东西落到身上,以为下雨了,一看却是一堆鸟屎。秦万年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跑到木屋边抱起盛水的木桶开始冲洗。 秦明章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很是诧异,待秦万年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你的飞鹞为何如此精怪?” 秦万年尴尬地说:“那时刚领到姑娘,她也像受过训练的其他飞鹞一样,懂得各种指令。副堂主让我们要注意与飞鹞培养感情,才能在日后如臂驱使。因为当时觉得训练有些枯燥,也就经常捉弄姑娘。开始她就像个呆子,被耍得团团转。后来就好像能分辨我在捉弄她,我一捉弄她,就往我身上拉屎……如此几次,我也就不敢再捉弄她,只是没想到今天她以为我在捉弄她,害她带这些东西飞过千里之遥……” “哈哈哈,不想你家姑娘通灵如此,也不辜负你给她取的名字,哈哈哈哈……” 秦万年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干笑两声算是回应了秦明章,坐到地上开始吃干粮。 —————————————————————————————————————————————————————————————————————————————————————————— 此后几月,秦万年刻苦修习练气之法,感到自己武功有显著提高,而后更加刻苦。秦明章却是经常不知所踪,偶尔回来指点秦万年一番,一旦秦万年开始练气则又离开。没有了约束,秦万年又恢复了曾经的少年心性。 且不提秦万年的忘我修炼,秦岭影盟总坛中,秦遗风却是眉头微皱。 秦遗风正看着眼前来自各地的情报,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总坛训练的影子向来实力高过各分堂一些,第一次击杀目标纵是不成功也基本能全身而退,可此次却是出现些许意外。秦万年成功狙杀水匪却是身受重伤,这也就罢了,毕竟他的身手是新人中最差的。而秦杀身手乃新人中第一人,自己要击败他也须十几个回合,此次却也受了重伤。 秦遗风叹口气,却仔细地看着最后一封急报:“总坛影子狙杀河北道白石山盗匪浑天王失败,卒。” 河北地盗匪浑天王,秦云水的任务目标,这么说来,秦云水已经死了。可为何他的鹞鹰没有回来?难道也被干掉了?秦遗风放下急报,深吸了几口气。 有两人已经击杀目标没有什么损伤,其余人等还没有报告。也罢,我亲自走一趟河北道,给秦云水复仇,顺便看看,这浑天王有何本事! 秦遗风提剑走了出去,没有向宿老堂汇报,便向河北道方向去了。 河北道,白石山,在涞源县南30里,因山体多是白色石块得名。 浑天王,在贞观二年的饥荒中在幽州附近带人造反,一路向南劫掠。后被官军清剿,浑天王率残部遁入白石山。由于白石山地形复杂,官军难以搜寻,就让浑天王呆了下来,偶尔袭击附近村落,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官军对其有心无力,影盟却盯上了这股势力。蚁穴根据浑天王造反后的事件判断,此人武功平平,也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只是依靠白石山地形和零星几个手下苟延残喘,十分适合作为新人第一次任务目标,但并没有更详细的具体情况。 徐杰,蚁穴在涞源县联络点的负责人,在涞源县经营了一家客栈。 天色渐黑,徐杰嘱咐伙计关上店门,自己回到了房间。 关上房门,徐杰却僵住了,一个人正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看着他。 徐杰见此人一身紫袍,露出一丝笑容,躬身一礼,问道:“不知哪位堂主大驾,竟没有事前通知?” “影子,前来复仇。” 徐杰瞳孔一缩,惊道:“影杀堂主!” “副堂主。”秦遗风冰冷的话没有一丝感情。 “在下不知副堂主大驾,还请恕罪。”徐杰一躬到底。 “浑天王在何处?秦云水怎么死的?” “秦云水?副堂主是说半月前身亡的那个影子?属下不知。” “什么都不知?如何知晓他已经死了?”秦遗风声音微微抬高。 “半月前,一只受伤鹞鹰衔一影杀身份令牌落到客栈,转瞬即死。我传书附近联络点,只有……秦云水在二十几日前来此执行任务,故而确定。”徐杰惶恐道。 “如此,鹞鹰尸体在何处?” “已,已……” “说!”秦遗风目光直射徐杰,惊出徐杰一身冷汗。 “已经被人吃了!” “刷”一声,秦遗风的剑已指向徐杰,离咽喉仅一拳之距。 “影杀飞鹞,你竟敢吃了?” 徐杰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吃的。是,是这样。河北道连年饥荒,粮食短缺,更不用说涞源县地处山脚。我有蚁穴配送物资,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大多百、百姓更是每日一餐都难以为继。那日本想妥善处理鹞鹰,可几个幼童到店内乞讨,恰逢店内无存粮,蚁穴物资未到。属下实在于心不忍,只得烹了鹞鹰……” “令牌在何处?”秦遗风放下了剑。 “副堂主稍、稍待。”徐杰心有余悸,打开衣柜取出了秦云水的令牌。 秦遗风拿走令牌,阴沉着脸从窗户一跃而出。 秦遗风走后,徐杰呆立原地半晌,终于坐到了床上,开始大口喘气。 “影杀威名,果然厉害,我以为我的身手已经不错,竟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这实质般的杀气,当真杀人如麻……” 喃喃自语片刻,徐杰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起身,坐到桌前用白绢下“秦遗风亲临复仇,事恐有变”。写完后,出了房间。 待徐杰回到房间,一只信鸽已在暮色中腾空而起。徐杰不安地在房内来回踱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出房间,不顾客栈内还有闲杂客人,大喊:“先别放!别放信鸽!” 客房中有人奇怪地探出头,还有人大骂掌柜的影响休息。徐杰却好似都没听见、没看见,直冲向后院,与听到声音迎出来的伙计撞个满怀。 “鸽子呢!”徐杰爬起来抓起伙计衣领,双目赤红。 “放、放……已经,放了。” “该死!该死!”徐杰急得直跺脚,转瞬又抓起伙计,“快!把马牵出来!快!” 伙计惊恐地跑向马厩,才牵出马,徐杰上前一把夺过缰绳,打开后门,飞驰而出。 第8章 白石山 巍巍白石山,在月光的照射下,即使是夜晚,山壁也格外明亮。 秦遗风没有进入各个山谷查探,而是在向山顶疾驰。既然没有人知道浑天王在哪,那么进去一点一点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各峰多是绝壁,浑天王不可能在山峰上,而从山顶向下眺望,若能看见火光,多半就是浑天王所在。 到了山顶,向南远望,秦遗风却是吃了一惊。在此之前他并未来过白石山,没有想到白石山竟如此广大,远处山峰林立,难以尽数。秦遗风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却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秦遗风细细想了想,没有什么发现,索性坐到地上开始调息。这是秦明章教给自己的,没什么大用,却能有效缓解疲惫。 片刻之后,秦遗风睁开双眼,历经长途奔波,却显得精神饱满。他拿出干粮开始吃,不由想到了一件趣事。 对习武之人,民间多有传说,说是练武到一定境界,可以一年不食。更有甚者将神鬼之说代入,说是练武到极致可以肉身成圣,白日飞升。传说也算千奇百怪,又比修佛修道之说更让粗人信服,引得许多不想劳作的农家子弟私自离家出走,进入深山寻访名师,却多成野兽之食。 秦遗风摇摇头,自己也需一日至少一顿,也不知什么人能一年不食。 等等,一年? 秦遗风灵光一闪,思索片刻后,面色凝重。秦云水三月出行,自己是4月10日收到的死讯。按照徐杰的说法,秦云水是在4月初到的。这茫茫白石山,以自己功力恐怕都要搜寻半月,还只是大致搜寻,秦云水却是十日之内便已失败身亡。 影杀堂有规定,如情报不详,需慎重潜伏观察,无万全把握不可贸然出手。秦云水向来遵守各项要求,怎会草率行动。秦遗风越想越是奇怪。 除非,除非有人告诉了他详细的情报,莫非山中猎户?不可能,影子行事怎么可能找人就问。 想着想着,一个略微发福的身影在他心头掠过。 徐杰!一个能当上一个大县负责人的蚂蚁,怎么会随意处理飞鹞尸体?白日的原因,乍听似乎合理,现下一想却是更想临机想出的谎言。但是为什么要处理飞鹞尸体? 秦遗风的思路卡在了这个死角。 徐杰完全没有必要处理飞鹞的尸体,难道飞鹞身上能有什么秘密?可若是处理了飞鹞,也不至于事到临头才想到扯谎。飞鹞为什么会到联络点报信?影子若死,飞鹞应会回到总坛。除非,除非秦云水没死! 想到这,秦遗风似乎豁然开朗,转瞬又皱住眉头——自己手上那块影杀令却是哪里来的? 想了一会没想出结果,秦遗风干脆不想了,找到徐杰一问便知。 —————————————————————————————————————————————————————————————————————————————————————————— 客栈中,伙计等到四更,不见掌柜回来,就准备回屋休息。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有响动,回身却见一个身影从掌柜的房间窗台一跃而下。 伙计正欲喊叫,一把剑架上肩膀。 “徐杰在哪?” “阁下何人?” “我数三声,不说徐杰在哪,我就杀了你。” “掌柜的在……”伙计悄悄把右手伸入衣袖。 秦遗风陡然出掌,伙计一声闷哼,右手垂了下来,一个奇怪的套筒掉在地上。 秦遗风看了套筒一眼,收起影杀剑,问道“你也是蚂蚁?” 伙计只是捂着右臂,警惕地看着秦遗风,并不答话。 秦遗风亮出一块令牌。 “影杀金令!你是影杀堂主?”伙计惊道,连忙下拜,“身份不明,多有冒犯,望堂主赎罪。” 秦遗风一把拉起伙计,左手一用力,将伙计脱臼的右臂安了回去。 “说吧。” 伙计点点头:“一更时候,掌柜的慌张地走出来,要我将一份消息飞鸽总坛。可我刚放飞,掌柜的却在楼上大喊大叫,好像让我别放飞鸽。当掌柜知道我已经放了信鸽之后,好像更加慌张,骑了匹马就向东去了。” 秦遗风听完,点了点头,转身越过围墙走了。伙计满脸疑惑,揉揉依旧不太舒服的右臂,转身进了屋。 —————————————————————————————————————————————————————————————————————————————————————————— 秦遗风一路追寻徐杰留下的线索,直到太阳升起,已到了白石山的东北处。 “这倒是有意思,跑了一夜,绕了个大圈。”秦遗风自嘲一声,正要进山,却听山中传来马蹄声,便隐匿一旁。只见徐杰骑着马从山道驰出,向着涞源县去了。秦遗风想了想,并没有追去,而是进了白石山。 山道上有两排马蹄印,入山一里而止,显然徐杰把马拴在了这里,而后步行上山。眼前山道未尽,既然不骑马,那一定就是向两边没有路的地方去了。 秦遗风仔细观察了周围,找到了人经过的痕迹,沿着痕迹摸索了下去。 踪迹在一处石壁上戛然而止,石壁连接两座山体,高约两丈,表面光滑。秦遗风侧耳倾听,却听见山壁那边似有东西搬动的声音,看来山壁那边另有洞天。 秦遗风正欲跃过山壁,却听到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在靠近山壁,便躲到一边。 过得片刻,两道人影在山壁上出现,其中一人垂下一根绳索拉住,另一人顺着绳索缓缓爬下,爬下之人却是个女子。女子落地后向上面招招手,上面那人抓着绳索一跃而下,正是秦云水。 两人相视一笑,却听身侧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二位欲往何处啊?” 两人一惊,转头看去,一个身着紫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站在两人身侧一丈。 秦云水惊愕半晌,才颤抖着施了一礼:“属下……参见副堂主。” 秦遗风看了女子一眼,淡淡地说:“都说死后会上天,传讯你死了,看来真是身处仙境啊,连神仙眷侣都找好了。” 秦云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辩解,向前一步,说道:“云水背叛影盟,有负副堂主厚望,自知罪孽深重,斗胆请副堂主放过杨柳,我愿领死。”说完,闭上了眼睛。 谁知那名被称为杨柳的女子一下拦到秦云水面前,双手张开,对着副堂主吼道:“你们这些隐匿山林的人哪里知道百姓疾苦!冷冰冰一众人,灭绝人伦。想杀我夫君吗?先从我尸体上过去!” 秦遗风看着两人,没有动作,良久才开口道:“看你并非寻常女子,姓杨?隋朝皇室?”却是绝口不提补杀叛徒之事。 “我才不是什么皇室,我爹是隋朝将军杨善会!”杨柳脱口而出。 杨善会,一个光芒不显却被许多人记住的人,隋朝时在山东抗击盗匪堪称百战百胜,多是以少胜多,后被封为清河通守。后来天下大乱无可挽救,窦建德率众围攻清河,杨善会靠几千人守了整整40天,终于因为孤立无援被打败。窦建德想招降他,但他拒不受降,还破口大骂:“老贼何敢拟议国士!恨吾力劣,不能擒汝等。我岂是汝屠酤儿辈,敢欲更相吏邪?”窦建德不得已杀了他。杨善会一生戛然而止,前有张须陀、李密,后有李孝恭、李靖,如星般闪烁的光辉被日月掩盖。 秦遗风回想了一下杨善会的事迹,对秦云水说:“你现在还是影子,带我去一僻静处,先报告此事经过,再行论罪。” 杨柳回身看向秦云水,微微摇头,秦云水却没有理他,应了句“是”,就搂着杨柳借力跃上山壁,到了另一边。 第9章 叛徒 山壁另一侧,是一处封闭的山谷,一些简陋的木屋、茅屋杂乱地立在山谷中,显示出这里曾住过不少人。 山谷一侧还有一个山洞,明显是在一年内刚挖开的。秦遗风三人正坐在山洞中。 火把的光照耀着三人的脸,光线明灭不定。杨柳担忧地看看两人,起身准备将四周插在山壁上的火把都点亮。 谁知秦云水拉住了她,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点亮了周围的火把。 秦遗风目光略略缓和,秦云水对秦遗风施了一礼,开口道:“请副堂主勿怪,杨柳也是想救我,并无心加害副堂主。” “我知道。”秦遗风淡淡地说。 杨柳惊出一身冷汗,她本想借点火时候燃起藏于火把的迷香,却不料被秦云水制止,本不明白,原来是秦遗风已经发现了。 秦遗风并没有看杨柳,而是目光示意秦云水开口。 秦云水酝酿了一番,开始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四月初,秦云水来到涞源县的联络客栈,见到了负责的蚂蚁——徐杰。当时徐杰给出了比较详细的情报,包括浑天王的驻地,以及他们大概的人数,甚至还有狙杀浑天王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秦遗风有些诧异。 “是啊,徐杰说浑天王手下都住在外面的各种屋子里,唯独浑天王住在山洞里,而且几乎不出来。辛时之后,浑天王就不许人进入山洞,而此时到第二日日出前这段时间是最佳机会。”秦云水露出一丝苦笑,“受训多年,我自然也很奇怪为何连刺杀机会都如此详细,但蚁穴探查情报向来准确,我也就没多问。谨慎起见,我依旧瞧瞧潜入观察了两日,证实徐杰并没有说谎,我便在第三日晚上出手了。” 秦云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似乎难以开口。 “我来说吧。”杨柳接过了话,开始说了下去。 秦云水进入山洞,却发现山洞中火光通明,但也有把握击杀浑天王。谁知轻轻向前走,还未见到人就晕了过去。待到醒来,秦云水已被绑在一个木架上,浑身酸软。面前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杨柳,男的看起来像是寻常庄稼汉。 那汉子打了秦云水几拳,要他说出是谁指使的,秦云水咬牙不说,反倒大骂那男人聚众作乱,扰乱河北安定。看着这一幕,杨柳却不由得想起了她的父亲,遂制止了大汉继续殴打的行动。这时秦云水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浑天王竟是个女子。 在后来两人的单独交谈中,秦云水也知道了杨柳的身世,再加上杨柳发誓,她率众叛乱只是因为即将饿死,而且只抢劫了一些大户人家,并没有杀人。秦云水不知为何,对杨柳涌现出一股怜惜之情,竟不顾影盟禁令将自己的往事和所知道的影盟之事悉数告诉了杨柳。 两人就这么奇妙地相爱了,秦云水提出要离开影盟,与杨柳避世隐居,但又惧怕影盟追杀,于是就去找徐杰。向徐杰一说,本以为需要武力威胁,谁知道徐杰竟意外地同情秦云水,并帮他谋划了一个假死的计划。秦云水十分感激,见没有后顾之忧,就安心要与杨柳隐居。 回到山谷,杨柳提出希望回山东隐居,秦云水自然没有异议。杨柳手下便先行上路,本来秦云水和杨柳预计明日离开,谁知昨夜徐杰匆匆赶来,说是秦遗风来到此地,这才匆匆出发,可还是遇到了秦遗风。 “自父亲死后,我在管家和乳娘的保护下逃到河北,后来她们也死了。我一个人在河北一家农户生活,河北历经多年战乱,男丁稀少,我又极少出门,也就没什么人骚扰我。贞观二年闹饥荒,我听几个村的人都想造反,我就出头打败了几个闹事的领头混混,然后带着他们抢劫了几个附近的富户,勉强活了下来。后来的事直到进入白石山,你们应该都知道。迷倒云水的是我从家中带出来的**,本是担心手下会有不轨举动,每晚睡前都会在山洞的入口那段火把中下**,以防万一。我父亲一直希望天下安定,你们的所做所为也是为了天下安定,所以我不想杀云水,后来爱上他……”杨柳没有说下去。 秦云水却是忽然跪倒在地:“副堂主,事情皆因我而起,杨柳与徐杰都是为我所累,我愿以死谢罪,请别责怪他们!”说完开始磕头。 杨柳急忙去拉秦云水,秦遗风却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杨柳说:“你还有事情瞒着没说,看起来他也不知道。” 秦云水和杨柳同时一愣,秦云水起身,有些疑惑。杨柳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是的,其实我和徐杰早有联系。”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秦云水张大着嘴看着杨柳,一脸不可思议。 杨柳继续说:“在云水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晓影盟的存在,但是我们在山里过得并不容易,是徐杰告诉我们这里有一处封闭的山谷。也是他,偶尔会给我们送一些食物、药材、工具。直到有一天,徐杰突然前来告诉我,三天内有人要来杀我……” “什么!”秦云水惊道。秦遗风皱皱眉,没有说话。 “他走后,我才每晚点起迷香,直到云水被我们抓住……可是在云水和我坦白之后,我却感到奇怪,不知徐杰为何要给我报信。而后云水说要退出影盟,我当然高兴,就想着拿我们联络之事威胁徐杰。可是我没有威胁,徐杰就同意了,还帮我们出谋划策。” “所以你才提出要走?”秦遗风问了一句。 “不错,”杨柳一脸严肃,“直觉告诉我,徐杰是有所图的,而且似乎是对云水,而不是我。可以看出,今日凌晨,他发现我们已经准备要走,显得非常错愕……” 秦云水正要开口,却被秦遗风打断了。 “如此,事情便清楚了。”秦遗风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影杀剑上,“那么接下来,该论罪了。秦云水背叛影盟,擅自透露影盟机密,当杀。杨柳知晓影盟机密,当杀。” 洞中空气瞬间凝固…… —————————————————————————————————————————————————————————————————————————————————————————— 涞源县,徐记客栈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贴着几个大字“闭门谢客”。 客栈里面,徐杰坐在大厅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你为什么不跑?” 徐杰起身,身体略微有些颤抖:“不知副堂主何意啊?” “你自然知道,你走后我又来过客栈,你也当知道,我一定见到了秦云水。”秦遗风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徐杰。 “秦云水……压回去了?” “压回去?背叛影盟,当然已经死了。” 徐杰稳了稳身体,哀求道:“副堂主,我只是觉得秦云水可怜,并非有意欺瞒与你啊……” “那告诉目标影子即将出手,又如何解释?” 徐杰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喏喏不敢言。 “如此,你当知道你也活不了了。”秦遗风手放到了剑柄上。 “哈哈哈哈,”一阵长笑传来打断了秦遗风的动作,只见二楼走下一个身影,“副堂主大人何必如此,将人交给我吧,待我查明真相,自会处罚。” 秦遗风转头,见来人也是一身紫袍:“原来蚁穴堂主亲临,不知有何见教。”来人正是蚁穴堂主宗天明。 “副堂主别来无恙啊,我少回总坛,对副堂主甚是挂念啊。”宗天明微笑上前,很自然地走到秦遗风和徐杰中间,“这徐杰,多半是收受盗匪贿赂,待我查明,定然重罚。” “我看不必,影盟刑罚向来由影杀堂负责,徐杰先陷害影子,又助其背叛,只有一死。恰好我今日在此,今日行刑,也免到总坛奔波之苦。” “秦遗风!你不要过分!蚂蚁是否有罪自有蚁穴定夺……” “这么说你要袒护他?”秦遗风声音变得冰冷。 “秦遗风,你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我宗某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要杀他,你拦得住吗?” “那就试试!”宗天明怒不可遏,本以为秦遗风多少也要卖自己一些面子,没想到他如此不尽人情,一气之下拔剑在手。 “原来蚁穴也开始佩剑练武了?”秦遗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而后身形一动。 宗天明只觉眼前一花,就听见身后一声惨叫,回头却发现徐杰已躺在地上。 “秦,遗,风,你欺人太甚!”宗天明怒目圆睁。 “你待如何?”语气透着蔑视和自信。 “我要上报宿老堂,将你革职囚禁!”宗天明怒气冲冲地冲向后院。 伙计匆匆赶来,畏惧地看了秦遗风一眼,开始收拾徐杰的尸体。 秦遗风没有管他,收起徐杰的令牌,离开客栈。出了涞源县后,秦遗风见左右无人,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硕大的鹞鹰飞了下来。 秦遗风往竹节中塞了一条白绢,对鹞鹰说:“黑林,找到黑羽,去吧。” 黑林双翅一展,消失在暮色中。 第10章 练气小成 洞庭湖,君山山顶。 一个少年正**着上身坐在一间木屋中,双目紧闭,身上的汗水不断蒸腾,冒起丝丝白雾。 “呼”少年突然长出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秦万年在此修行了2个多月,不停地锻炼武技并修习练气法,已经贯通七经,武功大进,又在闲暇时候搭起了自己居住的木屋。 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秦万年走出木屋,发现已是日上中天。 “姑娘,今天午饭我吃什么呀?”正说着,一只死掉的野兔掉在秦万年面前。 “又是野兔。”秦万年嘀咕两句,同时警惕地看看天上,生怕天降鸟粪,“就不会抓点别的。” 说归说,秦万年还是拿来了水桶,开始清洗野兔,姑娘则落到了他身边静静地等着。 不消几下,秦万年剥好了野兔皮,去房中拿出储备的干柴,用火镰打起火,用剑穿起兔子开始炙烤。 野兔肉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秦万年咽了一口口水,左手捅捅身边的鹞鹰:“姑娘,咱盐巴没了,你去周海那里弄点。” 姑娘叫了两声,显得极不情愿。 “快去快去,不然这肉怎么吃,多弄点来,下次就不用去了。” 姑娘张开翅膀抖了抖,又冲秦万年叫了两声,似乎颇有威胁之意。 “知道,你回来之前不偷偷吃。”秦万年无奈应诺。 姑娘这才腾空而去。 “周海这老小子太抠,每次盐巴就给这么一点。知道盐贵,我又不是要上好的青盐……”秦万年手上翻烤着兔肉,嘴里却不住地碎碎念。 待姑娘带回盐巴,兔肉也差不多熟了,秦万年均匀地撒上了一点盐,又翻烤一阵,将兔肉拿了下来。 姑娘拍拍翅膀飞上了秦万年肩膀,拿脑袋顶秦万年脑袋。 “诶呀,知道知道,急什么,我吹一吹……”秦万年歪着脑袋躲闪姑娘的“袭击”。 姑娘终于在得到一大块肉之后满意地落到一边,开始享用。 “也不知道哪来毛病,谁家鹞鹰不是吃生的,就你娇气,真是个姑娘。”秦万年埋怨两句。 姑娘也不看秦万年,只是专心地对付眼前的肉。 这两个月来,秦明章极少出现,而姑娘就四处觅食给秦万年。一日秦万年烤了一只山鸡,心情不错,于是喂了姑娘一块,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姑娘不再自己解决食物,而是把猎物抓来让秦万年烤制,然后分一杯羹。秦万年始料未及,几次之后决定不给,可又挡不住天降鸟粪的招式,只好屈从。后来算是耍了个心眼,给姑娘的都是屁股那一大块肉,但是姑娘却浑然不知,这让秦万年暗自窃喜了好久。 如往常一般嬉闹结束,秦万年灭了火,准备进屋继续修炼。 人刚到门口,忽然感觉左侧一道寒芒袭来,秦万年迅速向后一步,躲过一剑,而后右手出剑格挡,身形连连后退。 来人紧追不舍,道道剑影直迫咽喉。秦万年连接二十几招,终于被一掌击飞。 姑娘却好似没看见,正转头对付着秦万年吃剩的骨头。 秦万年爬起身,艰难地咳了两声,拍拍身上的尘土,嘴上抱怨道:“我的堂主大人,要试我身手好歹让我穿个衣服嘛……” 秦明章一笑:“就是要看看你生死瞬间的反应。不错,进步不小,如此再有二十年之功,经脉有望全通。” “二十年?算了算了,我有副堂主般身手就满意了……”秦万年显得十分惫懒,探了探脑袋,问道:“黑羽呢?我还想让他把我家姑娘带走玩一下,省的她打扰我修炼。” 秦明章摇摇头:“黑羽现在不敢随便靠近君山……说起来你家姑娘还真像个姑娘,都比得上皇室公主了,谁也惹不起……” 姑娘听到有人提到她,抬头看了看两人,见没什么事,又低头继续对付骨头里的肉丝。 “公主?”秦万年两眼放光,“堂主,你见过公主啊?说说呗,有没有哪个倾国倾城之貌的?我找个机会偷个回来。” “想得美,影盟可不许有私情。再说了,李世民的女儿还都是些丫头片子,你要抢谁啊?” “哈哈哈哈……不知堂主可有心仪女子啊?”秦万年调侃道。 秦明章却沉默了,半晌,对秦万年说道:“问你一个问题,当说实话。” 秦万年见秦明章忽然一脸严肃,也认真起来,微微一躬:“堂主但问。” “若有一日……若是我让你为我做一件事,但是违反影盟规定,你当如何?” “世事无常,属下自当根据情况评判。” “那若是……若是有违影盟成立之宗旨,你又当如何?” 秦万年沉默半晌,抬起头,直视秦明章双眼,一字一顿说道:“属下自幼受影盟宗旨熏陶,护法保国的想法已深入骨血,若堂主执意乱法害民,我必不死不休!” 秦明章看着秦万年的眼睛,秦万年毫不退让。 良久,秦明章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在身影即将隐没时停住了,背对着秦万年喊道:“记住你说过的话,记住你必须要做的事!我不会再来,你在此修炼到明年二月即可回去复命,别说见过我。”而后再没有停留。 秦万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明章离去的方向,过了一会转身进了木屋。 —————————————————————————————————————————————————————————————————————————————————————————— 秦岭,影盟总坛,一间石室中。 “……总而言之,秦遗风欺人太甚!不待蚁穴查证,就擅自杀了蚂蚁,视影盟法令如无物,应当严惩!”宗天明的咆哮引起阵阵回响。 石室中却是四位白衣的宿老堂成员坐在正中,一干紫衣堂主站列周围,其中最年长的、也是资格最老的长老名叫秦阳。 秦阳本是影杀堂成员,后因执行任务不力,调到了蚁穴,后来却如鱼得水,成为了蚁穴堂主,最后进入宿老堂。 秦阳缓缓开口:“事情已经清楚。遗风,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遗风摇摇头。 “如此,元凯,你说说吧。” 另一个白袍人应声开口:“蚂蚁徐杰,陷害影子在前,助其叛逃在后,两罪都当杀。更兼其后假报消息,罪无可恕。如此叛徒,证据确凿,遗风杀之并无不妥。倒是天明,心怀堂口偏见,难道不知影盟一体吗?” 说话之人名叫陈佳凯,同是蚁穴升任,却对宗天明毫不留情。 宗天明见陈佳凯如此评判,也是不敢多言。 “如此,蚁穴堂主宗天明面壁一月,蚁穴事宜暂交副堂主周勇负责。”秦阳不急不缓。 一个紫衣人拱手应诺。 “散会。”秦阳摆摆手,“遗风留下。” 一众人出了石室,只留下宿老堂成员与秦遗风。 “不知长老们有何吩咐?”秦遗风躬身一礼。 陈佳凯笑了笑,说道:“倒无甚事,明章总是不在总坛,极少回来,不知你掌管影杀是否有问题?” “影杀堂琐事不多,近年又无大事。堂主倒也并非不管事,日前多有兼顾雏影训练之事,近年无大事就开始追寻往年未找到情报的目标,最近在寻找云定兴……”秦遗风为秦明章略作解释。 “我们自然知道明章不会不管事,”另一个长老开口,名唤秦固,正是上任影杀堂主“此次事件处置,你可满意?” “宿老堂裁决,遗风自然信服。只是此次,总觉得徐杰所做之事非常蹊跷。” “确实,蚂蚁遍及天下,难免良莠不齐,是该整顿一番。此事我等会商议。哦,也无甚事,你自去吧。”秦阳道。 秦遗风还想再说什么,终于忍住,离开了石室。 第11章 王朝旧事 长安城,皇城甬道,一个面相**的大臣正在内侍的引领下向宫内走去。 内侍领到一座大殿前,便停下来,过得片刻,从殿内走出一名内侍,说道:“魏大人,您可以进去了。”这大臣却是魏征。 魏征抬腿便进了御书房,见李世民正在看一道奏折,便直接大礼参拜:“参见陛下。” “平身吧。”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看了魏征一眼,调侃道:“去年两战平了东突厥,颉利可汗也被抓了过来,唐俭捡了一条命回来。谁知道现在又上书说是愿出使招抚铁勒各部,爱卿莫不是来抢功的?” 说着,对着魏征扬了扬手中的奏折。 魏征正色道:“陛下应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此等招抚事宜,陛下既未决断,又非招臣商议,不应告知臣下。” “好了好了,还是这古板相。”李世民并不生气,“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爱卿求见,不会是为了替人递奏折吧?越级上奏之事我可不会管。” “臣有一事,并未写于奏折。事关社稷,请陛下定夺。” “哦?”李世民有些惊讶,但知道魏征素来不说空话,于是坐直了身子“你说吧。” 魏征又是一礼:“此事机密,敢情陛下屏退左右,史官也不可记录。” 李世民更加疑惑,认真地看了魏征半晌,终于摆摆手,让一旁的内侍退了出去。 “现在没人了,说吧。” “请陛下先赦臣妄言之罪。”魏征不依不饶。 “哈哈哈哈!”李世民笑了起来,站起来绕着魏征走了三圈,才开口说道:“平日里你什么都敢说,有时甚至让朕想杀了你,今日却突然怕死了?好啊,赦你无罪,朕倒想看看是什么让大名鼎鼎的魏征都不敢直说,哈哈哈哈!” “谢陛下。”魏征顿了顿,似乎还有些犹豫,但终于开口,“臣所报之事与息王有莫大关系……” 李世民一愣,脸色阴沉下来。事情虽然过去五年,但他仍不想提起这件事。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杀死同胞兄弟永远是自己心中的一根刺。 魏征看了看李世民,继续说道:“那是武德五年,我奉命随息王平定刘黑闼。平定之后,大军曾在山东驻扎了几日。有一日接到密报,说是刘黑闼逃跑的手下正在城中密谋作乱。息王派人连夜抓捕,抓到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刘黑闼部下。但令人意外的是,在找到人的时候,另一人拼死将刘黑闼的手下杀死,想要自杀却被制止抓回。其后搜查三日,刘黑闼党羽都不见踪影。我与息王审讯被抓之人,那人却一言不发,也不吃不喝,终于死了,只在临死前留下一句话,说息王此后不得安宁……”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要说什么。”李世民语气不善。 “臣必须将前因后果说清,才能教陛下明白事情之重……” “朕看你就是拿往事来刺激朕,真当朕不敢杀你吗!”李世民几乎是咆哮出口。 “陛下……”魏征急着接话。 “够了!今日有言在先,不治你罪!你可以退下了。”李世民深吸几口气。 “陛下当真不觉得杨文干叛乱十分蹊跷吗?陛下难道不觉得息王……从没有真的去打击您吗?若是息王真的要对付您……”魏征几乎是脱口而出,终于在最后一句顿住了。 李世民却已经怒气勃发,他当然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他就算贵为秦王,势力也不可能与太子相比。若是李建成从开始就全力对付他,他又如何坐得上皇位。 “魏征!朕最后给你一点宽容,你自己说,你想怎么死!”李世民霍然站起。 魏征跪倒地上,把头深深埋下:“请陛下容臣说完,说完之后,抄家灭族,听凭发落。此事若不说清,我大唐恐有倾覆之威啊!” 李世民陷入了犹豫,李建成与玄武门之事不想再提起,但是魏征要说的事必然事关重大,不然怎会压上全族性命?思虑再三,李世民终于坐下,示意魏征继续。 “被抓那人死后,我们只在那人身上发现一块令牌,除此之外各种追查都一无所获……” “谁的令牌?” “不知何方神圣,是一块铁制令牌,做工精巧,一面写着‘影’,一面写着‘蚁’。” “影?蚁?令牌现在何处?” “不知所踪……那人死后,营地十日内受到了三次袭击,前两次目标是息王,但没有成功。第三次则袭击了辎重,事后却发现息王帐中那个令牌不见了,看来是不想让我们查到什么。”魏征看了一眼李世民,俯首道,“我曾以为这是陛下所为。” “朕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吗?”李世民的声音冰冷无比。 “不然,若对陛下还有成见,臣不会在此。” 顿了顿,魏征继续道:“回朝后,息王命臣追查此事。但未等臣查出结果,却出了一件大事……” “杨文干叛乱?!”李世民惊道。 “正是。其时,息王送杨文干甲胄却无谋反之意。事情被太上皇知晓后,我自然力谏息王自请私运甲胄之罪,息王也同意了。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意外的是杨文干居然叛乱了!” 魏征停顿了片刻,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自然。 杨文干原是李建成贴身卫士,后官拜庆州都督。武德七年,李渊前往仁智宫避暑,李建成主政,私自给杨文干运送甲胄。负责押运的官员中途密报李渊,李渊惊惧交加,召李建成前来问话。私运甲胄相当于谋反,李建成为消除误会、证明忠心,独自觐见请罪。李渊便将其软禁,同时派宇文颖作为使者前往庆州打探情况。谁知杨文干见到使者后却起兵谋反,一下坐实了李建成谋反之罪。李渊急召李世民平叛,并许诺事后封其为太子,罢黜李建成。不出半月,杨文干便被部下杀死,叛乱平息。而之后,李渊却没任何表示,没有废黜李建成,却流放了太子府属官王珪、韦挺和秦王府属官杜淹。这边是唐初震动朝堂的杨文干事件。 李世民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了,就必须让魏征说完,扔下一个坐垫,道:“坐着说吧,你说完之前,朕不会追究你的罪过。两个时辰内,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百步。” 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魏征说的,虽然无人应声,魏征却清楚,这道命令必然会被执行。 魏征坐了下来,开始继续说:“臣曾对息王说过,此事恐怕是陛下在背后操纵,希望息王反击。但息王却说,他知道这与陛下无关,陛下只是受人蒙蔽,他与陛下是亲兄弟,断不至于内斗。我苦劝无果,只好作罢。其后,陛下与息王的矛盾慢慢变得不可调和,我几次谏言,息王也只是在朝政上对陛下做了一些限制,并对臣说,会找机会与陛下说清楚。可是,可是,武德九年……” 魏征有些激动,终于把话说清楚:“那日,息王邀陛下到府上晚宴,本是想与陛下消除矛盾。却不料晚宴刚刚开始不久,陛下就吐血不止,息王大惊,却无法留住陛下。当晚息王彻查东宫,却发现一个仆役不知所踪。自然,如此原因想必谁也不会相信。而那晚,息王找到臣,说曾有神秘势力想借他的力量发展,并助息王控制天下。息王认为这是鬼蜮伎俩,就拒绝了。而武德五年抓到那人,似乎就是神秘势力之人,其后似乎这个势力一直在想办法打击息王,甚至杨文干事件也是他们一手策划。息王猜测,这日投毒也是神秘势力所为,所以派臣秘密探查这股势力的底细。臣着手探查,谁知三日后……息王就死在了玄武门……” 魏征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本来息王既死,臣也当随他而去。但臣知道,害死息王的幕后黑手尚未查出,而息王其实非常关心陛下,臣这才愿意尽心尽力为陛下效力,私下继续秘密探查神秘势力。然息王死后,臣力量低微,进展缓慢,而每每对陛下犯颜直谏,也是心存死志。今年年初,臣终于查到有一人与当年在山东抓获之人有一些关联。此人名叫徐杰,在河北道涞源县经营一家客栈,可是当臣派人密查到客栈,却发现徐杰不知所踪,店也关了。唯一线索断了,臣无从查起,却又觉得不查清楚恐贻害江山社稷,这才前来告知陛下。臣已说完,请陛下治罪。”说完,魏征离开坐垫,又伏在了地上。 存稿发完了,明天开始要闷头写了,板砖鲜花随意哈,喜欢的记得收藏,讨厌的记得收藏留着骂~~ 第12章 出关 李世民陷入了沉思,向父皇告发李建成运送甲胄确实是自己参与的,可杨文干的叛乱现在想想却透着蹊跷。如果魏征所说都是真的,那是多可怕啊。在杨文干事件之前,自己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势力,从未对皇位有过想法。而正是那次事件,父皇承诺立自己为太子,自己才发现皇位对自己仅有一步之遥。而父皇之后的食言,才让自己有了要掌控自己命运的想法。如果背后真有只黑手…… 李世民不敢再想下去,看了眼伏在地上的魏征,疲惫地说:“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说。” 魏征起身,深施一礼,没有谢恩,走了出去。 李世民一个人在御书房枯坐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宫人都不敢提醒他用膳。 终于,李世民走出了御书房,前往大安宫。 大安宫是太上皇李渊的居所,狭小陈旧,完全看不出曾为帝王的辉煌。 李渊正慵懒地躺在一张大床上,搂着一个半裸的女子半梦半醒。 李世民走进大安宫,也不等宫人通报,走到李渊的卧房大厅,说道:“孩儿参见父皇。” 李渊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也不遮掩床上的春色,懒洋洋地问:“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可是要我参加什么庆典?” 李世民没有回答,扫了周围一眼,说了声“退下”,宫人就都弓着腰出去了,床上的女子也胡乱包了件衣服跑了出去。 “如何?你要学杨广吗?吩咐手下做就好了,亲自来容易被说闲话,有损帝王威信……”李渊慵懒的声音似是讽刺,又似教导。 李世民见左右无人,突然跪了下来。李渊一惊,如今李世民已是真正大权在握,没有什么人有能力反对他的统治了,却为何还要跪自己。 不等李渊开口,李世民已经说道:“孩儿知道,玄武门之后,父皇虽被软禁,但绝非没有反击之力。父皇为社稷安定,隐忍不动,孩儿心中钦佩。”说着,李世民向李渊磕了一个头。 李渊怔怔地看着李世民,看着看着,眼中滚出热泪。 “江山社稷?天下安定?哈哈,我如此境地,还谈什么江山社稷?”李渊发出一声惨笑,转又陷入悲伤,“我就剩三个嫡子,后来又死了两个,我能如何?世民,我问你,我能如何?!是奋起复仇,再把我最后一个嫡子杀了吗!” 李渊痛苦地抱着脑袋:“你说我为了江山社稷……我却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 李世民看着抱头流泪的父亲,缓缓站起,手抬起又放下,终于说道:“父皇……孩儿此来,想问一些事情……有关杨文干的……” “杨文干?”李渊听到这个名字,渐渐止住了悲痛,坐起身子,反问道,“你是否遇到了一个神秘势力?” 李世民十分惊讶,但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解释。 “我知道,举发建成私运甲胄是你干的,但怂恿杨文干叛乱的却是另有其人,所以我当时才并没有处置于你。你带兵出发后,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又审了一次负责运送甲胄的尔朱焕和桥公山,二人最终承认,是杜淹以家小性命威胁他们举发建成谋反的。而叛乱平息之后,我又查到杨文干起兵竟是被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宇文颖逼反的,于是我连夜抓捕,却发现宇文颖已经死了。我本以为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但宇文颖与你一向没什么交集,反而与元吉亲厚,后来才查出他背后似乎有一股神秘势力。我只知道,神秘势力中的人,都随身带着一块令牌,上面有‘影’、‘蚁’二字,就暂时叫他们影子。”李渊忽然停下来,问李世民:“建成私运甲胄,你从何处得知?” “是杜淹得到消息,然后向孩儿献策,只说与负责押运之人相熟……父皇是说,杜淹也是影子?”李世民惊讶道。 “看来我想的没错,这一切太过蹊跷,你也不像是会以他人家小胁迫的人,必然是影子在幕后引导这一切。我不知道他们势力究竟多大,但真如影子一般无处不在。”李渊叹了口气,又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其实刘文静也是影子中人。” “什么?”李世民更加惊讶,刘文静一直是李世民的得力帮手,其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甚至在房玄龄之上。刘文静功劳赫赫却一直官居裴寂之下,李世民也曾抱过不平,后来刘文静被杀更是直接让李世民开始想要培植自身势力。 “从刘文静帮我谋划开始,我就觉得奇怪,许多谋划天马行空却又无一不成。后来我暗查到刘文静似乎与一个秘密势力有接触,而我又猜不透他的意图,所以一直不敢委以要职。他的取死之道不是因为赏赐不公而心存怨望,而是他从起事后不久,就不停和其他人说你有帝王之相……如此挑动内乱之人,我岂能不杀?” 顿了顿,李渊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也许他独具慧眼吧……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曾让裴寂查一查,但是武德九年之后,我就没法联系他了,现在他已经死了,恐怕是没消息了……” 李世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告辞:“孩儿告退,改日再来探望父皇。” 起身正要往外走,李渊疲惫的声音响起:“还是不要来了吧,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吧。身为帝王,怎能心有愧疚?有一日我走了,你的负担也就真正没了……让我活在梦里吧,见到你,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声音渐渐弱不可闻。 李世民快步走出大安宫,只觉眼中湿润,连忙抬头仰望星空防止泪水滑落。 —————————————————————————————————————————————————————————————————————————————————————————— 转眼已是八月,君山岛上的秦万年已经练通了八条正经。 一月之前,秦万年已经练通了八条正经,速度已大不如前,而近一个月苦修却几乎毫无进展。 “看来闭门造车终是不行啊,反正明年2月再回总坛,不如先四处晃晃。”秦万年喃喃自语。 就在秦万年准备收拾一下就离开君山岛,一个东西落到了面前,却是姑娘刚抓到的山鸡。 秦万年冲姑娘招招手,喊道:“今天不用烤了,咱们去岳州城,让老周请咱们吃点好的。” 姑娘落在地上,歪歪脑袋,显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秦万年无奈,示意姑娘跟上,就要往山下走。可姑娘一见秦万年要走,立马拍打翅膀飞起来,去抓秦万年的头发。 秦万年挡了几下,见姑娘不依不饶,只好捡起地上的山鸡,骂了一声“傻鸟”,然后开始拔毛。 …… 吃完烤鸡,秦万年就向山下走去。姑娘似乎刚吃饱,不愿动弹,就立在秦万年肩头。 秦万年走了两步,冲姑娘喊道:“喂,不用这么懒吧?你也不想想自己这么大个子多重……快去跟老周说,我晚上就到,赶紧多准备点好吃的。” 姑娘转着脑袋看向周围,显然并不在意秦万年说了什么。 “好,我扛你下山,不过我没有船,到时候你带我飞过洞庭湖……”秦万年一脸坏笑。 姑娘鸣叫一声,张开翅膀腾空而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翅膀在张开时狠狠地抽了秦万年一耳光。 秦万年捂着脸跳脚大骂,看姑娘飞远,只好又揉了揉脸:“姑娘真是成精了……” 各位看官记得看的时候每天帮我投个票哈,电脑网页就在右边,手机网页右下角有个小图标,万分感谢 第13章 劫匪 到了山脚湖边,没有船只,毕竟一般人也很难穿过水匪横行的洞庭湖来到这,而水匪又不敢靠近洞庭湖。 秦万年看着茫茫洞庭,又有了新的想法。 “哈,正巧功力大进,说不定靠轻功就能穿过这片洞庭湖。”秦万年很是兴奋。 稍稍运气,脚下霍然发力,整个便向前方弹射而出,谁知踏了两下水,就掉了下去。 “是了,脚下用力过猛,踩进水里了。” 秦万年简单总结了一下,回到岸上继续开始尝试。 “扑通”,又失败了。 “扑通” “扑通” …… “娘的,这轻功在水上怎么这么难用……”秦万年大口地喘着气,尝试了一个时辰,已经可以冲出十丈远了。 “算了,老周还等我吃饭呢。”早已学会自我解脱的秦万年看得很开,知道练成水上轻功绝非一日之功,就脱下衣服绑在腰间,准备泅水过去。 湖面下也是水草纵横,秦万年气息绵长,不需频频换气,就在水下潜泳,偶尔浮出水面辨别一下方向。 在水中畅游让秦万年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力量,于是他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开始感受周围这种奇妙的力量。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天下莫能行。” 老子的话在心头飘过,秦万年似有所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抓不到清晰的脉络。 正当秦万年沉醉于感受时,一张大网罩下,将秦万年包了起来,而后一股大力传来,秦万年被拉出了水面摔在一艘船的船板上。 “咳咳咳”突遭袭击,秦万年没反应过来,仓促之间呛了一口水。 “呀!是活人!”周围的人却吓得后退了几步。 抓到秦万年的却是一伙流民,只有三个人。他们本是出来捕鱼,看到一人在水下缓缓飘着,以为是死人,想捞上来看看有无财货。不想,捞上来的却是个活人。 “你们干什么啊,我光着身子泅水你们都要打劫?”渔网中的秦万年有些恼火。 “泅水?我们还当是死人呢,一动不动在水里半天了。”一个青年小伙说道。 “柳叔,快看,这把剑好像很不错。”另一个看似十岁的小子从渔网中抽出了秦万年的影杀剑。 秦万年身子被渔网裹得紧紧的,只好无奈地看着那个小子。 被称作柳叔的中年人取过剑,翻来覆去看了看,满意地说道:“不错啊,拿到当铺说不定能换三十文。” 秦万年差点笑出来,百工堂以特殊炼铁之法打造出的影杀剑,可以说是举世难求的利器,影盟每年也不过能打造一百把。而现在却被人拿着说要去换三十文,也不知道百工堂的铸剑师听到会不会气死。 两个年轻人倒是异常高兴,欢呼着像是大丰收一般。 这番景象落到了秦万年眼里,让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嘿,柳叔是吗?你们会杀我吗?” “杀你?放心,东西拿到了就行,不会杀你的。”柳叔依然在把弄影杀剑,随口答道。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 “一般都遇不到什么人,就算遇到了,不是有护卫的商船,就是自己也没钱的苦哈哈,一般不抢。” “现在在洞庭湖里,你不杀我准备把我放到哪?”秦万年接着问。 “啊?”柳叔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没想过。 思索了片刻,他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只要你老实呆着别喊叫,我把你放到城郊湖边。” “你们想不想日子过得好一点?”秦万年突然话锋一转。 “当然想,现在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娘生病了还在编草鞋,呜呜……”最小的那个却是哭了起来。 “我有个办法给你们过上好日子,想不想听听。”秦万年一字一顿。 “说说看。”柳叔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惊喜。 “你们应该不止三个男的吧?应该也认识其他的流民吧?你们组织到一起,然后我给你们找几个洞庭湖上运货或是护卫的差事,这样你们就能拿到工钱。怎么样?” “然后让我跟你走,最后把我带到官府领赏是吗?哼,这种伎俩老子见的多了。”柳叔冷笑道。 “娘的,谁这么缺德,拿我的好主意去骗人……”秦万年抱怨了一句,转又对柳叔说,“这样吧,你先把我拉出渔网,我有办法让你们相信。” “柳叔,不行!这小子肯定使诈!”一旁的小伙子赶忙阻止。 柳叔想了想,说道:“你直接说就是了。” 秦万年有些无奈:“本来还想帮你们省张渔网,这渔网还挺结实的,可惜了……”说着,竟直接将渔网整个扯破了。 柳叔只觉得眼前一花,秦万年就已经站在了面前,手中的剑也不知怎么的到了秦万年手上。 “现在信了?要想害你们,我早就动手了,真是不知所谓。” 柳叔三人只是愣愣地看着秦万年,还没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都坐下,有事情问你们。”秦万年喊了一句,见三人依旧没反应,干脆“刷”的一下拔出影杀剑,“过去坐下!”三人这才回过神,柳叔战战兢兢地拉着两人坐到一边。 经过简单的问话,秦万年也对三人有了了解。那个十岁的小孩叫狗子,跟他年纪相仿的叫狗剩,都是柳叔捡到的孤儿。柳叔全名柳五,都是洞庭湖中的流民。他们一同居住的人不多,也就十来个,其中大半是妇孺老人,壮年男子算上柳五也就四人。他们平常并不和其他流民来往,洞庭湖中谁也不敢贸然接触其他人。 简单了解了状况的秦万年决定先带这三人去岳州城走上一趟,用行动证明自己并没有骗他们。在秦万年面前没有抵抗能力的三人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如果此事是真事,对他们就是天大的好事。 到了岳州城郊,已经是初更时分,岳阳城门已经关闭。秦万年想了想,便让三人在船上休息,自己入城安排,约定第二日直接带货到这里。 各位看官记得点收藏,再每天帮我投个票呀~ 第14章 立威 岳州城中,周记药铺的后院,周海正哭丧着脸看着一只鹞鹰。 无论周海怎么说,鹞鹰都自顾自地舔舐着自己的羽毛,但一旦周海要离开后院,鹞鹰就会飞起阻拦。 又一番口舌无果,周海无奈地躺坐到自己的老爷椅上。从来都听说影杀鹞鹰是传信用的,虽然很有灵性,也只是在帮助影子执行任务方面,哪像眼前这只鹞鹰,几个月来总是来店里抢盐,不给就捣乱。 想到这里,周海有些烦恼地看向洞庭湖方向,几个月前来的影子说是受了重伤,也不知道这么多个月怎么还没好,也不见陈玄奖来自己药铺帮他拿药。转念又看到眼前的鹞鹰,更是烦闷。从午后鹞鹰到了这里,就不让自己出后院,既没有信件也不明确要干什么,当真郁闷。 “嘿,老周,晚饭还留着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阁下何人?”周海有些警惕。 “我呀。”秦万年一跃而下,在后院灯光下露出了脸,“不记得啦?” 周海有些惊讶秦万年一改初见时的冷漠,但出口却变成了别的疑问:“你……你不是在养伤吗?” “诶呀,说这作甚,给我准备的晚宴呢?饿死我了。” “什么晚宴?”周海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莫名其妙。 秦万年一愣,转头看向姑娘,见姑娘自顾自地舔弄自己的羽毛,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姑娘大喊:“你这只傻鸟,不会是没和老周说吧!”转而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自言自语,“就知道这傻鸟靠不住……” 话还没说完,身上又多了几粒鸟屎。 周海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转身喊伙计去取了一些干粮。 秦万年吃了干粮,开始拉过周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伟大创举,讲完之后,周海陷入了沉思。 思索良久,周海终于道:“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做?” 秦万年不假思索道:“我发现洞庭湖的水匪和流民都太多了,与其等影盟查清一个一个杀掉,还不如把他们都变成良民。刚好洞庭湖水运不兴,我也算是做件好事。”顿了顿,又说道,“说不定以后影盟维持法治可以少杀些人……” 周海默然半晌,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让我脑袋晕乎乎的,你若觉得可行就去做吧。正好店里有些用不了的废物,你帮我随便送到哪都行。”说完回身到屋里拿出一袋钱递给秦万年,“这些就当给他们的工钱吧。” “行,这趟主要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以后有货物运送记得告诉我,也可以给其他商家通通气,从此洞庭湖畅通无阻……” “好嘞。”周海微笑。 “姑娘就留在你这,哦,就是那只傻鸟,有货物运送可以让他通知我。” 周海顿时面如土色,正要拒绝,却见秦万年已不见踪影。回头看了一眼姑娘,发现姑娘也歪着脑袋看着他,叹了口气就进了屋。 出了岳州城,秦万年倒是有些担心,担心柳五三人悄悄逃跑,那他的苦心就白费了。 赶到岸边,他松了口气,柳五正坐在船板上警戒,狗剩和狗子却呼呼大睡。 见秦万年回来,柳五张口就问:“如何?” “明天一早会有人送货到这,咱们把东西运到君山岛上。” “君山?不成不成!”柳五有些慌乱,“听说君山不让随便靠近,靠近就会死。” “现在不会了,我就是君山主人。”秦万年淡淡地说,也不顾柳五的惊讶,靠在船上就开始睡觉。 第二天清晨,一辆牛车缓缓驶到岸边,牛车上只有两个箱笼,小船刚好装得下。 柳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意,招呼两个小子赶紧装货。 等到船离了岸,航行一阵,狗剩和狗子已经很自然地开始叫秦万年“大哥”了。 “大哥,你武功为什么这么好?” “大哥,你在君山住了几年啊?” “大哥,这一趟能赚多少钱啊?” “大哥……” “扑通” 多嘴多舌的狗子被秦万年一脚踢进了湖里,就算自己变得爱说话了,也挺烦这种问问题没完的。 狗子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回到了船上。 “大哥……”秦万年刚抬起脚,发现是狗剩,就暂时没有踢出去。 狗剩看了看秦万年抬着的脚,有些畏惧的问:“我们以后运货遇到水匪怎么办?我们打不过他们……” 秦万年放下脚,拍拍狗剩的肩膀说道:“没事,我会拉着水匪跟咱一起运货,不会欺负你们。” 狗剩半信半疑,没有再说话。 秦万年站了起来,看着前方。过了片刻,柳五突然低呼:“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刚落,几只小木船从芦苇丛中蹿出,讲秦万年的船围在中间。 柳五仓皇拿起鱼叉,狗剩和狗子也提起了木棒。柳五大致一扫,见水匪有十几个,不由有些绝望。 只见水匪们并不说话,一条小船最先靠近,一人纵身一跃就要上柳五的船。柳五赶忙一鱼叉刺出,把跳上来的水匪捅死了。 其他水匪见状一愣,没想到还有人会反抗,不过他们没放在心上,打劫多年,这种情况也遇到过。 柳五见剩下的水匪一拥而上,更加绝望,鱼叉刺出,嘴上喊道:”你们快跑!“ 秦万年非常开心,见狗剩和狗子并没有要逃跑的举动,就更加开心了。 身形一动,面带笑容地将靠近船边的7、8个水匪全部击飞,抽出影杀剑大喝一声:“别动也别跑,敢动的人都得死。” 一个小头目样子的水匪似乎不甘心,呼喝着让手下继续上,喊着喊着却发现自己好像离水面越来越远,然后眼前慢慢一片一片模糊。 秦万年在电光火石之间砍掉了小头目的脑袋震慑住了其余水匪,鲜血喷淋中的笑容显得格外恐怖。 “还有谁想试试?”秦万年微笑着问,就像在问谁想上茅厕一般轻松。 水匪们一动不动,只听秦万年招呼道:“上船,跟着我们的船走,谁敢逃跑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水匪们面面相觑,一个落水的水匪趁秦万年不注意,悄悄潜入水中,没潜出多远就被一柄鱼叉追上穿透了后心。 “你,去吧鱼叉捡回来。”秦万年依旧满脸微笑,“我不想把话说两遍。” 水匪们这下彻底老实了,乖乖拣回鱼叉,跟在秦万年的船后边,来到了君山。 到了君山岛,水匪们被聚到一起,秦万年微笑着对他们说:“别紧张,等会就放你们回去。”虽然是好的承诺,但秦万年半身的血水却反而让水匪们开始颤抖。 秦万年拿出一袋钱,转身递给柳五,说道:“你们回去吧,尽可能地找到其他所有流民,告诉他们君山可以让他们居住,我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实在是不信我的也没办法,可以让每股流民派个说得上话的,三日后来这里。我的想法要实现,需要很多人。” 柳五看着钱袋,知道里面的钱不少。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秦万年:“这钱我不要,我相信你。就让狗剩和狗子留下帮你,我自己回去就行。”说完转身就要走。 秦万年笑着拉住他,把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空口无凭啊,怎么着也得带钱回去,不然谁信你。” 柳五恍然大悟,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身跪下给秦万年磕了个头。 秦万年笑着受了一拜,对狗剩和狗子说道:“山腰上有间木屋,你们可以暂时住那。今日自己找些吃的,山上没什么危险。” 说完,又看向水匪们:“本来想和你们聊聊,忽然觉得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主,还是带我去见你们首领吧。” 最近一直没找到工作,就开始写小说。没想到刚写两天,就遇到一家公司面试,聊了十分钟就要给offer,马上开工。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干了一天,看来写小说真是能带来幸运。 接下来每天朝九晚六,去上班路上还要两个小时,最近周末也要加班,更新只能勉强保证每天会更,更多少很难保证啦,但是肯定会写下去的。 感谢大家支持,记得收藏加投票啊~ 第15章 冰释前嫌 两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洞庭湖:君山岛主人横空出世,慑服了洞庭湖中最大的水匪势力之一——青龙帮,一对十将青龙帮主要首脑全部击败。 还没等各大势力消化这个消息,又一则消息传来:君山岛主人要求洞庭湖所有势力七日后到君山岛议事。 在各个水匪势力忙着到处打探消息的时候,一队队流民来到了君山岛,在柳五的安排下搭起了茅屋。 秦万年有些失望,来到岛上的流民人数不少,但其实只有洞庭湖流民的一半。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已经算很大的成功了。在水匪纵横的洞庭湖生活,流民本身也是水匪,但又是更加容易受到伤害的群体,很难相信他人。上岛的这批人,一半是因为实在难以维持生活,另一半则是柳五平素在流民中声望不错,相信柳五不会害人。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水匪的探子。 秦万年知道其中有水匪的探子,柳五也暗示了他几次,但是他不准备管。自己要做的事最后绕不开水匪,如果可以,凶悍的水匪才能给自己的计划以武力支持。 狗子和狗剩站在秦万年身后,看着忙碌的流民,显得异常兴奋。按照秦万年的想法,大家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时,一个独臂人走了过来,秦万年只瞄了一眼,就让狗子狗剩去帮忙安置流民——自己和陈玄奖的事情还不适合让其他人知道。 陈玄奖来到秦万年面前,开口道:“我曾因一个误会想害你,虽没成功,但终究有愧于你,特来请罪。”说完便要跪下。 秦万年一把拦住,冷冷地说:“我奉堂主命,不再追究。但我们也无须有什么交集,只要你不妨碍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阁下恨我,是因我曾害你,还是因我的所作所为违反影盟规矩?” 秦万年一愣,却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前者,阁下当知道影子不该挂念恩仇,然也情有可原;若是后者,想必堂主也曾为我正名。” “哼,我又何须你来教训!” 陈玄奖叹一口气:“只想教阁下知晓,我现在没有害人之心,望阁下与我尽弃前嫌。” 不等秦万年开口,陈玄奖又问:“身为流民,听了柳五之言,心中感念。阁下所谋若成,堪称救民于水火。但是,阁下莫非想自成势力叛出影盟?” 秦万年认真看了一眼陈玄奖,说道:“我若想自成势力,你当如何?若是加入,我可以让你仅次于我。” 陈玄奖哈哈一笑,接口道:“阁下若当真背叛影盟,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七日内,就会有影子取你首级。” 刷的一声,秦万年长剑出鞘,指向陈玄奖,全身杀气涌现。 陈玄奖一动不动,面带微笑:“我知道你并不想叛出影盟,你又何必试探我?你终日修炼,如何和我这个混迹俗世的人斗心机?” “哈哈哈,老陈,你既然来了君山岛,无论是想与我尽释前嫌还是来监视我,我都无所谓。”说着把剑放了下来,“你也别阁下阁下,既然堂主作保,名字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秦万年。” “秦万年?好!秦国万年,颇有影盟成立之意。”陈玄奖夸赞一句,随即问道:“说真的,我确实想不明白,你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看流民可怜?” 秦万年摇摇头:“我在找一个新的方式。影盟传承几百年,护法所为不过一‘杀’字,但真的所有人都该杀吗?我们只杀大恶,而为了隐蔽自己,又必须伪装其意外身死或自杀身亡,这样又如何威慑乱法者?这几个月静心修炼,闲暇时就在想这个问题。多少前辈也有过思索,但终究没有结果。而我下山时偶遇了柳五,却让我有了新的想法。” 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法根除所有违法乱法,但眼前的流民水匪却是有办法的。只要把他们变成良民,把他们的武力用到正途就行。我准备从水运开始,整个洞庭湖和附近水道的水运、护航,都可以接过来,这样洞庭湖就太平了,利民利商。少了一大批乱法者,多了一大批守法者。如果此法可行,或许对其他事情有借鉴意义,影盟就当真可以救世,而不是做些锦上添花之举。” 秦万年面色激动地说完,等着陈玄奖评判。 “想法虽然不成熟,但不得不说让我眼前一亮。”陈玄奖赞叹一声,“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说。” “你准备如何收拢水匪?” “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悄悄杀掉桀骜不驯的首领,若有不同意的,武力驯服。整合后统一管理,如有违法乱纪,我就杀了。离回总坛还有三四月,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如此,不又是一‘杀’字解决吗?”陈玄奖目露思索。 秦万年苦笑道:“总得先杀出太平。那些多年劫掠为生的水匪,寻常手段能让他乖乖听话?” “也是。那么第二个问题,聚齐了人,短时间内却招揽不到如此多的生意养活大家,怎么办?” 秦万年略略思索,说道:“我也想过,还未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只是觉得可以暂时捕鱼为生。众人一心,也就不用担心劫掠。” “既如此,想必你也没想过第三个问题。你如此大动作,官府会毫无察觉?恐怕听说水匪集结,朝廷不日会派兵围剿。” 秦万年呆住了,想到这个主意之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官府这个庞然大物。影子行事,只以目标和非目标区分人群,和朝廷没有交集,自然不了解。但毕竟读书不少,陈玄奖一提醒,秦万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棘手。 看着秦万年一脸苦闷,陈玄奖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做这件事应该和周海通过气吧?我去和他商议一番。” “你有办法解决?”秦万年眼前一亮。 “有几分把握,或可一试。”陈玄奖只是微笑。 “好!我让柳五送你去。” “不用,老梁会带我去。流民对你不熟悉,你需要柳五帮手。你只需收拾好水匪,等我消息就好。” 说完,陈玄奖就转身离去。 秦万年看着陈玄奖离去的背影,从怀里掏出一张布条,上面写着:“玄奖助你,可信之。”却是秦明章昨夜给秦万年传来的飞信。若无秦明章的话,秦万年也难以接受陈玄奖的帮助。而这封信也让秦万年松了口气,毕竟让流民上君山岛并没有得到堂主的许可,而现在,堂主显然是默许了。 秦万年随手将布条甩出,影杀剑出鞘一舞,布条化作了满地的碎片。 今天加了一天班,刚刚回房间就跑来更新了。今天下午休息时间看了一眼比赛排名,居然到了第一名,心情莫名激动,虽然还有三个月投票期,至少有信心过海选了。 本着感恩的念头,回来的地铁上,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电脑码字,结果还坐过了站。 这一章一半是昨晚码,一半是今天在回来的地铁上码的,今晚加把劲,争取有个二更,另外麻烦大家不要忘记每天帮我投个票哈。 突然发现这是不错的凑字数方法,哈哈。 感谢116227056、ru_cheqior、我记得仰望星空的那一刻的打赏红包,十分感谢。 第16章 洞庭风波(1) “喂,小子,你家主人呢?爷爷们等了半个时辰了,再没个章程,咱们就走了。” “怎么能走呢?我说,咱们干脆把这里占了吧,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 君山岛上熙熙攘攘,每个水匪头子都带了十几个人,吵吵闹闹,不停出言挑衅。 一旁站着三四十个拿鱼叉的汉子,一脸警惕地看着这帮水匪。到了君山岛上,妻儿都有了保护,出去打渔也不需担心别人打劫,无疑比之前的生活好多了,流民们十分担心这些水匪要动手抢岛。 “你们再等等,我家大哥马上就来。”狗子年纪小,却被秦万年留在这引导水匪入岛。自从见过秦万年的身手,狗子觉得自己不怕其他任何人。 “你大哥?直娘贼,不会也是个毛头小子吧。”一个水匪说完,周围的人都开始哈哈大笑。 “有劳各位就候,秦万年来了——”一声长呼传来,只见一人出现在狗子前面。 “还真是个毛头小子,让爷爷们等了这么久,不会是尿了裤子去洗了吧,啊?哈哈哈。”一个水匪头子又出言挑衅,这次起哄的人却少了一些。能在这片云梦泽混出名堂的基本都有点脑子,看见秦万年出现的身法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聪明的都选择了暂时沉默。 秦万年面带微笑,缓缓走向那个挑衅的水匪。周围的人渐渐停止了笑声,这让那个水匪有些尴尬。 “敢问阁下是哪位呀?”秦万年来到水匪面前。 “哼,爷爷叫董波,在官府的通缉榜上那可是……” 话音未落,董波就软软地躺到了地上。 “这位仁兄太聒噪,先让他休息休息,省得影响咱们。”秦万年看也不看董波,对着其余水匪头领说道。 董波的手下见头领倒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拿起手上的武器就要动手。 秦万年扫了一眼别的水匪,见他们没有动作,心里有底,影杀剑一出,将几个水匪武器斩断。 “你们老大没事,想要命就老实呆着!就你们这些杂七杂八的家伙,我都懒得动手。” “阁下既然来了,就说说章程吧。君山岛主的威名,老夫如雷贯耳,今日前来,还请有话但讲。”一个褐衣老者从人群中走出。 秦万年扫视一圈,见没有其他人说话,便开口道:“既然大家到齐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各位一直以来都是各干各的,抢掠商旅导致水运难行,恐怕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了吧?还得时时防备着别人,诸位不觉得疲累吗?” “奶奶的,这也叫开门见山?老沈我学问不好,该学学咯。”一个手握铁棒的大汉忍不住开口打断。 秦万年疑惑地看了一眼老沈,没想到在这洞庭湖,竟有人能弄到铁棒,而且看起来还是上品精铁。 “我的想法很简单,大家合伙干!” 这一句话仿佛捅了马蜂窝,一群水匪议论纷纷。 “说得轻巧,这云梦泽水匪大大小小几十股,你说合伙就合伙?” “算不得新鲜,以前不是也有个叫什么水圣的家伙想要整合洞庭湖吗?最后还不是被咱们灭了?小子,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 “大家先别吵。”褐衣老者又走了出来,示意大家安静,虽然部分水匪有些不满,但也不再说话。 “老夫托大叫你声后生。后生啊,这合伙干你准备如何干呀?其中千难万险不说,朝廷岂会容我等水匪做大?等到大家结成一部,不等做什么大买卖,朝廷大军就到了。再说了,僧多粥少,大家一起分怎么分得过来?”老者语气诚恳,眼中却带着轻蔑。 “呵呵,原来担心这些……敢问老先生是何人啊?” “老夫石笑阳。” “石笑阳?”在水匪到来前,秦万年专门了解了各股水匪的主要人物,却没听过这个石笑阳,就奇怪他为何有能力慑服其余人等。 秦万年正要开口继续问,却见柳五悄悄走上来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三个字:“笑面蝎”。 秦万年恍然大悟,笑面蝎这个名号在洞庭湖也是声威赫赫。杨广二征高句丽后,笑面蝎就在洞庭湖干没本钱的买卖,慢慢做大,却给自己的势力取了个秀气的名字——“织浪”。后来杨广被杀,天下大乱,笑面蝎以水匪身份屡败岳阳的董景珍,致使萧铣无法在洞庭湖建立水军,也算威震一方。大唐统一中原后,笑面蝎却让位给了部下,自己深居简出甘愿当二把手,但是却没人敢小瞧他。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笑面蝎前辈,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大家合伙做一个水运商行,如此别说洞庭湖,就是整个云梦泽水域也没有比我们实力更强大的了。如此一来,靠着水运利润,加上水产贩卖,人人温饱总还不成问题。至于怎么分,各位老大可以一起当掌柜的,负责安排货运人手、互相监督,谁出活谁就有工钱,至于贩卖水产,打到的水产统一贩卖,卖掉之后也按出力多少分。晚辈不才,能帮忙找些路子,等名气有了,这洞庭湖连通南北,还怕饿死吗?” “我当啥高明的主意呢!找你的说法,咱们还得出工出力,哪有路上截肥鱼来得痛快。再说了……反正这主意不咋地。”一个水匪接口道。 “一刀下去财货到手当然痛快,不过那可是拿命在拼,万一小命没了,划得来吗?再说了,光靠抢能吃饱吗?你们现在一天能有多少吃的?”秦万年向周围扫了一眼,见没有人说话,就接着说“云梦泽水域本能大兴水运,现在各位总是抢劫,又有多少商家愿意走这水路?怕是宁可绕远,也图个安全。” 顿了顿,秦万年继续说:“我也知道,你们几乎家家都与一些水运行有联系,放他们运货,收些利钱。可这样依然有别家会去抢,一来一去还有多少人走这水路?没东西抢了就去劫掠村庄,没了财货流通,周边村庄本就穷困,你们还能抢啥?所以说,想要过好日子,你们就得做顺民。当年作乱的窦建德、王世充早就被干掉了,突厥也臣服了,内忧外患一解,朝廷还会任由你们作乱吗?” 水匪头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而水匪头子们带来的手下倒是极为认可,他们听不懂什么财货流通、内忧外患,只知道自己每天吃不饱,水路上肥鱼越来越少,每次以命相搏却收获甚微,绝不是长久之策。 “后生啊,你的主意也不错,但是我们都是水匪,官府看到就杀,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做生意?”石笑阳缓缓开口,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肃穆。 “是啊是啊,官府恨不得把我们杀光!”其他水匪头子附和道。 “各位放心,现在朝廷推行均田制,只要你们不是通缉要犯,没有案底,只要自称是逃避战乱的流民,官府就会给你量地上户籍。而且我已安排人去向官府通融了……” “你跟官府什么关系?官府怎么会听你的?” “对呀,肯定是骗我们出去邀功的!” “就是就是!” 面对一片质疑,秦万年感到有些棘手,这些水匪对官府的怀疑不是短时间就能消除的。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我看你直接把他们都收拾了,看他们还吵吵!”狗子在一旁看了半天,虽然也有很多没听懂的东西,却知道秦万年想带大家过好日子,便忍不住要出头。 “都别吵吵了!”刚才自称老沈的人站了出来,“老子不管什么户籍不户籍,也没听懂你那些弯弯绕,只知道现在日子确实不好过。你小子要是有办法我欢迎,但是老子从来不相信你们这些酸书生,有本事打赢我,我就听你的!” 断网前赶出来了,我要去洗澡了……接下来只能保证一天一更了,如果休息,就会有两更以上。 感谢大家支持,另外,有朋友帮忙弄了个讨论群,有想法的可以加群592104693 关于君山岛上的人数我没有做细致说明,君山岛面积约1平方公里,到这里居住的流民生计不靠种地,所以草草计算每人10平米,也可以住10万人。去掉之前自设的地形,山腰以上不能动,也能有7万人,所以差不多够用吧。 第17章 洞庭风波(2) “好!就这样!打一场!” “打一场!” 其他水匪开始起哄。这老沈名叫沈凡,原是董景珍手下战将,在萧铣势力灭亡后带着一帮弟兄逃进洞庭湖当了水匪,凭着一根铁棍和一帮忠义的兄弟,愣是在水匪横行的洞庭湖打出了名堂。笑面蝎曾组织几大势力埋伏沈凡,沈凡落入包围,却硬生生杀了一小半水匪,打出一个缺口冲了出去。虽然弟兄们死伤惨重,水寨元气大伤,但自此其他水匪都不敢侵犯。此战之后,沈凡凭着武勇,迈入了水匪中大型势力的行列。 “既如此,便请一试。”秦万年略一沉吟,便答应了。 众人退开十步,腾出一片空地,秦万年正要抽出影杀剑,却被沈凡叫住。 “你需答应一件事。” “何事?”秦万年有些疑惑。 “看你刚才飞跃过来,我知道跑不过你,所以打归打,你不准转身跑!”沈凡一本正经。 “噗”秦万年忍不住笑了,“我当什么,行,应下了,开始吧,你先请。” 沈凡也不客气,铁棒一提,向前一个虚扫,将铁棒举起,向秦万年当头砸下。 这一棒势大力沉,只见秦万年不躲不闪,影杀剑连鞘而动,迎上铁棒,手腕连抖三次,想要将这一棒的威力卸掉。谁知这一棒威力巨大,三次击打竟只卸掉一半的力量。秦万年暗道一身不好,连忙扭动身躯,堪堪躲过一击。立身未稳,担心沈凡还有后招,右脚一蹬,身形向前与沈凡错身而过,准备先拉开距离。 还未跃开,直觉脑后一阵寒意,秦万年本能地低头弯腰,刚好躲过了沈凡一棒回扫。沈凡却也是一愣,还没有人能在接下第一棒后躲过第二棒,不由对秦万年收起了轻视,却不知秦万年窜出后惊出一身冷汗。 “还是大意了,天下英雄何其多,一力降十会,果然不可小觑啊。”秦万年心说。 接下来秦万年异常小心,不与沈凡硬碰,只利用身法躲开攻击,找机会反打一下。这让沈凡无比难受,雷霆万钧打在空处,秦万年剑未出鞘,几下击打对他来说不疼不痒,但心中却是无限恼火。 “停停停!”沈凡摆摆手,“你这和跑掉有什么区别?干脆拔剑出鞘弄死老子得了!” “那你要怎样?”秦万年饶有兴趣地问。 “有能耐咱们硬碰硬来上几回合,你赢了我就服你!” “说好的打赢就行,怎么又改规矩,拼蛮力谁拼的过你啊?这不是玩赖的吗?亏你还自诩道义……”柳五在一旁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讥讽。 沈凡颜色一红:“谁,谁玩赖的,比试就,就好好比,跑来跑去算个啥……”话虽如此,嗓门却降了不少。 “你这……”柳五正要继续说,却被秦万年打断了。 “好了好了,硬来就硬来……” 沈凡闻言一喜。 “不过……”秦万年故意拖了长音。 “不过什么?”沈凡有些着急。 “不过你用的是铁棒,我用剑怎么跟你硬拼?你这上品精铁也不是现在说有就能有的,你让我拿啥跟你拼?” 听了此话,沈凡愣了一下,开始原地打转,一副思索状。但是想得满脸通红,也没有好办法,急得不停捶脑袋。 秦万年没想到沈凡居然这么一根筋,正要开口,石笑阳却先开口了:“不知可否听老朽一言?” 沈凡正着急,听到有人搭话,不耐烦地说:“有屁就放,整什么文绉绉的,你这老蝎子啥时候成了秀才。” 石笑阳不以为意,开口建议:“铁棒不好找,找点别的代替嘛。这里到处都是鱼叉,你们拿两把鱼叉,把叉子卸了,用两根木棒比一场不就结了?” “对对!咱们拿木棒!拿木棒!”沈凡眼前一亮,径直向柳五走去,想拿他们的鱼叉。 秦万年冲柳五点点头,眼睛却疑惑地看向石笑阳,不明白他为何要帮自己。木棍虽然是个折中办法,但像沈凡这等神力,用上木棍,至少少了3成威力。 石笑阳仿佛没看见秦万年的目光,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看着沈凡折腾到手的鱼叉。 不一会,沈凡就拿着两根一人高的木棍走了回来,两手一伸:“两根木棒我挑的,按照规矩,你先挑一根。” 秦万年看也不看就抽走了沈凡左手握着的木棍,示意可以开始了,并在丹田默默运气。 沈凡后退几步,随手耍了耍木棍,嘟囔道:“太轻了……” 沈凡刚刚站定,就见秦万年提起木棒迎面砸来,连忙举棒挡住。 原来秦万年经过刚才一场打斗,知道自己运足气息也未必能在力量上胜过沈凡,只得先行出手,抢占先机,免得疲于招架。 十招下来,秦万年虽占据主动,却不能伤沈凡分毫,不由心里有些发急,却不知沈凡更是心惊。沈凡完全没想到秦万年力量也是不凡,虽比自己还有不小差距,但速度却是胜出不少。每每自己想要反击,却发现攻击又至,只得挥棒招架,难受不已。但是已经喊停一次,要他再次喊停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接了十招后,沈凡一声怒吼,右手单臂挥棒,左手格挡,想硬抗一击,夺回主动。 秦万年一棒击实,却见沈凡木棒将到,只来得及勉强抽回挡下。 两人各退三步,沈凡左臂失去知觉,大口喘气。秦万年双手虎口发麻,心中惊叹,沈凡单手竟也有如此威力。 两人一言不发盯着对方,暗自调整气息。而此时沈凡更像一只受伤的狮子,眼中充斥着嗜血的光芒。 还未等秦万年有所动作,沈凡抢先挥棒出手,秦万年见状,灵光一闪,挥棒相迎。 正当旁观众人凝神屏息等待结果,只听“咔”一声,两根木棒同时断裂。却是秦万年用上巧劲,又将两棒在之前击打中发现的脆弱点相碰,让两棒断裂,也避免了力量直接相撞。 沈凡一阵愕然,便准备再比一场。 “好好好,后生可畏啊。这场比试,看来算是平手。”石笑阳出来收场,秦万年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沈凡看看手中的半根木棒,懊恼地扔到一边:“什么平手,就是俺输了。老子占了便宜还没打赢,再不敢认,就没脸见人了。” “哈哈哈哈……”秦万年等人不由大笑。 “我可以带我弟兄听你的,不过有个条件。”沈凡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什么条件?” “指点一下我的武技,等我练好了,再跟我比一场!对,还得去打根结实的铁棍跟我比!” “那我也有个条件。” “说!” “你负责训练水运的护卫,不管是谁带来的人,你都不能藏私。”经过接触,秦万年感到这个沈凡可以委以重任,就起了收拢的心思。 “没问题没问题,哈哈哈。沈奎、沈季,你们回去叫弟兄们过来,咱们重新当顺民了,哈哈哈。”沈凡显得很高兴,完全不顾垂在一旁的左臂。 秦万年看了一眼沈凡的手臂,回头喊道:“三叔,来帮忙看看。” 一个老者走了出来,正是当年收留陈玄奖的三叔。三叔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二话不说扯上沈凡就要走。 “干啥呀,我还没跟万年小兄弟说完事儿呢。” “少废话,不想让胳臂废掉就老实跟我走。”三叔语气也是不善。 沈凡被这么一吓,赶紧跟了上去,这年头,脾气大的老头一定有本事,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没有察觉,三叔走之前似有似无地看了石笑阳一眼。 “笑阳前辈,不知你怎么说?”秦万年走到石笑阳跟前。 石笑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正在走远的沈凡。 “前辈?” “哦!”石笑阳回过神来,脸上又露出笑容,“人老了,总是走神,哈哈。你们几个,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诉大当家,让他自己拿主意。老朽打拼了这么多年有些乏了,不管大当家怎么说,老朽在这养老啦。” 说完,也不看错愕的手下和同样意外的秦万年,追着沈凡走的方向就过去了。 走了几步,石笑阳突然回头,喊道:“李祯,发信号把弟兄们喊回来,咱们不夺岛了!” 秦万年一呆,问道:“前辈说的可是昨夜悄悄潜入到君山岛西南的几百号人?” 这下石笑阳愣住了:“你如何得知?” “哈,晚辈今日迟到,正是去收拾他们了。现在他们都被关押着……既然前辈不准备行险,狗子,去吧他们放了吧。”秦万年挠挠后脑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洞庭湖也总算出了个头角峥嵘之辈啊。”说完,石笑阳就转身继续走了。 秦万年默默脑袋,自言自语道:“哪有角啊……” 今天地铁上没抢到位置,只好回来码了…… 第18章 洞庭风波(3) “我有个问题请教阁下。”被打晕的水匪头子董波早就醒转,看了秦万年与沈凡一战,不敢再嚣张。 “请说。”秦万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们入伙,各股势力轮流出力吗?” “当然不是,如果入伙了,就没有势力划分,每个人都为自己出力,出多少力吃多少饭。老幼残弱平时挖草药种地,青壮统一训练,充当护卫或是打渔。总之,不再有什么头领。” “那谁干,走了走了。”说完,董波转身就走,他的手下却有些犹豫。 董波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马上就火了:“还不走?等着管饭啊!” 手下们这才赶忙跟上。董波一走,剩下的水匪也走了一大半,秦万年见状,喊道:“回去告诉弟兄们,要是愿意来的,就自己过来,有一个算一个,我绝不亏待。” 离开的人流没有停顿,不一会,渡口就剩下几股小势力。 “蒙各位信任,各位若还有弟兄在外,可以一并接上岛,我们会安排。柳五,你负责安排一下他们。” “是!” ———————————————————————————————————————————————————————————— 水匪头子们回去之后,转头就忘了今天的事,但他们的手下却记住了秦万年最后说的话。如果能活下去,谁愿意做水匪呀,每天能吃饱比谁当老大重要多了。在这样一种心态下,水匪们口口相传,无数人悄悄离开自己的水寨,前往君山岛。 第二天,君山岛刚修出的渡口上人头攒动,秦万年看得头皮发麻。 他想到会有人跑来,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虽然数年认真研读各种书籍,但对于这些近乎朝廷政务的具体事项,秦万年却是束手无策。 “若是信得过老夫,此事交给老夫如何?”石笑阳不知何时来到了秦万年身边。 秦万年闻言大喜过望:“前辈心中有底?我当然信得前辈,请!” “把你信任的手下召集起来,拆散重分驻地,每两户你的手下分配八户刚来的弟兄,由你的手下统一监管,每日早晚查数。我猜暂时咱们还没有生意,那么所有人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外出打渔,一部分搭临时茅屋,先把吃住解决。另外再组一队手下,由沈凡和柳五带领,负责巡视,有好吃懒做不出力的,赶出君山岛。把老弱妇孺……”石笑阳侃侃而谈,一桩桩一件件条理分明。 秦万年却听得晕头转向,赶紧苦笑着打断:“前辈,前辈!你直接给他们吩咐吧,这说得我头都大了。柳五,柳五,快过来!这边就全部交给笑阳前辈了,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先去山顶上闭个关,陈玄奖回来了就让姑娘来叫我,哦,我等会让姑娘呆你这。” 柳五虽然不信任石笑阳,见秦万年这么说了,也只得应承,这两天的事情已经不是自己一个流民能理解掌控的了。 “对了,前辈。”秦万年又对石笑阳说道,“所有安排都听你的,但是不要过山腰,真正的君山岛主人可只让我在山腰以下折腾。有事找我就告诉柳五,或者让狗子狗剩找我。” 说完,自顾自地上山了。 “他倒是放心。”石笑阳埋怨一句,心下却暗暗钦佩秦万年的博大胸襟。而事实上秦万年从来没想过建立什么势力,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这管理,见有人能领头当然高兴。石笑阳从水匪头子的观念去看,觉得秦万年用人不疑,倒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 与此同时,岳州刺史陈辰正在与长史曹瑞商议。 “刺史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洞庭湖水匪正在集结,虽然没有明确消息,但是很可能冲击岳州城啊!”曹瑞有些着急。 “此事没有确切消息,如何能轻举妄动?”陈辰不以为意。 “应当立即向朝廷请援,不然岳州城朝不保夕啊!” “若是大军一至,没有水匪侵扰,谎报军情,你担当得起吗?我看不用惊慌,让折冲都督派哨探侦查,若水匪当真要冲击扬州,再召集府兵守卫。届时再向朝廷求援,方才可行。”陈辰淡然地应对道。他心底里看不起这个新调来的长史,履历上连地方官经历都没有,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求援。 “可是大人……” “行了,不用说了,本官会安排好的,你只静候佳音便是。”陈辰挥挥手让曹瑞退下。曹瑞无奈,只得离开。 “来人!”“大人,周记药铺掌柜周海求见。” 陈辰正要下令,却被门房通报打搅。 “不见不见,没看见本官正在处理公事吗!” 门房咬咬牙,接着说:“他说事关洞庭湖水匪动向。” “嗯?”陈辰抬起头。周海他倒是知道,在岳州城颇有善名,卖药从不欺客,每逢灾年还会帮着官府开设粥棚。 “让他进来吧。” “他还带了一个人……”门房一边说一遍偷眼看陈辰的脸色。 “一起进来吧。”陈辰毫不在意。 “是。” 不一会,门房领着两人进了后堂。 陈辰抬头一看,打头的正是周海,奇怪的是,后面跟着的人只有一条手臂。周海带来的人正是陈玄奖。 陈辰毕竟见多识广,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简单邀请二人入座,才开口问道:“不知周掌柜前来,何事相告?” 周海施了一礼,说道:“草民此来是为大人谋功的。” “哦?请周掌柜明示。”陈辰有些摸不着头脑。 “剿灭水匪,充实人口,岁入翻倍。不知这三件功劳,大人是否想要?” “剿灭水匪?莫非周掌柜有水匪的具体消息?可岳州兵力也不够呀。其余二功又从何说起?” 周海笑了笑,答道:“草民有一友人,原在扬州做水运生意,但兄弟分家,没了生意,就想来洞庭湖看看情况。他虽然被迫分家,但是带出了不少曾经水运行的家丁,身手也算不错。他准备先把水匪打服,让洞庭湖水路畅通,估计现在正在洞庭湖闹腾呢。” “这么说,最近水匪集中也是因为他?”陈辰有些轻松,既然是准备做生意,想来岳州城也就没什么危险。 “正是如此。若是大人愿意给归顺的水匪上户籍,刚才说的三件大功是跑不了了。” “岂有此理!水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给他们上户籍?” “大人此言差矣。”陈玄奖接口了,“洞庭湖中水匪其实只是少数,更多的是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若是大人能施恩于下,他们必然感恩戴德。我相信大人政令一下,洞庭湖的水匪也就所剩无几了,到时候大人剿灭水匪指日可待。” 这番话让陈辰恍然大悟,流民可以安置,人口扩充可是大功一件。再说了,水匪只要没有凶案在身,自己都可以说是流民。如此水匪没了,人口增加,肯定是大功。而水运一通,凭岳州的地理位置,税收想不多都难。恐怕不出三年,自己就可以到长安任职了。 陈玄奖见陈辰面露微笑,显然明白了自己暗示的东西,接着说道:“若是大人能发动周边商户将货物交由我们水运,定能迅速让流民安定。” “那么,若是本官安置了流民,他们又作乱,该如何是好?”陈辰抛出一个问题。 “若是大人看得起草民,草民愿以……”周海想了想,准备将责任担下来。 “大人,”陈玄奖马上打断,“此事其实不难,要给流民上户籍,难处无非在均田制的实施。大人只需将他们的田产都划到洞庭湖的无数岛屿中,登记造册。如此,他们安做顺民,大人收功;若是成为水匪,最多与现在不上不下。而岛屿田产都已登记造册,大人也便于讨伐缉拿。” 陈辰有些意外,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在下陈玄奖,也是个流民。”陈玄奖微微一笑。 第19章 事了拂衣去 “哈哈哈,老陈,真有你的!”秦万年一脸兴奋。 陈玄奖不仅说服陈辰给流民上户籍,还成功让陈辰向周边各县传令不必关注洞庭湖水匪只是。至于画地量田,等局面稳定再进行。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你真能做到啊。”陈玄奖也挺惊讶。 这两天,当日走掉的各路水匪都回来了。手下跑了一大半,剩下一部分也人心惶惶,几个头目无奈,只得来接受秦万年的提议。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可以说石笑阳和沈凡帮了我的大忙。”秦万年略一沉吟,“但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石笑阳为何帮我。若不是他帮忙,沈凡也不会这么快服我。” “那你觉得他可以信任吗?” “直觉告诉我可以,而且这几天,我发现他管理这些人确实有一手。”秦万年认真地说。 “那就行了,反正事情是你想出来的,你想用谁就用谁。”陈玄奖一脸轻松。 “我估计很快就会回总坛,这边就交给你们了。”顿了顿,秦万年又说,“我想让石笑阳主事,你辅助,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陈玄奖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你觉得我放不开?我知道我自己,虽然身为蚂蚁,有些见识,但几年伙计几年流民,管理一个水运行是不可能的。我还正想跟你说,是否要上报蚁穴,派个有经验的人。既然你有现成人选,我当然乐意。” “唉,看来经商是个大学问啊,当年在总坛书房怎么没看看这方面的。”秦万年懊恼地捶捶脑袋。 “没机会读书的人听到你这话肯定会把你打死。” “那也得打得过我。” “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 ———————————————————————————————————————— 到了晚上,秦万年邀请了几个人到赶工搭出的木屋中商议,水匪头子仅石笑阳、沈凡,流民则找了柳五、梁大作为代表,另外再加上陈玄奖。