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日记》 九十年代的腊月间 90年代初期,妹妹还小,我也很小,还不会抽烟。 我的记忆总是停留在那些冬天里。 腊月间一旦到来,小伙伴们最是欢喜,时常要问大人们还有多久过年。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大家私底下就开始讨论起来,于是幸福地等待着。 在期盼的时光里面,父亲给我买了一个拼图的模块板,完整的图画有两幅,前面一幅就是北京天安门,后面一幅,我忘记了。但这让我很苦恼,因为我总想拆坏它,否则隔壁寨子的小叔们过来,就要嘲笑我一番,然后抢到手里说,看好了——结果几支烟抽下来,天安门就出现了。然而最最可恨的是,他们又把拼好的图画打乱,还给我一个更加支离破碎的天安门。 这苛刻的惨剧让我恨极了他们,至于这种恨持续了多久,我也忘记了,我所能清晰记得的是那些年雪下得很大。 母亲弄一个大铁锅放在火上,拿一支木桶出到门口,装满了雪以后放到锅里,等到雪水融化,煮沸,最后合上猪食。她与父亲搭手把铁锅弄下来,我就匆忙地伸手把火圈里的土豆捡出来,选上几个自以为最好的,潇洒地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来到奶奶家的门口,看见小姑在捣腾着糯米,我晓得,这是每家每户所必须准备的,过年时要用,过年后有人来拜年也要用。但是要把清水泡过的糯米冲捣成白面,要花很大的功夫。条件好点的人家,当然不愁,直接背到可以加工糯米面的地方,来回一两个钟头就完事。但对于一般的人家而言,就得丁点丁点的冲捣。显然,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个寨子的人家都很一般,或者清贫。于是从腊月初几一直到腊月二十几,奶奶家旁边排满了长长的簸箕队伍,三两个人的配合让石碓响个不停,吱嘎吱嘎的节奏声里,我们就在旁边堆雪人。 虽是寒冬时节,可雪人的外表一不小心是会融水的,但一到夜里,水就冻成了冰。第二天我们跑到石碓旁边一看,雪人仿佛更加刚强,就像雕刻的一般,静静地看着捣碓的人们,如维护秩序的士兵。年年岁岁,这些怪物一般的雪人陪着我渡过了一个个冬日的夜晚,事到如今,依然是我的梦中人,也只能是梦中人。 90年代最开心事的还有一件,吃杀猪饭。 对我而言,那时候杀得起过年猪的人家,总是勤劳的,有头脑的,仁义好客的。我总想起,我和堂弟们笑呵呵地站在枯萎的核桃树下,看着杀年猪的主人家漫山遍野地追逐着逃避吃年猪饭的客人家。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害羞和礼让,人家一到家里来请,就欢欢喜喜地跟去了,有时候反而在心底责怪父母亲,心想这等好事为什么就要推持。上得桌来,大人们在一堆,小孩子们在另一堆,稍微小的,就偎依在他母亲的旁边,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只是那时的菜数也少,猪肉占了主角,豆腐、土豆与辣椒必不可少----不过在当时,那就是舌尖上中国。 饭后个人回家,伯伯们醉意蹒跚,提着煤油灯偏来倒去,运气好的时候,能听到我家竹林旁出现一两个摔倒的声音,然后或是一阵谩骂,或是悄无声息。家里昏暗得紧,但一颗发黄灯泡足以温暖我儿时的心灵。邻居的小姑与小叔们总睡得晚,他们在玩一种扑克牌游戏,六个人可以凑一局。倘若人多,就用废弃的纸壳再画一幅扑克,然后幸福地围在火炉边。而我就睡在父亲的脚边,翻来复去地追问着不了了之的电视结局。父亲性子好,总不严其烦地讲解着,这让我的心理对父亲升起了一股伟大的敬意,因为他什么都懂,站在他的肩头,我可以看见整个世界。 那一切安静得不得了,除了小姑门嬉笑的声音,除了雪落下的声音以外,我伴随着父亲磁性的故事声音,一直到岁月的开头,然后奔跑在铁环的后面。 后来,我的一个老辈家买了一套电视机,附上他的接收器,能看八九个频道。于是像《西游记》、《冷血十三鹰》、《霍元甲》与《射雕英雄传》等就不再是奢侈的传奇。我也不再带着堂弟们漫山遍野地找宝剑和武功秘籍。 后来的后来,我从没有见到过插队捣糯米面的婶娘,那些维护秩序的雪人士兵也没有再出现。杀猪饭吃得平常了,主人家索性也不请客,从此索然无味。铅笔画的扑克牌也消失了,有一天小姑嫁人了,妹妹不哭了。冬去春来,燕子回巢,我也不在用弹弓打鸟。 90年代就悄悄消失在光阴的后头,恰似歌里面唱的那样,如今的孩子们已不懂得从前,那时候大人们陶醉过的世界。 说点内心话 作品说明:讲几句内心话 其一:写书是件辛苦的事情,但我一直用心用感情在写,说的是故事,付诸的却是心血; 其二:书中出现了许多纰漏,或是错误、或是误会、或是争议颇大等问题,这些都是我犯下的低级错误,在这里给大家说一声抱歉,我对不起大家,在某些地方脏了大家的眼,我一定改。细细数来有如下几点: 第一点是“斗战胜佛”的引用,用得很不恰当,我的初衷却是因为:“猪脚到了南宋以后给大家讲的故事,所以大家被他的故事感染……”故而在一个——唯独的一个情节上用了,现已改正,但“点点”反映太慢,可能还未更新呢。当然,这“斗战胜佛”确实是在佛经中有记载的。 第二点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里却不是错误,而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却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 第三点是“相公”的用法,确实是一个知识积淀上的失误,我已然改正。 第四点便是关于“石头记”和“三国”的故事,这里在重复说明一下,这些故事,都是猪脚给他身边的人讲的、给那个时代的人讲的故事,付之于小说情节,却不是“正史”范畴,大家万万不得“认真”啊。 第五点嘛,便是“错别字”了,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我一定注意。 其三: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一定虚怀若谷,不懈努力,若朋友们发现了不对之处,还请大力斧正,严厉批评,小子改了就是。 万分感激了,实在找不到话说了,只有好好写书来报答大家了。 此致 我最亲爱的读者朋友 作者:伯山子鸳 乙未年九月 第一章 远方来客 第一章 远方来客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本是宋代晏殊的一首《蝶恋花》,却不曾想,而今被刘涣这落魄小儿暗自吟来,一时间倒是触景生情,显得悲凉而迷茫…… 此季正在秋天的尾巴上,夕阳也没落下去,月牙弯弯,却还在不要脸地一股劲儿往上爬。风从西北而来,夹杂着无情的嘲弄,将大地众生吹得躲到了居所之中。起码寒露已过,霜降不远了…… 山峦相接,一座无名山峰下面,有得阡陌纵横的一片田野,秋收早过,畈野当中立着三三两两的谷草垛,如一个个佝偻身躯等待着冬季来临的老人,正满面沧桑地看着田埂边呆呆的刘涣。 呵!不过他们就算有了灵识,又哪里会看得清、看得透、看得穿那田埂上舞勺之年的儿郎。 那小儿郎步履蹒跚,黄昏时刻从这处田野当中醒来,就突兀地发现这里不是他的故乡,不是他的都市,不是他的马列主义,更不是他的中国特色…… 经过挣扎,他垂头丧气地惊愕到,自己只怕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当初了…… 悲从中来,又觉得这里有些像地狱,偏偏肚内中翻江倒海,若寻不到五谷杂粮的支撑,就算是入了地狱做了鬼,却也是个饿死的鬼。 于是刘涣爬起身来,走到那谷堆旁边一阵翻找,想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充饥的谷粒。他记得儿时在农村,把小麦连根折断,往火上一烧,在放到手里一撮,吹去多余的麦壳,就能吃到香香的“烧麦子”,也不晓得这谷子能不能这般做。 但到头来,想是天要亡他,这鬼地方的农人,尽是把谷子打得干干净净。刚要一阵怒骂,忽地听得那周遭的山林之中,有阵阵狼叫声传来。 对的,就是狼叫!刘涣年幼之时,居住在贵州最边缘的乡下,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曾在老家的土墙房里听到过……按长辈人说起,如果是一两声孤单的狼叫,说明其是发情嚎春,或是在寻找自己不小心丢失了的狼崽。如果是一群狼集体嚎叫,要么就是要吃人,要么就是要战斗…… 后来刘涣不断长大,学的知识多了,固然印证出老辈人的说法不一定完全正确,可也不尽都是胡说八道。要紧的是,此刻那周遭的山林中,狼叫声此起彼伏,摄人心魄。 顾不得许多了,以他的脑海中的常识,人若缺水最多五到七天就会死亡,但如果人有水喝,一个月不吃食物也不会死。刘涣不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到底睡了多久,总之此刻是精疲力竭,他寻到田地里的一坑洼之处,见得一泼清水清澈无暇,与混浊的泥巴泾渭分明,显现出月亮的模样来。可惜天色暗淡,却不能当做镜子,无法反映出他的皮囊和轮廓。 找到了水,或许便找到了生的希望,刘涣用手一捧,觉得那洼地中的水冰凉刺骨,恰如一丝无情的嘲弄,透进了他的灵魂之中…… 有水固然是极好的事情,但若遇不到人,那孤独寂寞的灵魂又该如何寄托,飘飘荡荡,找不到根,人,又哪里算得上一个人了? 最是可恶的还有夜里的寒气,逼迫得那少年堪堪从噩梦之中醒过来,腿脚都有些麻木了,思绪觉得危险和落魄,心跳却跳得有些慢,这是自然反应的常态之理,刘涣心中知晓。 亏得他还记得“摩擦生热”的道理,于是便不断搓手搓脚,一阵过后,觉得有所好转,眼睛一疲,就要睡去,偏偏睡不得半刻,又被寒风惊醒。如此循环往复,刘涣心中一急,腾身起来来回踱步,想寻一条道路,遁入他的茫茫人烟之中——可惜,那寒风中还夹着最清晰的狼嚎声,他又老实地猫下身子,只敢小范围移动,以此来驱寒,以此来求生,以此来乏解寂寞和恐惧…… 翻来覆去,来回穿梭于谷堆之间,年幼的刘涣本来早已乏力,此刻终于透支尽了这凡尘之躯所有力量,眼睛一花,像个死狗一般倒在了一个谷堆边…… 九十月间的夜里,寒霜袭来,悄悄咪咪地把刘涣的身体变得煞白煞白的,他昏迷之中也曾感到寒意刺骨,偏偏就是醒不过来,一阵挣扎无果,渐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冻僵了,思维一滞,相似真的死了过去…… 翌日,日头渐高起来,田野上的霜衣也渐渐被脱掉,狼嚎声消失了,寂寞和恐惧也消失了。倒有十几只懒惰的大雁,这般时节了,才从天际划过,要逃往南方,很南的南方。 五几个农人模样的人到得田畈之中,将堆砌起的谷草一把一把地收到路上的牛车上…… “哎,大伯哟,前些时日收稻谷之时,我便提议要把这些谷草顺便收放到村东头的,偏偏你不信。今日村里没了牛草,还不是要来麻烦。”一汉子有些抱怨,搓手搓脚地对一个知命之年的老人言语。 那老人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平常村里就属你话多,你懂啥哟,收稻谷时,大家都忙得半死不活,村里的汉子、女人哪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琐事?再说,一股脑儿地把谷草收到村里,还不被那群顽童躲猫猫给糟践了。村里又有那么多私心重的人,哪家屋顶破陋,为图便宜,还不是要拉这谷草去补漏?还是放在田地里好些,需要之时,便来取一点,等到来年开春,山野小路之上的草儿绿了,就不需要这谷草了,剩下的统统烧成灰,也肥了田地,这才是最重要的呢!”老人边训斥汉子,边麻利地把田里的谷草收抱起来,朝路上的牛车走去。 汉子想是多有不服,不过辈分比那老人低,当下也不好多言,只是边做边碎碎念念,道:“谷草灰谷草灰,年年这般做,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成效,一年到头枉自辛苦,收了谷子,除去交纳公粮,剩下的还不够一家老小糊口呢,哼!” 那老人没有听见汉子的的抱怨,佝偻着身影走远了。剩得旁边的几个中年人和一个年纪轻些的有说有聊,所聊之事,都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还有就是谁家的娃儿不听话了,一句圣人之言也诵不出来,好不容易给娃儿买了笔和纸,写个字还歪歪斜斜…… “哟,娃儿他大伯,你家儿郎倒是可以的,能写些时常的字句来,我虽看不懂,但到底能够感觉得到……我家那顽童可被他娘惯坏了,一点长进没有,哎!” “哎,说也奇怪,都说咱们江南东路是人杰地灵,可照我看来啊,后辈晚生都是不得力。” “人杰地灵?他三叔,别瞎吹了,一个地方被分两路,我们东路的哪里比得上西路,你看人家西路抚州的陆氏一族,那才是博学大家呢,诺达的名声,我们倒也跟着占了光呢!我家娃将来要是能有子静先生一半才学,我也别无他求了……” “哟哟哟,几个小崽子,有力气不专心干活,倒是说起读书人的事情来了,你们也不照照自己。”这话却是那老人说的,或许是见几个汉子聊得起兴,怕误了活路,所以出言打断。 他这话说得有些刺耳,本来这几个粗壮汉子,都是本分的庄稼人,一生贫苦,幼时又逢战乱,哪里有好好读书的机会和条件。 不过却有一人不服,他道:“大伯你是学得圣人之理的人,我们自然不能和你比。可我说人家子静先生才高八斗,却没有说错吧?” 老人微微一笑,叹道:“哎,你也不看看,人家一出生便是大家大族,又得长嫂哺乳长大,本来就异于常人,能有今日成就,是天经地义。不过,却说朱仲晦先生也是好大的才学,恐怕和子静先生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朱仲晦?哪个朱仲晦,我可管不起那读书人的事情,眼下取个媳妇才是正事呢!大伯,你说过要帮我相一门亲事的,咋老不见回音?”这搭话的本是个少年人,可常年劳作于田间地头,面容倒显得老成许多,怎么看,都不像个少年人。 他这话一出,其余汉子却被逗笑了,又是指手画脚,疯言疯语的。让那人好不尴尬,本来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连个亲事都没谈成,是有些不和孝道、不和礼制的…… 大家一言一语,说些当下风雅之人,又谈些家常俗事,倒有点雅俗共赏的意蕴,兴许在这地方,谈及读书求学,是及其风尚的话题吧。 不到晌午,路上的牛车便堆起了满满的一大堆谷草。 老人一声吆喝,吩咐两个汉子赶车回村,其余的把田地里的谷草抱到路边来,他则坐在田埂上休息。 可那牛车才行到不远处,忽听得押车的汉子猛地止住牛车,那处坡势稍陡,把牛车上的谷草给震倒下来。 老人见状,一声怒骂,道:“哎哟额,怎地押个车还出了纰漏,你们对路不熟么?莫不是外来的老表?” 谁知一个汉子听完,从牛车上跳下来,回首对老人道:“大伯哟、大伯哟,这……这是哪家的小儿……您老……快……快过来看看吧!” 老人闻言一惊,朝田里呆立着的几个汉子一招呼,匆忙地赶到那牛车的停顿之处。 一看之下,便发现一个小儿郎僵硬地躺在田埂下,全身煞白,头发上面尽是露珠,可能是霜化成的。 第二章 鹅湖山下 刘涣浑浑噩噩,不知所踪,他回到了梦里,梦到了还未过门的女友,跟着一个富二代跑了。他刚要去追,双腿却陷入了泥泞之中,周遭尽是淤泥,使其寸步难行。 那淤泥渐渐将他湮没,如有了灵识一般的存在,就是要折磨他、捉弄他、毁灭他。 刘涣附身一看,觉得这淤泥尽呈现出万千的具象来,一时间像那世俗的关于人情世故的面子; 像那还未步入殿堂,一朝欢喜就以“老婆”称呼的女人; 像那虚无缥缈,梦想中金碧辉煌的住房; 像那烦人透顶、冗繁无聊而又不得不去做的工作; 像那过了新年却还无影无踪的年终奖金; 像那还也还不完的贷款; 像那泛着臭气又百般惹人怜爱的金钱; 像那食欲、那性欲、那凡尘之躯一时间所无可奈何的种种种种…… 天也好,地也罢,骂爹骂娘,都再也骂不回他那让人喜欢又忧愁的凡尘俗世……死吧,死了倒好,死了痛苦一时,活着却痛苦一世。 可哪里死得了,却说这可怜的刘涣,前些时日还是个贵州小县城内的公务员呢,只因敏而好学,以模仿电脑办公软件中的“仿宋体”而得名,时常写些作品,一晃眼,尽也能做到以假乱真。终于名声越传越大,一日,得到单位领导的推荐,赴市区去参加一个书法大赛。 不曾想,贵州之公路九曲回肠,盘山而建,那熟悉已久的“九死一生”的恶劣环境,不经意间将他推到了无尽的深渊中。 或许这天地之间,时间与空间之中,信念与存在之外,当真有着许多让人费解的事情…… 刘涣不知道的是,他而今身处的这地方,在许多年前,曾有一个叫做王驾的人,为之写得一首七绝,正道是: “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话分两头,却说那几个农人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刘涣,当下话不多说,便跑到跟前,一探那小儿的鼻息,老人道:“哎哟哎哟,这是造孽啊,快看看是不是村里的?” “大伯哟,不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呢。哎,还有活没活?” “活?活啥?死都死了!哎,搭把手吧,将他埋了……” “哎,好端端的年华,就这般完了,这年头啊,真是人命贱如草,我看不用金人南下,这苍天也要收了大家的命呢……” 众人听完,默默一阵叹息,都是感叹这无奈的世事以及这少年的可怜。 两个汉子一前一后,把他抬到路上来。 这年头,饿死路边的人见得多了,他们也不怕惧,可众人刚要问及老者该埋在哪里时,陡然间见得异象发生。 那地上的少年突然一阵抽搐,之后全身哆嗦,不断悸动…… “哟,大伯额,这是回光返照还是诈尸?” “诈什么尸,‘子不语怪力乱神’,休要惊慌,容我看看!” 老人说完,附身过去,一摸那还在抽搐的小儿胸口,大喜道:“快快快,取了火折子,烧一堆谷草给他取暖,我看或许还有得活。” 一汉子听完,麻利娴熟地升起一堆火来,又把那小儿抱到火边,老人则解开他那怪异的服装,不断地用手摩擦他的胸膛…… 谷草的燃烧时间太短,不肖片刻,便换了几次。一旁众人只是见得那小儿的身体不断由煞白变成通红,不断抽搐的动作也渐渐平息。这般一直持续一时半刻,突然见那少年弹身而起,打了一个冷摆子后,双眼迷茫,呆呆地望着众人。 老人欣喜道:“小公子,你……” 他正要开口询问,那小儿又突然后仰倒地,昏迷过去。 “大伯,这……这到底是活了还是没活……若是……若是没活,倒是糟践了这许多谷草了!” “我呸,你这小子几时变得这般无情了,几堆谷草,要了你的命了么?你咋比金人还要冷漠?哼!活是活了……只是,他患了风寒太重,只怕……只怕……”这老人以“金人”比拟那出言的庄稼汉,也不知道他是着急了,还是心底的伦理道德和恻隐之心在作祟?语气真是极重极重。 “只怕咋地?咱村里面可没有懂医之人呢,这到底救是不救,大伯你拿个主意!” “哎……有了有了,你们两个搭把手,抬这儿郎抬去寺庙找大和尚,他一定有办法。” “哦,可是那大和尚也不晓得在不在庙里。” “管不了这许多了,救人要紧,搞快些!” 几人闻言,在老人的带领下,将那少年抱起来,飞也似的,就朝着鹅湖山北边的一条官道跑去…… 又说这几个庄稼人所言的“寺庙”却有一个古老的名字,叫做“鹅湖寺”。 按照现而今的说法,这鹅湖寺位于江西铅山县永平镇鹅湖村。鹅湖寺又称仁寿寺,俗呼大佛寺。唐大历中,大义禅师卓锡峰顶,创建峰顶寺,北宋初,禅院移至鹅湖山麓官道傍。鹅湖寺为铅山第一大禅院,历史上与南海普陀、杭州灵隐等联系甚密。 据《鹅湖书院志》记载:“鹅湖寺依山面畈,龙虎狮象四山拱卫,山上林木参天;大源坑水汩汩北去,清碧见底;平畴广畈阡陌纵横,稻熟梁丰;殿宇宏制巧构,气象雄伟,风光秀丽。” 寺庙东侧建有一座塔,该塔像是北宋雍熙年间,由鹅湖仁寿院僧令真募缘建立…… 后有诗为证: 十里苍松对寺门,四围翠滴露纷纷。 湖心水满通银汉,山顶鹅飞化白云。 玉井芙蓉天上露,瑶池雪浪月中闻。 石床茶灶如招隐,还许闲人一半分。 而今这鹅湖寺受到政治环境的影响,一时苟安,倒也香客往来,寺庙中住有大和尚一人,带领门下弟子诵经礼佛。那大和尚便是而今鹅湖寺的主持,传言他也是个北方人,只是不得具体考校。 大和尚时常诵经礼佛,略懂武艺,又习得一手医术,他也讲究佛家的“济世救人”,故而鹅湖山下方圆百姓,烧香礼佛,敬上香油钱以外,若有身体不适者,除去请佛祖保佑,也曾请大和尚探究医治。和尚的名声越传越远,深得世人敬仰…… 那送刘涣来救治的几个庄稼汉,和主持说明来由,交代一二以后,又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七日过后,刘涣悠悠醒来,可睁眼一看,尽是满屋古朴,悬梁之上掉着一盏油灯,早已被灰尘遮住了原有的面目,看来是常年未用。 又见得屋中左首,一张简易的木桌子,合上几只凳子,只是那凳子也简易粗鄙,不像常见的物器,刘涣一阵苦思,觉得这种东西,像极了宋代以后的杌凳。 桌上一盏残灯,上有半截粗糙的蜡烛,早已熄灭。除此之外,这屋中再无其他。 他心底一怔,暗暗惊诧,道:“苍天,这是开什么玩笑?那日醒来时,明明记得是在一处荒芜的田野,而今又为何到了屋子之中,这真是超乎寻常的事情。”刘涣暗自想来,生不生、死不死,一头雾水。 他慢慢地撑起身体,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尽然全身赤裸,身上透着淡淡的药酒味道。惊慌之下,一阵左顾右盼,终于在床头发现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心中好不高兴。 刘涣纵然身体虚弱,可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将衣服一件件地套起来,可是觉得很不对劲。 那衣服太大了,好生别捏! 他这才恍然大悟,暗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小了?”其心中迷茫,当即枉自长叹,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屋外的和尚听得厢房有响动,当下跑进屋中,一看刘涣呆坐在地上,当即附身将他扶起。 道:“小兄弟……哦……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你好些了么?” 刘涣却见是一个和尚模样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口音有些河南味道,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是如那佛家的装束无异。这小和尚生得虎头虎脑,个子很高,双目有神,两只手臂尤为粗壮,却不像个南方人,要么就是中原人士,要么就是东北人士。 刘涣呆呆暗道“莫非自己来到了河南嵩山不成?” 小和尚见刘涣不言不语,目光呆滞而苍白,完全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人该有的气息,他觉得这眼前之人,一方瓜子脸,身形偏瘦,但若除去仆仆风尘,倒显得有些儒雅,却正是南方人无疑。他道:“小施主,你老是看着俺作甚?” 刘涣听他话语尴尬,又有佛家的味道,又有世俗的味道,又有中原的味道,偏偏又有些南方的感觉。他惊诧道:“大师,大师,这里是河南嵩山的少林寺么?” 和尚闻言,惊慌道:“哟,不敢不敢,俺哪里算得什么大师。咦?你也去过少林寺?” 刘涣一听那句“你也去过少林寺”,当下心中一怔,看来自己不是在河南。当下叹道:“年少时曾去过一趟,怎地,那里是你的老家么?” 小和尚一听更是满头雾水了,叹道:“哎,看来你的病还没有好呢,一个舞勺之年的小儿,却说些老气秋横的话……哎,你好生休息吧,等我扫完院子,再禀明主持。”说完也不理刘涣,转身走了。 第三章 乾道六年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刘涣也是醉了,可惜不是为酒所醉,更不是为上词中的葡萄酒所醉,而是为这莫名其妙的造化所醉。再者迷糊之间,却不是芙蓉帐里,而是一座寺庙的厢房。 他与那和尚交谈片刻,却没有收获太多的信息,心中有些焦急,很是期待。 乘着将近中午的阳光,刘涣缓慢走到房门口,见得前面正是一个院子,有一方不算太小的空地,全部用青石板铺成,青石板的尽头,是一处殿堂的前门,有些像牌坊,牌坊的里面隐隐有香烛燃烧的味道飘来,清幽而古旷,一时间透人心脾,全是出尘出世的情调。 这一切古朴自然,安静极了,他像个怕羞的姑娘,缩头缩脑的立在门口,就怕被生人发现一般。 庭院之中,适才与刘涣打招呼的那小和尚正在扫地,刘涣见他面容神情之间有丝丝的埋怨,那扫帚在他手中东划一撇,西划一捺,把枯枝枯叶扫到角落里,随手将扫帚一丢,便出院子而去。 刘涣还以为他是去禀明主持,说自己醒了一事,却不曾想,不多时,那小和尚提着一桶水又回来了,腰间多了一大团麻布。 小和尚嘴里念念有词,尽说些什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等等的话……时而显得木讷之极,像似记不住经文一般。 刘涣看得心里暗笑,只见他将桶里的水洒在地上,又不断用麻布擦拭,但擦拭的地方都是些显眼的位置,那隐匿的犄角旮旯,他却不管不顾…… 见他弯腰、起身,又弯腰起身,吃力得很,刘涣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道:“小和尚,你这般做真是费力得很,就不会想点简易的法子么?” 小和尚听闻有人说话,一回头,刚好看到那虚弱的小子矗立在房门边,想是观看了自己很久,他站起身来,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何必取笑我这出家之人,你们凡尘里的公子哥,读书求学,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等苦了,这扫地洗地的脏活累活,自然是费力得很的,若不费力,又怎能悟出佛法大道。” 刘涣听他说话,心中一阵鄙夷,暗道“去你的狗屁佛法大道,既然是在悟佛,为何时不时地要埋怨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呆呆地看着院中的和尚。 那小和尚见得刘涣一语既毕,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他虽是佛门中人,但到底少年心性,等了许久不见刘涣搭话,心中一阵尴尬,有点颠怒到:“阿弥陀佛,你这小施主真是倒人胃口,有什么法子也不点破,站着傻笑傻笑的,有什么意思。哎,真是一人相,众生相……” 刘涣见他终于上钩,心中暗道:“且,我以为你这修佛之人的心能有多静呢,不过也是个冠冕堂皇的家伙。”他想及便收回微笑,正色道:“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佛讲两种境界,一是痛而不言,二是笑而不语,修行有出世的修行,也有入世的修行,小师傅修行在庙宇之中,是为出世,我却修行在大千世界、凡尘俗世之中,是为入世的修行……我观小师傅苦闷而作,偶有唠叨埋怨,不忍出言打破,到还以为是小师傅悟透了,却不曾想是我孟浪了,抱歉抱歉。” 小和尚一听,这还得了,这小子满口佛家大道,这不是在教训他么,他哪里还受得了,少年人心性直爽,破口而出,道:“哎哟,少说什么禅理大道,你也不过知其表而不懂其理而已,若有什么道行,一一亮出来就是了,吞吞吐吐的,还当自己是个方外高人么?” 刘涣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便对了,你不是说我俩年纪相仿么,言语交流,只要能表明意思就是了,你偏偏要说些半佛不佛的话来,这可怨得谁了?来来来……我便说一种简易的法子给你,以后你‘洗地悟法’便不会这般费心费力了。” 他说完不待小和尚从木讷和惊愕之中醒神过来,便抢步在院子中,一把将和尚手里的粗麻布夺来,又道:“还有多余的废布么?再去找一节枯木或者竹子来,材料宜直不宜曲!” 小和尚见状心中暗想,“这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说话处事真是迥异得很,和常人很不同呢。” 小和尚道:“哦,有的有的,只是那布料大多是废弃的麻布,笔直的竹子更是好找,我到后山砍一根就是了。” 刘涣喜道:“好好好,你且去全部找来。哦,对了,若有棉布那边更好了,另外再去找些麻绳子来,若没有麻绳子,就用布条代替。” 小和尚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要搞什么鬼,不过他所要求的这些材料真是简单得很。和尚心中好奇,索性一一去寻找过来,看看这人的庐山真面目、葫芦里的药丸儿。 不多一时,小和尚拖着一根竹子进来,把一大堆杂物往地上一扔,道:“小施主,这些便是你所讲到的材料了,那破旧的棉布实在难找得很,不过我倒是找得一小团棉絮,发了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倒是赶快解开谜底,我也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洗地悟法’的好招式呢?” 刘涣一笑,道:“阿弥陀佛,你且看好了……” 说完又吩咐小和尚去找一把铁刀过来,把那根竹子截成数节,每一节的长度不过一米五左右,又用铁刀将竹结款手处削得光华平整。 之后便将那地上布条和棉絮合在一起,做成一条条简单的“棉布条子”,把诸多布条的一头与竹节的头对齐,用麻绳子捆了两三圈。捆好之后,将竹节提起来,布条就耷拉下来,为了保险,刘涣又在刚才的捆绑之处再捆了数圈麻绳,一把简易的“拖把”便算做成了。 刘涣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竹屑,将拖把往那木桶中蘸了少许的水,在青石板上来回一拖一拉,果然就看见青石板泛出青色的光来,正是一尘不染。整个动作轻松和谐,腰也不弯,显得自在顺畅。 他怕小和尚看得不真切,又将周遭的地拖了一道,之后把拖把上的脏水拧干,脏水流在墙角的泥地里…… 刘涣把拖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道:“哎哟哎哟,累死我了。小师傅,你可看得真切啊?这东西从制作到使用我都演练了一遍,你该悟透了吧?” 小和尚这才一惊,暗道这等简单的法子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出来,可也不曾见过啊,这小子真是鬼精灵得很。他尴尬道:“阿弥陀佛,我当是啥了不起的东西呢,费了半天力,原来是这等简易的东西,我早就晓得的了,只是不愿意去动手吧了,有什么稀奇的……” 刘涣一听,他这是死要面子,当下也不气恼,出言道:“就是就是,小师傅佛法高深,自然能够想得明白的,只是这般做法到底也是耗时耗力,我还有个更为简单的洗地法门,只是那法门要求极高,没有水却是做不成的,如果可以,我也一一说来,和小师傅研讨一番。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你说呢,小师傅。” 和尚听刘涣还有更简单的法子,当即心中一怔。又听他一口一个“小师傅”,叫的很是别扭,怎么有些嘲笑的味道。不过这和尚也是坦荡得很,却不斤斤计较,他道:“那好啊,你说来我听听……当年佛祖一苇渡江,真是通天手段,我今日也想见识见识你这‘入世修行’的高人手段呢。” 刘涣见这和尚上钩,道:“高人可不敢当,众生相象而生,相依而存。佛家又讲缘起缘灭、缘尽缘散,你我倒也是一个缘字使然,我今日还真来了兴致,不过……我此刻真是虚弱得很,怕是有心无力了,还请小师傅恕罪!” 和尚一惊,一拍他那光秃秃的脑袋,道:“哎哟,看我这记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施主勿忧,等我片刻,做完这洗地的功课,便去寻主持前来,为你好生探查一番。”说完行了一礼,拿起刘涣丢在地上的拖把,有模有样地拖起地来。 刘涣也不回屋,答了一礼,坐到门槛前,试探性地问道:“哦,小师傅,不才刘涣,还未请教你的名字呢?” 小和尚经过和刘涣一阵交往,心中芥蒂也消失不少,拖地的动作稍稍停滞,道:“原来是刘涣施主,贫僧有礼了。只是我们出家人,哪里有什么名字了,我的法号叫做静能,这间寺庙的主持法号虚相。” 刘涣叹道:“哦,原来是是静能师父,小子适才无礼,你可不要挂怀啊……敢问师傅,我到底昏迷几时了?” 静能而今见他回礼搭话,出言告罪,心中一暖,面带微笑,暗道这刘涣果然是个读书懂礼的人,刚才的行径兴许是装出来的,也不晓得为何会来到这南方的鹅湖山。他道:“小施主已然昏迷过去七日有余了,若不是主持不断以药酒擦拭,又对你灌与汤药,在加上针灸之法,你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刘涣闻言,心中感激,原来自己是被这庙中的和尚所救,只是听他口吻,言及汤药、针灸,暗道自己当真是被那“高楼大厦”所抛弃了!他恭敬道:“原来是庙里的大师们救了小子,小子感激不尽呢,只是身无长物,也不晓得如何报答了!” 静能微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哪里的话,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这救你之人,却是鹅湖村的张老施主,和尚们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咦?恕贫僧多言,小施主为何总是双眼迷离,神情恍惚,莫非……” 刘涣抢道:“原来如此!等小子病好之后,定要登门拜访那张老爷子一番,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寻得到张老爷子……大师,你所言的这鹅湖村可是江西上饶铅山的鹅湖村么?这里可是鹅湖山下的鹅湖寺?” 静能闻言,心中惊诧,又把那救刘涣的张老头描述了一番,复答道:“小施主所言虽有生涩,但意思却是极对的,不错,这里正是鹅湖山下鹅湖寺。” 刘焕心中惊起滔天巨浪,急道:“大师,那此时是晚唐还是宋初?” 静能皱眉道:“小施主,你怎地问起这等问题来,莫非你不知晓而今是乾道六年么?还请再恕贫僧多言,小施主到底是何方人士?听你口音,有些北方一带的味道,又有些南方人的气息,贫僧真是纳闷之极!” 刘涣心中暗叹,嘀咕道:“我说的是最不标准的‘普通话’,自然忽南忽北了……天了,乾道六年?我这是到了南宋孝宗时期了,我的伟大的马列主义啊,为何要把我抛弃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时代……”想着想着的,他尽呆了起来。 沉默良久,始终不回答静能的问话,一旁的静能见状,叹道:“哎,施主又呆迷起来了!” 刘涣这才惊愕起来,思绪陡转,道:“是小子孟浪了,报歉得很,报歉得很。实不相瞒,我只记得自己是南方人,但具体出生在何处记不清楚了,打有记忆以来,便和父母亲居住在北方,不料好景不长,金人占我河山,灭我族人,杀我父母,我却被小叔带着一路向南,闯过重重关卡,逃荒逃难,终于找不到容身之所,不久前来到江南东路饶州上饶县,小叔也因病困死,剩我一个,浑浑噩噩的不断赶路,走着走着的,就昏迷过去了……哎,我而今还沉沁在浑浑噩噩之中,以为是到了阴曹地府呢,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还望师傅勿怪!” 他这一番解释,倒把静能听得有些伤感,静能说道:“哎,你真是命苦,实不相瞒,我也是从北方逃难到南方来的,只是……只是,你那衣服怎地这般怪异,我看布料极好,缝纫妥帖得当,精细之极,颜色也艳丽,你又是从何而来的?” 刘涣一听,暗道要遭,怎地没有想到这出,当下吞吐道:“小师傅有所不知,我与家叔逃难之时,曾遇到一个自称是从西域而来的人,他当时饥饿之极,家叔便把大饼分他一半,他为了谢恩,给了家叔一套衣服,就是我所穿的这套了。家叔曾言,‘而今家国破碎,虽暂时停歇安逸,但若朝廷不思奋进,到底苟活不了多久,终有一日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世人纵有万千财物,也只得拱手送给了金人’。所以叫我行乐及时,便穿上这套看起来怪异,但却布料上层,做工精细的衣服……家叔的话,我是不懂的,可也只好听他的吩咐了。” 静能闻言,暗叹一声,隐隐将右手握成拳头,青筋乍现,他这番模样,倒不像个和尚,却像个愤怒之极的战士。他道:“阿弥陀佛,你叔父这话说得倒也在理,主持也常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愿这安静的世事能长期保持吧,你我也少了一些奔波……”他突然觉得说错了什么,便戛然而止,不再言语,只是长叹一声,又拖他的地去了…… 第四章 黑虎掏心 静能不肖片刻就把一方青石板铺成的地洗干净,他在心中暗暗计较,“这刘涣虽年纪轻轻,但轻描淡写间所制造出的这件东西当真好用,又见他谈吐优雅,年纪轻轻,却显老成,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他说自己从北方一路南逃,想必是绍兴年初时的事情,只是他那时幼小,却把一路的经历记得这般清晰,博闻强记,也是异于常人了……”静能一时间反倒佩服起刘涣来,当下收拾好洗地工具,正要去和刘涣打招呼,却见他倚坐在厢房门槛边睡着了。 静能走进一瞧,这小子的睡相真是有辱斯文,哈喇子拖得老长老长的,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也不晓得他梦到了什么。可这天气即将入冬,他若呆在外面睡得太久,身体哪里吃得消。于是静能轻轻推了刘涣一把,道:“刘施主,醒醒……” 刘涣却正在做梦,梦到了朱熹和陆九渊,梦到了“鹅湖之会”……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而今正在江西,心底一直在努力搜寻和回忆着南宋孝宗朝的江西是个什么样子,想来想去,也只记得一个“鹅湖之会”。 于是不经意间,尽然梦到自己与朱熹、吕祖谦、陆九渊等人坐而论道,好不痛快……可好梦不长,却被静能摇醒,他猛地一睁眼,一大口口水哗啦地流到地上,又突兀地用衣袖一抹,焦急道:“陆九渊来了没有?陆九渊来了没有?叫他不要怕,我其实也看不惯朱熹……”一口气疯疯癫癫地说了许多。才猛然发现自己对面目瞪口呆的静能。 静能见他发狂,口沫飞溅,当即噗嗤一笑,道:“说什么疯话呢,那朱仲晦和陆子静诺达的名声,你这小子满口胡言,笑死我了……”说完双手叉腰,再也把持不住那颗修佛的心,前颠后仰。 刘涣见状,挠挠自己后脑勺,呵斥一声道:“笑什么笑,你这小和尚,本公子大好的美梦都被你惊醒了……哼!你还笑,你这样子哪里有个出家人的风范,我看啊,你不如还俗得了,我还读过一些书,定能给你取个俗家的名字,到时候你种地糊口,娶几个,几十个大姑娘养起来,生一大堆娃娃,天天高高高兴兴,美美满满,也不用在这里洗地悟佛,且不痛快……” 静能见他一口说了许多,本来还在嗤笑的状态一阵陡变,严肃起来,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说什么还俗、娶妻、生子的鬼话,哎……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刘涣冷哼一声,道:“咋地,又装起得道高僧来了?哎,我说静能,依我看来,你注定是‘空’不了的,你尘缘气息太重,早晚都是要还俗的,不如,你跟了我,做个书童也好,到时候小爷考个状元来玩玩,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我说的真心话,你肯不肯?” 静能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急道:“阿弥陀佛,刘施主,你休得胡言,我一心向佛,深得佛祖教诲,是不会还俗的,只望早日修成正果,不敢有所怠慢,还请你慎言!” 刘涣一见他正色起来,心底总不高兴,暗道这古代的人总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大好男子,却被长辈灌输了各种“信仰”,又是佛、又是道、又是君、又是臣……封建伦理,迷信理念真是太重太重。 他对静能道:“静能,好哥哥,你莫要惊慌啊,我说的真是大实话呢,你不知道,我一路南来,见过好多好看的姑娘呢,眼睛水灵灵的,一说话,能把你的骨头都给融化咯,你就不动心么?哎呀哎呀,你放心就是,等我功成名就,天下间的好看姑娘都给你找来,到时候,咱们也去金人的老家,找几个金人的姑娘来玩玩。哦,对了,还有那西南的大理,也是美女成群的,我们也要去好好看看,你说好不好……恩,对的对的,你若不喜欢外面的姑娘,可这庙宇道观之中,也有着许多好看的尼姑道姑呢,到时候,兄弟也给你找来,包你满意就是了……哦,还有……” 那刘涣的“还有”却没了下文,此刻是鸦雀无声,因为静能终于忍无可忍,一个马步冲拳,“砰”的一声击在刘涣的颤中穴上,他胸口一睹,本来虚弱之间,又感眼睛一花,昏死过去。 静能收回拳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刘涣,努力地平复着躁动的心绪,合十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读圣贤之书,满腹才华的儿郎,怎地对一个出家人喋喋不休地说些胡话,有辱斯文不说,还玷污了佛祖,当真可恨之极。同时也没想到,这小子这般弱不禁风,不过半招“黑虎掏心”,就把他击得晕厥过去。 他附下身去,双手抓起刘涣,臂膀一用力,便把他提了起来,走进厢房之中,往床上一扔,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他走出庭院,穿过牌坊,遇到迎面而来一个和尚,那和尚也是个少年模样的人,见到静能步履匆匆,神色气愤,当下合十道:“师兄,你这是为何?” 那知静能对那和尚的招呼理也不理,只是气冲冲地走进正堂,传来一声:“哼!没什么,我降妖伏魔,制服了一个妖孽,这就去找师傅禀报呢!” 那和尚听闻,心中暗惊,叹道:“阿弥陀佛,静能师兄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不是只有佛祖才能有那降妖伏魔的本领么?咦,不对啊,这鹅湖寺中,何时有什么妖孽。”他想不通,便转身追着静能,急道:“师兄师兄,你给我说说啊……” 不肖片刻,两个和尚一前一后,到得正堂后面一间屋子之中,也不打招呼,推门而入。 可刚进屋子,却见得一个中年和尚正和一个络腮大汉在喝茶谈话。那中年和尚便是这间寺庙的主持,法号虚相,他面容刚毅,神色肃静,眉宇之间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好一副侠客的模样。 虚相对面的络腮大汉见得有人进来,不惊不怒,稳如泰山,他本是盘坐着,可也显得身形极高,只是满面风尘,有些虚弱。其双手之上,全是老茧……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香客,或者是来和师父论道论佛的高人,可确实是从未见过。他当下一愣,尽说不出话来。 虚相又见静能身后赶来一个小和尚,火急火燎的,他佯怒一声,道:“静能、静安,交代给你们的功课都做完了么?为师正和远方的朋友论道悟法,你俩这般猛撞,把往日教诲都忘却了么?” 这虚相口中的静安,便是那静能身后的小和尚,静安却长得清瘦许多,一开口便是南方口音,只见他道:“阿弥陀佛,师父赎罪,师兄他说他制服了妖孽一个,特来向您汇报,我想师兄真是好本事,便也跟来瞧瞧,却不想打搅了师父和客人静修,还请师父责罚!” 这静安倒是个董事听话的主,只见他叙述完毕,便后退到门边,静静地低下头去,显得恭敬之极。 虚相闻言,心中惊疑,到底不明白他们所言的“妖孽”为何,不过脸上却平静得很,他缓缓而谈,道:“静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说说,你师弟静安所言却是为何啊?” 静能是个直头直脑的人,也不像静安那般圆润灵活,否则适才也不会出手伤了刘涣。他到底是犯了佛家戒律,心底又怕师父责罚,这是想先告一状,好免了师父那严厉的责罚。 他合十一礼,朝虚相和络腮大汉看了一眼,道:“阿弥陀佛,师父勿要听静安胡言,我哪里有那降妖伏魔的本事,只是……只是……师父可还记得鹅湖村张老施主前些时日送来的那小儿么?” 虚相不解,也不明白这徒儿到底要说什么,当下道:“静能,你时常从不会这般神态,今日却是怎么了?一一说来就是,为师定不会无端惩戒你……” 静能听得师父承诺不会无端惩戒自己,心中一阵高兴,之后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说他如何见到刘涣醒来,和刘涣如何谈话,刘涣又是如何制造出了“洗地的工具”,又是如何扬言还有更好的法门……然后就说刘涣“侮辱佛祖”、“扰他佛心”等事。 静能老实本分,也如实交代了自己一拳把刘涣打晕的事情。 虚相一听,先前是并未觉得什么,后来却心中惊疑阵阵,他细细分析静能所复述的刘涣的话语,觉得那厢房中的小儿郎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心思周密,逻辑相扣。他能分析得出,那刘涣是故意在套弄静能,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他纳闷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子,怎地有这般老辣的城府,好在通过静能的转述,那小子应该不是个奸恶狡诈的人,虽读圣贤之书,到底命运多舛,却也可怜得很。 虚相道:“哎,你真是糊涂、鲁莽,来者便是客人。那刘涣虽有言语轻薄之处,但他年纪轻轻,又哪里知道什么佛法大意,随便说了两句,你便出手伤人,真是毫无道理。为师是受鹅湖村的张老施主所托,答应救那刘涣一命的,你当日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张老施主德高望重,时常对我等捐油捐米,添纳香烛钱财,十里八乡,众人都要敬重他三分,若是你真把那刘涣打死打残,我又如何向张老施主交代……再说,佛渡有缘人,他刘涣既入的我佛门,便是有缘之人,你不度化就算了,怎能一怒出手,伤他身体……” 虚相还在喋喋不休,全不像个爽朗的侠客,还是一旁的络腮大汉出言调解,道:“虚相大师,我看静能小师傅也是无心之失,你何必为难,不过听他说来,那刘涣小儿郎倒是很有意思,不如我们前去看看,一切不就了然了么……” 虚相闻言长叹一声,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之后几人在静能的带领下,来到厢房,大家进门而去,虚相伸手一探刘涣鼻息,微微皱眉,道:“还好没有大碍,只是这儿郎身体实在虚弱,若不经一月半月的调养,只怕难以痊愈!” 旁边的静能和静安只是呆呆地站着也不言语,反倒是那络腮大汉一阵观察刘涣,复又伸手去摸刘涣的后脑勺、脊椎、胸膛、手臂、大腿等地方。 络腮大汉的这般举动,完全不像是在揣摸一个活生生的人,反倒像似在研究什么东西一般……静能静安是不懂的,虚相心底却明白得很。虚相道:“如何,莫非还成就了一场缘分不成?” 络腮大汉忽地眼睛一亮,急道:“妙极妙极……身体虽然虚弱,但满腔热血奔流不息,你瞧他呼吸绵长有序,吐纳自然,关键是筋骨独特,隐隐之中,有一股先天之气……” 虚相闻言也是一惊,道:“哦,贫僧那日为他诊断,却没有发现什么先天之气,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络腮大汉神情激动,两眼发亮,就如许久不曾见到过鲜肉的恶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刘涣,道:“不会不会!大师,我一介凡尘之躯,走南闯北数十载,只为了结先人遗愿,传道授法,使得本家绝学不至短命,以求源远流长……但到底也是孤苦伶仃,所遇之人,或有心性意志出类拔萃者,但随我三年五载过后,终无所成,我是苦闷得很,按照古籍,要寻得那出类拔萃的好躯体,实在是难上加难……殊不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大师、虚相大师,你可怜可怜我,看是不是……” 虚相哈哈一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友别来无恙啊,不是说好的由北向南,翻山越岭,都是为着要寻我这个老朋友的么,怎地今日见得这半死不活的小儿郎,却这般激动,你我多年情谊,到底抵不上你那心中的执念呢,我这出家之人都有些妒忌了……再说,就算此人有得一副绝妙的躯壳,但若是那妖邪奸佞之辈,你就不怕将来助纣为虐么?” 络腮大汉却也是哈哈一笑,尽然笑出眼泪来,后正色恭敬道:“大师,无论如何,请融我一试吧,我这厢算是求你了……”他神情激动,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虚相长叹一声,合十闭眼,只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真是造化弄人了……” 第五章 居心叵测 虚相吩咐静能和静安去后堂处理俗务,又从自己的一个麻袋里面取出一套银针,掏出三根,于火焰上来回淬了几次,轻轻扎在刘涣的风府、曲池、百汇三处穴道上。不到几十个呼吸时间,那刘涣就一阵悸动,但见得一粒粒汗珠子从额头上冒出来。 络腮大汉道:“老朋友,这……没事吧?” 虚相道:“你信不过我么?还是担心你相中的这个‘宝贝’承受不起这几针?别忘咯,就算此子是天纵奇才,可人家到底没有答应做你的传人呢。” 络腮大汉闻言才感一阵突兀,暗道自己失言失礼,尴尬至极,他吞吐道:“哎呀,老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急性子,别一般见识了,我这里给你告罪便是!” 虚相微微一笑,道:“你可小声些,我而今虽遁入空门,挂了个和尚的名号,但到底是个凡人罢了。你朋友长朋友短的叫唤,被我那徒儿听到,可如何是好?” 络腮大汉性子耿直,当即微微一笑,也不敢大作声张,道:“你呀,年幼时不是遇到一个和尚么,那和尚指点了你一年时间的佛法,说你和佛祖有缘,而今且不是印证了那高人的话了,做了鹅湖寺的主持,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虚相见他出言奚落自己,眉头一皱,道:“休得胡言,我那师父是得道禅师、方外高人,我那时年幼,不过向师父一门心思学些武学招式和肤浅医术罢了,佛学理论,救世济人的大道,却是半点没有学到的,而今得以在这鹅湖寺中苟且安生,也是托了师父的洪福,你可以贬低我,却不能说我师父半点不是。再说了,你既知道我的根底,又何必整日挂在嘴边。” 络腮汉子一怔,又听他说道“苟且安生于鹅湖寺”一语,也是心中长叹,迅疾改口,正色道:“哎,大师,这世道啊,安逸得真是让人心底发毛,我心中痛恨之极,而今国不像国,家不像家,朝廷和北方金人,尽以‘叔侄’而称,真是天大的侮辱,我堂堂汉人,何时受过这般罪责……哎……” 虚相道:“阿弥陀佛,魏施主何必这般揪心,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缘已尽,枉嗟呀!” 那知道络腮大汉听完,激动道:“不!你忘得了,我却忘不了,我忘不了国仇、忘不了家恨、忘不了耻辱、忘不了这一腔汹涌澎湃的汉人血,我忘不了家叔‘魏胜’公,真是苍天不公啊……哼!不杀金人,不报家仇,我誓不为人!朝廷不管,老子便也要替天行道!” 虚相见他激动,叹道:“哎,魏公彦威老大人当是举世无双的豪杰之一,忠肝义胆,除去岳武穆那等雄才伟略之辈可以比拟以外,放眼我大宋朝,再无一人……可是魏兄,彦威将军毕竟已故7年有余了,尸骨都已化归红尘,你是念念不忘,可而今这朝廷,被‘主和派’霸占,不思进取,又还有哪个记得他老人家风的光伟绩……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这些年在北方杀了不少金人,但毕竟是势单力薄,在这世道的影响下,终是不可取的办法啊,这不,若不是你一直这般执拗,今日又怎会受伤?哎!不过亏得你还记得我这做了和尚的老朋友,也晓得来找我医治……” 就在二人对话入迷之时,那刘涣其实早已醒来,他从那静能口中套出的信息实在是少之又少,故而才假意激怒静能,想以此方式惊动寺庙中的主持。让他想不到的是,却被静能一拳击晕……便在虚相为他扎针之时,他已恢复神识,但心有计较,紧闭双眼,装作未醒,悄悄偷听着二人对话,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吓一大跳。 原来与虚相对话的这人,却是姓魏,听他说来,奉抗金名将“魏胜”为叔父,想必定和魏胜极有渊源,按照史料和传言,那魏胜字彦威,出身农家,早年曾学弓箭技法。胆略过人,骁勇善战。后来做了刀客,其刀法勇猛绝伦,被誉为:“大宋忠义刀”。当是武学高手无疑。 刘涣分析二人对话,这虚相想必也是个“假和尚”,为了安定,得到他师父庇佑才蜗居在这鹅湖寺中而已。佛学大道他倒是不一定懂得许多,兴许那儒家典籍、圣人道理却是了然于胸呢。 不过,只言片语之间,都是无法摸清二人的底细,连具体的姓名都不知道。 刘涣见得二人无话,故意蹬了一下腿,微微睁开双眼来。 虚相和姓魏的络腮大汉见状,还在回忆往昔的话语戛然而止! 虚相道:“阿弥陀佛,小哥儿,你可好些了么?都怨我那孽徒,贫僧这厢给你赔个不是了!” 刘涣听闻,脸上一派迷茫和恭敬,但心中却暗暗嘀咕,“还在装你的出家人,哎,也不晓得你累不累。”不过却正色道:“大师哪里的话,是小子顽皮,惹恼了静能师父,故而才遭到应有的报应!一切孽缘皆由小子而起,可万万怨不得静能师父呢,大师不可责罚静能师父啊!否则小子何以安心!” 络腮汉子一听,哪里还得了,这小子的心地和品行真是极好,知书达理,虚心礼让,年纪幼小,却已懂得承担责任,为他人着想,看来虚相适才所言的“奸佞妖邪”一说是不攻自破了……他心中决定,“非收他做徒弟不可,否则叔父的两样绝学岂不没了传人!” 虚相微微一惊,他虽是一方主持,但到底不过是江湖俗人,骨子里也对刘涣敬佩三分。他道:“阿弥陀佛,小哥儿心怀宽旷,他日定有成就,你不追究我那孽徒,倒是他的福分了!” 刘涣却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自己是被这大和尚所救,索性应了他的道,一竿子抹到底吧……” 刘涣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我听静能师父说起,倒是大师救了小子的贱命,小子真是感激涕零,而今无以为报。但小子发誓,若小子有生之年,能有所成就,定涌泉相报大师厚恩,苟富贵,定不相忘!” 哪知虚相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小哥儿知恩图报自然是好事,可惜我一介出家之人,凡尘富贵对我而言皆如尘埃,小哥儿不必挂怀。倒是那鹅湖村里的张老丈,你是应该好好感激人家的。” 刘涣闻言才想起静能所说的张老头来,心底一暖,道:“那是自然,我已听静能师傅言及过的,等小子好些,定要登门拜访张老丈人一番!只是……只是……” 二人见他吞吐,似有难言之隐。虚相不好问破,但心中依然猜到。 却是那络腮汉子耿直,问道:“小娃儿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吞吞吐吐的终不是个样子!” 刘涣一听,假意迷茫地看向络腮汉子,也不言语。 虚相微微一笑,道:“小哥儿勿惊,这是我凡尘间的好友,按年纪而论,你可唤一声魏伯父呢……” 刘涣一听,总是觉得这虚相不是个好人,他这话,也不告破那络腮大汉的真名,反而套起了近乎来,叫自己唤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作“伯父”,说得这般亲切,想必定有猫腻。这古代人的的城府,也是这般深么? 他道:“哦,原来是魏伯父,小子有理了,小子要说的是,我而今实在是虚弱得紧,要去拜访答谢那张老爷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怕……只怕还需在此处静养数日呢,但如此一来,必定打搅了虚相大师和静能师傅等人的清静,我心中歉疚,一时间总是开不了口……” 络腮大汉一听,道:“我说是啥难以启齿的,你放心,你眼前的这位虚相大师,一生扶危济困,悟佛渡众生,你休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话。再说这鹅湖寺虽不是什么大庙堂,但接纳你一个小娃儿一段时间,却是做得到的。” 虚相也是附言,道:“阿弥陀佛,多谢魏施主美言,但小哥儿确实勿需多礼。” 刘涣这才心中一定,暗道:“总算是找到了暂时的落脚地了,否则这茫茫尘世,又该如何安身。看来,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啊……哎,可惜了这虚弱苟安的大宋朝廷……不过,小爷既然来到此处,是天意也好,是偶然也罢,不做点成就出来,真是不应该了……” 二人见他想入纷纷,沉默不语,也不好打断,只是当下气氛尽然尴尬起来,于是络腮大汉打断道:“小娃儿,你想些什么?” 刘涣惊愕道:“没……没什么……只是小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和魏伯父指教!” 虚相道:“阿弥陀佛,小哥儿心思灵巧,智慧超群,我已然听我那孽徒说过了,哪里还敢指教小哥儿,大家交流交流倒是应该的。” 刘涣一听,只觉得这虚相真是啰嗦麻烦得很,说起话来,明明是满口的儒家伦理道德,偏偏要冠以一个“阿弥陀佛”,好不别捏。他道:“我是觉得,大师所言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偏偏又言及和魏伯父是多年的俗尘好友,我……我……” 他实在是不好启齿,怕为难到了这“假和尚”。 虚相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小哥儿无需顾虑,佛讲四大皆空固然不假,但佛家最重一个缘字,我于凡尘之躯时,曾交得你魏伯父为好友,那是缘起,后来我出了家,做出世修行,与你魏伯父算是缘尽,而今几经辗转,又和你魏伯父相遇,便又是缘起,我于他之间,缘起缘散,终究不灭。即是出尘修习,又是入世修行,只此而已……” 络腮大汉才微微一惊,暗道这小子好怪异的心思,偏偏会问些“触及底线”的问题来,他这明面上是不解虚相和自己的关系,其实是有些质疑“佛家伦理”啊。 刘涣道:“哦,原来如此,小子受教了!” 虚相却道:“小哥儿,言归正传,我通过为你诊断,但觉得你体质实在是过于虚弱,贫僧虽有些浅薄医术,到底只能医治你的表里,却不能解决实质。若是小哥儿想要来日无病,身强体壮,还需自行解救啊!” 刘涣一惊,道:“大师,还请明言,小子当如何自我解救?” 虚相道:“阿弥陀佛,贫僧思来想去,也只有习武强身一途,才是长久之计!” 刘涣惊疑道:“哦,小子了然了,大师是建议小子习武。只是……只是……小子而今孤身飘零,无亲无戚,更是身无长物,又到哪里去拜得名师,习得武艺?” 虚相面色不改,仍旧是一副老厚深沉的表情,他道:“阿弥陀佛,小哥儿有所不知,你我真是缘分使然。贫僧实不相瞒,你对面的魏伯父却是个懂些武艺道理的人,虽谈不上高绝,但指点你一番倒是可以的。他而今膝下并无一徒……贫僧救人救到底,索性做个主张,成就了小哥儿与魏施主的师徒之缘,你看可好啊?” 刘涣听他说完,这才心中惊愕,暗道:“好狡猾的和尚,原来说了这弯弯绕绕的许多,目的是要我拜这络腮大汉为师啊……想必这二人是事先商量好了的吧,可我到底哪里好了,莫非这穿越而来,却造成基因突变了不成……” 第六章 拜师 一旁的络腮汉子看着刘涣平静如水的眼眸,当即觉得五味杂成,暗想这小娃儿好强的定力,成是不成,也不给个痛快,却把自己搞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开不了口。 虚相也暗暗心惊,“这人哪里是个十三四岁的舞勺儿郎了,倒像是个饱经风霜,看遍人生百态的中老年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造就了他这般稳重的心性,是那千年传承的儒家教义、圣人诗书?还是被这无情的世道所逼,显得呆滞而老成?可怜我那孽徒静能,到底也是个历经苦难的娃,年纪大过他两岁不止,却没能修到他这般境界,这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天差地别”。 刘涣不敢与身旁的两人对视,他怕目光交融的那一刹那,自己守不住心神。又怕忽一开口,就会被这两个垂涎欲滴的家伙给吃喽。二是想及自己而今状况,确实孤苦无依,有一两个“靠山”固然稳妥,不过现世却是重信重义的纲常伦理年代,礼教世俗冗繁累赘,自己若拜了姓魏的为师,必定受制于他,一朝学不好、做不好,耽误了光阴不说,还害得人家耗费心血,终是不好的。 再者,按刘涣想来,他以前本就是一个公务员,现在即便是穿越,可也难改本性,除去吃“官家饭”以外,其他的路,还是毫无头脑呢。 最重要的是,大宋朝廷历来重文轻武,就连金人南逼,却也不痛定思痛,寒了多少武将将军的心。那姓魏的或许不传自己排兵布阵的法门,自己凭借超越千百年的积淀,倒也不在乎,但莫非学艺有成后,却去浙江临安考个武状元么?也不晓得现而今还设不设武状元一职呢?就算有、就算他姓魏的所传之技天下一绝,可归根结底自己是个文人,带兵打仗,做个将军固然最好,一旦将军做不成,却做些什么护卫,捕快,看门巡逻的杂役,那也无法痛快呢…… 络腮大汉没读过多少书,一直以来,旁人说他是粗人,他便以粗人自居,直来直往,哪里还受得了这尴尬的气氛。 但闻“砰”的一声,厢房中的那张木桌子被络腮大汉一掌拍碎,他长身而起,直视刘涣,道:“小娃儿,倒是虚相大师说得急躁了些,我虽看中了你那千里难寻的体质,是个练武的好坯子,难免见猎心喜,起了收徒之意,可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来。但而今你这不怒不惊,不痛不痒的表情却是可恶得很,成与不成,给个痛快话就是,你不答应,姓魏的转身就走,就当做你我从未谋面一般!” 刘涣觉得真是很不好意思了,被和尚救了性命,又被和尚的好友想收着徒弟,按理最是应该高兴,可他偏偏面不改色,只是一味沉沦,确实不尽人意。现在见得姓魏的恼羞成怒,但言语之间,不失为一条磊落光明的好汉子。 他想,侠者以武犯禁,儒者以文乱法,也罢也罢,再试他一试吧。 刘涣慢慢扶床而起,朝虚相鞠了一躬,又朝大汉鞠了一躬,正色道:“虚相大师、魏伯父,小子本来贱命一条,奄奄一息之际,却被大师妙手回春,那是小子天大的福分。而今又被魏伯父看中,其实小子何德何能,真是心中突兀,一时间不知所以。我实在不是不愿意跟随魏伯父学艺,但我怕自己心性顽劣,若学无所成,白白耗费了魏伯父的心血,岂不是罪该万死。再者,我虽家破人亡,但年幼时,也曾随家父和族人读些圣人诗书,心底想的还是那出将入相,保家卫国,振兴大宋的信念,一旦要转变到学武上来,恐一时间难以办到啊……小子真心实意之言,还望大师和伯父明察!” 虚相一生走南闯北,化缘诵经,见过的人实在是形形色色,多不胜数,他历经沧桑,哪里会猜不透刘涣的心思,原来这小子是想一心二用,既要沿袭孔教礼法,学圣人言行,又要学武强身,他是怕自己心思分散,学不好,被老魏责怪呢。哎,说他老成吧,又到底是个孩子心性…… 大汉却不像虚相那般机灵,他听得到的,只是些表面的内容,开口便道:“我说你在顾虑什么,原来是对你还不够自信呢,你放心,你我一旦成了师徒,我必定倾囊相授……” 虚相见他还未明悟刘涣的心思,当即又从刘涣眼底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厌恶,心怕此事要黄,便出言打断了络腮大汉的话,道:“魏兄魏兄!阿弥陀佛,我且出尘入世,便已俗家好友的名义说几句吧,依我看来,刘小哥其实还是愿意随你习武的,只是他心中却不忘家族教诲,要读书求学,出将入相呢……意思是说,随你习武倒无不可,但却不能终身以此为生计,也不能终身以此来束缚他的发展,你与他即便成了师徒,你却也不能强加阻拦他内心的想法……小哥儿,我现在却是个凡尘俗世的长辈,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和出家人虚相无半点干系,你可接受得了?” 刘涣见这虚相也是着急了,连出家人的身份都不顾,却是还要撮合自己与姓魏的成就师徒,这看似真诚的假和尚,最他妈狡猾不过,都把话说得这般直白,自己又该如何答复,如何辩解,如何推迟……他当下羞愧地低下头去,也不言语,示意虚相所言属实。 姓魏的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你这娃儿好怪的心思,但你却轻看了老子,老子姓魏的虽谈不上什么厉害,但也是个忠肝义胆、顶天立地、嫉恶如仇的人,一门心思也是用在报仇雪恨,光复河山之上,你要读书,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从中阻拦。再说,传你武艺,一是为了了却我魏氏先人的遗愿,二是见你筋骨奇特,是个好材料。但老子又没有说要你以此为生计,也没有要求你终身受制于老子。且不论你将来如何成就,只要心中记得老子便是了,那尽孝守孝之事,也不麻烦你……你若是天上的雄鹰,就该翱翔苍穹,若是海中的鲲鹏,就该驰骋汪洋,我不阻拦你就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干不干也罢了!” 刘涣一听,这还得了,自己这是退无可退了,但这姓魏的到底是真性情。他索性爽朗道:“魏伯父真是肝胆照人,大义凛然,动情懂礼,说得小子心神具颠,汹涌澎湃,真是无话可再说了。” 大汉听他夸耀自己,心中一暖,当下道:“那你到底是何态度,给个痛快吧!” 刘涣却无多言,迅疾一拍衣袖,双膝跪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之后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把稚嫩的额头也弄得一阵微红。 大汉欣喜而激动,赶紧附身扶起刘涣,道:“好徒儿好徒儿,请起请起!” 之后三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虚相又为刘涣把脉好诊,回后堂配药去了,将这厢房留给这对师徒。 对于刘涣而言,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还在莫名其妙之间,又多了一个师父。他道:“师父,徒儿姓刘名涣,而今年幼,还未‘冠字’,却请教师父大名!” 大汉听闻,先是沉默一阵,后又爽朗道:“徒儿,实在不是为师不愿意将名字告诉于你,而是为师这些年来杀人越货,被大宋朝廷和金狗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师父而后快呢。为师由北向南,杀金狗,灭贪官,手中性命不知几许,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等到时机成熟,为师自然会告知于你的。” 他这话,把刘涣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犹豫,不晓得拜这杀人犯为师,到底是福是祸。 刘涣道:“师父用心良苦,徒儿省得了。只是还要请教师父,我们以后当以何处为家呢?” 大汉道:“徒儿勿忧,我与那虚相大师是生死之交,等为师传你武学大意以后,便去办一些事情,你便好生安顿在这鹅湖山吧,虚相大师自然会对你照看一二的……哎,等到你学艺有成,若干年后,但愿这世道好了,这朝廷也忘记了为师,那时,为师便甘心做个扫地打杂的老头,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你若心念为师,便来瞧上一两眼……” 刘涣听他说得寥寥数语,虽不善表达,却显情真意切,这才刚刚相逢,就要说些离别的苦话,他一时间心都碎了,总觉得眼眶中有什么东西要流落出来,控也控制不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汉长叹一声,道:“好了!好徒儿,莫要在伤感了,事不宜迟,为师先于你讲讲你所要修习的艺技吧。你且挺好了,为师本家姓魏,奉唐相‘魏征’为祖,家有两套绝学,一是弓箭骑射之法一套,二是刀法一套。我叔父魏胜公正是在这两样绝学上出类拔萃,可惜被金狗所杀……” 刘涣细细将师父的话记在心中,可又觉得不对劲,按照传说,不是一般的武学功法,都有相关的呼吸吐纳之法配合么,这大汉所言的两套绝学,都是外家横练的功夫……他道:“师父,那这两套绝学就没有相关的内功心法相辅佐么?” 大汉一听,当即一皱眉头,微笑道:“傻徒儿,那内功心法都是传说中的秘籍呢,自秦汉以后,这世间便是少之又少的,相传岳武穆的师父周桐曾有一套心法传世,但世人从未见过,也不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只需记住,我今日所传你的这两套功夫,和虚相大师所修的佛门绝技有相同之处,都是外家横练的法门,修炼过程由外而内,历经寒暑过后,自然能在丹田气海和筋脉之中形成内气,到时候内气循环往复,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功夫随心而出,便也修炼至化劲了……那时,天下间大可去得,驰骋疆场,杀金狗,灭贪官,无人可挡!” 刘涣心中惊愕,暗道这时间当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么,他咬定心思,必然要学有所成。又问及大汉,道:“那虚相大师却也是个武学高手咯?那他和师父比起来,是高还是低呢?” 大汉道:“徒儿,你这话休得在虚相大师的面前提起,否则出言不逊,有失礼数!那虚相大师出家以来,全身心投入到医术和佛法的修炼上面,对武学一途,倒是有些陌生了……但他那佛门绝技却是千百年来传承的技法,我两若在全盛之时,我不及他。但而今嘛,他及不过我……” 二人所聊甚欢,渐以日落黄昏,天色暗淡,冷风破入庙中,刘涣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到得静能前来叫唤,说虚相有请,叫刘涣师徒二人赴后堂用斋,二人才赴后堂而去…… 第七章 感激涕零 刘涣师徒在静能的带领下来到后堂饭厅,虚相早已等候多时,见得有人进来,朝静能打个招呼以后,便指引二人坐下。 这晚餐也很简单,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素斋”,但见得一方桌子之上,放着一个陶盆,内中盛有稀得不能再稀的白米粥,白饭与清水泾渭分明;陶盆边上有放有一个大土碗,碗中有酱黑色的事物,像似腌制的萝卜条;除此之外放有碗筷两双,便再无其他,显得寒酸之极。 刘涣其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今见得具体事物,心中反差却不大。反而是刘涣的师父有些恼火,他往杌凳上随意一坐,对虚相道:“虚相大师,你就是这般接待好友的么?” 虚相呵呵一笑,也不言语,只顾着数他的佛珠,意思是说,他这里就只有这等食物,爱吃不吃,随你的便。 大汉见得虚相这般表情,温怒道:“我说虚相,莫非你不知道我的胃口么和喜好么?” 虚相仍旧笑而不答。 刘涣心想,只怕自己这师父任侠仗义,一生都在刀尖上舔血,行走江湖,必定餐餐都是大鱼大肉,这等清淡寒酸的食物,他如何能够下咽。以他对虚相的称呼,已经由“虚相大师”变成了“虚相”,看来确实对这食物很不满意。 刘涣起身谢过虚相,又为师父乘上“稀饭”,递给他一双筷子,道:“师父,大师一番好意,岂有不笑纳之理!” 大汉推开刘涣的筷子,怒道:“徒儿,少给他挂什么高帽子,这秃驴其实富有得很,偏偏这般招待我们师徒二人,他是小家子气,是吝啬的和尚地主!” 虚相一听老友叫自己“吝啬的和尚地主”,当下面色有些尴尬,终于缓缓开口,道:“阿弥陀佛,魏施主、魏大侠,贫僧这等小庙,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等斋饭了,你何必为难于我!” 大汉哈哈一笑,道:“算了吧,老秃驴,别人不知道,我却不知道你么,你有钱得很呢。亏得老子不远万水千山来看你,你却这般招待我,没酒没肉,老子如何吃法,你到说说!” 虚相闻言一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与贫僧却是好友无疑,但贫僧乃出家修佛之人,自当戒荤戒酒,谨守定律,你说的这些,鄙处一概没有啊!” 大汉一听不乐意了,拍案而起,怒道:“你少来,老子警告你,要我不睡觉、不休息、不想女人都可以,但要我不吃肉不喝酒,却是比杀头还难,莫非你不知道老子的脾气么?老子不管,今日你若不招待好我师徒二人,后果自负……” 他故意把那“后果自负”四个字说的尤为突出,气势凛凛。 刘涣见状,这二人有是要打架的趋势,当下觉得自己的师父太过分了,但此刻寄人篱下,也不好多说,只是呆呆地看着二人。 谁知,那虚相见大汉犯浑,又听得“后果自负”四字,当下也不言语,尽然干咳数声,挤眉弄眼起来,也不晓得他和大汉打的什么哑谜! 大汉冷哼一声,道:“说吧,如何安顿?” 虚相小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认识你真是贫僧最大的罪过了,也罢也罢,你这活佛、你这菩萨,贫僧是怕了你了。但荤菜没有,酒水有一些,是平常间我用来做药的,伙房中有村民奉贡佛祖的大米一袋,还有春夏时采集的干竹笋一袋,要想吃饱,你自己动手!” 大汉一听,顿觉得满意了不少,可那最后一句“你自己动手”,实在是难为他了,他道:“好秃驴,你不会叫你那徒儿来做么?” 刘涣打断道:“师父师父,万万不可再为难虚相大师了,大师此番已是仁至义尽,我们当知好歹才是。徒儿也曾做过一些家务活,师父稍等片刻,等徒儿做一顿素斋给您吃吧,权当是借花献佛,先孝敬师父今日传道收徒之恩!” 大汉道:“徒儿不可,我虽不读圣贤书,但也晓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你堂堂男儿,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人物,怎能去做这低三下四的活路。” 刘涣道:“师父勿忧,圣人自有此言却属事实,但不可妄断,你且听徒儿道来。”于是乎刘涣将“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一一所给大汉听,大汉听得痴迷,后有所感悟。 大汉叹道:“那齐宣王真是脓包一个,因为他亲眼看到了牛即将被杀的样子,而没有亲眼看到羊即将被杀的样子。“眼不见为净”,所以便君子远庖厨,他这是误解了孟圣人的意思呢。” 刘涣道:“对了对了,师父,这般简易的道理,你一听便知,偏偏那齐宣王和孟子却要以此来说些大道理,真是肤浅而幼稚,依我看来,那圣人也不见得有多深的水平,那齐宣王也如师父所言,真是个草包。若师父生在那般年代,必定能做个比齐宣王更厉害的王侯,就算不做王侯,却也是个圣人无疑!” 大汉听得刘涣变相夸耀自己,微微一笑,道:“也罢也罢,此刻天色尚且早些,你去做吧。” 刘涣却朝虚相行了一礼,使出眼色,意思是说叫虚相不要对刘涣的“见地”和“胡说八道”一般见识,他是为了“忽悠”自己的师父,不得已而为之的。他道:“虚相大师,小子有个不情之情,还望大师成全!” 虚相先是读懂了刘涣的眼神,心中长叹一声,暗道,“今日若没有刘涣解围,真不知道这魏混球要闹到什么地步。哎,这姓魏的也是,偏偏对这吃饭喝酒百般在意,向来如此,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他道:“小哥儿但有请求,便请说来就是,贫僧若不答应你的请求,只怕你那凶神恶煞的师父非把我给活寡了!” 刘涣一阵尴尬,道:“大师,我师父性情耿直,难免有些执拗,你又与他是多年好友,见识非凡,何必再斤斤计较呢,小子这厢代师父给你配个不是了……小子的请求也很简单,就是烦劳大师吩咐一声,去把鹅湖村的张老丈人请来,我想借大师的斋饭,答谢张老丈人的救命之恩。” 虚相听闻,道:“阿弥陀佛,小哥儿哪里的话,贫僧与你师父拌嘴,都是当不得真的,我哪里有怪怨他的意思。至于你所求之事,却也好办,你稍后片刻,我这便唤人请张老丈人来……” 刘涣一一答礼,又朝师父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便转身朝伙房去了…… 待到刘涣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大汉小声道:“怎么,试探出什么了么?我这徒儿秉性到底是好的,我看啊,是你多虑了!” 虚相也小声道:“老魏啊,你这徒儿秉性倒是不坏,只是过于聪慧,你看他处理你我的争执不偏不倚,话语得当,还借花献佛,想一举答谢了张老丈人的恩情,以及你的收徒之恩呢,这一举两得的美事,偏偏又要当着我这东道主的面来进行,正是那一石三雕的好计策啊……假以时日,此子定不是你能驾驭得住的。” 大汉道:“哎,老朋友,瞧你说的,我压根也没想要驾驭他啊……你说,你我适才的假戏是不是被他勘破了?” 虚相道:“恩,这个不一定,就这一点,我也看不出来,哎……真是老了,也不晓得这小儿郎到底是哪个菩萨派来的奇葩,偏偏要扎根盛开在我这小庙之中……” 之后虚相吩咐静能前去请鹅湖村的张老头,当下和大汉一阵无话,只是呆呆地静坐着,各怀心思。 却说刘涣到得“厨房”,见一切厨具都是最简易不过了,他点起蜡烛,借助昏暗的灯光找到大米,又找到虚相所言的干竹笋、一壶烧酒、还有就是一些配料…… 可心中一阵计较,也不晓得这简单的几样东西,能做些什么出来。 思来想去,刘涣索性爆发到底,就着现成材料,做个干笋黄焖米饭算了。 他先将干笋放于锅中,加上清水烧开,迅疾捞出来,放于一个土容器之中,等干笋慢慢软化。又把铁锅腾出来,开始闷米饭。 等到灶火熄灭,铁锅中不再有“吱吱”的响声,米饭便也闷好了,他再将米饭捞出,放于一个簸箕之中。 之后便开始做干笋,配上一些简易的配料,葱姜、八角,加水用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炖,等到形成汤汁。他将汤汁全部取出来,只留下熟透的竹笋在锅中。 打开那壶烧酒,哗啦啦地往铁锅中注入酒水,使酒将已经熟透的竹笋湮没,再把闷好的米饭倒上去,又在米饭上注入适才取出来的汤汁,让汤汁均匀地洒落在米饭上,合上盖子。 以小火慢煨,直到锅中冒出酒和竹笋的香味来,才揭开盖子,用饭勺搅匀,一道奇特的食物便算做成了。 他用一个木盆将干笋焖饭全部盛起来,小心翼翼地抬到饭堂。 才见得除虚相和他师父以外,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坐在桌旁,年纪五十开外,将近花甲之年,额头上皱纹深深,想必定是虚相所言的张老头无疑。 张老头见刘涣抬着一盆米饭进来,也不起身,朝虚相道:“大师,这便是那日田埂里的那个小哥儿么?” 不待虚相回答,刘涣面朝张老头,双膝跪地,道:“小子幸得张大爷所救,感激不尽,前辈在上,请受小生一拜!”说完磕了一头。 张老头见状,真是受宠若惊,这跪拜之礼向来不可乱行,他哪里敢大意,当即起身扶起刘涣,道:“好孩子、好孩子,这如何使得,你能活命,那便是最好的了,老夫可受不起啊!” 刘涣谦逊道:“张爷爷,你是前辈高人,又是小生救命恩人,小生跪天地君亲师,今日也跪你老一次,实在是无以为报了,小生歉疚得很!” 张老头一听,道:“好孩子,你真是知书达理,如此说来,你这一礼,老夫便欣然接受了!” 二人文绉绉的说了许多,还是被虚相打断,叫大家进餐。 哪晓得,才回头一看,那刘涣的师父早已忍受不住,正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他这举动,为张老头所不齿,按张老头想来,“这等虬髯大汉,言谈举止之间,直来直往,毫无斯文,不时让人生厌。那刘涣儿郎,必定是年幼肤浅,涉世不深,多半是被这大汉诱惑才拜他为师的,以后交接往来,可要劝劝那小儿郎,万万不得使他误入歧途啊……” 虚相一阵尴尬,只是微笑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张老施主、小哥儿,这便不要客套了吧!” 刘涣闻言,迅疾取来碗筷,为张老头盛了饭。一旁大吃的刘涣师父却朝刘涣挤眉弄眼,道:“小子,少盛点,人家张老爷子也吃不了许多啊,你给师父留点……”说完又埋头苦干起来。 张老头但闻得丝丝竹笋清香透着酒香味涌入鼻息之中,好不安逸。他推迟一番,也开始进食。吃着吃着的,对这顿食物赞不绝口。 一边的虚相再也忍受不住,放下架子,容身到“群众”中去。可毕竟动手晚了,那一大盆的米饭,已被刘涣师父解决得所剩无几。 大汉打了一个饱嗝,道:“好徒儿,你这是怎么做成的,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为师啊!” 刘涣道:“师父若是喜欢,徒儿定然天天煮给你吃,至于这顿晚食,却是简单不过的,以后条件成熟,徒儿给你做更好的……” 张老头也是吃得“啧啧”声不断,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他道:“小哥儿真是手巧,那村里的女人若有你这般手艺,还不都进了皇宫,做了御厨!” 刘涣谦逊道:“张爷爷抬举小生了,这点微末道行,哪里能被官家看得进眼,等过几日小子病好了,定然进村拜访您老和那些叔伯婶子们,也传他们一些道门,好留住庄稼汉子的心!” 张老头激动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哥儿不可食言,老夫在鹅湖村等着你呢!” 刘涣道:“小子虽谈不上一诺千金,但说过的话,却要作数的,老爷子放心,除去这煮饭的些许技法以外,小子还研究出了几套肥田壮苗、催动作物丰收的技法呢,到时候,若老爷子信得过晚生,小子也一一相授给庄稼汉子们。” 中华上下几千年,都离不开农业,特别是刘涣所处的南宋时期,更是指望着农业的兴旺发达。那张老头听闻刘涣有催动作物丰收的法门,当即心中感怀,老泪纵横,只是躬身答礼,言语颤抖…… 第八章 何方神圣 夜色渐以深沉起来,鹅湖寺的饭堂之中,几人吃得不亦乐乎,那夹杂在怪异米饭之中的烧酒开始起了作用。 对于刘涣师父、虚相和张老头而言,这点微末酒力,倒是无甚大碍,醉不倒人不说,恍惚之间,尽让人“牵肠挂肚”起来。 张老头或许是个落榜的老儒生,胸中尽是仁义道德、君子大意,他此刻肚子蛔虫被钩了起来,偏偏又不好意思开口找酒喝,毕竟这是佛门清净地,无论如何,万万不敢造次。 刘涣的师父却是个直肠子,他抹了抹嘴,长叹一声,道:“这米饭是好吃,只是酒味淡得很,好不痛快!哎,此刻要是能有一壶浊酒相饮,那真是天大的幸福了,便是皇帝老儿、三清仙人,也全不放在眼底呢。你说呢?虚相大师……”他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虚相,意思已然很明白了。 可惜他这话被张老头听到,言语之中有辱“皇帝”,突然间触及了张老头的底线神经,还不待虚相反驳,张老头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虚相大师,你这佛门清静之地,是靠无数代高僧捍卫整修而得的,固然来之不易。我本凡尘俗世之辈,而今心中不忍,也要提醒你几句,生平闲日,可得当心那些魑魅魍魉,宵小鬼怪作祟啊。一旦有妖魔触及佛法、诽谤圣贤,你可是责无旁贷的……老丈人年老眼昏,恍惚间还以为到了肮脏不堪的地狱,这便要走了……” 虚相闻言,又见张老头一脸怒色,哪里会不知道,他这是在愤怒适才刘涣师父的言行。作为东道主,他固然不敢薄了张老头的面子,当即起身而来,急道:“阿弥陀佛,张老施主严重了,所谓佛渡众生……” 他还未说完,却被张老头打断,只见张老头负手仰头,叹道:“‘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罢了罢了,小老儿确实是醉了,大师无需多言,我省得、我省得……” 大汉见得这张老头无端起身,对虚相说些妖魔鬼怪的话,后又吟起诗来,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心底只是一阵厌恶,觉得自己好端端的要向虚相淘酒吃,还不见下文,就被这混蛋老头打断了。 他小声问刘涣,道:“好徒儿,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中疯魔病了么?” 刘涣此刻真是无语至极,心中怒骂“没文化、真可怕。”他也不回答师父,长身而起,一个箭步走到张老头的跟前,只因年幼,个子尚矮,却一不留神撞到了张老头的腰部。 张老头回神一惊,却见刘涣尴尬地站在后面,其心中一怒,对这师徒二人的言行真是鄙夷得很。那络腮大汉不学无术,口出狂言,侮辱皇帝便算了,怎地这被自己所救的小儿郎却也这般冒失,到底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他今日还赴了一场鸿门宴么? 他道:“哎,小哥儿这是为何,老夫肤浅,还请赐教!”说完尽拱手朝刘涣行礼。 刘涣见状,觉得今朝真是弄巧成拙,都怨他那满口胡言的师父。赶紧躬身答礼,道:“前辈勿怪,是小子失礼了,哪里敢对前辈赐教,只是适才听闻前辈吟出太白的《金陵酒肆留别》,小子一时间倒觉得有些合景合情,心神一颠,还来了兴致……前辈稍后,小子以前曾胡乱做得一些歪诗,今日遇到前辈这等博学多才之人,岂能不请教一番,还请前辈应允,了了小子心愿吧!” 几人听他说完,心中各有千秋,对络腮大汉而言,自己的徒儿原来还会作诗,当下高兴无比。 那虚相却不晓得刘涣到底要干什么,按理说这张老头要走,自己送他出去,打个圆场,灵活处理了适才络腮大汉的胡言乱语便是了,又何必久留……他有些猜不透刘涣的想法。 张老头闻言却是一惊……在中华上下,难免文人相轻,这张老头一介俗人,又怎能脱得了俗气。他想:“纵然这刘涣小儿满腹经纶,熟读圣人经学,但不过一十三四岁的年纪,又哪里能做出了不起的诗歌来,便听上一听也是极好的。” 张老头道:“哦,小哥儿但有诗文,不如一一道来,小老二也要评鉴一番呢。” 刘涣道:“不敢不敢,小子轻狂,血气方刚,现在就吟一首给前辈听听,若有不对,还请斧正!” 张老头只是说了一个“请”字,复又气势汹汹地回到座椅上,但却看也不看那大汉一眼。 刘涣道:“前辈,小子失礼,年幼时曾随叔父南逃,不敢说历经沧桑,但也去过许多地方,以前游历到昔日秦朝始皇派人入海求仙之地,心中感怀,做得一首‘浪淘沙’的长短句,还请前辈鉴证!”说完他干咳两声,挺胸抬头,道: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刘涣故意紧逼声线,将自己的声音尽量做得老气浑厚,并接近前世普通话的水平,读得抑扬顿挫。面部表情,双臂举止都是恰恰得当。寥寥几十字之间,慷慨激扬,一副指点江山但又含有丝丝伤感的气势。 哪知道,虚相呆了、张老头呆了…… 沉默良久,却是刘涣的师父拍案而起,道:“到底好是不好,你两个说句话啊,莫非我这徒儿随便做了一首长短句,吓唬到你们了么?” 二人这才回神过来,虚相长叹一声,不断复述着上阕,久久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直到冷风透过缝隙破入屋中,他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哥儿,这真是你作的?” 刘涣道:“阿弥陀佛,小子狂妄,让大师见笑了!” 虚相道:“哎……” 刘涣转头朝张老头一看,只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一派酡红,还以为是适才那竹笋焖饭里面的酒力所致呢。刘涣恭敬道:“前辈,你以为如何?” 张老头显得有些呆迷,道:“换了人间……换了人间……敢问……敢问……敢问公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涣等了他半天,却只听得这一句“何方神圣”的反问,当刻脸上一红,谦逊道:“前辈何出此言?” 张老头道:“哎……古有孙仲谋九岁领江东,今有你刘涣随意挥手成绝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小老儿拜服、小老儿拜服,无话可说了,为适才的无礼给小哥赔个不是了……”说完深深一礼。 刘涣赶紧侧身让开,道:“不敢不敢,前辈这是折煞晚生了,那时晚生狂妄,不知深浅,随意感慨而来的长短句,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若前辈不嫌弃,晚生后来还作过许多,这便再复述一首吧……” 之后刘涣又缓缓道来,也是一首长短句,正是: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刘涣所复述的这一首却不是宋词的规范,而是后来的元曲,体材和内容略有不同,但而今被这南宋初期的人听来,倒是更有一番滋味。 那张老头初始听闻,微微皱眉,后来随着刘涣的复述朗诵,眼睛一亮,再到后来听到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便再也把持不住了,双手握的紧紧的,青筋爆显。 就连那络腮大汉听到此曲,细细一回味,竟然若有所悟,突然猛地起身,“砰”的一拳击在饭桌之上,举目北望,仿佛他的眼神能够穿破这鹅湖寺的墙壁,能够带着怒火一路向北,灭了金人,复了河山…… 后来的后来,张老头无端地流出泪水来,丝丝泪痕挂在他那沧桑病态的脸庞,他想哭出声来,忽又觉得嗓子沙哑,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哭也哭不出来,一阵默默流泪…… 刘涣道:“前辈、大师、师父,小子一时胡言乱语,你们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大汉回身过来,一看刘涣,却还正是那张稚嫩而有些苍白的脸,唇红齿白,儒雅之中略显沧桑。他一把抱起刘涣,抓住他的腰,举在了空中。也不言语,只是“啊啊啊……”来回打转,一阵狂叫…… 虚相见状,赶紧怒斥一声,道:“魏施主,你休得放肆!”他这一吼用上了全部力量,中气充沛,直传到夜空之中。 大汉才猛地一怔,醒悟过来,将刘涣放在地上,关怀地道:“好徒儿,好徒儿,没有伤到你吧?” 刘涣傻傻一笑,佯装埋怨道:“师父,你这一癫狂,可吓死徒儿了……” 张老头赶紧抢步上前,叹道:“天了,天佑我大宋啊,万万想不到,在这江南两路,山间僻野之中,尽出了你这等人才。孩子,好孩子,但凭你今日所著两首长短之句,其才华,已然超过了陆子静先生了……好孩子,好孩子,你能不能将之写下来,送给小老儿?算是小老儿求你了!” 刘涣一阵惊慌,道:“前辈万万不可,些许字句,能入前辈法眼,那是小子的福气,前辈若不嫌弃,便请出笔墨纸砚来,小子一一写出就是了!” 虚相赶紧把门外的静能召进来,吩咐他把后堂的“经阁”亮了灯。 之后便带着刘涣等人去了阁中,又取出笔墨纸砚,交给了刘涣。 刘涣握住毛笔,细细一看正是上好的狼毫,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书法比赛之中。将衣袖一撸,蘸了墨水,笔尖垂直于宣纸之上,气定神闲,状若无人之境。 不消片刻,一副“仿宋”体的浪淘沙已然写好!他才堪堪落好署名,正是“晚生刘涣狂妄而作,赠于恩人前辈,时大宋乾道六年。” 张老头不言不语,只是“啪啪啪”地拍手,掌声经久不歇。 虚相透过烛光一看,赞道:“笔力雄浑稳重、收放自如、自成一脉、真是大气磅礴,堪称大家,堪称大家啊!小哥儿,你小小年纪,却能写出这等字来,实在是神童无疑,贫僧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刘涣师父见得虚相和张老头夸赞自己的徒弟,那又不高兴的道理,不过按他想来,这徒儿的字好不好,他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字里行间过于规规矩矩,有些文秀了。他道:“你们只是说好,到底有多好,我这粗鄙之人也看不出来,但我就是觉得过于娟秀沉静了,像个姑娘家的绣花鞋,好看是好看,却不和我的胃口。” 虚相和张老头一听,真是哭笑不得,这大汉实在是有伤风雅,半点不懂。 刘涣也呵呵一笑,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这便请师父稍安勿躁,弟子再写一幅就是!” 说完也不待众人回神,蘸了墨汁,铺上宣纸,挥笔而就,一气呵成。 几个呼吸之间,那首元曲也跃然纸上。刘涣所用的正是张旭的狂草加上毛主席的草书风格,停顿收发之间,又蕴含了他的历练和理解。突然有些四不像,但又自成一体,鹤然而立! 那大汉这才拍手叫好,道:“对了对了,这才是男人家应该写的字嘛,好小子好小子,这幅我就很喜欢。” 张老头细细端详,又逐一对比,叹道:“好孩子,笔势纵横、状若惊鸿,一气呵成,收发随心,当真是霸气外露!好字好字好字……” 几人直把刘涣夸耀得上了天,他也觉得有些轻飘飘了,仿佛沉沁在虚伪的喜悦之中,有点找不到根。 第九章 商量办学 张老头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遇到了高人……在这山间僻野,他一个宋室还未南渡时便落榜的儒生,隐匿在粗鄙的庄稼汉子之中,本来时日一长,也觉得淡了心思。那孔孟大道、圣人经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风雅之物,已然深深埋葬在了支离破碎的心底。却不曾想,那日偶然救得一个奄奄一息的儿郎,却是此间高人,才情了得,文笔斐然,他是大跌眼境。 又对于虚相而言,心中暗暗窃喜,他只盼着这孩子早些长大,将来必定出将入相,传将出去,也让世人知晓,他一介鹅湖寺的主持,尽然接济了一个大才。 对于宋人而言,名声是尤为重要的,不论是在朝堂高庙、还是在田间地头,大家心中总是把名气看得极重。虚相这般想法,也属正常。 在姓魏的心底,他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自己所收的这个徒弟,尽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怪不得昨日他对于收徒一事言语尴尬,久久不允……哎,难道,自己不经意间的发现,还成就了一个王安石、苏东坡、宗泽、岳飞等人物了么?若是那般,那真是天大的造化,说不定恢复河山、中兴宋室,指日可待!” 四人一直在鹅湖寺的经阁之中长聊,刘涣谈得眉飞色舞。 他博古论今,和虚相、张老头谈及历史、谈及道德大意……又编撰一些“鬼话”出来,说些豪侠的故事,直把一旁的络腮大汉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间,经阁内的蜡烛换了几次了,子时将至。 刘涣师父见得睡意朦胧的静能又来换蜡烛,便叹一声,道:“哎,这尘世间的好物终不长久,便如这蜡烛,时间一长,也要毁灭殆尽。” 他这粗人,本来随意一阵叹息,却勾起了当场伤感沉闷的气氛,大家各自长叹,尽无言以对。 刘涣却道:“师父啊,弟子在想,或许能通过一些手段,留住这尘世间的光明呢。” 三人一听,又来了兴趣,张老头道:“好孩子,你说这话可当真?要知道我们读圣贤之书,不可口出胡言呀,治学做人,都必须严谨呢。这尘世间的光明,往往日月交替,那是天道,你我凡人,岂能逆天而行?” 刘涣也不辩解,道:“前辈教训得是!我也只是一些想法罢了,还没经过试验,或许是我的胡思乱想。” 虚相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涣哥儿心思敏捷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你思维飞跃得过快,贫僧也跟不上了你的脚步呢,莫非你所言的留住光明,便是要创造出一颗太阳来么?” 刘涣呵呵一笑,道:“不敢不敢,大师多虑了,就算我成神成佛,却也是无法做出一颗太阳来的,我的想法,却是那‘万物皆有所凭、君子善驾于物’的道理。我是想,可不可以通过转换,将尘世间一些庞大的能量转变成发光发热的能量,比如水之能,比如风之能……” 他这般解释,众人才若有所悟。大汉来了兴致,急道:“徒儿,以前听说有个墨家,也是能人巧匠辈出,不过却也没有听说他们造出什么‘太阳’来。照你说,这事情到底能不能成?” 刘涣假意沉思,道:“成不成的,我可不敢打包票,但我却能借助一些简易的俗物,制造出柴火的能力,煮饭取暖,都是可行的。我是打算,日后去张老前辈的村里,实验一番。” 张老头一听,这可不得了。这刘涣昨夜曾言要传村里的女人厨艺,又要传村里的汉子帮助丰收的法门,当下有出言要制造出取代柴火力量的事物来,莫非这小子是个仙人不成? 他对刘涣道:“好孩子,且不论你成不成,老丈这里代全村给你答礼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刘涣微微一笑,道:“前辈,都说过无需多言、无需多礼的,你救了晚生性命,那是再造之恩,就算晚生做出天大的贡献来,却也无法还你一条性命呢。你若真想报答我,等我做成以后,却有个想法!” 众人听他言及“想法”,还以为这小子要提要求,心中不解,他这是要向张老头索取报酬么? 大汉呵斥道:“什么‘想法’,你但凡为人家做点事情,也是报答恩情,理所应当。莫非你还想向张老丈人索取报酬不成,你若真有了这个心思,我劝你赶紧打消了,否则别怪我无情!” 这络腮大汉真是个肝胆照人,磊落光明的侠客,他误解了刘涣,便也心直口快,出言就是教训和威胁。 旁人正要辩解询问,刘涣却微微笑道:“师父,你误解徒儿的,徒儿哪敢向老前辈讨要什么报酬。徒儿只是觉得,我纵然有万千想法、万千才学,那也只是我一人所有罢了。若再好的东西,不能被世人所享有,不能学以致用,不能普度众生,又有什么意义……我真实的想法,是想在这鹅湖寺旁边办一所书院呢,将我说知道的,全部倾囊相授,哪怕那些东西只能富甲三亩田地,我也满心欢喜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呆在了原地,大汉的脸一阵通红,暗道真是误解错怪了他,可他一生走南闯北,从不服软,当下也不道歉。再说他辈分比刘涣高,哪有师父给徒儿道歉的理,总是放不下那个面子,当即话也说不出来。 虚相道:“阿弥陀佛,涣哥儿心念众生,真是佛祖胸怀,善哉善哉。” 张老头沉思片刻,激动道:“好孩子,你若能办成先前所言的几件事情,等立了威信,有了名声,要办一个书院,还不是简单得很。到时候,老丈为你振臂一呼,又有虚相大师鼎力支持,我们筹集村里财物,向官家通融禀报一声,得了允许……我看此事可行!只是……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岂不苦了你了?” 刘涣能够听出张老头的意思和话外之音。 张老头是觉得刘涣这舞勺之年的小子,纵有万千本事,但到底无名无实。 古来办学授教之人,莫不是一方大贤,才学了得不说,还是官家之人,身居庙堂,职位显耀。 纵然不济,也得由富室、学者自行筹款,于山林僻静之处建学舍,或置学田收租,以充经费……最不济的,都是那些“祠禄官员”督办,当然,人家“祠禄官”虽没有了往日身处庙堂之时官威势力,流落乡野,但到底人脉广博,又有弟子追随,钱财也是无限,这等人办起学来,其实是最好不过了,一来著书立说,传教解惑,以正名声;二来嘛时间充裕,没有了俗务缠身,精力也能集中灌注……不过倒有些沽名钓誉的“祠禄官”,只是为图清闲,通过各种关系得到朝廷恩赐,本来能干之年,却猫在家中养老,还吃朝廷的供给,真是万万不应该的。 再者,太上皇赵构南渡以来,便复建太学、武学、宗学于临安(杭州),这三所书院便是南宋朝赫赫有名的教育机构了,南宋的行政区划又分路、俯(州)、县三级,各州设有州学、各县设有县学。一直到到教育机构的不断完善,便出现了一些极为有名的书院,如江西庐山的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河南商丘的应天书院等…… 只是对于刘涣而言,此时正是赵昚当皇帝(后世称作孝宗),民办教育一事,却还是能够得到朝廷允许的,他的提议,不过是办个书院罢了,为何张老头说来,还要禀告“官家”呢?按道理来说,这一方书院在没有名气、还未培育出“人才”的时候,朝廷多半不会在意啊,又何苦要自己找麻烦事情来做? 刘涣现在虽然初露峥嵘,但毕竟无名无钱,他又凭什么能够担当起一方书院的主事,还要讲经授学,一个小娃儿家,能够做得到么? 面对张老头眼中、话中的怀疑和不解,刘涣心知肚明,他一个前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年轻人,这点情商,还是有的。 刘涣犹豫一阵,没有正面答复张老头,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头脑一热,有些操之过急了,还是等身体恢复,有了名气,先震惊了鹅湖山一带地狱,把名气之旗帜扬起来再说。到时搅动江西,震慑湖南贵州,沿东南而上,直抵浙江临安,不怕那朝廷不动容。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假意打了一个呵欠,道:“额……老前辈说的是。哎呀,师父、大师,小子但觉得身体忽冷忽热的,困意来袭,怕是支撑不了了,这厢便给三位前辈告罪,晚生能不能回去休息了?” 虚相这才恍然大悟,急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贫僧的不是,忘却了小施主还在虚弱之中……” 大汉道:“哎呀,好徒儿,我这做师父的倒是孟浪了,你且回去休息吧,今夜所言之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刘涣告别三人,迈着虚弱的步伐朝厢房而去,那稚嫩的身影一颠一颇,显得弱不禁风…… 张老头意犹未尽,辞别了虚相和刘涣的师父,轻车熟路地摸黑回村里面去了。 虚相对刘涣师父道:“老魏,这小子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定有大作为,你且拭目以待吧!” 大汉长叹一声,道:“哎,人才倒是人才,只是来得不明不白,像无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般。大师啊,你我今日所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虚相道:“阿弥陀佛,福祸难定,一切随缘吧。但愿他是那天上的神仙转世吧,特地降临到这鹅湖寺的。因果难寻,前世身,今日身,后来身,皆是云烟过眼,你我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狂风要卷大浪,你我便也推波助澜,顺应世事吧……” 大汉长叹一声,道:“是推波助澜,还是造化弄人,都不肖说了,我只是隐隐觉得,我们似被卷入了无边的风浪之中,一时间身不由己呢。” 冥冥之中,二人总觉得未来打开了一扇门,但那扇门到底通往何处。他们却看不真切,自然不得而知…… 第十章 父亲的肩膀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香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刘涣潜觉入梦,想是太累了,也不管那被褥是否冰冷,倒头就进入了非花非雾的世界。 梦里突然一阵冰冷,似有露珠滴落在了脸庞,他好梦被惊,突兀一声,道:“牛奶呢?” 哪知睁眼一看,他那师父早已怒气冲冲地站在对面,周遭林木苍苍,古柏森森,一派清幽,到底他是怎么到了一处山顶,却也不得而知。 大汉怒斥一声,道:“你还不醒来?要成大器,就得历经磨砺,古人闻鸡起舞你没有听说过么?枉你熟读诗书,学贯古今。一睁眼便说什么牛奶,这里可是宋室南方,老子哪里去给你找牛奶吃。就算是要找,也得是你这做弟子的找来孝敬老子,哼!” 刘涣赶紧弹起身来,尴尬道:“师父休要动怒,我那是大梦未醒,说的梦话呢……额……可是师父把我带到这山巅来的么?我咋没有半点走路的记忆呢,莫非我一觉醒来,却练就了绝世无双的仙家法门了么,尽能御空而行?” 大汉听完,怒火中烧,抬腿便是一脚。 刘涣“哎哟”一声,滚到了身后的枯草之中。 大汉怒道:“少给老子装模作样了,还不起来?什么无上的仙家法门,老子五更起床,便去叫你,可你睡得比死狗还沉,若非是师徒名分,老子当时真想一拳结果了你。” 刘涣堪堪站起身来,再也不敢调皮,恭敬道:“师父,这便是要传我武艺了么?都是徒儿不好,害你费心了!” 大汉道:“废话少说,清早时刻,乾坤交替,万物先天,正是练武的最佳时机。老子这次南来,却不敢呆太长的时间,否则被朝廷的爪子抓住,是活不成的。你听好,老子只传你三日功夫,三日过后便要离去……但我多则两年、少则一年,迟早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要是看不到你的进步,休怪老子不客气。你小子也别动什么歪主意,你跑不掉的,你信不信,老子纵横天下,要想寻一个人,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刘涣弱弱道:“弟子不敢!只是……只是才三日时间,弟子怕是才疏学浅,领悟不了师父所传真意。” 大汉道:“哼!你不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么,学点功夫,叫什么难。再说了,这习武一事,是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关键的关键,还得靠你自己。” 刘涣无赖,只得应允了大汉。 大汉也不磨唧,开口道:“你且听好,我先传你弓马骑射,箭矢夺命的本事。” 大汉缓缓道来,说了射箭的基础法门,又说这射箭的技巧性极强,风速、呼吸、天气、眼里、心境等因素都必须考虑在其中。 有高举弓、平举弓等举弓之法。又讲到拉弓的技巧,靠弦的技巧,瞄准的技巧,呼吸用力的技巧…… 最后便取出一张弓来,搭上箭矢,臂膀一张,拉弓成了满月,“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从那万千庞杂的林木之间穿过,一直消失在鹅湖山的底端…… 刘涣心中暗惊,“这古人何来这般大的力量,简直超乎了常理。” 大汉将弓丢给刘涣,道:“现在开始,你学举弓、拉弓、搭弦、呼吸、用力之法,明日上午学瞄准之法……下午为师传你一十二路刀法,明日夜间便用来练刀……后天,为师再传你一套拳法。你抓紧练吧!” 刘涣却道:“师父,弟子有一事建议,不知能不能言?” 大汉道:“有屁就放,少给老子来虚相那磨磨唧唧的套路。” 刘涣道:“师父你这般安排有失妥当,依我看来,不如一天学一样,今日就学射箭,明日学刀法,后天学拳脚。如此一来,我也能全神贯注,见微知著,效果也能好些。” 大汉一听,也觉得有理,便道:“好!就依你!开始吧,举弓!” 刘涣大清早的被师父撸到山顶,米粒未进,现在是一肚子的苦水,不过没有办法,这学武一事,是自己欣然允诺的,可不能半途而废。再说身逢乱世,有一两招保命的本领,也是极好的。 于是乎,单单就举弓这一基本动作,他便一直练到晌午,才堪堪合了大汉的心意。 大汉又是呵斥,又是拳打脚踢,只说“不对不对”,却不提哪里不对,要怎么做的方法。 他见刘涣大汗淋漓,肤色煞白,显要脱力,便吩咐道:“你且练着,为师去山下找些吃食来。但其间你不许偷懒,晓得了么?” 刘涣道:“是,全听师父教诲。” 他话还没有说完呢,便觉得眼前一花,之后是见前方枯木杂草一动,就不见了大汉的身影。顿时被吓得不轻,心中暗道:“这他妈是轻功么?是凌波微步么?” 他仰头看天,低头看弓,附身观箭,秋风夹杂细雨翩翩而来,溅在了他的肩膀上,又随着汗水腾起丝丝雾气。 “不管了,老子有着超越千百年的知识和信息,还学不成一射箭之法么!” 刘涣心中打定主意,缓缓举弓,超过胸前,又归于胸前,臂膀垂直于长弓,如是重复不知多少次,才觉得顺其自然,行云流水。可惜他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力量太小,个子又不高,虽有模有样,动作之间却无神韵。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汉拧着一个包袱回来,往地上一扔,道:“先吃点东西吧!” 刘涣这才如饿死鬼投胎,赶紧打开包袱,见得里面有一节竹子,其余全是黑乎乎的馒头。不过也顾不得许多了,拿起馒头便吃,觉得难以下咽之时,就打开竹节的盖子,喝里面的清水解渴。 大汉见状,道:“咋样,这人在乏累之时,便是粗茶淡饭,也变成了山珍海味。” 刘涣哽咽道:“正是正是,师父这话对极了!” 填饱了肚子,刘涣又开始了他的练弓之路。 这一练,就到了黄昏时分,可惜没有夕阳的影子,反而是秋风越急,秋雨越大。可说也奇怪,他除去乏力以外,尽不觉得冷。 大汉长叹一声,道:“好徒儿,确实也是为难你了,而今你臂力未张,身体虚弱,虽然掌握了技巧,可气海丹田之中,无半点可用之力……但你不要泄气,你身体之中蕴含着比常人更为浓烈的先天之气,等到三年五载,你通过修习,修成了自己的内气,那内气便会牵引出你的先天之力,到时候你就会异于常人,事半功倍。” 刘涣道:“不要紧的师父,弟子不怕苦。只怕学不好,伤了师父的心。还请师父放心,弟子以后一定每日练习,不论风霜雨雪,不把这两门绝技练好,我誓不为人!” 大汉欣喜道:“很好,这才是我的弟子!来来来,接着来吧,我们练到子时,回去泡个热水澡。” 刘涣着了魔,不断地搭弦举弓、拉弓瞄准、放弦…… 秋雨淅沥沥地小了起来,势要停止。大汉把火堆扑灭,道:“今日就此作罢,走吧!” 刘涣气喘吁吁地收回长弓,跟着师父的脚步下山而去。走着走着的,他突感到脚下一滑,跌倒到地上。 大汉转身过来,一把抱起刘涣,放于肩膀上,也不言语,背着他下山去了。 这一路,刘涣躺在大汉的背上,觉得大汉的肩膀好宽广,好有力,他好温暖,好安心,好幸福。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了他的乡下,回到了父亲的肩膀,母亲的怀抱。 想着想着的,尽流出泪来。 大汉道:“徒儿,你还是太弱了,但万万怪不得师父啊,师父既然收你为徒,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将你磨砺出来,吃不得苦中苦,便做不得人上人。这天下好不太平,你要坚强。” 刘涣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道:“恩……” 大汉走着走着的,觉得而今背上的孩子哪里还是个“奇才”,分明就是一个脆弱的孩童无疑。 他记得他年轻时曾取过一房妻子,生得一个男孩,可惜金人一来,妻子死了、他那儿子也死了…… 他心中长叹,暗道:“哎,若我那孩儿还活着,而今却比刘涣还大几岁呢。” 仿佛间,这行走在秋风夜里的两人,像及了一对亡命天涯的父子…… 刘涣不晓得怎么了,流着泪,就进入了梦里,梦里他来到温暖的春天,四周荡漾着暖暖的湖水,他坐在小船中,父亲正在船头荡浆。只是那父亲的样子有点模糊,微笑之间,看不真切。 却说这时,刘涣泡在一个木桶之中,木桶里尽是温热的药水。 虚相站在桶边,道:“老魏,你是不是狠心了点?” 大汉道:“我也没有法子啊,时间太短了。” 虚相道:“非走不可么?” 大汉道:“非走不可!” 刘涣在温柔乡里,忽然间想起了大汉,他心中着急,暗道再也不能犯昨天的丑,自己必须醒来,必须醒来! 他想着,猛地弹身而起,大叫道:“师父!” 大汉一惊,道:“好徒儿,你咋知道师父来了?” 刘涣迷茫道:“师父,咱们该上山了么?” 大汉道:“恩,正是时候呢。我还怕你醒不过来,却不曾想脚步都还没有站定,你便惊醒了。很好很好,习武之人,当有此番警惕之心,走吧!” 刘涣跟在大汉的后面,朝山巅爬去,遇到了过不去的地方,大汉便拉他一把。 刘涣心中一暖,道:“多谢师父拉我,不然这巍峨高山,我可得何年何月才上得去!” 大汉道:“无妨,你现在年幼,为师作为长辈,自然要拉你一把。等将来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成就了,为师也就老了……为师老了以后,也爬不上这样的高山,到时候你也要拉为师一把!” 刘涣道:“那是自然的,可在徒儿心中,师父永远不会老。” 大汉笑道:“你这真是孩子话了,尘世间哪有不会老的人……” 第十一章 为了活命 他们来到山巅之时,天空还昏暗得很,深秋时节的阳光总是害羞,一般不会轻易以真面目示人。 刘涣本想整理思绪,总结一番,想想自己在这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到底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可一觉醒来,又陷入了疯狂的练武之中。 说实话,他对这练武并不感兴趣,因为他深知,武术一途,在冷兵器时代或许有用,但人类社会总会进步,记忆没错的话,这南宋时期,已经有了火药了,可惜当今时代的人还是没有将这一危险而恐怖的东西用在正途上。一旦到了**时代,武术也走上了末路。虽然这看法过于片面和现实,但确确实实是客观的存在。 想及现在火药的用途,是在是让人心忧,不过这却怪不得宋人,毕竟任何历史的发展和进步,都是随着经济的发展,政治的变革,技术的进步,视野的改观和思索才造就的。在一个还处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迷信封建的时代、人们的价值观和信仰还停留在虚无缥缈的理论之上,如佛、如道、如神、如鬼、如后来朱熹的客观唯心主义……人们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研究世界,都还没有能达到精确到火药上来,又更遑论其他。 关键是这些信仰的理论和价值的认同及人生的追寻,并不能给现实的生活带来多少的能动力量。君不见那些贫穷疾苦的百信,心中满是道义、鬼神、君臣父子、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可坚守一生,又不见得那苦难的生活有什么改观了?反倒是那些离经叛道、胡作非为的孽畜子,往往过得很好呢。如此一来,便会在人们心中形成一种自卑式、被动式的价值认同,终日诅咒恶人不得好死,偏偏恶人却越活越好;终日痛恨金人,金人却步步紧逼…… 于是乎,时间一长,百姓心中开始将终日期待而又始终不会得以实现的疑问转移到了统治阶层的身上,他们开始怀疑朝廷,怀疑官府,又由怀疑转变成了痛恨,痛恨他们的无能和腐败。 当终于有朝一日痛得不能再痛之时,人们就由痛恨转变成了反抗,他们反抗朝廷,反抗金人。或许有轰轰烈烈的,不过大多不得善终。 刘涣知道,千百年来,不是孔子错了,不是孟子错了,不是释迦牟尼错了……儒道佛没错,仁义礼智信没错,传承千年的道德价值没错,错的是人,是人的信仰和内心的价值认同。正所谓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意识,这一对能动辩证关系的东西,催促着人们不断向食欲和性欲进攻,得到了好的,又要更好的,后来的后来,当物质弥漫得盖过了精神,精神就要出错,精神一旦出错,去触碰物质的手段就会转变,手段一变,世界就要变了。 到底,反思之时,却把罪责又推论到精神上去。出了一个统治阶层,就会形成一套精神理论,不过在旧的信仰上面加上丰富多彩的枝叶而已,所以董仲舒的儒学也好、唐太宗的君轻民重也好、朱熹的客观唯心也罢,归根结底,渊源的本质都是那千百年来的底蕴传承,或是儒家、或是道家、或是佛家,大抵中华上下五千年,变来变去,皆是离不开这一核心价值观。 你可以说后世,那后世又如何?马克思主义何等牛逼,同样也要中国化,故而才有了中国特色。 刘涣曾记得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是“不论黑猫白猫,能捉住耗子就是好猫。”这一句朴实的话真是有天大的道理,且不论是什么样子的精神理论和内心信仰,只要能推动物质的变革,能满足身心的需求就是最好的东西…… 但是这一道理的认同和实践又不能走了极端,否则人们便要一门心思地研究出如何“捉住耗子”的方法和手段,时间一长,人心就容易躁动和不安,一切唯物质论、唯金钱论。直到心中再没有了信仰,没有了精神追求和最初的价值认同,天下又要动荡起来…… “师父,你说千百年后,你教我的这两样绝技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千百年后,那时你我都已化成了灰,有没有用都管不上了。” “可是师父,你就不想想千百年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么?” “哈哈,傻徒儿,变成什么样子我哪里想得到,总之不论如何变动,这山不会变、这水不会变、这天地日月也不会变……” “不是的师父,这山水天地或许会变的。” “哦,怎么个变法?莫非你能透视未来不成?” “我哪里会透视未来,师父你想想,在你的记忆之中,那黄河和你小时候、和你听更老的老辈人说起时的模样和而今相比,有没有变化?” “黄河?哦,倒是有变化的,师父曾听闻老辈人谈起,黄河以前还不是这般易动怒,以前的水却要清亮些……哎,都是金人作祟,搞得天怒人怨,你我那汉人的黄河却也动怒了。” “额……师父,其实……其实这和金人……算了吧,咱们还是学刀法吧!师父我有些冷!” “不要紧的,好徒儿,你放轻松,瞎想自己就如那苍穹上的一颗繁星,风吹也好,雨打也罢,你都是你,岿然不动……但呼吸很重要,天地之气从闭口而入,经承浆穴一直灌入丹田气海……一吐一纳,循环往复,推陈纳新。快则三日五日、慢着三月半载,这天地间的冷热便不会那般容易影响你了。” “哦,师父,这道理便是‘吾善养吾浩然正气’么?” “‘浩然正气’?师父不是太懂,你说得简易些!” “其实就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不论现在的环境、将来的敌人如何强猛、如何凶恶,尽可当他是清风拂山,明月映江,虽能加于我身,却不能有丝毫损伤。然则如何方能不损我身?归根结底便是,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师父,我这般理解不晓得对不对?” “……好徒儿,你……你真是天纵奇才啊,这吐纳呼吸之道,就是如此呢……哦,不好不好,你点醒了师父,师父似乎抓住和明悟了什么东西……” 刘涣心中暗笑,“这他妈是金大侠的九阳真经,当然厉害了,却不曾想,我胡乱道来,还真合了大道之理。”见师父陷入沉思,刘涣也难得清闲,找棵大树靠着,紧紧地畏缩成一团,眼睛一闭,又进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晓得是被他师父一脚踢醒的。 他师父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教起刘涣来比昨日还要用心,显得激动不已。他说刘涣是一块天然而且不可多得的璞玉,遇上了他这能工巧匠,认真打磨,一定能够熠熠生辉,照耀世间。 刘涣信了他的鬼话才怪,只是按照虚相所言,他的身体确实过于虚弱,不加以锻造,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兴许哪日夭折了也说不定呢。 一切为了生活,为了活命,这尘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和宝贵呢,于是刘涣心甘情愿让师父折磨……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用了心,尽了力,便会有成就,除非是猪头和白痴。 “好小子,你学刀比学射箭还快呢。一十二路刀法的形式招数已然记得烂熟了,只是少了刀的霸气和韵味,挥刀出去也轻飘飘的,没有力量,没有速度……” “师傅……你说过的……额……我才十三岁啊!” “十三岁怎么了,女子十三岁也是豆蔻年华了,大多做了人妻,挑起了生活的胆子。天下家哪个十三岁的女子像你这般矫情?哼!亏你还是个男人?” “这……好吧,我再练就是了……只是师父,我饿了。” “稍等……” 大汉又不见了,形同鬼魅,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烧鸡,还有一壶酒。 刘涣三下五除二,两只鸡腿不见了。他说:“师父,我好渴呢?” “这不是有酒么?” “我……” “喝吧!” 刘涣灌了一小口,觉得现在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只是或许参了清水,并没有前世那种穿喉而过的感觉。 “咋地,你盯着酒壶看什么?莫非这酒不好么?” “额……还行还行。” “什么叫做还行,有种你一口气喝半壶!” “我为什么要一口气喝半壶?” “哼!老子管你喝不喝,你这娘娘腔!” “额……老头你别激我,我最见不得人家激我了……好吧,老头,就让你看看我的酒量吧。” 咕咚咕咚的声响不断,刘涣发了疯。反正这酒的威力和前世的啤酒差不多…… “味道咋样啊徒儿?” “噶……师父,我咋觉得有些热呢?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哎呀,不好不好,师父,地震了,这山要崩了,咱们快跑!” “给老子回来,你这装模作样的小子,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么,你眼眸之中一派清凉,神态坚定,半点恍惚之感都没有,别在老子面前装醉!” “师父……嘿嘿……醉是没醉,就是体内热得慌。” “那便对了,你赶紧练刀,记住要随心随意,打错了也没关系,你心中怎么高兴就怎么使,开始吧!” 一十二路刀法,是抗金名将魏胜的绝技,魏胜不知何时将这路刀法传给了刘涣师父。 这套刀法大开大合,锋芒毕露,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实在是千军万马之中,横扫战场的最佳法门。 刘涣喝了半壶酒,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有些招式记错了,他只管随心随性…… 突然,他头脑清醒起来,秋风一起,撩动了他的长发,他才大喝一声,收势而立。 放眼一看,发现周遭一片狼藉,枯叶横飞,散乱在秋雨之中。 “好徒儿……现在你还记得多少招?” “师父,现在却不好说了,我只记得适才练刀之时,前后左右都是凶恶的金人,我心中气氛,不把他们杀干净就不痛快。后来我觉得那些金人好生脆弱,尽无法抵挡住我的刀势。再后来我觉得我天下无敌了,金人都被杀光了……秋风一来,我便自然而然地收势了,而今头脑清醒得很呢。” “哈哈哈,这便对了,这套刀法的精髓就在于临阵杀敌。你在细细回味一番,也不要强难自己,能记住多少算多少,我们也该回去了……” 下山的路上,刘涣觉得没有了昨日那般乏力,只是山路仍然溜滑,关键是本来没有路的,他只是跟着他的师父走。 “师父,我想你背我!” “你今日又不累,自己走吧!” “可是师父,我真心想你背我!” “哎,好吧好吧,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汉又背起了刘涣,如履平地一般,朝着鹅湖寺走去。 大汉觉得怪异得很,这叽叽喳喳的小子,一旦到了自己的背上,就出奇地安静起来。 “涣儿,为师背得了你一时,却不能背你一世。小鹰总有一天都是要离开老鹰的。你的路还长得很,为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独立,以后可别指望再有人背你了。” “恩。” 第十二章 苦情戏 刘涣师父临走之时,传了他一套拳法,唤作“太祖长拳”。这套拳法和前日所传刀法有相似之处,皆是大开大合,横扫千军的凌厉招法,攻防相接,拳势霸道,是短兵相接、赤手相搏的最佳法门。 传说这路拳法是由宋太祖赵匡胤所创编。又名三十二势长拳、宋太祖拳、太祖拳、赵家拳、赵门、太祖门,有的地方也叫红拳、洪拳、炮捶、赵门炮拳。到了明代,该拳法已名闻天下。并对戚家拳、太极拳、洪洞通背拳等拳种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又有“百拳之母”的称谓。 只是刘涣心中清楚,这拳法冠宋太祖赵匡胤为始祖,其实只不过是将赵匡胤当做了精神偶像罢了,具体是有谁所创,而今也不得考究。 到了夜里,刘涣忽然回忆起前世,他的公安朋友也曾教他打过一套拳法,叫做“擒敌拳”。他那时兴趣使然,也打得有模有样…… 特别是而今,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当初的时候,他识海之中关于前世的记忆尤为重要和清晰,时不时地便在脑海里回旋。 刘涣暗想,“这太祖长拳是冷兵器时代的重扎拳法,但却也有许多不太合理的地方。关键是名声太大,家喻户晓,一般军队之中,更是人人会使会用。如此一来,蒙古人也好、女真人也罢,他们还会不了解这套拳法么?宋人的本事被人家学去,总归不好……能不能让师父指点指点这套‘擒敌拳’?” 他心中有了计划,便跑到后院去寻师父,见得那络腮大汉正和虚相坐而长谈,他索性蹬鼻子上脸,就地说明由来,凭着记忆打了一套“擒敌拳”。 大汉大惊,问道:“徒儿,你这拳法从何处学来的?虽然区区一十六招,但动作刚猛迅疾,快准狠辣,全无半点多余之势。最为重要的是,每一招既能相互剥离开来独立使用,又能两两贯穿,联合并用,实在是绝妙之极!” 刘涣一听他滔滔不绝,果然是武术行家,按他前世的公安朋友说来,这套拳法是武警部队使用擒敌技巧的综合训练套路,其基本动作脱胎于八极拳。 “师父、大师,这套拳法是叔父年幼之时,从一个深山隐士哪里学来的,至于有何渊源,威力几何,我却不得而知,现下依葫芦画瓢,全凭师父和大师指点。” 虚相闻言道:“阿弥陀佛,涣哥儿真是福源深厚,造化万千啊。你适才所打这套拳法独树一帜,但拳脚之间大多体现出了‘控制压服’的气势,若是一对一的对敌,或者多对一的攻势当中,是妙用无穷的。但要是战场杀敌,恐怕却有不及之处……魏施主,我所言可否属实?还请斧正!” 大汉道:“大师说得极对,传你叔父这套拳法的隐士也不知是何方人士,他这拳法之间,控制之力极大,但绝杀取命的手段却极少,这倒是让我不解了。” 刘涣心中嘀咕,明明是向他两个请教拳法,怎地说这许多无用的东西。他道:“师父和大师有所不知,叔父曾言,那隐士传他拳法之时,说过什么‘众生平等、一切仇怨皆可化解。’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活于世,动不动便性命相向,总是罪孽滔天,自己陷自己与苦海之中,到头来是伤了天和’……后面还有许多教诲,只是我那时年幼,记不真切了。” 虚相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那隐士当真是心念苍生,佛祖胸怀,不愿多造杀戮,实乃是方外高人!” 大汉道:“什么佛祖不佛祖?心念苍生倒是不可取的,金狗就不该杀么?好徒儿,你可以有仁慈之心,但万万不能有软弱妇人之念,遇到金狗和穷凶极恶之辈,该杀的还是不得手软,记住了么?” 之后大汉和虚相陷入了辩驳之中,虚相“高大上”地讲了许多大道理,都被大汉以低俗而实际的世事给驳回。二人一时间抬起了杠,难分难解。 刘涣长叹一声,暗自回厢房歇息去了。 这些时日以来,刘涣总觉得心中不安,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人还是有个窝的好。那鹅湖寺中的静能和静安已经对他表现出了厌恶,他哪里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念在自己师父和张老头的面子上,这两个小和尚早将他送客出门了。 “无论如何,得赶紧找一个窝。”这是刘涣最急切的想法…… 清晨,刘涣早早醒来,才猛然发现今日不用上山练武,可生物钟逼得厉害,他无论如何都睡不下了。想来想去,便在院子之中连起了刀法。 师父走了,走得无声无息,据说临走时交给了虚相一大包银子。按虚相所言,这些银两是卷幕给鹅湖寺的香油钱。但刘涣心中清楚,这是师父别有用心的安排,是让鹅湖寺的虚相照顾他。不给他银两,是念他年纪尚小,无理财之道,再说钱财露白,总不安全。 师父不在了,身后再无可以依靠的大树。那鹅湖寺中的静能和静安对他的冷漠程度也逐步加深。虚相倒是一如既往的和尚态度,不痛不痒的,曾天胡编乱造,为一些“女施主”解签,收人家的香油钱。 刘涣已然养成了每日练武的习惯,身体好了,也强壮了,自己承包了鹅湖寺餐饭,一来讨好那静能静安,二来满足自己的而今食量大增的需求。 可那张老头迟迟不来找自己,他也难得安逸,“偏安一隅”起来,人不来找他,他也不去拜访。 到了冬月间的尾巴上,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堆起了厚厚的大雪。刘涣觉得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换了,他便去找虚相,站在“道德高度”讨了一些师父临走时“募捐”的银子,独自一人去了集市,量体裁衣,做了几套衣衫,买了笔墨纸砚。也见识了南宋乾道年间的“繁华”,到底是冷清,往来人脸上都有一丝丝忧愁,也不晓得为了什么。 他回来之时,眉毛都白了,双肩之上腾起了丝丝雾气,全是积雪化成的。 静能跑过来说:“小子,大冷天的你跑哪里去了,害得师父担心,苦了我和静安四处寻你,你这人真是野脚得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却不曾想到底是离不开我鹅湖寺的。” “和尚,你休得胡说,虚相大师是知晓我今日要出门的,再说我本俗家之人,又不是你鹅湖寺中的修佛者,你操哪门子心。” “嘿,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你这般牛气,为何你这俗人还要赖在鹅湖寺呢?你翅膀硬,那便飞上穹庐去吧,你不是说自己是王侯将相的大才,是统兵百万的将军么?呵呵,可笑之极,有哪个王侯将相像你这般无耻和不要脸,整日在寺庙之中赖吃赖喝。还好意思自己去做饭,谁稀罕你做饭了,那米不是你的,菜不是你的,灶火也不是你的,你又操哪门子的心?” “和尚,你叽叽喳喳的像个婆娘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扯出来。我早说过你丫根本做不了什么出家人,你六根不清静,你还不相信。你这假和尚,小爷便在鹅湖寺中常驻,又与你何干,这寺庙是你静能开的么?哼!你说小爷赖,小爷现在告诉你,小爷还就真真赖上了,老子有朝一日,也在你鹅湖寺旁边建一座庙,老子也要传经讲学,抢了你鹅湖寺的香火,到时候你没了饭吃,便是来找老子,老子也不理你!” “小子,你老子老子的,算谁家的老子了,那道家创始之人的名号也是你能随意自称的么?你再说,小心贫僧的‘黑虎掏心’!” “黑虎掏心?和尚,告诉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这燕雀、你这蝼蚁,有种你来试试!” 静能终于忍无可忍了,果然抢前一步便是一招“黑虎掏心”,他本以为是稳操胜券,哪晓得才一回神,全不见了刘涣的身影。 刘涣见时机成熟,找了一个空挡,擒敌拳中的一式“踹腿锁喉”使出,静能便中了招。 静能不服,愤怒之下猛攻而来,却被刘涣以太祖长拳化解,又施以擒拿技巧,不到二十招开外,静能山穷水尽,无计可施,被刘涣压在雪地上痛扁。 “和尚,你服不服?” “不服不服,有种你结果了我,我去见如来,请佛祖收了你这妖孽!” “好啊好啊,老子成全你!” “砰砰砰”的拳击声…… “啊啊啊”的惨叫声…… 虚相赶来之时,静能已然昏迷过去。 虚相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开刘涣,吩咐静安扶起静能。又朝刘涣道:“阿弥陀佛,涣哥儿,鄙寺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殴打我寺中僧侣。纵然是有天大的仇怨,就不能在佛祖面前化解么?” “哼!你少来,就你那点微末道行,还说教不了我。碍着我师父的面子,叫你一声大师,而今师父走了,你这和尚庙中的大小喽啰终日对我冷眼以对,出言讥讽。说我赖着不走,说我无耻不要脸……虚相,我告诉你,韩信曾受胯下之辱,汉高祖曾有白登求和,刘玄德当年也曾几度辗转,寄人篱下……小爷而今来了脾气,再也无法效仿古人,不受你这和尚庙的窝囊气了,还我师父的银子来,小爷这便走了!” “阿弥陀佛……你……涣哥儿……你师父的香油钱是孝敬佛祖的,怎地你今日又要旧事重提,把那银子说成你的了?” “哼!我就知道,你这和尚贪财得很,无论如何也不会归还别人的钱财的,你不给就算了。但你记住,小爷今日下山而去,便大做文章,好好‘夸耀’你鹅湖寺虚相大师的品行一番,我写文章的水平你是见识过的,到时候你虚相名声大涨,说不得还会被朝廷知晓,给你封官进爵呢……” “你……” “我?我怎么了?虚相,有种你便杀了我,从此一了百了。要么就把我师父的银子还给我,小爷也不追究你那大小喽啰的罪责,到时候山高水长,我便也来你鹅湖寺旁边建个窝,安了家,等我发家致富,心情一好,定会给你一些香油钱的……” “你……你这是威逼耍赖,刻薄寡恩,不是君子行径,你枉读圣贤之书!” “废话少说,反正今日已然撕破了脸,那银子你到底给不给?” 虚相一阵无言,沉默了良久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哎,阿弥陀佛,聚散匆匆皆是缘分,小施主,一切依了你吧,但你要记住,我鹅湖寺对你可无半点恶意啊,你随我来吧,我把银子予了你。” “师父不可啊……”旁边围观的大小和尚一阵激动。 刘涣哪管得了这许多,跟着虚相去了后堂。 到了后堂,虚相关起了们,小声道:“涣哥儿,说好的和平演习,你咋地说出那等狠话来?” “大师赎罪,如非那般,静能静安等人必定出言讥讽,到时候我那名声便也要越传越远,成了懒吃懒做,赖着不走的无礼小儿了……哎,一切全凭大师照顾,冒犯之处,还请大师谅解,小子给你配不是了。” “阿弥陀佛,只是如此一来,你岂不是成了‘知恩不报’的小人了,毕竟鹅湖寺对你有救命收容之恩呢!” “大师无需作这儿女之言,小子心底清楚。还请大师放心,全凭您为我抵挡一阵,我保证不肖一年时间,定然与鹅湖寺‘重修于好’,到时候‘负荆请罪’,做个文章给世人看。又说今日之‘争’由来已久,便是‘儒与佛的争辩和论道’,那时一举两得,既成就了我,也成就了大师呢!” “哎,也罢,终是留不住你的,这文章要怎么做,都听你的,也要靠你来做呢,能帮忙的地方,贫僧责无旁贷……只是,贫僧始终觉得开始的太早了,似乎还欠些火候呀?” “大师,早是早了点,可而今‘腊八’将至,来鹅湖寺中烧香拜佛之人越来越多,那静能静安等一众‘人才’,偏偏就是心眼小,看不惯我就算了,却还要四处捏造诽谤、宣扬我的‘臭名’,我怕时日一长,我却成了众矢之的——既非佛门中人,又实实在在是长期赖在佛门之中,不是品行恶劣的流浪汉又是什么?大师大师,你见识非凡,‘人言可畏’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你不知道,我今日出去游走一番,那鹅湖村中的些许人已经认出了我,张老头宣扬的‘良好品行’也被‘无耻懒惰’所代替了,那些人在我后面叽叽喳喳的,都是指指点点地说些难听的话啊。我的苦衷,还请大师谅解!” “阿弥陀佛,涣哥儿,都怨我教徒无方,实在有些放任门下弟子了,哎……真应了你的话了,这人总是安逸不得,一旦安逸,便要寻些无端的‘谈资’来。不思中兴宋室,恢复中原,倒整日说三道四,毁人毁己,实在不该。贫僧这厢给你陪个不是了……” “万万使不得,大师之恩请,小子粉身难报。但小子面对佛祖,指天发誓,若有飞红飞腾达之日,便是大师名满天下之时……” 夜里十分,刘涣背着包裹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从此以后,鹅湖寺多了一个“儒佛相争”的妙谈。到了后来朱熹与陆九渊的“鹅湖之会”过后,虚相的庙堂之中,香客往来,络绎不绝……到鹅湖寺烧香,拜访虚相大师,成了世人热衷的潮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这些后话面世之时,鹅湖寺旁边的“鹅湖书院”已然名震南方! 第十三章 雪夜访友 傍晚时分,雪还在梭梭地下个不停,那昏迷过去的静能醒来,跑到虚相膝下告状。 “师父,你怎么能这般将就那小子,那小子枉读圣贤之书,实在是个品行无端的赖汉懒人啊。” “阿弥陀佛,静能啊静能,‘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长养於白法,而成於世尊。三毒者:贪嗔痴也。言大乘最上乘者,皆是菩萨所行之处,无所不乘,亦无所乘,终日乘未尝乘,此为佛乘。无乘为佛乘也。若人知六根不实,五蕴假名,遍体求之,必无定处,当知此人解佛语’……你犯了贪嗔痴,却不知道么?” “师父,可那小子实在可恶,师兄弟们说他赖在寺中不走,却不是事实么?” “阿弥陀佛,你这肤浅顽儿,佛法大意你懂多少?事实无常,你又看得穿、看得透多少?为师曾说,凡事要懂得去伪存真、剖析本质……哎,为师便点破了你吧,那刘涣长期呆在寺庙之中,其实却是为师的安排,此子熟读经书,学贯古今,博闻强记,是不可多得的儒学翘楚,为师留他于寺中,是为了与他坐而论道,畅谈儒与佛的大道之理,以此交流进步,博采众长,早日成佛。却不曾想,为师的苦心经营,都被你和一众师兄弟给毁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额……弟子……额……阿弥陀佛,师父,你也不告诉师兄弟们,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是真的‘罪孽深重’了么?” “哎……静能,那一干弟子对人家刘涣说三道四也就罢了,你是为师膝前的子弟,怎地也这般糊涂,你让为师好生失望……也罢也罢,缘起缘灭,既成事实,你也无需自责。以后,可得紧守佛心,既看不透世事真谛,便不要信口胡说。这是为师的教诲,你且去传教给其他师兄弟吧……” “是,弟子谨遵法旨。” 却说刘涣早有计划,其势要出走,可又能去到哪里呢?天降大雪不说,关键是他对这江西一无所知,更是没有摸清鹅湖村周遭的一切情况。最为要命的是,他而今还是个“野人”,连基本的“户口问题”都没有解决,不论去了哪里,总是不方便。 按理而言,宋室南渡,必有着许多从北面跟随而来的人,但绍兴过后,大都安定了起来,他刘涣就是想要浑水摸鱼,也是无法。 南宋时代,一直要求“一乡当有一乡之籍,一县当有一县之籍,一州当有一州之籍”。可见户籍制度有其严谨的要求。 南宋的户籍制度,和唐朝时期大为不同,虽有改动,但大多基于北宋时期的体制。一般百姓按户籍而论,分为“坊郭户”与“乡村户”,所谓坊郭户,就是指包括居住在州﹑府﹑县城和镇市的人户﹐以及部分居住在州﹑县近郊新的居民区。又依据有无房产﹐将坊郭户分成主户和客户;依据财产或房产的多少﹐将坊郭户分成十等。坊郭上户中有地主﹑商人﹑地主兼商人﹑富有的房产主等﹐坊郭下户中有小商小贩﹑手工业者﹑贫苦秀才等。按宋朝法律规定﹐坊郭户须承担劳役﹐缴纳屋税﹑地税等赋税。由于统治中心设在城市﹐官府对坊郭户的临时摊派“科配”﹐也往往比乡村户为多。 由此而得,其余的居民则为乡村户。 但总体而言,宋代户籍制度对百姓的人身束缚相对以往是比较弱的。没有田产的客户则更不会被束缚在土地上,按宋代法律,客户退佃离开时,地主不得阻挠。 宋代城市中的流动人口更多,这一时期城市是开放的,商人、佣工、流民……任何人都可以流入,如建康府曾为“留都之地,四方失所流徙之民,往往多聚于此,皆无作业”。 同时又具有开放性,人们移居到一个地方生活一年以上,便可获得当地户籍,京城也不例外。北宋曾布曾说过:“古者乡田同井,人皆安土重迁……近世之民,轻去乡土,转徙四方,固不为患,而居作一年,即听附籍,比于古亦轻矣。” 于此,那鹅湖村的张老头则属于“乡村户”无疑,刘涣现在有两个想法,一是依靠张老头这个落榜多年的穷儒,二是在江西一直鬼混,等一年过后,便也有了户口。但是后者却来得慢,要走的程序更是冗繁,他而今毫无名气,人生地不熟,等混到一年以后,又不晓得是个什么样子了。 刘涣打定主意,暗想在而今相对安逸的政治环境下,要解决一个户口问题,绝非难事,所以他从鹅湖寺出来,便一路走向鹅湖村。 天色暗淡得很,他记着张老头以前交代的路,踏雪寻访,不多时,果然见得一处篱笆围成的院子,看似破败,但在白茫茫的环境中显得中规中矩,森严肃穆,正是古代最为常见的四合院子。 虽说如此,可也易推断出这张老头家在鹅湖村中,也算是大户人家了,不晓得他有没有自己的土地,亦或者是长期租了哪个官员地主的土地。 刘涣站在篱笆外,敲了敲用竹子做成的简易院门,可没人应他。 他断然不敢推门而入,因为那张老头可是自诩“读圣贤之书的人”,少了礼数,必定引起他的不满。刘涣加大敲击的力量,仍然没有人出门来,倒是引起了一阵鹅叫声。 那鹅叫声一阵嘈杂,把冬日的宁静打破了。 刘涣回忆起前世儿时,在老家,奶奶也曾养过一群鹅,鹅小的时候长得可爱,大了却会用嘴巴夹人。夜里的时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们便会嘎嘎嘎地叫。 老辈人曾对刘涣说起,这鹅虽是两只脚走路的家禽,但警惕性堪比看家狗,但凡微末动静,它们都能听到,并一阵叫唤。和狗不同的是,鹅听见异响叫唤却不一定是提醒主人,而看家狗不同,狗一旦叫唤,就一定是警觉性的提醒,而且还会发出强烈的警告和攻击。 想到此处,刘涣敲击得更加用力,果不其然,那鹅叫声越发地躁动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嘈杂的鹅叫声惊动了张老头,他杵着一根枯竹棒,出来房门,往院墙一看,却见是个瘦弱的小儿,那身影在风雪之中有些孤单,天色昏暗,他眼神不好,一时间分辨不出具体的容貌来。 刘涣见他出来,朗声道:“老前辈,小子刘涣前来叨扰,还望海涵。” 张老头一听刘涣二字,心中一阵激动,暗道这孩子总算信守承诺,来寻自己了。他紧了紧衣服,走到篱笆门外,亲自打开了院门,微笑着道:“好孩子,你来多久了,却是老汉不好,害你久等了,快快请进!”说完做了一个请的礼势。 刘涣心中知晓,这越是讲究伦理道德的人,做起事情来越是磨磨唧唧,读这“圣贤书”,真是害苦了好多人。 刘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跟着张老头进屋子。 到得正堂,张老头取来一个火盆,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茶碗来,进来里屋烧水。 刘涣细细打量着张老头的居所,也不见其余的人,他心中好奇,难道这张老头是个孤寡老人么。 最值得他留意的是,那张老头拿出来的茶碗甚是漂亮,正是上好的陶瓷。他心中一惊,暗道自己真是笨,那出了名的“景德镇”不正是在江西么…… 张老头取了开水,泡上茶叶,递给刘涣,刘涣巍巍颤颤接过,放于旁边机上。恭敬道:“这般晚了,还来打搅前辈,本是不该,可小子承诺过前辈要来的,再者前辈救命之恩,小子又是非来不可,只是前些时日小子身体有恙,故而来的迟了,这厢给前辈赔礼了!” 张老头赶紧扶起他,心中一阵温暖,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刘涣,越看心中越是欢喜,等刘涣说完客套之言。他轻轻动了动火盆,又加上些许木炭。 “好孩子,那日在鹅湖寺中,你已然谢过老汉,些许小事便不要再斤斤计较了,休说什么‘赔礼’的怪话,否则老汉可不高兴了……哎,好孩子,你有所不知,老汉这些年来,形影茕茕,孤单乏味极了,而今‘腊八’将至,正愁没人做伴呢,你来得正好啊。” “既如此,小子便也不再矫情了。只是按前辈而言,小子听得心中酸楚,难道前辈这诺大的院子,就没半个人陪伴么?” “孩子,实不相瞒,我膝下曾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和二儿子年少从军,一生南征北战,皇上北伐之时,曾随张俊将军出征,可惜却没有再回来;小儿子叛逆冲动,不听我这老头教诲,带着家眷去了临安,已有两年之久了;唯一一个女儿,早已嫁到了江南西路兴隆俯吉州的庐陵县,她那本家淡薄人情世故,家教刻薄严谨,已然许久不曾来看我这糟老头了……” “哦,是小子不好,害得前辈想起了伤心之事。” “无妨无妨,我这点事情,十里八村都是知晓的,也不是什么辛秘,你不必介怀。好孩子,你此番前来,除去探望老汉以外,可还有别的什么指教?” “前辈严重了,小子哪敢又什么指教,只是身无长物,来时曾写了一副岳武穆的满江红,些许心意,赠予前辈,还请笑纳。”刘涣说完将白天准备好的字拿出来,递给了张老头。 张老头推迟一番,欣然接受了。又打开了细细品味,当即觉得心满意足。 “孩子,你曾说那‘庄稼助收的法门’何时传给村里的汉子呢?小老儿已然将这一消息散播了出去,可……” “前辈勿忧,而今寒冬时节,距离来年开春尚早,我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做到的,只是……只是小子有一要紧事相求。” “你这娃,说什么求不求的话,不必对我这老汉客套,有何事,便一一道来,老汉定尽全力!” “前辈不知,小子而今飘零南方,却没个户籍,实在多有不便,所以……” “哦,这倒是个问题,只是孩子啊,融老头问一句,你在这饶州之地打算呆多久呢,如果你心中打算呆不久,那户籍一事就不必办理了。但如果常住,便是非办不可的。” “前辈,我实话实说,我而今也是孤苦无依,唯一的叔父也离我而去,赴了阴间。若不是被前辈所救,被鹅湖寺的虚相大师所收留,哪里还活得到今天。这些时日我翻来想去,觉得应当心怀感恩,感恩前辈,感恩虚相大师,感恩我那不通教化的师父,感恩上饶县这块土地……还记得晚生所说过的‘兴建书院’一事么,那便是晚生的由衷之言。晚生要把所有有用的东西全部传给这片土地,这片救了我、收留了我的土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往,心向往之……前辈,晚生是打算在这地方常住的。” “好好好,你年纪轻轻,便懂得感恩图报,可贵的是你志趣高洁,要知道,这兴建书院,传道授业,那可是无上的伟业啊!单单就这一点,你那户籍的问题,包在小老儿身上了。” “前辈大恩,无以回报,请受小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好孩子快快请起……对了,你可曾用过晚餐?” “害得前辈挂念,小子已然用过……还有一事,恳请前辈应允!” “但说无妨!” “前辈,你这院子空房尚多,小子想向你租赁一间厢房来用,等那书院建好以后,小子马上搬走……” “打住打住!再说一句租赁的话,休怪老汉无情了……你看得上哪一间,搬过来住就是了,愿住多久住多久,能和你这般贤才同住一院,那是小老儿的荣幸!” “额……既然前辈不允许说租赁一事,那权当是小子借用。哎,前辈之恩,真是无以回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今生此时,但凡有小子一口吃的,必然不会忘记前辈……” “我……好孩子……还孩子……我张老头何德何能……” “若是……若是……若是前辈不嫌弃,以后小子便以爷爷称呼你吧……” “你说……说……” “爷爷!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今有爷爷救我,留我,从今而后,你便是小子的亲人!爷爷,小子给你磕头了!”他说到动情之处,也不管泪流满面的张老头,跪地便拜! “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才被张老头扶起。 张老头擦去泪水,道:“好孩子,好孙儿,你既磕头拜我,爷爷便也欣然接受了。有些话也要告知于你,我本姓张,名连丰、草字明武,只因屡试不中,落魄苟安,乡里村里,都是庄稼人物,从不提及我的姓名和草字,一般只以长辈相称,那外界之人,也以张老汉称呼,时间一长,我倒也习惯了……爷爷身无长物,幸好还识得两个字,和乡里理正也熟套,平常间负责这鹅湖村的一些俗事,算不得官职,但大家都卖我这老头三分面子……”张老头一口气说了许多,就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给刘涣一般,又或许是过于激动。 刘涣安静地听着他叨叨絮絮,从姓氏名字说到人际关系,又说到房产田产,说到柴米油盐…… 他一时间觉得张老头老了许多,倒像个小孩子一般,无休无止地说着一些数也数不清的家常…… 第十四章 败家仔 刘涣从不打搅一个老人的唠叨,这和礼貌与道德无关,他只是很享受这一道风景,静静地听一个老人的叙述,便如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个个故事一般。 那火盆中的木炭全部化成了灰,寒风破墙而来,张老头打了一个冷摆子,这才恍然大悟地看着刘涣,眼前这个娃娃正双手托腮,也呆呆地盯着他,恭敬而乖巧,眼眸之中深邃无边,仿佛装下了漫天的星辰。 夜过子时,刘涣在张老头的招呼下,将就着厢房睡下。睡前张老头又絮叨一番,怕他着凉,怕他不习惯。 一时间,这刘涣在他心底,却不是个才华横溢的奇男子,而是个离不开大人照顾的小孩…… 刘涣见得张老头闭门而去,赶紧就着破败的棉被裹紧自己的身体,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入睡,因为他心中有一个计划。 翌日,时辰尚早,鹅湖村中的公鸡才打了二道鸣,刘涣就起床了,他要去距离鹅湖村不远处的永平集市置办些许家用。这般早的时间,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想给张老头一个惊喜。 却说这永平集市是个规模不小的乡村汇集地,是永平乡的行政中心,永平乡所辖鹅湖村这等村庄也不知道多少个,往来人员,贩夫走卒,经商的,卖艺的,求学的,形形色色。 刘涣怕起早了些,故而放慢脚步,一路上孤寂冷清,他不时打一套拳法,双脚踩得雪地吱吱作响。时间一长,反而觉得不冷了。 天色发亮起来,农村人到也起得早,这是多年种庄稼的习惯,他们一生劳累,从早到晚都束缚在了土地上,可惜以往的统治者,很少能让这些辛劳的人吃饱过饭。 张老头醒来,兀地想起他昨日才认的那个孙儿,心情比起以往好了许多。他赶紧给灶台生火,放上铁锅,到了外面用木盆装了一大盆雪,将雪倒进烧烫的铁锅中,不一会儿,雪融化成了水。他又把雪水上面漂浮的杂物用木瓢取走,最后便剩下一锅翻腾清澈的开水。 张老头心底觉得,且不论刘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才,总之叫他一声爷爷,他便要尽到照顾和鞭策的义务,生活起居自然要照顾好,同时等过了今年,要催促他去应试,这小子搏了功名,靠上了官家,三五年过后,便给他寻一门亲事,永平乡的理正说他的表亲家有一个女娃长的好看,兴许和这刘涣般配无疑…… 张老头想着想着的,尽把刘涣当成了他自己亲生的孙儿了呢。不过这刘涣到底哪里吸引了他,是才学、是孝心、是德行、是长相?大都不得而知,或许是张老头心中孤寂使然也说不定呢。 哪知道,张老头烧开水后,敲了刘涣的房门许久,也不曾见里面应声。他心中嘀咕,昨夜与刘涣爷孙相称,虽算不得“认亲”,但晚辈翌日一般要尽心服侍长辈,开好一个孝道的头,才和了礼制。谁知而今他好心倒贴,念及刘涣年幼需要照顾,满心欢喜来唤他,却不见动静,他心中那“礼仪道德”又在作祟,索性“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放眼一看,只觉得厢房中空空荡荡,全无一人。那木床上破旧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像块石头,真不知道那小娃是如何做到的。 张老头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大冷的天,赶紧出院子而去,一阵敲邻里老表的房门,挨家挨户地问起来。 “啊状,看到我的孙儿了么?” “哎哟,我的大伯哟,你咋了?莫要吓唬我啊,你家老三不是举家外迁了么,你何时又来了个孙儿?” “哎呀,你但说看没看见吧,急死个人了!” “大伯大伯,你这到底是咋了?您老可万万不能患失心疯啊。” “我……哎,你才患了失心疯。我那孙儿便是那日在田埂上救的刘涣小郎君。” “刘涣,刘涣不是呆在鹅湖寺中么?何时又成了你的孙儿?哎……大伯啊,恕我无礼,您老这些年来孤苦,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你前些时日一阵传刘涣的美言,说他如何董事,如何才华横溢……你欢喜他倒也罢了,可这爷孙关系毕竟是双方面的事情。你……你在好好想想,是不是昨夜做梦了,还没醒呢?” “哎,和你这匹夫说不清楚。我那刘涣孙儿是昨夜才来寻我的,人家感激我这老头,觉得文人相投,义气相合,便拜了我做爷爷。咋地,你不信么?” “这……可是我真心没有见到他呢,再说,他长得什么模样,我哪里知道。” “哎,算了算了,我问别人吧……” 张老头无端端地着急起来,像个丢失了亲人的老者,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挨家挨户地盘问,往日那知书达理的品相也荡然无存…… 他这一阵躁动,倒是惊动了鹅湖村中的百姓,大家都念及张老头的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加入了他寻找孙儿的队伍…… 村里升起了炊烟,女人们开始烧水做饭,按斤掐两地往口袋中舀米,细细地数着日子。 突然,一个汉子朝村东头一指,道:“大伯大伯,你快看,咋地有三辆马车进村来了?” “哎,大伯,那头辆马车上不正坐着一个小郎君么,可是你那所谓的孙儿?” “哎哟,我眼神不好,看不真切……” 却说那马车上的小郎君正是刘涣无疑,他把从虚相那里带来的一大包银子拿出一小部分来,大清早的到了集市上购置了被子、衣物、大米、白面、猪肉、还有几十坛子酒和一些杂物。 他远远地看到了张老头,和一大群人矗立在村头,正呆呆地看着他,其心中一急,跳下马车来,奔跑着喊道:“爷爷爷爷……” 到得张老头跟前,村里人才看了个就近,但觉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儿郎站在雪地之上,呆呆地微笑着,剑眉星目,好生俊朗。 张老头见得果然是他,心中一急,怒道:“你这狗腿子,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既然拜我为长辈,为何不行孝道之事,反而累得我四处寻你,你是何居心?” 刘涣见他来了气,心中一阵尴尬,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之上,道:“爷爷勿怪,小子是去集市上给您老置办家用去了,买了柴米油盐呢,本想给您老做炖肉吃,哪晓得目的还未实现,却害得爷爷误会了小子。” 村里的女人见一个漂亮的小儿跪在雪地上,满面通红,怔怔地望着张老伯,她们一时间心都软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簇拥着走到张老头身边,七嘴八舌地劝张老头,又把刘涣一把扶起。那女人的香味就朝刘涣扑面而去,可惜庄稼人本分质朴,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香水味道。 张老头本是佯怒,别人给了台阶,也不好老是端着,他长叹一声,见得后面的三辆慢车,上面全是满满的货物,惊疑道:“这些都是你购置的?” “是!” “你个败家的娃,你……” 话到了嘴边,却被赶马车的车夫打断,车夫朝刘涣道:“公子爷,请教这些货物卸在何处呢?” “哦,跟我来吧。” 三辆马车全是重车,那车轮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 后面跟着一大堆汉子和女人,看星星看月亮地在刘涣后面指指点点。 “大姨子,这张老伯真是好福气呢,膝下子女不见得服侍他,却来了个外姓孙子,对他好到了天上去了。你看这马车上一袋袋的大米,得是三年的收成啊。” “哎,二娘啊,外姓人咋了,外姓人也有知恩图报,孝顺懂礼的呢。却说是张老伯前些时日救了那小郎君……这一切是因果报应,张老伯好人有好报,是佛祖和菩萨保佑呢。” 到了张老头的院子外,马车进不去,刘涣也不招呼,村里的汉子便一起搭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三车货物全部卸完。 张老头却生气地回到里屋,也不出来答谢,一个人生闷气。心想捡了败家仔,一点过日子的想法都没有,到底是年幼,年幼则无知…… 刘涣朝村里的汉子一一答谢,取了几坛子酒来犒劳村里汉子,汉子们只是推迟,但到底拗不过刘涣,推迟一番,便在张老头的院坝子中小酌起来。 刘涣又招呼几个女人一声,叫他们来帮忙生活烧水,他要煮粥来犒劳大家。 女人们见他长得可爱,平日又听张老头一阵夸耀,心中倒是愿意帮他。同时见到了大米和猪肉,那可是过年时才能吃上的东西,她们心底也馋。 刘涣和三五个女人进了厨房,生了火,烧了水,将猪肉洗干净,剁成肉丁,把大米轻轻洗过,和着猪肉全放进了铁锅中熬起来。 女人们嘴上不说什么,脑海中早已三尸神暴跳,这一顿粥的大米和猪肉实在是放得太多了,若不是地主人家,哪里敢这般大气。这小郎君真是不会过日子的主,不过也不好说他,毕竟张老伯还生气地呆在里屋呢。 女人们听刘涣说没活了,便出去帮刘涣打扫屋子,将张老头的几间篱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刘涣等到那瘦肉粥熬得到了火候,便洒上葱姜蒜末,放了盐巴。等到柴火熄灭,他便招呼女人们一声,大家乐滋滋地把粥盛到正堂。 院子中的男女不多不少,共计十四人,一大铁锅粥每人能够分两碗有多。 大家坐定,见张老头不来,也不敢动手。刘涣尴尬一笑,亲自到里屋去请罪,经过舌枪唇战,终于说动了愤怒的张老头。老头到了正堂一看,顿觉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是在“做善事”么?可哪家哪户做善事舍得下这等殷实的材料。 汉子和女人们一阵劝话,张老头才端起碗,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再矫情,就借今日之粥饭,告知大伙一声,我左首这郎君姓刘名涣,已然拜我为长辈,与我爷孙相称。今日过后,他便和我相依为命,同如亲人。邻里乡间,叔伯长辈,兄弟姊妹都要多多关照他,有不对的地方也要批评和教诲……” 张老头一一介绍,刘涣当众一一行礼,算是正儿八经地认了张老头为爷爷了。从此以后,他便是鹅湖村中的一员。 院子中其乐融融,刘涣当众作了一首歪诗,可庄稼汉子们不懂,意犹未尽地向张老头道喜,又招呼刘涣去他们家做客。 张老头觉得这败家子倒也是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比起同龄人而言,显得老成持重。又想到了储物间满满的货物,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脸上无情,心底却是感激这败家仔的。 第十五章 讲轮回的人 按照大宋惯例,从冬至过后一直到戌日,再数着日子,数到了腊月初三,便是正儿八经地算是“腊日”了,官方又称为“君王腊”。 如此,腊月间终于到来,正是季冬,小寒大寒的时节。信州大地上的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而对于宋室“行在”临安府一带而言,受到地域气候的影响,雪却没有江西等地的大,倒是时常下些冻雨来,打在人脸上辣辣生疼。 见此时景,有大臣向皇帝赵昚敬言,言及百姓和军队的苦衷,赵昚大袖一挥,金口玉言,对些许平民和军队赐予关会(即钱财或纸币)。真是优惠多多,但官家的恩惠其实必有目的,笼络人心,安定军心便是最主要的。只是很可惜,往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头来能发到军民手中的少之又少。 虽说如此,这等“浩荡皇恩”也只有行在临安一带的军民能够享受,对刘涣而今处在的江西信州而言,自然是毛也见不到半根的。 鹅湖村虽小,但也洋溢着年关前奏时的气氛,有家底殷实的农户,女人们大清早的起床来,生了火烧了水,早漱完毕,便开始准备存货。她们的做法很简单,往往是用粗糙的盐巴将少得可怜的猪肉、羊肉、牛肉、鱼肉等腌制成了腊肉,封存起来用香樟树枝、松柏树枝生火来烘干,或是直接晾干。这样就算放到来年夏天也不会损坏,可见古人之智慧真是巧夺天工。 刘涣今日没有“睡懒觉”,也没有莫名其妙地消失,他大早上的起来,练完拳法和刀法,便烧水煮粥,加上小绿豆,把粥熬得白里透绿,斑斑点点,甚是喜人。他又切了五花肉,剁成肉沫,调上盐巴、花椒粉、葱姜蒜,之后取出小麦面粉,加上少许的石灰澄清的水揉好,做成了肉包子。 刘涣的手艺还是极好的,本来前世就是个“家庭主男”,而今到了宋朝,些许家务自不在话下。 张老头醒来的时候,刘涣已经把热毛巾递到了他的跟前,他心中温暖自不多说,欣然地接受了。等老头梳洗完毕,又开始晨诵起来。这晨诵的习惯是老头多年养成的,而今他收了刘涣为孙,必然要把最好的经验传给他。 刘涣没有拒绝老头,只是对答如流地背诵《大学》起来……有些地方“字句”的读音和后世不同,老头觉得刘涣背错了,便用他那极度不标准的“普通话”——受吴语影响的汴京话和临安话的结合体,一一给刘涣纠正,刘涣心中明悟,故不反驳。 好不容易等到“晨诵”完毕,绿豆粥堪堪温凉,蒸好的肉包子可是热气腾腾。 刘涣“服侍”老头做到饭桌上,将“早点”端来,那包子还未入口,老头便忍不住悄悄地咽了口水。 “食不语”也是老头的礼仪底线,两人便闷声闷气地吃完了早餐。 “涣儿,今年应试之期已过,得等到以后,你才能能参加应试,你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乡考必须要一考成名,不被点成魁首,你也没脸再说什么‘出将入相’的鬼话了……休息片刻,我找几个人手来,把昨日你采购的肉类腌制了吧;对了,以后当懂得勤俭持家,像今日你我爷孙两的早食实在是过于奢侈了,以后万万不可在这般过日子,否则就算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般挥霍……” “恩,涣儿了然,以后自当勤俭一些,爷爷放心就是,等以后条件好了,我定让你天天大鱼大肉……” 不过区区几段谈话,老头觉得刘涣到底是乖巧懂事的娃,他心中高兴,忽又想起他早死的两个儿子,还有那举家外迁的小儿子,一时间又五味杂成起来,陷入沉思之中…… 老头找来了三个女人,那些女人一听要去张老头家帮忙,心中回旋起刘涣的俊朗面容来,犯了“花痴”,兴高采烈地应允了。 其实这种想法却怪不得那些女人,他们本豆蔻年华,年纪轻轻的就嫁做人妻,生儿育女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情。而今辈分在村里算是不大不小,可真实年龄最高不过三十左右岁,有的才二十出头。 正是标准的“少妇”,可惜这些少妇长年累月被困在土地上,为了生活奔波,前些年又逢战乱,膝下男丁从的从军,夭的夭折,心中疲乏,也没了犯“花痴”的心情。 可话又说回来,到底是“那个少男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见到“帅哥”,女人们总是喜欢的。 几个女人都是当家的能手,做起家务来有条有理,整日围着刘涣问东问西。更有的女人见到刘涣害羞,故意用胳膊挤他碰他,刘涣好不难受,一阵尬尴,只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伦理也不见得都管用。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那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生命呢……他只是红着脸,一口一声“婶婶”的叫唤,好以此来划开辈分。 “涣儿啊,听说你会一种‘助长庄稼收成’的法门,你到底什么时候传给村里人,那法门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学会啊?” “婶子,那法门简单得很,其实不过是做一些肥料罢了,然后在按时按季节照顾庄稼,等到夏至以后,便可安心等待秋收了,女人们也能学会的,你可不能小看了自己。最好……最好……最好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哦,肥料么?这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婶能够理解,或许便是‘草木灰’一类的东西吧,我说的对么涣儿?” “对的对的,婶子真是绝顶聪明的人,一点便通,可惜我所说的那肥料却比草木灰强上百十倍呢。” 