不过石笑阳知道要商议的内容后,极力主张把三叔拉进来。秦万年虽然奇怪,也没有表示异议。 人到齐后,秦万年开门见山:“我之前也说了,我想建立一个水运行,那么咱们先想出一个名头。” 除了陈玄奖,其余人都是一愣,没想到第一件事是这个。 沈凡不假思索:“万年兄弟提议的,直接叫秦记水运行或者万年水运行不就成了?” 陈玄奖默默摇摇头,影子从来不爱留名。 果然,秦万年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常在这,不用挂我的名字,我提议就叫云梦水运行。” 秦万年用询问的目光扫视众人,但众人的注意却没放在名字上。 “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陈玄奖思索道。 “等等,万年兄弟,你说你不会常在这是什么意思?”沈凡直接脱口而出,其他人虽然没说,眼神里也是这个意思。 秦万年解释道:“我其实……我其实就是一个游侠,这次组织水运行不过是路见不平,又不想以杀止杀。总之,这个水运行接下来是要交给你们的,所以你们今晚要商量好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 良久,石笑阳才开口打破沉寂:“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都说侠以武犯禁,万年所为却是为国为民。名字的事情你定就行。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秦万年说道:“具体的事情我不管,也不知道怎么管,只说一下人事安排,你们没有意见就执行。” 众人点点头。 秦万年接着说:“我想让石笑阳前辈主管一切事物,陈玄奖辅助,沈凡负责训练青壮和护卫。但是笑阳前辈任何决定必须得到柳五和梁大的同意,这主要是为了避免前辈对流民不公。与周边商家联系货运之事可以交给陈玄奖,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石笑阳一阵长笑,开口道:“既然小子这么看得起老朽,老朽就再谋划一二。只是不知……”说着将眼睛看向其他人。 “我就会打,懒得整这些弯弯绕。对了,你要走了,说好的指点我武技怎么办?”沈凡倒是很直率。 “放心,我还会呆半个月,这半个月够你学的了。” “我大老粗一个,老陈说行就行。”梁大开口。 “我没意见。” “我也是。” “老朽也没意见。” 剩下的人接连表态。 “那么就交给你了,前辈。你给他们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先去修炼了。”说完,秦万年转头就出门了。 石笑阳无奈地看了眼关上的门,转头对其他人说:“这小子……好了,我来说说我的想法,柳五可以把流民和水匪……” 秦万年离开确有一件急事,他擅自做下决定,虽然堂主给了书信基本算是支持,但是毕竟没有给影盟上报过,并不知道影盟是否赞同。而且这几天秦万年忙于计划实施,一直没管姑娘。而那些流民都很喜欢这只从不伤人的鹞鹰,时不时喂一条鱼,这让姑娘最近痴肥不少,是该动动了。 秦万年不知道的是,所有的行动,周海和陈玄奖在事后都会上报。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在总坛引发了宿老堂的争议。 总坛作为议事厅的石室中,五位宿老堂长老都在,还有三个紫衣人,却是秦明章、秦遗风和蚁穴副堂主周勇。 “咱们议了两天,没什么结果。明章、遗风,你们今天既然也来了,事情是影子干的,你们说说什么看法吧。”秦阳语气完全听不出喜怒。 “要什么看法?影子行事想来隐踪匿行,秦万年如此张扬,是为影盟招祸!”秦固面有怒色,“念其还未惹出更大祸事,可从轻发落,立即捕回,面壁一年,而后转入黑水堂或百工堂。” 秦明章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属下听凭吩咐。” “若要捕拿,属下可亲自前往。”秦遗风应声道。平心而论,他也觉得秦万年做得有些过,仅是擅自行事,就不能轻饶。 “转入黑水堂、百工堂?什么时候两堂成为惩罚影子的场所了?此前就算有影子转入两堂甚至蚁穴,也不过是因公伤残,无法继续执行影杀任务,或是主动请调,才转到其他堂口。我不赞同秦固主张。”陈佳凯皱皱眉,出言反驳了秦固主张。 “众堂平等,影杀自不能凌驾其上。”说话的是另一个长老林鼎轩,是上任蚁穴副堂主,平日沉默寡言,但态度却很明确。 秦固一愣,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解释道:“是我失言了。我之意,惩罚是面壁一年。至于转入其他堂口,只因担心日后他又干出这等事情。而黑水堂和百工堂只在总坛,不涉外事,固有此言。” 周勇在一旁并不说话,一是身份不够,二是此事也有蚂蚁参与,若是要重罚,蚁穴也难逃干系。 “若是如此,倒不如让他来蚁穴。我认为此举合乎商道,也合乎影盟宗旨。明章要是管不了,就让蚁穴去管,我看面壁也没必要了。”陈佳凯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他不认为秦万年在闯祸,反倒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哼,擅自行事,胆大妄为,不施惩戒,置影盟法规于何处?”秦固怒道。 “我看啊,此举大善。”秦阳一开口就定下基调,“影盟千年传承,为何违法乱纪之徒屡杀不止?影盟行事谨慎,只诛杀证据确凿之大恶,对小恶放纵。虽偶有将其交于官府,也是治标不治本。今日秦万年之所谓乃一大创举,若有成效,自当推行四海。大禹治水,首在疏导,吾等怎能只知杀戮?仅此而言,秦万年有大功。” 众人沉默,秦固虽有不忿,却也觉得此言有几分道理。 秦阳顿了顿,继续说道:“但秦万年确是擅自行事,此乃大过,虽大功不能偿。传令训诫,并命其即刻返回总坛!” “是。” 古代没有全民普及普通话之类的,各地口音不同,有时完全无法理解。但是在小说中如果每句话都要中间人翻译,就太尴尬了,所以默认大家都说普通话比较方便。另外用词问题,很多词汇唐朝没有出现,但也不好细致把握,也就注意一些诗词不会使用。 但也有一些当时没有的,比如“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梁启超说的。但看见金庸先生在小说设定的宋朝背景下也用了,我也就不纠结了。唐朝以前大约《世说新语》有一句“标同伐异,侠之大者”。 第20章 故人相逢 洞庭湖,君山岛。 “啪” “啪” “嗷!”沈凡鼻子和肩膀各被一个石块砸中,吃痛下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看,你每击全力以赴,虽然准头不错,力量强大,但是应变速度就会跟不上。你每次试试只用7成力,能灵活不少。”秦万年摆弄着手中的石块,对着沈凡说道。 沈凡捏着流血的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这样打多不痛快……” “是吗?你那天跟我打的时候痛快吗?” 沈凡一愣,转而不服气地说:“那是你身法快,老子跟不上。你要是愿意把身法教我,我可以磕头拜师!不过就怕是猫教老虎本事,不敢把爬树的本事也教了。” “呵,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你也用得出来?就算我指点你,也是老虎教猫。不过这个我还真不能教你,因为我与人有约在先,此为我毕生不可说的秘密。” “那就算了,答应了的事情比较重要。”沈凡完全没有遗憾的样子。 “好了好了,接着练。”说着,秦万年手中就飞出一个石块。 沈凡急忙跳开:“喂,老子鼻子还在流血呢!” 回答他的是更多的石块,沈凡不得不一边躲闪一边格挡。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鸣叫。 秦万年停了下来,转头看姑娘疾驰而下。 “我还以为总坛会吵上一阵子,怎么这么快就有回信了。”秦万年心中奇怪。 姑娘扑腾几下翅膀,落到了秦万年伸出的手臂上。秦万年取出密信,只见八个小字:“下不为例,速回总坛。” “这到底是同不同意我这么干呀。”秦万年忍不住埋怨道。他给总坛的去信上,详细写了洞庭湖状况和为何要这么做,甚至想到了总坛可能会派人捕拿自己。没想到总坛回复的这封密令这么草率,也不知这个“下不为例”是指这么干还是擅自行事。 既然总坛命令速回,秦万年不敢迁延,向沈凡说了声,只说友人有难,要去相助,便转身去找陈玄奖了。简单和陈玄奖、石笑阳等人交代了一下,就起程返回总坛。 看着秦万年离去的背影,三叔站在石笑阳身边,轻轻问了句:“你为何不告诉他?” “他呀。”石笑阳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不会在乎我们的身份。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帮他,也不能说是为自己,做好事情就好,顺其自然吧。” 远去的秦万年自然听不到这些,他正站在小船船头,欣赏这洞庭湖光。自从上次游到了柳五的渔网里,秦万年再也不想游穿洞庭湖了,游玩浑身湿漉漉的难受不已,而且谁知道水下会有什么东西。 —————————————————————————————————— 秦万年回到总坛已是十月多了,秦明章已然离开。秦遗风就擅自行事为由,严厉训斥了一番,并罚他在秦岭历练一月,不得回总坛,也不得出山与其余人打交道。 这个惩罚基本就不算惩罚,影子在没有任务时,本身可以游历天下,也有许多人选择在秦岭人迹罕至处搭个木屋或是找个山洞隐居。让秦万年奇怪的是,面壁结束的宗天明倒是找到他,着实夸奖了一番,并提议秦万年,若是转入蚁穴,可以了解更多商道之事。这话让秦万年大感兴趣,但出于稳重,只表示先接受惩罚,再考虑这事。 总坛高层表现出的态度如此宽松,倒让秦万年有些意外,但他也没往心里去,悠然自得地找了个风光不错的地方开始修炼。 这次修炼不同以往,秦万年感到短期之内练气法难有进展,突发奇想地训练起了姑娘。 影杀堂鹞鹰本是传信之用,后考虑到影杀任务的危险性,安排专人训练了一些帮助伤员的能力。到这一步本也是十分通灵了,秦万年却不满足。长期的垫底生活让他更习惯用奇思妙想获得胜利,哪怕功力大进之后,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取巧方法。 秦万年的想法是,训练姑娘的偷袭能力。若是遇到与人缠斗,难分胜负,姑娘突然而至的偷袭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法很好,秦万年也十分自得,可两天后,他就笑不出来了。整整两天,秦万年想尽办法,也不能让姑娘接受训练。 秦万年想让姑娘学会用嘴或爪子攻击敌人,还专门做了个木人。可给姑娘比划半天,姑娘也只是歪歪脑袋不解地看看他,不耐烦了就振翅离开去找猎物。好不容易让姑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可姑娘愣是不愿意。影杀鹞鹰自幼受到的训练,都是帮助影子,但绝不直接参与任务。相反,鹞鹰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以便影子临死前还能传递讯息。虽然鹞鹰都对主人十分忠诚,但也就是传递完讯息再自杀,而绝不会替主人去死。 “蠢鸟!笨鸟!”秦万年已经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在心里暗骂,可他不敢骂出来,姑娘的鸟屎可是招无虚发。 “对呀,这就是偷袭!比一般的强多了!”秦万年脸上露出坏笑,仿佛看见了对手突然面对一堆鸟屎时错愕的表情。 “怎么训练呢……对了!姑娘!你这只蠢鸟!” “啪!”精准无比的一招。 秦万年不恼反笑,倒是把姑娘吓一跳,啪啪翅膀落到旁边的树上,奇怪地看着他。 “姑娘!大蠢鸟,大笨鸟!”秦万年接着喊。 姑娘呆了一会,左右瞅了瞅,飞到地上抓了一块碎石,然后飞到秦万年上方扔了下去。 “嗷……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秦万年吃痛一呼,转而哈哈大笑。 “蠢鸟,呆鸟,大傻鸟!” 这下姑娘不攻击了,在天上盘旋,谨慎地看着下面,迟迟不敢落下。在她看来,秦万年不是疯了,就是准备报复她。 秦万年又喊了几声,姑娘完全不为所动,只好停下来想办法。 这一停就麻烦了,闻闻身上的味道,有点难受,但是又不能回总坛,只能把衣服一脱,扔到一边。 “看来还得靠自己啊。”秦万年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想。 这之后,秦万年就不再想着训练姑娘了。一切照旧,姑娘每天带来点猎物,秦万年烤好之后和姑娘一起吃,如此又是五天。 这天,秦万年正在烤肉,姑娘突然振翅飞起。秦万年以为她发现了新猎物,依旧专心致志地烤肉。姑娘却没飞走,在秦万年上空对着秦万年一声长鸣。 秦万年顿时警惕,一个翻身,影杀剑出鞘,警惕地望着周围。 周围空无一人,秦万年却不敢放松警惕,慢慢调整呼吸,经脉运气,开始感受四周的动静。 烤肉的篝火发出“滋滋”的声音,影响了秦万年的感知,但秦万年很有耐心,一动不动。 “不躲了,肉要焦了。”一个黑衣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秦杀?”看清来人之后,秦万年松了口气,“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听说你……诶呀!” 刚想叙旧,突然想起刚才在烤的肉扔在火堆里,秦万年一声惨叫,冲过去用剑挑出了烤肉。 秦杀有些错愕,不知秦万年如何变得如此浮夸。 “呼呼”秦万年猛吹两口烤肉,对着秦杀说,“来得正好,咱们分了这只……这没焦的半只野兔。” 秦杀还没开口,天上突然又掉下一物,竟是一只被扭断脖子的山鸡。 “哈,聪明鸟!”秦万年对着落下的姑娘竖起大拇指,得到的回应只是两声轻鸣,催促他赶紧拔毛烤肉。 秦杀看着这一人一鸟,不自觉轻松了不少。 秦万年把手上的野兔肉扔给姑娘,拿起山鸡开始收拾,一边问道:“你回过总坛了吗?” “正要回,路上见这边有炊烟升起,就来看看。”秦杀也席地而坐。 “听说你受伤了?你可是我们中武功最好的,居然也会受伤?” 秦杀一阵沉默。 秦万年砍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觉得丢人?也是,我都完成任务了,哈哈。说说吧,怎么回事。” 秦杀抬起头,盯着秦万年,一直到秦万年感觉心里发毛,才缓缓开口:“我没受伤,只是花时间去杀了一个人。” 感谢酒徒大大的盖章和涛762154088的打赏 第21章 一较高下 “杀人?咱们的任务不就是杀人吗?” “不是任务目标,而是我的仇人。因为他在长安,杀他需要费些时日,所以干脆说我受伤了。” “影子行事从来不讲私情,也不泄私愤。”秦万年缓缓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不用找你的剑了,你拿到剑之前我肯定能先杀了你。”秦杀专注地看着秦万年手上的山鸡,说话却很认真,“我知道影杀的规矩,所以杀他的人是山乙,不是秦杀。而杀了他,山乙也就死了,世间只剩下秦杀。” 秦万年看了他一眼,把清理好的山鸡放到篝火上开始烤。 秦杀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名秦杀,就是想杀他,若是影盟允许,我倒是想换个名字。” 秦万年瞄了秦杀一眼:“我记得你不爱说话啊,怎么现在咱俩反过来了?”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很轻松,这仇在我心里压了十年,现在我只想找个人说出来,刚好就遇到你了。” 秦万年一边翻转着手中的烤鸡,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那行,你今天尽情说,我就听着。然后你走之后,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在闭关修炼。不过你现在的心情,适合来壶酒,不过我这没有。” “没事,你听着就好了。”秦杀毫不在意,伸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葫芦,“酒我自己带了。你烤快点,我饿着呢。” 秦万年一把夺过酒壶:“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老子还要与世隔绝二十几天,过两天再给我拿点!每天都是这些野味,嘴巴馋得紧。”说着,拔出塞子狠狠灌了口。 “哟,还是三勒浆!” “难得,你还识货,就让你多喝两口。”看得出,秦杀真的非常轻松。 “你杀的那人是谁啊,跟你什么仇啊?”说好了只听不说,秦万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人,是常何的护卫。”秦杀说得很平静。 “常何?好熟悉的名字。”秦万年一脸思索状。 “哼,玄武门。” “哦,是那个玄武门守将!”秦万年恍然大悟。 常何本身籍籍无名,早年参与瓦岗军起义,后来投靠王世充,最后降唐。这一路经历与程咬金、秦琼、牛进达很是相似,但却没有过人战功。但他这一生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让他富贵一生,载入史册。玄武门事变,身为玄武门守将的常何,将李世民及其携带武器的部下放入玄武门。在李世民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后,又紧闭城门阻挡了意欲复仇的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所率的两千精兵,实打实的从龙之功。 “你知道不少啊。此人也是寻常,若非他的护卫杀我父母,我不会知道这个名字。”秦杀语气很是平静,听不出恨意。 “杀你父母?”秦万年皱皱眉头,“你怎么不把他也杀了?” “常何不知情,否则我也不会只杀一个护卫。我父母是山中猎户,那日我爹出门打猎,收获不错,结果回来路上却出事了。当日恰巧常何的护卫护送他的家眷去长安,路上遇到我爹,不给钱就要强抢我爹的猎物,说是常何家眷想吃。我爹不肯给,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回到家,没几天就死了。我娘本体弱多病,我爹死后,我娘忧伤过度,也走了。这算不算他杀我父母?” “此人该杀,杀掉他符合影盟宗旨,若有人向你问罪,我愿与你一体承担。”秦万年看着秦杀,认真地说。 “呵,你当你是堂主啊,我还用你保着。”秦杀拿回酒壶灌了一口,“本来以为要费些周折打探,没想到只潜伏了三天,就遇到那人与其他护卫吹嘘自己当年护送常何家眷的经历。我又乔装打探了一些消息,确定是他干的,就下手了。最后把他装成是醉酒掉进排水沟淹死的。” “呼,终于烤好了。”秦万年掰开烤鸡,递过一半。 秦杀接过烤鸡,继续说道:“这次任务,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但是我用尽方法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连墨翎也没有察觉到异动,实在是奇怪。” “可能是错觉吧,就像我每次睡觉都会觉得姑娘在我脑袋边准备啄我。”秦万年咬一口鸡肉,没心没肺地说。 “你怎么不放盐?” “我这哪来的盐啊,你去了趟长安,嘴还变金贵了。对了,怎么不喊墨翎出来吃一点。” “哼,我也就这次见你的姑娘是吃熟肉的。” “也是,那说明我烤的好。对了,过两天给我拿点盐来,不然白瞎我的手艺。哦,还有酒。” “钱!给我钱!这两样就没有便宜的。” “去蚁穴抢点来,他们那啥都有……” 两人就这样你一眼我一语,直到夜深。 “你明早别跑,老子要跟你比一场……”秦万年抱着还有一小半的酒壶不松手,又不舍得喝,背靠大树就要睡觉。 “你晚上就这么睡?我还指望有个屋子有张床,也不怕被野兽吃了。”秦杀一边抱怨,人却很自然地翻上树枝靠着树干开始休息。 “什么野兽能吃了我们……” 两人看似没有任何防备地睡着了。 第二天拂晓,林中十分静谧,秦万年与秦杀面对面站着。 “你真的要跟我试试?”秦杀忍不住开口确认。 “心境平和这一场,你输了。”秦万年一改往日活跃,平静地说道。 “有意思,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杀也不犹豫,提剑就上。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却是不分上下。 秦杀心下暗暗吃惊。自己这几个月也没有荒废武功,眼下虽只用了五成功力,也不该是秦万年能轻松应对的。可刚才三十多个回合,秦万年却显得游刃有余,看来自己不必留手了。 “看来你这几个月长进不少啊,那我就不留手了,小心了!” “放马过来吧!”秦万年声音中充满豪气。 秦杀挡下一剑,借势后撤三步,影杀剑一挥,再次刺出,速度比之刚才,快出不少。 秦万年一惊,只看这一剑,便知自己眼下还不是秦杀对手。心中虽是如此想法,但秦万年并不服输,反倒激起了好斗之心。 光影交错,转瞬又是二十多个回合。开始秦万年还能抽空反击,可随着秦杀攻势越发凌厉,慢慢地只能疲于防守。 秦杀见大势已定,开始犹豫是否收手,心思一分,手下攻势渐缓。 这时,头顶却传来破空之声,秦杀本能抬手一挥,将一块快要砸中他的石头击飞。这一击虽然击飞了石块,也让攻击出现了破绽。秦万年抓住机会,反手一剑直刺秦杀咽喉。 秦杀手中长剑来不及回防,情急之下,向后一仰,躲过致命一击。同时,右腿踢出。 秦万年见秦杀后仰,一剑刺空,正要顺势劈下。不料却被秦杀一脚踢中大腿,下盘不稳,手上力道去了一半。 秦杀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抓住秦万年持剑的右手,顺势一带,两人摔倒在地。 秦万年一倒地,正欲翻滚离开秦杀身侧,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同时脖颈传来一阵冰凉。 秦万年只好收力,老老实实趴在地上。 脖上利刃移开,秦万年扭头见秦杀起身调戏,也站了起来,拍拍尘土,运了运气。 “唉,还是你功力深厚啊。”秦万年称赞道。 “你也不简单啊,短短几月,天翻地覆啊。”秦杀感慨道。 “有什么用,有人帮忙都输了……” “帮忙?谁帮……哦,你说刚才那个石块?我还奇怪那是哪来的,莫不是你事先藏好的机关?” “哼,你见我触动什么机关了吗?那是姑娘,前几天一直想训练她在我打斗时帮忙,本以为不可能成功了,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这么配合。” 仿佛为了配合秦万年夸赞,姑娘从天而降,落到了秦万年肩膀,看也不看秦杀,用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秦杀却郑重道:“此法确实出乎意料,若非我反应快,还真就被你打败了。” “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嘛,看来还是能训练的。”秦万年帮着姑娘梳了两下羽毛,被姑娘恼怒地啄了一口,转头对秦杀说道,“你也该回总坛了,副堂主还在等你汇报呢。对了,你这几个的经历编好没?” “有什么好编的,不就找了个洞养养伤嘛。”秦杀影杀剑入鞘,“走了!” 说完,腾身而去。 “别忘了给我带酒!哦,还有盐!还有……”秦万年冲着秦杀远去方向大喊,也不知道秦杀是否听见。 第22章 百工 “啪!”石块落地声。 “再来!” “啪!” “再来!” …… 此后的几天,秦万年一直在训练姑娘的攻击。 秦杀走后,秦万年用木块拼搭了简易的人型,拿起剑对着木人,另一只手不停向姑娘示意。经过反复提示,姑娘终于明白了要攻击木人的指示,抓起一个石块,从空中扔下,砸个正着。 秦万年大喜过望,为了加大石块的威力,示意姑娘提升高度进行攻击。几次试验之后,石块将木人的脑袋砸出了一个凹槽。 威力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即使杀伤不大,也能出其不意打乱敌人攻势。而高空抛下的速度,也能让敌人猝不及防。 秦万年大喜过望,但却又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敌人会动。 在打斗中想要命中敌人极为困难,若是一不小心命中自己,就是更大的乌龙。那天能砸向秦杀,只能说是运气使然。 秦万年决意用自己当靶子,在地上移动,让姑娘攻击。当然,也用树枝和树叶制作了简易的木盔、木甲,防止受伤。 一开始慢慢行走,等到姑娘可以精准打击了,又开始快步走。而后小跑,疾驰。现在则开始采用不规则路线训练姑娘。 这一次,足足训练了五天也没有明显的成效。秦万年还想继续,姑娘却已经不乐意了,秦万年不得不停止训练。 “你就是秦万年吧?”一个中年人站在不远处问道,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秦万年早已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人影,遥见来人身着紫袍,以为是秦遗风,便没有停下训练。来人也不打断,认真看了一阵,待秦万年停下才出口相问。这一开口,秦万年才意外地发现,来人竟是宗天明。 “晚辈参见宗前辈。”秦万年恭恭敬敬一施礼,由于没有从属关系,只以辈分相论。 来人满意地点点头,开口笑道:“哈哈哈,原以为你立功受罚,定是苦闷不已,没想到居然是一人一鹰,玩得不亦乐乎啊。” “这不过是日常训练,刚才慢待前辈,还请恕罪。”秦万年并不想在训练之法上过多纠缠。 “岂敢岂敢,此次你立下大功,我等你一阵又有何妨。”宗天明半真半假地说。 “晚辈分明是犯了大错,何功之有啊。” “在我看来,你为影盟行事找到新途,这是大功一件。至于擅自行事,不过是事急从权。世人轻商,怎知商道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我看呐,秦遗风惩罚你,不过是怕此法推行,影盟倚重蚂蚁,影子从此无用武之地……” 秦万年初听商道之论,十分好奇,但听到后面不由急急打断:“影杀法规既立,晚辈断无不遵之理。如此惩罚,晚辈只觉太轻。副堂主大义公心,仅一月餐风饮露,足见其认可我之所为。前辈之言,有失偏颇。” 宗天明一愣,没想到秦万年如此反应,转瞬觉得自己有些心急,面色如常解释道:“一时失言,一时失言,万年勿怪啊,哈哈。” 秦万年见此,也是一笑:“晚辈岂敢。” 宗天明夸赞道:“万年勇于尝试,又恪守法规,将来必是影盟栋梁。若有闲暇,你可到蚁穴学习商贾之道,世人所轻,未必无用啊。” “如此正是晚辈所愿,谢过前辈。”秦万年大喜过望。 “那我便走了,不打搅你训练。”宗天明满意地笑笑,转身离开。 秦万年也没多想宗天明此举的含义,只是感到机会难得,在心中暗暗计划惩罚结束要去蚁穴讨教。 在这之后,秦杀与秦云天又来了一次,带了些酒食。三人边吃边谈,一场试炼反而让三人多了交流。他们忽而谈论任务过程,忽而聊到秦云水的死,又谈及秦万年的胆大妄为,这一幕让秦万年到了白发苍苍,依旧在心中回味。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秦万年回到了总坛,这次秦明章也在。 两人沉默良久,秦万年不知秦明章的想法,只得安静等待。秦明章像在思考,又像在回忆,让秦万年不敢打搅。 终于,秦明章缓缓开口:“你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不过洞庭湖那边就交给陈玄奖他们吧,你就不要参与了。” 说完,看了秦万年一眼,补充道:“毕竟影子不擅此道,交给蚂蚁,能处理好。” 秦万年没有注意到中间的停顿,开口请求:“属下想转入蚁穴,修习商道,望可以商道消融不法。” “蚁穴……”秦明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现在不合适,你刚成为真正的影子……这样吧,短期内估计没什么任务,许你游历天下。至于去做什么,只要合乎影盟法规,你自决便是。” 秦万年见请求没得到同意,有些失望,但还是爽快地接受了。 “走之前可以先去百工堂看看,虽然大多数影子不屑一顾,百工堂有些东西还真有点门道。以你的机敏,想来那些东西会有大用。” 秦万年不明白秦明章所说是什么,只是点头称是。 总坛内通道百折千回,敢说自己熟悉每个角落的,恐怕只有黑水堂的少数人了。 秦万年正在一名绿衣弟子的指引下,前往百工堂。 “影子?难得啊。”一间库房前,一个黑衣老者看着走向自己的两人,随意地说道。 “此处便是百工堂小库房,阁下请便,若离去不知归途,击掌三声便是。”黑水堂弟子说完,也不等秦万年反应,便转身离开。 秦万年见库房前老者一身黑衣,忍不住问道:“阁下也曾是影子?” “错了错了,百工堂着衣向来随心所欲,就是这白袍也是想穿就穿。”老者话中透着得意。 “如此打搅了,在下……” “不用报名,万一哪天为了掩盖身份再砍我一刀。”老者满不在乎地说,转身去开库房的门。 “前辈说笑了,晚辈用剑不用刀。” “呵,倒是个不肯吃亏的,进来吧。”老者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秦万年走进库房,一阵寒意就迎面袭来。 只见库房进门便是三排弩箭,正对着大门。 “这是防止有人私自闯入,你要是想偷东西,会被射成筛子。”老者悠然说道。 秦万年看着弩箭的位置,稍稍比划了一下,说道:“也不过如此,这弩箭之力虽然强劲,但我只要伏地而入,就能尽数躲开。我说老头,这种设置,恐怕这两年库房没少丢东西吧。” 老者频频出言挑衅,秦万年也不客气。 “你可以试试,身上要是少于十个洞,可以来砸我的招牌。”老者很是自信。 “老头,你叫什么?总得有个名吧。” “哼,小子没点礼数,就叫我赵老头吧。” “古语云:礼尚往来。我本以礼相待,你赵老头总是出言不逊,我也只好照葫芦画瓢了。” “也有道理。说说吧,想要点什么?”赵老头也不生气。 “看你觉得自己很厉害,不如自己说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要是还看得过去,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用用,顺便帮你吹嘘两句,也算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哼,说你小子胖,还喘上了。”赵老头反骂一句,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略微弯曲的铁盒,“此盒平时可紧贴手臂,除非只穿贴身衣物,否则难以察觉。内有有8个暗盒,不用对方法无法打开。其中一格为**,可放入酒食,也可在打斗中挥洒出去。中招之人一刻钟内必然倒地不醒,至少昏迷两个时辰。第二格是去功散,放入茶汤使用,但有一股辛辣之味。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发作,能让经脉闭塞一刻钟。第三格中药粉名为‘急雨’,服下后顷刻便死。第四格药粉名为‘春风’,需一连三日,每日服用一小撮。而后没有任何不适,十日后却会暴毙,实乃影子暗杀必备良药啊。剩下四个盒子分别装着四种解药,只要在服相应的药粉前半个时辰服下,遇到药粉便会安然无事。” “还必备良药,这么娘们的法子,只有那些不会武功的蚂蚁会用。”秦万年不屑地说。 赵老头怒目而视:“你到时候杀人被抓个正着,看你怎么跑!” “根本不用跑,因为没人会抓住我。”秦万年十分自信。 “哼,那去看那个……” “别,赵老头,我又没说不要这个。你把那个叫什么,哦,急雨和……和春风。把这两个药粉和解药去掉,装上**和去功散,两种解药每种一格就行。” “算你识货。”赵老头还算满意,随手又拿出一个木盒,木盒上有两个孔。 “这是袖中强弩,也可藏于袖中,两丈之内可以穿透除明光铠之外的所有铠甲,有效射程五丈,最远射程十二丈。但只能安装好后只能发射两次,一次两根,其后必须捡回弩箭安装。若是弩箭遗失,除了回总坛,没有任何补充渠道。” 今天加班到7点,还好早上地铁有位置,码了些字,赶上了。排名被超过啦,虽然现在不缺钱,但是缺名呀~我还是希望有多点人喜欢我的书。感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半月 “那有什么用,装一个药盒我就觉得硌得慌,还要在另一只手再装?不成不成,就算威力大,两丈内我直接拿剑冲上去刺他不就完了,明光铠都不一定防得住。”秦万年对这袖中强弩并不感兴趣。 “还嫌弃上了?影杀剑锋利无匹,还不是我百工堂打造的?不过影杀剑几百年工艺传承,确实不是那么好超越的。”赵老头有些得意。 “再看看这个护心镜,这是用一种特殊铁石打造的,轻薄但却坚固,厚度只有普通护心镜的两成,重量只有四成,但却能在两丈内挡住袖中强弩连发。” “这还不错,赵老头,你想想办法,能不能用这东西做一身软甲给我。” “想得美!这特殊铁石两个月前在陇右发现,总共不过三百斤,我们损耗无数,才打造出12个护心镜。你一开口居然要一套软甲?要不是你来得巧,这护心镜还不一定有呢!”赵老头暴跳如雷,就要把护心镜收回去。 秦万年赶忙一把夺过,赔着笑脸,说道:“唉,赵老头,你也不早说。不过既然有12个,要不都给我?能防住多少是多少嘛。” “你,你,无耻!”赵老头满脸通红,手指着秦万年大骂,“你这个龟孙子,比你堂主秦明章还无耻!你给我滚,老夫下次见到你一定用上连弩!” 秦万年嘿嘿笑着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赵老头,别生气,你看,我也不要别的护心镜了。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是不是满足一下?” 赵老头忙着顺气,没有搭理他。 “我最近气力长进不少,但是影杀剑终究胜在灵巧,虽然好用,但也没有全力打一场的痛快。你这有没有什么材质上乘的铁棒之类的,给我试试。” “寻常事物,百工堂做他干吗?自己出去找个铁匠!” “那这样好不好,你给我做一柄长一点的重剑,我就当棒使了。” “长剑大多是马上骑士用的,骑士长剑可不适合步战,也不适合刺杀啊。”赵老头有些疑惑,忘记了生气。 “悄悄刺杀个罪官多没劲,我行走山野也可能遇上打劫山匪什么的,万一人多,我也好有个趁手兵器。”秦万年明显在瞎扯淡,只是惦记着和沈凡那一战,“我也不要骑士长剑那样的,那种也轻了,能不能给我打造一个宽大的重剑,可以砸人的那种……” 秦万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却不知赵老头已经在思索如何打造了。 秦万年滔滔不绝,却发现赵老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感到有些无趣,就准备离开了。边走还边在想,出去要找个铁匠做个像沈凡那样的铁棒。 “十五日之后来取。” 赵老头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秦万年一回头,却发现赵老头已经不知走到了哪里,就离开了库房。 出了库房,秦万年拍了三下手掌。不一会,过来了一个绿衣弟子。 “阁下有何吩咐。” “劳烦带我去蚁穴。” 绿衣弟子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大约盏茶功夫,两人到了蚁穴领事堂,绿衣弟子悄然而退,秦万年则走了进去。 “阁下可是秦万年?”室内一个年轻人见秦万年进来,赶忙迎了上来。 “你如何知晓我的名字?”秦万年有些奇怪。 “堂主曾有叮嘱,说是阁下近期必然拜访,要我等有求必应。” “哦……”秦万年恍然大悟,有些受宠若惊。 “阁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我想问问蚁穴生意何地最佳?” “据往年统计,扬州之地利润最丰。” “好,谢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秦万年便走了。 ———————————————————————————————————— 十五日之后,秦万年回到百工堂小库房。 “赵老头,赵老头?” 秦万年见小库房门前没人,就喊了几声。 “你在叫谁?”一个黑衣小子从小库房走了出来,看起来还比秦万年小两岁。 秦万年打量了一下来人,确定不是影子,就说道:“我找百工堂的赵老头呀,就是那个看库房的。” “看库房的?赵老头?百工堂没有姓赵的……啊,你说的是……” “小子急甚,还怕老夫跑了不成。” 还没等黑衣小子说完,赵老头就从库房钻了出来,又对他说道:“这里没你事,回去。” “是!”黑衣小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走进小库房。 “哟,赵老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威严的。” “哈哈哈,算你小子会说话。这个小家伙刚来的,我在教他熟悉库房的东西。这小家伙比你懂礼数多了。”赵老头很是愉悦。 赵老头的得意,也打消了秦万年冒出来的疑虑,径直问道:“我要的剑你给我弄出来了吗?” “呵,什么叫弄?老夫请动了四个百工堂高手,融掉了两个十五天前给你的那种护心镜,配合上等精铁,费时十余天,才终于给你打造成功。说来这柄巨剑,那是沉重无比……” “不就一把重剑嘛,虽然没听人用过,但也不用这么久吧。”秦万年觉得和赵老头斗嘴很有意思。 “你懂个屁!百工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要打造出精品!你当随便来个铁匠就能进百工堂?” “行行行,那你给我说说威力如何。” 赵老头这下有些尴尬,反复搓了搓手,才笑着开口:“刚才不是说了嘛,这剑沉重无比……百工堂的人最多两手举起,但两手也不能随意挥剑……” 秦万年傻眼了,百工堂虽不事打斗,但从日照堂出来,也会些粗浅功夫,身强体壮是肯定的,居然用不了这剑。 “那还是带我去试试吧。”秦万年带着一丝希望。 赵老头脸上微红,刚吹嘘完百工堂只出精品,就想起这重剑不一定能用。 秦万年在赵老头的带领下走了一刻钟,到了一个出口。 “原来总坛这里还有个出口。”秦万年有些惊讶。 “总坛出口没人能说得清到底有多少,每个堂口都有几个专用出口。哦,对了,黑水堂主应当知晓。”赵老头说完,先走了出去。 洞口出来,是一片山坳,山坳中盖着几间大型石室,隐约有火光闪现。 “那便是咱们百工堂打造一些特殊兵器的地方。” 秦万年点点头,跟着赵老头往前走去。 说来也怪,出了山体之后,赵老头身上就隐约冒出一丝威压。而越靠近石室,赵老头身上的威压越发强烈。 “深不可测!”秦万年心中冒出四个字。 赵老头直接略过前面的石室,来到最后一间。秦万年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一块石板上放着一柄通体墨黑的大剑。走上前细细端详,只见剑身长约六尺,宽约一尺,剑身上的纹路仿佛一条游龙。 秦万年忽然看见一个奇怪之处,不由问道:“赵老头,这剑怎么没有开锋?” 赵老头闻言,轻蔑一笑:“就知道你没什么学问,老子有云: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剑无锋。这柄重剑,可是暗含天地之道……” “等等等等!”秦万年急忙打断,“这话我知道,《道德经》里的。不过我怎么记得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啊?你这也叫有学问?” 赵老头哈哈大笑,全无被拆穿的尴尬:“老子自己写了本《道德经》,我就不能自己改改,写本《锻造经》?” “厚颜无耻。” “彼此彼此。” 秦万年见事已至此,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在锻造武器上,百工堂才是真正的高手。 秦万年手握剑柄,试探着一提,大剑纹丝不动。秦万年暗暗惊讶,运了运气,使出全力,大喝一声“起”,大剑被单臂抬起。 赵老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也不说话,默默旁观。 秦万年憋足了气,单臂抬起大剑,但却只能缓缓移动,无法挥动劈砍。无奈之下,秦万年只好双手齐上,才能勉强挥动几下,动作也是笨拙不堪。 “看来还得再练练,也不知沈凡能不能挥动。”秦万年心中暗想,转头看向赵老头却是一脸戏谑。 “赵老头,你们百工堂不行啊,你看我都能挥动。还行,你们总算没练出个废物。” “哈哈,跟我们百工堂比力气?有能耐你去打造几把剑,不求多锋利,让你连劈十下,只要能把影杀剑磕出一个豁口,就算你厉害。” “赵老头,这剑什么名啊?” “你能拿得动,自己取就是了。” “我就是客气一下,名字早就想好了。” “什么?” “半月!” “半月?什么意思?” “哦,你不是让我等了半个月嘛……” 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中用了“重剑无锋”,我就拾人牙慧改个“圣剑无锋”,不会被打吧。 第24章 初到扬州 “你……这……你这个臭小子。”赵老头想骂又不知该骂什么,本来就是自己让他取名的。 “我觉得挺好听,半月剑,就是半月剑。”秦万年自己倒是非常满意。 “我看你干脆换个‘半’字,东周时候据说楚国就有人姓‘半’……” “半?谁会姓半……你是说‘芈’吧,虽然也有写成‘半’,但人那是念‘米’或‘般’,能一样吗?你说我没学问,我还当你读过多少书呢。”秦万年面对这个老不羞,有些头疼。 “是吗?哈哈哈,老了,容易忘事,当年老夫也是学富五车之人啊。” “别吹了,赶紧告诉我这剑怎么带在身上。” “这儿。”赵老头从旁边拿出一个大型剑套,“剑桥用的是青皮木配合一层铜皮加固,外面与百工堂自制的冰蚕套索相连。这冰蚕套索用冰蚕丝精编而成,可将相连之物背到背上,使身体各部均匀受力,非常牢固,且不细看绝看不出勾连之处。” “不错不错,这百工堂还是有好东西的,谢啦。”说完,秦万年就要走。 “你准备去哪呀?”赵老头随意一问。 “堂主许我游历天下,我准备先去扬州看看。” “扬州?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想哪去了,只是听说扬州商道兴旺,想去看看。” “那正好,明日百工堂要给你扬州影杀分堂运送一批武器,你就帮忙护送一下吧,我和你堂主说说。”赵老头完全没想过这句话带给秦万年的震惊。 “敢问前辈全名。”能随便和秦明章谈事情的人怎会是一般人,回想起这几天的事,秦万年一身冷汗。 “咦?我没和你说吗?老夫赵发,百工堂堂主。”赵发脸上带着疑惑,眼中却满是戏谑。 秦万年呆立片刻,转瞬变回了正常语气:“哈哈哈,赵老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记得让你的人多带点吃的,也算是给我的酬劳。” 赵发见秦万年不被他的名号吓住,心下感喟,又拉着秦万年说了些事,就离开了。 —————————————————————————————————— 第二日,秦万年来到出发点。 负责运送武器的是蚁穴的蚂蚁,同行十几辆大车,均是寻常货物,只有一辆马车,在隔层中藏着30柄影杀剑。 秦万年被安排在马车中,算是十分舒适,但秦万年实在受不了车队的行进速度,而马车颠簸也无法修炼。车队本身也有些护卫,秦万年觉得不用太担心,便离开车队,让姑娘在空中注意车队,自己改走山野林间,一边练习刚到手的半月剑。 练剑的时候,秦万年开始恨起自己,到底为何脑子抽风要这样一把剑。剑的基本招式刺、劈、挂、撩、挑等,都是前人总结,但从没有人用过这样一柄重剑,很多利用了剑之灵巧的招式并不能用。但是此剑让百工堂都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秦万年实在是不舍得就此放弃。 “哼,大不了从基础招式从头练起,回头再找些马槊、铁锤的用法借鉴一下,我就不信这半月剑只是无用废铁!”秦万年暗暗发誓,开始从刺练起。 “铛!”秦万年吃不住重量,半月剑落到了地上。 “铛!”又落到了地上 “铛!” …… 车队出发时,已是临近年关。影盟中人与世人迥异,不庆祝一切节日,只在每年年关,祭奠亡故的有功之士。蚂蚁因常在世间行走,每至年关,百日与邻里相庆,晚间自己在屋内祭奠亡灵。 这日除夕,车队行在途中,便选白日,在野外祭奠,秦万年也回到了车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星移斗转,潮涌大江。 清风明月,寒来暑往,古往今来,护国安邦。 惶惶日月,碌碌沧桑,堂堂影盟,万寿无疆。 先烈英杰,灼灼星光,护法而生,护法而亡。 苍穹之下,唯法无双,天不我厚,我为天光。” 呼祭完毕,领队夏冰将手中的香分发给众人,而后众人齐齐对着临时设置的祭坛拜了三拜。 “日出影丛生,日落影成人。 日照天下影为证,日月无光影相争。 鬼门开,鬼门开,再请桥上奈何神。” “日出影丛生……” 车队中响起苍凉的歌声,一遍接着一遍。只要在影盟五年以上,一定有好友因公殉职。这亡灵歌不知何人所创,听到的人很快就会学会,一遍一遍跟着唱,在呼祭之后发泄自己的情感。 这沉重的歌声让秦万年想起了秦云水,不由得也跟着唱了起来:“……鬼门开,鬼门开,再请桥上奈何神……” 一路上,车队严格按照军队行军速度,日行三十里,再加上路上祭祀耽搁,直到三月初才到达扬州。 一路上没发生意外,让秦万年觉得赵发安排他护卫车队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一路上的修炼,倒是让他收获匪浅。练气有了些许进展,再加上路上苦练,秦万年已经可以单手握着半月剑做做出刺和劈的动作了。虽然劈刺几下便要休息,但也让秦万年信心大增。 扬州城已遥遥可望,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长啸,秦万年一个机灵赶回车队。 “停!”秦万年开口示警,车队也迅速做出反应,护卫拿出武器,警惕四周。 “怎么了?”夏冰跑到秦万年身边问道。 “姑娘有发现。”秦万年眼睛望着前方,随口回道。 转头见夏冰一脸疑惑,又补充道:“我的鹞鹰。” “原来如此。”夏冰虽然奇怪鹞鹰的名字,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我去看看。”等了一阵没有动静,秦万年便想前去探查一番。 夏冰点点头,说了句小心,秦万年便从后面离开了车队。 “老涂,昨日不是飞鸽说午时就到吗?怎么都午时三刻了,还不见人影,弟兄们还没吃饭呢。”前方不远处的密林中,7个人埋伏在一边,其中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青衣人。 “再等等,可能路上耽搁了。”被唤作老涂的青衣人轻轻答道。 “你们是影盟的人?”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谁?”埋伏着的几人同时一惊,其中五个已转身拔剑。 说话的人正是秦万年。 秦万年扫了一眼几人手中的影杀剑,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呼”为首的黑衣人看见秦万年手上的影杀剑,长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来人背上还有一把模样古怪的大型剑器,但知道这应当是自己人。 “不知阁下找我们有何贵干?” “我是护送武器至此,倒是奇怪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秦万年平静地说。 为首的黑衣人与青衣人对望一眼,才开口道:“在下扬州影杀分堂堂主荆非,接到蚂蚁飞鸽,说是武器会在今日午时到此。因此按照惯例,由扬州蚂蚁管事涂强带人迎接接洽,我等影子善后。” 影杀虽有分堂,但分堂主并无穿紫袍的资格。 秦万年皱皱眉,没有想到作为分堂主,荆非的功力却只能算尚可,甚至比不上刚完成试炼的秦云天。 “你们善后?哼……”话虽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荆非一下子涨红了脸,旁边一人不服喝道:“不就是总坛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秦万年正要开口,青衣人见气氛不妙,连忙对着秦万年一拱手:“在下涂强,莫非阁下就是秦万年?” 秦万年一时好奇,便放过那分堂弟子,问道:“你如何得知?” 涂强马上露出钦佩的表情,答道:“堂主早有飞鸽传书,说阁下最近可能会造访扬州,要我们满足你一切需求。对于阁下在洞庭湖所为,在下钦佩万分,对阁下仰慕已久啊。” 秦万年一愣,没想到宗天明如此看重自己,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道:“此事后谈,你等先去迎接商队,我善后便是。” 说完,就转身走向商队停留方向。 “哼,牛什么牛,有能耐打一架。”刚才那个忍不住出言挑衅的分堂弟子忿忿不平地说。 “智一,住嘴!此人功力高深,我们五人一起联手才有一战之力,你休要惹事!”荆非呵斥道。 “能得堂主青睐,必有过人之处,得小心应对。”涂强也叮嘱道。 “是。”被唤作智一的年轻人不甘心道。 “温柔乡是英雄冢”出自民国马君武写的《哀沈阳》。此后这些用语就不一一解释了,咱们就默认唐朝能说吧。 第25章 温柔乡 “如此说来,万年兄弟是来观摩商道的?” “观摩谈不上,在下只是虚心求教。” 商队进入扬州城,安顿好后,秦万年便找到涂强,说明来意。 “如此当然欢迎,更何况还有堂主命令,在下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涂强拍着胸脯承诺道。 “如此,先行谢过。”秦万年不卑不亢。 “万年兄弟不骄不躁,已有大商风度,必是事半功倍。今晚设下便宴,为各位接风洗尘。哦,这并非刻意准备,而是惯例。”涂强看了秦万年一眼,担心其有什么想法,特意解释了一句。 “恭敬不如从命。”秦万年也不以为意。 秦万年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便宴,竟是在青楼。 春风楼,扬州城中最大的青楼,媚眼如云,浓香满鼻,让秦万年非常不适。 秦万年非常想离开,扬州城的宵禁还拦不住他。但众人都正是兴浓,涂强又特意强调今晚之事对于接触商道非常重要,秦万年只好继续安坐。 见秦万年拒绝了青楼女布菜斟酒,涂强就劝道:“万年兄弟,若是经商,如此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是不行的,只有与人打成一片,才是和气生财之道。” 秦万年皱眉道:“经商与喝花酒有何关联?酒水入腹,美人在怀,还能谈生意?” 涂强摇摇头,说道:“这便是你不了解了,世人轻商,所以很多商人反倒把面子看得更重。但是这个脸面在官员贵族身上找不回来,甚至在平头百姓身上也找不回来,只能花钱去买。所以大凡商贾,有了一些身家,都爱到这青楼耍弄。你若是在旁边干看着,他们不就认为你是羞于为伍吗?” 秦万年觉得有几分道理,正认真思索,荆非却拉着智一凑了过来。 “万年兄弟,今日我这小兄弟多有冒犯,还请赎罪。智一也是直肠子,性子急躁,你不要往心里去。若是兄弟还要在扬州呆些日子,还望对我等武功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同属影杀,为何不姓秦?”秦万年没有接茬,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扬州分堂的影子,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给秦万年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少了一分影子该有的正气,多了一丝市侩气息。 荆非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客气,秦万年竟是审问口气,自己毕竟是分堂堂主,秦万年怎么如此僭越。正要发作,涂强赶忙接口。 “这其实是有原因的。扬州分堂创立之初,并没有考虑太多。但扬州左近地势平缓,无险峰深山,又无总坛百年根基留下的复杂地穴,分堂中人不得不与世人多有接触。而分堂人数渐多,都是姓秦,不免让人生疑,不若有些其他姓氏。” 秦万年不相信所谓人多让人生疑,影杀总堂眼下影子也不过几十人,几十个秦姓之人在偌大个扬州左近,完全兴不起波澜。还没等他质疑,涂强接着说道。 “万年兄弟有所不知啊,扬州分堂不限制姓氏,反倒保留了珍贵血脉。” “哦?”秦万年被截断思绪,倒是有些好奇。 涂强拉过智一,说道:“这位小兄弟姓晨,万年兄弟可知渊源?” 秦万年摇摇头,问道:“哪个‘厂’?” “字为‘清晨’的‘晨’,但作为姓氏念‘厂’。这个姓氏可是当年伏羲与少昊的血脉。” “哦?这倒是头回听说。”秦万年淡淡说道,显然对晨智一并不感兴趣,“说起来,阁下姓涂,也是十分少见啊,莫非也是圣人血脉?” “圣人血脉谈不上。”涂强黯然地摇摇头,“祖上本不姓凃,而是姓智,不知道万年兄弟可知晓?” “智?莫不是当年智襄子?”秦万年有些惊讶。 “哦?万年居然知晓。唉,当年智伯瑶一念之差,智家基业毁于一旦,智家几被灭族。祖上带残余族人作为幸存者辗转入秦,定居秦国。可魏国得知后,怕智家东山再起,对秦国不停进攻,让秦国几近灭国。名为争霸,其实欲灭智家。祖上担心灭族之祸,带领全族深入寿糜,也就是后来的滇国,现在的南诏。历经世事沧桑,智氏再无争霸雄心,因定居凃水,举族改为凃姓。” “原来如此……阁下也算是历经磨难啊。” 涂强叹口气,说道:“历经磨难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先祖。唉,后来涂姓子弟渐多,也就分了几次家。我便是其中一支,后来家道中落,又逢乱世,父母双亡,幸好遇到影盟……不说也罢,来,喝酒!” 秦万年只好干了一樽。 荆非见两人聊得兴起,自觉无趣,早已退到一旁搂着一个舞姬喝酒。秦万年见众人沉醉其中,涂强又频频劝酒,只好助兴喝了几杯。 酒宴结束,涂强表示众人分开休息,秦万年迷迷糊糊也没注意到涂强眼中的异色,只是挥了挥手表示认同。 其他人都各自搂着一个歌姬,蹒跚着离开,下人迅速收拾好留下的餐具,任凭秦万年躺在雅间之中。 秦万年正迷糊睡着,突然感到一个人靠近,而后脸上温热,衣服也要被解开。 秦万年警念大作,一下子清醒,左手抓住来人手腕,反手一拧。只听一声痛呼,来人翻倒在地。 痛呼是女人的声音,秦万年一愣,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五岁的少女,身上只有一件薄纱,妙曼身材若隐若现。少女正一脸害怕地看着秦万年,身子瑟瑟发抖。 “你在做什么?”秦万年强忍身上的燥热问道。 “公子,奴家翠翠,是来伺候公子休息的。”少女弱弱地说。 秦万年松开手,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翠翠闻言,却没离开,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起身凑到了秦万年耳边:“公子,这雅间隔音甚好,断无他人打扰。”说着,在秦万年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右手悄然抚摸到了秦万年身上不知何处。 秦万年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女性,这一下顿时难以忍受,低吼一声,翻身将翠翠压到身下。 —————————————————————————————————— 第二天拂晓,翠翠揉揉睡眼,起身却发现秦万年已不知去向。 秦万年在黎明便已醒来,看着怀中**的娇躯,虽是人已清醒,身体依旧忍不住躁动。秦万年暗道不好,强压余年,简单穿上衣物,就从窗口离开。 “喝!”秦万年双手举着半月剑,对着大树一阵猛劈,发泄着身上躁动的欲念。 冷静下来,秦万年才发现,自己的气力似乎又有精进。 “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疑惑,秦万年静下心运转了一遍练气之法。这一运气,秦万年惊奇发现自己迟迟不能突破的第九正经,竟打通了二成。 “莫非这练气之法的突破关键竟是男女……”秦万年不敢往下想,但是又忍不住去想。 “堂主怎么没有说过?” “是了,堂主肯定没有尝试过,自然不知道。”秦万年自顾自地瞎想,但也不敢因此折身回去继续“修炼”,在外边又练了一会剑,便回到扬州城。 “万年兄弟真是勤勉呀,早听说影子训练艰苦,果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晨练夜习。”回到扬州据点,涂强笑着迎了上来。 秦万年脸色一红,赶紧发问:“不知道在下何时可以接触商道?” “莫急,明天开始。今日我还有些急务需要处理。”涂强微笑道。 感谢云水天心1988的打赏红包,算了算开书以来收到红包也快40了,对于新人来说很是开心。 联赛票数上能与成名多年的大神相比较,更是十分荣幸,但更新一直不算给力,为了感谢大家支持,特地花时间多写了一章,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26章 影子商道 “做一个商贾,首先你得有本钱,而后想办法低买高卖。比如这丝绸生意……” 不得不说蚁穴在扬州的生意不少,丝绸、航运、酿酒,甚至连官府管制的盐铁也有门路贩卖。但对于秦万年来说都没有区别,无论哪个行当,不说每日流水,光是券、契、抄、牒这些凭证的用处就让秦万年头大不已。耐着性子坚持了半个多月,终于宣告放弃。 “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学什么商贾之道,下次再有洞庭湖的状况,让蚂蚁接手就是了。再说了,水匪都能出个石笑阳,害怕没人会做生意?”秦万年一边咬着烧饼,一边骂自己,姑娘立在身侧,左看右看不知在找什么。 自从那日“接风洗尘”之后,秦万年向涂强要了一笔钱,每到饭点便自己出去解决,绝不再和他们一起吃饭。涂强以为秦万年自己去找乐子了,理解地一笑,并不在意,至于秦万年是出于谨慎还是别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吃完饼,秦万年往回走去,准备和涂强道别,去其他地方修炼。 走过蚁穴的铁匠铺门口,正巧铁匠铺中伙计送一人离开,嘴上客客气气。顾客一副贵公子打扮,也算是器宇轩昂。 “朱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秦万年心下一动,这铁匠铺也就卖些火炉、铁锅之类的日常杂物,怎会有贵公子亲自上门?如此一想,秦万年又发现朱公子两手空空,唯腰上挂着一把剑。 “影杀剑?!”秦万年错愕不已,决定跟上去看看。 却说这朱公子,在铁匠铺中被招待了一番,出来有些内急,心情舒畅便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巷子进去方便。 还没等解开裤子,被人一把按到了墙上,随即脖子上一丝冰凉的感觉出现。 “你,你,你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朱公子有些慌乱,但还是壮着胆子质问来人。 “我不用知道,说,你去城西铁匠铺干了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朱公子脸贴着墙,被按得生疼,带着哭腔威胁道:“你这样对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说!”身后之人喝道。朱公子顿时觉得后颈有一丝疼痛,急忙道:“我说,我说!别杀我!” “我,我是去买剑的。我堂哥朱庭立告诉我,扬州最好的剑在城西铁匠铺,他们卖剑只有很少人知道,而且有价无市。最近听说他们打出一批新剑,这才过来看看。” 秦万年闻言,一把摘下朱公子的剑,仔细端详下,发现剑柄上的“影”字被磨平了。 秦万年心下暗恨,忽然看见朱公子两条裤腿湿漉漉的,心下鄙夷,把他打晕就走了。 “客官要买什,诶,客官?不行,那里不能进去!”铁匠铺伙计见秦万年背着一柄模样奇怪地大型铁剑走进来,以为又是生意,谁知道秦万年径直走向后堂。 伙计见秦万年不理不睬,脸上发急,出手就要擒拿。这一出手,秦万年才发现,伙计居然也身负武功,而且绝不是蚂蚁能有的水准。 秦万年不慌不乱,左手快速挡开伸来的双手,未待伙计使出下一招,便抽回左手而后猛地一推。 伙计“咚”地一声撞到墙上,五脏六腑一阵不适,秦万年直接进了后堂。 穿过两道门,秦万年发现后堂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装饰用的瓷瓶。秦万年心下疑惑,正要搜寻,伙计已追赶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人。 “客官,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想要什么?”伙计强忍怒气,若非刚才秦万年露了一手,恐怕已经直接动手了。 “影杀剑在哪?”秦万年没想拐弯抹角。 伙计脸色一沉:“不知客官所说何物。” “你知道的。”说完,一扬手中从朱公子那夺来的影杀剑。 伙计心下凛然,隐约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正要开口,却见秦万年走向那个装饰用的瓷瓶。 三人大急,不顾一切飞身前扑。 “咚”“咚”“咚”三人都撞到了墙上。 秦万年抓住瓷瓶,却发现拿不起来,于是向右用力扭了一下,身侧墙面上拉开一道暗门。 暗门之中是个不大的隔层,挂着十几把影杀剑,无一例外,剑柄上的字都被抹掉了。 “赵老头说扬州分堂要武器的次数有点多,让我留心一下。还以为他是多疑,没想到……哼!”秦万年也不看面如土色的三人,转身离开。 出了铁匠铺,秦万年唤来姑娘,写了一封书信,让姑娘送到秦明章处。 “什么?!”荆非听到属下报告,不由大惊。 这荆非成为分堂主只有五年,影杀分堂不同于总堂,除了接受总堂指定暗杀任务,平时有很大的自决权利。无论是招收新人与日常训练,还是堂主接任,只需向总坛报备。 上一任分堂主秦浩翔掌权二十年,已是功力渐退的老者,权威也便下降。而扬州分堂因为任务较少,挑选新人条件偏松,训练也不算严格,导致人数渐多,而实力底下。人最多的时期竟有200多人,而蚁穴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分堂的日常开销费用。秦浩翔大怒,就要命令像总坛禀告,却被荆非挡了下来。当时荆非在分堂已是声威日重,日常事务均由荆非处理。 荆非认为,扬州分堂任务较少,而人数众多,空有本领却要别人接济,实在不妥。他提议分堂影子自己赚钱谋生,不靠他人,自强不息。秦浩翔坚决反对,于是荆非将其软禁,对外宣传老堂主突发恶疾而死,自己接任堂主。核心弟子竭力拥戴,这也就成了事实,秦浩翔也在一年后郁郁而终。接管分堂的荆非决心自己经营,涂强知道后大力支持,暗中牵线搭桥,让荆非经营起了铁匠铺。 这一切都瞒着总坛进行,现在却被发现了,这让荆非非常惊慌,派人赶紧找到秦万年,自己则去找涂强。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只不过帮你弄了个铁匠铺,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涂强很是淡定,显然早已知道。 “你?”荆非惊骇不已,“这卖影杀剑还是你提议的!你以为你跑得了?更何况还有……” “嚷嚷什么?怕别人听不见?你若只是偷卖影杀剑,或有一线生机,要是乱咬一气,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涂强很是自信。 荆非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沉默良久,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说道:“现在想来,当初什么自强不息的想法也是你灌输给我的,这么说,你早就算计上我们了?可笑啊,一念之差,扬州分堂百年传承,却落得如此境地。” 说完,也不待涂强回答,便落寞地走了。 “你以为你想明白了?你以为我们会保下你?真是天真啊,和五年前一样。”涂强看着门外,不屑地自言自语。 第27章 鸡犬不留 “静待安排。” 秦明章的回信让秦万年有些不解,难道又要放他们一马?秦万年开始怀疑起秦明章。这几天,秦万年暗查发现,荆非不仅私卖影杀剑,而且在暗地里让影子成为黑市打手,做下血案无数。可这个消息上报后,秦明章已然要他等待。 就在秦万年忍不住想要直接越级报告宿老堂时,20个总坛影子到了扬州与他联系,其中就有秦杀。 他们带来的命令却是杀气腾腾:“扬州分堂,鸡犬不留。” 秦万年舒了口气,原来是堂主怕自己心急,不能处理好。 秦万年与总坛来人商议好计划,而后找到荆非,言称总坛已经决定整顿扬州分堂,要求荆非召集所有人。 荆非这二十余日战战兢兢,城西铁匠铺早已关闭。但他又不敢逃跑,若是逃跑,再无回旋余地,等待他的将是无穷的追杀。今日听说只是整顿,大喜过望,不疑有他,赶紧安排召集众人返回。 一日之后,扬州分堂众人集合到了扬州以西50余里的捺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一个小丘陵,但在扬州左近,这里也算是高地了。秦万年选在这里集合,是因为此处地貌尚算奇特,少有人出没,只要避开山中猎户,就不会被人发现。 “人到齐了吗?”秦万年问道。 “晨智一不知去向,怎么都找不到。”荆非额头冒汗。 秦万年冷眼看着眼前稀稀拉拉一百多人,眼中杀意闪现。 荆非见此,以为秦万年不满众人乱糟糟的,连忙示意众人安静。 待众人安静下来,秦万年缓缓开口:“扬州分堂,创立百年,不思进取,反生怠惰,以致沉迷温香,疏于武备。近年来,分堂主荆非,私废宗旨,扰乱法度,私卖兵器,沉溺享受。今总坛影杀令:扬州分堂,鸡犬不留!” 众人大哗,荆非霍然抬头:“我等如此,只为不让影杀堂受制于人啊!那蚁穴,不愿提供……” “影子成为黑市打手,也是为了影杀?”秦万年冰冷的声音响起。 荆非一时无言,一步错,步步错,又如何能解释。 “要我们死?我们跟你拼了!”分堂弟子纷纷拔剑在手,就要冲上来。 荆非急忙制止,对着秦万年喊道:“此事是蚁……”还没说完,一支弩箭插在了荆非咽喉,随即又飞出几十发弩箭,十几个弟子应声倒地。 “这有埋伏,大家拼了!”分堂弟子有人喊道,十几个人向秦万年冲来,其他的冲向其他方向。 又是一波弩箭飞出,秦万年解下背上的半月剑插到地上,拔出影杀剑在手,眼睛盯着冲向他的十几个人。他知道秦杀他们带的弩机不多,也来不及填装,而半月剑还没练熟,只能靠影杀剑了。 秦万年还没动手,四周便有人影不断跳出,拦住各个方向。 秦万年一声长啸,身子左移,一剑从斜前方刺入迎面第一人的胸膛。一转身,左手顺势躲下他的影杀剑。随后两剑在手,脑中跳出练习半月剑的情景,双手大开大合,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分堂弟子冲到秦万年面前,刚要把剑刺出,就见影杀剑当头劈来,情急之下举剑就挡。谁知这一剑势大力沉,招架不住,被一股大力压得半跪在地。还没等起身,另一剑挑至,直接洞穿了咽喉。 剑尖从后颈穿出,随即脑袋掉了下来。其余人惊骇不已,慌了心神,手下动作出现疏漏。秦万年趁势挥剑而上,手持两柄影杀剑宛如死神收割着生命。 总坛影子只有21人,但任凭分堂影子左冲右突,却无法逃出包围圈。不过一刻钟,最后一个分堂弟子倒在了地上,而总坛影子只是轻伤十二人,重伤一人。 秦万年与秦杀杀得最多,却毫发无伤,虽然满身血迹,却都是别人的血。 “都说这一届新人中,有个叫秦杀的,天赋异凛,没想到功力如此深厚。还有秦万年,只听说洞庭一事擅自行事,居然也是个少年英才,后生可畏啊。”一个轻伤的影子赞叹道。 “回去复命吧,秦家麒和秦杀负责追杀失踪的晨智一。秦万年,此处交给你。”一个同样没受伤的影子淡淡开口命令。 众人应诺,就要离开。 秦万年上前一把拉住秦杀,悄悄问道:“第一箭谁射的?” 秦杀摇摇头,他没有注意到,只是见有人动手,便跟上了。 秦万年疑惑着示意秦杀可以走了,而后去通知附近的蚂蚁清理现场。 涂强再次见到秦万年时,眼中多了敬畏,施了一礼,恭谦地说:“在下经营扬州多年,竟没发现荆非等人暗行不法,在下惭愧。” “这些事情你没参与?”秦万年的问话充满杀气。 “当年只是荆非请我帮忙,我才帮他开了铁匠铺。而铁匠铺都是影子在经营,我委实不知事情。至于黑市打手之事,我今日听闻也是十分震惊,没想到荆非堕落至此。”涂强说着,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毫无破绽。 秦万年看了他许久,终于说道:“我要离开了,就此别过吧。” ———————————————————————————————————— 长安,九成宫。 “陛下,尚书右丞魏大人求见。”一个内侍在书房外禀报。 “魏征?让他进来。”李世民正在看奏折,随意地说道。 “诺。” 魏征走进来,见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没有直接开口。 过了片刻,李世民放下奏折,看了魏征一眼,说道:“爱卿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吐谷浑犯边之事?” “吐谷浑犯边已被兰州将士击败,若是论功行赏,非臣执掌;若是惩戒其国,臣自当朝议奏请。今日臣来,却是进谏。” 唐太宗哈哈大笑:“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其国无忧。今兰州将士用命,日前姚思廉、马周又直言进谏,实乃国之大幸。皇后赞卿为直臣,年初谏封禅,今日又是何事?” 兰州防守的胜利在捷报频传的大唐算不得大事,却也让李世民心情愉悦。 “臣闻长乐公主将与宗正少卿长孙冲成婚,而陛下欲使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魏征正色道 “确有此事。” “昔汉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阳。今资送公主,倍于长主,得无异于明帝之意乎!” 谏言无异于一盆冷水泼下。近日击退外敌、嫡长女出嫁,都是喜事,魏征却偏偏来挑刺。 李世民心中苦笑,却不得不承认魏征说得有道理。 见李世民接纳谏言,魏征并没有表现出满意,而是再次开口:“陛下曾命臣密查之事有了进展。” 感谢秦无言、那年我有一个梦想的盖章,还有各位读者送的花(刚发现啊,名字太多不一一点了,总之十分感谢支持)。 感觉很是惭愧,每天尽可能用休息时间码子了,但只能保证一更。还是希望大家多多帮忙投票,等过年放假估计能在拜年之余多更一点。 第28章 富足 “哦?”李世民有些惊讶。当初让魏征去暗查影子之事,给他派了些人手,这些人也时常定期向李世民报告进展。直到三天前的报告,魏征还没有任何大的进展。 “此事非臣发现,而是广州都督冯立。” “冯立?你也让他参与了?”李世民皱皱眉。冯立曾是李建成东宫的翊卫车骑将军,李建成死后率两千兵马想为其报仇,消灭了李世民派出玄武门迎战的几百人,攻击玄武门失败,差点转头到秦王府把李世民家眷杀光。 魏征急忙解释:“蒙陛下恩赦后,冯将军与臣曾商议暗查影子之事,然陛下命臣暗查之事,臣未告之。” 李世民点点头。 魏征继续说道:“冯将军昨日来信,说是在扬州查到一些端倪。扬州城中有一铁匠铺,暗中售卖宝剑,而此剑削铁如泥,纵是朝廷顶尖工匠,也未必能打造出来。而铁匠铺中人与旁人交集甚少,几次暗访竟查不出来历。冯将军怀疑,这铁匠铺与影子有关。” “只凭一柄剑就能起疑心?” “冯将军命人带来给臣,现正在宫门外。” “拿进来!” 不一会,一个内侍抱着一柄剑进来了。 李世民拿过剑,先在手中端详了一阵,眼中露出赞许。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影杀剑出鞘了。 不用试刀,李世民便知道这是一柄绝世宝剑。 归剑入鞘,李世民命令道:“派人探查捉拿。” 魏征应声而退。 李世民陷入沉思,全然没发觉皇后长孙无垢到了身边,直到长孙无垢的双手开始轻轻揉按李世民的肩膀,李世民才反应过来。 “听闻魏征来过,不知陛下又得到什么善言了?”长孙无垢总是能让李世民的内心安静下来。 “呵,魏征来是嫌咱们给丽质的嫁妆太多了,认为超过了永嘉,有违礼数,朕已经答应减半了。唉,一个皇帝,连嫁女儿给嫁妆都要被人指着骂。”李世民拉过长孙无垢的双手,轻轻抚摸,没有把影子的事情说出来。 “臣妾总听得陛下称赞魏征,不知缘故,今见其引征礼义来抑制君王的私情,真是辅佑陛下的栋梁之臣!臣妾与陛下结发多年,多蒙恩遇,可每次讲话还是要察言观色,不敢轻犯陛下威严。何况大臣与陛下较为疏远,还能如此直言强谏,陛下不能不听从其意见。” “恩,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臣妾这就命人赏赐。”长孙无垢起身离去。 赏赐多少暂且不提,待魏征派人前往扬州,得到消息却是铁匠铺早已关闭,不知是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这让魏征对影子的力量心惊不已。但让他欣慰的是,消息说经过暗查,抓住了一个与铁匠铺有关的人。 魏征眼下并不知道,被抓住的人正是秦家麒和秦杀追捕许久找不到踪迹的晨智一,当然也不知道,铁匠铺关闭是因为秦万年而并非消息走漏。秦杀等人也在心中暗叹晨智一往日的深藏不露,历史车轮就在这巧合之中,向前不断滚动。 ———————————————————————————————————— 秦万年感到有些挫败,想要经商消除部分流民不法,可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不单单是学习商道的困难,更多的是荆非的命运。在秦万年暗查得到的资料中,荆非也算是豪杰之士,立下功劳无数,才有服众的威望。接任分堂主后,更是立志改革,称得上励精图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享受到经商红利后,忍不住诱惑开始贩卖影杀剑,甚至派人充当黑市打手。也许其中有涂强暗中推动,但如果荆非能忍住诱惑,又何以至此?自己当真能挡得住财帛美色的诱惑吗?秦万年脑中浮现出刚到扬州那一夜的情景,暗自摇了摇头。 “温柔乡是英雄冢,赵老头还真是金玉良言啊。”秦万年感慨道。 秦万年有些泄气,放弃了经商一途,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 “算了,去洞庭湖看看,若是他们有了钱开始为非作歹,我也好早点处理。”秦万年这一刻已对自己一手整合的洞庭水运行起了杀心。 这日,君山岛上,鸡叫了两声,梁家瑞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到了该出门打渔的时辰了。梁家瑞已经习惯了安心睡到天亮的感觉,每天早上跟着一伙乡邻出岛打渔,不用担心不知会从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水匪。 上一次战战兢兢抱着鱼叉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梁家瑞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天柳五找到他们,带着满怀疑惑地他们上了君山岛,遇到了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少年,然后一切都变了。 想到这,梁家瑞微微眯起眼睛,站在渔船上看着水里的动静。可惜那个少年,哦不,应该叫大掌柜,在安定下来后就不知去了哪,像这样的大人物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本来大掌柜走了之后,让一个水匪头子管事,大伙还有些不安。没想到后来几个水匪耐不住寂寞,开始惹事,那水匪头子没有犹豫就把惹事的人给杀了,这下水匪们都老实了。唉,瞧这脑子,哪有什么水匪,就是三掌柜和一群乡里乡亲。话说那方三叔医术真是高明,自己多年的病症都给瞧好了…… “老梁,干啥呢?鱼都溜光了,不是又想哪个婆娘了吧?” “哈哈哈……”四周一阵哄笑。 梁家瑞也不气恼,反驳一句:“惦记上你家婆娘了,怎么?怕争不过我?” 咳,男人扎堆的地方,总是有一些不入流的话题。 秦万年悄悄上了君山岛顶,见石笑阳他们没有上来过的痕迹,又在山腰设有护卫,很是满意。放置好了身上的东西,换了身粗布麻衣,在身上抹了点泥,就下山开始暗访。 几个月来,这里的变化很大,至少人们不再面色发黄。秦万年一路走下去,越看越满意。 “喂,那个一身泥的小子!你在干啥呢?打渔、劈柴、采药、水运护卫都缺人手,你还在这闲逛?”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凡正在训练水运护卫,就听见有人报告说岛上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边走边看,说不定是官府派了的。沈凡初听有些担心,随即一巴掌拍在来人的脑袋上:“咱们现在是良民,怕什么官府!真是,活该当一辈子水匪。” 但沈凡也留了个心眼,喊住秦万年的时候故意把这里的人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觉得这样也行能让官府放心。 秦万年听到有人喊,心中冒出个想法,身形不停反进,开始向山上跑去。 “你!站住!”沈凡一愣,赶紧提着铁棒追了上去,周围岛民见此也跟着追,但是跑了几步就见不到前面的人影了,只好去禀报三掌柜。 沈凡追着追着,心不断下沉,自己已是用尽全力,那人似乎游刃有余,看来是遇到硬点子了,怕是不好对付。眼看快到山腰,沈凡发出一声长啸,山腰的护卫注意到了这边,也包围了过来。 见秦万年被团团围住,沈凡松了口气,喊道:“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秦万年停下脚步,转头微笑地看着沈凡。 “被抓住了还笑,你说你有什么……万年兄弟?” 感谢小天tg的66元红包打赏,十分感谢,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哈哈,虽然不进我腰包,还是十分感谢 申请签约又失败了,不挣扎了,认真写完就好吧。 今天又查了些资料,发现很多称呼和日常用语还是太想当然了,准备过段时间把之前的都整理一下,改一改疏漏。你们说有必要吗?还是现在这样就好?主要是怕有误导嫌疑(好像本来写这故事就在误导) 第29章 重逢 秦万年仔细地看着沈凡的表情,在扬州见多了虚伪的面孔,现在就想多看看毫不作伪的面孔。 沈凡神色从愤怒变为惊讶,然后表现出大喜,开口第一句话却差点让秦万年栽个跟头。 “哈哈哈,终于有人能跟老子打一架了!” “娘的,这个蛮牛一天到晚心里想着什么。”秦万年心中暗骂。 “拜见大掌柜!”周围的护卫也反应过来,齐齐弯腰致敬,这些人大多没有见过秦万年。 “大掌柜?”秦万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头衔。 “万年万年,咱们再去比试一场,我又准备了两根普通材质的铁棍……”沈凡走上来不依不饶,显然从没把“大掌柜”的称呼当一回事。 秦万年一听准备了铁棒,心中苦笑,半月剑还没练好,怎么举着铁棒舞。正想着怎么拒绝,见石笑阳带人向这边走来,赶忙借机迎了上去。 “哈哈哈,前辈,我来了没有事先告之,实在抱歉,劳烦大家兴师动众了。走走走,咱们到山顶上说事。”隔着老远,秦万年就开口喊道,也不待石笑阳说话,拉起石笑阳就要走。 石笑阳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是秦万年,赶紧挥挥手让身后想要动手的人撤走,自己跟着秦万年走到山腰。 “不是不准越过山腰吗?”石笑阳问道。 “啊,其实没那么严重,山腰之上是我一个前辈歇脚的地方,不让你们上去是怕住上面影响前辈清净。今日那前辈不在,咱们上去谈谈事情还是无妨。沈凡一起去吧,顺便叫上老陈。” “玄奖带着文杰、国辉去荆州谈水运生意去了,不在这。”石笑阳边走边说。 “文杰?国辉?”秦万年从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哦,就是当初跟着你的狗子和狗剩。玄奖觉得他们很有灵性,想认他们当义子,教他们学问。谁知道一说要跟玄奖姓,两人就不乐意了,都说自己本来就有姓。狗子说自己姓林,狗剩说自己姓叶,玄奖没办法,就给两人取了个名。狗子叫林文杰,狗剩叫叶国辉。” “名字倒是不错,不过这老陈,还没娶婆娘就先想着娃了。”沈凡显然看不惯陈玄奖这种“没志气”的行为。 “说得你找得到婆娘似的。”秦万年跟了一句。 沈凡脸色一红,石笑阳哈哈大笑,指着秦万年说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不知道,沈凡看上了一个原是流民的姑娘,偏偏人姑娘说要么沈凡打败你,要么能请到你做媒,不然别想。” 这下轮到秦万年头大了:“这叫啥事,这,这做媒怎么做啊……看来老沈是没戏了。” 沈凡倒是很淡定:“不难,咱们打一架就好了,你走之后我可是一天都没放下。” 三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山顶。 “去年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今日能发展到这一步。笑阳前辈,多亏了你呀。”秦万年招呼两人坐下,感慨说道。 “大掌柜笑谈,在下职责所在。”石笑阳半开玩笑说道。 “哈哈哈,前辈说话倒像官场中人,我平生草莽,倒不知如何应对了。”秦万年也接了句玩笑。 石笑阳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但秦万年没有注意到,只是问道:“这大掌柜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是老蝎子和大家商量定下的。”沈凡接口道,“你走了之后,老蝎子非说什么不能喧宾夺主,坚持把你作为大掌柜,陈玄奖当二掌柜,自己一把年纪当老三,也不臊得慌。” 沈凡曾吃过石笑阳的亏,虽然心胸宽广,也不免刺上两句。 “哼,那你这大笨熊是老几呀?”石笑阳反语相讥。 “我,我……”洞庭水运行只有三个掌柜,沈凡负责训练护卫,没有给什么实际职名。当然沈凡也不在乎这个,手下都管他叫“头儿”,只是现在想要反驳却是有些无力。 “我那是……淡泊名利!”沈凡憋了半天憋出句成语来,惹得石笑阳和秦万年哈哈大笑。 “我就是暂时没想好去哪,所以来看看,既然一切安好,我也就走了。”秦万年记得秦明章叮嘱,也想着该收敛行迹。 “现在走不行,好歹把这大笨熊的婚事搞定了。”石笑阳一说,沈凡就一脸期待地看着秦万年,连石笑阳骂他“大笨熊”也不顾了。 “我哪会说媒呀……” “那咱们打一架吧,当着大伙面,我连铁棒都准备好了……” 秦万年连连摇头:“算了,算了,还是说媒吧。” “走走走,我这就领你去翠姑家。” 沈凡很是兴奋,起身就要走,却被石笑阳一把拉住:“哪有说媒时候亲自去的,老实呆着。” 沈凡想了想觉得有理,勉强坐下了。 秦万年听到翠姑这名字,眼前浮现出扬州那夜的场景,那个叫翠翠的姑娘,臂若白玉青葱,貌似初荷落虹…… 咳咳,想哪去了。甩了甩脑袋,干脆地说道:“交给我吧。” 秦万年说得轻巧,可真要做,却开始犯难了。 站在翠姑家的小院前,长了几次嘴都没成功发出声音。 靠,我哪知道怎么做媒呀!老子今年也才17,还没人给我说媒呢,哦,影子不能成婚。 秦万年开始细细思索前往扬州的路上遇到的说媒的人。 “怎么就记得是老太婆去说的,难道我也得找个老太婆?那还算亲自说没吗?” 秦万年正想着,面前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姑娘,看见秦万年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有些激动:“秦大……大掌柜!你怎么回来了!” 秦万年被这一声打断思绪,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眼前的少女长相寻常,一身打着补丁的衣裳还算干净,手脚略大,在农家来看倒是好事。只是少女长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灵气。 “啊,你,你就是翠姑吧。”秦万年没什么和女孩打交道的经验,况且又是说媒这种尴尬的事情。 “是啊,来来来,快进来喝杯凉茶。”翠姑很是热情,拽着秦万年的胳臂就往屋里走。 秦万年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到了屋里坐下,接过凉茶,翠姑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秦万年感到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把凉茶一饮而尽。 连喝了三碗,秦万年才稍稍缓过神,但依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抱着茶碗慢慢抿着。 “大掌柜,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啊,今天刚回来。” “那是不是不走啦?” “哦,不。呆上几日就离开。” “外头哪有这岛上好呀,自从你把咱们叫来之后,天天都能七成饱,有时候还能吃全饱呢。哦,就是晚上蚊子有些多。你是不知道,这岛上一到晚上,那蚊子铺天盖地就来了,不过还好……” 翠姑一念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秦万年赶紧打断:“翠姑,翠姑。我,我是来……” 秦万年一开口,翠姑马上闭上了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万年。这倒让秦万年忘了做媒这个词,想了许久才接上。 “我是来提亲的。” “啪”水壶掉到了地上,摔得稀碎,只见翠姑脸色涨红,手足无措,小嘴张了几下,最后一跺脚,跑了出去。 “诶,翠姑,翠姑!怎么说呀?好歹回个话呀……”秦万年一脸奇怪,冲着门外喊,却不见翠姑回来。 第30章 做媒做错了 秦万年在翠姑家里坐着,不明白怎么回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当秦万年准备离开时,一个老汉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扭扭捏捏不敢探头的翠姑。 秦万年一笑,翠姑肯定是不好意思了,这老汉想来就是翠姑的爹。 老汉看向秦万年,紧张地搓搓手,才说道:“大掌柜,老汉就是翠娃的爹。咱们原来都是贱籍,没啥礼数,娶亲的事吧,也不用走什么繁文俗礼。” 翠姑在身后悄悄捅了老汉一下,老汉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万年看在眼里,想想也没什么,哪个姑娘不喜欢风光大嫁。 “老伯,尽管说吧。翠姑是个好姑娘,嫁人也不能简简单单就过去了。”秦万年对着老汉说话倒是流畅多了。 翠姑一听,脸更红了,偷眼看向秦万年,又缩了回去。 老汉脸上有些兴奋,问道:“不知道大掌柜这生辰八字……” “对对对,生辰八字!”秦万年马上想起来,那些媒婆做媒时候好像是提到过生辰八字,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啊,这个啊。我第一次做媒,一时忘了,没问沈凡要。麻烦两位稍待,我这就去问来。”秦万年感觉自己就要大功告成,赶忙就想敲定跟脚。 “做媒?” “沈凡?” 秦万年正要出门,却见翠姑脸色苍白,人像丢了魂。 “老伯,翠姑是病了吗?要不要我去叫三叔来?”秦万年有些担心。 “啊,不用不用。”老汉反应过来,笑得有些勉强,“沈凡是个好人家,翠娃这是喜失神了。” “哦哦,那便好,我去叫他拿生辰八字。”秦万年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你真要我嫁给沈凡吗?”翠姑转过脸,大大的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 “翠姑你这是?”秦万年措手不及,“沈凡说你要我亲自做媒才肯嫁他,我只好硬着头皮来了。莫非翠姑不喜欢沈凡?那没事,我这就去回了他,姑娘不必难做。” “不不,”翠姑拭了一下眼睛,露出笑脸,“我很喜欢,谢过大掌柜亲自跑一趟。” “啊哈哈,那就说定了。老伯,其他事就让沈凡自己来说吧,我是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老汉连连点头,秦万年心情愉悦地出门了。 ———————————————————————————————————— “你要我教你怎么用棒?”沈凡诧异地看着秦万年。 秦万年回来就告诉沈凡做媒成功,还没等沈凡激动,就提出了一个请求。 “是啊,不愿意吗?” “没问题,你帮我搞定了老婆,让我干啥都行。”沈凡大大咧咧地说。 “行,你不是说弄了两根铁棒吗?拿来给我练练。” …… “棍棒的基本招式包括劈、盖、抡、戳、摔、挑、崩……” 说起看家本领,沈凡一下就变成严格的师傅,给秦万年细说每个招式的要点。 “这几年听说少林棍法有独到之处,但一直无缘讨教。我多年用棍,自创了一套伏虎棍法,这套棍法主要招式有十六招,关键在于……” 秦万年认真听着,一招一式认真学习着,不过半日,便基本掌握了。 秦万年拿着铁棒耍了几遍,问道:“这伏虎棍法首在刚猛,你的神力配合铁棒能最大限度发挥威力。但是我的力量不如你,这棍法威力便去了三成,哪怕我再练几年也终有不足啊。” 沈凡挠挠头,表示没有办法,这本就是他为自己创建的。 “嗨,我想这么多作甚。本就是靠这棒法练练气力,顺便想想如何使用半月剑,干吗纠结这个。” 想通这点,秦万年就让沈凡下山了,自己留在山顶不停练习。 整整五日,秦万年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只吃一餐饭。秦万年更加惊叹练气法的神奇,每当他疲惫不堪,往往只需坐下练气半个时辰,就会周身舒泰。这五天,秦万年已将这根普通铁棍练得纯属,但他不准备继续深入,而是开始考虑如何将棒法心得用在半月剑上。 拿出半月剑,秦万年为难了。棒法大多招式都是双手使用,而半月剑可着手处不过是剑柄这一段,双手握住会丧失剑的灵巧,而且棒法也少有招式是双手同握这一小段。 “唉,花了大时间练棍,转头还是一头雾水。” 秦万年无奈地拿起半月剑,开始按照剑法的招式练习。练着练着,秦万年感悟到了一丝不同。 剑法的灵巧更多用到的是控制,灵活的双手熟练控制轻巧的剑身,使出变幻莫测的招式。而伏虎棒法更加着重于力量,主张以雷霆万钧之力粉碎阻挡的一切。但仔细一想,两者更多被提及的都是要点,但是其他的虽然没有提及,但也必不可少。用剑若不用力量无法造成杀伤,棍法在双手分开时,其中一只手往往承担了控制的任务。那么面对半月剑这个奇怪地东西,相比影杀剑,应当考虑的是如何加大力量的使用;而相比铁棍,则该考虑一只手如何更好地控制。 想到这,秦万年暂时放下了半月剑,又拿起了铁棍。这次,却是一只手。 十天转瞬而逝,秦万年回到君山岛的消息早已在岛上传开,众人满怀期待,却听说秦万年一直在山顶上修炼。秦万年并不知道他的声望在石笑阳有意的宣传下对众人的影响,只是一门心思想把半月剑练好。 “叮叮铛铛……”沈凡被秦万年叫到了山顶,这次拿得却是最顺手的寒铁棍。 两人正面交锋,你来我往五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一招拼完,两人后退几步,沈凡收棍说道:“哈哈哈,万年兄弟,这怪模怪样的兵器倒是挺适合你。和我这铁棒有一拼之力,又多了些灵巧。” 沈凡没有用上全力,而是留了几分在速度上,倒是一时和秦万年拼了个旗鼓相当。 “我也觉得,待我再练上一段时间,你就讨不了好了。”秦万年喘了几口气,十分自信地说。 “本来就打不过你,怕什么。”沈凡十分光棍,转瞬想起件事,又说道,“对了,刚才老陈回来了。” 秦万年闻言,点点头,就跟着沈凡下山了。 临到山脚,还没见到陈玄奖,秦万年就被一堆人围了起来。 “大掌柜,去我家坐坐吧,今天抓到条鲫鱼。不是我老胡吹,我婆娘烧的这鲫鱼汤可是一绝。” “大掌柜,去我那,我刚拖出外护卫的弟兄捎回来两坛好酒。” “大掌柜……” 秦万年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热情,正不知所措,只听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传来。 “都干什么!不用干活吗?大掌柜要是有功夫陪人吃酒聊天,你们还能在这?” 众人显然对这个声音有些畏惧,又感谢了两句秦万年,也就散了。 秦万年舒了口气,转头见陈玄奖跟着石笑阳走了过来,显然刚才的话是石笑阳说的。 “万年,没想到吧?这老蝎子真是有一套,第一次发威的时候我都被吓住了。”陈玄奖玩笑道。 “难怪这边一直没出乱子,笑阳前辈,你可把我也下了一跳。”秦万年笑着向他们走去。 到了跟前,陈玄奖却捏着鼻子退了两步,石笑阳也忍不住退了一步。 秦万年一愣,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闻了闻,露出一丝苦笑。这半个月一直训练,出了一身汗也没顾上洗澡换衣服,身上自是气味难闻。秦万年也不拘泥,走到洞庭湖边,脱了衣服就下水洗澡,一边让陈玄奖去叫狗子帮忙上山拿一下衣服。影子外出一般就带一套备用衣物,多缠在背后,秦万年为了训练,就放在山上。 秦万年洗完澡,接过衣服顺便夸了句:“狗子,不错。长高了不少,跟着沈凡学点武功吧。” 狗子不满道:“大哥,我现在有名字,林文杰!再说了,义父说了,认字比习武重要多了,才不要像沈凡这个傻大个一样。” 沈凡闻言眼睛一瞪,秦万年却哈哈大笑:“认字习武都重要,以后啊,半天跟你义父修学问,半天跟着沈凡练武……义父?那你还叫我大哥?这下亏了。” 众人一愣,忍不住大笑,连沈凡都忘了生气。 “行了,万年,该说下正事了。”陈玄奖打断了大家的哄笑。 提前预告,要有大事发生,可以在书评区猜剧情,猜对奖励……20块好了,毕竟穷~ 问了许多人意见,本书在语言上就放宽了,大家理解明白就好,跟唐代有关的其他方面我会认真查证,尽量不出问题,各位发现问题也可以及时反馈,我好马上修改。 第31章 意外收获 “荆州,临近长江,自古以来兵争不断。但这些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作为长江流域重地,咱们必须得接下这个地区的生意。今年新上任的荆州都督武士彟,本就是商贾出生,我想借机发展一下。可没想到生意谈的不错,当地的地痞流氓却横插一手,说要占三成利润,就当保护费。我就想回来找沈凡过去震慑一下他们。”陈玄奖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行啊!最近正好手痒痒,弟兄们日子好过了,老子却没事做了,不爽利!” “老陈啊,没想到你还是商道好手啊!我去学了……哦,这样吧,我跟你去。”秦万年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在场大多不是影盟中人,连忙打住。 “别呀!”沈凡有些急,“你干嘛跟我抢……” 秦万年扭头一句:“你还成婚不?” 沈凡一愣:“成……当然要啊!” “那你费什么话,还不赶紧去跟人老伯敲定日子。” 沈凡拍拍头,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到自己不会说话,又走了回来。本想来拉陈玄奖,忽然想起陈玄奖还有事,就把石笑阳拉走了。 “你慢点……我这老骨头……” 秦万年转头问陈玄奖:“何时出发?” “你若是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 “不休息一下?” “无妨。” …… 离开时,陈玄奖留下了林文杰,只带上了叶国辉,也就是狗剩。秦万年觉得这一趟目的在威慑,快去快回轻便为上,就只带了半月剑,把影杀剑和装有**、去功散的铁盒都留在了君山岛顶。秦万年当然不知道,这个决定让他一生都深埋在悔恨中。 —————————————————————————————————————— “玄奖,这新上任的荆州都督武士彟是什么来头?”离荆州还有十里,秦万年忍不住问道。 “此人原是商贾,祖上也曾为官。后来在太上皇起事前帮着瞒住消息,又资助了起事。从这几年的任职看,算是深得皇家信任。” “荆州有……咱们认识的人吗?”秦万年看了叶国辉一眼,委婉地说道。 “有是有,但是那里的地痞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要三成利润,所以他们帮不上忙。”陈玄奖显然明白了秦万年的意思。 “吼——”一声吼叫传来,三人警觉看向右侧山林,秦万年伸手抽出半月剑。 只听见吼声在移动,却不是像他们这边来。 “不对,有人!”话音未落,秦万年就疾驰而出。 陈玄奖和叶国辉正要跟上,只听前方传来秦万年的声音:“你们别过来。” 秦万年冲到林中,看见一只巨大的狗熊,正逼近一个摔倒在地的小姑娘,而狗熊身后已经躺着一个死人。小姑娘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神色呆滞,看起来已经被吓傻了。 秦万年见情况紧急,半月剑脱手而出,砸向狗熊。可惜准头不好,插到了狗熊与小女孩之间的地上,但也成功吸引了狗熊的注意。 “吼——”狗熊转身向秦万年扑来。这个时候,秦万年开始后悔没有带上影杀剑,若是用影杀剑投掷,就算不能击杀,也能重创狗熊。 秦万年一边腾挪躲闪,一边呼喊,让小女孩快跑。可女孩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那具尸体。 秦万年又叫了几声,女孩依旧没有反应,反而差点因分散心神被狗熊扑到。秦万年只好闭上嘴巴,认真应对。 由于担心狗熊再去找上小女孩,秦万年不得不牢牢吸引狗熊的注意力,一边思考应对之策。 “早知道就拿上赵老头的袖中箭了,看来必须拿到半月剑才行,不然得跟这大家伙耗到什么时候。” 秦万年一边躲闪,一边向半月剑靠去。 这时女孩已经回过神来,隐约记得刚才发生的事,见秦万年在苦苦躲闪,连忙上前去拔半月剑。 但以半月剑的沉重,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无法撼动分毫。 狗熊又向秦万年扑来,秦万年抓住机会,向右闪身躲过,而后右腿猛地用力,身体前窜,左脚顺势踢在狗熊后腰。借力之后,就地一个翻滚,到了女孩面前。 秦万年稍一运气,单手用力拔出半月剑,却感到背后劲风袭来,狗熊的动作竟如此快捷! 秦万年正要躲闪,却看见眼前的女孩慌张地看着他的身后。若他躲闪,女孩必然躲闪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秦万年做出抉择。只见他左手成掌,快速拍到女孩肩膀,女孩一下向后翻滚飞出。秦万年自己也将身体前窜,但刚发力,一股巨力击中后背,秦万年也向前飞出,在地上翻滚两圈,卸去部分力道。翻滚起身,秦万年强忍着五脏六腑的不适,转身提剑辟出。狗熊正好一爪挥至,剑爪相碰,秦万年虎口一震,半月剑差点脱手而出,而熊爪也传来骨头脆裂的闷响。 狗熊一声痛呼,撤回爪子,秦万年不敢怠慢,两手抓住半月剑,劈向狗熊脑袋。狗熊不及躲闪,被一剑击中,脑壳被劈开,半月剑陷入一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秦万年想要笑,刚张开嘴,只觉内腑一阵翻滚,一口血喷了出来,再握不住半月剑,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叶国辉等了许久不见秦万年回来,忍不住循声找了过来,陈玄奖紧随其后。 秦万年见两人到了,吐出口气,艰难地指指躺在地上的小女孩,挣扎着坐正身子,开始调息。刚才情急之下一掌将女孩推出,力道却是不轻,秦万年很担心女孩会不会因这一掌出事。 陈玄奖见秦万年开始调息,便跑向小女孩。只见女孩满头大汗,显然十分痛苦,却一声不吭。 女孩看着来到身边的陈玄奖,眼中露出恐惧,右手动弹不得,用左手撑起身体,惊恐地往旁边挪动。 “别怕别怕,我是来帮你的。”陈玄奖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温和。 任陈玄奖怎么说,女孩只是摇头,一边向外挪动,身子不停的颤抖。 陈玄奖只好后退两步,女孩这才不再后退,只是不断抖动的身子和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显示着她的痛苦。 “别怕,告诉我,哪里疼。”陈玄奖柔声说道。 女孩看着陈玄奖,良久之后神色稍稍安定了一些,犹豫着说:“肩,肩膀。” “我来帮你看看吧?我懂一点医术,这样你就不疼了。”陈玄奖尽量放缓语气。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陈玄奖慢慢走到女孩身边,伸出手。女孩颤抖了一下,终于没有躲闪,让陈玄奖查看了一下她的右肩。陈玄奖用手轻轻捏了捏,说道:“还好,只是脱臼了,放心,很快就能好。我让我的义子来帮你接好,好吗?” 女孩想了想,摇摇头,陈玄奖又温言劝了几句,女孩才勉强的点头。 陈玄奖唤过叶国辉,将女孩扶起。陈玄奖说了句“扶稳”,而后手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将骨头成功归位。 刚接好骨头,女孩就抽出身子,起身跑开。国辉正要拉住,却被陈玄奖拦下。女孩踉踉跄跄跑开几步,跌坐到一旁,双手抱膝,眼神有些涣散。 陈玄奖无法,知道女孩这是被吓坏了,短时间没法恢复正常,只好让叶国辉注意四周的情况,自己看向秦万年。 大约一刻钟,秦万年长吁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迹,脸色也有些苍白。 陈玄奖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的女孩,秦万年看了看,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万年慢慢向女孩走去,同时示意陈玄奖和叶国辉不要发出声音。 女孩看到有人靠近,抬起头,双手把双腿抱得更紧了。 “你还疼吗?我不是故意打伤你的。”秦万年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我怕你被狗熊打到,才……咳咳咳”秦万年被狗熊一招重击,又强忍内伤运气打斗,加重了内伤,短时间的调息并不足以恢复。 女孩认出来人是秦万年,涣散的眼神渐渐清明,开始大口喘气,转瞬哭了起来。 秦万年手足无措,陈玄奖却走上前轻声说道:“放心,哭出来就好了。”秦万年稍稍松了口气。 这不是昨天说的大事情。。。不过可以猜猜女孩是谁。应该很好猜,这个就没奖了。 ps:每天一章,我自己也觉得内容进展慢,推荐三天看一次,或者一周一次,这样情节进展应该能比较满意。当然,票还是要每天帮忙投的~~ 第32章 武氏女 待女孩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默默地抽泣,秦万年才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是你爹爹吗?”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道:“爹娘叫我华,华姑。他,他是我家的全福哥。今天,今天说好带我出,出来抓只兔子,但,但是一直没找到兔子,就越走越远,没想到……” 秦万年一时默然,不知如何接话。陈玄奖接口道:“华姑,你家在哪呀?我们送你回去吧。” 华姑抹了抹眼泪,没有回答陈玄奖,只是看着秦万年,认真地说:“阿爹说,侠以武犯禁,他肯定会消灭你们这些人!” 顿了顿又说道:“但是阿爹也说,人要知恩图报。你救了我一命,我会让阿爹不抓你的,但是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华姑,我们不是游侠,只是会些武功的正经商人。不知道,咳咳,不知道你阿爹是谁呀?”秦万年对华姑的家世有些好奇。 “我爹是荆州的……” 说到这,华姑抓了抓头,想了会,开口道:“荆州都督!” “武士彟?”陈玄奖忍不住惊呼。 “你认识我阿爹?”华姑奇怪地问道。 秦万年刚要开口,却被陈玄奖插话:“我们正想去找你阿爹做主。我们去荆州做些买卖,却被那里的地痞流氓勒索。” 华姑不假思索说道:“那阿爹肯定会帮你们的,阿爹一直跟我说只有惩治了恃强凌弱的豪强,百姓才能安……就是过上好日子!” 秦万年露出笑容,看来陈玄奖找到了更合适的方法处理事情了,如此也算因祸得福。 “大哥,你叫什么?”武华姑转头问秦万年,落落大方。 秦万年稍一犹豫,还是说道:“秦万年。” “秦大哥,去我家养伤吧,我让我阿爹请最好的郎中。”武华姑毫不顾忌地叫到。 “我这里没事,你父亲能帮忙就好了,我在这里养伤就好。” “秦大哥,你能教我练武吗?”华姑泪痕未消,却难掩一脸期待。 秦万年闻言一愣,看了看华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现在还小,应该去读些书。要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华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等我看完了书,你要来找我!”而后,跟着陈玄奖和叶国辉,将全福就地埋了,踏上了前往荆州的路。 ———————————————————————————————————————— 陈玄奖与叶国辉送华姑回到了荆州,武士彟对女儿的救命恩人自是一番感谢。武士彟还想派人去接秦万年,被陈玄奖婉拒,而后提出帮助打击荆州的地痞无赖,武士彟也是满口答应。 见事情一切顺利,陈玄奖本着锻炼叶国辉的心思,让他留下完成之后的事情。叶国辉有些不安,也有些激动,应承下来。陈玄奖有些担心秦万年的伤势,便去药铺抓了些补血益气的方子,煎好倒进竹筒,准备给秦万年带去。 待他到了与秦万年约好的集合地点,没有见到秦万年,本想就地等待,却看见姑娘从空中飞了过来,急急地扑腾翅膀示意陈玄奖跟过去…… 却说秦万年在陈玄奖三人走后,伤势虽未痊愈,但也无大碍,在原地调息了半天,感到无所事事,便想四处走走。 一天时间将附近走了一圈,只觉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回到集合点等待陈玄奖他们。 眼看离集合点只有两里地了,身后传来一阵呼喝声。秦万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胡子邋遢披头散发的人狼狈地向他这个方向跑来,身后不远处,二十几个大汉拿着木棒、锄头等各式各样的工具追着。 逃跑的人身上衣服残破,膝盖手肘上都有新鲜的伤口,显然在逃跑中没少摔倒。 “狗娘养的,站住!”追击的大汉不停喊着。 逃跑那人不停回头看,慌不择路。秦万年见状,觉得应该是个小偷,便纵身到了那人身边,推了一把。 逃跑者没有看见秦万年,又跑得疲惫不堪,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喊着:“别别,别杀我,别杀我!” 追赶的那些大汉转眼追了上来,为首的大汉见逃跑者倒在地上,也不感谢秦万年,挥起锄头就要砸向那人。 秦万年大惊,没想到来人一言不发就要致人死命,急忙一把抓住锄头,急喊:“住手!” 大汉转头,秦万年看到的是一双赤红暴怒的眼睛,但不得不继续说:“这人所犯何事?为何要致人死地啊?” 大汉一把拽出锄头,怒喝道:“没你的事!给我让开!”说着又要举起出手。 秦万年有些恼怒,一把将大汉推开两步,大喝:“就算做了不当之事,也该上告官府定夺,怎能私相刑杀?” 这时其他大汉也赶到这里,人人表情愤怒。 “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杀了!”人群中有人喊道,其他人没有说话,脸色却说明了一切。 秦万年有些愤怒,为了防止意外,他拔出半月剑,对着众人喊道:“此人身犯何罪?总得有个说法吧!” 这时,地上躺着的那人突然抓住秦万年的脚,哀求着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本在天上盘旋的姑娘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向集结点飞去,秦万年来不及细想,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这老贼头刨了我们全村的祖坟!怎么?你不让杀他?”声音中透着掩藏不住的杀意。 原来这些人都是附近清水村的村民,村子也不算大,三四十户人家。这逃跑的人也是村里的村民,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子,叫做万三。昨日白天偷了村长家的粮食,被人抓住,众人打了他一顿,教训了事。可没想到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村外半村人的祖坟都被挖开了。这下犯了众怒,也不知谁说了句“昨夜看见万三出村”,众人一下找到了发泄口,向万三家冲去。万三见众人气势汹汹来到,转身就跑,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万三抬起上身,抓着秦万年裤腿,苦苦哀求:“不是我,救救我……” 秦万年皱皱眉,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但不得不开口:“他说不是他干的,你们可有证据?” 为首的人名叫万成,挥着锄头怒吼:“证据?!有人看到他晚上出村去了,还要怎样?” 旁边一人却忍不住了,挥起手中的柴刀就向秦万年砍来。 秦万年虽有些内伤,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却也不放在眼里,抬脚踢中来人手臂。那人柴刀没握住,脱手而出。 众大汉一见此,也不见人号召,错落有次地站到了万成身旁。 “军阵!府兵!”秦万年眯起眼睛,虽未逢战场,也感到一丝压力。 “各位,可否容我一天时间?我一定查出是谁干的,若是这人,到时任各位千刀万剐!”秦万年使出缓兵之计。 万成却没有答应,恶狠狠地看着秦万年:“你让,还是不让?” “真的不是你干的?”秦万年低头问了句。 万三像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疯狂地点头,涕泪横飞。 秦万年抬头,冰冷地对着万成等人说道:“不听人言,没有证据,只凭一己之断就要致人死地,你等这是意欲谋杀!看我……” “不可!”陈玄奖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万年,交给他们吧,民意不可为呀!”陈玄奖急急拉住秦万年。 说话间,万三已经按耐不住,带人冲来。 秦万年只来得及对着陈玄奖怒吼一声:“行法不避权贵,难道要避庶民?”说完便不管惊呆的陈玄奖,挥剑拦住众人的进攻。 清水村府兵人数众多,秦万年不想伤及性命,只能挡下攻击,抽空用剑身拍飞。但这样一来,无法挡住全部的人。陈玄奖反应过来,刚想再次阻拦秦万年,可他忘了自己已置身险地,而迎面而来的是已丧失理智的人。 “啪!”一根木棒敲到了陈玄奖头顶,陈玄奖软软地倒在地上,出手那人见阻碍清除,就要对抱头伏在地上的万三下手。 秦万年只听一声闷响,回头见陈玄奖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顿时目眦欲裂。不顾面前攻击,抽出半月剑,直取打倒了陈玄奖的人。 秦万年含怒一击,没有留手,本不锋利的半月剑竟将那人半个身子劈开。一时间,陈玄奖和万三身上满是血肉模糊的内脏。 万三从没见过如此可怖的情景,吓得晕了过去。 武则天幼时乳名查了半天,只找到这个没有确凿证据的,也只好拿来直接用。 第33章 大错铸成 秦万年左肩也受了一击铁锤,背后更是被柴刀砍出足有一尺长的伤口。 秦万年踉跄两步,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面色有些发白。站稳身子,回头冷冷地盯着众人,宛如一头受伤的狮子。 万成等人见到同伴的惨状,没有畏惧后退,反而激发出了一身血勇,抓紧手中的武器,怒吼着冲了上来。 “杀!” 秦万年也挥剑而上,两边早已丧失理智的人,撞在了一起。 秦万年再不留手,眼中闪现着嗜血的光芒,手中半月剑大开大合,与之相撞的武器都应声而断。一时间肢体横飞,天地黯然。 万三等人如同中了魔一般,毫不顾惜生命,如同在战场中一般,有进无退。 一人手中锄头断裂,拿着手中半截木棒戳向秦万年,转眼整条右臂却飞了出去。尽管如此,依然悍不畏死左手抓向秦万年脸庞,在临死之前成功在秦万年清秀的脸上抓出一道伤口。 早已没人知道这场厮杀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今日不死不休。 太阳显得有些耀眼,几只乌鸦落在远处,畏惧着空中盘旋的姑娘,不敢靠近。 秦万年怔怔地站在一堆残肢断臂之中,拿剑的手不住颤抖,不自觉的想到了刚入影杀堂时的训练。 “杀了这个人。”秦遗风面无表情地指着一个被绑在树干上、一脸恐惧的人。 当手中的影杀剑刺入那人心脏时,哪怕知晓这人犯了死罪,秦万年依然忍不住浑身颤抖。之后整整3天,秦万年精神委顿,吃不下饭。 这些年,虽然没执行几次任务,但早已杀人不下一百,秦万年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还会对杀人感到恐惧。 秦万年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半月剑落到了地上,没有管背上流血的伤口,只是站着。这一地的尸体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秦万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这些人当真就不可饶恕吗? 半月剑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吓晕的万三,他睁眼看到这一地残缺不整的尸体,惊恐地大叫起来。 厮杀之后的寂静中出现惊恐的喊叫,显得格外突兀。秦万年被叫声拉回现实,转头看向跪坐在地的万三。 万三已经边嚎叫边流泪,陡然间看见转身看向他的秦万年,就像看到了魔鬼。 秦万年不知道自己一身的鲜血和脸上被抓出的伤痕在万三看来多么的恐怖,但万三还活着是秦万年对自己唯一的安慰。 秦万年艰难地迈出一步,颤抖的声音显示出内心的波动:“你,安全了。没人会杀,杀你了。” 秦万年一字一顿,内心却依然在对自己的作为做着斗争,希望能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必要的。 万三的泪水在满脸血迹中划出两道净土,在他最险恶的心思里,也没有将这些人杀光的想法。自己好吃懒做,逃避赋役,村里的人都没有告发,只是在偷东西被抓后痛打了一顿。这些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乡邻啊!万三愣愣地想着,感觉身边的一切变得不真实,就像自己从一个窃贼变成了杀人犯。 “是我,是我干的。我刨了那些坟,是我,是我啊!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万三呆滞地说出了真相,一遍又一遍,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 秦万年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他干的,居然真的是他干的,真的是他!刚才的争辩不过是为了活命,我居然相信了。 秦万年仿佛看到了被他杀掉的清水村村民,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指着他质问:“你!你这屠夫!你还觉得自己做对了吗?” “我错了,我竟然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万年发出压抑的笑声,转而又仰头狂笑。疯狂地笑声让他的声音嘶哑,他却没有停止,只是放肆地笑着,泪流满面…… 陈玄奖慢慢醒转,只觉脑袋疼痛无比,起身时还有些晕眩。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浓郁的血腥味一下子冲进陈玄奖口中,刺激着他的神经。陈玄奖腹中一阵翻滚,弯腰狂吐不止,直吐得涕泪横流,精疲力竭。 秦万年这时已经停止了狂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只有眼泪还在不停流出。万三则仍在一旁,反复念叨着“是我干的”,陷入了疯魔。 待陈玄奖稍稍适应了情况,抬头才发现两人的异常。听着万三的念叨,陈玄奖大概明白了情况,看着如同死了一般的秦万年,心中没来由的一痛。 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若是再拖下去,此处虽然偏僻,但也不免会被人发现。陈玄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疲惫地抬手向空中招手。正在空中盘旋的姑娘似是知道主人无法发令,通灵地飞向陈玄奖。 陈玄奖抽出一条白绢,取出炭笔草草写了几个字,绑到姑娘身上,艰难地说了声:“黑羽。” 姑娘看看陈玄奖,又转头看看秦万年,飞到空中盘旋了两圈,振翅向北飞走了。 陈玄奖犹豫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捡起一把柴刀,走到万三身边,咬了咬牙,眼睛一闭,把刀刺进了万三心脏。万三瞳孔一缩,脸上反而有了一丝笑意,沉沉倒在地上。 陈玄奖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出一声口哨,远处空中就出现一个黑点,向这边飞来。靠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只影杀鹞鹰。 鹞鹰只盘旋一圈便飞了回去,大约一刻钟,一个黑影纵跃而至。 来人看见这般场景,显然也惊讶不已。赶紧上前扶起陈玄奖,手中出现了影杀剑。 “别管我,事情等会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人发现这些!”陈玄奖急切地说。 来人这时候才看见如同丢了魂一般的秦万年,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认识秦万年。那人看了看情况,做出决断,一掌将秦万年打晕,将他背起,对陈玄奖说道:“先带你们离开这里,然后我再回来处理。”说完,背着秦万年纵身离开。 陈玄奖也起身,撞撞跌跌地向着来人消失的方向跑去。秦万年现在如同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一起没有了知觉。若是他还清醒,就会发现,背着他的竟是早已宣告被处死的秦云水。 最后还算幸运,待秦云水回到事发点,天色已近黄昏,左近除了清水村别无宿处,无人会在此时出行。因此,在秦云水处理完尸体之前,并没有人经过。当处理完最后一块肢体,秦云水稍稍松了口气,又想办法杀了几只野兽放到了现场,掩盖血迹来源。虽然野兽的尸体集中于此有些不寻常,但也算是成功掩盖了多人被杀的事情。 心中满是疑惑的秦云水回到秦万年身边,听陈玄奖讲完经过之后,也是震惊不已。 “万年这样子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来,你有什么计划吗?”秦云水一边给秦万年包扎伤口,一边问道。 “我已经传书给堂主,看他如何,明早我得去荆州安排一下,你可否照顾一下万年?” “我现在还不能暴露,毕竟我已经是个死人。你先去吧,我在躲在附近注意一下。你快去快回,若是万年醒转了,我没把握不被发现,必须离开。”论起对藏匿气息的敏感,秦云水自认差秦万年太远。 “好。”陈玄奖应道。 这三章中,武华姑和秦万年经历大事后的反应我改了好几稿,最后才定成这样。接下来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我需要认真再去过一遍历史相关的东西,更新可能要稍微放一放,待我攒一点存稿,可以一天两更一段时间。 感谢大家支持 卷尾词 如梦令 上阙: 缁裾雄鹰长剑,胸腹诗书满卷。 谈笑定君山,哪管他人评判。 莫变,莫变,救世安民之念。 下阙: 年少孤洁狂狷,龌龊难瞒法眼。 半月荡浊尘,却剩残魂一半。 可叹,可叹,清水村前妄断。 第34章 未罚先赏 清水村村民到了晚上不见万成等人返回,连夜派人出去寻找,却只找到一地的野兽尸体。村民们以为万成等人遭到了野兽袭击,也不敢深入寻找,只得第二天一早跑到荆州求告。荆州都督武士彟派人寻找,一番搜索后找到了万成等人的骸骨,但已经被鸟兽分食得残破不堪。带队捕头推断,万成等人杀了万三,血腥味却引来野兽攻击,众人杀死了一些野兽之后,被野兽杀死。于是,这一件惊天血案就这么低调地不了了之了。 秦万年沉沉昏睡了两天,醒来之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目光呆滞。饿了就会拿起面前陈玄奖准备的干粮,机械地咀嚼。这里是秦云水在秦万年醒转前临时挖出的洞穴,地方很小,仅能避一下雨水。 当一个虔诚的信徒亲手毁灭了自己的信仰,在重新找到信仰之前,无异于行尸走肉。秦万年就是这样,整天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每天伤口换药也是任陈玄奖摆布,还好每次排泄时还知道出去解决。陈玄奖一只手臂却要照顾秦万年起居,非常艰辛,但是他也确实没有人可以依靠。 直到秦明章出现在秦万年面前,秦万年的状况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秦明章一改平时的淡定,看着秦万年略微有些焦虑。洞穴中无法站立,也只能勉强容下两个人,秦明章只得让陈玄奖将秦万年拖出来。 秦万年钻出洞穴,见到秦明章,眼中微微有了一丝波动。 他慢慢跪了下来,没有任何感情地说:“弟子妄杀,甘愿受死。” 秦明章喉头动了动,沉默良久,才说道:“事已处置妥善,无人察觉。” “纵瞒得天下,可瞒得本心?”秦万年一字一顿。 “你于影盟有大功……” “有功于前,不为损刑;有善于前,不为亏法。” “你是为了护法、为了救人。”秦明章心中忍不住叹息。 秦万年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看着秦明章:“执法问行不问心,堂主不当犹豫。” “如今执法问心。”秦明章有些艰难地说道,“当今天子,已然释放所有囚犯,与之约好明年秋日回去受刑。” 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消息传来,说是天子已有决断,若是囚犯如期返回,将全部赦免。” “不可!”秦万年一惊,转而苦笑,“影盟自然会有对策,还请堂主执法。” 秦明章见此,不再开解,背过身去,悠悠说道:“项刘乱法,开两汉雄风;司马犯上,传两晋文华。你为何不能助这人间公正?” “戴罪之身,又怎敢继续祸国殃民。”此话一出,秦万年整个人都变得毫无生气。 “糊涂!正因为你的这份愧疚之心,你才有希望匡正天下!你看看那坐在皇位上的李世民,他就是得位不正,才拼命想要治理好天下,证明自己是个好皇帝。你看看房玄龄、杜如晦,助李世民出掉了自己的兄弟,算不算谋逆犯上?可就是这房谋杜断,帮着李世民开辟出这太平盛世!你不过错杀二十余人,他李世民杀了东宫、齐王府几百人,杀得人子嗣断绝!你却为何不敢挺身赎罪?你这一死莫非能偿二十余条人命?错杀而愧疚服罪不过是懦夫,能背负起世间唾骂秉持正义才是影子所为!” 秦万年呆呆地跪着,他没想到秦明章非但不杀他,反倒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他不再求死,而是开始思考,眼中出现了生机。 秦明章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等待。不知过了多久,秦万年伏下身子给秦明章磕了三个头,起身说道:“堂主教诲,弟子铭记于心。但堂主今日放纵,万年也记下了。他日弟子赎清罪孽,必来问罪堂主!” 秦明章一愣,转而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问罪于我!秦万年听令!” 秦万年赶忙双手交叉背后,庄重站好。 “影盟宿老堂令,影杀秦万年,先立洞庭奇功,后查分堂乱法,功勋卓著,任其为日照堂堂主!” 秦万年一听命令,僵立原地。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反倒受到重用。 “你的事情,只有我和玄奖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你训练结束不过一年,如此重用堪称前所未有,不过你也确有大功。日照堂十年一纳新人,而训练也不过一年,所以很少任命堂主,多由其他堂主或长老兼任。明年就是新人入影盟之时,你最好尽快回总坛熟悉事务。” 见秦万年还有些犹豫,秦明章又说道:“这正是你赎罪的时机,至少让这一届新晋弟子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秦万年不再犹豫。 秦明章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被瞒住。 秦岭的一处密室中,一个年轻人正向一个紫袍人禀报:“宫主,荆州有大事发生。” 紫袍人没有反应,年轻人接着说道:“日前有消息称,影子秦万年曾回到洞庭湖,而后与陈玄奖同去荆州。但其后荆州的报告却是,在办事的只是一个黄口小儿。与此同时,荆州左近清水村二十余名村民身死,据说是被野兽袭击。但奇怪的是,之后一个月,秦万年和陈玄奖并没有回到洞庭湖。属下猜测,这二十余人的死绝非因野兽袭击,而且秦万年与陈玄奖必是知情人。” 紫袍人按捏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如此陈玄奖竟没有上报蚁穴?有意思……” 年轻人继续说道:“秦英传来消息,说是道门也发现了端倪,认定是影盟所为,正欲联合佛门对影盟出手。” “哼,两大宗教狗咬狗数十年,还有闲心管别人!算了,让他们折腾去,越乱越好。对了,秦英的进展如何?” “去年,秦英借祈福之机与太子交好,如今已深受太子信任。上月传来消息,说是有把握说动太子接受我等相助。” 紫袍人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如此,还该为太子找点助力。” “宫主以为该找何人?” “侯君集!” 与此同时,长安崇业坊玄都观中,也有两人在密谈,这二人却是袁天罡与李淳风。 “弟子亲自探查,死掉的野兽身上,致命伤口明显是影杀剑所为,而其他多是鸟兽啄食所致。而死掉的二十余清水村民,伤口则像是被钝器斩裂,弟子愚钝,不知是何物所致。” 袁天罡睁开眼睛,说道:“如此说来,就算不是影子所杀,也是影子想要掩盖?” “该当如此。” “福生无量天尊。”袁天罡起身,“影子行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淳风,随为师去拜访道信。虽与佛门多有争斗,至少这禅宗还算明事理,不能教影子草菅人命!” 第35章 日照生影 秦万年悄然回到洞庭湖,取了留下的物品,便启程返回总坛。 这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虽然没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他依然觉得无法交代。陈玄奖在有心劝解,但终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作罢。 “影杀秦万年,出世二载,济世洞庭,锄奸扬州,功勋卓著。更兼文武勤修,果敢坚定,堪称新晋翘楚,特授日照堂堂主之位,掌明年新人训练之事。” 一个绿衣人捧着一件紫袍,一块令牌,恭敬递到秦万年面前。 这次任命也是宿老堂的决定,但宣读任命时,却只有陈佳凯和林鼎轩在场。 秦万年恭敬接过,看不出悲喜。 “万年,本次各地遴选孤儿二百余,你统筹训练,心中可有筹划?”林鼎轩微笑问道。 “事关影盟传承,属下不敢怠慢。然则属下经验浅薄,还望长老指点。” “不错,不骄不躁。其他事情不用担心,我让邢蝶助你。” 秦万年听这陌生名字,不由一愣,不知林鼎轩所说是何人。 “日照堂暂代副堂主邢蝶,见过堂主。”一个温柔的女声在秦万年身后响起。 秦万年一惊,寒意顿生,强忍住窜开的本能反应,回头看去。不知何时,身后竟站着一个蒙面的紫衣女子,而秦万年完全没有察觉。 影盟中女子极少,大多进入黑水堂,极个别会进入蚁穴。而黑水堂中女子大多蒙面,一身打扮与男人并无二致。 “邢蝶是黑水堂堂主,也曾负责过一次日照堂事宜。但黑水堂事务繁杂,故而以你为主。”林鼎轩说道。 “属下明白。” 两人出了议事厅,邢蝶带着秦万年前往日照堂主事厅。一路上,邢蝶走得极快,但速度却恰巧是秦万年能跟上的速度。在此之前,秦万年对其他堂口的武功都抱以轻蔑的态度,邢蝶的身法却让他心惊不已。 主事厅中,几个绿衣弟子正在打扫,邢蝶解释道:“这日照堂因事务不多,每次只在新人训练之时抽调黑水堂弟子辅助,平时各项资料也归黑水堂管理。” “如此,我又该如何着手。”秦万年不由苦笑。 邢蝶微微一笑,指了指西侧的木架:“那儿有往年的训练大纲,至于具体训练内容,堂主该当有些印象。但也无需生搬硬套,如何训练,堂主全权。” “前辈,如此称呼折煞我也,唤我万年即可。将与前辈共事一年,还望真容相见。” “呵,都说影子孤高寡欲,怎么这就想女人了?”邢蝶调笑一句,“罢了,让你一见无妨。”说着,面罩摘下。 面罩一摘下,秦万年忍不住一声惊叹。一张瓜子脸,不施粉黛,却如白璧无瑕。一双眉眼带笑,神态却自有威严。静若月华临水,端庄优雅;动如微风伏波,悄无声息。 “雍容华贵平添俗气,倾国倾城失之妩媚。晚辈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如何夸赞。”秦万年回过神,不由感慨,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敢问前辈芳龄?” 这一问却是因为,但从相貌看,邢蝶不过二十余岁。而她曾负责过日照堂训练,却不是训练秦万年,说明其入影盟至少二十年。她又何时有能力训练新人呢?秦万年不敢继续猜想。 “刚说两句好听的,就问人年纪,真不知礼数!”邢蝶佯怒。 “晚辈,晚辈……”秦万年一时局促,不知该说什么。 “听好了!老婆子我已经45了!你自己去准备吧,有什么麻烦吩咐人来找我就行,我要去处理我的杂务了。”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前辈,前辈!”秦万年紧追两步,却已不见邢蝶踪影,也是没想到她这就走了。无奈之下,秦万年走到木架前,找出往年训练大纲细细研读起来。 ———————————————————————————————————— 日照堂训练场中,整整齐齐站着两百多个6到10岁不等的孩子。 秦万年站在高台上,眼睛扫过众人,想着十年前如他们般站在台下的自己,不由有些感慨。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影盟的弟子。在此之前,你们也许无依无靠,而现在,影盟可以保证你吃饱穿暖、读书习武。而你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唯法是从!” 台下的弟子一脸的不解,秦万年仿佛看到了清水村村民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定了定神,他继续说道:“法贵公平,如日照众生。日照堂之意,便是日照才有影子。而作为影盟一员,我们的存在便是为了让这公平的红日永挂天际!” “一些基本的事情,等会教习们会告诉你们,本堂主现在要宣布你们这一年的训练计划。第一,每日抽出2个时辰,诵读《管子》、《商君书》、《申子》、《慎子》、《韩非子》、《新书》、《正论》、《**》、《政论》、《阮子正论》、《世要论》、《陈子要言》、《蔡司徒难论》,一年之内必须全部背会;第二,每日四个时辰习武,包括……” 背诵这几部书并不在历年的计划里,但是秦万年认为,日照堂的训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弟子在之后的发展,而简单的训诫并不能让他们清楚自己责任的重大。因此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秦万年定下了这几部书。虽然时过境迁,法令与现在有一些不同,但其对法制重要意义的论述,依然能让人受益匪浅。 影盟总坛藏于深山,传承八百余年,未经战火袭扰,其藏书极为丰富,不少为世间孤本。此时的秦万年并不知道自己当初勤奋苦读的机会是多么难得,但是听着两百余弟子的童音读着经典,感到无比欣慰。 “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 “如此盛景,开影盟之先河也。”邢蝶不知何时到了秦万年身侧。 日照堂中朗朗书声,不免传到其他石室,总坛中人纷纷侧目,但各有执掌,也不便打探。邢蝶倒是没有诸多限制,书声传来,静听片刻,便起身前往训练场。 “晚辈心血来潮,如有差错,还请前辈不吝赐教。”秦万年也开始习惯了邢蝶的神出鬼没。 “堂主不必自谦。”邢蝶没有看他,而是一脸庄重看着新晋弟子,说道,“堂主出世以来,特立独行,勇于变革,真是后生可畏。只是不想堂主背负‘血影’之称,竟然还看重文教。” “血影?”秦万年心中一颤,又想到自己刚犯下的血案。难道已经传开了? “堂主不知?秦家麒等人回到总坛后,谈及扬州影杀分堂之事,赞扬你的杀伐果断、斩首无数。而其他堂口弟子听到消息,不由对堂主十分畏惧,认为堂主嗜血如命,私下称你为‘血影’。” “呵,没想到得到如此凶名。秦杀呢?他可也没少杀。”秦万年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羞愧——被人知晓又如何?有机会立功赎罪自然好,若是要处置,尽管来便是。 “只听说秦杀的天资算是影杀堂上等,黑水堂记录了他试炼结果,余事倒是不曾听说。”说完,也不待秦万年再问,自顾自飘然离去了。 “那……唉,又走了” 说起来,秦万年也已遇到了四个堂的堂主。秦明章平易近人,却又让人捉摸不透;赵发像一个老顽童,但从他让秦万年关注一下扬州分堂的事来看,也并非只顾技术之人;宗天明对自己十分热络,但却总像藏着什么事,与秦明章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而这邢蝶,不说其他,但是这悄无声息的身法,就让秦万年收起了对黑水堂的轻视。 “看来能当上堂主的都不是易与之辈啊……我也是堂主,怕什么,哈哈哈哈。” 第36章 佛道 “习武首先要有耐心,戒骄戒躁。以后要做的事,不是你想去做什么,而是你必须做什么,所以耐心更是至关重要!” 在太阳下站立半个时辰,休息片刻后,再静坐一个时辰,这便是日照堂弟子习武的第一天。 “不准交谈,不准发出声音,否则多练一刻钟。当然,如果你们发出的声音是在背诵别人没有背会的法家经典,那么不但没有惩罚,还有奖励!”秦万年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弟子。 众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憋着笑,身子不停抖动。 “好好站好,我去歇一会,别想着偷懒。”秦万年懒懒说了一句,而后转身走到了树荫下,随意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新晋弟子们一阵错愕,互相眼神示意,却又不敢动。 过了一会,见秦万年躺在树荫下一动不动,毕竟都是孩子,有人忍不住伸手擦了擦汗。 “啪!”“哎呦!”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空中落下了一小块碎石,正好砸中了在擦汗的弟子。 其他人忍不住抬头,这才发现空中盘旋着一直鹞鹰。 另一个少年不信邪,抬起手拉伸了两下,眼睛悄悄瞄着上空。一块碎石精准落下,少年慌忙躲开,谁知脑袋被一块更大的石块打中了。 “谁让你动了?”树荫下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稍有放松的众人马上绷直了身子,不敢再动。 被砸中的少年额头泛红,龇牙咧嘴,轻轻发出“丝丝”的声音。 秦万年打了个哈欠,昨晚又发现训练计划的不足之处,思考良久,就没好好睡,虽说用上练气法调息一段时间便能扫清疲乏,但终究没有睡觉舒坦。当上堂主自然就是让自己好好休息的,这是秦万年从秦明章很少管事中悟出的道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秦万年正准备让众人休息,耳朵却不由得动了动。 有人靠近!人数不少,隐隐还有打斗声!秦万年眉头微皱。 “我回来之前不得休息,更不准发出声音,违令者站一天!”秦万年匆匆扔下一句话,纵身离开。 新晋弟子们一阵绝望,双腿发软但又不敢动。 秦万年本想在来人闯到前拦住他们,却不想人还未到面前,声音就已渐远。 “不是冲着新晋弟子来的?那这秦岭深处人迹罕至,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人……那是总坛方向!” 明白过来的秦万年大惊,全力向着声音离开的方向追去。 前方不远的路上,十二个黑衣人正在疾驰,身后追着二十个人,却是一帮道士加和尚的奇怪组合。 显然道士的轻功更好,双方距离慢慢拉近,但黑衣人时不时回身放出的暗器也让追击者头疼不已,是以双方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 稍稍落后的和尚一声怒喝,手中长棍一挥,击起一块飞石直取一名黑衣人背后。 殿后的黑衣人听见背后风声,急忙向旁边翻滚,躲开一击,但身形却慢了下来。其他人见他被偷袭,身形也是一顿,双方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为首的道士见距离拉近,前方却没有暗器袭来,心中一喜,大喊道:“他们暗器用完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精神一震,全力纵身而上。 黑衣人们见事态已不可逆转,拔剑转身,冲向追来的道士。 剑光相错,黑衣人剑法奇诡,招招致命,道士剑法中正,气势如虹,一时斗了个难分难解。 五个和尚转瞬也到了,提起手中棍棒便要加入战团。 混战中的黑衣人迅速分出三人迎上,但和尚却用上了结阵战法,战团一下变成一边倒,黑衣人苦苦招架。 双方斗了十几个回合,一个黑衣人一剑格挡,不想却斩断了和尚的木棒。这一下本该借力回转的招式顿了一下,身上马上挨了另一个僧人一棒。而一旁与道士打斗的众人关注着这边的战况,有些分身,一下子人人身上有了伤痕。 “住手!” 随着喊声,几个石块向道士们飞来,几人回剑打开,同时身形猛退,担心两面受敌。五个和尚见状,也退了下来。 黑衣人并不追击,而是后撤两步,略有期待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秦万年一跃而出,来到双方中间。 黑衣人见来人一身紫袍,虽然背上的大剑样子有些奇怪,但手中的影杀剑足以证明其身份。 “参见堂主。” 秦万年背对着十二个陌生的影子,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十五个道士手中人人一柄长剑,与影子斗了许久,显然也绝非凡品;五个僧人的武功显然是少林路数,除了为首一人手中握着铁棍,其余的都是木棍。 “敢问各位何人?为何追杀……为何追杀他们。” 为首道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开口道:“贫道成玄英,没想到阁下如此年轻便已位列堂主,不知秦明章可是卸任了?” 秦万年一惊,本想隐瞒影盟之事,不想对方已经了如指掌。暗暗握紧剑柄,开口问道:“阁下如何得知我影盟事务?” “哈哈哈哈,影盟不过出现在周显王年间,道家在周敬王年间便已创立。影盟,晚辈也。” “周显王?周敬王?含糊其辞,我怎知晓谁先谁后。”秦万年见成玄英自夸,也不恼怒,此处已临近总坛,想必援兵将至,现在如何都不急。 “你!”成玄英显然没想到秦万年如此无耻,“听好了,我道家创立比你影盟早一百五十余年……” “哈哈哈哈,好一个恬不知耻的西华法师。道教不过是方士念了几遍道德经而已,就妄图继承道家学派衣钵?我怎不知先秦道家学派有你这等鬼画符作为?” 听到这声音,秦万年放松下来。转眼间,两道身影落到了秦万年旁边,却是秦明章和秦遗风,而开口的,正是秦明章。 成玄英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见秦明章到来,哈哈一笑,反语相讥:“你影盟也不过墨家刺客翻了几遍《商君书》,便欺师灭祖自称护法之士。” “废话不必多说。”秦明章忽然变了脸,“影盟与道门几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与佛门更谈不上瓜葛,而列位今日却在追杀影子,各位不该有个解释吗?” “阿弥陀佛,影盟滥杀无辜,难道不当加以约束吗?”为首僧人开口了。 “秃驴何名?”秦明章毫不在意地问道。 僧人一愣,没想到秦明章如此失礼,但还是单掌一礼,说道:“贫僧道广。” “哦?想不到十三棍僧的鬼影头陀都出手了,某久仰大名。但阁下说要加以约束,所谓约束便是出手伤人吗?” “非也非也,我等途中拦下众位施主,不过想让其听我等管束,顺便带话影盟。不想他们非但不同意,还出手攻击,我等这才反击。”成玄英接口道。 “堂主,是他们要……”身后为首黑衣人急急开口,却被秦明章一个手势止住。 “如此,现在某想让诸位听从我等管束,免得节外生枝,诸位可愿?”秦明章显得十分诚恳。 “这……”成玄英一时语塞。 “哼!”秦明章勃然大怒,“要我影盟束手就擒?尔等真当影盟无人乎?!” 话音刚落,周围林中窜出十余个黑影,而林荫深处显然还有人在行动。 “走!”成玄英当机立断,带人扭头便撤,道广稍一犹豫,也带人离去。秦遗风正要追,却被秦明章拦下,扭头看见秦明章一脸严肃。 “怎么会这样。”秦明章喃喃自语,转头又见秦万年有些失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肯定不是。” 秦遗风没听懂,秦万年却是听懂了,艰难地点点头。 待秦明章问起被追杀的影子,秦万年才知道自己在扬州所做之事的影响。 这十二个影子是陇右影杀分堂之人,秦万年剿灭扬州分堂后,秦明章认为分堂长期与总堂各自为政,难保不出差错,要求撤销各分堂,将影子统归总堂训练安排。总坛为此事争论许久,终于同意,这才有这十二个影子回总坛路上遇到追杀之事。 秦明章了解完情况,扫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秦鼎、秦鹏怎么不在?” “回禀堂主,分堂主说……说回来要受人指示,不愿受这窝囊气,便与副堂主留在陇右,要属下回禀,说其退出……影盟。” “什么!”秦遗风有些惊讶,秦明章倒显得十分淡定。 “做分堂主还做出官瘾了,叛出影盟,其罪当诛。来人,回去下令,捕杀秦鼎、秦鹏。” “是!”旁边走出两个黑衣人,接令返回。 秦万年默默地回到总坛,心中回荡着不安,却又不知如何排解。他当然记不起,几里外,那两百多个在姑娘监视下快要昏倒的日照堂弟子。 莫名被扣了两千票。。。内心落差,好悲伤 第37章 危险迫近 “咳咳!” 躺在地上休息的弟子听到了一声咳嗽,挣扎着站起。这些新晋弟子站了两个时辰,早已支撑不住,一一躺倒在地。姑娘惩罚了几个,见没什么效果,也就落到一旁休息去了。 秦万年有些尴尬,厚着脸皮板起脸,说道:“区区一个小的测试都无法通过,影盟的将来就靠你们这些人吗?去!吃完饭,再背一个时辰《管子》!” 弟子们不敢说话,艰难地拖动双腿往回走去。 “看来堂主身份还是挺好用的……”秦万年自言自语道,“姑娘,咱们也吃饭去。” ———————————————————————————————————— “哼,你们看看,这伏允又拒不来朝,说什么恶疾缠身,恶疾缠身倒是不影响他屡犯边境!”太极宫中响起李世民不满的声音,一旁除了几个宦官外只有房玄龄、周范、王珪三人。 “吐谷浑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既然恩德不能化之,敢请陛下出兵讨伐。”周范建议道。 “如今天下承平未久,岂可轻言兵事?”王珪出言反驳。 “臣以为可行。”房玄龄斟酌着用词,“眼下府库充盈,人口渐丰,支撑讨伐吐谷浑不算难事。况且若要长治久安,边患岂可不平。” 王珪摇摇头:“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战乱不休,百姓苦不堪言,诸公言战,还是要慎重为上。” “王卿苦心,朕自然清楚。”李世民开口道,“然吐谷浑屡犯边境,不平之则不安。但我大唐,要战便要求胜,三日后大朝议决如何?” 三人见李世民已经决定,便不再多说。 “圣人,秘书监魏征求见。”一名宦官禀报道。 李世民挥挥手,房玄龄与周范躬身一礼便要离开。王珪本也打算离开,可听到魏征求见,却站着不动了。 房玄龄与周范见王珪不走,有些错愕,这一停顿的功夫,魏征已经走进了大殿。 李世民一看便知魏征要禀报何事,但此事不宜张扬,便问道:“不知王卿还有何事禀报?” 王珪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微臣斗胆,敢问陛下与魏征将议之事可与息王旧事有关?” 李世民眉头一皱,看向魏征,却见魏征摇了摇头。 “魏征还未开口,朕如何知晓。爱卿妄自揣摩,莫非要抢袁道长饭碗吗?”李世民平淡地问道,房玄龄和周范一言不发,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王珪咬咬牙,继续说道:“微臣乃息王旧臣,对当年之事也略知一二。恳请陛下许臣同查,微臣愿肝脑涂地!”说完,拜伏在地。 “王珪!你如何敢刺探大内!来人!” “陛下不可!”房玄龄与魏征同时开口。 “不可什么?朕任王珪为侍中,不是为了方便他当我身边的密探!”李世民异常愤怒。 房玄龄见状,畏惧不敢说话,魏征硬着头皮说道:“王珪虽有不是,但也只是妄言而已……” “去王珪侍中之职,左迁同州刺史。擢升秘书监魏征为侍中,即刻施行吧。” “谢陛下。”王珪心如死灰,叩头谢恩,之后起身不再看其他人,颤颤巍巍走出大殿。 房玄龄与周范一时面面相觑。 “微臣告退。”两人同时说道。 “不忙。”李世民开口留下了两人,“魏征,玄龄与周范执掌朝政多年,此事也该当知晓。你把前因后果说上一遍,然后你就安心做你的良臣吧,此事不需你再参与了。” 魏征闻言心中一凛,知道李世民恐怕看出是自己将事情透露给了王珪,只是不想拆穿。心中涌现一股无力,本想让王珪这个息王旧臣一同合力,没想到自己也无法再查下去。定了定心神,魏征还是事无巨细,将一切告诉了两人。 “……那晨智一,对他拷问近一年,才吐露出些许影盟之事。原来在影盟之中也分不同堂口,只有职私刺杀的影杀堂中人才被称为影子。而后经过反复拷问,他只吐露了在扬州的部分影盟成员,其中大部分已然不见踪影,只有一个蚁穴在扬州的总管涂强,现已派人将其监视起来……” 房玄龄与周范听完,陷入深深的震惊,尤其是房玄龄。他一直暗暗自得,为李世民策划了玄武门之变,从龙之功让他从此平步青云。而他又恰恰功劳不显,让这件不光彩的事情没有成为他人生的污点,只要兢兢业业到告老归乡,青史盛名是可以预期的。可这时候,却忽然知晓自己谋划的一切,不过是别人算计的事情,甚至连李世民的夺位之心都是那些人激起的。 在二人的震惊中,魏征已悄然告退,他知道,只是他最后一次为旧主尽忠了。 “陛下,这……”周范开口想问,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玄龄心中有数便是。周范,朕命你自即日起,统管暗查影盟事宜,需要任何东西只管禀报!” “是!” 另一边,魏征正与王珪交谈。 “叔玠兄,没想到连累你被贬黜,我……” “玄成兄不必挂怀,之任同州也好,离开中枢,做一些事情也方便些。”王珪显然意有所指。 “不可,万万不可!” “莫非玄成兄身受富贵,便已忘了息王恩德?”王珪皱起眉头。 “息王知遇之恩,魏征岂能忘怀。但若无陛下支持,我等私自探查,非但于事无补,反生事端。公若信我,只管安心牧民,陛下查清影盟之心,绝不让你我。” 王珪见魏征如此信誓旦旦,也就不再多说。 ——————————————————————————————————— 自从扬州影杀分堂被剿灭后,涂强的日子就不太好过。秦万年事后的盘问虽然简单,自己也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词,可他却明显能感觉到,秦万年很想杀了他,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秦万年走后,影杀堂又派了两拨人来询问,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却接到飞鸽传书,说是影子在暗中留意扬州蚂蚁的作为。 这下涂强大惊,赶忙悄悄吩咐下去,让所有蚂蚁收敛作为,如此小心谨慎过了大半年。就在蚂蚁们都快憋疯的时候,终于消息传来,影子撤回去了。 涂强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每次出门都有人跟踪,涂强以为情报有误,只得继续蛰伏。五天之后,涂强感到有些不对,若是影子跟踪,怎会让自己发现? 想到这,涂强当天夜里便放出信鸽准备询问影子是否还在监视。放走信鸽后,涂强心事重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鬼使神差地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信鸽,却正好看见即将消失在视线的信鸽被一支箭射了下来。 涂强顿时亡魂皆冒,双手捂住嘴,控制着自己不叫出声。 这绝不是影子!是谁?谁会盯上影盟! 涂强想了半晌,没有结果,但无论是谁,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一夜,涂强都没有合眼。天色渐渐亮了,涂强已经没有走出房门,直到街上的叫卖声渐渐多起来,涂强才整理了一下仪容,挂上笑脸出了门。 果然,不到一刻钟,涂强又感受到身后跟着一个尾巴。涂强绕开了所有蚂蚁藏身的店铺,随便进了一些古玩、瓷器店,东逛西看,俨然像是一个闲暇时候在街市游荡的富家子。 半个时辰后,涂强随意地走进了一家沈记珠宝行。掌柜见有客上门,热情地迎了上来,还没开口,就听涂强问道:“可有长安来的走盘珠?” 掌柜的一愣,自己被蚁穴派到扬州,没有与蚂蚁接触,但却知道所有在扬州蚂蚁的身份。自己是最后一道保险,除非情况紧急,否则绝不会有人找到他。眼下有人上门说出暗号,显然有紧急事件。 “客官说笑了,走盘珠长安可没有,倒是听人说曾在秦岭拾到过。”掌柜的看着涂强,语气依旧像在招待客人。 涂强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弄错了,我还想把走盘运到秦岭。” “那不知客官还有什么生意想做?” “最近天气热,家里说不定会起火,不知道贵店有没有辟火的珠宝。” “哈哈哈哈,客官说笑了,如此神物,小店怎会有。不过在下可代为奔走,若有消息,必来告知客官。”掌柜的眼带笑意,却是心领神会。 “哦,如此最好。若是找到,不必寻我,我闲暇时自会前来。” “客官既来,也不能白跑一趟,这方蓝田玉成色还算不错,便赠予客官。” “承蒙厚爱,回去必拿白绢包裹,告辞。” 两人打完哑谜,涂强用布包着一块普通的石头离开了珠宝行,随后又光顾了几家店铺,便折身返回。 两个时辰后,珠宝行掌柜悄然出门,开始在扬州城中四处走访。 第38章 猫与鼠 “那个涂强这两天没有动静?” “是,将军。这两日涂强连自己的店铺都只去了一次,其他时间只有吃饭时才离开院子,每日白日只在院子里看书。” “什么书?” “属下不知。” 被称为将军的正是左屯卫大将军周范,那日魏征走后,李世民命周范全权执掌此事。周范除了性格中笃严正,处事精明干练,也深得李世民信任。武德九年,突厥颉利可汗听闻大唐权力变更(玄武门之变),率兵十余万攻到渭水,直逼长安,李世民率六骑亲临渭水与颉利可汗立下“渭水之盟”,这六人中就有周范。 此刻,周范正坐在一间暗室,听着下属的汇报。显然,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派人监视涂强。 “他两天前做了什么?”周范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出门买了一些古玩、绸缎,好像还买了文房四宝。具体买了什么记不清了。”说话的人名叫高如诚,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是重要的事。 “他此前有这样买东西的习惯吗?” 高如诚一愣,随即答道:“似乎没有,也很少让仆役去买东西。但这次买的都是些贵物什,仆役怕是不懂怎么买。” 周范霍然起身:“他都去了哪些店?” “这个,属下需要查一下。”高如诚不明白周范为何如此看重涂强那日的行程。 “快快!” 周范来回在暗室中踱步,直觉告诉他,他恐怕错过了重要的线索。 高如诚很快便拿着几张纸,看着纸张报告道:“那日涂强进过的店铺,依次是江南古玩、段氏绸缎……沈记珠宝行、城西银楼……开始我们还留人在他去过的店中盯梢,但他去的地方太多,我们人手不足,又觉得不像有奇怪之处,便没有再留下查看。事后我们对这几家店铺都进行了调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等等,他还去了珠宝行?”周范似乎抓住了什么,“他买了什么?” 高如诚往回翻了两张,说道:“买了一块蓝田玉。” 等了一会,见周范没有说话,高如诚奇怪地问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周范紧锁眉头,快速地在房中来回踱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突然,他抬起头,对着高如诚大骂:“蠢!蠢如猪!玉器是这样一个商贾能用的吗?!难怪查了几年,才查出这点东西。马上派人监视沈记珠宝行,立即抓捕涂强,快!” 周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等高如诚带人赶到时,涂强家中已经起了大火,坊正正带着百姓忙着灭火。 高如诚一把拉过负责监视的手下,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手下一身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从火中冲出来不久,缓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们正在盯梢,忽然就看见屋中有烟冒出,开始还不以为意,但谁知过了片刻便成了冲天大火。我冲了几次都没冲进去,只看见涂强躺在屋中,好像已经死了。” 高如诚懊恼地放开手下,抓起水桶往身上一浇,就往里冲。可火势太大,屋上瓦片不断落下,几次都没能冲进去。 再一次退出来后,高如诚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急急下令:“快,把我们掌握的跟涂强有关的店铺,全部收网!” 涂强正一身菜农扮相,挑着两个空菜篮往城门走去。他传出消息后,扬州城中蚂蚁都暗暗分批潜出城去,当他在窗口看到外面有人手挥白绢走过,便明白所有蚂蚁已安全撤出。而后,涂强才开始计划逃脱。他在外面买了不少菜,雇了一个身材相仿的菜农帮他挑回家中,而后将他杀死,换上自己的衣服。自己则扮成菜农,在屋中点起火,并在火势变大前出了宅子,成功骗过了监视者的眼睛。 眼见城门就在眼前,涂强不由加快了脚步。 “关闭城门!”一个传令兵骑着马超过涂强身边,手中挥舞着一道令牌。 涂强看着渐渐关闭的城门,心中忍不住叹息,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巷。 “废物,都是废物!”高如诚暴跳如雷看着前来复命的手下,所有涂强的店铺都在监视下换了一批短工,原来的人一个不剩。这些短工都问了一遍,全是说主家有事,高价聘用了一批短工,钱一付就走了。 高如诚一边怒骂,一边用余光注意周范的动静,犯下如此重大的失误,周范一句话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涂强尸首现在何处?去抬过来。”周范缓缓开口,同时又向高如诚命令道,“拿着密令,告诉扬州刺史,失火之事定为意外,死者是长安来客,已经安葬。至于我们,从来没来过。” “是。”高如诚拱手。 不一会,一具半身焦黑的尸体抬到。 周范稍一检查,便问道:“他今天可与其他人接触过?” “有个菜农随他进去过,大约起火前一刻钟出来的。” “这么说,涂强离开住处是在申时左右,而那时我已下令关闭城门……涂强多半还在城内,命城中武侯、衙役分队搜索,你们每人跟一队,务必将涂强缉拿归案!” “这,涂强难道没死?”高如诚有些不信。 周范斜瞄一眼,还是解释道:“此人身材与涂强相仿,但你看,烧伤严重处包括面部、肩部、手足。这些容易暴露身份的地方恰恰都烧毁严重,显然是刻意为之……” 高如诚露出拜服的目光,转身带着手下去执行命令。 城中蚂蚁已经全部撤出,涂强一时无处可去。 “该死!”涂强暗骂,如果不是这一身衣服,如果不是出门匆忙没带钱,这个时候一定能通过青楼找到藏身之所。 天色渐黑,武侯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近,涂强听见了石块落水的声音,叹息一声放弃了躲藏水井的想法,甚至连排水沟上都有人搜索。 无路可退,涂强反倒淡然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嗖!” 还没等涂强拔出瓶塞,一支箭以及其精准的角度穿过了图像的手掌,同时将瓷瓶击落。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涂强忍不住叫出声,周围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群武侯转瞬将涂强五花大绑。 不远处的屋顶上,高如诚放下手中角弓,稍稍舒了口气。若是让涂强死掉,自己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 “什么?涂强没逃出来?”宗天明接到报告,心中暗恨。 很显然,有这么大能力逼扬州蚂蚁全部蛰伏的只有朝廷。这一次不但将蚁穴在扬州苦心经营的暗线全部切断,更让自己损失了一员干将,此后想要恢复扬州的根基,没有二十年绝无可能。 “该死,这肯定不是魏征这老匹夫干的。这老东西虽然总是盯着影盟,但绝无如此手段,去查,是谁在发号施令!”宗天明激动之下丧失了理智,想要和朝廷比试一下拳脚。 周勇在一旁暗自担忧,南北朝战乱不休,蚁穴势力也遭到不小打击。宗天明接任堂主时却正是隋文帝时期,举国休养生息,蚁穴得到迅速发展。宗天明一直觉得自己居功至伟,这些年行事也不再那么小心谨慎了。周勇没想到的是,这几年享受到巨大的权力,竟让宗天明信心膨胀,想要对抗朝廷。但是显然宗天明眼下听不进劝解,周勇只好先将命令传下去,毕竟了解事情经过也对蚂蚁有警示作用。 周勇不知道,这一次让步,间接让影盟陷入了无尽的混乱。 第18章中提到岳州长史曹瑞,而贞观二十三年才改别驾为长史,所以应为岳州别驾,已修改。 苦逼的作者公司居然元旦只放一天,还是周日。不过毕竟过节还是要开心,祝大家节日愉快。 第39章 考题 “一天下午,一群人追杀一个老人到你们面前,说是老人挖了他们的祖坟,要打死他。但是他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人在晚上依稀看到一个身形相仿的人向坟地而去。老人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干的,而你们又无法说服追杀者给你时间查清,你们会怎么办?”秦万年面对着日照堂弟子,缓缓说出了这个让自己悔恨的故事。 “继续说服他们。”蓝田甲开口。 “若是他们愤怒得不能自已,认为你阻拦他们,直接动手呢?”秦万年立刻追问。 “带着老人跑!”蓝田丙是个女孩,很快答道。 “若是你们已被团团围住,或是你带着一人跑不过他们,如何是好?”秦万年并不打算这样放过他们。 一众少年陷入沉默,这些时日的训练让他们基本明白了法治的重要,可有时候人冲动起来是没有理智的。 “民意不可违,时势压迫下,只得权宜行事。”华容丙慢慢说道。 秦万年不置可否,目光看向其他人,有一部分人看起来赞同这个观点。 “追杀者不能证明老人掘坟,但老人也无法自证无罪……”蓝田甲举棋不定。 “如何?”秦万年目光锁定蓝田甲,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威压。 “这个……”蓝田甲受到注意,背后微微冒汗,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护住老人,至少不让他死,若是,若是无法,我只好与他同死。” “影盟弟子怎可如此软弱!”一个弟子忍不住喊出来,此人却是暂名万年丁,正是秦万年在日照堂时的名字。 “你又会如何?”秦万年面无表情问道。 “他们不听劝告,毫无证据,就要杀人,显然已经违法。如此乱法之徒,当场格杀便是,若是学艺不精,再谈共死!” 话音刚落,万年丁突然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意,不经浑身一颤,随即杀意消失无踪,让他不禁觉得这只是幻觉。 秦万年在听到万年丁想法的一瞬间,只想着当场格杀,免生后患。转瞬冷静下来,不再看他,而是高声宣布:“所有人,今日回去思考好该怎么做,记录下来交给我。思考时不许沟通询问,违者禁闭一月。” 众弟子施礼,各自退下。 秦万年转身,却看见邢蝶戴着面纱站在身后。 “此举何意?”邢蝶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丝好奇。 秦万年看了邢蝶一眼,欲言又止,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便离开了。 “有意思,影子居然有难以启齿之事。”邢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第二日,秦万年去找秦明章,却意外地发现秦遗风也在石室中。 “日照堂主来访,难得啊!”秦明章笑着说。 “参见堂主。”面对两人,秦万年格外恭敬。 “如今你职司训练,正是忙碌时候,来此何事?”秦遗风依旧不苟言笑。 “弟子有一请。”秦万年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名单,“敢请不予华容丙等37人参加影杀筛选,哪怕进入其他堂口,请限制其不可离开总坛半步。” 还没等秦明章二人反应过来,下一个请求直接让两人失去了冷静。 “敢请将万年丁等12人逐出影盟,若有必要,杀之。” “你!”秦遗风震惊地说不出话。 秦明章不可思议地看着秦万年,深吸几口气问道:“为什么?” 秦万年面不改色将昨日的问题说了一遍,给出了所有弟子上交的答案。 秦明章沉默不语,秦遗风一拍桌案,怒道:“仅凭一个答案,你竟要杀人?!” “若是副堂主,遇此情况,该当如何?”秦万年一字一顿。 “哼,我若想带老人走,莫说二十余人,纵是百人又怎拦得住我!我问的是你为何仅凭一个答案,就要致人死地!” 秦明章起身按住了秦遗风,又抬手止住了秦万年要说的话,一言不发,缓缓向外走去。待走到秦万年身后,秦明章停住脚步,轻声说道:“华容丙等人,依你便是,至于万年……不要,不要苛责过甚。”说完,走出了石室。 秦万年眼睛微红,他当然知道秦明章是什么意思,可他依旧难以原谅自己。秦遗风见两人打哑谜,又见秦万年一脸痛苦,虽是怒气未消,又疑惑不解,终是没有再说,也起身离开。 秦万年伫立良久,终于也离开了石室。 秦遗风站在秦明章身侧,感受着山间微风,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明章只是平视前方,并不说话。 秦遗风叹了口气:“秦万年天资寻常,这两年却突飞猛进,除了你亲自指点,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这么些年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是凭着对你的信任……” “周范死了。”秦明章突兀地蹦出一句。 “什么?周范?谁是周范?” “这就是我刚才要对你说,但被秦万年打搅没说的话。”秦明章没有看秦遗风,自顾自说了下去,“周范,朝廷的左屯卫大将军,死了。” 秦遗风静静地等着下文,他知道秦明章会给他解释。 “周范深受当朝皇帝信任,能力也端是不凡。今年四月,蚁穴在扬州的势力被拔除就是他干的。不止扬州,周范顺藤摸瓜,把东南地区影盟势力几乎全部铲除,所幸人员损失不大。秦万年清剿了影杀扬州分堂,周范拔除了东南蚁穴势力,现在影盟对于东南地区可谓一无所知。可这样一个身居高位、武将出身的人,七月偶感风寒便一直身体欠佳,一个月时间竟病死了。” “可是这……”秦遗风猜到秦明章想说什么,但是不愿意相信。 “我得到消息,周范的死因不是别的,而是百工堂奇毒‘春风’。” “你是说,是影盟中人下的手?” “你可听说过明月宫?”秦明章忽然话锋一转。 “明月宫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听闻明月宫一直妄图搅乱天下,是我影盟大敌。但,也只是听闻,却从未遇见明月宫人。” “说实话,我也从未遇见。”秦明章眼中露出些许迷茫,“但我有证据证明,明月宫是存在的,而且在世良久。当年汉武帝时期巫蛊之祸就有明月宫的影子,江充似乎就是明月宫中人。 “不止如此,王莽新朝似乎也是明月宫所为,更可怕的是,王莽可能就是明月宫中人。明月宫行事颇为蹊跷,所作所为令人难以捉摸。但有一点,只有在事情发生数年之后,才能察觉到当年的一些关键人物出自明月宫。 “影盟也曾全力查探,但一直没找到线索,苦觅几十年,这件事终于放下,仅由宿老堂时刻关注。”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秦遗风一时难以消化,他一直觉得影盟的力量可以说无可匹敌,影盟有能力维护世间公义。可没想到,影盟也有无法掌控的事情,甚至连这一点消息也不过是捕风捉影。 “既然只由宿老堂追查,你又如何得知?”秦遗风问得有些艰难。 “我怀疑这次周范的死就是明月宫所为。”秦明章再一次避开了问题。 “有何凭据?” 秦明章摇摇头:“只是直觉。我觉得,影盟中有明月宫内奸,所以追查一直没有进展。” “你是说……” “宿老堂中也可能有内奸!” 第40章 佛道再犯 长安,太极宫中,李世民紧缩双眉听着手下的报告。 “这么说周范真是因病而亡?”李世民神情略微有些悲伤。 “是!”一个宦官正在禀报,“周将军已患病一月有余,当时圣人正出巡在外。当接到圣人严加保护的旨意,也就是周将军离世前七日,我等便奉旨让周将军住在宫中,日夜看护,甚至连饮食都有专人试毒。” 李世民微微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周范死前可说了什么?” 宦官想了想说道:“将军午后离世,走前唯与房相相抱诀别,说‘所恨不获再奉圣颜!’” “追封周范为谯敬公,余者……罢了,你退下吧,让中书省草拟追封诏书。另外,严加审问涂强,一定要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挖出来!”李世民最后一句话充满杀意,宦官悄然而退。 “影盟之事刚有些,周范却染疾而故,这担子却该交给谁呢?玄龄似有不妥,无忌也不合适,若是杜淹尚在……呵,糊涂了,杜淹似乎就是影盟中人,却不知杜如晦有没有关系。”李世民一人坐在大殿中思索。 “来人!传中书令温彦博觐见。” —————————————————————————————————— 秦岭,平岩顶。 “不知堂主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秦万年对着秦明章躬身一礼。 “自从回来之后,你又变回初见你时那般恭敬了。”秦明章悠然说道。 “堂主磨砺多年,意志坚定,方才不拘形迹。弟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铸成大错,若知悔改,怎能继续放浪形骸。” “你若意志不坚,便不会对日照堂弟子如此苛责。” 说起这事,秦万年有些惭愧:“弟子一时激动,有些矫枉过正,请堂主责罚。” “万年,人不能只看过去与当下,只有目光长远,此生才有方向。” “请堂主明示。” “人的智慧,其实并不在于你的反应,而在你的眼界。鹰击长空,可窥日月;而蚂蚁匍匐,唯见落叶。你既已身为堂主,自然不可再以寻常影子的眼光看待影盟。” 秦明章的话似有深意,秦万年一时不知何意,只依着自己的想法接口道:“堂主之言,与弟子所想略有不同。鹰击长空能窥日月,只因其为鹰,若使蚂蚁飞于高空,恐怕茫然不知所之。弟子骤居高位,惶惶不能自安,唯求尽职尽责而已。况鹰视千里,而不能知草木枯荣;蚁行咫尺,却能尽探老树盘根。各得其用,岂有高下之分。” 秦明章闻言一愣,细品一番,哑然失笑:“他日若是离开影盟,你倒是可以做个举子。” “若无他事,弟子便回去训练新人了。”秦万年不想再继续谈下去。 “去吧。” 秦明章看着远去的秦万年,心中不住叹息,自从发生那事之后,两人之间便忽然有了许多隔阂。 “看来我的暗示,他完全没有听懂。鹰视千里,而不知草木枯荣。有意思,我确实该先看看根基,这影杀决不可混入明月宫人!” 秦万年快要回到总坛,却听见有人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向总坛方向赶去,听起来像是带着伤。 秦万年循声追去,却听前方破空声起。 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弩箭,秦万年却没有还手,他看出这是百工堂制作的暗器。 “白日黑影!”这是影子在互相取信时才可说出的暗号。 前方那人停了下来,没有再放出暗器,秦万年慢慢靠近,看到那人感到非常熟悉。 “云天?” 那人浑身是血,神情疲惫,正是秦云天。 秦云天看见秦万年,眼中警惕尽去,却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喘息。秦万年也不问,上前背起秦云天就往总坛赶去。 “发生了什么?”待秦云天处理完身上的伤口,秦万年才问道。 “我去执行任务,路上却遇到了两个道士,要阻止我。我想走,他们却不让,只得斗了起来。谁知道这两个牛鼻子,功夫不弱,一时不察,吃了大亏。还好用上了百工堂**,才得以脱身。但他们一见我挥手,便十分谨慎后退,只是身形有些不稳,并未昏倒。我担心他们追击,这才全力跑回来。” “道门为何要对付我们?” “不知道,但是似乎佛门也动作不断。在我之前,我听说还有不少人执行任务遭到佛道两家袭击,甚至有蚂蚁失踪。” “佛道两家相斗多年,如今居然放下恩怨来对付我们?不行,此事必须早日解决。” “哈,我的堂主大人,你先管好新人训练吧。再有几个月可就要考核了,你的弟子要是拿不出手,那可就丢人了。”秦云天伤势不轻,却还有心情说笑,似乎也被秦万年的性格传染了。 “放心吧,肯定比你当年强。” “比我强?当年你可是垫底。” “瞎说,我是唯一一个伤了副堂主的人。你和云水……算了,不说了。” 提到秦云水,两人有些沉默,秦万年又随便说了两句,便离开百工堂的疗伤处。 “嘿,臭小子,你来做什么?” 秦万年出门便遇上了百工堂堂主赵发,听到这老顽童的声音,秦万年不由露出笑容。 “走走走,听说你小小年纪当上堂主了,特地给你做了身贴身软甲,拿来拍你马屁。”赵发上前便拉住秦万年,嘴里碎碎叨叨,就像兵器库走去。 “切,肯定又是什么三流货色,没人要才给我的吧。”不知为何,秦万年遇见赵发就觉得没有了烦恼。 “哼,你试试就知道了,若是没找对方法,连影杀剑都伤不得分毫。”赵发有些得意。 “那你的影杀剑还有脸说锋利无匹,厚颜无耻!” 赵发这下噎住了,以矛攻盾,总有一边有问题。见斗嘴不过,所幸闭口不言,拉着秦万年继续走。 待到秦万年穿上赵发所说的软甲,才感到确实不凡。 整件软甲量身定做,不知是何材质,泛着金属光泽,柔软轻便。更为重要的是,软甲带着长袖,穿上后却完全不影响动作。秦万年拔出影杀剑尝试了几个招式,这轻微的重量几乎没给招式带来任何影响。 秦万年感到十分满意,但嘴上却忍不住挖苦道:“还行,也就一般,还好我武艺高强,不在乎这点影响。看在是你赵老头特地为我做的,我就收下了。” “你要是舍得脱下了,我就服你。”赵发自然看出秦万年十分满意。 秦万年忽然想起一事,取下背后的半月剑,说道:“想起一事,此剑……此剑非我能驾驭,还请前辈转送他人。” 突如其来的郑重让赵发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后只是哈哈一笑,说道:“不过一柄剑器而已,拿去做什么看的是人。” 秦万年心中一紧,莫非赵发已经知道? “这半月剑,我百工堂创立至今也只有这一把。与其交于他人之手,还是你更让我放心。”赵发没有发觉秦万年的想法。 秦万年心中微微一松,也不再多说,日照堂训练虽已接近尾声,但也不能松懈。 秦万年离开后,赵发自顾自地嘟囔道:“这小子,当上堂主还变傻了。除了你小子,谁还吃饱了撑的去用这么重的剑,我送给谁去?本来就是脑子一抽打造出来的鸡肋……” 抱歉,拖这么久更新 第41章 考核(1) “佛道两家欺人太甚!今年以来已经是第6次了,我们决不能再放任不管!”秦固满是怒火的声音在议事厅响起。 秦云天遇袭后不久,宿老堂便召集所有堂主议事。而会议一开始,邢蝶简单汇报完总的情况,秦固就忍不住开口。 “两教如此挑衅,自不可坐视不管,但是也不可小觑。”陈佳凯斟酌着说道,“道门底蕴深厚,精英辈出,更与朝廷渊源颇深。佛门虽入中原未久,但发展迅猛,经周武帝灭佛,却能极快恢复生机,自有其过人之处……” “话虽如此,但我影盟近千年底蕴,也不是他们能比的。天明,说一说你查到的情况。”林鼎轩说道。 “蚂蚁探查得知,去年年底,袁天罡携徒李淳风前往双峰山拜访道信。相谈旬日之后,道信携弟子弘忍与袁李二人同往嵩山。今年一月,少林十三棍僧之一,鬼影头陀道广率一众武僧出山,与成玄英汇合,而后袭击事件便不断发生。” 秦万年认真听着,这种场合下,若非长老指名,堂主一般不开口。 “明章,影杀乃我影盟利刃,不知你有何谋划?”秦阳微闭双眼,淡淡问了一句。 “属下略有筹算,但还需宗堂主先行查清此次佛道出动的力量。” 众人闻言均看向宗天明,宗天明示意周勇汇报。 周勇拿出一张纸,念道:“目前与我影盟发生过冲突的仅成玄英及其带领的二十三个道士,道广带领的十五个武僧。道信与弘忍已返回双峰山,但大将军僧昙宗与吸水罗汉僧丰暗中下榻长安玄都观。至于他们与袁天罡谈论了什么,暂无从得知。” “如此,仅靠一部分影子便足以反击了,我们可以先……” “稍等片刻。”陈佳凯打断秦明章的部署,冲着周勇问道,“你说他们只出动了40人?” “是的。” 陈佳凯陷入思考,在场其余人都安静等待。陈佳凯在进入宿老堂前便以冷静分析著称。 “我们知道佛道两教不可小觑,他们会轻视我们吗?”陈佳凯思考着,抛出一个问题。 众人沉默,眼中露出思考。 秦万年细细一想,不由脱口而出:“传闻少林有十三棍僧,当初助**夺取辕州,堪称武艺非凡。道门虽无战场盛名,但与佛门相斗百年,还略占上风,亦不可小觑。那日成玄英带人追杀原影杀分堂弟子,被我拦下,他竟说出堂主名字。由此观之,两教绝不会对我影盟一无所知。” 陈佳凯眼中露出赞许,又试探问道:“那么这能说明什么?” “两教知我影盟根底,却只派四十人与我等交手。道门暂且不提,少林十三棍僧只出其一,我不认为是他们狂妄托大。那日成玄英说想让人带话影盟,恐怕是真的。道广说影盟滥杀无辜,看来应该是两教对影盟有所误解。我以为,该以消除误解为首要。” 听完秦万年分析,在场众人都点头赞同,唯独赵发心不在焉像是没听到。在场的大多并没有在那日冲突现场,所以只能想到第一点,对两教目的却无从得知。 “邢蝶、遗风,查一下去年的所有任务,看看是什么触动了两教。”秦阳开口下令,“明章,在事情解决前,影子暂停一切任务。同时,你组织力量,以防不测。” 会议结束,秦明章一脸阴沉,秦万年没有察觉,只是追上问道:“堂主,为何上次成玄英我影子是墨家刺客?” 秦明章回过神,笑着说道:“他这说法倒也有几分根源。影盟创始之初,人员均出自秦军锐士,而这些人惯于战场搏杀,却不擅隐迹暗杀。墨家在墨子死后,一分为三,分别是邓陵子的楚墨,相夫子的**和相里勤的秦墨。相里勤入秦后,与影盟多有交集,影杀的招式多出于秦墨,百工堂的基础也来自墨家。” “原来如此。日照堂训练将结束,弟子便不多叨扰了,若是佛道之事需要人手,堂主招呼我便是。”说完,秦万年便离开了。 “我倒希望你别卷入此事……”秦明章担忧地看着离去的秦万年,口中喃喃自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 秦万年赤手空拳绕着平岩顶走了两圈,附近已有一百八十余个弟子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这又是秦万年结合影杀堂训练想出来的训练手段:事先告诉弟子,自己将在平岩顶下绕行5圈,给弟子们2天时间在平岩顶附近准备,要求在自己绕行期间偷袭自己得手。 看着已经失败的一百八十多人,秦万年心中失望,训练一年,这么多人依旧缺乏耐心。剩下的人大概藏身之所秦万年早已察觉,但此次便是说好不主动出手。 “你们回日照堂自行训练,待所有人完成训练,再给你们训示!” “是!”一众已经失败的弟子起身往回走去。 十几个弟子有意无意地向秦万年身边靠近,秦万年背对他们,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蓝田甲走在人群中,脸颊微微冒汗,不知这个偷袭方式成效如何。他本准备混在失败人群之中,待到最后出手,可没想到秦万年让他们先行离开,只好提前搏上一搏。但他也并非一个人,商南甲、武关十二也混在人群中,三人为此还专门练习了配合进攻。 眼看秦万年越来越近,眼看只剩三步距离,蓝田甲心头却涌现出不好的预感。秦万年看似十分专注在搜寻其他未出手的人,可却在原地一动未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蓝田甲正想示意商南甲两人暂时放弃行动,商南甲却已出手。日照堂的武技训练多为徒手,多不涉及致命招式,防止年幼误伤,此次训练,秦万年也只给他们提供了木棒,言明知道打到他便算合格。当然,四肢用于格挡时的击打不算。 商南甲手中快速向秦万年头部扔出两块石头,手中木棍刺向秦万年背心。说起来,这扔石头还是被姑娘教训多了才学会的。武关十二见商南甲出手,熟练地配合跟上,木棍从左侧横扫,封住秦万年左闪之路。 按照事先练习的招式,此时蓝田甲应当从右侧封住秦万年,但他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动。 秦万年没看身后,脑袋一扭躲过石头,同时轻巧地往前踏了两步,身后两棒便落空了。不等商南甲二人收招,转身抓住两个木棒用力向右一甩,两人便一块撞到了地上。 “咳咳,堂主……果然厉害。”武关十二虽然奇怪为何蓝田甲没有出手,但也没有马上质问,而是帮他打起了掩护。 秦万年没有理他,而是看着蓝田甲,问道:“你不出手是为何?害怕失败?” 此言一出,蓝田甲三人及随行配合的十余个弟子都垂头丧气。 蓝田甲抹了一把汗,说道:“突然感觉堂主似乎早有准备,便想再找机会。” 秦万年目露赞许,嘴上却淡淡说道:“无甚区别。” 蓝田甲有些尴尬,但又无从辩驳。 “你们反应太强烈了,身上冒汗不说,走的时候还把木棒捏得这么紧。要想偷袭成功,首先就需要好的心态。” 众弟子躬身受教,不再停留,离开了平岩顶山脚。 他们一走,秦万年看着安静的山林,感受了一下附近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大笑一声,继续绕圈。 几次签约没过,在起点也把书挂上去了,有起点账号的朋友们麻烦去给点点击哈,一样的书名。 最近事情多,书也没赚钱,更得慢了大家见谅。我对第一本书的任何结果都有心理准备,所以无论如何一定会写完的,谢谢大家支持。 第42章 考核(2) 四圈半已经过去,余下的弟子一一出手,却都未成功,一个个颓唐地离开。只有8个人站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结果。秦万年见人数不多,也就没有驱赶,剩下不过3人,想来很快就结束了。 “只剩半圈了,再不出来我可就走完了,你们就算失败了。”秦万年大声喊道,故意没有朝着剩下弟子躲藏的方向。 剩下的三人是归宁戊、蓝田丙和万年丁。秦万年喊话之后,明显感到两个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中一乐,悠然漫步等待。 可谁知过了一会,两道呼吸慢慢平稳,也不见人出来。秦万年有点满意,决定给他们一次机会,抬脚走向他们的包围圈。 这些陷阱实在是蹩脚,挖了个陷坑,却不知道把沙土盖匀;树梢上挂着黑布包裹的石头,藏得还算好,但这绊线能不能细一点? 秦万年叹口气,本着演戏演全套的原则,走上去触动了绊线。石块落下,却不像是能砸到秦万年。秦万年抬手把石块打飞,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设棚施粥的大善人。 手中传来微微的疼痛感把秦万年拉回现实,靠!怎么是刺猬! 与此同时,三根木棒飞来,从不同角度射向秦万年。秦万年倒也不慌,双手各抓住一根,抬脚踢开第三根。 手上又是一阵刺痛,秦万年低头一看,木棍上到处扎着细细的木刺。 “小兔崽子。”秦万年苦笑一声,看着向他扑来的三个弟子。 “咚” “咚” “咚” 三人身手终究与秦万年相差悬殊,没能近身便被打飞了。 “不错不错,定力过关。知道实力悬殊,借助了外力,若是木刺上擦着毒药,说不定能得手。”秦万年难得地夸赞道。 “咳咳咳。”万年丁有些喘不过气,刚才秦万年一掌打在他胸口,虽只用两成力道,也让他有些气息不稳,“本来,本来想着堂主,或许会留手,见……见我三人扑上,该当退避。如此便中了下一环,我等也算完成任务。” 秦万年闻言,稍稍回想了三人扑上的位置,试探性地向本该躲避的方向轻轻一踩。地面一受力,霍然下陷,露出一个半人深的洞。这个陷阱掩盖得很好,就在那个拙劣的陷阱旁边。 “这么说,那个陷阱是你们故意卖的破绽?为了使我大意,忽略这个陷阱?” “是的,堂主。”蓝田丙是女孩,秦万年只是一脚踢在胯部,踢中时才发力推出,是以蓝田丙很快恢复了。 “那个绊线也是有意为之,本想堂主若是绕过,那么掉入陷阱当更有把握,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么傻?”弟子表现不错,秦万年也顺口开句玩笑。 三个弟子轻轻发笑,秦万年在教导时诙谐幽默,考核时却极为严厉,尤其对于出错的人,惩罚毫不留情。 “你们呐,设计精巧,但对人反应还估计不足。老虎可以和猎犬游戏,但是若受到了伤害,老虎可不会继续抱着游戏心态……”说到这里,秦万年忽然停下,看了眼万年丁。万年丁许多地方与自己相仿,而正是因为如此,秦万年在教授时总不自觉地有所保留。 “回去吧。” 三人没有发觉秦万年的异样,汇合了在一旁等候的八人,便结伴往回走。 “早知道加入你们,说不定真的可以伤到堂主。” “就你?别的不说,就冲最后半圈堂主说的话,你能耐着性子继续窝着?” “有几分道理。” …… ———————————————————————————————————— “赵老头,跟你说个事儿。” 在秦明章劝阻之后,秦万年思来想去,决定暂时不管万年丁等人,但华容丙这样不坚定的人,决不可在外行事! “哟,来感谢给你做的软甲了?不用谢不用谢。”赵发见秦万年到来,脸上露出笑容。 秦万年闻言,脸上也堆上笑容:“这个软甲确实不错,今天便是来回礼的。日照堂两百多弟子,其中有37个弟子,我发现很有炼器、制药、机关等天赋。我也知道,百工堂挑选弟子历来靠后,这次我给你一个提前决定的机会,如何?” 说着,拿出一沓资料,第一份便是华容丙。 赵发收敛起笑容,接过资料,心不在焉地翻了两下,随即放下资料,走到一旁转动了墙边的一盏壁灯。 秦万年只听四周一阵轻响,有些不明所以。 赵发重新走到秦万年面前:“我已将此室封闭,声音再大也不会传出去。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万年一直以为百工堂只制作器物以供影盟使用,没想到在内部还有如此精巧的机关设计。 “我刚才不是说了,给你一个提前挑人的机会。况且我一直便觉得影盟分配弟子的方式不那么公平……” “跟我说假话就没意思了,若要公平,你也不会只拿37人的资料,而是应该邀请我去日照堂!” 秦万年看着赵发,没有说话,显然承认了赵发所言。 “你可是想在影盟拉帮结派?若是如此,你今日便留在这里吧。”赵发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前辈认为,执法当严还是当宽?” “别拐弯抹角,直接说你的目的,若没有合理说法,你就别想再出去了。”赵发一改常态。 秦万年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这些人护法意志不坚,虽说行法重行不重心,但我却怕这种不坚定,会酿成大祸!” 赵发闻言,沉默片刻,问道:“那又为何推到这里来?” “其他堂口不免要与外界接触,唯独百工堂,有条件让他们不涉外界事务。”秦万年不假思索。 赵发起身,缓缓踱了两步,才说道:“我暂且你的评判,但处事方法并不仅靠意志……罢了,此事我应下了。” 秦万年正要道谢,却被赵发止住。 “难得你还如此认真,其实这影盟,早已不复当初。组织壮大,更新换代,坚定的护法者几乎绝迹了。” “此言何意?堂主、副堂主无不兢兢业业,影盟中人……虽出了扬州之事,但那也是少数人……” “少数人?若是少数人,扬州影杀分堂会全部涉及不法事?”赵发明白秦万年说的堂主与副堂主指的是秦明章与秦遗风,“你该当知道影盟源头,也当知晓影盟所言护法,护的是秦朝之法。而今时移世易,律法频动,你去问问在影盟效力二十年以上的人,他们还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吗?” 秦万年第一次质疑影盟的话,而说这话的人却是一堂之主,一时惊骇不能言。 “你又以为秦朝大乱前,影盟为何不出手拨乱反正?若是坚持铲除不法,秦朝又如何能乱?无论有多少难处,护法不坚的种子,早在那时便种下了。” 赵发又坐了下来,轻轻叹息两声,继续说道:“宿老堂招堂主议事,我从来一言不发,甚至没注意听,因为我知道自己便是个意志不坚的人。与其心慈手软,还不如不听不说。” 秦万年感到气氛沉重,强笑一声,说道:“赵老头,严重了。你怎算意志不坚?