女人听刘涣夸耀自己,脸上也挂起了得意嚣张的笑容,只是她们忽地想起刘涣所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来,一时间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怪在哪里,她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人啊,从来不是单个体的动物,群居在一起,生活才会有味道,生命也才会有色彩。 刘涣七大姑八大姨地走访了一遭,渐渐就和鹅湖村里面的人熟悉起来…… 他想,是时候传授村里人制造肥料的法门了。 一日,河边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了,距离腊月初八只有三天时间。刘涣觉得时机成熟,便吆喝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开始他的肥料制造之法的传授。 其实真的很简单,刘涣见得村里人到齐,便开口谈话,他先卖一个关子,勾起人们的兴趣。 “父老乡亲、叔伯阿姨们,我这法门最容易办到,可也得是勤劳、聪慧、有眼光、有德行、想过好日子的人才能学会的,至于那些个懒汉就不必要学了,因为就算想学,凭你那智慧,也是学不会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玄乎,又半文不白,村里人一听,细细一琢磨也就懂了。 大家都不愿意做刘涣口中那没有智慧的懒汉,心底也是不服气,暗想不论是什么天大的法门,自己都要第一个学会,不能给家里的女人或者汉子丢了脸面。 刘涣知道这些人大多不识字,故而没有将方法写成具体的条文,而是一一口述,他共计传授了四种土肥料的制作方法。 一是将生骨头经蒸煮,除去部分脂肪后粉碎细末,碾压打磨成骨粉,在混合草皮灰一起使用。 二是用鲜牛粪、熟石灰密封起来存放,兑水施用。 三是用人畜的尿、熟石灰、水混合搅匀,密封起来,用时再使用。 四是到山林腹地收集枯枝烂叶的溃烂物、到悬崖洞边收集燕子和一些鸟类的粪便,混合起来,使用时用水稀释,最好不过了。 他一说完,现场鸦雀无声,张老头第一个有作呕的趋势,他大叫道:“孽畜孽畜……有辱斯文……”然后便转身走了。 刘涣清楚,现在的人们,心底的思维早已根深蒂固,要想改变,非朝夕之能。但他有信心,他又开口道:“我知道叔伯阿姨们很难接受,但我敢和大家打赌,若是此法不灵,来年收成之时,小子陪给每家每户纹银五两。若是小子此法却是能够助长收成,那便请诸位长辈替我正了名声,同时要把你们家里的小儿郎交给我来训导,我除去传授他们读书写字以外,还会传授一些更有效,更实际的法门,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可敢与我一赌?” 村里人来了劲,较了真,又听见“纹银五两”,纷纷大声允诺,反正就算是他刘涣赢了,村里人也不会吃亏,还省了教书先生的孝敬钱。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在利益的驱使下,就是圣人也得动心。 有人说:“小涣老表,且不论你所说的这些法门是否有用,但……但到底都是些污秽之物啊,我看,这些低贱之物,未必对庄稼有效果。大叔可不是为了你了五两纹银,而是真心想证明给你看你此法不通……” “多谢大叔提醒,小子省得的。可是大叔你想,我所说的这些污秽之物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能从哪里来,大多是人畜家禽、飞鸟走兽的粪便。” “这些粪便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从屁眼里拉出来的!” 汉子一句粗话,引得当场大笑。 刘涣正色道:“我是问,这些粪便是由什么变成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人们和鸟儿吃的食物变成的!”一个年纪尚小的孩童答道,当即又引得哄堂大笑。 “停停停,你们笑什么,我看这位小兄弟说的极对的,这等简单的道理你们却不知道,还好意思笑!我再问,这些食物又从哪里来?” “从庄稼地地里的庄稼上长出来的。” “对了对了,你说得很好,我们农人种庄稼,又吃庄稼,食物到了肚子里面,经过轮回变成了粪便,这是一个由生到死的过程……但是,庄稼最开始却是没有的,往往都是一粒种子,我们把种子培育成了秧苗,便是由无到有,由死到生……叔伯阿姨们,你们就没有到鹅湖寺烧过香么?佛家讲生死轮回,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了。我传授你们的法门,只不过是将食物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不断轮回罢了,它们从土地上来,又回到土地上去,这样得到轮回,投胎转世,才会庇佑来年的收成,这等简单的到底,你们却不知道么?莫非在场的人都是些没有智慧的?” 现场鸦雀无声,刘涣蹬鼻子上脸,又道:“好好好,你们或许还不会相信,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们死心,现下我花钱请十个壮汉,每人一两银子,但得听我指挥,为我劳作。十个大汉帮我一起建造一个盛装污秽之物的池子,小子便是要你们知道,那所谓的污秽之物,不仅能够轮回庇佑收成,还能发光发热,取代炭火的作用……有那几个大汉愿意领这份工的,请上前一步!” 当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群炸开了锅,听了一两银子,又心怀好奇,便有许多人站了出来。 刘涣一看,暗道:“还是银子好使,要么就是权力好使。” 他细细挑选了十个看起来老实一些的汉子,遣散了众人,叫他们半月以后来观看效果,并请村里人喝酒。 女人和汉子们带着自家小孩,一直叨念着“生死轮回”,隐隐约约之间,还真信了刘涣的鬼话。 第十六章 把孩子们带疯 腊月初八要到了,寺院称那一天为“腊八“。宋室南渡以来,因时局得以暂时安定,庙中僧侣往往很重视腊八,也有这个条件和环境去折腾。 僧侣们得到主持的布置,取了稻米,做成五味粥,冠名“腊八粥”; 临安因为是天子脚下,大小寺庙对这一节日尤为讲究,他们把稻米煮熟发酵,做成红糟,也就是酒糟,该物具有独特的香味和天然的红色色泽,所含营养倒也丰富。 红糟再加上麸乳诸果笋芋等物,合着腊八粥,用来当做僧人那几日的用食,或馈送檀施、贵宅等人家。以求善缘,接济苍生。 但是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礼仪节日罢了,和尚们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那腊八粥和红糟,他们一般也只是善施给有钱、有权、有地位、有名声的人家,其他的平穷农户,他们是顾也不顾的。至于腊八期间来寺庙烧香拜佛的香客,添了香油钱的,和尚们也会布施清淡的腊八粥。遇到来看热闹混吃的懒汉,和尚们不好摆明心态,躲不过去,也只好予之一二了。 像张老头这等在鹅湖村小有名气的人,到得鹅湖寺布施腊八粥之时,固然是少不了他的…… 却说江西信州铅山县,鹅湖寺上下一阵忙碌之时,庙里来了一个特别的香客,是个中年妇人,穿着打扮岁谈不上华丽,但也整洁清朗,非是一般人家能够比拟的。 那妇人的旁边有丫鬟相随,还有车夫管家等在鹅湖寺前面的官道上。 本来这等“有钱人”来拜佛,虚相自然是很高兴的。那妇人来许愿,请求佛主菩萨保佑他的孩儿,她还捐了香油钱、求了签,请虚相解签。虚相问她那孩儿多大,她却只是抽泣哽咽,说是她的夫君造孽,把她的涣儿从小交给农人哺乳…… 虚相听她说及“涣儿”一词,无端地想起了刘焕,故而胡乱解了签,便和她谈及一些“佛法大道”来。 最不应该的是,那妇人去后堂休息之时,静能却跑出来多嘴,说着说着的,就说到了刘焕——他说刘涣如何了得,曾与师父“儒佛相辩”,又制造出方便的洗地工具,写了不少好诗词,在虚相等一干弟子眼中,刘涣却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隐隐约约之间,成了神人呢。 妇人听闻静能所言之人也有一个“涣”字,更是来了精神,她心中惊诧,本来又是大户人家的妻女,夫君是个有官职的秀才,她常年受到诗书熏陶,对诗词一途也有些许见地。 她叫丫鬟取了笔墨,认真记下了静能所言刘焕写的长短句,之后辞别了主持虚相,忐忑地回家去了…… 静能不知道的是,这妇人却不是信州人士,而是居住在抚州,她的夫君叫做陆九思,陆九思可能不算出名,但陆九思的弟弟陆九渊却是家喻户晓的,其尊崇修身读书的信念便是“主观唯心主义”。但凡读书之人,大多能够知晓陆九渊之大名。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又说刘焕留下来的那几个大汉,为了银子,帮着他干一些粗活。 他们很不明白,为什么要挖一个规规整整的大坑,还要要用青砖隔好,糊上石膏?咋地越看越像个墓坑呢,莫非这小子要提前为自己建造一个墓室么? 好不容易等到那大坑建完,刘焕又吩咐众人建了一间小屋子,奇怪的是,那小子在屋中设计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一抽一压,尽能跑出水来,把小房子中的一个小坑里面的东西冲走,最后冲到了院坝中的“墓坑”里。 小房子与外面的大坑埋上用高温煮熟的竹管,这竹管也讲究,糊上了厚厚的蜡,又用费了天大的力量才找来铁皮,将之从里到外的“武装”了一道。像这样子的“铁竹管”,有粗有细,大坑到小房子间有一两根,小房子到张老头的伙房又有一根。 在链接到伙房处的那根“铁竹管”的末尾,那小子设计了一个开关,开关之后留有一小节,末端成碰头状,将之放到了他亲手设计制造的一个“铁灶”之中,铁灶上面放有铁锅一个…… 大汉们随刘焕的折腾,以为这便完事,却不曾想,这小子又提了一个要求,他带着大汉们挨家挨户地收取人畜的粪便…… 大汉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了,刘涣无法,只好把每人的工钱加到了纹银十两,这才罢了休。 再说那张老头,眼见今日就是腊八了,可刘涣不仅不来认错,还仍在倒腾他那“肮脏”的建设。老头心中执拗,索性袖手旁观,要看看这小子到底干出什么名堂来…… 终于到了下午,全村的人畜粪便都被刘涣收集而来,放到了院子里面的那个大坑之中,大汉们呕吐了许多次,帮助刘涣将那些粪便搅拌完毕,密封上了盖子,才如避让妖魔鬼怪一般,领了工钱,飞也似的跑了。 下午时刻,鹅湖村里来了两个和尚,送一些红糟和腊八粥过来给张老头,同时传达了虚相的问候。 刘涣死乞白赖地跑去问静能为什么不来,和尚只说静能师兄有功课要做,寺中香客太多,忙不过来等等。 老头白了刘焕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刘焕见得这后世的“沼气池”已然建好,就只等里面的粪便发酵,形成了充足的沼气…… 他跑到河边,遇到几个冬季打鱼的渔夫,向他们买了一条鲤鱼,又折了一些柳条,捆缚在自己的背上,装着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去找老头告罪! 老头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开口问:“你那鱼从哪里来的?” “还能从哪里来,爷爷教育孙儿要勤俭持家,不可无端挥霍,孙儿自当是铭记在心。可这几日也不见爷爷吃过一次肉,我担心爷爷身体有恙,才到河里抓了这么条鱼……您老不知道,那河水冰凉得很,可冻死我了……” “哼!你自讨苦吃!” “爷爷,好爷爷,你大人有大量,孙儿今朝已然负荆请罪,还请您老原谅啊,至于我近日做建造的那东西,也请您拭目以待,若无用处,随便您老责罚!” “哎……” 老头长叹一声,深感这小子孝心厚道,佯怒一阵,便和他罢手言和了…… 岁月一天天悄然溜走,腊八一过,人们就开始准备年货了,鹅湖村虽然平穷,比不上官家的富丽堂皇,但因是一年一次的除夕,为了迎接新年,哪有不在意的。 最开心的要属那些孩子,大大小小的一群在村里面疯跑,跑的时候还张开了双臂,仿佛一只只准备飞翔的雏鸟。 刘涣想,或许孩童时代的人是会飞的,但到底没有飞起来。 在后世,孩子们从早到晚都被束缚在了各种学习、各种考试上,清早起来,连抬头看天空的时间都没有,就一直忙到晚上。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把动画片一看,困意来袭,便也进入了梦乡,连做梦梦到的都是那写不完的作业,还有老师那张狰狞的脸……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有了翅膀,也被早早地藏起来了,等到时间一长,历经沧海桑田,也就忘记了张开双臂奔跑,也就忘记了自己的翅膀,也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而今到了古时,刘涣却以为孩童们的日子能更加浪漫一些,有情调一些……不过是他想多了,就如这些鹅湖村里的孩子而言,整日都要饱受饥饿的折磨,还要害怕战争的苦难,小小年纪就担负起重大的家务和生计,日里夜里,又要遵守那伦理道德,死背圣人教导,最不应该的是,过早地谈婚论嫁……他们有翅膀么?或许一开始也是有的,但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能够飞上蓝天…… 孩子们没什么玩乐的东西,最开心的就是跑到山上,砍了细小的竹子,围着一对旺旺的火堆,把竹节一节一节地丢在火堆里,“啪啪啪”地炸响,炸响声中,就是孩童们欢呼雀跃的尖叫声和笑声。 鹅湖村的孩子们跑到刘涣的居所,也不进门,只是在院墙外大喊“疯呆子、疯呆子……” 刘涣暗想,自己何时成了“疯呆子”了,他心中不解,追到墙外,孩童们却跑远了。 如此一来二去,刘涣渐渐就和那些孩子熟悉起来,他从不敢剥夺一个年幼的理想、也不敢随意糟践一颗幼小的心灵,因为他觉得他没有那个权力。孩子们叫他疯呆子,他也不气恼,反而给每个孩子起了绰号。 他向孩子们讲“福尔摩斯”,讲“格林童话”……后来讲着讲着的,讲到了“后世武侠”,讲到了“飞机大炮”……童真的孩子们不知不觉间上了他的当,对他尊敬起来,也不叫他疯呆子,只为天天跑来听他讲故事。 一日,刘涣见得村里的一块空地上,那积雪被压得尤为紧实,也不见融化的迹象,他见猎心起,觉得这块旷地大有用处…… 他带着一堆小屁孩,把鞋子捆上谷草和麻绳,又找来一个猪的尿囊,除去脂肪,微微晾干,打足了气封好,再在外面缝上一层牛皮,用粗麻来来回回绕了许多圈,如此做成一个比足球大、比篮球小的球体。 “涣哥儿,你捣腾这几日,却是做这个东西么,有啥用处,好玩么?” “且,待会你就知道了,玩过‘蹴鞠’么?” “哎哟额,涣哥儿、好老表,那蹴鞠我们只是听说过,可从来没有玩过呢,听说都是达官贵人玩的把戏,我们……我们也能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玩得,我们当然也玩得,但我要教你们玩的这个,却比蹴鞠精彩百倍!” “涣哥儿、好老表,你小声些……” “怎么了?” “哎呀,你刚才说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曾听张爷爷说过,那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被官家听见是要斩头的呀,你……你不怕么?” “哦,嘘!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就是……来来来,我们找一些黑炭和竹子来,我传你们一种精彩的游戏。” 刘涣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见方不大的旷地被刘涣弄成了一个简易的足球场,黑炭在地上画出了界限,竹子则立起来做成了球门…… 他又细细传授孩子们关于足球的规矩和技巧,大家就疯成了一片。 刘涣心中不服,中国的足球就那般堕落么,老子不信…… 开始时效果不好,大家对规矩不熟悉,又没有技巧,后来经过刘涣的指点,情况好转起来。 后来,全村的孩子都被刘涣带疯了,全部用谷草和粗麻困在鞋上“踢足球”,他做了一个竹哨子,当起了裁判。 后来的后来,隔壁几个村的孩子也被刘涣带疯,鹅湖村的旷地成了一群孩子的天下,每日下午必玩到汗流浃背,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做梦时也在惊呼“好球好球”…… 哎,写到此处,我也无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八九十年代中最浪漫的事情……我附上一篇散文吧,是我以前缅怀童年而写的,分享给大家,请见作品相关《九十年代的腊月间》 第十七章 幸福很简单 粗布衣裳胜丝棉。冬也不寒,春也不寒。忽见桃鲜,又见梅鲜,四时佳景任我观。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鹅湖村东当头有一株梅树,此时上面开满了花,可惜农人不懂得欣赏,更无诗情画意。邻家的疯孩子一来,那梅花就遭了殃。可说也奇怪,任凭顽童如何糟践,偏偏那株梅花就是不会死,越是折磨他,他越是顶着寒风,准时盛开。 主人家习以为常,任由孩子们的践弄,等到梅树上面没了花儿,来年光秃秃的时候,春风夹杂着阳光吹来,主人家就在梅花树上晒尿布…… 刘涣看得心中不忍,出言向主人家讨要那棵树,主人家见是刘涣——那个把自己孩子带疯的娃。如遇瘟神,心中不喜,一阵斥责,说要树可以,得必须是张老头亲自来。 “疯呆子”无赖,只好回家去请张老头。张老头这些日子以来,见刘涣和村里的孩子疯疯癫癫,全无半点上进之心,往常那知书达理,学识渊博的气息也消失殆尽,他故意为难刘涣,说道:“你要那梅花树也可以,但这些时日以来,见你沉迷于顽童游戏,也不知你肚中还有无诗文,你若能作一首诗词出来,我读得喜了,便亲自帮你讨要回来。” 刘涣也不客套,假意沉思片刻,朗声吟来,正是一首“卜算子”,却言: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老头听闻沉默良久,心中那滔天巨浪又阵阵疯狂起来,海水冲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将其思绪全部淹没。 “好孩子……好啊,好啊,真好……你给我好好谈谈,你到底是如何想到这等句子的?‘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她在丛中笑……’天了,你到底是个顽童,还是天才?” “嘿嘿,爷爷若是喜欢,我也用笔墨书写出来,挂在你的屋中,可好啊?” “好,我也检验检验你的书法一道,看看这些时日以来,你有没有荒废。” 刘涣取了笔墨纸砚,一边写,心中一边歉疚,只得暗暗祷告,“对不住毛委员、对不住毛委员……” 他落笔成章,仿佛那一首关于梅花的卜算子,从他口中吟出来是一番味道,这写出来又更是一番味道。把张老头看得呆呆的…… 等了良久,还以为张老头又要不惜夸赞之辞,哪晓得老头开口激动道:“好好好,看来你没有荒废自己的才学。你……你在家等着,我这便去永平一趟,替你把那户籍的问题解决咯……”说完拿起刘涣刚刚写好的字,卷了起来,转身便走。 一直到老头将要离开院子之时,刘涣才惊愕道:“爷爷,那株梅花树何时给我取来?” 老头没有转身,只是呵斥道:“狗崽子,是正事要紧还是你那梅花要紧?哼!玩物丧志的东西!今日不许再去‘踢球’了!” “可是……爷爷,你怎么骂人……额……不出去可以,我叫人来家里做客总行吧?” “随你的便……” 老头走远了,刘涣自由了…… 他悄悄跑到灶火边,暗想那“沼气”应该能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开关,拿出火折子一吹,起了火苗,往铁灶中一点。“砰”的一声,冒出一团红火出来,那火焰的颜色好看极了,他仿佛回到了以前,触摸到了他的科技时代,还有社会主义…… “哈哈哈,成了成了,老子总是天才,永远都是!”刘涣忍不住自言自语,癫狂大笑…… 小伙伴们又来呼唤他了。 “涣哥儿、涣哥儿……踢球去了。” “涣哥儿,那会飞的怪兽到底要不要吃东西,遇到老鹰它会怎么办?” 小孩子们被他俘虏了,七嘴八舌地说过不停。刘涣好不容易大吼一声,镇住了场面,他正色道:“今日我被爷爷训斥,不得出去玩耍了,但我有一个魔法要施展给你们看,只是不晓得你们情不情愿?” “好啊好啊,涣哥儿还会魔法。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 “且,都不是,是我自创的!” “涣哥儿向来厉害,偏偏我父亲说你把我我们带疯了,其实我们哪里疯了,是大人们不够浪漫而已。” “呵呵,你倒是学会了我的话了,孺子可教!” “额,涣哥儿,快快施展你的魔法呀……” “恩,魔法是要施展的,但还不是时候,除非你们帮我一个忙!” “你说,反正兄弟就是好事坏事一起干的人,我们听你的!” 这“兄弟便是好事坏事一起干的人”,却是刘涣灌输给顽童们的理念,而今起了成效,他心中既高兴,又有一种罪恶感。 “哎呀,简单得很的,我这魔法呀,不仅要变给你们看,还要变给你们家的大人看,我们要团结一心,让那些个叔伯阿姨们也懂得浪漫呢。” “涣哥儿这话没错,我忍我家的老头很久了。只是……只是他们若不来,那可咋办?” “嘻嘻,这也简单,你们只消去传话,就说刘涣小儿放出狂言,要颠倒他们的世界观。叫他们来应验前些时日小儿的狂言!若没种,也可以不来的!” 小娃儿家那里能够有刘涣这等心机,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唯刘涣马首是瞻,早把他当成了领袖一般的人物。刘涣说能行,那就是一定能行的。 果然,不消片刻,村里响起了顽童们被打屁股的哀嚎声,那声音好瘆人,刘涣也起了鸡皮疙瘩。 汉子们、女人们三三两两地赶来,对着刘涣怒气冲冲,全无半分好脸色。 “涣娃,你这人毫无礼貌,我们好歹是你长辈,你不尊敬就算了,怎地还要教唆我家孩儿回去骂我们?” “就是就是,你这小子最不地道,若非看在张老伯的面子,我岂会给你好脸色……” “诸位长辈勿怪,你们没有发现,你们的娃这几日随我玩乐以来,变得开朗了许多么?变得强壮了许多么?变得灵巧好问了许多么?变得善于观察、善于理解、善于追究了么?他们童言无忌,最是真诚的话,你们听不进去就算了,可自己家的孩子有了长进,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反倒跑来怪怨我,真不知道是何道理了!” 众人细细一听,果然正如刘涣所言,他们的孩子这些时日以来好像是变了许多,不再木讷和笨拙了,身体貌似也强壮了呢……一时间大家说不出话来。 “哼!废话少说,你进叫我等前来,是何居心?” “哎哟,我的李叔,你咋这般说话,我能有什么居心,叫你们来吃酒啊。” “吃酒?哼哼,无功不受禄啊!” “叔伯哪里的话,你们忘记了前些时日,小子建造那‘低俗肮脏’的大坑了么?今日叫你们来,一是正我名声,二是请大家吃酒!” “要做什么文章,还请快点,别拿我们寻开心。” “好好好,大家随我来……” 众人跟随刘涣进了厨房,就看到厨房中有一个小铁灶,灶上有一铁锅。 这般情景,以前帮刘涣打工的那几个大汉是知晓的,其他人却是第一次见到了“稀奇古怪”! 也不见刘涣如何动作,他叫大家睁亮眼镜,取出了火折子,吹出火苗以后,往铁灶中一点,就中便莫名其妙地冒出火来,那火焰熊熊有力,经久不歇,毫无半点熄灭的趋势…… 有的妇人胆小,见状后大叫一声,道“啊!鬼点火啊……”飞也似的跑了。 胆子不大不小的,也感觉心中没底,怎么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到腿在发抖…… 有些不怕死的,以前从过军,豪气逼人,道:“这便是你所说的,借助‘肮脏之物的转变,来取代木材的作用么’?” “正是正是!” “可有实际用处,能烧菜煮饭么?能取暖么?” “有何不可,啊叔若不相信,你可以伸手去试试看!” 大汉犹豫一阵,憋着胆子伸手一摸,手指刚刚触及到火焰,他便“啊”的一声大叫,赶紧缩回了手! “怎地?啊叔,我这东西还行吧?我说过万物有始有终,天地众生自然轮回,这是天道,天道不可违,你们当时还不相信……这不,我把肮脏之物进行转换,起到了木材的作用,事实就在眼前,你们还不相信么?” “这……这事确实蹊跷……或许……或许是你那火折子有问题,你熄灭了火,用我的这个试试!” 不见棺材不落泪,根深蒂固的观念要改变,还得费天大的力气。刘涣轻轻一拧开关,火势猛然渐弱,之后熄灭殆尽。 他接过大汉的火折子,再次吹出火苗,又打开了开关,将火折子递给大汉,道:“啊叔若是不信,你自己来点,只需将火苗往铁灶中随意一碰,这铁灶便会升起火来!” 天地众生都有好奇的心,孙悟空因为好奇,闹海创地府,大乱天庭……牛顿因为好奇,发现了万有引力……而今那大汉为了好奇,将火苗一点,果然,铁灶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不过仍有不信者,刘涣无赖,只好当场烧了一锅水,直到水烧开,众人心中才惊涛骇浪…… 他们暗想,这铁灶看似不起眼,威力却不亚于木材,这小子是灶神菩萨派下凡间来的么?恩,一定是的,否则世人哪有这等本事? 他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更有深信鬼神的老人,当场大叫道:“啊!小哥儿是灶神菩萨派下凡间来的仙童啊!小老儿有眼不识仙人,还请仙童赎罪!”说完深深地跪到地上去。 刘涣见状惊愕万分,赶紧附身前去,谁知一个不留神,众人跪成了一片…… 无赖,刘涣只得苦口婆心,将许多道理简易化,说得通俗,众人才有所好转。他为了化解误会,煮了一大锅腊排骨,搬出酒坛子,强行命令大家吃喝! 大家深信不疑,这刘涣心底好,文章写得好,字写得好,童心灿烂,带着他们的孩子玩耍,请他们吃饭喝酒,这便是“菩萨心肠”,他绝对是仙童无疑。 可是酒过三巡,汉子们醉意蹒跚,眼中没有了仙童,却只有一个小儿郎,笑嘻嘻地为大家端来煮熟的腊排骨…… “涣儿,且不论你是不是仙童,总之鹅湖村有你,那是大家的福分,以后我家那顽童就交给你了” “我也是我也是……” “涣儿,好孩子,你恩德深重,啊伯以前错怪了你,你不要你介意啊。” “涣儿,我也对不住你,来来来,我敬你一碗……” 刘涣深知道“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道理,当下和他们打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吃起酒来…… 今日鹅湖村的“球场”很安静,没有了往日的吵闹喧嚣…… 张老头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手中那副字也不见了,或许是送给永平的理正了吧。 他回来一看,见满屋狼藉,桌上地下,墙角院坝之中,歪歪斜斜地躺着许多大汉,酒气滔天。 他一阵愤怒,四处寻找刘涣的身影,找了许久,才在灶台下看到他,躺在一堆谷草上面,满面酡红,嘴角泛起贱人般的笑容…… 其实,这便是幸福呢,幸福当真简单得很,一碗酒、一块腊排骨、一个沼气池、一个足球场就足以带来莫大的幸福。 正道是茅屋任意自消遥,山路崎岖宾客少。喜的是青山隐隐,乐的是绿水涛涛。看的是河边无名草,听的是暮间禽声噪。春花开得早,夏蝉枝头闹。黄叶飘飘秋来了。大雪纷纷冬又到。叹人生容易老,不如盖一座安乐窝,上挂着琴棋书画,下摆渔读耕樵。闲向河边钓,闷来把琴敲。吃一醉乐涛涛,这滋味谁人知晓? 第十八章 分家产 这几日鹅湖村里很忙,因为祭祀灶神菩萨的日子到了,称做“祭灶”、“送灶”。 这是汉族的节日习俗,在汉代时期是选在夏初,到了晋朝,不知什么原因,却将之定于了腊月二十四日。官家百信,不论平穷富有,都要准备蔬食饧豆来祭祀灶神。 有需求,便就有市场,于是乎,在那几日,市井集市之间大有商人小贩,叫买着五色米食、花果、胶牙饧等物。 到了夜里,人们在自家的床底下点上蜡烛,称为“照虚耗”,目的是为了驱除秽邪鬼怪,保佑平安。 有意思的是,人们深信,灶神会在此日踏上天庭,向天帝禀报一家的善恶之事,人们哪里敢大意,要是不服侍好灶神菩萨,他老人家到天上去告状,岂不是会有无妄之灾? 灶神上天去处理完公事,也是要下来凡间的。故而还有一道接灶神的程序,时间却是在除夕…… 刚刚祭祀完灶神,第二天又要祭祀食神。 二十五日,人们煮红豆粥来祀食神,那粥又称作“人口粥”,家里养得有猫狗之类的动物,主人家祭祀完毕,也会分一些红豆粥给它们…… 固然,这些礼仪祭祀活动在刘涣看来,到底是封建迷信,不过他对那气氛极为欢喜,沉沁在农人真诚的活动当中,他看到了质朴,看到了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传承。 纵然是迷信,却也是人心地里面的信仰。在物质匮乏的时代,信仰是何其重要,信仰之力更是不容小觑的。 夜里面吃饭时,张老头的家中灯火通明,刘涣三下五除二吃完,刚想回屋休息,却被老头叫住。 “你那户籍之事真是麻烦,好在理正没有为难,到底是办下来了,我报给官家的凭据,说你与我为同一户口,却是乡村户,等到将来你有了出息,就把乡村户帽子摘了,变成了坊郭户、再变成‘客户’、变成‘主户’,一直到‘坊郭上户’……那时,我也沾了你的光!” “爷爷,其实那坊郭上户也不好,还不是要承担劳役、缴纳屋税、地税等赋税,好不自在。若有可能,还是封侯封爵、封王封地的好,自己有自己的天地,那才是人生美事。” “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家给你饭吃,给你房子住,那便是皇恩浩荡了。你真是孩子气,尽说些大话,那封侯封爵岂是那般容易的。” “哎呀,爷爷你又来了,其实在涣儿心底,住哪里都无所的,只要能永远相伴您老的左右,我什么都心甘情愿。” “啪”的一声,老头闻言,愤怒地拍了桌子,道:“没用的东西,我一个耳顺之年的苍老匹夫,有什么值得你长期相伴的?你若是这般没有志气,乘早滚蛋吧……那永平的理正读了你的‘卜算子’,还夸耀你的文笔和才华,说你定不是池中之物,承诺说应试之时,愿意为你举荐呢。你倒好,不思为官为民、出将入相,却挂着一个假孝道的名声。常伴我左右么,告诉你,我不稀罕……依我看来,你这这几日和村里那些个顽童耍疯了,连自己的满腔抱负也给遗忘了。” “哎呀,我的爷爷,明武大人,百善孝为先,我想伺候你,有什么不行的,难道这份可昭日月的孝心,你就不接受么?” “滚,少说这些可昭日月的鬼话,人若没有本事,博不得功名,读书何用?” “读书就是为了当官么,咋地您总这般认为?” “怎么不是这般认为,那你读书何用?古人言……” “哎呀哎呀,打住打住,爷爷,我错了,千万别再说古人那一套了。小子听您的话就是,一定好好读书,当个大官。您宽心、您宽心……” “哼!这便对了,你这小子,非要与我辩驳,又有什么出息。有这顶嘴的功夫,还不如多写几首诗词,你那卜算子,理正可是欢喜得很的。” “啊?您……您老把我那歪诗送给永平的理正了么?” “咋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当知能屈能伸,不送点东西给人家,人家能帮你落户定籍么?” “额……好吧,我去睡了。要不那灶神菩萨见到我这般情形,向天帝告我顽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等……还有一事,你记下了再去。” “爷爷……” “少矫揉造作,我不吃你那套。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这般饮酒了,好端端的儿郎,喝得是烂醉如泥,全无半点斯文。前日若非我来得早,你还不闹翻了天?” “是!孙儿省得了,孙儿知错了,孙儿定痛改前非,孙儿告退了……” 夜深沉的毫无动静,就连张老头养的那十几只鹅,却也安静地进入了梦里。 刘涣想不明白,为何这些时日以来,自从认了老头为亲之后,老头的脾气尽无端端地暴躁起来,他想不明白,只是在心中暗暗惦记,“乾道六年终于要过去了,我也长了一岁,再过三年,便是淳熙二年,那时我一十七岁,风华正茂呢,到时候朱熹和陆九渊也该来鹅湖寺了……哎,十七岁老大不小了,是做官的时候了……” 想着想着的,困意来袭,他被俘虏到了梦中…… 翌日,刘涣练完刀法和太祖长拳,就看到一个女娃火急火燎地跑来。 “涣哥儿、涣哥儿,不好了不好了……” 刘涣镇定住那女娃,道:“丫头,你小声些,我爷爷在晨读呢……” 丫头一听,果然院中有隐隐读书声传来,当即小心谨慎起来。 “涣哥儿,你可得救救我父亲啊!” “你父亲怎么了?” “哎呀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吧……” 原来这丫头姓杨,是村东头杨三叔和张婶的幼女,取命叫做满仓,意予“收成堆满粮仓”的愿望。不过村里人没文化,都不叫她的名字,只是丫头丫头地叫唤。满仓的头上本来还有两个哥哥的,大哥从军战死,二哥活到八岁时被河水淹死……她长得一方瓜子脸,双眼水灵灵的,说话乖巧,平常最听张婶的话。 丫头今日来,却是因为他的父亲。 原来,隔壁村里面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和丫头的父亲杨三是表亲。李家一直是由一个老头主掌家务和钱财,李老头膝下有三个儿子,一直靠养山羊为生。 本来好端端的,李老头的三个儿子却集体“逼宫”,要分家。老头无赖,只好随了三子的愿望。 三子最看重的是那十九只羊,分家时各执一词,互相不能礼让,争来争去,终于争到了一条路上。可是得到了具体的意见后,却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中——无论如何,也分不清楚那些羊,更别论其他的琐碎财物。 无奈,三子找杨三去主持公道。杨三这人吧,好大喜功,爽朗地答应了。哪晓得,他一到现场,听见了具体的事情后,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是不得其法…… 这可好了,三子全把怨气撒在了丫头的父亲头上。说是不解决这一难题,以后再无表亲一说,还要为难杨三…… 刘涣感到之时,那李家院坝之中,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只好使出“真功夫”,才牵着丫头的手挤进了人群。 “爹爹,我把涣哥儿请来了。” “哟,涣儿,好孩子,你可来了,三叔而今遇到了难题,你可得帮我啊。” 刘涣一头雾水,显得有些迷茫。 隔壁村的人见那杨三所谓的“救星”是一个小儿郎,当即摇头叹息…… 刘涣找了李老头问话,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老头养有十九只羊,老大要“其二之一”、老二要“其四之一”、老三要“其五之一”……可十九只羊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按照杨三的意见,只有把几只羊杀了才能分。可这一杀,总也不是办法,杀一只分不开、杀两只、三只、四只、五只……都分不开,只有杀掉十六只,剩下三只才分得开……可是总共就十九只羊,杀了十六只,那还得了?杨三这馊主意,也怪不得李老头的三个儿子会怪怨于他了…… 刘涣听完,也不言语,只是说:“三位叔伯,你们非要这般分法么?” “必须这般分,这是我三兄弟争到一条道上的法子,对我三人都公平。” “咋地,你这小娃儿,到底能不能分,若分不了,赶紧滚蛋。” “哼!区区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却能难得住我么?我要是能分下来,你们三兄弟当如何谢我?” “如何谢你?听说你是隔壁鹅湖村张老伯的孙子,张老伯德高望重,我们向来敬仰的。你若真能分得开,我们兄弟三人一人送你一只羊,权当是孝敬给张老伯,为他老人家拜年了!” “此话当真?” “当真,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会赖账!” “嘿嘿,那好啊,那咱们立个字据,免得到时你兄弟三人赖账,我们去了官府,也有个说辞!” “哼!你真是小心眼,熊孩子,大人的话你却质疑,好生无礼……” “哼!你们兄弟三人要分家产,谁也不让谁,故而相互纠缠,才自讨苦吃,这事又与我何干了?不立字据,恕我不奉陪了。” “额……好好好,立就立吧!可是这十里八村,除了你爷爷能写字以外,我们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要把你爷爷请来么?” “哈哈哈……不必了,今日让你们记住,鹅湖村来了个大才,名叫刘涣呢。拿笔墨来!” 丫头飞也似的跑回家,取了笔墨纸砚,又快速回来,气喘吁吁地交给刘涣。 刘涣提笔落字,写成一份协议,又叫三人摁了掌印,画了圈圈。 “好!字据已成,看来今日,我得收获三只肥羊了……叔伯婶婶们,谁家养有羊,且借我一只,肥瘦要和李家的十九只羊差不多!” “叫你分羊,你来借什么羊?” “这个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计!” 刘涣有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一个妇人见他长得俊美,又看在张老头的面子,才借了他一只羊。 刘涣道谢。又朗声道:“三位叔伯,你们看好了,我把婶子借我这只羊先干到你家羊圈之中!” “随你的便,看你耍什么把戏。” “很好,请问大家,如此一来,李家的羊圈之中共有几只羊啊?” “十九只加上一只,不就是二十只么,这有何难?” “恩,对的对的,那下面我就开始分咯?” “好啊,磨磨唧唧搞了大半天,真是烦人!” “哼哼,听好了,李家老大,而今总共二十只羊,你要二之一也,也就是一半,那折算下来是多少只啊?” “二十只的一半,不就是十只么!” “很好,你算对了!但别急,到李家老二了。李二,而今圈中二十只羊,你要分四之一也,折算下来,是几只呀?” 李二闻言,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朗声道:“二十只的四之一也,折算下来是五只!” 刘涣啪啪拍手,道:“对极了对极了,原来李二叔这般精明。那好,如今就剩下李三叔了,李三,你要分五之一也,这算下来是几只啊?” 李三看到刘涣的算法,又听他夸赞老二,心中不服气,早就开始算了,他沉默一会,道:“二十只的五之一也,折算下来是四只,对么?” 刘涣赞许道:“哎呀哎呀,原来李三叔才是真正的精明人呢,算得这般快,对的对的。” 他又接着道:“这便好了,算下来,李大得了十只羊、李二得了五只羊、李三得了四只羊,对不对?” 众人先是觉得离奇,后来渐渐有了眉目,朗声道:“对!” 刘涣道:“这不就分下来了么?李大,你先圈走你的十只羊。” 李大闻言,毫不客气,挑了十只精壮的,干到一边。 之后是李二圈走了五只。 李三没得选,最后圈走了四只。 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那羊圈中却还有一只羊呢! 三兄弟以为是自己数错了,又反反复复地数了几道,才确定没有吃亏,但心中惊疑,为何圈中还有一只羊,这不是见了鬼了么? 刘涣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的羊分好了,而今圈中剩余一只,便是我刚才向婶子借的,我撵出来,交给婶子!” 突然,现场一派寂静,如看妖魔怪怪一般,惊愕地看着刘涣,直到许久,才如炸开了锅,响起了暴雨般的喝彩。 刘涣一一致谢,拿出字据,向三兄弟要了三只羊,那是他应得的。 大家都说刘涣神算子,精似鬼。哪晓得刘涣得到三只羊以后,却没有撵回家,而是将它们交给了三兄弟的父亲,李老头。 “李大爷,这家庭不和,兄弟争吵,是常有的事情,你要宽心一些,如今你的三个儿子分了家,你身无分文,小子这便送你三只羊吧,你不要拒绝,更不用感谢,这些不过举手之劳。小子愿你长命百岁,身体康泰……” 李老头看着刘涣真诚而俊朗的面容,身体颤抖,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大叫道:“青天大老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十九章 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鹅湖村里来了个大才,有人叫他“仙童”,有人叫他“神通”,孩子们大都叫做“涣哥儿”,唯有张老头总是深一阵、浅一阵地骂他。 他也不介意,反而开开心心地在人民群众之中转悠,见到哪家屋里有好看的瓷器,便软磨硬泡地给人家要来。大人们只觉得他这是孩童心性,隐隐约约之间有些不要脸罢了。但碍于他的“名声和品行”,送他几个瓷碗瓷瓶,也没什么要紧…… 隔壁村的孩子们组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今日要来挑战鹅湖村。刘涣是那“足球”的创世人,不能加入战斗,他只得做个裁判。 一场球踢下来,尽然是达到三百多比三百多的比分,也就是说总共进球数有六百多个。这是天文数字,无论如何,刘涣也接受不了。 隔壁村输了,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拿出从家里面偷来的馒头、茶叶、盐巴等东西,笑纳给胜利一方。 他们对刘涣最好,整日众星捧月般把他围在中间。刘欢说,他们的球技都是极好的,但要懂得团结和配合,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穿破十一个人的防守。他又说,大宋是东方之国,在这天地间,还有许多像大宋这般的北方之国、南方之国以及西方之国。西方之国的“足球”踢得可好了,我们东方之国的大宋万万不可自高自狂,要勤奋努力,在将来的将来,要靠这一个小球问鼎天下…… 孩子们自然是听得半懂不懂,在他们眼中,最南的南方也不过三叔家的那块稻田,最西的西边,却听长辈说是一个叫做“大理”的国家……这便是孩子们心底的天下和世界。 “涣哥儿,你不是说你所传给我们的这个游戏是绝世无双的么?那西方之国、南方之国的人也会么?” “额……这个等到将来就会知道了,现在说了你们也不会懂的。”刘涣虽然是“足球迷”,但他肚子里面的那点墨水,却只零星记得中国的“蹴鞠史”,至于西方国家的足球发展史,他却不清楚。今日虽说面对的是一些孩童,但鉴于是历史的问题,他没有研究过,故而只得慎言! 天黑了,隔壁村的娃儿们听到大人的呼唤和怒骂,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去。只有几个本村的小孩,和刘涣围在一个火堆边“感受着年关时节的浪漫”…… “涣哥儿,我父亲说要我好好向你学习,说你是文曲星转世、是神算子投胎、是灶神菩萨坐下的仙童。可这些时日交往以来,我咋地没有发现你身上有半点神仙的味道?” “神仙的味道?你闻到过神仙的味道么?什么是神仙的味道?” “黑,这个嘛,我哪里知道,反正我父亲是这样说的。说也奇怪哈涣哥儿,以前我与你玩耍,父母总是百般怒骂和殴打,现在却像换了个人,只要我是在和你玩儿,不论玩到何时,他们都不会怪我,还问我学到了什么。” “那你觉得你学到了什么?” “涣哥诶,我说掏心窝子的话。这些时日和你玩耍,其实也没学到啥,我只是觉得很开心,很幸福……真的,我真的能够感受到你说的‘幸福’。” “且,你这话有些伤人,但也是实话。不过你们不要着急呢,等过了年关,我教你们一些读书写字,算术天文的东西……永平那地方有什么好的,老夫子们成天教些枯燥的东西,烦也烦死了。” “恩,对的对的,涣哥儿这话我是深有体会。要是你能做我们的老师,那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老师么?黑娃,你没有学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圣人训导么?” “哎呀,学过的。原话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焉’字最难写了……” “那你可懂得意思?” “嗨,意思么?那也简单得很,不就是说三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能做我的老师。可这话最不实用了。” “如何个不实用法?” “涣哥儿哈,你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话说得也是对的,比如我就觉得你是我的老师,也能做我的老师。可是,我们成天这么多人,也不止三个啊。多的时候五个有多,少的时候不到两个,哪里去找固定的三个人……再说,我父亲、我母亲、加上我也就三个人,如果三人行必有我师,那么我父母当中必有一个是我的老师,能做我的老师。但既然如此,我父母为何还要送我去老夫子哪里读书呢,他们能做我的老师,直接传道授业解惑就是,何必大费周章,白花花的银子却要送给永平那可恶的老头……” “额……怎么说呢,我觉得你陷入了死胡同中……哎呀,现在也和你说不清楚……”刘涣听黑娃的鬼话,觉得他是吹毛求疵,自家把题目算错,却怪怨和怀疑制造出算法的先人。不过有这份气度是好的,起码懂得质疑,有了质疑,才会有进步,才会成大器。往往墨守成规,会害死很多人的。 黑娃不解,道:“涣哥,莫非我这话说错了么?” 刘涣道:“对不对的另当别论,我给不了你答复,圣人也给不了你答复,要寻求正确的答案,必须靠你自己不断求索……但你这份心思和情怀却是极好,我送你一句话吧,‘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你记住这句话,在以后的读书求学、处世为人上面,都要保持这颗上下而求索的心,如此必定前途无量。” “嘿嘿,我虽然不知道涣哥说的‘更爱真理’是啥意思,但你说我‘必定前途无量’,我倒是很欢喜的。涣哥,不如,你真就做我们的老师算了?” “对啊对啊,好涣哥,你做我们的老师,我叫我父亲把银子送给你。” “我也是这样想的……” 谈到了读书求学,谈到了教书育人,孩子们殷切地希望能有一个刘涣这般的老师。 刘涣心中有些发烫,他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节奏好快。他道:“哎呀,做你们的老师不是不可以,但我现在没钱没房,总不能天天在这球场上教你们吧。再说了,我与你们年纪相仿,又无名气,我怕世人笑话呢。” “涣哥你怕啥,大人们都说你是文曲星转世,哼,文曲星可是天上的神仙呢,神仙不能做凡人的老师么?至于那学堂一事,你这般聪明,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自己建设一个就是了……”这真是孩子话,把事情说得这般简单,却叫人哭笑不得。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却见杨三家的杨满仓丫头呆呆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黑娃调皮,抓了一块冰雪扔她,道:“杨家丫头,你发什么呆?我们推举涣哥儿做老师,你不愿意么?” 丫头道:“哦,我是愿意的呀,举双手赞成的。可是,就算你们建好了学堂,我一个女娃,也不能和你们同处一室,本来我从来就没有进过学堂,你们刚才讲的那些个‘必有我师’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还是涣哥儿对我我,教我写会了自己的名字呢……等将来你们办好了学堂,全都和涣哥一起学习,我……我也不能和你们一起玩耍的。” 丫头这话却是内伤之言,在古时,女子是极少能够和男子一起读书求学的,甚至不的读书。就连科举制度形成以后,却也没有听说过,有哪家的女娃儿读书博取了状元……这全是封建礼教的弊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家闺秀,出来被人看到了就嫁不出去了,全他妈是鬼话。还有孔老夫子的那句“天下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硬是把女子打入了文化大牢。特别是在普通人家,温饱问题尚未解决,女子读书就更是无益,浪费金钱不说,学有所成了,将来也是嫁给别人家的。亏本生意,谁也不愿做…… 刘涣却还没有发言,被黑娃打断了,黑娃道:“那你整日围着涣哥转啥,你都十岁了,这般晚了却还不回家,是何道理?” 丫头闻言,脸庞唰地红了起来,眼眸之中一泓秋水滚动,就要泛滥。但她到底忍住了,她道:“哼!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了,我整日围着涣哥儿,不行么,又不是围着你,你操哪门子心?” “哟哟哟,你这丫头,平常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呢,敢和你黑哥吵架,你小心我纠你的辫子。” “哼!你敢!上次你偷王大伯家的鸡蛋,我却还没有告发你呢……” “你……你……涣哥涣哥,你看这丫头,咱不是说好的‘好事坏事一起做’的么,我偷鸡蛋,却不是要来证明涣哥所言的道理——说人的力量再大,有些时候却连个鸡蛋都挤不破碎,后来通过实际操作,才证明了涣哥的道理。那时丫头是在场的,现在却要叛变么……” 刘涣见他两又要吵架,便出声制止,道:“今日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至于那办学堂,当老师一事,过了年关再说……回去后大人们问起今日有何收获,你们便说坐而论道,谈及圣人箴言。如果他们还要追问,你们背一段论语给他们听就是了……” “鸟儿们”归家时,黑灯瞎火的,丫头一阵抖擞,显得害怕,刘涣就担当起护送她回家的任务。 这些时日以来,丫头站在球场边给男孩们助威加油,嗓子都有点沙哑了。走着走着的,她一不小心摔倒,刘涣就背起了她。 “丫头,你说你一个女儿家的,以后不可再玩这般晚了,回去婶子要怪你的。” “哼!涣哥,我才不怕呢,我和你玩,是娘亲同意的。”丫头在刘涣背上纯真地说。 刘涣不解,道:“你娘亲咋说的?” “娘亲说,叫我好生与你学习,要多多‘亲近’你,你是天上的星宿,将来要做大事的。” “呵呵,婶子也真是看得起我!就是这般,她便安心让你整日与我们疯跑么?” “不是的,娘亲还说,我也不小了,现在让我好好与你学习,伺候你,等过几年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哎哟”一声,刘涣听闻丫头的话,冷不丁地差点摔倒。 丫头在他背上一颠,吓得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道:“咋地,涣哥不喜欢满仓么?我嫁给你,你不愿意?” “哎呀,我去……不是的丫头,你……哎呀……你还小,那懂得这些道理,你娘亲胡乱说的呢。” “涣哥你这话不对的,我都十岁了,我表姐嫁人时,才十四岁都不到呢,再过三年,我就嫁给你,反正我也喜欢你,这是真话,涣哥,我真心愿意嫁给你的。” “不是不是,丫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涣哥呢,一直当你是妹子,好妹子。以后涣哥建了学堂,也要教你读书写字……” “那,你会娶我么?反正我娘亲说是要我嫁给你的。” “额……这……你娘亲胡乱说的,你别当真。你知道什么是‘嫁’,什么是‘娶’么?真是的。” “知道啊,嫁给你,我就给你生孩子。你娶了我,你就和我生孩子。等做成了夫妻以后,有钱人家的媳妇都管自己的男人叫夫君,到时候我也叫你夫君,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涣哥,你到时若不愿意,我也能改的。” “生什么孩子?鬼话连篇的,你我都还是个孩子呢。下来,到家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丫头见刘涣突然把自己放下肩膀来,怒气冲冲地走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涣哥儿会生气,莫非是她自己不好么,生孩子不对么?她想不通,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直到刘涣消失在篱笆的尽头…… 第二十章 到底是年幼 转眼不到几天时间,乾道七年就要来临。破除旧岁,迎接新年,宋室一派欢腾,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打杂的,全都沉沁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之中。 这人,最怕的就是“安逸”,因为一旦安逸,便会忽略了疼痛,宋人们似乎忘记了以往。可就算记性不好,忘记了远早时候的事情也就算了,最不应该的是,连那“靖康之耻”也不常提及。 他们不记得了,就在八年前,大宋兴隆年间,赵昚登基皇位,北伐失败,与金人签订了“兴隆和议”。再到后来,主战力争的思想越来越淡,朝野之中,全被主和派霸占了…… 哎,大好的河山,就要在烟熄火灭之中堕落下去,等到赵昚退位时,朝廷更是不成了样子。 不过如此一来,从兴隆二年一直到淳熙十六年之间,宋室尽能苟且偷生地发展起来,虽家国破碎,但偏安一方,到底成就了一些事情,譬如许多副业、商品经济行业等。不得不说,他们的“安逸”解决了一部分人的温饱问题,“天下”难得的繁荣。 但到头来都是泡沫,金人一吹,就把泡沫吹到了天上。等到蒙古人南下,伸手一戳,那泡沫就支离破碎,不复存在了…… 襄阳之后无南宋、南宋之后无中国…… 张老头守着他的鹅湖村,守着的泥巴房,守着他的三亩田,守着他那突如其来的希望——刘涣。他把自己一直想去实现却到底没有实现的愿望,全部强加到了刘涣身上。 是的,张老头是搞不懂,为何刘涣会认他为亲?他也弄不明白,当时为何一不留神,就答应了那小子。要知道,在古人心中,“过继”、“收养”等事情可是极度讲究的,张老头这般做法,是有些不合体制,显得离经叛道。 事到而今,不论如何,那小子的户籍已然落定,官家记得清清楚楚,“今有大宋江南东路江西信州铅山永平之北鹅湖村人士刘涣,系张氏年丰明武之孙,适学之龄,舞勺儿郎,无功名刑狱在身,落户定籍为乡村户……” 老头这些天觉得刘涣制造的那“沼气火”有些不顶用了,威力越来越小,烧菜煮饭所需的时间也长了起来。他便左右研究,碰东触西,可到底没有解决的法子。 无奈,老头只得“不耻下问”,向刘涣讨教。刘涣一看现状,突兀道:“哎呀,我倒是忘记了,那大坑中的沼气不够了呢。爷爷勿忧,待会,我把粪池里面的东西捞出来,再去周边村寨收取粪便,只要能够充分填满那粪池,相信这沼气足够我们用到来年夏末。” 老头已然从心底里面服了刘涣,而今再提起“肮脏污秽”之物,他也不再将之和“斯文”扯到一起,他始终记得刘涣所言的“生死轮回”,还有“万物皆有所凭,君子善驾于物”。 等到午时,门外却有许多女人来敲门。他走到门外打招呼,把来人引到老头跟前,自己便出门收取粪便去了。这沼气池可是妙用无穷,但如果没有粪便支撑,造不出沼气,却也是枉然…… 这次他没有花太大的功夫,总共走了三个村子,每个村子找了三两个负责周转之人。 本来说是要给提供粪便的人家些许财务的,但人家见到是刘涣,欢欢喜喜,心甘情愿地为他工作。 他暗自高兴起来,原来“名声”这般好用。怪不得李太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那诗人整天鬼混,却不见得饿死,都是他所积淀的名声养活了他…… 他优哉游哉地转了一个下午,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推门入了正堂,却见的桌上地上,杂七杂八地放着许多用毛坯纸抱起来的“包裹”,还有许多坛坛罐罐,或是鼓鼓的小麻袋子。 “咦?不对劲啊,按理说爷爷不可能准备这么多年货的?”他自言自语。 老头见他回来,看到礼物后神情有些恍惚,便在心中暗暗笑他。又从伙房端出一个陶瓷做成的罐子,放到一条杌凳之上,道:“吃吧,隔壁李婶特意送来的。” “什么东西啊?” “你打开看不就明白了么?” 刘涣见老头神神秘秘的,心中一阵鄙夷。当即轻轻揭开盖子,一道香气扑鼻而来。 “啊!哦!这……这是……天了,这是狗肉啊!” “自然是狗肉,你李婶为了感谢你为杨三叔解围,将自家的狗都杀了。” “哎呀,这可如何使得,爷爷,这东西所含情谊太厚重了,咱们不能要啊!” “就你知道厚重?哼,我也是推迟过的,偏偏人家就是不允,非要我亲手交给你。说你喜欢吃肉,特别是寒冬腊月间,能吃上一顿狗肉,便是莫大的幸福。这话是你说的吧?” “这……我……我也只不过是和杨家丫头不经意间谈到过,怎地当得真了……” “哼!你这小子,好端端的和人家说什么‘狗肉’,谁还不知道你为杨三叔的老舅分了家产,冠冕堂皇地骗了人家的三只肥羊,却不要脸地拿去做人情!天了,你也算是个‘借花献佛’的奇葩了……” “爷爷,你又来了。我总觉得这些时日以来,你老是针对我,大事小事都要动怒,但凡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明说就是了嘛……” “哎……孩子,你总算看出来来了,实不相瞒,爷爷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了,对你苛刻了一些。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吧。你要理解,爷爷初始结交你之时,你是个沉熟稳重,学识渊博的好儿郎……后来你到了鹅湖村,整日和那些个小孩子鬼混在一起,反差实在太大。爷爷以前把你当着了大人看待,现在又觉得你变成了一个小孩……” “哦,爷爷勿怪,小子这厢给你赔不是了,原来事出有因,小子记下了,以后尽量少做些让您老烦心的事情吧。” “算了算了,你先别急着许下承诺,这人的成长,也是需要一定的经历的,是我的要求过于苛刻严格了。快吃吧,别枉费了你杨三叔和李婶的一片心意……” 原来,这老头到底是个古板的穷儒,君子从一而终的思想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他见刘涣变来变去,时而是个无知贪玩的小孩,时而又是个才华横溢的大人,时而剑走偏锋,解决难题,比如帮人“分家产”一事,时而又做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出来。老头是怕刘涣有一天养成了固定的人格,走上极端,成了个离经叛道的人,那可不好。 刘涣真是许久没有吃到狗肉了,一口气吃了个锅底朝天,一滴汤水也没有放过。他满意地打起饱嗝,用手摸着他那圆鼓鼓的肚皮,一出气都是满口的骚味…… “恩,这狗肉好是好吃,可惜少了点。做法也过于传统,有点浪费食材了。” “吃都吃完了,你才嫌三弃四起来。记住了,这狗肉是你李婶送来的,厅堂中那些杂七杂八的礼物,有核桃,有腌菜,有米糕,有鸡蛋,有茶叶,有蜂糖……都是本村和隔壁两个村子的人家送来的,你要记恩啊。” “额,孙儿记住了。只是……他们送这许多的东西来,是何意思啊?” “啊?是何意思?你不知道么?” “啊?爷爷,我确实不知道啊!” “你……你这逆子,老夫打死你……”张老头一阵暴怒,抓起一根竹棍,挥得“嚯嚯”直响。 “哎呀哎呀,爷爷你停手……” “啪啪”…… “老头,你打也打够了,总该停手了吧……” “啪啪”…… “你还打……再不停手,你就不怕你那把老骨头散架了么?” “啪啪”…… “哎哟”……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基本上都是刘涣装出来的,他自从随姓魏的大汉学武以来,抗击打的能力也直线提升。张老头本来一介苍老匹夫,没有多大的力气,再说他也没有真打,力气都没使完…… 老头打得累了,又听闻刘涣歇斯底里的惨叫求饶之声,才堪堪停手,喘着粗气。 “兔崽子……你……你莫不是要气死我才高兴么?” “哎哟……爷爷,好爷爷,你下手未免太狠了。可你要责罚,也得让我明白啊。到底是何缘由,孙儿却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不是给所有娃娃放狂话,说自己要建造一所学堂,由我和你来出任老师么?人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送礼过来,除去拜年以外,却是交代,要你好生教导人家的孩子,多传点真本事……你亲口说的话,却不知道,你是何道理?” “啥?由你和我来出任老师?兴办学堂?” “咋地,你没有说过这话么?那日在鹅湖寺中,当着虚相大师的面,我都还记得的,你想狡辩?” “我……哎哟……这群小兔崽子,我说的是将来!将来!得等时机成熟了,我可以兴建一所学堂,当他们的老师也未尝不可。可是,我从未说过,叫爷爷也来当老师啊……” “你……‘将来’?‘时机成熟’?什么是将来,什么又是时机成熟。村里的娃娃哪个有你那等城府,人家能理解你那冠冕堂皇,模拟两可的鬼话么?孩子们往大人那里一传,大人们最重承诺和名声,自然当真了……还有,我做老师怎么了?我就不能做老师么?我教不了人?我不懂四书五经?我不会写?不会作?” “这……不是不是的,我没说您老不适合做老师,只是……只是……只是要建造一所学堂,得花费诸多银子和精力,我……我是怕有心无力啊!” “这个我不管,你不是自诩聪明绝顶,才华横溢么?” “我……” “何必推迟呢,刘大才子?小老儿也要沾了你的光呢,到时候你建好了学堂,聘请我去做个老师吧,好不好啊?你看,这礼物我都给你收下了,可没有退回去的理由啊……” “我……好吧,老头你够狠!哼!不过小爷还真来了脾气,办学就办学,等新岁元宵一过,我便办一所学堂给你们看看……” 他说完赌气地走了。回到屋中,暗自觉得,自己的情商真是太低了,到底是过于年幼,怎地这点粗浅的事故都看不出来,还吃人家的狗肉,真是臭嘴、烂嘴、贱嘴…… 老头也孤单单的一人,把那些收来的礼物规整好。他想,“此事也不管成不成,最好是不成,也杀杀那小子的锐气,虚相大师曾说那小子锋芒太露,若不懂得收敛,早晚要害了他。哎,也是对的。看他写的诗文就知道了,什么‘换了人间’,什么‘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不正是霸气外露,找死的节奏么……” “孩子啊孩子,不是老夫要刻意为难你,实在是要打磨你,望你成才。你不经历风雨坎坷,人生岂能完整。做事情过于一帆风顺,也不见得是好事啊,你不要怪怨我这老头,大家都在盯着眼睛看你呢,哎……”张老头拖着佝偻的身体,独自感叹,自言自语起来。 第二十一章 进城办事 信州铅山,县城之中这几日热闹得紧,但凡席铺百货的店家,都画一大堆的“门神”、“桃符”,又造一些“迎春牌”。或是有专门卖笔墨纸砚等杂物商家,皆以白纸印上“钟馗”、扎成“财马”、“回头马”等物事,往往有顾客光临,买了东西的,就送人家一些“怪兽”,以图吉祥,同时也是个拉生意,聚人气的好手段。这种气氛,便是大宋朝年关特有的,平常时间,想看也看不到。 刘涣和黑娃带着丫头,今日早早地赶到永平,顾了一辆马车,朝铅山而去,那马车在冬日的官道上一阵颠簸,直把刘涣搞得头晕目眩。黑娃和丫头却兴奋得很,想是第一次坐马车。 却说这黑娃,也是姓张,是张老头的亲兄弟的孙子,按照礼仪辈分,黑娃喊张老头一声大爷爷。这小子以前本是个憨厚老实的娃,父母没有文化,出生时曾找张老头取了个名,叫做“复北”。可乡野鄙俗,吝缘教化,喊着喊着的,人家也大抵忘记了“张复北”的大名,见他长得壮实,尽以“黑娃称呼”,就如把“杨满仓”喊成了“丫头”一般。 黑娃在刘涣的带领下,变得“敏而好学”起来,人也有些“叛逆”。按他的年纪,比刘涣还大一岁,却死不要脸地整日喊刘涣“涣哥儿”。若非刘涣长期习武,身体又被鹅湖寺的虚相大师以“灵物”侵泡改造过,起码现在比起黑娃来,却是个“矮子”呢。 刘涣也是看上黑娃的“胆大心细”,故而有意培养他,今日带他来“见见世面”。至于杨家丫头么,整日都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刘涣瞎跑,好在她而今没有纠缠于“嫁给刘涣”一事…… 丫头被马车一颠,死死地抱住刘涣的右臂,她道:“涣哥儿,到了铅山,可一定记得给我买糖葫芦。” “那是,涣哥既然带你出来,就一定不会亏待你,你放心,糖葫芦有啥好的,到了那县城,涣哥给你包装一番,回来时,包你爹娘都不认识你了……” “哎呀,那还是算了,爹娘要是认不得我,那我晚上住哪里。” 黑娃一听,忍不住笑起来,道:“丫头,你这榆木脑袋,涣哥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今朝我们与涣哥出来,却不是吃喝玩乐的,我们要做大事呢,对吧,涣哥?” 刘涣道:“少废话,丫头人小,你少说几句不成么?看好我给你的背包,里面可全是银子!” “我晓得,我晓得,涣哥你放心就是,这银子丢不了……诶,我说涣哥儿,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你忘记我的教导了么?要做我的‘副将’,必须谨守纪律!” “是了,将军!” 刘涣与黑丸一对一答,本是关于未来“理想”的憧憬,偏偏在丫头听来,却以为是“过家家”的把戏,她见黑娃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杨家丫头,你笑什么?” “黑哥黑哥,你扮得真好,涣哥当将军,你当副将,那我当什么?” “去你的,我与涣哥说的是正事,涣哥说了,将来一定让我做他的副将的,你却以为是过家家呢。哼,至于你嘛,就做个丫鬟好了,等将来我与涣哥打仗回来,你便大鱼大肉做好伺候我们……” “不,我不干!我要做涣哥说的‘花木兰’,我不做饭,我娘说,我是个美人坯子,将来跟着涣哥要大富大贵的,怎能做丫鬟。” 马车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刘涣犹如回到了前世儿时,偷了父亲的钱请小伙伴们坐车去赶集,在老家的路上一颠一颠的……他想着想着,尽睡着了,连丫头和黑娃的争论也没有听见。 直到车外吆喝之声越来越浓,才被丫头的尖叫声吵醒。 “涣哥涣哥,你听,有卖爆杖的。啊呀,还有卖苍术小枣的呢……” “恩,准备一番,我们兴许到了。” 果然不到片刻,赶车的师父“吁”的一声止住马车,朝车里喊道:“小公子,这便到了铅山南大门了。” 三人跳下车来,黑娃的眼中全是兴奋,仿佛如“鬼子进村”一般,又如看到了天堂,这天堂的一切都是他的呢。 丫头没有丝毫激动之色,反而紧紧地抓住刘涣的手,她可能有些怕生,更怕在这茫茫人烟之中,与他的涣哥走散…… 刘涣放眼一观,将大致情形收入眼底,但见得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把脸庞涂得花花绿绿的,装起了“神鬼、判官、钟馗、小妹”等人,正朝南门而入,沿街敲锣打鼓,时不时唱一两句曲儿,遇到门市店铺,就进去向人家讨要钱财……刘涣知晓,这便是所谓的“打夜胡”了,那三五成群的人儿,要么是平穷百姓,要么就是衣食无依靠的乞丐。由此可见,虽是年关浓厚的幸福氛围,但到底还是有水生火热中的百姓,否则谁愿意去扮演这等“小丑”。 “小公子,我便一直在这南门的牌坊下等你们,你办好了事情,便来此处找我,可不得记错了路呀。”赶车的师傅出言提醒刘涣。 “有劳老伯了,小子还有一事相求,若到了傍晚时分,小子黑没有赶回来,便还请老伯在此处静候我等,不超过明日下午,我们必定来与老伯相汇……至于那雇车的工钱,小子在加一两纹银就是。” “哎哟,如此,便依了公子爷的话吧,我愿意等的。可实在是太感激小公子了。” 真是有钱好办事,与马车师傅说定,刘涣就带着二人穿入了人群之中。他们今日所来,却是要做成一件大事,一件赚钱的大事。此番一是探究市场,二是了解人文风情,刘涣心中有个滑稽却新颖的想法…… 找到了糖葫芦,他一口气给丫头买了五串,问黑娃要不要,黑娃却一直以“副将”自居,别扭地说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会看上这等俗物。 丫头一阵鄙夷,欢欢喜喜地吃起糖葫芦来。刘涣笑说黑娃不懂生活情趣…… 三人走南走北,终于找到了一家卖杂物的店铺,黑娃得了指令,与人讨价还价,买了大量的“颜料”,临走时店家家还给了三人三枚“桃符”。 刘涣问店家,道:“请教店家,不知这铅山城中,哪里能够买到刀具?” “哟哟,小哥儿额,这话可不得乱说,刀剑之物,官家可是管得及严的,何人敢贩卖呀?再说你小小年纪,卖那东西作甚?” “哦,是小子表述不清,我说要买的不是那杀人祸事的刀具呢,而是那种雕刻印章,打磨木头石料的小刀具呢。”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这可是老儿孟浪了,小哥儿要找的那东西,却在城东有,不过不知道人家卖不卖。” “哦,此话怎么讲?” “小哥儿有所不知,你要的那东西,平常间是没有人贩卖的。只有一些‘匠人’,情趣使然,才自己打磨制造。这铅山城东有一个老化师,以前以画画为生,可他的画作却不被世人看重,后来他便弃画,做起了雕刻之事,常用木头雕些花鸟鱼虫,雕得是惟妙惟肖,终于其名声越传越大,生意好了起来……你想,人家吃饭的家伙事,怎么可能轻易卖给他人?” “哦,原来如此。无妨无妨,小子愿去尝试一番,多谢店家指引,这便告辞了。” 刘涣觉得,这做生意的人总是这个样子,有理无理便和你磨叽一翻,也不论那消息是否有用……这就是商人的做派了。 黑娃道:“涣哥,非要找那东西不可么?你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 “黑娃,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便会知道的,走吧。” 丫头屁颠屁颠地跟着二人,走了许多弯路,才终于找到那位老画师。 已是年关时节,老华师却仍在钻研他的木雕。刘涣叩门而入,打搅了他的沉思。他便举头起来,见是三个孩童,复又沉思起来,显得很不耐烦。 “是要卖,要是要定?” 刘涣听他一句漫不经心的问话,心中来了脾气。当下也不答复,一阵打量起他的作品来。见满屋琳琅,那木雕有龙有凤,花鸟鱼虫,好不生动,一时间还以为进入了动物世界。 老画师见他三人不说话,当即温怒道:“好生无礼的野娃,不做生意,便请出去吧。” 刘涣微微一笑,道: “世人尽学兰亭面, 欲换凡骨无金丹。 谁知铅山老画师, 捉刀便成乌丝栏。” 却正是改编了“黄庭坚赞赏友人书法”的一首诗,此处用来夸耀雕刻的老头。 老头突兀一听,沉思小许,站起身来,道:“你这小儿,怎可用黄鲁直,山谷道人的诗句来拍我马屁。老头技艺如何,却是世人的口碑而成,不是你一个小娃娃随口说的,你懂什么?” 刘涣没有答复,只是长叹一声“哎”。 老画师见他叹气,道:“你无端地叹什么气?”他一时间对这小儿莫名其妙的举动来了兴趣呢。 “华师固然是好手笔,刀势起伏之间,已成绝妙之物,容天地众生于思绪心怀之中,却是绝技无疑。但是……我总觉得,老画师这些作品当中,时而显现出丝丝的愤怒和忧郁的气息来,细究之下,龙没有了龙的霸气,凤少了凤的祥泰和高贵……你看这一支画眉鸟,本来是在枝头歌唱,但偏偏老画师刀刻的这对眼睛却出了问题,把欣喜的画眉鸟显得生涩而抑郁,实在是没有抓住神韵啊……哎,小子是叹息,铅山众人都言城东老画师如何了得,今日一观作品,却是大跌眼境,好生遗憾啊!哦,抱歉抱歉,小子狂妄,小子狂妄,胡乱之语,当不得真,这便不打搅了……”说完转身便走。 老画师细细一听,这还得了,这小子肉眼凡胎,怎地能够看得出自己雕刻时的心境。他年纪轻轻,莫不是世外高人? “小公子且慢!” 刘涣转过身来,假装不解,道:“华师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今日老儿是遇到高人了。敢问公子何方神圣?” “华师客气了,小子一派胡言,哪里算得什么神圣。您老可万万不得介意呀。” “公子谦虚了,来来来,请做请坐。哎呀,却不曾想,今日迎来贵客了。” 其实这很简单,刘涣也是赌了一把罢,他听说这老头早些年是从事画画的,不得志才转行做起了雕刻,进门之时,又见他爱理不理。故而以千百年来的文人脾气推敲一番,胡言乱语一阵,反倒是说的真切了。 老头赐了茶水,与刘涣长聊起来,这不聊不要紧,长谈之中,他却惊讶起刘涣的才学来。是越谈越欢,如遇知己之人。 一直谈了一个时辰,丫头都乏累得打起了瞌睡。黑娃也一阵躁动,时不时地憎恨老头一眼。 刘涣才终于说出了由来,却是要购买老画师的雕刻工具。哪晓得,老画师沉沦片刻,却说出来一句激动之话,道:“小哥儿要雕刻的东西,固然是精妙绝伦的物事,老儿不才,那工具就不卖给你了。但小哥儿可否请老儿亲自操刀啊?” 刘涣一惊,急道:“这……实不相瞒于前辈,我要雕刻的东西却是世间凡物……但若前辈不嫌弃,小子愿和你做笔生意。” 老头一听,问明由头,两人商榷一番,即达成协议。等大年初一一过,老头便亲自去鹅湖村找刘涣…… 刘涣临走之时,借了老头的笔墨,挥袖而成,写了一幅字送他,内容是一首青玉案的长短句,正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词是辛弃疾所做,原意是描写婉约的男女的情分的,而今又被刘涣偷盗而来…… 老头定睛一看,字迹娟秀工整,笔墨停顿之间,全无半点多余之势,大赞“好字好字”。 他又细细品读内容,先前是觉得婉约气息较重,男女情怀过浓,哪知一联想起和刘涣的相识,又暗想自己的一生,不正是知己难求么。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得最好不过,他一时间尽说不出话来。 “此一首长短之句,就当是个见面礼,送给前辈吧……” 老头唯唯诺诺地谢过刘涣,亲自送了三人遁入集市之中。 第二十二章 夜色中的身影 黑娃和丫头的家长来问张老头的“罪”,老头若无其事地拿出刘涣留在桌上的一封书信,念给他们听,几人便无可奈何地回家去了…… 却言刘涣三人,今日是回不去的,他找了一家裁缝铺,问明店家有现成的衣衫,便为黑娃和丫头各自买了一套。又定了旅馆,三人梳洗一通,丫头与刘涣变成了富家千金和贵公子,尽显出尘之姿。唯独黑娃,仍旧一幅蛮实身形,眉宇之间倒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息。 三人到得大堂,叫了饭菜,一阵狼吞虎咽,举动到底是个乡下的土鳖…… 黑娃拍拍肚子,却言只是吃了个半饱,刘涣又专门为他点了一道“东坡肉”,正是浙菜菜系当中的名菜,以猪肉为主要食材。不晓得这信州地界做的味道比起皇城里面的做法来,会不会逊色。 黑娃真是饿死鬼投的胎,连筷子都没用…… “涣哥,黑哥这吃相是在太难看了,你看旁边许多人都在看他呢。”丫头小声地说。 “不用理他,走,我带你出去看夜市。” 黑娃一看两人要跑,却不惊讶,反而镇定万分,自言道:“跑什么跑,我才不做你们的跟屁虫,有肉吃,谁还稀罕出去玩儿。” 丫头渐渐大了胆子,跟着刘涣一路小跑,遁入了人烟之中…… 这铅山县城,却是宋朝行政级别最低的一级了,只因地处江西信州,是朝廷的大后方,为整个宋朝的关税收入和经济发展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 传言铅山的得名,又与刘涣现而今居住的永平密不可分,南唐年间便设置了县,因永平以西四里有铅山,遂以山名县,隶信州管辖。 不过在刘涣看来,这永平却是个产铜的好地方,铅山场铜产量在而今南宋朝的产铜比重当中,占了将近三分之一,铅山场一代一代数以万计的场兵坑丁,开采出难以数计的国家所需要的铜金属。可见其铜资源开发如此之丰富,实为世间所罕见。但这些都是外话,他只是依稀记得,好像后来,铅山县的行政中心,却变成了永平。 “涣哥,你听,有人在唱你的词。”丫头突兀地提醒刘涣。 刘涣顺着丫头所指的地方望去,却见正是一家茶馆当中,一个落魄的中年人拉着一把破旧的二胡,正唱着“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整个曲调的起伏与后世的大有差别,调子无法以“abcd”等调来确定,那中年人唱到后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时,突然声音沙哑,面色暗淡,二胡声也伴随着戛然而止,他尽沉默起来。 刘涣却还沉迷在“这到底是什么调调”的问题当中,就闻得现场掌声雷动,他也跟着滥竽充数起来。 可是突然! “哼!有心思在这里哭哭啼啼地假哀伤,还不如北上抗金呢!”顺着声音望去,众人只看到一个面容红润洁白的小哥儿正品着茶水,显得极为不屑! 刘涣见状,小心吩咐丫头一声,道:“丫头,抓好我的衣角,看来这两个文人要打架呢。” 果然,那落魄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道:“你这小子,俺自唱俺的曲儿,又与你何干,听不进去就算了,说什么北上抗金的鬼话。有种,你便北上而去啊,在这里耍的什么威风。” 那细皮嫩肉的小子闻言,淡定地饮抿了一口茶水,道:“哼哼,我若是你,便也拉起队伍,装个钟馗小妹等人物,挨家挨户讨些钱财就是了,正直年关,本是开心之际,却唱一首自己懂都不懂的词,真是附庸风雅,草包一个。” “啪”的一声,中年汉子拍案而起,道:“兀那小子,毛还没有长齐,却来教训于俺。莫非这大宋朝廷,便只有你一个懂得诗词的文人了么?这长短句又不是你作的,别人唱得,俺就唱不得么?” “呵!你还来了脾气,今日当着全场风雅之士,你且说说,适才你所唱的这首长短句是何人所作啊?” 他这一问,现场众人也是暗暗揣测,近日信州铅山县城,总是流传几首出类拔萃的好词呢,汉子刚才唱的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作。 大汉眼眸一转,哈哈长笑,道:“小娃娃,考俺么,告诉你,这首长短句,却是永平鹅湖寺的虚相大师所作的。俺腊八时节曾去鹅湖寺烧香,这才听闻此词,觉得颇有意境,不失胸怀气度,故而记了下来,合上曲调呢……” “哈哈哈,胡言乱语。那鹅湖寺的虚相大师以佛法和医术闻名,他何时作过什么诗词了?我看,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莫非当时确实是虚相大师亲口传授于你,说此词是他所作的么?” “这……这倒不是,但鹅湖寺中,大小僧人皆能随口而吟,不是虚相大师所作还有何人?” “哼!说你无知,无端附庸风雅,你却不信。装什么文人骚客,唱得颠三倒四,当真污蔑了一首好词!” “好啊,你自顾自说就是了,那在你看来,这首词却是何人所作?” “这个你不用管,你且听好了,我吟一首卜算子给你听,‘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如何啊?” “这……这词固然是首好词,那又与你何干,又与那‘峰峦如聚……’何干?” “亏你还晓得是好词,告诉你,这两首词都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哦,那是何人?” “呵呵”一声娇笑,那小子笑而不语…… 全场众人见状,当即哗然一声,这还不明白么?这搭话的小公子便是两首词的作者无疑…… 年关时节,文人雅客多不胜数,听得词作者的本人在场,当即一瞬间炸开了锅,统统围上了那小公子,或是恭敬请教,或是故意试探……只有刚才那北方汉子,灰溜溜地走了。 丫头听得出神,可并没有见到两人“打架”,她扯了扯刘涣的衣角,正要询问缘由,却见刘涣早已泪眼婆娑,两行清泪无声地挂在了脸庞。 “涣哥你咋啦?” 刘涣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众星捧月中的那个小公子,反复道:“是她……是她……” “涣哥儿你可不要吓我,他是谁啊?你到底是咋啦?”丫头有些害怕,并使劲地扯刘涣的衣角。 刘涣才惊醒过来,道:“丫头,拜托你一件事情。” “涣哥说就是了,丫头只怕没办法帮到你。” “丫头,不要紧的,简单得很……”刘涣擦干眼泪,又向店家找来笔墨宣纸。伏案疾书,自成一首长短句。 “丫头,涣哥写成的这东西,烦劳你交给那人群中的公子吧,小事一件,你能做得到么?” “哦,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行!” “好的,丫头最乖了,待会你这般做……”他又朝丫头吩咐了一阵,却是悄悄话。 丫头奉了刘涣的指令,费力地挤入人群,一不小心摔倒在那公子哥的膝下。这一突兀,众人见到是个小姑娘,打扮得粉雕玉琢,身着华丽整洁,不知道是哪家的明珠。 那公子哥旁边的两个陪同当即抢步上前,挡住了丫头的视线,出言道:“你想作什么?” 丫头脸庞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赶紧站起身,道:“我家公子见得高人在场,突感到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即兴之下,写得一幅字,送给你家的小姐——哦,不对,送给你家公子……”说完呈上了那折叠好的宣纸,也不久留,转身挤出了人群。 却说那公子哥听闻“小姐”一词,突然间身形一颠,不过赶紧稳住,也不显现出“洋相”来。他放眼直直地盯着丫头,却见她朝北首一张桌子走去,那桌子旁坐着一个比他年纪略小的儿郎,正双目有神地盯着他看…… 忽地眼神一阵交流,他的心跳突兀地快了许多,显得极不自在,朝众人推迟一番,在两个陪同的保护下,走出了茶馆。 刘涣赶紧起身去追,才一出门外,便被店里小厮叫住,却还是没有付茶钱。他不耐烦地付了银子,起步而去,可是刚入集市,又被三五个“扮神扮鬼”的人群挡住了……待到他腾开身子,放眼四顾之时,哪里还有刚才那人的影子。 整个街道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可刘涣的心中却空空荡荡…… “涣哥,你到底是咋啦?” “丫头,涣哥遇到了……哎,不可能的,或许是我眼昏吧……” 刘涣回到住处之时,黑娃已然鼾声震天。丫头却跑来敲门,说她不敢一人入睡。 刘涣好言呵护,招呼她睡上了自己的床,呆呆地坐在桌旁,眼眸之中的烛光一闪一闪的,显现出刚才茶馆中那个人的模样来。 “不可能的,老天不可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刘涣自言自语。原来,他所见到的那个人,长相气度都像极了他心底的一个故人,正是他前世所未过门的妻子……那长相,那神态,那言语,那嘴角扬起的微笑,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虽然那人自言是个男儿身,可刘涣哪里看不出来,其言行举止之间,明明是个女儿家无疑…… 又说那人回到了客栈,卸了男妆,眼神恍惚不定,借助昏暗的灯光打开刘涣送给她的东西,却是一首词,正道是: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读着读着的,心中泛滥起了无尽的哀愁来,可到底未经情爱之事,其中别恨苦恼之意她又似乎抓不住…… “小姐,那人送你的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好奇怪呢。” 出言叫她小姐之人,却是她的丫鬟无疑了,如此可见,这小姐非富即贵,定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 “哟,我的小姐,这词写得好生哀伤婉转,不正是陆游的词么。但……但却是写给女子的吧?” “我知道,哎……可能被他识破了。这登徒浪子,好生可恶。不过,我与他素昧平生,为何他要借这等凄婉的词儿送我?” “哎呀!我的小姐,你看落款!” 小姐闻言一惊,赶紧往落款之处一看,正是“小生刘涣,突闻姑娘吟及不才歪作,实感荣幸。又观小姐容貌,言谈举止之间,像极了小子一个故人,前世今生,如梦如幻,或是造化弄人吧,借一首钗头凤送给小姐,无礼之处,还望海涵!” “哎呀,我的天啦,羞死人了羞死人了……原来他便是刘涣,我的天啦,他不是在永平么,好端端地跑到县城来作甚……” “小姐,这可咋办,你冒了人家的名讳,却不曾想人家就在当场看着呢……” “别提了,羞死我也……哼,不过那小子真是无礼得很,明明就在现场,却不点破……你看,他说‘前世今生、如梦如幻’……观他年纪却比我还小一两岁的样子,说起话来老气秋横,真会装啊,不过嘛,他这字倒是写的极好的,我回去定要寄给爹爹看看。” “我的小姐,老爷要是知晓了此事,还不狠狠地批评你一番呀……” “哼!你不说我不说,爹爹怎会知晓……”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查阅了一天的史料和典籍,更得有些晚了,报歉得很。 第二十三章 陆九渊的来信 翌日,刘涣带着黑娃和丫头回了村子,路上遇到了鹅湖寺中的静能,他见到刘涣后心神不定,大显尴尬之色,只说“阿弥陀佛”等客套话。 刘涣哪里会记他的仇,招呼一声,便叫他上了马车。在车中,刘涣递给他一个烙饼,却是北食南传的物事,静能只是推迟,却被黑娃一阵笑话,他终是抵挡不住诱惑,心中一狠,又授了刘涣的“恩惠”。 “静能师傅,不知虚相大师可好啊?” “阿弥陀佛,师父自然是很好的,有劳刘施主挂怀了。” “哪里的话,大师对我有恩,先前种种皆是小子不好,等过了元宵,小子定前去探望大师!” 二人也是寒暄。在静能看来,将近一个月不见刘涣了,今日偶然见得他,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传言他认了张年丰为亲,也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又回想起当日在鹅湖寺,刘涣教他做“洗地工具”的情形,一时间沉默不语,忽有沧海桑田之感…… 丫头和黑娃一阵悄悄嘀咕,不晓得说些什么,只是见到丫头一阵摇头。 “我不,黑哥你太坏了,那样对佛祖不敬?” 丫头一句“对佛祖不敬”,却使得静能和刘涣一阵惊愕。刘涣问道:“丫头,黑娃与你说了什么?” “涣哥,黑娃太坏了,他叫我伸手摸静能师父的光头,看看静能会不会害羞……” “胡来!黑娃,静能师傅是我‘挚友’,你怎可无礼?” “阿弥陀佛……刘施主,小僧与这姑娘同处一处,实在尴尬得很,这便要下车了。” “哎,别啊,静能,丫头一个小姑娘,那懂什么礼仪,你别见怪。再说,好像佛家不讲‘男女授受不亲’吧?他们只是说说,也没有真要摸你的光头。咦……我记得在鹅湖寺时,虚相大师不也时常给女施主们解签、看手相、观面相么?你……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哎呀,刘施主,师父佛法高深,做许多事情,皆是得到佛祖允可的,我修为不够……” “哎呀,算了算了,安心坐车吧,你若觉得尴尬,便闭上眼睛打坐悟法吧……” 静能无奈,只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可车中全是丫头的嗤笑声…… 好不容易到了永平,静能无论如何不敢再与刘涣同路了,死活要走。 刘涣无法,在他临走时,说了一个故事给他听。却说“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过河赶路,途中遇到一个女人,那女人无法过河,老和尚便背女施主过河。等过了河,老和尚放下了女子。二人越走越远,小和尚终于忍不住问师傅,‘这不是犯了戒律了么?’老和尚答道,‘我都放下了,为何你始终放不下’?” 静能越听,越觉得刘涣这故事很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意思,但其性子木讷,一时间也不明所以,便死死记住这个故事,要回鹅湖寺找虚相解释。 终于到了家,刘涣和黑娃送走了丫头,又和黑娃把从城里购买的一大堆东西藏在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傍晚时分,老头一直教育批评刘涣,说什么“家有老母不远行”的大道理……说完了孔孟圣言,便说孝道之理,接着又说“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责骂他把人杨家丫头带出去“过夜”…… 刘涣跪了一个时辰,心底只是想着如何赚钱办学堂的事情,全把老头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说这说着的,老头想是累了,灌了一口茶。 “拿你的书信去,哼!” “书信?什么书信?是我师父写来的么?” “你师父?哼,我看你就是被那络腮大汉给带坏的。你那师父吝缘教化,他会写信么?幼稚!” “那是何人写来的?” “你不会打开看么?气煞我也,你这顽童!”老头愤怒地把书信丢在桌子上,到村里串门去了…… 刘涣拿起书信,觉得很是厚实,想必里面的内容必定冗长,到底会是谁写信给他呢。 他往信封上一看,正是写着“俊才刘涣亲启”等候字样,可惜并未署名,不知是何人所写。 刘涣拆开封蜡,果然,里面全是几十张裁剪得一般大小的宣纸,第一张纸上写着一首长短句,正是以浪淘沙为词牌名。 细读之下,觉得似曾相识。 “哦,对了,我以前不是在鹅湖寺中抄袭了一首后世的‘浪淘沙北戴河’么。原来此人却是作了一首应和我作品的词呢。”刘涣自言自语,当即想到,写此书信的人,必是一个读书之人,文人,有想法的文人…… 他迫不及待是涉猎起来,一直看到了末尾,才看到“陆子静”三字。 “天!我的天,!是陆九渊!是陆九渊!”刘涣震惊了,未来的一代心学大师,尽然给他写信。 他赶紧平复心情,又一一回想陆九渊生平,才再来读信。 原来,那日陆九渊的大哥陆九思的女人回家的途中,前去鹅湖寺烧香,为家人祈福,在鹅湖寺中听闻了刘涣的事迹,她命丫鬟摘录了刘涣的诗词,一首是浪淘沙,一首是山坡羊潼关怀古…… 九思之妻子回到家后,便向家人谈及刘涣一事,又记着静能的描述,做了一把“洗地工具”,果然,那工具除去对泥巴地不管用以外,对于平整的青石青砖地倒是很管用。 陆九渊出生之时,又是被其大嫂哺育长大,故而心怀感恩,与大嫂一家的感情极好。他是大宋绍兴年间生人,而今不过三十一岁的年纪,却还没有考中功名。 可是,当陆九渊读及刘涣所作之词时,尽显得癫狂起来。又闻大嫂言及,那小子不过十三四岁,当真是少年奇才,莫不是打娘胎里面便开始学习,岂能有这般才学……不过他又想到了初唐四杰,想到了以往的俊才,顿时觉得,或许在信州,当真出了一个天才也说不定。 古时读书之人,一是心高气傲,容易文人相轻;二是讲求学派门第,对于结交友人和积累人脉又很热衷,毕竟读书的目的,都是要做官的……故而,九渊开头便附上了一首浪淘沙,后来才在信中道明由来…… 说了好奇之心、仰慕之情、愿结交之意,又阐述他的读书研习之道。 刘涣一看,果然,这陆九渊的“心学”理念已然初露头角。虽然还没有明确提出“‘心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学茍知道,六经皆我注脚’”等观点。 但却说到了“注重伦理道德的实践,认为心是一切事物的基础和出发点。主张治人先治己,自治莫大于气,气之不平,其病不一,而忿懥之害为尤大,要使身体心验,使吾身心与圣贤之言相应,择其最切己者勤而行之”等内容。 信的最后,他说有机会一定要邀刘涣游鹅湖与武夷、赏山色风光、论天下诗文等美事。真是豪气冲天,明明而立之年的人,一点收敛的态度都没有,怪不得后来世人只知朱熹,而不不知陆九渊了。 末尾一句,他大致说了,自己的观点尚未成熟,不对之处还请刘涣“斧正”! “哎呀,这个陆子静,明明说是想交流,那长篇大论之中,体现的尽是一副‘我要打倒你的气息’,霸气外露,找死!”刘涣自言自语起来。 他想,“既然陆九渊喜欢谈理论,那便与他谈谈,等到其考中了进士,观点成熟之时,与朱熹等人一起坐而论道,我给他们谈哲学、谈唯物,谈辩证……还不吓死他呀。恩,我得好好思索一番,回他一封精妙绝伦的信!” 老头回来时,问刘涣看完没有,刘涣赶紧保持跪地的之势。 “孙儿看完了,只是爷爷,你不知道那捎信之人是谁么?” “我哪里知道,这是永平一个小厮送来的,他说这信是从抚州寄来,经过信州转到铅山,再传道他的手里……再者,我虽年迈,但书信一事,涉及君子私事,没经你的应允,我哪里会看……” “爷爷真是高风亮节,这信却是抚州陆子静寄来的。” “陆子静?抚州陆氏一族,却是治学严谨,敏而好学的大家族。那陆子静这些年来,已然很有名气了,他怎会寄信给你?” “您读完便知……”刘涣说完将信递给老头。 老头读得连连点头,直道:“你看,你看,这才是君子治学之道呢,你好好学学,人子静先生的论断绝非枉言呀……” “哎呀,尽是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这些人,但凡悟出一点半点治学之道,便要四处宣扬,追名追利,我看也是庸俗之辈!” “哼哼!庸俗,你懂什么。子静先生三十年治学经验,岂是你能胡乱否定的?” “哼!既然他如此了得,为何要寄信给我这个红毛小儿呢?还不是惊讶于我的才学,怕我强势崛起,夺了他的名气呢!” “名气,你有什么名气,‘踢球’的名气?还是‘建沼气池’的名气?或是‘借羊分羊’的名气?” “你,哎呀老头……你不懂……” “又说无礼之话,又出顶撞之言,老夫……老夫的竹棍呢……” “别找了,你那破竹棍早就被我烧火了……”说完飞也似的溜走了。 第二十四章 过年 乾道六年的腊月走到了尽头,三十那天,时人称作“月穷岁尽之日”,又讲“除夜”。 过年了,过年了,鹅湖村的孩童们细数着爹妈今日准备的“硬菜”,逢人便要夸赞一番…… 今朝可累死了刘焕,他随着老头一起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正是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到了祭祀祖宗的环节,老头却支走了刘焕。刘焕心底清楚得很,毕竟他与张老头,只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在特定的时间碰出火花,大有文人一时躁动的意气相投…… 是夜,早早地吃完了年夜饭。忽闻得响声震天,村里孩童一片欢腾,家家户户以爆竹鸣响而迎新年。最为厉害的要属永平了,毕竟是乡镇集市,人烟往来聚集之地,又距县城铅山最近,就中更是爆仗、锣鼓声、欢呼声响彻天地,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村里的人站在自家门口,仰望着那欢腾的地方,老人们的眼中有些落寞,也不晓得这样的日子此生还余几许;成年人则是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和感伤,暗想为何自己不是生在那似锦繁华之地,却在乡野鄙俗间生了根,发了芽;唯有孩子们,眼眸之中尽是憧憬和向往,他们有的去过城市里,有的只是听说,有的却从未涉猎过——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城么,可有当大官的人坐镇,里面有没有糖块,里面的孩子玩不玩泥巴,会不会踢涣哥发明的“足球”…… 世界那么大,谁不想去看看。只是很可惜,当孩子长成了少年,长成了青年、中年、老年……有的人,倾其一生,都没能立足在那“欢腾繁华的地方”,仍是守着自己的篱笆房,伴着门口的那颗老槐树苍老一生…… 停了,永平的爆竹声终于停了,锣鼓和欢呼雀跃的呐喊声也停了。鹅湖村的人儿再也听不到了声响,忽地神游归来,陷入了往常的孤寂与落寞之中。除夜除夜,还不是在平平常常的日子中溜走。 农人回了家,把老少聚在了一起,爹妈穷困,实无多余钱财,只为儿女买了糖块、米糕。有些勤俭持家的汉子,一把抱起他的丫头,给了一尺丝巾,扎在了丫头的头发上。却有小儿不服,母亲溺爱地拿出耗费了许多心血做成的鞋子…… 张老头没有给刘涣买衣服,倒是吃了一壶刘涣的“孝敬酒”,醉意蹒跚,翻箱倒柜地找来一支狼毫,笔的末端镶有玉石,显得高贵端庄,典雅大气。递给刘涣时,再三提醒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刘涣希望他靠此笔飞鸿腾达。 刘涣欣喜地接过来,磕了头,行了礼,暗道这老头到底有良心。 其实读书人大多寒酸得很,除去书籍和大小毛笔以外,又还有什么值得看重的呢。老头赐他珍藏多年的上等狼毫,却是他的福分了。 直到夜色渐以深沉下来,老头兴致不减,吟了一首王安石的“元日”,却是写春节情形的诗句,道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刘涣也由得他折腾,与之一起备迎神香花等供物,以祈新岁之安……老头交代了刘涣两件任务,其一是要为除旧迎新写一首诗,二是明日醒来之时,要看到门边贴上的对子。刘涣都一一应允了,老头才疯疯癫癫地睡去…… 临安府、皇城禁地,除夜呈大驱傩仪,并系皇城司诸班直,戴面具,着绣画杂色衣装,手执金枪、银戟、画木刀剑、五色龙凤、五色旗帜,以教乐所伶工装将军、符使、判官、钟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门户、神尉等神,自禁中动鼓吹,驱祟出东华门外,转龙池湾,谓之“埋祟”而散。 爆竹声一响,传于街巷之间,经久不歇,火光直把夜空都给点亮,如同白日。士人们围炉团坐,酌酒唱歌,击鼓而合,谓之“守岁”。 今时此夜,临安是一个样,信州是一个样,永平是一个样,鹅湖村是一个样儿,虽有天差地别,但都沉沁在年关的幸福之中。富贵人也好,贫贱者也罢,再无半点阶级隔阂,共同瞩目着新岁的到来,所谓举国同庆,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刘涣没有停歇,乘着夜色烧了水,揉起面团,包上了肉沫饺子。 其实他并不晓得这时候的人们有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但其心中思念“故土”,那后世千百年的积淀与传承,不是在朝夕之间能够改变的。 对于这吃饺子一事,后世传言“初一饺子初二面”。大年初一,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饺子成为春节不可缺少的节日食品,自有他的原因:古代习俗,饺子是过年祭祀后食用的食品。过年时,讲究守岁时包,辞岁时吃,即到子时吃,此时为两年之交、迎新辞旧的时刻,具有特殊意义,取“更岁交子”之意,“子”为“子时”,交与“饺”谐音,有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预示新的一年里交上好运。再者饺子形如元宝。人们在春节吃饺子取“招财进宝”之音,饺子又有馅,便于人们把各种吉祥、喜气的东西包到馅里,以寄托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期盼。 等到次日清早,老头从梦中醒来,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刘涣的“服侍”,梳洗完毕,往家门口一看,但觉得院门上、窗台便、正门处,贴满了对子。有道是“开门迎春春满院,抬头见喜喜事多”、“春红柳发岁更新,爆竹花开灯结彩”,又有“展鸿图兴旺发达,创大业万星生辉”一幅,正是贴在了刘涣的窗户边。 老头还未读及,单单看到嫣红如艳的宣纸,心情已然大好无边。这些对子虽略显俗气,但却是为迎合新年新景,倒也无可挑剔了。 刘涣并不想,在这等喜庆的日子中,还要谈一些大道无垠的鬼话。雅俗共赏,才是生活的高境界呢。 老头又问他作的诗。刘涣往正堂右侧的墙上一指,却已经写好,挂在墙上晾了许久,墨迹都已干了。 正是: 共庆新年笑语哗,靖康英烈赠梅花。 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 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 临安歌舞迎佳节,遥视东京景物华。 老头读了许久,觉得自己一时间年轻了起来,体内的热血又开始沸腾,他要战斗,要从南至北,一路杀回去,杀到河南开封,杀往女真族地…… 吃完了饺子,老头笑呵呵地道:“都言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你是男儿当女用,真不知是好或是不好了……” 刘涣没有理他,傻笑着又吃了一个饺子。 杨三家的丫头大早上地穿起了刘涣给他买的衣服,又扎上母亲置办的头巾,催促着他母亲,来看望张老头。 “大伯在家呢,您老新年康泰哟。这是我前几日做的豆腐,给您老和涣哥儿拿一些过来,权当是拜年了。” “涣儿婶子,这倒是感谢你了,杨三那崽子还没起来么?” “哪里起得来,昨夜像个饿死鬼投胎,一口气吃了四斤酒,还死在床上呢。” 李婶还在和张老头寒暄,丫头已经叽里呱啦地和刘涣聊了起来…… 后来,来给张老头拜年的人越发多了,老头心想往年却无这等美事,今朝确实是沾了刘涣光。他寒暄不已,找不到话说,便指引人家看刘涣写的新诗和对子。 这下倒好,老头“祸水东引”,全部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刘涣,向他讨要新年的对子。 “涣哥儿,那‘肥料’的制造之法何时开始啊,到时候你得到我家去亲自指点啊,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那沼气池,我家也要建设一个,我可是你三叔,你得先答应了,否则哪里算得家门亲戚。” “对了对了,那办学一事你想好了没有,我家娃整日跟着你学,永平的学堂他是再也不去了的。” “听说抚州的陆家给你写信了,涣哥儿名声真是越传越大呢,得好好待我家那笨呆子。” “涣儿别听他们胡说,四叔看准了的,你将来一定做官,得是做大官呢,那时候,你可不要忘记四叔哟……” 众人磨磨唧唧,吵闹得刘涣写字的心都不静,他挥挥手,索性由正楷变成了行书,直到后来变成了草书时,人们才止住了嘴巴。 “哎哟,涣哥儿,你给他们写得都是规规整整的好字,怎地给我的尽是鬼画符,我不要我不要。” “三伯,这是草书呢,和那规规整整的一样。” “草书?哎呀,娃儿啊,三伯不懂,但这草书也太难看了,你……你重写一副。” 刘欢无赖,只有一碗水端平,皆以正楷仿宋而写,工工整整地完成了上百幅对子。头也晕,手也抖,这可是个长期练刀法的人,尽然用笔时长也会手感乏力。 苍天!他是被那七大姑八大姨搅得心烦意乱,早想愤怒,又一直压制怒火,时间一长,哪有不乏力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大堆瘟神,他难得清静,又被黑娃等效忠他的死党吵醒。 “涣哥涣哥,丫头说你与黑娃要做大事,怎地不带上我们,我们哪里不如黑娃了?” 一阵质问声中,刘涣带他们来到了“秘密基地”,吩咐众人砍了上好的竹子,除去枝叶以后,断成小节小节的堆放起来…… 小孩子们这才恍然大悟,怎地这所谓的大事便是砍竹子么,好生无聊。 他们有的打起了退堂鼓,要去找刘涣理论,谁知尽找不到“带头大哥”的身影。 呵,他们不过孩童年纪,刘涣有意想躲,又哪里找得到。 那小子此时正处在师父教他武功的山巅上,俯视整个永平,但觉得四周青山环抱,东有麒麟山,南有凤凰山,西有驼峰山,北方便是他矗立的鹅湖山,鹅湖山倒影于西湖,临江如剑劈而出清风峡谷。 这便是永平,这便是铅山,便是信州,便是南宋,便是江山如画…… 第二十五章 第一次展露真功夫 “涣哥,这等四四方方的小竹块就像米糕,可惜不能吃……只是我搞不明白,咱们为何不用木料来做?”黑娃看着这几日他们所制造而成的许多小竹块,很是不解地问刘涣。 刘涣总不能告诉他说自己要做一副麻将吧,那麻将到底形成于何时他记得不真切了,大抵是清朝中后期的事情。在而今大宋年间,或许也有着许多相似于麻将玩法的东西,但却没有大规模地普及,以至于许多人并不知晓。 按刘涣的意思,这种新鲜玩意一定能够大卖,只是一旦兴起,怕是“害人不浅”。可他而今最缺钱财,师父留给他的银子虽然还有许多,但要用来建造一所学堂,怕是不够的。思来想去,他也管不得许多了。 “黑娃,我说用竹子就用竹子,你哪来这许多问题。”刘涣实在是心疼后世的环境,一场大跃进,浮夸风,炼钢制铁,砍了多少树,毁了多少林。后来汽车飞机不断普及,化工产业兴起,这可怜星球上的绿色越来越少……能做一些是一些,至于以后怎么样,尽到最大的力就是了。 “涣哥,想必这些东西是要雕刻内容上去的吧,前些时日……” “对的,这个你倒是猜对了。” “可是今日都正月初三了,那老画师还不来,他是不是要失约?” “这个……不急,等等两天再说吧。” “那我们到底要弄多少这样的竹块才算完事?” “快了,我们精挑细选,做够了四百又八块便算完成,兄弟,你相信我,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刘涣并不想多做,四百零八块,正好是三幅麻将牌的总和。 他们的做法也是考究得很,先把竹子弄成较大的长方块,再把长方块用高温蒸过,取出来后,择优弃差,将长方块又变成较小的长方块。这般做法,是通过高温的炼化,提升竹子本身的抗撞击和抗打磨的能力…… 这一切事情都在老头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他而今也不管刘涣是否“玩物丧志、不务正业”,因为他清晰地记得这小子每天夜里都熬到丑时以后,而且清晨起得比那群鹅还早。关键是人家把每天的家务都如实完成,且时不时地还写一两首好诗,圣贤之书也是倒背如流,你能拿他怎地。 到了正月初五,老画师还是没来。刘涣便带着黑娃,背上了四百零八块长方块去找他。赶到铅山县城之时,便直奔老画师的住所。 哪晓得,老画师见到刘涣二人,如见到了鬼怪一般,大叫道:“哟哟哟,小哥儿,你这尊菩萨,可万万不得再来叨扰我了,算是老儿求你了。” 刘涣和黑娃很是不解,问道:“前辈这是为何?好端端地却说这等怪话,是小子哪里得罪前辈了么?” “哎呀,算我求你了,你很好的,但……” 黑娃一见他这般情形,也不说明由来,只是一味地推辞避让,他朝刘涣使了一个眼色,得到刘涣同意后,猛地大吼一声,道:“哼!兀那老儿,我兄弟二人在村中等你多时,你却始终不来,我等今日倒贴来寻,却是极度尊崇你的,你不愧疚也就算了,反而弯弯酸酸。你信不信,小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木雕店?”黑娃发猛起来,却还真像个“黑社会”,眉宇之间全是怒气! “我……我……哎,我真的求求你们了……” “前辈,到底是何缘由,你说来就是了。这般情形,叫我兄弟二人如何死心?” “涣哥,少和他废话了,拿火折子来,老子今日便要犯事,管不了了!”黑娃一阵吓唬,直把老头搞得颤颤巍巍,不知所踪。他见黑娃的神情,确实是一副敢做混账事情的模样。 “别别别……哎,我……关上门细说吧……” 原来,那日刘涣与黑娃和丫头回去以后,次日下午却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来寻刘涣的。要搞清楚刘涣一切的来龙去脉,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表情如何,等等…… 可老头与刘涣不过初交,感觉性情相投,要与他“做笔生意”,除此再无其他。 姑娘寻不到刘涣,晃眼一看,尽看到了刘涣写给老画师的那首“青玉案”,细度之下如发了疯一般,非要花钱买那副字,老画师哪里肯卖。 后来经过纠缠,那姑娘招呼左右一声,明抢了去,还放下狠话,说她是刘涣的仇人,如果老头想要活命,最好不要与刘涣有什么交集,否则必定死于非命! 老头见状,扬言要告官,哪知姑娘听后哈哈大笑,反而越发狂躁起来,一通乱砸乱扔,道:“你这附庸风雅的老儿,给脸不要脸,这等好诗词,明明是向女子表明心扉的,怎么可能写给你,你不配拥有……” 刘涣不解道:“那姑娘还说了什么?” 老头沉思片刻,长叹一声。 “那姑娘说,你早晚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如果你想报复,便去饶州赵家找她。同时要我告诫你,以后要学得糊涂一些,见到长得俊美的女子最好闭上眼睛,千万不得再轻薄良家女子,否则定让你好看。” “饶州?倒是距信州不远,这赵家又是怎么回事?美女都不能看,老子又不是他的奴婢,凭什么?” “哎呀,小哥啊,该说的我已然说过了,你是不知道,那姑娘当真是飞扬跋扈,她那左右随从,个个是满脸横肉,如刽子手一般。你怎地惹上了这等硬茬子。” “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我哪里干细细看她,当时被三个大汉压在地上,哎……” “这到底是何人,我没有得罪过谁啊?莫非是那首‘青玉案’出的问题,也不应该啊,那首词虽然是辛弃疾所写,但得等到了几年以后的淳熙元年,才会问世啊。而今那豪放不羁,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也不过二十多岁,是不会有这等感触的……不过已然被我抄袭,却不知以后他会不会再写出来了……那首词的下片着意描写主人公在好女如云之中寻觅一位立于灯火零落处的孤高女子……女子……莫非,莫非是她?”刘涣也不言语,沉思了许久,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人,便是那日他们在茶馆之中见到的那个女子——那像极了他前世女友的女子! 后来刘涣与黑娃唱完红脸唱黑脸,硬是要老头给刘涣雕刻一些东西。 老头还在推迟不肯,刘涣真来了火,一个弓步向前,右手成拳,“砰”的一声击在老头的一块顽石之上,那顽石形状怪异,像极了一座山峰,见方五尺有余,可此时,尽被刘涣赤手空拳,一击而碎…… 老画师惊呆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石,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文质彬彬的刘涣,顿时觉得胆寒,双腿无端发抖,那在嘴边的恳求与推迟之言再也说不出来,跟着口水咽了下去,颤抖道:“好……好……就……就依公子……” 黑娃的表情却更是夸张,呆呆地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带头大哥”,一时间如见了天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何时这般厉害的?天了,往日在他面前秀拳秀脚,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刘涣放下背包,取出一大叠白纸,扔到了地上,道:“这便是我要雕刻的东西,上面有模子和注解。我只给你三日时间,若三日后做不到,我是不想活了的,你懂么?” 华师一听他那句“我是不想活了的”,顿时以为他要犯事,吓得差点流尿…… 他与黑娃把竹块交给老头,临走时摸出一锭金子,扔给老头,道:“哼!你这老头,不吃软的,非要吃硬的。这是给你的工钱,不许拒绝,否则……” 那否则才出,他猛地拉起黑娃的右臂,两个健步之间,已然破门而出,老头一晃眼,就不见了二人身影…… 一个巷子之中,刘涣一把放开黑娃。 “黑娃,今日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我定不会说的……涣哥,你何时这般厉害了,刚才那招用的是太祖长拳么?” “哎……黑娃,你只要替我把守秘密,等回了村子,我教你一些拳脚功夫吧。” “好啊,好啊……只是涣哥,你给人家一锭金子,是不是太多了?” “黑娃,你看事情当全面一些,没有大局观念,是成不了大器的。我适才给那老头一锭金子,却是太多了,我也心疼。但是,若我不给他钱,他一怒之下报了官,我们还如何容身,这鱼死网破的事情,我不想做,莫非你想做么?” “涣哥,那……那你是用金子去堵住那老头的嘴么?可是……可是若那老头贪得无厌,收了金子,却还要去报官,又当如何?” “他断然不会!” “为何?” “这是个心里问题,是个情商问题,一时间与你也说不清楚。” 黑娃又听刘涣说什么“心里”、“情商”等鬼话,他哪里知道,只觉得这些都是高来高去的道理,当下不再多言,心中更加地崇拜起刘涣来。 刘涣一是武力相逼,二是金钱相诱,这等做法,皆是两个极端,一般只有两种人会做这种事情,一是杀人越货的虬髯客,二是财力雄厚的达官贵人。 一黑一白,前者不要命,命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后者不惜才,不惜才便是有所凭,或是强有力的靠山,或是位高权重之辈……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一个老头惹不起的。 他与黑娃找了以前住过的客栈,大摇大摆地嚣张起来。 安顿好行程之后,刘涣又去杂货店买了许多纸。这次买的纸不同以往,显得厚实许多,有韧性,有硬度…… 深夜时,黑娃睡下了,刘涣就弹身而起,直奔老画师的作坊而去。 他来到目的地,见得华师正挑灯雕琢,显得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看来,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刘涣自言自语,安心地转身走了。 第二十六章 继续捣腾 江西抚州、余干县,有一族姓赵的人家居住在那里。这家人大有来头,据说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后裔。乾道二年时候,又出了个进士第一名的人物,便是当年的状元郎,名汝愚,字子直。 赵子直中了状元后,授秘书省正字,迁著作郎,是个从五品或者正六品的官儿,算是大官了。 不过说也奇怪,按理而言,这赵汝愚可是皇亲国戚,以大宋体制而言,做官却是要避嫌的,他却例外了……宋室还有个惯例,喜欢以朝臣充任各州长官,简称做“知州”。赵汝愚出任官职,自然被皇帝赵昚充以州官,所以,他便做了知信州、台州等职务。 知州的全称在宋时叫做“权知某军州事”,“权”是暂时的意思;“军”便是指军队,宋代的军在州一级,大多是“厢军”,即常备军;“州”则指“民政”的意思。由此看来,这知州可是手握大权的主,管了军队和民政,着实厉害得紧。 可宋时,中央集权是极度厉害的,朝廷不可能让一个人常年嚣张在外,于一州独大,就是怕人家反水。故而,赵汝愚虽然是知信州、知台州,但归根结底,那“著作郎”工作才是他的主要工作。这著作郎无疑是个文官,主管修史,为编修国史之任。时不时的,也做些秘书工作…… 子直而今正当中年,是人政治生涯中最有干劲的年纪,他上有老、下有小。 却说他那膝下有一支小女儿,年纪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名奇玮。 奇玮是汝愚之幼女,聪明活波,在父亲面前是个极度乖张之人,一旦去了外面,就野脚得很了,胆子大,且敢胡作非为。她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对诗词歌赋,圣贤之书倒也感冒,才华横溢是谈不上的,可时常做些诗词,却也不难。 奇玮到底是富家子弟,常年受到父亲寻到和母亲溺爱,心胸有些狭隘,偏偏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这不,前些时日,她去父亲辖地信州游玩,游到信州铅山县城,便去叨扰本家赵姓知县,人铅山知县官职卑微,自不敢惹怒这著作郎兼知州的千金小姐,一一卑躬服侍。 也是造化弄人,赵奇伟这姑娘,从知县哪里见得刘涣一首“卜算子”的长短句,是写的梅花。她一时间觉得来了兴致,七长八短地问起刘涣的由来。 知县得到的这幅东西,却是永平的理正前些时日“孝敬”给他的,他也感到刘涣才华横溢,故而对那作词之人很是留意,便向理正一一询问了,当日又转述给了赵奇伟。 赵奇伟第一次对那刘涣有了记忆……后来她带着左右随从游玩铅山,在茶馆之中偶遇唱词之人,正是唱刘涣小儿的词,她便出言讥讽,却不想,刘涣那厮当时就在现场,这也是缘分使然…… 刘涣写了一副字送她,内容是陆游缅怀前妻的“黄酥手”,她初始时并不太懂,后来回去问知县,知县不好答复,搪塞过去了。她心急之下,寄了书信给父亲,父亲还以为是她敏而好学呢,便回信说明该词的由来和意境。 天了,这可惹怒她了。 她暗自愤恨道:“好你个登徒浪子,本姑娘与你素昧平生,又不是你的‘前妻’,你凭什么写这东西送我?哼,你等着,等本姑娘找到了你,有你好看……” 奇玮一怒之下,去寻知县帮忙,知县只当她是小女子情怀,又或许是对“刘涣”对了眼,当下不好插手,好言推迟了。 她无果之下,寻觅刘涣踪迹,终于找到了那玩雕刻的老画师。本来初始见到老画师之时,并无愤怒之态,结果又看到了那小贼写给老头的一首“青玉案”,细读之下,也是觉得那词是写给女子的,当即也不晓得是“吃醋”,还是“愤怒”了。 可她表现出来的,到底是愤怒,所以“胡作非为”,彻底折磨了老画师一番。 本来年纪到大不小,算不得董事,可也算不得懵懂,按她的本意,是要赶往永平去找刘涣问个清楚的,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天下间,哪有女儿家主动去寻男子的,不和礼制不说,关键是驳了她的面子。 终于,赵奇玮盛怒而归,只是终日记得那日,在茶馆中刘涣惊鸿一瞥的模样,是欢喜,是赌气都说不清楚。她只是搞不懂,“为何要写那样的东西给我?为何要写那样的东西给我?” 看官勿躁,咱们话又回到铅山县城来。 却说南宋分了“路州县”三级,中央集权贯穿于每一级别之间,就连这铅山县的知县,也是朝官担任,而非随意插之。 在宋朝,常派遣朝官为县的长官,这也是常例。派遣下来的官员管理一县行政,称“知县事”,简称知县,如果当地驻有戍兵,并兼兵马都监或监押,兼管军事。 知县是个姓赵的人,不论和赵汝愚亲不亲,但都是姓赵,往往以本家自称。 赵知县年过五十了,是知命之年。他在政治前途上,已无太大的建树,本想申请“祠禄”,但又热血不冷,总想做点成绩,搞点动静出来,偏偏这些年铅山安静如斯,既无匪患,也无灾荒。倘有考中进士之人,也不是在他的辖地,而是别的县城。如此一来,连人才的发掘和培育他都沾不上边,整日有些郁郁寡欢…… 可是如今好了,传闻铅山境内,距离县城不远的永平,出了一个怪才,名叫刘涣。他初始时听闻刘涣此人,是从永平的理正孝敬给他的那副卜算子开始的。后来又听市井传言,以及鹅湖寺主持的赞誉。言及那刘涣写诗作词,挥袖而成;言及那刘涣“借羊分羊”,滑稽之间解决邻里纠纷;言及那刘涣建造异物,如“沼气池、如足球场、如洗地工具”等,当真极度贴近了生活;尽连抚州学者陆九渊也亲自给他写信;那赵知州的千金又对他有意…… “刘涣啊刘涣,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诗文之中,或是悲天悯人,或是心怀天下,或是大气磅礴、自信满满,又或是悲情寡欢、抑郁难当……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做到这些?”赵知县时常在心底徘徊。 “也罢,也罢,若两年后,我铅山县城能出一个状元郎,还是鄙人亲自举荐去应试中的状元郎,倒是极好的……哎,我虽老矣,但也得为子孙后代积淀一些人脉吧……英雄莫问出路,愿你将来成大才吧……”知县大人对着今夜难得的弯弯月牙,枉自嗟叹起来。 又说刘涣当夜查探完老画师,但见那人并无告官之象,才折回店里,到头便睡。 次日,他与黑娃醒来,用毕了早点,吃了茶水,逛街去了。 来到一处杂物加工的作坊,店家是专门做些小玩意,如用泥巴捏成小人,往窑中烧好后上釉、涂色,再拿到市面上来买。顾客亦可随自己的喜好,制定特别的画像人物,如有的喜欢钟馗,店家就给你做一个钟馗;有的缅怀故人,照着模样做了,店家也一一能完成,事后领取商品之时,才付钱。 刘涣暗想,这便是安定环境中的经济发展了,江西信州,受到官窑技术的影响,像这类简易陶瓷的加工,最是普遍。 他招呼黑娃一声,进了店铺。店家招呼之人见得两个小公子,一个面目清秀,斯文典雅;一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也不明白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不去赋诗作画,却来这小店转悠……隐约觉得有些不务正业。 “哟,两位公子哥,还请看看,本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是么?你这小哥可不要说大话。” “岂敢岂敢,小子绝无虚言!” “好啊,你既如此自信,便和我涣哥聊聊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否做的出来。”黑娃最见不到别人这幅模样,在他心底,除去刘涣是“神”以外,其余的都是“蚂蚁”。 小厮一看黑娃言行举止,当下明白了,原来这黑小子却是那面容白尽公子哥的随从呢。 “哦?请教这位涣公子,你要做些什么呢?” “说也简单,无非是加工一样东西,但却不是烧瓷器。材料是一些宣纸。” “宣纸?小公子,本店也曾做个一些特殊顾客的生意,如有要求加工木料的、加工石头的、加工铜铁金银的……你这加工宣纸,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但要就此说本店做不出来,却还断言尚早,你且说说,到底什么个做法?” “呵呵,也很简单,这是我昨夜作的草图和注解,你细看之下就明白了。” “这……这……实不相瞒于公子,我……我大字不识,认不得呢。您稍等,您稍等,我请教掌柜之后给您答复。” 又有人来,招呼刘涣和黑娃坐下,给他们沏了茶。 小厮把刘涣的草图交给掌柜,掌故细看之下,原来是要把宣纸做成硬度和柔韧度较强的小卡片呢。 按刘涣的意思,这些卡片每五十四张和在一起,算是一副。他要做一百副,便是伍仟肆佰张……难度不大,却是个仔细活。 他这些卡片上又有要求,是要画一些简易图画上去的,又有数字,分别从一写到一十三,又有两张上面不写东西,却要画上彩色与黑白的猴子两只…… 过了许久,掌柜也不知晓,这小公子到底要加工这等东西做什么,看起来,像极了富贵人家玩乐的牌儿。 “你且去告诉那公子哥,他这要求我们能够做到,但要加工好一百套,又要符合他的要求,我们需要五六天时间……工钱嘛,先给他提三十两纹银,若他讲价,最多只能让二十两,少于十两银子的工钱,这单生意便做不成的……你好生言语,我看能行。” 这掌柜真是个奸商,明明十两银子已经是赚大发了,他却开口要三十两。小厮得了掌柜的指令,去和刘涣谈生意。 “小公子哟,你真是有福了,本店掌柜说了,你这东西能做的,只是却不容易,时间要五六天,工钱嘛,却要三十五两纹银……”他此处,又故意加了五两,实在是贪得无厌了。 黑娃一听,脸色很不好看,因为照他的记忆,他们家一年的收成,也管不上三十五两银子,这算是天价了! 谁晓得,刘涣听闻,呵呵一笑,只说了一句话,道:“五天,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以后,我来取成品。”说完嚣张地走了。 店中小厮呆在了原地,许久才震惊出来,跑去找掌柜,大叫道:“成了成了!” 掌柜听后,却有些担心,道:“小心一些,这等手笔和做派的人儿,一般都是达官贵族,我们惹不起的。他要的那东西,我得亲自操弄。” 小厮恭敬道:“一切全听您老的!” 第二十七章 都是些丢了魂的人 清早,天空放晴起来,把残余的积雪晒起了丝丝雾气,蒸发便要吸热,这是天地间的道理。只可惜现而今的人虽习以为常这一现象,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涣练完拳脚和刀法,但觉得全身通泰,血脉之中似乎有丝丝玄而又玄的力道在游走,那力道状如实质,虽以肉眼不可见,但精神识海之中,拳脚收发之际,皆能实在地感觉得到。否则那日,他也不可能一拳击碎老画师偌大的顽石。 或许,这便是师父所言的“先天之气”吧。如今,刘涣也不得而知那络腮大汉过得好与不好,是浪迹天涯去了,还是去北边干他的“大事”,他还在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么…… 岁月静美,世事安好,念或不念,都成昨日了。如果真如络腮大汉所言,在某一个不特定的日子里,刘涣还能与他重逢,真不知晓那重逢的情形是什么样子。 对了,还有虚相,他也许久不曾见到虚相了。在他心底,虚相是个油滑的假和尚,可心地不坏。到底是为了生存,有的人丢弃了原本的面目,装隐士、装道士、装和尚、装乞丐……尘世间唯有一种人,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他都不会隐匿改变,更不会伪装。便如刘涣的师父,看不惯就骂,骂不爽就打,打不过瘾就杀,杀了就逃。任侠仗剑,刀尖上舔血…… 黑娃这日起得比往常要早,因为昨夜刘涣给他说,今日他们要去赚一笔大钱。 二人如常,吃饱喝足,打起了精神,才去办正事。仿佛这已经成了习惯,在黑娃心底,一时间自己尽真的成了个公子哥。 “涣哥,你说那老头做好了么?” “应该好了,他本是画师,又通雕刻之技,当是没有问题的。” “涣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个害人的东西,专害那些欲望极强,信念不坚定的人。” “我们要用它去害人么?” “不,我们用它去赚钱,赚大钱。” “赚钱来建学堂哈?” “赚钱来救人,普度众生。” “涣哥,你这话我不懂。” “你自然不懂,我们总有一天都是要去害人的,不仅害人,还要杀人。但黑娃你记住,我们害人也好,杀人也罢,都只是针对少部分,到头来的目的,却是要救更多的人、渡更多的人……” “哦,是了!这般做法,便是你所说的赤子之心!” “谈不上赤子之心!” “那又算作什么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取重者!” “哦,那是‘做生意’,就是你所言的和天下做生意,和命运、和人生做生意……” “恩,你顿悟了。” “顿悟了!既做不到清高,就不能虚伪!这是你教我的,我当做了誓言!” “呵呵,黑娃你越来越像个‘现代人’了。” “什么现代人?” “额……走吧,我们找老画师去了……” 二人小叙片刻,穿过清早上独立桥头装逼的读书人,走过卖豆浆的小店,转了几条巷子,度过河水,便到了老画师的住所。 刘涣交代黑娃,今日是来取货,不能有半点匪气,要装一个读书人。黑娃依言而行,壮实的身躯一挺,一股浩然正气喷薄而出。 恭恭敬敬地敲击了老画师的门,不一会就走出一个“熊猫眼”的老头来,头发乱糟糟的,显得苍老了许多。见是那两个“煞星”,老头“精神抖擞”起来。 “前辈,我哥两要的那东西不知是否做好了?” “回公子爷的话,老儿不负所托,已于昨夜寅时完成,上了釉,图了色,摸起来滑溜溜的,还请公子爷验看。” “前辈之技艺,当是精妙绝伦的,小子信得过,不验也罢。哦,对了,不知那工钱前辈是否嫌少?” “岂敢岂敢,公子爷莫再折煞老儿了,你一锭黄金,却是老儿三五年的收入啊,只有多了,只有多了。” “哎,黄金千两易得,知己一个难求!” “哎,公子爷何须感怀,你是人中之龙,必定翱翔九霄。我一介垂垂老矣的匹夫,当不得你说知己二字。” “也罢……” 老画师取了刘涣所要之物,共计三套,每一套又用油蜡纸包好,规规整整地如一块打磨好的石头。刘涣欣喜接过,道了谢,转身即走。 黑娃始终记得“装读书人”一事,临走时,朝老画师一礼,道:“前辈,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哪晓得老头一听,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磕巴道:“不……不敢……不敢……少侠走好!” 黑娃很不解,追上了刘涣,问道:“涣哥,那老画师好怪异,与你说话都还正常。怎地我一开口,他尽双腿颤抖?他叫你公子爷,却叫我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刘涣噗嗤一笑,道:“你与他说了什么?” 黑娃略一沉默,暗想那句话并没有错,只是一阵皱眉。 “我与他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咋地,说错了么?” “哈哈,没有没有。话的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了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我装读书人装得不像么?”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 “那是什么?” “情商……” 他们二人到得一处赌坊,有三两个闲散人浑浑噩噩地偏倒在路边,虚脱地睡着了。那脸上全是遗憾和愤恨,仿佛还在为昨夜的赌局忧愁与不舍。 “涣哥,这些人咋地睡在这里?” “都是些没了银子,没了家的匹夫。” “没了银子便要睡在路边么?大冷天的……人怎么能没有家呢?” “哦,对不起黑娃,我说错了,他们不是没钱没家,而是丢了魂的主儿。” “丢了魂?那还得了!” “是不得了,人没了魂,什么都不是。” “我们是来此处赌钱么?” “不是,我们来赚钱!” “赚钱,好啊,走吧!” “不急,去买几颗骰子来。” 黑娃小跑去了赌坊旁边的一个小店,老板一阵吆喝,给他推销斗鸡,黑娃说不要,只买一些骰子就好。老板白了他一眼,却说“骰子不好使,玩得厉害的人太多了,想发横财,还是首选斗鸡。”黑娃收好骰子付了钱,冷哼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转身走了! 他听刘涣说要赚大钱,很是激动,两只冒光的眼睛也如一对铜钱一般…… “涣哥,这便好了,走吧!” “不急,我们去对面的茶馆坐坐,我先教你一个游戏常识,等你学会了那游戏,这赌坊间的人多了,我们再去‘创大业’。” 黑娃是不明白刘涣的话,不过他心中坚信,这个看起来比他小一岁的文弱儿郎,体内有着使不完的力量,头脑中的计谋与智慧,如大海一般广博和深邃,虽然,他从未见过大海。 两人到了对面的茶楼旁边,忽然冒出几个狐媚妖艳的女子来拉黑娃。黑娃不解风情,推脱不掉便猛地一甩手,骂道:“他妈的小妖精,你们便是我母亲口中常常提及的害人精,老子才不上你们的当,滚开滚开。”说完与刘涣进茶楼而去。 刘涣见他黝黑的脸色有些怪异,忍不住笑了起来。 “黑娃,你咋知道那些是害人妖精呢?” “哼!我怎么不知道,我娘亲给我说过的,说这越大的集市中,就越是妖精横行。妖精们见到人,便要说‘哎哟哎哟,官人来玩玩吧,可想死奴家了’……” “如此,你便断定适才那些就是妖精了?人家也没有叫你‘官人’啊?” “哼!她们是没有叫我‘官人’,可是却叫我‘相好的’。我能听得出来,这般叫法与官人差逑不多。” “呵呵……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没啥。唉,婶子也真是的,给你说这些……” 二人坐了将近两个时辰,黑娃才堪堪学会了“麻将的规则”…… 忽地这茶楼中冒出一些落魄的书生来。小厮上前去打招呼,问他怎么了。落魄书生总是一阵长叹,道:“哎,说好的朝朝暮暮,说好的两情不渝,小红却不理睬我了……” 话音未毕,又有一人叹道:“哎……此去今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却是吟柳三变的词。 更有人以茶代酒,猛灌了一口,道:“这些个人,真是活生生地气死我这当世苏东坡了,官家不收,偏偏那……哼,**无情啊,**无情……” 黑娃见这些人一惊一乍的,不晓得是怎么了,才被刘涣培养起来的“品茶情调”被打散,玩麻将的心思也消失殆尽。 “涣哥涣哥,这些人又是咋了?” “哎,也是一群丢了魂的主儿。” “哎呀天了,这条街真是怪异,和我们往常路过的都不一样呢,来往之人,尽是莫名其妙……涣哥,我们能救他们么?” “我们救不了!泱泱华夏几千年的传承,没有哪一世,没有哪一个时代,更没有哪一个人,能救得了这些失了魂根的人……走吧,该干正事了!” 二人复又朝赌坊而去。 才一推开赌坊的门,便有一股子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刘涣险些作呕。 里面吵成一团,六博、樗蒲、塞戏、弹棋、马吊、押宝、花会、字宝等等赌博游戏热火朝天。斗鸡、斗鹌鹑、斗画眉、斗鹪鹩等更是喊杀震天,搞得乌烟瘴气。 尽无半个人来接待他哥两,黑娃心中开始打鼓,没了底。 刘涣倒好,他能够想象得到,在这个苟安的环境中、在这个丢了魂的国度上、世人只求安逸,为了安逸,丢了钱财、丢了道义、丢了妻儿、丢了家园、丢了国土、渐渐地把魂也丢了…… 固然,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丢了魂的家伙,他只是对这国民的劣根性习以为常罢了…… 第二十八章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人转悠了一阵,也无半个人理睬他们,那些人都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赌局。 “涣哥,我受不了了。”黑娃朝着刘涣的耳边说话, 刘涣道:“当真受不了了么?” “当真,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那好,你大吼一声,就说‘我去你妈的,咋地没有一丝新鲜的玩法’?记住一直这般大吼,直到有人来才罢休。” 黑娃正是怒火中烧,当即仰天大吼,初始时没人理他,他又接着这般吼了几声,全场突然安静下来。刘涣一怔,还以为到底是黑娃的咆哮起了作用,哪知道众人看了他哥两一眼,不到几个呼吸时间,便又哗啦啦地吵闹起来。 黑娃怒了,这种不被人注意的感觉实在太差了,就如他在永平读书时,被老夫子打屁股,哭得死去活来,小伙伴们却没人理他一样…… 他四处查看,见得赌场的中央供奉着一个关公模样的陶瓷,其迅疾冲去,抱起了“关公”,用尽了吃奶的力量,“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关公就四分五裂。黑娃怒吼道:“我去你妈的,老子说咋地没有一丝新鲜的玩法,你们没有听到么?” 直到此时,众人才定睛看他,他冷哼一声走到刘涣身边。才刚一转身,忽地从赌场旁边的帘幕中走出五六个大汉,其中一人横冲而来,道:“哪来的小杂种,不想活了么?” 大汉说完,猛地一拳朝黑娃击来。刘涣哪里能让他得逞,看准时机,一招“抓腕砸肘”电光火石间使完。 但闻得大汉“哎哟”一声,就被他制服! 后面几人见情况不对,真小瞧了这两个小娃,便要来救阵。却被一人呵止住了。 赌钱之人全部收好自己的赌资,让开一条道来。就见一个猥琐的中年人缓缓走来,穿着华丽无双,偏偏长得极丑,右边脸颊上还有一道疤横,贼眉鼠眼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眼中有精光射出,似要刺穿刘涣和黑娃的身心,一身的铜臭味,正是此间赌坊的老板无疑…… “哪里来的兀那小儿,无端砸我关公作甚?” 刘涣放开地上的大汉,右脚猛地一起,大汉一声闷响,滚到了中年人的脚下。 “这个你无需知道,砸了你的神像,却是事实,说吧,多少钱?” 那人一听,可从未见过这等硬气的家伙,仿佛间他前面的不是一个小孩,倒是一个盛气凌人的大汉。他哈哈一笑,道:“敢作敢当,甚好!老子那神像白银五百两,你赔得起么?” 刘涣也不立刻答复,伸手止住了就要开骂的黑娃,复又一模怀中口袋。 “这是两锭黄金,每二十两一定,赔你的神像够不够?” “哎哟,够的够的,原来你才是财神爷,爽快爽快……只是,是你兄弟二人无礼在先,明明有钱,却不拿去玩耍,无端端地砸我的神像,却不是我不仁义呀。” “哼!拿去吧,其余的也不用找,但我想用剩余的金子买你一炷香的时间,行是不行?” “哼,什么意思?老子有的是时间,你到说说!” “无他,与你做笔生意,做一笔高雅的生意。” “什么他妈的高雅的生意,在这铅山县城,还没有人敢和我做生意呢。” “那是以前,今朝,老子便是那第一个与你做生意的人。” “好,老子最佩服有血性的汉子,请!”那人见得刘涣出手大方,不卑不亢,当下又听他说做生意,还真来了兴致。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涣二人随赌坊老板进了里屋…… “小子,你可不要妄想在老子眼底下耍什么花样,说吧!” “看好了,老子要卖一副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不急,找一张八仙桌来!” “给他找一张八仙桌来!” 下人听了赌坊老板的话,不一刻抬得一张桌子进来。刘涣也不磨叽,随意用衣袖把桌子擦干净。从后背的包里取出一副“麻将”,放于八仙桌的中央,又往袖袋中拿出两粒骰子放在了麻将之上。 老板见得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用油蜡纸包住了,除去那骰子以外,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刘涣叫黑娃小心翼翼打开油蜡纸,就见里面全是一些精致的小方块…… 老板拿起一块一看,见上面雕琢有一只鸟儿,又拿起一块,上面只雕刻着“壹万”字样,他再次翻看了许多,见得“伍饼”、“叁筒”、“贰条”、“红中”等字样层出不穷。这东西大抵是用竹子做的,只是雕刻打磨得无比精细,放于手中,两三个手指随意夹住,手感极好。 “这是何物?” “一种让你日进斗金的好东西。” “日进斗金?这他妈叫什么名儿?” “现而今你可以叫做麻将,至于后来嘛,或许会称作‘国牌’。” “有何奇异之处?” “不急,你是赌场老手,我一点你变通了,再叫一个人来,小爷传你一门吃饭的手艺……” 刘涣、黑娃、赌坊老板、一个老赌鬼,刚巧四人,刘涣边操作,边演练,边解释、边指点……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已然学会。 赌坊老板恍然大悟,道:“好娃娃,你这东西依我看来,却不只有这种玩法,还可以演变出许多道道来呢。” “那是自然,看来你是行家。” “恩……等等,搞了半天,可是归根结底,这他妈充其量不过一门博弈工具罢了,老子如何能让它日进斗金?” “哈哈哈,看好了,小爷这便传你正题,叫做‘抽水’!” 这抽水一说,却是在后世常有的事情,也不晓得兴起于何时,其实就是收取牌费的意思。一般麻将馆都有固定收费,钱财多寡不等,关键看开设赌场之人提供的环境而论。自摸胡牌可以抽水,胡牌时的红中、暗杠、牌色的大小等都可以抽水…… 刘涣又以一局牌而论,玩的是后世四川的“血战到底”。结合赌场的客观情况,果然,一局牌下来,他以虚拟数字计算,除去他输掉的,尽抽水钱纹银三两,那还因为是小牌,如果是大牌,就不得了了…… 大汉亲眼见他一算,哈哈大笑,哈喇子都笑得流出来。 “好娃娃,你真他妈是个鬼精灵,说说看,你这东西要卖多少钱?” “哼哼!黄金八百两!” “黄金……八百两?你寻老子开心么?” “滚,你这鼠目寸光之辈,你懂个逑,等你有了这个东西,一家独大,灵活运用你的‘手腕’,不准市场上出现这等事物,赌客们便来你这里玩……投资最是简单,几条凳子,一张八仙桌就完事……同时,还可以捎带其他消费……你想,一局牌你便能抽水钱三两左右,你摆这等牌局十桌,一次便有三十两……一天是多少?你不会算账么?” 老板细细一想,这他妈还真是这个道理呢。还有,没钱的人赌银子,有钱的人,岂不是要赌黄金、赌和田玉、赌深海珠宝……如此一来,他们赌什么,老子便抽什么…… “娃娃,你这算法倒也得当,即是如此,那你为何不自己开一间赌坊?” “哼!你以为老子不想么,是我那当官的老爹管得太紧了,这不,钱也不给小爷花一分,前些时日在临安,老子与人赌博,欠了人五百两黄金……无法,只得逃到信州来……你到底干不干?” 老板一听不得了,原来这小子是临安来的,老爹是当官的,在临安当官,非同寻常啊,怪不得一出手便这般阔绰。 “你……你欠人家五百两黄金,却向我要八百两,不觉得心重了么?” “心重么?你一个神像,收老子四十两黄金,你心才重呢?” “哈哈,哈哈哈……老子是谁,便是吃这碗饭的,有什么好说的……娃娃,这样吧,老子给你五十两黄金,卖给我吧。但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以卖给其他人……” “黑娃!收拾东西走了,什么东西,老子还以为这间最大赌坊的主事是个高瞻远瞩的雄才,谁他妈知道,尽是个鼠目寸光之辈。走吧走吧,老子也不卖了,把这东西送给老爹的大官朋友,换百十亩肥田来租吧……” “哎哟,哎哟,娃娃,哪来这么大的气……好了好了,一百两!” “黑娃,你他妈呆了么?” “二百两,这是最高价了……” “老板,小爷而今虎落平阳,否则无论如何是不会来你这里的。你可知道,在临安府,小爷们玩的都是黄金翡翠,哪里有玩白银的……实不相瞒,若不是家父管得紧,老子定在临安开一家赌场,到时候,别个赌金子,老子就收金子,赌美玉,老子便抽美玉……这帐,别告诉我你一个多年的老赌鬼不会算……也罢,你若是有诚意,给老子五百两吧,这东西卖给了你,老子再不会向其他人提及,等你将来做大做强,到了临安府,小爷来赌金子,你可得少收一些才是……” “好好好,公子爷,财神爷,再少一些吧,三百两如何?” “哎……算了,走吧,黑娃,天下间不识货的人太多了……” “好好好!成交成交!” 老板说出此言时,如丧考妣…… 其实,五百两黄金,无论对谁,都是一笔横财了。而今大宋年年向金人纳贡,国库早已承受不起了,世人又哪里有这许多的钱财。 但凡能拿得出这许多钱财的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超级大官,要么是土匪军阀,要么,就是这等赌坊黑市或者妓院老板…… 五百两黄金,沉甸甸的,按照那时候的计量,八两左右便有半斤,如此算来,五百两差不多三十一二斤的样子。刘涣一一查探,觉得假不了,只是成锭的并不多,倒有许多散碎的……管他呢,是金子就好。 刘涣将之装于麻袋中,使劲一抡,抗在肩膀上出门而去。 过了那条“肮脏”的街,二人赶紧顾了一辆马车,朝鹅湖村赶去…… “爷,五百两黄金就买这么个东西么?” “哼哼,天下哪有这等美事……跟好了,别给老子出差错,明日早晨,老子要收到今日支付出去的黄金。” “可是爷,那小子也晓得是啥来头,若是临安府的大官公子哥,我们怕是惹不起……” “哼!怕他个贼厮鸟,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做了他,谁知道?” “好,我这便去叫兄弟们。” “等等,这次老子亲自带队,许多年不做土匪勾当了,世人还当真忘记了老子……” 第二十九章 愤而装`逼 “黑娃,你不要回头,一直往村里面赶,但速度不要太快!千万不能太快!记住,在永平的那条河边等我,我不来,你便不走。” “涣哥,五百两黄金呢,我怕我一个人……” “好兄弟,不用怕,记住,如果今朝能顺利得到这五百两黄金,我哥两的日子便从此天翻地覆好起来。” “涣哥,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好了,别废话了,记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涣哥,你去哪里?” “我去会会知县大人。” “咋地,涣哥你还要赚钱么?知县老爷的钱可轻易转不得啊?唉,涣哥……” 刘涣跳下马车,几个健步之间,穿入人群不见了…… 黑娃的警惕性并不高,他与车夫都没发现,在其身后,隐约有人跟着,而今人多眼杂,倒无大碍。可一旦出了县城,便不好说了。 却说刘涣此时才伸手往身上一模,暗道糟了,除去背包中剩余的两幅麻将牌以外,尽无半点钱财。 师父留给他的那一包银子,里面少许黄金已然被他挥霍一空,加上他大摇大摆的往常开销,剩下的,便只有一些琐碎银两。 “天了,我还是太匆忙了,而今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如何办事。也不知道这县衙好不好进,是不是如电视剧中的那般,没钱便办不成事情……哎,但愿此间知县是个清官吧……”刘涣心中忐忑,朝着铅山城北而去。 说是城北,其实距离城中极近,只是按照方位而言,县衙府邸却是坐北向南。 刘涣一路疾奔,穿过人群,不多时来到县衙。但见得一方青砖青瓦、牌坊式样的屋子立在眼前,屋子两边左右对称,工整而严肃。对面左边立有石碑两块,上面刻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子,或是地方县志,或是县衙由来;右边立着牛皮大鼓,用木架子支撑了起来,木架上放有鼓槌一根,便是所谓鸣鼓喊冤的物事。 中间开着一对朱漆大门,成色很是讲究,暗合宋人惯例。追寻稳而单纯、清淡高雅的色调,是受了儒家的理性主义和禅宗的哲理作基础的宋代社会思想所致。 门上写着铅山县衙四个大字,也是规规矩矩,肃穆森严。 而今正是年初正月头几日,街市热闹,偏偏这县衙门口极为清静,往来人稀,一时间到有些冷清。 刘涣突然止住了脚步,尽不敢上前。在他心底,到不是“怕官”,只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压抑,他是那山野间的顽鸥,终日着迷于小河边的沙地。这突然间要进了“笼子里”,打起了退堂鼓却很正常。 去或是不去……这人尽在门前徘徊起来…… 刚好一个老者经过,见他这般模样,顿足而问。 “小哥儿为何徘徊?” 刘涣一惊,回头一看,正是一个衣着整洁,满面红光的老者,大抵知命之年,下巴的胡子花白花白的,有些滑稽,但却不能掩盖他神色之间的严肃。 “有劳前辈,晚生是想告一桩官司,只是不知礼仪典法,故而徘徊。” “哦,原来如此,公子何方人士,所告何事?” “这……说来复杂,只言片语之间也道不明白。” “呵呵,小哥不必介怀,老夫便居住在这县衙左侧,平常间的官司见得多了,或许能指点一二。” “前辈好意,晚生谢过了,只是……我所要状告之事,却是人命关天……不见知县大人,想是办不成的。” “哦?这些年来,铅山时日太平,百姓安居,也无匪患,更无天灾,人命官司可是极为少见的。小哥儿可不得枉言?” “哎,小子岂敢。我要状告之事,却还没有发生。但却即将发生,如果推算没错,今日酉时左右,若无官府管辖,定出人命……” “你……何以如此断言?要知道,就算你见了知县大人,要是谎报案情,轻者杖罚,重者是要移交州府处置的,可担待不起啊。” “哎……有劳前辈好意了,但救人如救火,实在耽搁不得,这便不打搅了……” “等等,你是找不着那知县大人的。” “为何……不要紧,找不到知县,便找县丞、主簿也是可以的。” “你还是找不到的。” “咦?前辈为何如此断言?” “哈哈,这有何难,我便住在这县衙旁边,对县衙情况自是熟悉得紧。今朝是新岁之初,知县,县丞和主簿等人都是不办公的。” “哎……那可如何是好。” 刘涣觉得这老者很怪异,言谈举止之间,便要探清人家的一切。一开口就问籍贯姓名,所告何事,他又不是知县,操的哪门子心。 老者也觉得刘涣怪异,这小娃,年纪轻轻,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平穷人家子弟,偏偏说有人命关天的官司,可瞧他一副德行,尽无半点“心急如焚”的神情。到底是其心性极稳,还是个无知顽儿? “那……请教前辈,到何处方能寻得知县老爷?如果,知县不来,衙内公差可敢出衙行公?” “依你看来,却言如何?” “我……我哪里猜得出来……哎,也罢也罢,时也命也,这苟安的大宋朝啊!” “大胆!口出狂言,官家招你惹你了?真是大逆不道!” “哎!‘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而今时局,放眼天下,怕是难见得清官身影了……知县一职,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而今新岁时节却是不假,但百姓苍生若有天大官司,又当到哪里去寻帮助……” “小子谬矣,你只闻‘吴隐之’自廉之句,却没有听过‘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的自喻之词么?我泱泱大宋,清官何其之多,是你年少眼拙,心胸狭窄罢了。你年纪轻轻,便敢枉言官家,天下之大,你又去过几许,见得区区铅山县衙,不过只言片语,就敢妄下定论,实在是幼稚!” “哈哈,幼稚!老丈,莫非我说得真诚之言,却不对了么。你不过是观我年少,便凭一己历练来教训于我,殊不知,越是年少之人,便越是朝廷之希望呢。哼!你自以为学得几首五无言七言和长短之句,便来炫耀于我么,告诉你老头,若比才学,你还入不得鄙人法眼!” “哈哈哈……真是个黄口小儿,你好大的口气。才学一事,老夫向来谦逊,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不敢一家枉大,坐井观天。但我说你年少幼稚,却是极对极对的,你尽要来反驳。说越是年少,便越是朝廷希望,真是个小儿情怀了。莫非你是朝廷栋梁不成?” “老头,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是你主动惹事的,而今到了关口,却纠缠不休。你听好了,少年之希望,与朝廷之兴旺是有极大关系的……今日若不是人命关天,我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翻!” “教训我,好你个无知小儿,你……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何人,今朝就是一品官儿站在这里,也无这个道理,废话少说,你听好了……” 接着刘涣一扬眉头,气从丹田而起,朗声吟来,正道是: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你……这……这……此乃何人之语?” “哼哼,老朽勿躁,却还有最后一段精辟之言呢,你洗耳听好。”刘涣索性装逼装到底,也要教训一番这“孔乙己”式的老杂毛。 他又朗声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宋,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宋少年,与国无疆!” 他前世年少无知之时,也是个热血沸腾的家伙,对这类意气风发的文章与诗句,最是着迷,专门找时间背诵默写过,故而今朝只不过是复习一下了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罢了。 老头听闻,仿佛家觉得刘涣身上冒出万丈精光来,那光芒刺穿了他的灵魂,尽忍不住步步后退,直退到一丈有余。 “此乃何人之语?何人所作?” “哼!怎么,你还是自以为是,莫非你尽不敢相信,你眼前之人便能作出此等章句么?” “啊……是你!你到底是何人?” “哈哈哈,鹅湖山野,浪荡顽徒,刘涣是也!” “刘……刘涣!你便是那写卜算子,写浪淘沙,写青玉案的刘涣?” “哼!是又如何?” “这……哈哈哈……” “哼,你自顾笑你的,恕不奉陪了!”刘涣言毕,举步便往县衙而去。 老头欣喜若狂,忽听得如此慷慨激扬之句,热血都燃烧起来,哪里能够放过这结交的机会,当即快步跟上,态度也变得谦和许多。 “刘公子留步!” “如何,还有指教?” “不敢不敢,公子大才,是老夫眼拙,今日不曾想,见得人中之龙,百闻不如一见呀。好儿郎,好少年、好少年……” “哎……老前辈,若非你适才出言讽刺批评,语气颇重,小生又怎会口出狂言,激动而驳……无论如何,对错是非都不论,这厢给你配个不是了,但我今朝却有急事,还请前辈勿要再耽搁,否则我那兄弟就要死于非命了!” “不敢不敢,刘公子,我此番并无阻拦之意,而是要助你一番。” “助我?此话从何说起?” “不急,今朝见你意气风发,老夫也跟着癫狂起来。索性做个性情中人,你便与我在这县衙门前,天地之间,说说你的官司吧。我自有手腕帮你做成,如有半句不实,天诛地灭!” “老前辈,使不得使不得!你的意思,是言此番‘青天白日’,又是县衙门口,大地之上,一切冤屈必能得到声张么?” “哎呀,好高的悟性,老夫就是此意!” “可你……” “哈哈哈……无妨,我已然指天发誓,莫非你还信不得么?” “诶,如此真是感激前辈大恩了,事情是这般由来……” 之后刘涣一一道来,将他所推断百分之百命中的官司说了出来,其中真假参半,把那赌坊的老板说得极度凶恶,罪孽滔天…… 老者微微沉沦,愤慨不已。 “尽有此事,你且道来,何时何地,能抓他现行?此人必遭严惩!” “前辈,简单得很的。那莽夫虽有杀人之心,却无半点谋略。依我看来,只需动用公差,在永平之北,临江清风峡紧守,必能将其一窝端了。” “不需调动戍兵?” “哼哼,杀鸡焉用牛刀,公差也不用太多,我看二十人足以!” “你此言当真?要知道,如依你所言,到头来空跑一趟,你却是犯了欺瞒谎报之罪。” “前辈,若你真有那般手腕,照此计划而行,必定成功。小儿敢以向上人头担保,并如前辈一般,在这天地之间,县衙门前立誓!” “好好好,你稍安勿躁,现可自行归去……” “可是……” “放心,若帮不成你,你便来此处找我。” 老者言毕,转身走了,剩得刘涣呆呆地站在现场。他忽地觉得今朝有些冲动了…… “恩,这老头以为我看不出来,他肯定是这县衙里的官儿,不是县丞,就是主簿,若都不是,那必定就是戍兵领队之人,或是当官的老爹……”刘涣自以为是地推论,暗想蚂蚱虽小五脏俱全,见不得知县,但能结交一两个和官家沾边的人,也是极好的。 可他不敢大意,不能把宝压在一个第一次结交的人身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那老头只不过是个吹牛的穷儒呢,黑娃的命可就难保了。 其走到街市,当即雇了一辆车,快马加鞭追寻黑娃而去…… 我要说几句话给朋友们: 写到此处,顺带答复一个读者朋友的质疑,他评论说“宋时民间用的都是‘铜钱’,我却写主人公用‘纹银’,是不是明清小说读多了”? 哪里不知道,在两宋之间,“铜钱”是很流行而且得到官家认同的货币呢。只是我写得是“南宋”,主人公一出场,便来到南宋孝宗时期那一段苟安宁静的日子里。 刘涣一出场,自是身无分文,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又哪里来的钱财,更遑论是“铜钱”了。 后来他被送到鹅湖寺中,阴差阳错拜得络腮大汉为师,大汉教他功夫,走时刻意留了一包银子。诚然,他师父是个刀尖上舔血,杀人越货的家伙,又是“大宋忠义刀”魏胜的传人。平生只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故而留给刘涣的钱财,除去银子以外,也可以推论出当有一些金子。至于铜钱,在一个虬髯客看来,到不一定能放在眼底。 刘涣见了人,融入尘世之间,一旦牵扯到“开销”,除去金银以外,他哪里来的“铜钱”?他总不能问“张年丰”老头要“铜钱”来用吧? 同时,就算根据历史,在当时的市场上,就必须要求民间的人用“铜钱”么?难道人们交易往来,就不能用“黄金”?用“翡翠”?用“玉石”?甚至就不能“以物换物”?谁也说不准呀,对不对?故而我写人家刘涣用“纹银”,除去想营造一个浑金如土的土鳖以外,难道就错了么,不能吧。 朋友们,是想,就算在而今的现实社会,我们身处“民间”,也不尽用的都是人民币吧,莫非,我拿十根金条,土鳖且豪气地去卖一个“苹果”,经过鉴定后是真黄金,人家就不收了?就说你这不是“人民币”,不能用么? 其实呀,按照大致的算法,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这纹银和铜钱之间,只不过需要转换罢了,就如人民币和黄金的转换一般,仅此而已,又有什么天大的原则问题呢? 朋友,我其实是个严谨的人,我不骗你。当然嘛,小说,却是要满足一些意淫和猜想的,哪样才精彩。 最后的最后,希望朋友们多多支持,今日这是第三更了,恳求你的推荐和收藏,小子承诺,一定好好写书,做最好的故事给你。 第三十章 设计杀人 第三十章设计杀人 铅山清风峡谷,临江东去,朝北而行,横穿永平而过。 此季为枯水时节,但有得雪水补给,峡谷中哗啦啦的流水声响彻不绝。峡谷南岸,翻了剑峭山峰,便是一条不大不小的官道。 官道上的人流而今算不得大,只因将近傍晚,天气微寒,文人骚客也好,贩夫走卒也罢,若是没有必要的理由,哪个会驻足在这鬼地方。传言此地多有豺狼出入,曾丧失了好多条醉汉的性命。 除非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在这峡边逗留,而且是将近傍晚时分了还在这里逗留。 可不,而今还真有两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刹住了马车,尽在官道旁烧起火堆,把冰冷的白面馒头烤熟了,笑嘻嘻地往嘴巴里面送。 这二人皆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烤起火来闲聊,有说有笑,也不见赶车的车夫。倒是难以辨别哪个是公子,哪个是随从。 “涣哥,你看那峰顶的,是不是有两颗怪异东西?” “在哪里?” “就是北峰上的那块山岩上呀,你看你看,它动了,是不是宝贝?” “黑娃,赶紧加柴火,我们把火烧得越大越好!” “咋了?涣哥儿额,不是我说你,这几天你总是神神叨叨的,赚了人家的黄金,却不赶回家去,叫我和你在这鬼地方‘赏风景、观天象’。哎……我哪里懂你说的那些个风雅之事,现在心中全是那金灿灿的金子……涣哥你不知道,你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把这些金子抱得死死的,总觉得腿都在发抖,后来……后来我一看,他妈妈的,老子尽然尿裤子了……哎,这事你可不能朝丫头讲,她要笑我的……” “闭嘴,你再不加柴火,我俩怕是要遭危险!” “嘿嘿,你又唬我……咦?涣哥儿哟,你看那山巅的两个东西在移动呢……哟哟,不见了不见了……哟,那东西咋越来越亮?” “那是狼!傻逼,你适才看到的是狼的眼睛!” “狼?哎哟我的亲娘……” 二人赶紧把火烧的旺旺的,风一吹来,火焰东倒西歪,像个在大地上跳舞的火神,发酒疯了一般,势要四处乱窜。 还好那只是一匹孤狼,见到火势一大,又仿佛嗅到了许多人的气味,陡然顿住,来回观望一阵,朝天空长嚎几声,转身遁入山林,消失不见了。 “黑娃!我这么觉得这风里面有股尿骚味,你适才在哪里小解的?” “嘿嘿,涣哥儿,这……这哪是我小解造成的,告诉你,我这裤裆还没干呢。” “你……没用的东西,把金子给我,哼,可别惹得这金子也骚臭起来。” “哎呀,好哥哥,我看护的好好的,你就给我看着吧!” “少来,你快点,我要检查检查,看是否有遗失。”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尿了裤子不假,可万万不敢搞丢半点金子呀,我办事,你信不过么?” “你……我说黑娃,你何时变得像个婆娘一般了,磨磨唧唧的,快拿过来!” “这……这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么。” “拿来,那是老子的金子,又不是你的!” “哈哈哈……什么你的金子,你的卵子,那金子是老子的!” “黑娃,你翅膀硬了?敢对我说荤话,称‘老子’?” “涣哥,不……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 “对,不是他说的,是老子说的,哈哈哈……” 贪婪的笑声中,约莫七八个汉子迅疾把刘涣和黑娃围住了,手中突然亮出明晃晃的大刀来,好一股盛气凌人的气息。这些人都是陌生得很,但都认不得。只能借助火光,看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便是那赌坊的老板。 “哟,这不是赌坊的老大哥么?咋地,你也来了兴致,要陪我兄弟二人赏夜景么?” “赏夜景?老子去你娘的贼厮鸟,废话少说,拿老子的金子来!” “你的金子?你的金子何时到了我这里了?” “你个小杂种,装糊涂呢,今日白天,老子亲手交给你的,黄金一万两!你忘记了么?” “黄金?一万两?老杂种,小爷今日只记得,是光明正大地从你那里得来的五百两金子,是小爷用绝世珍宝换的。” “哈哈哈……老子说多少便是多少。” “你……你这是劫财!” “是又如何?老子知道你有功夫,老爹是临安府的大官,可而今谁也救不了你了!” “哎……你要劫财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兄弟二人却是只有黄金五百两,你却说一万两,那多余的金子,我从哪里来?” “哈哈……事到如今,你这小杂种还在和老子算账。告诉你,这是个极为简单的算术呢,那多出来的金子你也拿不出来,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哈哈哈……那拿不出来的金子,就用你兄弟二人的小命来抵!” “啊?你……你这不仅是要劫财,还要害命呀。你这是土匪勾当,是强盗行径!” “哈哈,对极对极,老子干的就是土匪勾当,怎样?” “哎……不怎样,可是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哟哟哟,老子还犯错误了。哈哈哈,你倒是说说,老子犯了什么错误?” “哎……你不应该和我说这许多话的。而今已你误了最佳的时机,你活不久了。” “好啊,小杂种,那老子成全你,兄弟们……” 他本来想说“兄弟们上”的,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被一声大喝止住了。 却听见“贼子尔敢!”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哗啦啦地围起了一大堆人,还在老板纳闷之际,那反包围的人群统统亮出了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方圆之地,众人一阵惊慌,定睛一看,却是铅山县衙的公差们,个个身着差服,手持官刀…… 刘涣乘着赌坊老板呆滞之际,迅疾抓起黑娃,带着那包金子,以太祖长拳开路,几个呼吸之间,逃出了人群,站在最安全的地方。 黑娃见这阵仗,一直想起刘涣所言的“千军万马”来,他反而不再胆怯,尽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呵,这黑娃也真是怪气了,抱着金子要尿裤子,见到“妓女”又面红耳赤,而今碰到了真枪实刀的阵仗,这要流血断脑壳的时际,他反而热血澎湃起来,双手成拳,青筋暴涨。 刘涣却要冷静得多,借助火光四处探查,看看有没有白天他遇到的那个老头的身影,可巡视一番,并没有看到老头。 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声令下,道:“上!” 全场就乱成了一团…… 金铁相交,刀兵相向,喊杀震天…… 奈何那赌坊老板带来的几个人,虽有杀人越货的虎胆,却无临阵应变的谋略,他们那里是训练有素、讲求阵仗配合的官府的对手。只觉得“哎呦”之声不断,就以开始土崩瓦解…… 赌坊老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小子无端端地要驻足在这“险地”看他妈的夜景?为何自己要与他说那么多的废话?这县衙之人是何时赶来的,何时埋伏好的,怎地一点异象都没有察觉到? 他想也想不通透,只是死命护住自己的面门,步步后退。 又被众人合围,从现场一直追到山崖下,再也无路可逃……挣扎无果,被刀枪穿胸,死于非命。 他死的时候,眼神中尽是不甘,尽是悔恨……可到底是个战斗到底的汉子,整个过程没有一点认怂的变现,还算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带头大哥”一死,其余的六七人死的死,伤的伤,在没有了主心骨,纷纷弃刀投降,被县衙公差五花大绑,扔在了一起…… 夜晚出奇地安静,山峰上一时间来了许多头狼,悄无声息地观望着。那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进了它们的灵魂里,是它们最喜欢的东西…… 带队的大汉吩咐众人打扫战场,统计死伤。收刀回鞘,朝中央一喊,道:“敢问刘哥儿何在?” “叫你呢叫你呢、涣哥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感觉有点恶心想吐……在呢在呢……” “小哥儿,今朝匪患已除,没想到你果真只身诱敌,临阵不乱,好一副大将之风,看来知县大人没有看错你呀!” “知县?哦,不敢不敢,小子一时狂妄无知罢了,倒是害得诸位好哥哥了,天冷地冻的,却要为了小子这点破事费心。” “小哥儿哪里的话,这是我等应该做的。可惜这是小股匪患,到底没有杀金人来得痛快呢!” “哈哈,大哥真是豪气冲天,霸气外露!” “霸气外露?呵呵,你这话我喜欢!” “哦,对了,这是一些琐碎金子,也不知道多少,哥哥们拿去换点铜钱来使,打两斤烧酒暖暖身子吧!” “这……这可使不得……” “好哥哥放心,你且安心授了,今日权当是小子结交你这个大哥,孝敬你一点吃酒钱,和公务没有半点关系的!” “嘿嘿,既然是朋友所授,老子便安心接了。兄弟们,抓紧些,回城里吃酒去了……” 刘涣见状微微一笑,心底却想,“什么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惜死。我看啊,千百年来,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金子啊金子,但愿你在我刘涣手中,能起到最高洁的力量吧,千万不可肮脏咯……” 黑娃最不要脸,见人家要走,死乞白赖地管人家要刀子,人家哪里肯了,或是好言相劝,或是一阵讥讽,怒骂几声,打发他走了…… “黑娃,你愁眉苦脸的作甚?” “涣哥,那些个官差真小气,一把大刀也不给我,亏你送了那许多金子给他们。” “我当是啥,不过一把烂铁刀罢了,而今我们有了钱,财力超过十里八乡的地主不知多少,你若是想要大刀,还不简单么……” “对呀对呀,我咋没有想到。” “哎,打起精神来,赶紧回村把金子藏好才是正事,你不觉得狼叫声越来越大了么?” 