扬州之事也是你叮嘱我暗中注意,刚才我不过让你挑选弟子,你竟要对我动手。” “扬州的事是因为他们要影杀剑的数量让我有些奇怪,让你暗中注意也不过随口一说。至于刚才,人老了,见过的事情也不少,你有拉帮结派排斥异己的嫌疑,自然要早作决断。虽然有更合理的处理方式,可我不敢用,我怕稍作犹豫,就会动摇。” 秦万年拱手道:“前辈有此心,我便放心将这几个人交给你了。” 秦万年正要离开,赵发却又开口了:“路好好走,别走错了。现下影盟对护法坚定者,我只发现长老秦阳一人。他时常叹息影盟不复当初,因此他才特别看重明章与你,你们两个是少有的对护法真正坚定的人。可秦明章……我感觉他似乎也走错了。” 秦万年思索着赵发这话的深意,不由想起秦明章对他说的话。 “……你为何不敢挺身赎罪?你这一死莫非能偿二十余条人命?错杀而愧疚服罪不过是懦夫,能背负起世间唾骂秉持正义才是影子所为!” 他错了吗? 秦万年默默推门,想要离开。 “赵老头,你倒是把房间打开呀!” 第43章 反击(1) “什么?日照堂考核推后3个月?” 宿老堂再次召集众堂主议事,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日照堂考核期延后。 “长老,训练期设为一年是出于实际考量,训练量与考核内容可以完美结合,若多出三个月……”秦万年连忙提醒。 秦固打断道:“这件事我们比你更清楚,但佛道两教攻击事大,暂无精力进行考核,必须着眼当下要务!” 邢蝶悠然接口:“堂主大刀阔斧修改了训练计划,尚无前例,多上三个月也无妨。” 秦万年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说。 “明章,说说你的想法。” “应对两教目前人手,本不用太多人手,但若要消除误会,则不可造成伤亡。我的想法是,出动影盟所有影子,蚁穴高手也遴选加入,争取以势压服。”秦明章提出自己的意见。 见众人没有异议,秦明章继续说道:“可派出十人执行任务,两教得到消息,必然让道广等人全数出动。到时这十人将两教人手引至埋伏地点,我等再现身,逼迫他们束手就擒。震慑佛道的同时,迫使他们出面沟通,消除误会。” 宗天明接口道:“此法可行,我分析了6次被袭,消息传递中只有一个共通点,想来是两教秘密打进我等内部的卧底,我猜测应当是道门派来的。” 陈佳凯看看秦阳,见其一言不发,便说道:“那么就这么决定,明章与天明下去商议行动细节,遗风、周勇、和邢蝶负责遴选人手。此次行动,全员蒙面,尤其蚂蚁,尽量不要暴露身份。至于卧底,严密监视,待事情结束后,立刻抓捕。” “秦万年也一起行动吧,你身手不弱,此事重大,多一个高手便多一分胜算。日照堂之事暂时交给邢蝶,当无差错。”秦阳忽然开口。 秦万年没想到秦阳会专门提到自己,想起前几天赵发说的话,简单应了声“是”。 秦明章张嘴想要拒绝,但一时没有理由,只好闭口不言,眼中担忧更甚,脸上却没有表情。 影盟陷入了忙碌的准备中,最近十年,除了去年扬州绞杀叛徒,影子的任务几乎没有超过3人同时执行的。因此,虽然在训练时进行过多人结阵厮杀,现在也早已生疏,甚至是去年绞杀叛徒,影子也都是各自为战。 正当影子们忙于训练结阵,一处不知名的石室中却暗潮涌动。 “宫主,佛道攻击影盟似乎是因为清水村民死亡之事,他们认为此事与影盟有关。”一个土黄色衣服的人正向一个紫袍人禀报。 “清水村民?你是说去年那件陈玄奖未上报的事?”被称为宫主的人思索片刻,想了起来。 “正是。” “如此说来,这件事真的与秦万年有关……” “还有一事,与此事似有关联。” “说。” “清水村村民出事后,影杀堂堂主秦明章曾有一个多月不知所踪。此事本也寻常,秦明章经常不在总坛,但那次时间最短,恰巧在清水村之事发生之后。且秦明章返回总坛时间与秦万年返回总坛时间极为接近。” “哈,看来秦明章也是知情人,这就有意思了。陆冰,马上暗中将埋伏的消息传递给道门,别让他们发现我们的存在。” 陆冰转身要走,却又停住问道:“要不要上报那位。” 宫主一滞,转瞬摇摇头:“我是明月宫宫主,听我号令便是,去吧。” “是。” ———————————————————————————————————— “沐芳祷灵岳,稽首恭上玄。帝昔祈万寿,臣今请亿年。丹方缄洞府,河清时一传。锦书飞云字,玉简黄金编。” 华山山壁上还刻着南朝大文豪沈约的五律,但这回路过的“游人”却并没有驻足欣赏。 “停!”秦杀发出一声轻喝。 秦杀带领9个身法上乘的影子前往华山,假意为影盟设立分坛打前站。 一切如影盟所料,秦杀十人在路过少华山山脚的莲花寺附近时,就遇到了道广等人的截击。 秦杀等人没有缠斗,稍一接触便转向华山。可没想到,迎面遇到了成玄英等人的袭击。秦杀等人虽凭借身法摆脱纠缠,但也几乎人人带伤,原以为需要放缓速度防止他们追丢,没想到需要全力奔走。 其余九个影子听见秦杀下令,长舒一口气,缓下身形开始喘息。一个时辰的长途奔驰,所有人都感到后继乏力。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成玄英率一众道士赶到,与影子们保持了一些距离,没有更多的动作。又过一会,道广也率武僧赶到。 秦杀目光一扫而过,感到有些不妙。按照情报,两教对付影盟动用了40人,但从没有40人一起出现的前例。可此次不但全数出动,更是占据优势却谨慎异常,莫非猜到影盟设伏? 秦杀侧耳静听,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动静,看来影盟人手未到,只得凝神应对。 另一边成玄英也在与道广商议,而他们却并不知晓影盟的安排。 “阿弥陀佛,西华法师预备何时动手?”道广问道。 成玄英微微思量,开口道:“长途跋涉,双方均气力不济。但影盟已休息片刻,此时出手恐于我不利。久闻少**僧以耐力见长,敢请先行出手。” 道广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犹豫。 成玄英稍一思索便明白道广担忧何在,佛道两教恩怨不断,此次联手行动虽是出于大道公义,但不免还是难以互相信任。 “道广大师不必担心,此事事关人间正道,若道门还存削弱佛门之心,天地不容!” 道广微微有些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阁下误会了,贫僧只是担心战力不足。佛门清贫,众僧皆用木棍,贫僧手中铁棍还是当年朝廷赏赐的精铁打造而成。除贫僧外,其余众僧手中武器都不堪一击。” 成玄英正色道:“大师放心,我等稍稍恢复,立刻动手。” 话已至此,道广不再犹豫,铁棒一挥,带着十五个武僧冲向秦杀等人。 秦杀见道广率人冲来,面色一沉,影杀剑出鞘。其余影子也齐声抽出影杀剑,结成战阵。 道广距秦杀等人还有十余步,见他们结阵,瞳孔一缩,大喝一声:“伏虎阵!” 众武僧原是并排前冲,闻令开始移位交错,转瞬结阵完成。 “铛!”一声金铁交鸣之声想起,道广的铁棒被三柄影杀剑架住,短兵相接! 少**僧人多力大,影子们却是技艺精湛,一时不分高下。 斗了片刻,影子的战阵毕竟训练未久,配合渐渐松散。但影杀剑锋利,武僧木棍不敢直撄其锋,伏虎阵威力无法全面发挥。往往影子一剑,正面武僧必须退避,而其余武僧攻击到达,影子不得不回剑防守。见影杀剑回斩,武僧只得再次收棒。除了道广,其余人竟无兵器相击的声音,但也险象环生。 少**僧阵型渐渐变为锋失状,正中道广铁棒大力横扫,秦杀虽武艺不凡,也不得不与其他两人联手招架。战场变为了道广主攻,其他人主守。 道广心中有些窝火,少林棍法全力施展,却迟迟打不开局面。虽然秦杀等人只能招架,但明显应对有余,还留有余力准备应对成玄英等人。 道广一棒再次击退秦杀,耳边传来几声轻响,道广心中一颤,知道这是木棒被削断的声音。 道广想帮其他人脱险,正面的秦杀等人却突然转守为攻,招招凌厉,道广不得不专心应对。 武僧趁手兵器只剩半截,更加难以应对,勉强招架几个回合,便有一个武僧右肩被一剑刺入。 眼看少林僧人阵法即将崩溃,二十余道身影忽然加入战团,成玄英终于出手了。 又被扣了700票,心塞塞 第44章 反击(2) 成玄英飞跃过道广头顶,一剑直逼秦杀,二十余个道士也纷纷加入战团。 影子们经长途跋涉,虽然得以休息片刻,但又斗了几十回合,只靠意志强撑。眼看胜利在望,正要一鼓作气,却被成玄英抓住时机切入战团,顿时出现一阵乱象。 “退!”秦杀脸色大变,高喊一声,自己却挥剑迎上成玄英。 若直接撤退,让成玄英一剑成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必须要拦下这一剑威势! “铛!” 秦杀右手抽回,只觉手臂发麻,连翻两个跟头退到已经抽身而出的影子身边。 成玄英剑势受挫,看看剑身上的豁口,暗叹了一声影盟佩剑的锋利。但他并不准备给秦杀等人机会,手一挥,24个人一起冲上。 “该死,怎么还不来!”秦杀往四周一望,依旧不见人影,“千日醉!” 千日醉虽是百工堂所制,但也并非人人都会去取用。此次行动前,秦明章为了万无一失,特意给秦杀等人都准备了一盒**和一盒无毒暗器。暗器在之前为了摆脱拦截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秦杀不得不寄希望于此。 十人看着挥剑而至的道士,身形连退,一边将解药擦于口鼻。 成玄英眼看就要追到秦杀,却看见影子们手中似乎有些动作,忙止住身形,大喊:“小心暗器!” 其余人一听,赶忙止住,只有两侧包抄的道士仍在移动。 秦杀等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一圈,手中捏碎盛放**的木盒,没有立刻洒出。 道士们将秦杀等人围住,对峙起来。 秦杀轻轻舒一口气,只要维持现状等秦明章他们赶到便是。 可没等秦杀放松,一人便打破了对峙,只见道广手持铁棒向影子们袭来。 “小心!”成玄英疾呼出口,道广却全无收手的意思,成玄英只得挥剑跟上。 一团白粉从影子们手中洒出,道广不管不顾一棒扫去,成玄英却深吸口气,屏息跟上。其余道士大多止步,只有两人冲进白雾。 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传来,未加入战团的道士见没什么异常,便也准备进入。 正当此时,白雾中飞出一道黑影,却是成玄英抓着道广的僧衣退出战团。 “别进去!”成玄英一声怒喝。 他在战团之中本觉白粉也许没有危险,只是影子用来干扰视线。正要吸气,却发现道广身手有些迟滞,心中警觉,赶紧将道广带出。 道广一棒插入土中,支撑着身体,整个人摇摇欲坠,尽管咬破舌尖,却无济于事,一阵困倦似要将人吞没。 “好厉害的**!”成玄英看着落入敌手的两个道士,不由感叹一句。 秦杀微微喘息,刚才左臂挨了道广一帮,虽被身旁影子一剑卸去不少力道,但也疼痛异常。看着身周**转瞬消散,秦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道广终于撑持不住,倒在地上。其他武僧纷纷赶到,或拿半截木棍,或赤手空拳,对着影子们怒目而视。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先行向两位道友赔罪。”成玄英先对着在影子剑下已经昏睡的两个道士施了一礼,才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必须成功,上!” 说完,不顾两人死活,挥剑出手,其余道士武僧见状,也一拥而上。 “杀!”十个影子没有多余的话,身上迸发出决死气息,怒吼着挥剑迎击。 以寡击众,又是强弩之末,影子转瞬伤痕累累。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唳,秦杀精神一震,咬牙使出最后的力气应对。 成玄英专注于战团,直觉秦杀负伤,再有十个回合必将其拿下,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三十个黑衣人正向这里赶来。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秦万年。此次行动,秦明章特意要求所有人均着黑衣,面戴黑巾。令秦万年奇怪的是,在他出门前,秦明章却特命他进行易容。 秦杀看见了成玄英身后的援军,信心大增,一剑直取成玄英胸口。 成玄英见这一招破绽百出,心中暗喜,一剑打飞秦杀的影杀剑,正要取其首级,却感到背后一阵杀机。 秦万年见秦杀出剑,便知这一招必被成玄英所破,急切间掷出影杀剑。 成玄英的这份直觉已经救了他无数次,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见他毫不犹豫便放弃了对秦杀的攻击,侧身一翻躲开秦万年的影杀剑。未等控制住身形,余光瞥见身后的黑衣人,心中大惊,连退几步,呼喝两教人手退出战团,而后抓起道广退到左侧。 道士与武僧见状也急忙带着救下的两名道士撤出,被围攻的影子也没有追击。 秦万年带人赶到秦杀身边,右手一挥,二十个影子便立于双方之间,拔剑警戒,其余人取出随身伤药给受伤的人做简单包扎。 “差点害死我。”秦杀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抱歉,来晚了。” “谁说这个,你刚才掷出的影杀剑,再用力点,老子就被扎死了。” 秦万年一愣,没想到秦杀在这种环境下还有心思开玩笑。没等他反应,秦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愣什么?他们交给你了,我得休息会。”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秦万年此次带人来迟,是因为蚁穴突然报告佛道两教突然出现大批高手,可能要直闯影盟总坛。虽然两教不知总坛具体位置,但秦明章还是必须小心应对,在短暂等待后,让秦万年带部分人手先行支援,自己则保证总坛安全。 成玄英看着秦万年等人,心中已生退意。己方四十人中,除了自己没有受伤,其余均身上挂彩。尤其是道广,至今昏睡不醒。可若这么撤退,必被影子追上,仓促之间更难应对,可谓进退两难。 秦万年走了出来,扬声问道:“佛道为何屡屡袭击我影盟?” “哼,为何?影盟自诩正义,却涂炭苍生,以为可以逍遥法外?”一个武僧怒斥道。 “就算执法,也轮不到你们,影盟自会处理!”秦万年眉头微皱。 成玄英看着眼前这人身负一柄大型剑器,感到十分眼熟,想起那日遇到的紫袍人,可又想不通为何眼前之人身着黑袍。 “让你影盟自行处理?岂不是任你等包庇?” “尔等说我影盟涂炭生灵,可有所指?”秦万年感到如此扯下去,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直截了当地发问。 “阁下可否摘下面罩,我等才好如实相告。”成玄英没有直接回答。 秦万年想了想,便摘下面罩,反正已经易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成玄英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总有十分熟悉的感觉。 “我等人人带伤,怕说出真相,你等却要杀人灭口。若你等束手就擒,我自会告知真相,且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哈哈哈哈哈!”秦万年怒极反笑,“无故挑起争端,还有如此说辞,不愧是朝廷封赏的西华法师。如此便没什么好谈的,上!” 秦万年心中盘算,如今秦明章不知何时才到,没有绝对的力量压制,必须尽快拿下眼前的人,才能破解乱局。 影子们没有热血怒吼,只是整齐地拔剑在手,向佛道两教中人冲去。 秦万年见秦杀不敌成玄英,不敢托大,解下半月剑放在秦杀身边,捡起影杀剑,也向前冲去 成玄英后悔自己不知权宜之计,可眼下覆水难收,只得号令众人结阵应对。 眼看双方还有几步之遥,一段高亢嘹亮的笛声破空而来,引得双方手中剑器轰鸣,几个道士竟握不住手中长剑。成玄英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秦万年挥手止住众人,警惕看向笛声传来方向。此时忽然出现,恐怕来者不善。 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吹奏着竹笛从山道上走下,身后还跟着八人,似是他的弟子。 秦万年握住手中影杀剑,气息运转,一声长啸打断了中年人的鸣奏。 “敢问阁下何人?” “贫道长春先生,杜怀谦。” 第45章 反击(3) 杜怀谦笛声被打断,也不恼,单手握着竹笛就这么含笑看着秦万年,仿佛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可就是这样随意地站着,却给了秦万年极大的压力。 此人是绝顶高手! 秦万年脑中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说成玄英给他的感觉是尚可一战,杜怀谦没有武器,却让秦万年生不起出手对抗的心思。 “呵!”秦万年脑袋一甩,像是要把杂念清出去,“没试过怎么知道,打打看再说。” 秦万年抽剑独自跃出,向杜怀谦奔去,浑身散发着豪气。 “有意思。”杜怀谦喃喃自语,他刚才那一曲便是催生人的崇敬心理,更多的是曾经传教时使用,最近几年才发现在敌对中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效。没想到眼前的黑衣人竟能短时间打破自己的心理阴影,反而生出舍命相搏的豪气,杜怀谦不禁暗暗赞叹。 秦万年刚出手,一个身影跃出拦在半路,正是成玄英。 杜怀谦在道门极负盛名,但却常年隐世不出。成玄英对其并不熟悉,也不敢让他犯险,见秦万年出手,赶忙出手拦截。 秦万年见成玄英出手,大笑一声,长剑一展,取向成玄英胸口。 两人来回斗了二十余个回合,竟看不出高下。成玄英拼斗多时,气力有所不济,但也比秦万年强上几分。可与秦万年一交手,却措手不及。 原来刚才的打斗,让成玄英适应了与影子交手,影子的剑法多剑走偏锋,招式阴狠,难以防备。成玄英以同样的应对之法对上秦万年,没想到秦万年这两年游历,接触更多的却是大开大合的招式。用上轻巧的影杀剑,时不时本能地将两种招式混合使用,让成玄英难以预料。 双方其余人都没有出手,道广昏睡未醒,影子们忌惮着刚出现的杜怀谦,而杜怀谦则是认真地看着秦万年与成玄英的比试。 成玄英慢慢适应了秦万年的招式,道门剑法的精妙开始展现,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秦万年的攻势慢慢收敛,转为守势,感到面前正被狂风席卷。 “乓!” 正当秦万年感到成玄英的攻势难以抵挡时,一声脆响传来,狂风般的攻势戛然而止,却是成玄英的长剑断为两截。 两人同时一愣,秦万年暗呼侥幸,转守为攻,步步紧逼。成玄英赶忙挥动半截宝剑,勉力应对。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只觉耳朵疼痛不已,同时心生畏惧之情。 秦万年抽身急退,双手捂住耳朵,抬眼看向杜怀谦,却见杜怀谦不知何时已将竹笛丢弃,手中一杆玉笛,正在吹奏。 秦万年紧捂双耳,可笛音却像是在往脑子里钻。不仅是他,成玄英也捂着双耳,就连杜怀谦身后的弟子们也一脸痛苦的表情。 这一曲很快便结束了,没有带来更大的痛苦,但在场的人浑身都被汗浸湿了。 秦万年再不敢轻视杜怀谦,还好在场的大多是道门中人,否则他若继续吹奏,恐怕要全军覆没。 秦万年正在思索对策,秦杀来到他身边,轻轻说道:“他笛音需要时间,我们一起上,你拦下成玄英,我只需要三个呼吸便可打断笛音。” 秦万年摇摇头:“不可,杜怀谦弟子尚未出手,且他本人功力深浅我等也不得而知。堂主应该快到了,交给堂主便是。” 秦杀点点头,将半月剑交给秦万年,说道:“笛音中,唯有你的这把大剑没有受到影响。” 秦万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半月剑,余光却忽然发现杜怀谦正缓缓走来,赶忙抬头戒备。 “在下倒是忘了,华山是长春先生的隐居之所,多有得罪!” 杜怀谦刚走两步,便听到有人高声喊话,随后一个紫衣人便进入了他的视野。 秦明章终于赶到,身后也出现了一百余黑衣人,密布在山林间,一时难以计数。 秦明章是这次唯一一个没有掩饰的人,身后的影子与蚂蚁都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秦遗风也不例外。奇怪的是,宗天明此次也跟了出来,同样一身黑衣。 杜怀谦一点不紧张,大大方方一施礼:“本隐居华山,无奈有老友求助。同是道门一脉,自是难以推辞。老夫不知情由,只希望各位能消弭干戈。” “长春道友如此说法却是有失偏颇。非我等执意挑起争端,而是影盟草菅人命,我等不得不秉持公义!” 成玄英与秦明章都想接口,不想有人抢先接话,却是从秦明章身后传来。 影盟中人赶紧退到一侧,只见山道上又走来一批人,说话的人是走在最前面的袁天罡,可队伍中最显眼的却是十二个武僧。 这十二个武僧宝相**,手中均持铁棒,步伐如一。 “十三棍僧!”秦明章吃了一惊,没想到佛道两教也倾巢而出。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宗天明眼中有一丝笑意。 成玄英也大吃一惊,袁天罡接到影盟设伏消息,没有通知成玄英,只是多方联络召集力量。 眼下阵势,成玄英杜怀谦在上,影盟在中,袁天罡等人在下。 秦万年见状,警惕地率人退到秦明章处。 袁天罡见秦明章不说话,继续说道:“秦明章,别来无恙。当年你说影盟所为乃天下公义,贫道一直相信。但由于影盟行事隐秘,我等无法联络,才出此下策。因此今日,只要你解释清楚滥杀之事,我等也不必大动干戈。” 秦明章轻笑一声,说道:“你这牛鼻子,就知道说大话,大动干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你说草菅人命,不知是说岭南江永县主簿,还是河南后河县县令?莫不是道门想插手绿林,替平遥山匪张目?” 这是黑水堂整理去年的资料得出的结论,能刺激到两教的应该只有这三件事,其中两件事涉官员,一件杀人较多。 袁天罡等人一愣,这几件事他们却是不知,没想到秦明章会想到这几件事,莫非清水村的事真的与影盟无关。 的确,消息只说尸体上致命伤痕是钝器造成,只有野兽尸体上有影杀剑的痕迹。恩,钝器? 袁天罡不经意间看到了离秦明章不远的秦万年,秦万年正背着一柄大剑。此剑套着剑套,倒是有几分符合那钝器伤痕的描述。 “可否借你弟子的那柄大剑一观?”袁天罡张口提出请求。 秦明章顺着袁天罡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秦万年,心中一紧,开口道:“牛鼻子,你等对我影盟虎视眈眈,却要我弟子交出兵器,异想天开!” “看来你确实知道清水村村民之死,也知道是被你这弟子所杀。”袁天罡一声叹息。 轻轻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秦明章与秦万年耳边划过。 秦明章一时沉默,不知何处漏出了马脚。身后的宗天明见状,踏出一步,问道:“不知道长所言何指?我等并不知晓。” “清水村二十六个村民惨死,竟无全尸,尸体显然被钝器以巨力撕裂,附近混杂野兽尸体,致命伤口均是出自影杀剑。显然是用这名弟子的大剑杀人,而后用野兽尸体掩盖,混淆视听!” 秦万年早已精神恍惚,摇摇欲坠。秦杀见状,走到其背后,将他扶住,眼睛却与其他一样,有些疑惑地看着秦万年。 秦明章口中发苦,秦云水只禀报一切处置妥当,而自己当初只担心秦万年,忘了追问细节。 “请阁下实话实说,这是影盟授意,还是那弟子私自所为?”杜怀谦问道。 袁天罡闻言眉头一皱,这不是给秦明章一个台阶吗? 袁天罡只是请杜怀谦出手相助,却未告知此事。而杜怀谦也曾与影盟有过接触,对其印象颇好,这才有次一问。 秦万年闻言就要开口担下罪责,没想到秦明章抢先开口:“是我做的。” 第46章 辩佛证道 “我那日路过荆州地界一片树林,听得其中有异响,便进去查探。不料发现一些野兽正在分食尸体,我便出手将野兽全数击杀。我不知死者身份,想安葬他们,可移动尸块时我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周围的用具像是普通村民,又发现你所说的钝器伤痕,这才没有掩埋。随后我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这柄剑器,觉得事情颇为蹊跷,这才带了回来,命这名弟子随身携带……” “阿弥陀佛!”一个面容微显老态的武僧说道,“没想到秦堂主巧舌如簧,竟能编造如此离奇之事,不怕下拔舌地狱吗?” 秦明章一眼扫过众人,认出了武僧的身份:“大将军僧昙宗,哈哈哈,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下便烦劳大师先行了。” 又微笑向着周围说道:“事实便是如此!”说完还特意看了秦万年一眼,但秦万年心乱如麻,并没有注意。宗天明想了想,终究没有再次开口。 “哼!”昙宗冷哼一声,“结阵!” 道广尚在昏睡,昙宗身后走出3个手持木棍的武僧,与为首的十二个武僧一道列阵。身后众武僧或十人一组,或8人一组结阵。 “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袁天罡遗憾地挥挥手,众道士也拔剑在手。 秦明章面色凝重,也挥了挥手。众影子握住影杀剑,一多半却带着犹豫,看看秦明章,又看看秦万年。 “慢!” 秦万年大喊一声,腾身而出,秦杀伸手探出却没抓住。 秦万年几下跃到山道正中,道门、佛门、影盟全都注视着他。 “此事皆我一人过错,不必牵连他人。”秦万年解下面罩,看了秦明章一眼。 佛道两教以为秦万年是不想让影盟有人牺牲,秦明章却是知道,秦万年不想两教尸横遍地,这是自己给他的自信。 “阿弥陀佛,小僧看施主不像弑杀之人,为何下此毒手?”说话的是十三棍僧中的吸水罗汉僧丰。 秦万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清水村民愤怒的面孔。 “……好友受伤,生死不明,我一时愤怒难耐,再不留手……” 秦万年慢慢说出了前因后果,却没有说他杀完人后的事,而其他人便以为是他为了掩盖此事而做的善后。 “……一切罪责归于我身,在下任由各位处置。” 听完后,众人脸色不一,佛道两教弟子大多露出同情之色,而影子则更多的是思索,不知自己面对当时的场面,是否会有更好的选择。 秦明章默然无语,面无表情看着秦万年,手却一直没有离开影杀剑剑柄。 “福生无量天尊!”袁天罡轻唱一声,“虽事出有因,终究滥杀无辜。” 一句断语,众多道家弟子露出一丝不忍。 “人有众过,而不自悔、顿息其心,罪来赴身;如水归海,渐成深广。若人有过,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如病得汗,渐有痊损耳。”一直沉默的少林寺主志操开口了,“施主若诚心悔过,可免一死,但需在我佛门监管下抄经念佛,穷尽余生,消除业障。” “不可!”成玄英出言打断,“滥杀无辜,如此轻易放过,成何体统!” “逝者已逝,生者还生,只要一心向佛,自可度一切苦厄。”昙宗双手合十。 “大师真是仁慈,可为何高昙晟杀人无数,佛门却不可饶恕?”李淳风挖苦道。 高昙晟曾是昙宗师兄,却率领五十个僧人在隋末聚众造反,自封大乘皇帝,甚至还封了一个尼姑做皇后。后被结义兄弟高开道所杀,但实际上是佛门暗中出手。 昙宗脸色不改,解释道:“高昙晟为佛门叛徒,又无悔改之意,罪无可赦……” “那宝志呢?”李淳风不待昙宗说完,马上又补了一句。 “哈哈哈哈,如何还争起来了?老子不是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吗?”秦明章缓缓说道,转瞬语气一变,“影盟尚未发话,尔等便要定夺我弟子生死,不觉欺人太甚吗?!” 说着,慢慢走到了正中,挡到了秦万年身前。 “你们两家斗了百年,一人错杀就让你们消弭分歧?你佛门,蛊惑帝王大兴佛门,反被利用,最后竟蛊惑臣子作乱!《华严经》开篇便是‘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诸色相海无边显现……其菩提树高显殊特,金刚为身,琉璃为干,众杂妙宝以为枝条,宝叶扶踈,垂荫如云,宝华杂色,分枝布影;复以摩尼而为其果,含晖发焰,与华间列。’可谓极尽奢华,还谈什么‘无色无相’、‘照见五蕴皆空’?行走世间,却自称‘十方无影像,三界绝行踪’。聚敛钱财无数,还自诩无欲无求。如此宗教,有何颜面监管我影盟弟子?” 秦明章所说的“蛊惑帝王”和李淳风提到的宝志,指的都是南朝梁武帝萧衍之事。萧衍晚年崇尚佛道,曾以宝志和尚为师,后竟三次出家,命大臣将自己赎出,还鼓动王公大臣信奉佛教,最后大臣侯景叛乱,将其囚禁,最终饿死。 而也有说法认为,当时南朝佛教昌盛,拥有田产无数,却不纳税,使得国力凋敝。若是强行打压,容易引发动荡,故而梁武帝另辟蹊径,身入佛教,并以此掌控佛教财富。佛教能得帝王支持,本十分欢喜,等到发现不对时,梁武帝已是朝野公认的佛法精深,早已无力抵抗,便鼓动侯景叛乱。 昙宗怒不可遏,可秦明章句句出自佛经,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善哉善哉!”众武僧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悲苦,却未拿武器的中年僧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僧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明章。 “贫僧道信,听闻施主论经,便来解答一二。”道信的表情就像是面对一个虔心向佛的百姓,“五色皆空,于吾等无异,于世人却有异。若明白‘色即是空’,又何须渡化?佛曰‘妙行无住分’,菩萨无住相布施,方能度一切苦厄。虽无住相,但度人方式却因人而异。世人为五色所迷,自当以五色引其证道,佛在心中,又何罪金刚琉璃?” 道信只拆解了一个问题,没有直面所有,但还是记下了秦明章的一些话。这之后,他与弟子弘忍号召禅宗群居劳耕,后来百丈禅师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当然,这是后话。 秦明章没有再说,转而看向袁天罡:“你道门,助周武帝灭佛,不想武帝随后还想灭道,便联合佛门暗下毒手。” “一派胡言!”成玄英怒喝。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这就是你们的教化万民之道?” 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秦明章,没想到他对于佛道的典籍如此熟悉。 “道可道,非常道。经文繁多,自有人误解,何况阁下断章取义。”袁天罡淡然化解了秦明章的攻势,“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任你颇多口舌,今日却是必须交出你这弟子。” “我弟子愿引颈就戮,我却不能坐视。想要人,先问问我的影杀剑!”说着,影杀剑出鞘。 随着秦明章拔剑,一边的影子也纷纷拔剑,竟有了慨然赴难的决死之气。 “咚!” 半月大剑插到了秦明章身侧,却是秦万年拔剑站在了秦明章身边。 “本以为自己罪孽深重,没想到要取我命者,也不过是一帮道貌岸然之徒!”秦万年嘴角挂着狰狞的笑意,“我的罪责自有影盟责罚,若是尔等今日强要,我也不怕长剑饮血!” 第47章 逐出影盟 华山山道上,一片寂静。一干道士拔剑在手,却目光犹豫。而一边的道信已是双手合十,眼睛微闭。 一曲笛声响起,如泣如诉,忧愁暗生。这一次,秦明章没有出声打断。 一曲吹毕,杜怀谦收起玉笛,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走去,留下的唯有空中传来的歌声:“ 涤除玄鉴,能无疵乎? 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善之与恶,相去若何?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经文胡乱拼凑成歌,被杜怀谦唱出来反倒别有一番意味。 “阿弥陀佛!既是一人所为,此人便由影盟惩处,但处理结果当公之于众。一来,我等须确保影盟公正;二来,可以警戒后来。” 道信说完,没有再看秦万年,转身下山。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志操、昙宗等人单掌一礼,带着众弟子随后下山。成玄英处的一干武僧见状,虽不明白,但还是背起道广,向山下走去。 袁天罡心中苦涩无比,将影子违法滥杀之事公布,对影盟中人可谓是诛心之举。可没想到,秦万年一番陈述,获得了其他人的理解。更没想到的是,秦明章的一番话,虽然都被驳斥,依旧动摇了佛道两教弟子的道心。 如此局势,今日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半月之内,请影盟给我等一个交代!”袁天罡说完,带领众人下山而去。 —————————————————————————————————————— “日照堂堂主秦万年,于贞观六年枉杀清水村村民二十有六。念其事出有因,又屡立大功,免其死罪,木杖一百,逐出影盟。” 这是宿老堂决定的对秦万年的惩处,在秦万年看来,依旧惩罚太轻,哪怕在杖责之后奄奄一息趴在床榻上,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责罚之后,秦万年的房间反倒热闹起来。影盟中人素无互相拜访的习惯,此次像是为秦万年破例了。 赵发过来,放下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瓶便走了。邢蝶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命令一个黑水堂弟子照顾,也走了。反倒是宗天明,进了秦万年房间后,满脸的遗憾,叹息一阵后,表示秦万年离开影盟后若有需要可以找他。 终于,秦明章也来了。 “此次逃过一死,准备如何?” “本持必死之念,可听说了佛道的往事,反倒不想死在他们前面。但这一百杖还打不掉我的罪孽,此后游历天下,虽不在影盟,仍可行影盟之事。” “如此我便放心了,记住,离开后不得与任何人论及影盟。至于你的物件,影杀剑和身份令牌必须收回,堂主紫袍也要收回。你的半月剑便带走吧,姑娘也可一并带走,若是……我可能会派黑羽找你。” “是。”虽然不明白秦明章的意思,秦万年依旧应诺,“不知佛道两家……” “此事不用担心,那日你已经易容,他们未见你的真容。百工堂找了一具与你身材相仿的尸体,易容成相同的容貌,给佛道两家看了一眼,他们不会再纠缠了。” “多谢堂主!临别在即,不知堂主可有指点?” 秦明章闻言,目光移向石壁,过了良久,才说道:“有些事……你还不该知道,若遇到不解,可派姑娘来找我。” 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话。 “造物大概发觉世间太美好,这才赋予人灵魂吧。” 过了旬日,伤势已不影响行走,秦万年便收拾行装离开了总坛。 “凡世莫不以其所以乱者治,故小治而小乱,大治而大乱,人主莫能世治其民,世无不乱之国……” 一出总坛,耳中便传来朗朗书声,只见两百余日照堂弟子整齐地排成方阵,对着秦万年背诵《商君书》。 “……故有明主忠臣产于今世而散领其国者,不可以须臾忘于法。破胜党任,节去言谈,任法而治矣。使吏非法无以守,则虽巧不得为奸;使民非战无以效其能,则虽险不得为诈。夫以法相治,以数相举者,不能相益;訾言者,不能相损。民见相誉无益,相管附恶;见訾言无损,习相憎不相害也。夫爱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爱恶各以其正,治之至也。臣故曰:法任而国治矣……” 秦万年的眼眶渐渐湿润。在影盟之中,一致认为商鞅是变法功臣,哪怕最后造反也不过是为了毁掉自己的神圣地位,不让自己成为法治延续的障碍。任凭世人诽谤,影盟对商鞅的看法一直传承至今。 秦万年滥杀一事传开,日照堂弟子才明白,自己的堂主提出那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是多么的用心良苦。不自觉间,将同样的想法放到了秦万年身上。他们无法阻止秦万年离开,只得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众弟子见秦万年停住脚步,声音越发大声。渐渐地,背诵声中有了些许哽咽声。总坛中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走出查看,见此情形,都是默然无语。 秦万年终于拉回了思绪,略带留恋地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弟子,一言不发向北走去。走了许久,依旧能听见隐约传来的书声…… ———————————————————————————————————— “宫主,就这样放过秦万年吗?”陆冰问道。 “秦万年无关大局,这次本想对付的是秦明章,可没想到秦万年竟没有一句话与秦明章有关。” “秦明章与此事有关本也只是猜测,也许当真没有关系。” “哼,他在华山上最初企图狡辩,分明对现场十分熟悉……罢了,让他躲过这一次,我总会找到下一个机会的。” “秦明章拿死囚冒充秦万年,还真就把佛道两教蒙了过去,真是……” 宫主眯起双眼,说道:“佛道两家岂会不知?道信无意杀秦万年,袁天罡独木难支,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教均是派系众多,秦万年之事确实事出有因,袁天罡与道信也不敢逼迫过甚,否则反倒影响自己在教内地位。若非派系林立,别说两教联手,就是只有一家,影盟也未必是其对手。” “宫主,还有一事。” “说!” “秦英报告,李承乾身边重臣不少,没有太多接触机会。” “那其他皇子呢?尤其是已经之藩的。” “有两人可选。” “谁?” “蜀王李恪,执掌不小,身侧又遍布前朝旧臣,但极有主见,不好得手。” “另一个呢?” “燕王李佑,虽未之藩,但容易得手,待其之藩,再谋大事。” 宫主思量了片刻,开口下令:“两边都要接触,但一定要隐秘,先探得其想法,再说其他。” “是!” 第48章 突破 一团白雾笼罩在秦万年身周,一张一弛,凝而不散,像是在吞吐天地之气。 “悬钟穴,开!” “丘墟穴,开!” “足临泣穴,开!” “地五会穴,开!” “侠溪穴,开!” “足窍阴穴,开!” “……” “呼——”秦万年长出一口气,周身白雾消散,第十正经少阳胆经终于练通了。 秦万年收功起身,这经脉越往后越难练,这少阳胆经足足耗费了自己一年半。 在离开影盟前,秦万年终于将扬州功力突破之事告诉了秦明章,秦明章却丝毫没有惊讶,只是告诉秦万年“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但若沉迷此道,必自毁根基。 那时,秦万年只是点头应是,毕竟在青楼做下荒唐事,虽不违影盟规矩,但也着实难以启齿。可到了现在,秦万年却是十分懊恼。 “也没问堂主,到底多长时间可以去一次……咳咳,想什么呢……咦,堂主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百里之外的秦明章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想完了秦明章,秦万年提起半月剑。影杀剑被收回,半月剑还远远谈不上纯熟,必须得抓紧练习。 片刻之后,地上多了无数剑痕。 “力量倒是长进不少,但若只是开山裂石的威力,同等的力道不说长斧巨锤,连沈凡的铁棍都比不上。虽说可撕裂物体,但也没有影杀剑锋利,难道这半月剑当真就一无是处?” 应该是灵巧,也必须是灵巧! 秦万年闭上眼睛,影杀剑的招式在眼前一一闪过。慢慢地,闪现的画面越来越快,所有的招式就像一团团光影。 “簌簌” 几片叶子从树上掉落,秦万年凭感觉挥起半月剑,用力连扫两下,却只击中一片叶子。 用上全力,却没有击实感,这让秦万年非常难受。 “就是这样!不能沉醉于力量相碰的爽快,必须灵巧!姑娘——” 姑娘分身直下,落到秦万年肩膀。秦万年在它爪中塞进一把叶子,简单示意。姑娘看明白后,飞身腾空,将叶子洒下。 秦万年抽剑,双眼专注地盯着几片叶子。 一片,两片,失败…… 姑娘也不待秦万年命令,飞向树梢,扯起两把叶子就往下扔。 一片,两片,三片……半月剑脱手而出。 ……没中,又没中。 差一点……又差一点!还不够快,再快一点! 秦万年仿佛陷入了魔障,追着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却总是慢了一步。明明每次自己已经感应到做出了反应,身体却总是慢上一拍,这让秦万年渐渐开始急躁起来。 姑娘终于累了,落到树上不再飞起。没有了不断落下的树叶,秦万年急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秦万年深吸几口气,不平心静气是练不好剑法的。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练,就是两个月。 “呼——又失败了。”秦万年大口地喘息。这两个月来,无论自己怎么克制,训练超过两刻钟便会忍不住开始急躁。反而是姑娘,不断地腾空、下降、再腾空,两个月时间让体力增长不少,因此秦万年的训练时间也越来越长,而这天的训练已经快到秦万年的极限了。 “下次该教姑娘算时间了,不然迟早被它累死……”秦万年早就忘了是自己要姑娘配合训练,毫不犹豫把黑锅扣到了姑娘身上。 两声响动传来,秦万年不起身就知道是姑娘打回来的猎物。 两只脑袋大小的鸟掉在地上,身上有几道不明显的血痕,已经不会动弹了,显然是姑娘冷血无情的结果。 秦万年看了看,摇摇头,起身就要走。忽然听见身后拍动翅膀的声音,赶忙转身,指着准备冲来的姑娘,说道:“你每天都弄来这些肉,我都吃得难克化了!现在正是立夏,我去找点野菜调剂一下。” 说完转身要走,身后翅膀拍动声音又起。秦万年懊恼回头,看着听不懂人话的姑娘,恨铁不成钢:“你,在这呆着,等我回来。” 姑娘发出几声怪叫,放秦万年离开了。若是秦万年能听懂鸟语,便知道姑娘正宽宏大量地说:“要不是看你被逐出影盟,可怜兮兮,老娘一爪抓死你!” 却说秦万年寻觅山中野菜,却走到了一处狭隘山道。山道南北走向,两侧山壁上窄下宽,形成一个风口,飞沙走石,让秦万年举步维艰。 一片叶子随风疾驰而来,在秦万年身前打了个转,擦过秦万年的脸颊。秦万年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指尖一拭,发现有血迹渗出。 秦万年忽然似有所悟,面对着这个风口,怔怔发呆。任凭风沙迷眼,飞叶切肤,秦万年纹丝未动。 是了是了,逆势而为当恃勇力,而机巧多变,则应顺势而为,这关键便是顺势二字! 不知何时,秦万年抽剑在手,面对着疾风,开始凭本能挥动。 日有起落,潮有回涌,风去疾疾,岂可无回?都说狂风无形,可他们都错了。 秦万年闭着双眼,只感到迎面而来的狂风分成了无数细小的针,而针与针直接微弱的间隙,是回流的风。 半月剑如行云流水般游走,向前顺着气针的间隙,向后随着气针的浪涌。一时间,秦万年感到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 半月剑挥舞地越来越快,却没有发出半点破空的声音。 “撕!” 一片被风卷集翻滚的叶子,也半月剑轻松地分成了两半。 秦万年停了下来,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半月剑。刚才那一刻,秦万年体内的真气不自觉地流转了起来,秦万年直觉力量生生不息,完全没有停止的想法。而刚才那片树叶,并没有与剑碰到一起,却被分为两半,似乎剑外还有一层锋刃。 秦万年再次调整状态,沉心静气挥舞起半月剑,比刚才又快了一分。 “咔!” 半月剑在离一块山石一掌的距离处划过,只听一声轻响,山石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划痕。 “这是……剑气?” 秦万年一时有些震惊。 “莫非这才是练气法真正的威力?可为何堂主从来没有提过,也从未见他使用过?难道是这半月剑的特殊材质?可惜,要是影杀剑还在,就可以一试了!” 虽然不知因由,但这巨大的进步依然让秦万年兴奋不已。 忽然,一阵危险感袭来。 是上方!秦万年迅速做出反应,一个翻滚退到一旁,只见原地作者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秦万年向上方一看,脸上警惕褪去,无奈地喊道:“是,马上去烤肉!” ——————————————————————-————————————— 长安,皇宫暗藏的牢房内。 涂强被锁在刑架上,披头散发,满面虬髯,再无往日英气。上身**,伤痕无数,一条手臂软塌塌挂着,骨头已经全碎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畸形。 高如诚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人,常年浸淫在软玉温香之中,竟还有这么硬的骨头,比那自称杀手的晨智一不知强了多少。 “涂强,已经一年多了,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说出来之前,是不可能死的,痛苦也是没有尽头的。” 涂强费力地睁开双眼,嘴角挤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他早就想死了,但等他想死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甚至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过绝食,可当饿到极点,看守将那碗香气四溢的菜粥喂到嘴里,还是会本能地大口吞咽。 高如诚不敢不喂,他看得出,若不给涂强食物,他真的能守着秘密饿死。现在至少还活着,而活着,自己就有希望。 “你想知道什么?” 高如诚刚要转身,却忽然传来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高如诚有些失态地向前两步。 “影盟!你知道的所有事!” “呵……就凭你?咳咳咳……还是找你的皇帝陛下来吧,你听了,会死的……”涂强奄奄一息,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高如诚。 “混账!陛下日理万机,岂会屈尊至此!”高如诚大声呵斥。 “那,那你就继,续……”涂强说完,似乎耗尽了力气,昏了过去。 高如诚想了想,终于离开了牢房。 第49章 天下阴影 当温彦博走进牢房时,涂强正慢慢地吞咽着旁边一个宦官喂他的菜粥。 温彦博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涂强吃完。 涂强看了温彦博好一会,散乱的头发和睫毛上凝固的血块影响了他的视线。 “你,你不是李世民……” “你也不是影盟之主。”温彦博没有呵斥涂强。 涂强像是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想要笑却浑身无力,反而大口的喘息。 等到呼吸平缓下来,才费力地吐出两句话:“看你的紫袍金鱼袋,也是官至三品以上,倒也有点资格……不过……” 涂强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仰起头看着温彦博,声音带着几分邪气:“我怕你不敢听。” 见温彦博面不改色看着自己,涂强眼中笑意更浓。 “没有我们,李世民打不开玄武门……” 温彦博心头巨震,却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脸色,但双手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涂强没有注意到这点,见温彦博毫不退缩,就像是有了精神一样,顺畅地讲了下去。 “你们难道没有感到奇怪?当初李世民不论声望、实力,都不及李建成,他却为何能成功?连李靖、徐世绩这种百战名将都保持中立,少了大义名分,李世民还有几个帮手?” “一派胡言!你……” “一派胡言?如果没有常何打开玄武门,李世民能杀了李建成?” “常何?他是影盟中人?!”温彦博这一惊非同小可。玄武门之变时,若无守将常何的帮助,李世民的策划不过是一场空,而且再无翻身的机会。可若常何当真是影盟中人,那这皇宫堪称危机四伏。 “常何将才平平,本领寻常,不过曾在李世民帐下效力。而李建成待其更厚,还有大义名分,你们从没怀疑过常何的目的?” 温彦博面色铁青,却不急着上报。他知道,哪怕十万火急,也不在这一时。况且李世民正在九成宫避暑,暂时没有危险。 涂强越来越精神,脸上甚至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 “常何的一个护卫是我们的人,就是他说动了常何打开玄武门,咳咳咳……” 温彦博见涂强咳嗽不止,转身就走。 “去做什么?你以为我为何要说?那个护卫三年前便意外死了,哈哈哈哈……咳咳……” 温彦博没有停步,径自离去了。 “啪!”李世民愤怒地一掌拍在桌案上,“走!朕倒要听听这个老匹夫还要说什么!” “陛下息怒,请陛下给臣三日,必让他知无不言。” “三日?高如诚拷问他已经一年了!连常何都有问题,让朕如何睡得了觉?走,连夜回长安!”说完,愤然起身,向外走去,温彦博见状只得紧紧跟上。 是啊,常何,自己要求百官定期提交谏言,常何都需要马周相助。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就供出马周请罪。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却如何敢冒险打开玄武门! 李世民想到这,已经相信涂强说的是实话,也想通了涂强说出来的目的——激怒自己,让他能死个干脆。 “决不让你死个痛快!”李世民恨恨地想。 这一次突然地回长安,李世民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秘密地和温彦博回到了皇城。 脚步声响起,让本已昏昏欲睡的涂强又精神起来。这杂乱的脚步声,显然人数不少,而这个地方忽然出现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涂强不顾疼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就是李世民?” 话刚出口,肚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涂强喷出一口血,对着打他的壮汉露出笑容。 李世民摆摆手,让那人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把影盟的事交代清楚,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咳咳……哈哈哈,我们能让你像杨广一样得到皇位,也能让你像杨广一样丢掉皇位。” 李世民瞳孔一缩:“杨广?他登上皇位也是靠你们?” “别说杨广,就算杨坚也是!当年周武帝灭佛又要灭道,连影盟都要受到牵连,这才英年早逝。杨坚承诺让我等合谋朝政,这才助他夺取天下。可谁知道他晚年却猜忌我等,罗织罪状将我等在朝堂势力一扫而空,太子杨勇也为此出力不少。我们这才与杨广一拍即合,助他拿到皇位……咳咳咳……” 涂强咳嗽完,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杨广登基之后,却反手想铲除我等,每次出巡都大队精兵随行,严加防范。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杨广穷奢极欲,自有取死之道,与尔等何关?”李世民问道。 “穷奢极欲?杨坚几十年举国节俭,攒下财富何止千万!杨广一人穷奢极欲,能用尽否?啊?哈哈哈哈!” 涂强仿佛说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癫,忽然又板起脸,严肃地说道:“我杨广,要夸三皇,超五帝,做那千古一帝!” 转而又大笑起来,扯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陛下,此人已经疯魔,不如……” “谁说我疯了?”涂强出口打断,“杨广是蠢人吗?是昏君吗?知道减赋安民、打通西域、消弭南北矛盾的人,能是昏君?击败吐谷浑打通了商道,威势让突厥臣服,收拢江南士族人心。再修建运河消弭南北差异,交通财货,灭掉高句丽,这千古一帝眼看就成了!” 说到此处,涂强愈加兴奋:“杨广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哪知道根基已被我们挖烂了!修建运河派了麻叔谋这个蠢夫,我给他下了药,又安排人给他看病,说是要食用鲜美的羊肉,这蠢夫居然信了!” “然后陶榔儿献上了婴儿肉,这修建运河的千秋大计就变成了祸国殃民?”温彦博忍不住开口。 “陶榔儿?那也是我安排的,其实他献上的也只是羊肉罢了。我本想以此造谣说麻叔谋爱吃人肉,没想到麻叔谋觉得那羊肉好吃,真的相信了陶榔儿关于祖坟的鬼话,让运河在不开绕路的地方绕开。这下,我的谣言人人都信了。我没想到的是,那些百姓居然真的就不停偷婴儿给麻叔谋吃,哈哈哈哈……还有那张须陀,一代名将,居然中了埋伏,你们猜猜,是谁给了他瓦岗军的情报?哈哈哈哈……” “丧心病狂!”温彦博怒不可遏,若非李世民在场,温彦博怀疑自己甚至会忍不住动手杀了涂强。 涂强没有理会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李世民,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出一句话:“你猜猜你的哪个儿子会拿走你的皇位……” 李世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你没有成功激怒朕,所以你还死不了。放心吧,在你吐出真正有用的东西前,你会活得很好!”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而后转身离开。 牢房里传来涂强虚弱的笑声,哪怕没有如愿,他似乎依旧很开心。 李世民双手负在背后,心中并不平静。杨广那样一个才华横溢、极度自信的人,若非身在皇位,该当是精彩到极点的一生。自己深知百姓疾苦,绝不会重蹈覆辙! 想到这,李世民长出一口气,走了两步,却忽然想到涂强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猜猜你的哪个儿子会拿走你的皇位?” “拟旨,命蜀王李恪回京省亲,迁益州大都督,不之任。” 一个宦官马上向中书省跑去。 温彦博向来不插手帝王家事,只是禀报道:“陛下,涂强所言似乎有些蹊跷。” “有何蹊跷之处?”李世民像是浑然不在意。 “涂强的话中,几乎没有提到影盟,更多用到的却是‘我们’、‘我等’。而且每当臣提起影盟,总觉得涂强有一丝不屑,莫非涂强实际上并非影盟中人?” 李世民斟酌了片刻,说道:“仅凭这些无法确定任何事,继续问,问到他什么都说不出为止。朕要到长安城巡视一番,来人,更衣!” 第50章 初入长安 翠盖承轻雾,金覊照落晖。 五侯新拜罢,七贵早朝归。 轰轰紫陌上,蔼蔼红尘飞。 日暮延平客,风花拂舞衣。 秦万年吟诵着江总的诗,背着一具十三弦古筝,进了长安城。 这具古筝样式寻常,不引人瞩目,而细看却可以发现它的厚度接近一般古筝的两倍。这是在秦万年临走前,赵发命人送来的。行走世间,背着半月剑实在太过引人注目,赵发便命人打造了这具古筝。其大小正好可以将半月剑放置其中,关上之后,不明机关者难以发现其中奥秘,且一点不影响古筝的弹奏。当然,秦万年并不会弹。 练气法与剑法都有了突破,秦万年反而感到迷茫了。虽然决定了游历天下,却不知从何开始,想了一天,决定先来这长安城看看。 不得不说影盟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帮他准备了伪造的过所,至少不用偷渡城关。 从明德门进了长安,看着这宽阔的朱雀大街,秦万年又是一阵迷茫。在此之前,秦万年去过的最大的城市便是扬州,与这长安一比,便只能称为小巧精致。 秦万年此时已经一身白衣,身上略有些尘土,与街上闲逛的纨绔相比并不显眼。唯独这脸上的伤疤和邋遢的胡须,与背后的古筝有些格格不入。 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初始的新奇也渐渐消磨殆尽。 不知不觉走到了靖安坊,此时已近午时,坊中飘出一阵清香,倒让一直吃肉食的秦万年食指大动。 坊内有一间食肆,里面摆着十张案子,已经有两三个客人在吃饭了。 “博士,这里有何吃食啊?”秦万年随便挑了个食案坐下,张口招呼伙计。 “客官,小店都是饼食(面食),看客官面生,先尝一碗汤饼(面条)可好?” “那就快上!” 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放到了秦万年面前,上面还有一些肉糜。秦万年一阵狼吞虎咽,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秦万年不以为意,满足地放下碗筷,开口询问伙计:“某初来乍到,这长安城可有什么好去处?” 伙计猝不及防,没想到秦万年进了长安却对长安一无所知,想了想说道:“客官若要游玩,长安东南有个曲江池,倒是个好去处。另外,东、西二市也是热闹非凡……” 秦万年思忖,自己去过洞庭湖,自然不用欣赏什么曲江池,便问道:“东、西二市哪个离这里更近。” “东市更近些,客官出这坊门,向东过一个坊,再向北过两个坊,大约就到东市了。” “如此多谢。”秦万年笑了一下,将饭钱结清便向东市去了。 到了东市,秦万年才感到有些后悔。在东市之中采买的多是些衣着华丽之人,如自己般着平民服饰的几乎没有。再一看琳琅满目的店铺,摸一摸并不充裕的钱袋,秦万年不由一阵苦笑。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见见世面也好。想到这,秦万年也就怡然自得地边走边看。 殊不知,秦万年的动作落到了旁人眼里,却产生了别的理解。 马舒是一个常年混迹东市的泼皮,无权无势,却有一手偷鸡摸狗的本事。他发现东市之中的富家子弟,警惕性反而不高,很容易被他摸走钱袋。相比之下,偷平头百姓的钱,几十次也未必比得上一次富家子的钱袋。 在这西市出没,马舒也为自己置办了一身纨绔行头,混迹人群中倒也是如鱼得水。而且他平时慎重,偷到的钱袋中若是有玉佩、宝石等贵重事物,便会取走银两铜钱,将钱袋丢在地上。若是被贪便宜的人捡走,被贵人发现,自己也就撇清了干系。 这次,马舒却是注意到了秦万年。一个百姓服饰、不修边幅的人,背着古筝在东市瞎逛,显然身上有钱却又对长安并不熟悉,是个下手的好目标。 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阵,确定了秦万年钱袋的位置,马舒自信地从秦万年背后快步跟上。 就在走过秦万年身侧之时,马舒熟练地将手伸向秦万年的钱袋,手中暗藏一片细小的刀片,能快速隔断绑绳。 还没等手抓到钱袋,马舒的两只手居然同时从两边被人抓住了。 “嗯?”两侧的人同时发出意外的声音。 秦万年在马舒到身后前便已感受到他的接近,发现其伸手过来,便毫不犹豫抓住,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也发现马舒的行为。 抓住马舒另一只手的是个中年男子,面容略显苍老,嘴边却是洁净无须。秦万年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总觉得有一点不对。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短须男子走了过来。显然,擒住马舒的那人是他的手下。 来人外衫材质寻常,内衬却看起来做工精细,腰上悬着一枚玉佩,被衣服遮盖看不清样式。 “啊,无论如何,还是多谢贵人出手相助。”弄不清楚来人身份,秦万年倒是十分客气。 “我等也不过寻常商旅,谈不上贵人,只是路见不平罢了。”短须男子笑呵呵地说道。 “骗鬼!”秦万年心中暗骂一声。眼前的男子面带笑容却带着一股威压,而且似乎身怀武艺,绝不会是寻常商贾。 “张钰伟,把这人送到长安县衙,严惩不贷!”男子对那擒住人的无须男子说道。 张钰伟看看短须男子,看看秦万年,犹豫了一番,还是带着人走了。 秦万年心中有些不屑,刚说完自己是商人,就要对这人严惩不贷,看来是个微服私访的官员。 不知何故,秦万年对朝廷的官员总是带有一丝偏见,觉得多数官员尸位素餐,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你是哪里人氏?看起来身手不错啊。”眼前的官员似乎对秦万年很感兴趣,并没有走开,反倒开始询问秦万年。 秦万年心下警惕,正要开口,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有高手的气息! 两边的商铺顶上都藏着人,周围还有4个人看似在闲逛游览,却总不离开秦万年四周。 “莫非是这官员的仇家?”秦万年一冒出这个想法,便被自己否决了。周围的4个人时不时向这边看,更多的是看自己。 “他们在保护这个官员!”秦万年心中做出结论。 “在下岳州人士,住在洞庭湖畔,偶遇高人指点了些拳脚。这是在下第一次来长安,是来游学的,希望将来能考个功名。” 面对一个可能是朝廷重臣的人,秦万年不得不小心应对。自己最熟悉的便是洞庭湖,说是其他地方反倒不好应对。到长安的原因也必须合理,否则光是逃避徭役便是重罪。 “哦?”官员上下打量了秦万年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游学士子?却为何背着古筝而不是书卷?” “书只要记在心里,何须带着书卷。” 官员一愣,转而大笑:“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哈哈哈哈……” 秦万年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眼前这人却是最好的解答人选。 “敢问阁下是否知晓去年陛下大赦罪犯之事?” 官员眼睛一亮,答道:“自然知晓。” “那阁下可否知晓,满朝文武为何不劝阻陛下?获死罪之人,岂有不杀之理?”秦万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陛下沽名钓誉”之类的话。 “唉,此事你不知原委倒也正常,我与你细说一二。” 注:那时候店里伙计不叫“小二”,叫“博士” 第51章 太宗论法 “你可知晓贞观四年处死了多少死刑犯?” “官员”随意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边走边问。 秦万年摇摇头表示不知。 “贞观四年的死刑犯只有29人,而贞观六年的死刑犯有多少?足足390人!” “这是为何?”秦万年虽对朝廷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些年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在影盟之中,也常听见蚂蚁对李世民和朝廷的称赞。在政治清明、民心思定的环境下,这样大规模的罪犯数量增长简直无法想象。 “官员”两眼放空,边回忆边说道:“贞观五年,相州有个叫李好德的人,散播妖言,说……罢了,具体内容不说也罢。 “此人罪行,按律当处绞刑,但大理丞张蕴古却说李好德有癫病。唐律规定八十岁以上、十岁以下及身体带有笃疾的人可减免处罚,癫病便在笃疾范畴,因此正……陛下就赦免了李好德。 “没想到,张蕴古竟然是乱法之徒。他是相州人,李好德的兄长李厚德便是相州刺史,张蕴古与两人私交甚好。在获得赦免后,张蕴古便去向李好德报喜。被告发后,陛下将张蕴古斩首在这东市。” “可是,这与死囚的增多有何关系?”秦万年有些不解。 “此事虽合理解决,但那些法官却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张蕴古是按律法行事,却被冤杀。从此认为错赦罪犯有大罪,而偶然失察判重刑法却没有罪过,因此刑网颇密。” “官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陛下杀了张蕴古后便担心此事发生,已下令‘凡决死刑,虽令即杀,仍三覆奏’。但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贞观六年的死囚中,竟有八成实际上罪不当死……” “而若直接赦免这些罪犯,又会让法官丧失威信,无所适从。”秦万年渐渐跟上了思路,接过话茬,“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其他的理由,让陛下以帝王身份赦免,而后命法官日后谨慎执法。” “官员”赞许地点点头。 “谢过贵人点拨。”虽然这些话已经证实了眼前之人绝非商人,秦万年也没准备拆穿。 “还没请教少郎君姓甚名谁?”“官员”笑眯眯地问道。 秦万年犹豫片刻,答道:“在下姓薛,无父无母,村里人都叫我薛孤儿。” 秦万年怕说出真名,万一这官员与佛道两家有联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却是秦万年多虑了。两教中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真容也不过只有二十多人见过,还并不知道他便是在荆州杀人的人。 “薛孤儿?”“官员”反复念了两边这个名字,开口问道:“我看你学识不浅,何不早日参加科举,谋个一官半职?” 秦万年谦逊一笑:“学无止境,在下岂敢自满,再游历两年才好。”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少要职空缺。”“官员”十分热络,似乎很希望秦万年去做官,“科考也非唯一途径,你可以让朝中大臣推荐。我与太子府有些生意往来,倒是可以让你去太子府一试。” “太子府?”在与这人的对话中,秦万年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此人有这么多人保护,显然身份不寻常。而若是朝中大臣,要举荐我为官,何必不表明身份,却要牵出太子? 秦万年陷入沉思,脑中却突然跳出了抓住马舒的那一幕。擒住马舒的人白面无须,甚至连胡渣都没有,很可能是个宦官! 想到这,一切都清楚了,眼前这人只可能是当今皇帝——李世民。除了他,其他人绝不敢妄自猜测皇帝的想法,语气还如此肯定。 秦万年没有猜错,他遇见的正是微服私访的李世民。 李世民见秦万年不说话,只道他是犹豫不决,便取下一块玉佩,递给秦万年:“此事倒也不急,你想好了之后,便可拿着这块玉佩去皇城东面的延喜门,让侍卫禀报东宫。” 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秦万年心中苦笑,只得接过。 辞别李世民,秦万年还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正想认真逛一逛东市,却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匆匆向长安城外赶去。 秦明章曾向自己暗示过,影盟会对释放的死囚进行捕杀,希望现在传出消息还来得及。 晚上,影盟总坛中,秦明章借着灯火,看着秦万年让姑娘送来的布条。 布条上简单写了秦万年与李世民相遇之事,让秦明章马上停止对被释放死囚的捕杀。 秦明章看完后,长出一口气,将布条递给秦遗风。 秦遗风扫了一眼,说道:“今年纠缠佛道之事,对这些人的捕杀刚刚开展,蚁穴还没有追查到线索。正好趁着还没杀错,命令他们仔细核对罪行。” 秦明章摇摇头:“李世民既然想到了这么多,显然不会忘记那些真正罪不可赦之人。把人都撤回来吧,不用捕杀被赦死囚了,李世民肯定已经把罪行明确的人暗中解决了。” 秦明章摆弄了一会手掌,接着说:“李世民邀请万年当官,无论万年是否应下,身世问题必须处理好。我这就去让人在岳州安排好身世资料。” 秦明章正要离开,却被秦遗风一把拉住。 “你向来以公正为原则,却为何对秦万年如此上心?先是传授功法,又隐瞒滥杀之事,甚至还想替他担下罪责。绝不可能仅仅是他与你理念相同……” 秦明章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杀气,连秦遗风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杀气转瞬收敛,秦明章面带歉意,知道此时必须给秦遗风一个说法。 “因为,他是我儿子。” —————————————————————————————————— “郭爽,今日东市遇见的那个少年,你看如何?”李世民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郭爽是李世民的贴身侍卫,听到询问,立刻答道:“听其与陛下的谈话,此人的确有些才学,而且不像那些埋头经书的腐儒。不过,他似乎发现了卑职等人的存在。” “不像腐儒?你这种只知练武的莽夫也比腐儒强不到哪去。此人显然有关注天下之事,也是懂得灵活变通之辈。不过似乎对执法更为重视,若是善加培养,再过二十年,必是朝中柱石。” 说到这,李世民停下笔,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此人虽有礼有节,但身上似乎总带着一股杀气……你派人去岳州查一查这个薛孤儿的底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第52章 太子 延喜门,皇城东侧城门,靠近东宫。 自与李世民见面后,已经过了三天,秦万年终于站在了这皇城之外。 离开影盟后,秦万年有些无所适从,既不想去洞庭湖,又没想好将往何处,李世民的建议恰好给了他一个选择。 秦万年对仕途没有了解,也不甚关心,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从鹰的角度看一看这大唐江山。 守卫皇城的禁军见一个布衣小子走来,不由有些意外,普通的百姓从来不会随意靠近皇城。 “嘿,小子!这里是皇宫,可别乱闯,小心把命丢了。”禁军士卒高声喊道。 秦万年看了看几个士卒手中的武器,微微一笑,自己有李世民信物做后盾,哪里会怕这些。 不过为了不免麻烦,他还是早早拿出玉佩在手。 “烦请拿这信物,通报太子,就说在下谋一官职。”秦万年拱手递上玉佩。 这下禁卫愣住了,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物什,也不修边幅,却是气度非凡,张口就要向太子要官职。 毕竟也算见过一些大场面,禁卫不看秦万年,将注意力放在玉佩上。 只一眼,禁卫差点手一松把玉佩摔地上。 不说纹理,但是这纯白色,就是帝后规制。 禁卫不敢怠慢,告罪一声,请秦万年原地等候,自己匆匆进了皇城。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皇城内走来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乌纱帽,上身白襦,下身白裙,脚踏乌皮履,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好一个人物!”秦万年心下赞叹。 城门口禁军见到来人,纷纷行礼:“参见殿下!” 秦万年见状,只是简单叉手一礼:“草民薛孤儿,见过太子殿下” “你就是秦万年?来吧,随我到东宫细说。”太子李承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 秦万年点点头,经过简单搜身之后,便随李承乾往里走。 “这皇宫守卫也不严啊,连古筝中的半月剑都没发现。”秦万年心中暗暗诽谤。 李承乾带着秦万年往里走,是不是回头看秦万年一眼,心中满是差异。 两日前,本应在九成宫避暑的李世民忽然在皇城召见李承乾,说了这样一段话:“昨日在东市偶遇一少年,名唤薛孤儿,其貌不扬,却文武兼资。我观其似无士族门阀根基,正合汝用。我已着人暗访,若家世清白,你便可自行斟酌任用。” 从这段话中,李承乾听出了李世民对这薛孤儿的赞赏,却又觉得这段话说得十分模糊。但从李世民专门回到长安与他交代此事,之后又前往九成宫来看,此人定有过人之处 这短短一段路,李承乾已经反复打量秦万年几次。此人长相穿着俱是寻常,背上的古筝甚至还让自己生出一丝不屑,唯独这宠辱不惊的恬淡气质,能让人感到一丝不同。 待到了东宫,李承乾不敢怠慢,命人布席,与秦万年相对而坐。 “不知先生可有指教?” 秦万年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自己也没有任何准备,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微笑说道:“草民此来是讨要官职,怎敢言教。” “若无真知灼见,孤又岂敢滥授官职?”李承乾有些失望,态度却依旧恭敬。 秦万年见状,知道必须要拿出见识,略一思忖,倒是想到一条:“殿下对商道可有了解?” 李承乾一听,更是不屑,但没有依旧没有表现出来:“商贾之流,不事生产,牟取暴利。历朝历代均重农抑商,我大唐以仁孝立国,可稍解限制,但绝不能放任发展。” 秦万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不事生产属实,牟取暴利或可一说,但因此抑制商道,窃以为不可。” 李承乾表现出了太子的涵养,抬手示意秦万年继续。 “士农工商,国之石民也。管仲此言,非贵士而贱商,唯文辞先后耳。商者,周流财货,逐利而为。《吕氏春秋》云‘民之情,贵所不足,贱所有余’,有余而贱入,不足则贵出,正如《道德经》所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 李承乾一愣,他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商贾之为暗合天道,而秦万年所言确有道理,连忙正色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该当重商?” “流通非罪,反而有功。如酒楼伙计,宫中侍女,不事生产,仅取物移物,殿下以为可缺否?” 把侍女、伙计和商贾混为一谈,又让李承乾感到奇特。 “可父皇曾言‘工商杂色之流,假令术逾侪类,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先生可是认为该当修法?” (注:那时候没有“父皇”这个称谓,仅为方便,后面不再解释。) 秦万年心中暗笑,这李承乾虽有与年纪不匹配的成熟,到底学的还是帝王正统,对杂学涉猎不多。 “非也非也,陛下法令,正合时宜。” 见李承乾露出疑惑,秦万年继续说道:“士农工商,唯有商人懂得如何聚敛财货。虽说天赋皇权,但财货的力量才是真正与生俱来的。士者受君王倚重,才有权力,商贾却可凭借财货获得权力。若吕不韦贩人之利,殿下不觉心惊吗?” “正因商贾可以自己创造权力,历朝历代才不断打击这种权力,并重士重农。也正是因此,商贾被抑制上千年,终不会禁绝。其实在我看来,重农抑商没错,不过稍欠一条,还当重工。” 李承乾陷入沉思,半晌没有说话。秦万年一边喝水,一边憋着笑意。 “哈哈哈哈!”李承乾突然大笑起来,“好你个薛孤儿,闹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却借此机会展现了自己的学识!” 秦万年见状,也忍不住笑起来:“幸得殿下考校,但草民没有准备,只得临机应变。” 李承乾像是停不下笑声,仿佛被算计了是件十分开心的事。 “咳咳,太子殿下请注意仪表。”不远处一个宦官突然开口提醒。 李承乾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收起笑容,对秦万年说道:“这是母后派来督导礼仪的先生,让你见笑了。薛孤儿,不知你志向为何?治一县,还是一州?” 秦万年没想到李承乾这么直截了当,简单思索一下,说道:“愿效班定远,绝域轻骑觅封侯!” “倒是忘了你文武双全。既然你有雄心,我找人考校一番,合格就给你在六率安排执掌。” “恩……不知六率是何物?” 李承乾一乐,解释道:“便是我东宫卫士,分为左右率府、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 “不不不!”秦万年连连摇头,“那岂不是没有仗打。” 李承乾忍不出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十分有趣。 “无论如何,比过再说。” 第53章 考校 秦万年在演武场站定,面前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身着细麟甲,手持一根长长的马槊。 “在下施嘉裕!” “薛孤儿!” 两人互施一礼。 一旁不远处观战的李承乾开口向秦万年介绍:“施将军连续三年军中校武夺得前十,想来可以测试你的水平。” 又冲着施嘉裕说道:“此次比试点到为止,尽量都别受伤。” 施嘉裕心中不屑,认定秦万年是个走后门的,让自己来较量不过是走个过场。 想到这,施嘉裕对着秦万年说道:“阁下请任选武器,但只怕比武时收不住手,你还是向太子殿下讨要一副明光甲吧。” 明光甲是当时防御性第一的铠甲,施嘉裕主动这么说,轻视之意一展无疑。 李承乾有些尴尬,当时比试只想着检验一下这薛孤儿的身手,却忘了施嘉裕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这一下,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秦万年倒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在下不须铠甲,倒是阁下,不怕铠甲影响行动,想必身手不凡。” 秦万年明着夸赞施嘉裕,却是暗讽他怕受伤。 施嘉裕听了此话,二话不说脱下铠甲,马槊击地,大喝一声:“来吧!” 秦万年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根马槊,随手舞了舞,暗自摇了摇头。 马槊其实是马上作战兵器,但施嘉裕敢将这马上兵器用于步下比试,自有几分实力。见秦万年也拿出马槊,施嘉裕暗骂一声“不自量力”,心中已将秦万年定位成死要面子的人。 两人同时将马槊在面前画地一圈,而后开始动手。 两人起手却是截然不同的招式,施嘉裕走的是军中路数,马槊虚扫一下,而后收回刺出。 秦万年没有用马槊的经验,单纯将这马槊当棍棒使用,双手握住马槊中间,舞出几个棍花,化解了施嘉裕的攻势。而后一个马步翻身,在施嘉裕抽回马槊前,将马槊压向他的头。 施嘉裕急撤一步,将马槊尾部一提,挡住这一击。 说巧不巧,被架住的这一头正好是马槊的头部,秦万年顺势将马槊沿着施嘉裕的马槊一削。 施嘉裕也不含糊,左手一松,躲过这一削。 秦万年抓住机会,一脚扫向施嘉裕的马槊放在地上的那头。 在马槊即将脱手的那一刻,施嘉裕右手一追,将它抓住,随即用力一扫,想要夺回主动权。 秦万年见状,收回马槊一挡,而后马槊杵地,双手扶住,借力侧身飞起一脚踢向施嘉裕头部。 施嘉裕左手匆忙格挡,却被这一击的大力震得向后连退三步。 两人拉开距离,转瞬又冲到了一起,兵器相碰相离,异常激烈。 李承乾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头微微向前倾,问道:“两人孰强孰弱?” 身前侍卫没有回头,看着两人的打斗说道:“两人招式俱是寻常,比拼的是速度和力量。这个薛孤儿不简单,如此年纪,能与施将军打斗不落下风。看其动作和力道,似乎有修炼内功。” “内功?”李承乾目光从秦万年二人身上移开,看向侍卫。 侍卫回过头,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此人无论是何身份,都要尽量收为己用。内功心法连皇宫也只有半卷残本,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修习。此人身怀内功心法,哪怕不可为我所用,也该想办法将心法取到手。” 李承乾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战局。 这一边,秦万年与施嘉裕的比斗已接近尾声。 打了三十个回合,施嘉裕早已收起了轻视之意,但全力以赴之下却依然伤不了秦万年分毫。 施嘉裕决意一招定胜负,一招交错,借力后撤三步,而后立即发力,将马槊挥起,全力使出一招横扫千军。 秦万年见状也不含糊,马槊以同样的招式迎击。 面对这力量的碰撞,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只听“铛”的一声,施嘉裕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受到想象中的冲击,一时收不住力,向前踉跄一步。 “大胆!” 一声暴喝传来,却是太子李承乾的侍卫。 这一击相碰时,秦万年的马槊被一击脱手,飞到了李承乾身前一丈距离。侍卫仓促之间只道有人秦万年蓄意袭驾,这才一声怒喝。 随着这一声响,周围跑出不少护卫,一批将太子护住,一批将秦万年二人围住。 秦万年不由苦笑,这一击本就是故意让给施嘉裕。自己只需证明身手不差便已足够,若是胜过施嘉裕,恐怕过犹不及。可谁知道,这一让,竟出了这样的事。 秦万年正准备请罪,李承乾已挥手推开身前护卫。 “薛先生当真身手不凡,与百战骁将大战几十回合,却只落败一招。”李承乾脸上挂满了夸赞与真诚。 “太子殿下谬赞,刚才失手惊扰到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秦万年没有因为李承乾的态度放松警惕,笑里藏刀简直是所有帝王的必修课,哪怕李承乾只是储君,秦万年也不敢怠慢。 “无妨无妨!”李承乾笑着说道,转头却充满威严地发号施令,“你们还不退下?另外赶紧服侍薛先生沐浴更衣,孤要在正堂与先生议事!” 众护卫连忙退下,施嘉裕见状也收起疑惑退了出去。 两个侍女迎了上来,扶着秦万年就向外走,秦万年也只得顺其自然。 秦万年初次体验贵族待遇,看着冒着热气的木桶和身侧两个婀娜多姿的侍女,有些尴尬。 若是让侍女出去,也不知会不会惹恼李承乾。 “这,我该怎么洗?”问出这句话,秦万年就想拿脑袋撞墙。 两个侍女倒是表现出良好的教养,没有笑出来,反而伸手开始帮秦万年宽衣解带。 秦万年宛如一个烧红的木头,任人施为。 可能是侍女的动作哪里不对,秦万年只觉得下身充血,异常尴尬。 两个侍女就像没看到一样,将秦万年扶进木桶,一个帮其揉搓背部,一个帮其修剪胡须。 近乎两刻钟的“折磨”之后,李承乾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秦万年。 秦万年相貌寻常,加上脸上那道疤,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丑陋。而现在,梳理整齐的须发,整齐优雅的衣衫,再配上秦万年炯炯有神的双眼,自然而然生出了一种独特气质。 “文武双全,却沉稳内敛,薛先生大家气度。”李承乾发自内心称赞道。 “殿下谬赞,在下连侍女服侍都无福消受,岂敢称大家气度。”秦万年不卑不亢说道。 “咱们如此客套,说话怪累的,我唤你薛兄,你唤我承乾如何?”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秦万年脑海中蹦出了这个念头,连忙说道:“岂敢与殿下称兄道弟,殿下若有差遣,孤儿甘效死力。” 李承乾不再强求,自顾自问道:“不知薛兄师从何人?所练是何功法?” 李承乾指问武功,却不问治学之事,有些不太寻常。秦万年不知李承乾何意,只得抛出准备好的回答。 “家师世外高人,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我名号。师父更多教导的是法家经典,诸子百家也多有涉猎。至于武功,师父只是为我打通经脉,其他都是我自己历练所得。” “传功之法?” 李承乾有些惊讶,这传功之法是内功高手强行帮助他人打通经脉的方法。这方法极耗真气和体力,传功者在成功后,轻则修养数月,重则部分经脉永久闭塞。 李承乾自幼被认为武学资质太差,后来正是依靠传功之法才习得些许武艺。 秦万年故意说得迷糊,见李承乾帮自己补全了经历,心中一喜。 只见秦万年一脸疑惑问道:“这传功之法是什么?” 李承乾听此一问,认为秦万年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内功心法的事,便简单解释了一下传功之法。 “怪不得此后半年没有见到师父……”演戏演全套,秦万年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对了,薛兄的隐匿潜行之术如何?”李承乾突然想起部分修习内功之人能很好控制气息。 “看来有用武之地了。”秦万年心中暗想,开始收敛气息,面带微笑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等了半晌,见秦万年只是微笑,觉得十分诡异。 “薛兄何故发笑啊?” “噗!”秦万年忍不住笑出来,随即马上止住。 “咳咳咳咳……在下,在下是在展示隐匿气息之术……” 第54章 密事 “还请薛兄暂时屈就詹事府令史一职,倒不必管什么实事,只是方便出入东宫。”李承乾一边说一边注意秦万年的脸色。 詹事府令史是流外官,干的又都是杂活,绝不是一个文武全才合适的位置。 秦万年想都不想,起身施礼。 “谨受命!” 李承乾满意地点点头,让人给秦万年安排住处。 秦万年到了安排的房间,才轻轻舒了口气。官场果然不是随便能呆的地方,连一个十五岁的太子都这么难对付。 詹事府主管东宫内务,平日也是琐事繁多,但秦万年只是挂了一个职,并没有人安排具体事务。 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人来找过秦万年,只有一个侍女每日送来三餐。 秦万年倒是不急,没人找他也乐得清静,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每日练功。 好在李承乾也算细心,派人送来了一些朝堂礼法、经学典籍,秦万年练功之余倒也不觉无聊。 “官员常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七品以上服绿……哈哈,原来影盟堂主都是三品大员,黑水堂整个就是官场。”秦万年看着礼制,一边还不忘诽谤一下影盟。 “宿老堂的长老们倒是大气,一直百姓服色……影子果然是大头兵,只能穿黑色……” “薛令史可在房中?”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 秦万年卷上书卷,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宦官。 “太子请薛令史书房议事。” “终于来了!”秦万年心中暗想,点了点头,跟着宦官到了书房。 书房中,李承乾正埋首书卷。听见脚步声响起,收起书卷,拉开房门,正好看到了正要禀告的宦官和身后的秦万年。 “啊,薛兄来了,里面请。”李承乾热情地将秦万年往里迎,完全不顾旁边宦官惊讶的表情。 秦万年刚进书房,李承乾便对宦官下令:“书房周围十丈,不得有人!” 那日比试过后,李承乾便想到有一件重要的事,可以派秦万年去做。但是当时秦万年身份不明,不能贸然信任。直到昨日,李世民派人通知,说是已查清这薛孤儿根底,身份没有问题,李承乾这才找来秦万年。 两人相对而坐,先开口寒暄:“这一个月可还习惯?” 秦万年一笑:“锦衣玉食,着实不习惯。” “哈哈哈哈,那薛兄也是颇有耐心,这一个月都不曾出门。” “难得享受这种日子,怎么舍得离开?” “这段时间,父皇每日差人送来三省奏折,要我仔细学习。我一忙起来,倒是忘了薛兄还在等候。怠慢之处,还请赎罪。”说完,当真拱手施礼。 秦万年完全没相信这句鬼话,但还是急忙扶住李承乾:“殿下身为储君,自不可为一人废天下。孤儿若区区一月都等不得,如何堪当重任。” “好!说得好!”李承乾夸赞道,“眼下就有一事要劳烦薛兄。” 秦万年将身子正了正:“殿下请讲。” “帮我跟踪一个人,看看他到底跟哪些人有接触。” 秦万年皱起眉头,本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可以得到重用,没想到李承乾想让自己在暗中做事。 “此人名叫秦英,是个道士。我自幼多病,父皇便招来秦英为我祈福。这人倒是有趣,闲暇时与我嬉戏甚欢。有一次他对我说,可以助我牢牢掌控天下! “当时我并不在意,这世上无数人想要从龙之功,我也只认为秦英是在为自己谋划前途。可后来,秦英又隐晦地提了几次,似乎想要让我提前坐上皇位……” “我感到这其中有问题,便更多地与他接触,想套出话,可他十分谨慎。后来左庶子于志宁和右庶子孔颖达认为我贪玩逾礼,多次直谏阻止,哪怕我动怒也无济于事,我只好暂时与秦英断了往来。” “那么……”秦万年斟酌着用词,“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查一下他的行踪,看看他的用意?” 李承乾正要点头,却忽然明白了秦万年的意思,连连摆手:“我不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夺皇位,只是他既然对我这样暗示,很可能有不臣之心,不得不防。” “既然如此,为何不禀告陛下?” “一则没有切实证据,父皇不会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二则,只是看这些批阅过的奏折实在是无趣,我想做一些实际的事。”说到这里,李承乾的眼睛都开始发光。 “原来还是贪玩啊……”秦万年在心中诽谤着。 “你跟踪探查,重点要弄清楚他背后的势力,我怀疑道门会不会想重现梁武帝旧事。”李承乾一脸警惕。 皇权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对于曾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神权,李承乾充满了警惕。在他看来,虽然自己只是储君,但维护皇权就是自己的责任。 “是!”秦万年应道。 “还要注意一点,不要把这件事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说。需要的任何事物报给刘源基,哦,就是刚才带你来的那个宦官。一月之内,我会请秦英到东宫论道,你到时候就会见到他。” “没问题!” 秦万年应了下来,刚要起身,忽然想起一事,重新坐好说道:“下官也想向殿下请求一事。” 李承乾见秦万年迅速摆正了位置,也就不再恭谦,挥手示意秦万年只说。 “此事之后,下官希望谋一差事,在朝堂或是地方都行。” 李承乾认真重新打量了秦万年一番,正色道:“我答应你,定不让你失望。” 秦万年回到房间,便开始谋划跟踪需要的事物。 其实也没有别的,只是画了几样影子常用的装备。离开影盟时只剩半月剑和贴身软甲,做这种密事却不太方便。 刘源基拿到图纸,一脸的疑惑,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詹事府令史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一柄精巧的短剑,两根银针,一小盒蒙汗药。不过太子吩咐在前,刘源基倒也不敢怠慢。 等到秦万年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才开始怀念影盟的百工堂和那个自己每天贬损的赵发。 刘源基找人打造的短剑,别说削铁如泥了,磕一下石头都会让剑刃多一个细小的豁口。 银针倒没什么讲究,但是有短剑打底,又没人试药,秦万年对这蒙汗药的效果很是担心。 李承乾似乎对秦万年的行动很是关心,图纸交上去不到两日,就对他下达了新的任命。 秦万年现在已经成为了太子亲卫,品级在从七品上,有了带剑出入东宫的资格。 告身鱼符很快就发了下来,还有一套亲卫制式铠甲和武器。 终于在中秋前夕,李承乾在东宫设宴待客,秦英也列座其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欢歌艳舞,宾客尽兴而归。 秦英面带红润向自己的道观走去,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偶尔出现的人影。 第55章 迷雾 从九成宫到长安有三百多里,李世民的仪仗正在路上缓慢行进,而李世民则独自带着二十骑离开了队伍。 “圣人,离开队伍实在是太冒险了,咱们回去吧!若是想要游猎,也该出动禁军围猎才是。”郭爽纵马紧跟李世民,出声劝谏。 “放心,这是临时决定,不会有人想到的。”李世民似乎在向四周巡视。 这一块地方叫桃树坡,人烟稀少,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 李世民忽然勒马停下,随即翻身下马。 郭爽等人也连忙下马,却听李世民命令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我命令不准靠近!” “可是……”郭爽大惊,张口就要阻止。 “老实待着!”李世民甩下一句话,就走进树林,脱离了郭爽的视线。 走了近百步,李世民才停下来,眼前是一个紫袍男子。 紫袍人转过身,露出面容,竟是秦明章! “身为天子,怎么不带护卫?”秦明章笑着问道。 见秦明章面带微笑,李世民也露出笑容:“带着他们,岂不是会妨碍你杀我?” “若要杀你,怎么会等到今日?我虽不认可你的作为,但这几年至少证明了你是个好皇帝。”秦明章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两人的对话仿佛多年的老友,没有身份地位的成见。 “哈,你不认可?那件事不正是你们想让我做的吗?”李世民也收敛笑容,直视秦明章的双眼。 “你什么意思?”秦明章脸上露出疑惑。 李世民没有管秦明章的问题,愤愤说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哪怕你不支持我当初的做法,我也从未想对你如何。” 顿了顿,又说道:“可我杀了我的亲兄弟,软禁了父皇,我才知道,你才是真正背叛我的人!” “此话怎讲?” “你还在装?你说过,你的志向是维护法治,让世间重现公平。你从没有说过你不是一个人,但你身上的腰牌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还见过这令牌?”秦明章忽然有些激动,取下身上影杀堂主令,急切问道。 李世民反倒冷静下来:“武德五年,当时的……太子李建成抓住了一个人,此人身上有块令牌,上有‘影’、‘蚁’二字。而后军营屡遭袭击,直至取回令牌。而后,杨文干叛乱、玄武门……背后竟都出现神秘黑手,我现在很想知道,你们这些影子究竟要做什么?” 令李世民惊讶的是,秦明章脸色大变,像是听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你是说,有人一直在和你们接触,甚至挑动事端?” “你不知道?”李世民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抱歉,很多事我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在维持法治的确实不是我一个人。但你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保证,我们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秦明章一脸郑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当今天子,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我迟早会把所有事情查出来!” 秦明章沉默良久,才说道:“我一直怀疑我们中有部分人有问题,但是一直没有大多发现。我希望你能把你查到的告诉我,我来保证他们不会再动摇你的江山。” “八年未见,这些事又与你有关,我凭什么信你?” “我们八年未见,你却敢孤身与我会面,自然是因为相信我。”秦明章面露真诚。 李世民看了秦明章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开始说起魏征求见的情景。 “河北的徐杰,扬州的荆非……”秦明章暗暗盘算,将这些人和影盟发生的事情一一对上了号,“如果他们都是明月宫的人,那么宗天明……” 想到这里,秦明章脸色苍白。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影盟对于明月宫就是一片空白,而自己对明月宫却只有一些猜测。 想到这,秦明章决定告诉李世民一些消息,至少让他有所准备。 “一直以来,有一个组织一直在暗中祸乱天下,叫做‘明月宫’。我一直暗中追查,线索却几乎没有。我只知道它在我们中有不少密探,有人甚至身居高位。听你所说,他们在朝堂中也应当有密探存在。你之前派人围剿的那些,应该大半是他们的人……” 说到这,秦明章顿住了,脑中一丝灵光闪过,可又一时没有想通。 “今日找你,其实就是为了此事……他们很可能要对付你!” 李世民听到这话,散发出了自信的气息:“对付我?有这个想法的人都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纵使治理天下多年,李世民依旧更向往金戈铁马。这几年虽然各地异族叛乱不断,但他却没机会御驾亲征,现在听到有了对手,反而让他变得兴奋起来。 秦明章瞅了李世民一眼,淡淡说道:“你在明,他们在暗。他们曾想对付杨坚,杨坚就死了;想对付李建成,然后你坐上了皇位……远的不说,还记得你的大将军吗?” “你说周范?!” “他其实是死于一种慢性毒药,所以你不可大意。” 李世民脸色变换了几下,嘴角挤出几个字:“多谢提醒!” 秦明章叹了口气,抬手想拍李世民肩膀,可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我还以为这天子的身份真的对你没有影响呢……看来我终究是个孤家寡人。”李世民背过身去。 秦明章不再说话,几个起落,向东南而去。 “扑” 李世民一拳打在身侧的树干上,一个满含杀意的声音响起。 “明月宫!” 林外的郭爽越发着急,李世民已进去快两刻钟了,依旧没有任动静。 正当郭爽准备往里闯的时候,李世民走了出来。 郭爽舒了一口气,见李世民面色阴沉,也不敢多问,急忙牵马迎上。 “抽出一个百人马队,随朕加速回宫!再派一令使,命温彦博到宫中等候……也叫上魏征!” “是!” ———————————————————————————————————————— “宫主,秦明章似乎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陆冰正在向明月宫宫主禀报。 宫主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一直神神秘秘……你查到什么了?” “他几日前去黑水堂查了一些往年的资料,主要是河北、扬州两地的资料。”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河北盗匪多,扬州影杀分堂刚出过事,查这些很正常。” 陆冰小心翼翼地说道:“可他查的是蚁穴的资料,而且是从隋开皇元年开始查的……” “什么?!”宫主这才抬起头,看向陆冰。 “另外,他还查了武德年间山东和长安两地蚂蚁的调动。属下认为,秦明章极有可能是在调查我们。” “啪!”宫主一掌拍在案几上。 “秦明章啊秦明章,本想让你多嚣张一段时间,可你偏偏自寻死路!陆冰,看来咱们的计划需要提前发动了!” 第56章 吐谷浑犯边 大唐边疆,凉州境内。 一大队的身着简陋皮袄的骑兵呼啸着闯入村庄,引得村民四下逃散。 几个勇敢的村民拿起武器,却被套索套住脖颈,然后被拖在马后滑行。 片刻之后,村中尸横遍地,浓烟四起。 发动攻击的骑兵们满载而归,一批批骏马上挂着家禽、粮食、铁锅等,有的甚至还带着被绑住的女子。 同样的事情在各个村落中接连发生,一时之间,凉州之地被弄得乌烟瘴气。 凉州都督李大亮站在凉州城上,看着远处数道浓烟,将手中剑柄握得死死的。 “伏允这老东西,当真以为我大唐怕他吐谷浑不成?段志玄这个废物,上次怎么不直接把吐谷浑给灭了?!” 李大亮的副将不敢接话,李大亮骂段志玄这种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吹聚兵号,点燃烽火,六百里加急将军情送至京师!”李大亮下了一连串命令,“点骑兵八百,随我出城杀敌!” ———————————————————————————————————— 四日后,一份详细的军报摆在了李世民的面前。 “你们看看吧,你们总劝朕要以仁德感化,这就是感化的结果!”军报被宦官递到了几位重臣面前。 房玄龄战战兢兢地看着军报,不敢说话。 长孙无忌一下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开口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吐谷浑不服教化,屡屡犯边,是该彻底解决了。” 李世民点点头:“伏允老儿怎么越老越糊涂,敢觊觎我大唐边境,必灭之。” 随即扫视了一圈眼前的重臣,在一众文官身上停留了好一阵,意味深长地说道:“若得李靖为帅,那就最好了。” 听到这话的房玄龄,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 代国公李靖,可谓大**神,先后平定萧铣、冯盎、辅公祏,战功赫赫。尤其在贞观四年,一战消灭了东突厥,生擒颉利可汗,一举消除了北部威胁,名盛一时。 但这样一个名将,却让所有人不快。 隋朝末年,李渊想要举兵而起,李靖竟然想去扬州向杨广举发。而后李世民想要发动玄武门之变,询问李靖时,他居然保持中立。 没有帝王会喜欢没有立场的墙头草,但李靖总算还是听话,至少做的事情都算尽职尽责。 但是就在他最为辉煌的一战中,他却给自己惹下了麻烦。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率三千骑兵冒着严寒突袭定襄,一战击溃颉利。 武将的军功是文官难以企及的,文官们为了在这大功中分一杯羹,趁机说服李世民遣使招降。 二月,李世民派唐俭出使,让颉利可汗放松了警惕,结果李靖趁机派苏定方发动奇袭,一举灭了东突厥。 从兵家角度来说,李靖的作为值得赞赏,如同当年韩信攻灭齐国,牺牲了郦食其一样。 但同样,这样不顾使者生死的做法激起了文官们的愤怒,哪怕唐俭没死,李靖的作为也是无法容忍的。 于是刚大胜回朝,御史大夫萧瑀便弹劾李靖治军无方,李靖只得向李世民叩首谢罪。 这之后李靖的日子非常难过,哪怕被封为尚书右仆射,与众大臣参与朝政时,依旧不敢说话。 封李靖为尚书右仆射,本就有让其脱离军队,束之高阁的意思。但今日李世民的话,显然是要重新启用李靖。 “下次朝会议一下出兵事宜,现在先退下吧。” 长孙无忌脸上露出喜色,这显然就是给李靖一个机会。一离开皇宫,他的马车就向李靖府上驶去。 十二月初三,李世民任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率军讨伐吐谷浑。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太子李承乾正与秦万年议事。 “这段时间密查,可有眉目?”李承乾问道。 “秦英每日行动基本都在道观,极少外出,没看见他与什么人交流。” “这么说,他没有问题?”李承乾有些疑惑。 “不,他每次来东宫前后,都会在自己屋中呆很长时间,我怀疑他屋中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我正准备他下次来东宫之事,潜进去探查一番。” “这个不忙。”李承乾摆了摆手,“你上次说想学班定远,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哦?”虽然奇怪李承乾为何不尽快查清秦英的根底,但他的话引起了秦万年的兴趣。 “吐谷浑再次犯边,父皇已决定出兵讨伐,领军之人就是代国公李靖。” 秦万年静静等着李承乾的下文。 “我已经向李将军请求,让你独领一军,至于能否建功立业,就看你的了。”李承乾说完,微笑等着秦万年谢恩。 秦万年闻言一愣,赶紧劝阻:“我虽对兵法略有涉猎,但也只是纸上谈兵,岂敢担此重任。孤儿敢请当一副将,不敢以军士白骨为前途铺路!” 李承乾没想到秦万年会拒绝,想了一会才面露惭色:“是我考虑不周,想来李将军也很是苦恼吧,趁他回绝我之前,我们亲自前去拜访吧。” 两人到了李靖府上,却扑了个空,再转道军营,等见到李靖时已近申时。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李靖率一干副将向李承乾行礼。 李承乾急急拦住:“众位将军不必多礼,孤此行非皇命也,只怕多有叨扰。” 趁众人客套,秦万年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名震天下的将军。 李靖此时已是六十多岁,身形瘦小,面上一捋长须,因患有足疾,看起来行动并不方便。但精神健烁,两眼炯炯有神,看来重回军阵让这老将军十分兴奋。 李靖将二人迎进帐内,各安其座后,李靖说道:“太子殿下日前所托之事,恐怕……” “将军且慢!”李承乾连忙打断,“日前是我考虑不周,让将军为难。” 说完,指了指秦万年,继续说道:“此人便是薛孤儿,他自感无提兵战阵之阅历,怕延误战机,自请做一副将。这一点我倒可以作保,薛孤儿能文能武,做一副将绝不会误事!” “哦?”李靖并不恼怒李承乾打断自己的话,而是好奇地看向秦万年,“不愧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才,年纪轻轻却能戒骄戒躁。” 秦万年拱手道:“将军谬赞,《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在下非不想建功立业,实在是不敢因一时逞能,断送将士性命。” 李靖微笑点头,转向李承乾:“此子倒是个可造之材,也罢,便先做我的副将。此后有功自有封赏,有过我也必定严惩。” 李承乾笑道:“入了军中,自然归将军统领,孤绝不干涉。” 李靖满意转头,向秦万年下令:“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来军中报道!” “是!” 第57章 出征 “朕嗣纂鸿业,思恢至道,端拱垂裳,于兹九载,式修文德。宁谧区宇,徼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而吐谷浑蕞尔小蕃,负固河右,地不远千里,众不盈一万,不量其力,不恤其人,肆情拒命,抗衡上国。朕每遣行人,入蕃晓谕,并引其使者,临轩戒勖,示以善道,劝以和亲,欲使境上无虞,各安其业。训导积年,凶顽未改,剽掠边鄙,略无宁息。今上书傲很,拘我使人,内外百僚。华夷兆庶,同心愤怨,咸愿诛讨。宜乘吊伐之机,以展鹰鹯之志,长驱克期,穷其巢穴。罪止吐谷浑可汗昏耄之主,及天柱王一二邪臣,自余部落,皆无所问。夷凶息暴,称朕意焉。” 《讨吐谷浑诏》念毕,皇城外的祭坛上,拜将出征仪式正式开始。 李靖身着明光甲站在守卫,瘦小的身材却充斥着强大的气场。 身后侯君集、李道宗、薛万均、薛万彻、契苾何力、执失思力各列其位,一脸肃穆庄重。 秦万年的身份无法让他站上祭坛,却也有一个极好的观礼位置。 漫长的祭祀按部就班地进行,本是热血澎湃的秦万年,被冗长的祭文催得直打瞌睡。 “出征!” 一声浑厚有力的高喊,将秦万年拉回现实。 只见李靖手持象征着权力的符节和斧钺,金色的铠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万胜!万胜!”军阵中发出阵阵吼声,震动着整个长安城。 一队队士卒走出了长安城,秦万年跟着李靖纵马走在中军。 第一次随军行进,秦万年没有遇到想象中的紧张,全军缓缓地移动着。传令兵前后奔走,不时有人向李靖禀告前方路况。 “别把兵器握这么紧,时间长了容易手臂僵硬。”李靖骑在马上,显得十分悠闲。 秦万年手中拿的是一根马槊,半月剑虽带在身边,但并不适合马上作战。 “大总管,你是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我哪能放松警惕。” 李靖不禁莞尔,初上战场的新丁都是这样,开始紧张不已,只要安稳一段时间就会放松警惕。 “大总管,兵书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可为何至今没有见将军谋划战法,轻敌可是兵家大忌啊。” 李靖斜瞄一眼,说道:“不用耍你的小心机了,万一你是吐谷浑奸细,那老夫可就要被弹劾成筛子了。” 秦万年被看穿心思,也不恼:“我一直纸上谈兵,太子殿下对我颇为失望,才把我赶到这里,想让我多历练历练。” 这话半真半假,秦万年倒是真的想学一些战阵之法。 李靖当然清楚,这薛孤儿入军,便是李承乾想要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力量。 兵家学问历来是不传之秘,这薛孤儿能熟读兵书,显然也深得太子信任。 李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想错了,只是人老了,不再像当年那般无所畏惧,也想为子孙留一份福荫。 “凡无大利,不可轻言兵事。薛孤儿,我且问你,此战之利何在?” 秦万年闻言,略一思忖,答道:“此战若灭吐谷浑,大唐西境可拓土千里,西境可安。” 末了,又补充一句:“若能一战得胜,四夷再不敢冒犯大唐。” 李靖闻言微笑道:“那我一战灭了东突厥,何以吐谷浑依然敢频频犯我边境?” 秦万年正色道:“将军灭东突厥一战,大振我大**威。但不得不说,此战极为弄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如此侥幸,吐谷浑自然不会畏惧。” “若伏允可汗真是如是想法,此战倒再无忧虑。” 李靖单手抓着缰绳,上身半侧,对秦万年说道:“此中因由倒不必细论,只是你刚才说的,并非此战之利。” “大唐西境,灭了吐谷浑,还有高昌、吐蕃,边患是没有尽头的。” “吐谷浑境内有一西海,隋朝曾设西海郡。那里水草丰美,河流众多,地势平坦,可以说是上佳牧场。且此地方便于筑城,又是中原与西域交通冲要,这才是大利所在。” “多谢将军指点。” 李靖面带微笑:“此去吐谷浑有两千余里,你若一路信心揣摩,再经历一战,可为千人之将。” 此后两个月,秦万年便细心观察李靖的命令。 李靖一则有心栽培,二则事非机密,驻地选择、哨探布置等各事务也从不避秦万年。 到了这时,秦万年才发现领军大将事务的繁琐是难以想象的。 需要了解气候准备后勤,了解地形选择路线与驻地,哨探配合,传令方式等等。 秦万年在头大的时候,却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李靖特意展示给秦万年的。有各个总管带领各部,还有一批副官,李靖大多时候只需要把握大方向上的事情。 三月,侯君集率部到达鄯州。随后各部会合,李靖召集各总管议事。 “诸位,斥候今日传来最新的情报。”李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慕容伏允得知我大军将至,已在半月前率部后撤向库山,如今已在千里之外。” “什么?”众将一片哗然。 “军情有变,我等不可轻进,我提议暂缓进攻。”李道彦开口说道。 李大亮也赞同道:“待军情探明,再进攻不迟。” “不可!”李道宗打断其余诸将的附和,“我军西征,不战则无可就食于敌。国朝勉力维持军需,我等必须速战速决!” 侯君集听了这话很是不满,说道:“难道我们不知道国朝艰难?慕容伏允未战先撤,怎么会没有准备?千里之遥,我等若是追击,劳师以远,吐谷浑以逸待劳,必然大败!” “你这是畏战!”李道宗怒斥道。 “哼,我侯君集会畏战?”侯君集拍案而起。 “都住口!一言不合便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李靖十分不满,手下一群悍勇之将,也是一种苦恼。 “大总管,伏允大军如今远在千里,必定认为我等不会追击,警惕性肯定不强。况且他们仓促撤退,携带的牛羊也会拖慢他们的速度,若是追击,定然大获全胜!”李道宗坚持向李靖谏言。 “若能缴获牛羊,也可充为军食。”李道彦补充了一句。 李靖看着眼前的地图,开始思索。 众将屏息凝神,等待着李靖的决断。 “全军立即开拔,李道宗部为前军……” 命令下达,诸将正要领命,却听侯君集反对:“不可!这是轻敌冒进!” 众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侯君集,在军中,主将下了命令,下属只有无条件执行。侯君集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抗命,李靖可以直接将其斩首。 李靖看了侯君集一眼,却先对李道宗说道:“你先率部追击,我随后赶到。” 李道宗领命出帐,众将见状,也一一执行命令去了,帐中只剩下侯君集一人。 “你敢违抗军令?” 本书将在3g书城签约,在签约后,此处会停止更新,有劳各位看官老爷移步。 第58章 库山之战(1) “你敢违抗军令?” 李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帅帐中响起。 侯君集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末将不敢!只是认为不该在情况未明时,轻敌冒进……” “侯君集,我看你是独领一军惯了,不愿服从将令。”李靖把玩着手中令箭,漫不经心地说道。 帐外还有积雪,侯君集却额头渗出汗水。 “末将知罪。” “哼,限你半个时辰内,整顿妥当,率部出发!” “是。” 侯君集走后,李靖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 “将军,这侯总管……”秦万年忍不住开口,想要劝解。 “侯君集身经百战,岂会畏战。其所思所虑,也未尝没有道理。” “那将军因何叹息?”秦万年不解。 “老夫添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手下却仅是骄兵悍将,真是头疼啊。” “放眼大唐,除了陛下,也只有将军能驾驭这些骄兵悍将。末将看来,这可是无上荣耀。” “偏你会说!”李靖忍不住笑了一声,“来,你过来看看,若你是慕容伏允,你会如何布置。” 秦万年细看地图,图上的线条十分粗糙,配合一些陌生的地名,让秦万年晕头转向。 “请将军指点。”秦万年苦笑着请教,看来自己离成为合格将军,还差得远了。 “慕容伏允年轻时还曾英雄一时,现在老了,已是昏聩无能。若能在库山追上,一战而胜之,他必然率部西撤,就像前年应对段志玄一样。只是这次,断然不能让他跑了。”李靖手指轻轻滑过地图。 “这么说来,这一战必定获胜?”秦万年问道。 李靖沉吟片刻,说道:“慕容伏允有一大臣天柱王,倒也有些才能,纠集一干名王,主张与我大唐为敌。伏允西逃,他们可能不会跟随。” 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人领地多在北部,若是据险而守……” 李靖用手在地图上圈出了三个位置:曼头山、牛心堆和赤水源。 秦万年认真比对了一下地图位置,心中略略估算了一下行军距离。 “此战必须速胜,若是拖延到6月,恐怕粮草不济。” 李靖赞赏地看了秦万年眼。 秦万年没有注意,拿起另一份情报,继续说道:“这一路诸羌部族群居,恐怕不容易通过。” “这倒不必担心,吐谷浑对各部族并不宽厚,诸羌早有怨言。隋朝西征时,诸羌便曾提供帮助。” 秦万年若有所悟,心中愈发佩服李靖。 “报——” 李靖与秦万年同时抬头看向帐外。 一个传令兵进入帐中:“禀报大总管,李道宗总管已率部出发!” “传我将令,各军依次开拔。命令李道宗部,切莫急进。” “是!” 且不说**的行进,吐谷浑这边却已经吵翻了天。 慕容伏允坐在高位上,只想着尽快撤往西部。几十年的享受早已磨掉了他的英雄气,而两年前段志玄的大军更是让他畏惧不已。 底下的大臣吵作一团,一边以天柱王慕容嘉成和自己的幼子也就是吐谷浑接班人慕容光为首,主张与**决战。 另一边,以自己的长子慕容顺为首,主张向大唐求和。 慕容顺是慕容伏允与隋朝光化公主的儿子,早年被派往隋朝朝贡,却被隋炀帝杨广扣留。隋朝击败吐谷浑后,设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并封慕容顺为可汗,结果没有成功,便一直在中原为质。 直到大唐建国,李渊联合吐谷浑袭击武威李轨,这才将慕容顺送回。 常年居住中原,慕容顺对中原的地大物博、甲兵强盛有着深刻的了解,所以一直是主和派。但毕竟离开太久,在国中势单力薄。 这一次,慕容伏允却想支持慕容顺,他只想继续享受下去,不想打仗。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有些后悔,为何要贪图小利,听天柱王的建议,不停劫掠大唐边境。 “可汗!这一战若能击败唐国,他们便不敢再犯。如果一直退让,我们的牛羊就会失去最好的牧场啊!”天柱王慕容嘉成见慕容伏允露出想要为慕容顺说话的意思,赶紧开口。 “牛羊未必会没了牧场,但是若我们一直和**打下去,我们就会失去所有能放牧的人!”慕容顺也不甘其后。 “可汗,这样如何。”高昌王慕容孝儁见双方争执不下,出面提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我们先在库山凭借地势跟**打一战,看看结果如何再做决断。” “好!”慕容伏允对这个办法十分满意。 “老狐狸!”慕容嘉成和慕容顺同时在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 “那就这么办。”慕容伏允扫视了一下群臣,“慕容嘉成领军在库山布防,务必痛击**!” “领命!”慕容嘉成听到这个命令,心中充满喜意,只要这一战打胜,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统领全国大军与**一战。 慕容顺也没有反对,如果能击败**,再进行请和,条件也可以提得高一点。 吐谷浑君臣都在自以为得计时,完全没有想到**一支偏师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你说什么!”李靖暴跳如雷。 就在刚刚,斥候抓着一个逃跑的辅兵来到李靖面前,而这个辅兵正是李道宗军中的。 “总管,总管从出发开始,便,便下令倍道行军,俺实在是跟不上了,这才偷跑出来。大总管饶命啊!”辅兵断断续续的阐述,夹杂着求饶,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李靖面色阴沉,大喊一声:“拿地图来!” 身旁一副将马上递过一张地图。 李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脸色越发阴沉。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8日,李道宗倍道而行,那么现在至少已脱离大军250里以上。 按照位置计算,再往前一百余里便是库山险要。若是敌人有所准备,再加上李道宗部体力大耗,肯定要吃大亏。 “薛孤儿!” “末将在!” “给你两匹马,必须在三日内追上李道宗,让他马上停止前进!” “是!”秦万年大声应道。 一副将一言不发,立刻下马,将马缰递给秦万年。 秦万年也不客气,一人两马,疾驰而去。 “传令各军,全速前进,高甑生部殿后,收拢落后士卒!” 一声令下,无数传令兵纵马飞驰在各军之间。 秦万年骑在马上,一边懊恼地自责,为什么鄯州之后,反而没有让姑娘继续侦查。 大军踏过的痕迹很好辨认,秦万年倒不怕走错方向。 整整2日,秦万年只睡三个时辰,食水都在马上解决,终于在第三日正午,追上了李道宗率领的偏师。 注:不停比对史书记载的地点,查了现在的地点进行距离比对。又参考史书中记载的行军时间和距离,发现很多地方对不上,包括战争过程都有部分自相矛盾,只能依据一部分来进行描写了。 第59章 库山之战(2) 李道宗的大军就在眼前,可秦万年却口中发苦。 无他,只因为李道宗已经投入了战斗。 天柱王慕容嘉成虽领命布防,但与其他人一样,认为没有一个月,*追不到库山。因此,他完全利用了库山的险要地势进行布防,并没有出兵接应尚未赶到的牧民。 慕容嘉成派出的斥候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离开驻地几里,便找背风的地方休息。 大意的代价是惨痛的,倍道而行的李道宗咬上了驱赶着牛羊的牧民队伍的尾巴。 只一个冲锋,牧民损失惨重,被砍杀的反倒是少数,更多的是被惊慌失措的牛羊踩踏而死。 山口守卫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远处牧民乱糟糟的,只道是打起来。 还未等他们细看,人群中冲出了十余个骑兵,他们的身后是更多地骑兵。 打头阵的骑兵是李道宗手中的精锐,大唐开国以来,大半疆土都是靠骑兵奔袭夺下的。 打头的骑兵都身着铠甲,吐谷浑士兵的刀剑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白印。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代价就是一颗人头高高飞起,被骑兵抓住,挂在马上。 “杀!”骑兵过后,步兵跟在后面,一边收割着躲过一劫的牧民,一边占领骑兵攻下的阵地。 猝不及防下,吐谷浑连失三道防线,但也终于遏制住了*的攻势。 “冲!快冲!”骑兵将领是李道宗的副将,看着吐谷浑即将合拢的阵地,不甘心地大喊。 冲破三道防线,*失去了势如破竹的冲击力,更多的骑兵跌下马来。 副将看着已经摆好阵势的吐谷浑军,咬牙切齿。 “来!随我凿穿敌阵!杀!”副将一声怒吼,向着敌阵发起了冲锋。 其余骑兵也不含糊,像是完全没看到前面的长矛。 此时,吐谷浑的防御并未布置妥当,甚至连拒马都未准备。 两军相撞,无数吐谷浑士兵被撞得飞开几丈,*骑兵也伤亡不少。 “杀!”副将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只见他不停挥舞长枪,刺死一个有一个吐谷浑士卒。 眼看步兵已在一里外,骑兵却已所剩无几。一杆长箭带着巨大的穿透力,洞穿了副将的铠甲,刺进了胸口。 副将只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便坠下马去。 “射雕手……” 鸣金声响起,是*收兵的信号。 此时慕容嘉成已赶到第一线,正要组织军队趁势反击,看到一大片冲上来摆好阵势的*步卒,只好按兵不动。 这一次突袭,*损失极为惨烈,冲锋的三千骑兵只回来一百余,李道宗的副将更是被射雕手一箭射死。而李道宗此次进军只带了两万人,其中骑兵不过八千。 吐谷浑也不好过,损失了上万牛羊,士卒牧民死伤七千。 慕容嘉成本以为双方损失惨重,李道宗又占领了部分阵地,自己的地利不再明显,李道宗便不会再进攻。 依照常理,李道宗确实应该借机固守休息,等待大军到来。可李道宗却违背常理,第二日拂晓,便派步卒进攻,猛攻了整整一天。 正是这日正午,秦万年赶到了军中。 “大总管有何命令?”士兵扶着气喘吁吁的秦万年来到李道宗面前,李道宗双眼紧紧盯着战场,随口问道。 秦万年挣开扶他的士卒,施礼道:“大总管令,停止前进,等待大军汇合。” 李道宗瞄了秦万年一眼,忽然一脸奇怪的转过头:“我记得是大总管的副将?” “不错,末将薛孤儿。” 李道宗点点头,指了指战场,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秦万年凝神望了一阵,说道:“敌军人多势众,又占据地利,末将恳请总管鸣金收兵!” 李道宗没有恼火,淡淡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敌军已经没什么斗志了吗?昨日一战,敌军已然胆寒。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压迫他们,直到他们崩溃。到时,库山过后几百里平原,他们溃逃,岂非任人宰割。” 秦万年听了这话,再看向战场才发现,虽然吐谷浑军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但却只能防守。反观*,气势如虹,频频冲破敌阵。 “气可鼓,不可泄。这时候,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李道宗似在对秦万年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秦万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担忧地望着战场。李道宗的士兵连日赶路,已是精疲力尽,现在全凭一腔血勇撑持,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 太阳半落时,吐谷浑军终于崩溃了。一个士卒掉头逃跑,带动了周围的士卒,形成了溃败之势。 *趁势压上,杀伤无数。 李道宗站在高处,遥遥望见下一道防线处已做好了准备,几个明显是军法官模样的大汉位列阵前。 李道宗叹了口气,看来敌军将领也非庸碌之辈,忙下令鸣金收兵。 辅兵潮水般涌入第四道防线,趁吐谷浑没有反击,开始修筑工事。 *营寨一时热火朝天,吐谷浑军队却始终没有出击。 看着天色渐黑,工事也布置妥当,李道宗才下令将埋伏两侧的士卒撤了回来。 “你两日赶路,好好睡一觉吧。”李道宗拍了拍秦万年的肩膀,自己径自向刚搭好的帐篷走去。 就这样?也不怕被夜袭? 秦万年一肚子担忧,但出于对沙场老将的信任,跟随一个士卒到了一间帐篷。 帐篷中已有八人在闷头大睡,看那浑身血污,便知道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 秦万年有些贪婪地吸食了一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 夜间异常平静,除了周围士卒的鼾声,没有任何动静。 秦万年却不敢入睡,手一直放在武器上,困了便运气调息,排解疲乏。 到了后半夜,帐外忽然一片嘈杂,奔跑的人影被映在帐篷上。 “敌袭!敌袭!”帐中其他人还在酣睡,秦万年连忙用力推动身旁的士兵,一边大声呼喊。 那士兵被晃醒,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然后奇怪地看了秦万年一眼,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嘿!你怎么还睡啊,敌人袭营了!”秦万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诶,我说,你是新兵蛋子吧?”帐篷另一边,一个士兵被吵醒,一脸不耐地问秦万年。 “这时候还分什么新兵老兵,敌人……” “敌人打不进来,安稳睡着吧你。”那士兵说了一句,翻身就不再理会秦万年。 秦万年一愣,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应,才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但他翻身躺下,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却如何也无法入眠,便起身走出营帐。 营地边界的火光已经被熄灭,只听见刀剑碰撞和喊杀声,看不清战况。 “你!出来干什么?”一小队巡查士兵走来,为首的什长隔了老远看见秦万年一人站在帐外,便带人跑来问道。 “你是,大总管派来的薛将军?”待跑近了,什长才发现秦万年的穿着不像普通士卒,仔细一辨认,叫出了秦万年的身份。 “听见有人夜袭,就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秦万年假装认真地说,不想丢了面子。 什长闻言有些不满,大总管百战百胜是真的,你牛气什么,难道我们李总管带出来的兵就挡不住一次小小的夜袭? 心中虽然不满,嘴上还算客气:“请将军放心,小小的夜袭还翻不起大浪,将军只管安睡便是。” 秦万年佯装严肃,微微点头,便回了帐篷。 “新兵上阵啊。” 秦万年感慨一声,可还是不敢入眠,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第60章 库山之战(3) 吐谷浑大营中,慕容嘉成正向慕容伏允汇报情况。 “*能在前日追到这里,必然是连续的急行军,那日*的骑兵在我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却只冲破三道防线,足以证明急行军对他们战力的影响……” 慕容嘉成说到这,脸色微红,幸好有脸上浓密的须发掩盖。 慕容伏允和一些大臣却认可地点了点头,当年前年段志玄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慕容嘉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一日突袭,一日强攻,*已是筋疲力尽。昨夜我等偷袭虽然没有战果,但也让他们无法休息。据我估计,*至少修整两日。” “一日加固防御,一日强攻唐营!”太子慕容光忍不住插了一句。 慕容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个抢走了自己太子之位的弟弟,讥讽道:“既然认为*已无战力,不趁势进攻,还要固防一日,给他喘息之机?” 慕容伏允半躺在高座之上,也微微皱眉。 慕容光支吾一阵不能答,慕容嘉成接过话来:“这两日,我军死伤惨重,需要一日整顿,积蓄力量……” “报!*进攻了!”一个士兵突然冲了进来。 这下,所有人都是一愣,慕容嘉成最先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抓起士兵衣领。 “谎报军情!*怎么可能还有力量进攻!” “天,天柱王……唐,*……” 其实已经不需要士兵说什么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前线传来的喊杀声。 “疯子,疯子!李道宗就是个疯子!” “天柱王,这是怎么回事?”慕容伏允的声音让慕容嘉成心中一紧。 “可汗,臣有罪!待臣杀退来敌,戴罪立功!” 慕容嘉成跑出宫殿,心却不断往下坠。 “伏允可汗已经不信任我了!” 相比慕容嘉成,秦万年就轻松了许多。 昨晚的经历让秦万年清楚地明白,自己这个战场白丁的不足,因此再没有对李道宗的命令提出质疑。 当李道宗命令部队进攻时,他虽然惊讶,却只是在一旁看着。 “大总管何时能到?”李道宗头也不回问道。 秦万年一愣,反应过来李道宗是在问自己。 “算时间,三日后应该能到。” “三日……好,我就攻他三日!”李道宗身上散发出一种有去无回的气势。 “总管,若是这样毫无顾忌的进攻,万一吐谷浑分兵袭击我大军后方,岂不要败?”秦万年忍不住问道。 李道宗沉思片刻:“你倒是提醒我了,慕容伏允胆气已丧,断不敢分兵。不过,我军倒是可以考虑分兵袭击吐谷浑后方,若是能擒得那伏允老儿……” 疯了,绝对是疯了! 身处不同阵营,秦万年却升起了和慕容嘉成同样的想法。 李道宗却忽然回头上下打量了秦万年一番,问道:“你可愿为大军探查一番,有无路径可以绕道敌军后方?” 秦万年虽然对李道宗的想法有些不满,却正色道:“末将在总管军中,总管下令便是,末将无有不从!” “好!你需要多少人?” “末将一人一马足够,天黑之前必探查清楚!”秦万年承诺道。 “去吧!”李道宗没有怀疑,挥手便令秦万年出发。 秦万年邀功的小心思没有得到满足,悻悻策马从后方出了军阵。 绕行至军营北面约三里处,秦万年唤来姑娘,嘱咐了一下,便让姑娘腾空而起。 姑娘走后,秦万年干脆下马休息,昨夜一夜未眠,运气也不敢过于投入,现在不免略有疲惫。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秦万年耳朵一动,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姑娘从天而降。 “哦?有一条路?我去看看!” 姑娘连连扑腾翅膀,小脑袋转动,让秦万年明白了情况。 秦万年当即翻身上马,向着姑娘所指的方位奔去。 往北走了约两里,有一狭小山道,大约只容两马并行,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 秦万年骑着战马,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探索。 山道越往深处越宽,走了不过一里,已可五马并行。 又走了一阵,隐然可以听到军号声。秦万年翻身下马,默默将马牵到灌木丛生处。 拴好战马后,秦万年贴着山壁,向前摸索。 走了约两百步,山道已到尽头,一人高的灌木丛封住了出口。 秦万年几处借力,攀上山壁,向外望去,只见一座军营立在外面一里处。 只是这座军营似乎防守极为严密,营寨内外均有士卒不断巡视。 秦万年观察了半晌,没有发现什么漏洞,只得折身返回。 “只有北部五里有一条狭窄山道,约长两里,入口与出口皆只容两骑并行。但出口外一里有军营驻扎,兵力约有五千,守备甚严。” 李道宗听了秦万年的汇报,双眉紧锁,拿着秦万年绘制的简易地图,沉思良久。 秦万年叹口气,说道:“总管,此路怕是不行。山道外毫无遮拦,不说五千士兵,就算只有五百,也足以堵住缺口,等待支援。” 李道宗何尝不知,只是不甘心。自己连日奔袭,才打了吐谷浑个出其不意。可战况却只能维持目前的状况,在大军到来之前已经没法更进一步。 大唐将星璀璨,李道宗也常以名将自居。名将有名将的骄傲,虽然李靖没有明令禁止,但加速追击确实是自己的主张,只得到这个结果是李道宗难以接受的。 李道宗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短暂的失神后,自嘲地一笑,便将地图放到了一边。 “张益洲,你带一队人,出营向北五里,有一山道。守在入口,不准放一个人出来,若有情况,随时汇报!” “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副将应声。 “继续进攻,既然已经让他们胆寒,不能给伏允老儿逃跑的机会!”李道宗咬牙切齿地下令。 无论李道宗的心气多高,慕容嘉成有一点至少没说错——*已是强弩之末了。 连日的急行军,早已让他们精疲力尽。头两日的进攻,更多凭借的是一腔热血和强烈的战意。 而到了现在,以库山纵深,吐谷浑至少还可以设置七八道防线,战心士气无可避免地开始下滑。 这一天的进攻,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终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战果。 夜幕降临,四个浑身带血的校尉一同求见李道宗。 “总管,不能再进攻了!”说话的校尉名叫陈番,只这一日进攻,他手下七百多人只有四百人生还,其中半数带伤。 “你怕死吗?怕死我就让别人上!”李道宗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陈番瞬间涨红了脸。 “总管!”另一个校尉郭鹤接过话,“我等随总管南征北战多年,从来不怕死!但是这几日前后十个满编营投入战斗,现在重新整合,只剩四个满编营。总管,且不说将士早已疲惫,再这么打下去,我军就要无兵可守了!” 按理说,小小的校尉没有资格质疑领军总管的决断。而现在四个校尉站在李道宗面前,还是浴血多年的老部下,说明军心已经动摇了。 李道宗本想发怒,但终究忍了下来。 “大总管的大军两日内就到,所以你们明日必须继续进攻,不能让伏允跑掉。告诉将士们,只需坚持两日,无论结果如何,老夫会上报朝廷,给全军嘉奖!大功者,酌情封爵!” 四个校尉一听,颇有些振奋,拿到了爵位,就意味着成为了贵族。肉丝再细也是肉,至少当了一辈子大头兵的人就是这么想的。 第61章 库山之战(4) 吐谷浑大营中。 “可汗,今日*进攻已显颓势,我看他们最多再进攻一日,便再无可战之力!”慕容嘉成慷慨陈词。 “待其明日收兵之时,我亲率精兵进攻,必然大获全胜。到时,*先锋已灭,李靖肯定不敢轻易进兵。” “天柱王!”高昌王慕容孝儁打断道,“若是明日李靖大军便到了呢?” “绝无可能!”慕容嘉成一口否决。 “五日前,你便说*追到这里至少还要半个月,结果李道宗的大军就到了。今日你说明日李靖大军不可能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慕容顺很乐意看见慕容嘉成吃瘪,当初就是他趁自己在中原为质,说服父亲改立太子。 “没错,不知道天柱王置可汗安危于何地啊?”慕容孝儁也阴阳怪气说道。 “可汗,臣……” “哎,天柱王对我忠心耿耿,怎会置我于险地。”慕容伏允开口缓和冲突。 “可汗所言甚是,臣这几日率兵守在最前沿,天柱王日日巡视,唯恐有所疏漏,实乃大臣楷模。 说话的是长河王达奚胜,封地与天柱王同在北部,是吐谷浑军中重要人物。 慕容嘉成感激地看了达奚胜一眼:“若是李靖大军提前到来,臣愿意率军殿后,保证可汗安全撤离!” 慕容伏允连连摆手:“天柱王言重了,有你在此,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去吧,一定要给李道宗一个教训!” 慕容嘉成认真施了一礼,与几位领军将领大踏步离开,准备反击去了。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慕容孝儁与慕容顺又与慕容伏允一阵密议。 “给我进攻!后退者死!”*校尉疯了一般,怒吼着,挥刀向前。 *前赴后继,尸体早已填平了吐谷浑阵前简陋的沟壑。 “不对!”李道宗紧皱双眉,望着敌阵。 “总管,怎么了?”秦万年一直在李道宗身旁,时刻关注着战局。 “这几日,我军斩首两万余,但应未伤吐谷浑根本。前两日进攻,每隔半个时辰,吐谷浑就有兵力补充,可今日,已经一个半时辰了,吐谷浑却只补充了一次。” 秦万年闻言一愣,自己倒是完全没有关注这些细节。 正当秦万年准备认真分析吐谷浑战法时,李道宗却突然回头盯着他,双目赤红。 “你可敢冲锋陷阵?!” “任凭总管差遣。”秦万年虽然诧异,却毫不犹豫。 “我军还剩五千骑兵,派出四千给你统领,务必在一个时辰内通过你昨日探查到的山道,从敌军后方击破敌阵!” 秦万年霍然抬头,一脸震惊。 “总管,吐谷浑后方壁垒森严,末将又无统兵经验,万万不可啊!” 李道宗一指敌阵,说道:“吐谷浑已经准备好在我收兵之时进攻,到时我军兵士疲惫,必然无法阻挡,将有覆没之忧!所以今日,必须击破敌军!” “我们可现在就地固守啊!” “我军若退,锐气尽失。步卒都已疲惫,骑兵不擅防守,只得行此下策!”李道宗严肃说道。 秦万年明白了肩头责任的重大,点点头:“若不破敌,薛孤儿甘领军法!” 一刻钟后,秦万年一身甲胄,跨在站马上,带着四千骑兵,从后方离开了营寨。 由于*驻地绵长,骑兵驻扎在后,又有山壁遮挡,吐谷浑并没有发现这批悄然离开的骑兵。 秦万年率骑兵纵马疾驰,没有任何保留体力的意思。 李道宗只给了两个时辰,因为步兵只能再进攻一个时辰。而实际上,若在步兵停止进攻后才在后方发起进攻,胜利就更加渺茫,所以秦万年不敢怠慢。 老远看见守在山道口的张益洲,秦万年大喊:“速速清理山道口,让大军通过!延误军机者,斩!” 张益洲也看见了飞驰而来的*铁骑,闻言立刻命人清除路障。 “两骑并行,快速通过!” 秦万年一马当先,身后骑兵鱼贯而入。 秦万年也不再隐藏,唤来姑娘,让其探查山道出口动静。姑娘在一群人惊讶的目光中飞上高空。 进入了山道,秦万年不得不命令放慢速度。若是骑兵行进的声音被出口处的敌军听到,将小小的出口堵上,*就再无胜算。 越来越接近出口,秦万年手掌满是汗水。姑娘到现在都没有示警,说明出口目前是安全的,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敌军发现之前尽可能出去更多的人。 “出了山道,数量到了一百骑,便随我冲锋,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在我之后,以百骑为单位冲锋。若我战死,全军继续冲击敌阵,务必让敌军混乱!” 秦万年下完令,传令兵飞驰而出,向全军传达。 “有死无生!”秦万年低吼一声,策马而出。 “有死无生!”身后十余骑兵听到,被秦万年气势感染,同样低吼一声,紧跟秦万年。 出口处的灌木很快被清理干净,秦万年看着出口外,却愣住了。 昨日防备甚严的军营,一日之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营寨。 “难道反攻已经开始了?”秦万年心中一紧,赶紧出了山道。 撤退,还是进攻? “若是反击已经开始,*恐怕不敌,撤退至少可以保持有生力量。”念头在秦万年脑中一闪而过。 “不,总管没这么容易被击败!” 主意拿定,秦万年决定按原计划进攻。 既然出口已无忧患,秦万年耐心等到出来的骑兵约有五百,才向南边战场冲去。 吐谷浑前线,慕容嘉成正带领反攻力量埋伏一侧,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战场。 以他老辣的眼光,已经看出,*的进攻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守过这一刻,不论*是否撤兵,反攻都必然成功。 正当他越来越兴奋时,后阵却传来了嘈杂声。 “怎么回事?”慕容嘉成皱起眉头,向后方看去。 不一会,一个士兵狼狈地从后方骑马赶来。 “报天柱王,后方突然出现大批*骑兵,我军没有防备,已被攻破四道防线!” 慕容嘉成大惊失色:“*?后面怎么会出现*?!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士兵喘着气说道。 也不用士兵再说什么,慕容嘉成已经能看到后方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 “可汗呢?!”慕容嘉成焦急地问道。 “不知道。”士兵有些慌乱。 “天柱王!”长河王达奚胜本在指挥防守,现在和几位名王将领骑马来找慕容嘉成。 “天柱王,可汗今日凌晨悄悄率部离开了!”达奚胜一下马,便急忙说出了这个刚得到的消息。 慕容嘉成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呆立在原地。 “天柱王,我等如何是好,这里守不住了!” “是啊!” …… 几个名王急忙向慕容嘉成问计。 “噗!” 慕容嘉成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身子一晃就要摔倒,达奚胜赶紧上前扶住。 “向北,向北回封地,可汗不要他的国了,就看我们自己的了。”慕容嘉成倒在达奚胜怀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好!听天柱王的,回封地整顿兵马再战!”达奚胜接上一句。 众人没有异议,各自跨上战马,带着自己的亲兵,钻入山中。 第62章 库山之战(5) 秦万年骑在马上,手中马槊翻飞,每一次刺出,都收走一条生命。 “杀!” 秦万年带着五百骑兵,呈锋矢阵形凿穿敌阵,身后三千余骑兵收割着漏网之鱼。 眼看已经快到两军交战之处,面前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秦万年毫不畏惧,连续斩落了三个自恃武勇上前接战的敌将,一头撞向已经防备好的敌阵。 长矛刺入马颈马腹,无数战马带着痛苦的嘶鸣,借最后的冲力撞向敌军。 秦万年在战马倒地那一刻,向前跃出,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卸去力道。 起身后,马槊一扫,扫开上前的吐谷浑士兵,连跃两步,马槊刺入一个吐谷浑骑兵的胸膛,将其挑下战马。 而后,秦万年翻身上马,继续冲锋。 正面,正当李道宗咬牙命令准备撤退防守时,却发现敌军大乱,防守变得漏洞百出。 “他做到了!”李道宗不敢相信地说了一句,随即立刻下令进攻。 “援军已到,大破敌军!” 传令兵带着令旗大喊着,冲到前线。 本已锐气尽失的*,顿时来了精神,力量重新注满了全身,大吼着向敌阵扑去。 此时,慕容嘉成等人已经逃跑,扔下了一众士卒。没有了指挥,吐谷浑士兵纷纷各自为战。 秦万年只顾自己冲杀,并没有意识到指挥的问题,各个骑兵校尉、队正却都是有经验的。 没有等待秦万年的命令,所有骑兵自然分成了无数小的锋矢阵,收割着零散的吐谷浑士兵,在小范围内形成以多打少。 战斗已毫无悬念。 战斗结束,秦万年带领的四千骑兵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活下来的人也人人带伤。 “大风!大风!” *全力嘶吼着,武器拍打着甲胄,发出阵阵清亮的声音。 李道宗十分高兴,不断地大笑,一边夸赞秦万年,一边连连拍打秦万年的肩膀。秦万年肩膀有伤,被拍打疼得龇牙咧嘴,李道宗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干得漂亮啊,薛孤儿!以四千骑兵凿穿三万敌阵,我要给你记功!” “侥幸而已,侥幸,哎呀……”又是一声痛呼。 “你是怎么解决出口处的营寨的?”李道宗很是好奇。 “末将惭愧,出口处今日是座空营。”秦万年对这件事本不奇怪,可当他轻易地击穿敌阵,才发觉此事的蹊跷。 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在昨夜慕容嘉成等人离开后,慕容孝儁与慕容顺又向慕容伏允进言。 本已对*十分畏惧的慕容伏允,在儿子和亲信大臣的说辞下,决定撤退。 而在撤退的方式上,慕容伏允选择了慕容孝儁提出的极不地道的方法。 他们利用夜幕悄悄撤军,并且严令留下的士卒不得通报,让慕容嘉成与*大战,以此拖延时间保证安全撤退。 此时刚刚获得大胜的李道宗并不准备细想,命令司马记录将士军功及伤亡,并用缴获的牛羊犒赏三军,一时军中欢呼雷动。 “薛孤儿,听说你还有招来鹞鹰探路的神通。”李道宗兴奋之余随口提了一句。 秦万年心中一紧,自己这一路大战,一时没去想此事如何掩盖。 没想到完全不需要他费心,只听李道宗继续说道:“我说大总管怎么对你如此看重,原来你连他弟弟的本事都学到了。” 一席话听得秦万年大呼侥幸,这才想起关于李靖弟弟的传言。 李靖的弟弟名叫李客师,官至右武卫将军、幽州都督。不过他闻名天下却并不是因为身居高位,而是他的一项独特本领。 李客师自幼喜好鸟雀,能与各种禽鸟交流,并训练它们,被人称为“鸟贼”。 话到此处,秦万年也不敢多说,怕言多有失,只是报以谦逊的微笑。 李道宗也没有深究,心情愉悦地让秦万年准备大餐。 是夜,牛羊肉架在火堆上炙烤着,发出浓郁的香味,却只有少数人在安静进食,更多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即使在大胜后,李道宗也没有放松警惕,今夜负责警戒的,是他的亲军。 秦万年忘不了眼前的场景,坚持了几天进攻的士卒,穿着简陋的皮甲,就这么躺在地上酣睡。明明打了胜仗,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武器。 秦万年担心这样睡觉容易生病,想叫醒士兵回营帐睡觉。可刚一碰到一个士兵,只见他霍然跳起,武器已经横在胸前,眼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见到面前的人身着*甲胄,又一扫周围,这才尴尬地冲秦万年笑笑,表示歉意。 秦万年叹了口气,冲进战场的是大唐最善良、最勇敢的子民,可活着出来的,也许就是其他东西了。 想到这,秦万年不由地想起了影盟的训练。 “一场血战,杀人无数,我心中却如此平静……也许,我早就是其他东西了吧。” 这一夜,营中鼾声如雷,营外唯飞沙走石之声。 第二日中午,李靖大军的斥候到了这里。第三日,两军会师。 “大总管,我军斩首五万,俘虏两万,缴获牛羊无数啊!”李道宗见到李靖,便忍不住吹嘘这场大胜,即使获胜的军报早已到李靖手中。 跟在身后的秦万年听得嘴角一抽,这一战算上斩杀的牧民,也不过勉强接近三万,李道宗张口就变成了五万,也不知道跟军报中写得是否一样。 “伏允可抓住了?”李靖脸上倒是没有喜色,而是冷静问道。 “没有。”李道宗闻言,收起笑容。 李靖没有责备,拿起地图端详起来。这时,侯君集、李大亮等人也走入大帐。 李大亮一入帐中,便大声向李道宗道贺,其余诸将也纷纷道喜。侯君集也不例外,之前的争吵不过是军略意见不同,不无关乎交情。 “慕容伏允会逃到哪?”李靖看着地图,更像在自言自语。 “军报上说,战胜之时,有一支兵马约三千人,向西北方向逃窜。卑职以为,伏允老儿会跑到天柱王的封地。”李大亮立刻说出自己的看法。 李道宗摇摇头,说道:“那是之前的军报,这两日我审问俘虏才得知,慕容伏允畏惧我大军之威势,抛弃天柱王独自带军撤退。若非如此,恐怕我军就要败了。” “哦?”诸将对这一战的始末并不清楚。 李道宗也不隐瞒,当下将战事过程一一阐述。说到秦万年的功劳时,并未提及姑娘探路的事,这让秦万年松了口气。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险胜。之前君集说的不错,不可轻敌冒进。”李道宗此时诚恳起来。 “终究是打胜了,立了大功,你又何必自责。”侯君集痛快地笑了笑,没有自满之意。 “君王如此,一国安能不亡啊!”李靖感慨了一句。 这一下诸将倒是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薛万彻刚要出言应和,却被薛万均踢了一下脚跟。 “大总管,这话军中说说也就罢了……”李道彦善意提醒道。李靖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虽然都知道是指慕容伏允,但落到有心人耳里,又是麻烦事。 平心而论,李靖的领兵之能还是很让李道彦敬佩的。在此之前,李靖被去了兵权,混迹在文官之中,谨言慎行,让不少武将感到惋惜。 李靖闻言也知道说得不合适,眼睛扫过一旁的长史唐奉义,尴尬地笑了两声。 “报——西南方向约百里外,大火燎原!” 第63章 兵分两路 大火正是慕容伏允下令放的。 慕容孝儁建议慕容伏允往西南跑,穿过草原、沙碛,退守大非川。*若穿过沙碛,必然已是精疲力尽,无力攻入大非川。而大非川外无处补给,*只能撤退。 慕容伏允本采纳了这个建议,不过过了草原,部队喂饱了牛羊马匹后,他却有了新主意。 慕容伏允下令放火将这几百里草甸烧光,这样一来,*要穿过的无补给之地一下子增加了几百里。 慕容孝儁等人听到这个主意,十分心痛。这一片是上佳的牧场,可以说是草原部落的命根。可这确实是一个有效的办法,大臣们忍着心痛,没有阻止。 这一场大火,确实给*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帅帐之中,几路总管皆在,薛万均、薛万彻两兄弟、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等战将也坐在诸总管下首。秦万年因库山一战的表现,受李道宗赏识,经李靖同意后,破格参与了此次军略讨论。 “通过战俘得到的情报,吐谷浑大军分逃两处。一部分是慕容伏允亲自带领,逃向西南方向,预计可能会继续向西逃窜。另一部分由天柱王慕容嘉成带领,退往北部封地苟延残喘。”李道宗简单阐述了目前得到的信息。 “大总管,末将以为而今吐谷浑将草原一焚而尽,恐怕不利于行军啊。”李道彦坦率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错,大军这几天倍道而行,战马都瘦得不成样了。”薛万彻是骑兵将领,心直口快,“现在又没了战马粮草,没法追了。” 身旁的兄长薛万均虽然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赞同这个看法。 侯君集这次却主张进攻:“两年前段志玄大军还朝,才到鄯州,吐谷浑就卷土重来攻到城下。这一次陛下派我等来,就是要根除边境祸患,正好借此良机,一举灭了吐谷浑。” “老侯,你这次怎么支持进攻了?”李大亮不解。 “上一次是敌情不明,必须谨慎行事。而这次敌军新败,士气低落,又刚刚撤离不久,正是良机。” “吐谷浑的大军也并不弱,任城王库山一战损失惨重,还好伏允提前撤退,这才得到了惨胜。这几百里沙碛,我军不了解地形孤军深入,怕是会有意外。”李大亮依旧反对追击。 “段志玄击败吐谷浑,可一回军,吐谷浑就卷土重来,说明吐谷浑实力确实强大。”李道彦也接了一句。 李道宗有心支持侯君集,但自己确实差点战败,没有办法证明进攻更加有利。 “末将支持侯总管的看法。”秦万年说了一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连侯君集眼中都露出好奇。 “末将有幸参与了库山之战,感受颇深。吐谷浑大军数倍于我,我军却一直是进攻方,且一直占据优势,这足以说明吐谷浑战力并没有各位想象中的强悍。” 这么一说,李道宗只觉得特别有面子。 侯君集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话茬:“两年前,吐谷浑还较强大,各部族还为他们效力,这才能卷土重来。如今敌军一次战败之后,鼠逃鸟散,候望的哨兵也已撤离。君臣离散,君王更是失去了臣子的信任。攻取他们比拾芥草还容易,此时不乘胜追击,以后必定后悔。” 薛万彻还想说话,却听李靖开口:“大家商议一下,如何追击。” 李靖一向寡言少语,当初对秦万年的教导不过是有心点拨。在商议军略时,哪怕李靖心有定见,也会先任由诸将商议。但一旦他开口,便是一锤定音。 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面露喜色,他们心中是希望追击的。作为刚刚降唐不久突厥叛将,两人可以说地位低微,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急需军功来赢得李世民的信任。 “看这里。”李靖命人将地图挂了起来。 “库山向西,地域广阔。但大非川环境险恶,少有人烟。慕容伏允对我大军已心生畏惧,因此不足为惧。 “而天柱王所逃方向,可以说是吐谷浑大军根基所在,途中又有牛心堆、赤水等险要地势。 “陛下诏命,点名要惩处慕容伏允与天柱王,所以我决定兵分两路。” 诸将刚才的反对是出于谨慎考虑,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追击,这种大战将至的气氛还是让众人热血沸腾。 “李道宗、侯君集听令!” “末将在!”两人同声说道。 “令你二人各率两万轻骑,向西南追击慕容伏允!”李靖面色肃然,发号施令。 “诺!” “其余诸将,随我率大军向北,平灭天柱王!” “诺!” 大军兵分两路,秦万年也就回到了李靖麾下。因库山一战有功,李靖破例许他率领两千骑兵。 秦万年听到这个命令,感觉十分头大,但李靖完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只是让人带他去见他的部属。 秦万年倒是多虑了,行军中的琐事,各校尉、队正都熟稔无比,一点不需要秦万年操心。而大军一起行进,也不需秦万年多考虑什么。 “原来当一个将领还挺轻松啊。”秦万年懒懒地骑在马上,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时不时抬头望一望在高空盘旋的那个黑点。 吐谷浑大臣封地多在北部,因为北部草场密布,而南部则多是沙碛冰川。 慕容伏允走南路西撤,便是希望险恶的环境能挡住*的脚步。 南边的恶劣环境无需秦万年发愁,至少现在他自己的部队粮草还算够用。 天柱王还没有一把火烧了所有草场的魄力,因此马匹牧草充足。此前大军又截获了不少牛羊,加上随军的干粮,一时半会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但大军毕竟是国之凶器,秦万年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小部族灭亡,与之相对的,是军中又多了些牛羊。 秦万年心中不忍,却没有阻止。他现在已经不是护法的影子,而是攻伐他国的*将领。 两军交战,身在不同阵营,便是平民的原罪。 作为入侵者,平民本来就没有忠诚可言,一时心软放过了他,转过身也许就会挨刀子。 足足十天,只有些小打小闹,李靖也一直没有聚将议事。 直到一个客人来到了军中,李靖才召集了所有将领。 秦万年进入帅帐时,几路总管已经到了,帐中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 “这是党项酋长拓跋赤辞,与吐谷浑几个大部落都相熟识,也了解吐谷浑大军布防。老夫已经与他商议过了,他愿意当我军向导。”李靖介绍道。 李大亮等人面露喜色,有熟悉敌军布置的人在,那么这一战就更加顺利了。 “他为什么会帮我们?”李道彦表现出怀疑,这种送上门的向导,很可能是敌军奸细。当初吴王阖闾就是找了个越人当向导,结果中伏而败。 拓跋赤辞见李靖没有替他解释的意思,开口说道:“我们党项部族和其他羌人部落一直受吐谷浑欺压,尤其是天柱王,联合几个大的部族占据了最肥美的草场。 “我们几个部族的牛羊已经越来越少,族人总是饿死。不仅如此,他们仗着势力大,常常劫掠我们,伏允可汗也从不管束。” “所以你们是为了报仇?”李道彦追问一句。 “当然不止这样!”拓跋赤辞显然早有准备,“我希望贵军灭了吐谷浑之后,能把这里封给我们,我们必将永世忠于大唐!” “居然敢开口向我大唐要地?有意思。”李道彦似笑非笑地说。 “以前隋军攻打吐谷浑时候,我们就帮过他们。但他们言而无信,战胜之后总是劫掠我们的牛羊。如果你们不像他们这样过河拆桥,我们愿意给贵军提供军粮!” 第64章 曼头山之战 这一下没人说话了,大军虽然粮草尚足,但也只够七天。 这草原一望无际,若是天柱王选择坚壁清野,*未必能及时补充粮草。 这个提议十分诱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李靖。 “赤辞酋长,我大军足足十三万,你真的能供给充足?”李靖语气平淡,几乎让人听不出是在询问。 “当然不是单单由我们提供。”拓跋赤辞脸上露出些许狡黠,“我知道吐谷浑的牛羊都在什么地方,当然,得劳烦贵军自己去取。” “哈哈哈哈!”李靖忽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就麻烦酋长给我详细说说敌军分布吧。” 拓跋赤辞不愧是一族之长,寥寥数语,便在地图上将吐谷浑的部署大致说清。 天柱王赶回封地后,一面与各名王召集兵马,一面让长河王达奚胜集中牛羊牲畜,以备军资。 天柱王慕容嘉成将兵力散开,分布在牛心堆、赤水一线,想要挡住*西进。 而达奚胜筹备军粮却稍微有些慢,还有一部分没有和天柱王大军汇合,这一部分眼下还在曼头山一带。 可喜的是,天柱王的布防并没有封住全部的进军路线。 从党项一族的聚居地阔水一带穿过,再过野狐峡,便可以绕到天柱王大军后方。到时两面夹击,吐谷浑大军必败。 “我再次奉劝各位将军,我族可以借道,但是*不能劫掠我族。不然的话,我就占据要道挡住*的路!”拓跋赤辞不放心,再次提醒。 “那是自然。”李大亮随意摆摆手,显然没放心上。 见情况已经明了,李靖当机立断,升帐分配任务。 “高甑生、李道彦听令!你二人率部虽拓跋赤辞绕道敌军后方,五月前必须到达赤水源附近。主力大军将在在五月初三清晨发起进攻,尔等视情形自决攻伐,前后夹击剿灭天柱王!” “诺!” “薛孤儿听令!” 秦万年一听见自己名字,赶忙出列受命。 “带你所部两千骑兵,突袭曼头山,务必剿灭长河王所部。随后驱赶牛羊,到牛心堆与我大军汇合!” “诺!”秦万年施了一礼,首次独当一面,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其余人等,随老夫率主力前往牛心堆,先灭了天柱王的爪牙!” “诺!”剩余的将领同声应诺。 第二日拂晓,大军又分成三路,各自进发。 相比其他两路,秦万年的军队显得十分单薄,可他却是第一次如此踌躇满志。 “再快一点!” 达奚胜看着面前驱赶牛羊的牧人,不停地催促。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的哨探已经出现在曼头山东南五十里。 曼头山地势并不险要,吐谷浑在这里建了一座曼头城,其意义在于交流财货,而不利于防守。 曼头城城墙是土石垒成,只有两人多高,又是孤城一座,若被包围切断水源,便只能坐以待毙。 达奚胜没有计划守城,只是利用城池的便利作为转运牛羊粮食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转运牛羊,但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长河王,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牛羊了,估计傍晚就能集结完毕。”达奚胜的家臣汇报道。 达奚胜点点头,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眼角直跳。 慕容嘉成制定的战略,是利用牛心堆、赤水一线的地势挡住*攻势。拖延到*军粮耗尽,再进行反击。 这样的战法应对劳师远征的军队再合适不过了,大唐就十分熟悉这种战法。 达奚胜却有些担心,吐谷浑士兵虽骁勇善战,但是几乎没有阵战经验,也不耐久战,否则库山一战也不会失败。 但*如今士气正盛,想要的便是速战速决。 “明天一早,立刻启程将这批牛羊赶到牛心堆!”达奚胜下令,随后又轻轻自言自语道,“但愿能守住*的进攻。” 连日劳累,吐谷浑士卒鼾声一片,牧人也纷纷入睡。 放哨的士卒抱着长矛,也困倦地半梦半醒,身子晃晃悠悠却一直没倒下。 没有人看见,夜空下,一个身影灵活地攀爬上城墙,而后哨兵一个接一个无声地倒下。 秦万年率领的骑兵埋伏在两里外,随秦万年步行而至的二十名斥候满脸惊讶地看着秦万年熟练地收割着吐谷浑哨兵的生命。 “老牛,你不是说薛将军是个新兵蛋子吗?就这手,你这个十年的老兵行吗?”一个斥候轻声说道。 旁边的斥候身子一动,转过头:“娘的,还好咱们是一伙的,要是他在敌军营中,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说话间,秦万年已经干掉了二十多个哨兵,在城墙上挥了挥火把。 “上!” 二十名斥候顺着秦万年扔下的绳索,轻松爬上城墙,解决了城门处残余的敌人,而后轻轻打开了城门。 老牛举起火把,冲着远处挥了三下。 吐谷浑大营中,獒犬突然叫了起来,吵醒了一些士兵和牧民。 “瞎叫唤啥,老子们明早还要赶路呢!”被吵醒的士卒不耐地说道。 “克鲁老头,去看看咋回事,是不是狐狸偷羊了!”另一个士兵冲一个年老牧民喊道。 “早就让把城墙的洞堵上,狐狸老进来偷羊……” 老牧民起身刚走两步,却忽然看向东边山口,随即拔腿就往西跑。 喊他的士兵刚要睡下,却看见这一幕。 “搞什么?中了邪啦?” 正要起身,却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顿时脸色一变。 “敌袭!” 一声高呼,只有旁边的人听见了。 但也不需要他继续提示了,震彻山谷的马蹄声已经惊醒了所有人。 秦万年率领两千骑兵,一身黑甲与周围的黑夜融为一体,冲到了距离吐谷浑驻地两百步的地方。 “放箭!” 达奚胜刚走出屋子,就听见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举盾!进屋!”达奚胜慌忙中的大喊,让他的声音都尖锐起来。 一个呼吸间,至少三根长箭插在了达奚胜的盾上,其中一根还穿透盾牌露出了箭头。 四周传来箭雨撞击盾牌、土墙的声音,更多的却是吐谷浑士卒的惨叫。 箭雨刚刚结束,达奚胜却没有感到轻松,立刻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大吼:“迎战!迎战!” 可是已经晚了,一身黑甲的秦万年带着两千骑兵已经冲入了城中,见到房屋、营帐便用火把点燃。 吐谷浑士卒转瞬被分割成数块,各自为战,。 黑夜之下,喊杀声不断,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不少士卒抵抗了一阵便夺路而逃。 达奚胜不甘心,虽是危急时刻,他却想到了李靖灭*厥那一战。 苏定方不过带领两百骑兵就打得颉利可汗惊慌失措,李靖也不过三千骑兵,*厥是败在了自乱阵脚。 达奚胜坚信,今夜到来的*数量绝对不会太多,而自己手上有六千人,组织力量也许还能战胜。 想到这,达奚胜招呼手下军卒随他反击。 虽然人人慌乱,依然有百余人加入了反击,只是有马匹的不过二十。 达奚胜心下惨然,跨上战马,领头反攻。 正巧秦万年带军杀到,两军立刻撞到了一起。 士卒的怒吼,战马的嘶鸣。当一切归于平静时,秦万年的战马上多了一个面带不甘的首级。 第65章 牛心堆之战(1) 曼头山一战,秦万年带兵两千,斩首三千七百余人,俘虏士卒一千三百余人、牧民一千余,俘获牛羊二十万。 吐谷浑长河王达奚胜战死,手下千余士卒不战而逃,不知所踪。 *战死不过五百,堪称少有的大胜。 李靖拿着战报,一目十行,难得地面露喜色。 “好!好!干得漂亮!” 李大亮等人见此,知道定然是曼头山战事顺利,也不由面露喜色。 秦万年还未回营,一封为他请功的军报已经随信使向长安而去。 “薛孤儿俘获牛羊二十万,我军暂无饥馑之忧,歇息一日,明日拿下牛心堆!” 秦万年的大胜让李靖心中有了把握,当下命令李大亮领军第二日正午发动进攻。 牛心堆向西地势平坦,东侧却有一座大山,不利骑兵强攻。 李靖已经派斥候打探可以绕道山后的途径,但迟迟没有回音。但他不能再等,二十万牛羊听起来虽多,分给八万大军也吃不了几日。 五月二十八日,天色阴沉,大风刮得士兵脸颊生疼。 午时还差三刻,李大亮已经将军队整顿完毕,正要出发,只见一斥候飞马赶回。 “报——找,找到小路了!”斥候径直奔到军前,下马踉跄几步,边喘气边向李大亮说出自己打探到的情况。 消息很快到了李靖那里,只见李靖龙行虎步走出帅帐,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患有足病的老人。 “薛万均、薛万彻听令!带三千轻骑,绕道敌后,发起进攻!” 薛家两兄弟面露喜色,他俩本是预备队,只有等步兵取胜才能趁势掩杀。 两人从来不喜欢这样缩在后面,而更向往带兵冲杀。 “李大亮听令!进攻时间推迟一个时辰!” 诸将各自领命行事暂且不说,吐谷浑这边却犯了迷糊。 慕容嘉成安排了所有防务,本人却没有呆在牛心堆,而在赤水源头。 他认为牛心堆、赤水这一线的防御,只有赤水源最为薄弱,最可能成为突破点。 在牛心堆负责防守的是吐谷浑的两位名王,白沙王宇文斌、西戎王尉迟辉。 “该死,*怎么找上咱们了!”尉迟辉向宇文斌抱怨道,“求援的人派出去没有?” “昨晚就派了,如果快的话,三天后就能到。” “那就好,三天再不到,估计牛羊也撑不了几天了……达奚胜这个废物,有座城都能被干掉……” “谁知道*居然能这么容易攻进曼头山,真是……”宇文斌有些无奈,转而说道,“你在这里守好,我去西面守着。曼头山出来有路可以通向牛心堆西面,可别让*偷袭了。” 说完正要走,却被尉迟辉一把拉住。 “你小子,老子先警告你,别跟可汗一样害怕逃跑!” 宇文斌面露怒色,一把甩开尉迟辉的手。 “鸟!从他逃跑那天开始,老子就不认这个没种的可汗了。这一仗要是打胜了,老子就推天柱王当可汗!” 尉迟辉面色稍缓,他本是天柱王的亲信,知道天柱王早有谋夺可汗之位的野心,这才试探宇文斌一下。 “你小子有种!这战打胜了,不管*有没有从西面偷袭,我都会帮你请功的!” 宇文斌面上感动,连连道谢。转过身,嘴角却露出一丝不屑。 宇文斌走后,尉迟辉不敢懈怠,紧紧盯着*的动向。 *明明已经集结好了军阵,却迟迟不进攻,时间已经是午时一刻。 *本阵型严密,却突然散开,开始埋锅造饭。 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尉迟辉迷糊了。大唐的军队如此托大,那自己率兵进攻岂不是能大胜而归? 这个念头反复跳出,都被尉迟辉压了下去。 “陷阱,一定是陷阱!” 此刻并非吃饭的时间,*却埋锅造饭。想了想李靖过往的战绩,尉迟辉得出这么个结论。 敌方步兵阵营后面传来阵阵战马嘶鸣,尉迟辉顿时感觉找到了线索。 “唐人肯定是想诱惑我等进攻,然后步兵后退,骑兵从两侧包抄!”尉迟辉自信满满。 “西戎王英明!”几个亲兵赞叹道。 “哼!唐人也太小瞧吐谷浑的英雄了。”尉迟辉有些得意,感觉自己可以与名将比肩,“我们也吃饭,让他们急去!” 吐谷浑士兵得到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能有东西吃当然高兴,也开始准备饭食。 “报——吐谷浑士兵也开始用饭!” “哈哈哈哈,大总管,敌军果然中计了。”李大亮忍不住笑出来。 李靖脸上也露出笑意:“慢慢等吧,我们暂时不急。” 于是乎,吃过饭后,尉迟辉看到了更诡异的一幕,*步兵坐在地上闲聊休息。 “果然有埋伏!” *的行为让尉迟辉更加确定,命令士兵加强警惕。 简单休息之后,李大亮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下令大军进攻。 原本缓和的场景,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步兵前排持盾,整齐的踏步声让山体震动。 转瞬,双方之间的距离只剩两百步了。 吐谷浑军阵中射出了无数箭雨,但只落在了前方军阵,大多被*用盾牌挡下。 又向前走了二十步,*忽然加快速度,冲向吐谷浑军阵。 与此同时,一波密集的箭雨从*军阵中射出。 突如其来的箭雨让吐谷浑人毫无防备,不少弓箭手正在张弓搭箭,却被一箭贯穿头颅。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伴随着进攻鼓号声响起,一队队*前赴后继扑向吐谷浑设好的工事。 李大亮满意地看了眼战场,向李靖说道:“大总管,看来也许不需要薛万彻他们进攻,我部便能攻破敌阵。吐谷浑虽然发展了许久农业,但这步兵战阵还是离我有不小的差距。” 李靖看了李大亮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眉间微皱看向战局。 不一会,前线传来一声欢呼,*打开了一个缺口,大军立刻将缺口扩大,向前冲了进去。 李大亮面露喜色,却转瞬凝固。 吐谷浑防守的隘口处突然冲出了一堆骑兵,将攻入的*赶了出来。 明明是山地作战,不利于骑兵进攻,这队骑兵却仿佛如履平地。 “蜀马?”李靖看着这些马匹,瞳孔微缩。 吐谷浑盛产马匹,青海马的耐力、冲刺名扬天下,是骑兵作战一等一的好马,周边国家都曾向吐谷浑买马,这也是吐谷浑频频劫掠大唐边关的倚仗。 但吐谷浑还有一种马却少被人知道,便是蜀马。 这蜀马是从蜀地引进,与吐谷浑的马匹杂交的产物。,适合山地作战。 但吐谷浑与他国作战几乎没有使用,才被人淡忘。 李靖和李大亮都没想到,尉迟辉手下还有这么一支骑兵。 其实这也是一个巧合,蜀马本极少用于作战,而尉迟辉封地多山,一时兴起组织了这么一支骑兵。 本来是用来山地打猎,没想到在这一战展现了奇效。 李靖从短暂的失神回过神来,见李大亮已经重新开始排兵布阵,便放心地继续关注战场。 李大亮已经看出来,这队骑兵虽然难缠,数量却是不多。 他马上安排*按原计划在各个隘口发动进攻,同时命弓箭手重点照顾蜀马骑兵,先马后人。 尉迟辉一时间压力大增,连忙调上一部分机动兵力,才稳定住局面。 正当东面战场陷入僵局,牛心堆西侧也传来了喊杀声。 第66章 牛心堆之战(2) 曼头山一战后,秦万年率军想和大军汇合,没想到走错了路,误打误撞下到了牛心堆的西边。 当从斥候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秦万年先是一愣,转而大喜。 “弟兄们,我们已经绕到了吐谷浑大军的身后,你们说,要不要揍他狗娘养的?!”秦万年一战杀出豪气,嘴也变得不干净起来。 “揍他!” “揍他狗娘养的!” “好!”秦万年满面红光,“五百人随我寻机进攻,其余的原地扎营,看好牛羊和俘虏!” 让秦万年失望的是,牛心堆西侧,宇文斌的防御毫无破绽,找不到进攻的机会。而且牛心堆战事未起,他只好继续等待。 到了午后,秦万年本想先回驻地,晚上再来夜袭,却忽然听到了东面传来的喊杀声。 秦万年精神一振,继续等待。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吐谷浑士兵除了频频向东边探头探脑之外,并没有出现破绽。 秦万年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速战,牛心堆东侧山地险要,恐怕不容易攻破,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想到这,秦万年转身想鼓舞士气。 一转身,秦万年便对上了一双双热切看着他的眼睛。 话到喉头,却变了初衷:“你们,不怕死吗?” 五百骑兵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秦万年,目光坚定。 秦万年默默地看着他们,半晌之后躬身一拜。 起身之后,秦万年身上多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为了大唐的胜利,为了我们的荣耀,为了封妻荫子,杀!” “杀!” 宇文斌正眺望东方,关注着尉迟辉那边的战况,却听见西南方向有马蹄声响起。 宇文斌一愣,第一反应是翻身跃上身边的战马。 他早已准备好,若东边战事不利,便立刻逃跑。相比尉迟辉,他更清楚*的可怕。 当他看向马蹄声的方向时,不由露出一丝讪笑。 区区五百骑兵,也敢冲击我的阵营?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唐轻骑,宇文斌满脸嘲弄,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吐谷浑士卒立刻张弓搭箭。 “盾!” 秦万年见一波箭雨袭来,大喝一声,但自己没有举盾,而是挥动马槊挡开袭来的长箭。 三波箭雨后,秦万年离吐谷浑阵地不过二十步,但手下已伤亡近半。 宇文斌虽向尉迟恭保证西面的防守,但为了方便逃跑,也不相信*会从此处出现,并没有挖掘沟壑。 半人高的简易拒马,被轻松跃过。 也有勇敢的吐谷浑士卒,面对汹涌而至的*轻骑,没有退缩,手持长矛站在拒马之后。 长矛透过马颈,还没来得及高兴,战马巨大的冲力便撞在身上,血肉模糊。 秦万年带领余下骑兵与宇文斌手下骑兵绞杀在了一起。 经过折损,骑兵甚至还未来得及结阵,便被冲散,各自为战。 秦万年虽拼力厮杀,但也无法顺利集结力量。 十几个马术精湛的骑兵牵制着他,在马上翻腾躲避攻击,一旦秦万年转换目标,便出手攻击要害。 秦万年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部下被斩落马下。 吐谷浑骑兵人数众多,已牢牢占据上风,便有不少骑兵开始戏耍*。 一个大唐骑兵正在冲杀,却突然被套马索套住。还没等他反应,便被大力拖下战马,在地上拖行,不一会头破血流。 五百骑兵转瞬不足一百,秦万年心中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杀退一个偷袭的士兵后,秦万年突然看到了远处对着自己发笑的宇文斌。 擒贼先擒王! 秦万年下定决心,手中马槊一荡,逼退面前敌人,身子微微向前伏下,背部硬受一锤。 有甲胄防身,没有外伤,但这一锤威力让秦万年内脏翻滚。 利用这个间隙,秦万年策马从敌群冲出,向宇文斌杀去。 宇文斌脸上讥讽之意更浓,挥挥手,两队士卒涌上,挡在秦万年与他之间。 秦万年来不及细想,已冲入敌阵。 此时秦万年冲力已尽,马槊连扫却终究不能阻挡前赴后继的吐谷浑士兵。 忽然,手中马槊竟断裂开来,与此同时,战马一声哀鸣,侧翻而倒。 秦万年在战马倒下前跃出,重重撞在两个吐谷浑士兵身上。 落地后的秦万年身陷重围,想要起身却发现脚被拉住,被他压在身下的士兵临死前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秦万年快速躲过士兵手中的长刀,一刀看下那只手掌,转身砍向围攻而来的吐谷浑士兵。 才连砍三人,手中长刀便断裂开来,秦万年也不慌乱,行云流水般夺刀再砍。 可惜为了隐藏身份,秦万年并没有带着半月剑,而是将它放在粮草辎重之中。若是半月剑在手,也至于如此狼狈。 如此杀人几人,秦万年却感到气力不济。 “该死,哪有空闲调息!”抬手又砍翻一人,秦万年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这一阵的砍杀已让吐谷浑士卒胆寒,犹豫着不敢立刻上前,让秦万年的窘境没有立刻暴露。 “还在等什么?!杀了他,赏赐牛羊千头!晋爵三级!”宇文斌见状,立刻大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士卒都是穷人,一点富贵足以让他们用命去拼。 一时之间,人人争先,扑向秦万年。 “呵,看来我今日要葬身于此。” 秦万年心中如是想着,又突然豪气顿生。 “来吧,不怕死的,看看老子能带走几个!” 说完,迎着攻击冲了上去。 宇文斌仿佛已经看到了秦万年被砍成肉酱的样子,眼中露出残忍的笑意。 喧嚣的厮杀声,盖住了渐渐变响的马蹄声。 秦万年动作越来越慢,终于被人找到空隙,将他击倒在地。 所幸秦万年身穿铠甲,又有软甲护身,吐谷浑士卒仓促之间没有攻击其他位置。 秦万年强忍不适,挡住几下攻击,正要作最后反击,周围的士兵却如潮水般退下。 随即,他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脸上露出笑意,昏厥过去。 大批的骑兵从秦万年两侧奔驰而过,追杀向抱头鼠窜的宇文斌。 待秦万年醒转时,已是深夜,大军驻扎在牛心堆。 在秦万年生死关头,薛万均、薛万彻两兄弟带兵赶到,趁吐谷浑防守不及,一举攻破敌阵,杀了宇文斌。 而后救下秦万年,带兵从西侧进攻尉迟辉,杀了他,与李靖大军汇合。 秦万年知道后,对薛家两兄弟连连道谢。 “本是同根同源,薛兄弟谢什么。”薛万彻大大咧咧说道。 “战场之上,本是寻常,也多亏薛兄弟先行搅乱敌阵,我们才如此顺利。”薛万均显得更加稳重一些。 这一战的损失让秦万年十分心疼,进攻的五百骑兵,只活下十七人。 秦万年请准李靖,在后半夜将战死骑兵尸首安葬,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个小土丘。 原想按影盟祭祀礼仪祭祀一番,但秦万年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墓前,心中默念影盟悼词。 十七个幸存骑兵人人带伤,却坚持跟随秦万年祭祀。 “老牛,我是不是应该等薛万均、薛万彻两位将军赶到再出击?”秦万年淡淡问道。 老牛诺诺不能言,身边另一位士兵却说道:“将军不必自责,战场之上,死生寻常事耳。” 顿了顿,又说道:“将军从来身先士卒,仅此一条,我们信将军!” 老牛这时也开口道:“没错,将军不忘战死小卒,我若战死,也肯定无悔!” 秦万年并没有因此感到安慰,看着满天星斗,不知自己怎么了。 明明杀人无数,却是越来越见不得死人了。 “把我的赏赐都拿去,替我带给他们家人。” 老牛刚要劝阻,却被秦万年抬手止住。 “他们活着,没人知道,他们死了,也什么都没得到。倒是我,有了军功,有了赏赐……给他们吧,我不需要这些。” 第67章 太上皇逝世 夜幕笼罩的长安,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大兴宫。(即太极宫,大兴宫到唐睿宗时期才改称太极宫,前文有误。) 不多时,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座驾就匆匆赶往大安宫。 片刻之后,李承乾、房玄龄、温彦博等人,都匆匆赶往大安宫。 就在这个寻常的夜晚,大唐太上皇李渊悄无声息地死了,庙号唐高祖。 李世民心中忽然有些迷茫,史官正在一侧看着他。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大哭一场,那么自己这个杀了兄弟、逼父亲退位的皇帝在史册中就会稍微好看一点。 平常若遇到长辈、重臣,他会毫不犹豫,有时自己也不知是真伤悲还是假伤悲。 可这一次,李世民没有选择这么做。拿过宫女奉上的白条绑在头上,开始为李渊守灵。 信使们头戴白布,将国丧的消息传遍大唐。 “传诏,太上皇病逝,朕……朕决意守孝一年,不问政事。” 太上皇的丧事正在进行,除了礼部官员外,其他官员却都拜伏在大兴宫中。 “太上皇仙逝,臣等知陛下悲痛万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身系社稷安危,岂可一年不问政事!”魏征苦口婆心。 “陛下三思!”群臣同声说道。 “孝义乃我大唐立国之本,不必再议。”李世民毫不犹豫,拒绝了朝臣所请。 趁大臣们还未再次开口,李世民便起身,命房玄龄全权处置国朝大事。 房玄龄一时惶恐不能言,群臣见此,也不知如何继续劝阻。 李世民却没管这些事情,带着温彦博来到两仪殿。 两排宫女、太监伏在两仪殿的地上,大气不敢出。若是李渊还活着便能认出,这些人正是在大安宫伺候自己的人,一个不少。 “太上皇病了多久?为何不报?”李世民站在众人面前问道。 为首的太监知道自己逃不过,开口答道:“太,太上皇这两年一直没什么精神,但从来不让我等请御医诊断,是故我等虽有担忧,却一直不知太上皇病情。” “混账!”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太监磕头如捣蒜。 “难道在此之前,太上皇身体不适你等都看不出来?”温彦博有些不信,甚至有些狐疑是不是李世民授意他们不禀告的。 “虞国公明鉴,这两年太上皇都是如此,仙逝之前也没有任何征兆啊!绝非我等隐瞒不报,陛下明察!”太监很是慌乱,服侍先王的下人很少有什么好下场。 李世民阴沉着脸不说话,太监没听见宽恕,便不敢停下求饶:“太上皇、太上皇生前一直记挂陛下,总说陛下孝顺,还把窦太后生前的梳妆台放置在大安宫……” “你说什么?”李世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一把抓起太监。 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下脑子空白:“我,我说了什么?” “大临,将他们关起来,好生看管。” “是!”温彦博不明所以,还是安排人去做了。 待一干人离开,李世民忽然下令:“去把太上皇的梳妆台搬来。” 说完又马上接了一句:“张钰伟,你带人去!不能落下一块木片!” 张钰伟觉得李世民今天很奇怪,不敢怠慢,忙带人前往大安宫。 温彦博想要离开,却被李世民留住。 不多时,几个侍卫搬着沉重的梳妆台到了两仪殿。 “张钰伟,你可还记得这梳妆台是何时送入宫中的?”李世民问道。 张钰伟想了想,小心地说:“若老奴没记错,应当是五年前给太上皇购置的新物件……” 温彦博一听这话,微微皱眉。 “既然是五年前购置的,太上皇为何说这是娘亲之物?”李世民死死盯着梳妆台。 “这,大概,太上皇他记性……”张钰伟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再说下去便是大不敬。 李世民没有理会这点细节,下令道:“拆开它,但是不能弄坏一片木板。” 侍卫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温彦博已经移步上前。 “陛下,不必了。”温彦博在梳妆台上摸了两下,从铜镜后卸下一块木片。 温彦博很规矩地没有看木片,径直将它呈给李世民,心却不断往下落。 李渊一直在大安宫中,却要自己想办法留下隐秘消息,这是为何? 李世民只扫了一眼,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随手把木片递给温彦博,便离开两仪殿向太液池走去,他相信温彦博会处理好一切。 温彦博抓着木片的手不住颤抖,木片上赫然写着六个字:影子无处不在! 木片上零散的划痕,显然是用指甲划下的,中间还染着一丝血液凝固的颜色。 没错,宫里绝对有影子,周范便死得蹊跷。 而影子若要藏身宫中,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大安宫,无人打扰,无人注意,连陛下都有所约束。 “虞国公,陛下命我在此候命,听虞公差遣。陛下口诏,虞公可前往宫内任何地方,便宜行事。”郭爽一身甲胄,肃立温彦博面前。 温彦博面色苍白,知道兹事体大,对着李世民离去方向一个虚礼,便前去调查大安宫的太监宫女。 另一边,东宫中,太子李承乾正身着孝服。 “陛下决意守孝一年,太子殿下以为如何?”杜荷眼睛打着转,问面前的李承乾。 李承乾叹口气“皇爷爷仙逝,父亲悲伤也是在所难免,等过些时日,孤再去劝劝。” “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杜荷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整肃了一下妆容,却故作亲近:“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恭谦。” “谢殿下。”杜荷继续说自己的想法,“殿下虽然年少,但也应当开始培养自己的力量了。” 李承乾示意杜荷继续。 “陛下守孝一年正是时机。作为太子,殿下可以迎合陛下孝心,自告奋勇代理朝政。一来熟悉政务,二来也让群臣看到殿下的能力。陛下本就想锻炼殿下,所以绝不会拒绝。” 李承乾略略思索,点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应该何时上表?” “这几日,朝臣当会请求陛下听政,但都不是好时机。代国公现在还领兵在外,半月内当有新的军报传回,届时殿下可私下向陛下提议代理朝政之事。” “军国大事为重,好!” 李承乾眼中露出喜意,旋即想到了在李靖麾下的薛孤儿。 若是自己朝堂之上收拢了一批人心,薛孤儿又成为了合格的领军大将,自己手下就有了文武骨干。 父亲手下的武将不好打交道,还是自己扶植比较妥当。 现在手下虽有李安俨、纥干承基等人,但还是缺少在外领军的大将。 就在两人商讨细节的时候,皇城之内已然掀起了腥风血雨。 第68章 朝野暗动 整整78个人头落地,温彦博自己都不敢相信。 几日细查,宫中太监宫女,竟有78人曾收受贿赂,泄露宫中消息。 细查之下,影子被查出来3人,其中两人是原大安宫中服侍李渊的太监。 倒不是他们露出了破绽被抓到,而是密查行动开始不久便被他们察觉。 当温彦博看见三具服用不明烈性毒药身亡的尸体,才查出他们的身份。 这个结果让温彦博毛骨悚然,怪不得李渊身在大安宫竟不敢相信任何人。 即便是现在,温彦博提着的心也没有放下。皇城中既然已经出现了三个,谁能保证不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呢? 在禀报李世民后,小范围的密查就变成了覆盖整个皇城的搜查,最先被处死的便是将这三个影子带入皇宫的内侍省官员。 时常进宫议事的大臣都不傻,都发现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 许多打探过皇宫情况的大臣顿时噤若寒蝉,没有再次上表奏请李世民听政。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波及多少人,朝堂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打破平静的是李靖大军的军报,军报中简单说明了李道宗库山大胜及大军分道之事,于是群臣再次上表请求李世民听政。 “外面沸沸扬扬,倒也不无道理,毕竟大军远征在外。战事朕不担心,只怕李靖朝中无人,后勤补给会遭掣肘。”李世民坐在书房之中,接过李承乾递上的茶水。 “阿爹放心,大总管想必也知道此战后勤运送不变,更多要靠的是以战养战。