一骑绝尘,荡起滚滚尘埃,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一章 被人教训 刘涣一行并没有直接回家,想是二人出来的时间太久,丫头和一众小伙伴跑到了“秘密基地”来“告状”,说黑娃的老爹要活生生将他扒皮抽筋;又说张老头扬言,和刘涣再无半点干系…… “涣哥,这次真是闹大了,大人们很生气,可有良策对之?” 刘涣见黑娃失了魂的样子,暗觉不解。这小子亲临刀光剑影尚且热血沸腾,咋地一听说他老子发怒,就怂了起来? 或许是黑娃长期处在他老子的压迫之中吧,十多年的“奴隶生活”,已然将这个“可塑之才”打磨得越发“奴性”滔天了。 “良策多的是,要我指点也可以,你叫一声将军来听!” “将军大人,副将张复北今遇难题,家有‘猛虎苛政’,如何做法,全凭将军指示!”黑娃单膝跪地,一本正经,那气势还真像个副将,直把一旁的小火伴们惊得呆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黑将军勿忧,你且拿了一锭黄金,往你老子跟前一扔,本将但叫你屁事没有!” “这怎么使得,这金子可是用来干大事的呀。” “少装客气了,这些天来,你跟着我跑前跑后的,一锭金子嘛,也是你应该得到的。” 说完掏出一锭黄金交给了黑娃,众小伙伴一看,眼睛都绿了,直勾勾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金锭子。暗道我的亲娘,这便是黄金么,好亮好亮! 丫头却不是个贪财的主,她自信,她是与涣哥儿一起见过大世面的人,私下里故作镇定之状。 “涣哥,张爷爷说要与你断绝干系,你可如何处理呀?你若被赶出了鹅湖村,丫头将来到哪里去找你?” “哈哈,好丫头,亏你惦记涣哥了。无妨无妨,你不知道的,那老儿时不时的总会抽疯……我且写几个字,你亲手转交给他,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么?涣哥你又要我帮你转交东西,上次在铅山,今朝却是在村里……涣哥,你不能亲自交给张爷爷么……我……我有些怕他,他那张老脸像块冷冰冰的石头呢。” “好丫头,你不用怕他的。涣哥不是自己不愿意去,而是还要返城一趟,多则两日,少则一天。涣哥今朝已然是里鱼跃龙门,就要飞鸿腾达了,哪里有时间和那臭老头纠缠……你权当是帮哥哥一个忙吧,莫非我对你不好么?” “这……嘿,帮就帮吧,其实张爷爷只是看起来怕,本地里也不是那般恐怖的……” 刘涣呵呵一笑,没有搭话,叫人取了文房用品,挥手而就,写得几个大字,交给了丫头。又吩咐黑娃看好“财物”,那是他起家的全部家当了……黑娃得令,一副誓死紧守“秘密”的样子。大家看得云里雾里,都觉得黑娃变了,变得有些陌生,越来越像个大人。 刘涣最后还承诺,返城之时,定给大家带最好吃的东西,又叫他们抓紧“练球”,回来要好好疯玩一阵。之后便长身而去,消失在小伙伴们的视野当中。 小伙伴们呆呆地站着,看着渐行渐远的刘涣,心中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以来,那个叫做“涣哥儿”的人,对他们真是极好极好,言谈举止之间总让人觉得温暖,偏偏讲得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最是牵动人心。又传授得好多游戏之法,有意思不说,按他的话来讲,“这便是快乐、这便是幸福”…… 是日下午,丫头九经徘徊,终于敲响了张老头的门,把黑娃写的东西交给了老头,转身逃命般的跑了。 张老头先是愤恨一声,随即打开宣纸一看,却正是刘涣那厮的笔迹,上写着一些字,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哎呀,这可不得了了,老头思来想去,但觉得刘涣这些字句像是长短句中的一部分,可又着实没有听过。最可贵的是字里行间流露着豪气冲天的气息、以及欲干大事的决心…… “莫不成,这小子这几天是去做大事了么?哎,如此一来,却是我过于小家子气了……”张老头枉自嗟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也不晓得元宵之日,那小子能否归来,他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 却说那日,铅山县衙连夜审理了一伙欲杀人越货的匪盗,问明由来,知县一声令下,抄了那个赌坊。至于羁押之人,却是些胆大包天,敢与官府作对的主,知县不敢妄断,只得写了文书,又命一干公差押了众人,赴信州而去,交由上级定夺! “大人,小的们抄那赌坊之时,果然找出了刘哥儿所言的‘绝世珍宝’,现交由大人定夺!” 知县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接过了那所谓的“珍宝”——那可是能换五百两黄金的东西,万万大意不得。 谁知其打开一看,通过研究,却是一些竹块雕刻而成的物事。雕工精巧,上面的内容他从未见过。像似用来博弈之工具,可凭他多年之经验和人生之阅历,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刘涣,区区百十快俗物,却言是奇珍异宝。我看,那赌坊的当家是上了你的当,连老朽也上了你的当了……”知县愤慨不已,拍案皱眉。 这知县便是那日在县衙门口,与刘涣相交之人。可惜刘涣暗自猜测一番,到底没有猜出他的真面目来…… 好不容易到了夜里,华灯初上,铅山大街之上,骚客文人、落寞学子、贩夫走卒、浪荡女子等人来来往往,左顾右盼,或是吟诗作赋、或是杯酒浅唱、或是勾引良家妇女、或是想要黄杏出墙……总之形形色色之间,全都沉沁在新岁元宵的氛围里边…… 刘涣没有那个心思去附庸风雅,因为现在还不是“醉生梦死”的时刻,他找到了那家帮他加工东西的作坊,长身而入,勘验并取了东西,交付了尾款,转身便走。 临走时小二哥恋恋不舍,还想压榨压榨这有钱的主儿。 “公子不再看看了么?” “不必了!” “小子实在奇怪,公子所做的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扑克牌!” “扑克牌?用来作甚呢?” “用来换取快乐和幸福……” 刘涣没有纠缠,找了旅店住了一宿。翌日清早起身练完功夫,但觉神清气爽,收拾一番,就朝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他按那日那老头的指引找了一番,可是敲了几家人的门,都没有遇着要找之人。其无赖之下,只得大着胆子去县衙一问了。 刘涣犹犹豫豫,还在计划着对答之词,却被一个中年模样的汉子叫住。 “你可是刘涣!” 他当下一怔,正见得是个身着官府的人,与前日夜里清风峡所见到的人不同,其服侍穿配,但显文人气度,眉宇之间一副浓厚的“官味道”,或是长期处在较高的位置吧。这是县丞,还是主簿。 刘涣大着胆子,道:“你是县衙之人?” “哼!好生无礼的顽儿,知县大人果然没有枉言呀!” “咦?你是县丞还是主簿?” “哈哈哈哈……” “你为何发笑?” “笑你无知!知县说你才华横溢、学贯古今,我看也不过一介草包。我大宋朝廷,哪里来的县丞一职?本官是主簿。” “没有么,县丞一职,始置于战国,后代常有沿用,你可不要诓我?” “哈哈哈,说你无知,你还狡辩。我大宋一度废止县丞,通常县衙,或设狱丞,倘有多数县份,也只是设有主簿兼任,辅佐知县,这是朝廷沿袭,一脉相承之事,你却不知道,笑死我也……” 刘涣一听,心底暗暗一想,但觉得是自己错了,他那脸庞唰的一下红了,显得无地自容,徘徊不言。 “这……这……嘿嘿,闻道有先后,术业专攻嘛,小子轻狂,却是孤陋寡闻了……” “恩,亏你还记得韩退之之大言,倒也有可取的地方……小娃娃,本官告诉你,学识皆是凭积累而来,不读孔孟训言,不阅历代典籍,不通天下教化,不懂博采众长……一味自学,一家独大,到头来只是坐进观天,终无太大的建树。你当谨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 刘涣这次真是虚心受教,把这中年人的话一一记下了,觉得他言语虽厉,但鞭辟入理,着实有很大的教育意义,看来古人曾不欺他……只是这人开口闭口,自称“本官”,倒是让人不爽。要知道,在大宋朝,知县见了上级,都是称的“卑职”。而其他上级官吏见面,却不这般称呼,可见知县一职,是何等的卑微。而刘涣眼前此人,不过一个主簿,却比知县老爷还要低下呢…… “多谢先生解惑,小子一一记下了,今日以后,定当寒窗苦读,万万不敢坐井观天……小子但闻先生教诲,实感荣幸,当即无以报答,这是一锭金子,权当是交了学费了,还望先生收下!”说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谦逊地递给眼前的主簿。 他弯腰驼背,也是行礼,也是尊敬,也是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哼!我不过观你是个可造之材,出言训诫了一番,你却用金子予我,是何意思?要知道,陶潜之尚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你实在轻看本官了。” “不敢不敢,先生勿要动怒,小子实在是听君一席话而茅塞顿开,心中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况且,黄金易得,学识难著,做事之理也难著,做人之道便更是难上加难了。先生教小子,却是做人的道理啊,一锭黄金虽是俗物,但却聊表小子一颗赤子之心,还望先生收下才是!” 这刘涣一口一个“先生”,却不称呼他为“主簿大人”,也是别有用心了。 二人推迟一番,主簿的语气由严厉慢慢变成了温和,最后熬不过刘涣,只得接受了。 当那一定黄金落入他的手中之时,沉甸甸的,亮堂堂的……主簿的心中忽然一怔,暗道“这便是黄金么,得是多少贯铜钱,得是自己多少年的俸禄啊……” 任凭你再高洁,再牛逼的人,也逃不掉金钱的诱惑。陶渊明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若是五十斗呢,五千斗,五万斗……那又如何? 除开陶渊明不论,就说刘涣前世的那些个党员大官,那入党誓词何等铿锵,何等高洁……到头来,一入官门深似海,情妇一来,**一来,小三一来,人民币一来,雕镂玉砌一来,豪车一来……私心一起,欲望一重,习惯无端养成,从此也是无法无天,哪里还有什么党纪国法,哪里还有什么伦理道德,哪里还有什么“为人民服务”,又更遑论是而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年代……… (我明明用3g网络传了的,在下午17点就传了的,可是居然没有,到了现在才发现,气死我了。抱歉,对不起大家。我检讨,真心检讨。) 第三十二章 为官的艺术(求推荐票) 刘涣而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变坏了。按他给黑娃说,赚来的钱是要拿去“救人”、拿去“普度众生”的。可而今他果真有了钱,还是一笔大钱,也没有见到他拿去救什么人过,反而是遇到了当官的,就慷慨豪迈地送给了人家。 这送就送了,偏偏他还不吝夸赞之词,把那邪恶的想法说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家当官的也总是抵挡不住那金锭子的诱惑,一听他说得有理,又是个小儿郎的肺腑真诚之言,便也理所当然地受之不却了…… 这不,他与铅山县的主簿聊了一阵,自从给了人家金子以后,人家主簿大人对他的看法也从地下升到了天上。 先是狂妄无礼、接着是懵懂无知、再接着是尚且可救、后来直接变成可造之材……等到金子揣入怀中,刘涣的形象却变成了一个敏而好学,知错能改,谦逊有礼,心怀报复的好儿郎了…… 主簿与刘涣寒暄一阵,称呼也变了,刘涣称主簿为先生,称自己为小子;主簿也不再本官本官的枉称,对刘涣的叫唤也变成了孩子,好孩子…… “好孩子,实不相瞒,今朝知县大人早已料定你会来此处。故而派我先来打探一番,果然遇到了你呢……” “先生所言,小子有些糊涂,我与知县大人可是素昧平生啊,他如何识得我,又是如何料定我今日要来的?” “呵呵,这个嘛,现在却不能告知你。知县大人说你聪慧敏捷,定能想得明白的。而今叫我前来接待你,他已然等你多时了。” “哎呀,先生说话,可是越发玄乎。” “不必在再客套了,随我来吧……” 果然,刘涣随主簿的指引,朝县衙左首边穿入巷子,走得不远忽一转弯,便见得一处庭院深深,古朴自然,整洁干净的院落。 到了正大门,左右两边写着一副对子,正是“从容入世、清淡出尘”。 扣了们,又通过老管家的接引,二人进得院中。到了正堂,管家招呼二人坐下,沏了茶水,便朝里屋去叫知县…… 刘涣心底也在打鼓,这是要见到铅山县的“县委书记”了,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主簿却显得泰然许多,想必是与知县长期来往的老熟客。 却还在二人各怀心思之时,但闻哈哈一笑,一阵诗书之声朗朗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害得二位久等,倒是老朽不对……” 之后就看到一个熠熠生辉的老头到得正堂而来,他青衫磊落,刚正的脸庞显得饱经风霜,知命之年的痕迹是留在了他的脸庞,却似乎没有留在心底,其步履之间,显得有力而稳健。 刘涣呆呆地站起了身,暗道不好,“这不是那日在县衙门口见到的老者么,我日他个仙人,这老杂皮可真会装,把小爷也给骗了……” 主簿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官场之礼,道:“知县大人……” 知县呵呵一笑,轻轻扶起主簿的手臂。这个年轻人在他眼前,也只是个“小伙子”呢。主簿随即依势起身,又按知县的指引坐下,正是正堂的左下首……这一切行云流水,但彬彬有礼又不失大气。做法也很讲究,主簿与刘涣二人今日都是客人,但有长幼尊卑之分,主簿年长,又是县衙官吏,故而坐在左边,正是左尊右卑的道理…… 刘涣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站着,也不说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显得无地自容。 知县又哈哈一笑,道:“刘小哥别来无恙呀。” 刘涣这才焕然大悟,从意料之外的羞愧与愤恨之中惊愕过来。支支吾吾地道:“小子前日对大人无礼,还请赎罪!”说完就跪了下去,他本不想跪的,可而今不过一介草民,又是无礼在先。心一狠,但想跪就跪吧,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知县笑呵呵地授了他的跪拜之礼,却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辈分和等级实在高出刘涣太多。就算他刘涣是个天之骄子,是要翱翔九霄的高人,而今也只不过一介黄口小儿,礼仪还是要的。 “呵呵,快快请起,你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写出‘少年强则大宋强’那等豪迈文章的人,别让老夫瞧你不起。” 知县一开口,既瞬间瓦解尴尬,笑呵呵的语气当中,杨了自己的官威,给了刘涣的面子和台阶,实在是一举两得。重要的是他从来只是以“老夫”自称,却没像那主簿一般,开口就是“本官”。 刘涣心中惊觉,这便是为官的艺术了,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来,都是不一样的效果。 “多谢大人,小子惶恐,那日实不知大人之真面目,到底有眼不识泰山了。” “诶,别老是以‘大人’称呼老朽,你若看得上,叫一声前辈,也是老朽的福气了。” “小子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的,你以次充好赚人黄金,又报官设计杀人,你是胆大包天,却还枉称不敢……” “哎呀,前辈这可误会小子了,我从没以此充好过,卖给那赌坊的东西确实是绝世罕见之物啊。至于设计杀人一说,就更无从说起了,莫非小子只得任人宰割不成。” “哈哈,却还和老夫狡辩,你那花花肠子几斤几两,我看不出来么?” “哎,前辈若是不信,你把你查封而得东西拿来,小子现场证明就是了。” “你怎知老夫已然查封了你那所谓的‘绝世珍宝’?” “这……大人不是说我‘以次充好’赚人黄金么……” 主簿和知县相视哈哈一笑,顿感无奈,便命管家将那副竹块般了出来。 刘涣蹬鼻子上脸,抓住几人的好奇之心,说明了那东西的使用之法。 知县一听半懂不懂,主簿也是云里雾里。 刘涣再请求知县老爷找来一人,四人围成了一桌…… 灯影黄昏,老管家拨了好几次焰心,知县的书房中就时不时地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不好意思,我胡牌了,小子,这可是你放我的清一色,拿钱来……” “前辈是手气好,今日真是力压群雄了,小子怕要血本无归。” “算了,你少装了,你得了人家黄金五百两,怎好意思一个人花了。以这种方式上缴一些给官家,我也好写文书呢……主簿以为如何?” “恩,大人所言极是!” 刘涣无奈地摇摇头,这老儿也是太直白,打的“公关麻将”都被他识破,识破了又要说出来,这人要么是为官的艺术水平太高,要么就是牌品太差。 “小子,我在抚州有一本家,你可认识?” “前辈这无端端的问题我哪里知晓……哎呦,我要碰牌,不好意思了主簿先生。” “本家有一人,叫做赵琦玮,和你是颇有渊源的,你当真不知道?” “赵琦玮?小子却是没有听说过呢。” “哼!你既然不认识人家,你抄那什么‘黄酥手、黄藤酒’给人作甚……哎哟,不好意思,大对子自摸……” “啊?前辈你识得那人?” “都说是本家,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快给钱……” “前辈,那人叫做赵琦玮么?” “如何?你喜欢了那姑娘?” “我……哎,就中缘由,我如何讲得明白……” “呵呵,不要紧的,你若喜欢,老夫给你做媒,但有两个条件你必须满足,一是说媒的酬劳,要黄金五百两,二是你必须考上功名……琦玮那孩子,是诗书世家,不可能嫁给一个无所作为的人……” “黄金五百两?哎,算了吧,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换不来把么多钱……” “少装了,你不是才赚了黄金么,不多不少,刚好五百两呢……” “哎哟,我的知县大人,青天大老爷,从和你打牌以来,输给你的黄金已然将近一百两了,我哪里还有五百两?” “哼!是么?可人家主簿给我的都是铜钱、都是琐碎银子,谁叫你给的黄金了?” “我……也好,反正我也没想找你做媒。” 他二人对话,主簿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自然明白,知县老爷所言的赵琦玮,便是抚州赵汝愚,信州知州、朝廷著作郎,乾道二年的状元郎。那可是皇家血脉的人,一般人是热也惹不得的。这小子,招惹了人家的幼女,却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几人又打了几圈,刘涣也终于达到了“花钱消灾”的目的,主簿赢了不少,但折合下来,也就十几辆纹银,另有铜钱几许。另外一人却称是知县的侄子,他输了不少,但表现得低调谦逊,很少谈话。一出口尽是些“不敢”、“赎罪”的鬼话,好没意思。在刘涣邪恶的操作下,知县老爷成了最大的赢家…… 夜已深沉,该用晚饭了,知县的侄儿称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主簿以君子自称,脸皮薄,不好意思打搅知县。 最后剩得不要脸的刘涣,说要尝尝县衙老爷的官饭是个什么滋味,便留了下来…… “小子,我算了解你了,你这人虽满腹经纶,一腔才学,但做人处事最是幼稚,一不小心便蹬鼻子上脸。无耻得紧,最不像个君子行径。” “嘿嘿,一回生,两回熟。难得前辈这般青睐,而今又逢新岁,将近元宵,小子哪里敢轻易放过向前辈学习的机会。” “学习?这词虽好,但却不是你的本真之言,说吧,有什么事情要老夫帮忙的,只要于国于民用得上,老夫定不推辞!” “我说前辈是深山里的老狐狸呢,小子一点心思就被你猜出来了。” “哼!你敢出言讽刺老夫,告诉你,在这铅山,还从无一人敢这般对我,你实在太过分了,滚!” “前辈……” “滚!若再无耻,老夫命人将你乱棍打出!” “扑通”一声,刘涣跪到了地上。也不晓得这老儿为何突然间大发雷霆,真是变幻莫测。他只是求饶“不敢不敢,赎罪赎罪”。 老儿铁青着脸,愤恨道:“哼!要老夫原谅你,却也可以,你得拿点东西出来。” 刘涣一听,这他妈是活生生的敲诈勒索,是强盗行径…… “小子……小子实在是没有半点钱财了……” “哼!哪个要你的钱财?老夫要的是你肚子里面的才学!” “哦,好说好说……” 刘涣九死一生,再不敢放肆,微微起身而来,也不敢再去碰那桌子上的酒菜了。 “呆着作甚?莫非你还想吃一杯?滚,去书房,那里文房用具样样俱全,在我吃好饭时,若你写不出点东西来,别怪本官无情!” 刘涣一听不得了,老儿连“本官”都用上了,看来确实是生气无疑。他哪里敢久留,撒丫子跑了…… 见刘涣跑去书房的身影,知县老儿无耻地笑了,笑得那般灿烂,那般幸福,好像许久没有这种虐人的爽快感觉了…… 第三十三章 铅山论(求推荐票)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据说知县老儿优哉游哉地进完晚食,还哼起了小曲儿,慢吞吞地朝书房走去。 按他的本意,今朝是要好好考校考校、为难为难这小子,一是帮著作郎、信州知州赵汝愚考察女婿——这虽然是老儿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却不是枉自猜测,因为他能从那赵琦玮野丫头的言谈举止之间查探的出来。二是他许久、或是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哎,也怪不得他,一个知命之年的老儿,在政治之上再无建树,申请“祠禄”又不得批准。在平实无聊的生活中,找点乐子也属正常不过…… 可很奇怪! 今夜一切正常,没有流星坠地,也没有狂风暴雨,更没有哪个艳女红杏出墙……就连隔壁家那只嚎春的猫也出奇的安静。 怪就怪在,知县老儿一进入书房以后,便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翌日中午,懒洋洋的太阳将铅山大地照得通红之时,老儿才如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跑出了书房;刘涣却拖着沉重的步伐,赶回了他的老窝,一路上,连答应给伙伴们带的吃食也忘记了…… 原因无他,刘涣不过做了几件装逼的事情,一是抄袭了一首“铅山赋”,开篇便是: “信江西来,城坐其北;天生丽质,地博名嘉。武夷屏南,百里山乡。山跨闽赣,水连江东。春秋战国闽越地,闽赣临安亲辖之。建制虽更迭,终不改江东望地。水陆畅通,百货集散,乃江南丝绸之路;今之明珠耀眼,景致如画……” 聊聊几十个字,先把老儿震惊。关键是那字写得极好,老儿来了兴致,要刘涣把这几日做出的诗文全盘写出。 刘涣一一应允,写了“浪淘沙”、“青玉案”、“山坡羊”、“卜算子”,又写了一篇文章,正是他与老儿初次相交之时,抄袭的少年中国说。到了他的手中,却变得简短了许多,名字只有三个字,叫做“少年论”…… 他又随着贪得无厌的老儿的压榨,写出了“二元、三元方程”的解析套路、“体积、容量”等的计算方法;还写出了“足球”规则、“沼气”建造、“肥料”加工等法门…… 最不应该的是,他传授了老儿几种扑克牌的玩法,如“斗地主”、“升级拖拉机”、“炸金花”,同时忍痛割爱地送给了老儿两幅扑克牌,外加一副麻将牌。刘涣问老儿,既已有一副麻将,为何还要再出言讨要。老儿没有答复他,只是“拍案佯怒”,就逼良为娼了…… 老儿把他写好“仿宋体”全部收好,说这等东西,全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敢独自拥有的,这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刘涣哪里相信他鬼话和官腔,转过身去悄悄地瞪眼恨他,仿佛他的恨意有了“啊q”精神一般,能瞬间把知县老儿震得四分五裂…… “小子,你既然如此才华,老朽还再请教,你对铅山如何看法?” 刘涣没有正面答复他,只说了一句“笔墨伺候”! 之后便奋笔疾书,宣纸的右侧开头,写了三个大字,叫做“铅山论”! 这刘涣前世本就是个公务员,长期帮助单位领导做假材料,什么“调研”、什么“总结”、什么“规划”、什么“精神领会”等等……本来开始是作假,后来当枪手当成了习惯,尽又啊q地以为这是真的。他来了兴致,索性亲历下村调研走访,果然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得出了许多可行的规划与总结…… 到现在,老儿向他问计,他尽把自己当成了诸葛亮,当然,他没有把老儿当做刘备,只是认为其身后之人,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的资本主义信奉者。 刘涣的写法也很大胆,完全不是古体文章写法,而是前世的公文写作,通篇全无半个多余的文字,所谓针针见血,便是这个道理了。 他先是结合大宋而今的局势,客观分析和评价了铅山的状况,然后从农业、纺织、采矿、应刷、制陶、教育、医疗、水利、交通、政策、军队、信仰、城镇、乡村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通篇大论,涉及了地方发展的方方面面……全文共计二万多字…… 只听到知县老儿大喊大叫地吩咐,“快快快,没纸了、没墨了……” 刘涣终于写完,老儿一一细度,这种文章之样式,是他第一次见到,但没有半点离经叛道的感觉,倒是使人眼前一亮,新颖之中又是鞭辟入里。但觉得有些字句很生涩,如“指导思想”一词他就搞不明白,还是刘涣一一解释,他才茅塞顿开…… 通篇读完,老儿终于疯了,癫狂道:“这等文章、这等文章,却是殿试都没有见到的大家之作啊,而今却被我一介知县见得,天了天了……好孩子,你有什么要求,便一一说出来把……” “我……你确定你现在是正常的么?” “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建一个学堂!” “准了!” “我要建在永平鹅湖村、鹅湖寺的旁边……我要当先生、我爷爷张年丰也得当先生……” “准了准了,你小子有钱有学识,办个学堂,当然是好事,本来用不着向我禀报的,在主簿哪里留个凭据就是了……” “不!你得写个文书给我,我怕到时你反悔。” “写写写!” 老儿挥笔而就,写成一封文书,批准了刘涣建学堂一事,盖上铅山官府大印…… “小子,你以为你写了这等东西出来,老夫却是很激动么,你错了,正因为你发了疯,一口气写出这许多东西,老夫就有得忙了,元宵也别想过好……” “我发了疯……好把,我发了疯!你此话怎讲!” “怎讲?哼哼,现在还不能讲!你滚回去等着罢……” “等着什么?” “老子管你等什么,再不走……” “知道了,‘乱棍赶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刘涣回到鹅湖村的时候,那空地上踢球的孩子们全部跑来接他,结果一看,这“涣哥儿”睡着了,哈喇子把衣襟全部给打湿…… 黑娃最忠诚,也不敢这般把他交给张老头,在呼唤几次无果之后,将这条死狗背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又怕他着凉,在其旁边生了一堆柴火,就去踢球去了…… 刘涣醒来时,跑到球场旁边去观战,但觉得夕阳西下,那天边的落日红彤彤的,今朝落了下去,明日就会愤然崛起,如他的命运一般…… “哎哟哎哟……嘻嘻嘻……” “你们笑啥?” “哈哈哈……涣哥儿,你的头发怎么卷曲了?好难看……恩,怎么衣衫褴褛的,莫非你适才梦游,在梦中做了一趟乞丐么?” “乞丐?哼哼!黑娃,你别躲了,快给老子滚出来!” “涣哥……嘿嘿……你咋了?” “咋了?哪个叫你在我旁边生火的,生了火却不照看,把老子衣衫都烧坏了,头发也烧焦烧卷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你不知道么?哼……不许笑,谁他妈再笑,老子活寡了他……” “哈哈哈……” 小伙伴们全跑了,边跑边笑,遇到了大人,大人们问及缘由,他们说“涣哥……涣哥变成了傻逼”。 大人们自然不知道小孩子所言的“傻逼”是什么意思,可小孩子们也不知道,他们这词是从刘涣哪里听来的,按他们的理解,刘涣而今这般模样,就是个活脱脱的“傻逼”样儿…… 刘涣回到了家,张老头但觉得他陌生了许多,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说伙房有饭,叫他赶紧吃了。又说陆九渊来了信,是昨日收到的…… 刘涣也不晓得该向张老头说些什么,在他的心底,除去对张老头感激以外,说实话,那关于“亲情”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他时而觉得歉疚,因为他总认为自己利用了张老头。 “爷爷,这是赵知县亲笔所批的文书,你且看看吧……” 老头看完,惊愕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也没咋用心,就是和他谈了一夜,他便答应了。他说这民间办学一事,实在是简单得很的,不需要通报于他,只消在主簿哪里备案留个凭据就是……” “这……可是孩子……我们哪来那许多的钱办学?你从鹅湖寺带来的银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爷爷勿忧,我说能够建成,就一定能建成。到时候你也不要再住这里了,我们去鹅湖寺旁边居住,也好得你和虚相大师谈经理佛……” “那……” “爷爷我困了……” 刘涣转了身,锁了门,把陆九渊的来信随意往桌上一扔,到头便睡。 今夜他又做梦了,梦里面盛开了花儿,他躺在花海之中,伸手碰到了月亮,月亮里面的仙子跳进了他的手心,挥弄着舞姿给他看。 那仙子一回眸,唇红齿白,闭月羞花,正是那赵汝愚小女儿赵琦玮的模样…… 哎,我那前世女友的样子我也忘记了,不晓得她过得好不好。可也管不了了,希望她在早已在平凡的岁月中忘却了我罢。我已无法回头,只得把生命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刘涣醒来,自言自语。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三十四章 选址建学 刘焕翌日醒来,呆不多时,前前后后来了许多叔伯阿姨。据说都是来拜访张老头,他们见了刘焕笑呵呵的,并如打量“新姑娘”一般盯着他看。 这可糟糕了,为了应酬,他那学堂的草图始终没有时间去操作。 当着刘焕的面,这些个长辈似乎很慎言,只是问些没趣的东西。关键都是些村里人,又不会弯酸的伪装之法,只言片语寒暄过后,就再无话题了…… 刘欢无奈,只得发扬“高风亮节”,和村里的小子们踢球去了…… 可今日没有踢成,因为刘焕以前做的那个“足球”已经面目全非,完成了它短暂而光荣的使命。 如此一来,村庄里面安静了起来。偏偏大人们觉得不习惯,就跑到旷地上去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是小儿们三五成群围城一圈,手中拿着一种纸牌,表情丰富地注视着牌局…… 更有几个年级尚轻的小叔子,跑到跟前去看,初始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尽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三娃,你丫打错了,对方出的黑桃,你为何不杀?诶,你这猪脑壳,给我给我……” “不!五叔你不是要去铅山等灯会么……焕哥儿说了,这是一种深沉且有趣的游戏,非聪慧之人不得悟透……” “你敢拐弯抹角地骂你叔,小心老子告你的状,对你老爹说……” “哎哟,给你就是了,别提我老爹……” 这下不得了了,在鹅湖村平实的岁月中,又多了一种老少皆宜的把戏…… 日落黄昏,天地伦常,一日过后,元宵就到了。 正月十五日,对道家而言,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百姓们称作元宵,亦有人称作元夕。 大宋武林(临安的又一称呼),关于此日已成具体政策,祭神仪式自是必不可少的。大小州府设上元醮,诸狱修净狱道场,官放公私僦屋钱三日,以宽民力。 十五夜,帅臣出街弹压,遇舞队照例特犒。街坊买卖之人,并行支钱散给。此岁岁州府科额支行,庶几体朝廷与民同乐之意。 府第中有孩童们,亦各动笙簧琴瑟,清音嘹亮,最可人听,拦街嬉耍,竟夕不眠。更兼家家灯火,处处管弦,好不热闹。 奇茶异汤,随索随应,点月色大泡灯,光辉满屋,过者莫不驻足而观…… 这些把戏,越是州府中心之人,越是浓厚而欢乐。对于普遍乡村农家而言,虽有这般气氛,却无这等财力物力和时间去折腾。 就鹅湖村而言,只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拿出多时后备的积蓄,去了铅山观灯会,这一去,不过完正月十七,是不会回来的。 不过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不顾一切和其私奔的女人…… 到了傍晚,刘焕找来七大姑八大姨,煮了“元宵”,要大发善心。 是夜,张老头家院坝之中,人声鼎沸,一片喜庆。他们都念涣哥儿的好。刘焕被人夸赞,头脑一热,搬出了米酒,便吆五喝六地沸腾起来…… 张老头显示表现得有些冷清,他说的灯谜没人猜出来,渐渐冷了场,不过却被刘焕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征服。后来又被一群“晚辈”围在中间,轮番敬酒,车轮战一出,老头醉得不亦乐乎,高兴起来。蹒跚回房休息之时,还大叫道“美哉美哉”! 杨三喝醉了,他把自家的女人撵走,拉着丫头杨满仓的手,走到刘焕面前,醉醺醺地放肆起来。 “涣娃,你别走,你且说三叔家的丫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三叔你若是醉了,便回去歇息罢,晚了我怕婶子不让你进屋!” “她敢!涣娃,我这丫头就托付给你了……” 刘焕没听他说话,一溜烟跑入人群之中,和一群叔伯打牌喝酒去了。待到杨三约莫发现跟前没人之时,才一阵恍惚,以为见了鬼。 丫头虽小,可看到刘焕的举动,心中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她细细一想,“焕哥喜欢的都是知书达理,能写诗作词的女子,我这乡下丫头,他哪里看得上……老爹也是,这般做法羞也羞死人了”。 人们不知道的是,从那日起,丫头变了,变得更加勤奋和好学,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也不跟着刘焕和黑娃瞎跑。就中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哎哟哎哟,涣娃,没蜡了,走走走,去我家,我们大战到天亮!” “不去不去,你们老是作弊,人不给你看牌,你就以长辈训诫……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嘿嘿,你这娃,叔不过是想让你多吃几碗酒,你倒埋怨起叔来,好没道理……你不去也成,把你这纸牌送给叔吧……” 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刘焕,纸牌被人家拿走两三副,还弄得满院子的杯盘狼藉……还好女人们有良心,见到自家汉子归来,才想起刘焕,又跑去他家,帮他打理干净。 其实,在古代,女子最讲三重四德,还有许多纲常伦理。只是她们对于刘焕而言,都是长辈,对于张老头而言,又是晚辈。故而抓住这一点,便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在客观条件的束缚下,不论生活如何艰难,人们总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这不,刘焕所制造的纸牌终于不够村里人的使用,便有心灵手巧之辈,或以毛坯纸依葫芦画瓢而来,或以竹子修整而成……他们对这种低廉而有趣的东西着了魔。 过了元宵,正月间也过了一半,时人开始为生计发愁,又逢灯枯油尽、缺米少盐的时节,东家西家的都借遍了,再不好意思开口,更不好意思“饿马啃饿马”。 多数人家一日两餐,都是奢侈的生活。刘焕看到了这一现状,心底隐隐有些发急、有些疼痛。可他终究不是救世主,他也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于是乎,其心底有了打算。 正月十八日,刘焕不厌其烦地读完陆九渊的来信,那人还是在大言不惭地阐述他的治学之道。刘焕无奈,也不反驳,也不提出自己的观点,写了回信……可他觉得这样不好,如此往来,他陆九渊要是蹬鼻子上脸了可不好办。 刘焕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一个邪门的方法,他再次打开信封,回了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子静先生大才,小子望而生畏,如仰泰山,如临东海,实在自惭形秽……不过小子曾偶遇一两道有趣的算术题目,也不晓得子静先生是否感兴趣,这便一一写给先生……对了对了,小子解此题目之时,用了整整三日有余,想必先生大才,定能找出最好最快的方法……” 刘焕是想凭自己所擅长的东西,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故而写了两个题目,一是“孙子算经”中曾记载有的“鸡兔同笼”式一题;二是一道多元方程题。 之后刘焕带上黑娃,以借口寄信为由,便朝铅山去鬼混去了…… 到了正月二十,刘焕带着张老头,请了永平理正,还有一干有“影响力”的人,浩浩荡荡地朝鹅湖寺而去。 才到了寺庙前,虚相已然带着静能静安三人等在那里,也不晓得他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刘焕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和尚了,每次见他,他都是那般油滑和狡黠,时而在脸上挂着一幅佛法大道的正统表情,让人仍不住的想要愤怒。 今日又瞧见了他,仍旧是一幅笑呵呵的虚伪表情,可刘焕并没有半点愤怒之气,心中尽无端端地流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几人寒暄一阵,刘焕说明由来,把知县老儿文书交给虚相一阅,大体意思,不言自明! 他四处转悠,忽而看看天空,忽而感受风向,忽而看看河流与山麓……开始了他的“选址”建学大业。 随从众人只觉得这小子一阵转悠,想必其心中定有文章,到底是才学渊博。可他们那里知道,这小子对建筑一事半点不懂,他是在回忆那“鹅湖书院”的方位和朝向。 刘焕曾依稀记得,这鹅湖书院在鹅湖寺的左边。书院四周有山有溪,环境幽雅。 按照记忆,鹅湖书院比鹅湖寺大得太多,建筑规模颇似孔庙。 可他是有野心的人,他想建造的书院,要有后世的一个本科院校那般大。这到不一定能够成功,需要精力和财力,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可他刘焕最不缺少的就是精力,至于钱财,可以慢慢赚来。 一直到下午时分,他通过敲定,终于选好。众人问他所占面积几许,他不敢说出真话,怕吓到人家。知县老儿的文书中也没有具体的面积规定,所以他便胡乱说了一通…… 按他的想法,是要自己烧砖来用,还要给鹅湖村中的人提供一个短暂的“就业机会”,解决他们一时间的温饱问题。 可这烧砖变需要木材,最好是煤炭。他一想,好像在北宋末年,便已开始大规模开采和广泛使用煤,用来充当制瓷和冶铁等得燃料,有的地方煤还代替了柴草,成为百姓生活的主要燃料。且宋代的煤矿开采技术,已有所发展。 只是他在鹅湖村所接触到的,大多是木材,也没有具体考校过,到哪里才能卖到煤炭,是朝廷垄断,还是允许私人插手,是大规模开采,还是小范围采集,都不得而知…… “看来,还得请教知县老儿。”这是刘焕一开始就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第三十五章 怎一个才学了得 唐代诗人孟郊曾写得一首“登科后”,却言: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该诗虽有些俗气,但真实地反应了一个人一朝得志时的澎湃心情。 对于刘涣而言,而今还是一介布衣,连县试都为成参加过,想必这般心情,他是无法感受到的。 不过县试一途,实为常见出仕为官的基础不假,但却不一定是为官的必要条件。同时,更不能以为通过了县试,以后就可以当官了。故此而来的称呼——“秀才”一词,也没有那般讲究了。 时人往往见得穿着文雅,出口成章之辈,其言谈举止之间,难免流露出文人气息,便可断定,次子定是要参与应试、出仕做官的主儿,且先不论他能不能成功,叫一声秀才来,一是聊表尊敬,二是附庸风雅已成惯例,久而久之,早已不论什么科学不科学、客观不客观…… 最有意思的还有小姐一词,我们总喜欢称年轻女子为小姐,殊不知“小姐”这个称呼原非美称,乃贱者之称,为大家闺秀所忌。最初是指宫女。 又按照相关典籍而论,这小姐一称,或指卖艺之人,或指从事“妓女”行业的女子。 对于南北两宋而言,也称呼三类人员为小姐,其一是地位低下的女子;其二是妓女;其三是男人所纳之姬妾。当然事实无绝对,比如主仆关系极好的两只女子,丫鬟也时常成本家为小姐,那时,有属于尊称了。 可刘涣却管不了这许多,按他的见识,他只晓的,鹅湖村的农家女,都称丫头,最典型的就是杨满仓。诚然,他也怕自己叫错了,故而非得和达官贵人家千金打交道时,就称人家一声“姑娘”,混得熟悉了,又厚颜无耻地叫人家“美女”,或者直接叫人家的名儿,还在名儿的前面加一个“小”字。 凭他肚子中那点墨水,更不晓得这“美女”一词从何而来了,反正在他口中说出去,不论赞美或是贬低,授听之人总是高兴的…… 他又带着黑娃来铅山找知县,可白跑了一趟,那赵知县不在府邸,更不在县衙。 其无奈之下,便去找主簿先生。通过上回交往,这主簿和刘涣已然俗套起来。刘涣也深知其脾性,故再三提醒他的“副将”黑娃,要他无论如何,装个读书人的样子,最好别说话。 黑娃一怔,以为要见大人物,比那日他们恐吓老画师高档了不知多少倍呢。 刘涣终于寻得主簿,开口闭口的“先生”,就像那主簿是他的授业恩师,或者他是那主簿的门生一般。 他向主簿询问了“石墨”一事,主簿略一沉吟,大致介绍了而今石墨的基本情况。刘涣一听却震惊了,想不到而今南宋时期,这煤炭的使用已然达到了不小的规模…… “那请教先生,却不知我能否购买那石墨来用?” “可是可以,信州地界便有买地,只是那石墨的开采万分不易,一不小心,便是人命关天、阴阳两隔。朝廷规定了三六九等人物对于石墨的购买量,量太大却是买不到的,除非得到官家恩典……” 刘涣一听,瞬间愁眉苦脸,他想到了前世,怪不得那些做煤矿生意的土鳖那般有钱。“哼!老子将来有了那般手段,也要当一个煤老板。” 主簿见他不说话,又是愁云上脸,当即不解。 “你这般表情却是为何?” “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主簿呵呵一笑,在他眼底,总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这刘涣的话,也是孩子气了。 询问无果,刘涣垂头丧气地走了,走时问及赵知县何时归来,主簿呵呵一笑,没有答复,也不晓得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涣哥,请我吃一顿东坡肉吧?” “你只晓得吃,大事没办成,哪来那个心思。” “涣哥你何时这般小家子气,咱们还有三百多两黄金呢,建个学堂绰绰有余。又更何况吃一顿东坡肉,再说,这人总是要东西的。” “黑娃,哥的世界你不懂!哎……不过那东坡肉有啥好吃的。” “嘿嘿,你是文曲星下凡,没有投胎前一定吃过太多太多的好东西,哪里会看得上这等凡俗之物。我便不同了,我或许是个饿死鬼投胎……” “得了得了,你少夸我,请你就是了。我看总有一天,你定会变成个黑胖子,到时候媳妇也讨不到的。” “讨不到也罢,媳妇有啥好的,我看啊,女人最是麻烦。你没妹瞧见丫头么,整日叽叽歪歪的,心都给你吵碎了……” “你少说人家丫头,她而今已开始奋发图强了,发誓不仅要做个花木兰,还要做个女词人呢。” “嘻嘻,涣哥……杨三叔说丫头将来要嫁给你的,你感觉咋样?” “滚……” 就在刘涣和黑娃浑浑噩噩之时,在天子脚下的临安府,有一个疯子带疯了另一个疯子,之后两个疯子又带疯了一个女疯子,只是那个女疯子心中多的是一份仰慕和好奇,却没有两个疯子那般癫狂。至于为何,她也说不清楚…… 却说那赵知县得了刘涣的诗词文章、奇妙杂谈和一篇策论,带着去寻他的上级,也是他的本家,赵汝愚,赵著作郎、赵知州…… 却没在信州找到赵汝愚,而是一路朝东北而上,奔赴行在临安而去。 他赶到之时,正好元宵刚过,到了汝愚府邸,先没遇着要找之人,却遇到要找之人的千金赵琦玮。 “哟,赵伯父怎地这般好兴致,所来何事呀?”她一开口便称“伯父”,实在是这老头,与她那状元老爹皆是姓赵,又是他的上级,故而官场客套,称兄道弟起来。如果按年龄而论,这丫头实在应该喊人家一声爷爷。 “不敢不敢,下官却是来找令尊有要事禀报。” “呵呵,你们官场上的人说话,最不痛快。再说我都应你要求,叫了你一声伯父,你却下官下官的自称,实在无趣得很……” 她这话说的老头有些尴尬,这赵老头不过区区一知县,算是官家品阶较低之人,又以此时惯例,见得上级或其他官员,都是称的“下官”,要不然,想必他也不愿意,一大把年纪了,谁会无端地向人卑躬屈膝…… 丫头全不管什么礼仪、什么风化,与老头东聊西聊的,终于聊到刘涣身上。 “哎呀,倒是忘记了,我这里却有那刘涣亲手所写一些诗文,还有两样奇妙的玩意儿呢。” “拿出来拿出来,本姑娘最不服气那小子,偏偏父亲说他诗词作得好,我看哪里好了,和我的比起来,却不见得高明!” “呵呵,不急不急,你把令尊叫来,我便给你。特别是那两样玩意,有意思的很。” 奇玮无奈,纵然任她百般机灵和刁钻,毕竟赵知县远来是客,又是在她家府邸,她若离经叛道,故意为难,轻则挨训、逐回老家,重着挨打,禁足于屋中。 直等到良久,赵汝愚从外面应酬回府,听得管家禀报,才赴客厅而去。 “下官拜见大人,大人安好!” “诶,你我本家之人,何须这般客套,再说而今又不在庙堂之上,更无公务交接往来,说的什么‘下官’。倒是我这几日应酬颇多,接待不周,你可不得往心底去。” 这便是赵汝愚,开口之间,既要顾及别人脸面,套了近乎不说,又不能坠了自家威风,只是以“你”“我”相称,倒也得当,暗合时宜…… 但见他一张微瘦的国字脸,一对剑眉微微上扬,双耳成下垂之势,鼻梁轻挺,双目炯炯有神,身高七尺有余。儒雅之中不失武将气度,到底是皇亲国戚,官家血脉…… 知县寒暄一阵,进了正题。 “还请大人赎罪,实非飞下官前来打搅,却是在我辖区出了一件大事,非禀明大人不可。” “哦,是何事情,但请一一道来。”汝愚言毕,又正色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那小女儿一嘟嘴,气愤地走了,去说“有何稀奇,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的琐事罢了……” 汝愚也不追究,长叹一声,实感无奈,其膝下而今两子一女,他唯独对这幼女宠爱有加。 “大人勿急,此事还得慢慢道来,烦请大人先看几首诗词。” 说完打开背包,将刘涣一干“浪淘沙”、“青玉案”等诗词递给赵汝愚。 汝愚一看,先是说了一声:“好字”!紧接着脸上开始阴晴不定,最终变得微微酡红,细声复读道:“共庆新年笑语哗,靖康英烈赠梅花。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 临安歌舞迎佳节,遥视东京景物华。” “赵老哥,这……这些诗词好生熟悉呢,其间气度、字迹笔墨,尽与上次犬女带来的很相似,莫非……” “还请大人勿急,再看看这篇‘中国说’。” 汝愚又接过那长篇的文章,但见字迹已从正楷变成了行草书…… “天了天了,少年与大宋尽这般重要,这是何人所作?是那适才诗文的作者么?” “正是!” “他叫做……刘……刘……” “刘涣!” “对了,就是此人!听小女说来,此次子不过舞勺之年,长得儒雅俊朗,但……但小女言及次子放荡轻狂,似乎不通礼仪教化……你确信这当真是他所作?” “回大人,下官确信无疑。今日所呈之作,全是下官亲自监督其完成的……” “我的天了,若是如此,次子定非池中之物啊。好一腔热血,好一颗雄心,好一副精忠报国、眸逆古今的气度。便是我朝东坡居士,当年也不过如此……可……可此子毕竟年幼啊,难不成他是仙人下凡?”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次子才学了得。” “才学了得?老哥,怎一个才学了得就能了事的,你看他挥手而就,尽成佳句,这等文章……这等文章,纵横古今,信手聚典,妙论天下……天了,仿佛这尘世间再无困难之事,全在其指掌之间……” 第三十六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琦玮静悄悄地躲在窗户外面,附着耳朵,像只刚刚出世的小花猫,不敢举步迈入茫茫尘世之间,只得凭借眼观耳闻,打探打探外面的世界…… 她将父亲和知县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闻他们说什么“才学了得”、什么“非池中之物”等等的词语。按她的涉猎和理解,这些措辞,皆是美言夸赞的用物,非遇大才之人而不轻易枉用。 “他们所言何人?是那浪荡小子么?哼!区区一个山野小儿,连个秀才都不是,怎会是他,我一定听错了!” 琦玮心中也不晓得咋了,自从晓得了那“黄酥手”含义以后,就对见得一眼半面的刘涣很是憎恨。可这憎恨缘于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就按女儿家的心思,若说成“朝思暮想”实在过分,若说成“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也不对……兴许,兴许只是一种情绪罢了,便如“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是一个道理。 对的!或许便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汝愚是名副其实的“饱学之士”,否则也不可能中了状元。刘涣所写之物,他哪里读不出好歹来。只是,且不论他年轻之时,就算他而今出仕为官之际,穷极才学,或许也写不出这等文章来。 那诗词倒是能够做到,只恐怕写将出来,也比不过人家的气度。字里行间透露的气息,是一首诗词灵魂的直观体现,没有灵魂,便没有深度,没有深度的诗文,纵然美轮美奂,也是牛弹琴、马吹箫,索然无味…… “老哥,你说他是从北而来之人,初始我也不信,可一读其文章,一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指点江山的气度,我便也信了……哎,不过这孩子也可怜,身逢乱世,有什么办法。” “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老哥何须感慨,不是还有此子这等人物么,中兴宋室,也不是妄谈。” “但愿如此!哦……对了,大人是信州知州,下官放肆,却未曾请教大人,对信州如何看法?对信州之铅山又是如何看法?” “老哥此言何意?是问计于我么?哈哈,今日却不是‘隆中对’啊。至于你所言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大人勿怪,还请再看这一篇‘铅山论’。” 知县双手递交,复回原位坐好…… 琦玮一听屋里没有了响动,心底有些发急,愤恨父亲这次为何不把内容念出来…… 她不甘心,便一直等待,直到双腿开始发酸发麻,承受不起时,跑去找丫鬟捏了捏,猛灌一口热茶,喘着气又跑来偷听。可屋中还是没有动静…… 她的腿又酸麻了…… 她再次回来偷听…… 终于,天色黑得不成了样子,屋中突闻一声巨响,吓得她“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啪”! 赵汝愚狠狠地拍了桌子,这响动之声吓唬到了窗外偷听之人,他也没有发觉,想必是沉沁在那篇“铅山论”当中,早已神游太虚,物我两忘。 “老哥。这……这……这等新颖之策论文章,我还是头一次读到。他是如何想到的?” “大人难道只是感觉到‘新颖’么?” “哎,又何尝只是新颖!我一番细度之后,尽有些落寞。” “大人此话怎讲!” “哎,我辈朝臣,终日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是……又有何人如此子一般,能去细心洞察世事,把天下容于字里行间,并成可行之具体策论呢……” “大人妄自菲薄了,依下官看来……” “哎,老了老了,正如他结尾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赵汝愚每答知县一句,就说一个“哎”字,共计叹了三口气,不知道他是被那诗文所折服,还是被那“少年说”所震惊,亦或是被那实事求是的“铅山论”所敲彻心扉…… 他言自己落寞,确实是实话。文人眼中总是高山仰止,见得别人高明,就会自惭形秽,除去谦逊不说,有些受打击也是正常不过。 “大人还是收回驰骋之心罢,那小子还出有许多算术真解之道,附上了典例呢,我细细研究过了,确实是巧夺天工的法门,尽连三元四元等算学,在其心底,都是简单无比……还请大人看看。” “算了!老哥,不看了,但凡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我也不看了。你容我沉思片刻吧,我而今还沉沁在其策论与文章之中……哦,不对,依老哥今日举动,却是何目的?” “大人,下官哪里敢有什么目的。只是真如大人所言,只怕这是朝廷之福……” 知县还想往下说,以此点醒赵汝愚。 毕竟这赵汝愚也不是傻瓜。受知县一句“朝廷之福”的提点,他便身心通透了! 又是“啪”的一声巨响,汝愚猛地站起身来。 “对啊!哎呀!我……我真是糊涂,这等策论,这等大才之作,应当呈交圣上才是!对对对……还是老哥提点,哎……” “实不满大人,下官便是这个想法,只可惜身份卑微,要面见圣上,却……” “老哥,我省得,我省得。哎,您老真是高风亮节,所遇奇才,却不忘为国举荐,我在你面前,真是显得卑微了!”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下官了……” 知县一听,赵汝愚把“您”都用上了,他可是上级啊,怎么敢受!当刻躬身言罪! “恩,好!只有如此,才是最佳之出路……恭喜老哥,贺喜老哥,你举荐有功,当得圣上恩典了!” “如此……真是有劳大人美言了,下官感激不尽!” “哎!好个刘涣!我到真想见上一见,看看你到底何方神圣!” “大人……那,这剩余的一些奇思妙想,您还须阅看么?” “当然,今日你我便来个秉烛夜谈罢,哈哈哈……” “哈哈哈……” 换了几次灯,终于窗外的丫头忍不住了,因为她正听到父亲和知县在讨论一种“玩意儿”…… 赵汝愚呵呵一笑,佯怒道:“野丫头,你莫不是山野间不通教化的顽儿么?说,躲在窗外几时了?” 琦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知县是“老江湖”,哪里看不出来,这赵汝愚不过是假意训诫罢了。他便出言调和,父女之间的尴尬瞬间瓦解…… 又说这赵汝愚一家,真不是平凡人家呢。就连那来来回回换灯换蜡的管家,在只言片语之间,也听得热血沸腾…… 之后,便是老把戏了。 赵汝愚父女、管家和知县四人,围成一桌子,越打越有劲…… 他们疯了,因为在苟安的时局当中,他们从未玩过这般经典的游戏…… “爹爹,我看这等牌局好是好玩,就可惜运气成分太多,动脑子的时机太少,时间一长,也没甚意思。” “哼!没意思么?那你把赢老子的钱还来!” “这……我适才不是说运气成分太多了么,你运气不好,拿不到好牌,怨我作甚?” 琦玮是鬼精灵,她那“没意思”一句,却是言不由衷。只是其赢了几人太多钱财,怕不好闪身,故出言讽刺,好以此全身而退。 赵汝愚早看出了女儿心思,可他似乎对这玩法还没吃透,故而有些念念不舍。 后来,知县又拿出一副纸牌,按照刘涣所注解,与其余三人玩起了“升级拖拉机”…… 却说刘涣回到家里之时,以为张老头又要出言训诫,可还没进屋,便听闻屋里哗啦啦的响动声,原来,这老头也打起了麻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提前老年痴呆…… 他把黑娃叫来,说有好事! 黑娃不解,可也管不得其他,一路狂奔,不多时就到刘涣住处。 “涣哥涣哥,是何好事?” “嘿嘿,等会你便知道,走!你拿上两坛子酒,去后山!” “得嘞!诶,不对啊,涣哥你抱着的那谷草好臭,是什么东西?” “你猜?” “我哪里猜得到,莫非,是你谋害了哪家妇女,要我与你来后山埋葬,以酒祭其在天之灵么?” “哎……也亏你想的出来,真是没文化……” “涣哥,你又说什么‘文化’的怪言。到底你那谷草中的是什么,你就说来我听罢。” “嘿嘿,不急不急!哥今夜带你来享受美食!” 一听美食,黑娃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早不听了使唤。可惜那味道确实不好,实在是臭得慌! 一直到了后山,刘涣都如护犊子一般抱住那谷草。吩咐黑娃生了火,等火势较小之时,用石块将火堆围住,成三角品字形,再在石块上放一陶瓷片,等陶瓷片温热,放上了少许压榨油…… 这压榨油也很考究,据说早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就有压榨取油的记载。据后世专家推测,北宋时期大型的木制榨油机就已经出现,由此,才导致了榨油作坊的产生…… 一切准备就绪,刘涣才拿出了他的“宝贝”,却见是一些微微发黑,上面已然长满绿毛的东西,小块小块的。 黑娃一见,顿觉得毛骨悚然,大叫道:“你作什么?你作什么?这是何生灵的尸体?该不会是人的?你……涣哥,你不会那般残忍吧?” “滚!你懂个球!这他妈是臭豆腐!是老子细心留了许久,好不容易在冬天发酵而成的,总共就二十几块,看你人不错,才叫你来享受的,你大惊小怪的作甚!” “可是……可是……” “可是个逑,老子何时害过你?” 臭豆腐放到了陶瓷片上,随着火势的加热,刘涣轻轻翻转,那东西便“扑哧”轻响,他又放上少许调料,臭豆腐就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来…… “好了好了,把酒打开!这臭豆腐不宜考得太焦,通体热了就行。恩……不错不错……” “涣哥,你确定这不是什么东西的尸体?” “恩……爽乎!倒酒!诶,你到底吃不吃?告诉你,你若不吃,兄弟也没得做了,更别论将来做什么副将……没用的东西!” 黑娃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捏住鼻子,一口全吞! 刘涣又耻笑他一阵,威逼利诱,终于黑娃上了道…… “诶诶诶……你给老子留点,只是叫你品尝而已,你当是吃东坡肉啊,没品位!” “恩……先不论什么有品没品,这臭豆腐就白酒,实在是美哉……老子以前还自以为东坡肉是人间极品,却没想到,这黑乎乎的东西才是美味呢!” “老子就说嘛,何时害过你了!” “那是那是,今生识得涣哥,是我的福气……” 他两个喝醉了,才二十几块臭豆腐,怎能够豺狼一般的黑娃挥霍。 二人索性躺在冰冷的地上,仰头看着点点繁星。 “涣哥,你说这月亮好奇怪,时而圆,时而缺,时而又不见了……” “傻子,那是有规律的。” “哎,管他什么规律,我忽然觉得人生特别美好!” “人生特别美好?别捡老子的话来说,好么?” “额……‘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清浅池塘’……”黑娃扯着公鸭嗓,唱了刘涣时常爱唱一首怪异曲子,他不晓得叫什么名儿,只是长期听刘涣哼,也就会了。 呵,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后世,一个叫做周旋的女人唱的,歌名叫做“月圆花好”…… 第三十七章 皇帝赵昚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这是“尽心上”中的一段,“最后一乐”中,提到“教育”一词,便算是最早的出处了。也是刘涣所引用进自己文章中的一段。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兴国之基,勿缺人才,人才之源,所在教育……若能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实是大宋之幸,百姓之福……倘若小子焉能跻身教育之行业,赴大宋之伟业,则人生幸事,莫过于此……”这是刘涣文章中大抵的原话。 装逼装成他这般“高大上”,也难怪人家赵汝愚和知县老爷不动容了。 翌日,著作郎赵汝愚早早地洗漱完毕,穿得规规整整,又把“朝笏”小心翼翼地打理干净,用狼毫在上面写一些提纲式的东西……他今日要去面圣,向皇帝赵昚汇禀一桩大事,故而不敢轻易懈怠…… 天子脚下,行在临安…… 宋室南移后,皇帝赵构为了省钱省力,便沿用早些朝代的皇宫遗址修筑,整个皇宫内城建设有三个城门,即是“和宁门”、“东华门”、“西华门”。三门之内,便是皇帝等人起居工作之地,而今的皇帝赵昚、太上皇赵构齐居于此。 三门往外,便是皇城。初始时,皇城只是以历代建筑为基础,较为狭小。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长,朝廷只好把城区往外扩张。 于此而来,在临安外城的城墙共有旱城门一十三座、水城门五座。旱城门的东城楼有便门、候潮门、保安门、新开门、崇新门、东青门、艮山门;南面的城楼有嘉会门;北面的城楼有余杭门;西面有钱湖门、清波门、丰豫门、钱塘门。此外的水门五座,分别为保安、南水、北水、天宗、余杭。 每道门都有其具体的用处,所呈现出来的面目也不尽相同,人员往来,分三六九等,不可任意乱窜。但在南宋时期,一派祥和、歌舞升平之景象下,或许并不是那般森严吧…… 岁月沧桑,历史巨变。 到了明朝时期,行在临安府二十一座城门已然面目全非,尚留得完好的,便是只有十座。用当时一首歌谣,可以全权概括。 唱曰:“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 这般唱法,既通俗,又在只言片语之间,描绘出了当时各门的具体位置与特点…… 可这而今还未到后世被糟践的地步,或许,历史的年轮必然会前行,但也会随人的力量而发生变向。 毕竟,无论如何风光伟绩的历史,也得由人来写。所谓之历史,莫非是“人”而已! 赵汝愚带着刘涣的一干笔迹,沿着西湖而行,不多时就来到涌金门外,这涌金门为古称,到了绍兴二十八年,也不晓得赵构发什么疯,改作了丰豫门。从此门而入,一路直走,便可抵达内城,就是皇宫了。 汝愚虽是朝廷之臣,月有俸禄可领,但其极重修身,时常生活倒也清贫。故而今朝没有使用车轿。 他行致门外时候,正好看到早起的人儿往来,说也奇怪,那丰乐楼中早已热闹非凡,可便是吃早饭,也不该这般情景。或许是那官家子弟,在丰乐楼中一宿不归吧…… 丰乐楼是官家的酒楼,又称西子库。楼高三层,每一层东西南北一向五间。楼中不但有美酒,还有歌伎数百。 按赵汝愚的记忆,他也只是中举封官那日,得同门好友相请,才去过一次呢…… 由此大大小小的城门道路可以看出,这临安府是何等之繁华,人烟往来之稠密,更别论是新岁时节,元宵刚过,就算平常日子,怕也不是哪处城市能够比得上的。 又说那刘涣,自从带黑娃吃过一次臭豆腐后,黑小子便整日惦记那东西,时不时偷了家中的豆腐,叫刘涣加工。 刘涣却说,这吃臭豆腐还少了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黑娃问他是什么,他说“辣椒”! “涣哥,这‘辣椒’到哪里能够买到?” “现在还买不到的,那东西生长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也不晓得以我等一生之精力,能否带得回来?” “一定能的!涣哥你何必灰心,不是说‘世界是我们的’么,那辣椒不论如何珍贵,也非是长在土里不可……” “黑娃,你知道何为‘世界’么?” “嘿嘿……我想的‘世界’,便是这苍天下面的土地……哎,先别管‘世界’的事,我们还是谈谈辣椒吧……” “滚!” 当遇到一个吃货,你有什么办法…… 刘涣也是无奈,这些天以来,带着大小村民赶赴鹅湖寺旁边,正沿着他用白灰画出的痕迹,挖坑呢。 正月间的天气还有些冷,特别是在南方,如果天气反常,到了三月间开春之时,也会出现“返春”现象,那时,地上的麦子便会挨冻,如此就苦了农人。 可一辈子在地上劳作人儿,哪里管得上什么冷不冷,人家刘涣付有工钱、开有餐饭。给他做工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再说了,刘涣曾言,这工程,和修长城的意义的差不多。 他们从没想过,在鹅湖村这等地界,也能修出长城来。 只是他们误会了,刘涣这里的“长城”,是有形而无界的文化力量…… 赵汝愚终于进了皇宫,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递上了折子,却不见圣上有任何表示,还以为今日没戏,故而随着一众官员,回家去了。 哪晓得,到了傍晚,忽有一个内廷太监前来传旨,说皇帝赵昚召见他。他跪谢皇恩,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给了传旨太监些许赏钱,就和人家进宫而去。 穿过丽正门、禀了看护卫兵,直奔勤政殿…… 这勤政殿是皇帝休息的地方,赵昚是个勤奋的皇帝,日常夜里,也在此间修改和批阅一些奏折。 正在此时,二人顿住脚步。汝愚留在殿外,太监小心小意上前禀报,得了皇帝允许,他用那鸭子嗓音一传,“宣著作郎赵汝愚觐见!” 赵汝愚得了旨意,低着头颅,步履成调地走了进去…… 赵昚正襟危坐,眉毛有些下塌,双眼不大,一撮小胡须挂在下巴。他而今不过中年年纪,但因操劳国事,高高的额头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其身居皇宫之中,三十多岁才继承正统,到了现在,几件大事没有做成,一是北伐失败,二是满朝文武再不言激进北伐之事,万马齐喑。好不得时常有些状元郎产生,可一旦做了官,受着那些个歪风邪气的影响,本来的热血也渐渐冷却了。 赵昚早已养成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纵有万丈怒火,不到微妙之时,也不会轻易发作。 这些年来,时局相对稳定,在主和派不厌其烦的声音当中,他更加地韬光养晦起来,心底的痛也深深埋住。就连自己是太祖赵匡胤的血脉也有些淡忘了,反而整日要惦记那头上的太上皇、那有些怕事、怕死、反复的赵构…… “微臣汝愚,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他这里用自己的名“汝愚”,却不言自己的姓氏,原因无他,只因他与皇帝同为一姓,若把“赵”字挂在嘴边,是为不当。 “爱卿请起!赐坐!” “谢皇上!” 赵汝愚也不曾想,此刻皇上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但他可不敢过度揣测圣意,一旦出错,必有大祸。 为官多时,他已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好在其而今品阶尚低,比不得近臣,和皇帝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像而今这等赐予座位,面对面的交流机会,是第二次。曾记得第一次是殿试过后被点为状元…… “爱卿可知朕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这皇帝开口,但凡都有这种口吻。目的很明显,其一是表现得亲近,为明君做派;二是有问计的意思;三是考校臣下。短短一句话,若是对答之人的表现、言谈有所不当,皇帝便也不开心,从而记在心底。如此,臣下的政治前途怕是要昏暗了! 赵汝愚那里会不知道,这看似一句客套之言的厉害之处,他心知肚明,当即微微点头,略作沉思状。 “微臣驽钝,还请皇上明示!” 这一唱一和,便算进入正题了。 做臣下的,不敢随意搭话,赵汝愚总不能说,“哦,是因为白天我递交给你的奏折么”。这显然不对。 做皇帝的也要三分面子,总不能一开口就说,“哦,你来了,你的奏折我看来,很感兴趣,快来聊聊”。 若是这般,君不君,臣不臣,那还得了,体制何存?颜面何在?礼仪何在? “爱卿不必妄自菲薄。朕今日看了你的奏折,对你所言之事略感蹊跷,故而召你入宫。” 赵昚用了“蹊跷”一词,直把赵汝愚听得有些糊涂。 “回皇上,还请恕微臣之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 “微臣惶恐,对于圣上所言之事,微臣一时间也道不清楚。故而只得请皇上审阅一些文辞,以吾皇之英明,一看便知。也好解了微臣心中疑惑。” “哈哈,你这个赵子直,体内流淌之血液,却和朕同出一脉。而今没有外人,又非庙堂之上,更是新岁时节,你弯弯绕绕的,可不成样子!”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赵汝愚当即被吓的跪倒在地。 “起来罢,动不动便是‘罪该万死’,你们做臣子的是大宋之栋梁,若一个个的都罪该万死,那留得朕一人,又有何用!” “臣不敢,还请皇上息怒!” “子直,你再不起身,孤家真要治你的罪了!” 赵汝愚这才微微起身,又恭敬地危坐在一旁。皇帝先是叫他爱卿,而今又叫他的字,看来果然有戏唱,也不晓得皇帝心底是个什么想法。 “把你所言之物呈上来罢。” 赵汝愚得令,打开规规整整的包袱,将里面折叠好的东西全盘递给了皇上,连那太监的手都没有经过…… 第三十八章 圣意难测 “瑟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换了人间……”皇帝赵昚不由自主地反复念叨这一句词。沉默了良久,才叹道:“好气度,倒和朕年轻之时很像呢……哎,不过这等诗词,万万不敢给太上皇瞧见啊……” 是的,赵昚年轻之时,深痛家国之破碎,也是个满腔热血,敢于抛头颅,“换人间”的主儿…… 可他这一说,仿佛是在追忆往昔,连自己跟前的著作郎赵汝愚都忘记了,却是有些失态的。 “爱卿,此子所言‘秦皇之岛’,你可曾去过?” “回皇上,南渡以来,黄河两岸大抵被金人夺取了……呜呜……”汝愚也是皇亲国戚,想起往事之痛,一时间哀伤起来,忍不住要哽咽。 “哎……此子年纪轻轻,经历却这般丰富。连朕这个久居笼中之人也好生羡慕。” “吾皇万万不敢这般说了,倒要臣下的如何做人!” “哎,爱卿勿忧,这与你无关。” 赵昚又把其余的东西一一看了,时不时地询问赵汝愚一句,但语气之间全没有半点“不耻下问”的态度。 到得后来,他看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少年说”。 其读完之后的表情,却没有知县老儿和知州大人那般夸张,只是微微动容,后又瞬间平复下去…… “少年强、少年强……爱卿,何以使得我大宋之少年,皆能如此文章所言,自信自强,精忠报国,中兴宋室?” 这就是实打实的问计了,再不是刚才的客套话。如果到了这里赵汝愚还要假意客套的话,他恐怕就没戏了。 “吾皇英明,臣以为,少年强大之策,还是离不开‘教育’!还请皇上读下一篇‘铅山论’,其中自有阐述!” “‘教育’?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教育么?若是如此,少年人便是以人为师,以史为师,以诗书为师……这也是大宋之常规典例,何以见得‘少年强’?” “皇上,那铅山论之中,有一句话,叫做‘以天下为师’呢,也不知道事关少年之强大、大宋之强大有无用处,还请……” “‘以天下为师’……” 皇帝终于开始读刘涣的“铅山论”…… 可惜一开始,就被那个“指导思想”难住了。“指导”一词,凭赵昚之才学,也能想通;“思想”一词,他想了许久,直到读完该段,才有所明悟…… 他觉得,这文章字里行间,就像两个卖瓜卖枣的人在讨论一般,口出之言,苍白而直接——可他所震撼的就是这个“苍白而直接”。这苍白而直接的内容,撕裂了他的伤口,还在伤口上洒了盐巴;这苍白而直接的言语,如利剑一般,穿透了他的心脏…… “我泱泱大宋,当有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爱卿爱卿,今日已晚,你先行回去罢,明日一早,不必会见,直来此间,朕有要事相托!” “微臣领旨!吾皇万岁!” 那铅山论,皇帝老儿还没有读完呢,却急冲冲地把赵汝愚撵回家。看来,这统治者的意图,却是变幻莫测…… 汝愚回到家中,夫人跑来向他诉苦,满脸的愁容,唉声叹气之间,又有许多愤慨。 “夫君,丫头又跑了!” “去何处了?” “说是要去信州铅山,临走时,威逼利诱,朝账房带走了许多钱财。” “哼!无理无脑!幼稚顽儿!不通教化!不孝不忠……”赵汝愚一口气骂了许多,全是四个字一段,直把夫人吓得不轻…… “夫君何来这般大的气,你把丫头说得一无是处,可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却也逃不脱干系……” “哼!时常都是你太宠她……这小厮儿,抚州老家不去,整日惦记那信州,是何道理!哎……” “夫君老爷,你怎地这般木讷?” “木讷?何以此说?” “哎,你且看看吧,这是从丫头房里搜出来的一首词,你看看是何人所作?” 赵汝愚一看,那不正是刘欢亲笔所写的字迹么,只是这乃人陆游之作,就中愁绪,怎一个“莫莫莫”了得…… “怪了怪了,丫头以前曾写信于我,问及此词之意蕴……却没想到……哦,难不成,她与那小子早间认识了么?” “这我哪里知道,你不是和铅山知县称作本家么,这点小事,还不是一探就知。” “恩,对极対极!夫人所言合理!适才夫君恼怒,你可不能往心底去呀……” “哟,咋一时间心情好了起来,发疯魔病么?” “呵呵……歇息吧,明早,为夫还要进宫面圣呢!” 深宫禁地,连只宠物的叫声都没有,只是一些个**的宫女和侍卫,躲在小竹林中卿卿我我…… 皇帝赵昚挑灯夜读,身上的披肩滑落多次,又被身后太监小心捡起来…… 赵昚从不问政于宫内太监之人,他深知宦官的祸害,懂得借鉴历史。所以一旁服侍的老太监,在他眼中,却如无物一般。 他许久没有这般操劳了,许久没有读到过这等豪情的诗文。恍惚间,恨不得年轻二十岁,逃出宫廷去见识见识那小子一番…… “哼哼!好有趣的纸牌……这小子到底是年轻,否则焉知玩物丧志之道。不过也好,过于完美之人,非是什么好货色。有点瑕疵,才有可用的空间呢……哎,能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乐也乐也……” 赵昚睡着了,梦里面回到了儿时开封府,开封的恩师出了一个三元算术之题目,尽无人答得出来,他也急得直冒冷汗…… 兀地醒来时,早食以摆在外间桌子之上,老太监黑着眼圈问安,请君保重龙体…… “赵汝愚来了么?” “回皇上,奴才一直守在外间,却没有见到著作郎的身影,要老奴去传么?” “算了,再等等吧……” 皇帝吃了几口粥饭,又吃一块扬州进贡的糕点,顿觉得索然无味。他而今已被昨夜的精神食粮充满了身体,凡尘俗物,故而没有味道了。 过了午时,赵汝愚终于到来。 其一进内屋,还未下跪请安,便被赵昚呵斥道:“著作郎赵汝愚听旨!” “啪”的一声,赵汝愚双膝跪地,面色阴晴,不知所踪。 “朕今命著作郎赵汝愚拟旨,其一,于新岁乾道七年二月仲期,主持州县童子之试;其二,国库拨白银一万两,予信州铅山鹅湖建学,一具财物,交由铅山知县与布衣刘涣处置,朝廷大小官员不得插手,你可行监督之事;其三,以信州为典,兴‘农肥’制造之法,水利竣输之道,草拟刘涣所言农业之策,下发信州各县;其四,鹅湖学堂建成之时,由朝廷亲派官员任教……其五,其五……容朕想想……” “臣……吾皇恕罪,臣惶恐……草拟圣旨一事,是否需要通过翰林院……” “不必,朕赐你特权!” “臣领旨,谢吾皇厚恩……” 这皇帝赵昚有个特立独行的习惯,一旦热血上头,许多冗繁程序也不管不顾,便如当年他北伐之时,直接就把张俊叫来…… 汝愚激动之机,又有一些懵懂。按道理,皇帝既然这般喜悦,为何不赏赐“有功之人”,如他、如赵知县、如刘涣……还说什么以“铅山为典”,看来官家到底是小心,尽凭一些笔墨诗文,焉能看出一个人的好歹? 就在高层声音很响亮之时,朝野之中,除去赵汝愚以外,其余官员还沉沁在苟安的新岁当中。也不晓得他们闻及皇上而今之动容,会不会出言阻拦…… 刘涣这几日“与民同劳”,搞得是灰头土脸。劳累之余,还要不厌其烦地和“工友们”玩纸牌。 他是下了血本,非要建成一座自己心中想像的学堂出来不可。 至于建成以后,他能不能当老师,生源从何而来……都还没有考虑过呢。 “涣哥儿,你那羊肉汤放的料太多了,不是婶子小气,实在是怕你开销浪费啊。” “多谢婶子提醒呢,叔伯们做的都是体力活,吃不饱、吃不好,可不是个办法,会耽误工期的……再说,过得一两月,便要开春了,大家手头活路紧,我也没法子呀。” “哎哟,涣哥儿是菩萨心肠,臭男人们时常在家,就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吃这般好呢……” 有汉子听见来,跑来朝女人嘀咕,说人家刘涣有的是钱,做的是菩萨心肠的好事,人家欢喜这般挥霍,与她一个女人何干? 女人们不服,过苦日子过惯了,见得这般挥霍,每日用去的钱财好生吓人呢,她劝刘涣一声,又什么不对的…… “涣哥,你看那边来了几个人,笑呵呵地看你呢。” “哟?是哪家的娃儿?” “我咋知道,全没见过呢,好像每天都来这里,就是盯着你看,也不晓得是啥意思。要不要我把他们撵走!” “算了吧,我听虚相大师说,近日鹅湖寺中来了一拨贵客,或许便是那几人……” “涣哥啊,其中有两个女的,你看到没有,长的比丫头好看呢!” “丢人!你好端端的不去建工,倒跑去看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丫头呢,咋不见她的身影?” “哼,丫头?哪个晓得跑哪里去了,昨天给她半碗羊肉,她还不要呢,说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壮士不饮盗泉’……变得阴阳怪气的,没意思!” “你没学过丫头说的这两句话么?” “学啥学,我这不是等涣哥建好学堂……再说了,你不是要传我拳脚功夫的么,到了而今也不见动静……” “哎,黑娃,好兄弟。你要知道,把自身期望全托付给一个人,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呀。” “嘿嘿,我不怕!真的,涣哥,别说是期望了,我黑娃给你卖命都成!” “滚!你少来这套,命总是自己的。哪个要你给我卖命了?你今后再说这等鬼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哎……这不是你说的‘绝对忠诚’么?无端端的,发什么火?” “黑娃……我也想,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那将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可惜,没人敢要、更难做到!” “怎么可能没人要,你的命可金贵呢。” “金贵?金贵么?黑娃,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哪个的命会金贵些,你记住了!” “哎呀,你今朝咋了?婆婆妈妈的!是了是了,我记住了,‘生命都是平等的’……” 第三十九章 懒洋洋的小子日 北伐失败以后,赵昚被迫再次降服于金人,却以“叔侄关系”相称呼,每年还要进贡大量的钱财和物资。乾道年以来,南宋朝看似安静祥和,但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此时的南宋,内部问题多,士风日下。官员俸禄、军队花费两笔开销,基本上占用了朝廷财政收入百分之六七十,甚至要多。 其实对于赵昚而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恢复”一事,很可惜,貌似而今的一切客观条件都不允许。 农民造反不说,以前那些个支持他恢复的老臣相继去世,辅弼无人;生母,皇后,太子都相继谢世,严重影响其家庭生活;而今虽然一派欢腾,可国库之中的能拿得出来的钱财,却少得可怜。 打仗需要人才,他无人才;打仗要花钱,他没有钱,没钱就没有大量的兵器,没有兵器如何去打?没钱就没有军饷,没有军饷,何人替你去卖命?打仗要得到支持,他又苦闷于主和派和一干不思进取的朝臣的左右;打仗关键得打胜仗,只可惜,别说是南渡,就是南渡以前,已经许久不见胜仗了…… 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短兵相接的阵仗当中,除了谋略、胆识、忠诚、不畏牺牲以外,还需要人、需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前赴后继…… 他有些恨,恨国家每年这么多的财政收入,花在了官员俸禄之上,为何官员不思进取;花在了军队上面,为何军队而今也是萎靡不振? 可是,当他读了刘涣文章中关于军队和战争的论述以后,似乎来了兴致。 刘涣共计提出了两个观点,其一是特种作战和常规战、特种兵和常规兵;其二是热兵器与冷兵器,近身相驳与远程攻击。 只是他还是不太清楚刘涣所言的特种兵,到底是不是指的“死士”、或者是“敢死队”;那小子又说火药有大用处,难道指的是以前制造出来的“火药箭”,“火炮”、“霹雳炮”、“震天雷”么?种种手段,朝廷何尝没有用过,偏偏就是打不过辽人、打不过金人…… “刘涣啊刘涣,你若早出生十年,当时北伐之季,就可以和张爱卿同行了……哎,真是可笑,你一介黄口小儿,朕如何敢把你当做了诸葛亮……你等得起,朕怕是等不起了……” 皇帝赵昚反复读者刘涣关于军队和战争的论断,他而今一心痛定思痛,想着北伐恢复,难得遇到一个敢于言战之人,却不曾想,倒是个热血沸腾的黄口小儿,信得信不得,还另当别论。 这是赵昚的苦衷,一代帝王郁郁寡欢的苦衷! 呵,可赵昚哪里晓得,以而今之知识,他们所利用的火药皆是最粗糙的浪费,那火炮的制造完全没有考虑火药燃烧的特性。火药在一定空间内燃烧时,会产生压力,武器上叫做“膛压”,那力量呈由强到弱、由大到小的趋势。一切利用火药设计而来的武器,都必须顺应火药之特性,将其特性发挥到极致,才能产生最好的效果…… 不过这怪不得他,直到后世清中期以后,这一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还是被人及外国人制造的“红夷大炮”攻破国门以后,才若有所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到了刘涣能在军事上大展宏图之时,貌似也没有能充分利用起火药的威力来。 毕竟历史就是历史,若以个人能力便可以在瞬间改变的话,那就不叫历史了,应该叫做偶然,要么就是自欺欺人。 刘涣哪里知晓,他所作一些装逼的诗文,尽被好事的知县老儿拿到知州老儿哪里去邀功,又被得意忘形,总想搞点动静而且以心忧天下为己任的知州老儿送到了皇帝老儿哪里…… 皇帝老儿多年不见力争激进之“知己”,在苟安的环境中,半死不活之期,尽差点被刘涣带疯。 话表两头…… 却说赵琦玮来了鹅湖寺,摆出官家小姐的气势,拿着知县老爷的书信,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当时刘涣居住的厢房。 “鹅湖寺中住了一个女施主”,这是旁边施工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日午时,懒洋洋的阳光懒洋洋地降临人世间,把信州大地上人们也搞得懒洋洋的。工友们的进度也由此受到了影响。 刘涣正和黑娃躺在一块石板上休息,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 “黑娃,明日起,我传你一些功夫吧,但却苦人得很,非是有大毅力者不得习成,但若习成,且勤加锻炼,必定受用终身。你想学么?” “想啊,如何不想?我都盼望许久了!” “也好,但可得一切听我的。习武时间再无兄弟,老子要做你的老师,你若有所懈怠,别怪我下狠手!” “且,只要能达到你一拳击碎顽石的地步,脱九层皮老子也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小心把牛皮吹破……哟哟,丫头来了,快看!” “哟,她怎么气呼呼的?” 不时丫头来到二人跟前,几日不见她了,她还是那般的俊秀,乡野间的气息仿佛没有感染到她,那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有时候要哭,你看着他眼眶里打转的东西,忍不住也有心碎的感觉。 可这次丫头的眼眶中没有打转转的东西,倒是有一些鄙夷和愤怒。 “看啥看,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们不懂么?” “丫头你咋了?涣哥儿和你黑哥儿也没得罪你呀?” “哼!涣哥儿,你说,那鹅湖寺中的人和你什么干系?” “鹅湖寺中的人?哪个?虚相还是静能?” “你少装了,便是上次在铅山,你叫我帮你传递‘信物’的那位……” “哦……她么……似是故人来吧。” “似是故人来?哪里来的故人?哪家养的故人?” “你问这些作甚?乖,快回去读书写字吧,没了笔墨,便来寻我,不懂之处,也来寻我!” “哼!我哪里敢呀,人家昨天亲自跑到村里去找我了,尽说你的坏话呢?” “丫头,你咋颠三倒四的?” “我……” 黑娃忍不住了,猛地弹身起来,傻笑道:“涣哥,我去看看那臭豆腐成功了没,天天吃荤的,也该吃些素的了。你说呢涣哥,你说荤菜好吃还是蔬菜好吃?” “黑娃……你再敢嚼舌头!” “我走了……”说完把腿便跑,可还是被刘涣扔一块泥巴砸中了,“哎哟”一声骂道:“后背偷袭,算什么好汉……我看你是荤的素的都想吃……” “涣哥,他说什么荤菜素菜的?” “额,这个嘛,是他乱说的……”刘涣支支吾吾,总不能告诉丫头,说有一天不小心把她比喻成“素菜”了吧! “哎……哦……哼!对了!我是来找你理论的。” “你……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出的那狗屁‘鸡兔同笼’的问题被别个解析出来了,人家跑来向我炫耀,说人家和你同等聪明……哼!聪明就聪明,关我屁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说丫头,你这到底要和我理论什么呀?” 搞了半天,刘涣还是不清楚这小丫头要说什么,他只得故技重施,调虎离山。 “唉,对了!丫头,等涣哥建好这学堂以后,又在旁边建一些房子,到时候分你一间吧,你要宽阔的还是狭小的,是朝着稻田,还是面向河流,或者你喜欢推开窗户就看到鹅湖山……” “真的么?那书上说‘驷马难追’,你可不得骗我!” “我哪里会骗你,真心的,涣哥一定给你留一间最好的。” “那好,我要面朝稻田的。我爹给我取名满仓,整日看着稻田才好呢,否则如何满仓了……哦,对了,那我能接我爹娘过来住么?” “额……接过来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房间却不大呀,你爹你娘一来,怕是拥挤得很。” “哦……不过……不要紧的,我爹说,早晚我都是要离开他们去别处居住的,不接来也行……” “恩,这个嘛……” “嘻嘻,那我走了,对了涣哥,张爷爷让我转告你,说一个叫做陆九渊的人又来信了……” 如此过了几日,地基便要挖好了,刘涣每日花出去的钱财,也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直响。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而今的钱财好像并不顶用,关键是物价太高了。 到得一个冷嗖嗖的早晨,正是正月间的最后一天,静安跑过来叫刘涣,说虚相大师有要事相商,让他务必一会。 刘涣心中到底是感激虚相的,二话不说,就朝鹅湖寺而去。 见了虚相,那秃驴还是老样子,正坐在蒲团上装逼。 “阿弥陀佛,不知大师唤我,可有急事?” “小施主,你何时变得这般冷漠与生分,难不成,你忘记了贫僧与你的‘儒佛相辩’了么?” “嘿嘿,大师还记得呢。去年我曾说过,不肖一年时间,我定会来此与你做伴的,我固然没有说假话吧!” “阿弥陀佛,正是正是,贫僧还记着呢。今日唤你前来,却有两件事情,其一是你师父来信了!” “我师父?他会写信?” “阿弥陀佛,你一看便知!” 刘涣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写着几句话,大抵是:“老子又杀人了,金人二十、汉人贪官六个;老子寻得一匹好马,看能不能给你带来;好好练武,回来没有长进,老子抽死你;没钱记得找虚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刘涣除了哭笑不得以外,还震惊于字迹,那字迹写得歪斜,但尽无一个错字别字。他怀疑,这信是不是他师父逼迫一个外族人写的…… “小施主,你可看完!” 刘涣没有说话,取出火折子,将信全烧成了灰烬,化在虚相的香炉之中。 他仰天长叹一声,忽地想起那雪雨菲菲的时节,他脆弱地躺在师父的肩膀上…… “阿弥陀佛,小施主且慢,还有第二件事情……” “抱歉,我今日不想知道、也不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你……” 刘涣长身而去,迎着阳光,奔到山巅。那里正是当时师父传他武艺的地方,师父打破的酒壶碎片,还安静地躺着…… 第四十章 鹅湖村的疯子 二月朔,新月之初谓之“中和节”,铅山等地百姓,用一个黑色的袋子装上少许谷子、麦子、瓜果等的种子,邻里之间相互馈赠,以图吉利,盼望新年能有个好收成,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那黑色的袋子很讲究,民间一般称作“青囊”,这青囊又被那些个卖弄玄虚的风水术士用来装盛书籍,从而,青囊的另一个含义又为“风水术”。 特别是在信仰缺失,世事封闭而人心愚昧,风水撞上了民俗,和多元为一元之时,这一切被老百姓看得极其重要。 按照“梦梁录”记载,中和节当日,禁中宫女,以百草斗戏。百宫进农书,以示务本…… 这一年四季之间,都有节日可过,若每一个节日都要过的话,实在是多不胜数,累了朝廷,苦了百姓。国家综合力量也会被拖垮。且终日沉沁在节日之中,又哪来多余的经历去做其他的事情…… “打铁还要本身硬”,刘涣深知,在一个根基尚不稳定的时期,谈什么民俗、谈什么节气、谈什么礼仪……都是枉然的,人们最看重的还是嘴里的吃食,还是那条贫贱但又无法丢弃的性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这是老马的重要论断,可惜时人无法总结出这等理论,在君君臣臣的纲常年代,孔孟之道、佛家道教,神仙鬼怪才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 看来刘涣想要做个“传教士”,当真无比艰难。好在其而今培养出了一批死党,虽然不过十多岁年纪,可刘涣相信,这总是星星之火,假以时日,定成燎原之势…… 黑娃今天被他玩疯了,豆大的汗珠连成了线,如流水一般。他妈一声、娘一声地呐喊,骂刘涣是变态、是恶魔、是嗜血的妖怪、甚至是比金人还要凶恶的异族…… 刘涣也不理睬他,只用细长细长的竹条子不断抽他,抽断了一根又一根。黑娃全身上下都是红辣辣的线条,可到底是些皮外伤,伤不到内里,并无大碍。唯一的作用,不过“痛彻心扉”罢了…… “哎哟、哎哟,妈呀……”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喊爹喊妈的,你不害臊么,张复北,张大将军?” 黑娃朦朦胧胧中听到刘涣喊他的名字,还加上了将军,他又如打了鸡血一般,背负着一口袋砂石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皮糙肉厚的农村人,手都给老子抽软了……”这是刘涣此刻心底的真实感受,可一时间,他又觉得虐待人的感觉很爽! 等待黑娃精疲力竭的时候,刘涣把他叫到一个隐蔽之所,传了两招太祖长拳,然后回工地监工去了…… 到了工地,负责熟饭的婶子们在议论,说中和节哪家哪家送的东西太多了,都不晓得如何还人家的情谊……之后又聊到夜里的冷寂,尚有哪家哪户的被子破的不成样子,被男人的脚蹬出了好几个大窟窿,虱子跳蚤满床跑…… “哎,人都吃不饱,还要照顾那些嗜血的虫,这是什么天啊……” 她们没读过书,更不会在意什么时局。总之千错万错,千难万难,也不会去找原因,只是一味地怨天怨神。 刘涣想,她们就是鲁迅先生所言的“祥林嫂”吧,中国的祥林嫂,这个民族的祥林嫂。 “哎,这个民族,从来不缺啊q,从来不缺祥林嫂,这已成鲜红之血脉传承……何时才是个头啊?”刘涣心底隐隐约约感到了疼痛。 但也实在没有办法,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可以提供这等短暂的“就业机会”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事情。 他们以农业为本,做生意没有那个头脑不说,关键没有本钱,没有资源,没有新型的市场,更没有可以买卖的货物。 难不成教人家酿酒?刘涣不会,对酿酒的知识一窍不通;教人家蜡染?更不对头,事情闹大了,是要吃官司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教老百姓做一些小玩意了,比如“麻将”、“纸牌”、“臭豆腐”等,然后凭自己的力量,去把市场引进来,或许能在鹅湖村成立一个原生态的手工艺作坊。 只是他心里没底,他那“麻将”和“纸牌”到底有没有勾起世人的兴趣,若无兴趣,便无需求。没有需求,自然谈不上市场。 可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些治标不治本的事情,要解决根本之问题,还得先从农业着手、在土地上做文章,等谷子满了粮仓,人们吃的适当饱了,再去谈“认识”、谈“文化”、谈“观念”、谈“科学”、谈“信仰”…… 唯独最最可靠的办法,必然要先解决“经济基础”的事情,才有资本去谈“上层建筑”,直到物质与意识开始能动作用的时候,国家这个机器才能更健康地运转起来,到时候,政治改革也好、经济改革也罢,强军、强教、强医……也才有了可能。 不过,这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方能达成,达成那梦想中的美满世界——这话不是他说的,他记得好像是一个姓邓的四川人说的。 意识和信仰对于一个人而言、对于一个民族而言,特别是对于一个苟安江南的王朝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现时南宋之人,最最想要的东西无非两个,其一是吃饱吃好,其二是一个胜仗,一个鼓舞人心的大胜仗…… 时人并非是怕了金人,他们是怕每一次都以败北而终的战争。他们恨金人,也埋怨朝廷,可只要朝廷能给他们一点吃的,给他们一口气活着,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固然,有一小撮人,已经不满足于那一口吃的,和那一口能活着的气,他们需要一种精神,一种激扬向上,不顾一切的奋进精神。可惜,这股子精神,朝廷迟迟没有给他们。赵昚北伐失败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这股子希望……他们怒了,他们自成集体,他们要揭竿而起、要造反…… 话说刘涣花了钱,用了心,固然得到了回报。在他的细心要求下,学堂的的影子已经开始展现出来。 可是虚相一看,顿时咂舌无比,惊愕道:“你……怎么可能占这么宽的地?这所占之地,只怕比州府衙门都要大,你不怕官家寻你的官司么?阿弥陀佛,小施主听老衲一句劝吧,心太高,要有**烦的。” 刘涣哪里管他的话,他要的就是大,就是宽,就是高,就是金碧辉煌。反正已经得到了知县老儿的批复,文书上面更没有提面积一事,自己爱占多少地就占多少地。 “我有钱,我任性!” “哎,阿弥陀佛……” 虚相但凡听闻这小子说那阴阳怪气的话,一般直接不理,转身便走,走时还要长叹一声,表现自己的无奈和说话之人的幼稚。 虚相走了,刘涣也不理他。他拿了一把柴刀,砍了几颗竹子,找一颗枝繁叶茂的松树,在枝丫上建一张临空的床,床上全用松枝铺好,承着微微的风,伴着淡淡的阳光,盖上一件所有人都垂涎三尺的棉衣,哼着小调睡着了…… 他的梦中,全是他的童年…… 童年时期,家乡缺水严重,父母亲要往不远十几里地的水井去等水,有时候农活忙碌,就让他去等水。他等水时,也如今日一般,在水井边的柳树上搭建一张吊床,等一觉醒来,水井里的水足够一挑,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他今日的美梦却被吵醒。 “哎哟”一声,他从吊床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水!不许抢我的水,我先来的!” “呵呵,笑死我也,原来你是个疯子……哟哟哟,啧啧,你看你的口水,好恶心……” 刘涣定睛一看,却发现跟前站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长得真好看,一笑一颦都那般有味道,左手插着腰,右手拿着一根竹竿。或许,就是那根竹竿把他从吊床上捅下来,把他从梦里捅到了现实…… “呆子,你……你无耻,你看着我干嘛,不要脸……”那女孩见刘涣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有点怕怕。她转过头去,地上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又转过头来。用竹竿横着扔到刘涣的身上。 “哎哟,你要害命么?”刘涣惊愕,这人终于来找自己了——“到底是命中之孽缘,还是生命之偶然?”他开始嘀咕,犹记得前世,他的小师妹也是这般主动来找他的。 他发觉,他喜欢被动。 “呆子,你看着本姑娘吞口水是何意思?” “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还记得当年教室窗前的那棵玉兰花么,树干上雕刻的字迹,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呸呸呸,无耻狂徒,什么情书?我警告你,你再敢调戏本姑娘,我对你不客气!”小姑娘唰的一下红了脸,听着那疯子莫名其妙的怪话。 “你到底是来了,可你到底又没来。哎,你终究是你,却不是她……”刘涣仍在呆迷之中。 “我是要来的,哼!那日虚相大师唤你去鹅湖寺,叫你来找我,你为何不来?” “你快来吧,快来找我,你不怕我孤单么?” “你……登徒小儿,你装什么疯,卖什么傻,我说话你没有听见么?” “我听见了,听见了心底的声音……我要化身石桥,受尽风霜雨雪,日晒雷击,但求得你能从我身上走过……” 刘涣还是没有醒来,他盯着姑娘发梢上夕阳的余晖,如梦如幻,心底那根脆弱的弦终于崩断了…… “哎哟哎哟,你……你怎么踩我?” “哼!你不是说,但愿我能从你的身上走过么?咋样,小贼,醒了么,醒了该谈谈正事了!” “你……你咋这般没情调?” “情调?我去你的情调?哪个和你谈情调了?” “不!我要写一首诗送你……” 赵琦玮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你说东,他偏偏要说西,她那暴脾气终于隐忍不住,一脚一脚地踢地上的刘涣。 还是被煮饭给工友吃的婶子们发现,觉得情况不对,才来劝解开…… 第四十一章 来了大官 “涣哥儿,你咋和人家千金女磕上了。哎呀,那可不好,不是婶子看轻你,听人说那姑娘的爹是个大官儿,轻易惹不得,还是躲躲吧……” “婶子,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哎哟,还分寸,你不听婶子的劝,迟早要惹祸上身的。这天底下两样东西惹不得,你要记住咯,一是天上的菩萨,必须要尊敬供奉;二是官家的人,特别是官家的那些个千金少爷们……” “婶子,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子咋觉得说不过去呢,很是牵强呀?” “你别管是否说得过与不过,婶子总不会害你吧……哎哟,你看鹅湖寺中来人了,说不定是来寻你的。” 鹅湖寺中果然来了人,是个刘涣从未见过和尚,他一来就笑眯眯地请刘涣,说寺中有贵客相候。 刘涣心底暗骂,“去他奶奶的贵客,大抵无非两个人,一是虚相,二是那刁蛮的姑娘。” 他应了和尚一声,又看了看基石是否铺得严实,才优哉游哉地去了。 果然,不是那小女子找他,又还有何人…… “呆子,听说当年你便住在这间厢房里,是么?” “回姑娘的话,此间确实是小子当年流浪避难之所,今日却不知姑娘唤小子来,有何指教?” “哼!指教么,你今朝可算正常了。咋地,你就不想本姑娘道歉么?” “小子昨日曾听婶子们说,倒是做了许多癫狂疯魔之事,还好被姑娘瞧见了,便使劲用脚踢小子,小子才得以清醒呢。而今见了姑娘真人,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的……” “哟,你好厉害的嘴!把道歉说成感谢,你这是鱼目混珠之法。到底还是个无奈!” “无奈也好,呆子也罢,姑娘怎生叫着舒服,都随姑娘的便了。若无其他事情,小子这便要去找虚相大师了……” “等等,你站住!” “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哼!你可知道我是谁?” “曾听赵知县说起过,你是知县老爷的本家,叫什么名儿……我却当真不知道。” “哼哼!何止那般简单,你记住了,我叫做赵琦玮呢,我爹爹便是当今朝廷著作郎!” “哦,原来是琦玮姑娘,小子叫做刘涣,我们便算认识了吧,见到你很高兴!” 说完伸出右手,微微躬身,表情也很谦和。 “呀!你做什么?” “握个手呀……哦,抱歉抱歉,我错了……” 他是错了,而今却还没有握手一说呢,特别是男女之间。他曾记得的握手,还是那个叫做刘玄德的大耳朵,见了猛将就握手,勾肩搭背的,好生别扭与虚伪…… “我去你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疯魔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只是看琦玮姑娘生的俊美,心有仰慕,故而忍不住一亲芳泽,放肆之处,还请见谅!” 赵琦玮一听,却不恼怒,反而淡淡地红着脸。 “你说我长得俊美,可是实话。” “实话!” “哼!那还差不多……还记得那日我说的正事么?” “额……能不能让我坐下来谈?” “哦,这倒是哈。不要紧,我们就坐在这地上谈吧,反正天也不凉。” “额……请……” 两人就此席地而坐,琦玮忽然间高兴起来,对那小子的无礼言语也抛之脑后了,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她只记得丫头曾跟她说过,“说和涣哥坐在泥巴地上谈天说地,是最幸福的事情……” “呆子,我要和你做笔买卖!” “还请说来!” “你那学堂旁边的房子建好以后,我要买一间,要那种一推开窗就看到稻田的……” “咦?这……这话咋这般熟悉……” “哼!你先别管熟悉不熟悉的事情,给个爽快话,到底成不成?” “成啊!怎么不成,只是收你的钱,总觉得不好意思……” “嘻嘻,好呀好呀!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收我的钱?哎呀,你真是个豪迈之人……哟,可不许反悔,你刚刚说了的,不收我的钱!” “我……你等等,我好像没有说过吧?” “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敢反悔……小心我叫我爹收拾你!” “可是……你……” “好了,今日就聊到这里吧。哈哈,原来你这般豪爽。恩,不错不错,是个人才!” “我……” 刘涣自以为自己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往往还没有遇到过让他尴尬的“买卖”,可这次不同了,人家根本不给机会,笑嘻嘻地走了…… 或许吧,或许这就是命。他曾记得,以前的女友,也如这赵琦玮这般刁蛮。 “什么你的我的,老娘高兴,一切都是老娘的,这已经是看得起你了……”这是他前世的女友说的。 刘涣回到了工地,正好看到一个工友不用心,把碎石块填满地基的一个死角,又在上面铺了一块石头,如此欲盖弥彰。 刘涣愤怒难当,这等千秋伟业,岂能儿戏。后世许多豆腐渣工程,害死了多少人…… 他跑过去训诫一番,又讲了一个“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恩威并施,又唱红脸,又唱黑脸……汉子们心底羞愧,也服气了他,便埋怨那个偷懒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地拆开一大片,翻工! 那偷懒的汉子没了脸面,工钱也不敢来领,就吩咐自家婆娘去找刘涣要钱。刘涣气呼呼地结了他的工钱,并说了狠话。 女人第一次见到温和的涣哥儿愤怒,那眉宇间的气息好吓人,总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像做了坏事,吃官司时见到官家一般…… 此事翻过一篇,众人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转眼到了二月初三,陆九渊没有再来信,张老头也没来烦刘涣,只是呆在家中打麻将。 丫头也乖巧了许多,除去好像有些恨刘涣以外;赵琦玮这几日倒是跑得勤常,时不时地来找刘涣问一些算学上的问题。 刘涣来了劲,问了姑娘一个问题,说“为啥树枝上的苹果成熟后,不往天上掉?不往四面八方飞?偏偏就是要掉到地上?”这一问题难住了赵琦玮。 他发现,琦玮越来越像自己前世的女友,德行和言语都像,长相却有些出入,貌似要好看许多——不过这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因为,他到了而今,早已忘记了前世女友的模样。 有一天,他又写了一段字给赵琦玮,正道是:“你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琦玮觉得这段话美丽极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的人生还是缺少历练,过于苍白了。只是她有一天愕然发现,好像自己的兴趣开始变了,从对诗文的热爱变成了对枯燥算学的钻研,以及对刘涣所言的一些很平常的现象,不能自拔…… 丫头终于醋意大发,软磨硬泡,或哭或死,就是要刘涣也写一段话送她,刘涣无奈,提笔而就,写了一个朋友的清平乐给她,正道是: 风凋碧树,一季花堪误。回首当时含泪处,情字本来自负。 孤村三两残灯,斜月疏影夜宁。莫叹此生薄幸,只缘昨日多情。 丫头也不看其中意思,抛下仰天长叹的刘涣,朝鹅湖寺方向撇撇嘴,做一个鄙夷的鬼脸,跑回家去了…… 刘涣就躺在自己的吊床上,时不时地怒骂一句地上扎马步的黑娃…… 一切平静极了,仿佛这天地间要下一场大暴雨一般…… “涣哥涣哥,来官了,来官了……” 好梦又被打破,刺激而美味的“辣子鸡”不翼而飞。 “你叫唤什么,你叫唤什么,老子的美食又被你惊飞了。” “美食?美食在哪里?涣哥……你可不能吃独食,我们是兄弟!” “滚!老子说的美食在梦里,你去拿呀。最没有修养的就是你,老子说过多少次了,打搅一个人的美梦,是一件没有道德而且胜于犯罪的事情,你忘记了么?” “不是的涣哥,村子里真的来官了,好像是大官,说是来找你的。” “去!哪里的大官,莫不是赵知县罢了,老子还要监工呢。” “哎呀,你监的什么工,你也不看看,这工地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哟……给老子的,见了鬼了,一觉醒来,人跑哪里去了?” “全去村子里面了,官家来人,理正提前组织了恭候……” “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 “你别‘靠’了!村里真的来大官了,除了赵知县,还有一两个是临安府来的,点名道姓,就是要找你。” “哎哟,那我得赶紧去啊,要是官家寻到这里来,看到这占地面积,老子还不要吃官司,走走走……” “现在才晓得着急,老子也是服了你了。” “少扯了,老子这不是睡得太过了么……” 二人一路狂奔,刘涣有意考校黑娃的速度。 呵,果然,这黑小子还真有进步,一口气跑到村当头,脸不红气不喘。刘涣心底开始得意起来,黑娃便是他的第一个“得意门生”…… 到了家中,见得里里外外站着“兵哥哥”,虎视眈眈的,故意装出一副吓唬老百姓的样子来。 刘涣看得出来,这些兵脸色红润,神情慵懒,一定是“厢军”中的“马军”,他们和步军等编制兵不同,不用参加劳作,主要作为地方军,以维护地方治安为主…… 看来,今日还真来了大人物了…… 他和黑娃往前挤,人家呵斥着不许进,黑娃不服气,故意摸了一把人家的佩刀,心满意足地退开了,并在心中暗骂,“横什么横,老子将来做了将军,你们全得听老子的……” 刘涣没有黑娃那般啊q,他说明身份,厢军们就让他进去了,并投来“异样”的目光…… 第四十二章 亏了血本 “刘涣领旨!” 一声回肠荡气的长啸传来,把刘涣惊得呆呆的,按他的记忆,这传旨的不是太监么,怎地是个中气充沛的汉子。 他尽忘记了下跪! “大胆,圣旨在上,如圣上亲临,竖子还不下跪领旨!” 刘涣恍然大悟,这才一阵惊愕,装出一副怕怕得要死的表情,赶紧逼着声音,“啪”的一声跪倒地上,所谓五体投地,道"遵旨! 他不晓得跪下以后,还要说什么,所以干脆不说。旁人见他这般模样,心底暗觉得好笑,可又不好意思呵斥他,毕竟这是在传旨,是一个神圣的程序…… “草民刘涣接旨!奉天承运……” 除去客套的话,刘涣听得明明白白,就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朝廷下拨了银子给他建学,要他配合赵知县完成学堂的建设一事,期间又有赵汝愚监督…… 可赵汝愚是谁,他也没有见过。关键是心中迷茫,这他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怎么把朝廷也惊动了,是何人给赵昚老儿打的小报告…… “恩,看来这赵昚果然如史料记载一般,是个能做事,敢做事的人,举动也是异常得很呢。”刘涣如是想来。 “竖子还不谢恩?却呆着作甚?” “哦,草民刘涣,谢恩领旨,吾皇最伟大……哦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之人把圣旨交接给他,刚毅的脸庞上有一股隐忍着的尴尬表情。原因无他,只是他被刘涣的窘迫给惹得受不了了,想笑,又不敢笑出来…… 亏他刘涣还记得,领旨以后,要给传旨之人一些“辛苦钱”。 于是乎,他也不言语,赶紧摸了摸怀里,一不小心摸出一小锭金子,觉得送不出手,又鬼使神差,电光火石一般放了回去,捣腾一阵,终于摸出一锭银子还有一贯铜钱。 “这个……额……这个是辛苦费……哦,不!这是小子孝敬大人的,大人舟车劳顿,还请收下,拿去换一杯酒吃吧!” 天了!他真是个奇葩,现场那么多人,人家怎么可能接下,被他搞得尬尴无比,不晓得收是不收。 赵汝愚站在北首,穿着整洁赶紧的官服,眼眸中阴晴不定,不时地朝赵知县使眼色。 知县干咳两声,走上前去,装出一副深沉的表情。 “小哥儿,却没想到能和你同作一事,真是皇恩浩荡,以后可是‘同僚’了,你得多多关照老夫呀!” 他这是以官腔客套之话来打破尴尬,当着赵汝愚的面,也不晓得说的好不好。 刘涣才震惊醒来,赶紧双手端着圣旨,交给一旁的张老头。张老头而今是他“亲人”,刘涣领旨时,他无可厚非地跟着跪在了一旁。 老头接过圣旨,双手有些发抖,或是激动,或是觉得荣耀无边,又或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巍巍颤颤地,如捧着老祖宗的骨灰盒一般,低着头穿过人群,把圣旨放在了他家正堂,那供奉“天地君亲师”的仙人板板上…… 刘涣支支吾吾地问赵知县,道:“前辈,是多少银子来着?我给忘记了。” 众人见他逼了半天,却是这一句问银子的话,顿时啼笑皆非。赵汝愚是谦谦君子,咋地觉得闻名不如见面,他有些失望…… “哈哈,勿忧。来来来,老夫先向你引荐一众官员吧……这是朝廷著作郎、信州知州赵汝愚赵大人。” 刘涣一看,这便是那传说中的状元郎,长得儒雅不说,还略带威武。咋地隐隐约约之间,貌似比自己帅气呢。哼哼,不过不要紧,你那女儿早晚是老子的媳妇呢…… “晚生刘涣,拜见著作郎、知州大人,大人康泰!” “平身吧,小小年纪能为朝廷分忧,心系苍生,是极好的事情。以后可要勤加修身,奋力治学,万万不可负了圣上厚恩呀……” “晚生记下了,谢大人教诲!” 刘涣又一一见过其他人,跪也跪得累了,他心中很不爽。好在每跪一次,他就啊q一次,精神上却是胜利的,如此想来,他又不觉得苦闷了。 既不苦闷,可却苦逼,因为不晓得是哪个杂碎传言,说他的厨艺极好,可称一绝! “君子远庖厨”这话固然有一定作用,但却无法抵挡一颗垂涎美食的虎狼之心…… 刘涣亏了血本,杀了羊、宰了鸡,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八角、山药、五倍子、野山参等一具好东西都贡献了出来,为徒方便,全他妈做成了“肉夹馍”…… 最最可恨的是,好不容易发酵而成的臭豆腐也贡献了出来,初始是无人敢吃,后来抢得不亦乐乎,连那一本正经的赵汝愚,也叹息道“太少了太少”…… 说也奇怪,今日下了血本,张老头没有翘胡子瞪眼不说,反而乐呵呵的一阵夸赞刘涣。刘涣在心中暗骂张老头,这真是个贱人! 知县抿了一口酒,出言道:“今日恰逢佳日,小友何不作一两首诗词,以为大家助兴呢?” 刘涣没敢当面白他的眼,只是在心中,早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骂翻了,好端端的,作什么诗词…… “哈哈,知县大人真是好兴致,要晚生作诗作词也无不可,可我要是能博得众彩,梅一个好字之后,你便要饮一碗酒,否则小子一家独唱,岂不落寞!” 知县正要搭话,却被一旁的赵汝愚打断。 “恩,我看极好,诗酒相合嘛,曾言太白斗酒诗百篇,今日刘涣所提之意见,正和本官兴致……” 刘涣想,果然会玩,不会是状元郎,只是有点坏坏的感觉罢了。 他站起身来,丢了手中的羊骨头,气起丹田,一股子浩然正气喷薄而起,开口便道: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说完以后,他又开始忏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好好,好一个‘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知州赵汝愚按耐不住激动,开口便说出四个好字,又对此词做了评论,皆是好评。 结果,可苦了知县老儿,他一口气喝了四碗酒…… 刘涣来了兴致,索性朗声道:“这样吧,小子见得众将士神威凛凛,也是激动万分,便要唱一首自编之曲,或有不对之处,还请斧正!” “好!真是后生可畏,本官算是开眼了,请吧,我等洗耳恭听!” 知州又说了一个好字,按理而言,觉得刘涣诗词好的人,现场也有几个,皆是些读书人,其余没文化的土鳖,不过跟着附庸风雅罢了。可他们不敢说一个“好”字,因为如此一来,知县老爷可就苦不堪言,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要给知县三分面子的。 “不急,知州大人又说得一个好字,还请知县大人再饮一碗,饮毕,小子再唱不迟!” 闻言,赵汝愚看了一眼双目发绿的知县,知县立刻懂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涣找来几个大碗,一根竹节,敲击测试一番,大体找准了“一二三四……”的音,细细一听,正和自己擅长的“c大调”。 他先搞了一个前奏,律动一起,大家顿时集中精力……初觉得有些怪异,但也不是离经叛道,反而使人眼前一亮…… 千万里江山如画 看冬去春归 千万条江河入海 与日月同辉 …… 念世间苍生 谁能够拂衣五湖? 钓天涯月明 谁能够琴心剑胆? 笑白马西风 谁能够青梅煮酒? 论天下英雄 千万年云烟过眼 谁能够常胜不输? 江湖无泪儿女情长 数英雄英雄无数 …… 正是后世的一首“笑傲江湖”,当下有人醉意蹒跚,他这歌词肤浅易懂,众人哪里会听不明白。 倘有情趣冲动者,当时当刻,只感到如痴如醉…… 过了良久,众人才异口同声,连说了一个“好”字。 刘涣嘿嘿一笑,朝知县一看,却哪里还有知县的身影,早就撒丫子跑不见了…… 酒过三巡,赵汝愚越发喜欢这个“特别”的年轻人了,果然人才了得。 待到时日晚些,天空尚未黑脸之时,大家的酒意被凉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刘涣,且带我们去看看你选址之地吧。” “草民领命,这边请……可是咋不见知县大人?” “额……他接到要事,赶回县衙处理去了……” “哦,我以为是知县大人吃坏肚子了呢。” 这群菩萨总算要走了,刘涣好高兴。恰好知县也不在,正在他的计划与算计之中。若是赵汝愚问及占地面积的事情,他便也有了说辞,反正把一切推给知县老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到了鹅湖寺,赵汝愚终于看到刘涣的建学规模,还在讨论之时,从身后冲来一个人影,把刘涣也吓到了,要是他赵汝愚被人行刺,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等惨剧,都是他一个人的自编自导。 “爹爹,你咋也来铅山了,去鹅湖寺烧香么?” “哼!此刻人多,等老子处理完正事,有你好戏!” “哎呀爹爹,你何必动怒,女儿是来学习的,非是来玩耍。” “学习?学了什么?” “嘻嘻,你问你身旁的刘大才子,不就清楚了么?” 赵汝愚不解,转身过来看了刘涣一眼。刘涣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这丫头片子实在过于阴险,好生会陷害人。 “哦,对极対及,琦玮所言无虚,她近日所修算学一道,可是大有进步呢。又在鹅湖寺中,终日与虚相大师谈经论道,悟出了不少大道之理,前日还来和小生交流呢……” “哦,是么?都学了哪些算术?都悟出了哪些大道?别人说了不算,得是老子考校以后才行。你不许疯跑,等着为父!” 赵琦玮万万没有想到,刘涣会倒打一耙,她转身时,恶狠狠地盯了刘涣一眼,意思是说,“如果我能从父亲的魔掌逃脱,你便死定了!” 刘涣不敢看她,赶紧一一向赵汝愚解释现场作业一干问题…… 第四十三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刘涣今夜睡不着了,披了他那奢侈的棉衣,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之中,洗了把脸。 呵,好明的月亮,可惜不是满月,弯弯地挂在天空,周边好多星星。 月亮最是喜欢作怪的,时圆时缺,有时候又害羞地躲起来。好在那漫天的繁星,从不轻易抛弃月亮。 本来立春不久,天地时而微寒,今夜却起了露珠,好生奇怪呢……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为何赵昚老儿会下一道圣旨给他这一介布衣,那消息也是传得太快了。 但从地域上来讲,江西本来就是接壤于浙江的,而今的信州又在江西的东北方位,从东北到浙江、再到杭州,若快马加鞭,不过三几天的时间…… 出乎他的意料,赵汝愚没有震惊于他建学的占地面积,更没有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 其实赵汝愚心底清楚,他能从刘涣的诗文当中读出来,那小子是个有抱负的人、有野心的人,白天领旨之时的一切,不过是那小子故意装出来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难一个有野心的人,只要这颗野心恰如那小子所讲,是颗赤子之心。 汝愚终于遇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要知道,对于一个状元郎,一个朝臣而言,若想找一个人,特别是找一个自己关心的人,是何等的简单。这一切,他作为父亲,只是不愿意打破女儿的纯真罢了。 在此之前,他已然亲笔写信给了虚相大和尚,对丫头的行踪可谓是一清二楚。今日见了她,无非把戏演到底而已。 果然如刘涣所说,赵琦玮出的许多算术题目,赵汝愚这个状元郎都解不出来…… 永平炸开了锅,只因官家贴出了告示,按朝廷要求,将在二月下旬举行县试。 自认为学有所成的,欢呼雀跃,一家人都沉沁在期待之中。对于那些个学不好的,可就是晴天霹雳了,他们抱怨为何时间这般仓促,按照惯例,不是都要提前一个月贴告示的么。 行在临安,朝中也有许多大臣持反对意见,说是时间过于仓促,难以考出适龄学子的真实水平。 赵昚才不去理他们,总觉得那些个老家伙很可恶,但凡想做点事情,有理无理他们都要说三道四。后来直接动怒,正色批评,说“金人打进来的时候,要不要等你准备;说苍天突降暴雨之时,要不要等你准备。” 他先说金人,又说苍天,区区两个例子,是很讲究艺术的。 对于这样一个皇帝,一生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宫里度过,见到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等事情实在太多了。血雨腥风之中,他能够拿捏得住,什么时机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管用。 他讲金人,是为了讽刺和挖苦那些个老匹夫;他讲苍天,却是说的自己,意思是说,老子受命于天,是真龙天子,是天的代言人,老子要主持天下童子考试,谁他妈敢阻拦,便是要“逆天”的节奏…… 老匹夫们常年身居庙堂,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的。 从此,一场浩浩荡荡的大宋州县试开始了…… 张老头不厌其烦,整日催促刘涣看书。可那小子天天和知县鬼混在一起,时不时就去鹅湖寺旁边监工。当着知县老爷的面,他一介贫民,敢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刘涣回家,他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涣儿,本月末便要考试了,永平的理正愿意为你举荐,连那‘互结保单’的人都是找好了的,你不必操心,专心看书就是。繁琐小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跑得动。” “哦,可是需要填写‘亲供’呢,爷爷你觉得我该怎么填?” “恩,自然是先填写你血亲之人……若你看得起我这老头,可在最后附上。” “但我一生飘零,对父母亲的名字倒是记得清楚,往上一盘,可就有些糊涂了……” “这……” “爷爷,我看不如直接填写你的籍贯与亲人就是了,反正我刘涣能得您老收留,早已把你当做了亲人。且不管小儿以后有何作为,便是吃糠咽菜,也奉您老为长辈亲人!” “闭嘴!你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么?我老儿是对你有点恩惠,但生你养你之人,却是你那血浓于水的父母亲。但凡是个人,都有根,你莫不是无根浮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胎么?” “哎……实在不行,就不考了,做官也没啥意思。” “你再说一次!” 看着老头颤抖的双手,以及那根早已寂寞难耐的竹棍,刘涣撒丫子便跑,去找李婶去了。 李婶是丫头的母亲,长期以来负责刘涣衣物的清洗和缝补。刘涣说不过人家,总想给点钱财作为报酬,可人家不接受。他无法之下,只好悉心照顾起丫头来。 按李婶整日不厌其烦的说法:刘涣而今已然十四岁,等过了县试,也该谈一门亲事了;她又说达官贵人家姑娘最难伺候,娇气不说,啥也不会做,关键是屁股太瘪,枯瘦得很,最不适合生育…… 刘涣越听越觉得不对头,他细细一想,好像丫头而今变得有些微胖微胖的…… 日子平常得紧,刘涣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建学一事之上。 一日,刘涣正和知县老儿坐在工地旁,叫黑娃偷了人家的狗,炖来吃了。 正吃得不亦乐乎之时,知县老爷问黑娃为何不吃,黑娃说,因为那是一条母狗…… 二人听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内中不是个滋味。知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动筷子。 可“母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工地上却出了一件大事。 只因张老头见刘涣迟迟没有应试的动静,一怒之下,尽以死相逼。 他不晓得从何处找来三尺麻绳,跑到工地上,寻得一颗歪脖子树,就要上吊。 这可苦了刘涣,又被众人责骂,又被知县批评,又被虚相白眼,又被静能等人耻笑…… 无可奈何,他与老头约法三章,击掌为誓。第一是马上就去县署报名;其二不仅要考,还得考个好成绩;其三是,以后不许再怂恿黑娃去偷人家的狗…… 得了刘涣答复,张老头干瘪着老脸回家了。奇怪的是,知县老儿也跟着走了。 刘涣问知县建学一事如何处理,知县只是说自己要忙县考大事,就和张老头勾肩搭背地走了。 看着两个老头相互搀扶着的背影,刘涣觉得自己好像被陷害了,当下无地自容,终于没有玩过人家,姜还是老的辣。 “诶,有劳大人了,真不知如何谢你。” “老兄何必客气,有些话,我说了不管用,还得你来说。你若说了也不顶用,便只有行这下下策了……我倒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殊不知,今日若是我上吊威胁,还不见得那小子会答应呢……” “哎,一把年纪,却要做这等下三滥,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老兄何必嗟叹,你是不知晓,你却收养了一个天之骄子呢。一石激起千层浪,你想,朝廷为何无端端地要举行县试……” “这……莫非……” “嘘!老哥慎言!活在当下,恰逢时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风光了。做好准备观后效吧!” “但愿一切如大人所讲吧……去寒舍打牌么?我已然约了理正,还有几个穷儒。” “不了!今日我便回铅山,若是长期与那小子呆在一起,恐有‘嫌疑’呀。” 刘涣真是不知道的,这两个老头何时搞到了一起。因为他还不知道,他被张老头威逼利诱而写的“麻将常胜浅论”,已被老头贿赂给了知县…… 翌日,刘涣早早杜撰了“亲供”,在张老头的眼皮子底下去了铅山…… 他刘涣到底算得一个“名人”,又何铅山县衙一干官员鬼混,报个名,却是顺畅得很的。 做完琐事,他也不回永平,省得老头烦人。 铅山今朝好生怪异,街道巷子之中,时有打牌闲耍之人,只是却不知道,他们所玩的那些纸牌从何而来…… 或许来了市场吧,这是刘涣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心中,还是惦记着鹅湖村的老百姓的。走走停停,看到了一张告示,却是传扬“造肥”之法的,已然写入了铅山公文,著名却是信州官府…… “仙人的,这等造肥之法,不是老子剽窃而来的私产么,何时被官府剽窃了?” 刘涣搞不清楚,难不成到了今日,外界天翻地覆了,他却还蒙在鼓里呢。一时间,又有“坐井观天”的感觉,那感觉很不爽。他发誓,以后只要有时间,定要出去走走。 世界那么大,那么大,谁他妈不想去看看…… 刘涣也是无聊,跑到一座青楼去,问人家有没有“足疗”。 老鸨被他问蒙了,直言说,“小哥儿到底是来寻欢的么?” “嘿嘿,也不是,想和你做点生意。” “哎呦,和老娘做生意,你是不是生得有点晚了。” “你也别管晚不晚,小爷买点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吧?” “滚滚滚!哪来的小杂碎,赚钱赚到老娘头上来了,你想得美……” 刘涣灰溜溜地走了,看来那腐败的“足疗”是不能推销了,那纸牌也胎死腹中了。 “哎,这般好的服务行业,可惜了可惜了……”刘涣枉自嗟叹。 从青楼出来,有好多人怪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世道真是没了天理,但凡有个把长得俊俏的读书郎,也终被玷污。 关键是那儿郎还小呢,毛都没有长齐,他懂么…… 他们哪里懂,刘涣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第四十四章 问天无果、借兵有成 那日二月初十。 时人从不轻易感叹岁月之无声,光阴之无情。只有那些个自以为是的骚客文人,找一座破桥,看着桥下东逝而去的波涛,然后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刘涣今日也装了一把文人骚客,可惜他没有感叹流水,更没有缅怀流逝之岁月。他站在桥上,趁人不注意,撒了一泡尿,那淡黄色的尿液注入涛涛河流,不晓得流到哪里去滋润土地了。 黑娃气喘郁郁跑来,问他在做什么,怎地衣衫不够整洁,下半身还有“水渍”。 他说河风太大了,不小心把“糟粕之物”吹了回来。 黑娃想不清楚“精华”与“糟粕”的道道,给他要了些许钱财,去吃东坡肉。 临走时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一声,按黑娃的见地,涣哥儿这般表情,就是要发疯魔病的节奏。 “涣哥儿,你到底要干啥?” “老子要问天!” “哦,你问完了记得来东街找我。” “好!记得给我留半只烧鸡……” 黑娃不识愁滋味,转身消失在风里。最后剩得呆呆的刘涣,本不想装逼,到头来还是忍不住装了…… 他时常在想,生命的开始和尽头都是什么,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还是虚无缥缈的传言?或是形而上学的哲学推论?凡尘之躯凭借天地万物的力量,到底能达到什么样子的境地?是超脱?是轮回?是堕落或者失败?追寻一生的梦想尽头,是成功?是失败?或是本来枉自蹉跎?到底是否存在时空隧道?是否存在真我永恒? 这一切本来毫无乐趣的问题,往往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疯狂涌上他的心头,但到底无解,终究不过是平凡人一厢情愿的意淫罢了。只是好在心底舒坦,天马行空的生涯中,也能自我慰籍,并感到些许幸福,当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之时,又让生命或是偶然般地燃尽,兴许直到尽头,便能看到天地、看到众生、看到自我…… 刘涣的人生阅历,与他前世“蛮夷之地、夜郎之都”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抛开当时政治时局不论,单单就结交的人而言,他有着许多与少数民族兄弟打交道的经历。 这本不奇怪,而令他所感到惊讶的是,他一直以来,从少数民族兄弟那里,听来了不少关于天地宇宙和万物苍生的故事,这些故事远远比所谓大汉民族的故事还要精彩,最为可贵的是,少数民族兄弟们坚信着那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存在的。 比如苗族认为天地是盘古所开,盘古死后,他的五脏六腑化作宇宙万物,盘古的心是太阳,盘古的胆是月亮,盘古的骨骼是石头,盘古的肉是泥土,盘古的毛发是草木,盘古的血液是河流。 在布依族神话中,开天辟地的时候造就了十二层天,造了十二层海,我们就像大雁,张开翅膀,我们就像老鹰,把脚缩在翅膀下,飞上十二层天,腾上十二层雾,去看那一层一层的天,去望望了一层一层的雾。我们飞上第一层天,雾罩变成白云一朵朵,雾罩变成星云一片片。飞上第三层天,天上的鸭挤成堆,天上的天鹅拢成群。飞上第五层天,来到天地的大门,左边的门扇雕着凤,右边的门扇雕着龙。飞上第七层天,七姊妹正在织绫罗。飞到第十层天,见到了老雷公。飞到第十一层天,碰见天狗吃月亮。飞上第十二层天,太阳比火烫,不能走近太阳,不能靠拢太阳……还要准备麻鞋十二双,要准备花鞋十二双,下水去看看,下海去望望…… 彝族神话中,地神,风神等诸多神仙不断打架抢地盘,抢得不可开交,这时,人出来了,这个三百六十丈高的巨人分别降服了各神,安排他们各司其职…… 这些种种传说正如钱理群教授所统计整理出来的那般,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少数民族间的,而他也亲身经历,他们说给刘涣听的时候,表情都是那般的真诚,那般的确信无疑。 那么,从哲学层面来看,人与宇宙万物必然是相依相存,互相转化,相敬相亲,和谐共生的。 或许在最初的最初,在宇宙的开始,在宇宙之外的宇宙,在物质前世的前世,当真存在着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只是凡尘之中,众生的目光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们若无凭借,便只能是井底之蛙,但就算有所凭借,兴许也终究不得窥察这万物苍生的本真吧。 刘涣曾听闻,读书人和习武的人所追求的境界都是一样的,第一重境界是“见天地”、第二重境界是“见众生”、第三重境界是“见自我”…… 可见,修身一事何其之重要,人们通过一生的努力,到头来,便是要剖析自我,认识自我,在茫茫众生之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找到自己与天地宇宙的联系,从而在有生之年,做出一些可谓的事情来。 怪不得,儒家曾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耳顺、七十古稀、八十杖朝、到了九十则称合鲐背之年、耄耋之年,若不小心活到一百岁,就称乐期颐…… “哎,看来我兴许只有活得更久更久,方能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遭遇吧。”刘涣终于长叹自言。 他今日想了很久,却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就怕把人逼疯,所以索性不想,趁着还能闹腾,就不顾一切地闹腾吧。 其正要转身去找黑娃,却见旁边刚巧也站着一个落魄之人,刘涣见他眼神呆滞,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这位兄长,你是要自寻短见么?” “非也!” “那是为何?” “我观小兄弟驻足此间许久,岿然不动,神色呆迷。猜想小兄弟定是看到了尘世间最美之景色,故而也来尝试一番……可这处桥墩实在平常得紧,兄弟可看出有何不同?” “额……‘法克’……” “‘法克’?那是何物,莫不成这河水之中,兄弟当真发现了异样?” “我…………” “诶,小兄弟莫走呀,皆是读书之人,你所遇凡尘美事,说来分享一番……哎……” 刘涣找到了黑娃,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有辱斯文不说,关键是他打嗝的模样过于猥琐,把一旁的食客惊呆了。 “涣哥,你问天,都问了些什么?天答复你的问题了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皱狗……” “什么意思?” “没意思。黑娃,我们去找赵汝愚吧。” “赵知州么?那可不好,你是马上要应试之人,找人家赵知州,犯了嫌疑!” “我去他妈的嫌疑,不过一群无知娃儿坐在一起死记硬背罢了,又有什么稀奇。老子磊落光明,才不怕呢!” “关键是我们找他作甚?” “要人!” “要人?你要娶他的闺女的赵琦玮么?可你连个秀才都没考中……” “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涣哥你又咋了?” “老子要找他调厢军,用来干苦力,你懂了么?懂了就不要说话,我觉得我今日可能遇到鬼了……” “涣哥,‘子不语怪力乱神’,尘世间是没有鬼的,鬼在人的心中,这是你说的,我信了!” “我……好吧,咱们能不要说话了么?” “这又是为何?” “你再说一句……” 铅山是信州重中之重的县城,朝铅山往西南方位而行,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寻到州府之地。 二人跋涉一番,果然见到了赵汝愚。 这老小子被黄帝安排在信州做几件大事,其一是监工建学,皇帝想看看,年轻人到底能折腾出什么东东来;其二是以信州为示范,造肥料、兴农业;其三嘛,还有一件大事,便是监督信州赣州等地的“县试”一事,这才是最重要,且最有面子的事情。 “刘涣,据各知县上报应试之人名单,你却是在铅山登记簿之上,本官是朝廷钦点监考之人,你今日来寻我,却是何事?若是牵扯到县试一事,你也不必开口了……” “回大人的话,小子是来向你要人的!” “要人?是想调用信州之厢军,为你做那建学之事么?” 赵汝愚果然聪明,一听“要人”,顿时明悟。他这般水平,不是黑娃能够比拟的。 “大人此言差矣,那建学一事,而今却不是小子私人之事了,莫非大人忘了‘朝廷圣旨’一事么?” “哼!乖张跋扈,伶牙俐齿。少借力借势来压本官,说吧,你要多少人?但本官直言相告,厢军中的马军,是万万不能调用的,除非是朝廷特令!” 赵汝愚想,这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尽拿皇上来压他……不过他说建学一事已然不是个人私事,却是极对的…… “小子省得!只需从役兵之中抽调两三百人即可!但是,小子有个请求……” “两三百人?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般庞大的数字,本官焉敢做主,你那所谓的‘请求’也先别说了,人数太多,本官做不到!” “我……那依大人所言,最多能调用多少?” “一百!这是极数了!” “多谢大人,一百也好,总比没有要强。小子能说那‘请求’了么?” “说来听听,倘若所言之事合乎情理,又不违背大宋律法,本官定准!” “小子不才,向来仰慕从军之人,故而有个不情之请,想亲自去军营一趟……能不能……能不能由小子自己来挑选那一百役兵?” “呵!你想作甚?沙场点兵么?区区建学一事,杀鸡焉用牛刀?” “小子不敢!只是心生向往与好奇,再说前些时日曾与大人禀报过了,小子要建那学堂,却是遗世而立,时间罕有的工程,若是些呆头呆脑的兵勇,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少来!任你百般借口,选兵勇一事,本官不允!” “你……你怕了!你是懦夫!” “大胆竖子,你敢直言诋毁本官,不想活了么?” “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再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随你的便!” “哈哈哈……好!妙极!好一个‘留取丹心照汗青’,本官准了!” 这赵汝愚就是犯贱,非要搞点文绉绉且大气磅礴的东西来,他才动容。或许是读书读傻了,又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二逼。 “草民替铅山乃至信州,及我大宋寒窗学子拜谢大人,请受小子一礼!” “无需多礼。实不相瞒,本官最敬佩你这等有抱负、有血性的儿郎。若我大宋男儿皆是如你一般,朝廷何以南移!哎……” 第四十五章 挑兵选将 二月十一日凌晨,刘涣一行到了信州厢军驻地之时,那些个“老弱病残”还未醒来,唯有几个守岗的马军,也是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 这些人的来源,多半是“配军”和“落厢”。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招募而来的,多数人早已无家可归,常年的军旅生涯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对他们而言,劳作并不可怕。有口吃的,还有俸钱领,存够了工资,时不时还可以小赌一场,或去喝一顿花酒,实在已经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了。 落厢的人要表现的高贵一些,一般都挂有职务,有更可贵的是以前打过仗的,没死留了下来。却不知道犯了何事,要跑到地方上来受苦。 刘涣见得这般情形,顿觉得都是些堕落或者自甘堕落的人。 马军首领大喝一声,手中马鞭肆意挥霍,打在那些沉睡者的身上,“啪啪啪”地响个不停。 好容易折腾了一番,他们歪歪斜斜地站好对阵,却见是马军副指挥亲自到了现场,眼神之中全是鄙夷和杀气。 副指挥的身后又有一干随从,还有两个异样的人。其中一个身着官府,骑一匹高头大马,时人并不知他的来历,倘有经历丰富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朝廷的官,信州知州赵汝愚赵大人。 另外一个嘛,年纪轻轻,骑着一匹杂毛马,幼小的身板有些消瘦,只是眉宇之间一派刚正严肃的气势,双手死死地握住缰绳,不晓得他是害怕,还是激动。 指挥官没有多言,他骂了娘,草草说完今日的由来,就引出了赵著作郎和那个“授命建学”的小儿郎。 赵汝愚毕竟还是个文人,对统兵一道半点不懂,他更不晓得这种场合该说些什么话,觉得那些个迷茫的眼神很怪异,让他感到尴尬。 这已不是官场之上,多数人没读过书,更不通教化,情商低,自不会讲究礼仪。见了生人,当然是直勾勾地盯着看。 他简单介绍了自己,特意在官职的上面又加了一句“得圣上恩典和指令”,说得玄乎乎的。之后便把露脸的机会留给了刘涣。 刘涣觉得他胯下的杂毛马很不听话,一路驰来,抖得他蛋疼。他故意干咳两声,气从丹田而起,练武之人的气息乍现无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多数役兵都是练家子,那小儿郎的气息,他们一嗅就能嗅出来。 刘涣朗声道:“老子也不愿多说废话,因为说多了没半点逑用,既不能换酒来吃,更不能换个女人来睡……” “哈哈哈……”话没讲完,现场一片嗤笑,觉得这小儿郎说的话才和他们的胃口呢,“吃酒睡女人”,是他们长谈不厌的话题。 “实话说了吧,老子授命于朝廷,于铅山永平建学,今日来找一百个人……到了永平,且不论老子能不能让你们睡上女人,关键是有肉吃,有汤喝,汤是羊骨汤,盐巴管够。此外除去你们该领的工钱以外,老子也不会亏待一干人,按月补给钱财就是。最重要的是,跟着老子去了永平,包你此生无憾……愿意走的,给老子把身子站直咯!” “唰”的一声,听闻有肉吃、有钱领以后,男人们来了精神。 刘涣也不磨叽,跳下马来,从赵汝愚鄙夷和讽刺的眼神前走过,朝副指挥打了个招呼,走入了队伍之中。 他没有当过兵,哪里会选什么人,这又不是选牲口,莫非能看长相和牙口不成。 翻来倒去,那小子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找齐了一百人。 知县和指挥定睛一眼看,还以为这他妈到底有什么诀窍,原来尽是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的人罢了。 刘涣朝赵汝愚等人行了一礼,问道:“大人,请恕小子放肆,这一百号人,能不能从今日起,就由小子来全权指挥?” 赵汝愚没好气道:“随你的便,瞎折腾一上午,本官以为你是挑金选银呢……” “谢大人!凡一百号兄弟听清楚了,老子这里有黄金二十两,要和你们打个赌!” 众人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木讷之际,又听他缓缓说来。 “很简单,老子今日既选尔等,便对尔等百般信任。这厢也不会带领你们前去目的之地,只给一个地址,便是信州铅山永平的鹅湖寺就是了,也不论尔等识不识得路……两天半,从现在开始只有两天半时间,凡先到目的地五人者,平分黄金二十两……至于没有到的,也不必来找我了,该去哪里各人滚蛋。” “轰”的一声,现场炸开了锅,这到底是要闹哪一出? “出发!” 刘涣一声令下,现场一百号人木讷看了知州一眼,知州微微点头后,众人拔腿就跑…… 知州大人当场就愤怒了。 “刘涣,若我信州厢军有半点损失,你逃不掉干系。” “可是大人,之才他们没有行动之前,都看着你,是你点头默认,大家才跑的。” “点头,本官点头只是源于脖子有些酸疼罢了,何时默允了你的‘命令’?” “大人,您好歹也是朝廷命宫,学识渊博之人,何以……” “哼!你看着办吧,什么‘特种训练’?信了你才怪……” 赵汝愚言毕愤怒地走了,还命人把刘涣那匹杂毛马也带走。 刘涣骂他不讲信义,心口不一,是个小人。可无论如何,前方马蹄卷起的尘埃已然挡住了知州大人远去的身影…… 刘涣哪里还敢逗留,如今没了马匹,若是自己两天半以前赶不到鹅湖寺,还不被那一百号人笑话么。 不过有钱好办事,他去了城里,赶紧雇了一辆马车,飞也似的就往老巢赶。 “涣哥,能慢点么,抖得我肚子疼。” “黑娃,必须在那一百个菜鸟之前赶到。你不是一直想当将军么,老子告诉你,你的机会来了……” “可是涣哥,那一百号人一不识得路,二又没钱,指定快不过我们的。” “不,万事无绝对,办法总是人想的。” “涣哥你这是‘放野鸭子’么,要是人家全跑了,又该咋办?” “他们定不会跑!” “你何以如此之自信?” “很简单,看眼神就知道了。” “眼神?涣哥你的眼里没啥特别呀?” “你……你……你没有看到我的眼中有一个傻逼么?” “涣哥你急甚,不就是想玩人家么,你明说就是了。” “想玩,老子想玩谁?” “玩那一百号人呀!” “额……可不可以不要用‘玩’这个字!” “我觉得这个字挺好的,有什么不对么?” “不解释,赶路吧……” 马车在官道上一路向东,渐起漫天尘埃。车轮有些旧了,“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 好在一路疾奔,几经辗转到了鹅湖村时,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又说那一百号人,三五成群,或雇车,或问路,或是直接干了强盗行迹…… “三哥,我看不如哥几个就此一走了之算逑,大好的男儿,整日受些鸟气不说,还要卖力。” “我看也是,三哥你说一句,哥几个都听你的。哼!殊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儿,这等奚落我等,他算哪根葱!” “对极対及,三哥,那小儿懂个逑,有钱便了不得了么,咱不受那气了,还不知道去了鹅湖村,又是何景象呢……” “住嘴,你们没有看到那小儿的气息么,定是个练家子。还有他那指节,显得尖突突的,三哥我最佩服的就是好汉了!再说,他年纪虽轻,却不一定诓骗我等,为了兄弟们能吃好喝好,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反正今日我等脱离了大本营,要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三哥……” “都别说了,做人当讲一个‘信义’,既然人家看得上咱,在千百人中选中了咱,就该知好歹。兄弟们,做人可不能这样,岳爷爷的尸骨都还没化呢……” “哎……秦桧那狗东西……” “也罢,兄弟们,你我父辈当年曾随岳爷爷南征北战。而今到了我等,切不可坠了先辈威风!哼!那小儿说啥两天半的时间,区区信州到永平,哪里需要两天半的时间。走!兄弟们,去把那小儿的黄金分了!” “得令!” 这适才对答之人,共计八个,个个长得虎虎生风,威猛刚毅,面容之上,眉宇之间,全是一派英雄气概。当真好一群少年郎,顶天立地! 为首之人被称作三哥,弱冠年华,已然冠字,但姓甚名谁,却不得而知。只是能够看出,他在八人之中,极有威信! 他曾言及“岳飞岳武穆”,又称一声“岳爷爷”,还说父辈曾是追随武穆先辈的军人,想必其中定有渊源…… 话说刘涣一行到得鹅湖寺之时,累得灰头土脸。黑娃调侃他,说是自作孽的贱人。刘涣一怒,罚了黑娃两百个“拳握撑”。 到了二月十三日,天才微亮,刘涣起身打了一套师父所传之拳法。忽听得村东头有人声传来,他赶紧猫身跟上。 待到近时,但见得八个人默默急行,全部赤裸着上身,将衣服扎在了腰杆上。他们步调整齐一致,呼吸声显得有些凌乱,但中气尚稳,却不见乏力之态…… “咦?这八个人好生奇怪,是那信州的厢军么?是否属于自己挑选百人之中的分子……” 刘涣暗自期待起来,若是那百人之中,真有这等好汉的话,无论如何也要给赵汝愚老儿挖过来。 第四十六章 领赏钱的人 风冷、星稀、鸡鸣狗吠,小村一派祥和,大宋暗流涌动……这个世界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刘涣心有惦记,剩余的刀法也不练了,赶紧为张老头煮了早食物。端到厅堂之时,却见老头昨日打的麻将还有收起来…… 哪知道刚要转身,突兀看到被张老头挡住了去路。 “爷爷……我……我已然复习完毕,应对县试绰绰有余……我……我想去鹅湖寺看看……” “咦?我记得打的是九筒,怎么可能放炮……” 原来却是张老头惦记昨夜之牌局,大梦未醒呢。刘涣心中长叹,摇头走了。 又说那赶路的八个人,行到距离鹅湖寺不远之时,忽地见得前面尽有一个狂奔之人,其速度不紧不慢,但步履稳健,丝毫没有紊乱迹象。 “三哥快看,却被人抢先了。” “不可能,信州厢军之中,你我兄弟一直是佼佼者,前方那人的背影,却从来没有见过。” “追上去!” “超了他!” “哼!我八兄弟同进同退,这拿第一、分黄金之事,又岂能容他人插足!” “兄弟们,起起丹田,鹅湖寺便在前方,超了那小子……” 三哥一声令下,兄弟八人猛地一提气,飞也似的急追而去。 那人忽闻身后有响动传来,迅疾警惕起来,哪知才几个呼吸不到,尽见得八人从其身旁略过。怪异的是,那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是尘世间最极端的蔑视…… 他哪里服气,本以为是要打架,却不曾想,这八个龟儿是要和自己比脚力…… “三哥,迈开那小子了,你看他那呆迷的样子,真可笑……” “休得乱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不论我兄弟八人如何了得,都要怀一颗谦卑之心。” “三哥你这话不对,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兄弟八人就是要傲视天下,那又如何!” “有这份心固然最好,我说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易曰‘否极泰来’,兄弟几个又不是没有学过……” “也罢三哥,可是……你是不是把路记错了?” “不会,信州好大点地方,鹅湖寺便是此间最大的寺庙,里面的虚相大和尚我曾见得一面呢。” “哟,不好,那贼厮鸟追上来了!” “甩开他……” 追赶之人突见八人加速,心底是怒火滔天,大啸一声,拼了命也要超上前去。 “三哥,那人越来越近了。” “哼!给他做个第二却不死心,兄弟们,拼了命也不得输给他……” “我说三哥,你一会儿又说‘否极泰来’,现在又不服输,到底孰是孰非?” “不管了,我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怒气,此关键时刻,万万不得输给他……” 身后之人又是猛一提气,齐身入了八人行列。可好景不长,那八人是兄弟齐心,又是厢军之人,虽然常年劳役,但却也算正儿八经的军人。 也不见八人如何动作,“前四后四”的阵型突然间变成了“后六前二”。这官道本就狭窄,而今被六人一挤,追赶之人一个不慎,又落了后。 “八个小儿,使这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有种别跑!” “三哥,是否回话?” “一句不回,也不要再说半句,紧守丹田,冲到鹅湖寺再说!” 果然,三哥言毕,八人再无半句闲言碎语。 身后之人见状,如发了疯的猛牛,也不鬼喊,只把吃奶的力量都使将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仿佛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流失力量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哎哟”几声,前方八人相继倒在路边,路的上方一条青石板缓缓而上,之后就看到一面牌坊,上写着“鹅湖寺”三个大字。他们已然到了目的地。 身后之人也是刹那之间赶到,当即大气一落,却使站立不倒,矗立于八人跟前。怒气冲冲的像个杀神一般! “哼!八只卑鄙鸟,咋不跑了?” “你再说一句!” “我日你的八辈仙人,老子说了,尔等八只卑鄙鸟,听清了么?” “好你个小杂碎,你今日有死无生!”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可那八人中搭话之人才一出手,就被骂话之人一招“梅里串花”击倒! “哈哈哈……今日却是老子第一次动手呢,没想到天下之人这般脆弱。” “匹夫小儿,你且击败了我八弟,就敢藐视天下之人么,老子来会会你!” “很好,好久没正儿八经的打架了,看招!” 不过三个来回,出言之人又被击败。 “兄弟们一起上,灭了他!” “哈哈哈……卑鄙鸟就是卑鄙鸟,一起上吧,老子何惧!” “废话少说,我兄弟向来是八人合一,进也是八人,退也是八人……” “哼哼!来呀,放什么臭屁!”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要打架,谁也不怕谁。 只见是人影晃动,九人来来回回拆了数十招。终于那一人为阵者势单力薄,渐渐落了下方。 其实这九人而今是累得不得了的,在他们手下见了真章,是极度激烈之举。可旁人看来,却有些纳闷,总觉得九人的力度轻飘飘的,又如没了准心一般…… 八人都是练家子,若放在平时,对付这一个小儿何必大费周章。可今朝却不同,兄弟八人可谓是赶了将近两天的路了…… 最要紧的是,那阵仗中势单力薄之人,尽是出些刁钻的怪招,一股劲地抓对方的“蛋蛋”部位,显得下流无比,可应招之人又是无可奈何…… 这九人之举惊动了鹅湖寺,静能得知后跑去禀告虚相,虚相却道,“一群娃娃打架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专心扫你的地吧……” 刘涣赶到工地之时,天色尚早,可尘世间的一切已然能看得清晰无比。 “婶子,你好早呢。” “涣哥儿,不早咋行,你信得过婶子,给了婶一个美差呢。婶子不来早点,汉子们的早饭怕是要误……” “我出去这几日,县里可来了人?” “恩,来了的,主簿大人每日都来!” “他可说了些什么?” “没啥,他只说叫我等好生卖力,今朝却不是为你涣哥儿一个人做事,而是在为朝廷效力呢。” “他没提及你们工钱的事情么?” “恩……只字未提!” “哼!这些个老奸巨猾的鸟……” “哎哟涣哥儿,可不敢乱骂呀,人家是官,我们是民。你不慎言,怕是要吃苦头的。” 刘涣不打搅女人的工作,当真像个包工头一般,左看右看。 学堂的影子已然越来越清晰了,他很高兴…… “涣哥涣哥……不好了!” “咋啦?” “黑娃被人家揍了!” “哦!” “额……涣哥,我说黑娃被人家揍了!” “恩,我听清楚了。揍死了没?” “这个……死倒是没死,有些傻了!” “如何说?” “他正大着一个猪头,黑着熊猫眼,在和人争论什么‘老大老二’的事情……” “咦?这倒是怪了,他在何处!” “就在鹅湖寺下面的官道旁。” “走,我去瞧瞧吧……” 在那报信之人的带领下,刘涣不慌不忙地赶去事发之地。 “涣哥你就不着急么?” “没事,黑娃皮糙肉厚,又是属狗的,轻易死不了!” “不是的涣哥儿,我听我爹说,黑娃是属兔的,并非属狗。” “我就是喜欢说他属狗,你非要反驳不可么,又不是啥天大的事情!” “涣哥,‘吾爱吾师、然吾更爱真理’,这是你教给我们的呀?” “额……到了到了,先不说了!” 刘涣一见黑娃之状,当即“噗嗤”一声轻笑,后来实在把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黑娃的衣衫被扯破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着个猪头,那张好吃的嘴,已变得面目全非。 关键的关键,是他的旁边,疲倦不堪地躺着八个人,八人皆是赤裸着上身。 “我操,这玩的是八批么?” “涣哥,什么是‘八批’?” “额……你问黑娃吧,他懂的。” 八人见得刘涣前来,却正是那日沙场选兵之人。他们无比迷茫于刘涣脸上坏坏的笑容,带队的三哥当即扶起身子,微微一礼,但却不卑不亢,一副刚毅的军人模样。 “刘哥儿,如你所言,我兄弟八人今朝已然到达鹅湖寺,却在你规定时间之内,怎么说?” 这当兵的人都他妈这个德行,说话直来直往,一点弯弯绕的艺术都不讲究。 “呵呵,好啊,可本人承诺过只奖励五人,你兄弟商量一番,看哪五人来领赏钱?” 黑娃一见刘涣,赶紧把头藏起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刘哥儿的话,我兄弟八人共进共退,共生共死,要我等分出五人来,却是做不到的!” “呵!好强硬的语气!但不要忘了,老子可是朝廷清点负责监工建学之人,而今虽无一官半职,但说话还是管用的,你这般语气,是在质问老子么?” “不敢!” “如何说?给个爽快的!” “不如何,那金子我兄弟八人不要就是!” “哈哈哈……” “你为何发笑?” “不为何,老子最喜欢重情重义之辈,关键是还有血性!哈哈……这是黄金二十两,拿去吧!” “多谢!” 汉子看着那横抛过来的一包金子,看得准准的,结果伸手去接,却没有接住。 那速度太快了,“啪”的一声击在他的胸口,他冷不防,但觉得胸口一闷,赶紧紧守丹田,连掉在地上的金子也不去捡,只是呆呆地看着刘涣。眼神之中有些恐慌,有些惊讶和不解…… “哈哈,一码归一码。你这为人老子很喜欢;又在规定时间赶到此处,领取金子也是应该。可是尔等伤了老子兄弟,老子便不爽!大丈夫在世,敢爱敢恨,这一下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记住了,那故意猫着头的怂货,便是老子的兄弟!” “是!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黑兄弟与我八人脾性相投,比了一场脚力,打了一场大架,却是越打越投缘,到后来要与我等拜把子呢。这不,在为了排位先后争论,殊不知,刘哥儿却来了……” “哦,是么。黑娃,给老子站起来,装什么装。你以为只露一个屁股,老子便不认识你了么。” “嘿嘿……”面目全非的黑娃终于站起身来,可一时间不晓得说些什么。 刘涣笑也笑够了,心中又想着收获八员“猛将”的事情,一下子乐开了花。 他很不要脸地恩威并施,把那八人的来历弄了个水落石出。 之后又带人家去吃肉喝酒,在工地旁边等着,看看下一波到来的是何人…… 第四十七章 勾搭忠烈之后 南宋初年社会动荡,政局扰攘,溃兵盗匪遍野。“诸军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 时有心怀忠义之辈,不忍分帮离析,为报家国之仇,赴投明主。又以当时南宋名将而言,“岳家军”便是最好的去处。 故而许多溃散之兵都去投了岳飞,而今这八兄弟的祖父之辈,皆是当时追随岳飞之人。 刘涣听得起劲,问及人家籍贯。 三哥本姓刘,单名一个江字,草字是他自己所取,叫做“伐北”。只因家中排行老三,故而以“刘三”称呼。其时年二十有四,再历六岁,便过而立之年。本是江南东路常驻之军人,不曾想过于激进,得罪了上司,落厢到信州厢军之中。 刘三是个爽朗健谈之人,只是性子耿直,表现得惜字如金罢了。 “本家小哥,你有所不知,我等祖父之辈皆是习武出生,一生吝缘教化,却不像小哥这般是个读书之人……祖辈之人若想出将入相,唯有投身军旅,杀身报国。时政局动荡,民不聊生,也无读书之可能……故而到了我兄弟这一辈,却都是些山野匹夫了。” “非也,我观兄长倒是能言会道,字句之间,不失读书人之风采呀?” “小哥哥见笑了,不才年幼之时,曾得长辈辅导,学了一些皮毛肤浅,蹬不得大雅之堂的。”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假以时日,定有大用处!” “什么大用处,小哥哥不必再安慰我等了……想我祖父两辈之人,哎……” “如何讲?”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诶,今日索性无事,聊聊也好,何不让我也瞻仰先辈遗风?” “小哥哥愿听,我一一道来就是。祖父两辈当年随了岳元帅,后几经辗转,又归属于杨再兴将军麾下。绍兴六年,父亲与爷爷随将军所部收复长水县及西京险要之地,直逼蔡州,中原响应……绍兴十年郾城之战,将军单骑入阵擒兀术,兀术仅以身免……后与金人战临颖县,将军率三百骑开路,与金军主力猝遇,战于小商桥,杀敌上千余人,斩李董及千户数人……哎,那一战真是血流成河,激烈无边,喊杀之声响彻了穹庐,怎一个惨烈了得。可惜,到底寡不敌众,将军与所率之人全部战死……” 刘三沉沁于往事之中,长叹一声,复又接着道来。 “哎,我父亲、爷爷便是死在那一战之中,时年我不过蹒跚幼儿。就连而今的七个兄弟之中,当时尚有许多是遗腹子呢……” 刘涣一听,顿时热血沸腾,这才是军人,这才是激扬奋进之人生,这等生命,重于泰山。才算得是“金贵的生命”!只是这八人实在可怜。 “壮哉!只是敢问兄长,先人为国尽忠之后,朝廷可给予后人扶持?” “哼!哪有那等好事。后来不久,岳元帅也被秦桧害死了,母亲不忍父亲离世,也郁郁而终,最后剩得我一人,为母守孝之后,便去投了军。可一报父辈之名,那募军之人尽言以呵斥……若非不是为了我这几个兄弟,老子当时早已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往事如烟,兄长不必介怀。还是要立足当下,不失初衷才算男儿作为。哦对了,兄长等人说是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之人,你可识得当地一个俊杰?” “俊杰?小哥儿说的是我那同乡辛弃疾,幼安大哥么?” “正是正是,而今却是福建安抚使,可惜却是个闲职,想要报国都是无法……我对幼安好生敬仰呢,传言他少年英侠,成名极早,堪称我被楷模。” “那还是自然的,幼安大哥年少之时,已然一身是胆。却言一日,金人完颜千户耀武扬威去得辛家,硬逼着幼安祖父用酒肉款待…… 年少气盛的幼安忍无可忍。‘嗖’地从墙上抽出一把宝剑,噔噔几步走到完颜千户面前,激昂道:‘趁诸位酒酣耳热,让我舞剑给大家开心助兴!’说罢,便挥剑起舞……正待急切之时,忽听他猛喝一声:‘看剑!’一个大鹏展翅,宝剑直指完颜千户脑门。完颜千户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连人带椅仰倒在地,桌子上的杯盘叮当落地,打得粉碎。大哥只说了声‘莽撞了!’便收势而立。惊得那金狗也拍手叫好:‘舞得好,好厉害的英武少年!’” “如此说来,兄长与他却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却是不敢当的,我也只是仰慕幼安之胆魄,他成名之时,我们还是个懵懂少年……再者,我家距离辛安抚使之居所还有一定距离,他又是少年离家,我们就是有那个结交的心思,也无那个机会。” “哦,原来如此。兄长,你想从军报国,却是最好的事情,但急不得,现而今之状况,非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办成事情的……若我推算没错,你那同乡辛弃疾几年之后定会来这信州,到时你不如去投奔他吧。” “哎,小哥儿哪里的话,且不论你这是不是枉自臆断,就算你所说之言成了真,今朝我们已然奔了朝廷,落厢于此,虽然低贱,但也是编制在身之人,岂能死说走就能走,说投奔就投奔的。” “兄长,你暂且放下忧伤之心绪,小子有个想法,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哥待人真诚,处事豪迈,又以本家称呼于我,赠我兄弟黄金,我等对你自是感激不尽。今朝你但凡有何吩咐,说出来就是了。” “兄长,我想有朝一日,或能带你们上战场、杀金狗、复河山,真有那一天,不知兄长是否愿意?” “你此言当真?