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李世民眉毛一挑,说道:“兵书背得尚可,不过别学赵括。” 李承乾微微一笑:“孩儿断然不会轻言军事。不过父亲想要孝道无损,又想大军无忧,孩儿倒有个办法。” 李世民示意他继续说。 “父亲守孝一年,孩儿理当守孝,但国事不可不问。孩儿愿替父亲操劳,暂且代理国政,必定保出征将士无忧。” 末了,李承乾又补了一句:“当然,孩儿主要是学习和监督,重大事情必然会通报给父亲。” 李世民脸上露出笑意:“这么快就想多掌控些权利了?” 李承乾连忙解释:“孩儿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李世民摆摆手,说道:“你这点小心思我很清楚,其实你又何必担忧,这大唐江山最后还不是要传给你? “也好,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提前让你熟悉国事也好,不过……” 李承乾连忙凝神静听。 “军国大事你还是先不要参与,房玄龄虽然有时小气,但这等大事断然不会以私废公。” 李承乾有些遗憾,但面上却是连连点头。 军报虽然是送到兵部,李世民桌上却有一份誊抄的。他从军报中抽出一卷递给李承乾。 “看看吧,这是李道宗给朕的私信。军报上虽然没提,但是按这封私信,你派去的薛孤儿是有大功的。只要他在其后再有功劳,封一个爵位没有问题。” 这件事对于李承乾倒不算多大的惊喜,当初派薛孤儿入军不过是一个尝试。成了可以在军中多一些力量,不成也无伤大雅。 两人既是父子,又是君臣,谈话中也就少了些亲密。 李世民又随口考察了一下李承乾的学业,便让他回东宫去了。 第二日,一道诏命颁布朝野——诏太子承乾于东宫平决庶政。 大臣们倒是没什么异议,太子代理朝政没什么不妥,对自己的工作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再加上是国丧期间,稍稍议论一番便归于平静。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平静,至少秦岭之中便有人在咆哮。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各地蚂蚁频频被捕,现在连宫中的也全被发现,我蚁穴是不是要变成一个空架子了?!”宗天明的怒吼在密室中回荡。 身旁的人在宗天明开口前,便迅速拉上了密室大门,让声音密不外传。 待宗天明怒火稍减,那人才走到宗天明身边。 “堂主,莫要大声,这些可并非在册蚂蚁……” “你说……”宗天明一愣,随后拍拍脑门,“是我一时疏忽,可这李世民着实可恶!到底是谁在主导这些事,还没查出来吗?” “确凿证据暂时没有,但属下根据一些情况推断出一个最有可能的人。”身旁之人小心地说道。 “说!” “当朝中书令,虞国公温彦博!” “有何凭据?” “实据尚无。不过温彦博自任中书令后,常与亲朋故旧饮宴。而自贞观七年,左屯卫大将军周范死后,温彦博便闭门谢客,极少饮宴,平康坊更是一次都没再去过。” 平康坊是长安中专门的娱乐场所,朝廷官员闲暇之余都喜欢到这里排解一下公务的疲乏。 宗天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是不是他,让他病死吧。” “可是,宫中的人已经全部……” “蠢!难道他一直住在宫中吗?” “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影盟总坛另一处石室,秦明章与赵发面色凝重,相对而坐。 “现在你相信了?”沉默良久,秦明章终于先开口说道。 赵发把身子移了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让我助你探听消息,却刚好听到关键信息,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原来刚才宗天明的话一字不落,全被二人听到了。 这影盟总坛是百工堂耗费数代之力完成的,其中机关密布少有人全部知晓。 即便有心人了解了所有机关,也会忽视遍布总坛的通气设施。 而秦明章与赵发正是通过通气口,听到了宗天明的话。 “你不是不相信,而是想置身事外。”秦明章叹了口气,一语道破。 “随你怎么说。”赵发起身就要离开,“你又敢说自己没有私心?当年那人与我相交莫逆,我都不能阻止他背叛影盟,如今……” “他是被陷害!不是背叛!”秦明章抬高了音量。 “影盟本就是世外之地,百工堂更处影盟之世外,以后这等事情就不要来找我了。此处,也是最后一次启用。” 说完,赵发便离开了。 秦明章有些失望,本以为赵发会提供帮助,没想到他却想置身事外。 在这里待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至少自己来得及救下温彦博! 秦明章刚一踏出暗室,石门便轰然关闭,整个墙面完全看不出有一道门存在。 秦明章早已见怪不怪,离开了总坛。 第69章 决战在即 秦万年躺在辎重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这朵云像是战马,那朵云像长剑,还有远处那朵,长得像大总管丑陋的鼻梁…… 空中一个黑点在绕圈,秦万年知道这是姑娘在嘲笑自己。不过看看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牛心堆一战的伤早就好了,李靖却一直不让他参战。 眼见*连续几战轻松得胜,自己却无缘其中,秦万年心思便活泛起来。 秦万年本来就野惯了,只是刚入军中,一时有所克制。 一日趁李靖与众将领讨论战法,便混在斥候队伍中出了军营。 斥候营中一干将士对秦万年很是钦佩,也没有阻拦。 秦万年也只是闷在军中无聊,想出来跑跑马,谁知这次恰巧撞上了敌军斥候。 本来这种事情,双方试探着射几箭也就过去了,秦万年却来了兴致。 当即抢了小队的指挥权,命令后撤一段,等到对方看不见自己,兵分两路绕道包抄。 最后双方援军赶到,都没有开战的意思,对射两轮,也就各自回营。 李靖知道了前因后果,勃然大怒,要杀秦万年却被众人劝阻。 虽然雷声大雨点小,秦万年还是结结实实挨了20军棍,被绑在辎重车上,只有吃饭和睡觉时候能下来动弹两下。 “小子,怎么样?还舒坦吗?”李大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秦万年连忙挣扎着半抬起头,腆着笑脸,说道:“李总管,李总管!劳烦你跟大总管说说,我不瞎跑了。只要能上战场,让我当个小卒都行。” “哼,想得美!”李大亮有些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将,敢打敢拼,能立功也能闯祸。 “你就老实待着吧,就凭现在的功劳,下次出征手下带领五千人已经不成问题了。” 这下秦万年反倒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开口:“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总管你说,他得多冷血?” “此话怎讲?” “我带五百人冲阵,活下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看见因我之故,袍泽浴血如此,我都不想带领超过百人的队伍了。” 顿了顿,又说道:“杀敌和杀友是两回事,杀敌再多,我也不会有半点怜悯。可袍泽……韩信为何毫无顾忌?” 李大亮原本面容严肃,听到最后却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少年人多是贪功之辈,没想到你现在就知道体恤士卒了,不错。 “韩信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以后被身份景仰先辈风范,倒是有些看法。 “我以为韩信之言在于自信。他自信地认为,无论手下多少兵马,都能以最小的折损获得胜利。对于他而言,统兵越多,代表的是能救下更多性命。” 说到这里,李大亮又严肃起来:“你刚才所说不愿将兵过百,我也认为该当如此。从你三次大战的经过看,你带兵之能十分浅薄,更多靠的是个人武勇。 “不过这点倒是颇有几分翼国公秦琼年轻时候的样子,日后能成大将也未可知。” 秦万年躺在辎重车上,被颠得难受,李大亮的话就听进去一半。 “我的总管啊,你就说说我什么时候能下来吧。” “快了,慕容嘉成的防线就剩最后一段了,我看大总管应当会用你。” 连日的战争没有让李靖疲惫,反而让这位赋闲日久的老将精神焕发。 “大总管,樊兴将军与高甑生总管已先后带兵穿过野狐峡,来到赤水源西面五十里处。李道彦总管最多两日,也将通过野狐峡,已约定三日后向慕容嘉成部发起攻击。”行军司马向李靖禀报道。 李靖点点头:“传诸将帅帐议事。” “诺!” 不多时,李大亮等人到了帅帐。 李靖不说废话,当即展开地图:“诸位且看,天柱王在这赤水源一带排兵布阵,倒也有模有样。” 李大亮上前,手指在李靖做的标注上虚画一下。 “这蜀浑山、赤水源、居茹川三点一线,倒像是一字长蛇阵啊。” 李靖点点头:“三处以蜀浑山最为险要,我军攻其一处,其他两处必出兵支援。” 薛万均细看了看地图,说道:“赤水源与居茹川倒是适合骑兵展开,末将认为我军应当集中兵力攻其一点,从中间击穿敌阵,余部自然溃败。” 李大亮摇摇头:“击首尾至,击尾首至,蛇身横撞,首尾皆至。虽是战阵之法,用到大处也是同理。” “不错。”李靖接过话,“对此防线,我等只需三处皆攻,让他各自为战便可。天柱王熟悉战阵,就不信其他名王也都是熟读兵书之辈!” “可……我军兵力够吗?”李大亮不由担心。 眼下李靖大军八万,慕容嘉成大军却有十二万,兵力集结一处尚有优势,分散开来就没什么优势了。 “不必担心。”李靖微笑说道,“根据斥候禀报,天柱王身在赤水源,我等只需以少量兵力牵制蜀浑山与居茹川的敌军。等高甑生、李道彦大军与我前后夹击破了赤水源,两处敌军自然溃退。” 众将点点头,表示认可了战法。 “执失将军、契苾将军,突厥曾与吐谷浑有过大战,不知道两位对居茹川可熟悉。” 契苾何力摇摇头,转头看向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说道:“末将曾踏勘居茹川,对地势还算熟悉。” “好!命执失思力带兵两万,佯攻居茹川。李大亮带兵两万,佯攻蜀浑山。其余人等,随老夫进攻赤水源!” “谨遵将令!” 忙碌筹备战事的众人一时间都忘记了,还躺在辎重车上睡觉的秦万年。 野狐峡南面三十里的阔水,党项一族的驻扎地,拓跋赤辞正在给李道彦带路。 “拓跋赤辞,你说提供我军粮草,现在我军只剩两日军粮了,你赶紧给我们补充一点。”李道彦半眯着眼睛,悠闲地对拓跋赤辞说道。 拓跋赤辞尴尬地笑了一声:“李总管,当初说的粮草主要在天柱王的几处储粮地。我等几个部族本身便没什么粮食,自己尚且吃不饱,哪里能供应大军啊。” 李道彦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带着几分邪气:“你的族人不就在那边放牧吗?把那些牛羊杀了,做成干肉,就能解我燃眉之急。” 拓跋赤辞艰难地保持笑容:“李总管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我部落的命根子呀……” “这么说,你是不想给了?”李道彦看着拓跋赤辞,右手悄悄给手下比了两个手势。 拓跋赤辞在马上低头拱手:“李总管见谅……” 话未说完,多年徘徊生死边缘的警觉让他本能地向后一仰,躲过了李道彦一刀。 拓跋赤辞连忙纵马跑到一边,却见李道彦的军队已经开始砍杀毫无防备的党项牧民妇孺。 “李道彦!老子助你打天柱王,你怎么忘恩负义!” “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尔等跳梁小丑可以给我大唐恩惠了?你党项一族违抗命令,拒不交粮,理当夷灭全族!” 拓跋赤辞怒不可遏,眼见骑兵就要上来杀他,转身纵马跑了。 到底是草原部族,拓跋赤辞的马术还不是一两个大唐骑兵可以比拟的,转瞬甩开了追杀。 “李道彦!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70章 决战赤水源(1) 太阳高高挂起,照射着赤水源,若是寻常夏日,倒是一派祥和的美景。 秦万年安静地跨在站马上,即使黑甲吸收的热量让他脸上挂满了汗水。 出征之时是三月初,路上还有积雪,现在却已是五月末。 两边大军遥相对峙,连绵旌旗招展,士卒却都不发一声。 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鸣叫,像是预感到今日可以饱食而归,引得战马发出不安的嘶鸣。 “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只秃鹫应声而落,其余几只慌忙向远方飞去。 “射雕手?”契苾何力默默皱眉,有这样能力的神箭手即使在突厥全盛时期也没有几人。 吐谷浑大军先声夺人,却并没有让*过多的在意,因为今日,李靖亲自披挂立在军前。 李靖平日多是统筹大局,极少直接指挥军队作战,今日却站在帅台之上发号施令。 秦万年崇敬地看着帅台之上的李靖,不明白为何他瘦小的身躯却总能让人不自觉地仰视。 慕容嘉成看着对面,同样一言不发。 他已经没有失败的资本了,这一站,必须胜! 为了确保胜利,慕容嘉成已经竭尽所能调集了所有力量,除了分派蜀浑山和居茹川的大军,现在手下还有十二万大军。 赤水源一马平川,两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骑兵为主力。 一阵鼓声从*阵中响起,打破了两军的寂静,李靖在帅台之上向大军喊话。 “十五年前,陛下亲率三千五百玄甲骑兵,击败了拥兵十万的窦建德。” “五年前,我大唐三千铁甲打得*厥十万大军溃不成军!” “还是五年前,苏定方两百骑兵就灭了*厥!” “大唐的将士们,如今敌军十万,我军四万。敌众吾寡,你们怕吗?” “不怕!”热血沸腾的士卒们齐声吼道。 “好!这一战,你我携手,灭了吐谷浑!” 说完,李靖手中令旗一挥。 薛万均一见是自己这一部的令旗,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为了大唐不败的威名,杀!” “杀!”五千骑兵咆哮着杀向敌阵。 吐谷浑大军见此,也开始向前移动,转瞬两军便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地动山摇,黄沙蔽日,只有兵戈碰撞和战马哀鸣之声在提醒着战争的惨烈。 秦万年看着前方战场,却看不出形势优劣,心中暗暗发急。 他侧目看向帅台,只见李靖镇定自若,仿佛掌握着战场的每一丝动静。 秦万年深吸一口气,缓和着体内躁动的血液。 大约一刻钟,李靖再次挥动令旗,薛万彻立刻带领一万骑兵分批次冲入敌阵。 *虽装备精良,奈何敌军人数众多,一时也伤亡惨重。忽然见援军到来,精神大振,又开始奋勇杀敌。 *一下子占据了上风,战场中心向天柱王本阵移动。 秦万年一喜,只道胜利在望,左手牢牢把住缰绳,只想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便冲出去。 可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到李靖下达新的命令。 战事的顺利没有让李靖放松,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战场,心下不安。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吐谷浑大军虽然暂居下风,却没有溃乱的征兆。 薛万彻、薛万均几次打开的缺口都被天柱王及时堵上了。 若这一切还在意料之内,那么李靖没想到的就是吐谷浑大军的后方依然如此安静。 “高甑生和李道彦在干什么!”李靖忍不住骂了一声。 按照原计划,李道彦和高甑生的大军一刻钟之前便该出手夹击天柱王后方,可却迟迟没有动静。 李靖本打算在李道彦突袭天柱王后方之时全军压上,压垮吐谷浑士卒最后的心理防线,现在却不得不暂且按兵不动。 眼见薛万均、薛万彻的进攻锋芒慢慢被消磨殆尽,*已经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李靖手中令旗挥动,秦万年与另一位不相识的副将带领五千骑兵出阵,杀向战场。 这时,天柱王本阵却杀出两万骑兵,兵分两路,穿过厮杀的战场,拦截在了秦万年的援军面前。 这两万骑兵乃是天柱王部落的精兵,突然出战,久战未息的*竟不能挡,阵型被撕扯开来,任凭他们拦在了援军面前。 “杀!”秦万年已经顾不得许多,一马当先杀向为首的将领。 两军距离接近百步,吐谷浑将领却并不慌张,疾驰之中带领手下张弓搭箭。 百步之内的长箭只需平射就能带来巨大杀伤,吐谷浑将领相信,只要一波箭雨,眼前的*便将伤亡惨重。 他刚刚将弓拉了满月,却忽然瞥见*手中捏着一个物件。 弩! 念头刚刚跳出来,*的弩箭已疾射而出,不少吐谷浑士卒还来不及开弓便中箭落马。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长箭射出,一时双方都有不小伤亡。 百步距离说远不远,一箭之后无人敢再张弓搭箭,不然等待他的必然是身首异处。 两军交错,吐谷浑将军愕然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战马,至死都没弄明白自己是如何身首异处的。 只是任凭秦万年如何勇猛,骑兵冲势终于被重重敌军阻碍了,眼看离被围困的薛万均、薛万彻两部不远了,却怎么都冲不过去。 薛万均与薛万彻已陷入绝境,一万五部下尚有一万,却被分割数块,各自为战。 两人更是马匹已失,只得马下步战。虽是悍勇异常,敌兵不得近身,却也险象环生。 “弟兄们,冲!冲过去就是胜利!”秦万年大叫着鼓舞士气。 刚扫开两个敌兵,却忽然心生警兆,左手拉住马鬃,整个人向右侧下沉,紧贴马腹。 老牛一直跟在秦万年身边,冲锋之余鬼使神差地抬头看见空中飞来一支粗长的狼牙箭。 他没来得及多想,纵身一跃挡到了秦万年身前,正巧秦万年在这一刻翻身躲闪。 狼牙箭轻易洞穿了老牛的肩膀,威势不减从秦万年马匹上方飞过,插在地上。 秦万年甚至能感到左手上方一阵凌厉的风刮过,起身却看见栽倒在地没有了声息的老牛。 满腔愤怒却找不到凶手,这种憋屈的感受让秦万年瞬间爆发了,怒吼着冲向前方敌军。 透过重重敌阵,隐然看到吐谷浑又一队骑兵出阵,秦万年却一点撤退的想法都没有。 刚冲了几步,却觉得周遭压力骤减,扭头一看,是契苾何力带兵杀到。 原来李靖见一时无法打开局面,趁天柱王增兵之前抓住机会,首先增兵。 至此,李靖手下三万骑兵全部投入战斗,留下一万步兵守护本阵。 有契苾何力这支生力军,*士气大振,攻势再度犀利起来。 分隔*的两万吐谷浑骑兵本已伤亡不小,被这一冲,终于军心涣散,四下溃逃。 眼看阻碍已清,秦万年与契苾何力挥兵向前,却见空中又一长箭飞来。 “娘的,打斗中偷袭一下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杀我?!”秦万年这回看清了,天柱王本阵之前有一处高地,一人立马其上,手持一张大弓。 秦万年轻松躲过,却听身边“嗖”、“嗖”、“嗖”三声。 身旁的契苾何力见长箭袭来,目标却不是自己,没有去救秦万年,而是迅速取下长弓,对着远处射雕手就是三箭。 秦万年极目眺望,只见那人翻身下马,也不知中箭没有。 “他没机会偷袭了,杀!”契苾何力大喊一声,继续纵马向前。 注:由于《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记载各有不同,部分情况又未注明日期,地点也多不好确定,金重就自己思考整合了各部分战事。其中肯定有不合理的地方,关于战争投入人数应该也有问题,但是细致的战争打法不好把握,各位见谅。 第71章 决战赤水源(2) 薛万彻机械般挥舞着马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敌人。 开始他杀人还会顺手砍下敌将首级,而到后面,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这件事了。 大唐的人要远远多于吐谷浑,可运输能力却牢牢限制住了*的步伐,让*出征往往都是以寡击众。 远远看见另一边拼命厮杀的薛万均,早已浑身浴血,马槊依旧虎虎生威,却已经不能造成多少杀伤,堪堪自保而已。 吐谷浑的射雕手阴险毒辣,若非两人也是弓马娴熟、经验丰富,早已丧命箭下。 虽然如此,两位骑兵将领却还是失去了战马,被逼步下作战。 薛万彻尝试抢过两匹吐谷浑战马,但每次刚一上马便有长箭袭来。 也只有步战,才能让射雕手失去目标。 薛家乃累世将门,薛万彻更是天生神力,但失去战马冲力,却又要频频应对敌军骑兵冲击,实在疲惫不堪。 “将军!李总管和高总管怎么还不到!再不到的话……” 身边副将还未把话说完,便被薛万彻一脚踢出,趴到了地上。 眼看三柄长刀砍下,副将却已无力躲闪。 一阵兵器交鸣之声,副将活了下来,身边又出现了薛万彻的身影。 “再敢祸乱军心,老子先杀了你!”薛万彻扔下一句话,便又卷入战团。 副将羞愤难当,大喊一声,拾起地上长刀便冲向敌人。 这一次,他没有了刚才的幸运,倒在了敌军刀下。 “再坚持半个时辰,援军马上就到!”薛万彻大吼,想要振奋军心。 “将军,我们已经……”话未说完,士卒便被一匹战马撞起,而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薛万彻再次挥动马槊,却感到手中一轻,马槊断了。 薛万彻一愣,周围敌军却趁机扑上。 薛万彻的勇猛已经让他们有些害怕,现在看见有机可趁,都是大喜过望。 一个吐谷浑士兵纵马冲来,却被薛万彻一把抓住刺出的长枪,拽下战马。 还没等他反应,薛万彻就怒吼一声,徒手将他的脑袋拧下。 周围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宁静,滴血的人头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薛万彻没有注意其他人,只是觉得口渴难耐,抓起滴血的头颅便吮吸了一口。 这个诡异的画面击垮了吐谷浑士卒最后的精神防线,不少人止步不前,更多的则转头就跑。 恐惧使得吐谷浑的攻势一滞,恰逢契苾何力和秦万年率部杀过重重敌阵,转瞬便变成了溃逃。 后方正要进军的骑兵并非天柱王直属部下,而是隶属于另一位名王。 慕容嘉成知道他们打不了硬仗,因此想让他们在自己占据优势时成为压垮*的最后一支力量。 谁知道刚刚出阵,便遇上了前方士兵向后溃逃。 要说此时,为首将领若是斩杀逃兵,鼓舞士气,吐谷浑还能够占据上风。 可没成想,为首将领见逃兵到了近前,二话不说,回马便跑。 一时间刚刚出阵的骑兵也纷纷回马,又被自己的溃兵一冲,彻底乱了阵脚。 吐谷浑大军刚一后撤,李靖便已发现,立刻下令吹号,全军压上。 薛万均与薛万彻明明已经作战良久,却依然找到了无主战马,紧跟契苾何力身后。 吐谷浑本阵之中,两位名王慌忙找到天柱王,就要拉他走。 “你们干什么!我不走,命令荣川王率部反击!斩杀逃兵,把*打回去!” “天柱王,快走吧!现在谁还能听见号令!”身旁一位名王苦劝。 “是啊,只要我们活下来,还有转机。” “转机?现在就是最大的机会!我军还是*两倍有余,快,带人杀过去!” 慕容嘉成已经有些丧失了理智,谁又能想到,志在必得的一战却如此莫名其妙陷入败局。 溃败的军队已经冲到了本阵前方,却直接绕过本阵要往后跑去。 两个名王见慕容嘉成已接近疯癫,对望一眼,两人默默向后退去。 慕容嘉成却突然转身,抽出长刀,双眼冒着凶光:“谁要是敢逃我就杀了谁!都去进攻!” 两个名王吓了一跳,其中一人连连点头:“是!我们马上组织进攻!” 说完,拉着另一人就向自己的阵营跑去。 慕容嘉成回身看向战场,局势已经难以收拾。 原本被分割的*已经重新集结,追击着溃散的吐谷浑士兵。 “哼,不过是一时余勇,只要有一军挫其锋芒,一军侧面冲击,*必溃……” “天柱王!西原王和浅泽王率部向西去了!”一个亲兵匆忙跑来。 “什么!”慕容嘉成瞪大了双眼。 想自己心怀大志、雄才伟略,却屡屡被小人背叛…… “败了,彻底败了……”慕容嘉成眼神变得空洞,口中开始喃喃自语。 “天柱王,天柱王!”亲兵叫了几声,见慕容嘉成没反应,心中着急,一下扛起慕容嘉成,招呼其余亲兵,也上马西撤。 敌军虽已溃散,李靖却在大军追击十里之后便下令停止前进。 一场大战,*急需修整。 李靖没有分兵支援李大亮与执失思力,一是士卒疲惫,二是胜券在握。 果不其然,不出半日,两处守军得到天柱王赤水源大败的消息,纷纷溃逃,李大亮与执失思力斩获颇丰。 这一战,李靖缴获牛羊杂畜二十万,李大亮缴获牛羊杂畜五万,还俘获名王二十人。 战果巨大,可帅帐之中,众将却都阴沉着脸。 高甑生、李道彦大军失期,害大军损失惨重,差点战败,此事无论如何不算小事。 薛万均、薛万彻因伤势过重没有参与会议,其他人都在帅帐听信使的汇报。 日前,左骁卫将军樊兴与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先后穿过野狐峡,本已准备好与李靖大军夹击赤水源。 可李道彦却因军中缺粮,趁拓跋赤辞没有防备,率部攻击党项部族,抢夺牲畜。 各羌族部落知道后十分愤怒,在逃过一劫的拓跋赤辞带领下,占据了野狐峡,让李道彦无法通过。 李道彦几次进攻都未得手,却被拓跋赤辞率兵偷袭,大败而归,逃向松州。 而过了野狐峡的樊兴,断了与李道彦的联系,心中警惕,便不再前行,原地驻扎。 士兵们不明所以,只以为大军战败,又恰逢军中缺粮,纷纷逃散。 高甑生得到李道彦被阻野狐峡的消息,勃然大怒,号令樊兴一起回兵攻击拓跋赤辞。 樊兴却以敌情不明、粮草不足为由,坚持驻守原地。 这一来二去,高甑生虽将拓跋赤辞击退,却耽误了赤水源之战。 “简直儿戏!”李大亮愤怒地将佩剑插到地上,“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差点坏我大事!” 执失思力与契苾何力眼中也充满恼怒,但两人却没有开口。 作为异族将领,虽然刚刚立下大功,两人也十分谨慎地选择不去评价朝中将领。 秦万年忍不住问了一句:“失期何罪?” “当斩!”李大亮回答之后,却开始沉默。 这三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将,李道彦更是皇室宗亲,虽然斩杀合乎军法,但李靖此后的日子便更加艰难。 可若不杀,军法威严丧失不说,李靖也可能面临责罚。 当初大败*厥,李靖便被诬陷贪污,没有赏赐,还受了责罚。 “我看,李道彦挑衅滋事、延误军机、战败辱国,理当问斩。但其现在松州,可以上奏朝廷,予以惩治。”李大亮想了想说道。 “至于高甑生、樊兴二人,虽然失期,但事出有因,可从轻发落。” 第72章 后患 说完了处置意见,李大亮看向李靖。 李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略略思索便点了点头:“高甑生、樊兴,各责三十军棍,然后上报朝廷处置吧。” 不知为何,秦万年感觉李靖说完这话之后显得十分苍老。 两日后,高甑生和樊兴率部与大军汇合。 “大总管,李道彦擅自滋事,樊兴不遵号令,请大总管施以惩戒!” 高甑生见到李靖,第一句话就是要求惩治两人。 “拿下!”李靖淡淡地说了一句。 高甑生余怒未消地看着樊兴,却发现被绑的人还包括自己。 “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大军失期,差点致我军兵败,你自己说,是什么罪过?” “可那是李道彦被阻野狐岭,樊兴又原地固守,我才只能独自进攻……” “不用解释了,去领三十军棍吧。”李靖不想与他争辩。 “末将不服!”高甑生怒吼。 李靖没理他,开始在帅案上研究从天柱王帅帐找到的吐谷浑地图。 手下护卫就要押两人去领军法,高甑生却拼命挣扎。 “李靖!当时诸羌在后,是敌非友。我若攻赤水源,他们攻我身后,岂不大败?如果是你,你当如何?!李靖,你出来……” 声音渐行渐远,李靖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总管为何不驳斥他一番?”秦万年不解问道,毕竟嘴遁似乎是自古名将的必备技能。 “打仗要的是服从命令的部下,而不是随意修改主将决定或提出质疑的人。” “可……”一个字刚出口,秦万年便闭上了嘴巴。 李靖这句话不光说的是高甑生,同样也在说他。 见李靖注意力都在地图上,秦万年只得出了帅帐。 去伤兵营探望了一下薛氏兄弟,两人虽然伤痕累累,精神却是不错,翻烤着羊肉吃得不亦乐乎。 见秦万年过来,两人都很高兴,拉着秦万年请他吃烤羊肉。 秦万年咬了一口,难受地抽抽鼻子。 这一大块羊肉半生不熟,还带着血色,而且也没有放盐,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下咽的。 不过看着薛万彻热切的眼神,秦万年还是假装享受地大口吞咽。 过了一阵,契苾何力也来了,对两人烤羊的手艺赞不绝口。 薛万彻闻言十分高兴,频频给契苾何力塞羊肉,到让秦万年松了口气。 待出了伤兵营,秦万年本要回自己营帐。可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怒骂声。 “李靖!老子不服!你凭什么惩处老子……”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高甑生的声音,秦万年想了想,决定去劝解一番。 才转过身,却见长史唐奉义进了高甑生的营帐。 秦万年本想就此止步,却忍不住靠了过去。 行军长史有参谋军务和总管大军具体事务的职责,当年李靖便担任过李孝恭手下的行军长史。 但这两项职责从不见唐奉义有何尽力之处,反而总给秦万年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秦万年不知道的是,行军长史有一项重要职责——牵制和监督行军统帅。 秦万年若无其事地靠近高甑生营帐后,站在门前护卫看不见的地方,凝神静听。 “高总管可还安好?”唐奉义的声音中透着关切。 “哼,唐长史这是来看笑话的?” “高总管不必动怒,其实我也觉得大总管此举不太妥当……” “别在这里充好人了,也不见你刚才替我说话。”话虽如此,高甑生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 “关于这点,其实是因为我知道大总管为何这么做,自然就……”唐奉义故意欲言又止。 “你是说,李靖知我无罪,却故意要惩治我?为何?” “唉,这件事……” “来人!营帐五步内不得有人!”高甑生大喊一声。 秦万年心中一紧,正要设法离开,却忽然发现这营帐有两层布幔,立刻悄无声息地掀起一层,贴着地面藏了进去。 索性护卫们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便各自向外站好,才没发现秦万年。 “长史可以说了。” “咳咳。”唐奉义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李靖要谋反!” “什么!”即使看不见高甑生的脸,秦万年也能想象他震惊的表情。 “你想,他为何惩处你?因为你深得陛下信任,他举事之后担心你坏事。”唐奉义语气缓和得就像在传授学问。 “不可能!就算没有我,李道宗、李道彦都是陛下亲族,侯君集也是陛下简拔于微末……”高甑生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怎么?想到了?”唐奉义声音充满戏谑,“李道宗、侯君集现在何处?李道彦又在何处?” “李靖先是厚贿党项,又清除异己。我看就是他鼓动拓跋赤辞攻击李道彦,为的也是清除异己。” 高甑生久久没有说话,唐奉义见状,又充满担忧地说:“我也不想怀疑大总管,可种种事情表明,他真的想在此自立。 “当初在库山,他暗喻陛下是昏君,想来你也听到了。而前日我与大总管讨论吐谷浑善后事宜,他却说想要扶植慕容伏允之子慕容顺成为新可汗,统御吐谷浑。 “陛下要杀了伏允,李靖却要扶持他的儿子。慕容顺上位之后必然和大唐有嫌隙,而亲近有恩于他地李靖。再加上这十万大军和党项的支持,李靖自立几乎已是定局!” 高甑生听得冷汗直流,说话都有些磕巴:“那,那我们该当如何?” 唐奉义说道:“你我二人联名密奏此事,若拿到陛下密旨,便有五成把握。待侯君集、李道宗两位总管回军,我等便有八成把握拿下李靖!” “好,就这么办!” 秦万年在一旁惊魂不定,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大总管要谋反?真,还是假? 听完了唐奉义的话,秦万年也不敢确定了。 他从没有想过李靖存在反心的事情,可仔细一分析,似乎条件又都齐全。 高甑生撤去警戒后,秦万年找了个机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我在想什么?不说普通士兵,各级将领、僚属的家眷都在国内,大总管自己也是。这种情况下,谁能造反自立?” 冷静下来之后,秦万年才觉得此事处处透着问题。 “那唐奉义想干什么?争权夺利?可他应该也知道,这么做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百思不得其解,但秦万年确定了一点,唐奉义诬陷之举若成,对大唐百害而无一利。 想通了这点,秦万年心中下了决定,必须除掉这个人,如果高甑生执迷不悟,也一起除掉。 夜色渐深,秦万年换上了一身黑衣,带上一把匕首,悄悄出了营帐。 一路躲过巡哨士兵,靠近了唐奉义营帐。 正要一鼓作气潜入,一声轻微的咳嗽传来。 秦万年心头警笛大作,强行控制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五步开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 见对方似乎没有喊人的意思,秦万年便没有逃跑,而是仔细看了看来人。 “大总管?” 第73章 身份 秦万年万万没有想到,李靖会在这时出现,而他竟毫无察觉。 这几个月的相处,秦万年对李靖的身体状况还算了解。平日里还算身体健硕,但上下战马的时候就能发现他的腿脚不太方便。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老者,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附近。 李靖并不知道秦万年心中的震惊,只是摆摆手,示意秦万年跟他走。 事已至此,秦万年自然不能再对唐奉义有什么想法了,只得跟上李靖。 李靖一路没有回头,秦万年却总觉得李靖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在后面,这让李靖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两人来到李靖营帐,李靖一头进了营帐。 秦万年一身黑衣,手中还有匕首,门口护卫却仿佛没有看见他。 “你是影子吧?”秦万年刚一进帐,就听见了李靖的问题。 多亏他也算经过大风大浪,虽然心中慌乱,脸上还是十分淡定。 “大总管误会了,末将不是影子。” 李靖“哼”了一声,说道:“何必假装?你若真的不是,就该问我何为影子。” 秦万年心中苦笑,仓促之下,还是露出了破绽。不过既然李靖像是知道影盟之事,自己又已经被逐出,被看穿倒也无妨。 “大总管确实误会了,末将早已被逐出影盟。” “谎话连篇!影盟之人岂有背叛不死的……慢着,你就是秦万年?” 这一下,秦万年真的不知如何应对了。 先是原本熟悉的大总管变得深不可测,又被道破影子身份,现在连真名都被人喊出来了。 显然,李靖知道的事情不少,在这种情况下言多必失。 秦万年决定先不开口,看看李靖想做什么。 “看来我说对了……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秦万年,竟在我的帐下。” 李靖也不多说,笑盈盈地看着秦万年。 秦万年面沉如水,见李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几乎就要沉不住气。 两人僵持不过一瞬,秦万年突然放松下来,哈哈笑着席地而坐。 “没想到被大总管看穿了,末将不知是何处露出的破绽?” 既然被看穿了,自己显然又不是李靖对手,就干脆光棍一点,跳上砧板,做出鱼肉该有的姿态。 李靖见状也不由一乐,没有责怪秦万年失礼,乐呵呵地给他解释。 “起初太子殿下举荐你,老夫并未起疑,见你不是恃宠而骄之人,便收你入军。 “其后我却发现,你身手高超,却对军旅一窍不通。但一番指点,又发现你有兵家天赋。 “太子六率中都是文臣武将之后,你不在其中也可以理解。在太子手下,身手高绝倒也说得通。 “真正让我确定你的身份的,是库山、曼头山两战。 “曼头山一战,我细看军报,感到奇怪。达奚胜并非没有防备,你却能轻松拔除哨探,在敌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突袭。”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秦万年忍不住插了一句,“当年大总管奇袭*厥不也是这么干的?” “当年我打*厥,此策可行是因为天降大雪,突厥哨探无法离城太远,而颉利可汗又轻视我等。 “我问了两个你的部下,才知道你曼头山一战的作为。只凭一个人,清除了所有哨探。 “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必须精通藏匿、暗杀等能力,而具备这些能力的……” “只有影子。”秦万年接上了话,心中倒是释然了。他确定李靖绝没有恶意。 李靖摇摇头:“不,皇宫之中、世族门阀都有这种人,不过这种人一般不会投身军旅。 “真正让我确定你的身份的是库山一战……” “你说影盟鹞鹰?可库山一战尚在曼头山一战之前啊。”秦万年不解。 “库山一战,你为局势所迫,不得已用了影盟鹞鹰。李道宗当时没有对我提起,但他给陛下的私信中却写到了。 “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私拆他人信件的人,是陛下密令我注意你有什么动作…… “这又是什么眼神?陛下只让我盯着你,又没说不告诉你。再说了,影盟对陛下有恩,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杀你。” 秦万年越听越是一肚子疑惑,想了想还是决定一个一个问。 “那我的名字……” “老夫平日虽然闲散,但与道门还有些渊源,此事是袁天罡告诉我的” 谁知说完这句话,李靖忽然感受到秦万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怎么?你想杀了这家伙?我早就想了!一天天正事不干,捧着本道德经坑蒙拐骗、装神弄鬼……” 秦万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岔开话题:“你说影盟对陛下有恩?” “当年陛下与薛举对阵,轻敌出战,结果大败而归。手下八总管仓促应战,皆败,慕容罗睺、李安远战死,刘弘基被俘。听说陛下也身陷危境,却被一神秘人救下。” 说到这,李靖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我也是从道门得到的消息,此人应当是影盟中人。其后*本已不敌薛举,可薛举却在盛年意外病死,听说也与影盟有关。” 秦万年第一次听到这些,感觉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你既然是秦万年,我便不担心你会对太子不利。这段时间的战斗,也证明你至少是个合格的将领。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何要杀唐奉义?” 终于到了正题,秦万年心想。 “大总管有所不知,唐奉义今日……” “我知道。” “大总管知道?”秦万年有些错愕,“那你为什么还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李靖直视秦万年双眼。 “大总管忠心为国,赏罚分明,此人却蓄意构陷。若是陛下听信此等谣言,命大军回撤,此战岂非功亏一篑? “几场大战,虽然杀敌甚众,但天柱王等叛逆却尚未清除。此时正应趁胜追击,根除后患!” “那你可知道,唐奉义的密报在今日傍晚便已送出?” “什么!” “陛下收到了密信,而此时唐奉义却死在军中,即便我上报是你下的手,陛下又会怎么想。” 秦万年一听,不经冷汗直流。 这种情况如果成真,李靖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相当于坐实了叛变的罪行。 可转念一想,有松了口气:“既然大总管已经知道,想必已经命人拦截了。只要密报此时不到陛下手中,待灭了吐谷浑,谣言不攻自破。” 李靖摇摇头:“我没有拦截密报。” “为何不拦?” “为何要拦?” “我的大总管呀,陛下收到密报,纵使不信你会谋反,也会密令各将对你加以限制。就算你战胜之后班师回朝,也会有小人说你是谋反未遂,就算没有惩罚,功劳也没了。” 秦万年一时急切,倒一心替李靖着急起来。 李靖心中微微感动,脸上却笑着问:“你可知道老夫今年高寿?” 秦万年认真端详了一阵,不确定地说道:“五十余?” “哈哈哈哈!”李靖一阵长笑,“老夫今年六十有四了!” “老夫如此高龄,爵封代国公,官至尚书右仆射,再有大功,陛下如何封赏?” 秦万年一时语塞不能答。 “老夫军功太甚,再有大功,封无可封,下场可就不好了。所以现在,我不担心有多少诽我谤我的人。陛下知道我这把年纪了,也没有造反的资本。” 话一说开,李靖就停不下来,一生的谨慎,少有的在今晚放开了。 “我幼时便熟读兵书,自问文武兼备,平生志愿便是效仿霍去病十七岁封侯,便常对家人说‘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 “当时我也算家世显赫,舅父韩擒虎与我论兵,便说‘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 “与我舅父同为前朝四大名将的杨素,也认为我必将顶替他的位置。朝中七贵之一的吏部尚书牛弘称我有‘王佐之才’。 “当时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满腔热血。我知道天下初定,突厥蠢蠢欲动,高句丽也心怀不轨,只以为建功立业近在咫尺。” 说到这,李靖变得有些低落。 “可谁知道在长安县功曹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后来历任汲县令、安阳县令、三原县令、驾部员外郎。虽是升迁,却离我的志向越来越远。 “好不容易在34岁那年当上了马邑郡丞,可谁知道天下却叛军四起,朝廷再也无力北图。 “本想学冠军侯,谁想到了知命之年才有机会领兵平定天下……还好,总算比姜太公幸运一些……” 秦万年沉浸在对李靖的惋惜中,迷迷糊糊回了营帐。 直到躺下的那一刻,才想起李靖好像还没说如何安排他,也没说如何处置唐奉义。 第74章 清扫余孽 自与李靖谈话之后,一切都没有变化。 秦万年在军中依旧是薛孤儿,只是手下的兵马降到了一千。 不少将领都为秦万年打抱不平,认为李靖赏罚不公。但秦万年自己知道,大军损失不小,而自己手下却一直是满编的状态。 与高甑生大军汇合后,李靖只让大军休整了两日,便启程向西。 这次行军不像往日般慎重,而是命令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率本部骑兵不断追剿,大军倍道跟进以为后援。 李靖可以淡定自如地发号施令,慕容嘉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护卫保护下逃过一死的慕容嘉成,恢复了神智之后一路向西逃窜。 每当路过交好的部落,慕容嘉成说服他们跟他反击*。 可每次大军还未集结完毕,*骑兵便已杀到,一举击溃吐谷浑士卒,慕容嘉成只得再次逃窜。 疲于奔命的慕容嘉成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自己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幸运地逃过追杀。 *之中,秦万年看完最新的战报,忍不住向李靖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因很简单,老夫命令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灭了反抗力量即可,放过天柱王。”李靖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为何?” “你说当初诸葛亮为何对孟获七擒七纵?” 秦万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李靖没有揭破他身份后,他在李靖面前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恕末将直言,七擒孟获不过是传说。” “何以见得?”李靖也是博闻强识,却一直相信这件事。 “《三国志》中只字未提,而东晋时候的《华南国志》才有记载。 “而且诸葛亮的南征开始于建兴三年春,平定完叛乱班师回朝是秋天。《出师表》云‘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五月方才渡泸,剩下的时间即使急行军,也走不完抓住孟获的地点。” “小子读书恁的心细。”李靖被人驳倒,也不恼火,看看左右无人,放低声音问道,“影盟还会教这些?” “嘿嘿,小子闲暇就好读书。初闻武侯事迹,惊为天人,就想去仔细查阅一下,他怎么做到的。没想到仔细一比对,反而发现这应该是假的。” “好了,老夫不是叫你抬杠的。你只说,若此事是真的,诸葛亮这么做是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使彝族安定,杀了孟获还有别人,可孟获归顺,人心就安定了。可是天柱王对吐谷浑人的影响显然比不上传言中的孟获,诸羌叛变就是证明。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放他走?” “七擒七纵的要害不在孟获,而是要看清所有势力,是敌是友。如果是朋友,就大力扶持;如果是敌人,就把他们打怕,让他们不敢再生出反叛之心。” 秦万年恍然大悟:“这么说李道宗、侯君集两位总管分兵南路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李靖摇摇头:“我们都是人,不是神,最初分兵便是奉旨意斩杀慕容伏允、慕容嘉成等首恶。现在北路大胜,我等自然可以想点别的动作。” “那南路?” 李靖想了想,说道:“李道宗、侯君集二人皆大将之材,但也仅此而已。尤其侯君集,此人骄横自傲,擒杀慕容伏允又是首功,他哪里会想别的。老夫派他去南线,就是用他的勇猛精进,用他的贪功。” 秦万年沉默一阵,忽然开口说道:“大总管,此战之后末将就在西域历练,不再为官,可否?” “为何?” “离开影盟之后,我本想入朝谋个官职,一来不负所学,二来或可造福一方弥补罪孽。但陛下既然已经怀疑我,回去之后生死便也难料。再看将军大功于国,却还要屡屡受制于小人,末将怕是无此广阔胸襟。” 李靖点点头:“也好,不过这样可就领不到朝廷赏赐了。” “哈哈哈,大总管,我若要得利,去偷去抢多快捷?听说西域商人大多出手阔绰,我这就去赚他一笔。至于名,名头再大也是薛孤儿……” 秦万年没有再说下去,李靖见他看得开,也就不多说什么,唯一需要思考的便是如何向李世民解释秦万年的离开。 秦万年仿佛看出了李靖的心思:“末将届时修书一封,还望将军代为转交太子殿下……至于陛下那里,将军干脆说尚未确认身份,我便不见了。既然影盟救过陛下,自然是神通广大啊。” 李靖听了这话,不禁露出笑意。 没过几日,*已经几乎遇不到抵抗了,大军前进也更为顺畅。 “大总管,前方就是积石山了,再向西就是且末,也就到了吐谷浑西面边境。”秦万年看着地图说道。 “恩,是时候收网了。传令!命契苾何力、执失思力擒拿天柱王,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传令兵领命而去,李靖命令大军在积石山的河源休整,等待捷报。 积石山河源指的是黄河河源,但这里却并非黄河的真正源头,而是大禹治水时引流黄河的起点。 第五日傍晚,契苾何力带着几个士卒返回,但是却没有带回好消息。 天柱王一行的踪迹原本一直在契苾何力的掌握之中,接到攻击命令之后,契苾何力毫不犹豫发动了攻击。 这支不过百人的队伍连一波冲锋都没有挡住。 但没想到的是,为首却是穿着天柱王衣服的普通护卫,天柱王却不知所踪。 “一路上他们人数有所减少,但我们没放在心上。执失思力将军正带兵马往回搜索,末将特回来领罚!” “无妨,天柱王离开了自己的部落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的问题是……” “报——侯总管探马到来,说侯总管大军在南面二百里处,粮草匮乏,请大总管接应!” 一个传令兵冲到帅帐门前,打断了李靖的话。 李靖赶忙了解情况,得知大军无恙,只是粮草匮乏后,立刻命令秦万年押运粮草接应侯君集。 积石山河源向南二百里,有一片绿洲,包围着两个大湖,合称柏海,侯君集和李道宗就驻扎在这里。 “小子,是你啊!赶紧拿两条干肉来!”李道宗一见秦万年,马上高兴地大喊。 秦万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说普通士卒,连李道宗和侯君集两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 李道宗倒是没注意秦万年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了干肉上。 “小子诶,你给我们送了多少粮草?”李道宗边吃边问。 “五万牛羊,总管看可够?” “行行行,能解燃眉之急。狗日的伏允,跑就跑呗,还把牛羊都带走。”李道宗骂骂咧咧。 “总管没抓到伏允吗?” “哼,这老东西,人老了,腿脚倒是挺利索。”侯君集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秦万年这才在两人的闲言碎语中知晓了南路大军的经历。 注:再次忽略一下地理位置的关系,史书记载太杂了。。。 第75章 最后一战 李道宗和侯君集自分军之后,沿南线追击慕容伏允。 南线人烟稀少,慕容伏允人数众多,沿着留下的痕迹倒是不虞跟丢。 但是大军到了破逻真谷,无水无草,连日行军又是人困马乏。 李道宗与侯君集当机立断,所有士卒一日一餐,融化冰块取水喝。 可人的粮食能忍,战马的草料却无法补充。 虽然两人没有明说,秦万年却听出来了,追击的想法是两人提出的,总不能因为这点困难就回头。至于是怕丢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无奈之下过了极其艰苦的半个月,每日化冰饮水,然后挖开积雪寻找为数不多的死草喂马。 终于在五月多穿过汉哭山,追上了在乌海休整的慕容伏允大军。 慕容伏允万万没想到*敢穿过沙碛、荒漠千里追击,还来得这么快,一时措手不及。 毫无防备的大军仓促应战,慕容伏允再次故技重施,扔下了激战大军,带着自己的部分亲军和牛羊先跑了。 正在带兵抵御*的高昌王慕容孝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库山提议扔下天柱王,转头自己就被同样的方法抛弃了。 这一战大破吐谷浑,还俘虏了名王慕容孝儁和梁屈葱,但大军也十分疲惫。 缴获的牛羊并不多,附近又没有人烟,大军想要生存,就必须追上慕容伏允。 秦万年扫了一眼大军,没有问被俘的吐谷浑士卒在哪里。 在大军缺粮的情况下,不可能留着这么多嘴吃饭,甚至如果真的缺粮到了紧要关头,这些人可能就…… 秦万年不再往下想,只是继续听两位老将的经历。 大军在乌海简单休整了一天,又急行军开始追赶慕容伏允。 只是这一次,慕容伏允跑得快多了,大军穿过星宿川,追到柏海都没有追上。 “娘的,两千多里啊!老子实在是追不动了,你看老夫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军中每天都有人饿死。”一路的奔波让侯君集只剩下无奈。 “伏允老儿把柏海的牛羊也带走了,一只没给剩下,还好这里水草丰茂,战马粮草不缺。两座大湖也能捕鱼缓解一下,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要杀战马了。” “你们怎么找到大军的?”秦万年很好奇,一支队伍竟能在毫无消息的情况下准确获知二百里外另一支军队的位置。 “有士兵在湖里捡到我军衣服的布片,似乎是顺着河漂下来的,我便让探马带三日口粮沿河寻找。而且下了死命令,找到大军之前不得回头。” “原来如此!” “你现在赶紧回去!”侯君集忽然发话,“伏允老儿正想穿过图伦碛,逃往于阗。大总管兵马既然已在积石山,正可奔袭且末,挡住慕容伏允前行之路!” 秦万年一听这话立马起身,刚迈出一步,却忽然转头问道:“侯总管不想亲自拿到这件头功吗?” 侯君集一愣,随即骂道:“娘的,小子真是猖狂,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要是还跑得动,哪还有你什么事!” “哈哈哈哈!”秦万年大笑而去,点齐本部兵马向北飞驰。 “图伦碛?那里可是千里沙碛,地貌一日三变啊。”李大亮听完秦万年的禀报,脱口而出。 薛万彻看着地图,也不禁皱眉:“多次战斗,兵士都已疲惫,慕容伏允大军却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环境险恶,又缺乏补给,还得从长计议。” “哼!都说薛将军勇猛无敌,也不过如此。”执失思力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薛万彻闻言大怒,一步向前,却被薛万均拦住。 薛万均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插话道:“大总管,末将也认为穷寇莫追。” 李靖却问道:“我们有选择吗?” “陛下要慕容伏允和慕容嘉成的人头,我们可拿到一个?” 此话一出,诸将都羞愧不能言。 “末将请带兵一千,必取伏允项上人头!”契苾何力站了出来。 “将军慎重!且不说图伦碛没有水源,光是一日三变的地形,我们都没法追踪慕容伏允的大军啊!”薛万均心中感念赤水源一战契苾何力的救命之恩,不想其因一时冲动丢了性命。 “图伦碛没有他们的城池,他们想要穿过那里到于阗去,必然是沿着绿洲分布的地方走。我们只要沿着绿洲追,肯定能追上! “千里沙碛,于我虽难,也让他们无法四下逃窜。如果不趁他们聚拢时一举歼灭,哪里还有这样的好机会!” “末将赞同!”秦万年出言支持。 “好!契苾何力带兵三千,务必追上慕容伏允!”李靖立刻下令。 “长途奔袭,又是沙碛,人多反而累赘。末将敢请挑选一千精骑,一人双马,必得大胜!” “末将请求同往!”秦万年不甘其后。 李靖点点头,同意了两人的请命。 契苾何力也不含糊,转头出帐遴选骑兵去了。 秦万年正要出帐,忽然想起一事,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李靖,转而出了大帐。 李靖无奈地看了眼手中的信件,看来秦万年料定这是最后一战了,是时候离开军队了。 李大亮等人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 薛万均这时却站了出来:“大总管,末将愿领大军接应,以防不测!” 李靖点点头:“带兵两万,十日军粮。” “是!” 薛万均正在集结大军,秦万年和契苾何力已经轻装出发了。 “薛将军,大军出征,你背着这口琴是为何?”契苾何力看着秦万年忍不住问道。 契苾何力还是十分欣赏秦万年的,第一次出征就能屡立战功。若非如此,秦万年胆敢在出征时背着一口古筝,被赶出军队都是轻的。 “将军勿怪,末将奉太子殿下之命查勘西域国情。此战想来是最后一战,抓到伏允后,末将就直接动身前往于阗了。” 这种瞎话,秦万年说起来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此事大总管已经知晓,我自然把自己的东西都带上了。” “原来如此,不知太子殿下踏勘西域所为何事?” “此事说一说倒也无妨,大唐不停开疆拓土,总有一天会将西域收入囊中。太子殿下这是谋划长远,早点预备。” 契苾何力目露崇敬,这才感到*厥输得不冤。连大唐太子都有这等远见,颉利只能算鼠目寸光之辈。 秦万年才不管契苾何力如何想象,只要自己忽悠成功就行。 第76章 鸵鸟 “可汗,咱们必须赶快走,不然*就要追上来了!” 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来回搜索都没有抓到的天柱王慕容嘉成,此刻正在慕容伏允面前劝谏。 他怎么都想不到,不过两三个月,自己眼中强盛的吐谷浑就几近灭亡。 库山一战虽败,慕容嘉成心中并不服气,事后还将此视为自己登上可汗宝座的契机。 曼头山、牛心堆的失败并没有让他警醒,而是继续沉浸在“挟大胜之威,一举夺位”的美梦中。 赤水源一战,彻底击垮了慕容嘉成的心理防线。 开始,他还在暗骂几个名王的临阵脱逃。可当他得知,原本身后还会出现一支大军时,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对*的恐惧。 丧失了勇气的慕容嘉成,一刻都不敢多待。带着护卫三人,一人三马,日夜不停地向西逃窜,正好遇上了慕容伏允的逃亡大军。 现在他早已息了夺位的野心,只想借助大军保下性命——三四个不熟悉沙漠的人是走不出图伦碛的。 “爱卿别慌,我等人困马乏,总得休息一阵,贮备好食水,不然怕是走不到下一个绿洲。”慕容伏允嘴上安抚,心中却有些不屑,天柱王怂恿自己不断挑衅大唐,现在却怕成这样。 “儿当初就说,最好和大唐求和,天柱王却坚持要战,结果如何?”慕容顺脸上挂满担忧。 “哼,求和?*发的檄文大哥忘了?上面可是要父亲的人头啊!”太子慕容光早已与这个大哥水火不容,当即出言反对。 “好了,别吵了!”慕容伏允烦躁地摆手,虽然檄文没有明说,但他也怕投降之后会死,这才举国西逃。 慕容嘉成见话题又偏了,赶紧再次出声:“可汗!这几个月战事,每次我们觉得*不会来,可*就来了。*的动作,真的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慕容伏允有些犹豫,开始担心*真的追来。 “可汗,臣以为*不会追来,至少半个月内不会。”慕容顺身后走出一人。 此人名叫王欣东,曾在中原游学,后与慕容顺一同归国。慕容顺十分尊敬他,请他当自己儿子诺曷钵的老师。 本来此等场合,王欣东是没有话语权的。但接连大战,吐谷浑的大臣或死或降,还跟在慕容伏允身边的已经不多了。 “可汗请细想,库山之后,*追击我等用了几日?而且是在没有草料、极度缺水的情况下。” 王欣东顿了顿,给了众人一点时间思考,然后继续开口。 “按照这个速度,*本该在我们进图伦碛之前就追上我们,绝不会让我们走这么远。” 慕容伏允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撤退时,带走了所有牛羊马匹,而*早已是人马皆瘦。现在都不见*追来,说明他们没有能力再追了。乌海一战,若非可汗……若非可汗果断撤退,我们哪能抓住*无力追击的弱点。” 慕容伏允听完,脸上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一支饥肠辘辘的大军在千里无人烟的地方,想要活下来就只能吃马肉了。吃完马肉之后,又怎么追击呢?别说追击,撤退都是问题,说不得就得饿死在那里。 想到这,慕容伏允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欣东松了口气,趁人不注意,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刚才一时得意,差点说出慕容伏允决断错误导致乌海战败的话。 “既然如此,那……” “可汗三思啊!”慕容嘉成急了,“没有追击能力的只是李道宗的南路大军,还有李靖带的北路大军,他们已经到且末了!” 慕容伏允闻言一惊,却听王欣东出言质疑。 “可汗带领我们打了一战,南路大军就丧失了追击能力。天柱王号称骁勇善战,怎么和*大小十几战,*还能追击?” 慕容嘉成闻言大怒,正要争辩,慕容伏允却替他说话了。 “南北毕竟情况不同,我相信他尽力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慕容嘉成闻言,心里不是滋味, “可汗勿忧,其实大宁王早有准备。我等西撤之时,大宁王已命令一队斥候跟在大军后一百里,若是有*追来,他们便会狼烟示警。”王欣东给慕容伏允吃了一颗定心丸。 大宁王便是慕容顺,慕容伏允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嘉成则是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欣东。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慕容顺在听到这话时,有短暂的错愕神情。 吐谷浑大军很快接到了慕容伏允的命令,放下了警惕之心,开始安心休息。这一次慕容嘉成没有劝谏,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你为什么说我派出了斥候?”一回到营帐,慕容顺就忍不住问王欣东。正是出于对这个下属的信任,才让他忍到现在。 “陛下觉得,若我们成功逃到于阗,会怎么样?”王欣东一脸神秘。 “什么意思?有了想法就直接说,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王欣东微微一笑,开始分析,“此去于阗,首先是于阗王是否接纳我们。若不接纳,就只能一战,我军缺少粮草,没有后援,士气低迷,恐怕很难取胜。即便接纳了,我等也是寄人篱下,这几万大军恐怕也会让于阗王寝食难安,迟早对我们下手。” 慕容顺正想开口,王欣东却立刻接上一句:“属下知道可汗的用意,*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无力长期占据。*一撤,就是可汗回军之时。” “你既然知道……” “大宁王可考虑过自己?”王欣东忽然直视慕容顺。 “何意?” “大宁王是嫡长子,太子之位却在他人之手。敢问可汗百年之后,大宁王如何自处?” 慕容顺一阵沉默。慕容伏允年事已高,而自己和储君慕容光几乎是水火不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下场。 “那先生的意思是?” “与唐求和!” “我不明白。” “可汗已经年老昏聩,优柔寡断,安于享乐。他现在被大唐打怕了,但是逃命又觉得辛苦,我现在告诉他有斥候在后示警,他就会安心享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通知亲信手下,随时做好撤退准备。*一来,立刻逃跑。这样一来,可汗被杀,*的使命便完成了,我们再去求和,吐谷浑便尽在掌控。” 慕容顺越听越觉得有理,出卖自己的父亲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想当年,父汗也是雄才伟略,不想如今……” “几百年前,图伦碛有一种大鸟,被叫做鸵鸟。此鸟健步如飞,力量惊人,可偏偏在危险降临时,总把头埋进沙土。现在鸵鸟已经没了踪影,很快,可汗也就……” “大宁王,天柱王在帐外求见。”一个侍卫忽然在帐外禀报。 第77章 功成 荒凉的沙漠中,一支大军正在休憩。 所有人一言不发,节省着体力,随身的水囊却早已干瘪。 “将军,大军已经缺水半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补充?”秦万年走到契苾何力身边问道。 契苾何力闻言,脸上露出苦涩,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的向导开口回答。 “薛将军,下一个绿洲是达里雅布依,大唐话的意思就是‘大河沿’,我估计还有二十里到三十里左右。” “估计?”秦万年有些不满,军中的数据向来要求准确,一点点的误差,就会搭上上百条性命。 这个向导名叫“布山”,是于阗国的商人。他前往大唐经商,路过吐谷浑,正好遇上了慕容伏允的大军。 布山如同以往一样拿出一些财货作为贡品献上,没想到领头的将领看也不看,直接下令带走所有货物。 商队中有人气不过,上前理论,却被一矛穿胸而过,随后几个士兵开始大开杀戒。 布山见状,立刻跨上骆驼,向东边跑去。身后一阵箭雨袭来,逃跑者纷纷落马,布山也中了一箭。 所幸慕容伏允新败,大军人心惶惶,不敢追得太远,才让布山逃得大难。 机缘巧合之下,布山遇上了李靖大军的斥候。获救之后,毛遂自荐,成为了契苾何力的向导。 “薛将军勿恼,这沙漠的地形一日千变,没法准确把握方向和距离。不过我布山保证,绝对没有偏离太多!佛一定会让我们找到吐谷浑的歹人,让他们下铜柱地狱!” 布山充满恨意的表情中还带着一丝狂热。 秦万年暗暗摇头,自己虽然对佛教了解不多,也感觉到布山这种信仰的偏狭。 “契苾将军,还有三十里路,要不我们现在就赶路吧。”秦万年不再纠结布山的事情,向契苾何力建议道。 “不行!现在已经是夏天,正午行军太消耗体力,士兵也会产生不适,就算追上伏允,也无再战之力。” 的确,夏季在沙漠中行军,只能趁清晨和傍晚赶路,行军之间大大减少。想要保持军队战力,又必须控制好马力。因此,即使契苾何力手下都是骑兵,这三十里路也要走上一日多。 “可是大军缺水,若是两日无水,同样也是毫无战力可言啊!”秦万年有些发急。 在他看来,必须加快行军,赶到达里雅布依。若慕容伏允已经走了,正好就地修整;若是慕容伏允还在,趁其不备发起突袭。慕容伏允已是惊弓之鸟,大军必然立刻溃散。而后*可以尽情修整,那些毫无准备遁入沙漠的士兵,不用想都知道结果。 “看来是时候了。”契苾何力看着大军,喃喃自语。 “什么?” 契苾何力苦笑着问:“你可知晓我为何要向大总管要一人双马?” “自然是为了追击保持……将军是说,充当军粮?!” “不错。”话说得干脆,可契苾何力心中却充满苦涩。 对于骑兵来说,战马是自己最忠诚的伙伴,杀战马无异于对自己的袍泽下杀手。 秦万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 军令很快传了下去,全军一阵骚动,甚至有几个突厥士卒上前找契苾何力理论。 在斩首了几个反抗的士兵后,全军终于执行命令。 士兵们颤抖着拿着刀,走近自己的战马。战马没有反抗,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主人,甚至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士兵的脸颊。 终于,五百六十四匹战马在哀鸣中倒下,全军的水囊都储满了微稠的马血。 契苾何力面无表情地继续下令,将马肉充作军粮,而后全军又开始继续追击。 达里雅河边,牛羊埋头地上的青草,周围零星的站着几个懒散的士卒。 慕容伏允走出自己的大帐,伸了一个懒腰。 几个月的战事让他十分憔悴,这几日的安宁来的太及时了。 看着账外抱着长矛酣睡的护卫,慕容伏允没有一点恼怒,甚至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美好。 吐谷浑能征善战的将领基本都已泯灭,大军的风貌也已大不如前。慕容伏允对此却并不担心,觉得让士兵放松一下不是坏事。 “看来*不会追来了,可以考虑一下现在就回去。”慕容伏允看着眼前一片安宁,忍不住想着。 “大宁王呢?几日不见了。”慕容伏允踢了踢身前的护卫。 在慕容伏允问第三遍时,护卫才清醒过来。 “回……回禀可汗,大宁王带领卫队一直驻扎在背面高地,说是能及时洞察敌情,通知可汗撤退。” 慕容伏允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慕容顺虽然久在中原,但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 安于享乐的他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机敏,只想着百里外有支保证自己安全的斥候,却完全没想过一支斥候如何在无粮无水的沙漠中呆上数日。 背面的高坡上,慕容顺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迟迟不来,让他有些着急。 而慕容嘉成则坐在一旁淡定地喝着马奶酒,似乎几日前惶惶不可终日的是另一个人。 “大宁王莫急,该来的一定会来。” 慕容顺停下脚步,看向慕容嘉成,心中有些佩服。 几场大战后,慕容嘉成的势力根基已被清除,他也打算就跟着伏允保住一命。 可那一晚,听到王欣东的话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不管派出斥候之事是真是假,慕容顺都显得比慕容伏允和慕容光更加有远见。于是当晚,慕容嘉成便搬进了慕容顺的驻地,而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得其乐。 慕容顺起初还有些紧张,担心这是慕容伏允的安排。观察了两日后,渐渐放下心来,忍不住起了收其为己用的心思。 “天柱王知道我在等什么?” 慕容嘉成微微一笑:“自然是李靖的大军。” 慕容顺有些愕然,自己从未对他提及。 “大宁王,不,马上就该叫可汗了。”慕容嘉成露出长辈特有的慈祥面孔,“这几日都不曾见过斥候传回消息,显然那支百里外的斥候并不存在,那么一切就都好推断了。” 听到慕容嘉成叫自己可汗,慕容顺不由地露出笑容:“天柱王言过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两人正打哑谜一般互相客套,王欣东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大宁王,来了!” 慕容顺精神一振:“通知护卫,撤!” 迈出一步,又忽然顿住,转身微笑:“天柱王请!” “可汗先请!” “哈哈哈哈!” …… 达里雅布依东侧,契苾何力与秦万年带着一千骑兵,在吐谷浑大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入了营地,直扑最大的营帐。 与此同时,背面高坡上,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悄然向北离开。 秦万年心中有些不屑,这一仗也太轻松了。 马蹄声想起时,吐谷浑士卒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扔下武器逃跑,还是徒步逃跑。既没有通知将领,也没有去找马匹。 秦万年甚至不需要挥动武器,只需要将马槊平方,纵马穿过人群便可。 远处的大帐,一个头戴金冠的人在护卫帮助下翻身上马,匆匆西逃。秦万年远远看见,却一时脱不开身。 慕容伏允终究还是有点小聪明,扎营时将自己的营帐放在西侧,中间都是牛羊杂畜,东侧多是跟着他的平民。契苾何力为了保证袭击的突然性,没有做细致的探查,而秦万年又派姑娘去给秦明章送信,这才给了伏允逃跑的机会。 “完了,完了!”慕容伏允骑在马上嚎啕大哭,“我吐谷浑亡了!” 说完,昏死在了马背上。 一旁的护卫大急,抽出一根绳索将慕容伏允与马匹牢牢绑在一起,向西边逃窜。 第78章 斩首六千 一场突袭,吐谷浑最后一支精兵消失了。 *斩首三千,俘虏三千,两千余人逃入大漠。除此之外,俘获牛羊杂畜二十万,解了大军燃眉之急。 慕容伏允虽然逃窜,但他的妻妾以及太子慕容光都被*抓获。 伏允人老心不老,后宫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但是毕竟精力有限,最近几个月极少与妻妾同眠。 慕容光作为太子,按理说在慕容伏允过世之后就能继承他的所有东西,包括女人。但慕容光却非常自然地将这个过程提前了,总是趁慕容伏允睡着后偷偷与他的妻妾寻欢作乐。 到了秦万年带兵闯入帐中,慕容光正和一个女子赤条条地相拥在床。 一千骑兵稍作休息,秦万年就见契苾何力起身,开始指挥士兵安置俘虏。 “契苾将军,不如你在这里看着俘虏,把抓捕伏允的大功交给我如何?”秦万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契苾何力一愣,他原本并没有想到要继续追击,一是人手不足,二是没有必要。伏允毫无准备遁入大漠,恐怕难以生存。不过秦万年一提,契苾何力立马想到了李世民的命令,若是捕获伏允,必是大功一件。 权衡良久,契苾何力终于决定,抽出两百骑兵交给秦万年。 正巧这日天气不错,秦万年追击又及时,一路上逃兵的痕迹还算清晰。 追了半个时辰,抓到了三三两两的士兵,秦万年并不满足。面前的痕迹也开始出现分叉,显然前方的逃兵不止一波。 为了保险起见,秦万年将队伍分开追击,自己则带兵沿着脚印最多的路追击。 几次分兵之后,秦万年身边只剩下二十人,他也不敢继续分兵了。自己固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若是这些骑兵落单坠入陷阱,还来不及救援。 约莫追了半日,远远地发现前方有几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众人策马上前,只见一个满身赘肉的老者和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躺在地上。两人均已毙命多时,身上都有几个长矛洞穿的血窟窿。唯一特别的一点,老者身上只有一身内衣。 老者面部惊恐,而另一人则怒目圆睁。 一个经验丰富的骑兵上前一番探查,转身禀报:“将军,这士卒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死,老者则是正面被长矛刺死。” 秦万年闻言心中一动,下马仔细看了看老者的情况。 老者的脖颈、手腕、手指都有一些细微的新伤,又不似兵器所致。秦万年却像来了兴致,开始翻查尸体周围的沙地。 众人不明所以,见秦万年在尸体周围细细翻检,脑海中都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在众人就要想到最不堪的画面时,秦万年满意地终于站起身子,手中拿起一块指头大小的翠绿色的宝石对着太阳端详。 “切,财迷!”所有人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 秦万年却没注意他们的表情,而是轻松地一刀砍下老者头颅。 “带回去交给俘虏辨认!如果我没猜错,这老东西就是慕容伏允了!” 众人一愣,将信将疑地看向秦万年,秦万年却没有解释,让人收好头颅便带队回转。 这一次还真让秦万年猜对了。 慕容伏允带着几十个逃兵在沙漠奔走,人是越跑越少,手下对他的积怨也越来越深。 终于在一次慕容伏允打骂手下的时候,士卒爆发了。 他们先趁人不备,偷袭杀死了伏允最忠诚的护卫,而后强行取下了伏允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几根长矛扎入了他的身体。 一种士卒抛下两人尸体,带上财货逃命去了,就让秦万年捡了个便宜。 两人奇怪的死状让秦万年有了这个猜测,而地上遗落的珠宝间接证明了慕容伏允的身份。 众人白日顶着烈日追了一路,很是疲惫,却也不敢轻易在沙漠过夜。所幸在达里雅布依补足了清水和干粮,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往回赶路。 “嘿,你们说,老子给契苾将军送了这么个大功,他得怎么谢我?”秦万年心情不错,回程路上开起了玩笑。 “薛将军,这功劳自然是你的,哪能让那突厥人拿去。”一个士卒有些不服。 “话不能这么说,契苾将军虽然是突厥人,但已经归降我大唐……” “哼!这种没骨气的家伙居然也能领军?” “住口!”秦万年勒马呵斥道。众人立马噤声。 “起初我也担心契苾将军的突厥身份,但是几场恶战之后,尔等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吗?契苾将军为我大唐出生入死,我若再听到你们有这等言论,莫怪我手下无情!” 刚才轻松地气氛荡然无存,众人一言不发向回走,再不敢随意开口。 又走了一阵,秦万年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直接契苾大军休息的地方,腾起数道黑烟。 “俘虏闹事?不对,俘虏士气已失,应该不会闹事。莫非……天柱王引兵偷袭?” 几个念头从秦万年脑海闪过,最终落在了天柱王身上。 这一战俘虏了慕容光,死了慕容伏允,却一直没发现慕容顺和慕容嘉成的踪迹,很难说他们是否谋划了反击。 “该死!快,回去!” 秦万年顾不上许多,无论如何必须马上赶回探明情况。 回程路上,秦万年遇到了同样看见黑烟往回赶的几队骑兵,汇合后约有百余人。 秦万年心中微微有底,反击的吐谷浑大军人数必然不多,且战心不足。有这百人,面对意志不坚的吐谷浑大军,只要契苾还在抵抗,自己突袭得当,当能一举逆转局势。 达里雅布依越来越近,秦万年甚至可以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却一直没听到喊杀声。 秦万年不敢放松警惕,这粗壮的黑烟显然不会是炊烟,而没有喊杀声只能说明战斗已经结束。 众人靠近了达里雅布依布依边缘的缓坡,此时天色已黑,达里雅布依中心有多处火光,却看不清具体情况。 秦万年命众人下马,士卒们哆哆嗦嗦带着马匹躲到了背风处。白日追击,保暖的衣物遗失不少,现在温度极低,再加上十分疲惫,众人都有些支撑不住。 秦万年没有休息,而是悄悄摸向达里雅布依,准备探查情况。 “什么人?口令!”暗处一声怒喝,秦万年却心头大定。 “贼首,回令!” “王师!” 回令之后,一个士兵从一旁灌木丛钻了出来。 “原来是薛将军,契苾将军正在等你归来!” 秦万年赞许地看了眼这个发现自己行踪的哨兵,虽然有自己十分疲惫地因素,但也能证明他确有本事。 “那些黑烟是怎么回事?有人偷袭还是俘虏造反?”秦万年随口问了句。 “回禀将军,无人袭击,俘虏无大的骚动,将军还是去问契苾将军吧。”哨兵似乎有些不满,秦万年却没注意,招呼手下回营。 众人各自回营,秦万年独自向主帐而去。 契苾何力早已收到通报,远远迎上。 “薛将军,此行可有收获?” 秦万年扬扬手中布袋:“这可能是伏允人头,不过还得确认一下。若当真是伏允,得及早做好保存,送往长安。” “哈哈哈哈,若是当真,将军可是立下大功了!再加上斩首六千的军功以及之前的军功,将军封个开国伯不成问题。”契苾何力显然心情不错。 “那也得确认这颗人头当真是慕容伏允的才行……等等,你是说什么?斩首六千?” 第79章 鬼市 “放心吧老弟,报上去的军功有你一份。”契苾何力笑着说道。 秦万年脸色数变,终于冷淡地说道:“末将休息一夜,明早便启程前往西域。此事机密,声名反倒是累赘,斩首之功与伏允人头之功还请将军独享。” 说完,也不待契苾何力反应,便向自己营地走去。 契苾何力刚想安抚一下秦万年,却见他已经走开。只以为是自己突厥降将的身份让秦万年看不起,有些恼怒想去找他理论一番,但终究忍了下来。 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住脚步。 “不对呀,若是厌恶我,何必让功与我?看来这薛孤儿说的该是真心话,只是这连日奔波过于疲惫了,明日又要远行,这才如此冷淡。” 为秦万年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契苾何力满意地回帐了。 秦万年并没有回帐,而是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着一棵树发呆。周围温度很低,还有阵阵微风带来凉意,只是秦万年心中却更加冰凉。 杀降,所有的将领做起来似乎都得心应手。斩首三千,俘虏三千,一个白日,就成了斩首六千。 秦万年最终没有发作,因为他也理解契苾何力的做法。大军跋涉至此,路上已需要杀马取血,马肉充粮,哪还有多余的物资给俘虏?达里雅布依虽是绿洲,物资却也十分有限。 想到这,秦万年有些庆幸,契苾何力毕竟是在他离开时做的这些事,让自己不用承担这些罪孽。可这样一来,秦万年又陷入了矛盾,自己是认可了他们的做法吗?如果因为没有在场,便可置身事外,自己所坚持的法治还有意义吗? 到底是战场改变了我,还是我本就没有那么坚定? —————————————————————————————————— 长安,温彦博家中。 “老李,粥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这便给家主送去。” 一碗热粥出了厨房,年轻的仆人拿着食盒,眼睛悄悄地扫视周围。 夜已深了,四周一片安静,没人发现送粥的仆人悄然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停留了片刻。 “咚咚咚” 温彦博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仆人看见温彦博正认真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家主,这是厨房准备的热粥。” “我不喝,你喝了它吧。”温彦博头也不抬。 仆人一愣,这种事情从未有过。纵使是赏赐下人,也不会是这样一碗普通的热粥。 “我哪敢喝家主的粥,家主若是正忙,我便放在这里。若是凉了,家主唤我一声便是。” 说着,仆人取出瓷碗,就要放到书桌上。 “你不敢喝,是怕我,还是怕粥里有毒?” 仆人猝不及防,手不由地一抖,所幸没有让碗脱手。 仆人稍一定神,稳稳地把热粥放在了书桌上,强笑道:“家主公事繁忙,也有心思跟下人开玩笑。” 温彦博抬头看向仆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你喝了它。” 仆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有些慌乱,转而变为果决,向东两步,一跃而起就要从窗户撞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仆人已下了决断。书房离府宅东墙最近,走门可能更加危险,跳窗是最好的生路。 在撞破窗户的一瞬,仆人余光瞥见温彦博,见他依然坐在书桌前,纹丝不动。 “完了。” 念头刚一冒出,一柄长刀就架上脖颈,随即几双大手将他按住,动弹不得。 仆人没有尝试去咬衣角的毒药,他觉得他还有机会。 “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能不能饶我一命?”被带回书房后,仆人立刻开始乞命。 “哦?”温彦博像是有些意外,“你说说看。” “礼部尚书王珪……” “行了行了,真是不知所谓。”温彦博打断了他的话,“我还以为,你见事情败露,会奋不顾身杀了我。没想到居然是个怕死的,所谓影子,也不过如此。” 一听这话,仆人面如死灰,想去咬衣角的毒药,却被人按住脑袋。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影子!等你见到真正的影子,你连害怕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错了两件事。”一个人影慢慢从温彦博身后走出,仆人有些惊讶,之前完全没发现那里有一个人。 这人一身紫袍,看起来与身着常服的温彦博相仿,只是手中一把影杀剑,让仆人感受到了绝望。 “第一,你一定会说,只不过是跟我说;第二,中书令已经见过影子了。” 说完,抬手在仆人脑后一敲,仆人昏了过去。 温彦博没有理会仆人,看向紫袍人:“多谢阁下相救!我已接到密旨,要我将奸细交给阁下。不过,若是阁下问出什么,可否告知与我?” “这是他的意思?” 温彦博一愣,转瞬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就是李世民。 虽然有些恼怒,但终究还是平静地说:“此非陛下密旨,只是我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紫袍人点点头:“派人今夜把他隐蔽地送到务本坊西门,我自会处置。若有要事,我自会与他联系。” 说完,不理会周围一脸怒容的护卫,出了书房。 “虞国公,他对陛下不敬,为何不下令拿下他!”高如诚满脸愤慨。 温彦博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坐下继续写奏章。这高如诚连当面呵斥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却来表忠心。 高如诚见温彦博不理会自己,也有些尴尬,告了声罪,留下两个手下保护,便要回皇宫复命,顺便将仆人送去务本坊。 这一次是李世民接到消息,说温彦博是被暗杀的对象,高如诚这才被派来。至于如何得到的消息,他却没有知晓的权力。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这个紫袍人给的消息。 众人离开书房后,温彦博放下了手中的笔。 “紫袍人是影子,显然又与陛下有联系。如此说来,陛下应对影子之事有不少了解,却只是命我详查,却不告诉我这些事。可若是不信任我,绝不会将此等密事托付于我……” 思前想后,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这让温彦博有些烦躁。 “为什么要把人带去务本坊?那里紧靠皇城,又有国子监,还有房玄龄的宅邸……务本坊西门……鬼市!” 温彦博恍然大悟。 “就知道这等神怪之地必有猫腻,明日我就带人翻他个底朝天!” 第80章 扜弥 俗说务本坊西门是鬼市。或风雨曛晦,皆闻其喧聚之声。秋冬夜多闻卖干柴,云是枯柴精也。又或月夜闻鬼吟:“六街鼓绝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有和者曰:“九衢生人何劳劳,长安土尽槐根高。” ——《辇下岁时记·鬼市辇》 第二日午后,在李世民的默许下,温彦博带着一众军士,便在务本坊西门细细探查。 国子监的学生见状都十分好奇,可也不敢随便打探。 房玄龄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慢慢踱步到温彦博身边。 “虞国公可是许久不来府上叨扰了,莫非老夫哪里得罪了虞公,让虞公带兵上门?”房玄龄嘴上玩笑,温彦博却听出了别的。 “左仆射说笑了!务本坊就在皇城脚下,此事又是我在操持,仆射当真不知所为何事?”温彦博一脸的公事公办。 房玄龄这才想起温彦博这个中书令还执掌着什么。指了指脚下的影子,见温彦博微微点头,房玄龄立刻脸色肃然,向自己宅邸走去。 整整半日,温彦博几乎将务本坊翻了个遍,都没有任何进展,最终无奈而回。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一只信鸽腾空而起,飞向影盟总坛。 几经辗转,一张纸条被送到了宗天明手上。 “叶建失踪,叶香得手!” 宗天明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哼,温彦博一死,我看你还能用谁!” —————————————————————————————————— “姑娘,去探探路,看看西边哪里有城!”秦万年回头大声吆喝。 这一人一鸟的组合有些奇怪,秦万年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面,姑娘也“骑”着骆驼跟在后面。 在决意游历西域后,秦万年派姑娘向秦明章送信,告知他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 秦明章对于此事倒不担心,直言会与李世民说清秦万年的身份,并嘱托秦万年游历时暗查一下陇右影杀分堂两位堂主的下落。 “……两人叛出影盟,影子寻访无果,恐已逃往西域。然以西域之大,汝稍加留意即可,不必费神细查……” 秦万年看完信,不由苦笑。 在来到西域之前,皓首穷经都无法体会到西域的辽阔。从吐谷浑到图伦碛,人都没遇到多少。 而西域诸国林立,找两个精通藏匿的影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感慨了一下任务艰巨,秦万年倒是忘记了思考秦明章和李世民的关系。 本来刚离开军队,秦万年只带了一头骆驼和半月的食水。可在遇到两支商队之后,秦万年就有了三头骆驼。 自吐谷浑阻断商道之后,丝绸之路上的商队骤减,直到杨广打败吐谷浑,通商西域。 可惜隋朝盛世转眼即过,慕容伏允又贪婪成性,商旅又减少不少。 但是此路虽然危险,利润却更加诱人,总有商队甘冒奇险。 不过这些商队,通常也是马贼。见到同路的弱小商队,总是免不了吞并、勒索。 两支小的商队,见到秦万年后起了歹意,几个马贼提着弯刀呼啸而来,转瞬倒毙于地。 秦万年也不客气,拉走了两头骆驼和不少干粮、清水,还把他们的金银搜刮了一半。 就这,居然还得到了商队的感谢和祝福,让秦万年哭笑不得。 商队中有一个木笼,配合特制的支架,可以放在骆驼身上。笼中有四只美丽的鸟,但秦万年从没见过。 秦万年双手比划了一下,看木笼大小似乎能装下姑娘,就把木笼也拿了过来。至于四只鸟,就当是改善伙食了。 可自从有了这木笼,姑娘就不愿意上天了。 木笼上盖着一大块兽皮,挡着太阳,骆驼的步伐又十分稳健,十分舒适。 不过姑娘似乎也怕走错路,每天还是会在清晨时分探一探方向。 听见秦万年的呼唤,姑娘就像是没听见,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一副“我啥时候上天不用你说”的样子。 “懒鸟……” 秦万年嘴上虽然抱怨着,心中却无比轻松畅快。 此前无论在总坛、长安或是军营,自己总感到背负着责任和罪恶,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而现在,这广阔的西域再无什么束缚了。 “姑娘,你是不是得谢谢我?你本只是影子的工具,而遇到了我,你才是真正的天空之王!” 秦万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也不看姑娘有何反应,自己便在前头哈哈大笑起来。 走了一个多月,已是七月中旬,秦万年终于见到了第一座城池。 眼前的城池有些破败,看起来没什么防御能力,秦万年只要轻轻一跃,便能跳上城墙。 牵着骆驼走进城中,秦万年好奇地看着这座西域的城市。 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也还算热闹。路边的店铺零零散散,一片没落都会的的样子。 秦万年在长安也见过西域胡人,多是深目高鼻、头发卷曲,而这座城中的人大多却像是唐人。 秦万年随手拦住一个老者,问了句:“敢问老伯,此处是何地?” 谁知老者一脸愕然地看着他,随后叽里呱啦一通,然后摆摆手就要走。 秦万年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虽然长相与唐人相去不远,可终究不是唐人。 “要是出来之前,就把那个布山带上,好歹能帮我问路……不过布山似乎相貌也似唐人,想来这里该是于阗吧。” 想来想去,秦万年决定先找家酒肆。这里应该有不少商队路过,总能找到一个翻译。 几番摸索,秦万年找了一家人最多的酒肆,便走了进去,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人在注视着他。 秦万年大大咧咧找了个座位坐下,伸手派出一块金锭,周围的食客眼中顿时射出贪婪的目光。 秦万年向四周一瞥,暗自运气发力,单手一捏,金锭便被分为两块。 周围不少人立刻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与同伴继续刚才的话题,却依然还有少部分人贪婪地看着。 一个精瘦的伙计迎了过来,面色恭敬,口中说着一通听不懂的话。 秦万年也不在意,指了指邻桌的酒肉,手一笔划,而后将金锭拍到了伙计手上。 伙计一离开,便有两个西域人走了过来。 “公子可是唐人?若是不通语言,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帮你翻译……” “公子,还是我来吧!我去过两次大唐,此处我也十分熟悉……” 两人殷勤地表现自己,全然不顾身后各自商队首领恼火的脸色。 “行了,你们先告诉我,这是哪?” “于阗!” “扜弥!” “扜弥?哦,这里是扜弥城啊。” 秦万年想起《后汉书》的记载,扜弥国为于阗所灭,看来这里就是于阗国内了。 正当秦万年准备在两人之中选一个给自己当随从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僧侣,用近乎标准的雅言问道:“施主,此处可有座位让我歇息片刻?” 秦万年好奇地转过头,只见来人也是一个西域人,可给人的感觉却与道信有些相似。 见秦万年看向自己,僧侣微微一笑:“贫僧阿罗本,敢问施主大名?” 第81章 有钱就有麻烦 这阿罗本自称僧人,一身白袍,脖颈上挂着一个银制的挂饰,配上一头金黄卷曲的头发,颇有些怪异。 见他气度不凡,秦万年很自然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两个热情的向导见秦万年不再理会他们,也自觉无趣,厚着脸皮回到了各自的队伍。 阿罗本微笑着坐到了秦万年对面,却不说话,只是端详着秦万年。 秦万年还以一笑,随后便专心地看起店外的行人。 两人就这样诡异地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倒让原来相互竞争的两个向导心中宽慰。 “原来这两人脑子都不正常,难怪不识货……” 不多时,伙计便拿了一碟羊肉、几张烤饼和一壶酒出来,手上殷勤地比划,表示烤饼是附赠的。 秦万年还没有所表示,阿罗本便不客气地抓起一块烤饼开始进食,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秦万年也不以为意,一口羊肉一口酒,十分惬意。 两人沉默地进食,在嘈杂的小店中显得很不自然。 终于,阿罗本放下了手中的烤饼,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夸赞了一句:“阁下好耐性!” “我想我们不必像傻子一样互相试探了,我没有什么企图。贫僧乃是……” “你不是来给我当向导的?” 秦万年听了前面半句,放下手中的酒壶,有些诧异地打断了阿罗本的话。 “呃……” 阿罗本高深莫测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原以为对方抱有试探之意,没想到成了自己口中唯一的傻子。 “哈,刚才我还纳闷,阁下似乎是出家人,怎么也学世俗之人抢生意……” 秦万年本意是缓和气氛,却没想到说得阿罗本更加尴尬。 “看样子,阁下是来自东方大唐的人吧?”阿罗本轻咳一声,赶忙扯开话题。 “哦?刚才那俩人都不知道隋亡唐兴,看来阁下也是从大唐西来。” “那倒没有,贫僧从未涉足大唐。” “咦?”秦万年有些奇怪,“阁下雅言纯正,竟从未去过大唐?” “呵,贫僧乃叙利亚人,欲往东方传教。这大唐话是在路过犍陀罗的时候跟一个唐朝僧人学的。” “叙利亚?犍陀罗?” “叙利亚是罗马人的城邦……哦,二十几年前变成了波斯人的,离此地万里之遥。贫僧出发时,来自麦地的异端正在进攻,也不知我的家园现在怎么样了……犍陀罗在此向西,约莫两月行程。” 两人互相扯着闲篇,不知不觉手中酒食已尽。 四周食客也来来去去换了几批,但嘈杂之中,有几个人却一直坐在原位没动。 “阁下若无要事,引我找个客栈投宿可好?我还有事相求,报酬优厚。” 阿罗本笑了起来:“何须报酬,我们各取所需便是。” 秦万年一笑,也不问阿罗本要什么,起身便与他向外走。 就在秦万年走出小店之后,店中那一直坐着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离开了小店。 走出小店,两人牵着骆驼拐了几个弯,阿罗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不是要找地方投宿吗?你认识路?” 秦万年朝左右看了看,见小路上没有行人,便解下背上瑶筝,拿出了藏于其中的半月剑。 “咱们得先解决一些麻烦,你先躲到一边。” 阿罗本满心疑惑,还是牵着骆驼站到了路边。 小路彻底安静下来,秦万年闭上双眼,双手看似随意地杵着半月剑,耳朵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风沙击打着剑身,好像在预告着危险来临。 “看来我的功力又有所精进,能感知的范围更加大了……” “你到底在等什么?”在一旁的阿罗本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后悔跟这个年轻人接触了。 “恩?”秦万年这才反应过来,这已经等了半刻钟,却没有任何动静。 秦万年顿时有些尴尬,哈哈一笑。 “我刚才有些心浮气躁,所以来这没人的地方运功静气……恩,现在没事了,咱们走吧。” 说完,牵上骆驼就忘大路走去,背对着阿罗本,掩盖自己尴尬的脸色。 谁知两人刚走上大路,便被七八个大汉堵住。 为首的人抽出长刀,对着秦万年一阵大吼。 秦万年却是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己判断错了,而是这帮匪徒太蠢,居然跟丢了……” 看着这帮人气势汹汹,不用阿罗本翻译,秦万年也知道这些的大概意思。无外乎“留下钱财,放条生路之流”。 阿罗本倒也不慌,也没有为秦万年翻译,而是上前对着匪徒微微施礼,而后开始说着一些秦万年听不懂的话。 没说得几句,为首大汉便一把把阿罗本推到一旁,继续向秦万年大吼。 见对方已经动手,秦万年也不客气,半月剑划出一道黑影,为首大汉的右臂已掉在了地上。 大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臂,随后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号。 其余的人虽杀人不少,却也没想到自己的首领一个照面便受了重伤,一时不敢出手。 他们不动,秦万年却不打算放过他们。赶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劫,不用问便知这些人罪行累累,今日不除,还不知日后多少人遇害。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劫匪都成了半残,或没了手臂,或没了手掌,瘫倒在地,哀嚎一片。 “今日留你们一命,但也教你们再不能作恶!” 秦万年一声怒斥,劫匪们却听不懂,畏惧地不断向后挪动。 阿罗本有些惊讶,转瞬面色如常,似乎对秦万年的做法还有些满意。 阿罗本起身走到劫匪们面前,蹲了下来,平视着他们,用温和的语言说了一些于阗话。 劫匪们脸上带着慌乱,却纷纷努力扭转身体,面向阿罗本拜伏在地,口中随着阿罗本念念有词。 过了一阵,双方纷纷起身。劫匪们向阿罗本微微鞠躬,悄悄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秦万年,慌忙转身离开。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贫僧不过是劝他们改过自新,多行善事,天神的恩泽自然会再次笼罩他们。” “恩?听你自称‘贫僧’,还以为你信佛呢,我还奇怪你怎么不是光头。” “不不不,那些信佛的不过是在求一个自身心安罢了,而天神则会知道每一个人的一切。至于自称,我是跟那唐朝僧人学的,也是他帮助我翻译了我教的名字——景教。” “哦,那个僧人是谁?听起来神通广大啊。” “他说他叫玄奘。” 第82章 意料之外的力量 “玄奘?”秦万年想了想,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他说要去佛国求取真经,解救众生,是一个伟大的人。可惜,他信的是那不存在的佛,终究是镜花水月。对了,相识一场,倒是一直忘了问阁下名讳。” 秦万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我叫秦万年,你叫我万年即可。”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秦万年的话不多,除了说出自己姓名外,再不谈论自己的事。 阿罗本问了两句,见秦万年不说,也不以为意,一路上自顾自地谈论西域风土人情,倒也兴致颇高。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间小宅前。 开门的是一个面带凶相的青年男子,但一见到门外的阿罗本,便立刻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这是希达玛,这是他的家,他们一家都是景教的信徒。”阿罗本解释道。 秦万年点了点头,但还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确认希达玛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这才稍稍放松。 这套不大的宅子中住着希达玛一家,他哥哥库尔是本地富商,他却是个混混。在这扜弥城中,他们家倒也算排得上号。 见有了住处,秦万年索性将多余的骆驼和财货送给了希达玛。为此,希达玛的妻子和嫂子还特意露面感谢贵人的恩赐。 希达玛家虽不算小,但住房也有限,两人只得暂时挤在一个房间。 看着希达玛不好意思的样子,秦万年倒没有什么意见。在野外睡惯了,本也对住处没什么要求,十分自然地跟着阿罗本走向他们的房间。 —————————————————————————————————— “一!二!杀!” “很好!继续!” 洞庭湖的君山岛上,二百余*着上身的汉子拿着武器正在操练。 这些人样子如寻常百姓,手中却都是统一制式的长枪。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老者与一个断臂的中年人正在旁观。 “沈凡不愧是行伍出身,训练士卒还是颇得章法。”石笑阳满意地点着头,眼睛却依旧锐利地扫视,像在寻找不足。 陈玄奖闻言收回目光,一边观察石笑阳一边问道:“我怎么听说具体的操练事宜都是石老一手谋划的?” 石笑阳笑道:“与官军作对多年,总还是有些收获。若不知取长补短,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已沉在这洞庭湖了。” 陈玄奖却不依不饶:“只是对阵几场,便能把训练之法摸得如此透彻?况且这可不是寻常府兵的训练之法……” 石笑阳终于回过头,正视陈玄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看来万年的身份当真非同寻常,绝不是普通侠客,连你这个经商之人都能看出练兵之法的区别。” 这一下转守为攻,让陈玄奖措手不及,暗骂自己过于心急。 “老夫早就注意到你在打探我的事情,本以为将渔民和护卫分开的时候你就会问,没想到你能憋到现在。” 说这话的时候,石笑阳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滑稽表情。 原来随着水运行的名声变响,渔民生活得到改善,开始有人想在君山岛上开设店铺。与此同时,各色人物也开始在君山岛打探消息。 石笑阳见此,干脆安排所有渔民迁出君山岛,定居在洞庭湖畔,大半归在岳州治下,倒让岳州刺史增加了不少政绩。 而君山岛上,只留下了水运行的护卫队,如同军队般驻扎、训练,几乎与外界隔绝。 除此之外,石笑阳又派人四处放出消息,让人误以为洞庭湖水匪势力庞大,水运行这才无奈全体迁出。 如此一来,无人再向君山岛打探。 只是石笑阳这一番作为都在陈玄奖外出开拓商路之时进行,未及时与他商议,君山岛上主要人手又恰巧都是石笑阳原来的水匪手下。这让陈玄奖得知此事后暗暗紧张,只以为石笑阳要谋划异动。 石笑阳看在眼里,却不点破,每日看着陈玄奖故作镇定,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玄奖老弟,有些事情我只能跟万年说。你也不必蒙我,你和万年虽然关系不错,但恐怕各有所属。你这两年在不断发展势力,万年却敢把到手的全力交付给初识之人。因此,我更信他。” 顿了顿,石笑阳又说道:“这股力量是我为他准备的,虽然不那么强大,但终究有点用处。人老了,总是莫名有些预感,感觉我应该这么做。这份力量不能交给你,这既是留给万年,也是给你的警钟,你不会知道权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对水运行不利。这里养的都是我的手下和他们的家眷,我一个半截入土、无儿无女的老头,又能图什么呢?” 说到儿女之时,石笑阳微微有些伤感,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陈玄奖默默听完了所有的话,想伸手安抚一下石笑阳,又感觉不那么合适,终于叹口气,满怀心事地向君山岛顶走去。 石笑阳目送陈玄奖走到山腰,喃喃自语道:“秦万年呐,你可得早点回来,老朽恐怕时日不多了,连元方老儿都不看好我的身子……” 石笑阳的一番感慨并没有被心事重重的陈玄奖听到,每个人最关注的事情自然是自己的麻烦。 陈玄奖走到君山岛顶,秦万年曾居住的木屋门口有一人正在舞剑。 陈玄奖没有打断他,而是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人剑法舞毕,向一旁的水缸走去,同时问道:“如何?” 陈玄奖摇摇头:“我拿不到护卫队的控制权。” “那我今晚杀了他就是。”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可!若杀了他,此后的训练我们不得其法。况且沈凡能直接控制护卫队,杀了石老也无济于事。”陈玄奖出言阻止 “可现在堂主急需更多的力量!” “云水,你告诉我,堂主到底要做什么?”陈玄奖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开口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掌控这支力量?我答应跟从堂主,是为了挖出藏在影盟中的明月宫人。我们只需要搜集足够的证据就够了,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武力?” “当然是为了抗衡明月宫的力量!”秦云水毫不迟疑。 “为什么不能禀报宿老堂,动用影盟自己的力量?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 “堂主一直不能确定影盟中到底有多少人值得信任,而这些人与影盟从来没有联系,应当值得信任!” “你是说,堂主认为宿老堂有……”陈玄奖惊讶地张大了嘴,秦云水却闭口不言。 两人沉默良久,陈玄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对石老下手。而且万年应该可以控制这股力量,堂主对他应该信任吧?” 说完,也不待秦云水回答,便径自下山去了。 第83章 看不懂的圣经 “你要去大唐传教?” “是啊,我要把天神的福音带到遥远的大唐,让那里的人们也能得到神灵的眷顾。”阿罗本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芒。 这件事倒没有出乎秦万年的意料,而给佛道两教再加上一个对手也是他乐意看到的事情。 不过想到两教,秦万年倒是替阿罗本担心起来。 “大唐佛教、道教都是信徒极多,你恐怕不好开展。” 阿罗本却并不担心:“关于这些,那位前往天竺取经的玄奘跟我说过。两教都是派系林立,而大唐对佛教又有诸多限制。这说明大唐的皇帝陛下也知道他们所谓的佛和神是不存在的,所以在得到天神的福音后,一定会支持我。” 秦万年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别人的神是假的,而你的神是真的……这也太盲目自信了吧。 阿罗本没有注意秦万年的神色,继续说道:“玄奘取经就是想要得到最正确的佛音,统一佛教经义,解救众生的苦难。可惜,他的信仰不过是一些虚妄,终究是镜花水月……” 说到这,阿罗本有些惋惜。 “唉,我劝说他感受天神的福音,他却说什么‘心中有佛,容不下外物’。” 玄奘的胸怀、智慧和坚韧都给阿罗本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惜两人拥有不同的信仰。 阿罗本只顾着分析和感慨,却忘了一点,景教也有各个派系。而他此行也是因为他所在的流派被视为异端,在西方难以扩大影响。 阿罗本言语间对天神的推崇让秦万年产生了一些兴趣。 “阿罗本,唉,我直接叫你阿罗吧,你也叫我万年。正好我想学一下西域话,你把你们宗教的经文拿出来给我看看,顺便教我一下西域话如何?” 阿罗本大喜,他也正想通过秦万年来适应如何对大唐百姓传教,立刻从房间的行囊里拿出了一卷厚厚的羊皮。 只见阿罗本一脸虔诚地解开绑带,小心地展开一部分。 还没等阿罗本开口,秦万年忽然问道:“西域这么大,只有一种语言吗?” 阿罗本一愣,这才想起秦万年学习语言恐怕是有些目的,用这份圣经学习未必合适。 “自巴别塔之后,世界语言成百上千。在西方,波斯语的使用比较多,这份圣经也是用波斯语写成的。” 说着,重新将手上的圣经卷起,从行囊里拿出了另一份卷轴。 “波斯语在这一带的使用的人却是不多,若你不再向西怕是用不上。于阗国和周围的小国大多使用于阗语,但毕竟我只是路过此地,虽学习了语言,却没有翻译经文。” 阿罗本打开刚拿出的羊皮卷轴,上面的墨迹还很新鲜。 “这一份是用突厥语编写的,但我还未翻译完毕。突厥语也细分几十种,但基本相似,这份用的便是鞑靼语。现在于阗在西突厥控制下,突厥语应该也有用处。” 秦万年想了想,最终决定先学习突厥语。在他看来,大唐收拾了吐谷浑,必然会向西发展,与西突厥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阿罗本一脸庄重,打开了卷轴。 “神说,要有光……” 整整十天,秦万年除了练功与休息,就是跟着阿罗本学习突厥语,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也对圣经有了一些了解。 阿罗本却感觉秦万年处处透着怪异,像是几乎不需要休息。每次他困倦入睡,秦万年却还在秉烛看书,而当他起床,秦万年已在屋外习武。 更加奇怪的是,明明房中床榻宽敞,秦万年却从不上床,只休息在房间另一个角落。自己偶然一次半夜起床方便,刚一起身,就见墙角安睡的秦万年忽然睁开眼睛,而手已搭在那具瑶筝上。 秦万年当然不知道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别人眼中会是如何怪异,只是读着圣经有些恍然若梦。 天神六日造世,先分阴阳,再分天地,而后日月众星、飞禽走兽,最后才造了人。 一个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类似的神话故事,却让秦万年有些恍惚,秦明章的声音不断出现在秦万年的脑海里。 “造物发觉世间太美好,这才赋予人灵魂。” “果然是世界太美,才造了人吗?”秦万年不由地想。 不过这样一来,秦万年倒也看出了一些东西。这《圣经》中的故事,恐怕就是犹太人神话版的历史。就像那被阿罗本极为推崇的先知摩西,就是一个带领族群迁移的领袖。 一个不敢反抗而带领族群逃离家园的人,居然受到如此尊敬,然秦万年不知说什么好。 但秦万年没有质疑这一点,而是问了一个让他更加不解的问题。 “阿罗,书中说‘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是为什么?” 几天下来,阿罗本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耐心地解答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打你都是有原因的。人家生你气、恨你,那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而你若打回去,只会加深矛盾,这是没有意义的。” “这样做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你怨恨我,生我气,我明白,只要能让你好受些,那么我的另一边脸也请收下,我愿意承受痛苦。你猜疑试探我,如果还不够,请继续,直到你能信任我为止。” “人生而有原罪,需要用行动去为自己赎罪,这样才能得到解脱,死后去往天堂,阿门。” 秦万年跟着阿罗本合十双手,满脸庄重,心中却想着:“如果有人打我右脸,我一定把他两边脸都打肿!” 这几天这样的问题太多了,阿罗本都一一耐心解答,但秦万年却感到越来越无法接受。 “该隐杀了人,天神为什么要做上标记,让其他人不杀他?” “神是慈悲的,有罪的地方,就有神的怜悯。” “神既然是怜悯的,为什么还要让洪水淹没大地?” “因为大地上的人已经不信神了,走向了堕落,神是为了净化世界。” “人们只要堕落,不论做了什么,都一概淹死,岂不是不公正?淹死所有人,又怎么称得上仁慈?” 阿罗本脸上严肃起来,秦万年的问题已经开始对神有些不敬了。 “神是公正的,所以淹死有罪的人,留下了正直的诺亚和他的后人。神也是仁慈的,许诺不再发大水。神为犯罪的人穿上皮衣,对人类的第一个杀人犯也同样给予保护的记号,可以看到神不断给堕落的人投去爱和救恩的绳索。” 阿罗本越说越激动:“……对于献祭品,神不喜悦,神看重的是内心。该隐被咒诅不是因为供物没有被悦纳,而是因他不理会神的督促,始终没有悔改,态度问题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但该隐还有罪的意识,他要求神保护他,并没有与神完全隔绝。” 看着激动的阿罗本,秦万年总算是忍住了自己对巴别塔事件的质疑。对皇帝来说,犯上总是比杀人更加严重,没想到宗教也是这样。这些更注重想法的观念和自己的法治思想相去甚远,还是浅尝辄止吧。 反正突厥语已经初步掌握,不如弄一些于阗的书籍学习一下于阗语。 秦万年这样想着,放下了手上看不懂的圣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向阿罗本建议:“阿罗,你在大唐传教,最好言传身教吧。对不识字的人来说,经文无用;而对于识字的人,这部经文怕是容易引起歧义。我觉得佛教禅宗‘不立文字’的传教方式很适合你。”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皇帝陛下若是听到你带来的福音,估计会支持你传教。” 第84章 借法 为了不与阿罗本在思想上发生冲突,秦万年决定暂时放下西突厥语的学习,转而先学于阗语。 不过希达玛虽然家大业大,自己却不识字。而库尔虽然识字,却从不钻研学问,以至于家中几乎没有藏书。 不过库尔得知了秦万年的需求后,十分热心地在扜弥城中收集3本书。 倒不是城中书籍稀少至此,而是于阗崇尚佛教,城中大多是佛教经文。库尔信仰景教但对佛经并不排斥,考虑到阿罗本在此,这才费心筛选。 秦万年拿到书之后大喜过望,因为其中的一本竟是用于阗语编写的《七发》。 用自己熟悉的典籍内容学习另一门语言,无疑可以更加轻松地入门。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秦万年发现自己的语言天赋也很不错,已经能和希达玛的家人正常交流生活琐事了。 “阿罗!咱们出去大吃一顿,看看我的于阗话说得如何!” 阿罗本露出恬静的笑容:“正好,明日我便要启程东行,今日便当作别。” 阿罗本与玄奘分别后,知道仅凭自己一人,恐怕难以在东方打开局面,便托当地信徒传信回去。而停留于阗,一为进入大唐预做准备,二也是等第二批传教人手的到来。 两人走出希达玛的宅子,没有刻意找食肆,而是随意地在城中闲逛。 没走一阵,只听前方一阵嘈杂,几十个人围成一团,看起来很是热闹。 “莫不是有杂耍?” 两人走近了,才发现不是杂耍,人群中不断传来女人的哀嚎和男人的怒吼。 阿罗本慌忙向人群中挤,总算在秦万年的帮助下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一个妇人死死地抱着家门,两个男人在用力想把她拽走,还有一个男人在一旁指着妇人怒骂。 “住手!住手!”阿罗本上前制止,秦万年怕阿罗本出事,只得跟上。 “你们怎么能欺侮弱者!”阿罗本上前想把正在拉扯妇人的大汉拉开。 “关你什么事!”大汉骂了一声,想一把把阿罗本推开。 谁知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抓住两根手指向外一拧。 大汉吃痛之下,松开了拉拽女子的手,抓向面无表情地秦万年。 只听“咚”的一声,大汉就被秦万年一个过腰摔扔到了地上。 另一个大汉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感觉到秦万年似乎不好对付,便松开那妇人,对着秦万年抱拳说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为什么要插手我们飞鹰商会的事?” 大汉本想亮出自己的势力,让秦万年知难而退。没想到秦万年根本没听懂“飞鹰商会”这个词,只是指了指阿罗本,表示自己不是正主。 阿罗本见到这事,恼怒之下根本没听清大汉说了什么,只是指着妇人问:“你们这是在干吗?” 大汉一听,两人并不认识这妇人,脸色冷下来。 “这个女人的丈夫已经把她卖给我们当妓女,我们钱都给了,她却不肯走,我们只能来硬的。你们现在上一边去,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就此揭过。若是看上这女人,也可到青楼来照顾一下生意,免你们两成酒钱就当交个朋友。” 大汉说完指了指刚才怒骂妇人的男子,表示这是她丈夫,心中暗自得意。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说辞下,任谁都得退让一番,大家也都有个台阶下。 谁知秦万年却开口了:“略卖人为奴婢者,绞刑;逼良为娼者,流刑。” 众人一愣,不知秦万年在说什么。 秦万年却不给他们机会,快速上前一步,右手隔开大汉的手,反手向他脖颈一切,大汉便瘫倒在地。 先前被摔倒在地的大汉刚爬起来,见这情景,立马躺下装死。刚才那一摔,他就明白,自己在这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秦万年向妇人的丈夫走去,看见装死的大汉身上有绳索,顺手解下。 “我看我先把你绞死,再抓他们俩流放怎么样?”说着拉了拉绳索,脸上表情说不出的阴狠。 “你要做什么?!”阿罗本吓了一跳,上前制止。 那妇人刚才还在哭嚎,听到了秦万年的话,立刻撞撞跌跌跑到自己丈夫身前挡住秦万年。 那男子有些慌乱,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是这个贱人!跟别的男人瞎搞,还生了那人的娃,亏我还把娃养了6年!我好心把她卖了,不然我就杀了她!” 秦万年一愣,只以为是男人拿女人抵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我没有!”妇人反身抱着男人的腿哭嚎,“我没和别的男人私通,亚提就是你的孩子!” “你放屁!我们的血都融不到一起!你还敢说这是我孩子?你这个贱人,这样还要护着那个男人,不说出他的名字!”男人愤怒地开始踢那妇人。 秦万年看着这两人,心生厌恶,冷冷开口:“女子与他人私通,徒一年,和离。不过,你强卖他人为奴为娼,还是得死。” 男人本在殴打妻子,却听到秦万年的话,没由来地心中一寒,后退两步,大吼:“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她跟人私通,凭什么要杀我!” 周围人也惊呆了,完全不明白秦万年的话,也不明白秦万年在做什么。 “且慢!”一个清亮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出言之人是个男子,一身突厥人打扮,面孔却像于阗贵族,眉宇间自有一股清和之气。在他身边是一个女子,戴着一顶笼罩全身的白色幂蓠,隐约看见内中也是一身胡服,衬出女子玲珑的身材。 男子两步走入场中,秦万年心中不由一声夸赞“好个人物”。 “不知阁下有何指教?”秦万年看出来人不通武功,但他气度非常,倒也不敢小觑。 “指教不敢,不过对阁下所言有些异议。”来人谦和地说道。 “阁下方才所说刑法,均是唐律。依照唐律,此人所卖之人为自己妻子,应判流刑。况且此处乃于阗国,并非大唐,唐律并不适用。” 这话一出,秦万年脸色微变。 来人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即便此处是大唐境内,唐律有云‘诸化外人有犯,同类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依法律。’也就是说若违法者与受害者都是异族,就按他们本国法律判刑。而两人都是于阗国人,自然要按于阗国法。” 秦万年无法反驳,来人所说他都知道,也知道这是对的。但他对于阗法律一无所知,这才想引用唐律,快刀斩乱麻解决此事。他起初倒并未想真的杀人,只是想以雷霆手段逼几人退让,让妇人不至于沦为娼妓,没想到竟能遇到如此熟悉唐律之人。 可被来人这样一搅,反倒瓦解了秦万年营造出的威压,围观众人都议论纷纷。 秦万年叹口气,看来只能靠阿罗本了,否则就要动用武力了。 第85章 我不入地狱,谁看着他们? 正在秦万年苦思其他对策时,那一身突厥装束的男子却转身问那要卖妻的男人:“你说你的血和你儿子的血融不到一块,所以断定你儿子不是亲生的?” “是啊是啊!”男人顿时像找到了救星,倒豆子一般将经过说了出来。 “……我就奇怪,老子自己的种,怎么就跟老子一点不亲近。还好有人提醒我,娃子长得和我不像,最好滴血认亲验一验。这一验哪,果然融不到一起!哼!” 秦万年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放松下来。刚才事起仓促,秦万年并未去想此人出面的目的,只想着如何扭转局势。而现在男子似乎有自己的计划,秦万年便决意静观其变。 男子听了卖妻男人的话,脸上依旧挂着让人轻松地微笑,问道:“不知可否借你一滴血用用?” 那人有些奇怪,带着点警惕看着男子:“你要做什么?” 男子正要解释,却感到身侧一阵风吹过,连忙大喊:“无双,不可!” 话音刚落,只见与他同行的女子已经来到卖妻男人身边,不知何处拿出一把匕首架在他脖颈。 “不想死就别乱动!” 威胁完后,抓起男人右手,用匕首在食指上一割,转头对着同行男子喊道:“还不快点!就看不惯你那磨叽的样子!” 男子有些无奈,看了看周围,从旁边茶摊借了一个粗瓷碗拿了过来。 那名叫无双的女子毫不迟疑,从卖妻男人右手挤了两滴血出来,滴进瓷碗。 放开手,无双无意间看了一眼卖妻的男人,却见他脸色苍白,两腿微微发颤。 “就这点胆子,居然也敢卖自家妻子。” 秦万年在一旁听了,不由苦笑,合着这女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对一个普通人有多大的威慑力。看着那男人裆下有些潮湿,秦万年反倒有些同情。 突厥装男子苦笑着把无双拉到身后,却也没有道歉,只是把碗递到卖妻男人面前。 “这是你自己的血,看好了。” 说完,把另一只手伸到碗的上方,无双在一旁帮他割开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入碗中。 周围众人见状,也好奇地向前两步,垫着脚尖看着,只见碗中的血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在了一起。 “我与你非亲非故,血却能相融,足以说明滴血认亲不过是无稽之谈。我看你的妻子也是贞烈之人,绝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卖妻男子一脸茫然,这前后事情曲折,又受了数次惊吓,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妻子却明白有人替她洗刷了冤情,趴在地上对着突厥装男子不断叩头。 男子没有阻止,站在那里受下了这大礼。 周围有人忍不住出声:“谁知道你们两个祖上是不是亲族,就算不是,只能说外人的血可能可以相融,但不能说明亲人的血会不相融!” 突厥装男子谦和一笑,对着周围高声说道:“这等说法,我当然无法去证明,不过各位可以自己尝试。与自己的父母、妻儿、亲族来一次滴血认亲,不相融者估计十之二三。若仍是不信,如同这位想要抛弃妻子,又与我何干?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说完,也不管卖妻男人是否改变主意,也不管众人相信与否,径直与无双向西而去。 那趴在地上的于阗妇人见恩人走远,又见丈夫仍旧没回过神,便赶忙搀着丈夫走回家,而后紧闭大门。 秦万年在一旁对这对男女大为佩服,行事洒脱自如,真有侠士风范。可惜没来得及结交一番,他们就已走远。 还没等众人散去,南边一阵吵嚷,十几个拿着武器的大汉簇拥着一个身着丝绸的人跑了过来。 “到了到了,就是这!” 躺在地上装死的两个大汉立马起身大喊:“我们在这!打人的家伙还没跑,快教训他们!” 说着,手指指向秦万年。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秦万年却动也不动。 一众大汉正要上前,却被人喝住,却是中间那个身着丝绸的人。 那人分开人群,满脸和气走到秦万年和阿罗本面前,却是希达玛的哥哥库尔。 原来那飞鹰商会正是库尔的商会,他是听人报告说外出做事的手下被人打了,这才带人赶来,没想到竟是阿罗本和秦万年。 了解了来龙去脉,又见是家中贵客,库尔自然不会为难,而是将两个手下训斥一顿,便带人离去。 众人一走,街上空荡荡的,秦万年也无心再管那夫妇是否会和好如初,只想着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阿罗,咱们吃饭去吧!”说罢,抬脚便要走,却被阿罗本一把抓住。 “你刚才是在按照唐国律法办事?” “是啊,怎么?” “你怎么能用一个国家的法律去约束其他国家的人?” “我只是为了救人啊。”秦万年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你是想杀人!”阿罗本语气有些激动,“天神赋予人们生命,你怎么能说杀就杀!” “那你说怎么办?”秦万年有些不满,阿罗本刚才明明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做。 “当然是让他们对自己的罪行进行忏悔,祈求天神的原谅。” “如果他们不呢?”秦万年眉毛一挑。 “他们若没有悔过之心,天神自会降下惩罚。” “什么惩罚?大洪水?巴别塔?还是所多玛?” “神罚终究会有,而且死后无法进入天堂。只要还有义人,灭世灾难便不会出现。” “这么说无论罪恶多深,只要肯忏悔,天神都会原谅?” “人生来就有原罪,人生之路不过是赎罪之路罢了。”说这话的时候,阿罗本显得悲天悯人,完全没看到秦万年压抑着愤怒的脸。 “去他娘的赎罪!你的天神不过是个狭隘无德的帝王! “人们不信他,就用大水全部淹没;害怕人们齐心协力威胁到他的地位,就分化他们;听说所多玛不服从,就要毁灭!所谓的义人罗得,居然和自己两个女儿生了孩子,这就是义人?他妻子回头看了一眼所多玛,就变成盐柱,天神的公正和仁慈到底在哪? “你所说的公正、仁慈、博爱的天神,在我看来不过是拥有无上权利又迷恋权力的孩子!只要顺从就能得到眷顾,反抗就是死亡。” “你,你这个异端!”阿罗本涨红了脸咆哮道。 话一说完,秦万年就有些后悔了。放松久了,竟一时没忍住说出了心中的质疑。 阿罗本满脸通红地训斥着秦万年,总算没有骂出脏话。 秦万年感到有些抱歉,毕竟阿罗本对自己帮助不小。见事已至此,只得苦笑着说:“阿罗,看来这饭是吃不成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抛开咱们的分歧,你终归帮了我大忙。这是我给大唐太子的书信,你可以拿着信去寻求太子殿下的帮助。不过最好先打探一下,若他憎恨一个叫‘薛孤儿’的人,就别去了。” 说完,见阿罗本没有伸手的意思,便将书信放在路边石头上,而后向西方走去。 阿罗本怒气未消,但却清楚地知道这封书信的价值。 踌躇再三,终于向着西方喊道:“你对主的帮助,终会得到回报!” “那就让我下地狱吧!我送了不少人进去,就让我也过去继续看着他们吧!” 第86章 再次相遇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于阗国的都城——西山城,一男一女从东门进入了这座历史悠久的王城。 “总算是到了!无双,这便是于阗都城!”男子很是振奋,走了二十多天,总算到了西山城。 无双却皱了皱眉头:“于阗各处大的绿洲都有城池,城池之外村落却不多,还有不少盐碱地……” “商队倒是不少,城里看起来也挺热闹,咱们去逛逛再说。”男子倒是不以为意。 “渊哥,我有件事不明白,在扜弥你为什么不看看最后结果如何再走?”无双话锋一转。 男子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向前走,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有那个人在场,我不好久留,出手帮那妇人一把即可,没必要卷入太深。” “为什么?” “我怀疑那人……我怕他看出我的家世。” “你的意思是?”无双有些不明白。 男子露出苦笑,犹豫再三,终于吐出两个字:“影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 “此人身在于阗,却精通唐律,被我一反驳就暂息旗鼓,显然是不敢当众冒犯律法。而且我看他出手,干净利落。将人摔倒过程中,手不经意在其几处命门拂过,显然是经验老道的杀手的习惯。只要他想,那几人便会当场毙命。”男子面色有些凝重。 “哼,我倒看不出有甚厉害。他若要对付你,我就让他有来无回!”无双一点也不担心。 男子转头正色道:“你虽然自小习武,但未必是他的对手。所幸咱们离开扜弥已经五百多里,想必那人……” “哈,想不到时隔多日竟能在西山城有幸再遇两位,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 两人抬头,只见秦万年满脸惊喜地站在两人面前。 那日两人虽然先走一步,却是身怀家族使命,一路路过城池均有所停留。而秦万年却是直取西山城,想要看看这于阗都城,这才在二人之前到了这里。 男子有些尴尬,勉强施礼一笑。 秦万年两步上前,带着分热情说道:“那日多亏阁下,否则我差点将错就错、难以收场。本想与二位结识一番,没想到二位走得倒快,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跑了!” 秦万年说得轻松,在男子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能让你们跑了”。 还没等男子开口,秦万年接着说道:“在下秦万年,敢问阁下高名上姓?” 听到面前这人姓秦,男子不由地嘴角一抽。身边的女子却抢过话来:“怎么?刚才还说什么‘与二位结识一番’,转眼就只问他的名字,你怎么如此虚伪?” 秦万年一愣,没想到眼前这遮挡着容貌的女子说话这般毫无遮拦。 “那倒不是,姑娘出手如电,在下也甚是钦佩。只是刚刚相见就问姑娘大名,不免有些唐突。既然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敢请姑娘吐露芳名。” 见秦万年这么客气,女子感到十分满意。 “你听好了,本姑娘我名叫卿无双!而这位是我世兄,名叫帅世渊!” 帅世渊顿时一阵无奈,警惕地看着秦万年,心中不停埋怨自己当初出门为什么不再坚决一点拒绝卿无双一起出门。 秦万年的反应倒是十分正常,微微一礼:“原来是帅兄、卿姑娘。” 帅世渊见秦万年如此反应,倒是一愣,身旁的卿无双反倒有些失望。 “我们刚到西山城,不知道秦兄能不能带我们找找住处?”卿无双完全不顾帅世渊的眼色,自顾自问道。 “乐意之极,两位不如与我同住一家旅店,那里环境不错,酒食也算可口。” 自从到了西域,秦万年就没有再缺过钱。总有人盯上秦万年身上的钱财,从而让秦万年拿到更多的钱财。几次下来,秦万年倒是总结出一点——西域是个经商的好地方。就像当年涂强说的那样,带一点本钱,而后就能赚到无数利润。 卿无双一马当先跟着秦万年而去,帅世渊只得跟上。无论如何,总不能丢下她独自一人。 三人辗转来到一家旅店前,帅世渊在门口观察再三才踏了进去。 秦万年倒是大大方方拿出一块碎银,询问了两人后帮他们开了两间上房。 “你们稍稍收拾一下,过会来大堂喝几杯。”秦万年说完就走,留下帅世渊在房中狐疑不定。 “莫非他不是影子?这里怎么看也不像蚂蚁驻扎之处,而他也不像要对我不利……” 思来想去,帅世渊反倒笑了起来:“哈,自信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反倒畏首畏尾。管他龙潭虎穴,来都来了,静观其变就是!” 秦万年挑的这间旅店不算大,大堂只有4张用餐的方桌,倒是胜在清净。 帅世渊与卿无双来到大堂时,秦万年面前的方桌上已经堆满了食物。 “来来来,来尝尝这葡萄!之前只喝过葡萄酒,原来就是这东西酿的,味道还真不赖!”秦万年大声招呼道。 卿无双大大方方坐到了秦万年对面,却没有动手。帅世渊也紧随其后坐到了秦万年右手边,用大唐话说道:“若我没猜错,秦兄是唐人吧?咱们直接就别用于阗话交流了。” 说着,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这一桌酒食瓜果,秦兄当真阔绰啊。” “唉,一路上总是遇到劫匪,非要送我钱财,我又如何推辞呢?”秦万年叹了口气,一脸沉重。 帅世渊一愣,转瞬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不过他的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秦万年的腰间,像在找着什么。 卿无双也不由轻笑出声,右手半掩着嘴。 帅世渊对于秦万年来说,不过是一个青年才俊,此番结识既因为赞赏,也因为同为唐人带来的亲切感。 而卿无双对于秦万年来说,是一个此前没有遇到过的奇特女子。身怀武功,却不像影盟中的女子一般稳重寡言;极有主见,又不似悍妇般蛮横,更不用说与其他唯唯诺诺的寻常女子的区别。 “恕在下冒昧,卿姑娘如此开朗之人,怎么在屋内也不摘幂蓠?”秦万年好奇地问。 卿无双侧过头面向帅世渊:“问你话呢。” 秦万年听了这话倒也不觉意外,同样面向帅世渊,收起笑容,正色问道:“我也正想问问帅兄,为何对我如此戒备?那日见你慷慨陈词,只觉你气度非凡,但今日却显得有些拘束。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突然出现,你有所防备也是自然。但这一路过来,你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探究着什么,再加上卿姑娘一路的表现……” 说到这,秦万年顿了一顿:“敢问阁下到底在怕什么?亦或,阁下当真姓帅,而不姓秦?” 第87章 避世百工 就在奇怪帅世渊异样行为的时候,秦万年想出了一个他们惧怕自己的原因——这两人便是影盟正在捕杀的原影杀陇右分堂的正副堂主秦鼎和秦鹏。 两人离开影盟时,秦万年已是日照堂堂主,因此影杀堂虽然下了捕杀令,秦万年却并不知两人长相和其他相关信息。而秦明章的来信也没有说明这些,秦万年这才大胆猜测可能这两个堂主就是一男一女。 两人必是看出自己也是影子,帅世渊这才无比紧张,而卿无双则应是认为自己势单力薄、无需畏惧。 秦万年在思索的同时,帅世渊也在不停思索。 听秦万年的意思,似乎自己姓帅并无问题,若是姓秦则会有麻烦,可这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帅世渊只得出两个结论:一、秦万年必然是影盟中人;二、他并不知道自己家族的事情。 放下心事的帅世渊正想着如何开口,一旁的卿无双却有些不耐烦了,径直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影盟中人?” 话音刚落,只见秦万年双眼猛然布满杀气,看得卿无双心头一跳,一时间都忘记了去抓自己腰间的软剑。 秦万年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人,双方僵持了一阵,秦万年忽然笑了起来。 二人却不敢放松,心中惊惧着刚才秦万年带来的威压,卿无双更是对自己的莽撞暗悔不已。 却见秦万年起身施礼:“抱歉抱歉,我已不再是影盟中人,但此事机密,只以为二位要对我不利,这才心生警惕。” 就在对峙期间,秦万年忽然想到一点,秦鼎秦鹏当上分堂主多年,绝不会是如此年轻的两人。如邢蝶一般的驻颜秘法,影杀堂恐怕不会去学。 “影盟会允许你离开?怎么可能,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帅世渊依旧保持着警惕。 “如何离开我倒是可以说,不过你得先说说如何得知影盟的存在,又为何如此忌惮。至于为什么相信我……很简单,我若要对你们不利,你们没有机会。”秦万年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自信。 “哼……”卿无双正要反驳,却被帅世渊伸手拦在面前。 “既然秦兄把话说到这,我也只得实话实说了。” “我二人都是隐居避世的家族中人,自小结识。而我帅家,祖上便是影盟百工堂中人。”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秦万年的意料,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脱离影盟却不死的人。 不过回想起来,自他出世以来,遇到的佛门、道门,甚至是李靖、李世民,都知道影盟的存在。 “难道影盟已经人尽皆知了吗?”秦万年暗自诽谤。 帅世渊倒是没管秦万年的想法,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当年五胡乱华,我家先祖意外与影盟失去联系,被鲜卑族劫掠至前燕,凭借百工的技艺受到任用。” “影盟只以为先祖已死,加上中原大乱无法细查,便不了了之。先祖几次尝试联络影盟无果,便在前燕成了家。后来北魏击破后燕,我帅氏一家又被裹挟入魏。” “帅家的技艺被拓跋氏看中,正逢太武帝拓跋焘想在拓跋氏祖先所居的石洞錾刻祝文,而洞中石壁不知是何材质,坚硬非常,便请我家先祖帅使念出手。先祖无法拒绝,只得出手。石刻完成后,先祖微有薄名,结果引来祸端。” “帅姓本就少见,而这独特的石刻技艺更是举世无双,一下便被影盟认出身份。当时影盟力图恢复中华,还曾暗中出动人手助祖逖、桓温等将领北伐。而先祖为鲜卑效力,显然有违大义,便出手捕杀。” “当时帅氏已传三代,人丁还算兴旺,影盟之事却只有历代长子知晓,从未对外宣扬。完成石刻后,先祖便立刻分家,各支脉自行避祸,这一躲便是两百年。” “后来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晋朝又早被取代,影盟才再次避世,等待天下一统。只是我族不知影盟是否放弃捕杀,这才久居异族避祸。” 帅世渊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卸下了包袱,却又有一丝无奈。 秦万年点点头,随意地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反正我没听说过关于对帅氏的捕杀,你大可放心。” 顿了顿,又问道:“卿姑娘也出自影盟?” “那倒不是。”帅世渊抢在卿无双前接过话来,“无双乃虞卿之后,先秦时便已举族避世不出。我们两族先祖在异族之地偶遇,便相互扶持至今。不过影盟之事对她却只提起只言片语,所以她并不惧怕,甚至屡想与阁下一试。” “哈,这有何难?稍后切磋切磋如何?”秦万年也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话头引向卿无双。 “哼,听说影盟护法,却也只会欺凌女子。”刚才凝成实质般的杀气,让卿无双心惊不已,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我已不是影子,欺凌一下又如何?”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笑了一阵,帅世渊看着秦万年,若有所思地问:“秦兄又是如何离开影盟的?” 秦万年一时沉默了,仿佛看到了当日满地的尸块。 帅世渊没有催促,先祖的恩怨到如今早已是平淡往事,说出来并无太多负担。 秦万年眼中露出痛苦,将面前酒碗倒满,一口饮尽,才吐出几个字:“我杀错了人。” 没等二人有何反应,秦万年又补了一句:“枉杀无辜村民二十三人。”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卿无双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秦万年没有解释,又给自己灌下了一碗酒。 “所以你逃出来了?”帅世渊问道。 “不,宿老堂裁决,将我逐出影盟。” 帅世渊出了口气,若错杀无辜,应该是死路一条,既然裁决仅是逐出,这其中必有缘由。 抬头看了眼秦万年,暗自想着:“恐怕是责己过甚了。” 见秦万年不断喝酒,有心劝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端起酒碗和秦万年对饮。 秦万年开始只顾着闷头喝,喝着喝着却发现帅世渊喝得比自己快,不由地也加快了速度。 卿无双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开始拼起酒来,也不管,悠闲地吃着桌上的瓜果。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喝了一坛,不约而同地放下了酒碗。 帅世渊眯着双眼,有些艰难地露出微笑,开口道:“秦兄胸中块垒,浊酒一坛可解否?” 秦万年一愣,呆呆地抱着酒坛,转而抬头看向帅世渊,忽然大笑起来,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帅世渊也低声笑起来,一坛酒在腹中撑得难受,实在无法大声。 两人笑着笑着,几乎同时起身,转向身后,弯腰大吐起来。 大堂中弥漫一股异味,卿无双秀眉微蹙,两人却浑然不知。 待腹中酒水排空,两人开始往嘴里填菜。不远处的伙计赶忙又拿来两坛酒,而后开始清理他们的呕吐物。他虽听不懂这些客人的话,但掌柜的吩咐过一定要伺候周全。 秦万年抓过酒坛,又给两个酒碗倒了半满,递到帅世渊面前。 “秦兄还未醉?”帅世渊有些勉强地笑着,刚才一坛酒虽然大多吐出,但脑袋还是有些晕晕的。 “哈哈哈哈,方才醉死,如今醉生,岂可相较?” “好!醉生!” 酒碗一碰,两个年轻的灵魂开始悦动。 第88章 广陵止息 两人饮酒相谈,越发惺惺相惜。帅世渊博览群书,帅家藏书虽远不及影盟丰厚,但也有许多奇巧之长是秦万年所不知的。 两人谈古论今,帅世渊又不时说一些草原见闻,聊得十分投机。 “因为担心影盟捕杀,我帅家一直隐居突厥。大唐灭了*厥后,担心影盟也在那发展,便举族迁往高昌。但是近年来大唐有向西用兵的趋势,族中长辈为防不测,派我前来于阗查看,是否有适合迁居之处。” “你们两家都要迁居?”秦万年向对面示意了一下。 “那倒没有,卿氏一脉只是想隐居不出。*厥虽然被灭,那里却依然地广人稀,对他们影响不大。我本是独自出行,无奈无双非要跟来。”帅世渊耸了一下肩,抿了口酒。 “哼,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家学渊博,却偏偏不会武功。路上遇到多少劫匪?不都是被我打跑的?”卿无双不满地开口。 帅世渊无奈地看着秦万年,秦万年也会心一笑。两人身无长物,劫匪恐怕大多是冲着卿无双来的。 “我认为帅兄该当迁居,但并非到于阗,而是回中原。”秦万年真诚地看着帅世渊,“其实你们最大的危险恰恰是将影盟的信息代代相传,若你等只传承技艺,对影盟又有什么威胁呢?帅氏已更迭数代,背叛影盟与当前帅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兄之言,我必会认真考虑。”帅世渊正色道。 “秦兄既然不是躲避捕杀,为何来这于阗?”卿无双忽然问道。 秦万年一笑,答道:“我刚随大唐代国公李靖征伐吐谷浑,如今吐谷浑应已是大唐藩国。当今大唐天子和储君俱是人杰,必有如汉朝般经略西域之雄心。我便想在西域欲作踏勘,或能效仿甘延寿、陈汤,博一个马上封侯。” 帅世渊讶然道:“秦兄离了影盟,竟想出世?” “自然!”秦万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我一直觉得,历史是黑暗的。而阴影之中的卫道士和开疆拓土的猛士,是黑暗中最耀眼的光芒。既然被赶出了阴影,不如去搏一个封狼居胥!” “我跨过于阗的河流,犹见班超单骑纵横; 我远望极西的阗池,犹见壮侯厉兵秣马。 我登临过的巍巍险关,曾让胡人踌躇不前; 我驰骋过的关外草原,曾有匈奴哭号不绝。” “先辈的英武可以永世缅怀,先辈的誓言却需要我等实践。我必要让四夷知晓,那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饶是帅世渊从容闲雅,一时也被激得热血沸腾,索性抱起酒坛与秦万年一碰,酒水大口吞下。 卿无双起身离座,指了指秦万年身边的瑶筝,问道:“我为你二人抚琴一曲如何?” 秦万年欣然同意,从中取出半月剑,将瑶筝拿给卿无双。 帅世渊看见半月剑,大感兴趣,正要发问,却听卿无双一声埋怨:“你这筝弦多久没有校准了?” 秦万年这才想起,这瑶筝自己只用来藏剑,还从未弹过,不知是否能用。 却见卿无双几番拨弄,把音试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你这筝老用来藏剑,居然还没坏,材质倒也不差。” 秦万年苦笑不已,却听一个低沉的琴音乍现,随后琴声缓缓,从容平静。 渐渐地,从容地琴音中似乎夹杂着不安,转而变得压抑,像是包藏着无尽怒火。几息之后,琴音开始急促,似有金戈交鸣之声。 秦万年仿佛回到了战场,带领着自己的骑兵再次冲向那数倍于己的敌军;仿佛看见薛万彻在万军之中,笑啖敌军血肉;仿佛看见契苾何力,视敌军如无物般自如冲杀。 一曲既毕,秦万年仍然沉醉其中。 “此曲何名?”秦万年有些恍惚。 “广陵散。” “唔?便是嵇康死前从容弹奏、最终失传的《广陵散》?” “没想到你竟知晓,正是此曲。” “可不是失传了么?”秦万年有些奇怪。 “嵇康守诺,未将此曲传授他人,世人以为绝迹。不过,你道是谁传授给他的?” “沈约《晋书》有载,说是嵇康游玩洛西,蒙一古人所赠。”秦万年思索一番后说道。 “那人正是我家先祖。”卿无双语气有些傲然。 秦万年大喜,开口请求:“卿姑娘可否教我弹琴?” 帅世渊在一旁搭话:“秦兄这一求可是求对了,卿氏隐居世外,音律一道造诣颇深。” 卿无双见帅世渊有意促成,便应了下来。 帅世渊立刻帮秦万年倒了一碗酒,戏谑说道:“还不敬酒拜师?” 秦万年大笑,不接酒碗,拎起酒坛大口吞咽。 一坛子酒,洒出来大半,终于倒空。 秦万年打着隔赞叹道:“嵇康所作《声无哀乐论》,每每读之,都能感受到他临刑前的大勇无畏。” “何解?” 秦万年眼中带着敬意,侃侃而谈:“论中秦客有言‘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耶’。余者不论,仅此一语,足见其不拘圣人之论,敢为天下先。唯此大勇之人,方能临死而不惧,方能有子如嵇绍。” 帅世渊接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五音有常,不以人喜,不以人悲。嵇中散虽不认可荀子的《乐论》,思考方式倒是相似。” “帅兄隐居世外,称呼前人却带官名,分明入世之心啊!”秦万年哈哈大笑。 帅世渊一愣,旋即笑应:“前人事迹,终有触动。” 三人漫无目的谈论许久,终于兴尽而返。 秦万年踉跄地走到房门前,推开房门却一下摔倒在地。 不远处正要进门的帅世渊吓了一条,却听秦万年声音传来“无妨,无妨”,忍不住一笑,进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秦万年坐到床榻上,面带醉意,眼神却清冷一片。 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今日每一个细节,脑海中作出结论:“此人所说是真话,可与结交……” 想完这些,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鼾声大起。 另一边,卿无双正在帅世渊房中与他交谈。 “渊哥,你今天说得太多了。”卿无双没了白日的爽朗,反倒显得有些担忧。 “至少我们与他有了信任,而且他确实是可交之人。”帅世渊坐在床榻,背靠墙壁,闭着双眼,声音有些疲惫。 “他说的未必是真的。” 帅世渊摇摇头:“寥寥数语,我就感觉他如同多年老友,相信他也如我。萍水相逢,孤身一人,便敢如此畅饮,当真豪气。” 卿无双假意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喝一顿酒就行了。” 帅世渊露出微笑:“酒可去伪明心,怎能说骗?况且,与他结交,也许帅氏真可回归中原。” 顿了顿,解释道:“先不说影盟是否真已不再补杀,单单说他的身份。根据先祖遗言,影盟对法制苛求甚严,而秦兄枉杀二十余人却不死,这其中缘由……” 卿无双也反应过来,接着说道:“按你的说法,影盟从未有逐出之例,说明枉杀缘由已被影盟谅解,却因为终究违反法度或其他因素无法继续留在影盟。如此说来,既能得影盟认可,身份必然不普通,对影盟该有一定影响。” 卿无双一边分析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有些欢喜地说道:“这么说,你再也不用怀才而隐了?” 卿无双欢喜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帅世渊靠在墙上已然睡去。 “这人,话儿也不听人说完……” 抱怨归抱怨,卿无双还是扶着他轻轻躺下,给他盖上了被子。 烛火下,帅世渊醉醺醺的脸更显红润。卿无双饱含温柔地注视了一阵,轻手轻脚吹灭了蜡烛,离开了房间。 第89章 练气化形 日上三竿,帅世渊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许久没有如此放开饮酒了,脑袋依旧昏沉,口干舌燥。 慢慢翻身坐起,缓了几口气,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往嘴里大口灌水。直到水壶倒空,帅世渊才舒畅地发出一声*,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无双怎么也不叫我起床吃饭……房门也不给我锁上,也不怕进贼……唔,好像也没什么好偷的……” 嘴里埋怨着,到了大堂。 正是正午,大堂里却冷冷清清。伙计听到帅世渊脚步,赶紧迎上,表示秦万年已经预付了不少钱,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意吩咐。 帅世渊听闻秦万年在后院,随手要了一张胡饼,就朝后院走去。 帅世渊到了后院,见秦万年正在练剑。不远处却放着一个大盆,一只鹞鹰正埋头咀嚼着里面的肉块,想来便是影杀鹞鹰。 帅世渊也不说话,站在一旁,一边嚼着饼一边看。等到秦万年停下动作,才开口问道:“秦兄,此剑可是百工堂所制?可否借我一观?” 秦万年没多想,抬手将半月剑竖着抛了过去。 帅世渊吓一跳,连忙转身躲开,只听“哐”得一声,半月剑砸碎了墙角一个瓦罐。 一旁的姑娘也被这声撞击吓了一跳,双翅展开向后跳起。看了看没什么异常,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肉上。 “抱歉,我忘了这剑太沉。”秦万年带着点歉意地说道。 帅世渊理解地笑了笑,用力抬起剑柄,端详着剑身。 “此剑材质非同寻常,恐怕融入了十分罕见的材料……” “帅兄好眼力!” “秦兄可是修炼了内功心法?”帅世渊忽然抬头问道。 秦万年点点头。 帅世渊没想到秦万年如此爽快地承认,不由苦笑:“秦兄怎么如此轻易便肯透露,这经脉练气之法可是真正的稀世珍宝,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秦兄固然身手不凡,但身怀重宝还是低调为上。” 秦万年一愣,秦明章从未告诉他练气法也会带来危险,他也从未加以掩饰。 其实练气之法十分罕见,基本都是不传之秘,以至于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而部分知道的人,因从没见过,也不知如何分辨。再加上秦明章多年守口如瓶,从未因此法引来祸端,倒是忘了对秦万年提及。 “我虽不习武,却也熟知百般武艺。秦兄此等刚猛的剑法,恐怕脱胎自棒法而出。”帅世渊继续说道。 秦万年有些惊讶于帅世渊的眼力和见识,只以为他是饱学之士,没想到对兵器、功法都有研究。 “帅兄有何指教?” 帅世渊笑道:“指教不敢,以重剑代棍棒,部分招式自然无法使用。但我观秦兄已做了些改动,单以剑*,并无多少问题。” 顿了顿,接着说道:“秦兄的问题主要是招式不够连贯,而这中间的空隙其实是秦兄为了挥动重剑而运气的时间。秦兄纯以外功之力,难以灵活使用此剑,故而运气周身辅增气力,再以气力驱使重剑,我说的可对?” 秦万年点点头,很好奇帅世渊会给出什么解决方案。 “经脉乃气血运行通道,常人可通血液,而这内力之气却是无形无质,唯习武之人拥有。但是气却需要修炼才能在经脉中通行,外功只能使气大致走通各条经脉循环,内功才能使气完全贯通各经脉支流。内功也有优劣之分,有些效果仅如外功一般,却也有人趋之若鹜。” “我族意外获得一份练气者的手记,虽没记载练气之法,却记了一些技巧。族中长辈认为无用,随意放在书房一角,我也是偶然看到。书中记载,运气可有助于发力,这个过程虽只短短一瞬,但也会影响高手对决。若是已经打通的经脉,可直接导气至发力处,能有奇效。” 秦万年听闻此言,感到大为新奇。秦明章传授的练气法只有修炼之法,而没有使用之法,运气解乏、发力,都是秦万年自己尝试的,而外功也有类似法门。 秦万年赶忙拿回半月剑,挥舞起来。几招之后,秦万年停下来,脸上挂着惊喜的表情。 刚才他尝试通过手之阴阳六经,直接运气手臂,发现招式衔接更为流畅。只有一点不足,每一招式毕竟借助周身各处发力,而运气至手臂,少了一些力量。不过这也让招式多了不少变化,秦万年也多了几种选择。 还没等秦万年表示感激,帅世渊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示意秦万年看地上。 秦万年低头,发现刚才舞剑的地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秦万年十分惊讶,刚才分明没有让半月剑触到地面,而地上却有了两指深的剑痕。正要发问,却忽然若有所得,拿起半月剑再次向下一扫,地上果然又出现一道剑痕。 帅世渊笑着说道:“我果然没猜错!书中记载,运气至局部,并非在体内循环,而是将气逼出。虽不伤功力,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有一些特殊材料,不知其来源,但是可以吸附这些气,短暂凝成实质,锋锐胜过寻常刀剑。” “帅兄,此书可否借我一观?”秦万年有些热切,这本书必然能让他功力更上一层楼。 帅世渊点点头:“我也就记得这么些,若有机会,我定取来给秦兄一阅。” “哈!一言为定!”秦万年转头开始熟悉自己刚掌握的技巧去了。 待秦万年练了一阵,帅世渊提议趁着天气正暖,出门逛逛。虽然他也希望回归中原,但既然已经身在于阗,总要查探一番。 秦万年同样想要了解于阗的情况,自然与帅世渊一拍即合。 不过当他看到卿无双时,却差点走不动道。 眼前的卿无双,不仅取下了幂蓠,还换上了一身男装。 只见她脚踩一双黑色快靴,身上罩着一件圆领缺胯袍,头发简单地盘成四方髻,英姿飒爽地从楼上走下。 这一刻,秦万年脑海中只记得一句话“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若将卿无双的五官单独去瞧,均无特别之处。但当它们组合在一张洁白无瑕的脸上,竟展现出难以言喻的美。 朱唇将启未启,似在轻声呼唤;双眸清澈灵动,似能洗涤灵魂;秀眉淡雅修长,似无烦忧之事。脚步轻移,未语先笑,正如屋外那冬日暖阳,照浊世而无尘,暖人心而不寒。 帅世渊没有如秦万年般不知所措,只是埋怨道:“不是说好要低调点嘛,怎么把幂蓠摘下来了。” “我这不是换了男装嘛……”卿无双走到最后三级台阶,干脆一跃而下。 “你……”帅世渊有些无语,“你这个样貌,谁瞧不出你是女子?得惹来多少麻烦。” 卿无双无所谓地走了两步:“秦兄武功高绝,我们断然不会有事。” 说完,突然靠近秦万年一步,问道:“秦兄,你会保护我们的吧?” 秦万年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机敏,愣愣地点点头。 卿无双得意地看了眼帅世渊,一扭头朝门外走去。 第90章 火起 事实证明,帅世渊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知是西山城治安极好,还是秦万年背后的半月剑威慑力足够,一路上遇到的行人虽然时不时看一眼卿无双,但没有任何人上前骚扰。 卿无双浑然不觉自己女儿身早已暴露,还道自己是一身男装风流倜傥,才引得行人频频侧目。秦万年则也如过往行人般,总是忍不住看向卿无双,虽保持警惕,却没怎么注意旁人的反应。 帅世渊倒是十分认真,仔细观察了各个房屋、小巷,还时不时驻足与一些年长者攀谈。 “秦兄,听说前面醉花楼的裂腹鱼是此地一绝,我等前去一品如何?”已经对西山城有了一定了解的帅世渊提议道。 “行,钱管够。”秦万年一脸无所谓,说出的话却让帅世渊成了爱占便宜的人。 “走走走!”听到有美食,卿无双潇洒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你还不快点?我又不认路!” 待三人进了醉花楼,已是未时三刻,酒楼虽然开着,却没几个客人。 三人在二楼挑了个清净的靠窗座位,店中伙计已然迎上。 “三位可是过路歇脚?本店果酿远近闻名,连国师都指定每日送去一坛。若是三位不急着走,本店的葡萄酒那是不可不尝……” “我们是来吃裂腹鱼的,倒不是很饿。来上一条裂腹鱼,再来一只烤黑鸡、一坛子果酿。”帅世渊显得轻车熟路。 “三位好运气,今日刚送来几条新鲜的裂腹鱼,是刚从树枝水(玉龙喀什河)捕来的,其中一条足足两斤十两,可是十分少有的。”伙计夸赞一句,连忙下去忙活了。 不得不说,醉花楼的果酿确实美味。打开坛子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果香,清爽的甜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味。 不过当裂腹鱼端上来的时候,秦万年却有些不满。 “这是两斤十两的鱼?这明明才一斤左右。” 伙计不服,只以为几人想吃霸王餐,却见帅世渊摆了摆手。 “秦兄莫恼,我倒忘说了,于阗仍用汉制,三斤不过大唐一斤二两左右。”说完又安抚了一下伙计。 正吃得两口,还未夸赞鱼肉鲜美,秦万年便觉闻到一丝异味,目光疑惑地四下扫视,最终看向窗外。 帅世渊发觉秦万年神情有异,也跟着看向窗外,却是风和日丽,只有几缕炊烟腾起,似乎没什么异样。 “秦兄,怎么?” “现在时辰尚早,不过大户人家起炊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你不觉得这烟大了点吗?” 说话间,只见那炊烟渐浓,不多时已变成滚滚浓烟,隐隐有火光闪动,这下两人再无犹疑。 “走水啦!!”尖利的喊声顿时响彻各处。 着火处离醉花楼不过几间屋舍,三人也没心情继续品尝。秦万年本欲越窗而出,独自前去查探情况,但看了看帅世渊两人,还是决定共同前往。 着火的是一间大宅子,看起来主人人缘还不错,周围源源不断地有人拿着水桶面盆前来帮忙灭火。只是在这熊熊火势面前,这些水完全无法阻止火势蔓延,反倒像是助长了火势,周围的房屋也开始起火。 帅世渊皱皱眉头,这一片道路狭窄,房屋林立,却没看到什么像样的防火措施。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迅速冲进人群,他身后还跟着2个随从。男子表情十分焦急,直直往里面冲去。身后的随从见状连忙把他拉住,不让他靠近大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主人挣扎着无法挣脱,转而哀求起拦住他的随从。 但他的随从看着滔天大火,也踌躇不前。 卿无双一听有孩子困在大火中,一跺脚就要冲进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松手!”卿无双大喊一声,但那只手却像一个铁钳,牢牢钳住,让她动弹不得。 “站在这别动!”秦万年命令般地说出这句话,将卿无双向后一拉,借力纵身向前。抢过了一个人手上的水桶,将其中的水全部倾倒到自己身上。 卿无双还想上前,却被帅世渊拦住。 “秦兄既然出手,你就放心在外等着吧。” 秦万年本想翻墙而入,刚翻上墙头,就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墙内竟无落脚之处。无奈之下,取下半月剑,冲到大门前,以剑身砸向大门。 许是大火已将门轴烧坏,秦万年用力砸了两下,大门直直向里倒下,一瞬间门口火势一小。 借着这一瞬,秦万年纵身而入,身后也有一个人影跟了进来。 两人刚刚冲进宅子,大火再次挡住了门口。 进了宅子,秦万年才确认自己的想法——有人故意纵火。 宅中地面、墙面上到处洒着菜油、酒,四处还有零散的干柴,再加上冬天干燥的气候,大火几乎势不可挡。 跟秦万年一同冲进来的是个青年小伙,和秦万年一同站在未被大火席卷的空地上,递给秦万年一块湿布。 秦万年也不客气,虽然可以摒息许久,还是将湿布捂住了口鼻。 “人应该在内院!”小伙向北面一指。 秦万年目光四扫,发现通向内院的路上都被浇上了菜油,关键处还堆着木柴。 “畜生!”秦万年心中对纵火者愤恨不已。 一地菜油,再加上沿途的大火,想要救人,何其难啊。 “你还救不救?不救救别挡我路!”小伙大声喊道。 秦万年看了眼小伙,叮嘱了一声:“一定要快!” 两人迅速从大火中穿过外院,冲进内院。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小伙指路了,秦万年已经能隐隐听见孩子的哭声从正房传来,听起来还不止一人。 秦万年直奔正房,小伙赶紧跟上,但还是被拉开了几步距离。 奇怪的是,屋子起着火,屋外的助燃物却不多,周围竟还放着几个装满的水桶。 来不及去考虑细节,秦万年冲到房门前,用半月剑插入房门空隙,用力向外一拉。 门向外倒下,门内却有一根落地的房梁挡住去路。 屋内哭声还在继续,小伙已拎着一桶水跑到门口,正要往里泼,被秦万年抬手夺下。 “你在外面等着!”抛下一句话,秦万年往自己身上又泼了点水,直接提着水桶,跃过拦路的房梁冲了进去。 房中有一个中年女子,抱着三个孩子在瑟瑟发抖。三个孩子小的似乎才4、5岁,大的也不过10岁样子。 屋上的瓦片不断带着火苗掉落,情况越来越危急。秦万年不容他们多想,提起水桶就将水泼在了他们身上。 “快走!”秦万年急吼道。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咳嗽一边招呼孩子跟着秦万年向外冲。 秦万年一把抱起最小的男孩,冲着门外大喊:“接好!” 说完,把孩子向外抛了出去,随后抱起另一个偏小的女孩,一跃而出。 把孩子放到屋外的地上,秦万年立刻转身再次跃入火中,随即带出了最大的那个男孩。 此时秦万年的裤腿已燃起火焰,他却顾不得这许多,转身就要再冲进去把最后一个人救出来。 “轰” 房屋顶部突然大面积坍塌,几根木梁重重地砸在屋中女子身上,将她埋在了底下。 “娘!”三个孩子大喊,最大的男孩甚至想冲进去,被小伙死死拉住。 秦万年忍不住一跺脚,这才感到腿部有些灼痛,连忙把火扑灭。 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房屋梁柱在大火之中已渐渐无力支撑,坍塌之声此起彼伏。 内院的雪柳已经燃起大火,东西厢房更不必说,二门也被大火封闭。浓烟之下,似乎已到穷途末路。 第91章 善有恶报 “有没有后门!”秦万年问道。再不想办法出去,就算不被烧死,恐怕也要被浓烟呛死。 小伙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而几个孩子只是在哭。 秦万年一把抓起最大的孩子的衣领,用力晃了晃,对着他吼道:“你娘已经走了!你是大哥,你要哭着带自己的弟弟妹妹去死,还是想办法带着他们活!” 男孩像是被秦万年吓到了,止住哭声愣了一下,随后挣脱开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像周围看了看。 “小门都在外院,西厢房南边也有一个通向外院的门。”说着,男孩指了指被大火包围的内院小道。 秦万年看了看,这条路也是大火弥漫,更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还是决定原路冲出。 “你自己能跑吗?” 男孩点点头。 “抓着我衣服,跟紧了!” 秦万年抱起最小的男孩,拎上一个水桶,冲向外院方向。最大的男孩在中间,跟来的小伙抱着女孩跑在最后。 秦万年强忍着扑面而来的灼热,微侧着身子替怀中男孩挡着吞吐的火舌。 一桶水浇向二门,火势烧减,秦万年立刻冲出,身后男孩也跟了出来。 秦万年正要转身冲向东南方向的大门,没想到身后二门轰然坍塌,正砸向最后即将出来的小伙。 小伙只来得及把怀中的女孩向前一推,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石块梁柱压住了下身。 秦万年听到响声,回头就看见小伙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往外吐血,一句话都说不出。地上的一抹殷红,让秦万年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这人未道姓名,没有武功,就这么一路跟着穿过大火,无怨无悔地倒在了这里。 “走!”秦万年不知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个字的,目光最后在那跳动的火苗上逗留了一瞬,带着三个孩子继续前冲。 跃过地上的一道火墙,大门就在眼前,却觉得背后一直抓着的力道一松。回头发现那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敢冲过火墙。 “快过来!”秦万年着急地喊道。 女孩一脸恐惧地摇摇头,最大的男孩抱着女孩,已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对着秦万年连连摆手,示意他先救出自己的弟弟。 秦万年只道自己没法一次带三个人,只得转身冲向大门。 自秦万年冲入大宅,不少人都向大门浇水,希望能打开通道。虽然宅中火势不减,大门口倒是被控制住了。 秦万年冲到门口,众人连忙往他身上泼水,扑灭衣服上的火苗。 秦万年没等火苗灭尽,放下孩子,转头又冲了回去。 只见一片火海中,那男孩背后也已燃起火焰,男孩却一手死死捂着嘴,一手抱着女孩替她挡着大火。 秦万年想抓起两人,却发现男孩身上的火焰让他无法下手。没待他思索,男孩已经把女孩推到了秦万年怀里,勉强露出个笑容,倒在了地上。 秦万年顿时顾不得许多,右手抄起男孩,左手抄起女孩,向外冲去。 大门外的人刚把最小的男孩接到木卡斌身前,就见秦万年带着一团大火冲了出来,连忙往上泼水。 水龙队才姗姗来迟,控制住了火势,也救下了秦万年。 宅子主人看见最小的孩子生还,大喜过望,满怀期望地看着大门,直到秦万年再次冲出。 秦万年疲惫地起身,忍着身上的灼痛,去检查男孩的伤势。女孩在不断咳嗽,男孩已经没了生息,脸上却还挂着一丝笑意。 宅主人上前,发现大儿子没了生息,一时难以置信,不停呼唤着儿子的姓名。 “库尔班,库尔班,你看看我!你别不说话……” 喊着喊着,忽然又抬起头,对秦万年问道:“我妻子呢?” 哦,原来那个男孩叫库尔班。秦万年这么想着,一脸木然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了?库尔班又怎么了?” “抱歉,我没能救下他们……” “为什么!”宅子主人抓住秦万年的衣襟,眼中一片血红“为什么不救他们!” 卿无双见状正要上前,旁边却跑出一个大汉,一把拉开宅子主人。 “木卡斌,冷静点!这位勇士救了你的儿子和女儿!”来人抓着宅子主人的肩膀,大声喊道。 木卡斌看清了来人,疯狂地神色渐渐变为痛苦,慢慢跪到了地上。 “丰格,我的娜鲁,我的库尔班啊……” 丰格痛苦着抱着木卡斌的脑袋:“我知道,我知道……” 卿无双有些忿忿不平,终究被帅世渊安抚下来。帅世渊检查了秦万年的伤势,虽然多处烧伤,但都没什么大碍,只是烧破的衣物和身上的灰土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城中的捕快也赶到了,这次的火灾也迅速被查清了。 纵火的人是木卡斌家的杂役阿曼沙罕,而纵火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向木卡斌借钱。 木卡斌是佛教的忠实信徒,也一直以信徒自居,从不仗势欺人。与友邻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又乐善好施,在这一片也算小有声望。 阿曼沙罕本是一落魄商人,快饿死的时候被木卡斌救下,从此成了他家的杂役。 木卡斌对家中仆人也很不错,工钱给得也大方,阿曼沙罕慢慢有了一些积蓄。 他没有选择重操旧业,而是迷上了赌博。输了就加倍赌,直到赚回为止。 三番五次,不但积蓄挥霍一空,还欠下无数赌债。无奈之下,阿曼沙罕哭着求到了木卡斌身上。 木卡斌心善,替他还了赌债,还叮嘱他要踏实做人。 阿曼沙罕确实老实了一阵,可没多久就旧态复发,再次欠下赌债。 当他再次求到木卡斌身上时,木卡斌却拒绝了他,反而邀请他同去佛寺诵经。一屁股赌债的阿曼沙罕哪有这样的心情,闷闷不乐地拒绝了。 躺在房中思索对策,想要偷一些财物还赌债,又怕丢掉了这份金饭碗。想来想去,竟让他想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法——放火。 阿曼沙罕想在宅中放一把火,再从大火中救出木卡斌的妻儿,以此获得他们的感恩,方便借到更多的钱。 计划开始了,在木卡斌每月都固定的礼佛日子,以木卡斌的名义将其他仆人全部外派,而后利用木卡斌妻儿的午睡时间将宅子点燃。 为了确保自己的功劳够大,也为了确保是自己而非他人救下木卡斌的家人,阿曼沙罕翻出所有的菜油、烈酒、灯油、干柴等助燃物,封住了各处要道,还把各扇门都加了一把锁。正房周围自然也是重点,不能让他们自己逃出来。 随后,阿曼沙罕专门留出一条救人通道,没有放任何助燃物。周围又放上装满水的水桶,方便自己使用。最后在没什么人走动的西北角,里外各架了各梯子,阿曼沙罕都忍不住开始佩服自己的聪慧了。 在内院中扔下几个火把,从容地从梯子离开。在墙外等了一阵,见火势蔓延比预想的要快,赶忙翻过墙头去救人。可没跑几步,就发现前面被大火挡住去路,顿生惧意,又顺着原路跑了出去。 由于怕被发现,不仅没向屋中示警,还把两具梯子都藏了起来。 不过总算苍天有眼,逃跑路上正巧遇到其他仆人带着捕快赶来。慌忙之下诈称自己也正要前去报案,便被强行带回了大宅门口。最后在所有仆人的证词中,阿曼沙罕无所遁形。 第92章 再帮一个忙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木生斌哭成一个泪人,跪坐在地上,抱着已经过世的两个孩子,对着阿曼沙罕大吼。 秦万年救出的女孩,在剧烈的咳嗽后,渐渐没了声息,郎中在一旁不停叹息。一家五口,就这么只剩下一对父子。 丰格是木卡斌妻子娜鲁的大哥,此时已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冲上前去对着阿曼沙罕拳打脚踢。 阿曼沙罕拼命往捕快身后躲,想要得到保护。 几个捕快厌恶地看着阿曼沙罕,阻拦丰格的动作也就只是做做样子。 周遭的居民无一人上前阻拦,都默默看着丰格宣泄。住在这一片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木卡斌一家的恩惠,没有想到如此和睦善良的一家人,竟得到这种结果。 终于还是丰格自己冷静了下来,或者说是打累了,坐在地上喘息,眼睛依旧恨恨地盯着不断哀嚎的阿曼沙罕。 木卡斌依旧在哭,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一刻,他怀疑着自己虔诚信仰的佛陀,怀疑着自己做过的所有善事,怀疑着所有的一切。 阿曼沙罕不断的哀嚎,终于惹怒了一个人——卿无双。 “畜生,怎么还没死!”卿无双怒容满面,伸手抽出腰上软剑,就要冲向阿曼沙罕。 帅世渊这次没有阻拦,倒是为首的捕快拿起武器挡在了前面。 “你让开!”卿无双怒喝。 捕快回头看了眼阿曼沙罕,冷静地对卿无双说道:“姑娘,此人罪大恶极,我等押他回去,他也必然难逃一死。姑娘且忍一时之怒,不必为此人背上杀人恶名。” “杀他岂有恶名?”卿无双眉毛一挑,不肯让步。 “无双,罢了。他们必然不会饶了他,何必越俎代庖。”帅世渊清冷的声音响起,卿无双才不情不愿地收起软剑。 这一番争吵,众人才注意到秦万年三人,也才想起秦万年的英勇举动。 木卡斌仍在哭泣,倒是丰格站了起来,抹了抹泪痕,走到秦万年面前,跪倒地上连连磕头。 秦万年赶忙扶起,却见丰格额头已渗出血丝。 “多谢恩公……” “你不该谢我。”秦万年沉痛地摇摇头,指了指一旁被抬出的一具焦黑的尸体,“没有他,我可能一个人都救不出。” 那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流落到此,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姓名。而木卡斌不过在他饥肠辘辘之时给了他一张饼,就是这一张饼,让他心甘情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丰格转过身,对着尸体磕了三个头,而后去扶起木卡斌,想与他一同前去官府。 “我没能救出所有人,实在抱歉。但,我想再帮你们一个忙。”秦万年声音很轻,但却让场中每一个人听得很清楚。 为首捕快看见秦万年向这边纵身而来,心中暗道一声“好快”,挥剑想拦。没想到人影一闪,手中便空空如也,身后传来阿曼沙罕的惨叫声。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阿曼沙罕已经昏厥过去,身上少了一只手掌、一只脚掌还有一只耳朵。 “秦兄!”帅世渊大惊失色,没想到在卿无双收手后,秦万年还会出手。 “怎么?帅兄莫非认为量刑依旧过重?我觉得我已经从轻了。”秦万年冷冷地说道。善恶之间鲜明的对比,让他无法继续容忍。 帅世渊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秦万年虽含怒出手,阿曼沙罕毕竟还活着,绝不算过分。不过看着昏厥在地的阿曼沙罕,没人会觉得这比死亡好多少。 一众捕快面面相觑,想要抓捕秦万年,却又畏惧他的身手,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为首的捕快高声说道:“阿曼沙罕蓄意纵火,又抗拒抓捕,交手中致残。现在,带人回去!” 说完,冲秦万年点了下头,也不给阿曼沙罕包扎伤口,就拖着他向外走。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秦万年三人见木卡斌仍沉浸于悲伤之中,感到无可相助,任凭丰格百般挽留,还是离开了大宅。 三人都没有发现,人群之中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们。在这之后,他也一直远远跟在三人身后,直到看见三人回到住处,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三人都没有交谈的兴致,各自回到房间,消化着今日看见的一切。 王城城东南五里,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寺院——麻射寺,大多数屋舍都新建不久。 传言几百年前,于阗没有桑蚕,无法制作丝绸,于是向东方国家讨要。东方国家却认为丝绸能为本国带来大利,不肯交出,又命令边境严加盘查。 于阗无奈,请求与东国和亲,迎娶东国公主。 公主出发前,于阗王派人悄悄知会,请她为于阗带来桑蚕。于是公主悄悄将蚕卵、桑子藏在帽子里,带到了于阗,并亲手种下数棵桑树。 为了纪念公主带来制作丝绸的方法,这几棵桑树周围便建起了寺庙,取名麻射寺。 这麻射寺本并非佛门之地,虽供奉不绝,也不过几间庙宇,那几棵桑树也早已枯死。 谁知五年前,于阗王城来了一个僧人,求见于阗王尉迟屈密。这僧人自称鸠摩罗什转世,前世游历天下弘扬佛法,今世便要立定一地普度众生。 于阗自来佛教昌盛,尉迟屈密听闻观世音转世自然大喜过望,想要请教佛法,却总被婉拒。 “沙门真义,贫僧早已尽录经文,今世对佛法再无一言。”鸠摩罗什如是说道。 虽有不少高僧质疑,但尉迟屈密见他泰然自若、从不辩白,倒也不敢怠慢。本想让他入驻娑摩若僧寺或是瞿摩帝寺这等大型国寺,可鸠摩罗什却偏偏选择了与沙门无干的小小的麻射寺。 尉迟屈密无奈,只得由他去了,倒是也拨了些钱款人力,给麻射寺新建了几间屋舍。 新寺落成后,鸠摩罗什没有宣讲佛法,而是到处宣扬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若有女子不孕,可到寺中敬拜,心诚则得子。又说,若有孤苦无依者,亦可在寺中谋生。 有妇人年过三旬仍然无后,抱着试试的心态进了麻射寺,竟真得身孕,一年后产下男丁。 自此之后,麻射寺名声大噪,王城周围百姓都慕名而来。于阗尚武,人口即是兵源,尉迟屈密自然对此大感欣慰,下诏封鸠摩罗什为国师,并扩建麻射寺。 如今的麻射寺可谓金碧辉煌,只待有朝一日被确立为国寺。 “哦?你是说之前的女子都无法与她相比?” 麻射寺一座偏殿中,一个僧人背对着一个衣着普通的人,轻轻提出了疑问。 “是啊是啊,而且她像是大家族出来的,那皮肤,那气质,啧啧啧……我跟了一路,发现她住在一家客栈,不是什么大官府上的小姐。要不是她会武功,我就直接把她带来了。” “哼,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国师会没有办法吗?”那僧人有些不屑。 “是是是。”身后那人诚惶诚恐地点头。 “去领赏吧。”僧人随意扔下一个木牌,“这两日我要处理些事情,三日后,你带我去。若真如你所说,还会有更多赏赐。” 第93章 黄钟为宫 “传言黄帝吹竹管以定黄钟之宫,而后依凤凰鸣叫定一十二律。先秦之时,音律未可度量,故‘以耳齐其声’。及至秦汉,以三分损益法定音律之度。魏晋以后,曾有人细辨音律至三百六十律,又如梁武帝以‘四通十二笛’正律……” 旅店之中,卿无双一边与秦万年讲解音律,一边时不时拨动琴弦。 “中原以宫、商、角、徵、羽五声为主,变徵、变宫、清角、闰四声为辅。而这西域,却以五声加上变徵、变宫,共七声为主。我知晓不多,但以此为根基的龟兹乐却是风靡中原。” “至于乐曲,所谓‘五声和,八音谐,而乐成’者,自然而已。” “完了完了,不想无双竟是道家之徒……”秦万年有些头疼,“《鸿烈》曾言‘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阮籍又道‘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都是云里雾里,还想让你解惑,原来一丘之貉。” 卿无双忍不住捂嘴偷笑,好一会才说:“你怎不闻‘音不可书以晓人,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 “故史官能辨清浊者遂绝……”秦万年翻了个白眼,“《后汉书》是说这样不好……再说了,这是说当时音律无以定准。你也说了,魏晋以后正律之法频出。” “哼,还道你不学无术呢!”卿无双露出小女儿态,秦万年只觉心头一荡,没有出言反驳。 “我说秦兄,要是音律难学便算了。你看,我与无双自幼相识,对她家这门绝学可是从不敢涉足。不如你我对饮几樽,正想请教军旅之事呢!”一旁的帅世渊放下手中书卷,插了一嘴。 “去去去,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学生……你要是敢坏我好事——”说着,卿无双露出阴森的笑容,看向帅世渊。 帅世渊打了个寒战,重新拿起书卷。 “来,我们继续。”卿无双回头温婉一笑,细声细语地呼唤秦万年。 秦万年不由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正襟危坐。 不一会,断断续续的琴声从房中传出,只不过实在无法让人感到享受。 若有人站在房外,定能听到卿无双温柔指正的声音。 “这里该奏林钟夷则之声……” “注意音律自然相生之感……” “又错了,是这儿……” “蠢死了,此曲怎么能混入应钟之音!” “又错了,你听听你弹的什么!让你用心弹……” 正是寒冬时节,秦万年头上却不断渗出汗珠,当年在影杀堂训练都未有如此紧张。 平素灵巧的双手,此刻却笨拙得像几根木头,明明看准了弹弦、按弦的位置,待到弹奏时却总是有些偏差。 乱耳的琴声早已让帅世渊无心看书,见秦万年一脸窘迫,帅世渊忍不住开口:“无双……” “你闭嘴!”卿无双一开口就让帅世渊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继续!我就不信教不会你……” 不知该说秦万年幸运还是不幸,这旅店正值清冷时节,没有其他客人,也就没有人因为不耐噪音来打搅他们的“雅兴”。 直到夜幕来临,帅世渊已出门打点酒菜,秦万年才终于能磕磕巴巴奏完一曲《鹿鸣》。 “呼!真是比习武还……” “嗯?” “还有趣得多啊,真是后悔没有早点学!” “哼,倔得像石头,却还油嘴滑舌。” 秦万年一笑,没有接话。昨日一场大火,虽然已经过去,却在几人心中留下一根刺。秦万年在影盟也曾看过一些卷宗,对此终究有些准备。而对于卿无双,恐怕未见过如此卑劣险恶之人心,今日所为怕也是一种发泄。 两人正陷入短暂的沉默,帅世渊从屋外推门而入,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恭喜秦兄初窥门径啊!博士去找酒了,我索性直接把饭菜先拿上来。” “快快快,都快饿得抬不起手了……”秦万年接过食盒,取出饭菜摆置于桌。 帅世渊与卿无双进食依旧缓慢优雅,相比之下秦万年就像个乡间粗汉,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待到伙计送上美酒,桌上饭菜已去大半。 待帅世渊给秦万年斟了杯酒,秦万年方才放下筷子。 “秦兄今日学得如何?”帅世渊微笑问道。 秦万年闻言,先是抿了口酒润了润嘴巴,而后答道:“音乐自然之道懵懵懂懂,还是先学上几曲,再慢慢体悟吧。” “都说武学师法自然,秦兄武功高强,总能触类旁通。” “不不不……”秦万年摇摇头,“自然乃势,江河东去,一去不返,其势无回。而武功既可顺势而为,亦需逆势而为。或者说,武学之顺势是为了积势以破势。” 顿了顿,又道“顺势者,师法自然;逆势者,掌控自然。师法自然,为木为石;掌控自然,成神成圣。” 帅世渊不由揶揄道:“如你所言,那翻车、筒车岂不是也成神成圣了?” “水利农桑可是社稷之本,如此器具自可称神称圣。”秦万年一本正经。 “好了,两位大木头、臭石头,你们看起来够自然了。”卿无双微嗔道,两人一句接一句,让她完全插不上嘴。 帅世渊哈哈大笑,举杯与秦万年对饮。 秦万年见卿无双美目流转,却更多的在帅世渊身上停留,不由心中叹息。这石头是说自己顽固,木头便是说帅世渊不解风情了,看来卿无双早已芳心暗许。 “秦兄,我今日可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与你有关。” “哦?” 帅世渊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一会,让秦万年愈发好奇。 “秦兄随*灭吐谷浑时,可是进入过于阗境内?” “于阗境内?或许到过,不过未遇于阗军队。”当初追杀慕容伏允,深入图伦碛,地图中确实标注着于阗的字样。 “怎么?于阗王要派兵攻击*?”秦万年见帅世渊没说话,又追问了一句。 “秦兄担忧?”帅世渊没有回答,而是眯着眼睛反问一句。 “是啊。若于阗军进攻,而大总管又未回军,再大胜一场该如何是好!大唐庙堂应暂无深入西域的筹划,攻城略地也无法有效管理,况且兵力也有所不足……” 帅世渊正一口酒下咽,闻言被酒呛住,躬着身子剧烈咳嗽。一旁的卿无双更是笑得抬不起头,筷子都落到了地上。 “两位何意啊?”秦万年有些迷惑。 “哈哈哈哈……”帅世渊好容易喘匀了气,“想来于阗王与秦兄所见略同……*刚灭吐谷浑,于阗王尉迟屈密便派出使者前往大唐,而且还派出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不止是于阗,龟兹、疏勒等国都纷纷派出使者。” *短短数月便灭了疆域辽阔的吐谷浑,这让西域诸国大为恐慌。再加上西突厥的控制力大不如从前,各国纷纷开始向这个东方霸主示好。 而吐谷浑这边,慕容顺归降了*,并应李靖要求杀了天柱王慕容嘉成,最终被封为西平郡王、甘豆可汗,统领吐谷浑。李大亮领兵八千,留下帮助慕容顺稳固统治,其余大军班师回朝。 慕容顺提拔了为自己立下大功的王欣东为丞相,却没想到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后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秦万年看着杯中暗红色的美酒,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若是于阗王知道我是*将领,我是不是可以省下房钱了?” 第94章 怪和尚 第二天一大早,秦万年刚刚练完武,便被卿无双叫去练琴。用她的话说,六艺只知其一,断然不能荒废。看着卿无双认真的样子,秦万年愣是没敢说自己早已精通射艺。 “嗯……秦兄好好练着,我可不敢坏了风雅,还是出门转转,哈哈……”帅世渊抬脚就往外走,看他急迫的样子,显示是怕被秦万年坏了风雅。 “等等!”卿无双叫住帅世渊,右手抓住腰带一抽,“带上金柘剑防身!” 秦万年这才发现,卿无双腰上看似皮制的腰带竟是一柄套着皮鞘的软剑。 帅世渊却不接剑,只是苦笑:“无双,这软剑与我防身,岂不是叫我自行了断?我还不如扛着秦兄的半月出门呢。” 卿无双脸色微红,慌忙扣回软剑,从怀中取出随身匕首,扔给帅世渊。 帅世渊这次倒是没拒绝,匕首向内衬一插便出门去了。 “无双……” “叫师傅!” 咳,套近乎失败了。 “师傅啊,这软剑可否借我一观?” 卿无双倒也没什么顾忌,再次取下软剑。 秦万年手持软剑,仔细端详。剑柄没有护手,却有两个小扣,勾住剑套口的两个小孔,防止软剑脱鞘。而柄首又有一扣,用来勾住剑套顶端,让软剑可缠绕腰间。这剑套不知是何物之皮,坚实又光滑,系在腰间倒是不怕软剑破鞘而出。 抽出软剑,剑身光华流转,倒是有些影杀剑的味道。秦万年向着空出一剑刺出,竟无声响。手臂连振,才传来阵阵悦耳的抖动声。 “好剑!”