可是……” “可是我而今却连个秀才都不是,可是我而今一介黄口小儿,说话如何信得……兄长是要问这个么?” “得罪了!” “哈哈哈……英雄不在年少,孙权当年提领江东,不过九岁罢了。那辛弃疾成名之时,也才二十二三。我如何做不到……” “小哥若有这等豪情,将来能用上我兄弟之时,说一声就是了。不为别的,只为今朝小哥的知遇之恩。” “兄长还是信不过我,你若不信,我保证两年之内,带你们先去北边做一票大的,等到朝廷一声令下,我们便挥师北上,如何?” “小哥……恕我多言,你何以这般自信?” “这个你不用管,可你要愿意,却得听我安排,且从今日起,便要开始历练……不是在下瞧不上兄长等人,你看信州到这鹅湖山,才多远点距离,你们却用了近两日时间……” “这……你教训得是。但要北上抗金,仅凭我们几个人,是不是……” “当然不是只有我等几人,你放心,我自有安排,你且先说成是不成吧?” “小哥好意,本该应允。可而今已非仿效故人之时,你要招募我兄弟等人,还得经赵知州允许,报了朝廷才行。我是担心,官家会不会答应你。” “一切由我来做就是了,你给个爽快话?” “成!若是小哥真有那般本事,我等兄弟随你赴汤蹈火,又有何不可!”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二人击掌为誓,一直到了现在,黑娃才听明白,原来涣哥是在招募人家。可直说不行么,弯弯绕绕讲了这许多,真像个婆娘…… 黑娃到底幼稚,他以为凭他的三脚猫功夫,和人家打了一架,就算英雄了。殊不知,是人家体力透支殆尽,让他站了个小便宜罢了。再说,他们打架之时,这刘三却没有出全力呢…… “周公吐脯,天下归心”。要招募英雄,在而今苟安的时代之中,岂是那般容易的。若一切都以黑娃那般想法,直来直往,怕是毛也做不成。 刘三毕竟是忠烈之后,军人世家,对战阵很有见地。 他与刘涣越谈越欢,可后来尽被刘涣的才学所折服,他的战争论断,他的战阵想法,谋略计划,治军思想,都是别出心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刘涣已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坚信,就如刘涣而今才华,即使不参加科举,将来也会被朝廷点为恩科的。没见到而今他才一介平民,便已然接到皇帝的圣旨了么?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想他刘三多年习武之人,却接不住刘涣扔来的黄金……想到都让人尴尬。 刘涣磨磨唧唧,和人家聊了许多,到头来都是私心作怪。 他没有给八人安排任何作业,只是叫他们等在工地旁边,把后面追赶而来的人一一统计起来,负责监督他们。 又土豪一把,分别给了八人一锭金子。八人不授,他却说除了宝剑赠英雄以外,黄金也可以赠英雄…… 人家只觉得他是个豪爽儿郎,正如古书所讲,是个“打江山,分天下”的明主。一时间,还以为他是什么汉高祖皇帝刘邦的后裔呢…… 只是黑娃有些不服气,因为刘涣对他只字不提,无情地晾在一边。他有些恼火,暗想自己和刘欢何等交情,却比不过几个初交的军人么…… 主簿得了知县命令,每日都要来工地看看。他今日见到刘涣身旁站着八九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心中很是诧异,问刘涣那几人是不是来劳役的厢军。刘涣只说,这些都是他的兄弟。 “你何时有了这许多兄弟?借一步说话……” “先生今日是怎么了,咋地吞吐难言?” “孩子,我看你身后那八人不是善类啊,眼神之中全是杀气,你确定是我信州厢军……” “先生多虑了,这些人都是知州大人亲手交给我的,之后陆续还会来人,共计一百名。” “哦,既是上头安排,我便放心了。” “先生,不知道朝廷恩赐的那两万两银子,在不在县衙账房?” “这个我不得而知,听说是在知州大人哪里。你问这个作甚?” “没啥,只是小子而今已然囊中羞涩,再也垫付不起了……” “垫付?这建学一事是你自己兴起的呀,你不出钱出力,如何说得过去……” “先生谬矣,而今已是朝廷恩典,私事变成公事了。” “哎,别的我不知晓,我只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命,来监工的。还有,这些个工人全是你请的,如何安排也是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先生你如这般言语,我马上叫走所有劳作之人,这学堂建与不建,都无所谓……” “哈哈……你到底是年幼。而今是朝廷亲命,你敢违抗不遵么。再者,知州大人已然派了役兵一百前来,你有何理由不做……”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但是那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实在担心,有的人是想‘蛇吞象’,怕是要被胀死的。” “哼!你指桑骂槐的,却是说我么?” “你?你还没有那个‘蛇吞象’的资格!” “哈哈哈……那你的意思是说知县大人,知州大人么?或者是近日来信州的通判一众官员……” “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鱼小虾米’,我哪里知道。反正话就说在这里,该宣传的地方,也希望主簿先生去宣传一番吧,告诉那些个贪得无厌的人,玩火玩大了,谁也救不了他……” 第四十八章 竹林密会 二月望。 初春时节,江南水乡的花儿得以阳光和雨水的滋润,早已按捺不住寂寞,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她们芬芳争春、搔首展现的历程。 那星星点点,或白或红,恰如闺中的新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好不娇媚…… 行在临安又闹起了游赏之风,“梦梁录”中记得清清楚楚——“都人皆往钱塘门外玉壶、古柳林、杨府、云洞,钱湖门外庆乐、小湖等园去玩赏奇花异木。” 有个好去处,便是“包家山”,十五日为“花朝节”,此日帅守、县宰,率僚佐去得郊外,召父老赐酒食,劝以农桑,告谕勤劬,奉行虔恪…… 赵昚今日兴致极好,服侍他的养父“太上皇赵构”老儿,出了丰豫门,沿着西湖荡船,好不歉意。 赵构如今依然垂垂老矣,家国天下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那般惦记了。能在有生之年,于苟安的岁月中看看春天,已是极大的福分。 他也不问赵昚而今时局,更不插手政治。因为他知道,到了而今,再也无法阻挡这个太祖赵匡胤的嫡亲血脉…… “父皇,你看这水波平缓,清澈无暇,两岸上的柳儿也开始绿了呢。父皇难得出游,今日小酌刚好,儿敬父皇一杯,愿天下太平!” “皇儿,初春时节,杯酒潜饮固然最好,但春风难得,皇儿作一首诗词罢。” “儿领命,但近日操劳,一时间却无灵感,儿前些时日,曾读得一首‘桃花行’,甚感美妙,吟给父皇听罢?” “也好,凡能让皇儿惦记的诗,定也不是凡物。”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恩,辞即清宛,歌乃妙绝,恰如行云流水,却又感柔肠百转,感人至深……皇儿,这是一部好诗,是翰林学士写的么?” “父皇点评果然贴切,不过这诗却非朝野之人所作,而是信州鹅湖山一介布衣小儿所写。初始时是送给我大宋著作郎赵汝愚之女赵琦玮的,子直但觉得此诗上乘,故而呈敬给了枢密副使,儿也是几经周转,昨日方才读得。已叫宫廷赋了曲目,父皇若是喜欢,回朝时候,儿叫乐师演给父皇听……” “哦,民间却有这等才子,可曾中举?” “却还是个年不到十五的小儿郎,不曾中举,但已报了县试。名叫刘涣,听说是南人北上,复又北人南移……” “哦,记起来了,却是那个把‘鸭子的头全斩了’,以此来解算术的小儿郎么?他是有些离经叛道,但尚且年幼无知,不过啼笑皆非罢了……” 二人今日话多,聊起了诗文,就聊起了刘涣,后来赵昚又听赵构回忆一些汴京的往事…… 对于刘涣,赵构只说了四个字——“人才难得”! 他虽退居二线,但朝野之中尚有亲信之人,赵昚拨银子给刘涣建学堂等事情,他是清清楚楚。但到了这步田地,是该装疯卖傻的时候了。只要赵昚不做太大的动静,他也懒得多言…… 到了南方,这股子风气仍无减少,文人骚客们更是乐于登山游湖,写诗唱词。 倘有更无耻之人,为自家的小儿写了长短句子,拿到县城去炫耀,为即将开始的县试做个铺垫…… 刘涣没那心思,这几日以来,丫头不理他,赵琦玮也被她老爹禁足,想要调侃,也找不到了对象。 他一怒之下,假以主簿之手,辞退了所有自己请来的“农民工”,劝人家回去‘造肥料’,开始一年之计…… 那一百号人终于缓缓到来,但合格的只有三十二人,其余的刘涣也没有撵走,统统交给了刘三和黑娃负责,熟悉了两天过后,他们在师傅的带领下,做起了事情。 刘三却信了刘涣的鬼话,加入了他制定出来的“魔鬼计划”,什么“侦查训练”、什么“徒手搏击”、什么“水陆练习”、什么“体能极限”、什么“心底防线”……也亏他想的出来,也亏那几个傻鸟相信了他。 不过不相信没有办法,刘三这等身手的人,在他手底下连三十招都走不完,拳头大便牛逼,有什么办法。 只是如此一来,监工的事情全留给了主簿,主簿被刘涣那天的话吓到了,他如今老实得多,不再在刘涣跟前摆架子。 只是他很纳闷,一个年纪轻轻的娃儿,不去复习考试,整日带着一群人,山巅山脚的疯跑,时而大喊大叫,时而悄无声息……鹅湖山中的荆棘都被这群疯子踏平了。 一日,他想试试,到底这些个天天“练身子”的人有什么厉害,便假意撞了黑娃一下,殊不知,黑娃没有被他撞倒,他却被黑娃手臂上绑的沙石袋子撞得够呛。 再说这些个劳作的厢军,从来没有吃得这般好过,时不时地,刘涣给他们讲几个段子,比如“秃驴,放开那道姑。”这些个好东西,他们从未听闻过,一时间成了最美的精神食粮。 于是乎只要工期间歇,刘涣一旦出现,三五成群的人就蜂拥而至,大吵大闹,问他讲什么。 在期待的眼神中,刘涣故作玄虚,假意腰酸背痛,便立马有人来按摩…… “恩!轻点轻点,手法太重了……日他个仙人的,今日大家兴致这般高,老子便讲一个神仙英雄的故事吧。据说盘古开天辟地……那猴子好生厉害,尽逆天而上,大闹天宫……不过总被如来老儿所镇压,真是英雄气短……” “涣哥儿,后来悟空可曾脱困?你给说说呀!” “说啥说,今日天色已晚,老子要去读书考状元了,恕不奉陪。” “哎哟,没意思没意思……明日你可得早点来。哼,都怪李二狗,听不懂就要问,这一问,好端端的故事也被耽搁了……” 刘涣复习那是鬼话,他只不过想给大家留点悬念,这期待中的故事,才是好故事。 夜深露中之时,鹅湖山一片竹林旁,左首一条溪水哗哗而过,竹林中传来夜鸟鸣叫,忽有节奏一般,但仔细一听,却又不得章法…… “全他妈出来,报数!” “唰唰唰唰”……几声响动,夜鸟之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九个壮实的身影,如大树一般,扎根在刘涣跟前。 “人齐?” “人齐!” 九人小声而应,赶紧利落,从不多言! “今日有个任务,需在子时以前完成。目的很简单,去查探一番铅山主簿老儿的底,老子要看看他有多少猫腻,那朝廷划拨来建学的银子,他到底有没有插手!” “涣哥,主簿是县官,这般做,是不是……” “黑娃,你他妈再多言一句,别怪我无情。又没有叫你去死,你怕什么?” “是!不该问的不问!” “记住了,既称兄道弟,必肝胆相照。但每一次平凡的行动,都是令如泰山,不得反驳,即是是错的也不得反驳,记住了么?” “了然!” 又是异口同声! “妙极!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三哥不是想去北边看看么,我今日就答应你,只要照这般训练,一年以内,我定带你们去北边杀几条金狗玩玩……” 一听“杀金狗”,大家来了兴趣,仿佛心中那把利剑已然耐不住饮血的冲动…… 此农历二月中旬,月亮最好看。 可惜风高树冷,天际冥冥,似乎在暗示信州鹅湖山将出大事一般…… 刘涣随众人摸到县城,途中无一人察觉他们踪迹。可他没有去主簿的住处,而是带着刘三去了一家酒楼。 “小哥,这家酒楼有异常么?” “非也!” “那丢下黑娃和七个兄弟,是否欠妥?” “三哥,别整日惦记着他们,你不给人家历练的机会,他们何以成长开来。走,我们今日姑且做个‘梁上君子’,许久没吃好酒了,渴得厉害!” “哈哈,妙极!” 这刘三与他相处才几日不到,看来也被带坏了。刚正不阿的大好青年,尽与他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不仅不感到羞耻,反而乐得开了花……传言出去,那还得了。 刘涣和刘三是几人中得高手,动作自然迅捷无双,快若鬼魅。他两乘着月色,摸进酒楼,见到店家正和一个女人“翻云覆雨”,暗喜“天时地利人和”。 等二人用水袋装满了美酒,又到伙房拿了烧鸡、糕点等物,一路疾奔,回到小竹林之时,黑娃等人却还没有到来。 “小哥,你说黑娃等人不会有事吧?” “不经波澜,焉成大器,看缘分吧!” “小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你那功夫到底是何人所传,平日间见你演练刀法,却是大宋忠义刀魏胜的家传绝技,但又觉得不像,我实感纳闷!” “不错,没想到三个见多识广,还能看出我刀法的来路。我这一身功夫,都是师父所传,师父只说和魏胜将军极有渊源,但始终不以真名字示我。对了三哥,你听说过‘先天真元’么?” “先天真元?莫不是先天之气吧,我只是听长辈人说起,这先天之气是人受胎后,秉承的父精母血演化而成,开始时积淀于肾脏之中……” “三哥有所不知,我那师父收我为徒时,却说我体内有一股子沉睡的先天之气,那股气磅礴浩荡,一旦被唤醒,将成惊人之势!” “我的天,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却如天生神力一般。我就纳闷了,以为是你武学招法上的精辟所致,却不曾想,是事出有因。” “三哥过谦,其实到得而今,我也实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慢慢来吧,急不得的。长辈讲起,这习武之人,吐旧纳新,炼体修心,终有一日,也能练出先天真元。传言岳飞岳元帅的师父周桐,便是先天高手,但不得考究。” 二人小聊片刻,终于等来气喘郁郁的黑娃众人。 听取了黑娃的汇报,看来那主簿老儿在这两万两白银的事情中,倒是很干净的。 只是按黑娃所讲,那酸儒却是个伪君子,尽和家中的丫鬟勾勾搭搭,夜深人静时,还不忘约丫鬟出来,在假山后面打一炮…… 作风问题可以原谅,但不得纵容,否则定良成大祸。好在而今纲常年代,实在不行,取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到底需不需要好心提醒一番主簿先生呢,刘涣心中犹豫起来。 想必知道的隐私和秘密越多,心中越不是滋味…… 竹林边,小溪旁、清风正好,露珠正美,月亮穿行到黑云中,复又跑出来,跑出来看看那鹅湖山上几个少年是否安睡? 呵!倒让月亮姐姐失望了,这几个少年不仅没睡,还喝起了酒,正吃着烧鸡谈论她的美色…… 第四十九章 小时代 从来没有人会去记住一个时代,他们往往只会记住那时代中的人,记住了人,就记住了事,从而也就记住了那个时代。 到底是人的时代,还是时代里面的人,亦或是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时间空间里,做了特定的事情……刘涣想不清楚,他只是相信,千百年后,或许无人会记得他。但他并不渴求别人的记住,因为生命的历程实在短暂,若是每天一篇日记,除去相同的部分,剩下的都是狗血的剧情。 倘有一两天不是狗血,那便证明自己还是给生命添了花,否则当回忆起自己关于时代与故事之时,难免会遗憾。 对的,就是遗憾!许多人只说自己从不遗憾,也从不回头,那他妈是骗人的鬼话,哗众取宠罢了。若都能控制人心,控制欲望,又与机器和白痴有什么区别。 恰如歌词里面写的那般,“原来人生,就是和那些人、那些事相遇的过程……” 他看着天、看着云、看着身旁躺着的黑娃,看着松树下练武的刘三,想起了丫头、想起了赵琦玮、想起了师父。 所有人的模样,一时间在他的心底清晰起来。仿佛在对他笑,仿佛又是遥不可及,黑娃不可及、刘三不可及……世事苍茫,都是云烟过眼…… 黑娃不想练武,他只觉得涣哥儿交给他的不是真功夫,现在连“老八”都打不过。老八便是那八人中的最弱的一个……于是乎,他要与刘涣死磕,直到刘涣能教他真功夫为止。 “黑娃,我教你的都是真本事,你自家学艺不精,怎能怪我?到底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放过我?” “我不信,除非你教我那套刀法。” “那刀法不能教,那是师父传的。” “别闹了,我知道你心中根本没有师父。你是个无情的人,你只喜欢钱,喜欢好看的姑娘,喜欢和结了婚的女人瞎扯。” “黑娃……老子发现你说话越来越毒辣和直接,但你错看了老子,老子心中的事情,岂是你这匹夫能够看得透彻的?要我教你也可以,但那本事实在难练,你做不到的。” “你都没教,怎知我做不到。” “好啊,你且记住了,老子现下传你一套绝世刀法,练成练不成,都看你各人。” “好!苍天,我跟了你三个时辰啊,从早上一直跟到现在,你终于松口了。我看兄弟还是有得做的,否则你我真要友尽了……” “黑娃,你总学我说话,那样不好。你要有自己的见地、要有自己的思想,学武也是一样。” “你又开始了,这不还没有当先生么。废话真多,越发像个婆娘。” “好好好,老子不讲就是了,你且听好了,这套刀法只有一招,叫做‘大巧不工’,但一招便能融合天下间所有刀法……” “大巧不工!这名儿我喜欢,快快道来!” “其一是每日照常的负重五公里,然后寻一处瀑布,之身于瀑布下挥刀,只练‘砍、挡、劈’等基础动作就行……当你练到能不畏惧瀑布的冲击力时,便算成了第一步;其二是去大海边,挥刀与潮涨潮落的力量相抗衡,当你的力量能抵挡住潮汐力量之时,第二部便算成功;第三嘛,却是个人实战与自身悟性,这个需要时间的积淀与个人的总结,我帮不了你……这刀法就中境界,远胜世上诸般最巧妙的招式。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道理。” “我日,找个瀑布倒还容易,但我从未见过大海,第二步岂不是无法完成。” “那是你的事情。” “还有,我也没有刀啊,你说过要给我打一把宝刀的,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黑娃,我说过了,该给你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要杀人的时候。” “那还有个逑的意思,平常间连把真刀都没有看见,到了杀人之时,又怎能会用。刀嘛,就是该明晃晃地亮出来,不仅杀人,还得吓唬人。” “你错了,刀的本质,并不在于‘露’,而是在于‘藏’,这尘世间所有的兵器,都应该‘藏’起来……” “哎!算逑算逑,你又要讲些老子听不懂的话了……如你所说吧,我便去修炼了,若还是打不过老八,咱们也别做兄弟了,因为没意思……” “老子去你的大爷……” 这几日天气好了起来,陆九渊果然又写信给刘涣,要来拜访他,邀约他一起逛鹅湖山。 刘涣回信说,自己要准备县试的事情,又要监工建学,不博得功名在身,不谈畅游天地的事情。 这纯粹是借口,因刘涣心中永远惦记着那“鹅湖之会”,不到历史精彩的时刻,他都不愿现身。有些东西,宁静而自然,才是它最美的模样,若是枉意打破,是要支离破碎的…… 再说,他而今整日研究那“特种兵训练之法”,亲力亲为,好不痛快,哪有闲心思去和陆九渊瞎扯。除非来的是辛弃疾,或者是陆游,他还能考虑一番,实在不行,来的要是朱熹,他也勉强接受了。 信州中心,赵汝愚终于领到了朝廷下拨的银子,可惜只有一万两,至于其他的钱去了哪里,别人只说会补上的,就没了下文。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最好不要着急去问,更不要去向皇帝禀报。君臣之间存在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许多时候,做臣子的不是死在君主的手中,而是死在同僚的无形钢刀之下…… 由此可见,时大宋官场,腐败到了何种地步,正如后世柏杨先生所讲,这是“酱缸文化”的典型。 吏治一直是大事,弄好了满堂欢喜,弄不好天下动荡。反贪也要一步一步地来,其实这种事情,何止是他赵汝愚察觉,就连临安府的那位大大,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赵昚掌管天下,更懂得其中道理,他明白,任何事情,都是要去做的,可什么时候做,却很讲究。 因为在几年前,他是吃过大亏的——火急火燎的北伐,给了他沉重的教训。从那时候起,他就小心起来。否则依照他的个性,还不立马赏赐“很对口味”的刘涣等人了。 朝廷中到底还是有些可用之人的,赵昚又不是瞎子,他哪里看不出来。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北伐是大事,再也不敢轻易妄动。 “慢慢熬吧,等把英才熬得更加成熟,等把可用之人熬得更加忠诚,等把那些个老匹夫熬死,把头上那位时不时搞点小动作的老头熬到归西……自己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话又说回来。 这几日果然没有见到黑娃的身影,想必他当真是去找瀑布练武了。 张老头愁眉苦脸,打麻将的心思也淡了许多,可就是找不到那小子。人不归家,漫山遍野的跑,连精通武学的虚相都去调查过了,说是杳无踪迹,恰如鬼魅…… 刘三对刘涣的崇敬之情越来越重,倒不是他打不过刘涣,而是通过交往,他能清晰感觉到刘涣身上那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来。那魅力感染了他,湮没了他,同时也湮灭了他的兄弟们,他们死心塌地,跟着这个小疯子满山疯跑,偷人家的酒来吃,偷人家的狗来煮。 关于偷狗,刘涣还教会了他们几招最有用的办法,一块猪皮,一个绳套子,朝狗头上一勒,用力一拉,狗就消无声息了。 他们把狗偷来,刘涣用小刀当场解刨,指出了心脏、肺部、肝、肾等位置,又与人一一对比,说以后要杀人,必须找准方位,一招搞定…… 最不应该的是,他给人家讲哪里是“动脉豆”。 在人体右侧颈部动脉,即脸颊腮帮凸起骨头的正下方一个手指左右的位置,是人体较为脆弱的地方,只要用力一击,就能造成被击之人当场休克甚至死亡。 由此推算,许多动物的动脉豆大体也在那个位置。 他这个说法,当时连刘三也不相信,于是他们刻意去了一趟厢军大营,等夜深人静之时,找了一匹马做实验,果然刘三猛力一击,那马连嘶鸣声都没有发出,就躺倒了地上…… 刘三是习武之人,对穴位有自己的认识,他通过论证,一一联想,终于服了刘涣。 之后几日,黑娃仍然没有出现。刘涣很担心,怕他凶多吉少。毕竟,黑娃好歹是他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死党。 “小哥,黑娃兄弟几日不见了,连煮狗肉他都不来,到底是咋了?” “没事,死不了的。难道你没有发现,最近几日,工地伙房中的食物总会不翼而飞么?” “哦,原来是‘家贼难防’,我懂了!” “三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弯弯绕绕可不是你的风格,我不相信这等异常小事,你会没有发现。” “嘿嘿,小哥你也真是直接,那我便不客套了。我今日所来,却有一事要问。” “请讲!” “你说这特种战法中有一招叫做斩首行动,到底和刺客作为有无区别?” “当然有区别,刺客么,大多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心中没有信仰,他们是冷血卖命的家伙。一旦成功,就去领赏,可一旦不成功呢,我想该逃之时,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如此一来,刺客许多时候,又是最不讲信义的,最不可靠……我们的斩首行动不同,我们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心中想着的是大宋,是天下黎民,是胸中仇恨,我们不为了杀人而杀人,我们为了道义和信仰追求而杀人。且我们所杀之人非寻常之人,定是那种作用极大的人。我们斩首,要造成的目的,是一个集团,一个组织,乃至一个国家的奔溃和瓦解……刺客却是为了金钱而杀人,为了杀人而杀人,他们杀人不分三六九等,是下贱的职业,远远没有我们神圣……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做不见光的勾当’……” “那荆轲算是刺客么?” “严格意义上来讲,荆轲算不得刺客。” “那便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咯!” “也不是,荆轲在我的眼中,只是一个满腔热血的莽夫罢了……” “小哥的言论,总是这般独到……那依你的意思,是想训练出一支专干斩首行动的死士么?” “三哥,不是死士。我们是特种战将,是要干大事的人” “特种战将,听起来好diao的样子!” “哈哈,你也学会了‘diao’,不错,有进步。三哥,你开始顿悟了!” “算了吧,还不是拜你所赐。说来真是奇怪,想都没有想过,今生此时会遇上你这样的人。” “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恩……看不透!” “说实在的!” “是个干大事的人,只是你很善于伪装自己干大事的心,这等城府,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你把我说得好无趣、好阴险……” 二人无话,沉默半响便去工地监工。一见刘涣到来,工友们如打了鸡血一般…… 这便是刘涣的时代,便是那个鹤立鸡群,有些格格不入的儿郎的时代。 起码此时此刻,这个时代是他的,但以后会怎么样,就说不清楚了…… 第五十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在风里面跑、在风里面跑,抓住风,抓住雨,抓住命运……等到回头一看,才发觉早已走过了青春,走过了年华,走过了青春年华…… 行在临安,士庶拈香瞻仰,往来无数。 崇新门外长明寺、还有许多寺庙的僧尼,建佛涅胜会。此时罗列幡幢,种种香花异果供养,挂名贤书画,设珍异玩具,庄严道场,观者纷集,竟日不绝。 而今除了烧香礼佛,还为家中小儿应试做准备,祈求佛祖保佑呢。更有甚者,却是来看热闹,乘人家少妇不注意,好占便宜…… 信州铅山的江水旁,有一颗古老的香樟树,而今才逢春季,堪堪露出新芽,就被红布条子挂满了枝丫,还要饱受香火的熏陶,真不知道它是如何活下来的,且还能活得这般好…… “涣哥你看,那便是神树了,但凡人们有何病痛疾苦,都来烧香给它,得了神树允许后,捡一节枯枝回去熬水喝,就好了。寒窗学子们要中举,难得去什么孔庙,也来这里挂一红布条,算是许愿。” “丫头,你可不能蒙我。我看这树普通得很,倒是想爬上去玩玩呢,不如稍后没人之时,涣哥背你上树去看春天呀?” “不行的不行的,涣哥你不能对神树不敬,张爷爷亲口交代,要我带你来烧香,却不是来爬树的。再说,这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哪里又能看到春天了?” “不是的丫头,你没有看到树巅上有一个鸟窝么,那窝里面说不定有鸟蛋呢,涣哥待会给你抓下来,煮了吃最是美味……你想想,被神树保佑的鸟蛋,那可是仙丹呀,我们吃了它,要是一不小心长生不老,岂不美哉!” “哼!涣哥你骗人,以前我不懂事,常听你的鬼话。后来我学读书,发现你说的好多话都是假的。比如你说‘孔融让梨’是虚伪,可我读书,书上说那才是高风亮节呢。” “哎呀,丫头你读书读呆了。涣哥也不和你解释,现在你是满脑子淘浆糊,涣哥和你打个赌,我猜不到五年时间,这棵树必定干枯而死。” “呸呸呸,你这人最没诚心,咋能当着神树的面咒神树死呢。你到底去不去烧香,不去的话就在边上等我。” “哎……烧就烧吧,反正你现在最喜欢打我的小报告,不按你的意思做,回去还不被老爷子揍死。” “嘻嘻,你这般大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那张爷爷揍你,你不会跑么,真傻!” “你懂什么,我要是跑了,回来会被揍得更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让我去应试,连上吊自杀的招数都用上了。” “不!你还是傻,要我说,不跑也行,只要张爷爷一抡棍子,你便哭,哭得死去活来,眼泪也不要止……他心一软,定不揍你!” “唉哟额,你咋越来越傻了,和你真是没法交流。” 刘涣说完就挤入人群,去用过量的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污染那所谓的神树。可却不见丫头跟来,他回首一看,正瞧见丫头眼眸之中水汪汪秋水,当即六神无主。 “哎呀,好妹妹,你咋了?” “你骂我傻,我不依。除非你道歉!” “好好好,好妹子,哥错了,哥胡言乱语,哥才是那傻子呢,你不要生气了!” “嘻嘻……你看,我就说哭是最管用的吧,连你也上当了……” “你……” 刘涣觉得不对头啊,以前都是自己把丫头耍得团团转,怎地今日,好像有些拿捏不住她了。 到底是人变了,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太疯狂,他没有多想,只是不断仰望树巅,暗想那鸟窝之中到底有没有鸟。 等了良久,他都没有等到上树掏鸟窝的机会,念念不舍地和丫头走了。 他们路过一片稻田,田地里还没有水。恰好看到一条公狗把腿搭在一条母狗的背上,母狗有些不愿意,在田地上挣扎…… 丫头也晓得了害羞,赶紧把手捂住眼睛,脸颊一时间红彤彤的。 刘涣看不惯这等有伤风雅的事情,抓了两块石头,全部击中公狗的屁股,公狗一疼,汪汪哀鸣。同时也不知为何,把母狗也弄叫了。 路人见了,骂刘涣无耻,不是个读书人的做派,缺德无教养,指定一辈子考不上功名。 刘涣没有理睬他们,只说“不知灵药根成狗,怪得时闻吠夜声……狗吠声,狗吠声,扰我心,乱我神,待到冬至杀狗时,煮了浓汤却养身……” 二人路过那处滑稽的稻田,走了小道,上了官道。刘涣要雇车,丫头不允许。 然后二人又默默前行,刘涣时不时吹一声口哨,惊得人家拉车的马一颠簸。他却又装作不知道,背着手望着天,嘴里哼一些怪异的小调。 丫头见怪不怪,涣哥在他心中,有些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哎,我说丫头,好端端的,恰巧遇到赶车人,你却不乘,没这官道走过么,我怕你吃消不住啊。” “走不动时,你不会背我么?我是有话想问你,人多了不好讲,故而才走路的。” “哟,那你不早讲,啥时候学得这般矜持,不好不好,太扭捏了!” “那我要是说了,你一不许笑,二必须答复,三不许拒绝!” “行!你说吧?” “我娘叫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啊?你说啥?哦……丫头你看,大雁归来了呢,它们今年来得好早,你猜,它们要到哪里去安家?” “一……二……” “不是的丫头,你这根本不是个问题,我没办法做到你说的‘一二三’呀!” “哼!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娶不娶就算了,也不给个爽快话,我有什么不好,比不上那赵琦玮么?我娘说了,赵琦玮是花瓶子,中看不中用,你娶了她,是要吃亏的……活该你吃一辈子亏!” “丫头,这不是娶不娶的问题,更不是娶谁的问题,关键是涣哥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现在谈婚论嫁,不合时宜。” “那你说,何时才是最好最适合的时候,明天还是后天?你能有什么破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不就是整日带着几只傻鸟在山林里瞎转悠么,偷人家的狗去煮……那算什么正事……” “丫头你不能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们看不透时,还是不要枉下定论的好。” “我管你什么活法,你说,到底何时娶我?” “不是!你就非嫁给我不成么?” “恩,非嫁你不可。晚了,你要被别人拐跑的。” “哟,这到底是哪个教给你的,乌七八糟!” “说!” “说啥?” “说你何时娶我?” “你咋绕来绕去总是这段话?丫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算了,不谈了……我杨满仓发誓,今后再不提一句半句嫁人的鬼话了。我走了……你不许和我同路……” “哎?你这人……可是回村的路就这一条,我如何能不与你同路?” 丫头果真走了,今朝她没有哭,表情很镇定,步伐很稳健。 看着她渐以远去的背影,刘涣没有去追,只是猛然间发现,一个人要成长,真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刘涣而今不过十四五岁,虽说时不时也会荷尔蒙躁动,但要他对一个“幼女”动手,实在是万万做不到。 他又怕丫头出事,怕她幼小的心灵经不起尘世的打击,故而总保持着一段距离,永远地跟着她。直到丫头的身影迈进鹅湖村的范围…… 见到勤劳翻田归家的长辈,刘涣一一打了招呼。 “三伯收工了,田里的土润么?” “还好,去年雪下得大呢……涣哥儿要考功名了,是想中个状元还是探花?” “哎哟三伯,还没到那步田地呢,这才县试。” “哦,你别见怪,三伯不懂这些……咦?先前走过去的是杨家丫头么?” “哦,是呢,和我一起去给神树烧香,却不等我,先跑了。” “嘿嘿,我说涣哥儿,杨家兄弟可是整日吹嘘,说你是他家姑爷,你可别给三伯装糊涂啊,我看丫头人挺好的。” “哦……三伯,家里还缺米么?” “还好,上月给你做工,腰包里的铜吊吊还没花呢。” “那便好,三伯最会持家,也不堵钱,也不吃酒。” “哟,可夸不得三伯,还不是家里的婆娘管得紧,要不然,哪个不想吃一碗烈酒的。” “哈哈……” 晚风扶柳,夕阳下本来干枯的手臂就在风里面招摇,对远去的人挥手,说“走好走好”;又对归来的人招手,但却没有言语,因为“归家”是美满幸福的事情,柳条通了人性,认得是熟人,心底欢喜,一时间说不话来了。 正道是,“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又道是,“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 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 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 夕阳山外山,春水渡旁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固然,此时还没有到花红柳绿的最佳时机,但都抵挡不住时人对盛春的向往,可往往期待太高,难免又有伤感,人啊人…… 第五十一章 无聊的县试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万里随便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话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光瑞色鲜。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科考始终都是大事,而今不过县试,铅山已然人满为患,连个住处都找不到。 刘涣见了鬼,饿着肚子找馆子,却见到处都是人。看来只有自己动手了,得寻寻哪家的小动物没有关好…… 早知道,就该接了张老头的馒头,杨婶的炒米好干,最没嚼头…… 丫头这个没良心的,也不来送他,还是刘三仗义,走时前一夜,陪刘涣大醉了一场,他现在头还有点疼呢。 按照惯例,这县试其实简单而苍白,基本上没什么水平,能考得出的,莫非是“死记硬背”的孩童记性罢了。 刘涣清楚,县试有时候也称州县试,但除了唐宋时期以外,明清时期称“郡试”、其余时期或叫做“童子试”。由县官主持,儒学署教官监试。 故而也怪不得赵知县这一个月以来忙昏了头脑,还有那主簿先生,既要不时去鹅湖山看一眼工地情况,又要赶回县衙帮助知县处理公务。 哎,也怪不得谁,那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一般知县见了上级官员,都的谦称自己为“下官”,他们实在是卑微得很的,由此可见,这主簿又要比知县更轻了。 只要人家赵知县喊一声,主簿还不得两头跑。好在而今县试之期,大小事由基本凭知县主持,这等为朝廷选举人才的好机会,大家脸上扬起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关键的关键,还有“油水”可以捞。 这不,入场的第一个环节“搜子”,刘涣便亲眼看到有府吏作弊呢,对某些“特殊的娃儿”特别照顾,随便打了个马虎眼,就放人家过去。 到了刘涣,给他收身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的人,面目神情直叫人恶心。 “嘿嘿,你便是鹅湖山的刘涣小儿么,过来过来,听你诺达的名声,该不会‘挟抄’吧?” “我会不会挟抄,你们家知县赵大人是清楚的,你先搜吧,若是不信,可以去喊你们大人来,正好小爷也许久不见他了。” 他这里言语很不友善,尽以“小爷”自称,那丑陋的汉子顿觉得心情不好,一时间来了情绪。 但听说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授了皇帝圣旨,于鹅湖山主持建学。平日间和铅山县衙一众人员关系也好,他可不敢随意愤怒,只得死命收身,多么希望能搜出一些可疑的东西来。 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除了搜出一些看似可疑的炒米以外,其他一切正常。这炒米是丫头的母亲做给刘涣的,刘涣打死不要,却被张老头呵斥,让不开不下人家的情谊,只好收了…… 接下来点名入场。 先教官向考官一揖致敬,立考官背后,再集合做保廪生,次第向考官一揖致敬,立考官旁监视…… 唱保、按卷号入座、领取素纸……一切有序进行。当然,通篇答论,多用“正楷”,这也是要求。 第一场为正场,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对于刘涣而言,这有何难,他故意拖延半柱香的时间,把字迹写得如前世“教科书”一般工整,全是“宋体”,之后才交卷回避。 如此心安理得地去门口等黑娃。那晓得,才一出门外,尽见得黑娃拿着半只烧鸡吃得不亦乐乎。 “诶哟,涣哥儿,你咋这般慢呀,烧鸡都吃完了。” “黑娃,你咋这般快,莫非这第一场对你而言,尽简易万分不成?” “嘿嘿,那是那是,别看老子整日跟着你瞎混,其实无非是看你人品好罢了。鹅湖山一代的肤浅之人,却把我看成你的跟班,真是可笑,那些个‘燕雀’!” “额,老子是问你考试的问题,你扯那‘燕雀’有个逑用……” “哦,且听我给你说来……” “算了,不必说了!” “哎,开都开口了。” “还是不要了,老子不喜欢听你吹牛皮。” “绝对不是……” “算了吧黑娃,我真心不想听了,从你的儿眼神中早已看了大概……” “哎,那你还问。你我知根知底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生平最讨厌那磨磨唧唧的子曰诗云,又怎地记得住;还有那粗劣的毛笔,拿在手中也不听使唤,烦也烦死了,老子一气之下,把答卷揉成一团,弃笔而走……” “所以?” “所以为了平复我激动愤慨之心情,老子一口气吃十个肉包子、一只烧鸡,可惜那群狗日的说不许在考场前喝酒,哎……” “如此,回去之后,你不怕被你爹揍么?” “揍?哼哼!他现在连我的衣角都沾不上,如何揍我?再说,这事情你不说,他们如何知道?” 接下来需等两天时间,由知县老儿主持一众府吏批阅试卷,评出过关之人,好进行下一场。 果不其然,刘涣的答卷被主簿看到,主簿和他多少有些“关系”,假意把试卷递给知县。 “大人,请看此卷,此字迹之工整与灵秀,实属难见呀,就以卑职之精力,恐也写不出此等字来。” “哼!你也学会弯弯绕了,既知晓是那小子所写,偏偏还要递给我看,有何好看的,这等肤浅简易之应试,第一场他刘涣不得元首,又有何人坐得?” “是!卑职知晓,便点他为第一场之元首吧。那……大人还需再看看么?” “不必了,他写的诗文,而今便在朝野之中,也大有人青睐,区区四书五经的死记硬背,他会出错?” “也是也是,卑职了然、了然……” 如此,刘涣与黑娃瞎混两天,期间以“特种”手段做了几回梁上君子,偷人家的米酒,还很不幸运地看到了一个胖女人洗澡。 黑娃鄙夷地问刘涣,说这可咋办,君子非礼勿视呀。刘涣呵呵一笑道,没啥了不起的,又不是没有给他们讲解过“人体构造”。 黑娃一想,便也心底晴朗开来,毕竟对他而言,涣哥所画出来的那些个‘人体图画’,比那胖女人要“邪恶”一百倍不止…… 到了第二场,难度适当加大。 场提坐“堂号”,接近主试官,监试加严,或受面试,其人数以十名至二三十名为度…… 刘涣就觉得,赵知县有意回避他的眼神,不晓得他是咋了,想必除了千百年的儒家文化中的某些东西影响了他以外,再也找不出其他原因。 在浑浑噩噩,枯燥而乏味的几天考试之中,刘涣没了半点兴致。 这些天来,他看不到他的鹅湖山,感受不到柳树梢头的春意阑珊,更看不到工友们听完“西游记”后的幸福神情…… 有的只是白纸黑字,只是旁人紧张而严肃的埋头苦作、粉笔疾书、不知所以、焦头烂额…… “娃娃们,我真心为你们感到不幸,你们的童年就要历经这等‘磨难’……哎,等着哥哥吧,等有一天哥哥的翅膀硬了,便解放苦难中你门罢。只是很可惜,或许到了那时,你们早已失去了童年,失去纯真的遐想,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生活深渊之中……” 刘涣如是在心底感叹,一时间突然想要发光发热,做个“革命”的英雄和伟人…… 本次县试共考了五场,最后两场连覆,经文、诗赋、经文,姘文等内容。 他又装了一次“高大上”,赋诗写的是: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无疑是一首政治诗,出自后世龚自珍的“已亥杂诗”,此处被无耻下流、卑鄙无赖的刘涣抄袭了。 赵知县和主簿硬是觉得此诗好极,但涉及了某些隐晦的内容,他劝“天公重抖擞”,不拘“降人才”……那还得了,莫非这泱泱大宋朝,只有他刘涣一个人才么,也忒狂妄无边。 整首诗歌读来,又有些讽刺朝廷的意味,二人故不敢了断,抱去请教了赵汝愚。 赵汝愚一看,无可厚非地予以夸赞,然后更加大胆地收起来,准备交于皇帝陛下…… 故而,因他刘涣此诗,本次铅山县考,迟迟没有贴出榜来,到底哪家娃儿得了“秀才”,等得人们好心急。 做这样的事情,刘涣是有目的的,只是他的目的有些逆天。 原因是对于他一个后世人而言,他深知而今时局,孝宗其实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伐的君主。 只是很可惜,有北伐的君主,却无北伐的能臣…… 如果没有记错,而今乾道七年,正是赵昚老小子又立太子的年份。据史料记载,却是立了赵昚家的老三赵惇为太子,也就是后世称的宋光宗。 不过刘涣实在很反感赵惇其人,没啥能力不说,还他妈不孝顺,大权一旦交到其人手中,南宋从此也开始了下坡路…… 也不晓得,凭刘涣这后世者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左右这一事实。他很清楚,对于一个封建王朝而言,“班子强不强,就看班长强不强”。 成与不成,还得看后话…… 他而今的办法,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下下策了。 (预知后事,请看后话,刘涣想办法拖延赵昚立太子……) 第五十二章 偷狗写文章 刘涣始终认为,越是少年人,心中越是有梦,越是敢于言梦、造梦、追梦。 只是很可惜,任何最了不起的年华与可贵的光阴,都将经历时间长河的冲刷,最后泯灭在历史之中,到头来搞得支离破碎,不成了样子。 可偏偏,这最不成样子的样子,便是生命的样子,无非是每一个不同的历程之中,它所带来的色彩不一样罢了…… 县考结束后,二人鬼混了许久,可就是没见到发榜。 刘涣叫住了黑娃,脸色突然间谦逊起来,如看待一个长辈一般看着黑娃。 “黑娃,今日且不着急回去,哥有件事情求你!” “不!一般的事情,你从来不说‘求’,只有那‘难于上青天’的破事、鸟事,你才会这般谦逊。老子不干,一定不是好事情,老子要回鹅湖山练武。” “黑哥,就帮我一次吧,那事情非你不可,其他人做不到的。” “算了,你涣哥儿好大的名声,好高的能力,你都束手无策的事情,我又能如何。” “不是的黑哥,什么人做什么事,那是早已注定的。许多地方,我承认我赶不上你。这档口当真是大事,乃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更事关你将来做大将军的大事,我真心求你,你帮帮我吧!” “不行,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说不干就是不干!” “好!你不干是吧……很好很好……” 说完转身便走,仿佛落魄万分,肝肠寸断,连留给黑娃的背影都是那般凄凉。 “哎,等等我……你咋了嘛……等等我呀……好吧好吧……商量商量……” 黑娃只说“商量商量”,他便戛然止住脚步,回过身来时,又恢复了那副坏坏的贱人模样。 “嘿!我说黑哥怎能这般这般无情,绝不可能呀!” “哎,算逑,认你做了兄弟,有什么办法……可是,我咋觉得你变得越来越无耻了,尽然学会了丫头那无赖的功夫?” “这个你不用管,你且听好,那事情看似简单,但却极有难度。成败与否,天下苍生之命运,全在你黑娃手中。” “我日,说得这般玄乎!但我喜欢,老子一时间觉得无比伟大起来呢,说吧。” “黑哥,此处人多,我们找一清净地再谈。” 黑娃一看刘涣鬼鬼祟祟,万般小心的的样子,心中打鼓,看来真是件“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他也小心起来。 二人终于来到一处茶馆,叫了茶水和点心,支走了小厮。 “黑娃,你附耳过来……你还记得,主簿老儿家有一条大黑狗么?上次你们去‘侦查’的时候你说的,到底是否属实?” “咋啦?是有一条大黑狗啊,可是笨得要紧,最是贪吃。记得当时当夜,‘历城七兄弟‘只说没有办法,还是老子用了一根烂骨头,统统搞定……” “好兄弟,那便好办了,哥哥的意思是,你发扬发扬自己的强项,在今夜把那条黑狗套来。” “啥?日你先人,原来你是叫我去偷主簿大人家的狗。我去你的‘事关苍生’,去你的大义凛然……老子不干!” “黑娃!令如泰山,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呵,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 “你……你这是强盗行径,是土匪勾当,是低贱无耻,是……” “一句话,再敢反驳,休怪老子无情!” “好好好,说吧说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偷狗了。” “黑哥,此事当真简易得很。今夜,你且去把那黑狗套来,我买好了一干厨具,配了上好的佐料,我们在河东头的柳树林汇合,那时候……” “且!原来你丫是想吃狗肉,早说不就成了么。我也是许久没吃你煮的狗肉了,可是,今朝时节,好多狗正是哺乳期,这样做,是不是很伤天和?” “什么狗屁的天和!我问你,主簿家的狗是公是母?” “自然是条公狗,看它那模样,也是一条势力眼的坏狗,不晓得多少母狗遭了它的道呢。” “那不就结了么,你见过哪家的公狗是负责哺乳幼崽的?告诉你黑娃,这公狗最是不负责任,一般搞完就跑,全不管母狗的感受,更不会和人家组建家庭呢。你灭了主簿家的公狗,也算是为天下母狗尽点绵薄之力了,算功德一件!” “额……你这般说来,好像很高端的样子。行,咱们各自分工吧,但得等到子时以后,现在人多,不好下手。” “恩,也是,做的虽是灭狗壮举,但到底是有主之狗。原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关于人的事情呢……” “哎哟,你又来了……” 天过黄昏,那些等不起发榜的人,早早回了家。回家的路上不忘记给老爹打一壶酒,好以此来快慰家长焦急的心情。 心中没底的人,长长叹息,终于又苟延残喘了一天,否则当如何面对狠心父亲的鞭子…… 终于等到天黑,刘涣准备好了所有的佐料,以及炖狗肉用的工具。这些日子以来,他炖狗肉的技术越来越好…… 他在河边生起了火……火灭了,又被生起…… 小河淌水,哗哗而流,蚊虫开始多了起来,尚有星星点点从刘涣上空飞过,他并不晓得,那到底是不是萤火虫。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压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其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条大黑狗,与黑娃描述的不差分毫。 可却没了黑娃的身影,想是那小子心中惦记功夫一事,始终不服气输给老八…… “哎,这个信奉拳头和武力的家伙,可爱是可爱,就是少了点脑水……” 如常,他轻车熟路解刨了大黑狗,除去多余内脏和毛皮,开始炖煮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那东方的启明星开始暗淡的时候,一大锅狗肉炖得差不多了。 至于毁尸灭迹,刘涣最有办法,他用烈酒浇在刮下来的毛皮及内脏上,猛火一烧,焦臭味随着河风消失在了天地间…… 乘光阴正好,流水正欢,他赶紧奋笔疾书,都是行草体,但尽量写得让常人能够认识。 “呵!原来在河边写东西这般爽快,以前只当是那些个文人骚客装逼,没想到果然有意思。”刘涣自言自语,看着手中长长的文章,满意地笑了。 那笑容也伴随着春天的风,一路向东,飘过江西、飘到浙江、飘到行在临安府、还要飘进赵昚房子里…… 那狗肉刘涣没吃,而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他要拿去送给一个人,那人近日就在铅山,便是当朝著作郎赵汝愚…… 来到赵汝愚住处,刘涣禀了看门之人,经过礼节,终于又见到了他心目中未来的老丈人。 “刘秀才,时至今日,叫你一声‘秀才’,才算是合了时宜呢,你说对么?” “承蒙大人看得起,倒是区区一介秀才,让大人见笑了……只是,铅山的榜至今为发,现在小子当一声‘秀才’,也是不合时宜呢。” “恩,年轻人谦逊一些是极好的,你要保持这般态度,做人也好、治学也好、将来为官也罢,都应该是至死不改,铭记初衷。” “是,小子谨记大人教诲,定终生不忘!” “呵呵,依你才学,本官哪里敢教诲于你,只是谈一些为人处世的经验罢了。你也不必枉自菲薄,好言来抬高本官,但凡有什么事情就请明说吧,好赖你我而今皆是一张圣旨上的人,说成‘同僚’,却也不过分呢。” “如此,真是多谢大人看得起了。小子别无他求,只是前些时日,突然想起北方故乡,心中愤慨,故而穷极生平见地与学识,作得一篇文章。今日,却是来请大人呈给陛下一观的。” “哟……这事可是大事了,按照训制,一般百信给皇帝陛下建言献策,是极难的事情。毕竟吾皇日理万机,若是寻常百姓都写来诗文无数,吾皇如何有那精力去处理呀,你说呢?” “大人说的是,这事吧,也是小子一腔热血所致,但凡大人不同意,小子也是登天无路的,就有遗憾,终是无法。哦……对了,大人,小子前日炖了一锅狗肉,实在舍不得吃,故而想起大人提典之恩,今朝特意带来请大人动动银口,看小子手艺是否还过得去。” “哦,那好啊,本官也不是那吸风饮露,不食五谷杂粮的圣人,你的手艺,我是领教过的。” “请……” 赵汝愚等刘涣揭开锅,当即腾起丝丝热雾。 这哪里是前日炖的,或许是他昨夜刻意煮的罢,没看到那小子的眼眶有些嘿嘿的么…… 赵汝愚先是感叹刘涣的诚心,这等做派,才是体现了最最传统儒家文化精髓,他一时间高兴起来。 果然,那狗肉才入口中,他尽眯起了眼睛。 “恩!好烫好烫……哟,有八角、还有五倍子……” “些许粗劣之物,让大人见笑了。” “恩,不必自嘲了,重的不是狗肉本身,更非礼物而言,恰好是你这份心意呀……也亏得你小子大胆,而今榜单未发,就敢来‘贿赂’本官……不过,你且光明磊落,无非本官就怕了么!” “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行得磊落光明,又何必惧怕那些个魑魅魍魉……” “恩,好!又道是‘吾善养吴浩然正气’,你小子这话,合心意。” “都是大人教导得好,小子感激还来不及呢。大人有所不知,传言海外有一种红彤彤的圆柱形植物,据说是人间佐料的极品呢,等小子有朝一日得了那东西,定要好好炖一锅肉给大人尝尝……” “好极好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食言呀。” “那是自然,小子行天地之间,若不讲点信义,如何做人!”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本官也领了,狗肉都吃下肚子了,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口软’,且说说你写的是何文章吧,我看不如近日面圣之时,给你呈上去……陛下还是喜欢你的诗文的,就你应试时那‘不拘一格降人才’,陛下更是感慨良多。也恰恰是因为你,铅山近日都未曾发榜,但快了,日子我已和赵知县说定,便在明日!” “真是有劳大人了,小子感激不尽!这厢给你行礼了。可是……可是那文章涉及一些隐晦之事,小子还是建议大人不看的好!” “呵!行吧,不看便不看,索性你也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点情商,他赵汝愚还是有的。 辞别了赵汝愚,刘涣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在做一件极端的事情,若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失败,或许是掉脑袋的事情…… 也管不了许多了,无论如何,毕竟他的初衷都是好的…… 正道是,“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第五十三章 鹅湖山的秀才 他看到那个在风雨里奔跑的痴心少年,恍惚想到了自己,生命中有些东西当真沉重婉转至不可说,一甩头,一起步,如隔来世…… 脸上无风霜,心里却有老茧。 任他刘涣如何掩饰,也无法回避自己的那颗早已混浊不堪的心。好在而今上苍捉弄,又让他重走了一趟童年,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吧,今生此世,不搞点动静出来,怕是对不起自己…… 他从赵汝愚住处回来的时候,鹅湖村早已闹翻了天。刘涣此人,在鹅湖山一带,是今非昔比。 关于他的诗词文章、他的奇思妙想、他的言论作为、他的颠三倒四以及时不时的离经叛道,被人们炒得热火朝天…… 辛弃疾的老乡,“历城八兄弟”真是最讲义气的人,听闻刘涣童子试得了第一,硬是要为他庆祝一番。 也不晓得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枣红马,在刘涣踏入永平地界的时候,刘三亲自把缰绳交给了他。 丫头剪了一朵大红花,挂在刘涣的胸前。 张老头更是得意洋洋,逢人便说,“看,这是我的孙儿,是鹅湖村的秀才呢,将来要做大官的……” 时人自也为刘涣高兴,一是从与他结交以来,他的为人一直豪迈直爽,从来不摆读书人的架子;二是村里人大都受了他的恩惠,老农民们很朴实,讲究知恩图报。 诚然,尚有一些怀鄙夷心态的人,他们只是妒忌,由于妒忌,便要想方设法地“啊q”一把,都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风言风语,刘涣全不放在心上…… 他暗自想来,活了两世,还是头一遭受到这等殊荣。才区区一介秀才尚且如此,真不知道,若被皇帝老儿点了个状元郎,又将是什么情景。 人嘛,难免是有虚荣心的,那个不愿意沉沁在夸赞之中呢,特别是那些最真诚的夸赞与祝福…… 鼓声停、箫声起,历城八兄弟在刘三的带领下,可谓把一切安排得头头是道。 刘涣看着刘三那成熟的身影在院坝中转来转去,一时间欣慰无比,但立马又萌生邪恶的念头——这等能干中厚、重情重义之人,做个管家一定很棒。 鹅湖山一代的人都来庆贺他刘秀才,院坝之中里里外外全是人,堪比以前他接圣旨的时候还要热闹。 “涣哥儿,今朝可是做了秀才了,啥时候拿个状元回来呀?” “涣哥儿,而今你也算有名有凭之人,那学堂建好以后,你做个把先生必定理所当然……可我听主簿说,那学堂建好以后,得由朝廷亲自安排教书先生呢……当时就不乐意了,你涣哥儿心念百姓,为这事情忙前忙后的,哦,到时候把好事情做好了,他们却来占便宜了么?哪里来的道理?” “哟,三叔你小声些!一切自有官家安排,我也懒得操心。” 便在众人乐呵呵的时候,院外忽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抱着一些用红纸包好的东西挤了进来。 “让让,请让让,这是抚州陆子静送来的贺礼,碰坏了可赔得起?” 人生鼎沸,又是乡里粗人,一时间没听到什么“陆子静”,倒是张老头眼尖,赶紧出来迎接。 刘涣把应酬的事情交给了刘三,并特意吩咐了,要是见到黑娃那狗东西,好好揍揍他。 这也怪不得刘涣,黑娃这番真是不讲义气了,大喜的日子都不现身。 打开层层红纸,刘涣却见表面的有一封信,正是那陆九渊亲笔所写。 大体内容是说恭贺他刘涣得了秀才,如此有了应试科举的资本,来年乡试之时,便是“一伙人了”……这话看似有些祝福的味道,但总觉得让人不爽,字里行间充满了挑衅。 至于其他的都是屁话了,说什么会在近日来鹅湖山赏春,要请刘涣不吝推迟,做个导游…… “赏春赏春、我看他陆九渊是嚎春吧?”他在心底嘀咕。 李婶跑来一看,道:“哟,涣哥儿,这陆子静是何人啊,出手大方呢,你看送的都是上好的布匹。” “婶子若是喜欢,随便挑些去就是了,我也用不着的。” “哟,那可不好,平日间受你恩惠实在太多,怎地好意思再要你的‘贺礼’……” “婶子说的哪里话,我看这布匹你且拿去吧,权当是为我做一身衣服,其余的就凭你处置了……” “不好不好……”李婶只是推迟,但最后还是接下了。 刘涣看了陆九渊的信,再也没了喝酒的心思。 “你陆九渊算什么东西,个人的名声是个人自己挣来的,你不爽便要嫉妒,嫉妒也就罢了,你字里行间的冷嘲热讽,举些什么‘大未必佳’的例子……哼,你不来鹅湖山倒好,你若来了,老子定好生收拾你一番……”刘涣越想越气愤,大好的心情尽被陆九渊一纸书信扰乱…… 可细想开来也是,貌似他陆九渊也是个苦逼的人呢,三十多岁了,连个进士都考不上…… 犹记得他以前曾参加过两次乡试,都不曾中举。第三次倒是成功的,但是在乾道八年,距离现时还有一年时间。 是想,一个意气风发,喜欢以文会友,心怀家国天下的人,却总是在科举上没有建树,他如何不急。 而今与刘涣书信往来,却总是觉得刘涣在对他打马虎眼,除了写一些诗词给他,出一些刁钻算术难为他以外,剩下全是溜须拍马的恭敬废话…… 陆九渊是何等认真严谨之人,长期接刘涣这等书信,难免心中不爽。今朝又闻那小子接圣旨、得秀才,名声一躁,综合各方因素,故而写信讽刺刘欢一般。 人的名,树的影,风一吹,便就摇曳起来。最好不要风大,风太大,就会把树折断的…… 宦海沉浮,没见过吃过猪肉,却见多了猪跑。刘涣很清楚“急流勇退”的道理,不过区区一介小秀才,万万不得招摇过市,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在这看似安逸的时局之中,谁也不清楚,到底明日睁眼之时,看到的是惊喜还是意外? 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却拿来翻白眼……因为他醉了,被刘三灌醉、被七大姑八大姨的男人们灌醉。 打麻将输了钱,玩纸牌又输了钱,好不容易吃进肚子里的食物,也全被吐了出来。吐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睁着一对白眼哀嚎,要死了一般…… 翌日。 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很不对劲。放眼一看,才见得床上枕边,放满了荠菜,凌乱的衣物中又有荠菜花、桐花…… 他不明所以,跑去问张老头。老头一边喝粥,一边拿了两个刘涣给他做成的“文玩核桃”,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但重要的信息只有一句,便是说,“今日是三月三”。 “三月三,什么三月三?”刘涣还在纳闷之际,就被丫头跑来拉走了。 “涣哥涣哥,你难得回来一趟,今日是三月三呢,走走走,我们登山去,我已想好了要写一首诗呢……” 原来,今日夏历三月三,古称“上巳节”,据记载,春秋时期上巳节已在流行。上巳节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 刘涣依稀记得,论语中讲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写的当时上巳节的情形。 他还来了兴致呢,一时间想着曲水流觞、禊饮踏青、侍奉香火、修禊事也的美事。 有丫头在旁边,不会寂寞;有桃花可以看,更是美哉美哉了…… 其实何止是他刘涣高兴,在当时,这等春季的节日,便是许多达官贵人、王侯将相、骚客文人,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殊不知而今行在临安府,那可是更加非凡。却见士庶烧香,纷集殿庭。诸宫道宇,俱设醮事,上祈国泰,下保民安。 诸军寨及殿司衙奉侍香火者,皆安排社会,结缚台阁,迎列于道,观睹者纷纷。贵家士庶,亦设醮祈恩。贫者酌水献花。 正有“梦梁录”所谓:“杭城事圣之虔,他郡所无也”。 但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刘涣带着丫头,又叫了历城八兄弟,缓缓登上了鹅湖山。 “涣哥你看,虚相大师在带领一众弟子诵经呢,他们念的都是什么内容?” “还能有什么内容,不过是些他们也听不懂的鬼话。丫头你不知道的,这佛经最开始是从番外传进来的,当时写的都是梵文,也不晓得我大汉民族有没有翻译错了。” “错不了的,以往那么多圣贤之人,怎会错了。” “你咋知道不会错,当时翻译,你又没有在一旁。” “那当时翻译之时,莫非你涣哥儿就在一旁了?即是如此,你又如何敢说是翻译错的?” “额……这个问题嘛,依我看来,也不是啥原则性的问题,何必较真呢?” “怎能不较真,不是讲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么?” “丫头,有时候啊,人的话太多了,也不好,容易伤到旁边的人。” “嘻嘻……你一说不过人家,就打马虎眼。按黑娃的话来说,你好贱呢!” 刘涣直接被征服,不再和她多说,按这些时日以来的观察,他觉得自己不是那能够驾驭住丫头的主…… 历城八兄弟只是默不作声,却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山形山势、地里水文、往来人员、风的动向、天气的脸色、还有平常草木的位置及其他……也怪不得他们发神经,这是刘涣传给人家的“侦查手段”,而今众人勤练不怠,早已养成了习惯。 对他们军旅之人而言,什么上巳节、花朝节,都是苍白而无力的,他们的心中,早已养成了那股子冷漠和严肃的气质。诚然,好的军人,也应该是这个气质才对头。 “涣哥,你看刘三大哥他们,一路上话也不说,像些木头呢……” “他们是木头,你却是苍蝇,这一静一动,刚好给鹅湖山的春色渲染了情调……” “你敢说我是苍蝇,那你便是粪便,否则就是发酵的肮脏之物。否则我这只苍蝇又怎会在你的身旁转悠?” “丫头,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 “我的小伙伴,你何必惊讶?姐姐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哎”……刘涣长叹一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唯有春风里的桃花味,飘荡在山林之间。鹅湖山早已成了一群疯子的地盘,连那嫣然春日,也觉得今年和往年大不相同…… 第五十四章 文章又到临安府 下雨了。 婆娑的树梢又被打湿,花儿落了一地,天公今日不作美,连采蜜的仙子们都不见了踪迹…… 雨停了,天就晴朗起来,可惜已到了黄昏时刻 鹅湖山下的村庄里,满地残阳炊烟暖,不识愁滋味的孩童们回了家…… 夜深了,侥幸存活下来的狗与少年,全都进入了梦乡。 刘涣呆呆地看着夜空,心里很着急,到底皇帝陛下有没看到自己的文章?他心中忐忑,也不晓得,历史的今天,能不能改变南宋第三代统治者的身份,即使不能改变,能暂缓一番也是极好的…… 临安府邸,皇帝赵昚这几日有些郁闷,因为他的小儿子不对劲,让他烦心。 其小儿子便是赵惇,绍兴十七年九月间生的人,而今不过二十四五岁,正是人生最美的青少年时期。 他本来是赵昚的第三个儿子,按照古训,赵昚起先是准备把皇位传给老大的,故而立了老大为太子,可惜老大命短,不过二十多岁就死了,死的时候只留下一个儿子。赵昚好不伤心,就连太上皇赵构也是泪流满面。 可如此一来,赵昚的次子和三子也就有了机会了。但这机会对于老三赵惇而言,按理也是微乎其微的。毕竟皇位是传长不传幼的,他头上的大哥死了,可还有二哥。 偏偏二哥赵恺为人宽厚,忠诚谦逊,却被赵昚当成了软弱。这可不好,对于赵昚而言,他自己是个敢言战敢北伐、不惧金人和强敌的主,儿子一旦软弱,不和老子的心意,怎么能继承大统呢。 赵昚便迟迟拖延立储君一事,犹豫不决。就中,他也曾考察过二位儿子,但到底是怎样考察的,也不得而知。 只是一点可以确信,那老三赵惇时不时地迎合赵昚的北伐心绪,只要父亲有关于北伐的论断,他便是溜须拍马,表现出一副“我也是这样想的”的表情来,故而长此以往,便得到了赵昚的青睐…… 赵昚没有立老二赵恺为储,而是加封他为“保寒军节度使”,封地在婺州义乌。可是大家都知道,节度使一般不赴本州府治理政事,而成为一种荣誉性的虚衔,授予宗室、外戚、少数民族首领和文武大臣,对武将更是晋升的“极致”,礼遇优厚。 说来说去,到头来那节度使没个毛用,且大多为虚职…… 呵!这一切老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身居藩邸宫的他开始得意起来,暗想老爹到底是看重了自己。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老爹赵昚好像迟迟没有跟他讲立储的事情,他等着等着的,心底不痛快起来。 这不,赵惇去前年曾对老爹赵昚说了一段怪话,大抵意思是说,“老爹你不知道啊,儿子我近日发现,自己的胡子居然都白了,哎,真是岁月不饶人。于是无奈之下,儿子只得叫人去给我买些染胡子的药来用用了”。 他这话的意思最明不过了,本意是在埋怨,埋怨父亲赵昚,他赵惇都这般年纪了,老头子却不对他谈立储的事情。好想以此敲山震虎,提醒老爹。 赵昚是什么人?吃过的苦,受过的磨难,历经的艰辛,岂是他赵惇一个小伙子能够比拟的,赵昚愤慨地回答了老三的话,大抵是说,“哼!长胡子,正好显得你老成稳重,胡子白了,你去买什么染药,有个逑用!” 老赵避重就轻,既正面批评了老三赵惇,又巧妙地回避了他催促立储一事。 但正如老三说“胡子白”的气话一般,岁月是把杀猪刀啊,任何人也逃不掉苍老。特别是这些年来,赵昚越发觉得自己越发年迈,那北伐之事也渐渐冷了起来。所以将目光投到了赵惇的身上。 这赵惇吧,自被老爹批评以后,显得消极起来,和他爹的关系也渐渐不融洽。 前些时日,赵昚读了刘涣的诗文,读了他的“铅山论”,仿佛心中的热血开始沸腾,好不容易又随着时间淡了一些的时候,又见得刘涣童子试的一首小诗。 诗虽小,但分量却是极重的。特别是对他这个有野心的人来讲。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话当真是如雷贯耳,他赵昚深深地记住了…… 转眼州县试过去,乾道七年的三月间来临,头上那位老头也越发安静起来,朝野之中一片祥和,貌似四海升平,举国无忧…… 他把左右之臣叫过来,询问是不是该立储了,臣子们心底明白,这大宋的皇位,恐怕迟早是老三赵惇的,他赵昚心中早有计较,故而一一赞同,且推举了赵惇为储君的人选。 这等消息应该早已传到了藩邸宫中,可那老三是毫不见动静,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也难怪皇帝陛下不恼火苦闷了…… 对于刘涣而言,其实赵惇将来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不过做了没多久。 可他清楚,而今泱泱大宋朝,再也经不起这等折腾了。站在历史的狂澜上,他想作为,他想发光发热…… 按他脑海中那点微末道行,只是深深记住了赵惇的不孝顺、无作为、及后来的他婆娘的干政、他本人的精神问题……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事情的。 于是乎,在紧要关头,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豪迈激扬、理性科学之诗文来唤醒赵昚,来激动赵昚,让这个有作为的皇帝千万别言弃,别过早消极。 他写了一篇文章,拟题“北伐论”。 为了能使自己的北伐论被赵昚读到,他要贿赂一个能搭桥的人,那人便是赵汝愚;为了能贿赂赵汝愚,他需要一件另类且能打动人心的礼物,所以他叫黑娃偷狗,偷的是铅山主簿家的狗…… 果然,便在赵昚郁闷之时,著作郎赵汝愚携刘涣的文章来了……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赵昚正是苦闷之机,见得赵汝愚前来,心中的寂寞顿时少了三分。 “爱卿快快请起……信州县试不是已然了结,可观你这般急切,却有何事?” “陛下圣明,一观微臣神情,果然一针见血。臣今日所来,确有一事!” “赐坐!” “谢陛下!” “爱卿所言何事,能融朕猜猜么?” “臣不敢!” “咦,何必惶恐,索性近日无事,让朕猜猜吧。朕想,子直所来,莫不是鹅湖山建学一事?” “陛下圣明,此番却是和鹅湖山建学有干系呢。” “算了,还是你讲吧,孤家且猜得对与不对,你都是要往对的方向去敷衍,毫无意思。” “陛下赎罪。” “哎……子直,你何罪之有。怎地在尔等心中,总觉得伴君如伴虎?” “臣不敢!” “客套谦逊之话,且放一边吧,说正事!” “是,臣此番前来,是为鹅湖山刘涣呈一篇文章而来!” “文章,那小子写的么?是他托你呈来?其所作何事?” “正是刘涣亲自所托,但其文章之中所写何事,臣却不得而知。只是刘涣交付于臣之时,曾说此篇文章涉及大宋兴衰,其中又言及诸多隐晦,非是吾皇陛下,其余人者,是万万不可看阅的……” “哼!这个刘涣,好大的口气,呈上来,融朕瞧瞧……” 赵汝愚把文章呈上,等赵昚一打开,见是满篇行草字迹,风流而洒脱,刚劲而有力,仿佛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个手持利剑的将军,在阵仗之中穿行,所到之处,一片肃杀! “好字……好……” 后面还有一个“字”没有说出来,赵昚便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北伐论”三个字。 遥想曾几何时,张峻曾言及“北伐”、辛弃疾曾言及“北伐”,但都是一腔热血,就中没有多少论断是经得起推敲的,故而他没有采用,除去时局不论,这也是原因之一…… 刘涣写的北伐很考究,是以前世“调研文章”的体才来写的。 其一是分析谈论了赵昚以前北伐失败的原因,共计有三: 一是有北伐之君,而无恢复之臣;这里既分析了原因,又夸赞了赵昚一把,同时哀叹了泱泱大宋,实在是有些讽刺。二是战将分歧、兵将不和;三是贸然行事、名急于求成;四是军民堕落,北上恢复之情绪没有完全调动起来;五是兵器的问题、粮草的问题、经济支撑的问题;六是战略战法的问题,这里刘涣细细数出了许多条,每一条都刺痛赵昚的心…… 刘涣的解决之道无非几点,其一是“持久战”,按刘涣而言,北伐恢复一事,万万急不得,且不论是恢复以往汴京“清明上河图”之繁华,单单就打败金人而言,最快也许五年时间。 他讲了大宋是华夏正统,是千百年来炎黄文化的精髓传承者,金人是蛮夷,是达虏,没有先进的文化和先进的制度,不可能征服得了大宋; 其二是是他一直宣扬的“特种战法”,以寡胜多,以精取胜。他又不厌其烦地论述了兵在精不在多的道理; 其三是将才的问题,他这里无端端地谈了两个人,第一个是辛弃疾,第二个是陆游,这让赵昚很不解,实在搞不清楚刘涣是何时认识这两人的…… 刘涣谈论了许多,譬如武器、人才、军饷、战略等等等等……可每一条,都是依据而今大宋朝的客观条件而得,每一条都是能够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讲了最后一条——要想“班子强”,在于“班长强”,把赵昚比喻成最大的“班长”。 还隐晦地指出,而今朝野万万动荡不得,宁愿不作为,也不要乱作为,只有韬光养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时候雷霆一击,势必在三至五年之间成功,若发展得好,再不犯“岳武穆”那等冤案错误,成功的时间还会提前,或许三年之间便能成功…… “宁愿不作为,也不要乱作为”,这是什么意思,赵昚会不知道么? 赵昚静静地读了许久,可苦了赵汝愚,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到底如何,真是君心难测…… 第五十五章 临安府的动静 三月间的桃花好生艳丽,但在那个小儿郎看来,都是泛滥成灾的烦心物。瞧他茕茕孑立的身影,苍白的面容,清瘦的身子,仿佛风一起,就要把他卷走一搬。 这临安府邸的花园好漂亮,假山虫鱼样样俱全,蜜蜂正和蝴蝶吵架,一切热闹而宁静……唯有那个站在房檐下的小儿郎,显得落魄伤心,但也不知道他是为何伤怀,更搞不懂他小小年纪,何来这等低沉情绪…… 这小儿郎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身着算不得华丽,但干净整洁——他始终记得父亲的教诲:“家国沦丧,南渡堕落之秋,身为皇族,当节俭的地方,必然要节俭,能为大宋尽一点力,是做臣子理所应当的事情……” 很可惜,说这段教诲之言的人早已亡故,便是死在了乾道三年的秋天,当时不过二十四岁。此人身前之名叫做赵愭,乃当今皇帝赵昚的大儿子,也是当时太子。 传言赵愭本人贤惠厚道,深得赵构与赵昚的喜爱,奈何做了短命鬼,丢下了而今那乱花丛中的小儿郎,还有一个女人…… 从此以后,在那小儿郎的心底,每一个季节,都是悲凉的深秋…… 他叫做赵挺,便是皇帝陛下的孙子。出生帝王之家,却没给他带来多少福气。曾记得父亲死后,二叔赵恺也对他说过要抚养他的话,但他始终不愿意,只是那时在他心底,二叔是个比父亲还要木讷刚直的人。三叔年轻力壮,大不了他多少,但三叔从来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也不喜欢。 赵挺便一直随母亲孤零零生活,时不时跑到太爷爷哪里去玩一会,可他身子实在太弱,一不小心,便就睡着了,太爷爷故而不喜欢他,认为他读书写字的求学期间都能睡去,成不了大器…… 而今阳光正好,下人叫他出来晒晒太阳,这般苍白,可不是个帝王家的种子。 他早已习惯了随波逐流,呆呆地托起腮来,读出爷爷写给父亲的悼词: “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这是一篇“哀辞”,乃曹植曹子建为哀悼小女儿行女之死而作,就中悲伤,当真感人肺腑。 时南宋乾道三年,庄文太子过世,赵昚好不痛心,故而附庸风雅之季,提笔写了这一段字,送给了赵挺。赵挺浑不解其中真意…… 昨夜赵昚无眠,赵汝愚也无眠,两人谈了很久,但谈的是什么内容,大家从未知晓,只是有一条很重要,便是委托赵汝愚教诲和照顾他儿子的遗孤赵挺。 能得皇帝信任,这是莫大的殊荣,虽不是教太子,但到底是教了太子的儿子。虽然太子早故,但太子儿子始终是帝王血脉。赵汝愚来了心绪…… 可高兴之中,又有一些不解,按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让赵汝愚刻意安排他的孙子和刘涣多多接触。这接触来到底有何用处,他更不清楚了…… 其实,赵昚无非是想一举两得,一是怀念自己的大儿子,为他尽尽人事罢了,毕竟那赵挺是他的亲孙子;其二是给刘涣一个搭桥的机会,给那狂妄的小儿搭一座桥,链接上皇家,以后也好做事。 至于刘涣的“北伐论”,赵昚很感兴趣,但苦于找不到实施之人。正如刘涣所说,他愿意再等等,等明后年,科举结束后,看看“效果再说”…… 赵汝愚接走了赵挺,他对这可怜的孩子很亲近,一把就抱起了他瘦弱的身体…… “赵大人,车马之事,我能自行解决的,你不必这般。” “卑职奉陛下所托,是来教诲和照顾国公的,国公之父庄文太子与卑职相交甚好,在卑职眼中,国公虽是上使,但到底是个孩童,于公于私,卑职抱你一把,都是应该的。” 他这里的国公指的是“荣国公”,便是赵挺而今的职务,他被皇帝陛下封“除福州观察使”,“封荣国公”。其实不过是些暂时性的职务,大抵皇家之人,对这些也见怪不怪。 若按历史走向,这赵挺也仍是个短命鬼,不过活到签到九年就死了,死后又被赠“武当军节度使”,“追封豫国公”。 为何他会这般短命,其实很简单,一是他老爹生他的时候,老爹才十多岁,从医学角度而言,难免先天不足。二是他老子一死,其地位和待遇便陡然下降,生活一日不如一日,生个大病小病的,旁人照顾不周,时日一长,难免积忧成患,岂有不死之道理…… 至于而今,在那颗“流星”撞击南宋朝的时代,他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后话了。 又说刘涣浑浑噩噩,心中忐忑,他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而今不过一介布衣,却死乞白赖地要和官家牵上关系,真不知是福是祸,一时间抓不住自己的命运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乾道七年的三月中旬。 是时,皇朝震动,做了几件大事情,一是通告满朝文武,立赵惇为皇太子,迁都东宫,附加侍卫及一众伺候之人,仍兼开府仪同三司,恭王等职。 二是赵汝愚改任江西转运判官,迁集英殿修撰,帅福建; 三是调辛弃疾任湖北安抚使; 四是改陆游夔州通判为夔州知州,兴兵强治安,可与四川宣抚使王炎相商南防大计…… 从朝廷这一举动,一直到消息传遍天下之时,已然过去了半月时间。刘涣偶然听得之时,心中惊起滔天巨浪。 看来,历史的始终都是历史,单凭区区一人之力、一篇文章、几句发自肺腑的热血之言,不是那般容易改变的。好在刘涣所谈及的两个人,都被赵昚注意起来,有了注意,才会有重视。 “赵昚啊赵昚,你果然是一介明君!”刘涣由衷感叹。 可是说也奇怪,这赵昚既用自己举荐之策,说明自己的脑袋是保住了。可他尽对自己不管不问,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也懒得管,只要不打搅到他现时安稳之生活,姑且就让他做个快乐的逗逼,那也是幸福的事情了…… 这些天来,刘涣学起了王羲之,整日流殇曲水,修建他心中的学堂。时而放浪形骸于天地之间,带着历城八兄弟翻山越岭,既是大汗淋漓,又是酣畅淋漓,人生能得此番二三事,又何多羡乎…… 主簿大人到了而今,还在惦记着他家的大黑狗,监工也没了兴致……他问刘涣黑娃去哪里了?刘涣只打马虎眼,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主簿先生,我也在找那小子呢?只是所寻无果。但小子实在不明白,先生这般急切找黑娃,却是何事?” “唉……也没甚么大事情,我曾是记得那黑小子对‘偷狗’一道很是熟练,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他罢了。” 刘涣心中鄙夷,“你那黑狗要已登了极乐世界,时过半月有余,却还念念不舍,这不是死心眼么?” 可心中虽是这般想法,脸上却故意一副惊疑表情。 “哟,这可怪了,先生又想吃狗肉了么?我看无妨,等小子有空去了县城,给你带来就是。” “唉,刘秀才有所不知,我已不再吃狗肉了……” “哦,那可怪气了,先生不是最善此道的么,莫非先生忘记了‘狗肉兑烧酒’?那可是美事一桩呀,曾记得先生还为此道写过一首七言呢……” “以往是以往,而今是而今。唉,和你也说不清道不明……若是见到黑小子,记得叫他来找我,拜托了,告辞……” “诶,先生莫走呀,我请你去县城吃狗肉……” 主簿没有理刘涣,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鹅湖山下,仿佛那暮色中气息,都是主簿大人思念爱狗的情殇。 刘涣真心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狗,能让主簿大人这般挂牵,若非是那故事中的“神狗天狗”不成,早知道,当时就该偷吃一筷子的,辛苦了半天,连个味道都没尝到,却便宜了赵汝愚…… 听刘三说,黑娃出现过一次,把老七老八都打败了,最后败在老六手中…… 刘涣听闻也极为惊讶,自己随意的瞎掰,黑小子还真练出了门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天…… “三哥,你那老乡辛弃疾辛幼安去了湖北赴任,可想去会会他么?” “小哥若是想去,到时我随身跟着就是,若真见了幼安大人,也好有话说……” “恩,如此最好!三哥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透!” “小哥过谦了,只是……近日怕是不行了。” “这是为何?三哥有事?” “那倒不是,其一是幼安虽得旨意,但赴任需要一定时间,恐他现在还在路上也说不准。其二是我听张老爷子说了,抚州陆子静已然来到鹅湖山,不时便去村里寻你……不纠缠个三五日,怕是不成的。” “哼!那酸儒总算来了么,老子等他许久了?” 陆九渊已到,他咋不知道。“对了对了,一定是虚相大和尚与那张老头搞的鬼……这两个混蛋,老子由没聘请他们做‘经纪人’,操的哪门子心。” 刘涣心中暗骂,搞不懂为何自己的大小事情,那些个老杂皮总是要插手呢…… 暮春之初的信州,天气如人的心情一般,总有些忧郁,才刚刚放晴,不多时就下起雨来。 那纷纷扬扬的幽怨丝,焦在刘涣的发梢上,一时间搞得心都碎了…… 第五十六章 记住生命的模样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日记。 莫非是用生命来谱写,用鲜血来点缀。 但诚然,多数人的笔迹之间,显得苍白而无力,那怪不得他们,毕竟在生命面前,拥有者有其独特的处理方式。 你敢说别人的“活法”不对么?不敢!我们从来没有资格去评价一个人的活法,更没有资格去讽刺一个人的生命…… 我们有的,只是赞扬,只是对生命的赞扬。甚至,就连这赞扬生命的权利都是那般脆弱,一旦风霜雨雪,日晒雷击……当伤痕累累过后,一切沧海桑田。岁月的背后,谁又还记得谁?谁又还记得谁的活法、谁的生命,生命的样子…… 对丫头而言,今日是她最悲伤的日子。 因为幼年丧母,实在是人生三大悲伤之一。 杨婶不过中年不到,却要早赴阴间。按村里人的意思,只说是她是被鬼缠身,突然猝死。 但刘涣心底清楚,她是癌症晚期,或许是暖巢囊肿,或许是**癌……反正是极端之妇科病。 他埋怨丫头为何不及时医治。丫头哪里还说的出话,早已泣不成声,死去活来……旁人都说医了,早些年便医过的,大夫们说了没事,故而婶就大意起来…… 刘涣好生气愤,他一时间走了极端,仿佛杨婶不是死于“妖魔缠身”,而是死于医者“安慰”。 把人医成这个样子,则时大宋之医者,再无无辜之人…… 特别是在那个时代,在经济水平、生活条件、思想意识等因素的影响下,国家之机器尚且不能如常运转,百姓之苦难,更是无法避免…… 刘涣想起…… 曾初初见得杨婶,她是个多么传统且善良的人,她的言谈,她的举止,都是中规中矩而散发着浓厚乡土气息的人。那气息深深透入刘涣的心底,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泰然,觉得在这个妇女面前,可以不顾一切地“放肆”,做错了也不要紧,婶子总会原谅他…… 婶子对他也是极好,尽以姑爷来对待。农村人讲,“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姑娘的男人却是半个儿,等亡故之时,那半个“儿”要来堂前敬孝,要批麻,要栓孝布,孝布很简单,就是三尺不到的粗白布…… 他赶到杨婶家时,丫头跪在破旧的正堂中,紧紧握住母亲的右手,杨叔忙前忙后,脸上挂着愁容,终于忍不住时,便大哭一声。 这个略带滑稽,喜欢好面的男人,早已经历了风风雨雨,妻子的状况他看得清楚,便是人要归西时候的痛苦挣扎…… 刘涣呆呆的,生离死别,唏嘘感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为杨婶拨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道了一声“婶子”。 徘徊中的女人听到刘涣那熟悉的呼唤,使劲抽了一口气,像是要答复他,却到底说不出话来,仍是不断抽气,困苦而艰难,那死神正在折磨她,吞噬她,吞噬她的躯体,她的灵魂,她的关于尘世间种种的回忆…… 丫头看了一眼涣哥儿,眼神中的内容不言而喻。 刘涣附身下来,一把握住了丫头和杨婶的手,他觉得,丫头的手一如既往的柔嫩和细腻,杨婶的手却冰凉无比。 但他握住的是恩情,是责任…… 便是从看到杨婶断气的那一刻,以及丫头的泪眼朦胧,他开始反思生命,开始在乎尘世间的每一次温情,也为后来他战场指挥,成就最小伤亡的传奇奠定了基础,当然,那是后话了…… 之后按照风俗,入了棺椁,请来鹅湖寺的和尚超度几天,选个风水宝地,安葬以后等着守孝…… 和尚们卖刘涣的面子,超度得很认真,一时间众人都觉得,仿佛在繁琐的经文之中,死人得以安息,活人得以安心…… 如此过了忧伤的日子,村里面的人儿开始了正常生活,光阴冲淡了一切。 但到底“死生大矣”,且不痛哉? “丫头,你要坚强。到得而今,涣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你要谅解,涣哥从来不是个沉默的人,只是许多时候,许多语言无法有安慰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得靠你自己。” “涣哥儿,我家中哥哥早逝,而今再无男丁,我便是女儿当成男儿用……我要为母亲守孝,要守三年,少一天都不算的……” “我懂。” “你或许不懂,我说的是实打实的三年,三年好长,谁也不知道会有甚么变故。” “傻丫头,能有什么变故,涣哥永远是涣哥……” “不!你还是不懂!我……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不娶我?” “所以你怕三年?” “涣哥你知道,丫头从不畏惧时间,只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多变……涣哥,我已没了母亲了……” “傻丫头,初见你,今世情就难再迁……我心底明白,只怕今生此世,都将和你难舍难分的。你是水,涣哥儿就是泥,你我早就浑浊……” “那你为何不娶我?这是母亲最大的夙愿,到底成了遗憾。” “我很抱歉,但我现在还不敢说娶你,因为,我而今远远没有保护亲人力量,你我年纪又轻,一旦操之过急,涣哥能给你的只是无尽的奔波,甚至是血雨腥风,却不能给予幸福。你要理解。” “你总说奔波,总说这个世道不安稳,可我始终没觉察到什么,你是不是借故之言?” “丫头,任何人的命运,都是绑在了历史的潮流中,历史在变,潮流在涌,都是内在的变动……风起清萍之末,非是一般人能够洞察得到的。” “呵呵,又是这般悬而未决的大道理……算了,我真的死心了,若是三年过后,你想起了那个丫头,便来找我吧,但我希望那时候,看到的是娶亲的花轿子……你说会有那天么?” “那天一定会来,但是不是三年,涣哥不好承诺!” “我只是要你一句准话,就那般难?就那般难……” 又看到了丫头落寞欲绝的背影,每次瞧见,都让人肝肠寸断…… 遗憾,遗憾。有了遗憾,才让人刻骨铭心。 他回到家里时候,突然想写一个故事,送给李婶,送给生命之中如风掠过的往昔。 “小哥,黑娃又消失了,而今进步极快,能在我手下走五十招以上。” “三哥,且不论黑娃的事了,我而今想静一静,我要写一个故事。” “故事么,是悲是喜?” “悲!” “何不写喜,悲伤容易让人沉沦。” “悲,才会让人记住。” “记住?记住故事?” “记住故事里的人……” “如此?” “还有生命的模样……” 看官,你以为我是发了疯,要写一段磨磨唧唧的文字么?不是的,我是在写我自己。 我女友云儿的母亲,已于2015年8月7日中午12点46分离开了人世。就是昨天中午的事情。 云儿妈妈便是在我眼前断的气,而今,我就坐在灵堂的旁边…… 夜里的风好凄凉,如那个善良的女人在唠叨,在叮嘱,在悲鸣,刺痛我的身心与灵魂…… 朋友,实在很抱歉了,今后一周,我兴许不能保持一日两更了,但起码的一更,我必然痛定思痛地写来。当然,若是质量欠缺,还请大家谅解,过了下周,我一定补上…… 我曾说过“生命中许多东西,当真是沉重婉转至不可说,一抬头,一举步,恍如隔世……”实在不是枉言…… 第五十七章 陪读的苦逼 三月尽,落红坠,化作了春泥,化作了泪眼朦胧的相思,在无尽的遗憾中缅怀逝去的春日…… 夏日是个激情叛逆,刚刚长成的小伙子,他才不会去幽怨和顾及“春姑娘”的伤感,只是随着渐高的日头,向全世界打招呼,只说“我来了”,便再无下文,要以实际行动惊醒懒惰的人们,不早起,便再无劳作的机会 正如歌声里面的词,春等不到秋等不到冬,等不到白首……偏偏没有提及那被岁月遗忘的夏天…… “阿挺,你太弱了,真不知道在宫里都吃了些啥?” “你这般称呼我,是大逆不道之举,当心老子治你的罪!” “你若忍心,我也无法。但真如那般,以后谁带你逃学?谁帮你对付赵琦玮?你忘了我两的‘统一战线’了么?阿挺,做人不能这般无情……” “也罢,若不是老子打不过你……唉,不过你这称呼,我很喜欢。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甚么,这些个叫法,也亏你想得出来。” 两个年纪相仿的人站在风里面,谈着一些怪异的话…… 刘涣还在鹅湖山的时候,赵汝愚逢了皇帝口喻,安排刘涣和皇孙赵挺见面。奈何,传了几次,那小子就是不来信州找他。汝愚没了办法,只好赴宫里,去找皇帝陛下要一份“正式的圣旨”。 陛下先是佯怒骂了赵汝愚一句,大抵意思是说,“这点小事,一个黄毛小儿你且搞不定,谈何为君分忧……”汝愚只是推迟,并言罪,反复说那小子如邪恶,如何何难以对付…… 陛下长叹一声,终是颁了旨意,内容无非是说,“鹅湖山秀才刘涣,诗情才学了得,又负领旨建学之重托,年纪轻轻,实属难得,但为‘雕琢璞玉’,树大宋之人才……故特恩准秀才刘涣陪皇孙赵挺同读同学,共受朝臣赵汝愚之教诲,即领圣恩,当知图报,学有所成,必当为君分忧,为朝廷效力,为天下苍生不懈奋斗…… 这圣旨也是模棱两可,很模糊,既不说一起学习的地址,又不讲吃穿住行等一干琐事,更没个时间,他陪皇孙读书,是读三年还是三月?最后,连一个考核的标准都没有,这陪读如何算是尽职尽责? 关键的是,大宋朝那么多才学斐然的幼年人,为何偏偏要选中他刘涣……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赵昚下这等圣旨,是极不情愿的,按他的初衷,还不想过早把刘涣推上政治舞台。他心中的刘涣,还只是一张没有成熟的“牌”、一张“暗牌”、“奇牌”。 可而今这张牌隐约之间开始崭露头角,一旦被世人察觉,其价值与作用或许会锐减…… 在封建王朝统治者的心中,能过心的人从来极少,大多人都被当成了工具,任你才华横溢也好,百般堕落也罢,若对皇家没有价值,甚至威胁到皇家,那么,你的路也就差不多到了尽头…… 刘涣以前就知道,最怕“政府”认真,那是个恐怖的团体,一旦认真,被对付之人就要倒大霉。所以,圣旨一来,他便义不容辞地接下了…… 不久就去赵汝愚处报道,结果,就认识了那个病秧子赵挺…… 在他记忆中,这赵挺是庄文太子的遗孤,他老爹无疑早做了短命鬼,但好像他也是个小短命鬼,隐约记得是死在了乾道九年,以至于后世的史料之中,对他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 他而今也搞不懂,赵昚老儿为何要安排他去陪这个病秧子,陪就陪吧,还他妈不在皇宫,却在赵汝愚的破院子里…… “也罢也罢,既让老子有缘认识你这个短命鬼,老子便尽尽力吧,看能否救活你……哈哈,说不定把你救活,到时候怂恿你去和你三叔争储,岂不是美事一件?”刘涣想着,哈哈大笑,嘴里恶心的哈喇子再次不受控制,牵线一般淌到地上 这便是他见到赵挺时的第一反应。 当时当刻,直气得赵挺和赵汝愚异口同声地呵斥了一声“放肆”!吓得他当场跪倒在地,连湿漉漉的嘴巴也不敢动手擦…… 好在大家都是孩童年纪,以刘涣的本事,还没有他不能勾搭上的小孩。 于是乎,赵琦玮、赵挺和刘涣三人,在严厉的赵汝愚的眼皮子底下,瞎混得不成样子。 逃学、设机关整赵汝愚、偷鸡摸狗……无所不为…… 好在赵琦玮时不时地做两面派,一旦被老爹发现,他就“坦白从宽了”。这倒好,赵汝愚又不敢惩罚赵挺,便把所有的怨气使向了刘涣…… “无教养、无礼仪、鲜廉耻、不尊师、不重教……刘涣啊刘涣,你且说来,你还有点可取之处么?哼!气煞我也,伸手出来……” “恩师、赵大人,我错了,但我冤枉啊,我是被逼的,您老明察秋毫呀!” 刘涣是爹一声,妈一声,好不凄惨,把丫头交给他的招数发挥得淋漓尽致…… “哼!你冤枉,你敢说你冤枉!那逃学去听戏一事,设计陷阱害我一事……姑且算你顽皮,为师也就谅解了。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他俩去逛窑·子……那烟花堕落之地,岂是你等读书人能去得的?废话少说,今日不对你予以惩戒,为师对不住孔孟先人,对不住陛下重托……” “恩师,要罚也可以,但得公平,你单单罚我,有失偏颇,我要赴临安府告御状的。” “呵!你这不忠不孝之辈,你去告,老子让你去告……” “哎哟……呜呜……” 哭得怎叫一个惨烈……一直从下午哭到傍晚,如丧考妣,痛不欲生…… “坏小子,貌似你还想供出我和阿挺哈?哼,你的气节呢?你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呢……懦夫,我们鄙视你!” “哎哟,我说老婆……” “坏小子,你再敢说一句‘老婆’,再敢说一句我听不懂的坏话,本姑娘定让你你再痛苦一次,你信不信?” “我信了,我信了……阿挺,帮哥哥搞点热水好么?哥哥的手都肿了,屁股更是裂开了花……” “阿涣,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也太能装了……但那逛窑子一事,你确实做得过分了……” “阿挺,话不能这样说,你我相交一月以来,哥对你不好么?教你锻炼的法门,教你快乐的游戏,教你养生的调调……你这没良心的,全给忘记了。好好好,清明时节,你别指望我带你去铅山……” “阿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怎么反悔?把老子惹急了,你不怕老子去告皇爷爷么?你应该清楚,皇爷爷的手段,比子直老师的如何……” “行行行,全他妈没一个有良心的……老子带你去窑子,还不是想看看你的某些地方是否正常,好找准病因,带你去鹅湖山找虚相么……不是老子说你,你那身体实在太弱,老子怀疑、深度怀疑,宫里有人给你下了慢性毒药,你信不信?” “阿涣,你少扯了,反正老子记住了的,你说过要让老子幸福快乐并有所作为的。你那黑兄弟、你那历城八杰,老子是要结交的……清明转眼就到,老子也不回临安了,你看着办。” “且,你大爷的,我那几个兄弟有啥好见的,过了清明,老子带你们去见识一个有趣的人。” “有趣,如何有趣?” “哼哼,你只知道恩师之磨叽,却没见过举世无双的唠叨。” “举世无双,有那般厉害?” “当然,为了他所谓的理论,他能一直说话不停歇,你信不?” “坏小子,真这般奇葩,你且说说姓甚名谁?” “抚州陆九渊便是!” “哼哼,你又扯慌了,那陆子直我又不是没听过,人家勤奋治学,严谨求真……哪里是什么磨磨唧唧的人,你别骗阿挺了。” “哼!信不信算逑!老子今日累了,‘大圣取经’的故事今日也不想讲了,各人回各人的窝吧……” “何必这般小气,今日且说一段,一段就成……” “唉……咋睡着了?哟……你还打呼噜……坏小子,你再装……” “诶哟,我的千金,我的少爷,你们放过我吧……” 刘涣终于无法,只得做牛做马,又说了一段‘三打白骨精’的妙谈…… 刘秀才这几日确实过得舒坦,没有了监工建学的任务,也不愁吃穿住行的琐事,整日带着两个跟班瞎搞,好不痛快。 唯一觉得不足的是,他们是随赵汝愚求学,堂子太小了,多多少少有些寂寞和苍白。若是能进临安府的“太学院”,那才有趣呢,到时候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做人要有理想才好,虽然他的一些理想总是被官家插手,但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要寻找新的理想,他想到临安府哪里的学堂有什么稀奇。 但不可能了,因为他深知历史,明年就是乾道九年,是大宋三年一次的科举重头戏,他要做官,要做回他的“公务员”,反正现在已经有了应试的资格,他要从乡试一路杀到殿试。 能不能博得状元另当别论,有了官职,才能继续捣腾,否则岂不是白活一场…… 第五十八章 回鹅湖山的目的 写在前面: 一是感谢诸位好友不厌其烦的支持,在平实的岁月当中,这已是莫大的鼓励了,我无以回报,只得好好写书。前些时日,我未婚妻的母亲过世,出于男人的担当和职责所以,对于更新一事做得最不好,这是我的不对,也对不起大家,我在这里恳求大家的谅解。 二是要感激许多好友的批评和指正,找出了小子书中诸多不对之处,我心中也是很温暖的,因我明白,交流才能进步。若无虚怀若谷、海纳百川之气度,是不可能写出好的东西来的,大家的意见和教训我一定采纳并予以改正,虽不能做到最好,但一定做得更好。 三是除了认真写文以外,我对于“宣传推销”、“建书群”……等等事情,我当真是一介土鳖,还请朋友们多多帮忙。如果除去写书以外,还能结交一些好朋友,对我而言,那真是人生当中最美好的事情。 四是从今日起,写作恢复了正常,再无任何理由和借口停滞,更不敢太监和潦草,再请朋友们的支持,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正文:“回鹅湖山的目的” 以前的人们没有钟表,计时自有一些可取的办法,大多因地制宜,基于客观条件,创造出一些法子来记叙着过往的日子和即将到来的岁月。这也算是“中国特色”了。 可见,我们并非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是站在历史的肩膀上…… 村里人最质朴,也是最忠诚,且不论统治者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窝”,他们有劳动、有睡觉的地方,有饭吃,大多不离不弃…… 对张老头而言,只希望自己活得更久,便把日子数的清清楚楚。他是个谨慎的人,从冬至开始一直细细数来,数到今日刚巧一百五十天,便是“寒食节”。 是日,老头折了些许柳枝,插在门沿上,算是寒食节必不可少的程序。该举动又称作“明眼”,又有记载说,“凡官民不论小大家,子女未冠笄者,以此日上头”。 刘涣去了信州,不晓得他在和谁瞎混。但想是拜了赵汝愚为师,又得皇帝圣旨,他虽不是个东西,也不敢胡作非为吧。这是张老头得想法,思念归思念,但什么人能做什么什么事,冥冥之中自有他原本的样子。他张老头鹅湖山的小池子,也是无法困住刘涣这条蛟龙,孩子长大了,翅膀就硬实,一定会高飞远走。 “呵,‘鱼翔浅底、鹰击长空……’这不正是那小子的写的东西么?”张老头站在微微有些冰凉和落寞的春日里,想起了刘涣,枉自嗟叹…… “阿涣,明日走还是后日走?我已呈了书信回临安,万事俱备了。” “不急,后日再走吧,我写给陆子静的信他也没回。再说清明将至,不去祭拜先人,反而四处瞎跑,你我都算是大逆不道的家伙,要不是着急探查你的身体状况,我也不会做这‘大不讳’的事情……记住,不能告诉赵琦玮。” “行了,何必再说这等‘高风亮节’的隐晦话,老子知道你待老子极好。放心,此世今生,老子不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于你。” “阿挺,说甚么亏待不亏待的话,老子帮你,是觉得你人还不错。再者,‘扶危济困’也是……” “有种你别跑……” “阿挺,你追不上我的,你看你头上的柳枝都跑掉了……” 寒食节过后的第三天,清明终于到来。 时人忙于祭拜祖先,用了香烛炮仗,取了纸钱,又用毛坯纸做成一束一束的小幡儿,挂在桥头,挂在坟头上,挂在世人的眼底,是说这家先人还有后代惦记着他们…… 刘涣也沉沁在追思先人的氛围里,辞别了赶回抚州去祭拜的恩师赵汝愚,还有他心目中的老婆赵琦玮。恩师只是一味交代,说把赵挺交付给他,叫他无论如何,万万不敢再去逛窑子了……刘涣一一记下,直到二人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他跑到桥头上呆呆地站了许久,不知怎地,脸色忽晴忽阴,很不好受的样子…… 赵挺在凉风之中打了一个摆子,问刘涣的裤裆为何突然间湿了,刘涣说本来想撒一泡尿到江水里的,可是周遭人太多,一时间不敢放肆,结果尿一急…… 赵挺赶紧远离这个奇葩,怕那风反吹过来,弄他一身骚味……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油菜籽和小麦到了快要收割的季节,他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早有一群寂寞的蜻蜓在上面来回,或是寻欢……突然间心底很高兴,终于是有所作为的。 按照农人家说来,去年时,没有按照州府的“施肥之法”,收成远不如今年好。还是官家体谅百姓,创了这等好办法,实乃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以后插秧时节,也要按照这等法子…… 殊不知,那信州地界的肥料制造与施用之法,都是那玩世不恭的刘涣小儿想出来的。当然,他们还没有去铅山看过,没有去永平的鹅湖山看过,鹅湖山一代的麦子,长得更好…… 二人回了住处,用过早饭,赵挺突然间显得疲乏许多,拖着汉水去找刘涣。 “阿涣,你的书信。” “怎么有拆过的痕迹?” “我干的。” “阿挺,你怎么可以拆看别人的书信,你不知道这是极为不对的事情么?亏你是出身皇家之人,在宫里没有学过么?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纵然你是那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官二代’,也不得做这等肮脏事情……实话跟你说,哥很生气。” 刘涣缘于赵挺拆了他的信笺,心里很不痛快。只因按他肚子中那点戏码,这必然是“原则”上的事情,便是皇帝老子,也不该触犯的。这赵挺实在过分,有些放肆了。 赵挺见他动怒,脸都红了。暗想也是自己过错,但是在想不清楚,这个平日间和自己无话不说的人,咋地为了一封书信搞得这般脸绿。 “阿涣,我晓得错了,但也只是一件小事情罢了,你何必这般较真?” “哼!你说这是小事!赵挺,老子告诉你,就你这等行径,别说是将来为官,就是做人,也是极为不对的……” “行了行了,你这人还蹬鼻子上眼了。实话告诉你,除了皇爷爷以外,老子从未跟人道过谦……再说了,这等偷看书信的事情,老子本来不会做的,还不是赵琦玮教我的,真是‘近墨者黑’,我也是受害之人,你说也说够了,就不能消停片刻么?” “赵琦玮……又是她!实话说吧,你两个背地里偷看了老子多少书信?” “嘿嘿,也没多少,但凡你的书信,都被她看过了……还有,那鹅湖山的‘杨丫头’写给你的书信,被她一把火烧了……” “你们……” 刘涣实在无话可说,瞪了赵挺一眼,想来终归是被赵琦玮那离经叛道的家伙带坏的人,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不再纠缠,打开书信看看内容。 原来却是陆九渊的信罢了,但信中大写一些愤恨的怨言。大抵是说,前些时日没有寻到刘涣,反而在鹅湖山受了“匪盗之灾”——马车在官道上是受尽了处处陷阱……终于车毁马惊,随从管家和书童也吓得双腿哆嗦……但噩梦不绝,弃了官道走小路,却更是折磨人,不是掉进了粪坑中,就是被莫名的树枝绊倒,绊倒且不论,关键是倒的地方又是一个牛粪大坑……历经磨难才得以逃离鹅湖山的地界…… 他信中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鹅湖山了,那里的人除了虚相大和尚以外,再无半个中规守矩之辈,全是些不通教化的山野匹夫……哪有光着膀子在山林里瞎跑、在树梢之间穿梭的人?莫不是野人,还有甚解释…… 他这话也有骂刘涣的意思。再说以他陆九渊之才学,一个三十开外的人,哪里会想不到这些诡异之事,都是和刘涣有莫大瓜葛的。 至于信中讲及刘涣邀约他清明游山一事,他没有拒绝,却是反客为主,亲自邀约刘涣去抚州寻他,他一定扫塌相候…… 呵,这陆九渊和刘涣虽未谋面,但书信往来,当真是相交不浅,从初始时候的客套寡言,到文人相轻,再到毫不客气的批评与骂话。可见在二人心底,早已将对方视作了损友一类…… “阿涣,我们还要去鹅湖山么?” “去!怎地不去,老子要让你见识见识那鹅湖山下的学堂,关键还要去找虚相,你的身子不能再拖了,说真心话,我怕你短命啊!” “别说得这般吓人,好端端的。再说,我若亡故,也好去寻父亲,到了来年清明,你给老子烧一炷香,也不枉相交一场。” “阿挺,你怎地又消极起来,大好的尘世,你还没有享受够呢……你放心,既然答应要让你精彩,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去做的……他陆九渊不来,确实少了一个可结交的有趣人。即是如此,等到了鹅湖山,看好了你的身体,我们便去抚州吧,之后我带你去见识一个俊杰,以后咱们哥两做大事,少不了他。” “阿涣,你总说做大事,总说这些大事之中少不了这些个、那些个人儿,到底有多少人,你给说说也好,我心中没底啊。” “辛弃疾算一个、之后便是陆游、陆九渊、朱熹等人了,至于后面的,看缘分吧。” “又他妈是‘缘分’,老子觉得你说话总是不说清楚。那所谓的‘大事’呢?” “阿挺,话说得多了,就不管用了。但你记住,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保你此生一定精彩。还有一句真心话要交代——人生之中,不能老是惦记做什么事情,但凡有生之年,能成就一两件大事,便算了不起了……”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到底什么是你心目中的大事?” “‘北伐恢复’算一件,其余的以后慢慢告诉你。” “‘北伐’!曾记得父亲在世时,也叨念这件事情……我们能做成么?” “一定能!” “怎么做?” “其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要活下去;其二,人才不可少;其三,后台必须有,否则没钱没人……任何事业都是闯出来的,靠一腔热血,成不了事。” “好,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我信了。走,我们去找虚相禅师吧,之后便去找辛弃疾……” 二人风风火火,把恩师赵汝愚的教诲丢在一边,朝东南而行,快马加鞭,直往鹅湖山而去…… 又说清明时节,当日的行在临安,真是好不热闹。 不论官员士庶,都是出郊省坟,以尽思时之敬。那车马往来,繁盛拥挤,将大小都门赌得水泄不通…… 风雅之人就着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设宴小酌,好不痛快。又有的荡舟于湖面,款款撑驾,随处行乐,听得对面的琵琶萧瑟之声,性质一来,索性高声吟唱相合…… 据记载,在行在当日,又有龙舟可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虽东京金明池未必如此之佳。 “酒贪欢,不觉日晚。红霞映水,月挂柳梢,歌韵清圆,乐声嘹亮,此时尚犹未绝。男跨雕鞍,女乘花轿,次第入城。又使童仆挑着木鱼、龙船、花篮、闹竿等物归家,以馈亲朋邻里。杭城风俗,侈靡相尚,大抵如此”……这是“梦梁录”中说的。 但是,繁华奢靡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伤心之事。北伐北伐,到底是痴人说梦么? 第五十九章 搭一条暗线 马儿也急,人儿也急,渐起泥土飞扬,错过了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烟,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一回眸的视线里…… “哎哟,这是哪个短命人驭的车,赶着去见阎王么……”怒骂之声不绝于耳,但车中之人听不真切。他们的心中甚是着急,像似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阿涣,你不要着急,我或许是不经风罢,只是乏力眼昏,并无大碍。” “不行!你一直以来是恶心、呕吐、疼痛不绝,我怀疑是你体内之毒越发厉害了……哎,偏偏要在清明发作,一路上的美人儿也顾不得看了。” “你何以这般确切,非说老子是中毒?” “预感!” “预感?你要是预感出错,老子骂翻你八辈先人!” “随你的便……” 木头与石头、大量钱财购置的钢铁,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把鹅湖山下的学堂堆砌得初初成了样子。只是里面得布局很诡异,有着一些不大不小的空格,空格的下方全是一条条的水渠,穿过地基通向了外面。 学堂整体依山面畈,距离鹅湖寺不远不近,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又有一条河流朝西北方向而过。后面是便是鹅湖山,山脚则有疏密不一的一片竹林,风一起,竹涛之声沙沙作响,静谧而温和。 只是按照刘涣的设计,那学堂东南西北相连相接,高低错落,忽隐忽现,在外围的外围留下了极宽的土地…… 这些莫名其妙空下来的土地,也极有意思。起初本是他刘涣起了建学育人的好意,后来又得知县亲准、皇帝圣旨,故而平常百姓、大小地主,就算有土地在那里,哪个还敢去耕作。潜移默化之中,也成了学堂的地盘了。 就连虚相也很苦恼,按照黑娃的鬼话,说是这学堂将来越发扩展,迟早要把鹅湖寺也给吞并咯…… 此时此刻,刚巧是月黑风高,工地的旁边站着两个瘦弱的人儿,一高一低,相寸得体。其中一人显得脆弱不堪,双眼混浊,满面病容;另一人倒是有些儒雅,偏偏嘴角挂着一丝丝邪恶的笑容,眼眸之中青光毕现,仿若寒天之上的星辰,要穿透迷茫,照亮尘世间一般……好在夜色昏暗,无法看出二人的具体模样来。 “阿涣,鹅湖寺就在旁边,你不带我去看病,却在这里站着,黑灯瞎火的,莫非你想害命不成?” “动不动就‘害命’!哪个要你的命了,老子是带你来看看我建的学堂。看到了么?是不是很美很惊人,虽然而今还不成样子。”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额……实在抱歉,我忘记了,每每到了夜里,你的视力就弱,明天吧。” “你……老子是说何时去找虚相?你瞎搞什么?” “阿挺,虚相大师是方外高人,岂能以常理度之。碍于你的身份,而今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罢。” “急死个人了,不行!你得给个准信,我今日觉得你怪怪的。” “哎……就你这般性子,我看难成大器……也罢,老子带你去一个地方,走也!” 话音一落,赵挺突兀一愣,右臂却被刘涣抓住,身不由己地跟着他瞎跑起来。初时倒还好,后来觉得头晕眼花,双腿也不听使唤,尽被刘涣一把抗到了肩头,不知要去向哪里。 他只觉得,刘涣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鬼鬼祟祟、变得孔武有力、变得难以揣测,这哪里还是那个嬉皮笑脸,泛着贱人一般笑容的刘涣,一时间像个虬髯客,像个江洋大盗…… 赵挺以为,自己的小命都被刘涣攥在了手里,心跳忽高忽低,但碍于长时间养尊处优的脾气,当下也不好叫唤。 “‘既称兄道弟,则必肝胆相照’。这是那小子的说过的话,随他的便罢,他若想害我,有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赵挺暗暗想来,心底平静了不少,忽觉得不怕了。 “啪”的一声,他被刘涣丢到了地上。 二人沉默不语,直到夜间的鸟儿鸣叫,打破了诡异的寂静。赵挺一个冷摆子,才发现身处在一条小溪流的边上,那水流舒缓,如奏一曲小调一般,经久不绝。风儿一起,沙沙的竹鸣声响了起来……原来,却是又到了一处竹林边。 “出来吧!” 刘涣轻唤一声,顿时八九支火把点燃了夜色。赵挺这才朦胧看见,尽是八九个精壮的儿郎围了一圈,他与刘涣处在最中央的位置。 “一号!你来得慢了许多。” “废话少说,黑鬼呢?” “去请了虚相,或许在来的路上……” 这刘涣和其中一人的对话,赵挺听得真切,觉得像军队里的对答,但他并未去过军营,倒是觉得更像宫里面的侍卫与头头的谈话。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赵挺没了底,想要问话,又不晓得从何问起。他只记得来时刘涣曾说,要带他结交一些豪杰,一些中流砥柱之辈……隐约之间,倒像是那般模样…… “这位便是当今圣上之嫡孙、已故庄文太子遗孤,赵挺赵国公,却是与我投缘,又心怀北伐恢复之念,算是一条道上的人,大家要以礼待之……” “是!” 一阵异口同声的见礼之声响起,言“见过赵国公”! 那一声问候,低沉而劲道,全无半点累赘和拖沓,激扬之中,尽显男儿慷慨之色……赵挺脸色微红,心儿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才是军人,才是我大宋的人才。 他平复许久,才提气传音,到了一句“无需多礼!” 众人微微弯曲的腰杆唰的一下直立起来…… 赵挺震惊了,年幼时也曾闻父亲说过军旅事宜,但一切种种,如马革裹尸、战死疆场、饮血食肉等内容,大抵皆是道听途说,那澎湃的气势,岂是他一个小儿郎能够懂得的。 今日不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冷峻和孤寂,那是一不小心就要杀人的气息……这气息很好,很振奋人,仿佛他那苟延残喘的身躯也好了起来…… “二号,黑鬼和虚相为何迟迟不来,你差人去探探!” 二号便是指的刘三,这些所有的代号称呼,皆是刘涣的注意。他去信州读书,训练的事情自不能事必躬亲,但凭借知识积淀和想象,硬是写成了一部客观可行的训练之法。只是那些个法子过于变态,非常人能够接受…… 刘三刚要发言,却听竹林之中一阵异象,几只鸟儿也被惊飞…… “刘施主别来无恙……” “涣哥,你丫终于出现了……” 一前一后,人未到,声先至。 众人但见得一个饱经风霜、但双目炯炯有神的秃头,穿着一身佛依,身旁站立了一个黑乎乎的少年郎,看向刘涣的目光之中,显得复杂无比。有怀念,有惊奇,有期盼,有迫不及待的询问,更有一种“你他妈终于出现了”的谩骂…… “大师,你本方外之人,小子实不想把你牵扯到红尘俗世之中,奈何而今国不国、家不家……又是涉及皇亲血脉,兹事体大,不得已请你出山,还望赎罪!”刘涣恭敬而言,再不是那般唏嘘调侃的态度。 “阿弥陀佛,刘施主心念苍生,要为天下寒士‘盖房子’,老和尚心中好不佩服,能尽一份绵力,也是应该的,不足挂齿!” 虚相还是那副谦逊的样子,说话声缓缓入耳,初闻之间,就如一道暖流,把人的心儿也烘得热热的…… “大师,这便是已故庄文太子之遗孤赵挺赵国公了,小子怀疑他身中剧毒,还请大师慈悲,救他一命吧!” 刘涣说完指向身边的赵挺,却把赵挺搞得很不好意思,他想,“这便是刘涣口里的虚相,便是那个当年救了刘涣好和尚,恩,确有几分出尘姿态……” 赵挺当即也不说话,只是微微躬身,算是给虚相行了礼。要知道,他是皇亲国戚,这般点头哈腰,算是难得的了。 虚相见状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好说好说!” 之后缓步上前,轻手抓住赵挺的手腕,眉头微锁,双目下沉…… 刘涣见得这般情形,右手一举,身旁的火把便被众人熄灭,小河边复又恢复了寂静,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只有或平缓,或急促的心跳,还有高低不平的呼吸之声…… 几人等了良久,尽无插话之举,就连那久别重逢的黑娃,也是警戒地看着周围…… “哎……刘施主,还请借一步说话。” 虚相终于把脉完毕,但却叫走了刘涣,这一举动对于赵挺而言,明明是无礼之举,但是虚相所为,不知他到底买的什么药。 二人走开,绕到小河旁,虚相又刻意看了一眼周遭,才放心地对刘涣说来。 “阿弥陀佛,刘施主,老和尚有一些话儿,兹事体大,要与你细细说来,不当之处,还请见谅啊。” “大师客气了,有何见解,一一说来就是,小子省得!” “如此便好。实不相瞒,这赵挺小国公是中了慢性毒药,药力已然深入血脉,恐有一年之久了。” “还能治么?” “阿弥陀佛,能治倒是能治的,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欲言又止,恐有极度难言的地方。 刘涣见状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便已然知晓其心中所想,当即呵呵轻笑,复又长叹一声。 “哎,大师多虑了。你到底是信不过小子啊,还请您老放心,在我跟前,即便是有生之年,你那‘顾虑’万万不会出现,一切皆在控制之范围,还请大师释怀!” “阿弥陀佛……即是如此,老和尚也再无多言,帮你一把吧……但还请小施主记住,不等于搭上了‘线’,就和‘官家’有了‘关系’……‘靠山’的稳靠与有力的支撑,非是靠个把人便能做到的……老和尚方外之人,却说世俗之话,但皆出肺腑,还请小施主不要见怪才是……” “大师于我是厚恩厚情之人,你的教诲,小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说甚么‘见怪’的话……还请大师放心,你且救活赵国公,于情于理,都是小子亏欠你的;于小利和大义,他赵挺对小子而言,都有莫大的用处啊!” “阿弥陀佛,老和尚省得了,若再有半句赘言,当是不该,必愧对佛祖了……老和尚衷心祝愿小施主早展宏图,救天下苍生一把吧……” 说完尽深深鞠了一躬,惊得刘涣赶紧把他扶起来…… 旁人自不晓得他们在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二人的表情。 刘涣也不会让旁人知晓,他今日到底是搭了一条暗线,这条线来得突兀,但必有用处,一头连接上了帝王家,一头连接上了政治、金钱、权利、还有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是好是坏,当不得同日而语,皆看操纵与利用之人的手腕了 月黑风高,在这政局动荡的年代,利用与被利用,都是绕不过去的事情。正所谓是——“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第六十章 最毒的不是砒霜 炊烟寥寥升了起来,伴着几处懒惰鸡鸣声,村里的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这是最忙的时节,也是最辛苦的日子。辛苦得别无他顾,就连那名躁一时的刘涣回了鹅湖山,农人们也不晓得…… 鹅湖寺左侧的那间厢房里,还残留着刘涣当年的尿骚味…… 虚相‘故伎重演’,弄了一个大木桶,将赵挺装到了里面,又在其全身上下插满了银针,桶里的药水变得乌黑乌黑的,腥臭而吓人。 “大师,照这般进度,何时能全部祛除他体内之毒?” “最快也要半年时间。” “我怕等不了这么长。” “无妨,这慢性之毒,还得缓慢而解,等过了七日时间,老和尚传你一套针法,再配一些药方,你照顾他服下,一年时间,也可去之八九。” “如此真实太感激大师了,小子真是不知何以回报……大师,你且说来,他这毒是从何而来?” “哎……老和尚哪里说得清楚,他身处皇宫要地,本是争权夺利的深渊地方,以他庄文太子遗孤的身份,想不中毒都说不过去,防也防不住的……” “恩,想来也是如此。但而今临安大变,东宫已然有主,想他一条小命,当是能保住了。” “但愿如此……阿弥陀佛,老和尚实在不懂,施主你好端端的年华与才学,咋就非得往那深渊里面跳?” “哎……大师所言差矣,小子不入深渊,何以为天下黎明做点事情?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也罢……早课将毕,老和尚退开了。” “不送大师,好走!” 都说宫里面乱得很,刘涣以前还不信,若非亲历赵挺一事,他万万不会改变这一想法。 诚然,当所有统治阶层的人都把心思放在了权谋利益之上,则必定无暇他顾,老百姓的死活、天下的动荡与安定……都会被抛向九霄云外。 刘涣前世曾闻父辈讲起“万恶的资本主义”,却不晓得,这“封建主义”也是万恶的。除非遇到明君,遇到明君还不能成事,非得再有一群有作为的人,才能达成“伟大复兴”的梦想。 他想来,赵昚或许是个明君,但要放到历史的层面上来说,比之武帝刘彻、比之太宗李世明,必是差得太远太远。好在通过结交,以及赵昚的些许动静来看,他虽做不到千古明君,但一定有着一颗想做千古明君的心。 “态度”在许多时候时候还是很管用的,就为了这个态度,为了这个向往,他刘涣小小年纪,便甘为官家之棋子,更甘为官家驱使之马前卒……因为要想发光发热,必须依靠自身该有的客观实力,他刘欢除了出仕做官以外,其余的本事实在没有半点…… “哎,天意弄人罢了,为何不让我去盛唐,要不去三国也行……”刘涣枉自嗟叹。 愤恨不甘之时,就用中指姆抽一下药捅中赵挺的脸颊。 也不晓得等了多久,赵挺悠悠转醒,睁眼之时,正好看到刘涣的中指伸到了他的嘴角…… “阿涣,你做甚么?”那声音虚弱疲乏,奄奄一息,但无半点将死之态。 “额……没啥,看你的嘴角有些药渍,伸手给你擦擦罢了。”刘涣故意镇定,只得胡言乱语。 “可是,你为何要用中指呢?就不能用锦帕么?我记得,我曾被你骗去一块绣着骏马的锦帕呢……” “阿挺你不知道,用中指姆,显得亲切一些。”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么?”冷不防,尽被赵挺用中指划过了嘴角…… “你……老子……” “咋啦?” “额,没啥,你定是饿了,我给你寻一碗小米粥去。” 刘涣言无奈而气氛地走了,这真是引火上身,自己吃亏不说,还得假意装着很享受的样子。 于是乎他转进鹅湖寺的伙房,取粥时,故意弄了自己的鼻涕和口痰在里面,才得意忘形地去“服侍”赵挺…… “阿涣,你且说说,我真是中毒么?” “当然,老子看错了且不论,虚相大师是此间高人,他岂会看错?” “可是不对啊,阿涣,我在宫里时,每一次用食,都以银器试过了。” “银器?呵呵……哈哈……” “癫狂小子,你笑甚?” “没啥,想说一句话,但怕伤到你的自尊。” “哼!快说,吞吞吐吐的,老子治你的罪!” “哎哟哎哟,我说就是了,你站起来作甚,当心小米粥漏出来,烫到你的‘命根子’。” “啊!刘涣你是个贱人……你……你……”窘态一出,赵挺觉得大失颜面,这等形象,哪是个皇亲嫡传…… “好了好了,你何必动怒。再说,老子与你在信州之时,曾背着赵琦玮撒尿比赛,老子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老二’。哼,搞得像失了贞洁牌坊一般,你急个逑啊?” “你气死老子了,谁他妈叫你说话吞吞吐吐的,再不说,老子当真要怒了!” “行!老子且实话告诉你吧,老子要说的是‘没文化、真可怕’,你懂了么?” “老子去你的八辈先人,又是这句卵话……哦……你敢说老子没文化?你且解释解释,这他妈什么是文化?老子又哪里没文化了?” “文化么?哼哼!老子说了出来,你也不懂,你丫大好的材料,却被宫里的杂毛理论给教坏了,要改,需要很长的时间呢。老子是说,你用银器测试毒药,真他妈可笑。” “可笑?你……好好好,老子且不和你理论,但千百年来,帝王富庶之家,那个不是用银器来试毒的?老子这是继承以往之精髓,却被你说成了没文化的土鳖,真是毫无道理。” “呵呵!还精髓?我去你的精髓,阿挺你信不信?那狗屁的银器除了能够测试出砒霜以外,其他诸多毒素,却是无可奈何的……你丫聪聪明明的小伙子,也深信此道,关键是错了却不容别人反驳,这便是皇家气度么?” “哼!老子不信,事实胜于雄辩,除非你证明给老子看。” “证明?这还需要证明么?你没看到桶里那些乌黑腥臭的东西,全是从你的体内排出来的。” “这……嘿嘿,老子在这桶里泡得太久,却习惯了这般味道,反而觉得不臭。” “你真他妈是个贱人。” “近墨者黑……” 二人且争吵片刻,直到虚相前来,方才停止。 “阿弥陀佛,小国公可有不适?要是老和尚的法子不灵,却是让国公受苦了。” “大师解毒之恩,当铭记于心,哪里敢说甚么受苦的话。只是……只是……” “哦,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但说无妨。” “额……也没甚可讲,我就是觉得贵寺的米粥,盐巴放得太多了。” “盐重么?请融老和尚瞧瞧。”说完接过赵挺手中喝去一半的米粥,往嘴里送了两勺…… “哟,罪过罪过,果真是盐巴重了许多,想是门下弟子没有操控好分量,害得国公苦口了,老和尚这便吩咐弟子重煮一份。” “不必不必,我与刘涣南来,是奉皇爷爷之命读书求学的,恩师赵汝愚曾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我还受得了,大师勿要小看了我……阿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却见刘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似努力在逼着什么即将喷发的东西,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 “刘涣,老子唤你,你没听见么?” 刘涣还是努力忍受着,仿佛只要一开口,便会陷入无尽深渊一般。就连虚相也看不过去了,暗想这等作为,万不是他刘涣该有的情商呀。 “阿弥陀佛,刘施主这是为何?” 刘涣仍旧不答话,逼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肚子疼”,飞也似的跑了。跑到寺外,大口呼气,直拍胸脯。 他好生怕怕,总不能对二人说,那米粥不是盐巴重,而是压根没有放盐巴,之所以感到咸,是他的鼻涕和口痰的缘故…… 在佛祖面前做这种事情,真是罪过罪过,他刘涣算是胆大的了,也不怕五雷轰顶。 此事翻过一页,众人再无提及,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忘记了。 到得三日过后,赵挺开始有了力气,体内排出的污秽之物渐渐少了,他忽有一种感觉,而今的身体,才是自己的身体…… 他走到院中,看刘涣练了一会儿拳脚,也跟着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大汗淋漓…… “阿涣,今日可得好好给我引荐你那些个兄弟呀,那日夜间也看不真切,我觉得他们太有意思了。” “那是自然的,阿挺,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啊……实不相瞒,带你来铅山,对我而言也是一步险棋。” “如何讲?” “我就怕,我与那几个兄弟的这等行径,被你怀疑猜测了去,枉自揣度……我易陷万劫不复之地呢。” “哎,你小看我了,不是说肝胆相照的么。我再是个不经世事的人,也能看得出来的,你丫平日间虽然嘻嘻哈哈不正经,但却心怀赤诚,是个心念朝廷的好汉子呢。你暗中培养人才,也是为我大宋所用,我又哪里会揣测了去……你放心就是,而今我已和你一条心思,且不论成败与否,就冲你对我的情义,也该和你闯刀山、踏火海,生死与共!” “好!好!好兄弟!好一个生死与共!我刘涣信你,适才是我不好了。阿挺你放心,不中兴宋室、不把你的汴京还你,老子枉称你一声兄弟。” “阿涣你哪里的话,那汴京岂是我一个人的,明明是朝廷的,是大宋的,是天下黎明的才对!就为你这些肺腑之言,老子拼了命,也要尽全力才是!可惜……可惜,我而今年幼多病,又被皇爷爷叫出宫外,父亲也已早故……又能帮你甚么呢?” “阿挺,你不必妄自菲薄,有些事情你一定能够做到,但旁人却登天也无法,你小看了自己了。” “譬如?” “譬如现下就有两件事情,你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 “且细细说来,只要于国于民都用得上,老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到底是忠良之后,毕竟遗传了他老子的气息,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主…… “此事说也简单,还记得那夜你见过的九名好汉么?其中一人黑乎乎的,是我兄弟,姓张名复北,乃鹅湖山人士;其余八个,也是与我一见如故,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与辛弃疾辛幼安是老乡呢,为历城人士,带头的叫做刘三,他们八兄弟,都是死心塌地愿为朝廷效命之人,可惜……却是区区信州厢军中的役兵,大好的本事全无用处……哎,只怕这学堂一旦建好,他们兄弟八人也要回原籍复职去了……另外一件事情,更是小事一件了,我昨日问过了铅山主簿,这学堂的预算只怕不够……” “嘿!你真是枉自嗟叹,好大点事情嘛。好说得很的,那历城八兄弟,我只需朝皇爷爷招呼一声,他们即可变作我的亲随,听你指挥、效命于我,都是小事一件!至于那建学的银子不够,是有点为难,我曾听朝野议论过此事,许多老匹夫总反对皇爷爷,但……包在我身上了,多的不说,再给皇爷爷要个一二万两银子,我能办到的……” “如此!还有啥好说的呢,你我兄弟真是珠联璧合。” “哈哈哈……” 二人笑得何其得意,但眼神深处的东西,只有个人明白。别看小小年纪,哪个不是心怀鬼胎的主…… “行,就此说定了。阿涣,你说我这毒到底是何种类,是砒霜么?” “我想不是砒霜,但这‘毒’却比砒霜还毒。” “你莫要吓唬老子,天下间还有比砒霜更毒的?” “当然有!” “比如说!” “人心!” 刘涣心中好不痛快,想到被赵昚注意,又与赵昚的孙子勾搭在了一起,一种被宠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深知,在而今时代,只有被官家宠信,才能伸手出拳,否则没有后盾力量,做任何事情都是举步维艰的,比如辛弃疾、比如陆游、比如已故之岳飞…… 可他刘涣不是岳飞,更不是辛弃疾,他就是他,正道是:“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阿涣,你为何哭了?” “没什么,心酸、心又甜、复又心酸心苦……尘世间的大起大落来得好快,我怕一时间抓不住!” “抓不住的东西多了,人要懂得取舍,这是你说的。” “哎……” 第六十一章 再开一扇窗 人生这东西谁也说不准,有说是大江大河的,有说是蓝天白云的,但无论如何,皆是比作了看得见或是摸的着的具象。 也好,毕竟越发抽象的东西,越他妈不易被人理解和记住。恰如“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每个人能做什么事情,早已配对好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黑娃,许久没瞧见你了,老子传你法门好用么?” “好用,就是太苦了,但很实际,而今二号在我跟前,不得百十招开外,也放不翻老子。” “呵!那你如何谢我?” “还能怎么谢,不是早说过的么,莫非你忘了?” “是记不起来了,这人也怪,总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哎……装逼一事,你向来是高手,我不如你。” “咋啦?想与我过过手?” “算了罢,虚相大和尚都说不是你的对手,老子哪敢。” “诶?言归正传,到底如何谢我?要不再给哥偷一条狗吧?” “不行!老子说过不再偷狗的,你且打住,千万别再说什么‘家国天下’的鬼幌子……” “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黑娃,你变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多变……” 山风阵阵,吹乱了少年的长发,刘涣仰头看天,俯首看地,把黑娃晾在了一旁。 那欢快的日光刺进他的眼眸,想要躲藏,复又被山川水泽反射而起,终于躲不过去,一时间泪流满面…… “涣哥你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哭,旁人不知晓,却还以为你骨子里是个婆娘呢。” “黑娃,送你一段话吧,‘高度决定视野、角度改变观念、尺度把握人生’。” “恩,这段话好记,就是有些生涩,请教出自哪里呢?” “央视的广告词!” “这……算了……你又犯疯魔病了,都说庄周梦蝶,不知道是他变作了蝴蝶,还是蝴蝶变作了他。涣哥你到底何时能够梦醒?” “醒不了的、醒不了的……这梦太美,哪个愿意醒来!” “那是什么梦?” “我的梦!中国梦!” “这又他妈是从哪里抄来的?” “还是央视广告词!” “额……” 呵!这刘涣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尽说些乌七八糟的鬼话、乌七八糟的言辞、再加上他乌七八糟的表情,那性情耿直的黑娃如何知晓?他如何知晓? 若再聊下去,也是自讨没趣,黑娃一溜烟,穿入丛林不见了,临走时只是殷切地问刘涣,“到底何时去北边练练手?” 刘涣没有正面答复他,只说“快了快了,来年枫叶红的时候,就去北边杀几个金人玩玩……” 黑娃没心没肺,只晓得他的武学、他的将军梦。这般活法,旁人易予嗤笑,但殊不知,这才是大智若愚。他张复北,才是最有智慧的人。 刘涣想了许久,总觉得自己比不上黑娃,自己的一切都是小聪明,无非是挂了一个“大义”的幌子,去无休无止地满足自己的小聪明罢了。 “天下为师!天下为师!我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他一声叹息,化作无奈的梦呓,消失在落山风里面…… 晚霞明似锦,春雨细如丝。柳绊长堤千万树,花横野寺两三枝…… 花残柳欢,又是黄昏时刻,刘涣急沉重又舒缓地回到工地旁,见到历城八兄弟正在和赵挺说他的“奇闻趣事”,他没有打断,而是捡起地上的一块泥巴,捏碎后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众人头上…… 主簿见到他来,微微一笑打个招呼,算是见礼。刘涣没心思去理他,毕竟连一条大黑狗都放不下的人,能有什么大作为? “阿涣!黑娃说你在鹅湖山颠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将要出家的新姑娘,此事当真?”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 “哈哈,还打起佛语,但看你满面愁容,定是哭过了。说也奇怪,你在老子跟前,咋从来不哭?” “阿挺,兄弟们!我那哪里是哭,我是心中总有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情怀罢,看见草木欢腾,云聚云散,心中想起了苍生,不忍泪流而下,你们不懂……”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赵挺双手合十,假意做了一个出家人,实是在讽刺刘涣。 刘涣白了他一言,深深觉得,这小子自从病情好转以后,尽开始蹦跶起来,瞧他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真他妈让人恶心。 好在历城八兄弟从来不敢轻视刘涣,黑娃虽然时不时拌嘴,但刘涣在他心中的分量,就连皇帝老子也比不上的,又奈何是一个皇帝的可怜孙子…… 赵挺也觉得不对劲,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嘲笑,其余人皆是满面肃静,一本正经。他一时间显得很尴尬,当即干笑两声,巧妙转折过去。 “我说阿涣,这学堂建好以后,当起个什么名字呢?” “名字我可不敢乱起,这是圣上钦点之事,取命得由他老人家来做主!” “恩,如此忠诚,还算没有愧对皇爷爷的美意。”这个贱人又把“皇爷爷”挂在了嘴边,耀武扬威的,惊得一旁劳作的人死命卖力,如见了催命的祖宗一般…… 劳逸结合才能让枯燥的生活有趣,刘涣见得时机成熟,大叫一声“大圣取经开始了”! 旁人便蜂拥而至,把他围在了中间。 “涣哥涣哥,今日讲哪一段?可得多讲一些,许久没听你的笑谈了。” “嘿嘿,不急,我那‘大圣取经’的故事,早说了许多给赵国公听,今日我是搭一个台,唱戏的主角却是人家赵国公呢。” 说完轻笑地看着赵挺…… 顺水推舟,做人情也要看情况。刘涣心底明镜似的,而今别看赵挺年幼,不给他三分面子的话,什么“兄弟”都是不经风雨。 时不时膨胀一下别人的虚荣心,给人家一点存在感,一来满足别个的私欲,二来别人也惦记自己的恩情。要知道,“群众基础”是何等难以堆积起来的。 果然,赵挺初始时不好意思,后来看着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终于吐沫星子飞溅起来…… 直到深夜,篝火中的木炭没了余温,静安下来请安,说是该治疗了,赵挺才在众人的不舍之中,与刘涣一道消失在夜色里…… “阿挺,你讲得很好,比老子讲的还有味道。只怕这说书的饭碗,要被你丫抢了去。” “算了吧,你的情意老子收下了……不过还别说,这被众星相拱的感觉实在爽哉!诶,下次你且先给老子讲了,老子也好出去卖弄卖弄。” “阿挺,讲个把故事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若喜欢,老子将来讲更多的妙闻给你,你去写成书,岂不是更好?” “写书?阿涣,你丫可不得乱说呀,说到就得做到。” “做到就做到,有何不可的,这几日老子就传你一段千古绝唱,你写将出来,便是你自己的,到时候拿去给你皇爷爷读……” “好啊!老子正愁找不到好东西送给皇爷爷,恩,还是你丫聪明!” “呵!那故事好是好,可惜篇幅冗长,讲个大概也要三天三夜,若是细细说来,非十天半月不得完成。你丫有那个耐心么?” “咋地没有。从现在起,你我寸步不离,就说说那千古绝唱的好故事,等十天半月过后,老子带着去临安府,写个几十章呈给皇爷爷看……” 果然如赵挺所言,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刘涣寸步不离,厢房中的床底下全是稿子…… 刘涣讲这故事也很有技巧,结合了而今的人文风情,又把话说得通俗易懂,偶尔就要强调“中心思想”!却把赵挺听得时常拍案而起,大骂道:“这他妈甚么世道,那林妹妹好端端的人儿,如何这般下场了……阿涣,你这故事说得好生悲切,能改么?” “阿挺,不能改的,就是要悲切,要让世人透过悲切看到直指人心的东西,那样的故事才能千古长存,你说呢!” “哎……你说得对。对了!决不能让这样的故事在你我的跟前发生,你说呢阿涣?” “一定!” “恩,阿涣,你说这故事当叫啥名最好?” “‘石头记’!” “‘石头记’!好啊……阿涣,你丫哪里听来的这等故事?” “额……这哪里是故事了,阿挺,你没听过‘焦仲卿与刘兰芝’的故事么?哥给你讲的是现实的缩影和写照啊!” “恩……不对啊阿涣,这故事讽刺意味太强,我怕皇爷爷读后,适得其反,到时候弄巧成拙,那该如何收场?” “阿挺你放心,你皇爷爷是何等气度与胸襟之人,而今宋室南渡,更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管你信不信,我保你没事!” “如此便好!只可惜,老子总觉得才学不够用啊,看来回临安以后,当得好好恶补一番,请教子直老师时,也该勤奋一些……可……可是这般好的故事,你送给了我,不觉得可惜么?” “哈哈,‘千金散尽还复来’,你不是说生死与共么,一个故事而已,送给你又何妨。” “嘿,得嘞!” 这刘涣实在邪恶,抄袭改编了人家的红楼梦,却要做个顺水人情,其目的隐藏的好深好深。 说句诛心之话,他这等举措,实在是天诛地灭也犹有不可。 他这般做,其一是讨好赵昚老儿,好解决其相中的历城八兄弟、以及那鹅湖山建学用钱的事情; 其二是多多少少惊醒赵昚,让他眼睛一亮,好好看看这个封建王朝的大时代……至于能不能把他引上“正轨”另当别说,毕竟急不得,“治大国如烹小鲜”…… 其三是先在一个皇亲贵族的心底种一颗叛逆的种子,等到那可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之时,他就好在大树下面乘凉了…… 石头记在而今时代,被官家看到,到底能取多大作用,他不好说,他只是觉得,要想敲醒一个时代,必然要先敲醒一个时代中最重要的人。 尘世间有几样事情最难做到,其一是把自己脑海中的东西放进别人的脑海里,其二是把别人腰包里的钱财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来……刘涣在做的就是第一件,只是他野心太大了,不尽要强加给别人,还要强加给一个时代…… 是的,给人一个支点,人就可以翘翻地球…… 第六十二章 风雨中的归人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涣哥,是你么?呜呜呜……” 鹅湖村的后山上,那草木凄凄,残花切切,好落得一副伤心景……丫头呆呆望着母亲的孤坟,情不自禁诵了一首小诗,就连刘涣靠近了身旁也不知晓。 终于那始终不肯给予一个承诺的伤心人对答了一首诗,她才惊觉起来,果然是那个总会想起的青衫少年。 今日在母亲坟前又见到了他,还是那般磊落的模样,其肩膀虽窄,但曾轻而易举地背起了她,她在他的背上时,很温暖,很安心…… 任何人生中的变故,都足以让一个人成长,悲伤在更多的时候,却成了成长的催化剂。 显然,丫头变了许多,在守孝的岁月里,他熟读诗书,铭记五史,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但眉宇间无邪的纯真渐以被忧愁所覆盖。 好可怜的人,父亲在母亲死后一月,就娶了隔壁村的王寡妇;黑娃不见了;小伙伴们全都下地忙庄稼;就连那说过要照顾他的涣哥儿,也扬鞭去了信州……剩下她一个孤零零的人,处在母亲的坟前,也如一个孤魂野鬼…… “丫头,这些时日以来,你受苦了。” “呜呜……” 她死死地抱住刘涣,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哭泣声由弱变强,终于嚎啕大哭,要把这些时日以来的不痛快全部哭诉给刘涣听。 刘涣却沉默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轻抚摸那将近“及笄之年”的少女的后背,她的身子还是那般瘦弱,微一用力,便全部圈在了怀中。 等到泪珠滑落,滴到了草木之上,泪珠与露珠再也分不清楚,风儿起来,把坟头上的野花吹动,仿佛杨婶泉下有知,叮嘱着刘涣,再也不要丢下她家的丫头了。 天公也不作美,或是被这悲凉的气氛所惹怒了,下起丝丝雨水来。刘涣一惊,就怕丫头着凉,赶紧抱她躲进旁边的草屋里…… “啪啪啪”! 雷声响了起来,惊得丫头赶紧缩进刘涣的怀中,脆弱的双手抱得更紧。她心跳极快,可却把刘涣的心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跳很稳,很踏实,但温暖之中捎带些许冷漠,就如他的为人一般。 “涣哥,你终于是要来找我的。我梦里面梦到无数次你出现的情景。” “傻丫头,如今日一般雨水婆娑的情景,你也梦到过么?” “那倒是没有的,我的梦中,全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你阳光明媚地朝我走来……” “傻瓜,你心中想着幸福,便一直是幸福的。就算是下雨天,也当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时节!” “恩……你不去信州随赵大人念书了么?听说你陪读一个皇亲国戚,却是当今圣上的亲孙儿,那人好相处么,有没有摆架子为难你?” “你倒担心起我来,涣哥儿还在担心你呢。想这荒山孤寂,你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受得了,夜深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着凉……” “没有的事,我读孔孟之书,‘吾善养吾浩然正气’,又想着你的样子,再苦在黑,也不觉得怕。” “真是好让人心疼,那你吃啥用啥?” “涣哥,说也奇怪,每每隔三差五,我从草屋之中醒来,就会发现门外堆放着许多食物,还有笔墨纸砚……涣哥你说,是不是我母亲显灵了?” 刘涣呵呵一笑,没有答复她,因为这是他刻意安排给历程八杰的“工作”,便在他离开信州之时,就已经交代好了的,如今经过丫头验证,可见刘三做事到底可靠。 “丫头这般孝顺,杨婶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丫头“恩”了一声,想是找不到话说,挣开刘涣的怀抱,呆呆地笑着,笑容那般温馨,穿透了刘涣的心灵…… “傻丫头,你看你,头发都乱了,来,涣哥给你扎个辫子吧。” 丫头闻言乖巧地转身过来,递给刘涣一把桃木梳子…… 他来铅山,心中始终想着丫头,还有张老头,可是,有些人想念却比相见的好,到底何时重逢,最好顺其自然。 可也最终执拗不过自己的内心,所以送走了那个抄袭“石头记”的赵挺以后,他问准刘三,飞身而来,来看看那个阳光明媚的丫头…… 刘涣陪丫头一直到了黑夜,那碎心的雨还在拼了命的下…… 到得天明,才依依不舍别了丫头,穿过湿漉漉的山林,去工地看看他心中的“伟业”。 本不想走的,可听说赵汝愚从抚州祭祖回来,而今正与铅山一众官员在研究着那诡异的建筑。 前前后后忙了许久,赵挺仍是没有回来。而那个不孝子始终没有去看望张老头,却整天给人家解释那学堂中的小空格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说是用来处理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大事,别人哪里听得懂。 其实不过是茅房,不过是把茅房建设到了屋子里,用来拉屎放屁,撒尿排污的地方…… 那学堂总是建不好,初初形成的样子也让人费解,赵汝愚邹了眉头,最怕朝廷的钱花在了冤枉路上。殊不知,刘秀才为了此事忙前忙后,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不容小觑。别看他整日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其心中的想法,又有多少人看得清楚呢。 “涣儿,你且过来。”赵汝愚而今即收刘涣与赵挺为徒,三人自然是师徒辈分,他当着众人叫刘涣一声“涣儿”,除去可怜他无父无母以外,还有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调调在里边,再者就是捎带提醒众人一番——刘涣是他赵汝愚的弟子,将来中了功名,做了官,且不论多大的作为,都是他赵汝愚的弟子。 刘涣乖巧地走到赵汝愚身旁,那清瘦的身子已然隐隐与赵汝愚持平,若再有三五年时间,只怕个子就要超过赵大人了。 “恩师有何见教么?” “你给说说,这好端端的屋子,为何要开一些多余的孔洞,是否画蛇添足?” “恩师有所不知,这些最不起眼的小孔,将来是有大用处的,外界的水火、天上的雷电,都要从这些小孔之中传到屋子里面,为屋子里的人所用。” “你这话为师听不懂了,区区一些孔洞,何以能够引来天地自然之力?再者,那风火雷电是何等叛逆突兀之力,常人匹夫之躯,又如何引来,你可不要诓骗为师!” “弟子不敢,有虚相大师在场,弟子不说‘不打诳语’的话,但到底如何,还请恩师看着后效就是,若是不成,弟子仍凭责罚!” 而今当着诸多人的面,他刘涣言语之间显得谦逊许多,那桀骜不驯的态度收敛到了骨子里…… “‘万物皆有所聘,君子善驾于物’,或是为师苍苍老矣,坐进观天,看不透你遗世而立的心思罢……但今朝却是要来详细了解这建学一事,把大小事宜统计完毕,为师也好汇禀朝廷,你要说的详细些。” “是,恩师请随我来,我们从西南角切入,一直走到东北,整个学堂的大小事宜便了然于心了。” 几人在“刘总工程师”的带领下,听他解释和比划,将听得懂的和听不懂的都记录在案。 赵汝愚问他,这学堂占地面积这般庞大,打算容纳多少人?刘欢说,“愿得广厦两三间,庇了半个天下的寒士子,便算心满意足。” 赵汝愚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哼!你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何时能改?区区一间学堂,尽要容纳半个天下的寒士子,当着诸多高贤在此,又有虚相大师此间方外高人,你不嫌害臊么?” “恩师谬矣,弟子所讲的只是一个宏愿……但是,这学堂建好以后,一旦成了规模,非是寻常弟子能够入内的……弟子还有一个想法,将来恩师若是嫌做官累了,便来此间做个先生,岂不美哉!” “哼!哈哈!好孝心啊,为师倒还感激你咯?” “弟子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的,为师食君俸禄,当要为朝廷解忧,你这动不动就说‘累’,告诉你,老子不会累,你死了那条心吧……” “哎,我……弟子……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管你是何意思!你且记住了,你与赵挺国公皆受我教育,旁人皇亲国戚,为师自不敢多说,但你必须要有所作为。来年秋季便是科举,到时你若不能中举,也别在旁人面前说是我赵汝愚的弟子了,我丢不起那个脸……” “哎……动不动就说科举,恩师你信不信,小子就算不应试,也能荣华富贵,名传千古……” “你试试看……” “不敢……” 赵汝愚的唠叨,和张老头不一样,张老头不懂得艺术,又是个穷儒,动不动便子曰诗云,说话生硬得很。赵汝愚则巧妙得多,既要骂你批评你,又把大义的幌子藏得忽隐忽现的。 但相比而言,刘涣还是喜欢张老头的唠叨,因为老头子的唠叨中,有着厚厚的亲情味道……赵汝愚的批评中,是严厉的“望子成龙”。 “恩师,我们何时回信州?” “不急,接了你的小师弟,为师带你们游一趟长江,沿江而行,传道论学……也该带你见见世面了……” “如此!真是太好了!那……要去临安府么?” “当然,为师带你去见圣上!” “面圣?这……弟子惶恐,怕没做好准备啊!” “你在多说一句,你懂的……” “我……” 好突然、好兴奋,世界那么大,终于要出去走走了,沿着长江,历湖北,游四川,美哉美哉……刘焕心中乐开了花…… 第六十三章 赵昚佯怒 少年,少年走进了风雨中,一甩头,只留给旁人一个潇洒的身影。显得嚣张,不顾一切。 赵挺回到临安府,星夜急赶,连虚相吩咐的药也没有服下,他要奋笔疾书,录写一个直指人心的故事,那故事刘涣说叫做“石头记”,他记住了。 “今夜再录三章,明日呈给皇爷爷看看……”这就是赵挺的想法,执拗而不成熟,被人当做了棋子,却还乐在其中,想来利用他的人,定是个高手…… 却说刘涣当夜又把黑娃和历城八兄弟叫到了“秘密基地”。 “一号,这般急切,可有甚大事么?” “事情不大,是来言语一声,大家做好准备,不出半月,你们的军职就要变动,或会成为赵挺赵国公的亲随侍卫。” “受制于他?” “不!我们生而自由,从不受制于任何人,但为了梦想,为了心中的大义,为了无奈的生存,却要找一个笼子先关住自己。” “你呢?” “我与你们一道,在笼子当中!” “何时挣脱牢笼?” “不是挣脱,而是要造一片天地,你我都在天地之中,一伸手,便摸到了日月……” 之后是大醉酩酊,黑娃知道刘涣假意装醉,便在他身旁轻声言语,许久没有睡在他的身旁了,而今即怀念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涣哥,我从不叫你‘一号’,你恼我么?” “不会,你我见心见性的兄弟,怎么称呼都可以。但把你卷入红尘,是我的不好,你不要怪怨我。” “呵!开弓没有回头箭,说这弯酸的话作甚。” “呵呵,黑娃,你听……” “听啥?” “竹叶尖尖,上有露珠滑落,美么?” “你……你能听见露珠滑落的声音?” “风起青萍之末,我还能听到风的声音呢……鹅湖山下的稻田里,有早蛙在叫,我也听到了。” “你如何做到的?” “不知道,我天天练师父传的武艺,忽然一日觉得耳聪目明起来,具体源于何时,我记不清了。” “我的天,是你体内的先天血脉觉醒了么?” “也不清楚,那玄而又玄的东西,我哪里知道。” “哎……涣哥,你真是上天的宠儿。” “每个人都是上天的宠儿……” 日头刚起,几人诡异地同时醒来,一个鲤鱼打挺,快速毁灭昨夜的“痕迹”,然后拔腿便跑,又是越野拉链。 刘涣如灵猿上树,站在树梢看了一眼他熟悉的鹅湖山,一口气跑出山林,去寻赵汝愚去了,今日他们要去临安。 路过鹅湖村时,忍住了向张老头打招呼的冲动,把眼泪留在了心底……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赵挺沐浴梳妆,洗尽身上的杂尘,整理一番泪眼朦胧的身体,到了院中打了一把太极拳,这慢悠悠的拳法是刘涣所传,初始时候,是说能明心静悟,养性修身,最适合静养君子性情……赵挺一一记下,后来渐以熟悉,成了习惯,忽而某天不打,便觉得不好受。 其实对于太极拳,源于何时却说法不一,最早可追溯道宋末元初,反正而今没有,他刘涣也算过了一把宗师的瘾。当然这是题外话了,直到赵挺收势而立,服侍的丫鬟们端了早点进来。 赵挺始终记得刘涣的话,“最毒的不是砒霜”,所以他迟疑片刻,没有多食,略微表示意思,便收拾好稿子,去找赵昚去了。 见他健步走远的身影,行礼的丫鬟们突觉得很不适应,也搞不懂,为何以往病怏怏而多愁善感的小公爷,而今变成了生龙活虎的美男子…… 走过弯弯绕绕的宫廷路,关卡或巡逻侍卫见得是他,自不多问,一一见礼就是了。可到了赵昚的宫底,却没有这等待遇,毕竟是天子寝宫,何人也不敢放肆。 赵挺规规矩矩地等人汇禀,得了允许后才步入皇爷爷的跟前…… 赵昚还是老样子,披着薄薄的锦缎,伏案看着臣下们的奏折,又或是在读哪处传来的诗文。 南宋时期印刷技术得以发达,文人骚客的佳作常被写进曲目,或四海传唱,流到官家宫廷,也是正常现象了。 赵昚只听得一句“皇孙赵挺给皇爷爷请安,皇爷爷万福。”故抬头一看,正是他那最器重但却已故的儿子的儿子…… “好孙儿,快快请起。来来来,到爷爷这边来,许久不曾见你了……随子直老师求学,可还顺利?” “有劳皇爷爷挂念了,孙儿好得很的,还结识了一个极有意思的人呢。” “恩,可是那信州鹅湖山的刘涣么?” “恩,正是此人。” “哦,少年人多结识一些朋友总是好的,朕送你去宫外,是不忍你整日落魄自怜,你要懂爷爷的心思啊。” “孙儿省得,皇爷爷用心良苦了。” “那便好,哎……可惜你的父亲了……嘿,瞧孤真是老了,动不动就感怀自悲……来来来,给孤讲讲,孙儿都学了甚么,可别荒废了学业,他赵汝愚是当世大儒,你要好生珍惜这番机会啊。” “皇爷爷教诲,孙儿铭记于心。实不相瞒,孙儿除了学得一些经史子集、诗书大义以外,还学了不少算术天文、地里风情……弟子曾读‘焦仲卿与刘兰芝’之故事,感怀伤人,故而起了效仿故人之心,作得一个故事,起了一二十章,特意呈给皇爷爷看看的……” “哟,好啊!虎父无犬子,想不到孙儿尽有这般奇思妙想……恩,不错不错,人也精神爽郎了许多,长得俊美,不错不错,是我皇家的种!” 赵昚见得他孙子的进步,自不吝夸赞之词,倒弄得赵挺一阵欢喜,那浓烈的存在感终于又燃烧起来。赶紧把几日以来的辛勤劳作递给赵昚…… 赵昚开篇一看,正写着“甑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他一时间被抓住了眼球,当即往下急看,又写着“看官你道此书何来?说起根由……”之后是说了一段女娲补天的故事…… 读着读着的,读到了一首小诗,正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赵昚长叹一声,经久不平,看了一眼乖巧的赵挺,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亲孙子,而是一个天外来客,这“来客”滚乱了红尘,看遍了人生百态,才得以脱尘脱俗,承风而起,直奔九霄。今日来给他赵昚请安,或是天意使然…… “好孙儿,你是如何想到的这等好故事的?” “回皇爷爷的话,正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孙儿受子直老师指点,又结交那怪异有意思的刘涣,想及自身身世,又感家国凋零,金人野蛮,想及故人之凄婉故事……想来想去,便和刘涣说了此事,经他提议,慢慢写,便写成这一个故事,而今初成模样,倒让皇爷爷见笑了。” “不!好孙儿,你真是长大了,这般情怀与奇思妙想,焉是别人敢见笑的……你好让爷爷欢喜,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孙儿先谢过皇爷爷,奖赏自不敢多想,但却有两件小事情,要烦劳皇爷爷了。” “哦,你且说来?” “其一嘛,却是为了自己,孙儿在信州结交了九名汉子,都是孔武有力,训练有素,心怀家国的好儿郎,和他们在一起,孙儿深感安心……但却是信州厢军,孙儿无礼,恳求皇爷爷将那九人钦点予我的亲随。” “呵呵,这等小事,你也要来给爷爷讲,你直接请奏,通过赵汝愚就是了。小事一件,准了!说第二件罢。” “孙儿谢过皇爷爷!第二件却是公事,孙儿要为鹅湖山下的学堂要银子,那起初的银子怕是不够用的,子直老师与刘涣皆很苦恼……” “银子?还不够么?这个赵汝愚,他在搞什么?” “皇爷爷,实在不是恩师的错,那学堂的规模实在过于庞大了,堪比两个太学院还不止……” “哼!区区一个信州鹅湖山,建这般大的学堂作甚?他赵汝愚和刘涣想造反么?哼!要银子,没有!叫他们自己去解决……” 赵昚一怒,连哼两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想是他一生节俭,不忍大动草木吧…… 要钱无果,赵挺灰溜溜地走了,想起对刘涣的承诺,脸上一阵酡红,觉得有些羞愧,若是做不好,真不知道那小子该如何骂自己了…… 其实,他小小年纪,如何知道赵昚的心思。 按赵昚想来,最不愿意皇家子弟和金钱有瓜葛,因为他很清楚,多少忠诚良将,都是败在了“银子”上。而今他赵挺来要钱,于程序不和,又说不到他的心底,固然佯怒一番,却是在为自家人考虑了…… 反正那赵汝愚再过一两天就会来临安,若是要花钱,也得由他开口,那才合适呢…… 但这赵挺最好面子,就怕在刘涣面前丢脸,所以他想来想去,就要做一件傻事…… 他居然要去寻求他三叔赵惇的帮助。天了!那可是当今太子,钱财或许有,但如何开口,却不好说,毕竟在他心底,三叔向来是个冷漠的人。 这深宫之中,一步错,步步错,若他赵挺和赵惇有了勾搭,还牵扯到钱财事宜,不晓得会不会惹怒赵昚了,且看后文…… 第六十四章 弄巧成拙 赵挺整宿睡不着,翻来覆去总觉得没把“钱”的事情解决,这是个极度“没有面子”的事儿。 他而今年纪尚幼,又常年身处皇宫之中,从未经历风风雨雨,遇到一个奇葩般的刘涣后,“三观”也开始动摇起来。正是应验了他的常用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旦想到刘涣那贱人般的耻笑,他便没了底气…… “不行,得把这件事情做成咯,老子堂堂国公,焉能授人以柄?恩师不是说‘君子一诺千金’的么,即答应人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的……可是咋办,找谁解决呢?当朝那些个官儿,老子大抵没有交情,皇爷爷即不允许,看来,只得去找三叔了……” 也不怪他赵挺苦闷,这大宋朝就是这个样子,“强干弱枝”,大大小小的部门、大大小小的官职多不甚数,往往牵扯到同一件事情,能管的部门太多了。你没实权、我没实权,你有管辖权、我也有管辖权……真他妈一团乱麻。 曾记得以前最牛逼的便是“三司”了,其权力之大,众所周知,要钱要粮都得朝那个部门找,后来经历王安石那家伙变法,又是元丰改制,三司名存实亡,渐已被废除,其大小职能被户部工部等部门取代了。 赵挺一介小儿,人微言轻,在诸多冗繁的部门里面实在难以混得灵活。但万万没有想到,区区要点银子,尽被皇爷爷愤怒驳回,他也是摸不着头脑了。 到了天明,赵挺把家里乱翻一通,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副父亲留下的宝贝,却是吴道子的真迹,他心疼地卷了起来,朝东宫而去…… 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且还不论成不成,若是成了,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有闷气吞声。 又是弯弯绕绕,他如做贼一般来到了赵惇府邸…… 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赵惇在浑,也要在明面上卖赵挺三分面子,毕竟那是自己亲大哥的遗孤。 “好侄儿,是那股风把你吹来了,亏你还想起我这个小叔子。” 赵惇出言便是民间家常语气,没有半点管味道,但冷冰冰的,言语之间难免冷嘲热讽,看似没有架子,其实却摆了大架子。 当然,他现在做了太子,心中的蓝图早已刻画得稳当当的,趾高气扬一些,也说得过去。 见他不过青年模样,常年的养尊处优,身上透露的气息非是寻常农夫能够比拟的。其长得和他老子赵昚倒有三分神似,额头半高不高的、眉毛内细外粗,距离眼睛的距离适当远了些,脸颊已开始发福,微微有了赘肉,活脱脱一个富二代的表象。 赵挺见到三叔那惊疑的眼神,当即忍住心中的愤慨,恭敬道:“拜见太子殿下,今来打搅,本是不对。但涉及一桩难事,下官想来想去,而今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做到了,故而……故而不敬之处,还请赎罪。” 赵挺真是个不会讲话的家伙,亏他在宫中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人家且不管是否情愿,都以叔侄相称,他一开口就说太子、就称下官,搞得生分许多。 赵惇呵呵轻笑,心中一阵鄙夷,暗想到底是个不成熟的娃儿,说话也不讲究。还好那娃儿算是个皇家血亲,若是其他官员的话,指定要吃苦头的。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在赵惇的身上体现得太多,起码此时此刻,没有半点影子,他开始赤裸裸地摆起了架子。 “哈哈,家侄尽这般生分,莫非是本宫做错了甚么?咦……可是本宫细想开来,到底没做错什么呀,就连大哥在世之时,本宫对尔等也是礼敬有佳,家侄而今这般态度,却是让本宫不解?” 赵挺再听不出个好歹,那便真是傻蛋无疑,他赶紧干咳两声,脸色也红了起来,索性顺着赵惇的竿子往上抹。 “额……是侄儿不好,言语之间有些冲性了,家叔是海纳百川之人,还望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才是……哦,对了对了,小侄前些时日打理居处,见得一副吴道子的真迹,但小子才疏学浅,参悟不透其中奥秘,想来还是家叔这等才学漫天之辈能够拥有,今日特呈来送给家叔,还望笑纳……” “哈哈,不敢不敢!要是父皇知晓本宫收了晚辈的东西,还不骂死本宫呢。侄儿心意本宫明白就是,这画卷且收回去吧。” “家叔若是不收,小侄何以颜存?再说这是小侄一番心意,孝敬给长辈,有甚么不可的。” 一个打官腔,一个执拗要送礼,推来推去,赵惇还是接受了。毕竟是名家化作,他赵惇说不动心那是假话。 而今“南人归南”,苟安世事,渐起的慵懒奢华之风早就传遍江南,甚么个名人字画,倒是管用得很,在特定时候,可胜过千两黄金。 接了东西,就“拿人手短”,此乃千古常态,赵惇假意怒骂一声,下人才把茶水端上来。 “哎呀,侄儿真是客气了,你这番孝心,想是兄长泉下有知,也该赞赏你了。说吧,此番前来,却是为何?” “家叔既已看穿说破,小侄也不再矫情。却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呢。家叔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圣上特意恩准的鹅湖山学堂建造一事么?” “当然记得,当时朝中不少大臣反驳呢,但限于花费较少,大家看到圣上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言语了……哎,也好,我大宋而今即不言战,拿出点钱给民间建学,也是极好的事情。本宫虽猜不透圣上旨意,但想花钱建造个把学堂,定无过错!指不定,还是功在千秋的伟业呢。” 他这里既要假意分析一番,又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意思是说无论如何,自己都和皇帝老子站在一边。但具体的见地半点没有,说来说去,全他妈是废话。 赵挺闻言,尽觉得这小叔子很衷心呢,总和皇爷爷站在一边,怪不得他做了太子,而二叔却被叫去了福建。 “恩,家叔见地真是极对的。可而今遇到了难题,那建学用的银子怕是不够了,小侄也愁得很。” “咦?可具本宫消息,那学堂本是民间兴办,后来据说是那兴办之人写了几首好诗,被圣上读到后龙颜大悦,才特意将‘民办’变成了‘官办’的……侄儿你却是为何忧愁,本宫纳闷呀!” “家叔有所不知,那起初兴办之人而今与我受教与赵子直赵大人,相交莫逆自谈不上,但他一片赤诚却是感动了我……听他说到难处,小侄一时间热了头脑,拍胸脯答应了人家……哎,可而今牵扯到具体操作,却是苦了小侄了……” 赵惇听他说了个大概,“哦”了一声,复又沉思片刻,道:“即是如此,你也不该插手,那学堂性质即变,当有朝廷去操心就是。再说了,赵汝愚赵大人不正是监督兴办的主官么?我看啊,倒是侄儿你瞎操心了,哈哈……” “这……这事确由朝廷兴办不假,可到底没有了钱财,赵大人和刘秀才也是无法,我不忍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也要帮赵大人一把……再说了,朝中大事小事冗繁不断,而今要是些许小事也拿到朝野上去议论,岂不是苦了皇爷爷,您说呢?” “恩,侄儿真是有孝道,原来你是出于这个目的,又想帮助自己的恩师和同窗好友解忧,还要为朝廷与圣上着想,真是一片赤诚!这事,你可向圣上汇禀过?” “实不相瞒,小侄昨日曾向皇爷爷说过一次,但皇爷爷国事繁忙,没给一个允诺性的肯定答复,所以……”他这里却是说了假话。 “哦,原来如此……那,依侄儿看来,是准备要多少银子?” “不多……” “且慢!且慢……侄儿,家叔近日索性无事,听你说来,忽有一个想法,你看成不成?”他出言打断了赵挺,突然精神一振,如发现了金山银山一般。 赵挺莫名其妙,何时高高在上的太子也要请教他这个低微之人了。故迟疑道:“愿闻其详!” “恩,我侄儿既有这般赤诚,小小年纪尚且能为君分忧,家叔可是东宫太子,怎能没有表示呢?本宫想来,不如就由本宫汇禀圣上,接了那监督建学的事儿……到时候本宫带着人财物去鹅湖山,亲力亲为,也算是为我大宋之教育做点事情了。” “额……既如此……既如此……那真是最好不过了。有太子插手此事,我想必定马到功成!” 赵挺突兀觉得自己是弄巧成拙了,那事情起先是民办,后来变成官办,到了朝廷,起初也是件不起眼的事情,而今尽牵扯到了皇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皆惊动了,哎,到底是福是祸…… 又见赵惇激动的神情,他自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吴道子的真迹也大陆水票……假意寒暄过后,回自己的住处了。 太子殿下见得赵挺回去,冷哼一声,心底暗道:“哼!毛还没长齐的小雏鸟,也来瞎搞,你算老几?哈哈……不过也好,本宫新立太子,也该有所作为才是,否则整日呆在宫中,时不时还要奉承父皇一番,实在是累了,出去走走吧、出去走走吧,看看这天下……这天下迟早是本宫的……” 想及于此,赵惇高兴起来,赶紧奋笔疾书,写成折子,要以为君解忧的下臣身份,向皇帝老子表表自己的忠诚、想作为、想干大事的决心…… 第六十五章 他们都不懂赵昚的心 赵惇好不得意,心中想到终于可以搞点动静出来给皇帝老子看、给满朝文武看、给天下人看…… “到时候学堂建成,本宫大笔一挥,落了名堂,就中走出来的学子,不都是本宫的弟子么……恩,妙极妙极,江西可是朝廷的大后方。信州嘛,也是个重要的地方,否则父皇何必把赵汝愚安排到那里……哈哈,就从江西开始,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看……”想起美事,赵惇得意地笑了。 他一忙,往来用食的时间也忘记了,却急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俊秀,眉清目朗,行走之间隐约有一股子英武气息,不论长相、身材、背影等方面来看,无疑是个美人坯子,但言谈之中显得有些苛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下人极度不好,一不小心,就表现出贪婪的气息来。 对的,就是贪婪,这才是那个女人最本真的气质。 此女便是当今太子赵惇的老婆,姓李名凤娘,是武将家庭出生,传言她出生时,其父李道的军营前有黑凤栖息,遂起名"凤娘"。 李氏十几岁时,一个擅长相面之术的道士皇甫坦到李府作客,李道命女儿出来拜见,皇甫坦故作惊惶之状,不敢接受,说:"令嫒将来必贵为天下之母,怎敢受她的拜礼呢…… 她见得自家夫君不来用食,便问了下人一声,下人禀明事由,她也没了胃口,疾步去寻自家老公。 到了正堂,她见得夫君正在伏案而书,也不打招呼,快步朝前,俯身就去探望。 “夫君写的甚么?哎呀……是奏折么?” 对于她这种“越权”的行径,赵惇想是习以为常,尽见怪不怪,只说了一声“恩”!之后就随她在一旁观看。 要知道,在古代,特别是在古代君王世家,哪里容得女子插手政事,若有,便是干政的嫌疑,将来要出大问题的…… 她细细读了夫君的文字,明白了一个大概。忽然抽泣起来,用丝巾拭泪。 “哎呀,你……凤娘,好端端的,你哭甚?” “哼!你还问我,你不是正在请奏,要去鹅湖山么?你怎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哎哟……” “哎……你且听为夫细细说来,动不动就泪眼婆娑,可不像个太子夫人……” 赵惇当下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通,又好言安慰了一番李凤娘,言语之中将自己的“目的”说的赤裸裸的。 不知道他是没脑子,还是过于宠信李氏了,这般做法,当真不是个“明君”做派。 李氏听后,破涕为笑,忽又沉沦片刻,道:“即是如此,你这篇奏折可不得这样写,你写得太直接了,有失委婉,我看不如这样……” 赵惇信了夫人的意见,当即把奏折改了一通,才满意地笑起来,笑得是春光灿烂,一激动了就来了兴致,抱着李凤娘去了卧室…… 第二日清早,赵惇穿戴整洁,呈了奏折给皇帝,信誓旦旦地回宫等消息,可他等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却说刘涣一行,在赵汝愚的带领下来到临安府。看着车水马龙、酒肆茶坊、饭馆旅店、琵琶吟唱、诗词相合、卖艺杂耍、纨绔横行、大小官员往来……好不热闹。他一激动,一口气吃了三碗面,拍着肚子大叫爽忽,道:“到底是天子脚下,这面条的味道正宗了许多,这才算是北食南传。” 赵汝愚没个好气,故意侧身不看他。因为他怕人家瞧见了,说是自己教养不周,育出一个不讲斯文的土鳖来。 “吃好了么?吃好了便回驿馆罢,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恩师莫急呀,弟子还未游历西湖,还未去过灵隐寺呢……” “打住,打住!你在撒丫子跑了,为师到哪里去找你?再说,此行是来面圣的,却不是来玩耍。你这般大的人了,咋还是一副幼稚性子。” “哎……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好不容易来趟临安城,恩师就满足我我吧!” “不行!休再多言!” “恩师,弟子求求您老,且游一圈,一圈就行!” “你在多言一句,莫要怨我当众发怒!” “好吧……可是恩师,弟子不能游玩就算了,现下有一个小小的渴求,您老务必要答应!” “你这人真是浑得透顶!说吧!” “嘻嘻,也很简单,弟子忍不住心中激动,想要说一句话。” “说一句话?就这般简单?” “当然!” “说吧!” 刘涣得到恩师允许,当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依着,转身朝向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干咳两声,气起丹田,大声嚎叫道:“临安,我来了……啊……” 他用上了全部力量,又是常年习武之人,其声音充沛雄浑,当刻如龙啸深渊,凤鸣九霄一般,震得距离近处的人双耳发懵,心神不定。 直过了许久,路人才从突兀的惊愕之中醒来,愤怒地寻找发噪音之人,却见到一个清秀爽朗的少年,呆呆地站在包子铺的门口,脸上挂着傻傻的笑容,双目紧闭,如在享受着什么一般…… “哎哟!恩师你……你又踹我的屁股……”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这里是临安府,你以为是信州么?是你的鹅湖山么?还不快走,再迟疑片刻,当心被人骂死……” 刘涣经恩师提醒,这才觉得失态,赶紧低着头颅,随赵汝愚走远。 赵汝愚且行且骂,愤怒难当。 “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只说一句话的么?” “是一句话呀,莫非弟子多说了?” “你……你……你个孽畜子,你那是说话么,明明是愤怒的公牛在叫唤,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平常只说自己如何了得,如何淡定,殊不知见了一眼临安城,就这般熊样,颜面何存?礼仪何在?你……你等着受罚吧……” 刘涣没有顶嘴,左顾右盼,看到了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就吐个舌头,或用双手做成“桃心”状,意欲抛给人家,惹得妇人们很不好意思,觉得遇到了纨绔,模样倒是好看,可惜过于放荡了…… 到了驿馆,赵汝愚大骂一声“跪下”! 结果不言而喻,无非是打手板,背诗词……好容易等汝愚气消了,刘涣才无耻地认错一番,又写了一首小诗来,赵汝愚被抓住软肋,便也不了了之,原谅了他。 “师父,我们何时去见皇帝?” “哼!陛下乃真龙天子,岂是想见就能见的。你而今一介布衣,有甚么资格见陛下……好好在驿馆等着,为师先去通禀,若陛下颜悦,说不定便破格接见了你。” “这……恩师,不是说好的带弟子来面圣的么?咋地变卦了?” “变卦?何时变卦了?为师说来‘面圣’,自然是为师去面圣,何时说到你了?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也罢也罢。愿师父有一个美好的话局!” “美好的话局?什么意思?” “没啥,就是祝愿你和皇帝陛下谈得开心,谈得满意。在开心和满意之后呢,捎带引荐弟子一番,弟子便算是烧高香了。” “哼哼!引荐!你算老几,也配得我引荐……” 赵昚近几日以来,细细读了他孙子写的故事,想来想去,都不相信赵挺能写出那等东西来,想必其中定有猫腻。但他终不好驳了孩子的一片好心,故而假装不知道,等他去瞎折腾就算,只要这故事不形成反面的舆论力量,拿来享受,拿来催人泪下,拿来警醒世人,也是极好的。 其实说来说去,他赵昚要的就是“正能量”!可偏偏有些东西是双刃剑,有利就有弊,如何权衡,得看官方的操作! 这季节恰值初夏,朝廷中也无甚大事,无非再说收“夏税”的事情,他简易批阅了一些,一晃眼尽看到太子的奏折,当即来了兴致。 结果打开一看,当即眉头紧皱,却是见写到了鹅湖山学堂一事……奏折中文言巧妙,委婉而乖张,但其目的一看便知。 赵昚是何等聪明之人,哪里会想不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啪”的一声,把奏折丢在地上,起身怒道“逆子逆子!” 他最不愿意皇室之人刻意去插手一些事情,因为某些事情,是他赵昚故意隐藏的“政治暗牌”,且不论旁人知不知晓,可蓄意插手就是不对,还提及“人财物”的问题,那还得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愤怒地捡起地上的折子,提笔批文,那批文写得直白怪异,意思是说:“建学一事,自有他人负责,你身为太子,不思大事,却整日捉摸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成何体统!” 写完以后往案上一丢,再没了兴致,心中暗道:“赵挺啊赵挺,你但凡能有你父亲半点睿智,朕也心满意足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你要钱不成,自有负责之人来处理,身为皇室之人,小小年纪便这般表现,将来成不了大器的……哼!还有那逆子,朕立你为储,不见你为国为民做甚大事,却也和一个孩子相互勾搭,真是枉费了朕之苦心……” 他一时间长叹不已,突觉得泱泱大宋朝,皇室之中,咋没有半个让人放心的人,是天要亡大宋么?他恨!恨苍天无情,及早收了庄文太子;他恨,恨铁不成钢。 终于愤怒难当,拍案而起,急道:“来人”! 太监闻言,如打鸡血一般前来应差。 “传尚书右仆射史浩前来!” “是!” 这尚书右仆射史浩是明州鄞县人,高宗绍兴十五年进士,赵昚即位后,授参知政事。隆兴元年,被拜尚书右仆射。 该职务算是个大官了,可好景不长,到了乾道八年时,被改成了右丞相,此后,不再有仆射之名。 仆射一职所管的事情颇多颇杂,在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候,是个极为重要的职位。而今赵昚动怒,要史浩觐见,却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六章 史浩 时光倒流九个世纪,正八百多年。八百多年的时间说短不长,说长不短,但足以让一个民族起起落落,历经风雨和磨难。 可最终没有泯灭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必有他的道理……于是刘涣说金人不长久,鞑子也不成器。除了大汉民族以外的任何族类,别看而今趾高气扬,到头来都是中原大地上的短命鬼。 他这话赵汝愚听得很走心,可觉得过于武断,缺少强有力的立足点。故而摇头微笑,当成了满腔热血的孩子话。 “少年人且有这般傲气,自是最好不过。但天下之任一事业,非是纸上谈兵就能达成的,你要切忌空谈,记住了!” “嘿,恩师你还不信。弟子不是要与你争个输赢,也非狂妄自大,但‘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恩师是谦谦君子,心中的政治格局难免趋于‘浪漫化’,这话您只要朝皇帝陛下一说,弟子保他立马明白。您老信么?” “呵!为师也不与你计较,本来坐而论道,不分长幼尊卑……可你这些个长篇大论的话,便是为师想对陛下说,也找不到个说法,难不成要全盘复述么?真是可笑,为师才不上你的当。” “师父也不必调侃讽刺,你只需说一句话,陛下就能明白了。” “哪一句?”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话精辟,但为师还是认为过于武断了,可有解释?” “世事变化无常,分合无定,此乃发展的规律和必然,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君不见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一直到得而今,且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 刘涣引用“三国论断”,与赵汝愚坐而论道。说到上处之时,他这个状元郎但觉得再也说服不过弟子,辞藻用尽,又是恨肚子中的墨水太少。 无奈之下,只得假意呵斥,算是自找台阶。 “哼!不就是不带你去宫里么,却拿这些个鬼话来教训老子,你好大的脾性。便是这般胸怀,我看也成不了气候。” “这……恩师明鉴,弟子并非在耍脾气啊。” “好啊好啊,若面圣之时,我且说给陛下听听,看看你这‘小诸葛’的论断是否应验咯,哼!” “事实胜于雄辩,弟子曾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信与不信,恩师一试便知。” 赵汝愚没有和他纠缠,暗想这小子就是这个样子,但凡是在理论观点的辩驳上,半点台阶也不会给对方……倒不是气恼他,确实是怕他“过刚易折”。 这才佯怒着走了,去向皇帝陛下汇报近几个月来的工作,也好接了自己的另一个弟子赵挺。 可这次刘涣却大错特错了,正是因为他这句话,差点被被皇帝老儿砍了脑壳…… 此处暂且不论,又说赵昚急传史浩觐见,左右传令之人自不敢马虎,快车快马地去唤那尚书右仆射史浩史大人。 史浩是个忠肝义胆、风尚高洁、政尚宽厚的政治家,词人。但凡此等人物,多多少少有些脾气,又有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招人喜欢,往往也招人讨厌。 他而今已过花甲之年,大抵六十五岁的样子,却比皇帝赵昚要大得多,一生之经历和学识自不肖说,故而很得赵昚器重。 曾记得,他辨赵鼎、李光无罪,又说岳飞久冤不白,应该为他们平反……赵昚都依他建议办理办理了。后来又为朝廷举荐过陆游和陆九渊等人才、真是个宽宏远见之人,其一生经历,怕是都用在了两件事情上,其一是国家社稷,其二便是诗词歌赋。 可惜而今垂暮之年,许多事情显得有心无力,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年轻一辈人的身上…… 听得皇帝召见,他并不感到诧异和惊奇,显得淡定泰然、老成持重。吩咐下人一声,换了朝服,整理一番花白的胡子,又用毛巾擦了微胖的脸庞,洗尽苍老的双手,才随车马赴了皇宫。 在史浩心中,君是君,臣是臣,纵然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也得尊重君王家。但其心中又是个极度有见地和坚持原则的人,只要一心为了大宋,站得正,便也走的直,从不惧怕尘世间的魑魅魍魉。 是的,他史浩尊敬君王,但并不惧怕君王。这不是叛逆,更不是二心,而是一个磊落光明、堂堂正正的赤诚君子。 到了赵昚官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行礼,并没有托大。赵昚见他到来,心中忽地有了主心骨一般,显得精神许多。 “爱卿,有劳你了,快坐!” 南宋时期嘛,天子与士大夫的关系很微妙,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会无端抛弃谁。打江山治天下,都得大家“商量商量”,算是不可多得的“民主”了。 “谢陛下厚恩。”史浩的声音有些苍老了,但并无颤抖和沙哑,能为君解忧,精气神也一时间上了台阶。 “爱卿,此乃西湖刚出的‘明前茶’,茶农冒着纷纷细雨采来的,你且尝尝,看看是否和意。若是喜欢,朕这里还有许多,便拿一点回去罢。” 赵昚对待史浩的态度很恭敬,很随和,与对其他人都不一样,仿佛他是在和一个老人论家常、亦或是在向一个前辈请教一般,半点架子没有。 “陛下厚恩,微臣感激涕零。但陛下去年赐的早茶仍还有许多,而今不敢劳陛下破费了。” 他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皇帝对他好,他心中记着就是了,可不像那些大臣们,受了些许恩惠,便要矫情一番,说得天花乱坠。 赵昚很喜欢他这个态度,他觉得这才是朝野该有的风气,才让人心里坦然。 “爱卿,朕今日请你前来,却是想问问你对我大宋教育的看法。” 赵昚这里用了“请”字,大有一代明君的风范,正道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也是用心良苦了。 史浩一听,顿觉得这问题来得突兀。按他想法,而今陛下最重视人才之培养,天下大大小小的学堂学馆多不胜数,路府(州)县三级都设有学院,行在临安更是设有最著名的太学院等几所“高校”,可见而今朝廷对于“教育”还是极为重视的。 但他转念一想,陛下虽这般重视教育,偏偏放眼朝野,再无多余的肱骨之臣,能合陛下心意的人,少之又少。 陛下无非是整日惦记着北伐,他哪里会不清楚。 “臣以为,这教育一事,还是重在兴学。兴学自是为了教育,教育是为了人才。而今人才难得,或是教育出了问题,但出在哪里,臣不好说,或是牵扯到的因素颇多颇杂,也说不清道不明。陛下英明决断,当有解决之策。” “爱卿,怎地你也这般吞吞吐吐起来,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臣不敢,实在是此间问题过于庞杂,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还请陛下明鉴!” “哎……也罢……对了,你对赵汝愚如何看法?” “赵子直么,臣以为赵大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任文臣可以,若做武将,怕是他没有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才能。” “哈哈,你史直翁果然一针见血。但你多虑了,朕而今深知朝廷之痛,那北伐用军一事,暂且无成熟之想法……朕再问你,你对鹅湖山建学一事如何看法,那建学的主官就是赵汝愚。” “臣省得。回陛下的话,鹅湖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此间鹅湖寺也算家喻户晓,臣以前也曾许过。从地理地势上来说,那鹅湖山地处信州铅山永平,东西南北具链接重地,在那里办学,是极为适合的。又从当地人文、税收、产业、民风、军队等情况来看,建造一个学堂,定能起到一定的良用……臣以为,那学堂建得!” “建得么?” “不仅建得,依臣之见,还可以建得大一些。甚至应该弘扬这一做法,使得我大宋遍地皆学堂,成百鸟朝凤、百家争鸣之盛景。到时,我大宋人才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爱卿,太子找过你么?” 赵昚听闻突然淡定地问了这一问题,显得风马牛不相及,就连史浩这等人物,也一时间猜不透。 “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还请明示!” “朕是说,近日太子可曾找过你,若找过,又是谈了哪些国事?” “哦,臣愚昧。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近日并未找过微臣,自然无任何国事可谈了。不知陛下何以此问?” 赵昚一想也对,他史浩向来磊落忠诚,断不会说假话,当即一声叹息,道:“爱卿,你且看看这道奏折吧?” “这……还请陛下三思,臣虽愿为朝廷效力,为天下卖命,为陛下分忧,但万万不敢越权,这奏折臣不敢看!还请陛下收回!” 赵昚这才恍然大悟,犹记得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当即哈哈一笑,道:“无妨,你不看也罢,真转述给你听,便算和了你心中的道义了。” 史浩微微脸红,但陛下说他心中有“道义”,便也释然。 赵昚当即把太子请奏的事宜大致说了一遍,见史浩听得认真,正好请教他的看法。 “爱卿,你觉得太子所请,朕是否准奏?” “陛下受命于天,是真龙天子。太子是龙子,是将来的接班之人。臣但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擅作主张,在陛下与太子之间说三道四。” “哎呀,爱卿你误会了,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想请教你,对太子所请之事有何看法?” “即是陛下垂询,臣便说真话,若言语不当,还请陛下赎罪!” “行了,说吧!” “臣以为,太子乃一国之重臣,担系的不单单是天子之托,还有天下黎明百姓之托,太子能为天下考虑,便是极好的事情,是‘明主’做派。但若是为了讨好君王,哗众取宠,在朝野之间弄点响动,便是幼稚之举,实不可取也!诚然,微臣相信,太子所请之事,全是为了天下着想,如何抉择,全凭陛下处置!” “哎……好你个史浩,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却不把话说死,行了,朕明白了。” 赵昚心中即有注意,便不再纠缠。二人又说一些当下时局之事,正聊得起劲之时,有人来禀,说是赵汝愚赵大人请求拜见皇上。 赵昚一听,还在犹豫之际。却见史浩站起身来,恭敬道:“赵大人即来拜见,微臣便请退下了。” “且慢!”赵昚举手示意,打住了史浩的请求,又接着道:“爱卿不必回避,且在此间呆着,也好看看他赵汝愚所请何事。” “是,微臣遵旨!” 赵昚朝下人吩咐一声,允了赵汝愚的请求。 不多时,赵汝愚前来殿前,见得史浩与皇帝具在,心中略微惊疑,一一请了安,又被赵昚赐坐。 能和当朝大臣与皇帝陛下同坐,赵汝愚觉得脸上很有光彩。 第六十七章 莫名动怒 皇帝问及赵汝愚所来之事由,汝愚一一回了话,说了两件事情,都是皇帝交办的。 其一是说了“传道解惑”一事,客观地评价了赵挺和刘涣二人这些时日以来的学习问题。之后又呈了两篇心得文章给陛下,具是他那两个弟子所写。 其二是说了鹅湖山的建学情况,详细地说了许多,又呈上具体的“工程总结”,包括用去的人力物力财力,及计划何时能够完工等事宜。但他正要说到钱不够的问题时,却被赵昚打断了。 赵昚示意他停下,接过两篇文章。把刘涣写的递给史浩,自己却读赵挺的。他沉思细读,见赵挺写的正是一篇小赋性质的文章。就中说到了他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看来,这个孙子当真是变了,开始去客观地思考和发掘,开始去总结和研究。虽然辞藻过于平缓,没有起伏抑扬之感,甚至字迹也不算工整美观。但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赵昚已经很满意了。 史浩看了刘涣文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篇工整灵秀的字迹,简直如天生就长在纸上的一般,真是浑然天成,他好生震撼。 其一时间来了兴趣,却见刘涣所写的文章精辟简洁,从不多用、也从不少用一个字。其围绕中心,论述了“吾爱吾师、然吾更爱真理”的道理,说得鞭辟入里,所举实例纵横古今,条条是道。看得史浩尽放肆地说了许多个“好”字。 刘涣文章的最后,写到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震惊了史浩,因他从未听过这等论断总结。但想这娃儿好傲的脾性!一时间陷入久久的沉思当中。 赵昚见他模样,不忍打断,隔了许久,才咳嗽一声,化解了沉默的气氛。 “爱卿,你可阅毕?” “回皇上,此篇文章写得极好,却是那写卜算子咏梅的刘涣所写么,臣有些不相信了。” 赵昚微微一笑,道:“是不是他刘涣所写,一问子直就知。” 史浩闻言,转眼看向赵汝愚。赵汝愚听得他史大人在怀疑自己的弟子,当即心中有些不爽,不过脸上却无多少变化,正色道:“史大人多虑了,却以为我那弟子小小年纪便写不出这等文章么?大人只知此子诗词,又何曾读过他的多少文章……下官敢以向上人头担保,此篇文章,确实是出自刘涣之手。” “哪里哪里,赵大人误会老夫了,老夫是觉得这等文章实在过于惊艳,一时间被其震惊,故而把话说得直接了一些,赵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闻赵汝愚这般语气,他史浩哪里还不明白。而今当着皇帝的面,也只好相互给台阶,毕竟写出这般文章的人物,却是他赵汝愚教出来的,心下对这个状元郎也钦佩了几分。 赵昚怕二人陷入争论,立马打断道:“呵,二位爱卿只重那刘涣才学,却不看看朕那皇孙赵挺的文章么?岂不是伤了朕的心。” 他赵昚假意佯怒,二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赔了不是,史浩又接过赵挺的文章,细细研读。觉得通篇寻常,但见地颇深,尽把自身关系和天地宇宙联系了起来,想自己如赵挺年纪之时,也是万万达不到这般境界的。看完后呈回陛下,中肯客观地评价了一番。 赵昚很高兴,有两个可用之臣在身旁,又见得皇家子弟进步、大宋儿郎争气,他那不开心的琐事也抛远了去。 “子直,你且说说,赵挺与刘涣这两个孩子的文章如何?” 赵汝愚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以为,赵挺国公的文章虽平实无华,用词用藻稍欠斟酌,但他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已算是难得了。最重要的是他文章中的思想,他开始对天地人三者进行思考,谈了自己对三者关系的认识,说了模糊之处,又讲到沉思所得,当是难能可贵。实不相瞒,微臣如国公一般年纪之时,万万达不到他这般境界。若是加以调养和指引,国公将来成就定然不菲,微臣先恭喜陛下又得大才可用,天佑大宋!” 赵昚道:“恩,说得倒也客观,并无虚言和枉言。看来你是个合格的老师,朕没有看错你!接着讲讲那刘涣的文章吧,朕心底清楚,若非结识刘涣,朕那皇孙不可能这般进步神速。” 赵如遇道:“是!正如陛下所言,微臣膝下二弟子,都是博采众长,相互勉励,相交莫逆之辈,臣也甚感欣慰。但是还请陛下赎罪,对于刘涣的文章而言,臣实在是无话可说,且不论臣与他一般年纪之时,就算以臣而今历练和才学,也断然写不出这等文章来,故而相形见拙,不敢多加枉论!但是,臣以为他的文章过于傲气,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底的气度,实在是不妥,不是君子做派,倒像个霸道的蛮夷!” 赵昚一听,呵呵一笑,没有答复赵汝愚,也没有责怪他。反而问一旁的史浩,道:“史爱卿,你且说说赵大人的见地如何,可与你的看法有出入?” 史浩正色道:“回陛下,赵大人所言倒也属实,上半段正和了微臣的意见,但赵大人说他‘锋芒毕露’这点,臣却不以为然。臣以为,年少之人有点傲气实属自然,最是正常不过。我们看他的文章,看得便是气度、辞藻、文字、见地、深浅、寓意、抱负等内容,好的文章应该有锋芒,正如东坡先生的‘大江东去一般’……臣倒是觉得,有了锋芒,那文章才算好文章呢,否则索然无味了。” 赵昚道:“如此说来,你对刘涣如何看法?” 史浩道:“人间璞玉,若加以雕琢,定成大器!” 赵昚微微一笑,道:“朕以前也读过他的文章,初始评价是‘人才难得’;子直却说是‘怪才奇才’;而今你又说是‘人间璞玉’,看来都是褒奖的评价。倒不是说‘三人为虎’,可事实摆在眼前,朕也无话可说,对那小子很感兴趣呢……子直,你且说来,那小子而今在何处啊?” 赵汝愚道:“回陛下的话,那小子此刻正在驿馆之中,吵着要来见皇上,我说他一介布衣,不得陛下应允,岂敢胡作非为,便驳斥了他。谁知那小子却不服气,反倒教训了微臣一番。” 史浩听闻“教训”一词,略感滑稽和惊奇,当即也不好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赵汝愚,很想知晓下文如何。 赵昚也略感怪异,道:“教训?子直不可乱讲,那小子再无礼,焉敢在长辈面前放肆?你且说来,他如何教训于你了。” 赵如遇道:“说‘教训’其实有点牵强,只是吾皇不知,那小儿郎却有一个脾性,但凡是心底坚持的原则,便容不得别个反驳,若有反驳,他便愤然而起,非得把你辩输不可。这点倒和史大人臭味相投了……那小子见我不带他来面圣,便说了一段话来和我论道,到头来,却是微臣输给了他,输便输了,本来弟子不必不如师的,可他咄咄逼人,尽半步台阶也不给人下,着实让人愤慨!” 赵昚听闻,当即仰头大笑,却没想到堂堂状元郎,尽被一个小儿郎说的哑口无言,却来皇帝面前诉委屈,真是千古奇闻。 史浩听闻赵汝愚说“臭味相投”一事,当即正色道:“赵大人,所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辈中人,坚持心中见地,敢于言战,却不是甚么不好的脾性,你也是博学多才之人,说话可得考就考就啊!” 赵汝愚被史浩捏了一招,当即尴尬难言,说不出话来。 赵昚道:“说来听听,那小子说了甚么大话,尽把堂堂赵大人搞得这般委屈?” 赵如遇道:“陛下取笑微臣了,那小子说的话,却和陛下有关联。他说那话非是敏锐之人而不可悟透,自然是讽刺微臣。但他却说,那话只要陛下一听,立马明白,还与微臣打了赌。” 赵昚闻言更加迫不及待,道:“哦,尽这般有趣,快讲快讲!” 赵汝愚道:“他说‘凡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所以金人不长久,鞑子也成不了气候。千百年来,除去我大汉民族以外,任何族类胆敢闯入我中原大地,都必将做了短命鬼’……” 赵昚急道:“真是他说的?可还有补充?” 如遇道:“补充倒是有的,他道‘世事变化无常,分合无定,此乃发展的规律和必然,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君不见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反正是从古到近说了一通。” 赵昚听闻哪里还坐得住,当即长身而起,反复念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啪”的一声! 他突然拍案,愤怒道:“大胆小儿,尽敢枉下论断,咒我大宋不久,即将‘分散’……赵汝愚,你可知罪?” 汝愚一看不得了,怎地好端端的,尽愤怒起来,莫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就连一旁的史浩也不明所以,但他听闻陛下说到“分散”一词,当即想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论断,又暗想从秦汉到而今的历史,岂不是王朝变迁么……如此推算而来,大宋当真是“岌岌可危”、气数将尽了。 赵汝愚略微颤抖,激动道:“臣惶恐,不知罪在何处,还请陛下明示!” 赵昚怒道:“犯了过错,却还厚颜请教,你赵汝愚的满腹经纶和礼义廉耻到哪里去了?朕告诉你,今日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得皇帝言罪,而赵汝愚还一副木讷的表情,史浩这历经波澜的老人赶紧出来调解,跪地恭敬道:“吾皇息怒,我看赵大人确实是无心之失,且饶了他吧。” 赵昚道:“哼!教出这等狂徒逆子,却不知悔改醒悟,反而跑到朕的面前招摇。岂能饶他?哼!不仅不饶,还得连坐。史浩拟旨!” 史浩急道:“吾皇三思!” 赵汝愚急道:“吾皇恕罪!” 赵昚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二人的话,当刻道:“哼!连你史浩史大人也要与之沆瀣一气了么?来人!” 门外左右闻言,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赵昚又道:“传朕旨意:鹅湖山刘涣,不学无术,胆大狂言,尽敢出言妄断诅咒我泱泱大宋,罚五十大板,面壁思过,自写罪责一篇……恩,罪责之中必须言及大宋教育之事宜,若不按旨意行事,直接砍头示众,以警世人;赵汝愚本为刘涣、赵挺之师,却教养无方,放纵枉为,罚俸禄半年以充鹅湖山建学之用;赵挺本皇室之人,见得同窗乖张,先前却不对朕揭发,有包庇之嫌,罚俸禄一年,今日起逐出皇宫,随赵汝愚再学三年,三年之内,不可踏入临安半步……太子赵惇,身为大宋储君,不思家国大事,却欲哗众取宠,争朝夕小利,罚俸禄一年充鹅湖山建学之用、侍卫奴婢减半、反思自省以观后效……” 近臣闻言,合着一众左右,道了一声:“遵旨!”便转身走了。 赵汝愚久久不能平复,只得言罪谢恩,灰溜溜地出了赵昚府邸。 第六十八章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史浩听了赵昚的“处罚”内容,心中一琢磨,当即明白了这个帝王的真实想法,而今又见得皇帝身边再无旁人,便小声叹了一口气。 赵昚见得,深知自己此番举动已被这位老臣识破,当即也跟着长叹一声。 “哎,爱卿,朕也是无奈之举,依你看来,他赵汝愚等人能看得穿么?” “赵大人虽木纳,但后知后觉定能做到,那刘涣被罚也好,杀杀他的锐气。只是……赵挺国公年纪尚幼,臣怕他一时间承受不起,还有太子殿下,莫名被驳回奏折,还被处罚,难免会有情绪。” “哼!朕这般处罚,已是良苦用心,若朕那皇孙不能理解,便也不配做我皇室之人;太子历来乖张、为人冷漠,孝道之心渐以锐减,且从立储以来,他已许久不曾前来请过安了。朕早对他有了意见,更不怕他有情绪!” “哎,吾皇受累了,还请陛下多多息怒,勿要伤了身子啊。微臣告退!” “且慢且慢……爱卿你若走了,朕岂不寂寞。还请爱卿稍候片刻,朕所料不错的话,不多时那刘涣便会写出一篇文章来,到时你也看看。” “是,臣遵旨!” “这就对咯,哈哈哈……” 这个帝王看着身旁的肱骨老臣,突然间又眉开眼笑起来,也不晓得是在为何事高兴。 却说刘涣还在那驿馆之中,此刻正品着清茶,临窗看着神仙过路,好不安逸。 他在等着恩师赵汝愚,还有他的小师弟阿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来的不是恩师,而却是一场厄运…… 赵汝愚迈着沉重的步伐,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皇帝动怒原因。原来尽是那句“合久必分”的论断惹的祸。 “哎,我真是后知后觉。原来陛下是在气恼那小子‘分分合合’的论断呢!哎……亏得我熟读史书,怎地没有想到这里……”他终于明悟了,可为时已晚。 皇帝当面呵斥,真是正面打脸的举动。可他万万想不明白,即使是刘涣论断惹的祸,他作为刘涣师父被罚也是应该。可那赵挺何错之有?太子殿下又何错之有? “陛下这是怎么了?”赵汝愚或是才华横溢之辈,但肚子中那点墨水,还不足以揣测出一代帝王的心思和用意。 他本想去接赵挺,可又觉得不合适,想回驿站找刘涣,更是觉得欠妥当。 这般那般都不是,所谓进退两难。索性去了外城,找一家酒馆要了包房,喝起闷酒来。 “哎……再等等吧,等到天黑,老子回去定要好好收拾那小子一番。”这是赵汝愚的心声。 但他的心声刘涣如何听得到,那小子见师父没来,断然不会想到此刻已然天翻地覆。 正在其百无聊赖之时,见得驿馆窗下有一太监模样的人,正带着一支气势汹汹的队伍而来。 他看得清晰,那些个人的穿着打扮,与州府等大有不同,个个人高马大,腰佩钢刀,胯下的骏马也很张扬…… 像极了想象中宫里面的侍卫。别看这些个不起眼的人,但凡随便跳出一个人来,其官职品阶都不是寻常地方卫兵能够比拟的。 可这些人来做什么?他还蒙在鼓里。 却在犹豫之时,众人下了马,走进驿馆正堂…… 不多时,就有人来唤刘涣。却道:“小哥儿可是赵大人的弟子,名叫刘涣?” 刘涣听得询问,一阵惊疑。但他心中坦荡,又有武艺在身,当即无丝毫惧意,爽朗道:“不错!正是鄙人!有何指教么?” 那人见得刘涣身份得以确切,又想及而今临安城疯传的“麻将”一事,神色先是震惊,后又低迷惋惜,道:“原来小哥儿便是那鹅湖山的刘秀才,鄙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小哥儿,那皇家侍卫在一个公公的带领下,前来此处寻你,是叫我来通汇一声。” 刘涣一听,心中暗想,“为何宫里的人会来找他?莫不是恩师赵汝愚朝皇帝老儿宣传了自己,所以那老儿差人来传自己了么?可这气势和气氛大不对头啊……” 他道:“敢问高贤,却不知这宫中之人前来寻小子,所为何事?” 那人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只是而今天子清明,时常亲近寻常百姓之家,往时也常有在临安城亲访平民之举……或许是好事呢,小哥儿快些下去吧。” “哦,那有劳前辈传话了,这便随你下楼。” 二人当即不再闲言细语,三两步下得楼来。 那传唤之人朝正堂里公公问了一声好,又指了刘涣,嘴里叨念着什么…… 那公公闻言,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缝,复又张开,朝前两步走了过来,趾高气扬地问道:“你便是赵汝愚赵大人的弟子、鹅湖山的刘涣么?” 刘涣道:“正是小子,却不知公公所来何事,小子受宠若惊!” “诶哟,洒家是受了皇上旨意前来寻你,可不敢说什么宠不宠的话,你别给洒家戴高帽子。哼!传皇上口谕!” 刘涣一听“口谕”二字,当即摸不着头脑,却还没有作何举动,便见得那太监身后冒出两人来,一左一右把刘涣架在中间。 又问那太监道:“皇上有旨,鹅湖山刘涣轻狂浪荡,自以才华横溢,便出言诽谤咒骂朝廷,实罪不可赦,今特罚五十大板、写罪责一篇,就中内容必须言及大宋教育一事,若敢有违,当即斩首!执行吧!” 刘涣听闻一阵惊愕,激动起来。 “公公,是不是搞错了?” “哼!洒家乃圣上身边的近人,焉能搞错!废话少说,执行!” 左右闻言,五大三粗地将刘涣摁倒在地…… 依刘涣能力,而今若想逃脱,也是轻而易举,但这是天子脚下,又想不明白事出何因,只得故作惊恐,大叫“冤枉”。 执行之人哪里会管他那歇斯底里的哀鸣,也不脱他的裤子,“啪啪啪”的就往他的腰杆和屁股上招呼…… 这一幕把一旁的人惊得呆呆的,暗想这天子脚下虽然繁华,但一不小心也会有无妄之灾,以后言辞文章,琴瑟音律之中,当要慎言小心才是…… “哎哟……哎哟……” 刘涣算不得皮糙肉厚,也不敢反抗,只有赶紧调集内劲,往身后相抗。 可就算那般,也觉得疼痛无比,那痛钻心而去,仿佛自己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也怪不得他难受,而今这些个执行之人,全是宫里面的“专业”好手,做这等事情不知道多少次了,有经验不说,还会察言观色。他们一见刘涣,却是一个布衣,时常没有交往过,当然不会顾虑什么“情面”,一出手便是绝招,便是往死里搞! 刘涣数得清清楚楚,这他妈共计打了五十七下,不是说好的五十大板的么,怎地要多了七下。他心中好生愤怒,若非有所顾忌,早就杀人越货了…… 两世为人,还从未受过这等责罚呢,便是小时候被父母亲抽棍子,也不见得这般疼痛……他心中怒了,他发誓,等搞清楚前因后果以后,一定要好好报复一番…… 终于责罚完毕,他停止了叫唤声,忍着疼痛站起来身来,义正言辞地问道:“这位公公,你确信今朝没有弄错,果然是陛下的旨意么?” “哼!洒家还会说谎不成。当时你那恩师赵子直便在一旁,不信你可以问他……” “好,小子记住了!这位公公,你很好,但凡小子查明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哼哼……” “诶哟,你在威胁洒家么?哼!这事儿还没完,陛下叫你好生反思,写出自己的罪状来,同时要对我大宋之教育提出看法,你且行动吧……笔墨纸砚我等都已准备好了的,当场便写,快点!” “好!小子写就是了,你等且等着,等着!” 刘涣虽不明白这赵昚老儿的目的,为何要在罪状之中言及教育一事,难不成是赤裸裸的土匪行径,他赵昚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 “哈哈,好啊,写就写,老子且写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来,看你赵昚有何反应。”刘涣心中愤慨。 他坐也坐不下,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拿起笔,蘸墨提笔,手腕一动,龙飞凤舞的草书全部跃然纸上。 不过写到一半,他突觉得不对头,当即把那写好的扔掉,重新开始。 旁人看了热闹,还以为他刘涣是写不出来,在做挣扎。 那晓得刘涣心有计较,按理而言,皇帝动怒,且不论是真是假,但都不可大意。而今不过是打了他五十大板而已,万万不能因此而耍性子,还是要写正楷! 是的,刘涣就是要表现出那一份“猝然加之而不怒”的气势来,要给皇帝老儿展露一副胸怀,气也气死那老头…… 写什么呢? 刘涣想想,自己断然没有过错,无非是表现得有些嚣张罢了,他深知自己得气焰过于高涨,连恩师赵汝愚也时常责怪他。 故而他开始胡言乱语,说了一些个大道理。搞得自己很惭愧,很对不起“党和人民”一般……不肖片刻,关于对自己罪责的认识就写完。 接下来,他开始言及大宋之教育。 开篇写了几个大字——“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他先分析了而今大宋的客观情况,毫不客气地一一指出,循序渐进地娓娓道来。 可写着写着的,尽把后世的教育体制写了出来。 “教育是以知识为工具教会他人思考的过程,思考如何利用自身所拥有的创造更高的社会财富,实现自我价值……” 教育应该而且必须为国家政治服务——这是刘涣的精辟论断。 他又把教育之体制分成三六九等,将科举分成几个阶段、将教学内容分成了若干内容…… 其实无非是后来的小考中考和高考;以及语文算数地里政治等学科,大抵还是凭借后世经验,抄袭而已。 可他心中真诚,在言及教育一事之事,从未有半点私心。越写,心中越是澎湃,连了身上的疼痛也渐以忘记了…… 他要做的,不单单是对现实的剖析,还有方法论,如何去抓落实的问题。 对的,再好的政策和法规,也要能够落实才好。他刘涣前世就是公务员,深知落实的重要性,也深知各种体制之间的权衡利弊…… 这可苦了那些个等着复命的人,他们只见得刘涣笔势不停,脸上全是阳光灿烂的表情,有些后悔,是不是刚才下手太轻了。 众人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得天色渐沉,华灯初上,打了哈欠,心烦意乱之时,刘涣才把毛笔往地上一扔,道:“拿回去复命吧!” 带头的太监长身而起,往一旁的桌子上一看,我的个乖乖,这还得了,堆了厚厚的一大叠。 刘涣哪管他们惊疑不惊疑,拖着疼痛的步伐上楼去了。 话说那太监走时,把那刘涣的“罪状”分成了三叠,每一叠得有二十公分厚。 呵,本来嘛,这用心写来的东西,又是言及一个国家的大事情,多点也是正常。关键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又大,故而篇幅庞杂,也属正常。 几人真是见了鬼,有些疲乏地走了…… 第六十九章 谁主张、谁负责 却说赵汝愚迟迟没有回去找刘涣,不是因为他磨蹭和尴尬,而是他一不小心喝醉了…… 史浩等了许久,仍不见那复命之人回来,手中的棋子一晃动,落错了地方…… “爱卿,这着你可输了!” “陛下,这着不算,是老臣疏忽所致的。” “呵呵,你堂堂史大人,焉能悔棋?但是你那‘疏忽’一词用得好……人啊,时不时‘疏忽’一番,才是好的呢。” “谢陛下教诲,老臣省得。” 二人打起了哑谜,又下了一局,那复命之人才急急赶来…… 史浩可谓是等得花儿都谢了。 赵昚耍着官腔问那复命之人,道:“那五十大板可实际执行了?” “回皇上,实实在在的打了五十大板,那小子当场是哭爹喊妈,尽成了个泪人儿……” “行了,下去吧。记得准备御膳,朕要与史大人同食!” 待得复命之人走远,赵昚又呵退了左右,才盯着桌子上的一大叠稿子,眼睛直勾勾的。 “爱卿,你以为如何?” “老臣现时还看不出来,但这等庞大之篇幅,却是头一次见到!” “恩,且看看吧……” 赵昚打开第一张纸,尽见开篇写着几个大字,正是“我错了”! 写得这般直白,赵昚忍不住笑了,转身朝史浩道:“爱卿,你来看,哪有这样的罪状?这小子……” 二人细细翻阅刘涣呈上来的稿子,赵昚把“罪责认识”的部分交给了史浩,他则细细读起刘涣的教育论段来…… 当场鸦雀无声!沉寂了许久……许久…… 突然! 赵昚大叫一声,道:“来人!呈笔墨纸砚上来!” 门外服侍的近人一听,麻利地将文房四宝端了进来。 史浩也是一惊,却道:“陛下这是为何?” 赵昚道:“爱卿,你那罪状部分看完了么?” “回避下,臣被那刘秀才的书法震惊,却还没有看完呢。” “不看了,莫非是一些狗屁大道理,半点用也没有!态度真诚就好!来来来,朕来念,你来写!” 史浩不明所以,但皇帝有吩咐,也不好把问题问死,起身握笔,静静听着赵昚的吩咐。 赵昚见他做好准备,开口便道:“记好了,第一句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史浩闻言一怔,突然间热血汹涌,握笔的手尽颤抖起来,认认真真写了那几个大字。 后来又随着赵昚的口述记了许多,二人都处在亢奋之中,连门外的御膳也被拒绝了。 突然间,二人听得屋外下起雨来,那雨声哗啦啦的,柔和而清晰,仿佛在向二人说着——我来了、我要洗尽尘世间的铅华,还你们一个朗朗乾坤…… 最后,赵昚大叫一声,道:“教育必须为王朝服务、为天下服务、为民族服务……爱卿,记好了……哎,这千百年来的教育,不正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么!天了天了!是上苍庇佑,还是太祖显灵,尽为我大宋降下如此人才!” 史浩并没有得刘涣的论断细看,但他一自记录着皇帝陛下的找出来的一些话语,大体也搞了个水落石出。一时间忽自惭形秽起来,暗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史浩老了,真是老了…… 雨停了,二人也闹腾完了。 赵昚一激动,叫人呈了御膳进来,把门窗打开,等雨后的空气全部透进屋子中来…… 可今夜好生怪异,无端端的,雨水停后的天空尽升起了月亮。 两人相顾无言,嘴里的吃食也没了味道。这才惊愕发觉,原来深夜子时早过了…… “爱卿,那小子说的这般教育,分层次、分阶段、分不同时期,真是层层相叠,一浪大过一浪……依你看来,能行么?” “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不仅能行,还得加快步伐……哎,老臣真想在有生之年,看看这教育改革的盛世!” “爱卿,你也悟透那‘改革’一词了么?” “老臣才疏学浅,虽不能完全悟透,但已能想到个七七八八了。皇上,老臣请奏,请吾皇定夺,加快此改革之法吧!” 赵昚见他跪了下去,显得正式许多,又看了一眼桌上冰冷的食物,才发现这个老人家陪他一天了。其心中一怔,赶紧附身把史浩扶起来。 但却不言不语,转身沉默,只留给史浩一个孤独的背影。 等了良久,他才转身过来,温和道:“爱卿,还是再等等吧!” 史浩激动道:“陛下,机不可失,老臣看来等不得了!” 赵昚道:“爱卿,心急成不了大事的……当年就是朕太心急,才使得北伐一事付诸东流……这是沉痛的教训,朕实在是有些怕了!” 史浩再次激动道:“陛下!等不得了!您让老臣在有生之年看看这股热血澎湃的激流吧!老臣求你了!若在等,老臣怕等不起了,怕大宋等不起了……” 赵昚道:“爱卿,你多虑了。你好好活着,保持健朗的身体,朕承诺你,最多在等两年!” 史浩闻言有些惊异,道:“两年?” 赵昚道:“对,就是两年!” 史浩沉吟片刻,猛地恍然大悟,道:“陛下是想等两年以后,科举完毕……是……是……是在等那刘涣么?” 赵昚微笑道:“知我者,史浩是也!不错,朕就是在等他刘涣,等他搏了功名,有了基础,朕再托付重任给他。所谓‘名正言顺’嘛!” 史浩道:“原来如此!可依老臣看来,陛下还是过于小心,除了等待以外,或许还有‘考验’吧?” 赵昚道:“史爱卿就是史爱卿,你说得对极!” 史浩虽然明悟君心,但仍是愁眉不展,道:“可是陛下,为何就一定要等那刘涣呢?而今虽然朝野沉寂,但要找个把中兴之臣,还是有的。” 赵昚长叹一声,道:“爱卿,你不懂!有些事情,谁主张,就得谁负责!” 史浩这才终于晓得了这个帝王的真心,心中突然间有些瘆得慌,这帝王家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他赵昚之所以不敢贸然行事,一是觉得时机不稳,二是觉得无肱骨中兴之人。 第三却是认为这等“改革”之事,毕竟是他刘涣提出来的,若假以别人之手,这多有不好。 因为若是成功,固然皆大欢喜。但若失败,又由谁来承担后果,那失败的后果、舆论的后果、百十年也不能抹去的后果…… 恰如当年的商鞅、当年的董仲舒、当年的王安石……成与不成,帝王家都得找一个“负责”的人。成功了,所有功劳归于朝廷;失败了,必然要找人开刀,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说是负责,其实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为假如失败而找一个“背黑锅”的人。 想及于此,也怪不得史浩心中寒冷了…… 但今夜无可厚非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此夜以后,好多的人命运与这个王朝的命运一起,开始了悄悄的变化…… 史浩因陪了皇帝一天,直到天明时,才得以回府。赵昚为表体恤之心,叫人牵了自己最喜爱的汗血马,亲自叫人服侍史浩回去…… 天色终于大亮,临安城的长街小巷闹腾起来。 刘涣看着还未醉醒的赵汝愚,不断地做着一些小动作,忽地后背一痛,便“哎哟“一声…… “吵什么吵,你闹了一夜了。哼!不过些许责罚,便要死不活的……” “我的恩师大人,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去试试看……” “你那是自作自受,怨得谁了?” “哎……也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刘涣向来就是这天不管地不收的主,好不容有个师父,也独自去喝花酒……” “兀那小子,你嘴里放干净些,为师谦谦君子,何时去喝花酒了?” “哼!喝不喝只有你自己晓得!” “你……” 二人争吵了片刻,突又看到宫里来了人。 见得此状,刘涣以为又是无休无止的“磨难”,赶紧摸了一把自己的屁股…… 可这次他误会了,那来的人是来宣旨的,大抵是皇帝老儿正正规规地行了文,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通,却无责罚,反而赏赐了刘涣一小瓶药粉,说是金疮药…… 刘涣谢了恩,觉得他赵昚这般做法虽有些犯贱,但好在还有半点良心。 不过他也是醉了,来到这个世界这般久,任凭自己如何努力,皇帝没有见着不说,反而搞得起起伏伏…… 其实,今日从宫里面来的圣旨一共有三道,一道下给了刘涣和赵汝愚;一道给了赵挺;另一道给了太子殿下赵惇; 各自领的圣旨内容不一样,在那时消息又适当封闭,等到几人知晓今日事情的关联性以后,却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赵汝愚不管刘涣的死活,到丰豫门外去等赵挺,等了许久,才见得两辆孤零零的马车出来。 赵挺落魄地走到赵汝愚跟前,道:“恩师,皇爷爷撵我出了皇宫,今后三年,我只得以信州官邸为家,要随恩师学道……还请恩师多多关照则个……” 赵汝愚却是知晓个大概的,温和道:“孩子,能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我的荣幸!你受苦了!” 他见得赵挺这般模样,心中酸楚,尽称呼了一声“孩子”。 赵挺闻言,被那一声语重心长的“孩子”所感动,想起了自己早死的父亲,一时间留下泪来…… “阿涣呢?”在平缓的车马之中,赵挺问及了他大师兄的情况。 赵汝愚道:“哼!别提他了,他的屁股被打开了花,而今正在哭爹喊妈,指桑骂槐……” “啊,啊涣这是怎么了?师父你下手是否重了些?” “呵呵,却不是为师下的手,责罚他,是皇上的旨意!” “哦……哎,阿涣也怪可怜的……” 话表两头。 又说那太子殿下赵惇接到他老子的圣旨以后,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开始埋怨和恶毒起来。 只是很可惜,在赵昚这等人物的跟前,他赵惇还没有任何本事去蹦跶。 其无奈之下,索性跑到太上皇赵构哪里去诉苦。可赵构早已不问政事,那管得他父子之间的琐事。 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孙儿,你虽贵为太子,但到底是为人子弟,该有的孝道还是得有……你父皇为了天下操劳,你要体谅他……” 赵惇一个草包,哪里晓得赵构话的意思…… 从那日以后,皇帝赵昚的寝居挂着了许多小竹牌,竹牌上面用小楷写着一些内容。 比如“改革”、“服务”、“特种手段”等等等…… 第七十章 深夜巨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刘涣百无聊奈,又觉得心中苦闷,放眼天下,尽无半个“知己”之人。 这倒不是他“曲高和寡”,只是两世为人,而今浑浑噩噩,确实连个把能“走心”的人都没有。 他这小曲本是后世西方世界的美国民曲,后来传到日本,在二十世纪初期的时候,有一个中国人去日本留学,听到此曲后觉得极有意思,便重新填上词,带回了中国…… 这也是刘涣以前最喜欢的曲子,他觉得这曲子就是他的心声…… 诚然,赵汝愚和赵挺从未听过这等调调,当下细细一回味,听到他唱那句“知交半零落”的时候,心中也伤感起来。 赵挺道:“阿涣,你这曲子倒是有些伤感,但又觉得很有意思……我也说不好,请教叫甚么名儿?” 刘涣微微长叹,道:“叫做‘送别’!” 赵挺一听,皱眉半刻,不解道:“可而今我等师徒三人别离临安,也无半个知交知己来送,你好端端的唱这等酸溜溜的曲子,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刘涣道:“你不懂!正是因为没有人来送别,哥哥才要唱这曲子……哎,也真是奇怪,我有许多事情想不清楚呢。” 赵汝愚假寐而眠,任由他师兄弟二人瞎掰。却听得赵挺追问,道:“有甚想不清楚的,说来听听。” 刘涣道:“哎想我刘涣一介布衣草民,自没有半点名气,结交的朋友也少,且大多在信州,今日无人来送,也能理解……可是有些人却不同了,一个是堂堂皇孙、国公大人;一个是状元郎京官,本以为在临安府混了这许久,朝野中的人没处下全部,起码也处下了一半吧,退一万步言,处下十之一二当是有的。可是我错了……哎,还不是冷冷清清,那城门外、官道旁,连个鬼影也瞧不见,伤心啊伤心……” 赵挺道:“阿涣,你少说风凉话。老子以前是深居简出,从不喜爱和朝中之人勾勾搭搭,故而今日无人来送,也是正常不过……另外,你说我可以,但你怎能说恩师呢?恩师是谦谦君子,今朝来了临安,从未去探访过任何老友;再者,皇爷爷的圣旨来得实在过于突兀,就算有朋友,也不见得知晓此事……最重要的是,这临安府向来是大小官员来来往往……” 刘涣打断道:“别说了,哥不想听!” 赵挺却坚持着,道:“不行,老子还没有说完呢,你这酸溜溜的话太挖苦人了……” 刘涣道:“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哎,阿挺呐阿挺,你在我心中的分量骤然减轻了……” 赵挺一听不得了,最怕的就是刘涣这贱人挖苦他,他道:“你再说风凉话,老子……” 二人争论不休,他赵汝愚听得清清楚楚,总觉得刘涣这小子被打了板子心底不爽,当即冷呵一声,道:“吵甚?闹也闹死人了……就你小子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以为为师看不出来么?哼!” 刘涣傻笑一声,道:“嘿,我以为恩师睡着了呢,却没想到是装的……嘿嘿,师父,我们这便是去游历长江么?” 赵汝愚道:“游历长江,你做梦吧。先随为师回信州,安顿好国公住处,再去鹅湖山给那历城八兄弟传旨。交代好大小事宜之后,我们沿着江州过赣州,带你师兄弟二人去见识见识……你丫不就是想结交辛弃疾么,以为老子不知道?” 刘涣道:“嘿嘿,原来弟子心中的想法,却被师父看得清清楚楚的。知我者,恩师也!” 赵汝愚道:“你少拍马屁!” “就是,最不要脸了!”赵挺气不过,也跟着咒骂一声。 车马一路南下,缓缓前行,告别了村庄,告别了稻田与荒地…… 正行到一处小酒肆之时,三人下来歇息,填了肚子,喂了马料,复又起步归程…… 刘涣有些念念不舍,以为能像以前的武侠剧情一般——在酒肆里见到“刀光剑影”,然后他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只是很可惜,宋室南方这些年来有些安静,别说江湖恩怨了,就连匪盗造反之事也渐渐少了。既有人家敢开“酒肆”,就应该想到“安全性”。 他的侠客梦没有实现,太祖长拳施展不出,师父教授的刀法更无用处,一直闷闷不乐,低头沉沦。 赵挺以为他是犯了伤心事,便问道:“啊涣,你沉默作甚?” “没啥,我是觉得江湖沉寂、英雄无用武之地……” “啥意思?没听懂!” “你怎会懂,老子说的是武侠梦、是江湖情……” “老子去你的‘江湖情’,哼哼!不过……我倒是看到那小酒肆店家的闺女老盯着你看呢,你发现没有?” “哎,她看我,便是中意我咯,但我有甚办法,哥哥到底是个过客,不是归人……” 赵汝愚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不要脸,你就知道人家闺女是中意你了?还归人!还过客!谁教你这些东西的,一点廉耻也不顾!” 他们那里晓得刘涣心底的伤,只是源于而今无名无实,否则这等小美女,他刘涣岂会放过? 他在心中冷喝,暗暗发誓:“哼!老子就是长得俊俏,尘世间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是喜欢老子,你们不服气就算逑。等老子将来做了大官,看不把天下美女全收咯。” 当然了,这是他心底的声音,旁人哪里知晓…… 一路颠簸,也不知过了几日,三人终于跨入信州地界。 刘涣跳下车来,看着熟悉的车水马龙,感叹一声:“还是信州好,那些个姑娘比临安府的好看多了。” 赵挺却是异乡人,但无奈被老爷子赶出临安府,也只得把异乡作故乡了。 他听闻刘涣说信州的姑娘比临安府的好看,心中不爽,反驳道:“哼!哪里好看了?你这土鳖!这信州的美女是有,可比起临安府来,到底是天差地别的,你没听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么?哼,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 赵汝愚终于又看不惯了,这兄弟两人又是吵又是闹,一路上从未消停过。他道:“回府休息,明日过后去把正事办了……” 听得赵挺等人回来,有一个疯丫头便乐翻了天,还能有谁,便是那个小萝莉赵琦玮了。 刘涣这几日累得慌,屁股上的伤好了不少,但隐隐之间还是疼痛,主要是心里的痛,那伤却不尽是身伤,而是心伤呢。 他夜里才要入睡,忽听得房顶瓦砾响动,不多不少,共计有节奏地响动了三次,之后便杳无声息…… 其心中一怔,暗骂一声:“哼!跑到老子头上来撒野,活腻歪了吗?”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动如脱兔般出得门外,提气上身,借助房檐三两步之间上了屋顶。 可放眼一看,那屋顶静悄悄的,连只夜猫也没有…… “咦?莫非是我听错了么。不可能!以我而今实力,何人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莫非不是信州的本地老表,却是外来之人?” 他想不清楚。 按理而言,那有序的三声响动,便是绿林中人夜间行事常用的暗号,刘三曾告诉过他。 刘涣不死心,身轻如燕,把可疑的地方全探查遍了,仍然无任何响动,仿佛那适才诡异的响动不是人为一般。 他一时间烦躁起来,提气传音,呵斥道:“何方鼠辈,有种现出真身来!” 而今其修为渐成,中气充沛自不消说。这一声大呵,惊飞了树上的夜鸟,也惊动了信州府邸的人,当刻侍卫马军、家丁护院全部现出身来。 跑到院子中一阵警戒,却看到房顶上的刘涣,正是长袍飘飘,随着夜风舞动,一副出尘出世之姿。 “涣哥儿,可有甚异常么?”带头的马军首领问话。 “适才是有异常响动,我听听清清楚楚,有人在揭瓦片,而今一探却不见了身影,不知是福是祸!” 他这说法很是诡异,把院中之人也搞得紧张起来。 那带队之人听闻大喝一声,道:“封锁所有出口,来得三五个轻功好的人,随我上房……” 左右道了一声“是”,便有序而行。 刘涣见状,暗叹“谁说的地方军不行,老子看来还是有战斗力的嘛……” 这事闹腾片刻,直到子时过了还是没有结果,大家提高警戒,便各自回房歇息。 刘涣也苦闷地回屋…… 他点亮灯,忽觉得身后很怪异,很危险。便假意镇定,朝灯影一看! 天了!不得了! 那灯影颤抖,其身后尽有一人手持大刀,正指向他的后背…… 刘涣心中迅疾计划思索,暗想,“这等身手之人,若想取我性命,何必等到现在……看来来人定有目的。” 想及于此,小命暂且无忧,他心中有了底。淡淡地道:“朋友,远来是客,你这般做法,却叫我主人家如何招待?” “哈哈哈……小杂皮,叫唤甚么,老子要取你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那人说完收了大刀,退身找了坐处,很是嚣张地等着刘涣的反应。 仿佛在那人看来,刘涣在他眼底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刘涣也暗暗心惊,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性命不受了控制——这感觉很不好,极度不好! “哎,我到底是过于幼稚,看轻了天下俊杰,以后可得勤加修炼了,否则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呢。” 他心中暗叹,却不转身过来,心中犹豫而惧怕。他惧怕一转身过来,看清来人的模样…… 第七十一章 搞一支暗兵 “师父!当真是你?呜呜……” “你哭个逑,是给老子嚎丧么?” “不是的师父,徒儿……徒儿……” “算了,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还以为你长大了,不曾想还是这般熊样儿,没出息的东西。” “师父……” “你再哭……老子转身便走!” 刘涣闻言止住了泪水。 原来今夜诡异的一切,却是他那姓魏的师父做的。想来师父就是师父,做起事情来神出鬼没,他刘涣在其跟前显得嫩了许多。 说也奇怪,刘涣不知咋了,许久不曾见到他的师父了,终是忍不住要掉眼泪。 不是他多情,不是他矫揉造作。而是在他心底,这是他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无条件器重他,并对他好的人。 这人虽始终不愿以真实姓名示他,但在那些无依无靠的岁月里,到底给了他肩膀,教会了他保命的手段,最重要的是,让他有了久违的父亲的感觉…… 二人相视片刻,破涕为笑…… 刘涣惊疑道:“师父,你来多久了?” 大汉道:“不久,将近半月有余!” 刘涣道:“都半月之久,你尽不来看望徒儿,你……” 大汉道:“哼!还是那般儿女状。实不相瞒,老子从北方归来,是八百里加急,一路南下……哪晓得去了鹅湖寺找你,你却不在了。听虚相说,你把老子留给你的金银全用了。初始之时,老子好不生气,可后来一听,你小子是把钱财用在建学一事之上,老子便也释然了……嘿,你到底是老子教出来的徒弟,听说你在信州大地上混得风生水起,还被朝廷器重,那皇帝老儿尽给你下了圣旨……” 刘涣尴尬道:“师父,你有所不知,徒儿虽做得一些事情,但确实是好苦。这一年时间,仿佛如三年五年那般长久……哦,对了,弟子还培养出了一支忠义之人,却……” 大汉打断道:“哼!忠义倒是忠义的,可是半点逑用没有,你那所谓的队伍,被老子在十个呼吸之间全部放翻了……哼!还好意思说什么‘特种之法’。” 刘涣正色道:“师父,你自然是高来高去的存在,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也属正常,可我那特种之法却是极好的。” 大汉道:“老子晓得,曾听虚相老秃驴解释过了,你那法子真是奇思妙想。可用在军队训练上还行,你要想用在‘心腹’的培养上,却有待斟酌!” 刘涣道:“嘿嘿,师父说话总是这个样子,一点情面也不留。其实那弊端之处,弟子何尝不晓得。只是弟子早有计较,要训练培养的,不仅仅是心腹,还是能够独当一面,指挥千军万马的将才!” 大汉一阵鄙夷,高傲道:“算了吧,还将才!依老子看来,那九个人之中,除了刘三以外,再无半个‘将才’的影子!” 刘涣道:“师父这话未免武断了,那黑娃呢?” 大汉道:“哈哈哈,黑娃,那黑小子么?嘿嘿,脾气倒是很对老子的胃口,可惜了,只能做个猛夫。” 刘涣辛辛苦苦的经营,却被师父基本否定,心中自然不服。又想到他说黑娃是个“猛夫”,更是忐忑,因为在刘涣眼底,他师父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猛夫”呢,而今真是猛夫说猛夫了…… “师父,却不知你而今来了要呆多久?” “老子这次前来,不走了!” “好啊,师父既然不走,便在鹅湖寺中呆着,也好让弟子整日孝敬您老!” “哟哟哟,你少恶心老子。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你以为老子不清楚么,你丫是想在老子身上套东西呢!” “嘿嘿!师父真是个明白人!” “哎……也罢,实不相瞒,为师北方之事已然做得差不多了,今朝就留下来,帮你一把吧!” “好啊师父,那您老该如何帮徒儿呢?” “还能咋帮,你小子不是缺钱么?老子今日从北而来,朝金狗哪里找了不少银子,全送给你!另外,老子觉得你那特种之法还需加强和改良……孩子,师父就帮你大干一场,而今政局安定,但暗流涌动,你也开始崭露头角,是时候扩张与培养自己的军队了!” “师父!您老慎言呀,弟子而今不过一介小秀才,如何敢说‘军队’一事?” “哼!你这榆木脑袋,老子说的是暗中培养,暗地里说成‘家丁护院’,又以军人之法训之,待到要用之时,你大旗一挥,还不是随着你赴汤蹈火!” “家丁护院?便是‘佣工’么?师父,这般做可要慎之又慎,否则一不留神,是要掉脑袋的。” “嘿嘿,你怕个鸟,有老子给你撑腰呢!你放心,你好生去考你的功名,去做你的官,为师在鹅湖山给你搞一只最可靠的队伍来。” “好!可是师父……你是如何想到要干这件大事的?” “还能咋想,老子这些年来,在北方杀金狗,灭蛮夷,虽然好不痛快,但到底是一人之力……” “弟子懂了!请师父放心,有朝一日,弟子定带着我大宋儿郎挥师北上!” “好好好!这才是老子的徒儿!” “师父,我们何时开始呢?” “哼哼,老子早计划好了,今日带了钱财来,先在鹅湖山置办了房屋和田地,然后就开始实施……徒儿啊,你是不晓得,这鹅湖山是个好地方呢,养暗兵最好不过,真是天作之合!” “哈哈,听起来很爽的样子!” “傻子,爽的还不是现在,却在将来呢,你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才是!”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徒儿一定尽全力!” “额……这话老子有些听不懂呢!” 二人聊了许久,把一切计划安排得妥妥当当,直到天明时分,大汉才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晨曦之中…… 赵汝愚有些害怕,他怕那昨夜的怪异响动是朝着赵挺来的,所以格外小心,连去鹅湖山也没有带上他。 赵挺自然不明师父意图,死活不肯,还是刘涣出来调解,一阵胡扯瞎掰,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可甩脱了一个麻烦,又来一个麻烦。那麻烦便是赵琦玮,她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鹅湖山。 赵汝愚只是呵斥,说这般大的女儿家了,一点礼仪羞耻都不讲,整日就喜欢瞎跑,真不知是何时造的孽…… 刘涣也是无奈,一路上被他吵的头都晕乎了。 好在令他兴喜的是,而今农人正在插秧,插秧时都用上了他的造肥肥田之法…… 赵汝愚问他傻笑什么。 他说,“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琦玮跳出来调侃,说刘涣最会“装逼”。可这装逼一词他赵大人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很怪异,或许不是什么好话,当刻皱起了眉头。 “刘涣,犬女所说‘装逼’一词到底何意?为师曾多次听尔等提起。” “回恩师的话,这装逼一词,弟子也不知晓,全是令媛想出来的,或许是骂人的话呢。可弟子男儿之身当有气度和胸襟,从来也没有对她计较过……” 赵汝愚闻言,转身问他女儿,道:“你给解释解释!” 赵琦玮哪里解释的出来,想了半天,只弱弱地说了一句,道:“这装逼一词嘛……便是……便是附庸风雅的意思了。哎……爹爹何必较真,这词的原创也不是女儿,却是在鹅湖山时,听那里的人儿说来的。” 赵汝愚若有所思,怅然道:“哦,原来如此!” 可他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女儿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刘涣,就中全是恶毒,全是“老娘要活撕了你”的意味…… 刘涣心肝一阵扑通,怕怕得不得了…… 好容易到了鹅湖山,却见得历城八兄弟与黑娃正在监工,指挥役兵们喊着调子,把硕大的石头抬到目的地,又一一码好。 赵汝愚吩咐一声,传了皇家旨意,变了几人的身份,其中的刘三和黑娃还做了小小的官儿呢…… 刘三问及赵国公的去处,又问变建以后受谁指挥?赵汝愚没有答复,只是把目光看向了刘涣,几人这才明白,心中也坦然许多……因为在他们心底,永远只有一个刘涣…… 却在大家各怀心思之时,村里来了一个小叔子,递给刘涣一包炒米。 刘涣问:“这是何意思?” “涣哥儿有所不知,张老伯听你回村后,很是激动,说要来看你。但觉得你而今授命于朝廷,又是赵大人门下弟子……他长叹一声,说自己卑微低贱,还是不来碍你的眼。但好歹相交一场,也无甚重礼相报,只有这乡野间的炒米,赠于涣哥儿,叫你好生随赵大人求学,将来考个功名,也不必惦记着他……” 刘涣听得心底酸酸的,眼眶中总有东西在打转,就要忍不住了……哪知那赵琦玮见状,当即哈哈大笑,讽刺道:“哎哟哎哟,大家快来看吧,刘秀才要流眼泪了,好稀奇,好古怪呢。” 她这一声捣乱大呵,却把旁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可刘涣没有觉得尴尬,他只是觉得到了眼角边的泪水突然间又收了回去。他只有一个想法——等有一天收了赵琦玮,定要把她的屁股打开了花…… 赵汝愚见状,叹道:“哎……那张年丰也算是个失意落魄之人,但读圣贤之书,胸中存的是大义礼仪……孩子,你早该回去看看的,万万不敢做个不孝子啊!” 刘涣惭愧道:“是了恩师,弟子知道错了,这便回去瞧爷爷!” 说完转身走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亏欠张老头太多太多……只愿有生之年,能好好还他恩情,能还一份是一份吧…… 第七十二章 以力破巧 人生之命运起起落落谁说得清楚,恰如史浩一般,便在一一六三年之时就任过了右相,奈何那时候张俊的风头正劲,又是赵昚急于北伐恢复之秋,他是儒臣,且时而持“反对意见”,自然不是太受重视。 曾记得那时候,张俊一味激进,他则显得老沉持重,与之辩驳,说“先为备守,是谓良规。议战议和,在彼不在此”……其实倒不是他怕战,更不能说他是“主和派”,只是在这个忠臣的心底,把大宋的客观情况看的极为清楚,他并不畏惧战争,畏惧的是一次复一次的失败…… 奈何那时候赵昚热了头脑,岂能管他的意见。于是乎这位忠臣愤怒上书,说:“我是宰相,出兵不和我商量,还当什么宰相!”直言攻击张浚、陈康伯,并请求辞相。 赵昚便罢了他的相位,支持张浚出兵…… 哎,可那北伐到底是失败了,而今朝野沉寂,要开始谋发展、开始重人才……赵昚才想起这个忠臣来。 他终于又站到了朝野之中,细细观察着天下局势,在他心底出现了许多人的名字来,比如朱熹、比如陆九渊、比如刘涣…… “哎,到底时机还不成熟。但此刻已显我大宋欣欣荣荣的态势了……”史浩望着夜空,刻意叫人把刘涣的诗词文章搜集整理一番。 “以前咋没有听说过他,倒有些相见恨晚。”这是史浩的心声! 华表几枝,我们又来所说那江西抚州的陆九渊,却说那人自从上次去鹅湖山受到“磨难”以后,便再不写信给刘涣,整日和他哥哥陆九龄谈学论道。 这陆九龄和赵汝愚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却是乾道五年间的进士,他与陆九渊为亲兄弟,但亦师亦友。 “子静,那鹅湖山的刘秀才没有给你来信么?” “家兄有所不知,那小儿实在是狂妄过分得紧,愚弟仰慕他的才学,曾赴鹅湖山去找他,哪晓得等了许久却不见得他的人影,更无半个人前来招呼,当真气煞我也。”九渊这里隐瞒了在鹅湖山的“不幸遭遇”,只是说刘涣狂妄,不把他放在眼中。 “哎……子静你这般想法难免过于小家子气了,读书人当要谨慎,非得有海纳百川之胸襟,成不了大气候的。” “是了,愚弟谨遵家兄教诲。哎……那小子的诗词文章倒是写得极好的。” “对了……他刘秀才与你书信往来,对‘心学’一事如何看法?” “呵!哪有甚么看法,他的回信当中全是避重就轻,无非写些诗词歌赋,还出了许多算术来为难我。不知他是有意回避,还是当真懵懂呢。” “也罢,子静,你也不想想,他刘秀才毕竟年纪尚幼,我们起了结交知心固然是好的,但可不得枉自臆断,非要天下英才都随了我兄弟的意,你说呢?” “家兄所言不差,那小子而今授命于朝廷,又是赵汝愚的门下弟子……哎,他日定要飞鸿腾达的。” “呵呵!我家子静何时开始妒忌旁人来了,这可不好啊。” “家兄见笑了,愚弟这哪是妒忌,只是觉得造化弄人罢了,正如他刘秀才的回信中所说,‘什么人做什么事,怕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对了家兄,那朱熹朱元晦与你的书信往来可还繁密么?” “子静不说,愚兄倒是望了。你有所不知,那朱熹对愚兄所讲的观点真是针锋相对,本来大家都是言及学术之事,但南辕北辙,谁也服不了谁啊!” “哼!他朱熹好傲的性子!家兄,能把他的书信给愚弟看看好么?” “有何不可,你且拿去就是。若是感兴趣,便与他书信往来,谈谈心学也是极好的。可惜他朱熹自成一家,旁人的观点,他轻易不会同意的。” “哈哈,无妨无妨,本来就是针锋相对之论断,他朱熹不同意才好呢。” 兄弟二人聊得欢快,说了当下许多有趣的人。也便在此时,陆九渊的注意力终于从刘涣转向了朱熹,也为后来的“鹅湖之会”点燃了导火索…… 可人家朱熹现在却没有想到这些,他也曾听闻江西抚州“陆家”几兄弟的大名,但除了和陆九龄有往来以外,其余人他却还不清楚。 当然,他也曾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刘涣。刘涣在朱熹的眼中,也到底是个小有才气的人罢了……除此之外,大抵都是道听途说,在听闻刘涣发明的“麻将”风靡一时时,朱熹淡淡地笑道:“呵!不过是个玩物丧志、投机取巧的家伙罢了”。 这是明显的“文人相轻”,朱熹自恃才学和名气,当然看不起一个才崭露头角的“娃娃”…… 收到陆九龄的来信,他朱熹何尝不想出去走走,奈何“孝悌”缠身,却是走不掉的。 朱熹的母亲已于乾道五年过世,他也从此建寒泉精舍为母守墓,开始了长达六年之久的寒泉著述时期。 也便在此时,他悟到“中和旧说”之非,用“敬”和“双修”思想重读程颢、程颐著作,从全新角度独创“中和新说”。 这是在学术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影响十分深远的重大事件,标志朱熹哲学思想的成熟。 话说大宋天下而今沉寂安稳,仿佛万马齐喑,但却有几个极有意思的人。今朝说完了朱熹、陆九渊、陆九龄、史浩、赵汝愚等人,却还有一个没有提及到。 那人便是婺州的吕祖谦,也算是个博学大家了。他吕祖谦而今是太学博士,并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和赵汝愚等人也有往来,对朱熹之才学更是看重,对江西抚州的陆九龄也很喜欢……前些时日他闻得刘涣之名,心底好一阵波澜壮阔。 可是今朝他却闷闷不乐,因为他的第二任妻子韩氏生了重病,所生女儿亦夭折,其精神上饱受着较重的痛苦。一时间天下的是是非非也在他心底沉寂起来。 当然,这些个事情他刘涣都不清楚,这些个人他虽知道,但现在还没有急于结交之心,他的想法一如既往,便是“顺其自然”…… 好在顺其自然之中,他感兴趣的人还是有的。比如辛弃疾…… 他很清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所以现下来说,就是要先和“军人”勾搭上干系,管他是儒将还是武将,多结交一些豪杰,总是没有错的。 络腮大汉把他叫到鹅湖寺中,和他谈起了诸多事宜。 主要是借助他的人脉关系和政治资本,朝官家置办了土地和良田、确立了雇佣的对象。 刘涣还是放心不过,提笔写了一份“协议”,再三嘱咐他师父不可乱来,要以“制度”管人,不能以人管人。 大汉哪里晓得什么狗屁的“制度”,哈哈大笑道:“不就是‘卖身契’么?你小子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师父,这哪是卖身契了,你再看看。哎……忘记了您老大字不识一个!” “哼!你敢瞧不起老子,来来来,咱爷俩走上几招!” “算了吧师父,这寺中香客往来,动静搞大了不好!” “废话少说,你我点到为止就是!动手吧!” 刘涣无奈,只得长身而起,行了一礼。 当即使出太祖长拳,大开大合直逼大汉。 大汉豪迈一笑,却言“来得好!” 当即也以太祖长拳相迎相拆,二人一时间打得酣畅淋漓。 大汉只觉得刘涣有了进步,力量过于刚猛,若不是想到他血脉中的先天之气,还不相信这一个小儿郎能有这般作为。 可他惧也不惧,毕竟凭借多年“战场杀敌”和“偷鸡摸狗”的经验,也不是刘涣能够应付得了的。 别看那络腮大汉是个猛人,但来回穿梭,倒如一只灵巧的蝴蝶一般。 刘涣心中冷静,却是“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的法子。 二人渐渐斗了六十多招,终于刘涣不敌,被他师父一拳击倒在地…… “哈哈哈……好小子,痛快痛快,来来来,我们再来打过!” “师父,你饶了我吧。我那是你的对手,若是师父想打得尽兴,我看除了虚相大师以外,旁人再不能满足于你。” “嘿嘿,这话老子爱听!可那虚相也不是老子的对手……他朝外界传言,说他不是你的对手,其实是在涨你的威风、提你的名气呢……哎,好徒儿,别看那老和尚有些虚伪,但对你还是极好的,你要知恩图报呀!” “徒儿省得,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好吧,废话不多说了,从适才的对招之中,为师已然看得出来,你确没有荒废武艺……但是你一味的以力破巧,却有失妥当。” “师父,弟子当如何做呢?” “无他,‘先博后渊’就行!日后你行走江湖,自会结交诸多豪杰,要懂得博采众长,兼容并蓄,虚心请教,只有集百家之长,才能在武学上有所进步!” “是,弟子晓得了,原来这和读书也是同样的道理!‘先博后渊’,弟子记住了!” “嘿嘿,啥读书的道理老子却不知道,但你是聪明人,定能悟通……对了,你和那赵汝愚何时动身?” “便在明日清早,回了信州官邸,就动身游历!” “恩,很好!你放心去吧,这鹅湖山的一切事宜,有师父给你操作就是……记住了,你所说的那辛弃疾是个人物,一定要好好结交一番才是!” “弟子知道,此番前去,第一站便是去会会辛弃疾!对了师父,你对抚州陆氏一族怎么看?” “抚州陆氏?没甚印象,据说是个大家族,也算得忠义之家,但奈何都是些子曰诗云之辈,老子不喜欢。” 师徒二人谈了许久,相互“交待”了许多事情,刘涣才随赵汝愚回了信州。 一想到就要结识那辛弃疾,他高兴得不得了。赵琦玮自然不懂,以为他又犯了失心疯,可以坐得离他远远的。 见得二人神情,赵汝愚心中暗暗计较,“莫不是一对冤家么”……可要刘涣成为他的姑爷,现在却还不是时候,赵汝愚毕竟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家的千金,焉能嫁给一介寒士…… 第七十三章 初行不利 他辞别了丫头、张老头、虚相与络腮大汉、还有那村落中的男女老幼……鹅湖山的影子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仿佛夏日里的凉风也在对他挥手,说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来“污染”这方土地了…… “恩师,弟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这外出游历一事,到底是恩师的意图,还是他人的安排?” “你懂啥,为师带你师兄弟外出访友、游学论道,也算是完成陛下交代之任务,二来却是怕你等故步自封,要知道闭门造车是难成气候的。三来是乘着你等年少,大好年华正是结交人脉的最佳时机……在游历的途中取得知识和进步,同时对天下大势、各方人文也有一个了解,最重要的是来来往往之中,结识了朋友,将来朝野为官,才好办事。你不要管这是何人的意图,总之对你没有害处那就对了!” 刘涣听闻突有所悟,大抵想到,除皇帝老儿以外,一般人哪里叫得动他赵汝愚——好端端的朝臣州官不做,却带着两个少年到处瞎跑,就算说得冠冕堂皇,谁信呢? 可若是如此,那赵昚的意图又是什么呢?是真想锻炼他,还是刻意重视那赵挺? “即使如此,却为何迟迟不动身,磨磨蹭蹭半天,把弟子的心也给磨碎了。” “哎,你这真是孩子气了,尽说孩子话。年轻人一点定力都没有……为师要带你等外出,难不成是到处瞎跑?实不相瞒,为师这些年来,多多少少结交了不少朋友,总得给沿途的有人先捎了书信吧?若非如此,去喝西北风么?那风景再美,也不见得就能当饭吃!” “哦,原来如此,弟子省得了。那……那恩师可曾捎信给辛弃疾呢?” “那是自然,为师虽谈不上和辛幼安有多大交情,但也算得同朝为官,而今他被陛下调任湖北,看来有望被重用,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为师也该去看看他的。” “可……弟子还有一问,而今恩师带着我等远离信州,你那大小公务又交由谁来处理?” “这个你不要操心,为师早已安排妥当了。再者,育赵挺国公一事,却是皇帝陛下亲自交办的事情……你小子可不敢多想,为师这不算擅离职守。” “弟子又没说你擅离职守……” 刘涣到得而今才明悟了赵汝愚心中的想法,看来却不是他的恩师磨蹭,而是在这刻定的时代当中,不把基础打好,万万不得轻易做一件事情,想必这也是现时宋人的脾气,也是现实大宋的风气。 宁愿稳中求进,宁愿不作为,也不敢贸然前行,更不敢乱作为。 有什么办法呢,他刘涣而今到底是寄人篱下,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得随着时代的潮流而前行…… 整装待发,终于到了要出远门的时候了,在年轻人看来,都是最激动的事情。 赵挺的身子还是微微脆弱,但有得到虚相真传的刘涣在一旁,想必出不了甚大问题。 几人都是轻装出发,按赵汝愚的意思,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是名声,钱带多了没有用。 历城八兄弟与黑娃话也不说一句,挺胸抬头地站在一旁。那阵势,哪里是赵挺的亲随卫卒,简直没把那赵国公放在眼底。 赵挺虽也多多少少觉得不对劲,但他心性豁达,又想到“管兵”不如“管将”,只要把刘涣捏在手中,还不愁那几人能翻了天。 就黑娃而言,而今最不自在,整日跟在人家的后面像个跟屁虫,时而还要受到那赵汝愚的“之乎者也”,烦也烦死人了。 刘涣看出兄弟们心中的不痛快,等到车行至官道时,跳下车去,换成了骑马。优哉游哉地跟在大家的后面。 “涣哥,这是要去何处?” “据说是去荆州。” “去作甚?” “去看看风景、逛逛长江……” “多没意思,我们能不去么?” “黑娃,你而今是赵国公亲随之人,是有皇命在身之辈,焉能再有那山野痞夫的想法?” “不是的涣哥,这实在太没意思了,你看二号,也变得郁郁寡欢……涣哥你不是说我们都是天上的鹰,生来就是要逍遥自在的么?” “黑娃,暂且忍忍吧,我保你此行归来后,定改头换面。” “哎……” “别叹气了,我去打个招呼,说是先行探路,然后我们带着二号,前去找个酒肆吃酒去,好么?” “早他妈该这样做了!” 刘涣快马行到前方车旁,朝里面言语一声,说明意图。 “恩师、国公大人:而今这官道看似不太平呢,人烟也没有半个,小子不才,愿带着众兄弟前去探探路,不知如何?” 赵如遇道:“恩,小心一些还是极好的,去吧。” “是!” “等等,探路可以,但不得与我和国公相距三里之遥,若是跑远了,出点什么事情也不好应付。” 赵挺一听这小子要开溜,哪里愿意,立马苦脸道:“阿涣,你丫又要先走,不行,得带上老子!” 刘涣呵呵一笑,道:“阿挺,实在不是不愿带上你,你那身子长期受不得风,你忘记了么?治了这么久,我可不想前功尽弃呀。你放心就是,等你身子痊愈,兄弟几个随你差遣,想去何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赵挺闻言才好受了些,道:“这话还有道理,行了,你小子先行吧,但不得把人全带走咯,带多少呢?且带两三人就是了!” 刘涣微微有些错愕,本想带着刘三等九人先行去逍遥快活的,却不防被赵挺反将一军,顿时微微皱眉道了一句“是”,便拍马回身,去叫黑娃! 其走后,赵挺忍不住问及赵汝愚,道:“恩师,你说这鹅湖山来的几人咋怪怪的,见了我都是苦着脸……我记得刚到鹅湖山时,他们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汝愚一听,语重心长地道:“国公,你有所不知,那几人而今受了皇命,成了你的亲随之人,与你是隶属关系,再无以前那般随和了。在者,你们本来年纪相仿,可你却是主子,他们都是下人,想说也找不到说的,更不敢乱说……国公啊,这些时日以来,你一直忙着撰写你的‘石头记’,对于左右之人,到底是有些疏忽了的。当然咯,你是主上,如何对待下属都是应该的,可也不能过于冷漠了,否则大家关系一僵,明面上不说,心底里却不好受,你说呢?” 赵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疏忽了。可他的石头记写了个开始,已然步入正轨,全身心都是投在了上面,哪有时间去哄下属。再说那算得什么“下属”,全是帮刘涣做的人情…… “哎,看来是要好好找阿涣谈谈了,在怎么说,那九人到底是老子管皇爷爷要来的……”赵挺心中暗想。 刘涣带着黑娃与刘三,只听得前后扬鞭之声,当即马蹄飞塌,越过了赵汝愚等人的马车,一转弯,消失在官道的前方…… “一号,且作一首诗来听听吧。”刘三许久没有这等纵马扬鞭的快活感,一时间来了兴致。 刘涣哈哈一笑,道:“作甚么诗,整日跟着那几个闷人,兴致都被磨灭了,要不三哥来一首?” 黑娃最不喜欢这等诗词歌赋的东西,因为他老是记不住,也写不出来,当即不愿意了,怒道:“好端端的作甚么诗?不是说要找酒吃的么?” 刘涣道:“你急个逑啊,而今放眼官道两旁,哪里有什么酒家酒肆,我看此地人烟稀少,定有异常!” 刘三正色道:“恩,正如一号所言,这条官道却是过于冷寂了,但而今这里还算是以前兴隆俯的地界,再行百十里,便是江州地界了……想来无论如何,也不该有匪患之辈才是。” 黑娃道:“就是,老子觉得还是三哥在行,人家是军人出生,却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疑神疑鬼的。” 刘涣道:“黑娃,我们且打一个赌,老子敢保证,这条道上一定有土匪贼人,你信不信。” 黑娃道:“信不信又如何,要真是遇到匪寇,那才刺激呢,老子正想练练手!” 刘三微微一笑,道:“老黑向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一号却没有乱说,你们看……” 二人闻言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尽见得一条山脉横切而去,那官道前方一两里地的位置,左右两边皆是松树林…… 黑娃道:“有啥好看的,不就是寻常间的松树林么?” 刘三摇头叹息,道:“老黑,一号交给我等的侦查手段,你忘记了么?” 黑娃闻言才恍然,惊疑道:“哦……我日他个仙人,那地方还真是个天然的屏障呢,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刘涣道:“对咯,你这才看出来,老子以为你傻呢。” 刘三不待黑娃反驳,正色道:“一号、老黑,且不说笑了,此地在信州的边缘,往北而行就是江州,历来是匪患多生之地,我做马军之时,曾得令追了一伙贼人,便是行到前方的松树林,后无功而返的……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一些吧。” 黑娃不信邪,却拍胸脯道:“二号这可不是你的脾气啊,莫不成这几日做了赵国公的卫卒,胆子尽变小了么?” 刘涣实在听不得他这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语气,当刻骂道:“黑娃,你到底听不听二号和老子的话了,若还是这般脾气,将来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 黑娃听闻刘涣骂他,心中虽无甚么太大的隔阂,但就是不服气,反驳道:“好好好,涣哥儿,我老黑是和你从鹅湖山滚泥巴过来的人,你而今却瞧不起老子了……哼!你们只说那松树林有啥异常,老子偏不信,你等等且等着,老子前去打探打探……驾……” 说完不待二人批评,扬鞭便走。不多时就把刘涣和刘三甩得远远的…… 刘三长叹一声,道:“哎……一号,你说小黑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适才那三个彪悍之人纵马前去,他难道就没留意?” 刘涣道:“哎,三哥你又不是不晓得,那小子就是这个倔脾气……再者,在鹅湖山时,长期接触的都是朴实的农人,我们搞的训练大抵全是纸上谈兵……他性子又是耿直,哪里懂得察言观色。我相信,那适才三个彪悍汉子惊鸿一瞥的贪婪眼色,他黑娃定然没有发现!” 刘三道:“那?是否……” 刘涣摇头道:“不急,让他受点教训也好。三哥,止住马儿放慢速度,等赵国公赶来时汇禀清楚,我们再去‘救’他吧。” 刘三道:“也好……” 第七十四章 中招 黑娃正是风头上的少年,好大喜功,心中的天地也不宽广,故而时常不服于人,表现得大大咧咧。 但毕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你还能要求他怎么样?能拿他去和刘涣比较么?自然不能,人家刘涣是“外来之客”,脑子里装下的东西,焉是这方世界的人能够知晓的。 他并非是不愿把天下人放在眼底,只是在他刻定的世界观里面,转来转去就那几个人。人家对他说了“逆耳之言”,他便觉得是瞧不起他,同时更想做一番事业出来,好告知一旁的人,道:“咋样,老子还是厉害吧!” 可这次他真是吃了大亏…… 也因为这件事情以后,他才开始去学习谨慎和沉默、学习观察和思考,不再一根筋地把思绪全放在武学一事之上。 当然,也正是这次血淋淋的教训,才成就那个大名鼎鼎的“张复北”,更为后来他与刘涣南征北战打上了基础……无疑,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他见刘涣和刘三没有跟上来,心底大不在意,把马儿催得更快,一溜烟跑出里许之地。 不消片刻来到那处松树林边。 他当即“吁”的一声刹住马儿,也不下马,便在马背上看着四周。 但觉的刚才远远看来之时,这处松树林很是渺小,而今到了跟前,才觉得左右两边尽是巍峨高山,那山上全是松树。在山与山的接壤之处,便是那条通往江州的官道,官道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了…… 霎时间起了风儿,吹得松树一阵诡异和静谧。他那胯下的马儿突然间来回踱步,低鸣两声。 黑娃心底一怔,曾听闻刘三说起过,马儿是通灵的畜生,一般遇到“大虫”之时,便会低鸣不安。 他想,今朝连个土匪也没有见着,但到底是不是遇到了豺狼虎豹,这可不好说。 其一阵警惕,单手握住刀柄,使劲勒了一把缰绳,骂道:“畜生,你躁动个逑!老子在你背上,你怕甚!” 说完尽打马前行,伴着松树林间诡异的风声进入了山峦之中。 可才行不多久,那马儿突然止住脚步。黑娃定睛一看,发现是前方断了一根松树,横在官道中间,不高不矮,正好挡住了马儿举蹄。 他怒骂一声:“奶奶的,哪个缺德的做的好事,他妈的贼厮鸟……” 他当即下得马背而来,“唰”的一声抽出钢刀,三两步急冲向前,复又弹身而起,钢刀也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双手握刀狠劈而下。 “啪”的一声,钢刀劈入松树之中,却被那特殊的木质夹住了刀叶,没能一刀而断。 可那松树好生粗壮,他黑娃一刀之力能做到这般,也算不凡了。 其见得一刀未果,当即来了火气,使出来全身心的力量,又是怒骂、又是横劈直砍……不得十几个呼吸之间,那根拦路的松树被他砍得断成了两节。 他也不收刀回鞘,尽“唰”的一声把钢刀插在地上,挽起大袖,愤怒着把松树抱到一边。 这才终于清理了路障,他一阵欣喜,当即抽回钢刀,翻身上马。 可是突然之间却生变故。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怒声传来,道:“兀那小子,你作甚?” 黑娃闻言一看,但见得一旁的树林之中走出一个汉子来,那人身材清瘦而矮小,满脸黝黑,身着破麻衣裳,手中拿了一张破旧的弓,背上有一个箭囊,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些许箭矢……此刻正怒目地盯着刚刚上马的黑娃。 黑娃只觉得这人就是山间的猎户,看起来本分朴实,绝非奸恶之人,可尽对他口出质询,难免让人心中不爽。 黑娃道:“你是在问我么?” 那人道:“不是问你还能有谁,莫不成这官道两旁的松林之中还有其他人么?” 黑娃闻言来了脾气,道:“你说话客气点,你知道老子是谁么?” 那人却无畏惧之色,呵呵冷笑道:“老子管你是谁,哼哼,但见你这般装束,无非是哪家的家丁护院罢了……” “你……汉子,老子警告你,小爷今朝有公务在身,你休得纠缠,否则吃了官司,别到时候哭爹喊娘!” “哼哼!老子才不管你是何方人物,今朝你惊走了老子的野鹿,你得陪老子银子!” “好无理的贼厮鸟,小爷自打此间探路,何曾见过你的野鹿了。你是要栽赃陷害么?” “哼!你口口声声推卸过错,是想仗着身后的后台,欺负我这等山林猎户么?你这小子,老子好不容易砍断的松树,就是为了挡住野鹿南逃的路途,殊不知那野鹿还未到来,却被你砍树的声响惊动了。你说,这是不是你的过错?” “哼!好端端的官道,被你用松树挡住了,老子岂有不清理路障之说,你休得无礼。要打架便亮出招子来,老子还怕你不成!” 黑娃越说越气,当即又把钢刀出鞘,横在胸前,立了一个门户! 那人也不服输,当刻后退两步,手中弓箭一张,就要发作。 可二人对峙之时,又莫名其妙地从那汉子的身后走来一人,那人也是一身粗布衣裳,脸上的胡须显得浓密许多,还未等二人惊醒,他便惊疑一声,道:“哎哟,五哥,你这是咋了?” 黑娃见状,顿时明白,这两人原来认识。可他仍无惧意,也不言语,状若泰山一般安坐在马背之上! 适才的汉子见得身后来人,面上一喜,道:“老幺,你来这里作甚?”原来那人叫做“老幺”! 老幺道:“还能作甚,这不是听说江州辖地有得一处私人酒坊,名气极大,兄弟便去买了一壶,正准备回家享受呢,哪晓得在这松林中遇到了你……诶?不对啊五哥?你咋和人家闹了起来?” 那五哥闻言,还是不改怒色,激动道:“前面那小子惊走了老子的野鹿,那野鹿老子活活守了七天有余……” 黑娃见他还在争执,怒道:“哪个惊走了你的野鹿了?你嘴巴里放干净一些……” 老幺见状但觉得不好,出言东问西问,终于把事情搞清楚了。他说道:“嘿!我当是啥大事情呢……不过五哥,这番你可不对了,人家小哥是公差,有要事在身,却被你挡住了去路,你还有理怪怨人家了?” 五哥道:“兄弟,你咋胳臂肘朝外拐?公差怎么了,公差就无法无天了么?” 老幺道:“哥哥额,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但此间却是你的不对!别闹了,快让人家过去吧……” 五哥仍在固执之中,始终不肯让路……磨来磨去,他最后提出了条件,除非黑娃对他道歉赔礼,否则他死活不会让路…… 可黑娃也是那一根筋的人,怎地会主动赔不是,关键是在他心底,他始终认为没有错,又何来道歉一说。 黑娃坚持,反正今日是结了梁子了,要么就打一架,要么就“公了”,他做了赵挺的亲随以来,腰杆子也硬实了不少! 那老幺也是个热心肠,怕自家兄长吃亏,又找不到话说,想来想去,只好把目标转向了黑娃。 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来,道:“小哥儿,你且下马来。为兄和你说几句话成么?” 黑娃见他态度真诚,也是不防,就下了马来。 老幺把他叫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许多…… 黑娃犹豫片刻,终于被说服,对老幺道:“好!小爷让步就是了,哼!但是看在了你和你的美酒的份上……来来来,让小爷喝个痛快,便对你家五哥赔不是!” 黑娃这个贱人,被人家那香喷喷的美酒一诱惑,什么原则都给放下了。 老幺见得调停有望,眉开眼笑起来,把腰间的酒壶递给黑娃。 黑娃打开封布,顿闻得那酒香是扑鼻而来,透人心脾,仿佛比涣哥儿所说的“茅台酒”还要美味三分。 他一直是乡里人,哪里见过这等美酒了,当刻仰头便灌,咕咚咕咚地喝进肚中。 恩!那酒好烈,穿肠而过,但回甘味极其浓厚,便是琼浆玉露也不过如此,正和了黑娃的心意。 在喝酒之间,老幺又暗暗递给他一包钱财,算是贿赂、算是调解…… “嘿,这老幺真是个好人,好热的心肠不说,为了自己兄长,当真是两肋插刀!”黑娃心中开始对着老幺敬佩起来。 他一口气狂饮许多,觉得脸庞开始发烫,才停止了粗俗的举动。 这下可好,拿了人家的钱财、吃了人家的美酒、授了人家的美言,便只得为人家“消灾”了。 他三两步朝前来,道:“汉子你听好了,今朝是看在你兄弟的份上,小爷让你三分便是了……汉子对不住了,适才是我不好,你别往心底去!” 那汉子也不言语,侧身冷哼一声,仿佛适才的怒气还没有消失殆尽。 黑娃也不理会他,朝老幺拱了拱手,道:“谢了!”便牵着马走了…… 可没走到多远,突觉得眼前一花,“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如个瘫痪了的死狗…… 那时才以兄弟想称呼的二人对视一笑,也不知是啥意思。 “你这是何必?老子不是说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么?哎……可惜了那蒙汗药和一壶子酒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莫非不知他身后有人么?再者,这猛夫适才砍树时的力道你又不是没有感受到。若是三两下放不翻他,可能后患无穷啊……怪不得哥哥说你鲁莽,做事只会蛮来,从不动脑子!” “是了是了,就你是寨子里的诸葛亮,行了吧?不过依老子看来,这黑鸟孑然一身,半点搞头没有!” “你懂个球,捉了他,拿去当奴隶、做苦力、发展好了还能做喽啰,有啥不好的……再者,我们的目标是他身后的那两辆马车!” “即是如此,何必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这个你就不懂了,这森林中全是我们的人,机关重重自不消说,还有哥哥在后方坐镇,怕也不怕他官家之人……关键是像这黑鸟这般身手的人,能先解决一个便好一个,少了抵抗的劲力,呆会也少了麻烦,不是么?” “哼!说好说歹都是你,老子是怕后面的人都是硬茬子,不好对付呀……” “哈哈哈,哪有什么硬茬子,你没见得全是一群‘童子军’么?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你怕个球……” 第七十五章 诱饵 刘涣与刘三等了不久,身后赵汝愚等人方才赶来,见得二人立马横路,便也止住行程。 赵挺下得车来,却问:“阿涣你前来探路便是在这里吹凉风么?” 刘三正要上前解释,却见得刘涣使了一个眼色,当刻欲言又止。 刘涣走上前去和人家勾肩搭背,道:“阿挺,哪里是吹什么凉风,兄弟见得这里景致极佳,忍不住驻足。心生一个好主意呢。” 赵挺道:“啥好主意,说来听听!” 刘涣道:“不急啊,先给恩师讲一声,让大伙儿歇息片刻吧。” 赵挺也是多少有些疲乏了,他富家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等长时期的颠簸。 刘三又朝赵汝愚汇禀一声,之后众人才把车马招呼到了路边,留够了旁人的过处,歇息起来。 “阿涣,该说说你的‘好主意’了吧?” “嘿嘿,你这人就是心急。还记得以前在信州,哥给你讲的‘龙凤汤’么?” “恩,记得记得。咋了,今朝你是想请老子吃龙凤汤不成?” “嘿!对咯对咯,适才我与刘三哥到得此间,发现了一条大蛇,正是肥美无穷……我们且在这里生了火,我再与兄弟几人去打一只野山鸡来,就采集这天地间的配料,保证给你一顿美餐,你看如何?” “那还有啥好说的,老子许久不曾吃到你的‘私房菜’了,搞快些呀!” “嘿,得勒,您稍等……”刘涣说完装成一个店小厮的模样,转身麻溜地走了,倒把赵挺逗得一笑。 赵汝愚却是愁眉苦脸,站在官道上仰头看天,但觉得云卷云舒,官道下又有小溪流淌过,本是大好精致,可他听刘三的汇禀以后,心中多少不痛快。 若当真遇到了匪患,他对这几个毛头小子实在不放心…… 刘涣上得前来,朝赵汝愚行了一礼,道:“恩师和必发愁,我观此处青山相对,清溪流缓,又有飞鸟往来,古木森森,寂静自然,不正是最佳赏景作词的好地方么?” 赵汝愚见他这般淡定,和以前没甚差别,心中也被感染,淡定了不少,小声地对他说道:“涣儿,你且过来。” 刘涣闻言上前两步,轻轻道:“恩师!” 赵汝愚压低声线,道:“可当真有异常?” 刘涣正色答复:“是有异常,最诡异的地方便是前方的松林,黑娃已然前去探路,可迟迟不见归来,想必怕是遭了道了……” 赵如遇道:“哼!那还得了,你且回州府而去,调集马军侍卫而来,平了此处。” 刘涣道:“不急!恩师莫慌,一切有弟子在,想他魑魅魍魉之辈,翻不起大浪来的……请恩师信我,先不要打草惊蛇,我等权当是在这里歇息游玩,融弟子带得三两个兄弟前去……恩师大可在这里讲学论道,就着这清澈溪流,享山林静谧,天地自然,岂不美哉!” 赵汝愚皱眉道:“哼!是到而今你还是这般笑嘻嘻的,告诉你,可得小心才是……但你要去多久?若是时间太长,为师怕又生变故。” 刘涣道:“恩师勿忧,我等兵分两路,且派遣一人折身朝就近县衙报案,我带三两弟兄前去,若是天黑之时还未回来,便说明出了事情,到时候恩师再做安排。” 赵如遇道:“不行!而今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贼人作祟还两说呢,仓促报案,若人家走了空,有虚报谎报之嫌。” 刘涣道:“嘿嘿,那不就结了么?即是情况不明,恩师便在此间好生歇息就是,一切交由弟子打点。” 赵如遇道:“哎……贸然前行自不可取、但疑神疑鬼就要禀报官家也是不妥、涉及小国公安危,更不敢疏忽大意……也只能如你所说了……孩子,一切小心!” 刘涣应声答了师父,又叫上二号三号和五号,共计四人,也不骑马,大摇大摆地就朝前方走去…… 赵挺见得刘涣和赵汝愚嘀咕了片刻,也不晓得他们在议论甚么。可他受“君子教育”,又不好“以下犯上”去质询赵汝愚,便也闷声闷气,想着他那“石头记”的事情…… 刘涣等人走到远处,他猛地招呼一声,道:“换衣服!” 其余三人闻言,便打开背包,拿出了刘涣设计的“作战服”来,又在头上圈了木藤枝叶。 刘涣又道:“检查装备!” 几人迅速整理一番,见得匕首、绳索、短弩、钢刀、石灰粉、水壶、火折子等一应俱全,便应声道了一句:“一切正常!” 刘涣道:“今朝不得走大道羊场,二号、五号,你二人一左一右,登山而行,朝两边山坡横切而往,反侦察那处松林。三号尾随于我身后……若见得是匪患贼子,便见机行事,各个击破。若是大批人马,则以最快的速度折回,汇禀赵国公。” “是!可是一号,你咋不换装备?” “嘿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子就是要做‘诱饵’,看看是何方妖孽作祟,兄弟们,一展身手的时刻到了!” “一号,这般做法是否欠妥,你……” “无妨,有三号在我身后隐匿,必要时,三号会护我周全!” “不行!” “有啥不行的,还信不过三号的箭术么?莫非在自己人当中,有谁的箭法能胜过三号?” “不是这个意思……” “少磨磨唧唧的,执行命令!” “是!” 几人分工而行,刘涣轻身上路,三号便依着官道两旁的杂草丛林,尾随而行。 刘三与五号“嗖嗖”两声登上山坡,消失不见了…… 他刘涣就是要装成一个富家公子哥,大摇大摆地朝前方松林而去…… 不多时,果然到得那处松林中,却见得突然间有五六个人围成一堆,正在掷骰子,赌酒钱…… 刘涣漫不经心、假意看看,便长身朝前行走,嘴里念叨着“行路难、行路难……” 那几人突见刘涣不理睬他们,便呵斥一声,道:“小娃儿,来玩一把哟。” 刘涣闻言假意驻足,定睛一看,正好六个汉子模样之人,其中一人放着担子,担子两头是两坛子酒。其余五人围成一团,时不时朝那挑担之人换酒吃! 他故意蔑视一笑,道:“哼!有啥好玩的。” “嘿嘿,你来嘛!小娃,这挑担卖酒的人‘坐庄’呢,要与我等‘比大小’,赢了就给酒吃,输了便给他二三铜钱……”其中一人解释道。 刘涣当即略微沉寂,走回身来,却道:“可是小子身上半点铜钱也没有,只有这一锭黄金了,如何找得开?”说完摸出了怀里的一定金子,故意在几人面前晃动。 众人见状,顿时话也说不出来,暗想今早是遇到“肥鸟”了,心中也乐开了花…… “这……小哥儿这一锭金子确实过于贵重,我等找不开呢,但庄家这两坛美酒可非一般酒水啊,小哥就不动心?” 刘涣伸着脑袋望了一番,又用鼻子嗅了嗅,看了一眼手中的黄金,遗憾地道:“哎呀,算了算了,小子还有要事呢,不玩了,再好的美酒也不吃了……” 说完就要走路,众人见状哪里肯依。 那卖酒的起身而来,道:“小哥且慢!” 刘涣道:“有何指教么?” 卖酒的道:“小哥可是个读书求学之人?” 刘涣道:“哟,老哥哥好眼力,你咋看出来的?” 卖酒的道:“这还不简单么,老哥见你谈吐优雅,穿着整洁,为人又是真诚,一猜也就猜中了……实不相瞒,老哥我最佩服你这读书之人,来来来,赏你一碗酒喝吧,将来中了状元,若有缘分遇到我,帮忙题两个字也好!” 刘涣推迟道:“哟,这可使不得呀,无功不受禄呢!” 卖酒的却不管他推迟,弯腰取了大海碗,乘上烧酒,起身道:“无妨无妨,能得读书人品尝我这浊酒,也算是我的福分了!小哥不要推迟了。” 一旁之人见状,假意不满,叹息道:“哎,人家读书人就是好,走到哪里都有人稀罕,哪像我们……” 刘涣微微沉默,思索片刻后,欣喜地走上前来,接过了酒碗,道:“嘿嘿,如此真是太感激老哥了!” 言毕端起酒碗,就要喝尽肚子中。 众人见到这番情景,心跳也突兀快了起来…… 可突然! “啪”的一声,刘涣的酒碗尽突然劈裂,里面的酒水渐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他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周围,道:“几位哥哥这是啥意思?调戏小子么?” 卖酒的也是纳闷,合着众人警惕起来,适才那突兀一击,却是不是他们当中的人做的。 “小哥儿误会,这不是我等做的呀!” 刘涣闻言更加惧怕,双腿也在颤抖,激动道:“那……那……那是何人所为,是鬼么?哎哟哎哟,这松林中有鬼……唉,我这是咋了?咋地这酒水溅到了口中……哟……不对头,眼睛看不清了……好哥哥们,救……救救……”之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切来得突然,众人只是一味苦闷,却找不到缘由,暗想是暗中埋伏的兄弟做的?可也不对啊,没有哥哥的指令,谁他妈敢妄动。 六人四下巡查,仍无动静…… “老幺,你丫的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那小子才舔了几滴,就被放倒了!” “这……老子那药确实放得不多啊……可能……可能是他年幼不经酒力,又是被适才的突兀所吓唬到,你没听他大叫说有鬼么……” “嘿,管他的,今朝是咋了,生意也太好了吧!来,上两个弟兄把他‘洗白’了,抗回寨子去……” 第七十六章 第一次杀人 当下来得两人,如见了宝贝一般争先恐后地跑到刘涣跟前,将其周身收了个遍,果然在他身上找出一锭黄金,还有一块锦帕,其余的再无其他。 “喂,老幺!这黄金你小子可不得独吞啊,哥几个见者有份。” “去去去,事情还没做完,就说分金子的事情,你急个逑啊!” “哎哟,老子是提醒你,别起了私心,否则兄弟几个可饶不了你……” 二人闲言碎语一番,一搭手就把刘涣抗到了其中一人后背上…… 松林中便只剩下四个人了,又在商量着“故伎重演”,看是由谁来装“卖酒的”,谁来装“过路的”…… 这一切被暗中的五号看得清清楚楚,他当下一阵鄙夷,暗道这山贼就是山贼,总是老套路,当真可笑之极。 可他怕刘涣一人“有恙”,便小心移动,借助侦查隐蔽之手段,缓步前行。 那晓得,才行到几丈远,尽突然见得前方一道影子一闪而灭,那迅捷如风的动作使得五号心底一怔,他凭多年军旅经验和前久的“特种训练”,大致可以判断的出,来人定是高手…… 想及于此,五号赶紧猫下身子,留意细细一探,却见到是“三号”从山坡摸了下来,在眨眼之间放倒了一个“暗哨”! 他学着鸟儿叫了三声,果然那适才响动的地方回了一声,又在官道另一侧的松林中响起了两声鸟叫。 五号明白,三号与二号都赶来了,他们以“传话”,说是发现了松林中布置有不少暗哨,需得小心而行,各个击破。 五号当刻低鸣两声,是说“明白”!之后又听得一号的暗号,叫他见机行事,配合三号扫清“障碍”,去寻涣哥儿…… 那官道边上的四人也听到了这几声“鸟叫”,当刻觉得怪怪的,但怪在哪里却不晓得。 “兄弟们,这……这鸟叫好生怪异,是暗中的兄弟所发?” “恩,老子也觉得不对劲呢,可依寨子规矩,寻常间也没有这等暗号啊!” “且,我看是两位哥哥多虑了,而今初夏时节,难免有些出来寻欢的鸟儿,也是正常不过的。再说了,林中的哨岗们盯着这一切呢,若有异常,岂能这般安静?”见得先前两人警惕,当中一人出来反驳,却对自己的兄弟们信任得很…… “就是就是,何必大惊小怪的,若是不放心,我们朝林中唤一声,把埋伏的兄弟叫出来,不就一切明白了么?”又有一人出主意,是要稳住大家的心,同时也是在自欺欺人一般地安慰自己。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相信暗中的兄弟们正在被人收割着性命…… “去你的,你没听当家的说过么?今日我们出来做事,明是明、暗是暗,大家相互配合,除遇到‘鱼儿’上钩和紧急情况以外,不得相互干扰……当家的是啥脾性,你不晓得么?尽他妈出馊主意!” “骂啥骂?老子这不是随便说说嘛,难不成老子还信不过自家兄弟么?” “算了算了,大家合伙‘靠窑’,却是来发财快活的,而今都是自家兄弟,吵啥吵……要是被当家的知晓你我兄弟拌嘴,那还得了!”其中一人出来调停! 这些个山贼就是山贼,没修养、没文化、上山做了贼人或许也是被逼无奈,但都是过的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谁还没有点脾气…… “哎……兄弟们,你们说当家的咋会得到这条消息的。” “这个我等哪里晓得,反正是说今日有肥鱼上钩,叫大家来铺网的……不过当地肥鱼是啥性质,如何个肥法,当家的也没言明!” “哎,算了,当家的话,兄弟们哪个敢不服……嘿嘿,却不晓得那小媳妇从了当家的没有?” “啧啧,老五不说,老子倒还忘记了,昨日当家抢来的那小娘子长得也忒好看,老子都流口水了!” “去你的!你敢惦记咱当家口中的‘食’,你不想活了么?但听说那小娘子性子好烈,是宁死不从啊,哈哈……” “哈哈哈……” 聊到了女人,几个汉子来了兴趣,当刻话题越扯越远,尽是些污秽之言,个人说了一段自己“风花雪月”的美事…… 二号一路收割,总觉得这些个“暗哨”实在太弱了,也无任何警觉性,大多依着松树睡着了,连手中的大刀掉到地上也不晓得。当强人当成这个样子,他只觉得鄙夷…… 三号也不差,和五号一左一右,虽然速度赶不上他们的“三哥”二号,但也算做到了“快准狠”!正是平常间涣哥儿所要求的要领。 五号稍稍年轻一些,今日大展身手,除了以往当兵的经验以外,大多用上了刘涣教给的招式,还别说,挺好用的。其心中越发佩服起刘涣来…… 却说那两人带着刘涣一路北上,钻进松林之中的小道上,嘀嘀咕咕说些闲话,尽把背上的刘涣视作无物。 他们还以为刘涣当真是被药倒了呢,哪晓得是江湖险恶,都被刘涣那幼稚而纯真的演技给骗了…… 刘涣见得二人疏忽,时而睁眼查探了一番周围情况,记住了山势,看清了方向,在那汉子的肩头一颠一颠的,有些难受呢。 他抬眼望了天色,但觉得从探路到而今已然过去不少时间了,若在纠缠,只怕恩师和阿挺着急。 而今又脱离了松林,他再不畏惧敌人众多,想了想,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刘涣被那汉子搭在肩头,是“头下脚上”,他一想,如今情况若想一击而成,看来只有使用“抱腿反摔”了。 他静静地数着那汉子的步伐,心中记好他的节奏,数着一二三…… 当数到九的时候,刘涣再不犹豫,运力于双臂之间,抓住汉子小腿,借力使力,随着汉子举步的节奏使劲一拉。 那汉子“哎哟”一声,忍不住向前倾倒,也不管肩上的刘涣自由滑落。 刘涣脱了他的控制,当刻迅疾侧身而来,双膝一弹,骑在了汉子腰杆上,之后右掌成刀,狠力朝那汉子的颈椎顶端一击,又怕做的不牢靠,在那汉子闷哼一声之后,双手成拳猛地击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 那汉子便翻了白眼,在疏忽和不解之中扑倒下去…… 这一切写来麻烦,但当时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那另一个汉子回神过来时,才发现同伴已然遭了毒手。 他怒骂一声,道:“小杂种,冷不防啊,你他娘的藏得好深,纳命来!” 说完手中大刀狠劈而来,却不是任何招法,全是寻常蛮力……他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现下只想一刀把刘涣劈成两半,那还管什么招式,手中大刀如何好用便如何驶来。 刘涣冷笑一声,心中急道:“玩刀么?老子才是那玩刀的高手呢,你算个逑!”当刻一个侧身闪开,顺带提起地上的人往左前方一挡,那人的大刀便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那人见得自己一刀落空,还糟蹋了一把自己同伴的身体,当即一声怒骂,道:“卑鄙小儿,老子要杀了你!” 刘涣见他愤怒,心中觉得没意思,这等人物,别说是高手了,就连寻常的练家子都不合格呢。他哈哈大笑,道:“想杀老子,你还嫩了点!” 当即又是一个侧身,待到那刀势下滑之秋,右手猛地弹出,拿住了刀背,在用力一转,左脚反劈,左肘相向。 “砰”的一声,一肘子击在那人的腋下位置,又是一边腿横劈中那人腰部。 那人只觉得这一击是电光火石之间,他防也防不住,还在惊愕之极,就觉得一股子钻心之痛涌起,开始侵噬他的意志,身体再不受控制,那握刀的手也一阵酸麻。 刘涣大喝一声,道:“夺刀!” 声落刀落! 大汉摔倒在地,手中钢刀也被刘涣握在了手中。其第一想法就是“赶紧逃”! 可刘涣如何会让他得逞,便在他还未起身之时,冰凉的钢刀已然横在了那人颈部…… “哎哟,爷爷饶命啊,小人是犯了糊涂,爷爷千万千万饶了小人一命!”他那逃跑的想法破灭,当刻只有求饶的份。 “哼!老子年纪轻轻,如何做得你家爷爷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只要应了老子的要求,说不定老子一高兴,就饶了你!” “哎哟,但凭小爷吩咐就是!” “恩,这就对了。老子且问你,你等是何方贼人?受谁指示?今朝是想劫财还是害命?可曾知晓你们所拦的是何方人物么?” “爷爷爷爷,我们本是荆州地界的渔民,初始时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啊,后来朝廷税务繁重,我等苦不堪言,实在生活不下去,才到了江面做起这等勾当的。” “哼!即使在水上‘干活’,为何又要大老远的跑到这信州江州的交界处来作恶?” “爷爷有所不知,我等以前在那水上时,也还算过得去。可后来,荆地来了一个人物,却把我们逼上死路了……兄弟们围的被围剿、收的被收编……剩下我等不愿意招降的,打又斗不过官家,便南逃而来……” “来了个大人物,姓甚名谁可曾知晓?” “只听当地百姓问传言,说是叫做‘辛弃疾’,但是真是假小的们也不知晓啊!” “算了,老子晓得了,接着往下说……就你适才所讲的话,老子还不满意呢!”刘涣又一次听闻辛弃疾的大名,看来那辛幼安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小的们而今居住在此间二龙山,翻过这片黑压压的森林就到了,当家的是个好手,据说以前从过军,还是个官儿……但叫啥名字小的们也不清楚,只是大家都唤他一声‘龙哥’;今朝来……来……来,哦不对,今朝却不是来打搅爷爷的,而是听了当家吩咐,要去拦截那从信州而来一对人马,据说是有两辆马车、马匹数十只、马背上都是些孩子……这消息都是打探好了的,真心是来故意对付爷爷的啊,爷爷放了小的吧……” 刘涣一听,运来这贼子还不清楚——他刘涣便是那“娃娃”中的一个呢。 “哼!那你们在松林中安插了多少眼线?多少暗哨?使用的是何武器?” “爷爷啊,我只是小小的喽啰,那晓得那松林中暗哨的布置,这一切都是当家的安排的,我们只管执行!” “好!很好!哎……老子本不想杀你的,可你尽搜刮了老子的财物,拿走了老子的金子。哼!你拿走了老子的金子不要紧,可你居然拿走了那块锦帕,你丫明白么,那锦帕是老子小媳妇送的……” “爷爷爷爷,好爷爷,亲爷爷,你不得不讲信义啊……啊……” 那人的颈部被刘涣手中钢刀割破了,当刻鲜血直流,他躺倒地上挣扎和抽搐,不消片刻就见了阎王…… 刘涣长叹一声,今日终于感受了一把杀人的味道。其实也不过如此,只是那人临死时的表情有些狰狞,让人难忘罢了…… 可他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难忘的事情。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和发展,将来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 刘涣的右手有些发抖,把两人的财物搜刮干净,一手抓住一个,随意扔在了隐秘之处…… 第七十七章 狙击 其实按照刘涣想来,人们从来没有权力去收割和蹂躏一个人生命。但是生逢乱世,你不去杀人,别人却要来杀你,甚至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他想,只有把杀人这一事情推上道德的高度,说得高端大气后,便也就释然了。恰如前世的人们杀人时,就说“我代表党和人民消灭你!” “对的,老子今朝杀人却是为了天下大义……成大事之人,何必婆婆妈妈。要做枭雄,便要有敢于收割生命的野心……恩,该回去接引刘三他们了,不晓得那松林中的情况如何?” 刘涣望着苍天,苍天没有说话,他却自言自语。 他转身疾跑,尽走丛林小道,不多时就接近了那树松林,正要前去一探,却见得五号和三号朝他的方向疾奔而来。 刘涣吹了一声口哨,二人见状停住脚步,发现刘涣隐匿的位置,“嗖嗖”两声越到他的身边! “一号,你可无恙?” “放心,两个跳梁小丑罢了。松林里的情况如何?” “官道南北两边丛林中都有暗哨,我和五号负责北边,而今已然清理干净。南边却是二号负责,想来也差不多了,他此刻正监视着松林里剩余四人的动向……对了,可曾找到老黑?” “没有,但我已打探清楚,老黑兴许去了二龙山……” “二龙山,可是这群贼子的老窝?奶奶的,这群贼子好大的胆子,连赵大人和赵国公的道也敢劫!如何处置?” “松林中不是只有四个人么?我们而今也是四个人,且去汇合了二号,咱们兄弟来个一对一,考考大家的箭法如何?” “嘿嘿,好啊,输了的买酒来吃!” 几人仿佛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谈笑之间,已然运筹帷幄。 等到汇合了二号刘三以后,见得大家尽皆安好,便再无多言。 刘三道:“一号,你且说来,如何个比法?箭术向来是三号最好的,今日老子却不信邪!” 刘涣道:“妙哉,这比法却刁钻得很,第一箭由我来射,只能射中目标的左腿,射中目标后,那几人必定大乱,然后四处躲藏。你们三人便按照个人目标,也是射左腿……他们躲、我们射,但不得显出身形来,让被射之人看见……第二箭射右腿,第三箭射丹田,第四箭射心脏……” 刘三道:“一号,你这比法实在过于苛刻了。再说,你不是没有短弩么?” 刘涣道:“所以,这第一箭得由我先来,便用三号的弩,射完了再交给三号,谁叫兄弟当中,就属他箭术最好呢,对吧老三?” 三号道:“这……嘿!无妨,即便是和你共用一弩,这‘中元’也是我的……” 五号不服,哼道:“不吹你会死?” 这几人所说的“短弩”其实就是弩的缩小版本,刘涣结合物理知识与前世经验,按照记忆,经过了多次试验才改装而成,在鹅湖山的时候几人便已然尝试过了,威力虽不必上正儿八经的弩,但最适合暗杀、更适合短距离的偷袭。 刘涣当时本是想制造出**的,奈何而今条件和时机都不允许,故而制造“热武器”的想法泡了汤了…… 几人当下摸到那四人周边,定睛一看,这几人还在聊“女人的故事”,时不时哈哈大笑,半点警惕之心也没有。 刘涣也是纳闷,为何这官道上尽无往来之人,松林中更是冷嗖嗖的…… 他当下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三号把短弩递过来,三号却不动身,找准对自己最有利的偷袭位置,将手中短弩一丢,那短弩就画了一个弧线,落到刘涣手里。 刘涣伸手接住,当即一个侧翻,躲到了一处杂草的后面,盯着自己的目标一动不动,暗暗调整呼吸。 曾在鹅湖山之时,他那虬髯大汉的师父就教过他骑射之术。要知道,弓马娴熟最厉害之人,都是在马背上射的活靶子……他刘涣而今把短弩当成了“狙击枪”,难度却比骑射小得太多。 他的水平虽比不上他那师父,也比不上寻常军旅之人,但而今是以静制动,倒也容易许多。 他细细感受了风势、光线、呼吸、心跳……慢慢搭上箭矢,左手平端,又用右手扶稳,正是“俯卧式”的狙击之法。 那四人哪里晓得就要见了阎王爷,当下还在谈笑风生。 “啵”的一声,刘涣扣动了机关,那短箭矢离弦而去…… “哎哟”一声,正在笑谈的四人当中,听得一阵突兀。 定睛一看,却见自家弟兄的大腿被箭矢击中,那箭矢短小精干,却没见过,当下一阵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 刘涣见状暗骂一声,道:“奶奶的,明明射的是小腿,咋地射到大腿上去了。”当刻不敢耽搁,把短弩一抛,扔给了三号,又迅疾移动了一个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 便在刘涣射中其中一人的大腿之时,三号一阵蔑笑,心中却说“这刘哥儿做人处事倒还行,拳脚功夫也不耐,哼哼,可偏偏这箭术差得要命,也敢叫哥几个来赌博,他输定了……” 二号与五号早已瞄准了目标,等刘涣射中那人之后,几乎同一时间发弩,两只箭矢争先恐后地射中了目标值小腿。 三号接住刘涣抛来的短弩,拉弓搭箭,也不用左手扶稳,只见他右臂一台,食指一扣,便在电光火石之间射中了正在慌乱的目标。 他这一切当真是快捷干练、行云流水,眼睛也不眨巴一下,尽死死地定住目标的举动,如一只冷静的猎鹰,看着自己的猎物。 刘涣算是打心眼地服气了,这老三的箭术怕是连他师父也要佩服三分的。他当下往三号一看,意思是说叫三号把短弩扔过来,该他表演了。 可三号管也不管刘涣,尽然在短短时间之中,又连发六箭——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自身位置也不用移动变换,就见六只箭矢愤怒急速地朝目标而去。 “啪啪啪啪……” “哎哟……” “啊……” 三号尽然发了疯,在一两个呼吸之间解决了自己的目标,同时顺带把刘涣的目标也给解决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刘涣,才如青蛙跳跃一般,猛地弹起,一个前滚翻溜到刘涣的身旁。 “老三,你敢抢老子的目标!” “嘿嘿,一号啊,兄弟手痒难耐,你别介意。再说了,你那箭术实在太差了……” “你……好你个老三,此番却是你抢了老子的功劳的,你只图自己快活,却不顾老子的感受了么?别忘咯,老子是一号!” “哎呀,我说一号,好哥哥,你何必这般愤怒,兄弟这是帮你的忙呢!” “我呸,老三,你这是违抗命令,不行,老子要罚你……” “哎哟,二号也完成了……等等,五号的目标跑了,哎……等我去帮五号一把,完了事,再回来让你罚!”三号说完,身子一番,霎时间不见了踪迹。 刘涣这是被人打脸的节奏,心底好不痛快。可一想到能得三号这等“二炮手”,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二号还是老样子,迅疾清理战场,将死于非命的三人拖到官道边的丛林里…… 刘涣却黑着脸走了出来。二号一看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苦闷,当刻正要发话,却听得不远处得三号和五号争吵起来。 五号说:“老三,哪个要你帮忙了,你这多管闲事的主!无组织无纪律!” 三号一听他说“组织和纪律”,当下尴尬起来,但却反驳道:“老五,不是三哥要抢你的功劳,你看你……这目标被你射得七七八八,但没有一箭是符合赌博规矩的,老子再不帮忙,怕是这贼子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会惊动他的同伙。” 五号气愤道:“什么同伙,那林中的暗哨早被清理干净了,你……哼!你等着挨批评吧!” 三号道:“哼!批评就批评,只要能杀贼,老子乐意……” 几人到来,刘涣扯了一声嗓子,道:“集合!立正!” 当下三人便快速站好,站得比那刀削的山峰还要笔直! 这“军姿动作”,却是刘涣交给他们的…… “三号出列!” “是!” 三号一个小正步踏了出来,“啪”的一声靠腿,挺胸抬头地立正在刘涣对面。 “老三,军人的天职是啥?”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哼!老子还以为你小子忘记了呢!你箭术好是吧?回答我!” “是!我就是箭术好!” “好好好!灵顽不灵、不是悔改、好大喜功、贪得无厌、无组织无纪律……”刘涣一口气说了许多,全他妈是成章成句的话,说得是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一号,别说了,说得太多了,我哪有那般十恶不赦,你要罚便爽快点!”三号倒是条汉子,干脆!爽朗! “好!老子成全你,你听好了,限你半柱香之内,在这松林之中打野山鸡三只、捉肥蛇一条!” “是!等等……一号,这……这处罚能不能换一个?” “换一个?老三,老子这也是命令,你敢不服?” “不是的一号,这……这山鸡倒还好说,可那蛇,却不好找啊!” “老子不管,你丫再敢违命不尊!老子立马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老子有这个本事?” 三号一听,也没答复说“信不信”的话,立马撒丫子就跑了,因为他很清楚,刘涣在鹅湖山的时候是如何折磨他们的,那叫一个非人的惨烈和悲壮呢…… 二号和五号见状,立在原地笑了起来。 刘涣见状怒骂一声,道:“奶奶的,有点本事就出来冒皮皮,该罚!” 几人也不管三号如何做法,如一阵风一般,跑回赵汝愚等人歇息的地方。 “二号,你咋一点进步也没有,你这速度太慢了!快点!”刘涣跑在了二人的前面,是在说二人速度不够的问题,原来他们又比起脚力和速度来…… 话表两头。 却说那赵汝愚正在和赵挺闲谈,时不时超松林的方向看一眼。 赵汝愚心中惦记刘涣的安危,这都将近一个时辰了,咋还不回来? 赵挺却不晓得刘涣去松林的真正目的,心中还在埋怨,为何他的“龙凤汤”迟迟不来? 正在二人纳闷之时,却见得三道影子急冲而来,恰如箭矢一般…… 赵挺惊愕道:“恩师您看,前方好像有三条疯狗,正朝我们这里冲来呢?” 赵汝愚也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三条身影如风一般,那速度好生惊人!他道:“疯狗?看起来不像啊,却好像是三个人儿!” 赵挺道:“哎呀恩师,别管是人是狗,赶紧坐到车里面去吧……” 这二人一对一答,不过三句话的时间,正要起身回车里之时,却见得那三个影子清晰起来…… 赵汝愚惊愕道:“国公勿忧,却是那小子回来了……” 赵挺这才看得清晰,骂道:“阿涣这个疯子,好端端的跑这般快作甚?哼!倒吓了老子一跳!” 赵汝愚又听得他说什么“阿涣”、“老子”的话。心中无奈叹息,暗想,真是近墨者黑,这堂堂赵国公,怕是要被刘涣带坏了。 “哎……把弟子带成这般模样,也是自己这做老师的失职了,真不晓得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赵汝愚枉自嗟叹,心中想及对不起皇上重托。 第七十八章 野营 野葛山栀、天造人为。望切不妨人去远,心忙无奈马行迟…… “阿涣!你疯了么?” “没疯!” “老子的龙凤汤呢?” “那条‘大蛇’跑了,三号正去追呢,你先别急!” “老子不管,今朝吃不到龙凤汤,老子和你没完!” 这刘涣和赵挺一见面就吵,尽说些凡尘俗世间的东西,也不谈诗书、不谈学理大道、更不谈家国天下……赵汝愚身为他二人的传教授业之师,心底难免觉得不爽。可也无法,这两个人都和皇家有着关系,一个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子,一个是皇帝陛下器重的年轻人,虽然而今皇帝对他的器重表现得还不是太激烈,但他赵汝愚何等敏锐的政治嗅觉,焉能察觉不出来。 想来想去,也只好任由这两个“弟子”有辱斯文了…… 刘涣见得恩师神色阴晴,不明所以,当刻不再和阿挺纠缠,上前去请了安,却道:“恩师,可有心事么?” 赵汝愚轻轻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记得我这恩师,为师等了你一个时辰,那松林中是何情况也不见你说来,却跑去和国公讨论什么‘龙凤汤’,不是为师说你,你有时候真是没个轻重缓急……” 刘涣道:“恩师勿忧,且小声一些,弟子正要向你汇禀这事儿呢!” 汝愚道:“那还不说来,你等着月落西山么,天色都开始暗了!” 刘涣压低声音,道:“师父有所不知,那林中果然有强人,但尽皆被弟子铲除了。说来也奇怪,这伙强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是刻意来截你我的道的……强人们是从荆州而来,带头的唤作‘龙哥’,老窝便在距此五六里地的‘二龙山’!” 汝愚听闻心中震惊,又是愤慨,脸色也阴暗起来,怒道:“可有多少人马?为何要不远从荆州而来?” 刘涣道:“至于多少人马,弟子却没有查明白,但我与兄弟们都领教过了,想必除了那所谓的龙哥以外,尽是些土鸡瓦狗,不足道哉。恩师以为这伙贼子为何会不远从荆州而来?殊不知,却是和我们此行有极大渊源的。” 汝愚急道:“呵!都这般时刻了,你说话便不能一次说完么?有何渊源,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难,可想我赵汝愚为官处事,从未得罪过谁啊,更没有结仇!” 刘涣摇头道:“恩师误会了……弟子是说,这群贼子原本是北边长江上的水盗悍匪,却被新任的辛幼安好好整治了一番,无奈生存,才南下而来的。至于为何要针对你我,却不得而知。” 汝愚长叹一声,道:“哎……想不到啊,我等本来要去寻访辛弃疾,却被辛弃疾赶走的贼子截了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对了……你作何打算,是要调兵调兵剿灭,还是要绕道而行?” 这赵汝愚是文臣,正如史浩对他的评价而言,他赵子直对于“兵家之事”当真见地肤浅。而今不过一股贼子,他动不动就调兵剿灭或是绕道而行,当真是两个极端,思维全放在了“子曰诗云”与“春秋大义”上了…… 刘涣道:“恩师勿忧,弟子说过了,那伙人不过土鸡瓦狗之辈,再者有弟子在,定保你和国公无恙!还请放心则个。至于那调兵一事,我看不必麻烦了。绕道而行也不可取,毕竟这点微末困难就要逃避,一来不是弟子的脾性,二来有失‘上下而求索’的精神!” 汝愚闻言稍稍愤怒,道:“哼!你才几斤几两,焉敢扬言护我等周全?你带着几人前去探路,每一次就丢失一人,第一次是丢失了鹅湖山的黑小子;现在又丢失了历城八兄弟中的老三……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大话。” 刘涣觉得这赵汝愚的怪罪之话中,尽有丝丝的辩驳之意,不晓得他是信不过刘涣,还是怕刘涣涉险了。 一时间也不好去揣测,可面对自己心目中老丈人的略略惊慌失措,他还是要站出身来。 因为他明白,越是危难的时刻,越是要有人站出来,且不论能不能“力挽狂澜”,但有人出头,大家的心便能暂时稳定。 刘涣道:“恩师,你这可不对了。那黑小子我们已然找到的,他而今正去二龙山踩点;至于那老三,却是去林中打野味,还不是为了服侍赵国公。”他这厢可说了假话,那黑娃到底是生是死,他也不清楚呢,但能确定黑娃一定在二龙山。 汝愚一听,惊疑道:“你这话没有骗我?” 刘涣道:“弟子焉敢欺瞒恩师,那可是大逆不道的。” 汝愚见他真诚,心想大抵是有惊无险罢了。因为从二号和五号的脸上,能看出无比的自信来。他又正色看了一眼刘涣,道:“那依你之见,而今当如何处理?” 刘涣微微一笑,道:“恩师,弟子心中早有计划了。我们不如这般……”之后尽在赵汝愚耳边说起悄悄话来,旁人见状也不好问及,当下不知二人在说什么辛秘! 但却见得刘涣说完以后,那赵汝愚沉思片刻,呵斥道:“不行!绝对不行!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主!”说完转身背对刘涣,态度之决绝,无可厚非,不容多说! 刘涣却不死心,又围着他转悠,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话…… 赵汝愚才细细沉沦,道:“你确信这般能行?要知道若有闪失,谁也救不了你!” 刘涣正色道:“弟子对天发誓,若此番不成,愿我断子绝孙、八辈祖宗也不得安宁!” 赵如遇道:“哎……哎……也罢也罢,曾闻辛幼安年幼之时是浑身是胆,挥剑杀敌毫不含糊。而今你刘涣既要效仿前辈古人,为师也难不住你,就按你说的做吧……” 赵汝愚终于被说服,可总是叹息连连,也不晓得他到底怎么了。 赵挺自恃身份地位,再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上前问道:“赵大人,你与刘秀才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却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他这里叫的是“赵大人”而不是“恩师”,叫的是“刘秀才”而不是“阿涣”。 赵汝愚一听他的口气,哪里会不晓得是自己孟浪了,尽忘记了身后的赵挺。可他被这话问住,不知答与不答,愣在当场! 还是刘涣看出了端倪,当刻抢步而前,调侃而玩味道:“哟哟哟……阿挺你发什么疯,老子是在和恩师谈论,说这里景致极佳,今日便不打算赶路了,就着那官道溪流旁边的山丘扎了帐篷,吃吃野味、伦伦古学、谈谈大义、赏赏夜色……恩师还说你是宫里的人,何时在这荒山野地度过夜,怕为难了你,故而对我发怒呵斥。哼!却没想到你这没良心的,尽说些弯酸话,你什么意思嘛?” 赵挺一听他解释,又看着师父赵汝愚尴尬的脸色,当刻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一时间下不来台阶,可转念一想却有了对策。 他当即脸一变,嘿嘿一笑,道:“切,也不早说,老子咋晓得你在对恩师说甚?不就是在荒野过夜么,老子才不怕呢……快快快,大伙都别站着了,赶紧安营扎帐才是正事……嘿嘿,倒有些行军打仗的味道呢。” 他这不要脸的机制转换,却是遗传了他爷爷赵昚的因子。刘涣也暗暗咂舌,心底骂道,“到底是皇家的种,小小年纪便开始油滑起来……” 赵汝愚也附言几声,大家便动手起来,跨过那条小溪流,登上山丘,找了平缓之地…… 依照刘涣的安排,搭建起了一些三角形的临时居所……还别说,倒有些野外郊游的味道呢。 几人忙碌完毕,才见得三号灰溜溜地回来了,来时肩膀上多了一根木棍,木棍的一头挂着三五只野山鸡,或肥或瘦。 恐怖的是,他那右手之中,正挽着一条菜花蛇,可却很细,看起来没半点肉感。 他往地上一扔,一个立正,道:“一号,我已‘应罚’完毕了,请你检验!” 刘涣上前来,道:“哭丧着脸作甚,如丧考妣一般,哼!” 三号欲言又止,却找不到话说,转身和自己兄弟搭建草棚去了…… 赵汝愚过来一看,惊愕道:“涣儿,你们抓这菜花蛇来作甚?” 刘涣道:“自然是拿来吃的,有何不对么?” 赵汝愚一听,心中一阵干恶,转身朝溪流便跑去,不忍自己的丑形被大家看到…… 刘涣也不理睬他,转身朝赵挺道:“阿挺,不是要吃龙凤汤么,来来来,将这蛇的皮刮咯。” 赵挺是故意忍着,看也不看刘涣这边,道:“哼!君子远庖厨,你见老子何时动手做过饭了?” 刘涣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哼着小曲,捡起地上的“猎物”,朝刘三招呼一声,跑到溪流边去了。 正在呕吐的赵汝愚见得刘涣又提着那死蛇过来,赶紧怒骂呵斥一声,转身绕过他们,回到山丘上的草屋中看他的书去…… 刘涣叫二号把匕首给他,麻利地刮了蛇皮,取出些许内脏,手掌一审,道:“三哥,这蛇胆可是好东西,给你解解乏罢。” 刘三爽朗地接过来,道:“好啊,哥儿以前也吃过这蛇胆,虽味道苦涩,但听老被人讲起却是大补之物……”说完一仰头,将捏破的胆汁吞到肚子中,又把蛇胆的皮囊一口气吞了。 刘涣见状竖起大拇指,道:“这他妈才是英雄,才是识货的好汉呢,好样的三哥!” 待得把山鸡和菜花蛇解刨洗干净,刘涣在溪流边搭建起简易的小灶,弄来铁锅……又叫刘三去马车上取来自己的背包,背包里面有盐巴和配料——对于一个吃货而言,这些东西是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的…… 他把山鸡和蛇放到铁锅之中,用盐巴和准备好的配料腌制一番;再倒上水,升起火,等到把里面的水煮沸之后,吩咐刘三把水倒掉,再次取出调料轻轻洒落在猎物之上,冲里面注了半坛子烈酒,加上水,盖上盖子…… 生火煮沸以后,灭了猛火,只用文火慢炖…… 至于另外的几只山鸡,刘涣做了一支“土闷鸡”,就是用泥土把山鸡包裹起来,放在火堆中烧…… 最后的几只,他与刘三清理洗干净后,将之大卸八块,腌制上自制的调料,用一些加工而成的小木棍子穿插起来,放在火炭上慢慢烤…… 一直等到天色昏暗,月亮崭露头角之时,刘涣叫来众人——大家依着小溪流,听着哗哗的流水声,伴着徐徐的凉风儿,那月色也好,半个影子在平缓的溪流处晃荡…… 赵汝愚只吃那用木棍串起来的“烧烤”,其余人却把那龙凤汤抢得不亦乐乎。连那锦衣玉食的赵挺也吃上了瘾,见抢不过人家,就使用“阶级压迫”的手段。 几人终于吃饱喝足的时候,刘涣说黑娃可能迷路了,要去接应他,山丘周遭也要布岗警惕,便叫走了历城八兄弟中的七人,只留下了刘三在山丘上的火堆旁。 至于为何要留下刘三,那是因为在这群“新手”当中,他最信得过的就是刘三了…… 第七十九章 动荡之夜 在刘涣的带领下,几人迅疾朝着二龙山而去。 看着几人摸黑前进的步伐和身形,殊不知,还以为是一支特种小分队呢…… 刘涣按照记忆,渡过松林,警戒着急速而往。 “一号,你确定没有记错路线?” “不会,此处的风势和周遭景物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今我们兄弟共计八人,按照以往训练分成四组,五号与我一组,正面强攻;老三老四一组,为侧面偷袭;老六老七为一组,负责侦查探路,必要时吸引敌人注意;八号与九号一组,负责后勤与断后……兄弟们,记住了,必须做到‘快准狠’!” “得令!” 刘涣等人一边行走一边商讨,这是第一次“军事行动”,他热血澎湃,但也怕出错。 无论如何,今朝必须成功,必须给兄弟们打下一针镇定剂,没有好的开始,将来谈何纵横万马千军……所以也怪不得刘涣啰嗦,他实在是想要胜利,想要完美…… 几人的速度当真太快了,仿佛如月色中的鬼魅…… 可突然! 几人前方出现一堵悬崖! 刘涣见状一打手势,众人赶紧猫下身子隐匿起来。 却见得那悬崖陡峭笔直,草木不生,仰视而看,尽觉得高耸入云,伸入到了月亮的底下。 “一号,这可如何是好?” “虚……静声,那悬崖底部像似有探哨站岗之人……” 几人一动不动,把周遭情况看得分明,这悬崖确确实实没有上去的路,即使是有,也是隐匿起来的,一般人发现不了…… 他作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叫侦查组控制解决那暗哨之人……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却说黑娃这个贱人,那日人家药倒以后,尽被带到了那二龙山。 其醒过来时,自然一阵怒骂,势要报仇杀人。可哪里能够动弹,全身皆被绳索捆绑着,像个粽子一般,丢在一处低洼地上,旁边站着一个看护之人…… 他苦苦针扎无果,才想起涣哥儿的“教诲”来——“越是身处险境、越是无可奈何之时,越要冷静,要观察,想尽一些可行之办法……” 黑娃当即心底一怔,安静起来。连那看押之人也觉得怪异,搞不明白这黑鬼为何如此。 “哼哼!小杂皮,你骂呀!” “老子骂得累了,歇息一番再骂!” “哼!小杂种,若不是今日当家的大喜,老子定好好收拾一番……哎,他奶奶的,尽把这等苦差事分给老子,连当家的喜酒也喝不成……” 黑娃一听,却不明白那小喽啰说的“喜酒”是啥意思,可见他言语之间表现得极为愤恨,心中当下有了计较。 “喂!我说兄弟,看你长得倒也英俊潇洒、孔武有力。你这等人才,却被差遣来看押我这小子,我都替你感到不满呢!” “哟……你丫也会说人话……哼!少给老子套近乎,你再多说,老子保准你没好果子吃!”说完不理黑娃,转身叹息,时不时怒骂一句…… 黑娃娃静静一听,果然听得山头上欢呼雀跃,或有嗓门大的人在猜拳,但大多是些“污秽”言语,想必定是那“暗害”他的人的同伙。 就算他黑娃再幼稚、再愚昧,也大抵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十有八九是落进了贼窝之中。可为何要撸他这等穷酸之人,撸来了不问话、不拷打……他却想不明白…… 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因为而今这二龙山的当家要娶第十七房女人,全山都在欢呼,沉沁在难得一见的喜悦之中,却苦了那几个外出去截道劫财的兄弟们了……山贼们既有贪欢之机,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黑娃这等小菜鸟,要管,也得等到他们当家的洞房花烛以后…… 却说这二龙山的当家本是荆州地界的水盗,向来以彪悍和狠辣闻名,他带着一众兄弟南逃而来,路过江州与信州地界,见得此处松林相依,又有官道横往,二龙山的南北两面更是形成天然之屏障,当家的一眼就看准了这里。 可这伙人来到二龙山之时,却见此地早被别人霸占了去,却是他们的“同道中人”,当家的便召集兄弟,用雷霆之手段“收编”了原来的山贼,自己一家独大,鸠占鹊巢。 那伙被抢了老窝的贼人自不甘心,可见带头大哥已死,又无任何去处,索性一朝天子一朝臣,靠了新窑…… 便在大家欢天喜地之时,却见马棚边上有三个沉默寡言的人,显得落寞而不甘。 “哥,老当家的对咱兄弟不薄啊,他老人家而今尸骨未寒,咱就忍心投了新主子么?” “哼!哪个忍心了!老子也不情愿。可你没见到那‘龙哥’的手段么,真他妈毒辣……” “哥,依我看来,他们今日抢了民女,却要洞房花烛,全盘上下丝毫没有警惕之心,不如就乘着今夜,做了那杂碎,为老当家的报酬?” 听得三人言语,以兄弟相称,大抵是亲兄弟,就算不是亲兄弟,关系和感情也定不一般。 三人又磨磨唧唧,小声商谈一阵…… 却见为首的“大哥”把手中的草料一扔,道:“好!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那个杂碎!” 旁边一人见得自家大哥同意,脸上兴奋和决绝起来,道:“哥哥,现在就动手么?” 那大哥道:“不急,我们且等着,等那群杂碎酒过三巡以后……” 几人商量出了结果,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那日月亮不是满月,但明得透彻,在繁星围绕的天空显得孤独而冷寂,却从不吝啬把光辉洒落给大地众生。想必这造福生灵,也是月亮的职责所在吧…… 山上的声音由小到大,由低沉到欢呼,再从激动慢慢下滑,渐渐归于平寂。 马棚边的三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按计划朝山上走去…… 他们本是这山上的“老伙计”了,对于路途很是熟悉,不多时就摸到了“龙哥”的住处,见得红花红纸贴满了窗户,屋子中红蜡烛燃得明亮而耀眼,但却时不时地听得女人抽泣之声,想必就是被那龙哥俘来的女人所发。 还在几人四处探查之时,那龙哥在三两个喽啰的搀扶下回了屋子之中,他醉意蹒跚,手中的大刀也被当成了支撑身子的工具…… 话又说回来,黑娃终于通过了死缠烂打、坑蒙拐骗、溜须拍马、无耻厚颜等招数,成功地和那看守他的小喽啰俗套起来…… “嘿,我说哥哥,你这般才华横溢的人,却在这里做个看护的小厮,实在是可惜了。” 黑娃再次假意叹息,他觉得他很有说假话的天份,也很有装逼的天份,只是以前在刘涣光环的照耀下,没有显现出他的光彩来。 “哼!你以为老子愿意么?还不是因为以前的老当家疏忽大意给那龙哥害了……否则老子怎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哎……也是遗憾啊,其实就按哥哥这般才华,从了军也定能当个将军的。” “嘿!你小子这话,倒是说到老子心坎上了,实不相瞒,老子以前算过挂的,算命先生说老子有做将军的命……” 黑娃一听,忍住了恶心欲吐的动作,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何方神圣算的挂,这小厮如何有做将军的命了。看来尘世间说大话说得厉害的人,却不是只有涣哥儿一个啊…… 黑娃道:“好哥哥,你无需叹息,我想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早晚都会实现的……哎,哥哥额,给口水喝吧,渴也渴死人了。” 那人道:“行,你这小子嘴巴甜,说完中听,老子准了,你等着啊!” 不多时,那小喽啰端了一碗水来到黑娃的跟前,拿碗往地上一放,道:“喝吧!” 黑娃犹豫片刻,尴尬道:“哥哥……这……这……” 小喽啰呵斥道:“咋啦,还要老子服侍你不成?” 黑娃正色道:“哎哟,不敢不敢,怎能让哥哥服侍,可是小子而今全身被捆绑住了……哥哥,烦劳你给我解开一只手吧,就一只手,我自己喝了水,也感谢哥哥的大恩大德了。” 小喽啰道:“不行!解开了你一只手,你要是反抗起来,老子如何交待?” 黑娃道:“不会的哥哥,且不要说小子而今模样,就算是身轻如燕之时,也定不是哥哥的对手啊,小子在你跟前,真是萤火与皓月之差了……哥哥,就解开一只手,小子翻不了天的。” 那小喽啰一听,思索片刻,细细一想也对,不过是解开一只手罢了,量他有夺天的本事,也兴不起大浪来。他道:“行,但解开后你且喝了水,便要恢复原状,否则旁人看见了,老子便惨了!” 黑娃忍住欣喜若狂的激动,道:“哥哥大恩,小子永生不忘,一切全听哥哥招呼就是!” 小喽啰一直以来,都是小人物,被人家呼来换取的主儿,而今却被黑娃不厌其烦的夸赞,心中自也得意起来,从未有过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那感觉很爽,他很受用。 他附身下去,看好地上的“粽子”,缓慢而警惕地解开一丝丝缝隙,使得黑娃的右臂伸了出来。 黑娃挣扎片刻,把力量隐藏起来,假意很困难一般,才从缝隙之中伸出了手。喘着气道:“哎哟额,好大哥,你真是我亲大哥……” 可那人没有回话,也没有站起身来,脸上还在洋溢着被夸赞的喜悦。 不是他不答话,而是他现在说不出来话了,因为他的脖子被黑娃的右手死死地捏住了。 任由他双腿直蹬,任由他张牙舞爪,黑娃就是捏住他的脖子不放…… 他觉得呼吸越发急促,嗓子难受,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眼珠子越睁越睁大,仿佛要从眼眶之中调出来一般。那舌头也是越伸越长。 终于,“咔咔咔”的响声过后,那小喽啰喉结骨被黑娃捏碎。 小喽啰死了,死得怒目圆睁,不甘心而又无可奈何…… 黑娃做事从来都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绝绝对对的心狠手辣。 他见得小喽啰已死,便想方设法,把全身的绳索慢慢弄开……说来也奇怪,尽无一人来查岗,黑娃脱困,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妈的,终于自由了!哼,这伙贼人,害得老子好苦,还不知涣哥儿急成什么模样了……不行,此仇不报,老子无颜做人……不是说的‘龙哥’么?哼哼,涣哥儿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灭了那狗日的龙哥……” 黑娃真是愤怒难当,心中发誓,不灭二龙山带头之人,他誓不为人。 想来也是如此,有些人注定就是一头猛虎,一旦发威起来,必定令人胆战心惊…… 第八十章 擒贼先擒王 却说黑娃当下得了自由之身,想起这一日来受尽的委屈和折磨,是平生未见,他既愤怒又羞愧。责怪自己为何好端端的却不听涣哥儿的“教诲”?可世间哪有后悔的药儿可买。 其心中只是想着要亡羊补牢,且报了这窝囊仇、出一口恶气、再在兄弟们面前留三分面子罢。 他就地拿了那小喽啰的大刀,目光如鹰,行走如豹,面色也红了起来。按他的想法,而今这山上再有小喽啰出来阻拦,便一一杀了就是。反正杀人不过头点地,涣哥儿也曾说过“杀人是为了‘救人’、为了大义”,再者他而今有了官籍,更加顺理成章。 可尘世间的事情大都不尽人意,想他黑娃最想杀人的时候,却无半个人影来前来盘问和阻拦他,这山上莫名其妙地安静起来…… “他妈妈的,这他妈是甚么山贼,连自家老窝也不守了么?”黑娃鄙夷地自言自语。 他记忆着从那小喽啰口中套出来的信息,那龙哥的居所便在山的北边,过了三颗枯萎的白杨树就到了。可这黑娃一直最讨厌读书,他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的道道。若是白天还好,认准了清晨的太阳就行,可是而今却是晚上,他便无法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去找那所谓的“三颗白杨树”,找到了白杨树,就找到了龙哥的居所。 其一路大摇大摆地前行,忽然见得前方有三两个人歪歪倒倒地朝他走过来。那三人相互扶持着,口中一言一语的话儿早已听不清楚,但无非是些不正经的话。 说也奇怪,那三人也是早早看到黑娃的身影,却不惊慌,也不问话。 黑娃更不管他三人如何想法和应付,也不论那三人是否醉意蹒跚。他只把大刀握得紧紧的,只要那三人过来,当场就取了人家的小命。 “哈哈,他妈妈的,你这小子不去站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其中一人略微清醒,却把黑娃当成了山上的同伙了。 黑娃一听,心中思索片刻,原来这群人是把自己也当成贼人了。他哈哈一笑,道:“老子当然不用去站岗,老子是来取你等狗命的!” 那人模糊之间听得甚么“取狗命”的话,道:“今日当家的大喜,爷爷们不杀人,也没有任务,你取甚么命了?嘿……你这小子好无趣。” 黑娃哈哈一笑,道:“老子和你说不清楚,送你见了阎王,做个糊涂鬼吧。”说完手腕一动,大刀横立起来,不过三两步之间的距离,黑娃一奔一跃,尽如狮子搏兔一般,从天而降,当即一刀狠狠地劈了下去,正中那搭话之人的头颅。但闻得“啪”的一声响,那人哼也没有哼一声,脑袋开了花,死于非命…… 旁边二人醉得不成样子,但多年刀尖上舔血的岁月让他们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当下心中一怔,正要抬头一看,却没有发现别的异常——但一道银光一闪,隐约之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冰凉,伸手一摸,就摸到了热乎乎的液体,那液体却不是水,而是他们的鲜血。 黑娃眨眼之间解决了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他心中却不痛快,这三人实在无趣得很,又是糊涂之中,他自然杀得轻巧,没了难度。 黑娃一路转悠,来来往往杀了不少人,可人家都把他当作了“自家兄弟”,问也不问一声。可笑的是,那被他收割了性命躺在地上的尸体,却在黑暗之中被同伙当作酒醉了的兄弟……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黑娃终于找到了那三棵白杨树。果然那杨树的后面,有一间木头围成的屋子,四面八方开了窗户,而今的窗户纸全是用红色的纸糊了起来,里面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却道:“好好好,他妈的的小娘皮,你倒是会谎老子开心,老子今夜便随了你的意。但你想灌醉老子,却不是那般容易的……哼!在喝一壶罢,喝完之后咱两也该洞房了。哈哈哈……” 黑娃悄悄摸了过去,躲在窗沿下面,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又说那屋子中发话之人便是这二龙山上的带头大哥,喽啰们叫他一声当家的,也有的叫他哥哥,或者叫龙哥。 龙哥今日“大喜”,此刻正要和他的“新娘子”共度春宵。 这“新娘”是江州人士,被这群贼子南逃之时顺带撸走的,经过了几日的颠沛流离,终于到了这二龙山。 她一个姑娘家家,十六七岁的年纪,手无缚鸡之力,涉世未深,哪里晓得这是甚么地方。前几天在路上逃跑了几次,都被那龙哥抓了回来,一阵抽打和怒骂自不消说,还出言威胁,虽如果她敢再跑,便要一刀一刀地把她割死…… “新娘”出逃无果,一心只想寻死。可转念一想这般做法未免有些不值得,要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人——她要报仇,要雪耻,要杀了那龙哥。 所以今日她假意服从,献媚敬酒,便是要把龙哥灌醉,才好结果了他。 新娘又有些得意,因为便在适才那龙儿不注意之时,有得三个“同道中人”从窗户摸了进来,看样子和神情,估计也是这龙哥的仇家,那三个“同道中人”而今正躲在床底下…… “哼!这么多人要你的狗命,且不论我成不成功,但你过了一关,过不了下一关,活也活不成了。”新娘在心中暗念,给自己打气。 果然,那龙哥又淫笑着端起了一碗酒……便在这时,新娘觑他不防,突然抢步过去,拿起那贼子放在桌上的刀,对准了他的心口,一刀刺将过去,眼看就要成功抱了大仇,其心中也激动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刀却是失败了,只因那龙哥以前从过军、而今又做了匪,久经战阵,武艺精熟。还未等了大刀刺进他的胸口,他便微一侧身,让了开来,又顺手一推,把新娘子摔了开去。 龙哥怒骂一声:“小贱人,老子就说你今夜咋变了个人,原来是虚情假意,要来诓骗老子,哼,你不得好死!” 说完三两步踏上前去,大手一抓,就把那女子提了起来,“啪啪啪”的一阵耳刮子,抽的新娘悲鸣抽泣……龙哥又把那女子往床上一扔,当即就要解了腰带…… 床底下早已隐藏好的三兄弟,便是适才在那马棚边商量着报仇的人,而今见得时机成熟,有人道了一声“动手”! 三人合力而行,尽用身体撑起了那木床。 “砰!” “哗啦啦”的一阵响动,那木床踏坏,新娘被这响动震翻下来,落到了墙角,龙哥却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冷噤,赶紧把大刀握在手中…… 黑娃一听这屋子中的响动,就要动手。 可突然! 却听得周遭异响连连,他一怔激灵,莫不是这伙山贼酒醒了么,却来寻他了?他赶紧站起身来,警惕着一阵观察。 哎哟,这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却出了问题,原来却是些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涣哥儿,带着历城八兄弟在“打闷棍”、“下黑手”,一个挨着一个的,把山贼们全部打晕,几人速度之快,动作之麻利,使得他一怔惊愕,暗道“都怪自己把时间用在了学武上面,却荒废了涣哥儿的‘特种修炼’了……” 黑娃又怕自己被前来的兄弟们发现后,自己失了面子,当下赶紧一溜烟,翻窗户而入…… 却说在黑娃犹豫和思索一直到翻窗进得屋来的这段时间,那屋中的龙哥已然三下两下解决了那来寻仇的三兄弟。这龙哥当真厉害,不过眨眼之间,已然杀得一人,伤了两人。 剩余两人正躺在地上,愤恨道:“你杀吧,杂碎!爷爷才不怕!” 龙哥举刀道:“好啊,老子送你……” 他本想说“老子送你们去阴间”的,却又突兀听得一阵响动,赶紧回头一看,正见得一个黑少年手握大刀,怒目而视。 龙哥赶紧侧身闪开,警惕道:“小杂种,你也是来寻仇的么?” 黑娃冷喝道:“非也,老子今朝只做两件事情,一是杀人、二是救人!纳命来!” 说完大刀横劈而去,使用的都是军旅战阵上的狠招,全是刘三交给他的。他又信了涣哥儿的鬼话,在瀑布下面修炼,现而今一身蛮力骇人得紧。连那龙哥也是疏忽大意,才举刀一接,就听得“啪”的一声响,突然一阵剧痛传来,震得龙哥虎口发麻。他赶紧一步闪身,退了开去,道:“小杂碎,老子倒小看了你!” 龙哥和黑娃纠缠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他被黑娃那以力破巧的招式逼得步步紧退,而今这屋子中空间狭小,好多绝妙招法也使不出来,反而吃了黑娃的哑巴亏…… 龙哥大叫道:“来人!来人!” 可叫了半天,也不见手底下的兄弟们来得一人,他又是紧张、又是愤怒、又是深感不妙。 呵呵,他哪里喊得应人了?他那一众兄弟,全在酩酊大醉和迷迷糊糊之间,被刘涣带着历城兄弟一一送入了梦中…… 龙哥越来越觉得不敌于黑娃,他先是单手握刀,尚且灵活,后来虎口被震得血流不止,无奈之下,只得将单手换成了双手,但却笨拙不堪,而今空间又是狭小,更施展不出他的厉害来。 见得龙哥呼唤尽无人应答。一旁观战的女子和尚且活着的两人心底好不痛快,暗想道“真是苍天有眼!”同时更为佩服那个黑少年,见他年纪轻轻,但生得威风凛凛,自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势。又在其手起刀落之间、和那龙哥的惊呼呐喊之间,他们一时间把这黑少年惊为神人! 二人一阵乱打乱斗,把那屋子中搞得狼藉不堪。黑娃只想速战速决,他怕涣哥儿带人闯进来笑话他,必须抢在前面结果了这贼子。 终于,龙哥一个不慎,被黑娃一脚踢在心窝子上,当即一个踉跄倒了下去,他本能反应要伸手去支撑,好扶稳身子,哪晓得那手臂早就被黑娃震得酸麻不堪,才一碰触道地上,便没了力气,人也瘫倒下去…… 危机之秋,龙哥惊慌失措,无奈只好开口求饶,可话还没有说出来,但觉得心口一凉——他定睛一看,一柄大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 话音又是戛然而止!他的头颅飞溅起来,鲜血喷洒到了黑娃的脸上…… 黑娃一脚吧那人的头颅踢走,随便用衣角擦拭了一把脸庞,转身看了众人一眼,道:“若是待会儿有人进来,就说没有见过我……”说完转身翻开窗户,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几人呆若木鸡,哪晓得他是甚么意思,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果然待得不多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踢开,几人正在木纳之时,但见得一个衣着干净、神态俊朗的少年郎带着几个年纪相仿劲装儿郎进得屋来。 那几人的装扮好生怪异,见也不曾见过。但一定不是山上的弟兄,更不是那龙哥带来的同伙…… 这几人便是涣哥儿一伙无疑。刘涣见得这屋子中的情形,看到那具无头尸体,还有地上那怒目圆睁的头颅,血腥味飘进了他的鼻口之中,当下觉得恶心至极! 刘涣道:“你几人是啥身份?此贼是你们杀的么?” 一旁两个男子本来就是山贼,听闻刘涣问及“身份”,当下说不出话来。还是那女子呆呆地道:“这贼子好生可恶,我们也想杀他,可却没有那个能力。” 刘涣闻言一看,但觉得这女子身着红妆,身形丰满但无半点肥胖,眼眸之中如有一泓湿润的秋水,眼眶也红红的,想必适才哭过。 可一听她的答复,刘涣顿时觉得这女子倒是聪颖,区区一句话便说明了情况,意思无非两个:其一,她不是山贼;其二,这贼子不是她杀的。 刘涣哦了一声,道:“那是何人所杀?” 那女子道:“那少侠来得突兀,去也匆匆,我们也不知晓他姓甚名谁!但他来时曾说了一句话。” 刘涣惊疑:“甚么话?” 女子道:“他说他来做两件事情,便是杀人和救人!” 刘涣一听“杀人”和“救人”,当刻哈哈大笑……旁边的三号问他笑甚? 