秦万年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软剑不是这么用的……”卿无双有些不满,伸手拿回了软剑。 “软剑要点在割,一剑封喉……不过我选择学用软剑,是因为便于携带,又不似长剑血腥。” “到底是世家大族,这软剑在影盟,我也只是听闻有人用过,还未亲眼见过。” “此剑得来也非易事,渊哥父亲花费7年,打造三百余把,皆成废品。机缘巧合,方才成功了这一次。而那剑套,据说是东海大鱼之皮,极为难得。” “金柘剑……哪个柘?” “柘木的柘。柘木是上佳的弓材,韧性极佳,故而给软剑做名。” “看来帅兄家中宝贝不少啊……” “喂!还练不练琴!” “练练练!” 旅店之中没别的客人,二人便径直在大堂一角挑了个位置坐下。 秦万年一向出手大方,店中掌柜便也由着他们。 卿无双先是让秦万年弹了几遍《鹿鸣》,直到他能流畅完整地弹完,这才示意他停下。 “学一新曲如何?” “可是《伐檀》?” “不,《山鬼》。”卿无双微笑道。 “《山鬼》?曾听人唱到有人祭祀唱过,其声尖厉,鬼气森森,我倒真没在意乐曲曲调。”秦万年微微皱眉,并不想学。 “你且听着便是。”卿无双全然不顾秦万年的苦瓜脸。 也不待秦万年再说,琴声便兀自响起。不过几息,秦万年便没了说话的心思。 那琴声轻柔而明快,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玉盘中上下跳动,犹如鸟雀在空中忽上忽下、肆意欢腾。每一次弦动都仿佛在安抚秦万年警惕的神经,让他放下周身的防备,享受这份愉悦。 一曲终了,秦万年长出一口气,背上冷汗津津。这一曲险些让他真的放下防备,而这对于影子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以前虽没在意,但似乎曲调与你刚才弹奏的并不相同啊?”秦万年定了定心神,提出了不解。 “没想到你竟听出来了!”卿无双看起来很满意秦万年刚才陶醉的样子,“我也不太喜欢原来的曲调,但我喜欢《山鬼》的词,所以特意按我喜欢的曲调改编而成。” “如此悦耳,改叫《山神》,不,《山仙》!”说几句奉承话总归是惠而不费。 卿无双显然很吃这套,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家中长辈只说如我这般瞎改,失了《山鬼》本味,只余男欢女爱,是落了下乘。渊哥也不知欣赏,每每笑而不语。你既然喜欢,我唱给你听!” 说罢,也不待秦万年回应,琴声便再次响起。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好!”秦万年还回味在卿无双动人的歌声中,旁边便传来了喝彩声。 “空灵出尘,婉转悠扬,果然佛缘深厚!” 一个衣着光鲜的黑瘦僧人站在大堂之中,对着卿无双微笑,眼中尽是赞许。 在卿无双第一遍弹奏的时候,这个僧人便走了进来。秦万年见他只轻声问掌柜要了杯清水,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他来主动搭话了。 卿无双微微颔首,微笑说道:“大师真会说笑,我所奏不过世俗之音,谈何佛缘啊。” “姑娘所唱虽是汉曲,但贫僧听来却有佛音。此间种种,姑娘或许不自知,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僧人双手合十,面容*。 “唉,你们这些大和尚一个个就不能痛快说话吗?”秦万年一向对僧侣缺乏敬畏,更何况眼前这个和尚总让他隐隐觉得不那么舒服。 僧人有些错愕,像是第一次被如此粗鲁对待,不过转瞬便面色如常。 “觅得有缘之人,一时欣喜,倒忘了自报家门。贫僧密可,乃麻射寺后堂堂主。” “堂主?敢问贵寺有几个堂啊?”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无礼的人,密可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解释:“施主看来是初到此地不久,竟不知我麻射寺。寺中僧侣修行佛堂分东、西、后三堂,每堂有一首座,首座下各有一名堂主。” “我叫卿无双,他么……我徒弟!若有冒犯,还请大师见谅。”卿无双觉得秦万年态度有些过火,接过话头,“密可大师既有点评,可有指教?” “哈哈哈,指教不敢。今日初见,难免唐突,待明日贫僧正式拜访卿姑娘。”密可微微躬身,竟是转身便走。 “真是奇也怪也。”卿无双嘟囔一句,转头埋怨秦万年,“你呀,还把中原的仇带到于阗来了?和尚就都是坏的?” 秦万年摇摇头:“中原之事是我的过错,和一众高僧并无仇怨。我见过不少和尚,或沉稳睿智,或嫉恶如仇,都是良善之辈。不过这个和尚,说不上来哪有问题,总觉得让我很不舒服。” “哼!我看你就是疑神疑鬼……” 第95章 吉祥天女 “麻射寺的后堂堂主?” 日落时分,帅世渊回到了旅店,得知了白日的怪事。 “是啊,也不知道这和尚来这里做什么。”秦万年还是有些怀疑。 “这麻射寺在于阗可是备受推崇啊。”帅世渊感慨了一句,“今天我出门,一路上听见最多的就是夸赞麻射寺的。” “哦?他们做了很多好事吗?”卿无双好奇问道。 帅世渊一笑:“5年时间,为于阗增添新丁不下千人。” “什么意思?说说清楚。” “这麻射寺,不宣扬佛法,不做法事,不收香火钱,只做一件事——为不能生育者求子。寺主自称观世音转世,前世译经醒世,今世施法救世。凡是不能生育的妇人,算定吉日前往麻射寺礼佛一夜,则必得佛胎。久而久之,于阗各地百姓均是慕名而来。” “这么神?所有人都能求得身孕?”秦万年问道。 “也不是所有,偶尔有人求之不得,据说是因为前世造孽太深而得的报应。但麻射寺会领来孤儿交由他们抚养,让他们积蓄阴德、福报。” “这却是是功德无量啊。”卿无双忍不住赞叹一句。 “大家都是这么说,寺主还被于阗王封为国师,麻射寺也一再扩建……” “等等。”秦万年出言打断,“他们不收香火钱,哪来的钱扩建?” “虽不收钱,但百姓求得身孕,总会有人捐献财物表示感激。不过,其中大部分来源于官府的资助。麻射寺劝人向善,又帮助于阗增添人口,得到了官府的大力支持。” “好呀,如此功德,我们哪天该去拜谒一下,顺便捐些财物。”卿无双对麻射寺好感大增。 帅世渊笑着摇摇头,说道:“麻射寺可从不接待香客。” 这下秦万年迷惑了,他一向自信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但他却想不出问题在哪。天下间从未听说过像这样的寺庙,不宣扬佛法,也不接纳香客,难道真是活佛转世造福人间? 也不等秦万年再提什么疑惑,帅世渊就拿出了今日的收获——一布袋的玉石。 琳琅满目的宝石一下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怎么,帅兄也准备做玉石生意?”秦万年揶揄道。 “我族若是迁徙于阗,总得找个营生。这于阗盛产玉石,我族又以制器见长,我便每样玉石挑了几个带回去让族人先研究一番。” “平日甚也没送我,这次带这么多宝石回去,记得打套首饰给我。”卿无双抓起这个,又看看那个,喜欢得不行。 “你整日舞刀弄剑,要什么首饰。”帅世渊打趣道。 卿无双跺了跺脚,微嗔道:“就不许人弹琴时候戴?” 秦万年与帅世渊大笑,差点吹灭了微弱的灯火。 三人都没想到,看似与他们毫无干系的麻射寺,会对他们带来多大的影响。 第二天正午,原本冷冷清清的旅店门口忽然热闹非凡,无数百姓在那议论纷纷。 旅店大堂中,密可和尚和6个半露着上身的壮硕僧人正双手合十站立着。 秦万年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盛大的阵势是什么意思。 “小僧密可,带寺中六位护法,恭迎吉祥天女入寺。”说罢,七人便顶礼三拜。 嗯?吉祥天女? 三人有些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几日前,国师在寺中冥想,若有所感,于是进行了测算。最终,算出了吉祥天女转世来到了西山城,于是命我等寻找。昨日见此处佛光隐现,这才前来拜访。虽已得知卿姑娘便是吉祥天女转世,但太过仓促,不好直言相告。今日小僧备足佛家礼数,正式迎吉祥天女归位!” 门外百姓闻言,不由欢呼起来,纷纷议论于阗被佛法庇护,也有不少人夸赞卿无双的美貌。 “我?吉祥天女?”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倒让卿无双一时有些局促。 “真是。”密可含笑点头,“麻射寺一年前找到了转世圣女,今日又得吉祥天女转世。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姑娘这便随我回寺,受戒成为圣女护法。” 密可语气坚定,似乎不容拒绝。 “大师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吉祥天女转世,弄错了吧。”卿无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密可上来便要求自己出家。 密可有些惋惜地摇摇头:“看来卿姑娘还未开悟……也罢,待国师亲自指点,姑娘自当明白自己的责任。来,护送天女回寺!” 密可身后6人闻言便走上前来,要带卿无双离开。 “慢着!”秦万年和帅世渊几乎同时喊道。 “不过三言两语,就要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简直岂有此理!”帅世渊涨红了脸,十分恼怒。 这六个护法却不听他们叫喊,径直走向卿无双。 秦万年闪身挡到卿无双面前,警告道:“我奉劝你们不要再往前走!” “痴哉!”密可双手合十,一脸慈悲,“吉祥天女终将皈依佛门,你们又何必阻挡必会发生之事。” 卿无双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和尚好无道理,大喊:“我才不会出家入什么佛门!” 说话前,领头的两个护法已走到秦万年面前,伸手就想把秦万年拉开。 “啊——” “啊——” 两声惨叫传来,只见两人翻倒在地,捂着手腕。身后四人见状,一时有些畏惧,转头看向密可。 密可也看出秦万年似乎并不好惹,倒也没慌,转过身对着门外施礼道:“今日麻射寺迎接吉祥天女转世,不想被狂徒阻拦,诸位若能助得一臂之力,必有功德。” 看热闹的民众本觉得这是喜事,一听密可的说辞,立刻义愤填膺。 “交出天女!” “皈依佛门!” “诸位!”帅世渊走了出来,同样对着门外喊道,“这麻射寺无凭无据便说这位姑娘是吉祥天女转世,要带她回寺,实在是莫名其妙。况且诸位想必也听见了,姑娘自己都说了不想去,他们却要用强带走,岂不是强抢民女吗?” “你放屁,密可大师道德高僧,岂会妄语!” “就是就是,我看是你们垂涎天女美色,想要玷污天女!” “定是你们蛊惑天女,让其不得归位!” “对,没错!” 一干民众大喊大叫,竟都站在密可那边。 密可有些得意,示意几个护法上前。 余下四人见外面声势浩大,不由多了几分底气。可没想到,刚上前两步,马上又被击倒。 “他们攻击护法,都是邪魔!大家一起上,降妖伏魔!”人群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便向旅店蜂拥而来。 秦万年心中大急,若是这些人一拥而上,自己想要自保必然会造成杀伤,惨剧恐怕要重演。可帅世渊已站在门口,逃跑怕也是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秦万年抬手抓过半月剑,用力往地上一杵。只听一声闷响,旅店似乎震了一下,地面出现几道裂痕。 民众一下子就被镇住了,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却都审时度势不敢上前。 秦万年冷眼看着密可,说道:“想活命就离开,别再来烦我们。” 密可心中发寒,却面不改色,只是眼中有些着急。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大队人马的脚步声传来,密可眼睛一亮,喜形于色。 “太子殿下到!” 第96章 尉迟伏阇信 人群两分,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下走来。 “密可大师,听闻贵寺寻得吉祥天女转世,可喜可贺啊!”还未走到面前,中年人便大声祝贺。 密可连忙恭敬迎上:“太子殿下,贫僧虽已找到天女转世,奈何天女并未开悟,不愿入寺。更有宵小在一旁阻挠,贫僧若是用强,又有违清规戒律,实在是难为得紧啊。” 秦万年等人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密可居然这么无耻。刚才还试图用强,转眼便成了容忍恶徒的慈悲之人。 “哈哈哈,大师放心,我绝不会让于阗痛失福缘的。” 说罢,于阗太子尉迟伏阇信便越过密可,走进旅店。当他目光扫过卿无双时,也不由地多停留了一会,心中暗赞,对卿无双出家之事感到惋惜。 秦万年见尉迟伏阇信的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欲念,心下一沉,抢先开口:“太子殿下莫非也要当众强抢民女?” 尉迟伏阇信这才重新注意到秦万年,只觉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眼中竟有如毒蛇般阴冷的杀意,让自己这个沙场老手都感到不安。 “怕是杀人越货无数的大盗,正好抓起来问问,说不定能破了几桩无头公案。”尉迟伏阇信这么想着,手已下意识搭在剑柄之上。 “来人!把这个阻挠天女归位的狂徒拿下!” 众士卒应声上前,向秦万年逼来。 秦万年额头冒汗,缓缓后退,脑子飞快地思谋着对策。这种情形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可若是出手,不论胜败,惹上了于阗太子,之后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 “慢着!太子可知此人身份?!” 一声急喝传来,士卒不为所动,尉迟伏阇信倒是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帅世渊被密可手下的护法控制着,挣扎着想要挣脱。 “我管他是谁,你们这些人胆敢阻挠佛门盛事,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卿无双见帅世渊被捉住,心急之下就想抽剑上前,却被秦万年死死挡在身后。 “他可是刚刚灭了吐谷浑的大唐代国公李靖帐下虞候,受命探查西域情形。若殿下杀了他,就不怕*报复吗?!” “慢!” 帅世渊情急之下喊出这些,倒也没指望真的有用,没想到尉迟伏阇信居然有了迟疑。 尉迟伏阇信看看帅世渊,又看看秦万年,终于问道:“可有凭证?” 见事有转机,秦万年稍稍放松,从怀中取出东宫令牌。 离开大军之时,一应大军信物并未留下,军中职位又是临时充任,尚未发下告身。此时秦万年的告身上不过写着詹事府令使一职,自不好示人,只得拿出东宫令牌希望能瞒天过海。 尉迟伏阇信倒真没见过*令牌,但见令牌样式精美,显然不像冒充,让他有些犯难。 区区一个虞候,就算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他当真肩负特殊使命,而后被*知晓,于阗恐怕祸事临头。但倘若此人就是来打探军情,恐怕还不如就地格杀。 就在尉迟伏阇信犹豫之时,秦万年倒是心生一计。 “太子殿下,末将此来确奉大总管将令,探查于阗是否会出兵助吐谷浑复国。而对于于阗的情况更是旬日一报,送往李大亮总管处。” 说罢,秦万年口中发出一阵鹰隼鸣叫般的尖锐声响,随后空中同样一声鸣叫传来,与秦万年相呼应。 “殿下,这便是末将的信使。”秦万年微笑看向尉迟伏阇信,虽然用着敬语,却更像是威胁。 尉迟伏阇信眉头跳了跳,摆手示意手下退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将军何必如此,既然将军是唐人,我等岂会不敬。不瞒将军,于阗仰慕中国久矣,几个月前父王便又遣使觐见,想来近日该有回音了。” “哈哈哈,看来大总管的担心是多余的。吐谷浑屡屡侵扰边境,大唐才无奈出兵。如今吐谷浑已归唐境,自然也要为其子民考虑,防止西域诸国侵扰边境。既然于阗有心结好,陛下断然不会拒绝好意。” 几句话下来,尉迟伏阇信更加确信了秦万年的身份。 “还不知将军名姓?” “末将薛孤儿。” “哦?”尉迟伏阇信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你真的是薛将军?” 这一下倒让秦万年等人有些诧异。 “殿下知晓末将?” “哈哈哈,薛将军率军击破曼头山,斩首名王达奚胜,谁人不知啊?将军来到于阗,我等却浑然不知,实在是怠慢了。这旅店狭小,不如将军与同行伙伴一同到我东宫客居几日如何?” 尉迟伏阇信突然如此热情,让秦万年不好拒绝。帅世渊与卿无双虽然不大情愿,但毕竟卷入此事,骑虎难下。 “来人!赏这店家十匹丝绸!”尉迟伏阇信吩咐一声,随即转身走到密可面前,“密可大师,天女既未开悟,不如先让其去我宫中作客,他日开悟,其必会重回佛门。至于今日,不如先莫要强求?” 密可此时又是一脸的慈悲,甚至带着几分愧疚:“太子殿下万万莫这么说,是贫僧着相了。天女转世本就是一桩缘分,是否开悟也需随缘,诸位尽管去,贫僧绝无他言。” 现场形势一刻三变,倒是让秦万年三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跟着尉迟伏阇信回了东宫。 麻射寺中,密可正向寺主禀报今日的一切。 “国师,事情就是这样。自从鼓动民众要求官府扩建寺院后,太子就对我等有些不满。这次答应帮忙已是不易,我也不敢当众反对。” “嗯,这次错不在你,谁知道冒出来个*将领……不如,叫圣女去太子那说说。”密可面前坐着个精瘦的中年人,面容略显疲惫。 密可思索片刻,摇摇头劝道:“当初说圣女需要闭关半年开悟,还差一个月时间。虽说她现在已经表现出预期的状态,但恐怕还需要些时间稳固,才能更加妥帖。” “这一个月,难保他们不会离开。若是离开了西山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你见过那个女子,如何?” 密可脸上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与圣女相较,犹有过之。” “哦——那就不能让他们这么走了。改日带人登门道歉,请他们入寺一叙。” “三人之中,帅姓男子似乎不会武功,但是那薛孤儿武艺高强,寺中护法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布下机关,万一出现意外,恐怕不好收场。” “好了,知道你这么说肯定是心里有主意了,不用掖着藏着,这又没外人,不必跟我这么客套。”国师很随意地说道。 “咱们不用着急,先派人盯着东宫,如果有机会,就邀请他们入寺;若是没机会,一个月后就请圣女出面。另外,可以让太子先留住他们,反正太子本就想多了解大唐。” “恩,甚妙。辛苦你了,你去看看圣女吧,她应该也想见你。” 密可笑了一声,匆匆忙忙起身离去。 第97章 冥行盲索 秦万年三人被请入东宫,而尉迟伏阇信却不知去向,直到华灯初上才回宫宴请三人。 席间,尉迟伏阇信频频发问,言语间甚是客气。 三人起初并未察觉,慢慢却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十句中八句是冲着卿无双去的,不由暗自警惕。 “殿下,不知是从何处知晓在下的名字?”秦万年开始转移伏阇信的注意。 “哦,将军的英勇战事么?”伏阇信打了个哈哈,举起酒杯,“*大胜之后,便有商旅把*几场大胜到处宣扬,我这便得知了。” 秦万年笑容满面,带着几分惊叹说到:“没想到于阗斥候消息如此灵通啊!” 伏阇信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身边作陪的舍人接过话来:“薛将军误会了,于阗早在三年前便遣使与大唐交好,岂会密探*军情?不过是将军神勇,多有传唱罢了。” 秦万年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啊,我对贵军频频以少胜多很是不解,可否请将军详解战事?” 伏阇信这么一说,帅世渊也来了兴致,一脸期待静待秦万年开口。 秦万年没有注意帅世渊的神色,全神贯注地应对着眼前的于阗太子。他知道伏阇信肯定对这场大战的过程了如指掌,自然没必要再向他打问。 一时之间也不知伏阇信的目的,秦万年索性开始大谈*“内情”。 此后整整两刻钟,秦万年如说书人一般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描述完李靖、李道宗等将领的英明神武,又开始讲述*的上下一心、悍不畏死。 帅世渊与卿无双未经战事,听得心神激荡。而坐在上首的伏阇信,脸上只能勉强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若非为了抓住天柱王,大总管根本无需分兵夹击。这不,一听诸羌叛乱,我军便立刻决定两线开战。高甑生总管击破诸羌自是不在话下,而薛万彻、契苾何力等将军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更是毫无惧色……” “薛将军,薛将军。”伏阇信连声呼唤打断了秦万年,“贵军数度分兵,又屡屡跋涉荒原沙碛,这粮秣辎重是如何保障的?没有出现逃兵吗?” “哦——”秦万年仿佛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想问我军机密啊,那……”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伏阇信摆摆手,身子微微后倾,“西突厥内乱频发,自顾不暇,我们并不担心,但南边高原上的吐蕃却频频出兵劫掠于阗。其士卒悍不畏死,作战勇猛,所幸每次人数并不算多。我曾率兵伏击一部,想要追击却被高原气疫所扰。贵军能在无人之地纵横自如,不知道对这高原是否有办法?这吐蕃近年来屡屡劫掠诸国,恐怕也会成为贵国隐患,不知贵国可否派兵与我同灭吐蕃?”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秦万年还可勉强作答,那么第二个问题就让秦万年无法开口了。不论伏阇信所言真假,这番话都不该对秦万年说,毕竟他只有虚构的密探任务。 秦万年假借酒意以手扶额,让人看不清神色,忽而仰头大笑:“殿下醉矣,真当孤儿大唐使节乎?” 伏阇信应声大笑,摇晃着起身,身旁侍女赶忙上前扶住。 “醉了醉了,诸位尽兴,孤先歇了。” 说罢,也不待众人施礼,摇晃着身子在侍女扶持下离开了。 秦万年又是几声大笑,拿起酒壶一饮而尽。起身要走,却两脚一错,跌倒在地,随后鼾声响起。 侍者连忙上前,帅世渊却已扶起秦万年,三人随着侍者回到了住处。 侍者刚一离开,秦万年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如常,全无醉态。 “你这臭石头,戏演得倒像。”卿无双损了一句。 秦万年没有搭话,而是看向帅世渊,认真问道:“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帅世渊摇摇头:“看不出来,但他既然有求于大唐,暂时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 “我白日用姑娘做了场戏,他就算想动手也应当有所顾忌。” 帅世渊与卿无双点点头,表示赞同。 “麻射寺为什么会找到我身上?”既然伏阇信的想法摸不清楚又与自己无关,卿无双自然而然地提到了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秦万年忽然开始打量起卿无双,一遍又一遍,让卿无双浑身不自在。 “嘿!你在看什么?”卿无双脸上微红。 “唉,要是没有这暴脾气,我还真相信你是吉祥天女转世。”秦万年脸上满是惋惜。 “你……”卿无双很是愤懑,却被帅世渊用手势制止了。 “我们初来此地,与佛门又素无交集,他们会找上门来的确奇怪。若说无双真是天女转世,而麻射寺又有奇法定位,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们意欲用强,不像佛门所为,更像……” “地痞无赖!”秦万年接过帅世渊的话,“我看他们应该就是一伙流氓,至于如何找上门来,必然有迹可循,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但是若是流氓,岂会造福一方?今早就能看出,百姓对他们不是一般的支持。”卿无双斟酌着说道。 说到这,帅世渊忽然想起一事:“大概半年前,麻射寺寺主,也就是那位神秘国师,说于阗公主尉迟琳是大圣欢喜天转世,命中注定要成为于阗国的圣女,为于阗带来福祉。国中不少在朝高僧斥其妖言惑众,于阗王尉迟屈密也有些犹豫,毕竟尉迟琳是他的掌上明珠。” “就在尉迟屈密犹豫不决之际,西山城的百姓听说圣女降生王室,纷纷歌功颂德,并集体在宫门外请愿,请求公主赐福。尉迟屈密见此情形,也觉得佛祖庇佑于阗,便将这个最美丽的小女儿送入麻射寺。国师说需要闭关半年方能开悟,似乎到现在还没有露过面。” 秦万年有些迷惑:“如果说这是为了增加于阗王对他们的信任,还可以理解,但是又为什么会找上无双?莫非这些活佛转世都是真的?” “不管麻射寺是好意恶意,我们在这东宫应该暂时是安全的。晚宴前,我看到宫中有几个衣着怪异的僧侣,似乎是祆教徒。几个舍人均执礼甚恭,恐怕这太子殿下也担心佛教独大会影响政局,所以需要祆教的帮助。” 身旁的卿无双却叹了口气:“可别以为高枕无忧,这位太子殿下在晚宴上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怕是惦记着让我当他的妃子……唉,早知道就听你的不摘幂蓠了。” “不管如何,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最稳妥的。” 第98章 天之将明 自头日晚宴后,尉迟伏阇信一连两天未曾露面。 秦万年整日练武练琴,毫不在意,倒是闷坏了卿无双和帅世渊。 两人在旅舍时可以整日坐而论道,可在这华丽的宫殿中却没有了悠然的心境。 两日无所事事,卿无双索性要来纸笔,开始默写琴谱,以便秦万年日后自学,同时打发时间。 “也不知这太子殿下要困我等到几时……”帅世渊看着窗外花草,有些无奈。 秦万年正哼着山鬼的小调擦拭剑身,听了这话便随口接了句:“他没有困着我们啊。” “什么?” 卿无双与帅世渊几乎同时看向秦万年。 秦万年抬起头,看着二人的表情,有些诧异。 “你们不知道?我昨日不就出去了?他们还派人给我当向导。” “我,我以为你是翻墙出去的……”帅世渊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智慧。 “我昨天大概留意了一下出去的几条路线,感觉偷跑机会不大……当然,如果不带你这个不会武功的,我和无双应该有七成把握。怎么样?要不要干脆留下来当个幕僚?这样你家族迁徙到此也算有个照应。”秦万年调侃道。 “没人拦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卿无双起身问道。 “不告而别恐怕不妥,况且秦兄假借*将领身份,更不好一走了之。” “那我就出去转转,这东宫闷死我了,总感觉阴气太重。”说完,抬脚就要往外走。 “不成!恐怕现在西山城的百姓都知道你的事情了,你一出去,还不被围着送去麻射寺?”秦万年阻止道。 秦万年声音不小,把两人吓了一跳。帅世渊见秦万年一脸严肃,不由一笑:“你确实不能出去,还是在这里教秦兄练琴吧。我倒是可以出去转转,顺便再打探打探麻射寺的事。” “你最好也别出去,你不会武功,更容易出意外。”秦万年摇摇头。 “有太子府的人带路,我能有什么意外?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活佛转世,谁会把我怎么样?” 秦万年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出于谨慎,还是叮嘱道:“你可以继续完成家族任务,但别去打听麻射寺,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另外,我会让姑娘在空中注意你的动静。” “知道了。”帅世渊理理衣冠向外走去,“你也太小心了。” 卿无双见没人支持自己,一脸不悦坐回了书桌前。 这一日如往常般平静,但秦万年总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走出房门看一眼空中的动静。 申时刚过,帅世渊便兴致高昂地回来了。 “这引路的仆役还真是个妙人,各处典故如数家珍,各色小吃也是轻车熟路。喏,这是今天买到的果脯,你们尝尝,别有一番滋味。” “看来帅兄今日很是尽兴啊,倒让我白白担心一天。”秦万年摸了摸鼻子,替自己不值。 “今日确实愉快,那仆役若能进官府,必然是个干吏……啊,对了,他还说西山城东南有口井,有时能在日出时分看见彩光。明日我便去看看,说不定运气好能遇上。” “我也去!”卿无双一听这等异事,立刻来了兴致。 “不行。”这次反对的却是帅世渊,“三人同去,怕他们不会同意。可若无秦兄在侧,我不放心你的安危……明日我先去,后天你俩去,如何?” 秦万年有些诧异,没想到帅世渊如此信任自己,心中一暖。 卿无双则难得受到帅世渊如此关怀,一时不知何言以对,向前一步,又觉不妥,慌忙坐到案前写谱去了。 这夜,西山城中一片宁静,无人知晓一场大变即将降临。 次日黎明,帅世渊早早起床随那仆役出门去了。虽然帅世渊轻手轻脚,但还是让秦万年醒了过来。 本想待帅世渊出门便再小睡一阵,可竟是如何都无法入睡,一如昨日般心神不宁。 “莫非今日要出事?” 秦万年有些不安,走出房门,闭上双眼,认真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可除了卿无双均匀的吐息外,便是不远处的普通下人,没有让人不安的因素。 正当秦万年想着是否要呼唤姑娘注意帅世渊的行踪时,一个舍人跑了过来。 “薛将军,国王陛下邀请将军入宫一叙,太子殿下也在。”舍人弓着腰说道。 秦万年有些意外,按理说这种接见应该会提前告知,让人沐浴更衣或是准备一番,又怎会如此草率? 虽说意外,但秦万年毕竟在李承乾的东宫呆过,一些“礼数”还是知道的。 “不知道国王陛下忽然召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万年一边问,一边抬手去扶通报的舍人,手中不经意间送出了两块碎银。可没想到在送出碎银的一瞬,一块碎银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这一声脆响在清晨的宁静中显得十分突兀,秦万年脸上的笑容也凝固起来。往日之间他人行云流水,没想到竟是一门难以掌握的功夫,以自己的身手亦不能完美施展。 好在舍人通达,见这情形大概也猜出秦万年这是初次尝试,面不改色捡起地上的碎银揣进怀里,对秦万年“青涩”的行为表现出了足够的包容。 “三日前将军来到东宫后,太子殿下便将此事禀报陛下。陛下一向尊崇大唐,自然想与将军一叙,不过……邀请将军不好定期,这才临时召见。” 不好定期?这是什么意思? 秦万年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见他一面需要等什么天象吉兆? 说完这话,那传令舍人便不发一言,仿佛从没开口过。 “可否容我略作准备?” “将军请便,不过不要拖延太久。” 秦万年点点头,回到房中将古筝背到了身上。 “将军,这筝放在此处便是,不会有人动的。” 秦万年摆摆手,半真半假说道:“此筝贵重,祖传之物,不得离身。” 舍人见秦万年坚持,也便没再劝说。正要领路,却听秦万年一声尖啸,混沌之间,只见一只硕大的鹞鹰从天而降。慌乱之下躲到一旁,却见鹞鹰稳稳地落在了秦万年手臂上。 “姑娘,看好她,有什么异常就来找我。”秦万年向着卿无双所住的厢房示意了一下,待姑娘眨眼示意后,手臂一挥让她腾空而去。 舍人听不懂唐言,但看向秦万年的眼神却多了分敬畏。 “走吧。”不知怎的,说出这两个字后,秦万年有种锐身赴难的错觉。 短暂的迟疑后,秦万年反倒露出了笑容。 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不爽快点跃上砧板,看看是蒸是烩? 第99章 尉迟屈密 于阗王宫远不及长安皇宫气势恢宏,甚至比不上各处行宫,却自有一番肃穆庄重的景象。 到了王宫门口,秦万年被拦住检查随身物品,那引路舍人便先行进去通禀。 秦万年身上除了半月剑,便再无利器。那古筝的机关连太子府护卫都没发现,更别说这几个更加粗心的卫兵了。 “薛将军,薛将军!”刚结束检查,就见尉迟伏阇信一身便服快步走了过来。 “这下人真不会办事,将军到了不直接迎进来,还要先来通禀……”伏阇信话里话外透着亲近。 “我可是有意让他先去通禀的,这样才能让太子殿下亲自来迎呀。” “哈哈哈,将军真是妙人!走吧走吧,父王等候多时了。”伏阇信笑着带秦万年走了进去。 等到进了大殿,行礼过后,秦万年才明白那舍人所说的“不好定期”是什么意思。 于阗王尉迟屈密半倚半靠地坐在王座之上,虽衣着较为正式,仍显得十分虚弱,估计是病患缠身,时好时坏。 “上国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尉迟屈密见秦万年行礼,缓缓说道,“我早派遣使臣请求依附,如今使节已回,称大唐设于阗为毗沙郡。此后本王与将军俱是大唐之臣,还要仰仗将军照拂。” 秦万年有些意外,他只知道于阗遣使入朝,却不知道他们是要请求内附。不过尉迟屈密如此姿态,倒是有些奇怪。纵使大唐在此设郡,也只能设置羁縻州,毕竟这里离中原太远,眼下不可能有效控制。这样一来,于阗不过是名义上的臣属,实际仍在于阗王掌控之下。 虽不明白尉迟屈密的目的,秦万年倒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这个*将领。 “于阗王说笑了,在这西域之地,该当是大王照拂在下才是……” “怎么,你不知道大唐设郡之事?”尉迟屈密说话不紧不慢。 秦万年不知道他如何看出来,只得老实承认。 “听说将军的飞鹰传信三日一次,将军怎会不知?” “许是李大亮总管并未收到消息,或是总管认为此事与我任务无关……”秦万年有些警惕起来。 “本王听闻,那日将军所持令牌似乎并非*军中所用,而且将军并未出示告身鱼符……” 秦万年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于阗王是怀疑自己的身份,可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 一旁的尉迟伏阇信显然事先知情,此刻随意地坐在一旁,双眼放空,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看到伏阇信这幅神态,秦万年倒忽然想明白了。若是真认为他是假的,就该直接抓人,而不是唤他到这里辨认。 “不知大王想让在下做什么?”和这些人绕圈子太费劲,秦万年干脆直奔主题。 “将军既是大唐密探,是否需要本王帮助?本王可派遣大臣助你,你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尉迟屈密绝口不提想要什么。 “说来惭愧,在下虽为密探,身份却已暴露。况且于阗已然内附,更无甚探查必要,在下过两日便启程返国。” 想了想,秦万年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打探的俱是些民俗物产,主要是为了通商。” “本王不是在打探将军的任务,更不会逼将军离开……”于阗王稍稍抬起手,似乎想摆手示意,却又放了回去。随后呼吸略微快了一些,脸色有些发白。 刚刚还神游在外的尉迟伏阇信此时一脸凝重,起身对秦万年说道:“父王身体不适,请将军移步殿外等候。” “好说。”秦万年见状便向门口走去。 “不必……” 秦万年转身看向王座,见尉迟屈密已在宫人服侍下恢复正常。 “些许小疾,倒让将军笑话了。”尉迟屈密脸上带笑,眼睛却向伏阇信横了一下。 “薛将军,本王有一事不解。听闻*不得携带女眷,不知道与将军同行的两位是什么身份?” 秦万年略一沉吟,想好了说辞。 “其实在下也不知二位根底,只知道是朝中贵人子嗣,随在下来西域是为经商探路。保护这二位的安全也是在下的任务之一。” “听说这其中一位姓卿的女子是吉祥天女转世?”尉迟屈密像是在拉家常一般,却让秦万年有些警惕。 “这怕是麻射寺的高僧弄错了……” “我知道有些突然,你们都没有心理准备。”尉迟屈密打断了秦万年的话,“本王的小女儿便被国师算定是欢喜天转世,成为了麻射寺圣女。这虽是尉迟王室无上的荣耀,可一个公主小小年纪便入寺出家未免有些孤寂,连本王都已近半年未见。” 说到这,尉迟屈密显得有些伤感。 “说这些未免有些俗气了,毕竟佛门圣女,哪能有这些杂念。” “听国师说算出了吉祥天女转世,想让她做圣女的护法,我心里有些欢喜。至少在那清冷佛寺中,我的琳儿能有人陪着,闷了说说贴心话……” 说着说着,尉迟屈密眼眶有些湿润。 秦万年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不出于阗王有半分虚假,可直觉又告诉他眼前的人一定是只老狐狸。 “所以,我希望卿姑娘能考虑一下。只要她愿意成为护法,我可以满足她所有要求,保护他们家族的商队,优先供应货物和补给,亦或是有人愿意在于阗任官任职也可以……” “咳咳……大王,此事在下可做不了主,该问卿姑娘自己才是。”秦万年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于阗。 “对对对,此事该问本人才是……可惜帅公子与卿姑娘都去游玩了,本想今日一起请来交谈一番……” “大王是说,今日召见的是我们三个人?”秦万年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是啊。” “今日出去游玩的仅是帅公子一人,我也未对传令舍人说明……” 正说着,突闻殿外一声凄厉的鸣叫,秦万年神色大变。 “大王,太子,恕在下失礼。两位友人恐怕遇到危险了,请许我先行离开!”秦万年拜倒在地,急切地说道。 尉迟屈密与尉迟伏阇信也从刚才的谈话中感觉到不妥,见秦万年反应这么激烈,不好阻拦。 “无妨无妨。”尉迟屈密仍旧不急不缓。 尉迟伏阇信开口道:“薛将军莫急,我带一队禁军随你同往。” 秦万年刚走两步,不得不回身阻止:“不劳殿下大驾,此事或是虚惊一场,我独自查探便是。” 说完,秦万年催促着引路宫人带自己离开了王宫。 “你看他说的,几成真假?”尉迟屈密靠在王座上,闭上了眼睛,轻轻问道。 “那日我遇见三人,三人用的是薛孤儿的身份引我注意,而不是大唐贵胄子嗣身份,此后处处以薛孤儿为首。不过薛孤儿对二人也十分客气,况且二人气度不凡、学识渊博,绝非寻常人家。如此看来,薛孤儿所说大体不差。” “可我问了出使大唐的哈日勒,他并没有听说过帅姓或卿姓的朝中大员。” “可能是化名。”伏阇信试探着说道。 尉迟屈密艰难地点点头:“若真是贵胄子女,在成为于阗佛门护法,对我于阗大有裨益。” “哪怕不成护法,我们能与大唐联姻也是极好的。”伏阇信轻轻接上。 “哼,你是于阗未来的王,不要总是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咳咳……吐蕃人野蛮,突厥人贪婪,只有结好大唐才能让于阗传承不绝。” “是是,父王教训的是。不过那舍人假传王命还是要查一下,另外我也会派人跟上薛孤儿,确保无事。” “恩。”尉迟屈密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而后似乎睡了过去。 第100章 举目皆敌 一排排屋舍从身旁飞驰而过,看着姑娘飞去的方向,秦万年的心不断下沉——那是麻射寺的方向。 秦万年不敢放慢脚步,卿无双与帅世渊处境不明,更何况那追出的禁卫军也不知是敌是友。 眼看到了西山城东门,虽是寒冬,仍有小队商旅正在出城。 守门士兵见有人狂奔至此,上前阻拦,却被秦万年闪身躲过,佩刀也被夺了去。 其余士卒大骇,提刀上前,却见秦万年已抢过商队中一批骆驼,砍断背负货物的绳索,骑着骆驼夺路而去。 城门官大怒,只道放跑了一个悍匪,急急点兵就要出城追击。 将将组齐小队,却听城内一阵马蹄声响起,城门官回望,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 “刚刚可有一男子出城?去了何方?”为首将领大喝。 “有!抢了夺了兵刃,抢了骆驼,向麻射寺方向奔去,约有半炷香功夫了。” “骆驼?那恐怕快到了……快快快!务必追上他!”将领大喊着带兵冲出了城门。 秦万年骑着骆驼奔驰,眼看麻射寺就在眼前,却听见身后马蹄声响起。 骆驼奔跑终究不比战马,不过好在双方还有一定距离。 “你是何人!麻射寺前怎敢如此无礼!”寺院侧门,两个僧人在门口大声呵斥秦万年。 秦万年可不管这么多,跃下骆驼,抬手从古筝中取出半月剑,单手一挥,用剑身将一人拍到一旁。 另一个僧人见状,连忙躲到一旁,不敢阻拦。 秦万年也不耽搁,向着姑娘鸣叫的方向寻去。 也不知穿过几进院落、打伤了多少僧人,秦万年总算看见了卿无双。 眼前的景象让秦万年眼中冒火,右手把剑柄攒得紧紧的。 只见卿无双摔倒在地,衣衫已有破损,金柘剑也掉落在地。而在她的身上罩着两张大网,四个僧人正在不断收紧大网。 她的四周,散落着一些断绳,不远处还有些血迹,和几个受伤的僧人。 卿无双仍在不断挣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使得没人发现一个暴怒的凶兽出现在了身后。 没有怒吼,没有大喝,半月剑剑身狠狠地拍向一个僧人的脑袋。 在这样的怒火下,秦万年仍想克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毕竟卿无双还活着。他虽然用的是剑身拍击,可还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对方的头颅。 只听一声闷响,僧人横飞出去,落在地上生死不明。 直到秦万年又拍飞一人,其他僧人才反应过来,有一人抄起铁棍上前,又有几人拿着大网想把秦万年也罩住。 不过弹指间,拿着铁棍的僧人瘫倒在一旁,几张大网也被秦万年真气催生的剑气搅碎。 余下众人皆被秦万年镇住,不敢妄动。密可早在秦万年动手之时便躲进屋内,一边回想是何处出现纰漏,一边思索对策。 见无人阻止,秦万年便上前用士兵佩刀割开卿无双身上的网。 “快!去救渊哥,他被他们带走了!”卿无双眼中带泪,还未脱身就冲着秦万年大喊。 秦万年这才明白,为何本在太子府的卿无双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麻射寺挟持了帅世渊。 虽则明白,但秦万年也知道仓促之间找不到帅世渊,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卿无双。 “你快去啊!不用管我!”卿无双愈发着急,稍稍松脱的双手用力推着秦万年。 秦万年一言不发,待卿无双脱身而出,才跃到一旁因受伤而无法走脱的僧人身旁。 “说!人在哪?” “啊,我,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僧人恐惧得舌头打卷。 这时,寺外传来一阵勒马声,伴随着一阵阵“将军捉拿贼子”的呼声。 秦万年暗道不妙,回到卿无双身边,说道:“快走!” “不,不,我要救渊哥!”卿无双踉跄起身,捡起金柘剑向别的院落走去,“我一定要救渊哥!”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先走!”秦万年十分着急,万一那些军队要帮麻射寺,再想走就晚了。 卿无双依旧不听劝阻,要往外走。 秦万年没有办法,只得一掌打晕了卿无双,将她背到身上,纵身跃出围墙。 出了这间院落,秦万年到没有寻路出寺。寺外一马平川,几个小树林也不利于躲藏,而这麻射寺屋舍众多,也利于藏身。 靠着对气息的感知,秦万年避开了所有人,绕过几处院落,悄悄钻进了一间无人的屋舍中。 这间屋舍有些奇特,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皮毯,西侧一张大床足够同时睡下5个人,周围除了几个箱笼外没有多余物什,倒有一股淡淡地花香。房间既不似佛门朴素,也不像富豪般奢华。 秦万年却顾不得这些,他不能保证屋中不会来人,见房梁纵横相叠,倒是个藏身的地方,便带着卿无双一跃而上。 也是他们运气不错,这屋舍屋顶较高,房梁架了三层,从下面很难看到上面的动静。 让卿无双靠在房梁上后,秦万年从袖笼中取出千日醉,抹在卿无双鼻前。这一躲不知多少时辰,若是卿无双中途醒来,一个莽撞就会出事。 听着屋外传来的嘈杂声,秦万年强行定住心神,开始休息。这一日的事虽然处处诡异,但现在显然不是解开谜题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搜查的声音渐渐减弱,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人进到这间屋舍检查。 秦万年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探探,就察觉到一人靠近。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走了进来。还未关门,又一个身影闪了进来,也不知做了什么,那女子发出阵阵笑声。 “我的宝贝儿,在国师那呆了大半天,还知道回来。我今天可是受了惊吓,你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这充满邪气的声音让秦万年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下一看,却发现是那密可僧正搂着一个女子动手动脚。 “妈的,这和尚竟是个淫僧!怪不得这么执着要无双入寺,原来不安好心,真是佛门败类!”秦万年愤愤地想着。 “我说你们一个个也是,都有我了,还非要给我找什么护法,这下闹出事情了吧。”女子的话有些醋意,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媚意。 “寺中僧众不少,国师又新招了一批弟子,你一个人哪承受地过来呀~” 说话间,两人的行为已开始变得不可描述。 “哼,那些混混哪用……嗯……哪用得着我,不,不是还有那么些想要娃的女人嘛……” 房梁上的秦万年本面红耳赤,可又想了想他们说的话,顿时脸色煞白。 是夜,秦万年趁着两人熟睡,背着卿无双避开防守寺院的军队,离开了麻射寺。 第101章 羊皮下的狼 卿无双缓缓睁开双眼,一道刺眼的亮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稀疏的枝叶,悠闲的云朵,而冬日清晨的暖阳原来也并不那么刺眼。 卿无双有些恍惚,思索着缺了什么。 “渊哥?渊哥!”卿无双忽然想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想要坐起,却感到浑身酸软无力。 “你醒了?” 耳边声音传来,似乎是个问题,又不像个问题。 卿无双循声看去,只见一旁的秦万年正在烤火,神态有些疲惫,耳朵冻得发红。 卿无双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秦万年的皮袄,味道并不好闻。 “你睡了大半天,应该没什么力气。你等下,我给你拿些吃的。”说着,秦万年从身边取了一块肉,用树枝串着架在火上烤。 “姑娘抓了一只羊羔,身上没有印记,也不知道是不是无主之物。不过咱们暂时无处可去,倒也顾不得这些。羊虽然不大,但我们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肉其实早就烤好了,热一热便能吃。就是割肉的时候没什么好的工具,就拿你的金柘剑用了一下。” “渊哥呢?” 秦万年手上不停,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等你恢复了力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能知道怎么救他。” 卿无双本想反驳,但想到现在的处境,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秦万年将一根羊腿递到卿无双面前。 羊腿有些腥膻,对于自小长在突厥的卿无双而言却并不是问题。 刚咬一口,卿无双就皱起了眉头。 “出来仓促,身上没有带盐。”秦万年解释道。 卿无双也不说话,认真吃了起来。 待卿无双吃完,秦万年才得知昨日自己入宫后的事情。 就在秦万年离开后不久,密可僧就带着帅世渊的随身挂饰来找卿无双,邀请她前往麻射寺。卿无双担心帅世渊的安危,来不及告知秦万年,便匆匆前往。 可到了麻射寺后,卿无双却没有见到帅世渊,倒是见到了传闻中的国师和圣女。两人规劝卿无双成为护法,遭到拒绝后就不见了踪影。 随后出现的一众武僧,拿着一张张大网想要将卿无双擒住。卿无双用金柘剑搅碎了两张网,却还是被人抓住,挣扎之间刚好秦万年赶到。 “你救出我后,为什么不直接和我去救渊哥?密可僧就在那,逼问他肯定能问出来!”卿无双质问道。 “密可僧在那?我没看到他,我只知道于阗禁军已到寺外,敌友不明,不走就一个都走不了。” “那现在怎么办?”卿无双知道秦万年说的是对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昨日应该留在那。” “什么意思?” “昨天我带着你躲藏之时,看到了一些秘密……”秦万年几乎是一字一顿,像是在小心斟酌要说的事情。 听完了秦万年的叙述,卿无双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们的圣女,于阗的公主,在寺中竟如同娼妓?!” “不止如此,听他们的话,似乎那些前来求子的女人……”秦万年没有再说下去,他已经想了整整一夜,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恶在这里滋长到今天的地步。 “禽兽!”卿无双骂了一句,随即脸色发白,“这么说他们非要我入寺当什么护法,就是想让我也……” 秦万年点点头:“我想了整整一夜,按常理来说,除非得到官府支持,否则他们不可能瞒这么久,也不可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可是不管于阗王是为了扩充人口或是其他目的,也不该用如此手段,更不至于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寺中让他们羞辱。”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我们直接去找他们,渊哥不就得救了?” “不可。若我们当时留在那,当面对质,不一定会破了他们阴谋,但救人应当没问题。可是现在,禁军已经听了麻射寺的一面之词,我们空口无凭,更何况我们还要污蔑他们的圣女——于阗的公主。” 卿无双也明白过来:“而且公主必然会否认此事,而且事关王室丑闻,无论真假,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说得对!现在我们先想想如何救出帅兄,等你们安全了,我再设法揭穿此事。你在此处等我,保护好自己,若有强敌可以避开,我会让姑娘随时注意你的位置。我今夜先去麻射寺打探一番,至少弄清楚帅兄人在何处。” “我也去!” “不可!你虽然身手不差,可不会藏匿的功夫。若有意外,我没法兼顾!” 看着秦万年坚定认真的眼神,卿无双感到一阵心安,难得顺从地点了点头。 秦万年不再说什么,起身向外走去。 麻射寺中。 “国师请放心,那贼人绝不敢再来。麻射寺遇袭后,国王与太子都很重视,我已增派人手护卫,没人可以再闯进来。”一个身披甲胄的将领恭敬地对国师说道。 “阿弥陀佛,万幸没有其他百姓受此劫难。巴图尔将军,不知道你们何时将军队撤走?佛门本是清净之地,有了杀戮已是有违天和,再添兵戈之气恐怕于信徒有害。”国师面色平和,像是在与人论道。 “额,这个……按照太子殿下的命令,要先抓到贼人确保麻射寺安全,才能撤回。国师不用管我们,我们绝不会给贵寺带来麻烦,国师就当我们不存在就好了。” “唉,将军有所不知。”国师叹息着摇头,“贫僧这一生立誓普度众生,就想在百年内教于阗人丁兴旺,而后转世他处。昨日寺内见血,乱了寺中祥和之气,需做法三日才能恢复。可将军若驻兵于此,一两日尚可,时间长了此地就会变成凶弟,百姓求子再也不会如愿了!” “这,这……”巴图尔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不该让将军忧心,贫僧亲自去与太子殿下谈吧。” “不不不!国师莫急,劳动国师大驾就是末将的罪过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是保护好麻射寺,并未说如何驻扎,是我担心贼人潜入,这才命一众高手守御寺内各处。既然这样不妥,末将这就命人出寺,驻扎寺外护卫!” “也好,将军切记,驻扎不可太近,最好离寺一里以上。” 巴图尔思考了一番周围地形,点了点头:“寺外几乎没什么遮拦,我命人守住几个要处,就能监控寺外行人。” “也只能如此。”国师点头认可,“密可,派几个人随将军驻扎吧。告诉求子的施主们,只许女施主入寺,也给将军省去盘查的辛劳。” “多谢国师体恤!” 第102章 冷静的无双 第二日清晨,秦万年回到了卿无双身边。 卿无双见秦万年孤身一人,不由有些失望。 “麻射寺防范甚严,不让男子进入,晚上也无法潜入。几次贴近,差点被军营中高手发现。”秦万年无奈地摇摇头。 “那我去……” “不行!”秦万年立刻打断了卿无双的话。 一直以来,秦万年都是独来独往,习惯了独自思考。即便曾与影子团队协作,也曾经历大军作战,但他从没想过依靠他人。从大火救人开始,到面对尉迟伏阇信和尉迟屈密,他已隐隐将自己视为三人的头羊,担上了三人安危的责任。 急切的打断,不仅是为了卿无双的安全,更是一种无力感。无论是于阗王室还是麻射寺,对于目前的自己而言都是庞然大物,无可抗拒。可若暂避一时,帅世渊的处境恐怕更加危险。 “你别担心。”秦万年开口安慰卿无双,却更像在安慰自己,“我今晚再去看看,不行就杀进去!” “你该去的不是麻射寺,而是太子府。”秦万年开始心急,卿无双却十分冷静。 “对,我去挟持太子,只要他在我手……” “我是让你找他谈判,获得支持。”卿无双愈发冷静,与昨日冲动的她判若两人。 秦万年抬起头,迷惑地看向卿无双:“支持?” “你已然心急,没了往日冷静,只想着如何去做,却忘了分析。”卿无双一反常态,开始分析。 “于阗王室看似与麻射寺铁板一块,其实不然。于阗佛教盛行,伽蓝万千,可这未必是好事。想想中国,佛教大盛往往威胁帝王权威,使得拓跋焘、宇文邕先后灭佛。此前在太子府中看见祆教人士,恐怕这尉迟伏阇信也存了打压佛门的心思。” 秦万年从卿无双说了两句后,就开始静静倾听,不时点头认同。 “双方本有嫌隙,但也不至于撕破脸,可如果具体到麻射寺,那就不一定了。你说,尉迟屈密会容忍自己的女儿沦落为佛门娼妓吗?亦或是尉迟伏阇信能接受自己的妹妹被如此侮辱?” 秦万年恍然大悟:“这么一来,就可以利用于阗军队来对付麻射寺!” 卿无双点点头。 秦万年有些惊叹,平日里只注意到帅世渊的博学与从容,没想到帅世渊不在,卿无双开始展现出自己智慧的光芒。 “好!我这便去!” “我与你同去!”卿无双一把拉住秦万年,“你若无法说服他,我有办法。” “什么法子?告诉我,我去说便是。尉迟伏阇信怕也垂涎你的美色,一旦……” “你不是吗?”卿无双直视秦万年双眼,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秦万年愣住了,看着卿无双不知说什么好。 “我常被族人夸赞相貌出众,却从没想到会因这相貌惹来这多祸事。我以为自己能扫除所有不平事,现在却只能依靠旁人。渊哥信你,叫我也信你。我便只问一句,我能信你吗?” 看着卿无双的眼睛,秦万年忽然热血上涌:“不错,我喜欢你,我承认!但我可以发誓,若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就让我死在你的剑下!” “如此,无双与渊哥性命,便仰仗秦兄了。”卿无双跪地肃拜。 秦万年看着近在眼前的卿无双,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走吧。” 日头西垂,微弱的阳光已带不来丝毫暖意。 尉迟伏阇信坐在书房中,身子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思考。 两日前那薛孤儿听见一声鹰唳便匆忙离去,随后袭击了麻射寺,打伤数人。阖寺僧侣众口一词,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现场一般。麻射寺甚得民心,薛孤儿又不知所踪,只能出兵保护。 不过事情定不会如此简单,那日父王召见三人入宫,传命舍人竟敢私自改了命令。严刑之下,舍人供出是收受了麻射寺的贿银,没想到我族年年资助,却被用来豢养王宫的细作! 平日里,麻射寺都挺守规矩,国师备受推崇却也不见倨傲,怎么竟会如此行事?上次鼓动百姓请愿,这次又收买宫人,这神女转世当真对他们这么重要? 正想着,门外响起几声脚步,随后书房门被人很不礼貌地推开,一个人冲了进来,背对着站到尉迟伏阇信身前。 尉迟伏阇信正要发怒,却见来人是自己最信任的护卫坎吉,余光又看见两个随身护卫侧身站在门外,与什么人对峙。 不等尉迟伏阇信问话,已有人将太子府护卫喊到,一时屋外脚步声杂乱。 “哈哈哈哈——”屋外传来一声长笑,“没想到殿下身侧也有此等高手,倒是在下冒昧了。” 一听声音,尉迟伏阇信就知道是谁了。 “你们退下吧。薛将军,两日前未来得及留你用膳,今日补上?” “那自然好。”话音一落,秦万年和卿无双走到门前,却被一个护卫拦住。 “殿下,此人危险,不宜近身!”一个护卫劝谏道。 其他护卫如潮水般退下,只剩坎吉和门口两个护卫寸步未动。 本以为只来了薛孤儿一人,没想到卿无双也来了,看来卿无双武功也不差。 “不必担心,让薛将军进来说话。” 护卫闻言,一人仍守在门外,一人进屋与坎吉分立左右护卫。 秦万年也不以为意,走进屋中,与伏阇信隔了一段距离站住脚步。 “殿下护卫如此警觉,看来在下是没法威胁殿下了。” 秦万年一句玩笑,却让三个护卫面色一红。三人在秦万年接近书房时才察觉到动静,而且只是卿无双的动静,可以说严重失职了。 “薛将军既然没有光明正大登门拜访,显然也知道自己正被追捕,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不知将军为何屠戮麻射寺?”尉迟伏阇信并不喜欢局面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干脆开门见山。 秦万年没想到这么快步入正题,正色说道:“麻射寺挟持在下好友,又动武逼迫卿姑娘入寺,在下不得已而为之。” “一面之词。” 嘴上虽这么说,伏阇信却相信了他的话,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帅世渊和这件事的关系。不过一两个普通人的性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让麻射寺不生乱,不过若拿下薛孤儿,不知是否会与大唐交恶。 “此等小事,殿下自然不会在意,不过……”秦万年止住话头,扫视了一下眼前的护卫,“在下要说的事涉及于阗王族声誉,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无妨,我的手下都忠心耿耿,你说便是。” 既然伏阇信这么说,秦万年也就不再客气。 “麻射寺圣女可是殿下妹妹?” “不错。” “殿下可知,堂堂于阗公主在麻射寺中已沦为娼妓?” 第103章 谈判 “殿下可知,堂堂于阗公主在麻射寺中已沦为娼妓?” 一语惊四座! “大胆!”坎吉闻言大怒,没有拔刀,伸手想将秦万年擒下。 秦万年见坎吉右手探向自己肩膀,不由心里一紧,此时可不是起冲突的时候。抬手挡开坎吉右手,却见他左手探向自己胸口。 秦万年后撤一步,想要还手。另一个护卫阿不力孜却看出坎吉拿不下秦万年,也要上前。 “住手!”伏阇信眼中带着怒火。 两个护卫见状,连忙退到一旁。 “你以为你是*将领,便可如此侮辱我于阗王族?”伏阇信阴冷的目光落在秦万年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前日藏身麻射寺,亲眼见到公主与密可僧在床上……只怕麻射寺所做的求子事宜也不似他们所说般神圣,而尽是苟且之事。殿下怕是被他们蒙蔽了……” “你住口!”尉迟伏阇信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是说麻射寺的一众高僧俱是淫*女的邪淫之徒,父王与我甚至宫中大臣都是昏庸之辈?你都未曾见过圣女,怎敢污蔑她是……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狂悖之徒!” 伏阇信拍案而起,左右护卫应声而上。 “公主是否右肩有一块暗红色胎记?” 只一句话,尉迟伏阇信重重地跌坐回座位上。 两个护卫一时面面相觑,等着伏阇信下一个命令。 “污蔑王族声誉,杀。” 秦万年没想到会是如此,只道伏阇信还未相信:“殿下可派人暗中……” 还未说完,阿不力孜的长刀已经出手,坎吉却护在伏阇信身前。 秦万年只得先行拆招,三招逼退阿不力孜,却听门外长刀出鞘。秦万年只恐卿无双不敌,腾挪两步来到卿无双身后接下门外护卫一刀。 不过几招,秦万年便有些绝望。三人实力不俗,两人出手尚能应付,三人同出怕是不好离开。 “你其实不必灭口,我能让你得到所有想要的。” 卿无双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双方动手才开口说道。 伏阇信看了卿无双一眼,点头示意护卫停手,却没有说话。 卿无双上前两步,优雅地跪坐到伏阇信身前。秦万年不知道卿无双想要做什么,便走到她身旁护卫。 “你已经相信了我们的话,但是你不能让我们把这事传扬出去,让天下人直到你们的家丑。”卿无双冷静地看着伏阇信。 伏阇信没有说话,算算默认了。 “你也早就想控制佛门的影响力,但是没有理由。这一次你至少可以铲除最有声望的麻射寺,可原因却不能对百姓解释。所以你只能把袭击麻射寺的名号归罪于我们,而后你杀了我们以平民愤。” “完成这两点,只需要拿下你们就够了。”尉迟伏阇信冷静下来,淡淡说道。 卿无双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煞是好看,可眼中却不带笑意:“你要的仅仅是这样?你还不想与大唐交恶吧?” “杀了你们,*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探子攻击于阗。” “那你,难道不想娶我?” 秦万年闻言,心中一颤,没想到卿无双竟要以自己为筹码。 尉迟伏阇信一愣,认真看了眼卿无双:“你不提我倒忘了,那我只杀他便是,留着你。” “伏阇信啊伏阇信,还以为你能是一代雄主……” 卿无双直呼名讳,尉迟伏阇信却不怒,只是眼神愈发阴狠。 “我若不同意,你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况且,你就不考虑考虑我有别的用处?” 没等伏阇信接话,卿无双接着说道:“出了这种事,麻射寺覆灭自不用说,那位公主恐怕也要深居简出避免露出马脚,但是佛门还是能控制大量的百信。有了我便不同,我被那国师认作吉祥天女转世,自然可以帮你收拢人心。若我与你成亲,你便也就是佛光普照之人,将来自身万民敬仰。” “此外,我在你身边,你便不必担心薛将军或是帅世渊会在外散布流言,自然也不用杀他们,便不会与*交恶。你所有想要的,都可以拿到。而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救出帅世渊。” 秦万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感慨着卿无双的变化,同时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哈哈哈哈——”尉迟伏阇信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就喜欢聪明的女人,哈哈哈哈——” “看来殿下已有决断。”卿无双没有笑。 “阿不力孜,你随薛将军去麻射寺探查两晚,然后回来禀报。若是真如他们所说,就组织军队烧了麻射寺。” 正说着,看了卿无双一眼,补充道:“不过烧之前,先找到帅世渊,把他救出来。至于卿姑娘,不如就先在太子府中暂住,待事情结束,我便赢取姑娘。另外,我会派遣使者向天可汗请求赐婚,封你一个公主名号,让你尽享荣光!” 卿无双正身肃拜:“妾身谢过太子殿下。” 这一副谦卑姿态落在尉迟伏阇信眼中,让他更加愉悦。 “那妾身便先退下了,另外妾身有两句话要让薛将军带给帅世渊,此后便再不见外人。” 尉迟伏阇信大度地挥挥手,卿无双便和秦万年退出了书房。 两人寻了个僻静处,让引路仆人在不远处等待,卿无双才轻声说道:“烦劳秦兄救出渊哥后便立刻离去,勿念无双,日后家族也断不可迁至于阗。你二人脱险之日,就是无双殒命之时。” “你,刚才都是在骗他?” “不如此,救不了渊哥。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我不爱的人。”卿无双坚定地说道。 卿无双说完这话,秦万年仿佛重新看见了那个让自己倾心的女子。 “拿着这个。”秦万年取出装着千日醉的铁盒,递给卿无双,“这里面装着千日醉,服下或吸入均能让人昏睡数个时辰。这几格都是,这一格是解药,事先擦在鼻前防止自己误吸。此后你若听见两声鹰鸣,便知我已救出帅兄,你便寻机迷倒看守,但莫要轻动,我会来带你出去。” 卿无双心中一暖,却没有表现出来,收下铁盒便跟着引路仆人走了。 书房中,尉迟伏阇信正叮嘱手下。 阿不力孜有些为难:“殿下,无论如何在下也不能偷窥公主住处,实在无法探查真相……” “不必探查公主,只需注意那些求子的妇人如何得子。若真是苟且之事,那他们岂会放过公主?真相如何自然明了……” 正说着,秦万年回来了。 “薛将军准备如何?” “随时可以出发……不过有一事还请殿下相助。” “何事?” “两日前在下出城,事起仓促夺了一队入城商旅的一匹骆驼。不知商旅是否还在西山城中,我欲将放于太子府的两匹骆驼及上头的财货一半赔偿给他们,希望殿下能帮我完成此事。” “就这件事?”尉迟伏阇信有些错愕,他只是听人禀报时一带而过,完全没有在意,却没想到秦万年会在意这件事。 “仅此一事。”秦万年十分认真。 “这对你很重要?” “立身之本。” 第104章 离开于阗 卿无双已在太子府中呆了5日,基本不离开房间,秦万年也一直没有消息。 中间尉迟伏阇信借着酒劲来过一次,被卿无双半哄半威胁地劝走了,而后门前的卫士就从2个变成了4个。 卿无双倒也不急,每日不定时出门让几个卫士站成一排让她检阅,然后捉对操练一番,说是为了确保卫士能保护自己。 4个卫士倒没太多意见,只要卿无双不跑,自己便是有功。况且这种讨好未来王妃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说不准几日后自己就飞黄腾达了。 “5天了……”卿无双坐在房中喃喃自语。 这时,屋外空中传来两声鹞鹰的叫声,卿无双一下就站了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衣物和细软,将包裹放到墙角,而后从秦万年给的铁盒中抓了一小把千日醉的药粉。 走了两步,却又犹豫了一下,转身将药粉放进了桌上的水壶中。 理了理衣裳,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你们几个,过来……” 如往常一般,四个人装模作样地开始切磋。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主子兴致颇高,看了许久都不喊停,让四人在这大冬天出了一身汗。 “来来来,休息一下喝口水,然后让我看看你们结阵。”卿无双从屋中拿出水壶和几个杯子,挨个给他们倒水。 “不不不,我们这些下人怎么能喝贵人喝的水……” “我都给你们倒了,你们还要让我自己喝了不成?”卿无双佯怒道。 “不敢不敢!”几个卫士连忙上前接过水杯,生怕惹卿无双不快。 看四人喝下杯中的水,卿无双便没有再说话,径直回到屋中。等她拿着包袱再次出现在门口时,四个卫士已经七歪八扭躺在了地上。 “这药居然这么灵……” “收拾好了就走吧。”秦万年的声音忽然出现,吓了卿无双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到的?”卿无双有些诧异,刚才她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动静。 “你让他们对打的时候到的,正想出手,就见你让他们喝水了。” 卿无双点点头,心中暗暗惊讶,她没想到自己与秦万年的武功差距如此之大。 “走吧,我打晕了2个护卫,再过半刻钟恐怕就要被发现了。” “渊哥救出来了吗?” “先出去再说。”秦万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向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出了太子府便直奔北城门,从北门内取了秦万年事先买好的两匹花斑马,便出了城。 “你族可在西突厥东部?” “正是。” “那咱们便先向东到吐谷浑,然后你在折而向北过高昌回去。尉迟伏阇信知你逃走,必然派兵追击,我们必须马上走!我会让姑娘给李大亮总管带信,请他派兵接应我们,只要看到*,想来他们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可秦万年心中没底。先不说李大亮是否会出兵,就算出兵了,也未必能在于阗骑兵追上他们前赶到。 “不,我们该往北走。”卿无双显然更加了解西域的地理,“你是*将领,尉迟伏阇信也自然认为你会径直向东,派兵追击自然也是向东追。咱们可以先向西,然后沿达利水北走龟兹,而后跟随商队沿天山南麓向东。就算伏阇信发现自己追错了方向,怕也晚了。” “也好。”秦万年毫不迟疑,看了一下方向就要走。 “等一下,渊哥呢?”卿无双左看右看也不见帅世渊的身影。 “他担心自己没有武功拖我们后腿,就先乔装打扮跟着商队去龟兹了。尉迟伏阇信要的是你,没几个会在意混在人群中的帅兄,这样他还安全些……咱们快马加鞭赶到前头去,先到龟兹等他就是了。”秦万年头也没回,自顾自解释道。 卿无双听到帅世渊离了险境,一时欣喜,倒没顾上别的,反而策马跑到了秦万年前面。 从西山城到龟兹南境,近九百余里,两人接连三日快马加鞭,不过跑了五百里,两匹马也已疲惫不堪。 “歇一歇吧,再这么跑下去,马就跑死了。”秦万年放慢马速,建议道。 这两匹花斑马脚力不差,可连日疾驰终是吃不消。这三日间,除了吃饭睡觉和买草料喂马,两人几乎没怎么休息,一天睡觉也只睡两个时辰。如此匆忙奔波,却完全没有想到,尉迟伏阇信竟未派一兵一卒来追他们。 秦万年出世以来,多靠脚力奔波,很少骑马。即便在吐谷浑大战,也没有如此高强度连跑三日,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下马走路都不太灵活。卿无双自小生在突厥,反倒比秦万年稍微好一些。 左近没有村落,两人便随意找了处空地休息。 时值冬季,地上没有绿草,两匹花斑马低头寻觅着草籽。 不过休息了一刻钟,天上竟飘起了雪花。秦万年抬头观察了一番,见雪有变大的趋势,反倒松了口气。大雪封路,于阗军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追了。 “走吧,咱们得在雪变大前找个地方投宿。”秦万年起身,拍拍屁股就去牵马。 拉住缰绳,却见卿无双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奇怪。 自离开太子府,卿无双便重新戴上了幂篱,让人看不清相貌。 “秦万年,你说实话,渊哥,是不是出事了?”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卿无双并非蠢笨之人,潜意识中期望帅世渊安然无恙,才对秦万年的话毫不怀疑。连日奔波压抑着内心的不安,一冷静下来自然便看清了一切。 面对卿无双的质问,秦万年早有准备,甚至准备了两套说辞,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怎么知道的?” “你提议东走吐谷浑……还有,我给渊哥的匕首,在你腿上。” 秦万年低头一看,不由叹息。捡到匕首时急于离开于阗,随手塞进靴子里,剑柄还露在外面。 “帅兄他……死了。” 第105章 始末 当于阗的士兵拿着屠刀出现在麻射寺中,一个笼罩于阗5年多的骗局才被揭露开来。 那受人尊敬的国师,不过是天竺佛教中瑜伽行派的一个小人物,名叫迪让。一心想成为得道高僧,却不精修佛法,整日想着改善瑜伽功法。 时日一长,还真让他改出了成效。他重新设计的一套动作,可以显著地强身健体,特别是男人的性功能。 可这个成果却没有得到别人的重视,反倒被他的师父说教了一通。他并不服气,给功法命名玛翰(意为伟大,虚构),日夜练习,佛法愈加荒废。 最终,他成功引起了众人的重视,却是因为犯了邪淫。事情败露,他担心收到惩处,仓皇逃跑,跑出了天竺。 这一路北行,先到了佛门盛行的斫句迦国。这里虽然崇尚佛法,却是不法横行,身强力壮的白日抢劫,身材消瘦的夜间行窃。迪让在这里险些饿死,幸好被一个半老娼妓收留。 盘桓十余日,寡妇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喜出望外,也让迪让动起了心思。他开始找大户人家上门化缘,同时宣扬自己可以作法让不孕者受孕。不过事情并不顺利,一来没什么名气,无人信他;二来没有合适的地方,无论借当地寺院或是主人家中,都难保做这事不被发现。 迪让倒也聪明,几次碰壁后就明白自己在这里无法打开局面。 深思熟虑之后,迪让终于东走于阗,自称观世音转世,编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而那麻射寺,严格来说不能算佛寺,更像是祭祀祖先的庙宇,虽香火不断,人迹却是不多。这样的寺庙对于迪让来说正是天赋沃土,立刻选择麻射寺作为自己的立足之地。 此后,迪让一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边收买街头混混为他宣扬功绩。做得好的混混便收入麻射寺,由他亲自传授玛翰功法,摇身一变成了高僧,密可就是其中一个。就这样,麻射寺的僧侣渐渐变多,影响也越来越大。 知道其中奥妙的那些妇女,或为了名声,或为了得子后自身的地位,均是缄口不言。更有甚者,食髓知味,此后便频频到麻射寺“进香”。 迪让也曾害怕事情败露,于是接受密可的提议,一面在寺内训练武僧,一面在西山城中发展密探。一为保护自己,一为尽早得知官府动向。 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受到的尊重越来越多,迪让开始膨胀,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他开始授意街头的混混留意美貌女子,主动出击,想方设法拐带入寺。他很自信,只要在寺中呆上几日,没有女人会再想离开。 几次之后没人发现,迪让越发大胆,竟把黑手伸向了王族。一次宫廷宴会,迪让看见了美丽的于阗小公主尉迟琳,便想方设法带她入寺,为此不惜怂恿百姓与官府冲突。 最终,他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让尉迟琳长时间不得与外人相见,是为了让她有时间学会如何掩盖自己被激发的媚气。 志得意满的他,没有重视住进太子府的祆教徒,也没有重视民间出现的一些风声,而是准备网罗下一个目标——卿无双。 第一次出手的失败,没有让他太过担忧,只是让密可僧去设计陷阱。 终于在一天晚上,他们得知尉迟屈密第二日要召见秦万年三人,而帅世渊第二日清晨要出门游玩。 于是一切如计划进行,被收买的引路人将帅世渊带到了混混的手中控制起来,被收买的传令舍人则只传召了秦万年一人。而后密可僧手持帅世渊贴身之物引卿无双入寺,先礼后兵。 秦万年闯寺之后,密可等人判断他们不敢回来,便把事情全部推在秦万年身上。而帅世渊此时便没了用处,留着反倒是个祸端,他们毫不犹豫就将帅世渊打晕,扔到了野外,任凭野狼吞噬。 遭受“小挫折”的迪让等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大祸临头。 秦万年带着阿不力孜潜入麻射寺,看见了寺中僧侣与一些妇人的淫行,却没找到帅世渊踪迹,便返回了太子府。尉迟伏阇信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中怒火中烧,立刻决定铲除麻射寺。 第二日,保护麻射寺的军队撤离。两日后的夜里,绝对忠于王族的军队袭击了麻射寺,一把大火将麻射寺烧成白地,阖寺僧侣与正在寺中淫乐的妇女全部处死,公主尉迟琳被带回软禁。 放火前,迪让面对着阿不力孜的长刀,道出了一切,包括遗弃帅世渊的地方。秦万年二话不说,策马而去,却只找到蒙上尘土的匕首和一只帅世渊的靴子。 当得知卿无双逃走,尉迟伏阇信确实想点兵追击,可却得到了自己父王尉迟屈密驾崩的消息。尉迟屈密久病缠身,国中事务基本交由尉迟伏阇信处理,王权交替倒是不虞有失,可礼法孝道却不能随便。无奈之下,尉迟伏阇信放弃了追击。 烧了麻射寺后,尉迟伏阇信放出消息,说是一伙流寇袭击了麻射寺。同时下令,以旧制重建麻射寺,只供奉先祖东国公主,不可作为佛寺,民间也不可再提任何有关国师的言论。 这一来,民众或是惋惜,或是不解,但都不敢再提,慢慢也就忘了。多年之后,当玄奘来到于阗,众人提起麻射寺也只剩下东国公主的故事,那“观世音转世”的国师便从此湮灭于历史中。 不久,吐蕃再次入侵于阗,尉迟伏阇信干脆宣称袭击麻射寺的就是吐蕃流寇,举国一心,击退了吐蕃。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若无卿无双之事,等到于阗流言遍地,真相慢慢浮现,于阗会产生更大的危机。 卿无双听到帅世渊死讯后,便哭成了泪人,完全没有听秦万年后面说了什么。 秦万年不知如何安慰卿无双,自己也十分悲痛。两人就这么站着,任由雪花飘落,布上万千缟素。 直到卿无双脱力倒地,秦万年才意识到他们该走了。 大雪中,秦万年牵着两匹马向北徐行,马背上卿无双的面容仍带着悲戚。 帅世渊还在时,秦万年感觉争不过他;而现在,秦万年发现自己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了。 曾以为璀璨如此的人物,死时必然惊天动地,没想到却如此悄无声息。 第106章 狼群 于阗和龟兹地处内陆,下雨不多,下雪也并不比关中多多少。大雪下了两日,便渐渐止住了,地上的积雪堪堪没过脚踝。 西山城西面的达利水与东面的树枝水北流二百余里汇聚到一起(和田河),若是六月汛期,大河能穿过大沙漠,注入思浑河(塔里木河)。大河滋养出一片又一片绿洲,不少商旅都会沿这条路南下北上。不过现在是冬季,达利水与树枝水刚刚汇聚便已干涸,商旅自然不会挑此时上路。北面的各处绿洲,此时水与食物都很匮乏 这是一处因河道而生的草甸,聚居着二十余户人家,应该是这大沙漠中少有的绿洲。这些人家多有屋舍,却无旅店,秦万年本想找户人家出钱借宿,却无人愿意。 绕了一圈,倒让秦万年寻到一处废弃的破庙,也算有了避风之所。在西山城被佛门恶徒坑害,没想到在这里却又得到佛门之所庇护,命运实在是有些滑稽。 卿无双在第二日便已醒转,再次痛哭之后,取出帅世渊的备用衣物,顶着大雪在河边给帅世渊立了一个衣冠冢。 于阗的冬季冷而不寒,两人的衣物倒也够用,只是干粮已所剩无几。各个人家拒绝在冬天卖给他们食物,再加上姑娘在雪天也找不到食物,反而吃了两人一条干肉。 “我看过了,他们家家都有几只羊,有几间羊舍比较破旧,咱们可以很轻松弄到羊。” 雪已经停了,但他们依旧没有找到新的食物,卿无双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不能偷。”秦万年的回答很简单。 “可以给他们留下钱!”卿无双提醒道。 “诸买卖不和而较故取者……” “别背你的律条了!这是大唐吗?这里有人知道这些律法吗?这些律条又救了谁?” 给帅世渊立了衣冠冢后,卿无双就再也没提过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而现在,虽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秦万年脸色十分难看,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羞愧,沉默良久,才说道:“我一定给你找到吃的,但如果你这么做,我会阻止你。” 卿无双本来也只是在发泄,没有在说什么,红着眼眶靠墙坐着。 天黑得特别快,无论是秦万年还是姑娘,都没有找到食物。 “干粮还能撑一天,马的草料却不好找。不管怎样,咱们明早必须上路了。”秦万年烤着火说道。 今天没找到吃的,卿无双倒是幸运地找到了一些绿草。她一边铺开草料烘干,一边拦着两匹马不让它们吃潮湿的草料。 卿无双没有接秦万年的话,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晚悄悄去一些人家弄点草料,这么点草料根本不够两匹马吃饱。 眼看地上的草料快烘干了,却听两匹花斑马打了几个响鼻。在突厥长大的卿无双知道这是示警的信号,抬头见秦万年已是一脸凝重。 “有一小队人,在村子的……不对,不是人……是狼!狼群!”秦万年站了起来,半月剑已经握在手中。 “别动!”卿无双拦住秦万年,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撞击声。 “应该有三四只在门外,其他的在别的地方,可以解决。”秦万年说着就要向外走,却被卿无双拉住。 “你杀了一只,其他的就都会过来,听我的,坐下。” 秦万年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相信卿无双,坐回了地上,只是手中依然握着半月剑时刻准备。 卿无双没有拔出金柘剑,而是取了根比小臂略长的木棒,一端藏进衣袖中。 一阵冷风吹来,破庙的门上用来挡住破洞的石板被撞开,露出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睛。 一匹、两匹、三匹…… 只一会,三匹狼钻了进来,门外还有两双眼睛盯着屋内。 两匹花斑马不安地打着响鼻,秦万年与卿无双看起来很自然地继续烤火,三匹狼就这么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退。 卿无双的余光穿过破洞,看到门外的两双眼睛,汗水沿着背脊流下。屋外没有进来的,是一匹狼和一只狈。狈非常狡猾,有狈的狼群都异常危险,卿无双不敢保证自己的方法一定能有效。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一阵,门外的狼口中发出轻微的如同狗叫版的声响,庙中三匹狼开始走动试探。 卿无双抬起木棒,在空中晃了晃,一端却一直藏在袖子中没有让棒子完全露出。 终于,门外的狼又轻轻叫了几声,三匹狼警惕地慢慢退了出去。 直到几匹狼的声音消失,卿无双才松了口气,放下木棒。 “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卿无双把木棒扔到了地上,轻轻喘了几口气。 “那我出去找点吃的。”秦万年起身向外走。 “可是现在……你是说狼肉?” “对!”秦万年留下一个字,人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村中传来一阵狼嚎,随后村中的骚动渐渐平息。 一个巨大的身影撞进破庙,吓了卿无双一跳。定了定神,卿无双才发现是秦万年回来了。 秦万年肩上扛着两匹死狼,手上还提着一只死羊,身上鲜血淋淋,不停喘气。 “快进来坐下!”卿无双只道秦万年受了重伤,连忙迎上。 “呼——”秦万年一把将狼和羊都扔到了地上,“累死我了,半月剑本来就沉,还要扛这么些东西……” 卿无双这才发现秦万年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心下稍安。 “进村的狼大概二十只左右,基本两三匹一组在扒拉各家羊舍。我找机会杀了两匹,还有匹狼前脚一直趴在另一匹狼身上,似乎是残疾,我只伤到了它尾巴,然后他们就跑了。” “这只羊是被狼咬死的?” “嗯,狼群还带走了几只羊,看来有些人冬天怕是不好过了……罢了,咱们先自己吃饱再说。” “你去那边收拾这些肉。”卿无双指了指墙边残破的佛像背后。 “为什么?”秦万年不解。 “你也不闻闻,一身的腥臊……”卿无双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秦万年一愣,看看两匹花斑马,看看房梁上的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比它们还臭…… 卿无双正说着,忽然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恼怒地闭上了嘴巴。 这一番小动作却没有逃出秦万年的眼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日连日奔波,又没有像样的落脚处,谁不是一身的臭味。 两人都没再提帅世渊的事,不约而同地转移注意力。只是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一道永恒的伤痕。 第107章 再见有期 当阳光再次挥洒在这片大地上,村子像是活了过来,各家各户清点着自己的损失。几个人赶着所有人的羊出去放牧,剩下的人也开始忙忙碌碌想要找到些额外的食物。 这些人忧心食物,秦万年却不担心,他正悠闲地烤着狼肉。 长期在野外呆着,各种肉都尝了个遍,唯独这狼肉还是第一次。秦万年专注地看着肉色的变化,脑补着肉熟后的美味。 也许是肉香飘散了出去,破庙门外出现了几个小脑袋,都是些还没有能力捕食的孩子。 孩子们似乎害怕秦万年的一身狼血,不敢靠近,但又垂涎着肉香不愿离去。 过了许久,秦万年终于满意地拿起一只狼腿,正要送入口中,却对上了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穷人见得多了,秦万年自然能免疫这种围观,况且法家本就不倡导无偿给予的救济。脑中不断这么想着,等到回过神来时,却见几个孩子已经坐在身边分食一条狼腿了…… 秦万年摇了摇头,又拿起另一块烤好的狼肉。 狼肉的口感并不算好,没多少油水,远比不上羊肉肥美,而且没有盐巴,仅能果腹。几个孩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还有人趁着秦万年不注意悄悄藏了两块肉在袖子里。 卿无双一觉睡醒,就见一帮孩子围着秦万年,怀中抱着满满的肉块,却还在看着秦万年烤第二匹狼的肉。 两匹狼和一只羊的贡献,让秦万年和卿无双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待遇。 到了傍晚,两人被热情地邀请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不算小,像是个聚会场所,但全村人进来之后,地方就显得狭小不堪。 秦万年本还有些警惕,在吃了各种各样的食物之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里的语言很奇怪,有些像于阗话,可秦万年却只能听懂一些零星的词汇。卿无双尝试用突厥语交流,却发现这些人只会一些日常的突厥语,还十分生涩。 不过即使语言不通,双方却都非常高兴,咿咿呀呀胡乱一通,再加上手指笔画,其乐融融。 村子里的人也不知为什么高兴,给两人煮上奶茶,又拿出各色果干,轮番跑到中间献舞。 人们拿着的乐器千奇百怪,所奏的乐曲没有章法,却十分欢快,中间的人随着乐曲肆意舞动。 一曲舞尽,人们热情地邀请客人跳舞。秦万年笑着摆手拒绝,卿无双却欣然上场。 音乐再起,卿无双翩翩起舞,众人兴致高昂,曲子愈发欢快。 秦万年正沉醉于卿无双的舞姿,却感到衣袖被人拉了拉。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一手捧着一个白色的小球,一脸期待。 小女孩圆圆的脸蛋透着红润,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甚是可爱,秦万年不忍拒绝,接过白球。 开始以为是个雪球,不想入手并不冰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奶疙瘩。小女孩咿呀咿呀的,想让秦万年尝一口。 秦万年轻咬一口,一股浓郁的奶香浸润心脾。 见秦万年喜欢,小女孩咯咯笑着跑开了。 “你们,语言,不通……怎么,和别人,交易?”喝下旁人敬来的酒,秦万年比划着问道。 “唔,就是,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弄明白秦万年的意思,大汉一脸兴奋地比划着。看了半天,秦万年才看明白,就是拿出自己的货物或是钱,指指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方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摇头。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大汉显然没听明白。 “就是……喝酒喝酒!”秦万年想了想,也懒得解释,举起酒杯就喝。 “喝酒喝酒!”其他人也大笑起来。 这一夜,所有人都闹得筋疲力尽,秦万年头一回觉得如此地轻松。 最终,秦万年与卿无双也不知道这个小村子的名字,更不知道那些简单快乐的村民的名字。可离开村子整整五天,两人依旧对这个不知名的村子津津乐道。 “这里已入龟兹境内,前面不远就是阿悉言城,应该不会有人追来了。”卿无双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市,缓缓说道。 “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秦万年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连日纵马,让他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 “还以为你多么身强体壮……”卿无双语气略带嘲讽,说完便策马先行。 “你……”被女子嘲笑,让秦万年羞恼不已,见卿无双已动,只得跟上。 两人钱财不多,不敢在阿悉言城久留,简单休息一晚,便即上路。 一个多月,二人走走停停,穿过龟兹、焉耆,来到了高昌西境。 漫漫戈壁,终于快到尽头,远方已可隐约看见绿洲。 “咱们该分手了。”卿无双目光停留在前方左侧的山壁上,山壁后面有一道峡谷,穿过峡谷再走三日便可回到家族。 秦万年虽有准备,但离别真要到来时,却还是有些惆怅。 “我送你回去吧。”话虽出口,却没什么底气。 卿无双看着秦万年,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咱们就在这休息休息吧。” 秦万年木讷地点点头。 天色尚早,两人也不急着赶路,随意挑了处平坦的沙地坐下,却也相对无话。 “秦兄曾听我奏乐,可曾见我跳舞?”卿无双朱唇轻启。 “无名小村,见过一次。” 卿无双摇摇头:“那是给他们跳的,今日单独为秦兄舞一曲如何?” 说着,已然起身:“请秦兄为我奏乐。” “何曲?” “《橘颂》。” 秦万年点点头,调了调弦音,乐声响起。 卿无双应声而动,虽身着胡服,却似广袖在身。轻舒云手,似绘游龙;莲步腾挪,扬沙如雾。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秦万年双手已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地随着卿无双的歌声弹奏,脑中别无他年,只留下了眼前的舞姿和耳中的歌声。 一曲毕,秦万年仍在回味,卿无双笑着问:“我美吗?” “美!”秦万年生怕自己说慢了。 “噗嗤!”卿无双笑得更开心了,“你就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的吧?” 秦万年只觉心中一股暖流,却一脸认真地说道:“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我爱的灵魂万中无一。” “说谎。”卿无双笑着坐到地上。 这一刻,两人的心从未如此靠近。秦万年终于知道,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再也无需什么言语。 “渊哥私下对你赞不绝口,我为你一歌,你为渊哥一歌如何?” 秦万年闭上眼睛想了想,终于说道:“帅兄跌宕风流,我实不知何词以赠。” “也好……那便就此……别过。”卿无双看了看秦万年,翻身上马,向前走去。 看着卿无双渐行渐远,秦万年忽然喊到:“我们还能再见吗?” 没有回答,只有飞舞的沙砾带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卷尾词·解佩令 卷尾词·解佩令征程尽处,将军西谒,欲寻那,都护陵阙。异域他乡,幸相逢、才子郁郁,浑如梦,佳人孑孑。 佛音靡靡,恶徒觖觖,一朝间、神魂皆灭。雪起天山,只搅得、人心寒彻,倚幺弦、此生永诀。 《影子在动》卷尾词·解佩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影子在动》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