他佯怒一声,骂道:“狗日的黑娃,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话历城兄弟们一听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可那两个幸存之人却不晓得…… 那女子微微思索,因为他听这俊朗少年说了一句“黑娃”。暗暗一想,那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少年,不正是长得“黑乎乎”的么?但好生霸气,谈吐之间从不多言,好可爱呢…… 嘻嘻,这女子一时间想起了黑娃的面目来,在这般处境之下,真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第八十一章 得之我幸 刘涣几人此番夜行许里,都是劲装而往,他“足智多谋”不消说。其武艺虽谈不上高绝,但已然精熟,又有历城兄弟的衷心相佐,想来区区山间贼子,焉能奈何得了他。 但殊不知他今日成功,却离不开一番好运气,若不是那带头之人是“鸠占鹊巢”,若不是龙哥今日“大喜”,若不是这些闲散贼人疏忽大意醉了酒,恐怕他刘涣要想夺下二龙山,非是这般容易的。 他细细听说了那女子和地上受伤二人的言语。原来,这女子是江州城里面的红花大闺女,只因前些时日随父母回外婆家探亲,却在路上遇到了南逃的贼人……后来的事,便不言而喻了。 这女孩姓叶,原本家境殷实,她在家中排行老二,却唤作一声“二娘”,长得粉雕玉琢,肤色白净,又是中等身材,堪比一般女孩家要高出一头。其余的也看不出甚么厉害,关键是他心思之周觅和灵巧,如此聪慧之人,刘涣也是暗暗拜服。 可一听说他叫做“叶二娘”,刘涣难免觉得别扭,至于这别扭从何讲起,现时之人只怕从未听过那天方夜谭。 地上受伤的二人此刻正抱着自家死去的兄弟流眼泪,刘涣既知晓他们是山贼,但念在其还有点“功劳”的份上,便不予纠缠,给了他兄弟二人些许钱财,叫其回家做个“良民”! 兄弟二人感激刘涣的恩情,恭敬磕了头,又听刘涣等人是官家侍卫,当刻折回身来,道:“小哥儿,我兄弟二人感你恩情,又无以回报,现下要说一个地方给你听,愿你拿去交给了官家,立个大大的功劳!” “是甚么地方,尽有这等‘魔力’,小子倒要请教!”刘涣略显惊疑,客气地开口询问。 “请教不敢当,小哥有所不知,这二龙山原本是我们老当家作主,后来被那伙贼人抢了去,但他们只得到了这块地盘,却没有得到老当家深藏的宝物。现下我兄弟便要把这宝物隐匿的地方说给小哥听!” “哦……却不知是些甚么宝物,又埋在何处啊?”刘涣一听来了兴致,这等杀人越货,事后发横财的生意,任由是谁,也要高兴的。可他却表现得极为平常,漫不经心。 “小哥哥,那宝物到底是些甚么我们并不知晓,但埋葬地方却是晓得的,便是在这门口三棵白杨的下面,却说是有一个地底仓库。” “哼!你莫不是在骗我不成?有这等好事,你兄弟二人不会独吞么?却要来告知别人,再者,这般绝密之地,你又从何得知,难不成你那老当家在世之时,会把这些辛秘传给你?”刘涣佯怒,假意呵斥。 “小哥哥明鉴,那绝密之地是老当家在临死之时告知我等的,是要叫我等严守那地方,等时机成熟取出里面的宝物,再建二龙山……可而今既得小哥哥恩惠,又不再追究我等以往之过错,所以……” “哦,却是这般,那真是要感谢你了,行了,你二人走吧,以后不可在为恶了,否则被我知晓,定没有你们好受的!” 二人被打发走了,路过那些被捆绑的人身边时,吐了一口口水算是侮辱和报仇…… 刘涣几人出得屋子而来,但觉塑风扑面,他转身对叶二娘道:“这位姐姐,你也回去吧。” 叶二娘一听,脸色霎时间暗淡起来,委屈道:“小哥哥是叫我去哪里?” 刘涣闻言惊疑:“自然是回家呀,你一个姑娘家的,跟着我等,恐多有不便,再者我等也不能分心来照顾你呀!” 叶二娘道:“小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已经没有家了,如何回得去……再说……再说我那救民恩人的情谊未还,我如何能走。” 刘涣道:“你这话说得真是毫无由头,你那救民恩人可不在我们这里面呢。” 叶二娘道:“虽不在你们这里,但小哥哥却是认识的,你不是说他叫做‘黑娃’么?” 刘涣一听,暗想自己从未告诉过她“黑娃”的一切啊,她是从而得知的,一时间想不明白。道:“你如何得知那救你的人叫做黑娃,且与我等是相识之人?” 叶二娘道:“这……这不是小哥哥亲自说的么?” 刘涣想了许久,才记起自己是说过一句“狗日的黑娃”,他转念一想,这人果然是个聪慧极佳的女子。“嘿嘿,黑娃却被人家惦记了,看来有戏唱。且带着她吧,到时候调戏黑娃一番,倒是极有意思的”。 刘涣道:“哦,原来如此。叶家姐姐真是聪慧有佳呢,你既然死活要找你的‘恩人’,那也好办得很……”他思索片刻,又道:“老九,且把这位姑娘带去找黑娃吧!” 老九一听不乐意,道:“一号,说过多少次了,我是老八……你非要说‘九’,便叫‘九号’就是!我到哪里去找黑鬼了?” 刘涣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消把这位姑娘带回我们日间驻足之地,我保证黑娃就在那里等着的。” 九号道:“你何以这般确信?” 刘涣道:“你哪来那么多‘何以何以’?去你的,执行命令!” 九号一听“命令”,便灰溜溜地走了,走时一阵嘀咕,暗道“挖宝藏的事情不给我知晓,却派这等苦差事……” 见得而今山寨被平,那些个被“下黑手”的人儿清醒起来,有的不服气要“报仇”,刘涣理也不理,把那龙哥的头颅往竿子上一挂,一切哑然而止…… 他大声道:“尔等这群贼子,当真是无恶不作,且不论我大宋律法,就以伦理纲常而言,也当天之地灭……但老子今日高兴,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谁跪地求饶,求得真诚、求得感动了老子,老子便放了谁,而且还以钱财相赠!” 他这话才出口,众人当下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哭爹喊娘,如丧考妣,大呼“爷爷饶命”等话。 刘涣好不恶心,觉得被众人跪拜的感觉也不是太好嘛,为何那些个帝王偏偏乐此不疲…… 可他放眼一望,却有一小撮人站着动也不动,目光冷冷地看着刘涣。 刘涣朝左右吩咐一声,把那些个站着不愿意跪下的人叫到了一边…… 他对这跪下的人道:“好了,尽他妈说的是些无妄之言,虚伪得紧,哼!老子细细数了一番,凡跪地求饶者,共计三十七人,老子这里还有些许铜钱,拿去分了做个路费,若有再敢作恶之人,天也饶不了你们,滚吧……”说完把铜钱往人群中一洒…… 那得到“特赦”之人赶紧撒丫子跑路,头也不回。 三号道:“一号,你这是为何?” 刘涣道:“这个你不用管,老子自有老子的意图就是!” 三号一阵叹息,不在询问。因为他清楚得很,便在他们几人收拾了二龙山之时,刘涣便派了七号去就近的县衙报了官的,这些个人一旦下了二龙山,只有死路一条……玩人玩到这个地步,真不晓得他刘涣心中如何邪恶了…… 待得众人走远,刘涣对那站着不愿意下跪的几人呵斥道:“你等一十一人,为何不跪地求饶?” 几人默不作声! 刘涣愤怒道:“你来说,说不好,老子当场劈了你!”他指着一个汉子严厉问道。 那汉子看也不看刘涣,道:“胜者为王败者寇,要杀要剐爽快些,老子早不想活了!” 刘涣怒道:“哟!老子菩萨心肠给了你们活路,你却这般态度,甚么意思?” 那人不刘涣之畏严厉,像司空见惯一般,正色道:“哼!老子宁为乱世人,也不做太平犬!” 刘涣哈哈大笑,道:“好啊!即是这般有骨气,为何要上山靠窑做了强人,好端端的不去投军?” 那人也是哈哈大笑,显得狂妄之极,道:“投军?哈哈哈……这病怏怏的赵家王朝,自打岳家军落寞下去,还有哪一只军队值得老子去投?哼!若不是老子看走了眼,以为那姓龙的是个豪杰,焉能随他来了二龙山,焉能被你这小子欺辱?” 刘涣闻言好生高兴,一时间见猎心喜,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是这等人才。他道:“好!即是如此,你走吧……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但你这人脾气太大,想必留也留不住你的,杀了你又不是我的本心,放你走吧……” 那人却一阵犹豫,站着迟迟不动,沉默许久才道:“你这是甚么意思?我堂堂男儿,岂能无端端得你恩惠,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怨你!” 刘涣没有答复他,转而朝其余众人问道:“你等也是这般想法么?” 其余十人不尽都是答复一致,却又声音充沛之人答道:“是又如何?” 刘涣这下更是高兴,他实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土匪窝,里面尽有这么多的人才……哎,看来还是大宋官家瞎了眼睛,这天底下哪里没有忠义之辈,全被他们官官相护的狗眼睛给遗忘了…… 刘涣道:“他妈的,老子要给你们活路,你们却不乐意了……老子一看都是些忠肝义胆之辈,偏偏他妈的要去做山贼,其实老子了……可是老子最是器重你们这等好汉,要杀你们老子做不到,不杀你们又不高兴……这样吧,老子且给你们一条路走,如果能够做到,便算是还了老子恩情,老子也不要你们的性命了!” 几人虽是山间草蜢,但却是些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当刻一人道:“你且说来,如我等能够做到,便应了你的要求,算是还了这条贱命所欠你的情谊吧……反正那姓龙的已死,老子们也不欠他甚么了!” 刘涣道:“好啊,你们不愿意欠老子的,老子也不愿意欠你们的……这事好办,可知道信州铅山的鹅湖山么?” 众人一听,当即有人答复晓得。 刘涣再道:“那便极好,实不相瞒,老子便是那鹅湖山的秀才,家中有良田百亩,正愁无人去种,你们且帮老子种三年的田地,便算还了恩情了,可好啊!” 众人一阵犹豫,当即有人道:“即使我们愿意,却也不晓得你那田地在哪里,就算去了鹅湖山,焉能完成夙愿?” 刘涣道:“这个好办,老子家中一切事由皆有老子的授业师父打理,老子且捎信回去,你们每人带了一封,去到鹅湖寺,就说找刘涣的师父……自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众人却不商量,忽有两三个人站出来,道:“老子同意了”!之后剩下的几人陆陆续续的也站了出来…… 刘涣心中乐开了花,赶紧找来白纸写信,他那信笺也简单得很,就是一张白纸,上面印上了他的手印…… 几人自不明白,但见他得意洋洋,想必一定管用,纷纷接了“书信”,转身等着同伙,去鹅湖山帮刘涣种田…… 三号不解道:“涣哥儿,这些人只怕要跑,你看不出来么?” 刘涣摇头道:“得之我辛,失之我命……一切看造化吧!” 三号道:“哎,你这人真是捉摸不透……这十一个人有啥好的,适才被我们放倒之时,还不是半点反应没有。” 刘涣道:“老三,那是因为这几人都是直肠子,喝酒也不会推诿耍假,故而大醉酩酊……若是他们清醒之时,只怕你我合手也不见得就能制服人家……再者,他们只是跟错了人,若有明主相待,他日定有大用!” 三号道:“呵呵,你这意思是说,二龙山的当家绝非明主,你才是明主咯?” 刘涣道:“三号,我觉得你丫越来越像黑娃了,你是不是被他带坏了?” 三号一听不乐意了,赶紧转身走开,等着刘涣下令“挖宝藏”…… 第八十二章 地底宝藏 刘涣打发走了一众小喽啰,这些日子以来,他杀的人实在不少,险些晃动了心智,恶念缓缓升起。好在对于一个心中有信仰的人而言,都能自欺欺人地克服了。 此刻他来不及思索,赶紧叫了两个人警戒周围,吩咐其余众人开始往那三颗白杨树下寻去…… “一号,这白杨树下平凡得很,却无任何机关的行迹,那人该不是说了假话罢?” “你直看到表面,却没有深入解剖,难道兄弟们没有发觉一个怪异的现象么?” “哦?” “兄弟们且看这三颗白杨树有何不同?而今却是夏季,当是万物青葱之时,而这几棵白杨却枯萎不堪……” “确实是如一号所言,但……但这却能说明甚么?” “呵呵……还能说明甚么,无非是两个原因,其一是这白杨的根茎下面没了泥土,缺了水分,再也伸张不开,被渴死了;其二是这几棵杨树也如人一般,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哦……那到底是其一还是其二?” “哎……老子说了这么多,你等还不明白么?且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挖开来看不就明白了么?” “切!你不早说,可是而今黑乎乎的,若是挖到了害人的机关,该如何是好?” “老子……老子险些无语,一条条死都不怕的汉子,却害怕机关?快点动手!没有工具,便用大刀长矛!” “是!” 几人一听涣哥儿说得“汉子”一词,在加上今日兵不血刃夺了二龙山,当下又有宝藏诱惑,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按照涣哥儿的吩咐,为了节约时间,不得瞎琢磨,就找准中间那颗杨树的根,一股劲儿沿着往下挖…… 月儿升了起来,二龙山上全是“乒乒乓乓”的声响,伴着夜鸟不安分的鸣叫,显得动中有静。 汉子们的额头上也开始落下了汗珠子,但因心中有了希望,也不觉得累人,都使出了全力…… “哗啦”一声响,那杨树的根茎被挖到了底部,突然间倾斜着倒了下来…… “一号,你快来看……” 杨树倒地后,把根部的泥土拉了起来。几人凑身一看,尽见得是一块石条模样的东西躺在那里。 刘涣扬了火把,细细一琢磨,伸手一摸,惊喜道:“原来是人工打磨好的石灰岩。” 几人哪里晓得什么“石灰岩”,但觉得涣哥儿的话说得玄乎乎的,大有一种“专业”的味道在里面,这专业一词也是涣哥儿交给他们的。 “一号,要把这石头条子撬开么?” “当然要撬开,但不得蛮来,去找几根绳索来,再找几处可以下手的地方,把石条子捆好,站在外围用力拉,期间万万不敢大意,老子可不想在小水沟里面翻船……” 几人闻言,赶紧找来绳索,捆绑好以后闪开身来,抓住绳索的另一头,开始一阵猛拉…… 这些个人都是下力气的“好手”,在刘涣“一二三”的调子中,那石条慢慢破土而出…… “哎哟,他娘的!” 想是三号一不小心,失了重心,一屁股倒在地上。几人当场大笑,埋汰他一番。涣哥儿却严肃起来,道:“拿火把来!” 有人递来火炬,举着给他照了亮,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刘涣细心感受,但觉得这脚下的泥土也很夯实,并无塌陷的迹象,胆子便大了起来。待到走近一看,却见得那适才石条压住的下面显出一个洞口来,里面黑乎乎的…… “老三,把绳子点燃,将燃烧的一头递到下面去!” “是要看看里面有甚么吗?何须这般麻烦,你看这旁边全是石条子,兄弟们且一一将之移开,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你急个逑,老子是要测试里面是否有氧气,是否存在其他有毒气体!” “氧气?甚么东西?一号你总是整这些个听不懂的道道!” “听不懂不要紧,反正哥儿不会害兄弟们就是了!快点!” 老三闻言,就地割断一小节绳子,在火炬上一点,便把燃烧的一头慢慢放进了那洞中…… 刘涣一看,见得那火势微微弱弱,险些就要熄灭。他屏住呼吸,再一打量,那火势又燃烧了起来,可毕竟火势太小,看不真切里面的事物。 “哈哈……安全了。兄弟们,将这些露出来的石条全部拉开吧……” 在确定了里面的氧气充足以后,刘涣喜笑颜开。 众人见他笑得那般灿烂,心中欢喜起来。想不到这二龙山上真有宝藏。 几人又是一番努力,将一块块的石条弄开,累得大汗淋漓,灰头土脸,好在而今是在夜里面,相互之间也看不到窘态…… 刘涣细细数了那些个石条,共计一十三根,每一根的尺寸大小都是一模一样,打磨得光滑平整,想来定是同一个师傅的手艺,但这二龙山上并无这等石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洞洞,要费尽千辛万苦把这石条子弄来…… “涣哥儿,你快来看,这里洞里面有台阶。”那三号一阵激动,连“一号”都不叫了。 刘涣赶紧附身一看,果然这洞中有一介介的梯子,缓缓而下,不知通向了哪里? 众人一阵欢呼,忍不住心底的激动,举着火把就往里面走…… 下得洞里,只觉得有些压抑和冷清,外间的一切声响再也听不见了。 众人渐行渐远,并未觉得前方有甚不对,逐渐熟悉了这黑暗的环境…… “这洞里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是不是里面的宝藏全被别人挖走了?” “我想不会,你看脚下的地上不是有脚印么,但这脚印稀疏得很,想必进来的人不多,而且往来的次数也不多,那宝藏一定在的。”刘涣肯定,从种种迹象来看,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还在,至于到底是些甚么,大家也说不准! “哎哟!关二爷饶命啊!” 先是前方的三号突兀大叫,之后便听得“普通”一声,三号尽然跪了下去,倒把后面的几人惊得汗毛倒立! 刘涣故作冷静,大呵道:“慌个逑啊!别急,容老子看看!” 他插队去了前面,一脚踢在三号的屁股上,把火把往前面一照…… “哎哟,我的妈呀!”刘涣忍不住惊讶一声。 原来前方被一个雕像挡住了,那雕像正是关云长,手握青龙偃月刀,面红冷目,威风凛凛,自有一股子杀气和霸气涌现出来,让人心底为之一怔。 “老子就说嘛,这是关二哥的雕塑,可不是活人!我说老三,你杀人流血且不畏惧,咋地害怕起一个雕像来?” 老三赶紧爬起来,朝刘涣火光照亮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得只是一尊雕像,栩栩如生,恍惚之间倒是像个活人! “一号,没路了?” “不急,细细观察,我觉得这里一定有玄机……” 几人想来想去,也只有推推那雕像试试看了。三号道了一声“得罪”!便左右移动起来… 突然! “咔咔咔”的一阵响动! 关二哥的雕像被移开了,里面尽还有通道…… 刘涣道:“大家留心,这通道的两边一定有蜡烛或是油灯!” 果然经他一提醒,众人发现通道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隔三差五地摆放着一些灯台,灯台上面全是熄灭后的蜡烛…… 大家点亮了蜡烛,洞里就亮了起来……沿着灯光一直走,突觉前方宽阔,恰如进到了一间大屋子之中…… 便在这时,又听得一阵大叫:“快看快看!” 几人循声望过去,便在那屋子的正北首,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不下一百个…… 历城兄弟早已发了疯,哪还能保持甚么冷静,也不听刘涣的招呼,快步跑了过去。 “啪”! 一声巨响,三号那猛夫尽用手中大刀直接砍坏了箱盖子…… “涣哥儿,发了发了,这……这……这里面全是黄金!” “涣哥儿,我这里也有!” “这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里也有!”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刘涣却显得异常冷静,因为他此刻正站在地洞的南边,身前全是刀枪剑戟…… 几人许久许久才停止了激动,像这般满目琳琅的金银和兵器,他们生平从未见过。 可狂欢的最后,众人才发觉涣哥儿一言不发,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一般…… “一号!你且说来该如何处置?” “哎……有这等夯实的基础,为啥就不能建起一支雄兵来呢?这二龙山历代当家的,只怕都是些草包!”刘涣莫名感慨! “涣哥儿,你管那些作甚,而今这些财物全落入你我兄弟之手,你又那般聪明,定有大用处才是!拿个主意吧?” “老三、诸位兄弟:你们想想,这二龙山历代当家的,为何守着这等惊天财物,就是偏偏不拿出去用,却还要做那贼子勾当?” “这……还请涣哥儿明言!”众人见他异常冷静,从未有过的严肃,心中也跟着冷寂起来,毕竟平日间常不正经的涣哥儿,从不会这般模样。他一旦如此,便定是发觉了不对之处! “兄弟们,我想那历代当家的是惧怕一个问题——便是有钱,却没有命花呀!你们想想,而今我偏安大宋,年年向金狗纳贡,只怕国库中一年的金银入账,也没有这么多吧……我们若把这些钱财拿出去,迟早是要走漏风声的,到时候朝廷会如何想?绿林好汉、强人山贼、偷鸡盗狗之辈又会怎样想?只怕是终日也不得安宁啊!” “那……那这许多的金银,总不能不要吧?” “要,一定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现在要,也得找个地方先存起来!” “存在哪里?不如就在鹅湖山娃挖一个暗洞吧?” “这些钱鹅湖山藏不住!” “一号你这话就不对了,鹅湖山藏不住,为何这二龙山就藏得住呢?” “不是的兄弟,我是说这些钱财一旦见了光,鹅湖山便藏不住了!” “哪……到底如何办吧?” 第八十三章 人心难得 面对这许多的金银武器,刘涣为难了,思索片刻,他正色而言,说出一个大家接受不了的意见。 “依我看来,这许多的钱财和武器,还是统统献给朝廷吧!” “一号,你糊涂了吧?” “此话怎讲?” “献给朝廷?兄弟们能得到甚么好处?” 刘涣一听老三的话,心中忐忑,难道这尘世间的人性都是那般丑陋,见了“利益”,就要开始考虑自己来了么?他想试探试探,到底这千百年来的人是否一样?到底自己会不会看走眼?选了几个势利之徒做兄弟!他开口道:“老三,做人怎能这般功利,你忘记了我们在鹅湖山竹林中的宣誓了么?” “我记得的——‘穷我一生,驱除外辱、恢复河山,当为振兴中华而不懈奋斗’……可是涣哥儿,这许多的金银,到了朝廷手里,还不是转手献给金人,又能拿来做些甚么了?” “老三,那你看来,我们又能拿这些东西来做甚么?” “涣哥儿,你傻呀,拿来招兵买马啊!我们养一支军队来,你适才不是说,这二龙山的历代当家都是草包么……等时机成熟,兄弟几个揭竿而起,奉了你做‘官家’,老子们再不授那懦弱的‘赵家’指使了!” “啪!” 一声响动,三号被刘涣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老三,老子当日在信州的厢军中看重了你兄弟几个,后来又与你等深交,歃血为盟,以兄弟相称,看重的是你的人品、是你的忠义和孝悌,今日你怎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什么揭竿而起,你是想对我‘黄袍加身’么?哼!老子告诉你,天下大势,还不是你能够看得清楚的。你以为,有了这些钱,便能做大事了?便能另里灶头,当土皇帝了?你那是幼稚无疑,你信不信,今朝你且拿了这些钱财出去,若不上缴官家,老子保证你活不到来年春天!哼……” 刘涣愤怒了,他第一次打人耳刮子! 老三呆呆地站着,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下看着静静的刘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三号,这确实是你不对了!曾记得‘三哥’当日带着我们死心塌地地投奔了涣哥儿,便是看重他的赤诚和待人的情义,你而今见利忘义,便叫人家造反,算不得忠义之人。别忘了,你我兄弟能有今天,都是拜涣哥儿所赐,否则哪里能做上皇家侍卫,哪里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还不是给人做苦力……快给涣哥儿认错罢。”有兄弟劝解。 三号道:“哼,这皇家侍卫有啥好的……” 刘涣闻言气愤道:“你……好吧好吧!老三,这些钱财就在眼前,你若有想法,随便你拿,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带上你的金银走吧……就当你我兄弟从未结交过,你走后,我只说你在对抗山贼时牺牲了就是,官家也不会追查……” 三号一听,激动而愤慨,道:“你……你不要逼我!” 刘涣道:“老子哪里是逼你,你不是很看重这些个金银么?拿去吧,随了你的意,还不高兴么?” 三号大声喘着气,道:“涣哥儿,老子岂是那重利忘义之人,今朝见得这般多的金银,却是想着你的好,便要为你某一番事业的,老子向来嘴笨,不会说话却惹恼了你,可你尽说老子不是忠义之辈,这……哼……” 三号最后说不出话来,转身走了,对那琳琅满目的金银看也不看一眼…… 刘涣心中一怔,看来这尘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把金钱看得这般重,他到底是小瞧三号了,觉得自己的试探有些过分。 他大声喊道:“回来!动不动就走,你走了,老子到哪里去找你这等好兄弟?将来老子驰骋天下,谁来做老子的‘射手’?帮老子驱外敌,复中华?滚回来!” 老三才行得没有多远,听闻刘涣的话语,心中忽然一愣,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刘涣又道:“还愣着作甚?老子在鹅湖山的竹林中时,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兄弟们,你便是老子兄弟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一个……你要走,老子怎么办,滚回来!” 三号一听哪里还忍得住,转身过来,“啪”的一声跪倒在地,道:“涣哥儿既如此待我,是我耍浑,是我糊涂!” 刘涣赶紧一个箭步上前,附身扶起了他,温和道:“好兄弟,你这是作甚?适才我的语气太重,你不要一般见识才对,那叫你拿金银走人的话也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开那般玩笑的。” 三号道:“我……”只此一字,后面再无下文。 刘涣见状心中暗暗惊叹,“好险好险,若是他真被老子气走了,该如何是好,要知道黄金千两易得,猛将一个难求啊,以后万万不敢在这般试探人了……” 经过刘涣这出苦情戏的安排,众人对那金银的贪欲渐渐降了下来…… “弟兄们,你们相信我么?” “信啊!便在那日信州被你看重之时,兄弟们就信了你的!” “那好,我有一个主意,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且说来,有啥不愿意的!” “我想,这些财物我们且全部献给朝廷,到时候朝廷见得如此功劳,定要赏赐我等一番,那时,我们便要一些‘有命享受’的东西来!我保证,要来的东西一定对我们有大用处!” “这……涣哥儿,我们而今都算是官家的人,上缴给朝廷也是应该的,但全部上缴是不是太多了?古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缴获了金银珠宝,哪个不填一点自己的腰包的……” “兄弟们,你们要信我刘涣!我保证,我们要用这笔‘功劳’和朝廷换点东西!” “换东西,朝廷能换么?若是能换,又能换啥?” “这个你们不用管,你们是不明白君王家的心思,这做天子的人,自有他的微妙之处,能换不能换,我自有安排!至于这换的东西嘛,无非几样,一是土地房屋、二是人马。” “这……这么多的金银,得换多少土地?多少人马?多少房子啊?” “多少且不论,我们要换来的土地和人都是表象,实际是换人心!换天下!” “这!如何换得天下?” “都是自家兄弟,我且明说了,要得天下,并不一定要揭竿而起,有许多方式方法呢。当然,得天下的人,却不一定要做皇帝……而今你我兄弟势单力薄,钱财太多,也是无福享受,一切当看长远,我们先换了‘人心’,得人心者,还不任由你纵横天下么?” 几人信了他的鬼话了,最后又是争论一番——赶紧往兜里装金银,选了合手的武器……有兄弟得到刘涣的默许,抬着一箱子金子慢慢得出得洞外,要找一个地方埋好,等到时机成熟,再运回鹅湖山…… 那剩余的白花花的银子和明晃晃的黄金,则流着口水、忍着心痛,准备一一抬出洞外,等赵汝愚一干人来看看,也好显摆显摆…… 刘涣心底温暖起来,他觉得还是古人好,虽有急功好利之徒,但尘世间还是有忠肝义胆、视金钱如粪土的之辈,很庆幸,他刘涣遇到了这样的人……哪里像在后世那个车水马龙的时代,人们金钱至上,心中只有铜臭,却无半点情谊道义,千百年的大道传承也不要了…… 几人才抬了不久,突然觉得天色开始明亮起来。 刘涣道:“兄弟们且歇息片刻吧,我猜想不用多久,阿挺和二号就要上山来了!” 几人闻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东边升起的朝阳。他们不敢看身后的箱子,因为每看一眼,就要伤心一次…… 果然,天色大亮之时,赵汝愚等人上到了山顶。他定睛一看,刘涣等人正精神抖擞地站成一排,身后堆放着整整齐齐的大木箱子,不知道里面是甚么。 刘涣也细细打量赵汝愚,见他身后尽是厢军模样的人,阿挺和刘三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旁…… “恩师、阿挺:你们可来了,昨夜累死老子了!” 赵汝愚还没搭话,就被赵挺抢先道:“算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子视你为兄弟,你做大事却不带着老子,还诓骗老子,说你是去接黑娃……哼,你和恩师骗我骗的好惨!” 刘涣一听,想必这赵挺已然知晓了前因后果,当下只是傻笑,却不言语。 话说赵挺后来听恩师说,刘涣这般做都是为了保护他…… 他而今见得刘涣涉险,却毫发无损,心中再没有了怒气和委屈,倒觉得刘涣此人真是忠肝义胆、重情重义,宁愿以身犯险也不让他着急和心忧,确实是个“好兄弟”! 赵如遇道:“说说吧,为师想听听你的风光伟绩!” 刘涣尴尬道:“恩师取笑了,风光伟绩可谈不上,好在是有惊无险,到让恩师和阿挺担忧了……恩师,你这身后的兄弟们是?” 赵汝愚道:“他们都是江州的厢军!你小子昨夜不是差人去江州报官了么?这倒好,你把贼人全赶下了山来,却在路上被赶来的江州厢军一网打尽了……” 刘涣道:“这……这真是太好了!”他嘴上说好,其实心中却不一定觉得好,因为那些被一网打尽的小喽啰们,都是他故意放走的,后来还有他“骗去”信州献给自己“种地”等少许人,不晓得是不是也被江州的厢军给灭了…… 赵如遇道:“你傻站着作甚?快给国公禀报昨日之事吧!” 刘涣道:“昨日弟子带了国公亲随侍卫共计七人,从管道旁的松树林一直杀到这二龙山,用时三个时辰,兵不血刃而夺了贼人老巢二龙山,贼首已被黑娃张复北斩杀。共计收了刀枪剑戟等兵器不计其数、共计缴获黄金二十八箱、白银等琐碎银子七十一箱,剩余珍珠玉佩和一众首饰共计三箱,全在这身后和地下的暗堡之中。而今大获全胜,一具财物全部禀明国公和赵大人,请予上缴朝廷,以为国用!” 赵挺等身后之人闻言,眼珠子睁得大大得,有些更为夸张,嘴巴也成了“o”字型! 赵汝愚道:“你说甚么?” 刘涣正色道:“回赵大人的话,小子说:我等兵不血刃而夺二龙山、贼人被灭、贼首伏诛、缴获金银兵器甚多,当下来不及细数……” 赵汝愚震惊和激动了半天,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浪潮。一直等了许久才道:“英雄出少年!” 之后便再不多说,以赞赏的目光看向刘涣及其身后之人…… 赵汝愚走到那地洞的入口之时,突然止住脚步。朝地上的石条子看去。 刘涣道:“恩师,可有甚么异常?” 赵汝愚俯身下去,道:“等等,这些石条子上好像有图案……咦?像似盛唐时期的石雕啊?怎地……怎地凌乱不堪了?” 刘涣惊疑道:“恩师,你说这……这……这不起眼的石条子尽是盛唐时期的雕刻?” 第八十四章 我只要土地 那个草包对于文物方面没有多少的知识,听得赵汝愚说起那些珍贵的石条子来,心底一阵遗憾。他想,他应该把它们用泥土掩盖起来的…… 汝愚自然不吝夸赞之词,连那赵挺赵国公也对他更为崇敬起来。他却只是傻笑,说“阿挺你看,哥给你推荐的这几人不错吧?”却是在给自己的兄弟伙邀功。 赵挺闻言,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阿涣,你此番可是立了大功了,你要甚么奖励?大可一一说来,我与恩师联名上书,皇爷爷定然准了奏!” 刘涣道:“嘿嘿,你待老子好,老子心底记着就是了,还能要甚么奖励。” 赵挺见他又是这般话,真不知他是装疯卖傻,还是年少无知。但他这话儿却说得暖暖的,使人心底为之一怔。 他瞧见刘涣的不正经,便用力推了他一把,拳头正击中刘涣的胸口,佯怒道:“你这傻鸟,老子是好心提醒你,见你人不错,想帮你一把,你就不明白么?要知道,这等功劳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晓得皇爷爷而今最缺甚么么?” 刘涣沉思道:“最缺甚么,老子哪里晓得,你说来听听!” 赵挺道:“皇爷爷最缺的无非两样,其一是人才、其二是钱财。你而今缴获这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全上缴了去,皇爷爷还不欢喜么?别说是寻常赏赐了,就是给你个官儿当,那也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你说呢?” 刘涣一想这赵挺的话却是说得很对,而今这大宋朝,就是缺的钱财和人才,看来这赵挺是大智若愚,原来他小小年纪,已然将这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假意突兀,道:“哦!原来是这般……阿挺,可你知道,哥儿一直是想正儿八经地考个状元郎的,这……这被赏识来的官儿,容易被人家笑话,老子不要。只是阿挺,那几个兄弟可是水里火里的走了一遭,若无他们忠肝义胆的护卫,只怕恩师和你还有我,今日定不会这般安稳,早被那些个贼子给灭咯。” 赵挺一听他不仅推迟了自己的“许愿封官”,还一味心思地为自己兄弟考虑,心底实在想不明白,尘世间哪里会有这等亮堂堂的人儿。 他道:“你说的这些老子省得,何必你来多说,哼,倒搞得你很伟大一般……你放心,那几人而今已然从厢军编制转成了禁军编制,此番再有这等功劳,皇爷爷自然要赏的,何必你来操心。老子担心的是你,难道你就没有发觉么?” 刘涣道:“发觉甚么?阿挺,你说话咋地也学会了扭扭捏捏?” 赵挺道:“甚么扭扭捏捏,老子还不是被你那‘石头记’害的,而今说话尽也学会了弯酸和婉转。” 刘涣呵呵一笑,道:“甚么我的‘石头记’,明明是你的‘石头记’,你堂堂国公,可不得乱讲!” 赵挺道:“哎!老子晓得,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诶……谈正事,我是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皇爷爷对待你的态度很异常么?” 刘涣思索片刻,道:“异常么?我咋没有看出来。皇上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管理我泱泱大宋。我刘涣一介草民布衣,能写几篇诗词文章,被陛下看到已然是我的福分了,莫不成还能因此而向陛下索要恩惠么?你叫你皇爷爷该怎么对我?” 赵挺骂道:“你这个傻逼?莫非你没有发现么?咱两的恩师而今已被皇爷爷赏识和器重,还有那历城八兄弟与黑娃,不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话,便变成了禁军,成了老子的亲随护卫……可你刘涣如此才学,又是个心系天下的好儿郎,皇爷爷就没有发现么?哼哼,我看不是!皇爷爷历来最重人才,也最敢用人才,偏偏对你这等人才不冷不热的,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何?” 刘涣道:“官家的心思,哪里容得我去胡乱猜测。陛下不是让我做你的陪读么,能和你阿挺同窗,又能拜得恩师亲授,那已是无上荣光了。再者,陛下以前还让我与恩师监督负责鹅湖山的建学呢……” 赵挺有些气愤了,总是和他说不清楚。怒道:“你真是个傻逼,这些个小恩小惠算得甚么了。就凭你的才华,咱恩师能教你甚么?再说了,你这般能力的人,却去做个小小学堂的监工,半个官儿也不是呢!你不觉得羞耻,老子都替你汗颜!” 刘涣无奈道:“那……那你且说来,老子到底能做甚么?又该如何做罢?老子实在是不晓得该说甚么了,你小子今日神神叨叨的,好不习惯!” 赵挺道:“老子……老子这是在开导你好不好。哼哼,就你的才学,虽说还差我太远,但做个把朝廷‘著作郎’还是可以的,阿涣,那可是个正六品或是从五品的官儿,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官能比的呀,你……” 刘涣一听,赶紧打断道:“算了算了!阿挺,我算晓得你的意图了,你是想推举我做那从五品的官儿么?我看你不必麻烦了,这官儿的品阶太高,便是皇家赏赐,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做得这般大的官……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便不要为我操心这事了,做官的问题我自己解决。若你实在是菩萨心肠,不如帮我一个忙吧?” 赵挺一听,又见他态度决绝,大有灵顽不灵之势,便开口道:“行行行!老子口水都说干了,你还是不开窍,老子也是无法……你且说吧,要老子帮你甚么?” 刘涣嘿嘿一笑,道:“对咯,这才算是兄弟嘛。嘿嘿,好啊挺,这事也简单得很的……恩师不是已然‘八百里加急’,呈了奏折给陛下了么。我看不出三日,陛下便会传了旨意到此、不出十日,便会传恩师觐见,到时候啊,你且捎信一封给恩师带去,就叫你皇爷爷赏我一大块土地就行了。相信有了你的举荐,再有咱恩师的美言,这事一定能成,至于做官儿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想呢!” 赵挺不解,道:“你要土地干嘛?你丫会种田还是会翻土?再说了,你那鹅湖山的老窝不还没有建立起来么?你要土地来有个逑用?” 刘涣道:“这个你不用管,老子是怕将来累了的时候,好回鹅湖山养老,有了土地,便能养活自己呢,你且说吧,到底能不能做到?” 赵挺道:“哎……你说来罢,你要多少土地?” 刘涣道:“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果可以,便把永平乡所有的土地赏给我,我也是欢喜的。” 赵挺一听不得了,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做白日梦吧?哼哼,那永平所辖鹅湖村那等村落不知几许,辖区良田何止万顷,你非官非爵,皇爷爷哪里会同意……” 刘涣道:“那……那我便只要鹅湖村的土地总行了吧?” 赵挺道:“这还沾点边,但不一定能行呢……哦,等等……等等……老子好像明白了!” 刘涣惊奇道:“你明白甚么了?” 赵挺道:“原来……原来你狗日的是想当那鹅湖村的大财主呀?流水的官儿你不要,却要铁打的饭碗!天了天了,你这狗日的好深的城府。” 刘涣被他骂,也不气恼,却道:“咋啦,老子就是要当大财主,要让家中的粮仓全他妈是饱满的谷子,要老子全身上下都掉着铜钱呢,不行么?哼!人活于世,哪个还没点私心了?你且说吧,这事能不能成?” 赵挺道:“你这鼠目寸光的家伙,难不成以前那些个‘中兴宋室’的话都是骗人的?呵,不过也是无法,谁叫老子认识了你,帮你一把吧,能不能成,看你的造化了。” 刘涣欣喜道:“这便多谢你了!等老子种田养肥了猪,便给你做美美的红烧肉。” 赵挺道:“算了吧,等你养肥了猪,却不晓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先别说了吧,恩师好像把那地堡中的东西统计完了,走吧……” 二人转身走到了现场,却见赵汝愚一丝不苟地在现场指挥,绝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刘三等人如冰冷的石头一般站立着,直勾勾地看着那些个“搬运工”。 这些“搬运工”便是江州的厢军,却是赵汝愚带来的。 这些个厢军见得山间没了危险,早早地打了退堂鼓,只因他们都是受江州州府管理,日常间并无作战任务,也无训练,一般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充当官员的侍卫、迎送等…… 可而今限于赵汝愚的“官威”,旁边又有朝廷禁军把守监督,他们也是有苦说不出,直到把这些大箱子全盘搬了出来,才气喘吁吁地坐到在地。 刘涣一见他们毫无“军容军纪”的表现,心中一阵鄙夷,暗道这等杂役怎能挂上一个“军”字,真是丢了军人的脸。 赵汝愚见他在现场瞎转悠,问道:“涣儿你且过来,为师有事问你!” 刘涣闻言走了过去,恭敬道:“恩师!” 赵汝愚道:“好孩子,而今你真是立了大功了,小小年纪,便浑身是胆,又这般足智多谋,当真是我大宋的福分。适才赵国公对你提的‘建议’你看如何?” 刘涣一听这才明白,原来那赵挺要举荐他做官,却是和赵汝愚商量好了的。 他恍然大悟,道:“弟子多谢恩师和国公的关照了,但弟子自有心中的想法,一切种种,都对国公汇禀过了的。” 赵汝愚一听,也不晓得他是否同意。当下道:“嘿,随你吧,你向来都是个有主见的人儿……对了,我看你一直在瞎转悠,却是在寻找甚么么?” 刘涣道:“没啥?我只是在找黑娃,却没看到他呀?” 赵如遇道:“呵呵,你还不晓得呢,那张复北而今惹了麻烦了!” 刘涣道:“这……弟子却有些不懂了,还望恩师明示!” 赵汝愚哈哈一笑,却不答复,转身走了…… 第八十五章 傻人有傻福 刘涣自不晓得黑娃而今在作甚么,他去问赵挺,赵挺也瞒着不答,无奈只好去问刘三,才终于弄了个明白。 原来,黑娃而今被一支女子缠上了。 那女子便是叶二娘。 却说叶二娘到得山下,正巧遇见了黑娃,她二话不说,对着黑娃就行了个跪拜之礼! 黑娃惊愕道:“姑娘这是何意?” 叶二娘道:“恩公咋地忘记小女子了?小女子身家性命全是拜恩公所救,此番特来答谢的。” 黑娃闻言沉思片刻,才一阵突兀,想起了那被他斩杀的土匪头子…… 当下嘿嘿一笑,赶紧伸手扶起地上的女子。 他黑娃五大三粗,心中杀人且不畏惧,可当下才一碰触到那女子的手臂,顿时不知怎么了,尽有一道电流传遍自己的全身。他当时距离那叶二娘又近,对方身上的粉黛气息、还有那吐气如兰的呼吸之气,一不小心传到黑娃的鼻息之中。 黑娃只觉得这一切来得突然,他身平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女子,当下说不出话来。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黑娃而今十七八岁,正是青春躁动的时节,那叶二娘与他年纪相仿,又是被他所救,当刻直把黑娃当成了大英雄。 二人呆呆地对峙片刻,黑娃脸色一红,转身道:“谢也谢过了,姑娘且回去罢!” 哪晓得他这话才一出口,却听得那女子一阵抽泣…… 黑娃赶紧转身过来,手足无措,焦急道:“你莫要哭啊,我……我做错甚么了么?” 那女子却不答复,趁黑娃不防,一把冲进黑娃的胸前,死死地抱住了他,道:“恩公有所不知,小女子已无家可归了。” 黑娃却在惊愕之中,暗道“你无家可归便武家可归,却抱着我作甚?”但这话他却始终说不出口。 旁人见状,当场哈哈大笑,还是那刘三和赵汝愚是过来人,赶紧呵斥开了,带着众人上了二龙山,却把黑娃抛弃在了原地…… 黑娃脸红筋胀,不知如何是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女子的心跳声,还有两团不知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胸口之间,既享受又不明所以。 可突然! 那女子用力推开了黑娃,转身一阵娇羞。 黑娃这怀中突然间空荡起来,愣在当场。他针扎了半天,才吞吐道:“姑娘……你……我……你……你这是……这是?” 那女子娇羞道:“你欺负我!” 黑娃急道:“我……我何时欺负你了?” 那女子却更为害羞,道:“你还说……你……你的……你的某样东西顶到我了……” 黑娃这才恍然大悟,一看自己的裆部,那害人的东西不知怎么了,尽不听了使唤,当时窘迫难堪,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他四处查看,见得一条溪流哗啦,赶紧一个纵身跳了进去。 但闻“扑通”一声,叶二娘侧身一看,却见黑娃落入了溪流之中。她惊慌道:“恩公这是为何?” 黑娃道:“你别管我,我要跳河自尽,而今轻薄了你,却只能以死想报了!” 叶二娘闻言当下一阵惊慌,急道:“哪个要你以死相报了?你这傻子!可是……可是那溪流才没过你的膝盖,如何能淹得死你了?” 黑娃一看,更是恼羞,大叫一声“啊”!便沿着那溪水逆流而跑…… 叶二娘一见,暗道这人是咋了,好端端的尽疯跑起来,莫不是他要弃她而去? 想及于此,叶二娘便一阵猛追,沿着岸边边跑边喊:“恩公……” 黑娃却不停歇,道:“别管我……” 二人便这般,一个跑,一个追……连对方姓名都未曾正面介绍过,却无端端演了一出“戏水鸳鸯”,真是造化弄人…… 话分两头。 却说刘涣等人把那些个“脏物”一一统计下来,看护好了,等皇上回话以后,在作打算。 刘涣当场煮了饭,又把二龙上的食材搜刮一番,大伙便吃得不亦乐乎…… “恩师,这些个金银依你看来,到底是如何积存起来的,在这二龙山上有多久时间了?” “从这几根石条子来看,当是盛唐时期的文物,但这些个金银却看不出年纪来,都是经过融化以后造成的金锭子和银饼子。但没个百八十年间的积存,也不可能达到这般惊人的数目。” “恩师,那你看来这许多的钱财,到底是用来作甚的?为何这二龙上的上代当家却不取出来用?” “这个为师也不得而知了,兴许在这江西地界,曾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也说不定……算了,你我师徒在这里瞎猜测也没个结果,等官家的消息吧。” “哎……也只能如此了。可是恩师,照这般速度,我们何时才能抵达长江了?” “哎,且夫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涣儿啊,在等等吧,这长江就在北边,距离这里已然不远了……” 二人瞎聊一阵,尽说起家常来。 赵汝愚突然问道:“孩子,你那爹娘真是苦命,没能看到你长大成人、飞鸿腾达。哎……” 刘涣叹道:“哎,人生百年恰如匆匆过客,时局如此,苍天要收了我那爹妈,我又有甚么法子。” 赵汝愚看着他伤神的表情,心中不忍,道:“莫再伤心了,想你这般作为,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欣喜的……对了,你对犬女如何看法?” 刘涣一听,当下想不明白,怎地这赵汝愚无端端地提起儿女情长的事情来。 他道:“琦玮自然是个好女子,知书达理、学识渊博……模样也长得俊!” 赵汝愚呵呵一笑,道:“算了,你何必说这假话,为师自家的女儿,自家最是清楚。那顽徒倒是受我感染,学了一些经史子集,但要说到‘知书达理’,却言之不符……你是和她结交过得,没少吃她的亏罢?” 刘涣尴尬一笑,道:“恩师怎能这般说,琦玮与我年纪相仿,正是顽劣之时,平常间的争争吵吵,弟子全不放在心上的。” 赵汝愚道:“涣儿,为师且问你,你觉得犬女能配得上你么?” 刘涣顿时被他这问题惊得呆立当场,道:“这……这……”他“这”了半天,却也说不出话来,赵汝愚倒是如常一般,尽无半点尴尬之色。 汝愚温和一笑,道:“也罢,而今问你这等问题,想必你也答不出来的,在为师看来,你们都是孩子,将来到底如何,全看缘分了。” 刘涣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恩师美意,弟子受之有愧啊……但而今弟子一介布衣,无名无实,当是配不上令媛的,等弟子他日皇榜高中,再来向恩师提及此事罢……” 赵汝愚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那副慈祥的表情,也不搭话,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刘涣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便在这时,众人见得黑娃上得山来,他身后远远的站着一支女子,也不跟来,只转身过去,留给旁人一个倩影。 黑娃也不知咋啦,话也不说一句,尽直朝刘涣走来,“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跟前! 刘涣道:“起来,男儿大丈夫,你有点骨气!” 黑娃低沉道:“涣哥儿,我错了!” 刘涣正色道:“你且起来,再说对错的事情!” 黑娃闻言却不起身,道:“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我两件事情!” 刘涣怒道:“你个狗日的,神出鬼没一般,而今好不容易出现了,又来诓老子了么?现时赵大人尚在、赵国公尚在,你不跪他们,却来跪我,你甚么意思,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境么?” 黑娃闻言赶紧起身来,道:“涣哥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今日是有要事相求,你须答应了我。” 刘涣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黑娃道:“我要回鹅湖山一趟,却不知何时能够归来,身上……身上也紧张得紧……” 刘涣听闻,当场就是一脚踢去,黑娃冷不防被踢倒在地,但尽无半点怨言,迅疾又站起身来,直刷刷地像块石头。 刘涣见他这贱人一般模样,真是怒火中烧,朝怀里一摸,摸出两锭黄金来,往他怀里一仍,道:“你要钱,老子但凡有,也会给你。可你而今是禁军身份,受朝廷管制,服侍于赵国公,你且要去哪里,焉是老子能做主的?你去向赵国公说罢!” 黑娃一听,转身走向了赵挺,又是行了跪拜之礼,正色道:“国公大人,卑职今有急事欲回鹅湖山一趟,且不知何时能够归来,望您批准!” 赵挺见他这般苦瓜脸,也不晓得他怎地了,可心想这黑娃一直以来,都是个忠肝义胆,待人真诚的汉子。当刻也不好拒绝或不拒绝,转眼看了赵汝愚一眼。 赵汝愚干咳一声,道:“黑小子,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黑娃道:“回大人的话,小子并无难处,但却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 赵汝愚“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你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能有甚么大事是非做不可的?” 黑娃道:“我……我要回鹅湖山成亲!” 几人一听不得了,这头黑牛何时谈婚论嫁了?突然之间,尽说出“成亲”的话来,当刻摸不着头脑。 刘涣一想,又看了看远处的“人影”,心底明白了个大概。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赵挺扶起他的身子,温和道:“黑兄弟,成亲自然是好事一件,你也不给我们说说……却是何时的因缘呀?来的好突然呢,你小子藏得好深啊!” 这赵挺也是个坏人,便在山下之时,他就已然知晓了个大概的,而今却来反问黑娃,是想满足他的八卦欲望。毕竟对于一个抄写“石头记”的“作者”而言,越是八卦的东西,越是有意思,说不定还能借鉴,写到故事里去…… 黑娃却不明所以,看着赵挺惊疑的表情,尴尬道:“我……” 他向来嘴笨,到底是无从说起,自然无话可说…… 第八十六章 山巅上的喜酒 “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黑娃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他也不敢确定是否说明白了,可从大家目瞪口呆的神色之中,表现出来的还是突兀和惊愕,或许是听了个半懂不懂…… “请问……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明白了么?”黑娃见得现场出奇的沉默,众人也如中毒了一般,呆呆地盯着他,他心中没了底,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声。 “哎……黑兄弟,我……实在抱歉,我没有听明白呢!”赵挺忍不住先说了话…… 三号不晓得从哪里打了一大堆山鸡回来,见得大家像着了魔一般呆呆地站着,他也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涣哥儿,这些野山鸡是土闷还是水煮?” 刘涣这才惊觉起来,原来已有一人闯入了沉默的尴尬之中。他说:“这女人本是水做的,男人却是泥做的,所以男人一旦遇上了女人,就会变得混账起来!” 三号一听,顿时左顾右盼一番,见得大家都是叹息摇头,深觉得涣哥儿的话极有道理一样。 可刘涣这话,对他而言却是答非所问,他又转头看了涣哥儿一眼,见他还是长长叹息,并不时摇头晃脑。三号焦虑地大呵一声,道:“呔!这他妈都是怎么了?老子问这打来的野山鸡如何吃法?” 其一声大喝,当场之人才恍然大悟,复又恢复了常态。 刘涣道:“吃吃吃!你黑兄弟要娶婆娘了,你不关心么?” 三号一听,当场吓一大跳,道:“啊?娶婆娘?是谁?谁娶婆娘?” 刘涣道:“老三,你不要惊慌,更不要诧异,因为适才这山上所有的人也是如你一般表情,我们都从诡异的世界当中走了一遭,若不是你大喝一声,大家还大梦未醒呢。” 三号哪晓得刘涣这话的意思,当即以为是在夸赞他,便傻头傻脑地笑起来,道:“嘿嘿,我……我的箭术又提升了……” 众人听他无端端地冒出一句关于箭术的话来,当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黑娃的脸早已红透、红烂,想来想去,他索性不要了脸,大叫道:“怎地?老子就是要成亲了,老子就是要娶叶二娘为妻……那……那什么,适才也不管你们听得是否明白,今日老子就是要成亲,佛挡杀佛,神挡灭神!” 赵汝愚一听,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在场之人,也没哪个说不让你成亲呀?你小子叫唤甚么?” 赵挺却微笑起来,双手鼓掌,叫好道:“好!很好!这才是我们认识的黑娃,你回鹅湖山的请求我允了!” 黑娃听得“顶头上司”的批准,当刻喜笑颜开,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恭敬道:“谢国公!” 可正当其要离开之时,却听得刘涣大呵一声,道:“且慢!” 众人闻言,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黑娃道:“涣哥儿,咱两都是从鹅湖山走出来的人,一起偷过狗的铁兄弟,你……你想作甚?” 刘涣斥道:“既知你我是铁兄弟,你这喜酒难道就不准备请我吃?历城八兄弟与你情同手足,你也不准备请他们?赵大人向来对你宽恕有佳,又有引荐之恩,你不请他?赵国公更是你主子和恩人,你也不请他?现场这般多的兄弟,都是见得你黑娃从单身狗到鸳鸯鸟转变之人,所谓见者有份,你也不请?” 黑娃一听,涣哥儿说得有道理,确实是自己孟浪了,成婚大喜之日,怎能不请最好的兄弟呢,他心中一时间又扯皮起来,道:“可是……可是……可是而今你等‘公务’在身……难不成尽为了吃我的喜酒,便跑去鹅湖山么?” 刘涣道:“而今我等确实公务在身,弃公顾私是为不忠,不可取!但若不顾及你黑娃,弃私顾公是为不义,也不可取!反正事情皆是因你而起,你看如何处理啊?” 黑娃道:“这……这……涣哥儿你不要为难我!” 刘涣哈哈一笑,道:“这有何为难的,老子这里就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看成不成?” 黑娃喜道:“就知道涣哥儿待我最好,快快说来罢!” 刘涣道:“那还不简单,你办两场婚宴不就成了么?” 黑娃错愕道:“如何办得两场婚宴了?” 刘涣骂道:“你这榆木脑袋,还以为你吃过一次亏,人便会聪明起来,却不曾想还是禀性难移……哎,而今兄弟们和赵大人与赵国公都在这二龙山上,你且在这里办一次喜酒,请了大家伙;然后在回鹅湖村,又办一次,请了双方亲朋,不成了么?” 黑娃惊道:“对啊!我咋没有想到!可……可这二龙山毕竟是土匪窝子,不吉利吧?再说这荒山僻野,如何招待大家了?我爹我娘也不在,总是怠慢了诸家兄弟的……” 刘涣骂道:“蠢材,大丈夫四海为家,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这二龙山怎地了?老子看,却是来草木青葱,花鸟交融,头顶白云蓝天,山下泉水溪流,正是人间仙境呢,怎会不吉利……在者,都是自家兄弟,赵大人和赵国公又是‘身不由己’,寒酸便寒酸一些,又有哪个会怪怨和耻笑你了……赵大人年长,便做了你的主婚之人,等你回了鹅湖山,在请你爹妈坐了高堂,不就算是完成了忠孝信悌的礼数了么?” 黑娃闻言还在犹豫,赵挺却跳出来,道:“我看极好,阿涣这建议真是巧夺天工,这里青山相对,绿水相伴,我差了兄弟们下山买了酒肉,如何会寒酸了?嘿嘿……也来坐一会山大王,真是有意思!” 历城八兄弟与他交情颇深,也是出来劝解……黑娃一时间说不过这些坏人,便把目光看向赵汝愚,求救道:“赵大人,您是谦谦君子,又是朝廷命官,你且给小子做主啊?” 赵汝愚长叹一声,在大家伙殷切的眼神当中,不情愿地道:“哎……这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而今情况特殊,又是荒郊野外,大家心底有那些个礼数就成,本官看来,就依刘涣所言吧!等这里办好了,你再回鹅湖山,把该走的礼数走完,可不能亏待了那姑娘。” 黑娃道:“那便依了大家的话吧!全凭赵大人主持!” 黑娃一答应,众人立马疯了起来,嗷嗷大叫,那叫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树叶梭梭,倒害得山下的农人以为是群怪异的畜生在嚎春呢…… 刘涣忙碌了起来,也不管黑娃和叶二娘的“甜甜蜜蜜”,当即吩咐左右,搜刮了这二龙山上一切可用的物资,又下了山去,买得美酒数百坛、小菜若干…… 刘三最是霸气外露,尽带着兄弟伙,把农人家养的两头肥猪抗了上来;三号又故意卖弄自己的箭术,满山遍野地瞎跑,打了一大堆野味…… 赵汝愚最细心,又是过来人,当即叫人布置了“新房”,铺了新床,藏了红鸡蛋和核桃等物……他再模仿记忆剪了红花,写了对子,挂了灯笼……但那一大堆金银却是派人死命把守——那苦逼的任务,却交给了刘涣。 刘涣不服气,说他的兄弟结婚,无论如何也要操办一番。赵汝愚怒道“不能因小义而失了大义”,之后刘涣便无话可说,只得灰头土脸地看着众人忙碌。 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之中,他刘涣一时间像个局外之人,沉沁在幸福的边缘…… 从正午时分一直到了黄昏时刻,一切准备就绪。 刘三得了赵汝愚指令,大喊一声:“请新结连理入场……” 黑娃便身着红妆,带着红花,牵着盖了盖头的叶二娘,慢慢步入人群中间…… 跪拜了天地,谢过了赵汝愚和赵挺,又朝一众“宾客”一一鞠躬,炮仗声响了起来…… 刘三再喊一声:“接入洞房。”一切程序算是完成了七七八八…… 那日除去历城八兄弟和刘涣以外,其余众人基本上喝到了尽性……最恐怖是两头肥猪和一众野味全部吃完,连汤也不剩。 赵汝愚是文人,送了一副字给黑娃,算是贺礼;赵挺则大气得多,他的贺礼是“一个承诺”,说定要上书皇爷爷,大举黑娃斩杀匪首之功劳…… 其余兄弟们身无长物,只好把了“私藏”的金子交了一锭给黑娃,黑娃又转交给了他的婆娘,便出来划拳,人家说没酒了,他说不要紧,便是喝水,也他妈是甜的。 呵,当然是甜的,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嘛,又有一众铁心的兄弟相扶持,还有朝廷重臣、皇帝嫡孙在场恭贺,他黑娃真是好大的福分,便是喝水也极有味道。 涣哥儿没有给钱,也没有写诗作词,他把自己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两样东西中的一件送给了黑娃。 黑娃醉醺醺地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条上好的牛皮腰带,那腰带的扣子好生精美。他喜道:“涣哥儿真是守信,当日在鹅湖山便许诺说,只要我黑娃成亲,便送我这一条带子……嘿嘿,当时老子为了觊觎他这条腰带,曾以八条肥狗来换他都不愿意呢……” 刘涣道:“如今你如愿以偿了吧,哼!老子这般大的恩情,你小子可得记一辈子。记住咯,这他妈叫做‘皮带’,可珍贵得很的!” 能不珍贵么,那皮带扣的上面不是写着“lv”两个字符么,那可是刘涣前世最贵重的东西了,而今拱手送给黑娃当了贺礼,他也心痛啊…… 大家打打闹闹,唱花灯,猜谜语,打“醉拳”、舞“醉剑”……热热闹闹过了一夜。 当时丑时已过,刘三见得涣哥儿呆呆地站在那些金银的前面,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光辉正从一株野山花的缝隙间透了过来,洒落在哥儿的肩头… 刘三道:“小哥,你想甚么?” 刘涣道:“花何时长好?月何时长圆?人何时长寿?” 刘三道:“愿天下太平,苍生再无苦难。” 刘涣道:“若有来生,还要与你们相遇……” 第八十七章 焦急的等待 人啊,许多时候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便是悲伤,也成了享受…… 当酣睡的幸福声伴着夜露深沉,那月色渐以娇媚,明媚的光恰似世人眼睛里的神色,在夜晚疲乏之时,悄悄地溜出了窗子,在这荒山野林间飘飘荡荡…… 旁人都醉了,却有一小撮人没醉。 “涣哥儿,你且休息吧,已经许久没睡了。” “睡不着,我有甚么法子。” “哎,这般坐着也是无聊,但愿天色早些亮来……对了,涣哥儿,你说黑娃的新媳妇咋样?” “老三,朋友妻不可欺,你咋惦记起人家的婆娘来?” “不是的涣哥儿,我是问你,那叶二娘的为人咋样,你不是号称火眼金睛么?” “呵!你但凡表达得清楚一些,老子也不会误会……哎,那叶二娘倒是个聪慧娴熟之人,必定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手。只可惜,过于聪慧,心机太重了!” “心机太重?涣哥儿,这话可不敢乱说。” “你懂啥,你就不想想,哥几个许许多多的俊杰人物,他叶二娘为何偏偏选中黑娃?且不过一天时间,便就要嫁给黑娃,黑娃尽同意娶了她?黑娃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寻常人的手段,哪里制服得了他?可到底是为何,如此执拗和固执的一条汉子,尽在短时间之中,便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成了亲?” “这……涣哥儿?黑兄弟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至于是福是祸,且看他的造化了。再说,有兄弟们在,想她叶二娘翻不起甚么浪潮来,你放心就是!” “哎……涣哥儿,你的某些话说得人心底瘆瘆的。” “老三,且不聊了,去陪陪你三哥吧,他今日不知怎地了。” 刘涣发现刘三今日呆呆地,在这烟轻雾重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落寞。或许,是他年岁渐大却一直是孤身,今日见得黑娃成亲,心底难免复杂起来。 支走了身旁所有的人,那呆子安静起来…… 他记不清这狂欢过后的夜晚是何时溜走的,直到那破晓的晨光穿破了山林,早有几个人儿不情愿地醒来时,随地撒了一泡尿,那嘘嘘声终于打破了沉寂。 人生不过吃喝拉撒睡,清早的二龙山,再无半点可以充饥的食物了,众人躁动起来…… 赵汝愚长叹一声,心底有些责怪江州的知州,本是同僚,但扔了“几个人”给他以后,却不管不顾了。 当家方知盐米贵啊,赵汝愚心中沉闷,却被刘涣看在了眼底。 “恩师是在为这几日的开销发愁么?” “哎,正是如此啊,涣儿,你怎么看?” “我想恩师过于多虑了,你只需把江州的厢军打发回家不就行了么?” “你说得轻巧,这数百厢军,可是人家江州知州派来帮忙的,而今将人家叫走,这山巅的财物谁来看守?” “难道恩师信不过弟子等人?” “孩子,为师清楚你的能力,但你不知道,这打江山容易,守天下却不容易啊。你年纪轻轻,想到的往往只是前半段,却没有万古千秋的格局观,这可是一个漏洞啊。” “多谢恩师教诲,可这不过是些金银和兵器罢了,如何敢与打江山守天下共论之?” “孩子,你或许看得清魑魅魍魉,却看不穿复杂邪恶之人心啊……这江州的厢军里,觊觎这满地黄金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而今他们有‘公务’在身,挂了一个幌子,又有你的威风当场,自不敢放肆。可一旦放其归去,乌七八糟的想法和手段必定层出不穷,祸害不断啊!” “哦,弟子晓得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便是这个道理吧……可这人心真是复杂和微妙,而今这明晃晃的金子便在眼前呢,他们却不敢动手。” “呵,你能有此认识,那是最好不过了。人心之险恶与复杂,谁说的清楚?千百年来,还不是围绕着一个‘利’字。正如你所讲,天下大势是分分合合。” 刘涣与赵汝愚谈得许久,到底是找不到最好的解决之道,毕竟百十口人都要吃饭呢。 这一现象却记在了刘涣的心底,他想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看来以后行军打仗,必须要注意这一个问题才是。 日头挂得高高的,黑娃才从新房之中醒来,又一一朝众人谢过,便满意地叫上自家的小媳妇,准备下山而去。临走时特意来感谢了他的涣哥儿。 “涣哥,你以前跟我说过,说有朝一日我定会遇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人,你说得真准!” “呵呵,老子那是未卜先知呢。黑娃,兄弟们下山采集食物去了,你不饿么?” “嘿嘿,告诉你,我那婆娘真好,把昨日的食物留着的,今早上悄悄地给我吃了,不吃都不行啊。” “你个狗日的,真是享福!那你没有分给人家吃?黑娃呀,你而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人做事当留三分心思,不得再如以前一般,尽顾着自己。” “涣哥儿,我懂!我叫她一起吃的,她不肯!她说不饿!” “不饿?哎……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的女人从不说自己饿……” 刘涣感叹完毕一言不发,只朝黑娃挥手,意思是撵他走。 黑娃最见不得涣哥儿感慨,二话不说,一把拉上自家的媳妇,下山去了。 赵挺还算是个明主,懂得招揽和收买人心,特意给了黑娃一匹枣红马。黑娃感激涕零地接过,一把将叶二娘抱上马背,沿着山道入小道,过了小道上官道…… 叶二娘能嫁给黑娃,一是她确实被黑娃的英雄气概感染、二是她的“私心”作怪。 是想,一个红花大闺女被山贼抢去,扬言要做压寨夫人,就算最后死里逃生,且不论有没有失了“贞洁”,但名节已然不保了,以后还有哪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哥会娶自己?便算以后嫁得出去,也只能嫁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叶二娘是何等聪明之人,一想其中利害,便把赌注全部下在黑娃身上。 她赌赢了! 赢得了自己的名节,赢得了一个不错的夫君,赢得了一生的幸福…… “夫君,那涣哥儿对你说甚么?” “没说甚么?他骂我是‘狗日’的!” “啊?那涣哥儿看起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理,在众人之间威信也高,他怎能说出这等污秽之言来?” “媳妇,你不知道的,那涣哥儿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老爹特意找人算过挂的……再说了,他对我极好极好……我的性命都交给他了,被他骂一两句,又有甚么大不了。嘿嘿,我也骂过他,他被我骂也不气恼……可惜我打不过他……” “夫君,你们男人家的事情我不懂,但你这性命却不是他涣哥儿一个人的,以后可得为我考虑考虑才是。” “那是自然的!” “对了,我似乎听得他感慨了一句,是说的甚么?” “诶……涣哥儿的心思我们总搞不明白的,他适才感慨,是因为听我说及你将食物留给了我的事情。他说,‘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的女人从不说自己饿’!” “千百年来……哎……夫君,你这涣哥儿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好生辅佐人家。” “嘿嘿,便还在鹅湖山的时候,我就已经铁了心地更随涣哥了,这个何须你来多说。你不晓得,我与涣哥儿的故事可多着呢,容我慢慢给你讲吧……” 黑娃对自家的婆娘好,一路上说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 这二人虽是夫妻,但皆是年少之人,听得妙趣横生的故事,当下也不觉得路途遥远…… 黑娃走后,刘涣想尽一切法子,又勉励支撑了两天时间,却还是不见朝廷的来人和消息。赵汝愚等得有些着急了,现下坐卧难安。 刘涣却只得好言安慰。故意扯开话题,乏解赵汝愚心底的苦闷。 “恩师,咋不见阿挺?” “他这几日一直在捉摸那‘石头记’,说是正写到了伤心之处、精彩之处……为师心底烦闷,也没给予他指点,却不晓得他有没有用错字。” “呵呵,恩师何必苦恼,阿挺成才和进步,不正是陛下最情愿的事情么?你立了大功,也算给陛下一个好的交待了。” “哎,但愿如此吧。阿挺虽说是皇家嫡亲,但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儿。他那身上的‘病’却还没有好完全呢。” “恩师勿忧,只要尽了人事,其余的听天命就是了。对了恩师,你觉得阿挺那‘石头记’如何?可还算得一个好故事?” “恩!那故事当真是直指人心,写得微妙绝伦,如惊世之作!呵呵……不过你可瞒不了我。” “恩师,有些事情既木已成舟,便不敢乱说话呀。” “还需你来提醒我么?若这点人情世故都看不出来,我如何敢做你二人的授业恩师?” “那是那是,小子不过好言提醒罢了……”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在平缓的几招的氛围之中,天色复又昏暗下来。 忽又一人跑来汇禀,焦急道:“国公、赵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赵汝愚闻言一阵警惕,正色问道:“如何不好了?” 那人道:“赵大人,二龙山已被团团围住了,山脚全是人,好几百呢。” 赵汝愚一惊,道:“可是山贼来袭?” 那人道:“具体是谁并不清楚,但必定来者不善!是想着傍晚之中,谁会来这二龙山?” 第八十八章 来者何人 听得异常,众人自是一阵焦急。 刘涣却冷静急思,暗暗想来:这“消息”固然封闭得不好,但有朝廷重臣和皇帝嫡孙把守、再有江州厢军百十人,纵是寻常贼人,怕也没那个胆子。到底来者何人,他也一时间犯了糊涂。 赵汝愚闻言,刻意镇定,把目光看向了刘涣。刘涣心底一阵叹息,果然他这恩师——绝非是力挽狂澜的人物,但沉浮政治宦海,当个政客还是可以的。 刘涣一整衣衫,正色道:“休得惊慌!禀国公大人、赵大人:小子请求用兵,不和礼制与法典之处,还请恕罪!” 赵挺最是信得过他,当刻而话不多说,道:“一切听刘秀才安排!” 赵汝愚也是正色道:“本官赐你生杀定夺之权,若出问题,本官亲自向皇帝陛下上奏,保你无罪!” 刘涣闻言向他投去一个感激和安抚的眼神,复又转身朝众人道:“‘历城八杰’听令:占据有利地形,夯土累石,若有贼人上山,先以巨石冲乱其阵脚,后箭矢齐发,打一个出其不意;在场厢军听令:即刻分成三组,第一组三十人,与历城八杰负责外围;第二组三十人,退守后方,与第一组间隔十丈;第三组紧守‘脏物’、保护赵国公与赵大人,与第二组的间隔也是十丈……众兄弟打起精神来,我等站立有利地形,成环形防守之状,即刻起灭了所有火把,来个防其不备……所有人听我口令行事!” 众人闻言,大喝一声:“得令!”便开始行动起来。 历程八杰一马当先,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外围,紧守着山巅的四面八方。倘有江州厢军,不过土鸡瓦狗之辈,动作缓慢、拖泥带水自不消说,当刻都想防守在最后一层,死活不愿意守第一线。 刘涣见状,抽出腰刀,朝一个正在慌乱的厢军一刀砍去——他手起刀落,干净利索,那人也在慌乱之中毙了命! 刘涣提高声音,道:“你等虽是地方厢军,但也是领朝廷俸禄之人,而今来人情况尚且不明,焉敢自乱阵脚?可还有点军人之气势?哼!再有慌乱不听命令之人,老子定取他向上人头!再者,若本次立有大功之人,老子定赏黄金十两!” 当场之人一见刘秀才这般态度,所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哪个还敢不卖力,都是迅疾行动起来。 刘涣这话也是说的模棱两可,什么叫做“立有大功”的人?呵呵,立不立功,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汝愚退到那些黄金的跟前,被刘涣这一阵安排和举动震惊了,他正见得月光洒落在刘涣肩头,一时间那个伟岸的身影恰如一颗定心的药丸,止住了他躁动和紧张的心。他想:“如此杀伐果断、临危不乱之人,若不是将才,则必定是枭雄。他是曹操?还是刘备?不……都不是,他是我大宋朝的刘涣,鹅湖山的刘涣……” 刘涣既做出头鸟,就得担起责任,当刻也不含糊,只身一纵,跳到了刘三身旁。道:“三哥,依你看来,这山下来人到底是何目的?” 刘三道:“一号你看,这山脚下火把连绵不绝,来人定有两百之众,但却是一片排开,无阵势可言。依我看来,且不论来着何人,就冲这一用兵之法,也是个草包无疑。” 刘涣道:“三哥,且不论是敌是友,今日万万出不得任何纰漏。赵大人已然和赵国公联名上了奏,那折子而今恐怕早被皇帝看到了,若是你我紧守的这些金银被人撸去,那还得了,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刘三道:“一号放心,我深知骄兵必败的道理。再者有你这般安排,当不会出乱子的。说实话,你这反应的速度和排兵布阵的手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刘涣呵呵一笑,道:“用兵在于灵活,可没有千古不变的战阵呢……不说了三哥,你看……” 刘涣像似发觉了甚么,提醒他身旁的刘三朝山脚望去……却正见得那群火把队伍的后面,隐隐约约地走出一支火把队伍来,正是一字排开,带头的却只有两只火把。数好了火把,便就数准了人数。 刘涣一眼瞟去,正好是一十九人,带头的两个,但从火势忽高忽低的状态看来,那一十九人正是骑着高头大马。 忽然! 山脚下的十九人下得马来,带头两人似在碰头商量,片刻过后,就有一人带着一支队伍缓缓上山而来。 刘涣二人观那支队伍上山的速度,虽谈不上快捷灵活,但纹丝不乱,井然有序…… 刘三道:“一号,好生怪异呢?” 刘涣闻言一怔惊疑,能让一个戎马生涯的人感觉到怪异的事情,必定不容小觑。他问道:“如何讲?” 刘三道:“一号你且细看,这上山的一支队伍不过区区十多人,但阵脚不乱,有序而严谨,想必那带队之人定是个深谙兵法之人,必定治军严谨。若非如此,也当是个历经战阵的人儿……啧,来者不善,可有些棘手啊!” 刘涣道:“三哥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吩咐三号一声,说‘打蛇打七寸’!” 刘三闻言当刻吹了一阵口哨,不多时,一旁传来了三号的“答复”。 呵,这三号可是放冷箭的好手,那人就算是个硬茬子,但举着火把、移动速度又慢,相信在三号眼底,也只是个“猎物”无疑…… 山巅此刻寂静的不得了,连呼吸之声也是极其微弱,大家一言不发,只感觉到自己左胸口之处在不停跳动。 刘涣觉得,真是好事多磨,本来是打算去长江游历,潇洒一番的,奈何才出了信州地界,便惹来诸多事端,这真是造化弄人了! 过了一会…… 又过了一会儿…… 那支队伍还是没有没有熄灭火把的举动,但距离山巅越发近了,距离最外围的防守也不过五十米之遥…… “一号,越发近了,是否动手?” “不急,我看这伙人半点防备也没有,确实怪异得很。” 时间弹指而逝,忽有一支夜里的猫头鹰叫唤一声,惊得那前进的几人赶紧停住了脚步。 刘涣长身而起,气起丹田,立于树梢之上,声若洪钟地道:“来者何人?” 大家伙被他这一声大喝搞得紧张起来。就连刘三也不明白了。涣哥儿不是说,“要来个出其不意、防其不备的么?”怎地主动现了身? 呵!他们自然不会理解刘涣的举动。 因为刘涣而今已然养成了一种独家功夫,便是听力极好。便在鹅湖山的竹林之时,他就告诉过黑娃,他能听得见及其微末之声响。 适才刘涣附耳静听,听得甚么“大人”的话,他细细分析,想必这来人定不是贼子,否则怎会这般称呼?说不得还是“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果然,那止住脚步的人闻言,当刻回声答道:“山巅上可是赵汝愚赵大人和赵国公,请现身一见!” 这搭话之人也是中气充沛,他是从下到上,又是逆风喊话,但那声音丝毫没有停止和减弱的趋势,直清晰明了地传入众人耳中。 刘涣闻言哈哈大笑,那笑声用上了他八成力气,当刻震的树枝摇晃,尽溅起了阵阵风儿,逼人心魄。他道:“无礼之人,既知这山巅有朝廷重臣把守,为何还来叨扰?先不言明自家身份,却来问话我等,你是甚么道理?” 那下面的人一听,心中暗道:“好强的内劲,此乃何人?”他犹豫一阵,朗声回答,却也用尽了全身力气,势要和刘涣一决高下。 他道:“吾乃湖北安抚使、辛弃疾辛幼安是也,奉吾皇圣旨,前陪太子殿下来此汇合赵汝愚赵大人,有要事相商!” 众人一听,当刻炸开了锅。他辛弃疾好大的名声,在场之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刘涣也是一阵纳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按赵汝愚奏折上所言,这缴获的钱财,可堪比大宋朝一年的税收,还有兵器无数……这等财物,若没有皇家圣旨,他赵汝愚等人焉敢妄动?但即是如此,也犯不着让太子亲自来取啊,还调用了湖北的安抚使辛弃疾,好大的阵势,大得有些吓人。 刘涣心中还是不敢相信,正色道:“兀那小子,你叫唤甚么,在和老子比声音大么?你且说你是辛弃疾,可有凭证?” 便在刘涣搭话之时,赵汝愚摸到了他的身边,小声朝树上道:“涣儿,你咋这般无礼,若真是太子殿下和辛幼安驾到,那便不好了。” 刘涣闻言下得树来,答道:“恩师勿忧,这事容不得半点疏忽,若真是辛弃疾本人,想他一介武将、才华横溢之辈,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下面的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道:“兀那小儿,明明是你出言大喊在先,而今却来怨我?老子便是辛弃疾,你信与不信又有何干,叫你家赵大人出来,我与他一对便知!” 赵汝愚闻言刚要起身,却被刘涣一把拉住,他道:“哈哈哈……好狂妄的人,且不论你是否就是辛弃疾,便算是,也不过与赵大人同介,官阶貌似还要低过一品半品的,你有甚么资格叫赵大人出来……哼哼,让老子来试试你的真假吧,老三,灭了他的火把!” 刘涣这最后一句“灭了他的火把”说得小声了许多,却没有被下面的人听到。 那三号早就搭箭上弦,迫不及待了,当刘涣的话音一落,便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穿进黑暗,刺破空气。 才眨眼不到,听得一声轻微响动,那搭话之人的火把尽被射中,他一不留神丢了手中的火炬。愤恨道:“你……老子便是辛弃疾,而今亲伴太子殿下而来,你敢对我无礼?” 刘涣朗声答道:“哼哼!你再敢无礼,老子让你瞬间有来无回,你信不信?大胆小儿,还不报上真名?” 下面的人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且等着,老子这就单身上山而来,见了你家赵大人,可好?” 刘涣道:“随你的便!” 果然那人言语之后,便只身上山来了,他重新接过火把,忽然一个纵身,如灵猿上树一般,灵巧而机动,不肖片刻,就要临近刘涣等人埋伏的地方。 刘涣朝刘三等人招呼一声,道:“绑了他!” 赵汝愚一听,就要出言说“不可”,却已然为时晚了,便见得历城八兄弟一个跳跃,已然接近了那人…… 来人见得前方被堵,惊疑道:“这是为何?” 刘涣哈哈一笑,道:“绑了再说!” 那人却坦然而言,道:“老子乃朝廷重臣,肩负一方治安和军旅之事,你敢无礼?” 历城八兄弟那里能听他的,当刻以八对一,和他缠斗在了一起…… 那人也是好身手,尽然一穿一纵,不用几个来回,便在狭窄的山间窜出了众人的圈子。他正冷哼一声,就要上山,却突兀发现前方被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挡住了。 那少年人二话不说,当即一招猛虎扑食驶来,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出手之狠,他见所未见。 但他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刻一个马步踏开,要与正面迎敌的方式来化解。哪晓得,那少年郎骤然中途变招,便在身距其不远之时,尽双手成拳,直攻其面门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他当即惊愕、一阵突兀,赶紧举拳而接! “砰”! “哎哟”的一声,他被那少年的双拳击中,步步后退,此间又是一个斜坡,他处于劣势,一退之间,其被击中的力道还未化解,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复要起身之时,突然间被七七八八的汉子压住,或是抓手,或是抱脚,他动弹不得…… 刘涣呵斥一声,道:“哼!敢与老子耍横,你算老几?捆了!” 过得不多时,众人抬着一个“粽子”上了山巅,其余人阵型不变,都是警惕地守着,若有变故,就要反击。 山下的人等了许久,不见回音,反倒莫名其妙地着急起来。 最苦的还是那山腰间的十多人,见得带队之人被捕,又不敢妄动,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八十九章 太子亲临 “啪”! 那只出头鸟第一次被人家打了耳光,打他的是赵汝愚,他的“恩师”。 他觉得脸庞热乎乎的、火辣辣的,眼中尽是不甘和愤恨。 赵汝愚见他这般模样,呵斥道:“你这顽劣之徒,为师曾多次教导和告诫过你,做人做事万万不敢‘一厢情愿’,你的记性被狗吃了么?我看你就是想出风头!就是想出风头!” 刘涣委屈道:“我哪里是想出风头了?他上山来时黑乎乎的,谁看得清了?再说……是他无礼在前,却怪得我么?” 赵汝愚愤怒难当,气得脸都绿了,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不可教,我已做不得你的老师了,日后便向陛下言明,请辞算了!” 一旁众人见状,觉得这赵汝愚倒是过于严厉了,那刘涣呢,也是有些固执了。 忽有一人出得身来,正色劝解道:“赵大人,你这弟子也是不敢疏忽,心系大局所致,他可是一片赤诚啊,你教也教训了,便消消气吧?” 赵汝愚道:“老兄,你何必为他求情,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我这教徒无方之人,真是汗颜而羞愧啊。我对不起陛下厚恩,对不起皇家器重!殿下,下官有罪,请你治罪!”说完转身朝一个青年人拜去,显得羞愧而恭敬。 那青年人长得有些微胖,额头高高,双眼有些下塌,不是太有精神,但一身穿着华丽而合身,尽是上好的绸子和布料,他那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但却始终不能掩盖他那骨子里的冷漠。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假了! 不错,此人正是当朝太子,皇帝赵昚的小儿子,名叫赵惇!他于朝野之时,总想搞点“动静”来,却被赵昚严厉批评了一番,而今有所改变,听得赵汝愚等人在信州边界大战匪寇,缴获金银无数一事,本没有多大心思,却无端端地被他老爹派来接应赵汝愚。 他老爹的意思是说,“你长期呆着也不好,身为太子,是该出去走走的,以便亲近平民,也好看看我大宋的锦绣河山……” 这赵惇自然搞不懂他老子的意思,但再怎么说,毕竟是“皇命难违”、“父命难违”!于是乎,他便稀里糊涂地朝信州而来…… 昨日夜里他们来到二龙山,初始时还见得山巅有隐隐火光,可突然间尽寂静起来,半点响动也没有,于是他派辛弃疾只身上去打探,却不曾想,闹了一场大误会…… 话说当时刘涣等人绑了辛弃疾上得山来,扔到赵挺和赵汝愚的面前,赵汝愚命人照亮火把,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叫道:“诶哟,幼安兄!这……” 刘涣才听得一个“幼安兄”,当刻放下了趾高气扬的神态,一阵紧张和落寞,转身便跑…… 还是后来太子上了山,天色亮起来以后,赵汝愚才命刘三等人,在山脚下找到了他。 据说历城八兄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翘着腿,躺在一块石头上看天空…… 而今他被大骂一场,显得无地自容,但从恩师赵汝愚的眼中能够看出,赵汝愚是想和他演一出“苦肉计”。 便在这时,太子赵惇听闻赵汝愚“请罪”一说,当即转身过来,“和颜悦色”地道:“诶,赵大人哪里的话,只不过一场误会罢了,再说你已然惩戒过了刘涣,而今大家解开了梁子,又何来‘有罪’一说?赵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这赵惇心底清楚得很,眼前的赵汝愚而今虽然官阶不高,但却深得他老爹的信任和青睐,如此重臣,也正是他“拉帮结派”的对象。故而赵汝愚请罪一说,他不仅不怪罪,反而替刘涣说了情…… 刘涣见状,心底暗想,“这赵惇虽算不得一个有才华的人,但处事之心机还是有的,到底是皇家的种啊……” 可他还是低着头,等了许久不见恩师发言,才悻悻地抬起头来,把目光看向了辛弃疾。 却见这辛弃疾不过三十出头的人,但久经沙场,一身风骨显得沧桑而傲立,刚正不阿的气息喷燃而出,恰似一颗深海里的明珠那般,璀璨而夺目。 他身形清瘦,长得一方长方脸,留了一口小胡子,下巴的胡须如银河一般垂直,却是黑色而醒目。 一双剑眉、鼻梁高挺、立耳惊张,双眼炯炯有神,那深邃的眼眸之中,仿佛隐藏着看不透的故事…… 他见得刘涣“渴求帮助”的目光驶来,当场哈哈一笑,道:“子直兄,你也太较真了,这小兄弟倒是一身傲骨,身怀绝技且不论,一身战阵本事倒是让人折服……幼安还说是何方高人呢,尽能将我这堂堂安抚使也给捆绑了?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子直能得此子而育,也算是福分了,如何还要抓着些许小事不放?” 赵汝愚长叹一声,道:“哎,幼安兄……” 辛弃疾道:“好了!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再怪罪于他,你赵大人敢不从命?” 赵汝愚一听,立马微微欠身,复又朝刘涣道:“还不谢过太子殿下和辛安抚使?” 刘涣才一个激灵,赶紧欠身跪地,朝着太子拜了下去,道:“多谢殿下饶恕之恩、多谢安抚使宽恕求情之恩!” 太子碍于身份,只说了一声:“好说好说!” 辛弃疾却是“英雄惜英雄”,赶紧附身扶起刘涣…… 太子赵惇正色道:“赵大人,那缴获的金银在何处?” 赵汝愚赶紧欠身引路,道:“请随我来……” 果然,不消片刻,众人来到一处“小山丘”的对面,那山丘上的草木很是怪异,显得凋零而枯萎——这等隐匿之术,辛弃疾一眼就看了出来,想必那所谓的金银和兵器便在藏在这小山丘的下面。 赵惇一届草包,却不解道:“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汝愚道:“来人,去了‘伪装’!” 左右闻言,当即麻利一动,不多时便解除了那山丘的“外衣”。 便在这时,赵惇和辛弃疾都惊得呆了,正见得这山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全是大箱子,每一个箱子的容量,堪比寻常箱子的五六倍不止,当下堆得高高的,好生骇人!另一部分全是杂七杂八的兵器,如长枪、如弓箭、如大刀等等……数不胜数! 赵惇道:“这……这大箱子之中全是金银?” 赵汝愚恭敬道:“回殿下的话,正是如此!除去金银以外,还有白银,折合成总数,堪比我大宋朝一年的税收了!其余的兵器只是少部分,还有许多在那地洞之中,但大部分腐朽了,却不能用的!” 赵惇当下还不相信,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一个大箱子。 天了!里面的全是金灿灿的黄金,成色之好,却比官家制作的金条还好。 他伸手拿起一块,颤抖道:“这……这些黄金是从这二龙山上缴获的?” 赵汝愚正要搭话,却被一旁的辛弃疾抢道:“殿下有所不知,便在五代十国之时,这湘赣之地就是匪患横生,后来太祖得了天下,但对南方之事还是多有不及,这厢的贼人也从未消停过……依末将看来,这如山丘一般的黄金,怕是有百十年的积累了,至于为何会积存如此之多而不流通市场,却不好说,兴许这里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惇道:“哼!且不论有何秘密,而今这金银已被朝廷缴获,便是何人想要造反,却也被断了元气了!赵大人,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父皇定会重赏与你!” 赵汝愚道:“承蒙殿下美言了!” 终于几经周折,才把那一箱箱的金银整理完毕,看看忙碌了一天,众人才小心翼翼地把全部物资运下山去…… 就近州府县衙之人,听得当朝太子和朝廷重臣来了二龙山,赶紧如哈巴狗一般,全来山下请安。 赵惇好不威风,大有一种微服私访的快感。只是很可惜,“太子下乡”,一旁的农夫全被撵走了。 刘涣忽地想起前世的“安保”来,他那时还是个小小的公务员,只要县城里来了大官,左右的公务员便要出去“守马路”……这不正和而今情形一样么?看来中国之“陋习”,是一脉相承、根深蒂固的。 辛弃疾见他陷入沉思,打马前行,问道:“刘秀才为何愁眉不展?还在为昨日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刘涣见得心目中的“英雄”问话,心底好不激动。可说也奇怪,这没有见到“英雄”的时候吧,总是满怀期待和各种幻想,而今既得相见,忽又不知说些什么了。 刘涣道:“害得将军惦念了,小子无事!” 辛弃疾一听他叫自己“将军”,觉得怪怪的,也与他而今的身份不符,不过他辛弃疾一生豪迈,从不斤斤计较,道:“刘秀才夸大了,我辛幼安不过区区安抚使,哪里容得‘将军’一称!便在湖北之时,就已听闻刘秀才的诗作文章,而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着实快慰平生!哈哈哈……” 刘涣见他好爽,心底也开朗起来,开口即吟了三首小令,正道是: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咱们来比比马术吧!” 辛弃疾还沉沁在刘涣先前的三首小令之中,忽听得刘涣要比马术,才一阵惊愕,变见他一骑绝尘…… 辛弃疾一生从不弱于人,当刻哈哈大笑,道:“好词好词……刘秀才休走!”说完快马加鞭,略过了先前众人和一干护卫…… 那太子赵惇见得这刘涣和辛弃疾一前一后从他身旁略过,却也不打招呼,连那看护“金银”的公事也不顾了。他心底忽然不爽起来,暗道:“这二人真是一丘之貉,桀骜不驯,且无半点礼数。哼!若是今朝有何闪失,你辛弃疾和刘涣的人头,本宫想方设法也要取了……” 赵惇的恶毒,那刘涣和辛弃疾如何晓得,他们此刻纵马正欢。 辛弃疾反复念叨着“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等年纪轻轻的人,如何能写得这等好诗词,当刻更是痛恨“相见恨晚”! 刘涣而今得交“英雄”,也是快慰平生,那马儿疾驰的速度快捷无比,却还是被辛弃疾追赶了上来。 二人相视无言,突地双掌相交,哈哈大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九十章 相见恨晚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这本是刘涣抄袭而来的三首小令,却被豪放的辛弃疾记在了心底,后来他辛幼安为这几首小令附上了曲调,在江南一带的军旅之中,特别是在湘赣川陕的军旅之中,被吟唱了许久许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言这辛弃疾得交刘涣,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又感慨而今之时局,心中忽地五味杂成起来。 二人快马加鞭,一个是青葱少年,一个是狂放词人,眨眼间消失在赵汝愚等人的眼底。 刘涣“吁”的一声刹住马儿,看着天边的晚霞,阵阵发呆。 辛弃疾与他并排而立,忽一转身,尽见得这个少年郎的眉宇之间尽是沧桑,这股子气息倒和他的年纪不服。 “哈哈,这六月间的天气就是热,好在胯下马儿得力,你我此番跑在风里面,路过了孤村野桥、乡里人烟……便有愁绪,也当被洗涤而尽了。却不知刘秀才这是为何感怀?”辛幼安老气秋横,既有武人的狂放,又有文人的情怀,说起话儿来,也如惠风拂面一般。 “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小子是感怀这流光易逝,而我等年华单薄,便再有几十年时间,也是要辞别这大好山河的。量力而行,也不晓得能为这片河山做点甚么?难免一时间伤怀起来,倒让安抚使见笑了。”刘涣要么不装逼,装逼就得装到底。 辛弃疾闻言,想及自己年少举兵,一路刀山火海投奔江南而来,到而今,还不是被朝廷所遗忘,就算他心有这片河山、就算他能装下这片河山,但面对朝廷半死不活的态度,他也是无可奈何。 伴着刘涣的感怀,幼安也是长叹一声,道:“但愿有生之年,能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生后名罢。刘秀才年纪轻轻,但已然锋芒毕露,才学了得自不消说,那武略韬谋也是别出心裁,是个敢作敢当的好汉子呢。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辛某不才,能结交于你,便是福分了。” 辛弃疾这话却不是在夸赞刘涣,他一直以来,在政途上不顺之时,便会羡慕笑傲山林的隐逸高人来,这刘涣之名,传言却只是鹅湖山的一介小秀才,不是“高人隐士”,又是甚么? 刘涣却道:“安抚使总是这般深分,动不动就称我‘刘秀才’,实在是别扭得很。我看你虽年长,但却使得我一见如故,心心相惜。若不嫌小子高攀,便叫你一声‘辛大哥’,你看如何?” 辛弃疾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你既称我为大哥,我便叫你一声老弟吧。” 刘涣笑道:“这便对了,所谓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辛弃疾自打结交刘涣以来,短短时间之中,总是听得他妙语连珠,时不时便是小令诗词,或是对仗对偶之句,关键那些个言辞之中,所蕴含之意境又是高洁而深沉。他更是来了兴趣,大有知己之感。 “兄弟!” “大哥!” 二人也不下马,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儿拉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辛弃疾道:“好一个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好兄弟,真是相见恨晚呐!” 刘涣道:“还算老天有眼,小子终是得以结识了大哥这等风云人物!” 辛弃疾也不避讳,也不自满,当下一笑,道:“天下风云出我辈嘛!好兄弟,你说便在你我有生之年,这宋室能否中兴?” 刘涣一听他开口谈及政治,半点忌讳也没有,心中甚是欢喜,暗想这般谈话,才叫一个爽快呢。他道:“一定能!大哥是太上皇赵构时期便南下而来,时局又是变动不堪,难免心灰意懒。可依兄弟看来,这大宋的当今皇上倒是个有作为想作为的主,我想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北伐一事定要死灰复燃的。到那时,你我也有了用武之地!” 辛弃疾闻言,长叹一声道:“哎……兄弟这般情怀,正如为兄气血方刚之时啊……我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就怕朝廷黯然,时日一长,尽安逸起来,那还谈甚么匡扶宋室,北伐挥师?” 刘涣也不辩解,毕竟而今时局,确实是看不到半点期望的,他转了话题,道:“大哥,你是杀过金狗的,那金狗厉害么?” 辛弃疾冷哼一声,道:“有何厉害的,除了马背上的功夫了得以外,战略战法也是稀疏平常。只是很可惜,我泱泱大宋之文人武臣,不是贪财、便是怕死……大好的河山也拱手送给了金人了!” 刘涣听闻他说“马背上的功夫”,当下惊疑,道:“兄长所言,却是那骑射之法么?” 辛弃疾道:“正是,这女真人本是东北边上的种族,长期在深山老林中打猎为生,马背上的功夫自然不可小觑。但只要我大宋儿郎勤加苦练,也不见得就弱给了他们……对了?兄弟带领的那群人当中,不是有一个箭术了得之人么?昨夜正射掉了我手中火炬!” 刘涣面色惭愧,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射掉你手中火把的人,正是你的老乡呢……”当下又把历城八兄弟的由来说了一通。 辛弃疾闻言,微微感慨,道:“哈哈,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却还是遇到了老乡了。” 刘涣道:“兄长不知,小弟在鹅湖山之时,便在研究一种‘以少胜多’、专干‘偷袭斩首’的战法来,小弟冠以‘特种战法’,若兄长闲暇之余,不如赏光来指点一二?” 辛弃疾道:“特种战法?却是从未听过呢。老弟啊,为兄有的是时间,不如叫上你那八个兄弟,实际演练一番?” 刘涣摇头道:“兄长唐突!而今不是公务在身嘛,哪有时间去耽搁,再者,你在湖北,我在信州,以后交流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的。” 辛弃疾见他这般表情,当即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 刘涣不解道:“兄长为何发笑?” 辛弃疾道:“对不住老弟了,却忘了说一件事情。你看这是甚么?”说完扔给刘涣一卷轴般的东西。 刘涣接过来打开一看,尽是皇帝圣旨,当即一怔惊愕,赶紧封合起来,道:“这……这乃皇帝圣旨,小子焉敢乱看?” 辛弃疾道:“有何不可的?即便是圣旨,而今也是下给我辛弃疾的圣旨,我叫你看,你看了就是,难不成还犯了哪条王法?” 刘涣见他这般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当真是男子气概无疑,但正是如此,也怪不得他辛弃疾总被弹劾,后来的政治前途一片黑暗……他道:“即是如此,小弟便得罪了!”当下把那圣旨打开,一一细读起来。 原来,这辛弃疾便在前日下午,就接到了皇帝圣旨——他以由湖北安抚使调任江西安抚使,极力配合赵汝愚,抓好江西兵防和治安…… 天了,这皇帝赵昚好想法啊。赵汝愚是“皇室之人”,若让他手有兵权,难免授人以柄,就算是厢军的调度之权,也容易被人家说三道四,再者,他赵汝愚在用兵一事之上,确实没有多大才华的。而今安排辛弃疾过来,这江西地界就是一文一武,珠联璧合了…… 最让刘涣吃惊的是,他辛弃疾前日下午才接到了圣旨,便在昨日夜里就从湖北赶到了江西,其运动之神速,当真让人咂舌。 刘涣道:“有得大哥巩防江西,再有恩师主持政局,真是珠联璧合了……” 辛弃疾道:“那些都是后话了,为兄也是在纳闷,为何陛下会突然间对我重视起来……嘿,等把这批金银送往临安府,我便走马上任了,到时候兄弟可得多多指教才是!” 刘涣惊恐道:“不敢不敢!兄长博学大才,焉是小子能够指点的。只是兄长来信州之时,小弟尽要尽地主之谊。”刘涣明面上这般说,心底去一阵嘀咕,“哼,当然咯,老子写给赵昚老儿的策论之中,就提及到你的,还有那四川的陆游呢……” 辛弃疾喜道:“好!你我兄弟来日方长!但愿不久将来,能联手杀敌!” 刘涣抱拳道:“一定!兄长,太子殿下已然赶了上来,也该给他请安才是。你我这般策马急行,却是有些唐突的。” 辛弃疾道:“我看不至于吧?” 刘涣笑而不答。 果然,这辛弃疾一身是胆,满腔热血,一心只装下了家国天下。在这么个浪漫主义且豪气冲天的人的眼中,对于世事复杂、人心险恶大不在意……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刘涣发誓,今日既然结交了他,将来若有自己一方立足之地,便不能让人苦了他辛弃疾…… 赵汝愚等人赶了上来,却没多言,只是从赵惇的脸上,多多少少看到一些不痛快。 刘涣放眼一看,这太子殿下的身后身旁,周边大小官吏点头哈腰,身后跟着一只长长的队伍,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突然!人群中喊出一句话来,却道:“阿挺,你给老子滚过来!”说话之人却是赵挺无疑。 本来太子有一辆马车的,但他见到自己的侄儿以后,又想在一众官员面前表现“仁慈和关爱”,便说赵挺体弱,把马车让给了他。 赵挺本不愿意坐,可一想“不坐白不坐”,一溜烟踏上了马车,连个谢字也没有。 刘涣停了脚步,朝车边小声道:“阿挺,你大呼小叫的作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么?” 赵挺道:“咦?老子觉得你对劲啊,一见到那个甚么辛弃疾,连老子也不管了。老子问你,那‘石头记’的最后,‘林妹妹’到底有没有和‘贾宝玉’在一起?” 刘涣道:“哎哎哟额,我的祖宗,你之所以生气,便是要问这事?” 赵挺愤恨道:“当然了,难不成你以为老子要问你甚么?上车来,和老子细谈!” 刘涣推诿道:“阿挺,你丫想害老子啊?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车,你是皇上嫡孙,又是太子的亲侄儿,你能乘坐那是理所应该的。老子却不一样了,老子不过区区一介秀才,焉敢坐太子的车驾?” 赵挺恍惚道:“哦!也对!是老子唐突了,你不晓得,老子那小叔心眼小得很的,你不坐也好。” 二人小声嘀咕一阵,显得无礼无节。赵挺自不好说,毕竟是自家的侄儿先犯浑的。 “哼哼!不过一介黄毛小儿,你能蹦跶多久,连临安府也进不去。你爹抛弃了你,便是父皇也要抛弃你……”太子赵惇在心中暗骂,尽对一个小孩子起了怨恨之心…… 第九十一章 闷声发大财 时赵昚北伐失败、和议复成。宋主称金主为伯父,岁币银、绢各减五万,地界如前……这事情距离而今也不算太久,偏偏宋人苟安不振,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 对于金朝而言,金世宗时期算是全盛时期了。那时候的金朝,村落到处散布,甚至安插到了中原之地,宋人想要“北伐”或是“造反”,更是难上加难! 可有利必有害,金朝之衰弱,也是从那时候起的。“诸猛安、谋克人”,都为酒是务,有“一家百口,而却垅无一苗”……女真人的强悍之风渐渐失去了,关键是又不能从事于生产,这可是个大问题。 按史书所讲:“那时候的女真人日趋落寞,然而还非宋人所能辱”。 可在刘涣看来,史料必有史料的客观性,可历史终究是人来写的。他觉得,而今北伐的时机已然初露头角,最多在等五年时间,便已然成熟。 他深知,若泱泱大宋再不行动,再不痛定思痛,迟早是要丧失良机的,而今虽然打不赢金人,可时而搞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因为,便在金人的旁边,有一个民族正如初早之朝阳冉冉升起,只要给他时日,将来定成祸患。那个民族便是蒙古族…… 却说几人一路前行,过了几日,便穿过洞庭湖,行到徽州地界,再往前走便是杭州,临安府的地界了。 赵挺犹豫被他皇爷爷呵斥——“三年之内不得踏入临安府”,他便南下去了鄱阳湖,只等赵汝愚和辛弃疾复命回来,便船渡鄱阳湖,往信州而去,至于那外出游历的计划,看来是泡了汤了。 刘涣一直都想去临安府看看大姑娘小媳妇,奈何赵挺死缠烂打,他无法之下,只得朝赵汝愚鬼话一篇。 却道:“太子殿下、恩师、辛安抚使:小子不过一介布衣,此番便不和你们去临安府了,就在这鄱阳湖边陪赵国公罢,若见得陛下,请恩师代小子请安!”说完深深一礼。 赵汝愚知他心中想法,也由着他。毕竟那赵挺一个人,他也不放心。可现下在太子跟前,还容不得他发言。 却见赵惇老气秋横道:“恩,你既能知廉耻,也是极好的,毕竟此番本宫等人是去办正事,带上你一个无名无官籍的人,确实多有不便。你好生服侍赵国公,若他有个闪失,本宫饶不了你!” 刘涣正色道:“是!小子遵命!” 见得刘涣被赵惇的官腔训斥,一旁的赵挺心底乐呵呵的,也不晓得他高兴甚么? 等到众人走远,赵挺哈哈大笑。一旁众人一阵突兀。 刘涣鄙夷道:“阿挺,你笑甚么?” 赵挺道:“如何?老子那三叔的架子大罢?瞧你刚才那点头哈腰的表情,和个看家狗有甚么两样?” 刘涣道:“阿挺,你得意甚么,哼!听说啊,这鄱阳湖古称彭蠡泽、彭泽和官亭湖,历史底蕴深厚,水质极好,上面产有一种特殊的鸟儿,叫做‘花田鸡’,啧啧啧,那花田鸡烤来吃,味道可是好得很的。” 赵挺是尝过刘欢的“厨艺”的,当下听他说起美食,忍不住咽了口水,急道:“阿涣,那还说甚么,赶紧弄他个百八十只来尝尝啊,你点子多,定能做出成百上千的美味来。你说呢?” 刘涣却不理睬他,转身朝三号道:“老三,你听说‘惊弓之鸟’的故事么?” 老三被问得很是惊愕,看了一眼还在等刘涣回话的赵挺,又看了一眼正在询问的刘涣,当下道:“这……涣哥儿,国公问你话呢?” 刘涣道:“哼!某些人适才不是在笑话老子么?” 在美食的面前,赵挺弯了腰,认了错…… 其实几人脱离了大部队,才算逍遥快活呢,刘涣迫不及待地顾了船只,带着众人荡舟湖面,吃酒讲“段子”,好生惬意。 待到天色黄昏,那霞光倒影进湖水之中,随着微波一阵晃动,清风一扬,大家的发梢便飘了起来,这一切美到了骨子里面去…… 刘三搭箭开弓,不下片刻,打了一大堆的花田鸡。对刘涣嘿嘿一笑,道:“涣哥儿,我的箭术好吧?” 刘涣一看,大骂道:“你疯了么?打一两只来过过瘾就是了,你杀这许多作甚?” 众人也不晓得这呆子为何发怒?只因在刘涣心中,这花田鸡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今日却被三号当成了练手的靶子,他如何不伤心,如何不愤怒? 可既已成了事实,他也无法,将就展示了一番烧烤手段,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阿涣,你说这烧烤一事,还缺少一种调料,叫甚么来着?” “辣椒!” “辣椒?产在哪里?” “嘿嘿,你只要跳到这湖水里,沿着水流一直走,一直走……说不定就会看到那东西了!” “你又来消遣老子了!哼!你曾说过甚么‘土豆’、甚么‘玉米’,现而今又说‘辣椒’,说得玄乎乎的,那些东西真就那般好?” “不仅是好,若能在我大宋的土地上生长,还能养活不少人,能富国强民……” “那好,涣哥儿,我们这就渡船出海,去把你说的那些东西找来吧?” “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啊,你太幼稚了……” 刘涣众人在鄱阳湖上正享受这湖光山色,又听着刘涣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好不惬意。 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他的“良田”,很多很多的“良田”就要到手了,与其叽叽喳喳做出头鸟,不如闷声发大财…… 但赵汝愚等人却丝毫不敢马虎,正小心谨慎地朝临安府而去。 才入临安地界,赵汝愚忽然发现一个怪现象,就是大小茶楼酒店、闲散的富贵人家、纨绔子弟,都在乐此不彼地玩一种游戏,便是那小子发明的“麻将”和“扑克牌”…… 他心中暗暗感叹和伤怀,这坏小子真是要带坏一大片人,到底是大宋之福,还是大宋之祸?忍不住长叹一声“哎”…… 辛弃疾道:“子直如何感慨?” 赵如遇道:“幼安,你可知这满大街的小游戏,那创始的祖宗是谁么?” 辛弃疾不解道:“这桌牌倒是新鲜,说不得是近期才发明的,但要问及是何人所创,我却不知了。子直有何见解?” 赵汝愚叹道:“幼安啊,这些个小游戏,便是那鹅湖山的刘秀才发明的,临安府倒还好,信州大地上早已成了风气。” 辛弃疾道:“他还有这本事?” 赵汝愚道:“呵!他的本事多着呢,还能把肮脏的粪便转换成灶火,你说怪不怪?” 辛弃疾惊疑道:“子直,你这弟子小小年纪,莫不成尽上知天文,下晓地里?他是神人?” 赵如遇道:“哎……才华倒是有,只可惜锋芒太露了,做人做事过于刚直。用他的话来说,是‘情商’太低了!幼安,你可得帮我好好说说他,收敛收敛他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臭脾气,否则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辛弃疾一听,哪里会不晓得,这赵汝愚不仅仅是在说自家的弟子,同时也是在提醒他辛弃疾呢。碍于情面,他赵汝愚只好声东击西,把话说得过于直白了,难免不好。 对辛幼安而言,赵汝愚此番话虽说的酸溜溜的,但也是好意,他心底还是感激的,起码在朝在野,还有个把忠义之人在关心着他这个武将出生的人。他心底也暖和起来,孤军奋战、曲高和寡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几人絮絮叨叨,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天子脚下,看守城门之人见得是太子带队,也不盘查,只是对那些那车上的大箱子感到不解…… 翌日,众人随着太子早朝,赵汝愚向龙椅上的赵昚说明了来龙去脉。当说到缴获之金银堪比大宋一年税收之多时,当朝文武大不相信,一阵怀疑。 这可惹怒了太子,他是亲自押回金银的人,别人这般说,他很不高兴,朗声便道:“启禀父皇,若是当朝文武不信,儿臣请求把那些金银抬到大殿上来。” 赵昚一听,心底暗叹,他这儿子到底还是年幼,说话的水平真是太差了。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驳了自家人的威风,他道:“也不必全盘搬来,且搬一两箱来就是!” 太子闻言吩咐左右,不多时便有人抬来了三个大箱子。 打开一看,果然满满当当的全是黄金…… 当场众人炸开了锅…… 待到平息过后,赵昚喜笑颜开,道:“太子押护有功,可要甚么赏赐?” 他这话当着众人的面来说,是有些偏颇之意,可他赵昚而今高兴,就是要赏自家的儿子,旁人再有怨言,也不敢啰嗦。 赵惇一听,父皇尽然主动问及自己的请求来,当下心中得意,可一时间也不好说,支支吾吾地道:“儿臣听凭父皇发落就是了,不敢要甚么赏赐!” 赵昚道:“你押护有功,哪里来的‘发落’?可你身为太子,能有这般谦卑之心,也算是难得了。这样吧,此次有功之人,赵爱卿已然全全上奏言明了,朕命:即刻起恢复太子俸禄,统领皇宫御林军,负责朕之安全,护全我皇家之威严!其余有功之人,官职不变,官阶上升一级,赏一年俸禄!朕之嫡孙荣国公,即日起恢复自由,可任意往来临安!鹅湖山刘涣绞贼献物、护卫赵挺,功不可没,赏……赏良田千亩,牵扯到鹅湖山田产具体事宜,由赵汝愚等人一并处理……再者,近年来南方匪患不断,特别在湘赣等地,是层出不穷、灭之不及,朕今日特拨禁军三千,全为辛弃疾调度,便在一年之内,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南方匪患的事情……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在场众人,史浩等一些“中流砥柱”自然完全拥护赵昚的决断。可也有反对的人,毕竟三千禁军,全派遣给一个人调度,实在不妥……他辛弃疾,不过是个爱出风头的厢军统领罢了…… 呵!赵昚之用心,谁人能懂? 便在退朝过后,赵汝愚、辛弃疾、史浩三人,又被皇帝赵昚叫了过去,说是夏日炎炎,请几人吃茶解暑,但具体有何安排,满朝文武都不知道…… 第九十二章 赵昚的托付 “六月季夏,正当三伏炎暑之时,内殿朝参之际,命翰林司供给冰雪,赐禁卫殿直观从,以解暑气。当时的行在临安,湖中画舫,俱舣堤边,纳凉避暑,恣眠柳影,饱挹荷香,散发披襟,浮瓜沉李,或酌酒以狂歌,或围棋而垂钓,游情寓意,不一而足。盖此时烁石流金,无可为玩,姑借此以行乐耳。” 赵昚叫走史浩、赵汝愚、辛弃疾等人,不知说了甚么,只晓得那几人离开临安之时,脸色各不相同,或沉重、或欢喜、或觉得任重而道远、又或觉得有些“儿戏”…… 辛弃疾策马扬鞭,早已迫不及待,他要去给刘涣说一件秘密的事情。至于那皇帝拨给他的三千禁军,却是就近调度,便从驻扎在江南西路的兴国军禁军、江南东路的南康军禁军当中挑选,每处共计选了一千五百人,具体圣旨已然另派人去传达了。其实这般做法,基本上调动了全江西驻扎的禁军,这赵昚如此信任辛弃疾,必有大谋! 过些时日,辛弃疾一骑绝尘,来到洞庭湖畔,便在一处山岛之上寻到了刘涣等人踪迹。当是时,那小子正带着一干人等,和赵挺顺风吟唱,诵读的正是那小子抄袭而来的“少年中国说”! 辛弃疾来了兴致,大喊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当即打断了刘涣等人诵读声。 刘涣瞩目远眺,见得湖畔边一人立马纵观,正是那辛弃疾无疑,他当即回应一声,那声音便在湖面飘荡,碰到了小山小岛,形成回声又折返回来,经久不歇。 几人下了小岛,驾驭一叶扁舟,破浪而行,才行到岸边之时,刘涣纵身一跃,跳到了辛弃疾跟前。辛弃疾也下得马来,激动道:“兄弟,大好的事情啊!” 刘涣见他这般心情,恰如三伏天中的烈火,势要把这鄱阳湖水也给燃烧了一般,惊疑道:“辛大哥这是何意?当有甚么天大的事情,惹得你这般激动?我猜,一定是好事!” 辛弃疾道:“不错!兄弟,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特意封赏了你,便在鹅湖山赏了你千亩良田呢。” 刘涣闻言,笑呵呵的神情突然一滞,遗憾道:“才一千亩,未免少了点吧?这陛下也实在小家子气!” 一旁赵挺闻言,调侃道:“咋样?老子说给你要个官儿做,你却死活只要良田,哈哈,你以为,皇爷爷是那般好相与的么?” 刘涣转身道:“阿挺,要不你上书给你皇爷爷,多少再给点吧,这一千亩,也是在少了些!” 赵挺鄙夷道:“休得与我说这些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爷爷赏你千亩良田,已算是皇恩浩荡了,你还不知足?” 刘涣闻言长叹一声,道:“哎……将就吧……” 他这消息被一旁忠心耿耿的历程八杰听到后,也显得很不开心,暗道那缴获的金银若是用来置办田产,岂是一千亩就能衡量的,涣哥儿到底是做了亏本生意了…… 辛弃疾见他哭丧着脸,心中不解,却道:“兄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除去这田产以外,却还有一件大事是陛下亲自交付于我的,和你又莫大干系,那才叫人兴奋呢!” 刘涣道:“哦?却是何事?” 辛弃疾摇头道:“那可是陛下密旨,得等到你恩师前来,我们三人在一起之时,方能告知于你……对了,而今陛下开恩,国公已然恢复了往来临安的自由,还赏了一年俸禄,其余兄弟全皆官阶升了一级,着实可喜啊!” 刘涣众人闻言,无喜无忧,脸色还是一派淡然。这倒使得他辛幼安不解了。 他哪里知道,对于而今赵挺而言,回不回临安府已然无所谓了,因他所有的心思都沉沁在了“石头记”上,不写出一部千古奇闻的故事来,他誓不罢休! 刘涣呢,向来对这官职官阶不感兴趣,只要能有实际的东西,当个大官小官的,他全部放在心上。再说了,那皇帝也没有给他赏赐官爵,他也没那个劲儿高兴。 对于历城八兄弟来说,多大官儿也比不得跟在涣哥儿的身旁好,他们的头脑,早已被刘涣清洗得干干净净,终此一生,只想着北伐杀敌、重整河山…… 现场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刘涣深感不对,便朝辛弃疾问了一声,道:“辛大哥,我恩师没有和你一路么?他何时赶来?” 辛弃疾道:“哈哈,本来我与他是同时出的临安府,但我心中惦念着兄弟,又有好消息在身,实在是着急来知会兄弟一声,故而先行走了。至于赵大人嘛,便在临安府时,接了他的小女儿赵琦玮,有女眷在旁,难免速度要慢些。我看,我们也不必等他了,先回信州吧,我也好看看你设计的学堂,听说那信州今年的水稻长得极好,我也想去看看的……再者,我的先去两个地府掉军!兄弟不知,陛下拨了三千禁军给我……” 刘涣道:“那赵琦玮不是在信州么?怎地又去了临安府?” 辛弃疾笑而不答,或是不知实情。 赵挺却道:“哎哟,阿涣,你又不是不晓得那个野丫头,天下间的怪事安在她的身上,还有不合理的么?” 刘涣点头道:“恩,也是!”之后尽和赵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辛弃疾深觉得这是少年人心中的事情,也不好多问,晾在一旁看着湖面,任由那清风扬起他的鬓发…… 刘涣道:“对了,大哥,你去两地调军,却是要集中安排在何处呢?这江南东西两路,大多州县都是赣地所辖,却安排在哪里合适?” 辛弃疾道:“就在信州!” 刘涣惊愕道:“信州?是大哥的意思么?” 辛弃疾道:“是陛下的意思!” 刘涣道:“陛下这是甚么意思?” 辛弃疾道:“而今还不得告知你,等我调集了军队,你便知晓了!对了,我已迫不及待,兄弟是要与我先行,还是要在此处等赵大人?” 刘涣道:“大哥先走吧,这鄱阳湖中的鱼儿好钓得很,兄弟还想在享受一两天呢,顺便等等恩师。” 辛弃疾道:“既如此,辛某先走一步了,青山不改!” 刘涣道:“绿水长流!” 这辛弃疾果然说走就走,来去如风,好生狂放与洒脱呢…… 看着辛弃疾远去的身影,赵挺道:“阿涣,这辛弃疾便是你故事里的‘侠客’么?老子看却很有那个意思呢!”这些时日以来,刘涣给众人讲了许多武侠故事,直把大家的心也勾住了,还害得赵挺一不小心,尽把石头记也写出了那番知未来,还是后来刘涣一一给予改正! 刘涣道:“他不是侠客!” 赵挺问道:“那是甚么?” 刘涣道:“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 几人闲来无事,索性就着鄱阳湖,练习了一番水上功夫,刘涣也第一次学会了“扎猛子”,要知道,这丫以前可是个旱鸭子呢,这事他很感激刘三。 累了之时,大家在岸边盘膝而坐,听着湖波,打着扑克牌,一边听刘涣讲“色情笑话”…… “涣哥儿,许久没踢球了,要不来一场?” “这岸边倒是天然的场地,可惜没有足球啊!” “嘿!那还不简单么?容我去偷一头牛来杀了,将那牛皮一剐,要做多大就做多大!” “三号,老子总觉得你是黑娃的翻版,你信么?” “甚么意思?” “你自己问国公罢!” 射手老三不解其意,把目光看向了赵挺,赵挺道:“按照大宋律法,偷牛盗马可是重罪!你而今身份已变,却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皇家侍卫,你敢犯那等罪责,必定严加一等!” 射手道:“属下知罪,万万不敢犯浑了,还请国公饶恕!” 赵挺纳闷道:“射手,老子咋觉得很怪异,你对阿涣说话,总是亲和随意,怎地一对我,就变得这般生硬起来?” 射手道:“国公赎罪,您是我主子,涣哥儿却是我兄弟,在您面前,我岂敢放肆!” 赵挺不高兴道:“你……气死老子了!去,用你的弓箭给老子射一条花鲢鱼来,记住,要花鲢鱼。哼!” 射手道:“遵命!” 刘涣见状,好言安慰道:“阿挺,你何必这般?人家也不是不当你是兄弟,只是不敢当,你毕竟是陛下嫡孙,碍着这层关系,任由是谁也不敢放肆,你别在为难他了!” 赵挺道:“好在这些家伙为你马首是瞻,但殊不知,你待老子也好,韩信用兵,刘邦用将……” 刘涣打断道:“你这没良心的,你想来那‘兔死狗烹’的把戏么?老子可不想做韩信,你也不能做刘邦!” 赵挺道:“老子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你晓得了么?” 二人争论片刻,谈论了一会儿“千古骚客”,便就转移了话题…… 一直到日落西山,射手还是没有用弓箭打出一条花鲢鱼来…… 这射手是历程吧兄弟中的老二,因刘涣排了一号,他无奈只好排三号了。可是后来,这老三却有一个称号,叫做“大宋第一弓”,历城八兄弟也统统随刘涣信了刘,成了‘刘家军’的家臣…… 翌日黄昏,赵汝愚带着他的宝贝女儿来到了鄱阳湖,那小妮子死活要吃刘涣做的“烤鱼”,无奈之下,大家又耽搁了一晚上。 刘涣问赵汝愚:“恩师,听闻陛下有密旨传于我,到底是何指示?” 赵如遇道:“不急,等回了信州,辛安抚使调兵回来之时,我在告知于你。” 刘涣实在想不明白,这赵昚到底搞的甚么把戏?心中难免忐忑,可他不知道的是,大宋的第一支特种部队,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他刘涣所设计的学堂中,后来也开设了这一门课程…… 第九十三章 鹅湖山的大财主 几处花街新夺锦,有人香径淡凝脂。万里烽烟,战士边头争宝塞;一犁膏雨,农夫村外尽乘时…… 那日天公抖擞,惊雷阵阵,大雨如注,鄱阳湖的水面惊起了鱼儿无数,水纹突涨,却把旁边的稻田湮没了…… 刘涣哈哈大笑,道:“湮得好,湮得好!” 赵汝愚惊疑怒骂,道:“兀那小子,这些田产皆是农人费劲千辛万苦开采而来,而今被大水一湮,算是白了收成,你却拍手叫好,安的甚么心?” 刘涣这才觉得食言,但却反驳道:“恩师唐突,若在这般‘围湖造田’,我看不用金人南下,宋人迟早自掘坟墓!” 赵汝愚冷哼一声,道:“我看不见得吧,这等围湖造田是巧夺天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好法子,怎地就是自掘坟墓了,你不要危言耸听!” 刘涣无奈摇头,叹道:“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见得刘涣又在鄙夷自家老爹,赵琦玮坐不住了,就要想方设法的收拾他一番,她的办法也不毒辣,只是过于变态了——她把湖中打捞上来的鱼儿全部弄死,然后用刀砍得稀烂,便用稀烂的鱼肉一股脑儿泼洒在刘涣的头上、衣服上,还弄进了他的后背心之中…… 这事被赵汝愚知晓,自然一阵愤怒,第一次亲命刘涣好好‘教育’了赵琦玮一番。 刘涣黑着脸,委屈道:“教育是不敢当的,可我却有一个道理要和令媛讲,不知恩师准不准?” 赵汝愚道:“准了,你讲吧!” 刘涣道:“这道理却不能让恩师知晓。” 赵汝愚闻言,转身走出了屋子,全不管他女儿死活。 突然! 众人听得一阵尖叫! 大家循声而往,才到得小屋之中,就见赵琦玮红着脸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花…… “涣哥儿,你没事罢?” “哼!你去问问她有没有事?”说完转身走了…… 赵汝愚见得自家女儿这般情形,也不晓得甚么意思,便好言安慰道:“吾女这是为何,好端端的尽哭了起来,那小子如何欺负你了?不是说要给你讲一个道理的么?” 赵汝愚抽泣道:“他……他……哼!他……他用他的臭嘴堵住了我的嘴……” 赵汝愚闻言大吃一惊,道:“可真有此事?” 赵琦玮道:“难不成我还骗你么?他说以后只要我敢在放肆一次,他便狠狠地用嘴堵我一次。他还说,反正我迟早都是要嫁给他的,先收点利息也是正常……” 赵汝愚道:“那你怎么看,你生气么?” 赵琦玮道:“何止是气,我恨不得杀了他!” 赵汝愚起身怒道:“好,为父这便去问他的罪,安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给他,把他砍了!” 赵琦玮闻言瞪着大眼睛,赶紧拉住他的父亲,娇羞道:“哎呀,算了算了,我不想杀他了。” 赵汝愚转过身来,道:“那你就是原谅了他?就不要点惩罚?” 赵琦玮道:“谁个原谅他了,罚还是要罚的。就罚……就罚……就罚他给我做好吃的。” 赵汝愚正色道:“好,罚他一辈子给你做好吃的!你看可好?” 赵琦玮喜笑颜开,道:“这样最好了!就依爹爹的吧……” 这事算告了一个段落,可后来,赵琦玮越发觉得父亲的话很不对头,至于怪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话不多说,几人一路南下,朝信州而去…… 这一路之上,赵琦玮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那般放肆和顽劣,尽显得乖巧许多,时不时地和赵挺讨论起“石头记”来,仿佛一时间对儿女情长、肝肠寸断的故事来了兴致…… 刘涣道:“恩师,那以后还出去历练么?” 赵汝愚道:“哎……怕是没那个机会了。不过孩子你要清楚,当年孔明未出茅庐而三分知天下,你虽不经历红尘,也得有那颗洞察世事的心。一定要静,只有静了下来,治学才能严谨,做事也才会成功。为师是怕你心性不稳,又心高气傲,过刚易折啊。” 刘涣道:“谢恩师提醒,弟子省得了!” 赵挺闻言道:“我看恩师说得极对的。再者这外出历练也不是好事!” 刘涣疑道:“你为何这般说?” 赵挺道:“阿涣啊,你想,这历练一事,自然是千辛万苦,可你总是带着个扫把星,却如何安得心了?” 刘涣不解道:“你这话怎么说?” 赵挺道:“还能怎么说,你不就是那个扫把星么?若不是有你,我们焉能在江州地界遇上了山贼?还有就是,有一事我最不爽了,今日不吐不快!” 刘涣道:“你……你怎能把那件事情赖在我的身上?哼,看来你今日是有话要说啊,你且一并讲来,当着恩师的面,别藏着掖着的。” 赵挺道:“好啊,我就是搞不明白了,那辛弃疾与恩师称兄道弟,你却是晚辈无疑,又是恩师的弟子,却和人家辛幼安称起了兄弟,你这般做,老子是要叫你一声长辈呢,还是叫你阿涣?恩师又该如何叫你?” 刘涣长叹道:“阿挺,这不以辈份论交情啊,我和他辛弃疾怎么叫都只是我和他的事情,又关你何事?你却把恩师也牵扯进来,你……哦,老子晓得了,你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让恩师责罚于我吧?说,是不是受了赵琦玮的指示?” 赵汝愚还以为二人要说甚么事情,却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他当下正色道:“好了,这一路上你二人总是喋喋不休的,争论这等小事有甚么意思。没见得犬女已然安静了么,你们却死性不改……” 赵挺的奸计被识破了,终于“坦白从宽”,哭丧道:“恩师啊,不是我要挑拨离间啊,实在是令媛扣押了我的‘稿子’,非叫我整阿涣一把,否则就把我的稿子烧毁,您老给做主啊!”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事出有因…… 好不容易到了信州,赵汝愚才得以安宁,心中大大叫苦,这三个孩子总不让他安心,好生苦闷。可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就释然了。 众人才刚刚歇脚,刘涣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赵汝愚和赵挺,要去铅山解决他“良田千亩”的事情。 几人来到铅山,到了永平,不多时就抵达鹅湖山。赵汝愚叫来知县、主簿,还有大小一众官员,又请了虚相及当地有名望的人,当众宣读了皇帝圣旨,办理了“手续”,将鹅湖山一带的田产划归刘涣名下…… 乡里乡间的人都震惊了,咂舌不已…… 知县却苦恼一阵,暗道而今正是“夏税”时节,这些个播种有稻子的良田全给了他刘涣,该如何是好,如何向朝廷交代? 刘涣却大言不惭,说今年的田地,就给大家先种着,等过了秋收,便要归还给他的,想要租赁的,继续向他办理手续就是。今年的一切税收也由他来承担,至于来年,他便要“税里抽税”…… 知县这才放了心。鹅湖山的老百姓是晓得涣哥儿的为人的,听得他而今成了大财主,心底也乐开了花…… 众人走后,不多时天色暗淡起来,乌云密布,就要下雨了。 夏天时节本来雨水就多,刘涣也不回村,跑到了鹅湖寺去躲雨…… “好徒儿,你行啊,尽不费吹灰之力得千亩良田……嘿嘿,你看看,这是老子前些时日买的土地,全写在这地契上了,你还满意吧?” “师父,我那住处修得咋样了?今日招收了多少‘家丁’?” “今日雨大,看不真切,等雨后天晴,为师带你去看看吧,便在鹅湖寺的右首边,与你设计那学堂一左一右,把这寺庙夹在了中间……对了,前些时日来得七个人儿,手持你的‘亲笔书信’,说是来还恩,来给你种田的,却是你的安排么?” “才七个……对的,正是弟子安排的,那些人都是绿林出生,一身是胆自不消说,重要的是还有一颗忠义之心……师父,您老不知,辛弃疾也要来信州了,还带了三千禁军而来……我这些个‘家丁’,该如何安排啊?他辛弃疾是忠肝义胆之人,要是被他察觉,不知如何是好?” “嘿嘿,这鹅湖山崇山峻岭,草木葱翠,隐藏一些人还是可以的……但人多了却是不好隐瞒,至于如何解决,得看你的手段了,那不是老子操心的问题!” “额……师父,我觉得我的力气大了许多,不如趁着大雨,向师父请教请教?” “动手吧!” 大雨婆娑,雷声炸耳,便在鹅湖寺的院坝之中,两人手持大刀,恰如雨水中的雕刻一般,一动不动…… 络腮大汉突然大刀横空,刀影与人影尽然不分先后,凶猛凌厉地向刘涣攻去,那气势,真当是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刘涣也毫无保留,全身实力喷薄而出,也是有进无退,以力破巧的打法,直逼他师父侧方与身后,直指要害。他这是一出手便是生平绝学,暗想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师父突见刘涣这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怕伤了他,故而当即一滞,只得变招,一招“滴水不露”使出来,封住自己周身穴道要害,这一招是防守之势,全然无半点进攻可言,但却威力无比,不容小觑。 刘涣耍无赖,用的是“攻心”手段,他师父本是憨直汉子,怎能玩得过他的心机……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刘涣最后在一百二十三招之时败给了他师父…… 雨停了,田地里蛙声一片,叽叽呱呱好不热闹。 “徒儿,你已然大有进步了,何必苦恼?走,为师带你抓田鸡去,咱爷俩大醉一场……” 刘涣随他师父出得寺庙,去到右边。他师父向前方一直,道:“徒儿你看,这便是老子给你建得‘新家’,你还满意么?” 刘涣一看,顿时惊愕不已,嘴巴也成了“o”字型。 “师父,这……这不是我设计的那学堂的缩影么?” “哈哈……那是当然,老子一介猛夫,且晓得建筑之道理,便依葫芦画瓢,建成这般模样……” “师父大恩,真不知如何报答了!对了……师父召集而来的人有多少了?而今又是如何安置的?” “嘿!而今已然有百二三十个了,全安置在鹅湖山后竹林中……” “哎呀,师父,这般做可是不妥,我看还得建造一个居所才行!” “徒儿,老子已然没有多少钱财了,这……” “师父放心,我自有办法。” 呵!他刘涣是有办法!因为便在某处秘密的地方,历城八兄弟为他隐藏着三大箱子黄金呢,要建造一所大本营,还是简单的…… 第九十四章 办个报社 话说刘涣与他师父彻夜长谈,到得深夜子时过后,又踩着山露去了“秘密基地”,当时见得那些个招募而来的“家丁”,全是精明精干的汉子,但却桀骜不驯,见得刘涣之时,尚有许多人还在赌色子…… 这些人若不是痴汉,便是些寻常间“胡作非为”的主儿,他们综合素质极差,但却有一个优点,便是天不怕地怕,轻易不被别人降服,可一旦奉了何人为主,便会誓死效忠。 刘涣明白,这样子的人只能有一个用处,便是整编成“武装力量”,看来他那姓魏的师父固然草包,但还是慧眼识人的。 他现目前要解决的事情,便是给这些人按一个窝,哪怕简易,也是迫在眉睫…… 想及便动,到得翌日清早,涣哥儿马不停蹄地朝信州而去。 他才到赵挺住处,当下二话不说,拉上赵挺就跑…… 赵挺自是一阵怒骂,奈何挣脱不开刘涣的魔抓,也由他摧残了。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小山丘,算是信州城的制高点…… “阿涣,你狗日的这是想干嘛?” “阿挺,你好好看看,你觉得你看到了甚么?” 赵挺见他说得玄乎,当即驰目远眺,大半个信州城映入他的眼帘,那清早上的太阳还在温柔阶段,熠熠之光将这座古城装饰得金碧辉煌,一派生机盎然,使人心神荡漾。 赵挺奇道:“老子看也看完了,你到底要做甚么,该说来了罢?” 刘涣道:“阿挺,你且看这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你说他们这般忙碌,都是为了生存与生活,但到头来,千百过后,又有谁会记得他们?特别是会记得那些最平凡的个体?” 赵挺不耐烦道:“贱人就是矫情!到底要说甚么,你就不能直说么?” 刘涣转过头来,正色道:“阿挺,我想要这些人、这座城、这个时代、甚至是千百年后的岁月中,都有人能记住你我的名字、记住你我做过的事情,你看好不好?” 赵挺听他之言,甚是觉得远大而又有报复,心中也不再认为他在装逼,便也正色道:“好!当然好了!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哪个不想名垂千古,被世人惦记。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吧,记住,老子要的是‘怎么’做的法子,而不是叽叽歪歪的大道理。” 刘涣道:“好兄弟,而今却来了个好机会,看你敢不敢做了?” 赵挺道:“只要不是徇私枉法之举,老子有何不敢做的?” 刘涣激动道:“行!阿挺,咱哥两办一家报社吧?” 赵挺闻言惊奇道:“报社?报社是甚么东西?” 刘涣道:“所谓报社,便是用来宣传思想、观点、政策、诗词歌赋、奇闻妙谈……等的信息中转站。所涵盖之内容,所谓是方方面面,有俗优雅……” 赵挺当下有些转不过弯来,道:“还是不明白?你能举个实例么?” 刘涣道:“这还不简单,阿挺,你知道陆游写的‘黄酥手’么?” 赵挺道:“知道,咋不知道了?那陆游的长短句写得极好的。” 刘涣道:“那你是何时知道的?你又知道那陆游的长短句写于何时?又是为谁而写?就中又有甚么有趣的故事?” 赵挺道:“这……具体时间我也忘记了,好像是在临安府时,不小心听得读书人们讲起,至于他陆游写于何时,我哪里晓得?他那长短句,大抵是写给他的前妻的,里边又有甚么故事,我也不尽知道,都是猜测而已,谁说得准了?” 刘涣道:“这不就结了么?我们要办的报社,就是要第一时间收集到这些信息,然后经过加工和整理,再把这些东西公诸于众……” 赵挺道:“哦,老子晓得了!可是阿涣,我们向人家传送最新信息,又能得到甚么好处呢?能赚钱还是能成名?” 刘涣道:“你这个傻逼,自然是能赚钱的。我们先舍后得,就从信州开始,先是每十天出一期,免费来个几期以后,就开始收钱,兄弟,这可是个好路子啊,你要相信哥,哥不会害你的。” 赵挺道:“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先把你的臭手拿开,动不动就搭在老子肩上,要知道老子可是皇亲国戚。还有,你别动不动就流口水成么?堂堂刘秀才,老他妈流哈喇子,成何体统?把你的计划详细说来,老子听听再说。” 刘涣激动时得意忘形的举止被赵挺所厌恶,当下觉得失了礼数,嘿嘿一笑而过,又开始了涛涛不绝。 他道:“阿挺,这事情绝对是千秋伟业,但万丈高楼也得从地而起,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是完善基础设施,就在信州买了房子,在通过你的关系和权力,想尽一切办法,弄来纸张和墨水、最重要的是弄来印刷之工具;其次是建立信息网络,我们先收集网络信州之人才,通过培训,并形成长效酬劳机制,安插在信州及信州周边州府,全部用来收集和采纳信息;其三是必须博得朝廷支持,当然,这点小事对你赵国公而言,却是不在话下的。有了后台,腰杆子才硬得起来;其四是先把咱恩师拖下水,在通过他的人脉与关系,建立起一个网络来,我们以网络发展网络,以点成面,以面带面,最终把信息网遍布我大宋的每一寸土地,到时候,信息来源源源不断,我们的事业也必定在蒸蒸日上……阿挺,你想想啊,你可以宣传你的石头记,尚有文人骚客写得好诗好词,为了成名,他们也会来找我们给他发布,到时候我们就来个通吃两方,岂不美哉?关键的关键是,这事一旦做成、做大做强以后,必定能引领我大宋的舆论力量,最终形成大宋的软实力,即精神文化实力……阿挺,这等于国于民于己的好事,如何不做啊?趁着年轻,来吧!朋友,真的是趁着年轻,我们放手大干一场吧?” 赵挺听他细细一说,虽还算不得鞭辟入里,但隐隐约约之间觉得很爽很暴力的样子,他也激动起来,道:“好啊!朋友,咱们就大干一场罢!” 刘涣见得拖人下水成功,激动道:“好,咱们这就开始!” 赵挺道:“要我做甚么?” 刘涣道:“你给钱给人脉,哄好恩师和你皇爷爷就可以了!” 赵挺道:“可是……我说阿涣,你这狗日的,你不知道老子没钱么?” 刘涣道:“你少来,你多少还是有点的,但我也不能攀连你,大部分的钱还是老子来解决吧。可有一个忙,你得帮我!” 赵挺道:“算逑算逑,砸锅卖铁老子跟着你干了,说吧,甚么忙?” 刘涣道:“把你那九个亲随借老子用用,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 赵挺道:“借这么长的时间?老子的安全谁来负责?” 刘涣鄙夷道:“你这个傻逼,那辛弃疾不是马上调动三千禁军而来么?到时你给他要一些,他会不允?再说了,你而今居住在信州,长期受信州大小官员的庇护,恩师更是把你捧在了手心里,谁还敢伤你?谁还伤得了你?” 赵挺一想也对,道:“算了,反正从一开始老子就知道,那九个人尽是给你要的,却不是给老子要的。对了?那黑小子在鹅湖山么?” 刘涣道:“在个逑,早带着他的新婆娘去娘家探亲了……” 赵挺稀里糊涂得被刘涣绑架上了贼船,这一上船,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刘涣带着历城八兄弟,不多时便已脱离了信州,骑着骏马激荡在官道之上。 “三哥,此番我且不和你们去了,因不多时,那辛幼安便会调兵回来,我怕他寻我。” “小哥放心,这事误不了的,你且在鹅湖山等着就是了。” 几人寒暄一阵,就此分道扬镳。 刘涣向赵挺借人的目的,便是去那二龙山上取“黄金”,他们私藏的三大箱子黄金…… 刘涣要用这些黄金来做两件事情,第一是给自己的“家丁”建一个窝,第二是给“报社”买一块地…… 刘涣出游多时,到得而今,才有了闲散时间,他当即心怀感恩,回了鹅湖村一趟,当时正是烈日炎炎之际。 张老头和一众人等,在大树下打麻将,村里的野孩子们子在踢着足球…… 众人见得村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面容俊朗而儿郎,不正是涣哥儿还有谁? 寒暄一阵,都是说些恭喜的话,大抵意思是在讨好涣哥儿,来年也好接着租他的土地…… 张老头显得生分许多,没有主动朝他打招呼,仍然实在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牌局。 涣哥儿附身给他行了礼,道:“爷爷,你这等好牌,咋不要清一色?可惜了可惜了!” 张老头见他还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既熟悉亲切,又觉得陌生隔阂,但这小子喊他一声“爷爷”,且不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他张老头都是受用的,心底也舒缓了许多。他道:“打清一色多危险,若是做不成咋办?老夫且输了十八文钱了。” 刘涣闻言二话不说,把全身上下的钱全摸出来放到张老头前面,道:“爷爷勿忧,你等打的都是小牌,这些钱你全拿去,没个三月五月是输不完的。” 张老头怒道:“哪个要你的钱了?哼!再说,你这是诅咒老子输钱么?” 他话是这般说,脸色也不好看,但到底还是把那些钱收到了自己的怀里,又接着道:“家里有你三婶炖的鸡汤,快回去吧,少在这里烦人!” 刘涣嘻嘻一笑,道:“得勒,孙儿这就走,万不敢在您老面前丢人现眼。” 他说完迈着幸福的步子,朝“家”里赶去,不知怎么了,突然间眼睛有些湿润…… 第九十五章 仓促开业 刘涣在村里瞎转悠,东家问问、西家聊聊,见到哪家有大黑狗,便忍不住咽口水。 他去山巅找了一次丫头,两人自是亲亲我我一番,好生缠绵。最让他惊讶的是,丫头而今的字写得极好,可诗文之中始终有一份伤怀感叹的气息,实在是过于劳心,读起来沉重不已。但这已然成了风格,他刘涣也不好多说甚么。 “丫头,你这字写得真好看,咋有点像我的风格?” “那是自然的,涣哥不在,丫头便照着你以前交给我的笔法笔势,下了功夫,终于有所成就了。” “恩,好丫头,你最聪明!可是你这诗词却写得过于心酸,读起来多有沉重之感,这可不好。” “哎……我有甚么办法?总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看这风雨山林,草木花鸟……尘世间的种种都是悲伤的,故而写的诗词也悲伤得多,怎么,涣哥不喜欢么?你若不喜欢,我不写就是。” “不是的不是的,丫头,写还是要写的,但万万不敢让悲情泛滥,我们写诗作词之人,肩膀上是有担当的,不论你信不信。你想啊,要是一个人写的东西总是伤感的,旁人读来,也是会觉得伤感,我们伤了自己不说,还伤了别人,多多少少,总是不对的,你说呢?” “哼!我自写我的诗词,又和别人有甚干系了?只要涣哥不觉得差,丫头便要写的,天下人怎么看,我可管不了。” 二人闲聊一阵,刘涣始终没有能说服她下山。只因在她心底,那守孝三年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临走时又见得丫头泪眼婆娑,刘涣忍不住“犯了罪”——他总觉得,深吻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姑娘,真是邪恶不堪,有猥亵之嫌疑,还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这要是放在他的前世,一不小心可是要触犯刑法的…… 话表两头。 那历城八兄弟做事就是妥当,一去一来刚好三天时间。 在鹅湖山的隐秘之处,刘涣看着那熟悉的黄金,心中真是美极了。 “一号,如何处理?” “听好了:第一,先拿出一部分来给我师父,用最快的时间把老子的窝建好;第二:即日起由二号负责,配合我师父,在鹅湖山下建设一排简易屋子,越多越好,里间东西不必冗繁,能容人睡觉、遮风挡雨就成;第三:尽快找到黑娃那狗日的,老子很想揍他一顿!” “涣哥儿,那学堂的事情,要不要投资?” “投资个逑,那学堂而今已成了官家的事,老子才懒得操那个心。记住了兄弟们,从今日起,我们开始为自己而活!” 听得涣哥儿开始“自私”起来,众人莫名其妙来了兴致,当即兵分几路,开始忙碌起来。 刘涣自然也不会闲着,去了信州,以赵挺和赵汝愚的名义,强盗般的“强买强卖”,在人流繁华,往来汇集之地买了一所大房子。 赵挺只是嘿嘿地笑,说有的时候“权力”这东西真好用。 刘涣反驳并予以提醒,道:“阿挺你错了,权力没有好不好用的说法,关键是为谁而用,用来做甚么?你要是有这般想法,将来必定会造成权力的滥用和私用,于国于民都是祸害啊。” 赵挺道:“贱人还是矫情!” 刘涣实在忍无可忍,最近这句话成了赵挺的口头禅,且总是被安放在他身上。他一时间气不过,给了赵挺一个“中指姆”。 赵挺回敬了他一个中指姆,道:“谢谢”! 这伸中指姆一事,自从被刘涣“曲解”以来,当真是面目全非,许多时候使他哭笑不得…… 赵挺虽说一介草包,到底还是有他的用处。 果然,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关系和人脉,还有他那皇亲国戚的政治牌,弄来了许多印刷工具,又联系好了信州等地的造纸行业,其实便是一家“国企”……他的任务,眨眼之间全部完成,速度之快,却让刘涣咂舌不已…… “阿涣,该做的老子也做了,下一步得看你的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这事没你不行!” “贱人……你也忒麻烦了,说吧。” “我们要人!” “从哪里要?” “嘿嘿,去找恩师,就从信州大小官员和厢军中选。” “怎么选?” “面试!” “面试?” “对!” 刘涣不吝解释之词,终于又给赵挺灌输了一个专业术语…… 他们商量好了,而今要面试录用的人,先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对印刷一事有一定的认识,最好是曾从事过;二是要头脑灵活之人,特别是爱听八卦,爱讲故事,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那种人。 面试的题目也很简单,第一个是“你对‘三人为虎’怎么看?”第二个是“你觉得听故事因该注重哪些因素?”第三个是“请现场讲一个故事来听!” 这几个问题,刘涣以结构化的要求去一一剖析,并说明了评分标准。赵挺觉得刘涣真会玩,赵汝愚却觉得刘涣这几个问题很好,最妙的还是这种考法,确实能够体现一个人的许多素质来,所以他义不容辞地当了“考官”。 这次招人是“内招”,受众面小,也含有官家插手的韵味,可也顾不得许多,毕竟万事开头难,有“廉价”的劳动力,哪个不想用呢?那些个厢军全是拿的朝廷俸禄呢…… 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便在信州大小“官员”和厢军之中传开。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在信州府衙,大堂之上,刘涣、赵挺、赵汝愚三人正襟危坐。左右两边各有三人,左边放着一个沙漏,用来计时;右边之人负责统计“分数”,门口又有接引之人,之后便是长长的队伍…… 这事情很新鲜,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大家议论纷纷,不晓得赵大人到底要干甚么? 刘涣温和道:“叫第一个进来罢……” 片刻后来了一人,长得贼眉鼠眼,猥琐得让人愤怒,他一见这“阵势”,有些像上公堂,心中一阵嘀咕,暗道自己没有“犯错”,但还是忍不住跪了下去。 赵挺怒道:“不许跪!你身前有座椅,坐好!” 那人颤抖道:“谢国公大恩!”心底却想,还有“不许跪”的说法,这大宋朝是怎么了? 刘涣见他表现,心中难免失望,可这等玩意儿毕竟前无古人,他也就释然,开口道:“你不必紧张,我们要问你三个问题,若你在规定时间答得好,以后便不用去厢军里面劳役了,就跟随国公办事,领取双份俸禄,你听清了么?” 那人一见是个小少年,心底猜测这便是传说中的“刘秀才”了。微微低头躬身,道:“多谢刘秀才提醒,多谢两位大人厚恩,小的记住了!” 刘涣一想,这人虽长得猥琐,但还算灵活,当即开口道:“你怎么看待三人为虎?” 那人却还不适应,但眼珠子一转,见得堂上三人都在看着他,他心底一阵紧张,暗想“这便开始了么,好快啊,不用验明正身、问明户籍”?赶紧平复,收拾心绪,正色道:“那故事倒是有意思,可惜有些缺德,小人以为不可取,我大宋……”他一开口便滔滔不绝,但对问题的看法全无新颖和深入的见地,尽是通篇鬼话,刘涣很失望,给他打了四分(满分只有十分)…… 赵挺见他滔滔不绝的满篇鬼话,心中也厌恶起来,暗道我大宋朝便是败在你这等夸夸其谈的人手中,他当下问了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听故事因该注重哪些因素?” 那人沉思片刻,嘿嘿一笑,显得得意忘形,道:“这听故事嘛,悄悄听就是了,若听到精彩之处,拍手叫好,或赏些钱财就是。” 刘涣一见他的回答,还是停留在“听书”的观点上,直接晕死,显得垂头丧气。 赵汝愚没了精神,那第三个问题也不问了,直接说:“你走吧!” 那人莫名其妙,颤颤巍巍地道:“这……这……不是,大人,还有一个问题呢?” 赵挺“啪”的一声,用手拍在桌子上,道:“滚出去!” 那人这才一溜烟,跑个没影…… 经过层层筛选,三人从早上一直忙碌到了黄昏,终于完成这项工作,前来面试的三百多人,最终只录取了二十一人,还是勉强录取的…… 赵汝愚直叫苦,说这等苦活,还没有批阅童子试的文章有趣呢,以后说甚么也不干了。 过了翌日,刘涣叫来那二十一个人,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又介绍给赵挺认识,便开始了疯狂的“培训”。 还别说,这几人确实算得“出类拔萃”,三天时间,将信息的采集、报送、宣传;印刷技术的掌握、熟练、实用等全部学会。 在一个清早,众人还在平凡的生活忙碌的时候,突听得信州城北,炮仗声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大家赶紧快步前去凑热闹,原来是一家做生意的今日开张。可那馆子却怪异得很,也不见得里面买甚么东西,只有那正门上面挂着一块大牌匾,上写几个大字,正是“南方报社”! 众人莫名其妙,可也不见店家出来解释,更不见店家出来吆喝生意,觉得无趣之极,定是哪家公子哥在戏耍呢,渐渐地走开,当成了笑谈…… 刘涣和赵挺一阵忙碌,那二十一人而今各司其职,开始在印刷刘涣的诗词文章、赵挺的“石头记”连载、赵琦玮的“其妙算术”、赵汝愚的“信州政要”、临安府的“人文风情”、隔壁州县的“人命案子”…… 刘涣早把报纸的排版想好,大家也依葫芦画瓢。 便在众人忙得不亦乐乎之时,辛弃疾来了。他叫走了刘涣,当着赵汝愚的面,向刘涣宣读了皇上密旨…… 第九十六章 皇帝密旨 刘涣到得赵汝愚官邸,恰好那辛弃疾也在。二人见他一脸迷茫,忍不住微笑起来。 赵汝愚正经八百地呵了一声,道:“刘涣听旨!” 他还没准备好呢,就被赵汝愚一声呵斥,迷茫道:“恩师这是唤我?” 赵汝愚怒道:“圣旨当前,你这小厮再敢无礼,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刘涣这才恍惚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无言。 赵汝愚道:“今传皇上密旨:鹅湖山刘涣之特‘种战法’,朕已然看了,深觉有理,但却不合时宜,大有冒失之处。然朕不忍人才凋零,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又生爱才之意,故不论刘涣而今身份、不论体制礼法,时特殊之秋,当行特殊之手段。即刻特调辛弃疾任江西安抚使,帅禁军三千,是为权知之策,具体事宜,由辛弃疾与刘涣相商讨,于一二年之中,练出一支特种之兵来,若有成效,则可举国兴之,若劳命伤财全无用处,当治鹅湖山刘涣之罪。一切用兵统帅之权,归辛弃疾调度;一切训练治兵之法,归刘涣把持;一切监督视察之权,则归赵汝愚;大小事宜,宜藏不宜露,万万不敢让多事之人知晓……望你三人珠联璧合,成千秋之大业!钦此!” 刘涣心中激动,暗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老子等了许久了……”久久不能平静,过得片刻,他才正色而言,道:“秀才刘涣领旨!” 辛弃疾道:“兄弟,即刻起,草拟一套方案出来,此事越快越好!” 刘涣却道:“小子有问,不知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赵汝愚道:“除了你我三人,便只有陛下知晓了,你在担忧甚么?” 刘涣疑道:“那史浩史相公就不知道?” 辛弃疾道:“从临安府出来之时,却不见得他史浩知晓此事。兄弟,而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得皇上这般器重,你有何忧虑的?” 刘涣还未搭话,却被赵汝愚打断道:“哎,大宋自立国以来,让一介秀才参与军政事宜,却还是头一次呢,你真是莫大的荣幸了,万万不敢驳了陛下厚恩。有志不在年少,陛下既赐予你特殊之权,你便行特殊之事,诸多担忧,反而绊手绊脚。” 刘涣道:“是了!弟子了然!” 三人谈得片刻,过了晌午之时,他刘秀才却把一套“特种训练法”写了出来,呈给辛弃疾一观。辛弃疾实在看不懂其中的许多“词”,当下不耻下问,刘涣一一解释过后,把他惊得呆立当场。 “兄弟,这……这不是练兵之法,而是自杀之道啊?千百年来,可没有这等练兵的门道,你可不得乱来!” “大哥勿忧,只要我们循序渐进,这套法门是练不死人的,我以向上人头担保!”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法门就算炼不死人,也得把人炼疯了,我们要的是军人,而不是疯子!” “呵呵!圣上有旨,调度之权归你,训练治兵之法则归我,你敢抗旨?” “你……” “大哥,你实在不信,小子便和你打一个赌,你敢么?” “哼!如何赌法?” “若小子此道能成,便请大哥找个时间,带兄弟们去北边玩玩,杀几条金狗也好。若小子此法不灵,兄弟我也无话可说,这颗头颅就交给你了!” “哼!听你这般说来,倒是必胜无疑了?告诉你,你而今虽是一介秀才,但有陛下‘特命’,军中可无戏言,望你慎重才是!” “你且说敢不敢赌吧?” “好!依你所言,赌了!” 二人击掌为誓,把赵汝愚搞得一阵紧张,他心底玄乎乎的,要是刘涣不赢,他那女儿又该如何处理了…… 刘涣出了恩师官邸,与辛弃疾一道,直奔郊区而去,到得信州一处峡谷之中,果然见得大大小小的帐篷草屋,尚有些许士兵因为懒散,却躲到了大树之下,好避开炎炎夏日的折磨。 众人见得两人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军营而来,那守路的兵却没有阻拦,当是“自己人”无疑。终于到了跟前,才见得正是他们顶头上司辛弃疾。 辛弃疾不顾炎热,大喝一声道:“整队!” 就见得一片混乱,“哎哟”之声不绝,怒骂之声不断,直等了许久许久,三千禁军才歪歪斜斜地站好了。 刘涣小声问辛弃疾,道:“大哥,你确定这是禁军而非地方厢军?” 辛弃疾道:“哎……确实不如人意,还比不上我在长江边上收容的伤兵呢。这些人平常间懒散惯了,这几年既无战事,也无灾荒,他们又是驻扎在地方上面,临安府疏于管理,时日一长,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刘涣暗暗点头,道:“就怕不是炼钢的铁。” 辛弃疾道:“怎么,你怕了?” 刘涣道:“有啥好怕的,我就不信,这三千多人,却不能找出一千个合心意的来?废话少说,大哥赶快说明来意吧,你看他们的眼神好生怪异!” 辛弃疾自不啰嗦,朗声道:“国有国法,军有军容,你们今日之举实在令某寒心,若有下次,当以军法从事,可别怨某心狠手辣。” 他辛弃疾本是习武之人,名声又大,当刻一阵严厉批评,众人赶紧站得正正的,不敢丝毫放纵。也不看刘涣,将目光全部投向了他们的正主。 辛弃疾又道:“众将士听令,本使身旁这位,乃是朝廷钦点之人,是来传授大家一门厉害法门的,本使特赐他生杀定夺之权。今后两年当中,众将士的起居训练,皆由他刘涣全权定夺,见他如见本使,倘有不从之人,杀无赦!” 哪晓得辛弃疾这般严厉的话才一说完,当场就有一人站了出来,行了一礼后,蔑视道:“安抚使,此子年纪轻轻,当是个读书的小白脸才对,由他来指挥我等训练,还要两年之久,我不服!” 辛弃疾待要呵斥,却见得身旁一道身影飞出,定睛一看,自己的腰刀也被夺了去——但见得刘涣手握大刀从天而降,不到眨眼之间,一刀狠劈而去。 那不服之人才一个突兀,抬头之间就见得一道匹练横空出世,他来也来不及躲藏,睁着不解的眼睛,赴了黄泉…… 刘涣一刀毙命,二话不说,转身一起一跃,复又归于适才的马背之上,将腰刀一插回鞘,归还给了辛弃疾。然后沉默地看着那沉默的众人。 辛弃疾汗颜道:“看……看到了么?这便是后果,且不论你们服与不服,都得遵照刘涣之命行事,若再有怨言者,定不儿戏!” 众人还是不言不语,仿佛仍沉沁在适才的惊恐之中,刘涣提气传音,愤怒道:“听清楚了么?听清楚了就答应一声,他妈的,又不是哑巴!”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地道:“是!” 刘涣满意地点了头,又道:“今日权当是个开场戏,再让你等放纵半天,明日清早,老子便要动真格了。若是条汉子,老子希望你承受住,若是个没屁眼没种的懦夫,把你活脱脱整死,也怪不得老子了!各行其事吧,老子走了!” 说完尽拍马转身,消失在众人眼底。 辛弃疾见状赶紧冷哼一声,也是二话不说地追刘涣而去…… 到得远离了众人,辛弃疾郁闷地问道:“你这是要唱哪一出?” 刘涣道:“工欲善其事,必先立其信。军旅之中,本尽是特殊之事,也得行特殊之法,否则以人管人,谁又管得了谁了?我要的是纪律!是规矩!” 辛弃疾道:“可你未免毒辣了些,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兵卒,杀了你不可惜么?” 刘涣道:“哼!有啥可惜的,连你的口令都敢反驳的人,将来上了战场,还有个逑用!” 辛弃疾叹道:“也罢也罢,反正出了事情都是你的罪孽。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刘涣道:“回鹅湖山,我把你那八个老乡找来,有他们在,这训练之法便好办得多。” 辛弃疾道:“那八人的性质与此间禁军不同,官阶不一,你如何敢把他们调来,国公能答应你?” 刘涣哈哈一笑,道:“那是我的事情,大哥,兄弟不仅要把那八人带来,以后还要带来两百之众呢,到时候你可不要拒绝才是!” 辛弃疾道:“能投身军旅,杀敌报国的都是好儿郎,我如何会拒绝,我是怕你做的太过了。” 刘涣闻言调侃道:“哟?大哥何时这般畏首畏尾起来了?” 二人争论一番,辛弃疾被气得打马转身而回,刘涣却不管不归,奔鹅湖山而去…… 这辛弃疾不是在气刘涣的为人,而是在气他的法子,在那个时代,像这等变态的练兵之道,一时间着实让人不易接受,否则那皇帝赵昚也不会只给辛弃疾三千人了…… 刘涣途径信州城之时,见得满大街在谈论一些怪事情。 “这……兄长你看,这事真是怪异了,‘贾宝玉’,难道是假的宝玉……” “哎,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你扰我作甚?却说这江州出了匪患,被朝廷一举剿灭了。还有,兄弟,那永丰县咋会出现这等人命官司?” “哎哟哎哟,这人好怪异呢,这算术题目好难啊,哪个解得出来了?” “哟……早就听闻鹅湖山的刘秀才何等了得,你看你看,这首长短句写得极好,真是太妙了……” 听着众人的讨论,他刘涣知晓,想是那“南方报社”开始起作用了。 是的,在苟安的岁月当中,人们的目光和精神总要找到寄托和消遣的方式,而今出了一种新玩意,大家都来了兴致了…… 到了夜里,刘涣来到鹅湖山,叫上了历城八兄弟,在那秘密基地说了一通话儿,之后便各自分开了。 刘涣又去找自己的师父交代一阵,他师父只是一味点头,也不晓得说了甚么…… 第九十七章 收拾辛弃疾 清早之时,有几人在竹林旁小声议论着。 “我说哥几个,起了起了,赶紧把你我的房子建好,也省得在这里受罪!” “哎哟,大早上的你吵个逑!甚么你我的房子,明明是人家刘秀才的房子罢?你着急个逑?” “嘿,你这狗日的,人家收留了我等,现今又给房子住,你还埋怨起来了?你不服可以走啊,反正是白纸黑字,当时你是画押了的,不怕吃官司你就走!” “哪个要走了?你我虽没有见得刘秀才几次,但人家的恩情却是满满的,老子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么?” “诶……别吵了,听‘大汉’说,刘秀才最近太忙,也不会来招呼我等,倒是会有一个黑兄弟来招待大家。” “甚么黑兄弟,那是人家刘秀才的拜把子兄弟。嘿,那八个官兵也走了……想来刘秀才好大的面子,连官家的人也请得来,弟兄们说他到底是甚么人?” “管他甚么人,你我有吃有喝,又要有房子住,便是练一些看家护院的本事也是因该的。” “嘿!不是我说,我看这鹅湖山太平得很,哪会有甚么贼人?再说了,你我以前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给刘秀才看个家,还怕不行么?” “恩,我看不可大意,当家的既然这般安排,必有他的道理……” 这几人便是刘涣的师父找来的“家丁”,已然和刘涣签了“合同”、定了约定的。前些时日一直由他师父管理,他师父自然是放羊式的办法,粗鲁而无章法,后来刘涣给他师父讲了具体的套路,又叫历城八兄弟给带上了“正路”,而今历城八兄弟被刘涣调走,却说要来一个黑小子带领他们,他们也是猜测,对那黑小子并不清楚…… 却说刘涣与历城八兄弟等人,星夜赶往了军营。又是用的侦查手段,全埋伏在军用周围。 “兄弟们,这些个傻鸟猖狂得很,白天时尽然看不起老子,此番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一号,如何收拾,要下重手么?” “不用!兄弟们且看,那些个能住在营房中的,必定有些官职,我细细数了一下,不过三十几处,便在天亮之时,将那营房中的小头头捆了,兄弟们也好连连手。第二是把他们的粮草烧了。第三嘛,把马儿全部赶走,但不可真赶,老八老九守好出路,一一接引下来。对了,在这营地的出路口设下陷阱!” “一号,这可是辛安抚使的人,烧了粮草是不是不妥?” “放心!保你们出不了事情……你们看好了,那山脚下的第一间营房便是辛弃疾的,此刻他或许正挑灯看剑呢,就不要动他了,多少留点面子!” “得令!嘿嘿,这些个杂鱼,自认是禁军,个个一副了不起的逑样,老子早看不惯了……” 几人赶紧补充体力,又小睡片刻。 等得夜深露中之时,过了三更天,有人朝刘涣打暗号,意思是说陷进布置好了。刘涣当即回复一个暗号,众人便如夜猫子一般,鬼魅地穿梭到军营之中…… 刘涣也悄悄摸到了辛弃疾的营房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他的守卫,然后伪装成辛弃疾的卫兵,“睡意朦胧”地站立在辛弃疾的账外,要是账内之人惊觉起来,刘涣打算第一个放翻了他。 刘涣想:“你不是说老子这不是练兵之法么?先给你上一课!哼!”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刘涣突然听得旁边一声闷哼,当即很不满意,暗道这刘三的动作怎地这般不利索…… 东方,第一抹红色终于显露出来。 刘涣吹了一声口哨,那口哨声如深谷幽灵一般,响得诡异瘆人! 辛弃疾向来警觉,突地睁开眼睛,就要醒来。却突然听得账外一阵疾呼,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马惊了!” 辛弃疾闻言弹身而起,呵道:“来人!” 刘涣赶紧低着头进了帐篷,逼着声音道:“安抚使!” 辛弃疾道:“外面何事?” 刘涣道:“小的不知,听兄弟们惊慌,说是马惊了!” 辛弃疾二话不说,随手拿起腰刀,抢身出去,道:“随我来!” 哪晓得他才一出营房,忽然听得“噼噼啪啪”的声响,之后就是火光滔天,然后是躁动的人声鼎沸:“不好了不好了,粮草着火了!” 以他辛弃疾多年经验,他明白这事绝非偶然,可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心中想不明白。 好在其反应迅速,夺过了火把,立马召集身旁杂乱之人,道:“兵分两路,一路去追马,一路去救火。等等,追马的人不宜太多,二十名就行……”情况不明,他辛弃疾也不敢妄动。 救火的人速度也快,可是此地距离水源尚远,他们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阵脚。 那去追马的人去如鬼魅一般,尽一去不回。那可是二十多人啊,怎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 辛弃疾干瞪着眼,见得灭火无效,赶紧咋呼一声,叫人寻来兵器,死守四方,可周遭仍旧一派寂静,除了现场众人的躁动声以外,再无其他……辛安抚使第一次感受到了诡异,心中没底,暗想这该不会是金人的手段吧…… 天色亮起来,疲惫的禁军如惊弓之鸟,害怕这天要塌陷一般,不安地看着四周。 辛安抚使一个纵身,站到一处制高点,四周查探一番,突觉得不对劲,朗声道:“其余人呢?” 大家不晓得他在说甚么,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辛弃疾。 辛弃疾也是急昏了脑子,当下不知如何表述,想他自举义以来,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过…… 便在此时,那士兵当中忽有一名小将站出身来,问道:“安抚使是在询问那一众大小头目么?” 辛弃疾闻言望去,见是一个低着头的瘦弱兵卒,但言语之间显得很是怪异,他呵斥道:“抬起头来!” 那人却不太头,哈哈一笑,道:“你们只顾着救火追马,就不去自家营房中看看么?” 辛弃疾一阵恍惚,怒道:“来人,去营房里看看。” 过得片刻,营房中哭爹喊娘地跑出一些人来,全身赤裸裸的,尽皆扑倒在辛弃疾跟前,大骂道:“安抚使,不知是那个短命的,昨夜朝我等下了黑手。” 辛弃疾一看,这等裸体约莫三十多人,全是他任命的小头目,只因他辛弃疾是地方安抚使,统领的却不是禁军,奈何皇帝发了疯,信了刘涣的鬼话……所以面对这三千禁军之时,他也不知如何分队分组,更不好安排职务,毕竟这些人的官阶是大大高过了地方厢军的,便是随便一人,都比地方厢军中马军首领的职务要高,权宜之计,他也只得模棱两可地安排一些小头目和职务来…… 辛弃疾怒火中烧,并指指向那安静的士兵,呵道:“你是何人?” 众人这才转眼看向那人。 但见得那人从容地把铠甲一脱,扔到地上,抬起头来,道:“辛安抚使、好大哥,别来无恙啊!” 这人,就是刘涣! 辛弃疾惊愕道:“你……” 还未等辛弃疾震惊出来,刘涣大呵一声,道:“兄弟们,现身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但见得适才的普通士兵之中,又有几人脱了铠甲,全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不多不少,共计五人。 这五人朝周边木纳的禁军一阵抱拳,道:“得罪!”片刻之间就围拢到刘涣身旁…… 辛弃疾这才啊恍然大悟,问道:“是你做的?” 刘涣正色道:“不错!还好是自家兄弟,若我等是金人,大哥想想,你能不能活到今日?” 辛弃疾一阵脸红,暗道自己治军多年,怎地出了这等乱子,好生丢人,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却是咂舌不已,对刘涣佩服得五体投地,尴尬道:“你昨夜便一直守在我得营房外,是与不是?” 刘涣道:“正是!兄弟昨夜见得哥哥疲乏,不忍打搅,便充当了哥哥的护卫,给您值了一夜的班呢!” 辛弃疾闻言,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道:“你动用了多少人?” 刘涣道:“加上我,共计九人!” 辛弃疾道:“还有三人呢?” 刘涣先不答复,却朝着北边出口大喊一声,不多时,就见得一人捆绑着二十几个人,如赶山羊一般,朝军营而来…… 辛弃疾道:“想必那派遣除去追马的二十几个兄弟,也遭了你的道了?” 刘涣道:“嘿嘿,和哥哥开个玩笑呢,也好让哥哥指教指教兄弟这特种之法是否有效。”说完不待辛弃疾发言,再次大啸一声…… 众人只听得刘涣啸声过后,南北两边就响起了马蹄之声,到得近处,才看了个清楚,南北两边各有一人,正赶着数十匹马儿朝营地而来…… 历城八兄弟“完璧归赵”后,齐刷刷地站在刘涣身旁,一动不动,如风化了的石头一般…… 刘涣道:“大哥,你还有何话说?” 辛弃疾却没有搭话,从高处下得身来,走近了对刘涣深深一礼,道:“今日过后,一切尽凭兄弟做主!” 刘涣哪里敢受,迅疾一个健步上前,双手托起辛弃疾,道:“不敢当不敢当!哥哥折煞兄弟了!” 在场众人这才明白,昨夜种种全是他刘涣做得好事,好在正如他所讲,要是金人的话,他们早已命丧黄泉了。 可人家才九个人,就把三千禁军搞得大乱,收拾得服服贴贴,心中既惊恐,又羞愧。 刘涣朝众人道:“在场之人,哪个不服?还请出来说话!” 现场鸦雀无声…… 刘涣道:“既如此,从今日起,你们的命就交给老子了!” 粮草被刘涣烧毁了大半,辛弃疾苦了脸,该如何向朝廷报销啊? 刘涣见状呵呵一笑,吩咐一声,历城八兄弟便每人拿出一包东西来,打开一看,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辛弃疾道:“兄弟这……” 刘涣道:“这些金子拿来做两件事情,第一是解决单兵装备;第二是解决近阶段的粮草事宜。” 辛弃疾这才喜笑颜开,道:“看来兄弟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二人自商讨一阵,写了编号给每个士兵,从“一”一直排到“一零一三”,又吩咐众人将编号拿走,缝在自己的背上。 刘涣说,这三千多人当中,必定是有许多人才的,他要选的是兵中之兵,是兵王中的兵王。等三个月以后,就能见到成效了。到时候,那“单兵装备”已然做好,刘涣的特种之法也算是步入正轨了。 辛弃疾服气了,激动地等待着…… 第九十八章 初见成效 三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转眼九月丰收之际来临,秋老虎挂在头上,晒得臂膀火辣辣生疼…… 却说赵挺最近累成了死狗,白天要忙报社的事情,晚上要写他的“石头记”,尚有空闲之余,还要应付一些前来“拜访”的人,尽是叫他给宣传诗词歌赋的…… 南方报社开始盈利了,赵汝愚也“兼职”当了“编辑”,他的女儿赵琦玮终于找了正事做,整天跑前跑后,活脱脱的一个“女白领”…… 这事情一不小心传到了临安府,赵昚看着最新的“报纸”,脸上乐开了花。太子赵惇也坐不住了,他说要南下一番,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却被他老爹一阵怒骂,又给赌了回去…… 鹅湖山的学堂进入收尾阶段,只差“装修”了,刘涣的老窝呢,却在他师父的“铁血手腕”之下,早和那些家丁的住处一并修建好了。 黑娃来找过几次刘涣,说呆在鹅湖山没意思,他把那些家丁玩得死去活来,早没了兴趣,叫刘涣早点要他归建…… 刘涣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专注于一件事情,就是“折磨人”,在他的带领下,那历城八兄弟以身作则,有了长足进步,他很欣喜。 看着日益健朗起来的兵卒,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配合作战,都今非昔比,辛弃疾叹道,“刀不磨要生锈,这兵还是得练,得往死地里练……”从今过后,他辛弃疾学会了很多很多,写的诗词也少了起来,一心捉摸着如何“北伐”。 可刘秀才却不高兴,因为这三千多人当中,符合特种兵标准的,只有八百多人,八百多人当中,出类拔萃的,只有一百人……或许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又或许是未经沙场,唤不醒兵卒们体内的热血吧。 该榨的潜力也榨出来了,用去得钱财也如流水一般,报告打到赵昚哪里,赵昚也很头疼,暗想区区三千人的开支便这般庞大,整个大宋的开支还得了么,可他已然下了深水区,要回头却不容易。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刘涣把制作好的“单兵装备”扔到地上,朗声道:“这里的装备只有一百套,我宣布全军比武,前一百名便能享受这装备,落后的统统去喂马……” 辛弃疾见得成果,极力配合刘涣,营地中又闹翻了天…… 到头来,还是八百人中出类拔萃的一百人得了装备。 日子悄悄溜走了,寻常间的训练却丝毫没有停滞。 “兄弟,下一步怎么办?” “照常进行就是了,对了,兄弟要把历城八兄弟调走了。” “这是为何?” “他们毕竟是国公的人,时日久了终是不好的。” “对了,听闻赵大人在信州县城办了一家‘报社’?” “嘿嘿,正是,那报社好大的影响力,名声尽传到了临安府,多少文人骚客应声而来,好不热闹,哥哥若有兴致,改日我们去瞧瞧?” “也好,听说抚州的陆氏兄弟不日就要来造访,为兄也想去看看。” “抚州陆氏?可有陆九渊?” “正是陆九渊!” 刘涣又听到陆九渊的名字,心中暗想:“陆九渊啊陆九渊,你不好好复习考状元,却来搞你的‘心学’论述,哎……” 历城八兄弟自然是舍不得军营生活,可涣哥儿有令,他们也不敢不从,当夜和一众兄弟大醉一场后,便和刘涣回了鹅湖山。 刘三问道:“涣哥儿,这般急切就要回去,却是为何?” 刘涣道:“三哥,这三千禁军已然成了气候,又有那选出来的一百人带队,哪里还容的兄弟们麻烦。小子知道弟兄们重感情,大家也磨出了火花,可而今鹅湖山更需要你们。” 刘三道:“鹅湖山,鹅湖山不是交给黑娃了么,涣哥儿不放心么?” 刘涣道:“黑娃的做法与我那粗鄙的师父有何两样?他二人指定是往死里整人家,却不‘授业解惑’,我怕误了众人,那可不好。” 刘三道:“哦,原来如此……对了,涣哥儿,你不是说要去四川一趟的么?何时动身?” 刘涣道:“不急,等陆游的回信。关键看辛弃疾的想法了,我总觉得他想北上,若是辛安抚使有安排,我们也去北边练练手罢。” 刘三闻言一喜,道:“早该如此了,其实要杀金人还是简单的,我们只要度过长江,向北行得不远,定能遇上金人……” 刘涣道:“三哥,万事不可着急,而今九月天气,若再过些时日,北边就是下雪了……关键是来年开春,又正是朝廷科考大事。三哥啊,从现在起,我的时间怕是越来越紧了,家里家外,你要多担待一些。” 刘三心中一怔,道:“小哥说的甚么话,但凡大事小事,你吩咐一声,兄弟几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涣叹道:“三哥,我把你当自家人,你怎地老是这般生硬?可有点寒心呢。” 刘三不会说话,也是被刘涣的真诚所打动,当下吞吞吐吐道:“我也是把小哥当成一家人的……” 几人来到鹅湖山,稻田里金灿灿的好不喜人,那谷粒实在比以往饱满,农人们的“两税“也被涣哥儿包了,心底暖暖的,整日坐在稻田边闲聊。 才进了村口,就有农人前来打招呼,脸上尽是恭敬,却感激涣哥儿的恩情,邀他去家里吃一杯,刘涣只是推迟,说要去鹅湖寺一趟。 他到了自己的“住处”,师父就哈哈大笑走了出来,道:“小崽子,老子的速度快吧?” 刘涣放眼一看,前方正是白墙青瓦,传统的“古典工艺”,模样有些四不像,和旁边的学堂比起来,更显得相形见绌了。他难免觉得失望,道:“还好还好……对了,我爷爷接过来了么?” 大汉道:“哼!你说那张老头么?老子好心好意请他过来,哪晓得那厮才来不久,便这里不行那里不行,整日闹闹叨叨,满嘴子曰诗云,老子看不惯和他干了一架,他回鹅湖村去了……” 刘涣紧张道:“师父,你……你动手了?” 大汉道:“动手?哼,他张老头一介匹夫,也配得上老子动手?老子是和他吵了一架,他气不过,转身走了!” 刘涣道:“哦……” 其实他心底清楚,这两个人就是两个极端,万万不敢放在一起的,一旦相遇,必定要出乱子。还好,他那学堂的“宿舍”当中,早就给张老头留了一间的…… 几人寒暄一阵,刘涣突觉得不对头,道:“师父,我那些家丁哪里去了?” 大汉道:“还能哪里去,全被那黑小子待到后山折磨去了。” 刘涣惊道:“师父,你们没有按照我的法子来么?” 大汉道:“刚开始也是按照你的法子来的,可那黑小子却说你这法子过于温柔了,实在没劲,他说要加点猛料,故而……” 刘涣道:“那这些时日以来,可有人离去?” 大汉道:“呵!老子选的人,且不论能力如何,那那颗红彤彤的心却是忠义得很的,你信不过老子?” 刘涣赶紧道:“不敢不敢!” 之后几日,刘涣在自己新居建设了一个大大的沼气池,又把房间重新布置一通,在门口写了一副对子,上联是“水击三千里法天法地法自然”、下联是“人生两百年立德立功立言论”。土包子们自不晓得他在写甚么,但想必刘秀才诺达的名声,写出来的东西一定非凡…… 刘涣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头,他师父加工加点赶出来的这房子,实在是太难看了,里间的布局也乱哄哄的,突然间像一块怪异的石头,偏偏插在这鹅湖山下,又像似一道遗世而立的怪景。 他心中一阵苦笑,叹道:“哎,甚么人有甚么样的窝,想我刘涣就是这尘世间的怪物,所居住的地方,自然也要怪异一些才对……” 那两百家丁也终于见到了自家“正主”,却没想到是个年纪轻轻的儿郎,偏非他身后站着的八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好生震人心魄。 刘涣没有训话,没有为难众人,也没有责怪黑娃,只是又招呼众人一声,按照前世记忆,建设了一个花园,把自家的屋子围在里面,也好掩盖那丑陋不堪的形状。他刘秀才也是要脸面的人,好歹是自己的窝,该遮羞地方,自然要不留余力…… 于是乎,假山、水流、奇花异草把这本来怪异的房屋妆点得更加怪异了…… 黄昏时,那小子难得清闲,爬到鹅湖山的顶峰大喊大叫。 山下的人都在议论,那人是怎么了?尚有认识涣哥儿人,就跳出来说,“哎哟,哎哟,那就是刘秀才啊!你们不晓得么?” “啥?刘秀才?刘秀才原来是个犯了失心疯了人?” 刘涣站得高,只感受到了清风拂面,却听不到凡人议论,他而今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适应这个时代,更觉得这个夏天过得快极了……才一眨眼,来这个时代快两年了…… 当是时,鹅湖山下村落依依,炊烟寥寥,他突然想起一首没有唱出来的歌词,好像是说:当风儿吹过这里,故乡已经很遥远了…… 第九十九章 遇到麻烦了 村里人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觉得涣哥儿有钱就是任性,好端端却养着一些吃白食的家伙。关键是这信州向来太平,纵有偷鸡摸狗之辈,也逃不脱官府的制裁,哪里还有强人匪患?就算有,也不见得就敢去碰他涣哥儿。 绿林中人向来不会轻易去招惹谁,特别是像刘秀才这等有些名望,且和官家混得很熟的人。但正因如此,便来了疑问——他刘秀才好端端的,养这许多家丁作甚?他想造反么?猜测怀疑之声越传越远…… 对于此事,刘涣没有出来解释,而是大袖一挥,将那两百多人全赶到了辛弃疾的军营当中……他要以具体行动来反驳众人的误会。 人言可畏。便是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烦,甚至许多时候,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得涣哥儿这般举动以后,时人又开始讨论起来。说“你看你看,人家涣哥儿就是这般心肠的人,原来是在为朝廷养人呢……大家都误会他了。” 舆论的力量再次对他有利起来,他便委屈地笑了。可这样一来,又苦了辛弃疾。 “兄弟,你这两百多人都是身强马壮之辈,全叫过来你不可惜么?” “怎地,莫不成连辛安抚使也在怀疑小子的初衷么?哼!那些个贱民实在可恶,尽把我往造反的深渊里面推,我哪里有那个心了?” “哎……和你说笑的,你何必当真?刘秀才赤诚之心,旁人不知,某辛弃疾却还是知道的。算了算了,你也不必过于劳心,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是的大哥,你说也怪了,这人言的力量咋这般可畏?关键是涨得太快了,就如那钱塘江的浪潮一般,让人猝不及防啊。” “哎,你呀,有时候也糊涂,莫非你不明白此事的由来?” “甚么由来?” “兄弟你想,你那千亩良田以前的主户都是谁?还不是这鹅湖山一代的大小地主,而今陛下一道圣旨,你又是铁血手段,便在三五日之间就把田产全揽了过来,旁人会怎么想?无非是恨透了你,便是想方设法也好害你一番呢……” “这……可我收田产是六月间的事情,这些个负面信息早不来晚不来,都两个多月了。” “你啊,人家不造你的谣言,是因为找不到话说,而今见得你无端端养了这么多人,自然也就找到了借口了……” “哦,懂了!哎,这些个刁民……不行,老子得去找阿挺,叫他出一期报纸,给老子正正名声,这‘造反’的帽子我可戴不起啊……” 刘涣被辛弃疾点拨,找到了出路,看来这年头,单单做事是不够的,必须给予宣传和炒作,任何时代都需要炒作。还好还好,他刘秀才有先见之明,办了南方报社。 可他正要走时,却被辛弃疾一把拉住。 刘涣不解道:“大哥这是作甚?难道你真以为我要造反?” 辛弃疾笑道:“你说的甚么话,别动不动就把造反挂在嘴上,我听到了还好,若是旁人听来,你必定惹祸上身!” 刘涣闻言一怔,道:“即是如此,大哥你这……” 辛弃疾没好笑道:“咋啦,你把两百多人丢在这里就要走了么?叫老子如何安排?” 刘涣这才恍然,愣道:“嘿嘿,倒是忘记了这出了……哎呀,那两百个人原本是我的看家护院,而今没有办法才来请你帮忙的,你是正儿八经的治军之人,你来解决就是了。” 辛弃疾见他又要耍浑,正色道:“不行,你别想跑,必须拿个主意出来。别忘了,圣上是叫你来练兵来,你可不敢渎职失职!” 刘涣委屈道:“你也拿官家来压我,哎……也罢也罢,我看那两百多人,就先以厢军的名义安排在这里吧。” 辛弃疾道:“厢军?你想清楚了,老子而今练的都是禁军,可没有厢军一说啊。再者,就算是厢军,这无端端多出来的两百多人,如何向上头汇禀?如何开支?” 刘涣道:“你总是如此,做甚么事情都要求个‘名正言顺’,你管他是厢军还是禁军、管他是流民还是匪盗,只要是忠于我大宋,且心怀北伐中兴的人,统统拿来练了就是,到时候兵将雄雄,还不是你大袖一挥的事情……” 辛弃疾笑道:“你说得好听,你且畏惧人言,怕人家说你造反,老子就不怕了么?” 刘涣道:“行了行了,他们编制由我来解决罢。哎……搞了半天,你不就是想框我去找赵大人上奏么?” 辛弃疾笑道:“这事我总不好明说罢,由你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刘涣道:“哼!你做好准备罢。” 辛弃疾愣道:“甚么准备?” 刘涣笑而不答,转身出了营房,一溜烟跑了。 他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要做大做强,他要联名向皇帝献言,主张“兴兵”,要把那信州的兵马强壮起来……但为了解决一个名声问题、为了解决他那家丁的安排问题,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刘秀才总觉得不妥当…… 涣哥儿一路急行,不多时来到信州城北,打算直接去报社找赵挺。 可现场状况令他咂舌不已,那报社的门口而今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你别挤,老子是从江州赶来的,都等十天了,今日的报纸老子非定到不可……” “哪个挤你了?你即是江州之人,又跑来我信州作甚?哼!” 刘涣看着水泄不通的报社,一阵头大,折身去了赵汝愚官邸。 他是老熟人,赵汝愚官邸众人自然认得他,也不加阻拦,和他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就算了事。 赵汝愚而今正事不做,却和赵挺整日瞎混,此刻正喝着早茶,审阅着“新稿子”。见得刘涣前来,吩咐管家赐了座。 汝愚问道:“你跑来作甚?那练兵一事进展如何了?” 刘涣道:“回恩师的话,那事已然步入正轨,只待时日了。弟子忙里偷闲,此番来找恩师,却是有要事相求!” 赵汝愚头也不抬,只把毛笔在稿子上一圈一点,漫不经心地道:“是来找报社帮你‘正名’吧?哼!那怪得谁了,你好端端的养些家丁作甚?自讨苦吃!” 刘涣委屈道:“原来恩师早已知晓的,也省得弟子再多言了。” 赵汝愚伸了一个懒腰,显得有些疲乏,不耐烦道:“哼哼!这报社的眼线遍布信州各县,你那点人言可畏的道道,还瞒得了谁?” 刘涣闻言一阵咂舌,道:“恩师,既知弟子委屈,您可得为弟子正了名声啊。” 赵汝愚道:“行了行了,答应你就是了。还有其余事情么?” 刘涣道:“还有两件事情,其一是想请恩师上书陛下,扩招信州厢军,再兴从厢军中选取禁军的法子来;其二是……是……恩师有所不知,弟子才是这报社的兴办之人呢,而今是想……是想来分红的……” 赵汝愚没好气道:“上书扩招厢军且选取禁军一事,就由你来写折子吧,写好了读给我听,若无过错,大后天便呈交给陛下审阅。但为师要告知于你,而今朝廷财力紧张,扩招兵员怕是行不通的,你实在有想法,便在奏折上加一条,就说愿意把你刘涣的所有钱财和收入用在信州军务之上……如此的话,陛下见你赤诚,或许会同意的。” 刘涣激动道:“恩师!这……这……这恐怕不妥吧?弟子有甚么收入了?您不清楚么?弟子除了鹅湖山的田产以外,就是这报社少部分红利了,那低微的收入,养家糊口且不够,咋还能投到军务之上?” 赵汝愚没有理睬他,专心致志地审阅稿子…… 刘涣着急地又说了一大堆话,赵汝愚还是没有理睬他…… 刘涣终于明白了,这越是朝廷的官,耍起无赖越是让人无法,他只好道:“恩师!弟子知道您在听,你看这样可好,弟子……” 赵汝愚起身而来,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打断道:“别说了,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么?你是找不到地方安放你那两百名家丁吧?哼,你一定在想,把那些个家丁赶走觉得不敬人意,又舍不得;可继续养着呢,又是人言可畏,你也担待不起;所以无奈之下,你只好全盘扔进厢军之中,但既入厢军,就必须要正名分,想来想去,那辛弃疾也帮不了你……所以,你小子便小题大做,尽为自己的私心,就要上书献言,好让陛下同意扩充兵员,对与不对?” 刘涣暗暗咂舌,道:“弟子……” 赵汝愚再次打断道:“别解释了,哼哼,你到底是年幼无知。不过两百众人而已,就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么?” 刘涣惊道:“还请恩师教我!” 赵汝愚呵呵一笑,道:“而今这报社缺人得很,你就不能把他们安排到报社之中?” 刘涣道:“弟子何尝没有想过。恩师实在是有所不知啊,那两百多人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将,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万人敌倒不敢说,但战场之上以一敌百还是能行的!这……这般人才,用在报社之上,实在是不妥当嘛。” 赵汝愚冷哼一声,道:“哼!既然是以一敌百的好汉子,你鹅湖山的刘秀才又养来作甚?旁人说你想造反,难道还说错了么?你这不是居心叵测,又当何论?” 刘涣觉得食言,当下一阵尴尬,道:“恩师,弟子……” 赵如遇道:“哼!也罢,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底还是年幼了!你此番举动若是在临安府,早被下了大狱了……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以后万万不敢再胡乱动小心思了,告诉你鹅湖寺中的朋友们,叫他们别太张扬了,小心惹火上身!” 刘涣闻言,冷汗直流,暗想自己真是幼稚,一厢情愿不说,还拖自己的师父下水。他道:“恩师明鉴,弟子是绝无二心的,还请恩师指条明路罢,弟子再不敢顽劣了!” 赵汝愚叹道:“哎……也亏你还记得我这老师!小子额,告诉你吧,你在那三千禁军中,裁剪出两百多人来,全放到报社之中,再把你那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家丁安排到禁军中去……如此一来,一涨一消,但实际却无变动,不就解决了么?但你要记住,不论你安插进去的是甚么人,既然入了军旅,便再不敢有丝毫匪气和闲散之态,你是练兵之人,就中厉害你是清楚的,要是因此事出了甚么乱子,别说是你要吃官司,为师的饭碗也不保了……” 刘涣恍然大悟,感恩戴德,深深地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起身后就要辞别赵汝愚。 赵汝愚却调侃道:“刘秀才,你还要上书给陛下么?” 刘涣惊愕道:“不敢不敢!” 赵汝愚也不难为他,心底冷笑,暗道“区区两百个人的小事情,就搞得这般焦头烂额,甚么才子?不过一介幼稚的少年郎罢了,还是太嫩了……” 刘涣一路出来,小心肝直跳个不停,暗道以后做人做事,当要小心才对。 而今时局尚且“安定”,无乱则无治,万万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第一百章 报社的方向和灵魂 其实无论如何,他刘秀才到底只是一介秀才而已,好不容易得了官家器重,被当做了棋子来使,一时间尽翘起了尾巴。 这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他刘涣终于尝了苦头。暗想而今还是势单力薄,无官职、无兵力、人脉也少,以后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权当自己是个傻子吧…… 他在信州城一阵转悠,听闻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一些个故事,那故事便是赵挺写得石头记,赵挺之名一时间大躁而起……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他终于有机会找到了赵挺。 “阿挺,您老人家好大的名声、好大的官威啊,想见您一面着实不易呢!” “哟,你少给老子说这弯酸话!哼,这报社还不是你提议要办的,而今害苦了老子,却来说甚么风凉话。” “哦……那……即是如此,不如把这报社关闭了罢?也省得堂堂赵国公忙碌了。” “你敢!哼!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正事做,正做得热火朝天,焉能半途而废?阿涣,别说你与老子关系好、情分重,你若是敢乱来,当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哟哟,啧啧啧……这他妈不是和你说笑嘛,急激动个逑!” “你少来,说吧,而今所为何事?反正要钱没有,你那红利早开销出去了……” “你……不是阿的挺,你不能总把我想得这般邪恶,我是来提意见的。” “提意见?你这狗日的,不是整日和辛弃疾瞎混么?也不晓得在混些甚么?” “阿挺啊阿挺,你别怨我啊,我也是身不由己。” “少来了,有屁快放,老子还要赶稿子呢。” “阿挺,我觉得我们的报纸虽然如日中天,他却少了两样东西?” “如何讲?” “一是方向;二是灵魂。” “详细说来!” “阿挺,还记得我们办报社的目的么?” “当然记得,第一是赚钱发大财;第二是引领舆论力量,成就大宋软实力!” “亏你还记得,那你说说,而今除了赚点小钱以外,可还做到了甚么?” “这……”赵挺闻言才细细想来,确实好像过于急功近利了,却把最初衷的想法也给忘记了。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刘涣。 刘涣道:“阿挺你看,我们而今的报纸,除了写些奇闻妙谈,除了写些人命官司,便是文人骚客的诗词歌赋,且这些诗词都是些风月之作,尽皆暗自伤神的调调……你不觉得过于过于单薄了么?我曾听说太子殿下想来视察,却被你皇爷爷何止了,你想,你皇爷爷为何要何止?那还不简单么?因为他看得透透彻彻,这等报纸,而今对大宋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赵挺醒悟道:“即是如此,又当如何处理了?” 刘涣正色道:“以后要多多宣传一些临安府的‘动静’,要多多宣传一些‘有争论性’的文章,特别是关于激进派的文章,要把报纸宣传的内容和大宋时局相结合起来,要批评、要怒骂,怒骂苟安之世人,以起到提醒鞭策之作用。当然,诗词歌赋还是要写的,奇闻算术也是要写的……篇幅再大一些,上至天文宇宙官家朝廷,下至花鸟鱼虫黎明百姓。反正是柴米油盐,琴棋书画,政治时局等都要涉及!重中之重的是,而今要着重宣传一些‘朝野见地’,你懂了么?” 赵挺若有所思道:“这般激进,会不会引来世人怒骂?” 刘涣道:“你傻呀,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大宋服务的。你皇爷爷不就是个‘激进’的人么?再说了,世人怒骂的又不是你赵挺,而是那报纸上的内容……就是要让大家骂,骂开了,才会去反思和领悟……” 赵挺一想,拍手道:“我懂了!你也不早说,但还好来得及时,若再过些时日,怕是‘禀性难移’了。可是?如何去找那些朝野文章?” 刘涣呵呵一笑,道:“以前不是与你讲过了么?叫你发挥你的人脉力量、发挥恩师的人脉力量,以点成线、以线成面、以面带面,网络天下之信息……诶,我看那你这头脑一热,甚么都忘记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人写的小诗一首,你先拿去发表了。” 赵挺深觉得刘涣言之有理,当即虚心接受,道:“何人所写?写的甚么?” 刘涣道:“这人便是陆游,时为四川夔州知州,他与我书信往来,人家虽是知州,却和宣抚使王炎交往密切,曾多次奔走于前线视察军情,投身于收复失地之中,正所谓是一腔热血、满怀赤诚、忠肝义胆啊。阿挺,你说这等人物,是不是该给人家宣传宣传?” 赵挺道:“何止是宣传,要大力宣传才是!他写的甚么?” 刘涣道:“写的却是一首‘金错刀行’,文如下: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 京华结交尽奇士,意气相期共生死。 千年史策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 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赵挺道:“好诗啊!这最后一阕写得极好,着实让人愤怒,且发人深醒啊!阿涣,你何时与人家有往来的?” 刘涣道:“这个你不用管,若有机会,咱们真该见见这等人物的。” 赵挺点头称是,经刘涣这一提醒,他那心中的火种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刘涣正要辞别,赵挺却留住了他,道:“阿涣你别着急走啊,再呆一两天吧……” 刘涣疑道:“有何指教?” 赵挺呵斥道:“甚么指教?你的老相识约了咱老师,明日傍晚要来信州一聚呢,你就不参与?” 刘涣道:“老相识?是哪里的老表?” 赵挺道:“还能是谁,正是抚州的陆九渊和陆九龄两兄弟呢。” 刘涣假意兴叹道:“哦,原来是陆子静啊,嘻嘻,一直神交,却未往来,见见也好……” 话不多说,涣哥儿那夜没有打搅和麻烦赵挺,却在茶馆中打了一夜麻将,赢了不少钱呢。 第二日天亮之时,他显得有些疲乏,倒在椅子上流口水,旁人也不打搅他的美梦。直到日落西山之时,却被一人摇醒。 “涣哥儿,涣哥儿……” “恩?咋啦?陆九渊来了?” “涣哥儿说笑呢,陆九渊没来,是这一期的报纸出了样板,国公叫我呈给你看看,请……” 刘涣接过报纸,铺展开来慢慢细看,直过了良久…… “兄弟你来,你回去给赵大人说,这期的报纸虽做得极好,但却疏漏了一点内容。” “是何内容,还请涣哥儿明示!” “你得讲讲今年信州农人‘收成’的事儿,今年不是稻谷大丰收么?比其他地方做得都好,这是为何?你要说一说才好……” “哦,懂了!可是当如何来写呢?” “你拿去找赵大人,他对此事最清楚,一点就通了!” “是了,小的这便去做!” 刘涣很无聊,麻将也打得累了,便瞎转悠起来。 忽行到一处小摊铺之时,见得正是买的“臭豆腐”,他心中一愣,前去寻问。 “大叔哟,你这臭豆腐是何人教你做的?” “诶哟,小哥来尝尝吧。这臭豆腐可是铅山的亲戚教给我的,而今家中没有田地,也无秋收恼人,便出来做点小买卖。” “哦,原来如此,来一碗吧,我且看看你的手艺如何。实不相瞒,铅山鹅湖山的臭豆腐我是吃过的,味道极好呢,看你得了多少真传……” 那人乐呵呵地给刘涣呈来弄好的臭豆腐,刘涣一一尝了,觉得烤得太过,丧失了臭豆腐天然糟朽的脾性。他自然不吝赐教,亲自动手给那人演示一番,临走时还扔了一吊铜钱…… 他心中很幸福,暗想自己的“创作”终于被人们注意到了,且不论人们知不知道这东西的创始人是谁,但能为这个时代做点事情,能留一点足记在这个时代上,便已心满意足了。 他回到报社之时,听得众人议论,说是有两个大儒来访,连赵汝愚赵大人都亲自出来接待了。 刘涣心中嘀咕,又问赵大人来了没有,旁人回答还未到来。刘涣当即一乐,想先会会这陆氏两兄弟…… 他进得报社之中,在一间不算宽大的屋子之中,门沿上写着“接待室”三个大字。而今里面正坐着两人,也不见赵挺的人影,却是一个小厮在服侍着…… 刘涣定睛一看,见得正是两个模样相仿的人,其中一人生得微胖,额头上的皱纹微微瞩目,留了一口漂亮的胡须,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不时朝小厮问东问西;另一人则显得安静许多,见他不过中年年纪,要长得儒雅一些,下巴尖尖的,倒像是个瓜子脸,奈何却是个男子…… 当下也不晓得这二人哪个是陆九渊,哪个是陆九龄。 “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刘涣哈哈一笑,拖着深沉的语气进了屋中。 那二人闻言一个突兀,当即微微起身,但觉得人未到声先至,定神一看,才见得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陆九渊觉得大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陆九龄是他兄长,为人处世显得灵活许多,也不管来者何人,笑呵呵地道:“心学之究,何止是心与宇宙的关系?但小哥儿好妙的话语呢……” 刘涣本想先入为主,却不曾想被人家反客为主了,当即心中怒骂“他妈的老油条”。不过他脸色却不变化,也是笑意盎然地道:“小子是这间报社的主事呢,却不知二位是?” 那人闻言,当即躬身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赵挺赵国公,失敬失敬!不才抚州陆九龄,这位是愚弟陆九渊,今闻信州报社之大名,又有国公和子直大人的两方大才在此,故来拜会!” 刘涣呵呵一笑,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于、身在此山中。先生笑话了,小子不敢冒领国公之名呢。” 陆九龄闻言唐突,尴尬道:“那……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刘涣道:“鹅湖山的疯子刘涣便是,适才狂妄,还请不要怪罪则个!” 陆九渊一听他就是刘涣,当刻神色激动,复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一百零一章 滔滔不绝的陆九渊 朋友们,第一百章过了,而今出头第一章,却是今日的第三更了,拜请大家多多推荐和支持,感激不尽呐…… 陆九渊向来“敬重”,便是年少之时,就已显得老成持重,传说他“好学多思,遇事物必致问”。从小就学会探究思索天地之理,到得而今三十而立,对天地人三极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三观”更加趋于成熟。 他以前仰慕刘涣之才学,曾与之书信往来,也多有论述自己的“哲学观点”,奈何那小子总是避重就轻,不与他“正面交锋”……有才学的人难免都有脾气,刘涣敷衍他,他便要去鹅湖山会会这诺大名声的刘秀才,殊不知,却受尽了“重重机关”,被搞得狼狈而归…… 今日总算是见得庐山真面目,原来那刘秀才便是这般年纪轻轻的儿郎,时常顽劣一些也是正常不过了。想及于此,陆九渊谦谦君子之情怀泛滥,心底长叹一声,再不怨恨刘涣了…… 陆九龄却是官场中人,到得中年年纪,难免油滑得多,他当下也不和刘涣纠缠。往往刘涣意欲“挑刺”,他便来个声东击西,巧妙地避了过去。 三人除了寒暄,还是寒暄。这般尴尬情节,一直到赵挺和赵汝愚前来。 赵汝愚与陆九龄都是老油条级别的人物,自然一见面就把“废话”说得漂亮无比…… 陆氏兄弟又见过了赵挺,走了礼数,便相视而坐。 陆九龄不待他弟弟开口,抢先说道:“我兄弟在抚州之时就听得‘南方报社’诺达的名声,却没想到是国公与子直坐镇呢。才初初进来,但闻诗书气息扑鼻而往,又害得刘秀才接待……子直好福气啊,尽育得两个出色弟子,这信州小小的报社之中,实在是卧虎藏龙。” 这陆九龄的官职要比赵汝愚低一些,可他开口却不叫“大人”,而是称赵汝愚的字。一是说明今日是私人拜访,不牵扯公事事宜;二是套近乎,玩弄“情分”。其心虽不可诛,但而今的官场就他妈是这个氛围,又有甚么法子? 赵如遇温和笑道:“子寿勿要夸赞他们,抛去身份地位不论,我这两个弟子的才学和令弟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赵汝愚可不想与他多扯,便剑指偏锋,把话题转到陆九渊的身上。 陆九渊闻赵大人提及自己,当即微微欠身,道:“赵大人言重了,便在抚州之时,不才便于刘秀才书信往来,神交已久了。刘秀才之才华,却不是子静能比的。赵国公也是谦谦君子,写得一出好故事,当真是伤人至深、感人至深、发人深省,但从他连载的故事当中,便能看出其满腔之才华,便是学贯古今、博采众长也不算过……都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子,子静在他们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刘涣一听,这陆九渊说的都是谦虚话,甚么大才?在他陆大哲学家的眼底,怕是看不上旁人的,不然又怎会和朱熹“吵起架”来。但那是文人之间的事情,却和做人没有多大干系。 不得不承认,陆九渊为官做人之忠诚、治学思考之严谨、谈吐论述之紧密……特立的人给魅力还不是盖的。便是任何一个名声在外的人,都必然有其不可掩盖的锋芒和优点。 赵汝愚听人家夸自己的弟子,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也不在他陆九渊夸,就以赵挺和刘涣而今才学名气,便是信州官办学堂中的学子,也恐多有不及。他笑道:“诶,子静可不敢这般讲,便在朝野之时,我就听闻你的大名了,你治学之态度,对天地人三极之思考,实在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的。” 陆九渊道:“子静谢过大人美言了。” 陆九龄接着道:“子直,你可不能夸赞愚弟,他那点微末道行,还入不得你的法眼的,但愚弟在治学之上,确实是下了功夫的。这不,今日便是要来给子静汇禀一通,看看能否在‘南方日报’上给愚弟露个脸啊?” 见得他终于说明来意,赵汝愚道:“那是应该的,南方报社能得子静这般大才青睐,实是某之荣幸。只是……” 陆九渊见他显出尴尬之色,当即道:“实在是烦劳大人了,子静不才,只是写了些许文章,想通过贵社宣传,给天下学子们打个气、提个醒,但也有‘鹦其鸣也,求其友声’的私心,还望大人成全则个!” 呵!这陆九渊真是曲高和寡,一出口便这般大气,尽扬言要给天下学子打气提醒,难不成这普天下学子的治学之道都是错的,只有他陆九渊研究出来的才是对的么? 赵汝愚闻言,心中难免疑问,可他也是个爱才之人,想及当年的刘涣,不也是这般狂妄的么? 但他转念一想,那刘涣到底年幼,狂妄一些倒还好说,这陆九渊这般年纪的人了,却还这幅德行,他一时间来了兴趣。惊疑道:“哦,愿闻其详!” 陆九渊搏得发言机会,哪里会放过宣扬自己的观点,毕竟是对着皇亲国戚宣扬思想,又可以折服刘涣一番,何乐而不为? 他道:“禀国公、赵大人:子静年幼之时家规严谨,得长嫂哺育成人,又得家父与家兄教诲,心性却要早熟一些……不才熟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又观天地日月、花鸟鱼虫,但觉得万物演变发展自有其必然之道,人活于世,上头是天,脚下是地,当是灵于万物、贵于万物、与天地并为三极,故人不可轻……子静认为,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具有心,心皆具是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子静不才,实在是想以此理告知于天下学子,若能起到提醒交流之作用,则心满意足矣……”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陆九渊好强的人格魅力,将自己的思想立论款款谈来,半点马虎也不打,才区区谈了一个“论点”,就感动了在场之人,赵汝愚直频频点头。 刘涣是“外来客”,心底自然也是认为他讲得极好的,但无可厚非,他陆九渊这是“主观唯心主义”无疑,都是属于哲学范畴,可一旦是哲学,就要解决一个问题——便是所立之观点,必须找到一个“祖宗”,即找到一个最初的立足点,比如陆九渊观点的祖宗就是“心”、就是“理”;而朱熹的观点祖宗是“道”;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的祖宗是“物质”;西方基督教是“主”、是“耶稣”;佛教是“佛”;迷信的信仰是“鬼神”…… 可是,可是可是,任何哲学都是禁不起追问的,因为立论之人无法回答“祖宗”的“祖宗”是谁。 便在刘涣想入非非之时,赵汝愚长叹一声,道:“子静好大的才学啊,你治学之气魄真是让人汗颜!时千古以来,除去大贤大圣以外,还有何人敢触及学问的根本?便是王安石、便是苏东坡,也不如子静这般气魄啊。大宋有子静这等人才,实在是苍天庇佑!” 陆九渊一听,这赵汝愚尽然说王安石和苏东坡都比不上自己,心中到也认同的,因为他熟读古今,对王安石是有看法的,想不到这赵汝愚尽是个慧眼识英才的主。他谦逊道:“那……是否叨扰大人劳心,给子静留点笔墨空间?” 赵汝愚道:“那还有何好说的,若是我赵汝愚今日拒绝了子静之大才,想必天公也要愤怒了。” 陆九渊闻言,起身鞠了一躬,道:“能得先生提点,大恩不言谢!” 赵挺一听可不得了了,这小子尽然“先生”都称呼上了,要知道,他兄长且与赵汝愚同辈,他这般“谦逊”,是不是有些过了…… 赵汝愚呵呵一笑,示意他不必客气,当下又和陆九龄寒暄起来,直到仆人传话,说宴席备好了,可以入席。 赵汝愚才假意一个唐突,道:“哎呀,真是招呼不周了,而今才备好薄酒为子寿接风呢,还望不要推迟才是!请请请!” 几人起身而来,只说客套之话,假意拒绝一番,就笑呵呵地吃饭去了。 临走时,却见得刘涣呆呆地沉思着,眼珠子一动不动。 赵挺道:“阿涣,吃饭了!” 刘涣惊道:“吃……哦……恩师和陆大人及子静去吧,小子听闻子静论述,心中想及了一些问题,而今还在思索呢……” 见他用心,赵汝愚也不忍打搅,但愿他这弟子能在陆九渊的论述中找到有用的东西。 赵挺却一阵鄙夷,暗道:“你平常不是很能说的么?咋地今日怂了,他妈的一个草包,只是欺负老子的狠,对于旁人,屁也不敢放一个……”这等恶毒的话他没有说出声来,只是在心底默默唠叨。 陆九渊见状,心中好不痛快,想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你便是年少多才又怎地?便是诗词写得极好又怎地?你恩师尚且说了王安石都比不上我,你又算老几? 几人走后,刘涣一阵兴叹,道:“好狡猾、好聪明的人,尽然说‘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老子要是问你‘祖宗’,你却有得说辞了……” 是的,陆九渊的观点确实逻辑性很强,就好比别人问你,“你是谁”,你只说“我是我”……如此循环往复,以观点来论观点、以结论来论结论,哪个说得赢了? 但这般难免过于孩子气,有耍流氓的嫌疑。 怪不得在不久的将来,那“鹅湖之会”上,朱熹会处于下方了。这陆九渊而今便这般机敏、这般用心、这般严谨、这般懂得借力打力、这般懂得宣传,真是不可限量。 刘涣开始为朱熹担忧起来,那朱熹此刻正在为他母亲守孝呢,虽是静心修学,所悟斐然,但到底过于孤僻…… 嘿嘿,这两人到底谁的成就高?而今却不好说了。 但都是当世大才,若朝廷用得恰当,他二人便如两个咕噜,相互平行,定能带动大宋之机器不断前行。拿来做官或许不恰当,但若拿去搞教育的话,真是天作之合…… 第一百零二章 九议 夜色渐深,某人像个丢了魂的主,骑在马背上呆呆的,天地之大,却不知去哪里。 还好老马识途,优哉游哉地朝郊区营地走去。 他在想一个问题,追问自己信仰的“祖宗”,物质的前面到底是甚么…… 夜里的气温比白日要低,偶尔有迟到的桂花香飘去,他也浑然不觉。便如他这般情景,时人见了,还以为是个鬼魅呢。 那马儿乖巧,不多时来到了郊区,暗哨发现了他,朝营地吹一个口哨,意思是说“来人是涣哥儿,不要阻拦!”而今这处训练之地,看似平常,但四面八方皆设置了哨卡,寻常人等,无法靠近分毫…… 辛弃疾还在为那两百个家丁的事情发愁,当日没有去赴赵汝愚的宴席,此刻正在营房中奋笔疾书,要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呈给皇帝赵昚…… “报安抚使,刘秀才回来了!”一名精干的兵卒一声报告,打断了辛弃疾的沉思。 “去请他过来,我有要事相讨!” “得令!” 那马儿走到自家“老窝”,站着不动,也不吭声,像似在等背上的主子发话呢。 “诶哟涣哥儿,小的伺候您下马?” 刘涣放眼四顾,见得正是寻常熟悉的环境,便是那“特种基地”无疑,又看了一眼胯下红马,这才略微恍惚,道:“伺候甚么?老子弓马之娴熟是你能比的么?哼!”言毕右腿一抬,身轻如燕地落到地上,一拍马屁股,接着道:“给老子把马儿喂好咯,嘿,这马儿认了老子了,便是老子的亲兄弟!” 那人牵过缰绳,道:“涣哥儿放心,小的养马三年了,定把您‘兄弟’服侍妥帖。对了,安抚使唤你前去,说有要事相讨!” 刘涣“嗯”了一声,转身朝辛弃疾的营房走去,行不多时,正见得那房内灯火微微,一尊人影斑驳,伏案疾书,稳如泰山! 他也不客气,大步直入,走进案前,问道:“大哥唤我可有吩咐?” 辛弃疾头也不抬,道:“再等片刻,我这文章就要写成了,烦劳你刘秀才的法眼看看,是否妥当?” 刘涣道:“不敢”!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转眼四顾,正好见得辛弃疾的卧处有一酒壶,他赶紧起身,一把拿了过来,道:“有酒也不早说,真他妈抠门!” 辛弃疾沉沁在自己的文思当中,自不在意他说甚么…… 刘涣今日真是郁闷,却被他陆九渊的一个“论点”带入沉思之中,搞得好不爽快,堪比以前最难的函数还要难解,关键是解不开。 他一扬头颅,大口灌酒。叹道:“他妈的好酒!狗日的陆九渊,等老子想清楚了,不把你辩得哑口无言才怪了……”嘀咕一句,就灌一口酒,不多时,那酒壶也快见底了。 辛弃疾笔势一顿,左手一拍伏案,“啪”的一声,道:“总算完成了……诶哟……你……给老子留点!” 他才发现自己的酒被刘涣吃了,现下有些心疼。 刘涣灌了最后一口,将酒壶一扔,道:“你也不早说,喝都喝完了!” 辛弃疾长叹一声,道:“哎……也好,辛某向来不愿受人恩惠,今日你喝了老子酒,便给老子看看这篇文章,也算是扯平了。” 刘涣闻言一个激灵起身而来,道:“啥文章,是写给陛下的么?” 辛弃疾伸了一个懒腰道:“你一看就知,麻烦了!” 刘涣微微抱拳道:“不敢!”之后便俯身拿起案上的文章来。 他定睛一看,开篇立题,正写了两个大字“九议”!之后是一马平川,言出铿锵,却言:“某窃惟方今之势,恢复岂难为哉。上之人持之坚,下之人应之同,君子曰"不事仇雠",小人曰"脱有富贵",如是而恢复之功立矣”…… 刘涣霎时间汹涌澎湃,暗道“这‘九议’却是写于此时么?天了,这等流传千古的文章,尽让老子第一个读到,何其幸哉!” 辛弃疾见他脸色阴晴,双手尽微微颤抖,当下惊疑道:“可有不妥之处?” 刘涣道:“妥!妥得很!”之后便再无多言,陷入沉寂之中。 这辛幼安的文章与他诗词一般,当真是豪气冲天,理论得当、列举古今、谈笑纵横、意境深远、气势宏伟,一腔热血、一片赤诚全洒落在了笔墨之间…… 刘涣久久不语,长叹一声…… 辛弃疾急道:“如何?” 刘涣道:“大哥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曾给陛下献言,写了类似文章两篇,还谈及了特种战法,但我人微言轻,也不见得陛下有何示意……而今再有大哥这篇‘九议’,则陛下北伐之心当更加坚定了!大哥,你好气魄!” 辛弃疾道:“就不需要修改么?” 刘涣道:“一字不改!” 得到刘秀才之肯定,辛弃疾心中更是有底,欢喜地把文章折叠好,准备不日转交赵汝愚,再呈交皇上…… 但是刘涣很清楚,他辛弃疾这等文章或许能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也或许会被满朝文武称赞,但牵扯到具体的实施,恐怕还不到时候。就算他能打动并坚定赵昚的北伐之心,却不能说服那些个苟且偷生的“主和派”…… 辛弃疾问道:“对了,你那两百个家丁的事情解决了么?” 刘涣道:“得恩师指点,总算找到出路了!大哥,你今夜咱不去赴宴?莫非恩师没有差人来请你么?” 辛弃疾哈哈一笑,道:“辛某今日登高驰目,突觉天地宽广,心中豪性大发,便要写一篇文章来,那吃酒吃肉的宴席,我却没有放在心上呢。你可曾结交到抚州的陆氏兄弟?” 刘涣道:“哎,你莫再提了,人家陆氏兄弟偌大的名声,哪里会把我放在眼中,连认都不认识!” 辛弃疾呵呵一笑,安慰道:“你刘秀才不也是偌大的名声么?可惜你足不出户,世人就算谈及,也只是论‘鹅湖山的刘涣’,哪里又见过你这菩萨的尊容了?不认识也是正常,你还怪怨起来!” 刘涣道:“哎,我也不是怪怨,只是那陆九渊实在可恨,锋芒太露了!” 辛弃疾道:“锋芒太露?你莫说别个了,管好自己再说吧!” 二人无话,刘涣乘着一壶烈酒下肚的豪气,再次“突击训练”,便从深夜一直折磨众人到黎明。 兵卒们嚎啕大哭,汉水把衣衫全部湿透了……这非人般的折磨,总算在三更天的时候停止了。 刘涣集结整队,把掉队众人的名单一一统计好,恰有三百多人,他心中当下有了计较,便把这三百多人安排给报社吧…… 历城八兄弟和黑娃站在他的两侧;在禁军的旁边,雄赳赳地站着一小撮人,目光之中全是鄙夷,看着身旁大口喘气的禁军,仿佛高高在上。这一小撮人,本是鹅湖山刘涣的家丁,而今怕人家冤枉他要造反,无奈只好“充公”。 黑娃也是仰着头,不时向刘涣看来,显得一副天下第一的样子,心底暗道,“如何,还是老子炼人的法子好吧,哼!” 刘涣自然知晓他的想法,但在队伍跟前,总不好与他理论…… 他朗声道:“兄弟们,天有天道,天道冥冥,但存在于尘世之间,你们且说,军人的天道是甚么?” 众人异口同声道:“服从!服从!服从!” 刘涣道:“好,听好了,但凡今夜掉队之人,请自觉站到一边,其余人解散!” 众人道:“杀!” 等得众人走后,刘涣对那在场的众人道:“兄弟们,都放松下来,此刻我也不骂你们,我想和兄弟们谈谈心底话。” 众人哪晓得他又要干啥,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刘涣又道:“兄弟们,你们说这训练苦不苦?累不累?能不能承受?” 众人还是无话,大气不敢出,因为刘涣的手段他们领教得太多了。 刘涣见状,心中怒火中烧,可为了把戏唱完,当刻只好厚颜无耻,嬉皮笑脸地道:“嘿嘿,兄弟们,我这里有一个肥差,除了能领取时常俸禄以外,还能领取额外的补贴,关键是这肥差自由得很,不需要训练,更不需要上阵杀敌,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激灵!你们可想去啊?” 众人虽然满怀期待,但还是不说话…… 涣哥儿终于怒了,废话不多说,骂道“他妈的,烂泥扶不上墙”。之后就直接“安排了!” 三百多人全部扔给了赵挺和赵汝愚…… 后来赵挺无奈,只好扩建报社,将眼线安插遍布了信州全境,他以“老人带新人,分工分部门”,终于做上了甩手掌柜,专心地写他的石头记去了。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出来检查一番…… 正如赵汝愚所讲“一进一出”,便在神出鬼没之间解决了一个小问题,只要他刘涣把持得当,又有赵汝愚撑腰,自然不会出甚么乱子…… 翌日,众人用过早饭,刘涣朝辛弃疾道:“大哥,我想借兵一用!” 辛弃疾惊疑道:“用多久?去做甚?” 刘涣道:“为人民服务!” 辛弃疾道:“你少整这些怪话,老子听不懂,说直接点!” 刘涣嘿嘿一笑道:“我想带兄弟们去修水渠、孤路基、顺带鹅湖山的学堂也打理一番,重要的是带兄弟们去‘亲民’!” 辛弃疾道:“这些事情不是厢军做的么?老子带的禁军,你搞错了吧?” 刘涣软磨硬泡,终于得到辛弃疾的认可了。 他的想法,就是要带出一支“人民子弟兵”来,不仅能打仗,还要能亲民,任何一支不能亲民的队伍,都必将是短命的队伍,他也是着眼大局,用心良苦了…… 众人出乎意料地休息了一天,觉得很不习惯,更觉得涣哥儿将有大“阴谋”! 果然,第二天早晨时,众人被一声呵斥,选出了两千多人来,全部脱了军服,换上普通装,跟着刘涣浩浩荡荡地朝铅山县而去…… 经过其余县城之时,惊动了当地知县,知县见得人多势众,不像难民、不像贼子、也不像军人,一时间拿不住注意,便加急汇禀赵汝愚,赵汝愚一惊,又问辛弃疾,辛弃疾一阵解释,这才不了了之…… 鹅湖山有福气了,刘涣更是有福气,两千训练有素士兵全来修水渠、夯田地、巩路基、开山道……好不热闹。 初始时,老百姓们不明所以,也不敢问涣哥儿,都是在远处指指点点,后来见得人家全是来“修阴功、做好事”,心中一暖,便给兵卒们送饭送水。可涣哥儿有命令,绝不能那百姓一针一线,他们当即只是推迟…… 朴实的老百姓被感动了,除去泪眼汪汪的老妪老头以外,但凡年轻力壮之辈,全部投入到劳作之中…… 这便是刘涣要达到的目的——军民一家亲…… 第一百零三章 报社更名、太子南下 “军民齐心”,又有经验充足者在一旁提建议,更有涣哥儿的“农业灌溉”理论指引,历经整整一月时间,永平鹅湖山的道路被修整得宽阔规整、平坦舒适,便是山间小道也因地制宜,修整得极为人性化。最特殊的是农户与农户之间、村落与村落之间,都连接上了一条道路,众人按照刘涣的意思,在道路的始端立了石碑,上面写着“户户通”、“村村通”等字样; 所有稻田之中,又有适当的水渠穿插,那原始的小河流也被夯实扩宽起来,每隔一定距离又建设又一个大水坑,用来旱季蓄水……农人再不担忧大水会冲垮沟渠,也不担忧会犯洪涝了…… 可这一切刘涣还是不满意,他觉得始终是资金太少了,只能修成这个样子,若将来有了钱,定要好好完善一番。他心中还有一个伟大的目标,便是要治理长江黄河,至于能不能实现,得看下文…… 却说这一消息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当地百姓问涣哥儿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涣哥儿笑而不答,或是巧妙避过。他们去问黑娃,黑娃更是只字不提。 无奈,众人只好问那些闷声干活的人,那些人更是不敢讲,都说能为乡里乡亲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老百姓们无奈了,送饭送水人家不要、做衣做鞋人家也不要、问人家是从哪里来的人家也不说,他们只好请教当地德高望重之辈,之后便有了一个称呼——“仁义之师”! 可是在一个极为平常的早晨,老百姓们醒来的时候,觉得今日很怪异。 果然,那支仁义之师突然间消失不见,如人间蒸发一般,便是他们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踪迹。更有老人家矗立在修好的道路上,摸着石碑默默地流泪。 但纸包不住火,有好事者传言,说这些都是朝廷的禁军,便驻扎在信州,他们是受了赵汝愚和辛弃疾的指派,才来此处为大家劳作的。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老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带着“心意”之物,直接绕过当地县衙,往信州而去…… 呵!这便苦了赵汝愚了,他听说州府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当即一惊,赶紧跑去观看。 这一看,震惊了他…… 辛弃疾做的是“秘密之事”,陛下再三叮嘱过,故而赵汝愚不敢告诉旁人辛弃疾的住处,只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众人驱散…… “大人,乡亲们感激官家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给点寻常农产你们也不收……这是乡亲们联名制作的一方大旗,上有万民滴血签名,还请大人收下吧,若遇到‘那群好孩子’,便帮我等转交了……” “老人家,这……这可使不得啊,您老收回去吧!” “大人!你若连这方旗子也不代收转交,老丈便只有以死想报了,否则回到永平,也对不住相亲们的托付啊……” 赵汝愚无奈,颤抖着双手接过那老丈的大旗。果然那旗子上面写满了红色的名字,又写着“仁义之师”四个大字。 这事情闹得有点大,尽被南方日报推为头条。报纸传到临安府,赵昚拍案叫绝,亲传赵汝愚问话,赵汝愚一一答了。 赵昚兴致一来,道:“传朕旨意,赏赵汝愚、辛弃疾、信州大小官员半年俸禄,亲派太子南巡,验收鹅湖山学堂竣工一事……”却偏偏没有提及他得孙子和刘涣,不知是不是他忘记了。 天了,这赏赐到还好说。可一个区区地方学堂,尽要派太子前去验收,这赵昚到底甚么意思。 其实那赵昚也是用心良苦,他一是感慨赵汝愚等人做出这等好事来,为大宋赢得民心;二是感慨太子为人,派他下去验收是假,让他亲自去感受一下民心民意才是正事!他赵昚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来,实在是煞费苦心,关键是这份心意,不晓得他赵惇能不能明白…… 信州大小官员自得到朝廷赏赐以后,便也各奔“政绩”,乘着秋季雨水少、天气也合适,硬是拿出了一部分“财政开支”来,都在修路修水渠,夯土肥田…… 这事不晓得是谁带的头,尽突然间蔚然成风,在信州大地上搞得如火如荼。当然,这等事情又被南方报社给予宣传,赵昚看后更加欢喜了,叹道:“这才是大宋,这才是大宋!” 赵昚一激动,再次颁布旨意,播发费用给了南方报社,并金口玉言,将南方报社改成了“江南报社”、南方日报也被改成了“江南日报”。并大大鼓励了信州大小官员的功绩,也提醒全朝官员,说这等官民一心的事情,当大举兴办才是…… 赵惇早就想去南方看看了,特别是信州,他突然觉得这信州真是好奇怪,尽一时间民声大躁起来,到底是否名与实属,他要去视察视察…… 太子是未来的接班人,而今还未登基,正是大小官员巴结的最佳时机了,要是能在太子没有上任之前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将来能飞鸿腾达…… 赵汝愚早早地集结了一众官员,在信州城门前恭候多时,辛弃疾负责安全保卫,但现场尽无半个士兵模样的人出现。 赵汝愚道:“幼安,太子南来,你不安排人保卫么?” 辛弃疾道:“子直勿忧,早已做好准备了,我已向上人头担保,定不会让太子失了半根汗毛。” 赵汝愚道:“可是,尽无半个禁军模样的人出现啊,刘涣呢?” 辛弃疾道:“子直,他们都在暗处!至于刘涣,被国公调走了,说是要去鹅湖山准备,好给太子留一个好影响!” 二人闲聊一阵,突见前方车马严肃,赵惇终于出现了。 赵汝愚带着众人躬身行礼,道:“恭迎太子大驾!” 赵惇放眼一看,见得两旁尽是官员,他微微一笑道:“平身平身!”然后下得马来,又温和道:“子直何须多礼,本宫此番是来公干,又不是来享受的,无需这般张扬!” 赵如遇道:“殿下舟车劳顿,下官已准备好了酒席,还请太子歇息过后再做打算,万不敢费心劳力,累了身子!” 赵惇道:“也好!对了子直,本宫此来,却是受的父皇圣旨,来做两件事情,一是考究信州稻谷收成之效;二是亲去鹅湖山验收学堂一事。等用食歇息过后,子直便先于我说说吧。” 赵汝愚道:“下官早已准备妥当,不时就向殿下汇禀!” 几人自是寒暄,辛弃疾却一言不发,跟在众人身后。 饭后歇息,赵惇养尊处优,要小睡片刻,旁人便苦逼地等待着。 好不易等他醒来时,天色已晚,正是华灯初上,赵汝愚前去请安。向太子汇禀了关于信州稻谷丰收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那肥田之法用得恰当;关于学堂一事,赵汝愚却言之不尽,说之不详…… “好了好了,子直,本宫连日赶路,也是疲乏了。关于视察和验收一事,明日全凭子直安排。” 赵汝愚恭敬道:“是!” 赵惇道:“诶,你我身上流的都是皇家血脉,关起门来便是一家人,你何须这般见外?来来来,找两个人来打一圈吧。听说这麻将是兴起于信州,本宫也来瞧瞧信州之玩法如何地道?” 赵汝愚闻言一惊,道:“殿下既有兴趣,这便找几个人来陪殿下。” 哪晓得赵惇闻言道:“子直,你今日是东道主,你可不能缺席!” 赵汝愚冷汗直流,暗道今日要折本了,哪个敢赢太子的钱啊。但嘴上却道:“因该的应该的。” 不多时,赵汝愚找来两个当地官员,陪着赵惇打起了“公关麻将”,他每放一炮,就心疼一次,又不好赢太子的钱,便是能做的大牌,都做成小牌,或者直接不“叫牌”…… 如此折磨,一直搞到二更天,大家服侍赵惇用过宵夜,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 赵汝愚暗想,这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宫中沉迷这一游戏,若是的话,那可不好,看来得在适当的时机给他提出来,或者直接向陛下汇禀。 赵惇却把这次南巡当成了度假,游玩戏耍,赏民俗、吃美食、游湖山,直拖了三日时间,才来到永平鹅湖山,刘涣和赵挺早等在了那里。 “阿涣你看,我说我这太子三叔长得不好看吧,你非说他比我俊,俊在哪里了?你真是瞎眼了!” “阿挺,你也不看看,你连人家的肩膀都比不上,但从这身高而言,你就弱了一等;还有,你体内之毒才解完不久,便在力量上也输给了他;再者,你年纪比他轻,经验和学识只怕也比不上的,依我看来,你一定打不过你三叔!” “狗日的!不是说的‘俊朗’么?你咋说到打架上去了?你是何居心?” “诶,好了好了,殿下来了,快点,微笑起来,像婊/子一样微笑起来!” “你这狗……” 二人当下停滞了争论和谩骂,弯腰驼背地给殿下行礼,赵惇一看,正是刘涣和他那侄儿,带着几个和尚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对面。 赵惇温和道:“快快平身!” 众人搭话谢礼,说“谢殿下!” 赵惇放眼四顾,问道:“刘秀才,听闻这学堂的设计是你一手把持的,而今本宫得陛下旨意,前来验收。此番事情你最清楚,便由你来解说吧!” 刘涣道:“遵命!殿下请……” 刘涣又是不厌其烦,从头到尾,犄角旮旯全部说了一通…… 赵惇却一直震惊,问道:“这区区一个地方学堂,怎占了这般宽的地?就是行在临安的太学院,其规模也不过如此,刘秀才,你给说说?” 刘涣道:“回殿下的话,此番事宜,小子恩师赵大人已然上奏给陛下,是博得陛下允可的……” 赵惇很生气,这刘秀才尽拿他老爹来压他,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发作,轻哼一声,道:“这学堂倒是前所未有,不论从格局、面积等来说,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却无名字,可打算取个甚么名字?” 刘涣道:“这学堂初初建成,却还没有署名,不如就请太子殿下来赐名吧!”刘涣这点情商还是有的。 众人闻言,赶紧复议道:“请殿下赐名!” 赵惇呵呵一笑,虚伪地道:“即使如此,本宫便勉为其难,我看……就叫‘鹅湖书院’吧!” 赵汝愚一听“书院”二字,觉得不妥,正要反驳,却被刘涣打断道:“太子殿下真乃大才,这个名字取得极好极好!很是贴切!你们说呢?” 众人听得刘秀才且拍了马屁,哪里还不醒水,当刻附言道:“是啊是啊……” 赵惇得到众人夸赞,很是高兴,转身朝赵汝愚道:“子直,你这弟子好啊……” 旁人也不晓得他甚么意思…… 第一百零四章 远行前的准备 十月间终于冒出头来,时孟冬之季,但却无半点冬的感觉。有山间野菊、乡里百花者,不忍及早抛去凡尘俗世,尚留得一二朵,正在温和的日光中随着风儿摇曳……值此之时,反而称作“小春”更为贴切。 鹅湖山的稻谷满了粮仓,今年有涣哥儿的“大包大揽”,不再为“秋税”发愁,便是被他刘涣庇佑到的农户之家,自然喜气洋洋。他们细细数着日子,等到了月中,丝丝小雨便要落下地来,又称作“液雨”,百草之间和泥土中的虫儿乘此时机吸引液雨,饱饱地冬眠起来,叫做“藏蛰”,从藏蛰过后一直到来年“惊蛰”,雷始发声之时,百虫方“出蛰”…… 世间万物,一动一静,暗合天地大道。 但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难免有悲凉的时刻。那呆子此时正在山巅吹风,觉得是不是有点虚度光阴了,曾记得以前每到此般季节,总想出去走走的…… 是的,他有一个计划,就是要乘着年少,去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一来增长见识,二来“急流勇退”。他想,他从不愿意亲自去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他只是放一把火、吹一口风,看看这火势能否燎原? 若念念不忘,则必有回响。果然过不多时,涣哥儿一吹口哨,一匹杂毛马窜出身影来,乖巧地用头蹭他,他微微一笑,一个纵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消失在沧桑的山脉之间,他要去找辛弃疾…… “兄长,兄弟放肆,有要事求你!” “暂且不论求不求的事情,我来问你,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 “额……回兄长的话,小子去了北边的山脉。” “去做甚?” “去和草木相谈,我要问清它们的道理!” “呵!草木本无情,何来的道理,你莫不是又犯了疯魔病?” “兄长唐突,便是这世间一尘一粒,都是天地造化,岂能没有道理?君不见日升日落、万物一岁一枯、江河西往东逝,这些都是道理啊,是它们的道理,也是天地的道理……” “即是如此,你问清楚了么?可曾得到甚么道理了?你有没有问问那满山坡的枯草,问金人何时遭天所谴、被雷所劈?” “这……这……兄弟一介凡尘,心神尚未开灵开光,却没有问清草木的道理,也没有搞懂天地的大道,我只是从它们身上,看到了一些人的事情,也懂得了一些人的道理,搞来搞去,还是逃不脱凡尘匹夫的束缚。哎……” “少来嗟叹,我想问的是,你既已弄清诸多道理,又当如何作为了?” “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去哪里?去多久?” “西北而上川中、汉中、南下黔桂,再朝东而行,回信州、历临安……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哈哈……可笑之极,陛下亲命你负责军旅训练一事,你如何拖得身了?除非你敢违命不尊!” “兄长又唐突了,你以为,陛下命我操办此事,却是何意?” “哼!还能有何意?莫非是强我大宋军旅,练就蹄铁之师、兴特殊之法,早日北上,中兴宋室!” “好!说得好!兄长不知,小子此番出走,便是要去做这一大事的。” “休得诓我!” “不敢,小子是想,就算你我齐心,训得三千铁甲,但在强大野蛮的金人面前,也实在微不足道。故而,小子狂妄,要游走天下,寻访有识之士,譬如川蜀的陆游、王炎,要劝他们兴特殊之法,练不世之兵。同时也好探查民风民情,了时间疾苦,北上大散关,看看金人的动向……最重要的是,小子此番出走,却要集前人智慧,造出一种火器来。” “造甚么火器?” “而今还不敢夸下海口!恕无相告!” “你……不行!还是不妥,若朝廷问及你的去向,我如何答复?” “你只说我去兴兵强将,寻北伐之法就是了……” “这……若有罪责,我可担待不起,到时你吃了官司,落了小命,可怪不得我。”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子一腔赤诚,便是因此而丧了性命,也怪不得兄长半句。” “哎……非走不可么?” “非走不可!” “你意已决,我又能如何?也罢,放你走就是了!然你此去今年,殊不知何时再归,前途渺渺,我又能为你做些甚么?” “有劳兄长美意,小子只要八人!另外还有一事相求,烦请兄长为我书信一封,便是交给夔州知州陆游陆务观。” “行!便是那我那八个老乡,你带走罢!可这陆务观与我交情尚浅,按理而言他又是长辈,我如何写了?” “无妨,便是前些时日,我已然与他有了书信往来,此间只需兄长言明小子大小事宜,便算是搭桥引线,为我引荐了陆游。我是怕倘若遇到他之时,他却不信任我是鹅湖山的刘涣呢。” “哈哈哈……你这小子,到底是滑头,还怕出门在外遇到落魄之时么,也罢也罢……” 涣哥儿与辛弃疾长谈一通,终于博得了辛弃疾的支持,当下乘热打铁,催促辛幼安为他写了书信,封好以后,欢喜地走了。 辛弃疾其实是个忠诚刚烈之人,但想来而今那特种之法已然成效,他刘涣又不过区区一介秀才,时常呆在军旅之中,恐怖又妥。尘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若再给他刘秀才传出甚么不好的额名声来,可对不起他。总之此刻这军营之中,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也由得他去了…… 刘涣去营房叫了刘三等人,马不停蹄朝信州城而去…… 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赵汝愚。他的目的还是前来糊弄一番,要博得赵汝愚的支持,也是要赵汝愚的文书一方,给他带着去“招摇撞骗”,可赵汝愚没有答应,还骂了他一个灰头土脸。 无奈之下,刘涣只得行下下之策了。 便在当夜,他模仿赵汝愚的笔迹,为自己写了一通书信。可细想开来,还是觉得不对劲。为求踏实——只好去偷赵汝愚的大印了…… 这等“偷盗之事”对他几人而言,实在是梁上君子的小把戏,以前在鹅湖山时就勤练不缀,而今更是纯熟无比……终于神不知鬼觉地把赵汝愚的官印偷来,盖在了文书之上…… 一切处理过后,最后还要去找一个人了,那人就是赵挺! 刘三今日只是跟着涣哥儿一阵瞎跑,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当下小声问道:“涣哥儿,你既得辛安抚使亲笔书信,为何又要去想赵大人求公文呢?难不成你遇到了麻烦,要分别写信给两个人么?” 刘涣笑道:“三哥,麻烦倒是没有,这两样东西也是捎给同一个人的,但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是因为我打算出远门一趟……” 刘三还是没有听明白,反而更加糊涂,又道:“去哪里?” 刘涣道:“过几日你便晓得了!” 见得涣哥儿不答话,刘三本分地闭上了嘴,又吩咐一众兄弟回了客栈,便由他陪着涣哥儿,星夜去拜访赵挺。 二人一路急行,转弯抹角来到赵挺住处。却见那小子房里此刻灯火阑珊,说不得又在写他的“石头记”…… 刘涣吩咐刘三在外间等他,便只身一人进了屋子…… “阿挺!” 正在奋笔疾书的赵挺突闻一声怪异而亲切的叫唤,当即转身一看,却见得不是那刘涣还有谁。他没好气道:“叫魂么?老子好端端的思绪,也被你打断了!” 刘涣嘿嘿傻笑,又把他贱人般套路拿出来,到底什么目的却不得而知,只是这一幕在赵挺看来,实在是其心可诛。 赵挺气道:“夜半三更的,你跑来作甚?千万别提‘分红’的事情,而今还是没钱!” 刘涣还未开口便吃了一个闭门羹,当下难免腹诽和责骂,可又神思一转,笑呵呵地道:“瞧你说的,尽把我往铜臭里面推,我是那种人么?” 赵挺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只记得有些狗日的整日围着我要分红,已经问过不下二十次了……” 刘涣道:“算逑算逑,老子此番真不是来给你要债的,你可别误会了老子!” 赵挺闻言一阵惊疑,奇怪道:“那你来做甚?哼!好端端的把一个报社扔给老子,甩手不管就算了,而今报社有了起色,却来要钱!你说,换作是你,你气不气?” 刘涣尴尬道:“这……” 赵挺摇头道:“算了算了,也不和你计较了,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刘涣道:“阿挺,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滇马’么?” 赵挺疑道:“记得啊,咋地,你弄到手了?” 刘涣道:“非也非也,但快了。我此番前来,就是要汇禀你一声,老子打算去滇西、滇东的乌蒙山区转转,寻他个百十匹滇马来,到时候分你一些,你要不要?” 赵挺犹豫而警惕地问道:“你此言……当真?” 刘涣道:“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赵挺道:“你说的,要知道你小子从来不发毒誓。” 刘涣道:“那是!诶,你到底要不要?” 赵挺道:“要啊,怎地不要了?老子这报社正是需要用人用马的时候,你不知晓,寻常间的凡马实在差劲,大大误了消息的传递速度呢,你若能搞来,老子大大有赏!” 刘涣道:“算了,赏也不要了,你借一样东西给我吧!” 赵挺道:“看吧,老子就知道你不做折本买卖。说,借甚么?” 刘涣道:“嘿嘿,借你的大印一用!” 赵挺道:“借去做甚么?那东西可不敢乱借,被皇爷爷知晓,老子要吃苦头的,你小子也要掉脑袋!” 刘涣道:“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哪个晓得了?阿挺,就借来用用吧,不会用太久的!” 赵挺道:“别耍赖,你先说借来做甚么?反正那东西老子也不用!就是个摆设罢了……” 刘涣道:“没啥,到时我去滇西,换马之时难免受奸商敲诈,有你大印在身,老子拿出来往白纸黑字上一盖,岂不是……” 赵挺道:“你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你而今写好公文,便是需要盖的,老子统统给你盖了就是,却要带着去作甚了?” 刘涣道:“这……阿挺,世事无常嘛,那个晓得我到滇西以后会发生甚么事,你别忘了,那里可是人家大理国的地盘啊,弄不好老子小命不保呢。” 赵挺一想也对,道:“用多久?” 刘涣道:“这一去一来,最快也要三个月啊!” 赵挺沉吟片刻,也实在识不破刘涣的奸计,他毕竟年幼,哪里晓得江湖之险恶,无知而幼稚地道:“行,你拿去吧,但你记住,要是倒时候没见到滇马,老子要你的命!” 刘涣当然是乐开了花,赶紧答应下来,接过以后转身就走…… 赵挺却怒骂道:“这事谁也不能说啊,要是走漏风声,你我都得玩完……诶……你……你个狗日的,跑得太快了吧……” 真是万事俱备,刘涣只差去铅山县出一张“户籍证明”,再给村里面交代一阵,就可以后顾无忧地远行了。 可他做这许多准备到底为了甚么?且看将来分解! 第一百零五章 远行前的准备(其二) 那日天色出奇的好,又是碧空无云的清早上,刘涣等人来到鹅湖山。 却说那铅山的赵知县听闻刘涣给他要“户籍证明”,他当下不晓得甚么意思,可也不好拒绝这个风头正劲的人物,叫刘涣写了模样,他再抄来盖印。 等刘涣挥笔而就,知县细读之后,道:“我道是啥,原来无非是证明你涣哥儿的户籍罢了。呵,你鹅湖山刘秀才之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却还要这等公文作甚?” 刘涣只是好言相与,当下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来。 当这张户籍证明到手以后,加上辛弃疾的书信、赵汝愚的公文、赵挺的官印,刘涣觉得差不多了,便是走到哪里也敢趾高气扬,只要是在大宋的土地上。 “嘿!有关系就是好办事!”刘涣心底邪恶地升起了腐败之念,当即自言自语起来…… 话表两头。 鹅湖山还是老样子,安静而祥和,朴素而亲切。这刘秀才虽是“外来之人”,而今也不由得触景生情,却把他乡作故乡了…… 那前些时日修好的道路,平顺地穿插在村落之间,刘涣心中多少有点成就感,慷慨道:“走!鹅湖寺!” 刘三等人闻言,一怕马背,马儿一声长嘶,绝尘而去,转眼到得鹅湖寺下方的官道上。 刘涣今日突然豪气顿生,当刻也不拜礼问门,却在山下大啸一声,道:“故人拜访,大和尚还不沏茶相候?” 他师父以前说他体内有先天血脉,这事真假难说,他也不确定。他只晓得,而今自己是力大无穷,连这一声大吼,也如虎啸山谷、龙吟深潭一般…… 寺庙中的禅师和尚突闻一阵长啸,显得无礼之极,当即心有愤慨,犯了戒律。 静能向来是个二愣子,以为有强人来袭,立马拿了一把扫帚,一个纵身越到寺门台阶之上,大喝道:“何人拜寺?报上名来!” 刘涣仰视着台阶,见得正是那横刀立马,大气磅礴的静能和尚,他哈哈一笑,道:“静能老友,秀才刘涣来访,你别来无恙啊!” 静能一听,暗道“原来是这个煞神”,当即放低视线,终于见得刘涣尊容——骑着一匹杂毛马,身后跟着八个汉子,面容刚毅,一言不发。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刘施主,小和尚有礼了。施主既是鄙寺老熟客,又何必这般举动?请进请进……”言语之中多有怪怨之意。 刘涣却道:“多日未见,小子心中念及以往种种,突有郁积,不吐不快,故而大喝山门,还请勿怪。有劳有劳!” 言毕翻身下马,只带着刘三一人,举步进了寺门…… 哪晓得才入里间,突听得一声充沛雄浑之禅音传来:“阿弥陀佛,来者是客……” 那声音听似低沉,却清晰入耳,荡人心神,想必没个几十年的苦练,难以成就这般高度。 刘涣循声望去,正见得一个和尚和颜悦色而来,身披袈裟,手拿佛珠,一派出尘出世,如佛主缥缈庄严之姿——正是此间主持虚相无疑。 刘涣见得“故人恩人”,赶紧一鞠躬,单掌竖立胸前,恭敬道:“大师,小子适才狂妄,望您恕罪!” 虚相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听得小哥儿之音,充沛有力、如滚滚江水一往无前、经久不歇,看来小哥的功夫又是大有进步了,可喜可贺!” 刘涣道:“不敢不敢!” 便在他刚刚言毕,突又听得一声炸响,却是一阵呵斥之声,那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刘涣赶紧一个激灵,正见一道身影夺空而来,才眨眼不到便飘立在他和虚相之间,来得好快,当真如闪电一般。 “师父”! 刘涣确定来人身份以后一阵激动,脸色也红了起来…… 大汉道:“哼!好你个小子,才学得半斤八两,就敢来鹅湖寺挑衅,你没把虚相大师放在眼里么?” 刘涣急道:“师父哪里的话,徒儿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虚相大师面前放肆啊。” 几人寒暄片刻,被虚相请进堂内,当即用了清茶,相视而言,好不亲切。刘三却还是那个老实的“家臣”模样,坐在下首一动不动…… 虚相道:“阿弥陀佛,却不知刘施主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刘涣谦逊道:“指教自不敢当的,小子是来请教大师和师父一件事情。另有两件事情要麻烦大师和师父帮忙!” 大汉不耐烦道:“有屁就放,哼!老子好生辛苦给你建好了房子,那张老头不来住、那两百个种田的也被世人诋毁,无奈‘充了公’……哎,你看那山下空空荡荡的,有甚么意思!” 刘涣道:“师父恩情,徒儿永远铭记在心的,还请您老放心,弟子相信,便在两三年之内,那屋子定会热闹起来。” 大汉道:“打住,说正事!” 刘涣道:“请教您二老,可曾识得山林隐士、方外高人?” 他这问题毫无由头,虚相和大汉被问住了,虚相不解道:“还请明示!” 刘涣突兀道:“抱歉,是小子说得唐突了,弟子是说,师父和大师可曾结交过甚么炼制仙丹的隐士高人?” 哪晓得他这话一出,大汉当即哈哈大笑,道:“仙丹?他妈的狗屁仙丹!” 虚相闻言,又见刘涣师父癫狂之状,当即提醒道:“阿弥陀佛,魏施主,此乃佛堂静地,可不得口出浊言啊!” 大汉不爽道:“你少来,莫非老子还说错了么?那甚么狗屁仙丹你没有见到过么?哼!还不是硫磺与硝石混合而成的杂物,全他妈是骗人的。吃了不仅不能长生不老,还能短命呢!哈哈,奈何这千百年来的昏君,偏偏要信那些术士的鬼话。” 刘涣奇道:“哦?师父是如何知晓的?” 大汉道:“咋地?你不信么?娃娃,老子告诉你吧,老子年轻之时,也曾上过那些江湖术士的当呢,还是后来川蜀的一个老友解开了谜题。哎……那时为师年少,难免轻狂,初始时,却还不听别人提醒,一门心思之跟着那炼丹的老道瞎跑,还以为能得个长生不老。若不是那朋友以身试法,亲自操弄一番,我还蒙在鼓里……” 刘涣道:“后来呢?” 大汉道:“哈哈哈……后来,那骗子的把戏被拆穿,老子也气愤于被他诓骗,当场怒火中烧,提着大刀要取他的性命!哪晓得……那贼厮鸟也不晓得用了甚么道道,尽把他的丹炉弄爆,硝烟弥漫过后,老子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了……这也是老子一大憾事!” 刘涣闻言转身朝虚相道:“大师,我师父真是嫉恶如仇,可惜没能把那人就地正法!按你说来,那骗子是如何引爆自己的丹炉的?” 虚相道:“阿弥陀佛,刘施主才华横溢自不消说,这其中道理你却不知晓么?那人的丹炉之中,除了寻常草药以外,定是放了硫磺与火药,都是易燃易爆之物,他有心害你师父,还不是轻而易举。” 刘涣闻言假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对了师父,你那老友而今在川蜀何地呢?可曾联系啊?” 大汉道:“哎……那都是年少时的事情了,我那老友长期遁隐山林,以前常在潼川府、巴州、利州一代游荡,后来听说他去了大散关,又回到西和州、兴州两地游走,至于而今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但要找到他,老子还是有法子的。” 刘涣闻言心喜,假意感叹道:“师父那老友真是个世外高人,他就半点也不理睬凡尘间的事情么?” 大汉道:“嘿嘿!甚么狗屁隐士?还不是个痛恨金人的主,以前曾和老子在大散关,不知杀了多少金狗呢……” 刘涣真是欢喜,心中激动得不得了,有和二人说了片刻。 虚相道:“阿弥陀佛,不知刘施主问此事却欲何为?” 刘涣道:“也没甚么,就是突然间对那炼丹感兴趣起来,还以为能成长生不老,殊不知是骗人的把戏。我师父且上过一次当了,小子万万不敢重蹈覆辙。” 大汉道:“好汉不提当年臭勇,都过去了……说吧,你小子还有何事要交托的?” 刘涣一想,他这师父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当即也不多纠缠,再不提及他的“痛处”,开口道:“却无其他,便是朝廷赏赐给我的千亩良田,实在有些麻烦了!” 虚相不解道:“这是?” 刘涣道:“大事有所不知,小子不日便要外出一趟,也不晓得一二年之间,还能不能归来这鹅湖山,那千亩良田便也成了苦恼。故而小子有个不情之请:便在小子不在之时,就请大师为我照料吧,所收之钱粮,全由大事主持!” 虚相闻言忍不住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老衲当是甚么难事呢。刘施主放心就是!你这嘱托,老和尚接下了!”他当然要接下,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子么。 刘涣也不点破他,反而恭敬地道:“如此真是太感激大师了。” 大汉从来不在乎甚么良田等的身外之物,他一生游历江湖,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当即问道:“那老子呢?你就没事求老子?” 刘涣道:“师父哪里的话,徒儿正要与你说呢。徒儿是想请求您老人家,带徒儿出去游历一番吧,您老不知,徒儿终日困在这信州,实在是乏味得紧!” 大汉道:“可是……前些时日老子与你说的‘家丁’的事情……又如何……” 大汉第一次吞吞吐吐起来,因为此时涉及到他和刘涣的秘密,说出来难免“大逆不道”,有造反之嫌。 虚相见状,哪里会不知轻重,当即起身,合十道:“阿弥陀佛,寺中来了香客,老和尚这便要去接待了,魏施主、刘施主还请慢聊!” 大汉见状直爽道:“嘿!到底是虚相,你这脾气老子最喜欢了,我与徒儿要说大事,你回避一番也是好的,去吧!” 虚相无奈,这汉子也实在耿直了,有时候让人哑口无言…… 虚相走后,刘涣又叫走刘三,便和他师父嘀咕起来。 在佛祖面前,二人尽一改常态,显得认真严肃,气氛也怪异无比,也不知他二人说了甚么…… 只见得大汉沉吟片刻,道:“徒儿,此番做法可是磨难重重,或许还有性命之忧,对你的前途也是个极大的考量,你可想好了?” 刘涣谨慎道:“师父放心,徒儿已然想好了,此生不驱金狗、不复河山,徒儿誓不为人。便要那甚么劳什子的官儿,又有何用?王侯将相、高官厚禄,徒儿还不放在眼底呢!” 大汉闻言拍掌而鸣,正色道:“好!老子就算拼了这把骨头,也要陪你玩玩才是的!” 之后师徒二人尽相视一笑,那眼眸之中的内容,既复杂,又诡异…… 第一百零六章 远行前日 突然间烟雨婆娑,鹅湖山也被染成了水墨色,此时或是凭栏远眺,或是煮茶论道,或是寂寞矗立,都正是装文人、装骚客的最佳时机。反正不论如何,所谓骚客文人,最是见不得这种鬼天气了,一旦遇上,那矫情的愁绪便会无端端地泛滥起来。 却说刘秀才也正矗立在这烟雨之中,可他却没装逼,也没犯二,只是临行之前或多或少有些伤感罢了,他来到鹅湖山的学堂前,那“鹤立鸡群”的建筑此刻正孤单落魄地立在云雾底下,前方一个牌坊,却是用上好的青石雕琢而成,上写着那草包赵惇的四个大字“鹅湖书院”。还别说,这赵惇虽入不得刘涣法眼,但长期淫沁在书法之中,又得名师指点,这几个行书还是写得极好的…… “涣哥儿,你还有甚么放心不下的么?”刘三和一众兄弟披着蓑衣,带着竹编帽,正呆呆地看着呆呆的刘涣。 等了良久,刘秀才忽地转过身来,急道:“三哥,去寻笔墨来,在请一个雕刻技艺最好的师傅,老子要青史留名了!” 刘三听得“青史留名”一言,当下也不多问,转身上了马,一勒缰绳,消失在众人眼前…… 刘涣又朝当场众人道:“兄弟们,且把这书院左前方的石碑清理一番。” 几人闻声而动,打得水来,往石碑上一泼,再将其擦拭干净,那平平整整的石牌便显出青光来,如一张张等待这雕刻的纸张一般…… 这学院正大门的左右两边,都有刘涣设计的两排石碑,石碑高有两米,打磨得光华平整,上头又有遮风挡雨的盖子,从正门牌坊下一直延伸到书院正堂前。 按刘涣的意思,这些东西,是将来用作宣传“校务”、展示“好文章”、“好调研”的,可他大费苦心设计的东西,却被官家霸占了去。而今太子赵惇回宫,也不晓得有没有将这书院的情况禀报给他老子,关于这“鹅湖书院”安排,朝廷迟迟不见动静。其一怒之下,就要留点东西在上面,也好让世人记住,这学院是他刘秀才一手设计、带头兴建而来的…… 过不多时,刘三驭马而归,身后带着一人,那人的肩上挎着一个木箱子,想必定是那雕刻师傅无疑。 见得刘涣,那人一抖身上的雨水,脱了蓑衣,却是个清瘦汉子。他开口道:“小哥儿便是这鹅湖山的刘秀才么?” 刘涣道:“正是!此番烦劳先生而来,是要请先生在这左首石牌上雕刻一些东西。” 那人道:“能得刘秀才青睐,实乃大幸,莫说烦劳的话了!敢问却是要雕琢甚么?” 刘涣沉吟片刻,道:“无他,不过将近一千五百个字,对先生而言,当不是难事吧?” 那人笑道:“莫说是雕刻文字,便是雕龙画凤,对我而言也不再话下的。再者这石碑的材质极好,又早已打磨光滑,更是简易无比了。但却不知是些甚么字?” 刘涣道:“这个你且不用多问,稍后便就一目了然……三哥,笔墨伺候。” 刘三取出笔墨交给刘涣,他拿着往石碑下一走——哎哟,身高不够! 见得他这一窘迫状况,其余兄弟立马搬来一方多余的石头给他踮脚,刘秀才道一声感谢后,深深呼吸,调匀墨水,蘸了笔尖,等狼毫吸食饱满后,一捋大袖,缓缓而写,正是一手漂亮的仿宋体…… 那请来的雕刻师傅见得一个个规规整整的楷体字落在石碑之上,顿时眼前一亮,暗道“百闻不如一见,都说这鹅湖山的刘秀才善于书法,果然名不虚传。” 涣哥儿也不客气,既然要“留名”,就必须下狠功夫,他且尽量保持着激动的心情,让每一个字写得规规整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众人也不打搅,悄悄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那恼人的雨水终于停止,天色也开朗起来。 众人忽听得涣哥儿一声长叹,却见左首石碑之上,全是一个个灵秀俊朗的字儿,每每三个字衔接在一起,好看极了…… 刘涣道:“先生!这便是要雕琢的字了,你看可有指教?” 那人沉默不语,暗暗读来,当即震惊万分,愕道:“敢问刘秀才,你这是……” 刘涣哈哈一笑,道:“小子身来无物,被鹅湖山这块土地所接济养育,未报恩情,只得留一篇启蒙字句,算是为鹅湖山一带孩童尽点绵薄之力了。初初写成,却无过多思量,倒让先生笑话了!” 那人闻言,拍手惊叫一声,道:“哪里哪里,刘秀才过于谦虚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或许那师傅肚子中的墨水不多,也说不出甚么夸赞之词来,只是一味叫好! 这刘涣所写的,就是“三字经”!故而是剽窃无疑,便在落款之处,写着“乾道七年、鹅湖山刘涣”等字样! 他以前一直在实地考察,或是走访,或是差人询问,都没有听说过“三字经”的相关信息,从那时候起,其心中那邪恶的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很清楚,到底这“三字经”是谁所作?有许多不尽相同的论断,但姑且推到最早的出处,便是南宋一个叫做“王应麟”的人编撰的,可就算如此,那王应麟也是1223年出生的人,而今却是乾道七年1171年,按时间计算,要等到“三字经”问世的话,还得等半个世纪,即五十年左右。 五十年何其之长,他刘涣等不急,也等不起了。这等万世传承的启蒙读物,越早面世越好,对一个民族,乃至一个时代之教育,都是能起到良好作用的。 抛去其中的典故不论,但从文字之简洁与押韵而言,真是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如此这般,学的人不会太难,教的人也不会太费心…… 那雕刻师傅久久不敢动手,他说这等好文,不是他一个凡夫俗子敢去雕琢的。刘涣听了好不生气,怒斥他矫情,又给金钱诱惑。 那人到底答应了下来,但那钱财却分文不敢再要,他说能得此等文字雕刻,是他的福分。刘涣也由得他了…… 刘三多少读过一些诗书,当即也觉得涣哥儿这文写得极好,出口叹道:“哎……要是某年幼求学之时,能得此蒙育,那便好了!” 刘涣呵呵一笑,道:“三哥就算不学这等启蒙字句,而今不也是满腹锦纶么,何必嗟叹!走,该上山了,师父等着我等呢!” 刘三这才一个恍惚,道:“却不知令师等着我等作甚?却还要跑去那山巅,是极其隐秘之事么?” 刘涣道:“我师父是多年的江湖老熟客,自有他要交代的事情,想必在这出游一事上,你我兄弟还有何人能比得过他老人家。” 刘三点头称是,招呼兄弟们一声,踩着湿滑的山道去了山顶…… 到得山巅之时,却见那大汉早已等着。 刘涣上前见礼,道:“师父!” 大汉冷哼一声,骂道:“怎地耽搁这久?老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刘涣谦逊道:“师父恕罪,徒儿和一众兄弟在鹅湖书院做一件大事呢!” 大汉道:“哼!甚么大事?既要老子带你出游去访高人隐士,就得听老子的话!人齐了么?” 刘涣道:“齐了!” 大汉道:“先发毒誓!” 他这一句“先发毒誓”,却把众人搞得莫名其妙。 刘涣问道:“师父……发甚么毒誓?” 大汉道:“不是说好的要外出历练么,此番一去,定是磨难多多,坎坷多多,若不能上下一心,我看是不能历险的。倘若危机时刻,有个把人见死不救、或是脱扯后退,却不是害苦了大家么?” 刘涣还是不太明白,道:“师父,那……那这到底要发甚么毒誓了?徒儿还是不明白!” 大汉怒道:“生死同命,富贵同享,若有私心之人,必遭天谴,五雷分尸……老子把你们叫到这鹅湖山顶,正是距离老天最近的地方,便在此处发了誓罢,要不然,老子可不愿意做你的跟班!”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暗道这人未免小题大做了,听涣哥儿言,不是说出去潇洒的么,怎地到了大汉这里,却变得严肃起来? 刘涣也是无奈摇头,赶紧一整衣衫,双腿跪地…… 旁人见状,也跪成了一排。 大家在大汉的带领下,说了一通恶毒不堪的誓言…… 等程序完毕,刘涣起身而来,问道:“师父,可还有甚么安排么?” 大汉道:“徒儿,你不是说要‘急流勇退’,甚至要‘隐姓埋名’么?老子虽不知你具体用意,但想了一夜,如果非得按你要求,我等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刘涣道:“甚么法子?” 大汉正色道:“伪装成走卒经商之辈!” 刘涣心中腹诽,原来这就是他想了一夜的法子,当即忍不住要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逼红了脸问道:“那……请教师父,又该如何伪装呢?” 大汉深沉道:“就装成贩卖茶叶的,你不是要去大理么?那里可是盛产好茶的地方!你们兄弟要听老子安排,这名字也得改、身份也得变,自己想想改成甚么?” 刘涣道:“有这个必要么?” 大汉骂道:“哼!你没有功名在身,不改也行,但不得时常提及!可你这八个兄弟都是朝廷禁军,这身份必须隐藏起来,要记住,此番是去做你所谓的‘大事’,却不是去享福的。你既要作为,就必定吃苦!路是你选的,可怨不得旁人!” 刘涣道:“好好好……就依师父所言吧,三哥,你想想改成甚么呢?” 刘三道:“我这名字却平常得很,也没有改动的必要,至于这身份嘛,却不好安排!” 刘涣灵光一闪,道:“三哥,我有一个想法,索性你我就以亲兄弟相称算了,你做大哥、我做老九,算是一个妈生的又有何不可,你看成与不成?” 刘三道:“这可不行,你我虽是兄弟,但却不能委屈了你……” 几人争论一番,也没个具体结论。大汉看不下去了,怒道:“算逑算逑!小崽子们,这里老子年纪最大,以后你们就叫一声‘魏伯’,至于你们八个嘛,不如全都姓了刘,就从刘一一直排到刘八!” 众人听闻恰如惊雷乍响,这连姓氏也改了,未免过于儿戏……当下不好反驳,沉默不语。 刘涣道:“算了吧,我曾记得一句诗经,叫做‘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刚好八个字,兄弟们不如就一人取一个字吧,三哥排在首位,叫‘岂哥’难免不好听,就不改也行;二号取‘曰’过于拗口,索性叫做‘跃’吧,里鱼跃龙门的意思。无改成‘武’,反正老三也是个武痴,沉迷箭术不能自拔。衣改成‘翌’,也有期待之感。与改成‘瑜’,与周瑜同名。子改成‘志’,志存高远之意。同改成‘桐’,与传说中岳飞的师父同名。袍改成‘炮’,老九就叫‘炮哥儿’……” 他这是瞎说一番,本来没甚大事的,却被他师父一阵折磨,他也索性顽劣起来。 可这不说不要紧,一说还说得有点意思,众人尽然满口答应了! 可老九却不乐意,他道:“涣哥儿,我这‘炮’字是不是有点难听了?再改一个吧!” 刘涣忍住不笑,一本正经地道:“如何不好了?老九,你将来要做大事的,绝对会与你的名字有关系。我保证,绝不诓你,不成么?” 众人听闻当即劝说一阵,老九也只好委屈地答应了…… 如此,“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除了第一个字以外,被冠以人名,变成了“跃武翌瑜志桐炮”。 也正是今日刘涣的“瞎搞”,这历城八兄弟尽以这几个字为名,后来在每个字的面前加了一个“子”字,成了自己的“字”,有名有字,最后的最后全部成了刘涣的家臣…… 几人笑呵呵地调戏老九,“炮哥炮哥”地叫他,他愤怒难当,可也不敢乱来,跟着大家下了山。 下山之后,刘涣好言好语,软磨硬泡,终于把张年丰老头请来,住在自家的屋子之中…… 本来打算等明日天气放开,大家就扬鞭远行的。哪晓得深夜时分,黑娃气冲冲地跑来,一脚踢开了刘涣的院门,大叫道:“刘涣,给老子出来!” 众人正和“魏伯”吃酒,突听得屋外骂话,当即出门一看…… 原来这黑娃听说众人要远走高飞,却不带着他,他一时间气不过,来找刘涣理论。 “涣哥儿,你为何不带我走?” “黑娃,你有父母么?” “有!” “你有婆娘么?” “有!” “这不就结了么?我等全是孤家寡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妾,了无牵挂。你却不同,所以……” “不行!老子不管,老子那爹娘身体好着呢,哪里用得着老子照顾?至于那婆娘么,老子可以休了她!带上老……” “啪”的一声,黑娃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涣一巴掌打去。 刘涣怒道:“黑娃,你休得犯浑!老子告诉你:‘家有老母不远行’,你父母俱在,又有娇妻相佐,做人子弟,为人丈夫,当体贴父母,孝顺父母,多为父母着想,多为你婆娘着想才是……再说,你而今是禁军身份,大小是个从七品的官儿,如何敢儿戏?” 黑娃道:“那他们就不是禁军了么?” 刘涣道:“你……你……哎……” 黑娃道:“你叹什么气,到底带不带上我?” 刘涣道:“黑娃,哦不,黑哥!我的黑哥,不是做兄弟的不带上你,实在是不能带上你啊。你若也走了,这家里家外的该怎么办?你张爷爷怎么办?丫头还在山上守孝呢,她怎么办?这鹅湖山的一切该怎么办?等我们归来之时,房屋潦倒、草木衰折、乡音难寻,到哪里去找依靠?黑哥啊,留下你,我们才放心!这番苦心,你咋就不明白?你以为我等是去外面玩耍么?哎……你肩上之重担,比我等兄弟的要重千万倍不止啊……” 黑娃道:“你……你此言当真?” 刘涣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毒誓一发,黑娃心底好受了许多…… 接着又被众人灌酒,大醉酩酊、不省人事…… 第一百零七章 浪迹天涯 却说那憨实耿直的黑娃大梦惊觉,哪里还找到众人的身影,鹅湖山下的新房之中,此刻是空空荡荡。他一阵落魄,出得房门一看,见张老头正在院坝之中劳作,却是在种一棵树。 “爷爷,涣哥儿走了么?” “哎……” “您老这是……” “涣娃一直想要一株梅树,老夫一直没有答应他……” 黑娃不再多言,大步出了院子,突见得他那妻子叶二娘来寻他。 叶二娘见自家夫君这般低沉,也不晓得咋了,出言问道:“夫君这是怎地?” 黑娃长叹一声,道:“哎,少来夫妻老来伴,二娘额,还是你最忠诚,从不会弃我而去。” 叶二娘一听他这话,觉得很怪异,待要问及,却见黑娃叹息连连地走了…… 又说那刘涣终于准备好一切事宜,带着八个得力助手,又有他师父庇佑,现下是得意不已,把马儿催得飞快。 老九年纪轻,也不晓得哥哥们是如何安排的,当下开口询问道:“魏伯,咱们此番是去哪里?” 魏伯道:“跨过江州北上,沿‘大江’逆行,过鄂州、江陵府,直抵夔州地界!后来还有安排,此刻不宜多讲,娃娃,此番却是出远门啊,你欢喜么?” 老九道:“如何不欢喜了,只要能和魏伯一起、能和哥哥们一起,便是去刀山火海,小子也是一万个愿意!” 魏伯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你这娃娃虽然木讷,也不多言多语,但重情重义啊!好得很,老子告诉你,这走江湖,要的就是你这种人物呢!” 老九被魏伯夸赞,心中一阵得意,把缰绳一勒,追涣哥儿而去…… 几人风餐露宿,或谈或笑,停少行多,便是住宿也在荒山野地解决。刘涣不时讲一些淫而不色的段子,逗得大伙笑疼了肚子,大汉又传授一些江湖经验,闲暇之时,指点大家武艺刀法。这一切其乐融融,倒不觉得路途孤苦。 关键是这几日天朗气清,大大涨了众人兴致。不知不觉间,尽来到那二龙山下。 刘涣止住马儿,朝他师父道:“师父,这便是那二龙山了,徒儿曾与你提及过的。” 哪晓得他师父闻言冷哼一声,怒骂道:“没记性的狗东西,你说甚么?” 刘涣被骂,忽地一想,改口道:“魏伯,小子知错了!” 魏伯才喜笑颜开,道:“娃娃,江湖之险恶,岂是你能明了的,多留一份心思,准没害处!” 刘涣赌气道:“切,您老总说江湖险恶,这一路行来也不见得半点异常,我看这大宋境地是安静得很的,您老是不是多虑了?” 魏伯道:“哼!真是孩子话,你走过江湖么?老子告诉你,此地还在信州地界,绿林中人与宵小之辈听得辛幼安和赵汝愚之大名,自不敢妄动,但若到了江边,那沿江两岸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被刘三听见,他是从北南来之人,心中很是认同,开口道:“魏伯所言不差,沿江沿河两岸,历来是匪患丛生,而今官家堕落,也管制不及,其贼人之猖獗,小子也是深有体会的。” 魏伯道:“对了嘛!你这小子的话倒是中听,却不像某些人,尽他妈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刘涣不爽道:“那请教两位大侠,下一步又该如何打算了?” 魏伯见他这般小孩子气,难免恨铁不成钢,怒道:“还能咋办?等到了江州城里,购置一些寻常之物,再置办些许茶叶,一路北上就是了!” 刘涣道:“嘿,这多没意思,依我看来,反正此番不来也来了,既有浪迹天涯的打算,不如就来个‘行侠仗义’!” 射手老三一听“行侠仗义”,豪气顿生,激动道:“如何个行侠仗义法?” 刘涣正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得金狗,拔刀便杀;遇得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人,拔刀便杀;遇得持强凌弱,无恶不作之人,拔刀便杀;遇得魑魅魍魉,宵小作怪之辈,拔刀便砍,且留一条小命就是!” 老三闻言喜道:“妙极妙极!这才合了老子的心意呢!魏伯、诸位兄弟,你们说呢?” 魏伯骂道:“杀!杀个逑!你动不动就拔刀便杀,这大宋的江山是你刘涣一个人的么?哼!老子行走江湖,漂泊多年,一生嫉恶如仇,尚且不敢说这种‘拔刀便杀’的浑话!而今我等人多,你且不论自己死活,也该为兄弟们考虑考虑才是!哼,简直一派胡言!” 刘涣道:“那这出游还有甚么意思了?想怒不能怒,想杀不能杀,有个逑的意思。我便是受不了那官家束缚,才要出来游历的……” 魏伯抢道:“你敢说你出来游历的目的是因为厌恶官家的束缚么?哼!那你在鹅湖寺中给老子说的又是甚么?” 刘涣一听他师父所言,当即闭口不答话,他实在是怕他这个脑子不够用的师父,一不小心把“大事”说漏了嘴…… 刘三道:“小哥也别气魏伯,他老人家是多年的老江湖,教训我等也是因该的。” 魏伯道:“对了,这才像个晚辈的样子。你老是顶撞老子,半点尊重没有,着实可恨!嘿嘿,但你所言的‘行侠仗义’倒是可取的,只是不得如你所说那般浑来蛮干,这行侠有行侠的方式,仗义有仗义的法门呢!” 见得魏伯又要“传道授业”,几人顿时打起了精神,听他细细教诲…… 歇息一番,又要赶着天色催马上路。刘涣看了一眼曾经战斗过的二龙山,问道:“师……魏伯,这二龙山的由来,你可曾清楚?” 魏伯沉吟片刻道:“传言便在秦汉时期,就有强人再此立道,因初始时是两个龙姓的兄弟在此间为恶,后来集结众人想要造反,时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下来……后来在这江赣之地,二龙山向来是匪患横生,灭之不及,杀之不尽……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具体却无考证!” 刘涣道:“哦,原来如此……” 魏伯也不纠缠,朗声道:“娃娃们,来比比马术吧!”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一马当先疾驰而去。 刘涣等人一个惊愕,只说“老不要脸的”,复又拍马追赶,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输谁…… 如此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下午到达江州城,这江州靠近鄂州,北边是长江、东南是鄱阳湖、往西则是洞庭湖,地理位置也是极好,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士,这江州地界,多有做“水上生意”的人儿,便是寻常馆子之中,也常吃到新鲜的鱼儿。 大汉牵马前行,道:“他妈的,总算到了江州城,许久没吃肉了!” 刘涣四处张扬,突觉得这江州城里有些怪异,便是寻街道之人,眼神怪怪的,低声细语地说着甚么“有么?”、“如何?”等话语。他一时不解,小声问道:“魏伯,你看那些三两成群的人,好生怪异呢,他们是做甚么的?” 魏伯赶紧拉他一把,示意不要乱看,小声答道:“你谨慎一些,若无必要,轻易别惹这些人!” 刘涣道:“这些到底是甚么人?” 魏伯道:“都是贩卖私盐的,他们沿着大江东去,在扬州购买私盐,又冒着性命之忧西来,却是把私盐销到南北两岸之地,赢的利润虽然不多,但却比官家合算……” 刘涣惊愕道:“原来是这样,魏伯和他们打过交道么?” 魏伯冷道:“哼!不过一些贩夫走卒,小鱼小虾之辈,老子当年贩卖私盐之时,这些个人还未出生呢。老子结交的都是大当头,哪里认识这些小人物了?” 刘涣心中更是崇拜他这师父,当下“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老四却道:“魏伯,您看前方有客栈,是否入住?” 魏伯道:“走!” 几人“自然而然”地到得那客栈门口,就有小厮出来接待,却道:“几位受累,把马儿交给小的吧,里边请!” 魏伯道:“小子,官有官道,民有民道,各行其道,你可不得瞎了眼睛!” 那小厮闻言呵呵一笑,答道:“天是天,地是地,小的省得!” 刘涣唐突不解,随着师父进了客栈,当即又有人来招呼,他们选了一个靠窗位置,围成两桌坐下,各要了五斤酱牛肉,两条鲜鲤鱼,些许时令小菜,外加三斤烧酒。 招客之人记住,弯腰驼背地朝内间跑去…… 刘涣坐在他师父的左下首,问道:“魏伯,你适才与那小厮说的话儿好生尴尬,小子听不懂呢!” 魏伯道:“此间鱼龙混杂,形形色色之人多不胜数,这店家也不挂招牌,实在不敢大意,老子与他所讲的都是江湖客套话,你涉世未深,自然不懂。” 刘涣闻言,四处打量,果然找不到这店家的任何“标示”,更无“招牌”可言。他心中一阵后怕,还好有师父在身边。 可说也奇怪,为何那信州就不这般复杂,这才相隔多远,就是天差地别…… 所思无果,几人到得天黑,又去购置一些杂物和少许茶叶,刘涣为了装得更像个商人,还刻意走访了当地市场。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长期赶路,也是累了。给店家要了三间房屋,倒头便睡…… 可是夜深之时,突有敲门之声响起,正是刘涣所住的那间,他向来心神警惕,一个翻身起床而来,问道:“何人叩门?” 门外却不答复,只是“啪啪啪”、“啪啪”五声响动,又敲了一通。 刘涣暗暗一听,那敲门声正是“三长两短”,他当下不敢妄动,咳嗽一声,想把熟睡的刘三惊醒…… 第一百零八章 复杂的江湖 刘三听得咳嗽之声,当即弹起身来,这才看到涣哥儿警惕的神情。 刘涣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噤声。 二人缓步靠近房门,听得那“三长两短”之声再次响起,他刘涣自然是个江湖白痴,并不懂其中深意。 刘三闻声,却正色道:“来者是客,朋友何必客套?” 门外一阵寂静,忽又小声道:“好朋友,请我进去吃一碗粗茶罢。” 刘三闻言道:“夜深人乏,茶水也冷了,怕是招待不周!” 门外之人沉吟道:“好朋友,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据我于门外?” 刘三冷哼一声道:“朋友,你认错人了,请回罢。” 那人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犹豫道:“我如何会认错?白天不是看得清楚么,你我都是同路人。” 刘涣听得云里雾里,又从声音分析,那门外之人也不过青年年纪,除去搭话之人以外,旁边却还有一人,听其呼吸平缓,辨不出厉害来。他一时间有些愤慨,抢道:“哼!好不要脸的东西,你再打搅我兄弟休息,老子对你不客气了!滚!” 他这一声“滚”字,低沉而唐突,眨眼间穿透房门,惊得门外之人心底一怔。之后就听见“哎”的一声长叹,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远了。 刘三道:“睡吧,三更天了!” 刘涣道:“如何还睡得下,这到底是何人?” 刘三道:“小哥勿忧,都是些夜里面做生意的人。” 刘涣道:“做甚么生意?” 刘三走到窗边,伸了一个懒腰,道:“哎,兴许是贩私盐的。白天见了我等,想必是有误会,却把我们当成同道中人了。” 刘涣不解道:“这些个贼厮鸟,太猖狂了吧?” 刘三嘿嘿一笑,道:“小哥你初入江湖,却不知道其中的道道,这些人别说是敢和你我做生意,就是那北边的金人,他们也能把钱赚咯。胆子大着呢!” 刘涣道:“朝廷就不管么?” 刘三答道:“朝廷?嘿,你也不想想,这大宋朝而今还有多少地界?便是些狭小的府路州也管不过来,还管得了外面来的人?” 刘涣道:“他们是‘外面来的’?三哥你如何知道?” 刘三躺倒床上去,显得尤其疲倦,也不管礼不礼貌,打着呵欠道:“睡吧小哥,明日你一问魏伯就知。说不定还会和这些人相逢的。” 刘涣道:“可是我刚才呵斥了他们,他们会记仇么?” 刘三没有答复,进入了梦乡…… 这江州好乱,怪不得那黑娃的媳妇会在这里被贼人掳走。可有刘三和他师父等人在旁,他也不怕,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鱼龙混杂的时局,大宋朝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却他妈治成这个样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他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记着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去寻访陆游、研究“火器”、探查金人动向…… 一夜未眠,等到天色大亮,众人才醒过来。 刘涣有点气愤,批评了刘三一顿。刘三却说此番是出来走江湖,不是在军营训练,该放松时还是要放松,若一直都是军人作为,难免格格不入。 刘涣被反驳,当下也觉得有理,既然是出来“隐姓埋名”的,就该是个“江湖儿女”的面目。 几人用了早食,付了一干费用,带着昨日置办而来的一些杂物,出门而去。 “魏伯,往北而行便是大江了,走水路还是陆路?” “走陆路吧,等到了鄂州,在乘船西去……哎,可是而今还好,若再过个把月,天气寒冷起来,逆流行舟却是困难得很的。娃娃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哟!” 刘涣闻言插嘴道:“嘿,这大江不比黄河,便是冬季也不会结冰、更不会断流,有啥好担忧的?” 魏伯道:“傻子,你不也是从北而来的人么,你就没有坐过船?这逆流和顺流,却是两码事!” 刘涣发觉说漏了嘴,假装不知,道:“我那时南来,都是横水而渡,也不见甚么逆流顺流的事情,自然不知道。” 魏伯也不和他磨叽,心底却暗暗思量,怎地这徒儿一出信州,就变得傻了起来?是水土不服,还是他故意掩饰? 几人乘着好天色,缓缓前行。遇得酒坊酒肆,便下马来歇息一番,停停走走,倒真像群做生意的家伙…… 变故是发生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却说那日,几人行到鄂州咸宁县郊外,正是一处三岔路口时,突闻身后马蹄声起,尘埃漫天,才一个不慎,一支队伍就从众人身旁略过…… “看啥看?赶快让开!” 疾驰而去的人显得很是慌忙,共计一十三人,人人骑着高头大马,大多满脸风尘,眼神之中又有凶恶与贪婪。那马背上分别驮着两个口袋。见得刘涣等人不紧不慢,稍稍挡住了去路,便呵斥一声。 刘三警惕道:“魏伯,后面或许还有人来,咱们是不是要被误会?” 魏伯道:“误会么?应该不会,来人又不是瞎子!” 刘涣道:“魏伯你们在说甚么?” 魏伯道:“你小子不是自诩聪明,你猜猜?” 刘涣冷哼一声,道:“哼!欺我无知么?若没猜错,适才急行之人一定是抢了人家的东西!对否?” 大汉哈哈一笑道:“猜对了一半!” 刘涣不解道:“如何讲?” 魏伯道:“你如何敢肯定是‘抢’?抢的又是甚么?” 刘涣恍然大悟,道:“哦!这……这可不好说!” 大汉道:“江湖恩怨,却也离不开一个‘利’字。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底是谁抢的谁,还说不准呢,你想看好戏的话,便打马前行,跟着适才众人就行了!” 刘涣喜道:“当真?” 魏伯正要搭话,却被刘三打断,他急道:“恐怕来不及了,你们看!” 众人闻言朝身后一望,果然见得一群怒气冲冲的人追赶而来…… 刘涣还在沉思之中,忽听得身后带头之人远远地呵斥道:“站住,贼厮鸟!” 刘涣不解,“这是叫我们么?” 射手老三眼力极好,看清那人表情,正色道:“兴许是!魏伯,如何处理?” 魏伯道:“放慢速度,也不要回头看,等他们追上来就是!” 果然,几人才谈得一两句话,身后的马队便赶了上来,当下有三人勒马超前,挡住了刘涣等人的去路…… 一前一后,涣哥儿等十人被夹在了中间! 还在惊愕之中,忽听得有人问道:“是他们么?” 为首之人一打量,道:“认错了!” 魏伯见状,止住马儿,抱拳问道:“朋友有何指教?” 那人不耐烦道:“可曾看到一支马队朝前而去?” 魏伯笑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欺老子是新鸟不成?” 有人闻言当即愤怒,“唰”的一声拔出大刀,骂道:“妈妈的,你不想活了么?” 那适才问话之人却打断道:“休得无礼!”之后又温和地问向魏伯:“朋友,出来走江湖都是不容易的,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一支马队经过?” 魏伯就要搭话,却听刘涣一声刺耳的冷笑。 那人转身一看,见是一个俊朗的小哥,或许是个读书人,只是那态度显得极为鄙夷,他心中一怒,道:“这位小哥有何指教么?” 刘涣道:“此处正是一个三岔口,你这许多兄弟兵分三路不就行了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你不犯我的井水,我也不犯你的河水,而今你要问及我家魏伯,如何敢与你说了?” 那人闻言极不耐烦,凶恶道:“黄毛小儿,你说得轻巧,这咸宁县外的三岔口,一条通向通城县、一条通向蒲忻城……你是在分散我兄弟的力量,莫不成,你与那伙人是一起的?” 那人话才出口,他的兄弟们当即抽出大刀,怒目而视! 刘涣见得此状,怕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杀起来,他突地仰天而笑,道:“哈哈哈……” 那人怒道:“你笑甚么?” 刘涣道:“没甚么!我是觉得,这前方的马蹄印如此明显,奈何某些老江湖就看不出来?真是可笑可笑!” 众人闻言这才一个唐突,心中明悟是怪错了人。可当即有那些个二愣子出头,就要朝刘涣动手。却被带头之人呵斥住:“正事要紧,走!” 说完双腿一夹,绝尘而去……身后之人自然也跟随着他,只是看向刘涣的眼神有些恶毒罢了。 等众人走远,刘三道:“涣哥儿,你可少说两句,险些惹了麻烦!” 刘涣哈哈大笑道:“怕个逑!不就是打架杀人么,又不是没干过,三哥你咋胆小起来?” 刘三道:“涣哥儿,我们这是要去夔州,路途遥远得很,若走一路惹一路、行一路打一路、打一路杀一路,何时才是个头?人家尚有正事要做,我们却没有‘正事’做了么?我哪里是怕了?” 刘涣闻言尴尬,道:“三哥有理,小子错了!嘿嘿,但实在是出走江湖,心中激动,却把自家正事忘记了,你莫要见怪!” 魏伯怒道:“狗东西,一点见识都没有,老子看你好聪明的人儿,却是和赵汝愚那厮学笨了!哼哼,你不是要看热闹么,老子成全你,走吧,追上那群人!” 刘涣闻言,当即一马当先,欣喜若狂,如发了疯一般…… 刘三提醒道:“魏伯,这……” 魏伯叹道:“让这小子经历一些磨难吧,也好让他明白天高地厚!这绿林中的事情,却比官家事情的复杂呢。” 历城八兄弟自也不多说甚么,就怕涣哥儿出事,当刻也紧跟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血雨腥风 据说这长江南岸的鄂州大有来头,曾有古“武昌”之称,鄂州历史之悠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慨括的,帝尧时为"樊国",夏时为"鄂都",殷商时为"鄂国",春秋战国时楚鄂王封地,三国时孙权在此称帝。……堪比起江西的信州抚州而言,其名声只高不低。 刘涣记得,便在年初时,陆游赴四川夔州上任,便是走的水路,也从此间游历而过,他那“武昌感事”和“泊三江口”两首诗便是写于此地,不知道而今这鄂州城里的骚客文人是否知晓? “魏伯,你们总算追上来了。” “哼!就你这急性子,老子焉能放心!” “嘿嘿,出不了大事的……对了,魏伯,这鄂州真是好风光啊,便是梭梭而过的山川草木、河流湖泊,都让人心旷神怡,好不自在!” “少说这些个文绉绉的话,老子听来便烦!这鄂州可是大有来头啊……你走在最前面,却看到那些人朝哪里去了?” “他们寻着马蹄印,朝东边而去。” “东边?是朝武昌县去么?哎……那两队人行得太快了,我看这热闹不凑也罢!” “别啊!追都追来了!” “哼!这大江南岸,向来藏龙卧虎,容不得大意和疏忽的。老子警告你,可要当心些,莫被你那小心思害死了!” “这……魏伯……可就算……就算不去凑热闹,也该寻一两个好景致看看,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你想看甚么景致了?” “喏,便朝着东边而去,就你说的武昌县,有甚么好景致么?” “嘿嘿,你个滑头的狗东西,说来说去,还不是在惦记那两伙人恩怨的事情……不过这武昌县却是当年岳元帅的封地呢。” “好啊好啊,便去武昌县看看吧,小子好生敬仰岳元帅的!” “哎……也罢,就随了你的意!” 刘涣听说要去武昌县,好不兴奋,曾记得那地方的百姓为岳飞修建了一处岳鄂王庙,不晓得是不是而今的事情,若是的话,便去烧一炷香,请他老人家保佑此行顺利;若不是,跟着那几人去看看热闹也是极好的。 “都说江湖险恶,到底甚么个险恶法,老子真想看看呢……”刘涣在心中暗念。 至此,三拨人马一前一后,相差不过里许之地,朝武昌县方向疾驰而去…… 这三拨人马,各有各的目的,第一拨或是为了逃避,第二拨则是为了追赶,第三拨嘛,是为了那无聊的好奇心…… 刘涣几人风餐露宿,一路急行,眼看距离前方人马不远,就稍稍放慢速度,也好让马儿歇息。 老八有些抱怨,从来不说话的他,在这个队伍之中就像个路人甲一般,此刻却埋怨起来,道:“这些个杂碎到底要跑到哪里去?都他妈赶了将近一天时间了……” 刘三见得自家兄弟埋怨,心中忽地想起在鹅湖山顶,魏伯叫他们“发毒誓”的事情来,当即安慰道:“兄弟,既然随涣哥儿出来了,就不要这么多抱怨,兄弟齐心才能成大事!” 老八道:“哥哥教训的是,兄弟却不是埋怨涣哥儿,而是有些恼怒那两支人马呢。” 几人也不知行了多久,反正视线从未离开过前面的人马。也不晓得那前方众人是否发现了异常?可江湖上的事情,便是素不相识,寻常间也相互给几分面子,兴许他们也有所察觉被人跟踪,但心有惦念,也管不得太多了。 终于历经几日过后,胯下的马儿开始喘着粗气,刘涣众人也变得灰头土脸。 “魏伯,人不见了?” “不急,转到山后面去了,天色已晚,下马步行吧,多留小心!” 见得魏伯谨慎,大家应声而行,翻身下了马背,缓慢地朝前面山丘摸去…… 刘涣放眼一看,此间正是官道转了小道,在右首边,正是华灯初上之时,那人烟繁华的地方,大抵就是武昌县城了。他在心中骂道“他妈的,这地方比铅山县繁华多了,老子要是有钱,便在这里搞房地产,也是极好的。” “慢”! 魏伯突然止住脚步,挥手叫停! “如何?” “老九牵了马匹,转身绕到山丘北面藏起来,其余人与我翻上山顶,来个居高临下。嘿嘿,这两拨人要搞什么?真有意思……” 有了安排,便有命令,老九分得照顾马儿得任务,难免不高兴,可也只得闷气吞声。 刘涣几人身手矫捷那是自然的,又经过特殊训练,这等翻山越岭的事情不在话下。魏伯是成名已久的高人,淫沁武学不知多少春秋,这等小事,他放也不放在眼底…… 话表两头,却说那第一拨人马行到山丘下一所破旧的庙中,当即翻身下来,取了马背上的东西,把马儿藏好,迅疾进入了庙中…… “大哥,身后好生安静,那群杂碎总算被甩开了!” “先别得意,吩咐两个兄弟去庙外探哨,再等等,说好的五更天在这里交货的……” 几人一路疾奔,真是累极了,当刻围成一团,取出干粮和清水狼吞虎咽。 他们说“交货”,却不知道具体是甚么。 “大哥,这事做完以后,咱们便去北边吧,省得在这里受那杂碎的窝囊气!” “哎……要不是当年受恩于他,又怎会受制于他?好在这些年兄弟们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也吃肥了。” “可是……听说北边也不安逸,我看不如去临安府,江南水乡,那才是人住的地方!” “哼!休说这等话了,也不知道他让不让咱兄弟走……” 便在几人谈话之时,刘涣众人已然赶在那第二拨人马的前面,早已摸到了破庙的周围。 这一切安静得不得了…… 突然,那破庙前放哨的一阵疾呼,跑进里间来大叫道:“大哥,那群杂碎赶来了!” 那大哥闻言,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急道:“兄弟们抄家伙,把货看好,守住庙门!坚持片刻,他必定赶来相救!” 他才堪堪把话说完,便听得庙外“啊”的一声惨叫,想是那放哨的兄弟死于非命。 之后就听见马儿嘶鸣,动静越发大了起来。 果然,那追赶的人马终于到来,为首之人一马当先,手中握住一柄钢刀,立马骂话:“陈三,你跑得了么?” 原来这庙中的为首之人却叫做陈三。陈三闻言出了庙门,大刀横立胸前,做了一个防守之势,怒道:“哈哈哈,你这杂碎到底是追来了,甩也甩不开!今日便来做个了断吧!” 那人也是怒骂道:“废话少说,老子行走江湖多年,本来也敬重你陈三的为人,才与你做这单生意的,哪晓得你这杂碎,明明说好的‘井盐’不仅不兑现,却诓了老子诸多钱财,你好黑的心!” 陈三道:“哈哈,人为财死罢了,这世道便是黑吃黑,你脑子笨,却来怪怨爷爷,毫无道理?” 那人被骂,哪里还镇定得了,出言道:“他妈得贼厮鸟!兄弟们灭了这伙人!” “杀”! 众人一声大喝,打在了一起,“乒乓”之声不绝于耳、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怒骂之声不绝于耳、喘息之声不绝于耳…… 刘涣等人便在一处制高点悄悄地看着。 射手老三道:“一号,你看那陈三的人马实在太弱了,帮不帮?” 刘涣小声道:“帮甚么,你勿要乱动,管好自己的破手!老子告诉你,此番是来看热闹的,却不是来打架的!” 老三埋怨道:“可我忍不住了!” 刘涣道:“老子知道你忍不住,也知道兄弟们早就**难耐,可就算要动手,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果然,才过不了多久,陈三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战斗力转瞬陡降! 那赶来的仗着人多势众,又是愤怒难当,再也顾不得甚么江湖道义了。为首之人和陈三打在了一起,旁边又有小喽啰掠阵。陈三显得力不从心,只是步步后退,以退为守,并不时朝南边望去,像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一般…… 惨叫之声开始小了起来,缘由陈三之兄弟尽皆被收拾完了…… 可对方也不好受,这陈三实在骁勇,硬是忍受着被砍一刀的疼痛,活生生地斩断对方大哥的两根手指! “他妈的陈三杂碎,老子今日定要你不得好死!” “哈哈,既晓得老子的厉害,还来送死!” 二人鲜血直流,当即话不多说,又战在了一起。 魏伯在后方看得真切,这陈三真是个短兵相接的天才,越是被众人围住,他越是勇猛,越是有办法。偏偏那对方的带队之人,不晓得排兵布阵的法门,自家兄弟再多,也尽皆送了死…… 两方各有死伤,正是战斗白热化之时,突地见得南边火光滔天,人影晃动! 陈三心底大笑,暗道“总算来了救兵!” 刘涣打了一个暗哨,问刘三道:“来者何人?” 刘三回话:“看不出来,但能骑这等好马、能用这等武器,想必和当地官府有瓜葛……” 现场正在纠缠中的众人突见异象,当即一个回防,闪开身来…… 突然! 那举着火把赶来的人听得一声令下:“将这些贼人全部杀了!” 令出如山,就见潮水一般的人马飞驰而来,或是箭矢漫天,或是横冲之中,或是大刀长矛乱舞…… 刘涣总觉得不对头,一个翻滚溜到他师父身边,问道:“他们是甚么人?” 魏伯道:“还能是甚么人,看着阵势,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必定是这地方的厢军,要么就是官府私养的爪子。” 刘涣惊道:“真是鱼龙混杂,这武昌官府看来是黑白通吃!怎么办?” 魏伯道:“你不是说要杀贪官污吏,要除恶惩奸的么?嘿嘿,你行侠仗义的时机来了。” 刘涣道:“可来人众多,短时间内怕难以成功!” 魏伯道:“傻子,你那特种之法不是专门用来偷鸡摸狗、暗箭伤人、阵前斩首的么?” 刘涣恍然大悟,当即“嗯”了一声,算是省得。他又吹了暗号,示意众兄弟不要乱动,等他的命令!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老把戏,果然不多时,来不及反抗的众人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 那陈三也被捆了起来,他朝对方一人道:“你这是甚么意思?他呢?” 那人道:“你这贼子,在和谁言语?” 陈三闻言一个费解,惊疑道:“你这是甚么话,老子自然是在问你那姐夫,你做人家的小舅子,没少与我打交道,怎地现在装糊涂,甚么意思?” 那人哈哈大笑,道:“先别管什么甚么意思,我慢慢告诉你……兄弟们,把这些个大小喽啰全灭了!” 话一出口,当即大刀横空,寒光一闪,还在莫名其妙中的众人全被灭了口…… 陈三看着这杀伐果断的一幕,惊愕万分,愤慨难当,道:“我懂了,我懂了,原来是兔死狗喷的把戏!” 那人单单留下了陈三,此刻见他说话,答复道:“陈三,不是我家姐夫不重情义,但你的命本是他给的,而今是你还命的时候了!” 陈三道:“哈哈,哈哈哈……老子早该想到的,本来这趟私盐就不该带兄弟们冒险,亏我还惦记甚么道义!你动手吧!” 那人笑道:“你放心,好歹相交一场,你死后,你那美娇娘老子会替你照顾的!” 陈三闻言怒道:“杂碎,畜生,你敢动我娘子!” 那人却不答话,哈哈大笑,笑得好生卑鄙,好生瘆人! 但见手起刀落,陈三闷哼一声,死于非命…… 刘涣一阵激动,险些就忍不住了。问道:“魏伯,是时候动手了么?” 魏伯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淡淡地道:“怎地?心智受到影响了吧?嘿嘿,你以为……这便是血雨腥风的江湖路呢……” 刘涣道:“额……” 魏伯道:“徒儿莫急,再等等,跟着这些人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章 形影不离的鬼魅 时月黑风高,山林寂静,偶有河水哗哗,也如在嘲笑这纷乱不堪的江湖一般。便有几只乌鸦飞过,瘆得人心底一怔,微微有些落寞和冷清…… 那武昌当地杀出的一支人马,不到片刻之间,便解决两伙恶斗之人,正所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他们万万也想不到,在黄雀后面,却有一群老鹰正盯着他们。 “大哥,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哼!留下十来个兄弟,一把火烧了就是,其余人等,带上盐巴和钱财,与我回去复命吧!” 这为首之人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又是夜色之中,他穿得一身劲装,看不清具体的面目来。只见他安排一阵,现场之人当即惟命是从。动作只娴熟与麻利,着实让人匪夷所思,必定是训练有素,或者就是干这行当的老熟客…… 刘涣见得众人举动,心有惦记,打了一个暗号道:“二号三号与我一组,随魏伯跟踪那伙人,先去武昌城看看,其余兄弟灭了这‘收尾之人’,换了服装伪装进对方队伍,传话给老九,叫他星夜赶往武昌渡口,安心等着我们,一切见机行事,天亮时在渡口汇合……” 其余人闻言,回了暗号,示意“明白”! 魏伯虽对他们的暗号有些陌生,但他此刻距离刘涣最近,一问便知其具体安排,心中佩服起这徒儿的果敢来,小声道:“你决定要趟这浑水?” 刘涣答道:“嘿嘿,您老不觉得这浑水很有意思么……” 便在几人安排之时,那正在撤离的众人听闻异常,心中忐忑。 “大哥,这是甚么鸟儿的声音?” “嘿,没用的东西,这不是夜莺么。” “可实在怪异得很,这般时节,不该是夜莺求春的时候啊。” “你少来,有老子在,便是天王老子也卖三分面子,放宽你的心!” 这为首之人也实在是草包,自欺欺人罢了。想必是在这武昌当地作恶惯了,他哪里晓得,这些看似平常的夜莺鸣叫,将是他的挽歌…… 前面的人骑马而行,可押有货物,速度倒也不是太快,刘涣等人一路狂奔,沿着山道的草木隐蔽,听着马蹄之声,观着几人的火把而行,倒也不会跟丢了,但是又苦又累。 射手老三抱怨道:“这些个杂碎,一点也不体谅爷爷们,一路急行狂奔,累死个人了!” 刘涣鄙夷道:“呵,才这点折腾,你便受不了了,将来如何成大事?” 老三被人瞧不起,现下不服,道:“呵呵,好啊,那便来比比脚力和速度,谁他妈落后,便给魏伯牵马!” 魏伯闻言却呵斥道:“比甚么比?没脑子的东西,此刻是追踪,却不是赶路,你跑得再快又有个逑用!” 刘涣也附言道:“正是!哟……那些个杂碎出了山林了,快跟上!” 众人这才一个疏忽,立马狂奔起来…… 那伙走在前面队伍,当下自信满满骑在马背上,又是深夜之际,除去马蹄之声和呼吸之声以外,哪里还会在意后面的响动?再者,那破庙前不是留了数十个兄弟“断后”么,当是万无一失。 又说四号五号等人,见得大队人马已然远去,涣哥儿等人也跟着走了,当下再无顾忌,拿出“短弩”,梭梭急发,才换了几个位置,现场之人便被摧枯拉朽地消灭在莫名和恐慌之中…… 四号一声令下:“打扫战场、换衣服!” 兄弟几个当刻讯疾如风…… 刘涣等人死命追赶,毫不松懈! 终于…… 那伙人果然进了武昌城。 嘿,这一进城里,几人便更容易隐藏、更容易跟踪。 射手喘着大气道:“妈妈哟,累死老子,累死老子,终于进城了!” 刘三道:“时常我就叫你加强体能,你偏偏不信,这可出洋相了吧?” 射手道:“嘿,哥哥哟,咱们这是追马而行,可不是在追人啊!马是四条腿,人却只有两条腿,没把目标跟丢,已然是了不起了。” 刘三待要批评,却听魏伯道:“休得责怪老三,他说得没错,要知道便是寻常禁军,能追踪马儿的,却也不见得有几个!” 刘涣道:“魏伯休得夸他,这厮最易骄傲了!” 射手不满地冷哼一声,转道:“哥哥们,这武昌城好生复杂,再不敢闲聊,真要跟丢了,可丢人得很。还谈甚么‘行侠仗义’!” 刘三附言称是! 涣哥儿却微微一笑,问道:“魏伯,你可知这武昌城的知县老儿的官邸在何处?” 魏伯道:“这个却不清楚,但大多县衙州府,一般建在城北。” 刘涣闻言,迅疾道:“那还等甚么,追!” 几人似夜里的鬼魅,如那粘稠的牛皮糖,不多时又发现了目标的动向…… 这些人果然是朝城北而去。 行不多时,前方突然停了下来! 刘涣放眼一看,正见得前面一条平坦的青石大道,穿过弄堂一直到尽头,尽头是一方朱漆大门,大门左右上方挂有红灯笼连个,里间的蜡烛还未燃尽,或是掌灯之人昼夜不歇的功劳。这大门的四周,又是三五丈许的高墙,高强里间的屋顶冒了出来……这些建筑怎地这般高?却比信州的要高几丈不止。 “一号,这可不像县衙官邸呀,这些人要做甚么?” “嘿,见这森严华丽之建筑,非是当地官儿,也必定是富贵人家。兴许这伙人复命的‘主子’,便住在这院子当中!” “对极,一号所言不差。小心观察,待时机成熟,找最佳位置翻墙而入,一切必定了然!” 便在这时,那伙人交头接耳一番,分出几人来,警惕地盯着大门前的四面八方,那为首之人则上前叩门。 等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响,里间出来一个虬髯大汉,和那为首人交接一番,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牵着马进得院子之中…… 刘涣暗暗观察,觉得这院子前面尽皆被人守住,当下要翻墙而去,却易被发觉。他想及,突然心生一计,朝老三道:“射手,去把他们引开!” 射手闻言道:“嘿嘿,何须引开?看老子的!” 他说完大摇大摆地显出身来,忽左忽右地朝那大门前走去…… 放哨之人见状,却是一个醉汉,当即呵斥道:“哪来的野人,夜半三更不歇息,跑来这里作甚?” 射手打着饱嗝,一偏一倒,摇头晃老地说:“娃娃,你……你娘呢?爹爹回来了!” 那问话之人闻言,怒斥道:“他妈的小杂碎,你走错道了!” 射手却惊愕道:“呵,你这不孝儿子,你甚么?” 旁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射手也不停止前进的步伐,突然怒道:“笑甚么笑?你们这群娃娃,见到爹爹还不请安,气煞老子!” 众人觉得这醉酒之人今日是必死无疑,又被他出言侮辱,心中不快。忽地有一人抽出大刀,骂道:“他妈的,都到家门口了,还得动手杀人!真是晦气!” 言毕一个横冲直撞,转眼就到了射手跟前,他突地一跃而起,大刀横空,“啊”的一声大叫,便要力劈而去…… 四周围观的人心里清楚,这醉汉必死无疑了…… 可是! 怪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人没有砍向老三,突然间“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手中大刀也“哐当”一声摔在一旁,当下如个软蛋一样,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真是鬼使神差…… 射手见状骂道:“他妈的,见到老爹也不用这般激动吧,你趴在地上作甚?嘿嘿,爹爹可没钱给你买吃的,快起来!” 其余人见状,顿觉得怪异,可适才也不见那醉汉如何动作,心中很是不解。忽有一人骂道:“老幺,你装什么鬼?起来!”说完就朝射手走来! 射手笑道:“嘿嘿,你这娃娃孝顺,快来快来,把你弟弟扶起来罢。” 那人三两步急行,就到射手跟前,当即举刀过了头顶,骂道:“老子孝顺你……” 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那举着大刀的动作也停止了,之后也“啪”的一声,到在了地上! 几人见状,这才警惕起来,骂道:“妈的,这杂碎有异,宰了他!” 说完狂奔而来! 可才一举步,就突然戛然而止! 之后慢慢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尽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此刻稳稳地刺进心脏之中…… 那骂人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死于非命! 刘涣见状赶紧招呼一声,一纵一跃之间,便到了院墙底下,他朝射手骂道:“老三,你这没个急缓的狗东西,磨磨唧唧的,还不过来?” 老三笑道:“这不是想玩玩嘛!” 刘涣道:“这等紧张时刻,凡事瞬息万变,哎……老子懒得说你……” 当下也不言语,一个弓步跨出,挺起胸膛,双手交错端平,道:“来,我助你们先翻过去!” 刘三也不磨叽,退开五步,忽地一个猛冲,右脚踩在涣哥儿的大腿之上,又得涣哥儿一抬,他便翻入了院墙之中。 魏伯见状,却站着不动。 刘涣惊道:“魏伯,快啊!你站着作甚?” 魏伯鄙夷道:“区区几丈院墙,就得行这下三滥的招数,看好了!”说完一个健步向前,双腿委屈,轻呵一声,他那身影尽原地弹起,眨眼不到翻过了院墙。 刘涣被惊得呆立当场,暗骂道:“他妈的,这便是轻功么,他可没教过老子……” 射手道:“准备好,你发什么呆,莫非你也有魏伯那本事?” 刘涣自不多言,和射手老三一阵配合,不多时便一一翻入院墙之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民除害 进得院中,几人就近找了隐藏之所,可却险象陡升——只因刘三一个不慎,出了响动,尽被那院中之人发现。 “谁?” 一声呵斥,几人赶紧猫起了身子,可刘三的藏身之所却乍现无疑,当即两个护院之人怒骂而来,乱棍相向。 刘三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一根,正要动手,却见射手老三突地站起身来,“嗖嗖”两声,短弩发射,那两个护院又被解决。 屋中突然问话:“何事惊动?” 刘涣逼着声音道:“诶哟,吃坏肚子逼不住了!” 屋中之人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你不会去茅房么?” 之后便没了声音…… 这虚惊一场,魏伯大口呼气。 射手趾高气扬地道:“嘿嘿,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老子!” 几人自然不理睬他,悄悄摸近房檐…… 正附耳偷听时,院外又突兀响起马蹄之声,来人不少! 刘三适才被惊,而今有些紧张,问道:“咋办?” 刘涣急道:“上房顶!” 言毕又要行了“配合之法”。魏伯却骂道:“没用的东西!” 只见他一手抓住刘涣、一手抓住射手老三,沿着房檐一个疾奔,“呼”的一声越上了房顶! 之后又伸手来接刘三! 涣哥儿道:“师父,这等院墙实在太高了,却比信州的还高,我……我……我一个跳跃,还上不了这般高度!” 魏伯道:“废话少说,这鄂州临近大江,不把屋子建得高些,等着大水愤怒,还不被淹死么?” 刘涣闻言这才醒悟,怪不得,他明明记得在以前信州之时,寻常房顶和院墙也奈何不了他,怎地到了这里,目测起来便觉得力有不足,原来是这个原因。看来以后定要向师父请教一番才是! 射手占据了制高点,心中好不爽快,对于一个狙击手而言,这是很好的位置! 几人小声行走,翻过屋顶的背光面,朝院外细看。 “一号,来人好像是老四他们!” “呼……”刘涣喘了一口气道:“这老四做事也太慢了吧!” 射手附言道:“就是,以后得好好教训教训!” 刘涣白了他一眼,暗道这黑娃的“复制品”就是奇葩。 魏伯才不管几人的磨磨唧唧,当即附耳静听,慢慢移动,找准了一处地方,解开瓦盖偷窥。片刻之后他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正主就在此处”! 几人见状,各自找了有利位置,也附耳静听起来! 刘涣摸准契机,打暗号道:“三哥与我下屋顶,正面潜入,老三居高临下,见我口令行事!” 因那护院之人被放倒,此刻院落之中空空荡荡的,半点防守也没有,可见这些人大意到了什么地步? 刘三突然惊道:“不好!” 刘涣一个突兀,急道:“怎么了?” 刘三道:“一号,适才那大队人马怎地不见踪影了?马匹呢?人员呢?” 刘涣闻言,当即与刘三靠背而立,惊道:“三哥,此番怕是要遭!” 他话才说完,就见得这四合院之中,左右两边的厢房里冲出大队人马来,个个手持钢刀,将刘涣与刘三团团围住! 正堂之中的门也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人来,手举火把,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一人道:“哈哈哈……他妈的小杂毛,没想到折了护院兄弟的性命,尽没能稳了你们的心。嘿嘿,有点脑子!报上名来!” 刘涣这才想起,适才处理那院落中的两人,也实在是过于诡异了,为何那两人一声不吭,见得异状尽不叫人…… 他长叹一声,道:“真他妈大意了,叫你家正主出来!” 那人道:“哈哈,无知小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大哥本不想理睬你们,都是江湖中人,只要你等上了房顶不回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哎,哪晓得你这小杂毛……啧啧啧,兄弟们上!”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时发现他们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把他们当成了甚么人,更不清楚为何他们一进院子之中时不动手,偏偏要等到现在……只见眨眼之间,周围来人如洪水猛兽一般,好不骇人! 刘三大呵一声,唤出匕首,紧紧贴着涣哥儿,道:“小哥勿忧,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刘涣哈哈大笑,一拳击退一人,复又回到刘三身旁,大叫道:“老四,院中有变,快来帮忙!”他这一声大喝直传出院子,院外赶来的兄弟闻及涣哥儿声音,当即破门而入…… 院中之人见状,惊到“这他妈不是自家兄弟么,大水冲了龙王庙?” 几个呼吸之间,院中喊杀成片…… 刘涣等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一身功夫过硬自不肖说,又有老三在房顶放冷箭,当场如鱼得水,穿插之间,杀人如割稻草! 刘涣没有见到自己师父的踪影,想必他定有安排。他朝房顶的老三急道:“老三,擒贼先请王!” 老三也不答话,一个闪身不见了影子。 刘涣几人这几日一直赶路,而今又是星夜急追而来,难免疲乏。他见得除了刘三以外,其余兄弟尽皆开始流汗。 其心中愤怒,还是第一次被人设套,当刻一套太祖长拳使得大开大合,有进无退。 “盯住那小子,他才是正主!” 对方突有人大喊一声,只见乱斗之人当即朝刘涣攻来…… 可这“弃此顾彼”的手段,必然有舍有得,当场漏了空挡给历城八兄弟…… 院子死去的人越发多了,可刘涣一方却不见死伤,那带队之人一阵心急,大喝道:“闪开,箭阵来!” 这一声呵斥,时人赶紧退开,一个个驴打滚,退守到厢房两边,那厢房之中又出现数十人,个个手握大弓,搭箭上弦! 刘涣众人此刻便是想躲,恐怕也得多吃苦头,甚至有性命之忧,他心中好生悔恨。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正堂的大门“砰”的一声被踢破,只见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到了院坝之中。 众人借助火光一照看,正是那破庙行凶的带头之人…… 当是时,一个大汉押着一人走出正堂,一旁却有一个刚毅少年手持短弩恶狠狠地瞄准那被押解之人。 厢房两边的弓箭手立马停滞动静。 射手道:“哈哈哈,动啊!敢设套围你爷爷,遇到硬茬子了吧?” “放开我家主子,你们可知他是谁么?” 刘涣等人管也不管,当即退守道正堂前,他正色道:“哼!老子管他是谁,莫不是这武昌县的知县老儿罢了!” 他这一句话本是乱说,可却见得现场众人一惊,面色阴晴不定! “你……你……” “哈哈哈,他妈的狗东西,岳元帅的故封之地尽被尔等搞得乌烟瘴气,着实该死!” “你……不不不……好朋友,放开我家大人罢,且不管你是哪路神仙,要知道胁迫朝廷命馆,可是死罪!” “哈哈,去你妈的死罪,你再多言一句,老子当场要了他的命!” “哎哟,大侠!”那被胁迫之人被刘涣猛击一拳,疼得金星乱冒。 刘涣道:“还不叫你的喽啰们安静下来?” 那人颤抖道:“兄弟们兄弟们,放了手中的东西吧!哎哟……” 众人时常畏惧他的淫威,当即只好从命,放了武器。 刘涣怒道:“说,你可是此间知县?” 那人犹豫道:“是……正是下官!少侠饶命!” 刘涣道:“哈哈,饶命可以,得好好搭话!” 那人道:“正是正是!” 刘涣道:“好你个知县大人,说吧,将此事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老子一高兴,定饶了你的狗命!” 知县道:“是……” 刘涣突然打断道:“等等……三哥,取了笔墨纸砚,一一记好!开头就写‘武昌知县罪己自述’!” 刘三道:“了然……” 这一切变故,写来麻烦,当时不过转瞬之间,若不是有他师父在场,刘涣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到底年幼! 那知县在刘涣威胁下,一五一十地道:“回少侠的话,本县本来也是个清官啊,奈何身居这大江南岸,无奈于水贼祸害,又有贩卖私盐之人往来……时日一长,尽被他们迫害了……本县也是不得已的……此番却是我那小舅子贪心,问我要了人,去江州做那‘黑吃黑’的勾当,他说一路顺利,却在归来路上见得有人跟踪,便要设计害你们……这……这……少侠明鉴,全是那厮的主意啊,我只帮他出人出力,只帮他隐瞒所得,可……可得到的收益,大多要孝敬各级官员,我最后得到的,却是极少极少的……” 那知县待要再说,却被刘涣呵斥道:“够了!苍天,这泱泱大宋尽成这般样子,官不官、匪不匪,哎……三哥记好了么?” 刘三道:“一字不差!” 刘涣道:“好!很好!知县大人,你只要在这白纸黑字上画了押,小爷一准饶了你!” 知县道:“当真,大侠可是江湖上的好汉,说话可得算数啊!” 刘涣闻言一脚踢去,骂道:“你画不画?” 知县无奈,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签了字、画了押…… 刘涣收了罪状,又朝院子中道:“好汉们,老子知晓你们都是被逼的,也是被这混乱肮脏的时局所影响,现而今你们正主已然被俘。老子念及好生之德,饶了你们,且各奔前程去吧!” 众人当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得一人带头,便缓缓撤出了院子…… 此时天色即将大亮,若他们再不走,耗时越多,天亮时当地百姓们醒来,还不晓得会是甚么恶劣的景象。反正这些年来刀山火海,也捞了不少,此刻归乡还家,倒也值得了…… 今夜显得尤为长久,武昌城中的百姓总觉得不对劲,便在深夜之时,那知县府邸周边的狗儿一阵乱叫,也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大事…… 天色终于开阔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咋了?” “知县老爷被挂到了城门之上了……” 人言可畏,三人为虎,当即一传十,十传百。 武昌百姓赶到城墙下时,见得那平常间耀武扬威的知县老儿被捆成了粽子,此刻正挂在城墙上,他面色憔悴,伸着舌头,半死不活,但一定还没断气。 城墙上写着几个大字:“替天行道”! 之后就是泥巴石块飞溅而去,全部扔向了城墙上的知县…… 忽有好事者惊道:“乡亲们,我家铺子里还有上百鸡蛋,拿来招呼这狗官罢!” 知县被虐待得昏了过去,复又醒来…… 当百姓们把那如死狗一般的知县放下来时,见得他的背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字,尽是一篇罪状…… 因罪状上涉及了许多官员的名字,此番兹事体大,时人不敢乱动,派人一路疾奔,去鄂州城请大官来主持…… 这一出过后,刘涣还是耿耿于怀,他总想不明白一些逻辑上的事情,便去问他师父,他师父说要想知道来龙去脉也可以,需得好就好肉招待再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反目成仇 几人“行侠仗义”,得了诸多“不义之财”,按刘涣的要求,却没有散发给贫民,而是全装入了自己的腰包。但侥是如此,众兄弟心底却是难得的开心,将昨夜的危险抛向了九霄云外。 “走马扬鞭翻山过河,轻生死重大义男儿本色……”这小子尽对着滚滚长江,唱出一首莫名的调调来。 “涣哥儿,你这唱的甚么曲?好生豪迈,但这调子却古怪得很。” “呵呵,高兴而已,胡乱哼的!” 他没有回答别人的疑问,只是自娱自乐,心中暗想,“还是他妈的古代好,杀人尽这般容易”。 魏伯也没有告诉刘涣昨夜不合理的诸多地方,或许他早已料到会有变数,或许是他从中动了手脚,又或许是他江湖朋友满天下,得贵人相助吧……总之不论是何缘由,别人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魏伯道:“此地不宜久留了娃娃们!” 刘涣问道:“魏伯何处此言,那茶叶生意不做了么?” 魏伯道:“哼,你实在是目光短浅,尽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底。你以为你做得‘滴水不漏’么?你错了!官家此番一但认真起来,倘若寻到蛛丝马迹,你便是有一千张嘴,又怎能说得清楚……休得就留,乘着今早没有起雾,赶紧乘船离开吧!” 刘涣闻言心中不爽,自己好端端地问他,他却一阵严厉,总是当着众人少他的面子,这老头实在可恨得很。 他道:“侠者以武犯禁,儒者以文乱法。再者杀人不过头点地,而今既然做了侠客,躲躲藏藏的可不好!你堂堂多年的江湖侠客,怎能畏首畏尾?”这话却没有多少理论辩驳的气息,胆儿那不满的批评声极重! 魏伯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闻言当场愤怒,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瞬移之间,众人眼睛一花,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之后便看到涣哥儿捂着脸,金星乱冒,眼眸中挤出了贱人般的泪珠来。 “你为何打我?我哪里做错了?”刘涣突兀被他师父一耳刮子,脸庞辣辣生疼,心中怒火中烧,那孩子气再也忍不住,当场质问他师父。 “哼!老子是气你不成材,心气太高,你以为这是写诗作词么?这是江湖!江湖!你懂么?古来侠不轻易与官斗、不轻易与兵斗。行侠仗义?哼哼,说来好听,但那都是耍脑袋的事情,稍不留神,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老子一把年纪倒无所谓了,你呢?你这狗东西不过年少之秋,何以敢‘轻生死重’?何以敢拉着众兄弟下水?这件事情若非是你一心想参合,何来这般多的惊险?你以为……若不是老子做了动作,你能全身而退?好了伤疤便忘了疼……这是尔虞我诈,阴谋横行的凡尘俗世,却不是你向往的幼稚朝堂!既做侠客,就得有侠客得规矩,胆敢与官家多有纠葛,老子保证你的路也到了尽头了!” 魏伯从来不说这般话的,今日也不知他怎么了,尽长篇大论起来,可他表达能力稍欠,说了一通,却没有说到关键的点子上,反而逻辑混乱。但见得他那愤怒的神情,众人自不敢多言。 刘三眼见这二人是动了真格,眼睛都红了,焦急地朝刘涣使眼色,可刘涣也在气头上,哪里会理会他。 刘涣偏非就是不信邪,一时间自以为是,他不服道:“你整日把‘侠义’挂在嘴边,那甚么是侠?甚么又是义?你懂么?你不懂!还在以前鹅湖山的时候,你整日吹嘘自己何等厉害,到得现在不过杀了几个人,就胆小如鼠起来。哈哈……你说大话,吹牛的吧!你这个草包!” 魏伯闻言那里还忍得住,双拳紧握,青筋毕现,眼中尽是杀意,他颤抖道:“老子姓魏的一身仗义行侠,得罪了不少爪子,但江湖上的老朋友见了,都得留三分面子,靠得便是这情义二字。你刘涣今朝尽说出这等话来,实在是寒了心了……” 魏伯言毕愤怒地转身过去,与刘涣拉开距离来…… 刘涣反驳道:“寒心又如何?当初在鹅湖寺,若不是你看重老子体内的什么先天血脉,你会大发慈悲收我为徒么?你不会!你这个虚伪之人,还配谈那情义二字?甚么他妈的情谊,全是挂在嘴边上的鬼话,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寒心了吧,实话告诉比,老子才寒心了!” 魏伯沉吟小许,突然癫狂道:“哈哈,哈哈哈……也罢也罢,你既然无情无义,也休怪老子不念恩义了!娃娃们:老子此番便要转身离去,你们若是想继续和他去‘仗义行侠’的,老子绝不阻拦。想要与我回信州的,便言语一声,跟了老子,老子便把所有本领全交给你们……哼!若非念及相识一场,老子今朝真想杀人!” 刘涣见状急道:“兄弟们,老子此番便是要去逍遥快活,要去抱家仇国耻的,愿意跟了老子,定保他将来荣华富贵。哼!动不动就杀人,有种动手就是,婆婆妈妈的!” 刘三等人见状真是一阵唐突,这二人说着说着的尽然说得“反目成仇”,就要分道扬镳。这可如何是好? 现场冷冷清清,刘涣也不言语,全不看在场众人,怒哼一声转过背去…… 刘三见得尴尬,心中一团乱麻。按理而言,这刘涣对他们兄弟有知遇之恩,有举荐之功,便是这份不离不弃的恩情,实在难以报答。再者他们长期与刘涣处在一起,脑子中莫名其妙地被灌输了许多东西,现在要弃他刘秀才而去,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可那魏伯对他们也是照料有佳,虽然寻常间打打骂骂,但那都是真汉子的性情。一路上若无魏伯照料,当是何其难看?特别是在昨夜,若没有他老人家出手,几人还能不能活命且另当别论了。魏伯说谁跟他走,他便把一身本事传给谁,这自然是气头上的话,像他魏伯这等高人,岂能轻易传了看家本事给人? 刘三道:“涣哥儿、魏伯:大家都是说的气话,何必当真呢?涣哥儿你也是冲性得很,魏伯是你授业恩师,便是言语之间说得过了,但也是对你好,也是望你成才。你倒好,怎能这般对待他?” 刘涣道:“废话少说,你刘三若要跟他走,直说就是了,何必惺惺作态?” 刘三惊道:“涣哥儿……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们可是喝了血酒的拜把子兄弟!” 刘涣道:“哼!” 此时无声胜有声! 众兄弟见得刘三尚且说不出甚么话来,他们也是嘴笨,当下又该怎么办了?心中乱晃晃的,一时间没了主心骨! 魏伯见状长叹一声,道:“哎……山高水长,人各有志。你们随他走吧,老夫告辞!”当即举步而行,就要离开。 众人突然间如被万剑穿心一样!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刘三喝道:“等等!” 他这一生大呵,可谓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旁人见状以为他就要跟魏伯而去…… 魏伯停下脚步,问道:“如何?少侠可有时甚么指教?” 刘三道:“请听我一言吧!” 刘涣道:“你这忘恩负义之辈,还有甚么好说的?” 刘三红着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叫道:“涣哥儿、魏伯、众家兄弟,我刘三岂是那无情无义之辈?你们师徒今日都是犯了疯魔,叫我历城兄弟如何做了?涣哥儿是我等的拜把子兄弟,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相待如骨肉,从未嫌弃过兄弟们分毫。而今叫我们弃涣哥儿而去,实在做不出来。魏伯是前辈高人,向来对我等指点教诲,也无苛刻责难之心,一路上更是‘遮风挡雨’,着实……着实如父亲一般,他磊落光明,堂堂正正。便是这等好汉子,我们又怎敢伤了他的心?实在……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刘三而今这一切都是拜涣哥儿所赐,要退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但要报答又无以回报;魏伯的恩情仗义更是难以言及。哎……也罢,反正贱命一条,老子而今割喉自杀就是!” 他一激动说了许多,又是热血儿郎,心中及重恩义,而今脑壳一闪,便要行那愚昧之事! 射手老三眼疾手快,“唰”的一声拿出短弩,便在眨眼之间,“当”的一声击落了刘三的匕首! 老三哭丧道:“三哥,兄弟们都是你从历城带出来的,一心只想为家为国,你若轻生,兄弟们也不活了,要死一起死!” 其余众人闻言,异口同声道:“一起死!” 我日他个仙人,这把可玩大发了!这些人全他妈疯了,尽相互逼迫对方,一时间全他妈站在了道德和侠义的制高点,当场陷入僵局…… 刘涣心中一个激灵,仿佛坠入万丈深渊,转身过来,泪流满面,急道:“众位兄弟这是何必?你们而今且不论跟谁走,我刘某人定不多说一句就是了!” 老九年纪最轻,昨夜也没和他们“出生入死”,当刻急得哭出声来,抽泣道:“你还说这等话儿,哥哥们都是忠心耿耿的汉子,老子却不做孬种,涣哥儿既还是信不过我等,就算死了也就算逑!” 刘涣急道:“老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完“啪”的一声跪倒地上! 旁人见状,哪里能让涣哥儿跪他们,当即也是双双跪地,面色刚毅,心中纠结…… “这他妈一个江湖侠义、一个愚忠愚从,真是害死了不少人。难道越是贫穷落后的乱世,人们更容易找到精神信仰么?”刘涣在心底暗暗问自己!他忽地长叹一声,道:“哎……我刘涣何德何能?尽有幸结识你历城八兄弟这等亮堂堂的好汉子,也罢也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旁人听他一阵酸楚的言语,本是夸赞之言,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当下不晓得他要做甚么? 只见涣哥儿忽地转过身去,“啪啪啪”地直磕头,朝魏伯道:“师父,弟子知错了!您老原谅小子的无知吧!” 事到如今,兴许也只有这一条解决之道是最好的了…… 哪晓得魏伯尽不动于衷,冷冷道:“哼!我一个不懂侠义的草包,当不得堂堂刘秀才这等大礼!而今既已撕破脸面,你还叫甚么师父?在你心中,恐怕早就没我这个师父了罢。哎,我也不强求了,你我的缘分便到今日罢……” 刘涣却不答话,只是一味地磕头,“砰砰”直响,他玩了命,把自己额头也弄出鲜血来…… 众人见众,不敢扶他起来,更不敢先起身来,跪着转身朝魏伯道:“魏伯,涣哥儿既已认错,您老给他一个机会吧……” 魏伯王八吃秤砣,尽铁了心,一动不动,任由那孤寂的江风吹动他的长袍…… 涣哥儿没有得到师父的原谅,当即更是卖力、更是玩命,鲜血汩汩而流,好不瘆人! 见得这般情景,若魏伯再不言语,必定出事! 刘三道也说得累了,无计可施,当刻跟着涣哥儿一阵玩命“磕头”。 众兄弟见状,也效仿起来…… 时间每过一秒,时人流血便多一分。刀山火海且不能伤得了这些汉子分毫,此刻尽要“自虐”而亡,传扬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危急关头,魏伯终于无奈道:“哎……这是何苦呢?起来吧!” 刘涣觉得头有些晕乎,弱弱道:“师父原谅徒儿了么?” 魏伯道:“哼!不是说的出来游历,叫老子作‘魏伯’的么,你的记性被狗吃了?” 他这一声亲切的呵斥,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立马起得身来…… “哎哟,涣哥儿,你咋了?”一声惊呼过后,那刘秀才尽然自虐得昏迷过去,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不晓得他在高兴甚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上变故 便在茫茫众生猝不及防之时,秋风毫不客气地吹来,如利剑一般直刺而往,伤透了文人骚客的心,伤透了边塞征夫的心,伤透了含泪守望村头却早已成了寡妇的女人的心,更伤透了大宋忠义刀传人的心——那“传人”也是姓魏,便在鹅湖山一带,除了鹅湖寺的虚相知道他的名字以外,时人尽皆不知,就连他那弟子刘涣也是云里雾里…… 只因昨日一出“苦情戏”,涣哥儿死命地“磕头”,也不知这个聪聪明明的小少年为何这般作为? 他此时流血过多,尽昏迷过去,被安放在船舱之中……这南宋王朝本是偏安江南,而今造船行业得以发展,这鄂州地界又是长江边上,商客往来频繁,便使得人们对船只的需求和要求日益渐长,如此有了市场,必定就有费尽心思的投机取巧。 而今却见得那茫茫大江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般,安静地躺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大江上船只往来,贩盐的、求学的、访友的、游历的……好生热闹。刘三等人便是顾了一艘船儿,虽谈不上豪华,但也有模有样,上下共计两层,倒也将就,他们要从此地一路西去,到了江陵府再作打算…… 魏伯突然变得沧桑许多,他没想到那小子尽这般混账,实在过于倔强了,还好其心中情谊二字甚重,否则昨天正是凶多吉少。 “魏伯,涣哥儿还未醒来么?” “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倒是一直在做噩梦。你有什么事么?” “没有,三号说有一条大船飞扬跋扈地赶来,尽朝诸多小船之间闯过,而今已然距离我们不远,该怎么办?” “诶,便又是哪个纨绔做的好事?而今这江水平缓,你我又是逆流而行,速度难免慢些。小心一点为好,改了风向,让开那大船吧。” “好的,我这便去给艄公讲!” 刘三得了魏伯的指示,出了船舱,去了外面做事去。 魏伯却一直守在刘涣身旁,时不时唉声叹气。像他这般江湖豪侠,尽作这儿女态,看来此番真是够伤心的。 涣哥儿一直未醒,刘三等人见了魏伯郁郁寡欢,也不好说甚么,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尴尬。 便在沉默之时,那身后的大船越来越近了,也不管是否碰触到了身旁的小船,显得嚣张而狂妄。 那艄公掌了舵,此刻不断杨帆,以顺应风势,好躲开这庞然大物。 射手怒道:“船家,你快些啊,那杂碎就要过来了,半点变向的举动也没有,我们可是首当其中!” 艄公流死命操作,流出了大汗,或许是累的,或许是被吓的,他埋怨道:“哎哟,这鄂州到江陵府的水域之间,按理说没什么水贼强人,这大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尽不把寻常人的性命当回事。” 刘三问道:“船家,你们平常行舟,也是这般横冲直撞的么?” 船家气道:“这位爷说的甚么话,但凡吃我们这碗饭的,必定要讲规矩,各有各的水道,一旦遇到前方有船儿,若是雇主想要超越过去,我们也会吆喝一声,提早变道。像而今这等事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刘三道:“依你多年经验来看,这大船上坐的都是甚么人?” 船家道:“这可看不出来,但这等豪华的大船,必是私船无疑,却不是做摆渡生意的……” 射手突然惊呼道:“哎哟,别再瞎聊了,赶紧知会魏伯一声,那杂碎越发近了……你们听,上面歌舞锦瑟之声不绝于耳,还有饮酒作乐的笑声呢,他妈的,这样霸道的鸟,老子还未见过。三哥,你说是不是该收拾这群杂碎一番?” 刘三急道:“你动不动便是打打杀杀,昨日的事情你忘了么?算了,快来搭手帮忙吧!” 射手道:“三哥你傻呀,怎么帮?我等乘坐的虽是小船,但也不是那湖面的打渔孤舟,你我又都是北人,你懂水?你懂船?” 刘三一想也对,可眼看那大船越来越近,他急得热火朝天…… 一时间无奈,刘三索性一个纵身越到船尾,提气传音,怒道:“嗨!何人驶的大船,不能收了帆减减速么?” 可他这一声大喊简直如石沉大海,半点作用也没起到。 舱内魏伯闻言,想必是出了状况,当即出来船舱,放眼一看,正见得一艘大船凶猛而来,距离他们甚近,怕短时间是避不开了。 魏伯正色道:“老子还不相信这大江是他家的了,娃娃们,我等齐齐发声,骂醒那群杂碎!” 射手闻言惊喜道:“早他妈该这样做了,实在不行就打一架,或索性抢了这大船,爷爷们也好当一回水上霸王!” 魏伯道:“休得急躁,见机行事吧!船家,掌好你的舵!” 刘三问道:“魏伯,骂甚么?要是口径不统一,声音嘈杂反而无用!” 魏伯沉思道:“就骂‘瞎眼的狗东西,还不减速?’” 众人道:“得了……” “瞎眼的狗东西,还不减速……” 这几人都是习武之人,中气充沛,内元浑厚,齐齐发声而出,那声音在这平坦的江面上毫无阻挡,才一瞬间,不知传到多远…… 果然,这般骂话终于起到了作用。 不多时便见得那大船的上头出来几人,放眼一看,正好见得魏伯等人在骂话,为首之人突一挥手,“嗖嗖”几声,毫无征兆下,几支箭矢射了过来,“啪啪啪”地插进了刘涣等人乘坐的小船上,惊得那船家一阵惧怕。 “龟儿子,挡了爷爷的路还不让开,却在对面骂甚么?” 魏伯答道:“哪有你们这般驾船的?就算是着急赶路,也得给前方的船只留点变向的时间才是!叫你家主子出来!” 船上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得何其之癫狂与轻蔑,为首之人答道:“爷爷们在这大江之上渡船,从来都是这般样子的,你好大口气,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东西,你可知这船上坐的何人?” 魏伯喊话道:“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眼前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朋友这般跋扈,难道就不顾及江湖规矩么?” 那人道:“少他妈废话,你再多言一句,休怪老子不客气了!哼,你们能让得开便让开,若让不开,也是你们的命!” 魏伯无奈,见这几人实在嚣张,他突然间起了杀人之心,可转念一想那徒儿还在昏迷之中,这身后的大船上也不知隐藏了多少好手,若是打杀起来,怕难以求得圆满,当即有些着急。 刘三从未经过“水战”,转眼看了一眼还在变向的船家,心中很是焦急,他问道:“船家,能让得开么?” 船家急道:“让是让得开些,可那大船一来,虽不能被它撞毁,但定会被其刮倒,我们怕是注定要翻船了……” 魏伯好话说尽,对方却不耐烦了,一阵箭矢射过来,不断嘲笑,像在眼巴巴看着一直挣扎的小鸡一样,眼中的玩味,笑声中的鄙夷与冷漠,在这大江上显得极为无情…… 魏伯再也忍受不住,紧紧地咬牙齿,小声朝刘三等人道:“娃娃们,待会船儿若翻,你们护好涣哥儿。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这话却被船家听到,船家焦急地道:“哎哟额,爷爷们爷爷们,我这船上还有两艘小舟,先把那昏迷的公子带走罢……我收了你们的钱,却不能把诸位带到目的地,实在是我的不好,待会若打起来,也算我一个吧!” 刘三道:“船家,你真是好汉子!” 船家本是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他见得这些雇主这般齐心,心中热血一腾,反而不怕了…… 魏伯命令众人停了骂声,严肃地看着急急冲来的大船,在寻最好的动手时机! 当即又派了老八老九去渡小舟带涣哥儿离开…… 这长江流经鄂州地界,洞庭湖以北,正是一个弯道地势,而今这江面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要是操作得当,避开这大船也是做得到的,可因他们沉沁在昨日的悲伤之中,一时间忘记了身后动静,现如今像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被逼无赖,只好行下下之策。 哼!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别说是一群飞扬跋扈的纨绔了,就算是水贼强人,甚至是金狗,该杀之时,绝不含糊! 可众人还在紧张之时,突闻得身后传来一声问话。 “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个突兀,转身一看,正见得涣哥儿弱弱地站在甲板之上,江风吹动他缭乱的长发,显得有些落寞和迷茫。 魏伯还在尴尬,心中虽有欢喜,当下紧急时刻,却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只道:“你醒了?” 涣哥儿脸红道:“害得师父与诸位哥哥担忧了!这是怎么了?” 刘三道:“小哥勿忧,你与老八老九乘小舟先行吧,而今惹了祸事,怕要恶战一番!” 刘涣闻言一阵观察,心想自己才刚刚醒来,怎地又生变故,这伙人也是在太能折腾了吧。 可他惊愕之下,尽见得前方一首大船驶来,半点停留的迹象都没有,便在分秒之间,必定将他们的小船撞翻,他一拍脑袋,急道:“他妈的,‘泰坦尼克号’么?” 旁人哪晓得他在说甚么疯话,还以为他那脑子还未清醒呢…… 刘三急道:“涣哥儿快走,若在耽搁就来不及了!” 刘涣闻言,突然仰天长啸,大笑道:“他妈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危难之秋,小子岂能独逃?这大船是谁人驾驭的,出故障了么?” 魏伯道:“出甚么故障,这群杂碎是故意的,一路行来,不知毁了多少船只。先前还放箭射我等呢。” 刘涣惊道:“日他个仙人,这群杂碎是想害命还是想劫财?” 魏伯道:“你看这豪华,还有船上歌舞升平的响动,这群人缺钱么?” 刘涣道:“哈哈……既然不是劫财,那便是有钱人了,兄弟们,干一票大的!” 刘三道:“如何讲?” 刘涣道:“富贵险中求!谁他妈有钱,便找谁要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淫而不色、酥人入骨 见得刘涣苏醒,众人心中不知怎地,尽一时间踏实起来。或许,这便是独立的人格魅力在作祟吧,往往这世间的某些人,天生就是将相之才,稍一言行举止,都能带来莫大的作用。 “老三,打一盆清水来!” “哎哟,我的祖宗,大敌当前,你要那清水做甚么?” “嘿嘿,老子得洗把脸,便是要战斗,也得保持美男子的风度!” “你……真是服了你了,等着……” 不多时,射手端来一盆水,气道:“给你!” 刘涣也不啰嗦,当即一捧清水,把脸上的尘垢和污血冲洗干净,甩头道:“爽乎!” 大船终于靠近,船头冒出一人来,俯视道:“哟?又能亲眼看见‘虾米’被‘鲨鱼’吞噬的情景了,好爽好爽!哈哈哈……小虾米们,惊慌吧,颤抖吧,哭爹喊娘吧,你们越是害怕,爷爷们越是欢喜呢……” 那人看着下方小船上沉默的众人,尽变态地大笑起来,他又转身道:“哥儿们,快来看盛景了,这些虾米好……” 他是要说“好有趣”的,可那“有趣”二字却没能说出口来。 因为他死了,被一支精干短小的箭矢穿破喉咙…… 便在此时,千钧一发! 突然! “哐”的一声巨响,几人的船只被那大船碰到,当即摇晃不稳,开始倾斜! 刘涣大叫道:“动手!” “唰”的一声响动,众人将准备好的绳索扔到了大船之上,绳索的一头拴住了铁钩,铁钩本是船家用来靠岸的工具,而今正好派上用场…… “魏伯你快些,船要翻了!” 说时迟,那时快! 便在射手老三一箭穿喉之时,那大船上的“水手”们愤怒震惊,暗道这几只正被调戏和揉虐的虾米,怎能反水? 可哪能容得他们准备?刘涣等人可不是吃素的,当即短弩骑射,这等距离又近,是最适合的射杀距离。 那船只陡然倾斜,但还不足以影响到训练有素的众人…… 大船上的水手被射杀得猫身下去,不敢露头,一旦起身,就成了活靶子。刘涣等人“狙击”之厉害,当真匪夷所思…… 魏伯伸手一拉,那铁钩已然钩稳了大船,他怕船上的人砍断绳索,又怕多有耽搁,这小船必定沉沦,当即口衔大刀,屈膝一跃,猛力一拉,使出壁虎游墙的功夫来,两三个纵越之间,一个腾身,落到大船之上,只见他手起刀落,眨眼间解决身旁威胁。 刘涣等人继续负责“掩护”,几个呼吸之间,又上去三人…… 可是为时晚矣,他们却没有想到,大船的力量实在庞大,这“虾米”一般的小船终于“砰”的一声翻了身子,听得“哎哟”一声,几人瞬间成了落汤鸡! 船家是熟悉水性之人,急道:“莫慌莫慌,保持平稳呼吸,抓住绳索!” 魏伯大叫道:“来不及了,你们一起上来吧!” 刘涣等人在江里挣扎,危机时刻也不含糊,一把抓住“救命稻草”! 魏伯大呵一声道:“同时用力,起!” 他姓魏的猛力一拉,将生平实力乍现无余,手臂青筋暴现,满面红涨,“啊!”的一声大喝!急得口吐鲜血,真是拼了命了,可那鲜血却没有被紧张中的人看见…… 刘涣抓在最前面,当即随着绳索一晃动,腾出水面,借助大船的船体,双脚一蹬,换手而上…… 刘三是练家子,表现也是极好,速度尽比涣哥儿还要快些…… 上去的人越多,越是安全,越是保险! 不多时,只剩下船家一人,他不会武功,当即吊住绳索吃力得很! 魏伯看也看不清他的影子了,只因这船只太大,身后又有水手杀来,他一阵激动,暗想危难之际,这胆小的船家且不丢弃他们,而今无论如何,必然要救他一命! 他大喝一声,道:“来!”又暗暗吐了一口血,脸色霎时间苍白起来!其双臂猛地发力,“哗”的一声把那船家拉上甲板来! 见得众人尽皆上了船只,他愤怒转身,挥刀乱砍…… 这大船上也是怪异得很,适才还歌舞升平,而今尽然鸦雀无声,所有的窗门全部关好,半点声响没有。只剩下几十个水手,在和几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又是血战一番,刘涣众人万万输不得,一输便是死!自然使出了浑身法术! 还好,这些水手飞扬跋扈惯了,平常骄奢淫逸,战斗力不是太高。 刘涣等人是杀红了眼,如嗜血的恶魔;对敌之人还在惊愕,难免恍惚。 胜负一瞬之间泾渭分明! 刘涣等人以少胜多,明显处在了上方! 可打了片刻,尽不见这船上出来个把主持之人,涣哥儿心中有些不解,突然心生一计,他猛地解决身旁两人,找了一处制高点,大呵道:“尔等贼人大势已去,再做反抗,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他这三个“必死无疑”一个比一个强烈,直到全尽说完之时,敌方水手突然觉得肝胆俱裂,呆呆地站着…… “啪啪啪”几声想,剩下的十多个水手全部丢了兵器,匍匐到了地上,求饶不断! 刘涣见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实在是太累了。 魏伯招呼一声,迅速收缴了众人兵刃,他大骂道:“这方船儿的主人是谁,还不现身么?” 船上众人都是躲到了小屋之中,哪里敢露出身来? 江风浩浩,吹得血腥味道灌入鼻口之中,令人作恶…… 见无人应答,魏伯忽地朝怀里取出火折子,再次怒道:“好啊!既然如此,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便将这大船烧了!涣儿,取一坛子烈酒来!” 刘涣道:“好嘞!兄弟们,四周大杀而入,取了烈酒,到处点火,这贼船上的人,一个也别放过!” 历城八兄弟道:“好!日他姥姥的!” 几人走过甲板,便要破舱而入…… “哎哟,大侠们何必行这恶事?脏了手可不好啊!误会误会!” 人未到,声先至! 几人循声望去,突看到一支女子出来,那女子生得好俊,正所谓是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生的肌肤丰泽,雪白一般的酥臂乍现在轻纱袖之中……如“石头记”中的薛宝钗一样,但不晓得她是何方神圣,品行与容貌是否相符? 刘涣一惊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那女子一见刘涣搭话,从其眼神之中看出了震惊,但这少年郎倒是长得俊俏,那面部轮廓,像似刀削的一般……她当即笑不露齿,挂着淡淡的笑容,娇媚道:“哟,小公子这般俊俏,可是个读书人啊,怎地凶狠狠地拿着匕首,可与你的长相不符!” 刘涣一听她那声音,再配合她的容貌,一时间觉得是“淫而不色、酥人入骨”,这女子难不成是个妖精么,其心神忽地不稳,赶紧转过眼不正视她,怒道:“废话少说,你这跋扈之人就是这间大船的主子么?” 那女子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涣道:“老子管你是不是,越是好看的红颜,越是难挡之祸水。老子今日既起杀念,便再无慈悲,纳命来吧!” 他说完迅疾如风,又距离那女子极近,当时如一阵风儿吹过,便伸手成爪,抓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便在这时,魏伯等人才从适才的“沉沦”当中惊醒,他一阵后怕,这女子好生魅惑人心,若不是涣哥儿惊醒,后患无穷! 哪晓得那女子尽半点不慌,面色淡然,突然伸出芊芊玉手抚摸涣哥儿的手臂。 刘涣但觉手臂一震酥麻,突地松开,待正色一看,却见那女子的手臂停顿在了空中。 她娇羞道:“男女授授受不亲,小哥哥这是欢喜了我么?” 刘涣道:“你……”复要重新伸手,又觉得有些尴尬,当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好后退两步,闪开身来,道:“哼!你少来这肮脏媚俗的手段,老子心如磐石,不是你这妖孽能够动摇的。今日你不说个清楚,休怪老子辣手摧花了!” 那女人闻言突然抽泣起来,道:“呜呜,都言我是妖孽,那我还有甚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当真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刘涣道:“你以为老子不敢么?”言毕举起匕首,眼中凶光毕现! “手下留情!” 又是一声惊叫,一个男子从舱房走了出来。 刘涣见他却是个中年模样的人,穿了一身青衫,但面白无须,打扮得干干净净……他道:“你是何人?” 那人听闻刘涣言语铿锵,面色冷漠,心中忽地有些害怕,他吞吐道:“你……你……你莫要伤她害她,你杀……杀我吧……” 刘涣道:“好啊,可老子刀下从不杀无名之人,报上你的姓名!” 那人道:“夫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刘涣哈哈大笑,道:“你背韩退之的‘留侯论’又有个逑用,啰里啰嗦,死吧!”言毕一个健步向前,就要取人性命。 那人这才没了气节,急道:“少侠饶命,小的李儒字子学家主重庆府非是歹人乃乾道三年秀才……” 这厮一瞬间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话儿。 刘涣“砰”的一脚,踢在他的丹田之处,那人“哎哟”一声昏迷过去…… 刘涣转身道:“说吧?” 那女子道:“小哥哥真是杀伐果断,你要我说甚么?” 刘涣道:“将这一切说个了然,我最后重申一次!” 女子见他神色,定不是开玩笑,当刻心中焦急,左顾右盼一番,忽地惊叫道:“哎哟不好,江陵府的厢军来了……” 刘涣还以为她又要耍甚么把戏,一个恍惚,还当真见得正前方行来八九只大船,船上打着大旗,正是江陵府的字样,船头船尾全是人头…… 第一一五章 狐假虎威 按理说,刘秀才几人一路前行,虽走的水路不假,可是逆水行舟,难免慢些。而今又是鄂州辖地,却如何有江陵府的厢军来了? 还在沉思之中,那妖媚女子神色忽然阴晴起来,却比适才见到刘涣等人的反应还要大。 可这一切来得突兀,众人大战过后,自然满目疮痍,这艘“贼船”也显得诡异而醒目。 关键时刻,刘涣急忙伸手一摸怀里,暗道不好,那赵汝愚和辛弃疾的推荐信已然被江水打湿,却不知还能不能看清里面的内容来?他又往深处一摸,还好,赵挺的官印尚在…… 想及于此,刘涣哈哈大笑起来,正色道:“小娘皮,而今官家人马从这大江之上经过,必定见得此处诡异,你还有甚么好说的么?” 那女子只是举目观察,忽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处这大船上的情景,突然间微微一笑,道:“你且不怕,我又怕甚么?” 魏伯和众兄弟见状,早已把“杀器”隐藏起来,或是挺立船头,看着前方好不壮观的船群;或是警惕着大船周遭,怕那上下几层的舱房之中再有变故。这妖精距离涣哥儿太近,若有危险,那可不妙。 刘涣惊疑道:“如此说来,你定和这大江沿岸的州府相交不浅咯?见你成竹在胸的样子,尽毫无惧怕之色!” 女子道:“呵!我等皆是两岸三地的正经人儿,今朝秋高气爽,邀约骚客文人,聚集亲朋好友,是在这大船上游江赏景,吟诗作对的。却不知你这小公子从半路杀来,对我等行了强盗之事……前方州府人马一来,看你如何逃得了干系?” 就在女子说完此言过后,大船的舱房之中缓缓出来许多人,都是些穿着华丽,手握扇子的公子哥,更有些大腹便便的纨绔子弟,不知是甚么来路? 众人占满了大船上的甲板,却把涣哥儿等人围在一角。 魏伯见状怒火中烧,又要发怒。人群之中霎时间走出来五六个女子,抽泣道:“休得伤害我家姐姐!”说完哭泣着靠近那妖艳女子,恶狠狠地盯着刘涣! 刘涣却不怒而喜,笑道:“哈哈哈,你这蛇蝎之人,看来是想反咬一口了?” 女子闻言道:“哼!甚么反咬一口,姐姐我倒是想咬你一口的,你愿意么?嘻嘻,只要你能让姐姐咬一口,待会姐姐帮你谎过哪些人啊,怎样?” 刘涣呵斥道:“滚!不要脸的东西!老子堂堂正正,焉能让你来帮忙说甚么谎话了?此番变故突然,却不好再下毒手,且留你片刻好活,等过了那州府之人,小爷定让你不得好死!” 刘涣说话之时,眼中半点怜悯没有,简直一个不解风情、辣手摧花的猛汉。 那女子心想,“真不知这少年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怪胎,老娘这等妖艳魅惑,尽不能晃动他分毫。看他极为愤怒认真的模样,此番凶多吉少!”她又转身看看众人,伸手淡淡地从偎依在她身旁的一支女子头上划过,呆呆地迷茫起来,看也不看刘涣。 刘涣冷哼一声,转身道:“老三,搭箭上弦,谁他妈敢妄动分毫,杀无赦!” 射手道:“哥儿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刘涣怅然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大宋啊大宋,想你遍地之人渣,如何不偏安?哎……” 船上众人听闻这小子突然间感慨起来,一副心忧家国的模样,便有一个书生状的人出得身来,道:“你这贼子,杀人放火,罪恶滔天,现而今无端端地心忧家国起来,当真虚伪!” 刘涣见得一人搭话,愤恨道:“老子自感怀老子的,关你何事了?要和老子说‘心忧家国’的言语,你还不配!老三……” 其话还没有说得明了,众人只见得一道黑影一闪,那影子的速度好快,就听得“哎哟”一声**,那搭话之人被箭矢穿心而过,“砰”的一声倒在甲板之上,抽搐片刻,赴了九泉…… 这一幕来得突然,见那男子圆睁着眼睛和痛苦的神情,旁边众人忽地惊慌,恐惧着颤抖起来。 女子娇怒道:“你这魔头,好端端的,你焉能取人家性命?” 刘涣呵斥道:“这等无用之人,留在世上拖累他人不说,实在玷污了这片天地。老子是替天行道,你懂甚么?” 那女子闻言,神色慌张起来,伸手指着刘涣,吞吐道:“你……你……你尽说‘替天行道’……莫非……莫非那鄂州武昌县的‘事情’是你做的?” 刘涣闻言心中一怔,暗道这消息传得好快,这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假意镇定道:“哼!又是甚么事情了,老子不知你在瞎说甚么!” 女子却道:“天了,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她只是重复,却不知说的是甚么意思…… 便在此时,那前方的八九艘中型船儿行了过来,为首之人在船头挥手,大喝道:“前方的船儿,速速靠岸!” 魏伯闻言,转身看了一眼刘涣,意思不言自喻。刘涣道:“看好他们……”然后自然地走到船头,对着前方喊话之人答道:“前方船只,让开道来,瞎了你的狗眼!” 前方船只闻言,一阵怒骂,道:“哼!你是何人?你可知爷爷们是江陵府的军么,此番前去鄂州有天大的公事处理,耽搁了大事,灭你九族!” 刘涣道:“哼!无知小儿,你再敢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叫你家大人出来!” 对面之人明明打着大旗,按理而言,这官船和民船一望便知,为何对方喊话之人竟如此狂妄,想必其定有依仗,那人不敢多说甚么,当刻转身回了里间,或是要去禀报甚么人…… 过不多时,双方便要交错而过,这大船上的人躁动起来,大喊到:“军爷军爷,这些都是大江上水贼,把我们害得好苦,求军爷救命!” “求军爷救命……” “呼救之声”此起彼伏,那行来的官船再不犹豫,“嗖嗖嗖”地扔来抓钩,大船“咔嚓”一声,突然被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刘涣俯视一看,怒道:“你们做甚么?” 前方一艘船上出来一人,穿着文官服侍,当是而今朝廷从六品的官儿,想必官致知州一级,莫非是江陵府的官儿? 那人呵斥道:“还不束手就擒,你这贼子,原来是想狐假虎威!” 刘涣却不惧怕,也不管身后此起彼伏的“哭泣叫喊”之声,更不管下方围着的众船,当即哈哈大笑,那笑声使人颤抖! 那人怒道:“你笑甚么?” 刘涣喊道:“老子给你看一样东西吧,接着!” 言毕扔出一定物件去,那物件用了锦帕包好,此时“啪”的一声掉落在对方甲板上。 那人见得刘涣模样,有恃无恐,心中忽地沉思起来,当即命人捡来…… 有得左右之人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东西,双手呈给那人,道:“大人!” 那人徐徐打开,见得一方熟悉的物件模样,心中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一眼刘涣。 他把那物件的底端翻来一看…… 突然间惊慌失措!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下官死罪!” “哼!你一个区区江陵府的知州,好大的官威!” “不敢不敢!” “说,如何处罚你?” “这……按大宋律法……” “休说这等鬼话了,还物件来!我有几事吩咐,若你守口如瓶,定保你无事,说不得将来还有飞鸿腾达的机会……” “下官谢过上使!但凭吩咐!” “其一,尔等此去何处,意欲何为?其二,此间事宜,万万不得让旁人知晓,若走漏风声,老子无奈也只得回了临安府,到时候勤政宫中的那位可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回上使的话,下官这是赶去鄂州城,说是鄂州武昌县出了大事,前去协助处理的……” “嗯,那事我已知晓。你记住咯,这鄂州地界实在是乌七八走,官匪官盗鱼龙混杂,不成样子!去了鄂州城,要懂得听民意,体民情,若还不加以收敛,只怕这大江沿岸的众官员皆无好果子吃!” “谢上使指点,不知上使不在信州地界,却沿大江西来,有何指示?” “难不成我去哪里,也得给你汇禀一声么?哼!若不是此番危机,你等瞎了狗眼,当不得暴露才是,哎……” “下官明白,下官知错,还请赎罪则个,若上使回府,还请多多美言!” “嗯,你若表现良好,就为你说几句好话,也不过举手之劳!” “谢上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不知这突兀的一幕到底甚么意思,当下猜测起来,各有各的心思。 过得片刻,那官船上的人又啰嗦一阵,才急急远去……行到相互看不见身影之时,官船上一人问道:“大人,那是何人?” “哎……还能有谁,前庄文太子的遗孤,陛下嫡孙,官封荣国公,而今风头正劲,深得陛下喜爱。” “天了,他……他不是在信州么?” “嘘!你这狗东西,小声一些,此事万万不敢张扬,若是让官家知晓,你我这饭碗也要砸了!官家的心思,历来古怪,我等做臣下的哪里猜得透了……” 解决完一场误会,刘涣转身来朝船上众人大笑道:“哈哈哈,还有甚么好说的么?” 那女子还在沉思当中,正色道:“你不是匪,但也不是侠,你是官!且是大官!我说得对么?” 刘涣而今没了束缚,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只见他身形一动,“啪”的一声给了女子一个耳光,怒道:“老子是甚么,焉是你这风尘毒女能够猜忌质问的?你适才不是说老子是这大江上的强人么,哈哈,好!老子而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随了你的心愿吧!” 刘涣面部狰狞,盯着对首几个女子哈哈大笑。 那女子伸手捂着通红的半边脸颊,委屈道:“你要作甚么?” 刘涣爽朗道:“兄弟们,将这些个缴了械的丢到江里去,能不能活且看他们的造化;将这船上一众人等捆了!他妈的,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好言想寻,好礼相待,却和老子弯弯绕绕,气煞我也!” 见得涣哥儿要行邪恶之事,众兄弟欢喜起来,抽出匕首,逼迫这那些水手一个个跳进了江里,又胁迫着捆缚众人,全押到了底舱之中,尚有反抗怒骂之人,一刀杀了就是,反正这年头,人命贱如草,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船家第一次驾驭这等等大船,好生激动,脸上去全是喜庆,也不管他结识这群人是甚么来路…… “一号你看!” 刘涣放眼看去,但见得船房之中是满屋琳琅,音律器物摆得满满当当,酒水小吃更是多不胜数,轻纱帐、红地毯,像似闺房,又像是风尘女子的接客之所…… 第一一六章 有些情分是不能轻易试探的 众人忙碌半天,总算将那大船上的人治理得服服帖帖,到了此时,刘涣这群“强盗”才算是正儿八经地占有了这艘华丽的大船…… 用时太久,天已黄昏。 这夕阳的余晖洋洋洒洒地铺满大江两岸,大江自是一片金黄。秋日寂寥,鸿雁南飞,度过芦苇荡里,振翅不歇,便要去更南的南边寻温柔之乡。 船儿缓缓,荡得两岸水波阵阵,风声浪声相得益彰。明明大好景致,却易使人优思满怀,不忍想起自己心底的故人故事。确实怪不得骚客文人们习惯伤秋思春,这番情景,或许是这个民族一脉相承的小情怀罢…… “涣哥儿,如何处理?” “问明缘由,等行至江陵府,放了他们吧,不过一些丢了魂的人。” “可无论我等如何问话,这些杂碎总是不说半句。” “你傻呀,他们而今全被捆在一起,心中即使畏惧,但当着‘同类’的面,哪个不想装一把好汉了?你得分而问之,各个击破。便在鹅湖山之时,我就与你们探讨过审讯的法子了,甚么竹签穿指甲啊,甚么开水煮青蛙啊……这些个狠招一一用来,老子不信他们还嘴硬!” “得勒!” 刘涣回到船舱之中要去看望师父,那天真是伤透他的心,而今大事敲定,该去“负荆请罪”了…… 刘涣心中念及师父,当下二话不说,大步朝魏伯歇息的地方走去,“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可他却惊呆了! “师父,你怎么了?” 刘涣推门一看,见得魏伯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嘴角全是污血,眼睛似闭似睁。以他对师父的了解,此番定有异样! “咳咳”,魏伯咳嗽两声,忍不住又吐出血来。 刘涣大步朝前,跪到师父跟前,泪珠打转,焦急道:“师父师父,你莫要吓唬徒儿,你咋了?” 魏伯慢慢拭去嘴角的血渍,沧桑而脆弱地道:“涣儿,师父受了内伤了。” 刘涣一阵惊疑,问道:“师父,谁干的?你说!” 魏伯是个直爽汉子,也不会隐藏,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往,而今见得自家徒弟问及,心中温暖,当即实话实说道:“哎,那人已被为师斩了,你不要忧心,调养十天半月,为师定能康复!” “师父,这都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便在那日武昌县城,我见得情况紧急,破入那狗官的屋子之中,却不曾想,他那屋中隐藏着一个高手……为师怕你在院中有恙,只想速战速决……” “呜呜……都是都是徒儿不好,好端端的偏偏想甚么行侠仗义的卵事,师父你责罚徒儿吧,是徒儿害了你!” “哎……你又哭丧甚么?那日在江边,你与老子吵架的时候,不是很硬气的么?” “师父……” “休得多言了,为师给你说过,‘有些情分万万不可随意考究’,你偏非不信。非要与我演那一出苦肉计……哎,怎样,人家历城八兄弟实在是忠肝义胆之辈吧,你却不放心!若不是当时你来个‘苦上加苦作践自己’,恐怕不好收场啊!” “徒儿晓得,徒儿晓得的……师父你要体谅徒儿,实在是此次西去,事干重大,若不是交心过命之人,弟子也不放心啊。但那天师父的演技当真极好,害得我心底一怔,还以为师父是想假戏真做。” “哎……你这狗东西,说话也实在毒辣,你不好受,老子也不好受呢,以后再不敢做这种蠢事了……” “万万不敢了!师父,你这伤?” “身在江湖,大伤小伤的,哪个说得清楚……本来为师死命支撑,倒也无碍。可今朝江上突变,当时为了拉你们上船,为师用尽了全力,一口真元把持不住,终于触动了旧伤……” 这师徒二人一阵交谈,却把那天“苦情戏”带来的尴尬全尽解除,刘涣心中好生懊悔,正如他师父所言,有些情分是经不起试探的,这他妈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个天大的蠢事! 刘涣朝船里一阵乱翻,找来人参燕窝,好生伺候着他师父。 他孝顺地道:“师父,您好生调养,此番当无甚么变故了的!” 魏伯沉思道:“还是不可大意,此去江陵府倒是顺畅了,可从江陵府到夔州,路途尚远,可不好说啊!” 刘涣道:“师父,我们就一定要走水路么?实在不行,到江陵府以后,便走旱路吧?” 魏伯摇头道:“不行!你想想,这一路不知多少坎坷,艰难险阻且不多说。可冬季要来了,我怕时日一长,到时候大雪封山,我们走了旱路反而不好。” 刘涣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这猪脑子,早该想到的!” 便在二人谈话之时,船内不时传来“哭爹喊娘”的惨叫声,那声音如夜里面的孤魂野鬼在哀鸣,好不瘆人! 魏伯皱眉问道:“那几个娃娃在做甚么?” 刘涣嘿嘿一笑道:“没甚么,严刑拷打而已!” 见他邪恶的神情,魏伯心中有些厌恶,佯怒道:“没点逑用的东西,要杀要剐就给人家一个痛快,江湖儿女,怎能行这下流招数?” 刘涣道:“哎呀师父,您老就别操心了,有我在,出不了乱子的……谁他妈叫这群杂碎嘴太硬,到了而今,这伙人是甚么身份,我一点不知!” 魏伯道:“我看此事你是剑走了偏锋,没有问到正主呢?” 刘涣惊疑道:“谁是正主?” 魏伯道:“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刘涣肯定道:“徒儿看来,那‘妖精’定是此船的正主无疑!” 魏伯摇头道:“我倒觉得,此番定与那女子有莫大干系,可正主却不是她,说不得隐藏在暗中呢……糟了,不好!” 好端端的,魏伯突然间一个惊愕,吓得刘涣一屁股后仰倒地,他惊慌问道:“咋了?” 魏伯道:“涣儿,这大船的底舱,一定捆有小舟快船,说不得,那正主已在我等疏忽之时,开了溜了……” 连正主是谁尚未弄清,这件糊涂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云里雾里,听得魏伯一个惊慌,刘涣险些失措,一个激灵起身而来,怒骂道:“他妈的,怎地忘记了这出,师父好生歇息,徒儿去看看吧……” 刘涣心中焦急,大步前行,不多时来到刘三审讯之处,急急问道:“如何?” 刘三示意他出了现场,之后小声道:“涣哥儿,真他妈奇了怪了,这些个人全是糊涂鬼,半点有用的消息也问不出来……” 刘涣皱眉道:“便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甚么来?” 刘三道:“正是,你说怪不怪?” 刘涣道:“被问之人都说了些甚么?” 刘三叹道:“全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兄弟们听得云里雾里……这伙人只是说:他们都是大江两岸的文人,没中功名,更无官职在身,或是失意之人,或是富家子弟,南来的,北往的,可都说不是贼人,更不是匪盗,简直鱼龙混杂……” 刘涣道:“这伙人聚在一堆作甚么?” 刘三道:“这件事情就更怪异了,他们说,本来而今秋冬之交,是要赶往各地州府,迎接来年进士科科举考试的,因心中急切,来得早了一些,却不曾想,在他乡游历之时,无端端地收到两样东西……” 刘涣打断道:“甚么东西?” 刘三道:“黄金一两、请柬一张。” 刘涣奇道:“这就怪了,放眼这大江南岸,谁人有这般大的财力,仅能邀请这百十众人?对了,那请柬上写的甚么?” 刘三道:“据说写的是请他们等在大江两岸,会有一艘号称‘醉生梦死’的大船路过,到时只要持请柬上船,东家便会带他们往返两岸州县,一是能相谈相交,增进学识;二是能游历天下,宽阔胸怀……最诱惑人的地方,是那东家言称:‘他一生最是喜好结交天下有才学之人,但凡能赏光上得船儿的,吃穿住行全部伺候,还能有歌姬相伴,写诗唱词,寻欢作乐,劳逸相接’……” 刘涣怒道:“我日他个仙人,且不论这东家是何目的?就这一条,便能把两岸学子寒士全部笼络过来……三哥,那东家叫甚么名字?” 刘三道:“这个不得而知,还在审讯当中!” 刘涣惊叫道:“不好,如此说来,这等大船或许不止一艘,此人真是居心叵测!三哥,可见得有什么怪异之人么?” 刘三道:“能有甚么怪异,除了那个‘妖精’以外,众人都是平常得很的。” 刘涣道:“咦……这就怪了,魏伯说这船上的正主一定藏在众人之中,可是……” 刘三道:“对了涣哥儿,那妖精水米不进,死活要见你,咋办?” 刘涣道:“三哥,先别急,你我去寻了船家,看看这船底是否藏有小舟快船……” 过得不久,二人一阵急促,果然在船家的带领下,来到船底,放眼一看,还有什么小舟快船,早就不见了踪迹…… 刘涣一把拍在额头上,愤恨道:“我真他妈傻,看来这大船的主事之人早已逃之夭夭了,啊!可恨!可恨!” 刘三惊道:“你如何敢肯定那主事之人已然逃走?” 刘涣叹道:“哎……算逑算逑!三哥,把那‘妖精’带来,老子要单独会会她,看看是何方圣神!” 刘三道:“你得小心些,这船上的男人们,全被她勾走了魂了……” 刘涣道:“嘿嘿,三哥放心,实在不行,老子收了她就是!” 刘三道:“怎么‘收’?她可是人,却不是你故事中的‘妖精’啊。” 刘涣笑而不答,转身上了船顶,找一间封闭极好的屋子,喝上小酒,等妖精前来。他是否要行那邪恶之事,却不得而知…… 第一一七章 曲端后人 却说涣哥儿选的这间屋子,尽是一间典雅闺房,举步进了里间,正见得轻纱帐里一张罗汉床极为醒目。床前一张红木桌子,桌上放得一方古琴,右首挂了一幅画卷,却无落款署名,不知是何人所作。 右首却是一幅对联,每幅四个大字,上联是“铁象哀鸣”,下联是“忠臣含恨”,看似对子,却如书法一般,下联隐隐之间有得落款“缅怀家父曲……”等字样,只因字迹有些损毁,又过于潦草,后面的内容实在看不清楚了。但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来,这书写之人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愤慨难当! 刘焕问道:“三哥,这间屋子就是那个‘妖精’的么?” 刘三看了一眼,沉吟道:“或许是吧!这等奢华布置,又是一副闺房模样,船上众人,除了那‘妖精’能享受以外,还能有谁?” 刘涣点头称是,复精神抖擞,正色道:“把她押过来罢,今日既然做了‘强盗’,说不得也要为非作歹一把了,哈哈哈……” 刘三应了一声,避开涣哥儿邪恶的面目,转身下了底舱…… 过不多时,刘涣听得房外脚步声响,刚好一重一轻,他明白必是刘三携着那“妖精”来了,当刻端起酒杯,缓缓而品,一副邪恶的公子哥模样。 脚步声止,门外道:“人带来了!”却是刘三的声音。 刘涣回答道:“让她进来,把房门锁了,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刘三应了一声,推开房门,呵斥那女子走了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了门,之后就是传来一阵锁链声响…… 此刻又见得那妖媚女子,刘涣心中一怔,见她面色有些憔悴,神色之间尽显厌恶,当即坏坏一笑,道:“小娘皮,既落到老子手中,便得听老子安排。来来来,坐过来陪老子聊聊!” 那女子见得涣哥儿坏笑,又是口出污浊之言,心儿微跳,也不言语,尽直走到桌边,一伸手把桌上的古琴拿过来,捧到怀里,紧紧地护着。 刘涣微微一笑,道:“这方古琴是你的么?” 女子道:“嗯!”她惜字如金,或是厌恶,或是畏惧。 刘涣道:“既如此,这间闺房也是你的了?” 女子道:“是又如何?” 刘涣道:“没甚么,问问而已,饮酒么?” 女子摇头,示意拒绝。 现场气氛突地沉闷起来。 “啪”! 突然一声巨响,刘涣狠狠地拍案而起,面带凶残怒色! 当即吓得那女子心中一颠,心跳加速,她恐极而言:“你作甚么?” 刘涣呵斥道:“说!” 女子紧紧护起自己的古琴,颤道:“说甚么?” 刘涣恶道:“说你的故事!从出生那日说起,一直说到现在!” 女子皱眉道:“我若是不说呢?” 刘涣听闻哈哈一笑,道:“你若不说,老子只得用强了!”说完把外衣解开,胡乱丢在地上,挽起袖口,色眯眯的盯着她流口水。 女子起得身来,后退两步,惊慌道:“你……你不是那般人……不会行这等下流事的!” 刘涣道:“哼!你才了解我多少,老子实话告诉你,这艘贼船实在诡异得很,你不说个明白,哼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女子道:“你……你这匪人强盗,你不得好死……” 刘涣闻言一步抢将过去,便在其惊愕之际,一把抱起了她,将嘴凑近他死命逃避的耳旁,小声道:“小娘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女子此刻被他抱住,半点动弹不得,急得是双夹酡红,眼中流出了泪水,怀里的古琴也掉到了地上,抽泣道:“我说就是了,你放开我!” 刘涣闻言哈哈一笑,一把扶正她的身躯,骂道:“他妈的,好香好香!昨日你不是说想咬我一口的么,老子真该答应你的。” 女子眼中有些惊恐,捡起地上的古琴,回想起昨日自己说过的话,当下羞愧难当,暗想那是“权宜之计,无奈下说出来的鬼话,这人怎能当真?” 她道:“我不知从何说起,你问我答吧!” 刘涣道:“哼!你早些顺从了,又何必老子劳心?你叫什么名儿、多大年纪、哪里人士?” 女子道:“贱姓曲,单名一个烟字;祖籍镇戎,年幼时随家父逃难至池州;而今……而今一十九岁。” 刘涣缓缓念道:“曲烟曲烟……嗯,你是个歌姬么?” 曲烟道:“身逢乱世,家父早辞,为了生计,实在……实在是……” 刘涣见他吞吐,打断道:“算了!你何时上得此船,又与此船东家是何关系?” 曲烟道:“这……我说了你信么?” 刘涣骂道:“你说来就是,信不信老子自会思量!” 曲烟沉思片刻道:“我本飘零大江两岸,靠抚琴唱曲为生,后来沦落池州,成了卖艺之身。本来平常,实无变卦起色,哪知在上个月初,店里来了一伙富家公子哥儿,点名要我唱曲,东家见得人给的钱多,自然欢喜地唤我出来。唱曲是我的生计,我自然好生服侍那几个公子哥,途中却听其中一人道‘嗯,就她吧!尔等觉得如何?’我当时不知其意,也不好问言,只是本本分分地抚琴……此事过后次日,东家又来寻我,说是那几个公子哥出了大价钱,要请我去一艘船上唱曲半年,一切生计自会有人安排。我当时却不愿意,哪晓得东家拿出我写的契约来……如此无奈,终在一个夜里上了此船,可却没有见得那几个公子哥的身影,倒是有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出来迎接我,我见他身后立着诸多凶神恶煞的水手,便知不妙。可既然上船,也只好身似浮萍了,好在有得七八个姐妹陪着我,一时间倒也不怕……再到后来,这艘大船沿着大江西行,每每行到码头之处,就有一些个学子寒士上船来,人越来越多,姐妹们嗓子都唱沙哑了……昨日……昨日……昨日行过鄂州地界,却不知如何,姐妹们还在抚琴合奏之时,突闻变故,我们出得房门一看,却见得……却见得你等正在行凶……我见姐妹们好生惧怕,那满脸横肉的虬髯汉子也不见了踪影,护船的水手或被你们杀了,或被你们制服。那些个文人寒士大气不敢出,当时惊愕万分,莫名惶恐,我又怕你等在行恶事……鬼使神差地便站出身来,出言意欲止住你等,我……我……我是想,寻常水盗水贼,莫非劫财劫色,当下心中一横,只好行那下流的‘色诱’之策……却不曾想,你这人软硬不吃。直到州府的人马经过,此事又是一番变故,最后,便到了而今了……你到底是甚么人?” 刘涣闻言沉默不语,忽又问道:“那些个顾你的公子哥长的甚么样?可有甚么特征?” 曲烟呵道:“我哪里记得住了,男人们还不都是一个样子!我只见得他们身着华丽,言语之中‘汴下音’时隐时现,不知是不是临安府来的?” 刘涣长叹一声,道:“哎……若真是临安府来的,那可不妙咯!这大宋啊、这大宋啊,区区一个进士科举,便也要搞得这般乌七八糟么?哎……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金人不用南下,这朝廷只怕也要自掘坟墓了……” 曲烟惊疑,心中暗想“这人好生狂妄,尽敢枉言朝廷好坏,他不怕掉脑袋么?可见那州府之人亦要对他磕头行礼,说不得大有来头。只是听他言语,却不像官家子弟……”她一时间也看不透眼前的刘涣,说道:“你还有甚么要问的么?” 刘涣这才唐突道:“若你所言属实,却实在是我不对了。但是将错就错,老子一生横行,却没有认错的道理。再问你几个问题吧。” 曲烟闻言,只觉得这少年郎好生霸道,出言道:“你问就是了……只是……只是,若你弄清来龙去脉,可否放了船上众姐妹,还有那些个文人学子,我等着实不是强人,也非水盗,望你明察!” 刘涣道:“废话少说!老子生平最烦人家谈条件了!放不放得等老子思量以后再说!你听好了,老子想听听你的家事。” 曲烟道:“我……我能有甚么家事?不过一介红尘女子,你问些别的罢。” 刘涣见她难为情,其中定有趣闻,他旁敲侧击道:“不问也好,那你说,这幅对子是你的么?”说完指着右首边的一副对联。 曲烟道:“是!” 刘涣道:“曲烟曲烟,又是镇戎人士……容我想想……” 过了片刻,刘涣突然惊疑道:“那镇戎的曲端你可认得?” 曲烟闻言一个惊慌,当刻言不由衷,颤抖道:“不……不认得……不认得……” 刘涣见状,心中立马有了计较,呵斥道:“你少来了,老子看来,你不仅认识了曲端,还和他有莫大的干系,这幅对子‘铁象哀鸣、忠臣含恨’,写的就是曲端,老子说的对么?从实招来!”说完又是“啪”的一声击在木桌之上。 这一惊一乍,来得突然。刘涣所提及之事,又实在莫名其妙,那曲烟当下也不知怎么了,眼泪梭梭地流,抽泣道:“我……我不知你在说些甚么……” 刘涣怒哼一声,道:“不知道么?老子看你心底明白得很的。哼!这曲端可是个忠臣良将啊,可惜尽被同僚害死,死得凄惨自不肖说,其后人也是日益凋零,而今不见得甚么太大的起色……恩,老子算算,这曲端去世已然近四十年,如此推来,说不得你就是……就是那曲端曲正甫的孙女!老子说得对么?” 女子闻言,哪里还忍受得住,当场哭出声来,泪如雨下,激动地步步后退,摇首晃脑道:“不……你别……你莫再乱说了……没有这等事情的……” 刘涣长叹一声,道:“好端端的忠臣良将之后,偏偏要沦落风尘之中,那曲正甫在天有灵,若看到后人这般不懈,真该气死!” 曲烟闻言娇怒道:“你懂甚么?你这个强盗贼子,你有甚么资格论及曲正甫?” 刘涣见她上道,哈哈大笑,也不管她心中如何悲伤,正色道:“你这没用的东西!要知道巾帼不让须眉,你大好年华,不思继承先辈遗志,却跑来这里弹甚么曲、唱甚么词……我若是你,自刎谢罪就是了,还苟延残喘作甚么……” 曲烟哭得不成了样子,当下屈身下去,将头埋进自己怀里,双手护住耳朵,仿佛那刘涣的一字一句,都能如利剑一般刺穿她的心脏…… 第一一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个没良心的,真是不解风情,没点怜香惜玉的情愫。见得人家女子哭得死去活来,却不好言安抚,反而站在一旁言利辞严,骂得人家雪上加霜,体无完肤。所谓唇枪舌剑,大抵不过如此。 曲烟梨花带雨,呜咽着站不起身来,想必其一生孤苦,饱受国仇家恨的折磨,祖业无靠,而今沦落风尘,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而今被刘涣不幸言中,更是不能自已,她心底羞愧、遗憾、愤怒,只想找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突然,她站起身来,抱起古琴,就要撞击自己的额头,寻那短见之事…… 说时迟,那时快! 涣哥儿早小心盯住了她,见得异象突显,当即一个健步上前,眨眼之间伸手挡住那古琴,又一把抢了过来。 他退开身道:“所谓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果真如此,哈哈哈……” 他这狂妄一笑,惊得曲烟一愣,哭声戛然而止,流着泪道:“我自寻我的短见,你来插甚么手?” 刘涣嘻嘻笑道:“嘿嘿,你这等美娇娘,弹曲一定动听,老子还未享受过呢,焉能让你赴死?” 曲烟道:“你这恶魔,又想怎地?哼!我今日死不成,以后自有机会,你看得了我一时,却看不了我一世!” 刘涣道:“哟,你这是喜欢了我么?” “你这是喜欢了我么?”却是那日曲烟对刘涣的“色诱”之言,而今被刘涣反问,一时间觉得尴尬无比。 曲烟红着脸道:“不要脸的强盗,哪个会喜欢了你?你少自作多情!” 刘涣道:“哈哈……老子是强盗么?老子若是强盗,何须这般麻烦?早把你等赴了黄泉了!哼!瞎了眼的臭女人,老子堂堂正正,玉树临风,满腹才华的大才,尽被你这娘皮说成强盗,真是苍天无眼!” 曲烟鄙夷道:“哼!却有这等自夸自说的人儿,好不要脸。”一语即毕,她才陡然发现,适才的伤心好像莫名好转了许多,当刻正色看向刘涣,正见得他坏坏地笑着,一时间倒觉得这少年好生俊朗,干净而清澈,偏偏这言行与他的长相极为不符…… 刘涣笑道:“哼!要脸有甚么用?我若要脸,便不会上这贼船了,更不会甘愿落入那风尘之中……”他这是指桑骂槐。 曲烟一听就知,当刻复又沉默起来,二话不说,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风一吹、雨一打,她那脆弱的身子就要倒在风雨之中。 刘涣道:“你不说,老子也已然猜了个大概。你这女子虽然不是甚么好人,但也不是甚么坏人。若往强人匪盗的身上引,你还沾不了边……老子便来说给你听,且论一番你家先人的故事,若有过错,还请你斧正!” 他当下不待曲烟反驳,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关于曲端的事迹来。 曲端曲正甫,镇戎人士,大宋南移时的抗金名将,说不得风光伟绩,更比不上岳元帅之大才,但也属人中龙凤,一身肝胆赤诚,为君为国,拜威武大将军,统率西军。后因北伐布阵问题,与张浚争执,被贬为团练副使。富平之战,宋军失利。张浚接受吴玠密谋,以谋反之罪名将曲端交由康随审问。绍兴元年,因酷刑死于恭州……据说曲前辈死前,受尽酷刑,要一碗水喝而不得,却被旁人给了酒,他喝完七窍流血,死于非命,当真惨绝人寰…… 又言他有一匹好马,唤作“铁象”,此马千里难寻,一日能行四百余里,便在曲端死前,哀鸣不止,躁动难安…… 刘涣接着道:“你这对子上写着‘铁象哀鸣、忠臣含恨’,不正是说的曲端,却还有谁了?” 曲烟听完,泪水早已流干,脆弱道:“时局如此,又有甚么法子,我那祖父一生忠诚,到头来却落得甚么好下场了?当真比岳爷爷死得还惨!”她见刘涣分析鞭辟入里,早已识破她的身份,若在隐瞒下去,却不应该了。 刘涣见她终于承认,当刻暗暗喘了一口大气,反驳道:“岳爷爷就死得不惨了么?你这话说得可不中听!” 曲烟道:“你懂甚么,我祖父之名,自然比不得岳元帅,但都是为了抗击金人而亡。他被酷刑折磨而死,如何不惨了?” 刘涣道:“嘿,我倒觉得,你祖父和岳元帅都是死在了同僚手中,如此下场,大抵相同。恨只恨苍天无眼,奸臣当道,昏君无能。这普天下人才济济,遍地忠臣,却不得施展抱负。哎……” 曲烟道:“你这人……真是时而阴、时而晴,真不知甚么来路?” 刘涣道:“哈哈,要知我来路倒也简单,你拂一曲来听就是!” 曲烟道:“哪个管你甚么来路?给你这等贼人拂曲,脏了我的手。” 刘涣鄙夷道:“哼哼!你时常拂的曲子,不过一些庸俗之章,真正华丽的调子,你见也没有见过。” 曲烟道:“兀那小贼,你敢怀疑我的琴技!” 刘涣见她上当,心中暗道“呵,这人看似谨慎,到底也不过如此,草包一个。曲端有这等后人,真是老天捉弄。”他道:“哼,不服!老子现下唱一段,你听来看看,可曾听过?” 刘秀才当下咳嗽一嗓子,提气哼了一段小曲,开口唱道:“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 他这曲调被门外的刘三听到,还以为涣哥儿被那妖精迷惑了,尽唱起曲子来,当刻叩门而问:“一号,你可无事?” 曲烟正听得入心,想这曲子当真大气蓬勃,沧桑有力,“沧海一声笑”,笑尽红尘俗世……这曲调怪异得很,不和古调,音阶攀爬降落也各有起色,节拍停顿更是自成章法。 “这是甚么曲子,怎地从来没有听过?”还在沉思之际,尽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刘涣道:“二号,此间无事,你不必惊慌,去把舱里的女人放了吧……” 刘三疑道:“这……妥么?” 刘涣答道:“妥!” 刘三道:“那些个‘软蛋’又该如何处理?” 刘涣道:“不必管他们,解了束缚,软禁在底舱之中,保证一日三餐就是,等到了江陵府,统统赶走!” 刘三道:“不再问问了么?” 刘涣道:“就此打住了,此事干系重大,涉及皇亲国戚,若再调查下去,必定天摇地晃。而今你我弱小,还不至于有那能力搬倒大象,慢慢来吧。再者水清则无鱼,有甚么法子呢?” 刘三闻言不再言语,转身走了…… 这二人对话被曲烟听到,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知甚么意思…… 刘涣对她说道:“如何?你这井底之蛙,这等曲子你可听过呀?” 曲烟怒道:“你才是井底之蛙,哼!这曲子或许是你自编的,我自然没有听过。” 刘涣道:“你也实在看得起老子,老子能有那等才华么?” 曲烟道:“说你不要脸,你却反驳。这等曲子自然不是你编的,但却是你抄袭来的。你以为,谁人都有鹅湖山刘秀才的才学么?” 刘涣惊道:“你说哪个?” 曲烟道:“哼!连鹅湖山刘涣之名都不知晓,还敢枉称甚么大才?那‘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佳句,你没听过么?” 刘涣摇头道:“这他妈是甚么佳句?老子自然没有听过。可也实在小气得很,还不够大情怀!” 曲烟鄙道:“哼,那你说甚么样子的诗词才算得大情怀了?” 刘涣道:“我且应了今日大江之景色,吟一首来,你看看如何?听好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净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怎样?” 他吟完以后,那曲烟呆呆站在原地,良久过后,才吞吐道:“你……你……” 刘涣道:“我怎样?” 曲烟道:“你到底是何人?” 刘涣道:“老子姓‘武’名叫‘相好’,实在是尘世间一等一的美名呢,你听过么?” 曲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武相好、武相好……好难听……” 刘涣听他说得“武相好”三字,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真乖真乖,你这娘皮好懂事,喜欢了老子,便相好相好地叫,你着甚么急,老子又不会跑了?” 曲烟这才一个尴尬,冷不防上了这登徒子的当了,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哪个是你的相好了?” 刘涣二话不说,猛地欺身而前,抱住她就是一个深吻…… 曲烟只觉得全身酸软,站也站不稳,想要逃避,偏非这登徒子的双臂实在有力得很,半点挣脱不开。那小贼的舌头搅得他天昏地暗,险些呼吸不畅晕倒过去…… 刘涣一把放开她,大口喘气道:“能得相好方泽,实乃人生美事,美哉美哉,哈哈哈……” 曲烟被他调戏,一阵恼怒,挥拳打去,却被刘涣一把抓住,那小贼又道:“哎哟,相好的手臂真滑!” 曲烟猛力挣扎,怒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刘涣笑道:“嘿嘿,哪有相好打相好的?烟儿乖乖,可不敢这般做啊!听话就是!” 说完放开正要怒骂的曲烟,转身一脚踢开房门,扬长而去…… 这一切好生突然,曲烟防不胜防,紧守了一十九年的贞节牌坊,今日却毁在了一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晓的小贼手中,心底一阵落寞,想要寻死,又觉得不值。 今日也是奇怪,明明是沉沁在缅怀先人,伤怀自卑的心绪当中,怎地突然间和他细聊起来,还说甚么曲子、说甚么诗词? “哎,我这是怎么了?”曲烟自言自语,想不明白,忽地一观屋外,见得莺莺燕燕的姐妹们啼哭着跑了过来,“姐姐姐姐”地呼唤她…… 第一一九章 书生无用 这小流氓胡作非为一番,扬长而去,浪荡之极…… 他来到魏伯住处,见得那受了内伤的师父此刻正虚弱地盘坐着,船儿行到波涛澎湃之处,微微颠簸,师父的身子也一阵摇晃。刘涣觉得,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往往为了心中欲望,便要逆水行舟,浊浪一打,说不得也只好身似浮萍。 魏伯双目紧闭,暗暗调戏,突闻得房门声响,他一睁眼睛,正看到是他徒儿前来。 魏伯道:“去了这么久!可问出什么了?” 刘涣缓步前来,靠近师父身旁坐下,道:“师父,你可记得那镇戎的曲端?” 魏伯闻言稍一沉吟,开口道:“曾闻曲端曲甫正,胯下骏马名铁象,日行四百多里而如家常便饭……那人可是个忠臣良将,后来却死在同僚的陷害之中,可惜了!” 刘涣道:“原来师父认识,那你对他的后人了解么?” 魏伯无力地呵斥道:“你‘师父师父’地叫个不停,是甚么意思?哼!那曲端是前辈高人,我也只是听闻其名声罢了,他死后,后人一派凋零,至于而今还有没有曲家的种,老子哪里知道?” 刘涣正色道:“魏伯有所不知,这艘大船上,却有他的一个后代呢。” 魏伯道:“是哪个?” 刘涣道:“便是那日站出身来的那个妖精。” 魏伯闻言细细回想,惊道:“如何讲?” 刘涣当下把自己得来的信息一一给魏伯说了,魏伯闻言长长一叹,面色也暗淡下去,沧桑道:“哎,这些个忠良之后啊,实在也没甚么好下场……娃娃,你将来若是翅膀硬了,老子劝你‘另立灶头’,官家的墙角不好靠的。便在太祖时期,就有‘杯酒释兵权’的作为,而今临安府‘当家’的那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太祖血脉……将来你功劳越高,越要小心才是!” 刘涣道:“魏伯也真是急性子,连那‘另立灶头’的话都敢说出来……可你无须担心,小子自有想法,时机不到,万万不敢乱来!哎,生在这乱世,我只想我在意的人都不受到伤害才好,不仅不能受到伤害,还得过上好日子才是。为了这个目标,小子便是头破血流,也肝脑涂地!” 魏伯赞道:“你是有情有义,老子没有看错你!可这千百年来,哪个不是为了自己而活?适当的时候,你该想想自己的路了?对了,明年三月间便是进士科乡试了,你打算如何处理?” 刘涣道:“魏伯勿忧,小子早做好打算了……” 见他胸有成竹,魏伯也不好多说甚么。在他心底,马儿都是放到山坡上自己成长起来的,若一直照看着,失了野性不说,反而难成千里之良驹! 魏伯又问道:“那照你说来,这满船上下的人实在都是些糊涂鬼咯?哪把他们请上来的人又是甚么居心?” 刘涣道:“还能有甚么居心?都是他赵家王朝中的魑魅魍魉在作祟而已,想以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去和天下学子争夺进士科考,实在肮脏而下流……” 魏伯惊道:“你说,操纵这件事情的人,是为了科举作弊?把这些个学子寒士全笼络在一起……天了,他想作甚?” 刘涣点头道:“魏伯小声些,这还只是小子的猜测,我也不情愿这等猜测是真的。但愿,但愿那赵家王朝还有一丝丝纯洁吧!否则,真是让人寒心了!” 魏伯闻言不再多说,想是自己伤势过重。他给刘涣说不要紧,其实都是说的硬气话,这等好汉,怎能在晚辈面前认怂? 过了许久,他缓缓道:“即是如此,正主已然逃跑,虾兵蟹将也被解决了,剩下这一群糊涂蛋,又该如何处理,你心中可有打算?” 刘涣道:“等到了江陵府,把他们全赶下船就是了!” 魏伯却道:“不可!这人太多了,若全部被赶下船去,难免引起州府怀疑。在者,这些人都是亲眼见得你我‘行凶’的,难免要生事端。” 刘涣闻言恍然大悟,一拍额头叹道:“哎呀,怎地忘记这这出?那可不好办了,实在不行,等到江陵府时,我们开溜算逑!” 魏伯仍是摇头,突然道:“不如还了他们自由吧……娃娃,且不论这些人有没有脑子,但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奴隶,你限制人家一时,可限制不了一世。要知道人心难得,众口难辨。你忘了在鹅湖山时,那‘三人为虎’的囧事了么?” 刘涣无奈道:“哎……就听魏伯安排吧。反正在这大江之上,这些人也掀不起甚么浪来……” 师徒二人谈论一番,刘涣便出门而去,踩得甲板“咔咔”作响,他去寻了刘三等人,事先抢占了几件上好的屋子,反正这大船而今已然成成了无主之物,谁的拳头大,谁便是主人。 处理完毕一干杂事,他才叫兄弟们放了被软禁的众人…… 那些个糊涂蛋突然得了自有之身,心底莫名其妙,害怕地出得舱来,果然见那几个强盗正站在船顶,想些木头般一动不动看着远方。全把他们当成了空气。 可文人有文人的臭脾气,都说“威武不能屈”,但真遇到“威武”之时,难免成了脓包。这就是犯贱了,别人给他自由,他却觉得不妥,定有甚么阳谋。 所以有得自以为是的几个寒士子商量一阵,在群众中扇风点火,一众没头脑的人便来船顶“逼宫”,要刘涣给一个答复。 一人一马当先,威风凛凛地骂道:“尔等强盗之人,又要造甚么孽了,少给爷爷们耍花招。有本事便磊落光明地来,何必行这下三滥的招式?” 没有涣哥儿命令,兄弟几个自不敢乱动,仍旧冷若冰霜,对众人骂声不理不睬。 众人这就奇怪了,当下还以为是这伙“强盗”怕了他们,有一人当即大喊道:“诸位高贤,古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我皆是有正义之士,当行朝廷之法,问了这几个歹人的罪!” 另一人附言道:“对极,这位兄台说得对,而今这伙歹人已然没了道义,才行这下流之事,放了我等。哼!却不晓得又是甚么坏主意了?高贤们,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今日你我拧成一股绳,便将这大船当成了滚滚沙场,灭了这伙歹人罢!” “对!高贤们团结起来!这伙无恶不作的匪盗,只是欺你我手无寸铁罢了。可只要我等上下齐心,便以读书人之豪气,定能杀他过土崩瓦解!” “好!” “好!” 空谈误国啊空谈误国,这些个没脑子的东西,永远不会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而今头脑一热,集体犯贱,却以为能成甚么大事了。 在他们心底,一时间倒搞得刘涣一伙与之有深仇大恨一般。其实这初始之时,刘涣等人才是“受害者”,而今为了自保愤怒,夺了大船,杀了几个杂毛,却惹来祸事。 射手忍不住嘀咕道:“这涣哥儿真是糊涂,放这些个杂毛出来作甚?叽叽哇哇的,扰人清休!” 刘涣安详地坐着喝茶,听得射手喋喋不休,便问道:“老三,你不来吃一杯么?” 射手黑着脸道:“那群杂碎要代表朝廷来问罪了,说得热火朝天,不可一世,你还有心思吃茶。你是个木头人么?” 刘涣笑道:“老三,你这心性极度不稳,将来若是上了大阵仗,老子怕你吃不消!” 射手不耐烦道:“大阵仗、大阵仗,你总说大阵仗,啥时候才能兑现?空口说白话哪个不会?而今这伙人在外面吵也炒死了,你去处理吧!” 刘涣道:“如你所愿!” 言毕起身而去,缓缓推开房门,果然见得四面八方都被这群酸儒围住了,他假意没有看到,忽地伸了一个懒腰,“啊,秋高气爽,真他妈是个好日子!” 酸儒们才一靠近,顿见得那“贼首”开门而来,双臂一张,以为他要行凶,赶紧后退三步…… 刘涣见状,大喝道:“曲烟!曲烟!曲烟!” 他莫名其妙地连喊三声“曲烟”,一声大过一声,那声浪一时间尽犹如实质,划开滚滚浪潮,响彻大江两岸…… 酸儒们不晓得他在鬼喊甚么,可见其一副杀神模样,霸气外露,那眼眸中的神色,仿佛能震人心神。刚才还一鼓作气的“杀贼”勇气也渐渐没落下去,当场大气不敢出,呆呆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涣见得现场气氛诡异,猛地朝一个书生恨去,呵道:“你有甚么指教么?” 那书生道:“你……我……我……” 刘涣见他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怒骂一声,道:“还他妈什么正义之师?若你这种杂碎也敢言‘师’,则天底下再无师字可言,滚!” 他又是一声呵斥,言辞犀利,语气铿锵。那书生先被他骂,而今被他大喝一惊,忍不住心神一颠,一屁股摔倒在地。 刘涣也不管旁人如何想法,心中豪迈,哈哈大笑…… 便在这时,一个女子淡妆而来,步履轻盈,姿态曼妙。 一众酸儒见状,赶紧让开一条道来,畏首畏尾道:“姑娘有礼!” 那女子却不答复,毫不回避地直视这刘涣,眼神之中好生复杂,她开口道:“你这小贼,大喊大叫地作甚,叫魂么?” 刘涣呵呵一笑,道:“而今突见秋高气爽,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想请‘相好的’出来赏景拂曲呀!” 曲烟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叫自己“相好的”,一时间脸也红了,闲得无地自容。 她娇呵道:“你这登徒浪子,休得胡说八道,哪个是你相好的了?” 旁人见这二人一对一答,看似生气,怎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打情骂俏”在里边? 原来他们魂牵梦萦的这个女子叫做“曲烟”,酸儒们想不通的是,无论他们如何低三下四地献媚,这女子始终不以真名示人,怎地而今却和那“贼首”搞在了一起? 时人心中好酸好苦,那小贼子何德何能了,尽能得到她的青睐。他们不服,当下有一人提醒道:“姑娘小心啊,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莫要上了他的道!” 曲烟也不看那人,只是朝刘涣问道:“你唤我出来,到底想做甚么?” 第一二零章 文斗 这初早上的光阴最好,恰如一个人最美的年华。可惜,再在纯真的岁月,也终将随着这滚滚浪潮远去。恰如刘涣昨夜唱给曲烟的词一样——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到头来不如“沧海一声笑”,休管得人生几何? 刘涣见曲烟既委屈,又尴尬,既愤怒,又羞愧,他哈哈一笑道:“怎地,你情愿给这些个酸儒抚琴唱曲,也不愿给相好的唱一段么?” 众人闻言,大骂道:“无耻下流!” 呵,这群气势汹汹的书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今见得心仪女子和人家勾勾搭搭,尽忘记了“深仇大恨”,反而惦记起“儿女情长”来。 刘涣不由得长叹一声,暗道,“老子终于明白你等上船后为何就不愿下船了!也明白了这偏安一隅的大宋朝为何这般享受安逸,尽为了一个安逸,亡国灭种都不怕……” 曲烟羞道:“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我马上就走!” 刘涣急道:“别呀别呀,既不能叫你相好的,那老子便叫你烟儿吧,好不好啊相好的?” 曲烟怒道:“你……”言毕转身就走! 众书生见状,心中莫名高兴起来,暗道“早该如此,和那贼子纠缠甚么?” 刘涣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装一把“风流倜傥”,气也气死这些杂碎,反正他们敢怒不敢言,这种虐待人的方式,怎地隐隐约约有些爽呢? 他突然惆怅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哎……心都碎了!” 曲烟闻言,忽地止住脚步,转身道:“你既有这等‘流水落花’的情愫,又有‘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豪情,为何不去读书考个功名?却来这大江上做起了歹人,这是甚么道理了?” 刘涣叹道:“哎……我说过我不是歹人,你却偏非不信,又有甚么法子了?心上的人儿误会自己,活着也没劲……嘿嘿……不过只要你喜欢,老子做甚么都可以,你喜欢老子做读书人,老子就是读书人。你喜欢老子是匪盗,老子便也做个匪盗罢!” 众人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天底下哪有这等不要脸的人,当即鄙夷怒骂、嘀咕呵斥之声不绝于耳…… 雅间里面,射手朝刘三问道:“三哥,不出去看看么?他行不行?” 刘三道:“一些手无傅鸡之力的书生,焉能奈何得了他?我看你是想去外面凑热闹罢?” 射手道:“哪个想去凑热闹了,你莫要胡说!” 刘涣见得众人愤怒,索性装逼装到底,大骂道:“哼!老子自和自家相好的谈情说爱,你们围在这里做甚么?不嫌害臊么?” 哪晓得一声厉呵,现场尽安静起来。曲烟早厌恶了这些没点血性的人儿,当即想要“煽风点火”,便举目四顾,目光从一个个书生的脸上划过,然后哀叹一声,就要回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书生们见得曲烟这般鄙夷落寞,心中来了勇气,一时间怒气和勇气合在一起,现场起了微妙作用——一个猛夫站出身来,颤抖道:“姑娘留步,看我帮你出气!斗这小贼一番!” 曲烟闻言转过身来,泪汪汪地盯着那人,意思是说,“天了,你真是个好汉,就看你的了!” 得了美人鼓励,那人更是来劲,尽上前两步,直视刘涣。 刘涣见状道:“哎哟,你这小杂毛,你要如何斗我?想打架么?哼哼,若想打架,你们一起上吧,老子何惧?” 他这一惊一乍的,搞得那人忍不住又怂了下去,他后退道:“你你你……哪个要和你打架了!吾乃读书人,打架岂不是有辱斯文,大伤风雅!” 刘涣见他结疤,笑道:“那你扬言要‘斗’老子,却是说来玩的么?” 那人惊慌失措,真后悔做了这出头鸟,他尴尬片刻,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低下头去…… 便在这时,那曲烟又“兴风作浪”,她娇呵一声道:“妹妹们,快来给这位好汉打气吧!” 她一声呐喊,却见得众多莺莺燕燕的女子飘飘而来,风儿吹起他们的罗裙,尽然带起阵阵花香…… 女子们来到曲烟身旁,问道:“姐姐,是哪个好汉子要来出头啊?实在是振奋人心!” 曲烟道:“哼!你们适才不是躲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么?喏,便是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他说完朝那出头的书生一指。 众女子见状,又从曲烟眼底得到暗示,当刻轻轻行了一礼,道:“有劳壮士了,这小贼欺负我家姐姐实在过分,你若能还以颜色,小女子为你做牛做马!” 书生见得这许多美艳之人为他打气,心中豪气顿生,趾高气扬地挺起了胸脯,双拳捏得紧紧的,青筋暴现。便要大步而去,给曲烟讨个公道。可这“公道”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他想也不想。 哪知才行了两步,就被另一个书生抓住,那书生说:“兄台何必这般冲动?” 刘涣早等不急了,见得又生变故,骂道:“******,要打不打?” 书生正要搭话,却被拉住他的那人打断道:“哼!打架皆是市井无赖,流氓匹夫的作为,我等读圣贤之书,怎能和你一般见识?” 刘涣不耐烦道:“真他妈麻烦,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若都是这个模样,这我大宋危矣!小杂毛,那你又有何指教了?痛快点!” 那人道:“所谓君子动手不动口,我们不和你武斗,却要与你文斗,你敢么?哼哼,不过瞧你这匪盗之辈,诗书也不见得读过多少,想必是不敢的!” 另一人附言道:“对!你敢么?” 刘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道:“笑死老子了,你们这些个杂毛,是想行那激将之法。嘿嘿,不过老子喜欢!文斗便文斗,说吧,如何个斗法?” 那人道:“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对不出……对不出……” 刘涣打断道:“真他妈磨叽,你说就是!老子要是对不出,自刎谢罪,行了么?”嘿嘿,他刘秀才前世,曾专门花时间研究过对联,又时常读些怪乱力神的书籍,累积丰厚,自然是自信满满。后来到了江西鹅湖山,再得赵汝愚指点,于信州之时,翻阅典籍,熟读汝愚藏书,加上超越千八百年的学识,还怕斗不过一个糊涂蛋么……退一万步讲,就算输了,他刘涣要是耍赖,这些个书生又能拿他怎样?这事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输!旅途孤寂,索性乘着好天气玩玩,也是一番享受了! 那人道:“这可是你说的!” 刘涣道:“不错,可要是你赌输了,又当如何处理?” 那人道:“哈哈……忘了告诉你了,不才潭州人士,虽算不得博学大才,可也有一个称号,叫做‘洞庭隐者’,便在洞庭湖周遭之人,多少晓得不才名声。我又怎会输给你?” 刘涣叹道:“哎……对一个对子而已,偏偏要说这许多废话。甚么******洞庭隐者,开始吧!” 那洞庭隐者怒道:“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你对下联!” 刘涣道:“魑魅魍魉,四小鬼各具心肠。” 那人微微一惊,道:“大清早吃大青枣。” 刘涣道:“小人国里小人过。” 那人急了,再出一上联:“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刘涣哈哈一笑:“******这种小儿科你也说得出口,听好了,‘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那人闻言一番沉思,正要再出上联,刘涣却打断道:“真他妈无聊,你们一起上吧!若有老子对不出的,赏黄金十两!” 说完果真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来,光芒好不耀眼。 众人只觉得这小子狂妄,可打又打不过人家,眼看而今读书人的脸面又要被驳,哪里还忍受得了。三分英雄气概一处,对子铺天盖地而来。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一人出了上联。 刘涣答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有人道:“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刘涣道:“七弦妙曲,乐乐乐府之音。” 有人道:“烟沿艳檐烟燕眼。” 刘涣道:“雾捂鸟屋雾物无。” 有人道:“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刘涣道:“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有人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刘涣道:“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有人道:“……” 刘涣道:“……” 不论众人如何绞尽脑汁,那刘秀才就是对答如流,现场一时间陷入尴尬之中。 待到后来,众人肚子中的墨水流干,想来那困难的对子他尚且答得出来,若是简易的,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可文人相轻,偏偏众人没了法子,就是不认输! 刘涣见得众人尴尬,一时沉默。他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也该老子来出个把上联了吧?” 那出头人之人早躲到了人群之中,此刻搭话的却是一个矮子,他吞吐道:“你……你……你说……说说说……罢……” 刘涣道:“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先人,百年三万六千日。” 众人一听,赶紧细细合意纠结…… “不对不对,你这不行。” “哪里不行了……哦,可是……” “再想想……” 人越多,反而越乱,众人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等了许久许久,还是没人对得出来。 刘涣大呵道:“何人对得出来?” 众人哑口无言…… 刘涣笑道:“哈哈哈……放眼天下,想求一败而不得,才华枉溢,又有何用?悲乎悲乎,苍天无眼,英雄落寞,老子名叫独孤求败,看来真是一生孤苦啊……” 众人闻言,羞难当愧,忽有一人道:“哼!非是我等对不出来,只是你这对子过于下流,甚么叫做‘****先人’?我等读书人……” 见得那人又要长篇大论,刘涣骂道:“去你妈的,对不出来却找借口!好,随了你的愿吧,老子再出一副,听好了!” 只见他咳嗽两声,提气传音道:“静扫尘埃,惜耳苍苔任门前红叶铺阶也堪画图莫也奇哉有数株松数杆竹数枝梅花木栽培取次教开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份且开怀……尔等对吧!” 众人赶紧记下来,可单单是记住这长篇对子不忘就算难得了,还要想出下联,又谈何容易? 果然,到底是万马齐喑…… 刘涣道:“哎……这对子太长了,也难为尔等。老子最后再出一幅吧——‘策匹马,奋肉掌降龙,尽千古忠魂,布衣亦能固江山。’” 他这幅对子倒是出得简易,可那“布衣亦能固江山”,实在是说得热血澎湃,众人心血也给点燃。 当然,这对子可不是他出的,而是“射雕英雄传中”写“郭靖”郭大侠的,是前世他在网上学来,而今考考这些个穷儒,看看能不能有人对得出来。 可他还是失望了…… 终于日到晌午,有人醒悟过来,便要对答。 但又突见波澜,只听那雅间中传来一声怒骂,道:“狗东西,你玩够了么?玩够了就赶紧滚进来,出事了……” 这等骂声,除了魏伯以外,还能有谁? 刘涣闻言,朝众人道:“我家伯父叫我,今日且不与你们玩了,有种明日再来!” 说完转身进了屋中…… 魏伯怒骂道:“你还有心思玩?” 刘涣道:“怎地了?咦……二号他们去哪里了?” 魏伯骂道:“有人凿船底,你没发现么?” 刘涣闻言一惊,赶紧推窗观察,果然见得这船儿有下沉迹象,他惊怒道:“******,谁干的?” 我有罪,请容明日赎罪! 请假条 诸位朋友: 实在对不住了,今夜被他们灌醉了,而今看着屏幕都是花的,脑子中乱糟糟的,实在不能安心写文,容我清醒清醒吧。我保证明日一定连更四章,以赎今日罪孽。 为难之处,还请大家多多体谅,抱歉抱歉! 此致 敬礼 不胜杯酌的作者伯山子鸳 二〇一五年九月十五日 《南宋日记》我有罪,请容明日赎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南宋日记》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二一章 你到底姓甚名谁 ??一更) 却说那日,刘涣玩闹一番后,突然听闻船底被人凿破,当即二话不说,一股劲儿往底舱跑。 其出来之时,那群酸儒仍在磨磨唧唧,有人道:“你跑甚么?你那对子我对出来了,现下说给你听罢。” 刘涣一把推开他,正要急去,忽又刹住脚步,转身道:“你们想活命么?” 他这一问来得突然,旁人却以为这“强盗”又要行杀伐之事,当刻紧张起来。 那曲烟还沉沁在适才对对子的精彩绝伦当中,当刻见这小贼一个紧张,又问出这般“活命”的问题来,她心中一愣,娇怒道:“适才不是好端端的么,你力战群儒时也不见得动怒,怎地现在又问起这般问题来,你想做甚么?” 刘涣焦急道:“哎呀,急死个人了!都说了我不是匪盗歹人,你们偏非不信,哼,哪个要你等的命了?” 众人见他焦急之中的答复,并不像说着玩的,当即也是摸不着头脑。这人狂是狂了一些,但确实有才气,正如他所讲,若他是“歹人”,只怕大家早遭了殃。 曲烟不解道:“那你问这问题作甚?” 刘涣朗声道:“哎!尔等匹夫匹妇,却没发现这大船开始下沉摇晃了么?哼,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把船底凿破了,此刻舱底进了水……” 话儿说到这个地步,大家在愚昧,也当知晓了个大概。 现场霎时间慌乱起来,若这船儿翻沉,此刻又无其他船只往来,该如何是好? 大江虽是低沉之际,水流量比不得夏天,但要冲走这群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关键是但凡坐过船的人都明白,这船儿一翻,可开不得玩笑,逃不逃得出去还另当别论呢。 刘涣不怕天灾、不怕人祸,他怕的灾难来临之际,那众人心底的恐惧,单单是这心态和气势,也能吓死人。他突然大呵一声,怒道:“慌甚么慌?老子早说过书生无用,尔等还不信!现而今才出了状况,便慌成这个模样、怕成这个模样,成何体统?哎……” 现场被其一声大喝,安定下来。 紧急关头,曲烟站出身来正色道:“你说吧,当如何处理?” 刘涣见她神情刚毅,冷静泰然,一时间赞叹其不愧是忠良之后,这现场诸多男人,怕还比过上这一“歌女”。他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等团结一致,上下齐心,定有法子,尔等随我下船底吧!” 哪知他才说完,现场立马传来呵斥之声,鄙夷道:“哪个愿意和你一个歹人‘上下齐心’了,便是死,也万万不可失了读书人的气节!” 刘涣闻声怒道:“生死关头,**还说这等话来,且不论老子是不是歹人,今朝若处理好这破事,第一个杀你解恨!若处理不好这破事,老子愤慨难当,便是死,也要杀你解恨!总之无论如何,你必死无疑!” 那搭话的书生闻言,才突然间没了骨气,腿脚开始哆嗦起来,他颤抖道:“你……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刘涣道:“老子没时间和你扯皮,在场众人,若你们想活命,且随我下去处理这事,若灵顽不灵,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曲烟也顾起大局来,附言道:“且不论先前恩怨,此番紧要关头,大家还是先处理急事再说!走吧,我这一众姐妹愿听你使唤!” 刘涣无奈一笑,道:“哈哈,真是天意弄人!这大宋朝的读书人全没个卵用,还抵不过一群女子!走吧!” 几个女子便随着刘涣去了底舱,那些个酸儒们却愣着不动,有得甚至怒骂道:“真是**无情!还亏得我等适才为她出头呢!” 船儿下沉得更快了,被波涛一打,摇摇晃晃起来,众人当然心跳到了嗓子眼。 不多时,刘涣来到底舱,曲烟见他一派淡然,大有临危不乱的气势,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子崇敬来。她小声问道:“小贼,你当真叫做‘独孤求败’?” 刘涣道:“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都这般时刻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 舱底果然渗了许多水进来,刘三正和一众兄弟乱成一片,他们见得涣哥儿前来,也没时间去打招呼,因那舱地的水已然漫过他们腰间。 刘涣朝曲烟吩咐道:“相好的,叫你的姐妹们去将所有的衣物和铺盖弄来!”说完也不等曲烟答复,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曲烟白了他一眼,转身无奈道:“姐妹们,照他说的做吧。” 她那些个“姐妹”也实在听话,忍着恐惧忙碌起来…… 刘涣问道:“三哥,可找到漏洞在何处?” 刘三道:“找是找到了,可总共有三处,而今是逆水行舟,江水最易灌输进来,赌也堵不住。” 刘涣道:“可查出是谁人所为?” 刘三道:“哎,兄弟几个发现异常之时,突见得一艘快船顺流而去,老八老九跳到江里追了一番,可追也追不到了,连那挨千刀的身影都未看清!” 刘涣道:“那船家呢?” 射手道:“去了船顶掌帆去了,他说如果实在不行,只好改向,顺水而行,速度也快些。” 刘涣纳闷道:“就不能先靠岸么?” 几人闻言这才一个突兀,惊道:“对啊,我马上去叫船家!” 看来紧张时刻,必有脑残之人! 几人是热锅上的蚂蚁,就算找到了漏洞,可也没有办法,只是将一切能堵的杂物全赌了上去,就算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目前的窘态。 不多时曲烟等人到来,将收集来的衣物全给了众人,如此循环往复,总算起到了一定的缓解作用…… 刘涣等人大汉淋漓,射手下得舱来,焦急道:“涣哥儿,那船家说了,要靠岸也可以,但这船儿太大,怕还未抵达岸边,就得搁浅,指不定便翻了,到时候这满船上下的人儿一慌,说不定又要死伤人命,可不好收拾!” 刘涣怒道:“哼!管那些个杂碎作甚,赶紧叫船家靠岸,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了!紧急时刻,只好快刀斩乱麻!” 射手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曲烟突然问道:“原来你叫做‘涣哥儿’,哪里是甚么独孤求败了?你骗人!” 刘涣闻言一惊,暗道老三这个没头脑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他道:“老子大名就叫独孤求败,你信不信便算了!” 曲烟闻言,见他还在狡辩,那俊逸的脸上不时露出孩童的额稚嫩来,现下心中一喜,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站在涣哥儿身旁。可她脚下一滑,就要倒去,刘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她这一举动来得突然不说,还显得五大三粗。那忙碌中的姑娘看到后惊道:“姐姐你这是咋了?小贼,放开我家姐姐!” 刘涣呵斥道:“瞎了你的眼,你个小娘皮。是她自己跳进来好不好?老子见她站不稳,便扶她一把!” 听得刘涣解释,那姑娘还是不信,只把目光投向曲烟,曲烟尴尬道:“好妹妹,确实是我自家跳进来的,你莫要惊慌,赶紧把能拿的衣物被褥全拿来罢。” 刘涣放开他道:“站稳了!哪个叫你下来的,你不知这里危险么?” 曲烟道:“我喜欢,你管得着么?哦……对了,你这是关心了我!呵呵,小贼,你还会心疼人嘛!” 刘涣道:“哪个关心你了?少自作动情,老子是怕你添乱!” 曲烟道:“哎哟,人家好心好意来帮你,你却不乐意了,要死啊,没良心的!”说完尽撒娇地打了刘涣一拳。 刘涣无奈道:“你……若不是当着我兄弟们的面,老子……老子……” 曲烟道:“咋啦,你当着你兄弟,便不敢‘作恶’了么?哼,私下与我独处时,却那般嚣张!” 刘涣急道:“你莫要乱说!那个和你私下独处了,此刻真是人多,否则……” 曲烟道:“否则怎样?你……” 她话才道嘴边,这大船就一阵摇晃,适才堵住的漏洞又被江水破开…… 本来手忙脚乱之极,刘三却道:“哎哟,不好不好,船家掌不了舵了,我得去帮他!” 刘涣道:“三哥……” 老四也说:“哎哟,哎哟,我得去管管船帆!” “我也去!” “还有我……” 兄弟们没了义气,见不得涣哥儿和人家女子打情骂俏,便扯借口走了。留下一个“人祸”和一个“人祸”,都是紧要关头,管他怎么处理! 刘涣骂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给老子回来!” 可哪里还有人回来,早不见了踪影…… 曲烟见得这冰冷的底舱之中,此刻只有他和那小贼,也不见姐妹们拿衣物被褥下来,想必是被这小贼的兄弟挡住了。心中忽然怕怕起来…… 她细细观察,乘刘涣不注意,猛地转身道:“我去抱被褥来!” 刘涣见状,迅疾一把抓住了她,坏笑道:“小娘皮,你适才不是很嚣张么?你跑甚么?” 曲烟道:“我……你放开我,男女授授受不亲呢!” 刘涣哈哈一笑道:“老子管你亲不亲,既是相好的,就要同甘共苦,你怎能忍心丢我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舱底?” 曲烟针扎无果,索性坦然道:“好啊,你既说同甘共苦,那我也不走了,就任由这水漫船舱,把你我淹死才好!” 刘涣道:“死便死吧,能和你这美人儿实在一起,老子做鬼也风流!” 曲烟闻言无奈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么?你到底叫姓甚名谁?” 刘涣道:“都说了的,独孤求败!” 曲烟听后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刘涣有赶紧死命堵住漏洞,得了片刻喘息时间,问道:“你咋不说话?” 曲烟气道:“你连真名尚且不告知我,还有甚么好说的?” 刘涣道:“要告诉你也无不可,可但凡知道老子大名的,都得付出代价,你愿意么?” 曲烟道:“你……” 她本要说“你说”的,可那“说”字却没道出口来,因为…… 第一二二章 失@身之人 ??二更) 刘涣曾记得前世十五六岁时,他一个人从乡下进了县城读书,见得莺莺燕燕的女子、花花绿绿的衣衫,还有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他忍不住大喊道:“城里的女人真他妈白净!” 后来他还迷恋上了班级的英语女教师,可惜在“****”的法律与体制下,他没能行那“乱伦”之事……这档口成了他一直以来的伤,而今总算可以放肆,就算被这江水淹死,也要赚一把再走…… 老四把下到底舱的路径堵死,曲烟的姐妹们进也进不来…… 书生们随着船儿摇晃,在恐惧中叫破了喉咙,偏非就是不去“帮忙”,他们的自救方式实在荒唐——尽然盘膝坐,背起“大学”来…… 刘三怒道:“真他妈烦人,此刻若是背诗书也能把这漏洞堵上,太阳定他妈朝西边出来!” 书生们管也不管他的怒骂,只是异口同声地朗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旁人不知,还以为这船上是一所学堂呢。 射手鄙夷道:“三哥,这情景像不像涣哥儿故事中的‘祷告者’?” 刘三道:“管他妈是不是!老子终于明白,为何涣哥儿要建学堂了!” 射手道:“为何?” 刘三道:“因为涣哥儿深知,这历来的读书人全他妈读傻了!嘿!拉好你的帆!” 射手想了片刻,实在没有想清楚三哥的话来。在他心底,读不读书不重要,能在暗处放箭杀人才是最痛快的;读书用没有用他也不知道,他只明白那东西不能当饭吃、更不能靠吟一首诗就可以把奔跑的野兔给弄死…… 便在这时,老六跑了上来,焦急道:“三哥,船家说叫你们往东南边拉帆,再过半柱香时间,就能靠岸了!此间荒无人烟,全是芦苇荡,若靠岸成功,便皆大欢喜。若到时候搁浅,叫你们做好跳船的准备!” 刘三应声道:“明白了,你叫船家快些。” 老六是个憨实汉子,当下也不多言,“嗯”了一声就走! 可这消息被那群正在“祷告”的书生听到,一时间朗朗的背书声尽渐渐杂乱和消停下来…… “你们听,这群歹人要靠岸了!” “哟,赶紧找个好位置,待会若有变故,也好跳船!” “可是……我不会水,能帮帮我么?” “你不是临安府来的么,怎地不会水了?你莫要骗我们!” “这位兄长,好歹我们是一起上的船,待会你无论如何,可得背我一把!” “哎,哪个敢答应你?到时一定焦急万分,可无多余的精力来照顾你!” “兄长,你……你怎能这样?不是说好的甘苦同受么?” “兄弟,不是为兄不帮你,你也是读书人,当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这便是“读书人”的“气节”! 刘三听他们私下嘀咕,哈哈大笑,讽刺道:“患难见真情啊!” 一书生闻言道:“哼!你这歹人,你懂甚么?儒家讲大义小义,讲大礼小节……” 刘三也没答复他,因为他心底清楚,以他的口才,实在不足以和这群杂碎辩驳。他转身朝射手道:“老三,若呆会跳船,谁他妈敢挡兄弟们的路,拔刀便杀!” 射手道:“三哥放心,敢挡兄弟们路的人还未生出来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果然兄弟二人简易对话之后,那出言讲“大礼小节”的书生弱弱地低下头去……. 突然! “砰”! 一声巨响,大船像似碰到了甚么东西,忽地一颠,船头咔咔作响! 书生们更是六神无主,尚有胆子小的人埋怨道:“我当时说过,莫要上这船、莫要上这船,你们偏非不信,这下好了,来年科考在即,只怕又要泡汤!” 一人反驳道:“你埋怨甚么?你还好意思说。是哪个上船以后,整日饮酒作乐,听歌赏曲,书也不看的。还说甚么‘此番真是到了天堂’!” “哼!就我说过,你们没说过么?你们还说‘呵,这里吃穿俱全,又有美人歌舞,实乃是醉生梦死也乐意,还管甚么利禄功名’……” “祷告者”终于开始无休无止的“狗咬狗”,这才是他们最真实的人性! 却说那底舱之中,不晓得刘涣和人家曲烟在做甚么。 一女子朝老四道:“呆子,你到底让不让我们下去?” 老四道:“不让,我三哥说的,一号和你家姐姐有天大的要事相商,任何人也不得下去!” 女子焦急道:“甚么天大的要事?骗人的鬼话吧!这舱底此刻正在进水,冰冷如地狱一般,我姐姐那身子如何受得了,你让我进去!” 老四憨厚道:“谁说她受不了了,你适才不是听到她舒服的‘**’之声么?那声音经久不歇,也没有求救的意思,你怎敢枉言?再说了,有一号在,保证她无事!” 一女子反驳道:“甚么舒服的**之声,我听起来怎地很痛苦呢,怕是我家姐姐被那贼子欺负,哭出来罢……” 老四任由这群女人叽叽歪歪,就是不让她们下去。女人们等不急了,便大声地呼喊自家姐姐,可真是奇了怪了,那曲烟半句也不答复,只是不断地“**”,到底里面出了甚么事,大家都是一团雾水! 终于,等了良久过后…… 这大船越发摇晃,就如在原地打转一般,有得衔接之处咔咔而响,就要脱裂…… 底舱下,刘涣如到了天堂,又从天堂到了现实之中,那冰冷的江水刺进他的身体,他才一个恍惚,赶紧抱起一丝不挂的曲烟。 刘涣爱抚着道:“你……你好些了么?” 曲烟擦去无声而下、早已变成痕迹的泪水,娇怒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刘涣叹道:“你放心,今朝若能平安历险,我便告诉你我的一切。若实在是天意弄人,就当你我做了一档糊涂事吧。” 曲烟闻言再也忍不住,张口一阵狠咬…… “啊”的一声惨叫! 外面的人惊慌道:“听,你那一号惨叫起来了,你不去问问么?” 老四当即一个紧张,正要转身,忽又止住,他道:“嘿嘿,一号何等人物,你家那小妖精怎能奈何得了他……” 刘涣的手臂遭了殃,被曲烟一咬,当真是痛彻心扉…… 他道:“你……不是咬过了我的肩膀么,怎地还要咬我手臂?” 曲烟突然正色道:“不论此番是生是死,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欺负了我,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每当看到这个疤痕时,第一时间就会想起我!” 刘涣疼道:“可也用不着咬这么深吧,都流血了!” 曲烟道:“你只管你流血,我呢?” 刘涣这才觉得不对劲,赶紧把她抱得跟紧,温柔道:“没想到,此番出游尽能遇到你……哎,想必定是天意安排吧!” 曲烟也不管他说是甚么,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 船儿又是一阵晃动! 上面的人惊慌起来! 刘涣急道:“抱紧我,可能要靠岸了……老四,扔一套女子的衣衫来,不许露头!” 老四道:“好嘞!” 答复涣哥儿后,他朝一个女子道:“把衣衫给我啊,你愣着作甚?” 那女子惊奇道:“他……他……他要女子的衣衫作甚?” 老四嫌她磨叽,一把夺了她手中准备拿去堵漏洞的衣衫,前行几步,往船舱一扔,道:“接住!” 刘涣轻易接了过来,把曲烟举到干净之处,道:“穿上吧!” 曲烟却不动手,娇道:“我要你帮我!” 刘涣最怕女人家麻烦,当刻二话不说,瞬间给她穿戴完毕,然后正色道:“这下好了吧?” 曲烟道:“我……我行走不便,你扶着我!” 刘涣道:“姑奶奶,老子算是服了你了,来吧!”索性一把抱起美人儿,大步朝外面而去…… 老四和一众女子见状,当刻一个惊愕…… “涣……一号……你……你没事罢?” “滚!准备跳船了!” “姐姐……” “鬼喊甚么?你家姐姐被河水冻得走不动了,老子怜香惜玉,帮她一把!不行么?” “哟……你……你这小贼,你年纪轻轻,你懂甚么怜香惜玉?” “年纪轻轻,老子今年十五六岁了。至于懂不懂怜香惜玉,你问你家姐姐就知道了,哈哈哈……” 曲烟听得他一阵下流,当刻掐了他一把…… 便在莫名其妙之中,众人赶紧上了船顶! 这一幕又被那些个书生看见,他们的心忽然间被万虫噬咬一般,好不难受…… 刘涣将曲烟放了下来,朝刘三问道:“三哥,此靠岸之地是何处?” 刘三道:“不清楚,兴许是江陵府的地界,不是江陵县,便是公安县!” 刘涣道:“能靠稳么?” 刘三道:“还在努力!” 几人聊得不多时,这船儿尽发了疯一般,总是不停使唤,歪歪斜斜地前行,那船头开始裂缝…… 有兄弟跑上来喊道:“三哥,快快收了帆,随时准备下跳!” 果然,一阵惊愕之中,这船儿愤怒地摇晃起来…… 刘涣大叫道:“三哥,照顾好魏伯!其余兄弟,一人抱一个小娘皮,注意安全!” 他这本是救人时焦急的吩咐,可这话说得有些下流,在场之人一个唐突,当下误会了。 射手道:“一号,这……” 刘涣骂道:“救人要紧!你没看到那些个杂碎已经在行动了么?” 他二话不说,随着刘三与魏伯跳船以后,当即一把抱住曲烟,扑通一声跳进滚滚大江之中…… 曲烟在他的怀抱之中,显得很是安心,她总想着不要这么快落水才是,便能多呆一刻温柔乡里,也是美满幸福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荒郊野外 ??三更) 如下饺子一般,众人你追我赶,伴着恐惧的怒骂声、伴着女人的惊叫声,全部“视死如归”…… 这人在水里时,总会莫名地恐惧,若能寻得一根稻草,必然死死地抓住不放…… 射手第一次“接触”女性,那女子灌水以后不断尖叫,震得他一阵发麻,他怒骂道:“你鬼叫甚么?老子在泅渡呢,闭上你的臭嘴!” 那背上的女子哪管三七二十一,紧紧地勒住射手的脖子,搞得他一阵难受…… 这番紧张而滑稽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众人只在冰冷的江水当中针扎片刻过后,就精疲力竭地上了岸。 说是“岸”,其实不过一片“洼地”,周遭全是枯萎的芦苇,倘若有人敢说这里的景色好,那他一定是高空俯瞰,谁他妈要是身临其境还说这种装逼话,必遭天谴! 秋日里的水本就凉,这些个女儿家也穿得少,那曲烟就更不用说了,穿得更少。刘涣怕他着凉,往一处芦苇上一滚,将其铺平,然后一把将她抱了上去。 刘涣道:“呆着别动,老子去帮我兄弟了!” 曲烟见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落寞,抬头望了一眼苍穹,被冷风一吹,打了一个喷嚏! 便在几人狼狈地安全着陆之时,那大船不知怎地,“砰”的一声侧翻下去,又被江水一荡,尽然来了个“底朝天”! 书生们没这般好的运气,到底有许多人不幸罹难。刘涣也难得去管他们,反正这群杂碎没半点用处,就算是满腹诗书,于国于民也全他妈是扯淡…… 天色无情地暗淡下去,北风呼呼而来,吹得人直想骂娘。 涣哥儿招呼刘三一声,众人集结好了开始往干燥之处赶去,身后自然跟着那几个女子。 还有那群幸存下来的书生们,尽然也不离不弃地跟着这群“歹人”! 这一只疲乏不堪的队伍,远远望去,还以为是拖家带口的逃难者……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山丘,上面长满了茅草,偶尔有得一支野鸡飞过,射手便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 刘涣对着山丘下的长江感叹道:“长江啊长江,**一点也不浪漫!” 总算找到一处可以歇息的地方,但众人放眼望去,凡是目光能够触及的地方,人烟也见不得半个,这到底到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魏伯突然紧张道:“娃娃们,那仗义的船家呢?” 刘涣惊愕道:“对啊,怎地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刘三道:“别看我呀,我一直在杨帆收帆,哪里知道了?” 老六吞吐道:“魏伯……那……那人……那人说……说……” 魏伯怒道:“好生说话!你结疤个逑!” 老六才叹息道:“魏伯,诸位哥哥:那船家给我说了,他这一生都没有驾驭过这等大船,便是死了也值当了……他说紧急关头,叫我等先走,他来断后……” 魏伯闻言怒道:“你糊涂!这等话都听不出来?” 刘涣安慰道:“算了吧魏伯,事已至此,还能有甚法子?” 魏伯道:“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别看他一个平实的船家,尽是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便是这寻常间大言不惭的人,又有几人及得上他了?哎……可惜了可惜了…….” 众人只是叹息,当下泾渭分明地围成了两拨一人,一拨是那些个书生,一拨则是刘涣他们。 江风吹得芦苇乱晃,渐起诡异的声响,惊得饥肠辘辘的“读书人”好不害怕! 刘涣取出火种一看,******,全湿透了…… “一号,这可咋办?我可是打了许多野味的。” 刘涣也不答复射手,朝魏伯问道:“魏伯,这可咋办?您老是行走江湖的老熟客了,若是这等情形,该如何处理,小子们全听你的。” 魏伯道:“嘿嘿,那还不简单,把这些个野味刮了,生吃就是!” 刘涣闻言一个突兀,倒不觉得甚么。毕竟一个“侠客”能说出这种话来,在正常不过了! 曲烟等女子却不断干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吃野味。 刘涣叹道:“也罢,兄弟几个,去找一块干木头来、再找诸多芦苇花来,老子要变魔术,但若变不成功,可不许笑话老子!” 兄弟们晓得他鬼点子多,也不纠缠询问,不多时麻利地找来他要的东西…… 刘涣一看,正是一根干燥的柳树树干,他心下一喜,也不多说,取出匕首往那柳树树干上凿了一个“v”型小槽,在小孔里面放了毛茸茸的芦苇花,再寻来一根坚硬的木棍,将木棍插入那小槽之中,不断转动…… 可是,他失败了。 那可恶的火苗半点没有起色,江风一起,胎死腹中…… 刘涣怒道:“******,老三,解你的腰带给我!” 老三惊道:“你要做甚么?” 刘涣道:“拉皮条!” 老三自然是不肯的,可在涣哥儿的百般“淫威”之下,只好没了骨气…… 刘涣又叫来刘三与他同时操作,不断拉扯…… 嘿,还别说,尽然升起了青烟,看来生火有望了。 哪晓得,才一个欢喜,“啪”的一声,老三的腰带断了…… 无可厚非地再次失败!他愤怒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刘三问道:“小哥,你到底想做甚么?” 刘涣叹息道:“还能做甚么,我只不过想生火而已。” 刘三道:“你确定只是想生火?” 刘涣道:“对啊,三哥有甚么指教?” 刘三闻言双掌一派,道:“你不早说,我这里有‘燧石’啊!看我的!” 刘涣见他转身,惊愕道:“甚么‘燧石’?” 刘三莫名道:“就是火石啊,寻常间用来打火点火的!” 刘涣叹道:“我去……”然后后仰倒地…… 合着忙碌了这半天,尽他妈做了无用功。 射手晓得他的目的后,当下不愿意了,急道:“你还我腰带!” 刘涣道:“滚一边去,少给老子哀嚎。有点火的东西你们也不早说,害老子瞎忙活!” 射手哭丧道:“你……哪个晓得你要在此处生火了?大家都以为只是短暂歇息的,你现在来怨我等,我的天了,甚么道理?” 便在几人叽呱叽呱的时候,刘三已然点上了火,并搭上了木材…… 曲烟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这几个人的动作,不知在想些甚么。 一女子小声道:“姐姐,他们在闹哪样?” 曲烟惊道:“嗯,哦,怎地了?” 那女子道:“哎呀,你走甚么神?我问他们在闹哪样?” 曲烟道:“哦……不清楚!” 那女子长叹一声,道:“哎……有些人的魂都被勾走了……” 火被生了起来,刘涣又分成了几堆,招呼众人围在一起,把湿漉漉的衣服烘干…… 他大显生手,做了一顿简易的“烧烤”,可惜他随身携带的作料也被打湿,甚至被冲走,这烧烤乏味得很。好在大家饥肠辘辘,能吃到熟食,已然是莫大的快慰了。 书生们只是咽口水,远远地看着。他们想,“壮士不饮盗泉,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便是饿死,也不向那伙歹人开口…… 吃饱喝足,刘涣不要脸地爬到曲烟的身旁,问道:“你可暖和一些了?” 曲烟低声道:“嗯!” 刘涣道:“我的真名不是独孤求败。” 曲烟暗想,这小贼总算信守承诺。她道:“那你真名叫做甚么?” 刘涣正色道:“你记好咯,我叫做刘涣!便是那****所提及的鹅湖山的刘秀才!在那船上之时,大家相互误会,难免囧态百出,你要理解!” 曲烟闻言侧过头来,惊疑地摇着头,叹道:“你……你还在骗我!” 刘涣急道:“姑奶奶,我此番讲的可是大实话,你不信么?” 曲烟摇头道:“不信!” 刘涣无奈长叹一声,道:“三哥!你来给我媳妇聊聊,将我的一切告诉她!” 刘三无奈走了过去,便一五一十地将涣哥儿的一切说了出来…… 曲烟还是怀疑,以为这伙人是串通好的,她不信。 刘涣着急地大喊一声:“你这木鱼脑袋,怎地犯糊涂了?” 这声音被魏伯听到,魏伯咳嗽一声,叹道:“女娃娃,听说你祖父是曲端,你也算是忠良之后了,那小子虽不正经,但都是装出来的。娃娃们的话你不相信,我这老头的话你总会信吧?” 曲烟看向魏伯,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眼中满是期待。 魏伯叹道:“哎,真是孽缘!且不论你们如何打算,既然那小崽子叫了你一声媳妇,老子也认了!你俩过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刘涣嘿嘿一笑,拉起迷茫的曲烟就朝魏伯走去,他小声道:“傻子,那老头是我师父!” 曲烟和刘涣给魏伯磕了头,魏伯笑嘻嘻地道:“这便对了,娃娃,实不相瞒,我这徒儿就是鹅湖山的刘秀才……” 曲烟听闻魏伯“教诲”,又联想起白天有人叫那小贼“涣哥儿”,当下不相信也只好相信了。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算是简易地行了礼数,刘涣拍胸脯道:“相好的,哦不,媳妇,你放心就是,等不了多久,老子定让你过上好日子,这礼数是简单了一些,可江湖儿女,那管得上这许多,你等着就是了……” 曲烟突然间害羞起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第一二四章 下一步如何打算 ??四更)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几人实在疲乏不堪,围着火堆沉默起来。此间别说是以茶当酒,就算想喝口开水都不得,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却不是“窗前月”,满破野草荡漾,偶有寒鸦数点乱鸣,更不可能看到“梅花”的影子…… 射手道:“不行,老子要去那江边寻寻,看能不能寻来一些酒水和食物。” 魏伯道:“疯了么?此刻天冷,若去惹生水,染了风寒咋办?” 射手嘟嘴道:“哦……既然不行,我带几个兄弟去捡些柴火来,总可以吧?” 魏伯怒哼一声,不再言语。 呵,刘涣清楚得很,那厮哪里是去捡柴火,他实在是寂寞得很,又见不得旁边围着一群女人,关键是他发觉一个怪异现象——那些趾高气扬的书生,尽然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射手等人下了山丘,他道:“老八老九去捡柴火,老四老五与我去翻翻了倒在江里的大船,说不定会有收获……” 老九被刘涣冠名“炮哥”,年纪最轻,也最听话,他道:“跃哥,魏伯不是不让咱去惹生水么?” 射手道:“别叫老子‘跃哥’,涣哥儿玩笑话,你也当真?哼,魏伯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没听说他受伤了么,此刻有壶酒喝,他一定欢喜!” 老九还是摇头道:“这样不好吧,这是不尊命令!” 射手怒道:“老九,你傻呀!你以为老子愿意么,此番不是涣哥儿娶了新媳妇,没酒怎能成?做兄弟的不为他考虑,哪个为他着想了?” 几兄弟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暗道自己错了,赶紧各司其职…… 曲烟想是困了,也不和姐妹们呆在一起,只是挽起涣哥儿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一不小心睡着了…… 魏伯小声道:“小崽子,你行啊!” 刘涣道:“怎么说?” 魏伯道:“少给老子装糊涂,你如何把人家搞到手的?” 刘涣嘿嘿一笑道:“缘分天成!” 魏伯闻言扔了一块泥巴打他,呵斥道:“少给老子说这些鬼话!老子来问你,你打算一直带着她么?” 刘涣叹道:“哎……只能先把她安排在江陵府了,外面刀光剑影的,我在混账,也不敢带着自家婆娘乱跑……等我们大事一成,我便带着她回鹅湖山吧!” 却说这曲烟是假意睡着的,他听闻刘涣和魏伯的对话后,嘴角泛起了丝丝笑意,只是眼角却流出了清泪…… 魏伯道:“哎,也只能如此了!老子不管你的,你自己惹的风流债,自己去还罢!” 便在这时,那些个讲“气节”的书生难以忍受冷风的摧残,当下有一人颤抖地**起来…… 刘三道:“涣哥儿,分他们一对火罢?” 刘涣道:“哼!他们没带火石么?自己不会生火?” 刘三道:“这……这我哪里清楚,或许是被江水冲走了吧,再者,这些个读书人你还不清楚么,满脑子的黄金屋和颜如玉,寻常生活琐事,管也不管的……” 刘涣道:“三哥,我知道你的心肠,见得人家可怜,忍不住就要动了恻隐之心。可这些个糊涂蛋实在愚昧不堪,要火也可以,得让他们亲自来求!” 等了片刻,那些个书生还是没有人前来借火,颤抖着挤在一堆! 刘涣见状调侃道:“大学之道……大学之道……唉,三哥,下一句是甚么?” 刘三知晓涣哥儿的心思,当刻道:“哎哟,我可是个无恶不作的歹人,没读过书,不知道呢。” 刘涣道:“嘿!三爷,瞧您说的这话可不对了。读书有个逑用啊……” 一哆嗦的书生打断道:“你……你……你这人……好生……无情!” 刘涣道:“哟?这他妈是哪里的乌鸦再叫啊?” 书生们一说话就被他污蔑,当刻闭口不言,他们又冷又饿……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突地站起身来,跑到刘涣前面,啪的一声跪了下去,道:“求你借个火种给我等吧!” 刘涣见状道:“你这态度不够诚恳,你再好言好语说一次,老子就借给你!不仅给你,还分一些食物!” 那人闻言一咽口水,道:“恳求这位高贤借个火种给小生吧,小生感激不尽!” 刘涣笑道:“好啊,拿去吧!”说完朝火堆中拿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材,递给那书生,书生颤抖着接了火把,缓慢而艰难地去了…… 刘涣突然道:“喂!可记住老子的名字了么?” 那人一个激灵,转身道:“记住了记住了,高贤叫做‘独孤求败’!” 刘涣道:“哈哈,这就对咯,去吧!” 那书生好没骨气,被“同类”所不耻,可而今实在无法,他们当下也不批评人家,反而找来干柴,生起了火,你推我挤地围成一圈…… 在生命面临威胁的情况下,甚么道义,甚么气节,甚么恩仇都可以放下。刘涣相信,纵然那人不来借火,也定会有其他人来…… 过不多时,几人突闻山丘下一阵响动,当即警觉起来,哪知又是误会,原来是射手回来了。 只见他光着膀子,把衣衫打成了包裹,兴高采烈地大笑而来,呼唤道:“有福了有福了……” 走到近处,刘涣怒骂一声,道:“你跑哪里去了?” 射手道:“涣哥儿,你今朝撸了一个婆娘,兄弟去给你找来美酒数坛,你将就将就吧!” 说完打开包裹,里面果真有几坛子酒。 其余兄弟把柴火往地上一堆,老九傻笑道:“没想到吧,看这是甚么?”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得他从背后拿出一把古琴。 曲烟再也不敢装睡,抬头一看自己的心爱之物,险些花容失色。 老九嘿嘿一笑,道:“嫂子,也没甚么当贺礼,这古琴是我从江边给你寻来的。恩……等……等以后有了钱,一定好好给你补上!” 曲烟起身接过,微微屈身,恭敬道:“谢谢叔叔了!” 老九只是傻笑着,也不搭话…… 魏伯叹息一声,道:“哎,真不知你小子哪里来的福分,尽有这些个死心塌地的好兄弟!” 众人看向刘涣时,他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等了良久才仰天长叹,道:“哎,我刘涣何德何能,便是十五六岁的放牛娃,尽能得兄弟们如此照料,实乃三生有幸!” 射手道:“嘿!磨叽个逑,大醉一场吧!” 如此,几人围着火堆,吃着烧烤,喝着没酒,享受着江风…… 那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好不漂亮…… 只是很可惜,这荒山野地,比不得那日的二龙山,没有洞房,也没有花烛,更没有满山坡的祝贺声与嚎叫声…… 刘涣朝身旁的曲烟道:“可怜你了,你放心,再等我几年,我一定还你一个阳光灿烂的婚宴!” 曲烟道:“跟了你就好,我甚么都不要!” 刘涣叹道:“哎,你我这还算不得正儿八经地成亲呢,将来老子一定要还你一个厉害的,你不要都不行!” 曲烟道:“随你的便吧!” 刘涣道:“相好的,等到了江陵府,我给你买一间大房子,你和你的姐妹们全住到里面去,安安心心地等着我好么?” 曲烟道:“我知道不能缠着你的,你们适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可你叫我们住在房子中,吃甚么?用甚么?” 刘涣道:“这个你无需担忧,到时候,我传你们一个吃饭的本事,保证你赚来的钱堆满了屋子。” 曲烟道:“你就爱瞎说,到底是年幼了!” 刘涣怒道:“******小少妇,老子哪里年幼了,莫不成你还想再‘尝试’一番?” 曲烟闻言,赶紧害怕地躲开他,急道:“我信了你还不成么……你……你别乱来!” 刘涣哈哈大笑…… 当月朗星稀之时,众人再次沉默地底下了头,抱着腿,静静听那火堆的声响。 刘涣觉得不妥,若把这个“尤物”安排在江陵府,要是真遇到了歹人匪盗,那可如何是好?看来得想想办法,想甚么办法呢,只有一条——找一个靠山! 他心中有了计较,开始努力搜寻脑中的记忆,这江陵府的“当家”的,好像是刘珙?又或者是“沈复”?他一时间记不清楚了,可无论是谁,只要把那“书信”拿出来…… “对了,老子的书信呢?”他赶紧一摸怀里,掏出用蜡纸包好的一个方块,感叹道:“******,谢天谢地,还好没有被这场祸事给毁咯,否则真是行路,难行路难……” 曲烟又被他惊醒,道:“你整宿整宿地发甚么疯?吵得人睡不着!” 刘涣道:“哟,你懂甚么,老子这是在为你考虑未来呢。哼,若嫌吵,去和你的姐妹们扎堆吧!” 曲烟闻言委屈道:“你……你也不看看,这对篝火旁,为啥只有我俩?” 刘涣这才奇怪道:“为啥?” 曲烟道:“还能为啥?今夜不是……不是……不是那甚么么?” 刘涣沉吟片刻,惊道:“哦,我的天了,老子还忘记‘洞房花烛夜’了!” 曲烟道:“你这呆子,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偏偏你不知道!” 刘涣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在想事情嘛!” 曲烟道:“那你想了一宿,想好了么?” 刘涣道:“那是当然,你等着过美满的日子吧!” 曲烟叹道:“哎……这乱世之中,哪里去寻甚么美满的日子了,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将来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刘涣道:“一定!君无戏言!” 曲烟惊慌道:“你说甚么?” 刘涣唐突道:“哦,我说‘君子无戏言’!” 第一二五章 假如你在野外迷了路 话说几人迷糊之中等到翌日天晴,围着火堆坐了一夜,大多灰头土脸,腰酸背痛。 女子们自要梳洗一番,奈何条件限制,也没了办法…… 那群书生当中,果然有人着了风寒,半死不活地直哆嗦。曲烟问刘涣当如何处理? 刘涣尽不答复她,站起身来对那群酸儒道:“老子真想结果了你这群没用的东西,但上天又好生之德,索性不予为难,指一条明路罢。记好了,此处必是江陵府的辖地无疑,时深秋之际,只要天气放晴,大江之上必有船只往来,尔等在江边等着就是!若再敢跟着我兄弟几人,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哼!” 书生们只是怒骂,“哪个愿意跟着你这伙歹人了?若是遇到官府,必告你一状!” 刘涣也懒得理睬他们,带着“家眷”朝西边行去…… 刘三道:“涣哥儿,若寻不到人烟,只怕苦了她们。你心中当有计较才是!” 刘涣道:“三哥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再说,若这点磨难她们也承受不起,那也没资格再跟着我等了……对了三哥,这些女子当中,不乏美艳之辈,你相中哪个了且直说,我给你做媒呀!” 刘三脸红道:“哥儿你小声一些,大事未成,可不敢乱想。” 刘涣嘻嘻一笑,道:“怕甚么,我不是收了一个么?” 刘三不愿与他多聊这等儿女情长之事,赶紧闪开身去,带着几个兄弟到那大船侧翻的江边寻找一番…… 可这大江大河毕竟不是一般的小水渠,哪里还能找到甚么有用的东西来?便是魏伯惦记那仗义的船家,几人四下打捞,也没见着他的尸体,或许是被冲走了…… 古来河流,往往自西向东,江陵府便在大江南岸,只要逆流而行,必定到达目的之地。 刘涣想,以前“二万五千里长征”且不能奈何那群“前辈”,这些许路程,当不在话下才是! 射手埋怨道:“这破地方实在奇怪,连个把人烟也看不到,心里冷寂得慌!” 刘涣道:“老三,那你一定没有去过北边!据说那北边草原之上、黄沙之中,方圆几百里之地,别说是人烟,就是飞鸟也看不到半只的。” 射手道:“涣哥儿哟,各是各的,这南方烟水之地,怎能与北边草原大漠相提并论了?我是觉得如孤魂野鬼一般,奇怪这大江两岸为何人烟稀少。” 魏伯插嘴道:“娃娃们,你们懂甚么。这大江两岸的土地稻田,本来最是肥沃,时人怎可能抛弃了这等家园。必是事出有因的。” 射手道:“何因?” 魏伯叹道:“还不是那可恶的金人,宋室南渡前后,家国飘零,尚有男丁之家,也让子弟从了军了。既然从军,必定生死难料……到了后来,金人几度南侵,烧杀抢掠自不多说,这大江两岸乃必争之地,难免遭了殃。而今得以安歇,寻常百信,哪个还愿意来这地方?就算想来,又是些老弱病残,再无能力翻土种田。再者,更遑论中了田土,又要向朝廷上税……哎,水生火热的日子哟,谁愿意过?” 这老头历来不会说话,便要感慨一番,也是说得罗里吧嗦,混乱不堪。但他这是由衷之言,说得应景,到底感染了行路中的众人。 射手道:“******,这仇恨可大了去了,不报都不行!涣哥儿,我们到底何时北上?” 刘涣不厌其烦地道:“北上?就凭你我几人么?去了又能成甚么事?” 射手道:“可……可那是你亲口给兄弟们说的,怎地而今变卦了?” 刘涣道:“好兄弟,我带你们出来,就是为北上做准备的。你以为,这大宋朝只有你一个人想着北上么,许多人早就按耐不住了。但时机尚未成熟,‘隆兴和议’以来,朝廷元气大伤,而今再论北伐,终是操之过急!” 射手愤怒道:“甚么都要望朝廷,我看靠不住的。这大宋又不是他老赵家的大宋,还不是天下黎民的大宋么。实在不行,我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一路杀上北边,把仇报了算逑!” 刘涣道:“你这猪脑子,我实话跟你说吧,名不正则言不顺,关键是没有靠山的任何举动,必定成不了气候!” 射手反驳:“靠山靠山,那老赵家就靠得住了么?” 刘涣道:“靠不靠得住暂且不论,在天下黎民的心中,官家多少还是有分量的……” 曲烟等人是女儿家,从来不论家国大事,一心只谈雪月风花。而今听了兄弟几人一番讨论,多有大逆不道之言,可既跟了人家,总不好多说话的。 刘涣转身问曲烟:“你还走得动么?若实在不行,我背你吧!” 曲烟早习惯了他这赤裸裸的“调戏”,时间一长,倒觉得他是发自肺腑,很有恩爱的情分。她微微摇头,咬牙道:“你走你的,还怕我跟丢了么?” 刘涣嬉笑道:“是啊,你这美娇娘若是走丢了,老子岂不是后悔一辈子!” 射手等兄弟闻言,大骂一声“恶心”,然后快步走了…… 刘涣也不理他们,转来一把抱起曲烟,粗鲁地往肩上一放,道:“你怕甚么羞?我俩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的!” 曲烟假意针扎片刻,便老实下来,安心地呆在他的背上,小声问道:“我那些姐妹们也走得累了,你不叫你兄弟们去帮帮忙?” 刘涣道:“那我管不了,我心中只有你!” 曲烟娇呵道:“你这人真无情!” 话是这般说,可她心底早乐翻天了,美滋滋的…… 身后那群书生说也奇怪,尽有几个人还是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们,有人指指点点道:“兄台你看,那贱人真矫情。光天化日之下,尽和那贼子勾肩搭背起来!” 另一人道:“算了,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伙人定不是匪盗!是想,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匪盗?” 一人不满反驳道:“你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尽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你忘了那日在船上之时,那小贼一刀便杀了一个兄弟么?” 那人回道:“这……好好好,你们都是高雅之士,可既然认定人家是匪盗,为何还不离不弃地跟着人家呢?” 他这一问,众人都是无从答复,其实在心底早不认为刘涣等人是什么“水盗强人”了的,偏偏不愿意承认,真是自作孽! 曲烟道:“算了,你放我下来吧。真不知这还得行多久!” 刘涣道:“再背你一时半刻罢。烟儿,假如你在野外迷路,可如何处理啊?” 曲烟不愿意道:“不准你叫我烟儿,我比你大些,得叫姐姐才是!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呢。” 刘涣道:“要是你在野外迷了路,可千万别慌张,大自然有很多天然的提示,会帮助你辨清方向……” 曲烟道:“如何讲?” 刘涣答道:“假如你在野外迷路……然后背诵起了‘小学课文’,一直喋喋不休,拖声拖气……” 曲烟被他逗乐了,喜道:“你这又不是和尚念经,说了一大通,好生别扭!” 刘涣道:“怎地,我说得不对么?” 曲烟道:“对不对我哪晓得?反正只要是你说的,我信就是了!” 刘涣骂道:“你这傻婆娘,老子在传你真理,你却这幅无所谓的态度,下来自己走!”他言毕把曲烟放下身来。 曲烟一个不愿意,可惹了他生气,当下不好再赖着,更不好开口哀求。 她时不时地讨好刘涣,道:“哎哟,你生哪门子气了?来来来,姐姐给你唱个曲吧!” 刘涣气道:“不想听,老子可没赏钱给你!” 这新夫妻吵了架,总是很有看头。曲烟的姐妹们也不调和,在旁边指指点点的,一时间,尽不觉得赶路辛苦…… 几人带了女眷,难免慢些,一路上停停走走,又歇息一番,脚都磨起了水泡。 好在正如刘涣所说——“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看到了江面一艘打渔船,有得一个老翁,戴着草帽,正在收网…… 几人欣喜若狂…… 刘涣吩咐道:“三哥,身上的金银可还在?” 刘三一拍背上的包裹,道:“涣哥儿放心,妥妥的,一文钱都丢不了!” 刘涣心中一暖,暗道这刘三做事就是可靠。便如在前世“西游记”之中的那沙和尚一般,挑着担子默默跟随,那他妈才叫“不离不弃”! 他道:“三哥历来有心,你做事,兄弟们真是无话可说。” 刘三道:“得嘞,涣哥儿也别夸赞我了,有何吩咐直说就是!” 刘涣嘿嘿一笑,道:“三哥真是明白人,一点就通。这还不简单么,你带上钱财去找那老翁,到了繁华的渡口顾一艘大船来,接了兄弟们,直往江陵府而去……” 刘三道:“你不怕我带着钱跑了么?” 刘涣笑道:“三哥也来说笑了,这一路之上,历经多少风雨,兄弟几个患难与共,我还信不过你?” 刘三道:“那是!在我心底,荣华富贵都比不过情分呢。哥儿等着就是!”说完转身走了…… 刘涣几人又找来柴火,好在黄昏之中避避寒。射手重操旧业,打来野味,全是些野鸭子。 刘涣欢喜道:“你们不知道,这鸭子烤来吃最好不过,等它考得流油,金黄金黄之时,若再配上佐料,啧啧……给个皇帝也不换!” 听他说得这般牛逼,众人口水直流,翘首以盼! 第一二六章 船行江陵府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说也奇怪,那刘三顾了打渔船消失在江面之上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起初时,众人从不多说半句,耐心地等着他的佳音。哪晓得到了第二日大清早,还是不见刘三的踪影。 射手焦急道:“涣哥儿,我家三哥是不是出意外了?” 刘涣道:“兄弟放心,三哥是人中龙凤,寻常小贼奈何不了他的。” 射手道:“可是……哎……” 他兄弟几人,自幼孤苦,祖辈父辈都随岳家军南征北战,早已死伤殆尽。后来是那刘三“以兄作父”,带他们一路南逃,费劲千辛万苦“走关系”,从了军,后来落厢做了杂役……三哥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可不比涣哥儿轻啊。而今自家兄长迟迟不见归来,难免焦心。 “涣哥儿,我那三哥到底何时归来?” “哎……等着就是了!三哥重情重义,做事又是细心妥当,他必然要顾一艘大船来接我们。谁也不许乱跑,否则他回来之时,寻不到兄弟几个的踪迹,还不急死!” 见得刘涣都这般肯定,众人也安定下来,沉默不语。可伙计们的心中早已三尸神暴跳。 刘涣心想,“果然这刘三在历城八兄弟心中的分量极重,若没有刘三,只怕这伙人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便在他沉思之时,曲烟幽怨问道:“小贼,那刘三是不是卷着钱财跑了?” 射手闻言,第一个不答应,他道:“不可……” 其本要说“不可能”,可话没说完,却被一声巨响打断! 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之后是曲烟泛着泪花委屈地哭起来。 她的姐妹们见状,就要前去安抚! 刘涣却长身而起,骂道:“谁也不许慰藉她!” 原来那刘涣才是“罪魁祸首”,他听闻曲烟怀疑自己的过命兄弟,当即火冒三丈,右手一扇便是一耳刮子! “涣哥儿,这……有话你不能好好说么?” 有人劝刘涣,可他哪里会听? 他气红了脸,正色道:“真是妇人之见!你少来怀疑我的兄弟。我与历城兄弟几个,从一见如故到得而今,刀山火海不知趟过多少次,早已见心见性,性命相交!莫说是情分了,就论这相识的时间,也比你长了两度春秋。你算老几?却来怀疑他?哼!此番算是轻巧的,若以后再有这般言语,休怪老子心黑手辣!” 曲烟闻言,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可当下脸庞辣辣生疼,委屈之中,头也不敢抬起来。她若此时再多言语,说不得真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见刘涣这般模样,哪个还敢多说?当即一派尴尬。 魏伯是老江湖,他心知肚明,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不能触动的东西,谁要是没脑子碰到了,那只得自认倒霉。他假意伸了一个懒腰,骂道:“闹腾甚么?哼,打自家婆娘,你算甚么好汉?” 刘涣道:“魏伯……” 魏伯道:“哼,没用的东西!那刘三自会归来,你们瞎操什么心,安心等着就是了!涣儿,去给老子抓一条肥鱼来吃,老子饿了!” 刘涣知他师父用意,当刻不情愿道:“等着吧,能不能抓到且两论呢,这江水这般急……”说完取出短弩,朝将边而去,那呜咽的曲烟他也不管。 可依他现在的心境,指定是抓不到鱼的…… 几人再次风餐露宿,不幸又到了天黑。 曲烟没再哭泣,可却在脸上留下一块明显的紫色。她没去和刘涣腻歪,第一次感受到自家男人的愤怒,心想以后再不敢碰他逆鳞…… 天亮天又黑,众人细细数着,共计等了四天三夜…… 篝火无声,照得众人脸庞红彤彤的。 突然! 老九大喊道:“快看快看!” 几人循声望去,果真见得异象…… 秋江渔火隐隐而现,由小变大,到得众人看清,原来又是一艘中型大船,虽比不得那日翻去的豪华,可而今在大家眼底,已经是天堂级别的享受了。 那船有两层之高,上层建成古朴的楼阁模样,八个角翘朝上方,房檐之下挂着大红灯笼。顺水而行,后面扬起了白帆,黑暗之中,又有八九个水手站在船沿。 忽然,那船上有人喊话,却道:“地振高冈,一派青山千古秀。” 众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刘涣传授给他们的“暗号”呢。 射手朗声答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大家起得身来,全站到岸边,等不多时,船儿在水手们的控制下靠了江边,可这处可没有码头,那船儿微微摇晃,便即停止! 刘三喊话道:“魏伯,此间无靠岸的条件,说不得又得渡水了!” 魏伯却道:“船上可有美酒?” 刘三喊道:“美酒肥鸭、奇珍异味,多不胜数!” 魏伯哈哈一笑,忽地一迈步子,尽如凭空飞行一般,脚踏江面而去……可毕竟没有行到多远,不过才七八米的位置,他便“哗啦啦”一声掉进水里,然后怒骂一声“******”,又泅水而去,眨眼之间上了大船。 这一切好生迅疾,惊得在场女子一个突兀,以为是神人降临。 射手老三道:“涣哥儿,魏伯他这是……” 刘涣道:“惊愕甚么,听到有酒有肉,那老东西还坐得住?哼哼,不过见他这般模样,想必伤势有所恢复。这老不死的,身子一好就开始蹦跶……” 射手道:“嘿嘿,既如此,老子走也!”说完也跨步而去,他本想学魏伯嚣张一番,奈何才一碰触水面,就一跟头栽倒下去,笑得女子们花枝招展…… 刘涣转身看向曲烟,曲烟却故意回避他的目光。刘涣暗想这小娘皮还在生气呢,当下二话不说,又行那野蛮之事,一把抱起她,泅水过去…… 经过一番周转,众人终于上了岸。那岸边却有十多个书生,傻傻地站着,也不敢下水。 射手道:“要他们上来么?” 刘涣道:“你的膂力如何?” 射手不解道:“怎么?” 刘涣道:“扔一些吃食和衣物过去,好歹人家跟了这么久!” 射手道:“好嘞!”他焦急等待的三哥终于到来,心中一阵欢喜,自然再无怨气…… 看着刘涣众人的船只远去,那岸上的酸儒们心中落寞,苦逼一般地赶紧把“嗟来之食”往嘴里送! 刘涣随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检查好随身物品,便带着曲烟众人去赴宴席。 刘三早准备好了一切,也不招呼,便见得大家狼吞虎咽。女子们矜持一些,暗自坐在另一桌,有礼有节地补充营养。 刘涣含着一块肥肉问道:“三哥,你咋现在才来?” 刘三道:“嘿!别提了,这周遭码头,就是没有一支像样的大船,我一直逆流而上,准备去江陵府看看,可一想不对,这般速度,必定慢上加慢,又担忧兄弟们的生计,无奈之下随意问了那老翁,本不打算他能帮甚么忙,哪晓得他还真有办法!” 刘涣惊奇道:“甚么办法?” 刘三道:“嘿嘿,那老翁当即从小舟之中拿出一个笼子。他打开以后,笼子中尽有一直白色的鸽子。他当下二话不说,用木炭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幅图,绑在鸽子腿上,当即放飞……如此等了许久,就有一艘大船顺流而来……” 原来他说的是“飞鸽传书”,真是个人有个人的路子,这个民族永远不乏聪明之人,都是被这客观条件逼出来的。 魏伯猛灌了一口酒道:“美哉美哉……怪不得去了这么久。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老渔翁啊,你给钱没有?” 刘三道:“那还用说,我见得大船,当即给了他十两白银呢。” 刘涣道:“少了,你应该给黄金的!” 吃喝完毕,个人找了睡处…… 刘涣觉得,他应该去慰问一番曲烟,当即弄来一盆热水,前去她的房间敲门。 那屋子中住下的全是女子,突闻得敲门之声,心中一怔。 曲烟问道:“何人叩门?” 刘涣道:“相好的来道歉了!” 众女闻言,一个调侃,嬉笑成群。曲烟却道:“道什么歉?你可没有错的。再说这是女儿家的住处,你一个男人进来作甚?” 刘涣道:“姑奶奶,你开门再说,小的前来伺候你一番就走,定不多留!” 曲烟道:“算了,姐妹们都疲乏了,你回去吧!” 刘涣这急性子,哪里容得磨磨唧唧,当刻一脚踢去,“砰”的一声,那房门开了。 众女惊慌之中,大骂“鲁莽”,话音未毕,便见得涣哥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那弯腰驼背的样子,真像个讨赏钱的小厮呢……. 他可不管曲烟愿不愿意,更不管有没有女眷在场,当即附身脱了她的鞋袜,道:“你看,都起水泡了!来,相好的给你做个‘足疗’吧!” 曲烟哪晓得他在胡说甚么,又有姐妹们在旁,更是娇羞尴尬,脸红不堪…… 却说刘三本想来寻涣哥儿,向他说一些琐事的,哪晓得尽没找到他。他问射手道:“涣哥儿呢?” 射手不耐烦道:“你没听到楼上的动静么?那个贱人,又去调戏人良家妇女了!” 刘三道:“哎哟,你这是吃醋么?” 射手道:“哪个吃醋了?只是……哎……你听,这声音烦死人了,又是尖叫、又是咯咯大笑、又是‘姐姐,我也想试试’、又是‘到我了到我了’……真他妈下流……” 刘三附耳一听,果然听到了莺莺燕燕的娇媚声,恍惚之间,还以为上了青@楼#妓¥院呢...... 其实他们误会涣哥儿了,涣哥儿是在给曲烟做“足底按摩”而已,他前世便享受过这“腐败”的待遇,而今随他师父学武,更是找准了人体穴位,现在为了给他那“尤物”道歉,只得低三下四,做起了“下贱行当”…… 曲烟初始是不习惯,后来尽觉得享受不已,姐妹们也来了兴致,便要涣哥儿教她们。 于是乎,涣哥儿就一边为曲烟“服务”,一边传授这一技法,故而就有了射手所讲的“下流之声”…… 几人听歌赏曲,喝酒吃肉,写诗作词,不知不觉间,总算顺利到达江陵府。 才靠码头,刘涣便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城里好,女人们也长得好看!” 曲烟道:“有我好看么?” 刘涣道:“且,随便说说而已,你吃哪门子醋?下船了,等置办好家园,看相好的传你们一手发横财的绝活……” 曲烟期盼道:“甚么绝活?” 刘涣道:“在等几****便知晓了……” 第一二七章 诡异的老神棍 有些故事,一转眼便沉寂在岁月当中,当你转身来看的时候,忽觉得如梦如幻。 看官,却说那涣哥儿等人几经周转,沿着大江而行,途中诸多变故,杀了强人、灭了贪官、翻了船、收了美女、演过苦情戏,终于来到江陵府。 这江陵府是鄂地的重要城市,不论从历史人文,还是从经济水平来看,在而今风雨飘摇的南宋朝,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这城市靠着大江中游,正处北岸之地。因水路畅通,往来货运不断。曾有诗人写过“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那诗中的“江陵”,便是这地方了…… 几人穿戴整洁,下了客船,本是想装一番贩卖茶叶的商人,可时人看上去——准时哪户大户人家出来玩耍无疑。看那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婀娜多姿,像似从画卷上走下来的人儿一般…… 刘涣没有“大钱”,以前在二龙山发了一笔横财,也大部分上交给了朝廷。可他从来不缺“小钱”,手中有吃饭的“本事”,顺带“劫富济贫”一番,解决一通旅途事宜,还是绰绰有余的。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必定万万不能”。这是涣哥儿灌输给历城兄弟们的知心话,他们深以为然…… 几人谈笑风生,引得“凤蝶乱舞”,颇有回头率。 为求生计,众人要找一处旅店住下,可看来看去,涣哥儿总不点头。 射手看着那街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凭着他肚子中那点“皇帝赐奸臣已死的把戏”,早就垂涎三尺、饥@渴难耐了。 他埋怨道:“涣哥儿,你这家不满意,那家也不满意,你到底要寻哪处嘛?莫非这江陵城中,还有‘桃花源’不成?” 刘涣道:“此处人多,你少‘涣哥儿涣哥儿’的叫,别忘记了伙计们的身份,我们是来贩卖茶叶的。” 射手道:“是了,可你毕竟是正主,到底去哪里,也该给个说法才是?” 刘涣开口说了三个字:“曲江楼!” 射手不曾来过这地方,自然不知他在说甚么。 魏伯闻言却惊道:“娃娃,你曾来过这江陵府?” 刘涣一想又说错了话,赶紧一派淡然道:“哦,没有来过的,只是以前曾闻我家叔父说过,他讲将来若有机会来江陵府,一定要去曲江楼看看,哪里凭栏远眺,能把这江陵的景色看得清晰无比。” 魏伯恍然道:“哦,原来如此!看来你那叔父也是见多识广,哎……若是天能遂人愿望,真想结交结交。” 刘涣当下附言转移话题,道:“魏伯知道那曲江楼在何处?” 呵,他哪里有甚么叔父,全是鬼话而已。至于这曲江楼的由来,曾是他以前学过的一篇朱熹写的文章,全名叫做“江陵府曲江楼记”,文中还提到一个人,那人便是张俊的儿子张栻,字敬夫。 刘涣心中有一个邪恶的想法,便是要冒朱熹之才学,盗用他的文章,好以此搅动江陵府学坛风云,看能不能换一个好名声,引起当地官府重视,也给曲烟那尤物找一个“后台”。 魏伯忠义耿直,哪里会想到他如此城府?当刻沉吟道:“我年轻时曾来过一遭,但那时心高气傲,只晓的喝酒吃肉睡.女人,却没注意到甚么曲江楼。此地到底有没那座楼,也不得而知,可你叔父既然说了有,想必定是有的......嘿问问不就知道了么?出来走江湖,路都是长在嘴边的……” 刘三听得涣哥儿心中目的,当即感叹,“这本家小哥是有才学,人也厉害,可到底年幼,出来混闷头闷脑的,便不会开口询问人么?”他当即恭敬有礼地问了一个算卦的老丈,却道:“老先生有礼,小子要问江陵府曲江楼的去处,你可知道?还请告知一二!” 那算卦的老丈长得贼目鼠眼,一撮小胡须花白而邋遢,满额头的皱纹,深深如纵横之沟壑。其闻得有人问话,眯着眼睛抬起头来,忽地伸手一阵乱掐乱算,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把旁人放在眼底。 这举动自然无礼,可好话说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众人只好鄙夷地等着他。 曲烟等女子见他那长长的指甲,里面尽是乌黑的泥土,当即觉得全身发麻,转头不看。 射手那暴脾气,立马站出身来问道:“喂,装甚么神棍?问你话呢?” 邋遢老头闻得呵斥之语,微微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叹道:“哎……你二人不是正主,叫那你家管事的人来问,否则本仙无可奉告!” 他自称“本仙”,众人觉得可笑,可这人也真是奇怪,怎知道那射手和刘三不是正主的? 刘涣放眼四顾,更是觉得诧异,只见这老头摆摊的周围,人烟怪异稀少,仿佛旁人见到他,都要绕道而行,不知是何道理? 魏伯见状,当即要出来摆“老资格”,他正色道:“都是行路人,山水有相逢,老兄卖个面子罢。” 哪知那神棍道:“你也不是正主,我只和正主说话。” 魏伯微怒道:“那你说来,何人才是正主啊?” 神棍眯着眼睛看了众人一眼,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见面不相识!你家正主的身上透露着与众不同的气息,本仙一闻就知……小哥儿,若有可能,本仙免费你个测个字吧?”他说完尽直指刘涣。 刘涣见状心中一惊,忽有坦然下来,想看看这神棍到底要耍甚么把戏。他站出身来,道:“大仙说的是小子么?” 神棍先是点头,后又不断打量,如在观察一个古玩一般,等了良久,他才忽然道:“咦?你……你是从何处来的?” 刘涣哈哈一笑,道:“连你这大仙也算不出来么?是不相瞒,老子便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由天地所生,万物所养,你自然算不出来的。哈哈……犹豫甚么,不是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么,来来来,给我测个字罢?” 神棍一听,也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道:“哟,家传道法隐匿多少春秋了,却不知今日尽被本仙遇上了有趣之人……哈哈,不知小哥儿要测甚么字?” 刘涣爽朗道:“大仙是方外高人,寻常字句必然见的多了,小子可不敢枉来,以前年幼之时见得一个字,却不知如何读,你来测测吧?” 神棍道:“请小哥写来就是!” 刘涣也不多说,拿起他那腐朽的毛笔,当下写了一个“燚”字,他曾记得这个怪癖字最早出现在“康熙字典”,至于是否记错了也不知晓,更不得而知,而今之人是否认得? 写完后,那神棍细细盯着观看,久久不语…… 射手哈哈大笑,调侃道:“咋样,大仙人,不认得了么?” 神棍只是一阵掐手指,也不言语。念念有词不予答复…… 刘三是个稳重之人,当下也不耐烦了,他道:“你测不测得出来,直说就是,我等可有要事,却没时间陪你玩儿。” 终于,那神棍长叹一声,道:“小哥儿是想去西北之地么?” 刘涣不解道:“愿闻其详?” 神棍道:“哎……若本仙所料不错,小哥的名中必带有水,说不得,就是一个‘涣’字,对否?” 刘涣惊讶道:“你曾认得我?若是相识,可不敢耍神秘,被老子知晓了,有你好受!” 神棍长叹一声,道:“哎……天意啊天意,祖训千百年以前,有人来‘祖家’问计,祖家见那人戾气太重,难成大器,又算出他的主子必被一匹夫之人所灭,便决绝拒绝了……‘秦皇嬴氏不足道,大汉刘家四百年……’天意啊天意,小哥必定是姓刘,单名一个涣字……小哥儿啊,你等可不是商人,你等是想去做一件大事,那大事与‘火’有关,可你名中带水,此番必定水火相交,恐多有变数,你要小心才是……哎……今日得缘,本仙心愿已了,不再逗留了,这便收拾回家罢……” 众人见他长叹一番,果然说得极准,正在惊愕之中,却见他迈着佝偻的身影,走进了人群之中…… 刘涣醒悟过来,问道:“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神棍传话道:“无名!” 刘涣思索片刻,见他又走了不远,急道:“可有缘再见?” 神棍道:“人生于世,草木一秋!若一个甲子以内,‘紫微扶正’,你我必有相见之日。若翻过一轮甲子,小哥儿还不来寻我,便说明时机不到,天意难测,我也说不准的!” 刘涣迷茫,再问道:“该当何处寻你?” 神棍道:“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 之后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刘涣转身过来,急道:“三哥,此人必定怪异,你跟着他,无论如何要把他请回来!” 刘三道:“是了!可是……寻到了他,带到何处?” 刘涣道:“曲江楼下必有旅店茶馆,到时你一问就知!” 刘三闻言也不答复,赶紧迅疾追去。那神棍实在诡异,他怕跟丢了…… 这事奇怪得很,众人各自沉思,不明其话中真意。当刻随着刘涣等人一番问路,终于问到“曲江楼”的去处,但大家都是唐突,对这“曲江楼”一称不是太熟悉,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曲江边上,好像确有一座古楼...... 记了路线,缓缓而行,不多时找到了传说中的曲江楼,可也不过一座寻常古楼罢了,没什么稀奇…… 找了旅店,众人一一住下,等到用饭之时,涣哥儿却没来赴宴,他心中还在惦记这那个神棍。又想着“曲江楼”的事情,莫非此时,这座江楼还未建成么,或者是还未具体署名? 刘三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终于没有在茫茫人烟之中找到那个邋遢的老头…… @@@@@@@@@@@@@@@@@@@@@@@@@@@@@@@@ 实在抱歉,今夜秋雨发狠,雷声不断,家中电网齐断……只好拼着写了一章,却有突兀之处,还请诸位高贤原谅则个,明日一定补上,定不戏言!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一二八章 生财有道 翌日,天色突然阴冷下来。 众人来到旅店正堂用餐,忽见店中人烟无比稀少,掌柜家愁眉苦脸,心绪不振。那混口饭吃的小厮也是垂头丧气,披了一块抹布立在门前唉声叹气。 刘三道:“店家,备两桌子好酒好菜、若有清粥,也请呈上一些吧。” 颓废的掌柜闻言,随意吩咐小厮,当刻弯腰驼背出了柜台,一声长叹道:“哎,几位贵客,店中酒菜尚有,但却无清粥啊,还请将就一番吧!” 这倒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众人本不必放在心上,可见他愁容难解,心中也惊疑起来。 刘三道:“哦,这是为何?” 掌柜道:“贵客不知,每隔三个月的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这江陵府大小馆子中的初早生意最是冷清,故而寻常间的早食也渐渐撤销了。” 他这答复莫名其妙,曲烟等女子天性喜闻八卦,当下有一姑娘插嘴道:“这就怪了,莫不成这几日早晨,江陵城中有大事发生?” 掌柜道:“这位姑娘猜得不错,容小老儿问一句,贵客们可曾听闻‘江南日报’的名声?” 曲烟等女子闻言沉吟思索,貌似曾听过那报社的名称,可她们被那小贼千般叮呤、万般嘱咐过,只要牵扯到涣哥儿的一切信息,万万不敢多说,否则那小贼发起疯来,定不是好相与的。 魏伯等人是刘涣的心腹,当下心知肚明,自不会多说半句。 刘涣当刻站出身来,假装沉吟道:“哦……店家说的可是皇室之亲赵挺、赵汝愚二人在信州合办的‘江南报社’么?” 掌柜道:“是了是了,半点没错的,听说这‘江南’二字还是当今圣上赐的名呢。哎……按说千百年来,从来没有把‘消息’当做买卖来做的,到底是皇室之人,真是另辟蹊径,前无古人啊。” 刘涣见得他夸赞,心中忽地有些尴尬,因为他才是那报社的创始人和股东,而今有了名声,世人却不提及他刘秀才之名号,当下满肚子的苦水。可转念一想,这赵挺还真是个“实业家”的好苗子,报社才兴办不久,便已传到了大江两岸,其速度之快,比官家圣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惊疑道:“哦,小子也是百闻其名,但却从未见过,不知长得甚么样子,又是写了甚么内容?” 掌柜道:“那报纸每一期的内容尽皆不同,说的都是当下的时局,个各地奇闻妙事,还有赵国公亲撰的‘石头记’,有文人骚客的诗词文章……对了,还一个个号称‘神算子’的人,每期必有他出的算术真解,哎……反正是包罗万象,说也说不清的。据说那信州等地是每十日一期,当下各地商贩捧成了香饽饽。这不,每到那报纸传到这江陵府时,一连几天之中,都是抢购成风,那场面简直是水泄不通啊。” 刘涣道:“如此说来,这报纸实在是赚钱得很的,为何其余州县不行效仿之法呢?” 掌柜道:“哎,小哥儿怕是不常出门吧?上一期的报纸刊载了一道陛下的亲笔圣旨,朝廷下了严令,其余州县各地,若无朝廷恩准,不得兴报社之法,否则以重罪论处……小哥你说,官家自然百般保护皇家产业,寻常人等,哪个敢越雷池半步了?” 刘涣一听,暗骂道:“阿挺你这混蛋,尽然搞起了垄断,不知你有没有把老子的红利当成税务分给朝廷,若动了老子的‘奶酪’,回来定将你抽筋扒皮!” 几人突然见他不说话,眼神之中独有恶毒之色,不明其意。 曲烟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呆子,店家在与你谈话呢,你抽甚么风?” 刘涣赶紧震惊过来,尴尬一笑,答道:“哦,有劳店家指点了。只是不知那报纸在何处发售?小子想去买一份来看呢。” 哪知掌柜闻言却道:“哎哟,小哥说笑了。那报纸才到江边码头,早被排队的商贩抢了一空,常人想去购置,都是无法。但你无需担忧,在等几个时辰,必然在这大街小巷能够买到,只是……只是价格却要高些!” 刘涣道:“哦,却不知如何卖法?” 掌柜道:“第一期最新版的报纸,通常十文钱起步,要等便宜,需三日过后……” 一番交谈,小厮早把吃食呈了上来,几人边用边听掌柜讲解这一“奇事”。 刘涣假装鄙夷道:“嘿,不过一些消息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时人抢购如风,真不知是何道理。” 掌柜道:“哎哟,小哥多有不知。时下达官贵人、秀才学子、寻常百姓、说书先生,都是对那报纸着迷,那报纸也是做的极好极好,便是随便识点字的人出来,都能找到与他‘共鸣’的内容来……便是在这江陵府,这几日之中,只要那内容炸开,骚客文人们便会齐聚曲江楼,大肆讨论,品头论足,好不热闹!” 刘涣惊道:“还造就了这等风气?这报纸莫不是有魔力?” 掌柜叹道:“小哥唐突,那是因为你从未读过,若你等得起,便在小店多住三日,届时必定一目了然!” 刘涣闻言爽朗地答应了,又和掌柜寒暄几句,吃了早餐,去看“房地产”,他要在这曲江楼下,为曲烟等人买一所房子,还要传授众女一个赚钱的“本事”…… 几人当下一路看了几家,但这曲江楼下多是酒楼旅店,若要盘下来,必定花钱不少,主人家要价也高,更是难以谈妥。 终于在背对曲江的一处巷子中,寻到一处民房,当家的是个老财主,守着他那古朴的四合院子不知多少岁月,院中也无家丁护院,显得孤寂冷清。 刘涣小声问了曲烟:“相好的,这里你喜欢么?” 曲烟答道:“这院子倒是幽静,可惜残破了一些。但只要你安排,哪里都好!” 刘涣听她多有意见,笑道:“傻婆娘,老子还要给你装修一番的。对了,你这群姐妹们,除去吹拉弹唱的本事以外,可会针线刺绣、缝补纳鞋等常活儿?” 曲烟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土豪’么,怎地问起这等琐事来?姐妹们自然会针线活儿,可都是秀些高压之物,却不是寻常间的东西。” 刘涣道:“这便好了,老子要的就是‘高雅’。” 曲烟到了而今,还是不明白那小贼心中的想法,当刻也不插嘴,带着姐妹们回了旅店…… 刘涣不厌其烦,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终于把老财主打动,以一个合适的价钱买了这方四合院子…… 老财主收了钱财,交了房契,写手收条凭据,按上手印,算是交接完毕,然后在涣哥儿的催促下,雇佣杂役之人,将院中搜刮个干干净净。 刘涣又有分工,除了魏伯以外,其余兄弟皆有任务,当刻走南走北,置办东西去了。 射手忍不住问道:“一号,你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到底想干甚么?” 刘涣道:“老子要设一个机关,专门拿来对付歹人!” 射手道:“甚么机关,还不是不放心你那美人儿,怕被人家欺负。” 刘涣笑道:“你懂的!” 又是一番忙碌,历经三个昼夜,刘涣把历城兄弟的体能全部压榨干净……那个从外面看上去普通的院子才终于装修完毕。 到了第四日,天气冷了起来,刘涣接过曲烟等一众妖精,住进新房之中。 曲烟到了正门一看,见得门沿上挂了一块精致木板,木板上画着两个符号“lv”,符号的后面是两个字,“之家”,合起来就是“lv之家”。 曲烟问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刘涣道:“相好的,先不论这些东西,走,老子要交办你一些事情!” 曲烟还未答应,就被他一把拉入里间…… “相好的你看好了,这盆兰花轻易不敢乱动,只要向左一旋转,这院中就会塌陷下去……”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曲烟一一记下,震惊不已,暗道这些机关实在凶恶万分,要是有人上道,岂不是粉身碎骨? 曲烟道:“小贼,你设计这些复杂的机关来做甚,是想看住我么?” 刘涣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骂道:“老子看住你做甚么?老子是怕你几个女人家住在这里,要是被歹人入侵,报官不及,设置一个自保之法,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曲烟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就算你机关算尽,我毫发无伤,心底却不欢喜!” 刘涣叹道:“好端端的,你又伤感甚么?” 曲烟闻言,轻轻偎依在他怀里,娇叹道:“你懂甚么,我只想一生一世跟着你,便是吃糠烟草也心甘情愿的,你就算给我买了雕镂玉砌,可看不到你的模样,我又有甚么心思……” 刘涣安慰道:“看你说的,当家的是去外面做大事,你便在江陵府好生呆着,等我回来时,抬着轿子来娶你呀!” 曲烟听他这不痛不痒的话儿,半点也不走心,当刻忍不住哭泣起来…… 第一二九章 原来女人可以这般美 曲烟问计刘涣,说将来何以为生?刘涣劝她莫要着急,重头戏就要上场了。 果然,等到翌日清早,刘涣摇醒了睡梦中的曲烟,骂道:“快把你的姐妹们召集起来吧,老子要传道授业了!” 曲烟见他焦急认真,吩咐手底下的妹妹们梳洗整洁,全部聚集在大堂之中,看看涣哥儿搞什么鬼? 聚齐以后,曲烟忽然见得院子中站着七八个妇人,这些妇人看起来憨厚本分,知书达理,可穿戴破旧,想必都是受苦受难的人儿,也不晓得甚么来路。 刘涣拍手道:“三哥,叫她们进来吧!” 刘三出到院门吆喝一声,那些妇人便缓步而入,到了正堂,对着“男主”刘涣微微见礼,道:“见过家主!” 刘涣站起身来,客气道:“婶子们不必多礼,以后这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由贱内操持,你们听她安排就是!”说完指了旁边的曲烟。 妇人们一看那旁边女子,赶紧懂事地说道:“见过主母!” 曲烟心中激动,“这便是成家了么,来得好快!”她以前也是个受苦受难的人,当下可不敢摆架子,也无架子可摆,还起了同情之心,她温和道:“婶婶们不必客套的,以后家里家外,还要仰仗大家帮忙才是!” 妇人们闻言站到一旁,静候着新一天本家的安排。 刘涣道:“烟儿,这便是我为姐妹们找来的十个用人,全是精明能干之辈,吃过苦,懂得节俭,懂得持家,你要好生对待才是!” 却说这四合院子不算太大,可也不算太小,被刘涣一阵瞎搞,里里外外不知装修成了多少温馨的房间,他物尽其用,全院上下,无一处多余之地…… 刘涣安排了宴席,请师父上座,他和曲烟坐在下首,又招待兄弟们入了宴席,请妇人们吃了一顿团圆大餐…… 妇人们感激涕零,暗想操劳了半辈子,还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这本家真是会体贴人,全无半点架子不说,还显得亲近有佳、敬畏有佳,真如一家人一样。 吃过饭后,刘涣朗声道:“婶子们,你们十人都是小子精挑细选来的,可入了这院子,必定不会亏待你们,以后每日开销,都由贱内安排,若她有不对之处,还请婶子们多多教诲。这不当家不知盐米贵,我这婆娘经验又少,还请婶子们多多担待才是!还有一点,若贱内及其姐妹们多有苛刻之处,等小子回来,你们告知于我,我必定好生收拾一番!” 妇人们闻言不忍一怔,双目混浊,低头道:“不敢不敢,有劳家主惦记了!” 为奴为婢,千百年来的“祥林嫂”们,哪里敢对“上头之人”有怨言? 这院子终于“活”了起来,一改初始时的冷清味道…… 曲烟欢喜道:“小贼,你不是要传我吃饭赚钱的本事么?” 刘涣道:“这不还没说到正事么?叫你的姐妹们进屋子来,我有要事相商!” 曲烟吩咐一声,姐妹们进了正堂。 刘涣突然说道:“把门关了!” 他这一声吩咐,倒把众女一惊,以为他是“死性不改”。 曲烟道:“你做甚么?鬼鬼祟祟的!” 刘涣笑道:“紧张甚么,老子会吃人不成?三哥,把东西拿出来!” 不一会儿,刘三来来回回几趟,拿了一大堆东西摆放在桌子之上,全用布料包裹住了,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刘涣问道:“姐姐们,小子要问一个问题,望你们真心回答才是!” 众人见他难得真诚,又搞得这般神秘,当刻也严肃起来。 “你问就是了!” “好啊,听好了,便是你们寻常间逛街赏景,想买个把胭脂水粉,买到手以后,如何个拿法?” “还能怎么拿,不是都有简易包装的么,每个包装的上面有一根细绳子,拉住那绳子就行了!” “好啊,若是出远门走亲戚,要带上自己的日常用品,比如衣物等……又怎么个拿法?” “这也简单,放在一个箱子之中,自有车夫会来操持,操那心思作甚?” “呵呵,觉得麻烦么?是不是多有不便?” “这……确实是不方便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少了还好说,多了可不好办。又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没个下人服侍,累得慌!” 刘涣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就对咯!姐姐们,你们有福气了,我便是菩萨派遣下来帮助你们的。” 他话也不说完,等得大家一阵焦急,曲烟道:“有话就说,你卖甚么关子?” 刘涣笑道:“三哥,把那全手工制作的东西拿出来吧?” 刘三笑道:“得嘞!” 只见他轻轻揭开布料的一角,小心小意地拿出一个东西来——那东西尽是用上好布料缝成,沿边沿缝之处,又以皮革衔接,像个简易的花篮子,顶端两个提手。正反两面分别绣着一副牡丹、还有一首小诗;正面右上角刺绣着‘lv’两个符号……简直是精致无比…… 曲烟惊奇道:“这是甚么?” 刘涣道:“把你的胭脂水粉拿出来!” 曲烟着急知晓答案,赶紧进来屋子,拿了自己寻常间的“化妆品”,刘涣接过,一一放到那物件之中…… 他笑道:“看清楚了么?这便是一个包包,寻常间用来装些小东西,真是物尽其用,也不累赘,反而起到打扮衬托的作用……烟儿你来!” 曲烟闻言站了过去,刘涣又吩咐她或提或挎,不论正面侧面,都是相得益彰,简直精美极了,真是专门为女儿家制作的好东西…… “咋样,姐姐们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可总觉得有些别捏呢。至于别捏在甚么地方,倒也说不出来……” “姐姐们说得有理,不急不急,小子早想好了。你们之所以看起来尴尬,定是觉得这包包与贱内的穿着不相符,对不对?” “哎呀,就是这个理了!” “嘿嘿,好说好说,烟儿,你随我进房来。” 曲烟进来屋子,二人锁上了门,不多时里面传来甚么“流氓”、“小贼你敢”等话…… 过了良久,刘涣现出来,道:“擦亮你们的眼睛看好了……” 众人当即循声望去,只见得一个熟悉的女子走了出来,一袭长裙简洁大方,落落得体,将曲烟的身材展现得更为苗条,整个人的气息也变了,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她那鞋子好怪异,看起来刚好合脚,但曲烟穿上后,怎地觉得她变高了许多,这是什么道理? 女子们惊叫、激动、兴奋、臭美、贪得无厌…… 涣哥儿不厌其烦,只拿出春夏秋冬四套标本,或有长裙短裙、风衣外套、夹克劲装,配上长靴小鞋,再搭上提包挎包、背包旅行包....... 我的天,原来女人可以这样美!这是大家心底真实的想法…… 经过好一阵激动,众人才镇定下来。 曲烟道:“我懂了,你便是要让我等做这买卖么?” 刘涣道:“对了,这些东西你们看了都是中意的,这天底下的女子见了,不也欣喜万分么?尘世间有两种人的钱最好赚了,一种是学堂里的读书人、一种就是女人,但到头来赚的钱都是男人的……不论如何,此事应该能行,老子推算,不肖三五年时间,还会刮起一阵狂风,吹遍大宋的土地……” 曲烟道:“你说得这般邪乎,可如何卖法了?又当如何制作?” 刘涣道:“我早相好了,所有的图案和制作流程,已然草拟成册,你等照本宣科,依葫芦画瓢。或在加上自己的想法,一定能行……今日起了大雾,相信明后天必会放晴,到时候老子带你们出去‘走台’,宣扬一番,准亮瞎了江陵城中众人的眼……” 曲烟不解道:“甚么叫做‘走台’?” 刘涣笑道:“不急不急。” 曲烟急道:“又当如何卖法,价格是多少?” 刘涣道:“像这类似的一个小包包,要卖五两白银,一整套加在一起,少了三十两白银不卖!” 曲烟惊道:“你……你是做梦么……怎么可能?” 刘涣哈大笑,不予答复,扬长而去…… 曲烟惊道:“呆子,话没说完你就走了,你去哪里?” 刘涣道:“我去沾花惹草呀,把这江陵城中爱慕虚荣的女子全给你招揽过来,也好火了你的买卖。老板娘,赶快开工吧,看看制作一件成品出来,需多久时间……” 曲烟道:“你敢……” 可哪里还有那小子的身影,他早就嚣张地走远了…… 不过她暗暗一想,这小贼费尽千幸万苦,便是要传自己这一门法子,可不得寒了他的心,早早开始施工,赚多多的嫁妆钱,等他归来时,吓也吓死他…… 想及于此,曲烟叫住了正在抢着试衣服的姐妹们,开始研究起图纸来…… “姐姐,你适才与那小子在屋中,都做了些甚么?” “没做甚么呀!” “那你尖叫甚么?怒骂甚么?” “要你管!” “就说说嘛……求你了……好姐姐……” “哎呀,烦死人了!你们不知,那小贼尽然发明了一种……一种……一种裹胸之物……” “啊!!!是甚么样子的?哦……怪不得你出来以后,这般‘挺’!这般‘挺’!” “好你个小妮子,这是赚钱的门道,有甚么好笑的?快快打住,加紧看图,越快越好!” 第一三零章 提前面世的曲江楼 话说刘涣一行离开“lv之家”,又去瞎晃一番,认真收集市场状况。 等到第二天时,果然日照山河,阳光刺透了雾霭……涣哥儿心情大作,带着众人不多时来到自以为是的“曲江楼”上,他低调地找了一个位置,透过人烟瞩目远眺,见得大江西去,烟轻雾重之中,波涛滚滚,荡起江上船只起伏不停,就是有点文艺心绪的人,见了这般情景,也必豪气顿生…… “兄台们,官家又颁了圣旨,尽刊载在这江南日报上!” “快快说来听听,又是甚么利国利民的信息?” “呵,据说信州鹅湖山下的学堂建好,太子殿下亲自题写赐名,叫做‘鹅湖书院’,陛下近日听闻太子汇报,亲点诸多学识渊博之人做那书院的先生,赵汝愚赵大人兼任‘山长’……” “赵大人学识渊博,又是皇室宗亲,兼任山长自然无可厚非,这有何稀奇的?” “哼!兄台唐突,容我把话说完!你们定不知道,陛下还亲命了一人为书院先生,那人便是史浩史相公!另一人却从未听过,叫做张年丰!” “嘿,兄台乱说甚么?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哦,如何讲?” “高贤们,据说那籍籍无名的张年丰大有来头,陛下除去任他为书院先生以外,还让他兼任‘副山长’一职,这正副之分,在书院当中,可不多见啊。陛下此番用意,却是有渊源的!你们可知那张年丰甚么来头?” “甚么来头?你也卖关子,烦死人了!” “哈哈,兄台们真是急性子!据说那张年丰,便是鹅湖山刘秀才的祖父呢,刘秀才是何人物,还用我多说么?” “哦……原来如此,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甚么一人得道?那刘秀才而今还无半个官职,更为科举中榜,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只是他才学了得,名震临安府倒是真的……可说也奇怪,据我信州的好友来信,说刘秀才早已不在鹅湖山,去向无知呢……” “哦?这可怪了,刘秀才不是赵汝愚赵大人的堂前弟子么,怎可能好端端的消失了?” “嘿,消不消失且不敢多论,可他离去之前,曾留下惊天一笔!” “惊天一笔?” “兄台们,刘秀才消失的前日,尽在鹅湖书院留下一篇启蒙之学,那文章对仗得体,押韵上口,简简单单的字句之中,当真是惊世骇俗!” “写的甚么,说来听听?” “这也是报社刊载,容我读来!” “快些快些……” “人之初、性本善……” 当下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朗朗读来,把刘涣盗用的“三字经”读得抑扬顿挫…… 这可惊呆了众人! “天了天了!传闻那刘秀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那脑子中到底装了甚么东西,莫不是文曲星转世?” “嘿嘿,我等也只是猜测,哪里晓得具体由来了?曾闻刘秀才此文传到临安府,史浩史相公心生怀疑,故不远千里前去鹅湖书院看个就近,他到了一看,正见得是刘秀才真迹,当刻一连说了一十三个‘好’字……你们想想,史相公是何等人物?那是当过宰相的人啊,满腹诗书自不多说,可见得刘秀才之字句,尽然找不到话说,只是频频称好……呵,还别论,史相公回朝以后,将此事一一向陛下说了,陛下笑而不语,问史相公意欲何为?史相公立马跪地请功,请求官家赐他到鹅湖书院做个先生!陛下立马答应,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陛下说,‘要你去做个先生不是不可,但你到了鹅湖书院,难免大材小用,你要给朝廷研究出一个可行的教育之法来’……史相公自然应允,欢天喜地地去了鹅湖山。这事引起轩然大波,临安府的达官贵人,尽皆派了自家子弟前去求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对了对了,那赵国公的‘石头记’刊载到了第几章了?” “哎……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抢了报纸的头版,二版以后的,还未见着呢……” “哎……”众人长叹一声,大觉得遗憾,只好翘首以盼,等着新一期的报纸全部公诸于众…… 便在众人感慨之时,忽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感慨,却道:“哎,信州之地何德何能?真是人才辈出,反而放眼江陵府,咋地不见个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悲可叹啊!”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得一个凭栏远眺的清秀少年郎,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 “这位兄台,你这话实在说得伤人了,你有什么见地么?”一人出言问道。 “哎……兄台有礼,小子细细听了大家言论,对那鹅湖山真是好生敬仰,对刘秀才之名更是佩服万分。可转念一想,我等齐聚这曲江楼上,都是说别人好,却不反思自己状况,难免心中感慨!小子狂妄了一些,还请诸位哥哥不要见怪才是!”刘涣转身搭话,看他那贱人般的模样,又要装逼了! 时人闻言,见他谦逊有礼,言语虽然伤人,可也说得真切,当下不好反驳。 忽有一书生走了出来,拱手道:“想必小哥也是个读书人无疑,那依你看来,我江陵府之学子又当如何了?” 刘涣道:“哎呀,小子可不好说,可现下见得高贤齐聚,这江楼景致极好,大家与其谈论他人佳作,何不应景写诗,作词唱曲,也写一些轰动天下,名传千古的佳作来呢?” “你说得轻巧,名传千古的佳句,可不是那般容易写出来的,你这般轻看我江陵学子,那你写一两篇出来啊,别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江南日报曾刊载过刘秀才一篇锋芒毕露的文章,叫做‘论空谈误国’,说得便是你这种人呢!” 刘涣本想好端端地交流,怎听得有人出言不逊,当刻来了脾气,他朗声道:“你小看人不成?哼,小子虽然才疏学浅,但穷极心思,要写一些好东西来,不见得就比那刘秀才差了。” 那人哈哈大笑,见他一个黄口小子,尽出如此狂言,鄙夷道:“你写啊,若你写得出来,别说是名传千古,只要能让我等折服,也算你是个大才了!” 刘涣道:“你……你……你莫要逼我!” 那人见他紧张,更是得意忘形,呵斥道:“哼!你写啊!” 其余人见得,当刻来了兴致,附言道:“对啊对啊,你这人光说不练,倒是写啊……” 刘涣道:“好!是你等逼得,今日便是绞尽脑汁,也要作一两篇佳句来!拿笔墨伺候……” 众人见他年轻,自不放在心上,还故意找了江楼上一块没被“糟蹋”的地方,调侃道:“小哥既要作名传千古的佳作,便请写在这江楼上吧。往来骚客见了,也好瞻仰小哥的名声……还别说,你与那刘秀才年纪相仿,说不得又是一个奇才呢,哈哈哈……” “哈哈哈……”无聊的书生们跟着大笑起来…… 刘涣怒哼一声,挥笔而就,正是一副行书模样,不多时手腕一抖一收,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道:“写好了,你们看看,行是不行?” 众人跻身过去一看,正见得那字迹刚劲有力,但不乏飘逸之姿,当时心中一怔,暗道是不是有点小瞧人家了? 一人缓缓读来,正道是:“独立寒秋,曲江东去,古楼凭栏,看万山红遍,尘林尽染……” 众人读完,再也说不出话来,尽不敢看他,只是盯着那墙壁上的“佳作”,心中起伏不停…… 涣哥儿忽然沉吟一声,道:“哦……对了对了,小子前些时日还作了一首长短句,也写出来吧。” 不待众人反应,他提笔而作,正是写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写完后长叹一声,显得忧国忧民,复又小心翼翼在后面落了名号,却道:“书生独孤求败到此一游,时高贤聚在,应心应景写得长短之句两首,以为天下学子相讨,论论才学!” 众人又看,更是震惊万分,见了他的署名以后,当即膛目结舌。 有人颤抖道:“你……你……你叫做‘独孤求败’?” 刘涣笑道:“这名取得不好,见笑方家了!” 他那乖张的神情,简直如打了众人的耳刮子一般,学子们一时间无地自容。适才调侃轻视他的那个书生早不见了踪迹…… 有人拱手道:“独孤兄,还未请教你是何方高人,师承何人?” 刘涣却道:“嘿,这位兄长勿急,小子不才,还想在写一篇游记文章,望大家成全!” 书生们今日真是见了鬼,再不敢多说甚么,赶紧给他让出地方来,道:“独孤兄请……” 刘涣二话不说,提笔便“盗”,写道:“《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登此楼者,于此亦可以反诸身,而自得之矣……予于此楼,既未得往寓目焉,无以写其山川风景、朝暮四时之变,如范公之书岳阳……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 他后来取命“江陵府曲江楼记”…… 可若依照正史而言,那时的曲江楼还不见规模,朴素得很,更无具体署名,据说这正儿八经的江陵府曲江楼的名字,得等到几年以后,张俊的儿子张敬夫前来驻守此地时,又兴建一番,才算是立竿见影,成了规模…… 不过现而今之人听他说及“曲江楼”,想及此处地理位置,正是在曲江岸边,当下不言而喻。 也从此时起,“曲江楼”的名字提前几年面世,据说后来的张敬夫来时,想起了“独孤求败”的佳作,第一件事情,便是兴建曲江楼……再到后来,朱熹游历至此,仰视那文章,隐隐约约觉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好生亲切,就像是自己写的一样,他不知独孤求败是何人,心中却把那人当做知己,当刻提笔写了一篇“曲江楼记之二”,以缅怀追思独孤高贤。 无疑,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一三一章 独孤求败 众人等过良久,再也说不出话来,忽看看刘涣所写的两首长短句,又细细读了他的文章,其才学之高,怕是望尘莫及。 刘涣一改狂妄,复又谦逊下来,对着众人微微笑道:“‘求败’狂妄,写得不好,还请诸位贤才多多包涵!” 众人听他说话、观他面目,这才看得清晰,原来是个俊朗飘逸的美男子,举止之间,自有一派出尘出世的气度,以往在荆鄂两地不曾见过,难不成是后起之秀?又或是某处隐士高人之徒。 树大招风,故有嫉妒之人,可当下人多势众,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大家明面上还是称兄道弟,拱手相谈…… “哎呀,独孤兄真是惊世奇才,我看你这才学,定不在那刘秀才之下。” “独孤兄,尽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师承何人?” 刘涣听得有人问话,微微欠身道:“诸位高贤不知,求败乃是黔地贵阳人士,身处蛮夷,乡野鄙俗之间,难免吝缘教化,驽钝而无知……好在浑浑噩噩之时,曾在老家乡的放牛坡上,被师父看中,收为弟子。师父自称‘烟波钓叟’,却不以实名相告,但他老人家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晓地里,他见求败可怜,便给穿给吃,传道授业,从寻常间的字词一直到圣贤诗书……当求败学有所成之时,师父却莫名逍遥远去,我找也找不到踪迹了……去年开春之时,求败收得书信一封,扯开一看,却是家师所写,家师说缘尽缘散不必强求,但我实在年幼,缺乏历练。说是若想进步、若想再见恩师,必要北上而来,才会在茫茫人烟之中寻到恩师踪迹……所以小子一路披星戴月,跋山涉水,历经万苦千辛,终于到了这荆鄂之地……这不,听人常说,曲江两岸,时有大才之人相讨相论,所谓是纵横古今,小子心中激动,不忍前来请教,果然,诸位哥哥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啊……” 众人听他长篇大论,提及什么“烟波钓叟”,实在听也没有听过,但一联想,便就释怀了。毕竟有甚么样的师父,就有甚么样的弟子,你瞧他那名字——“独孤求败”,这是不把天下学子放在眼底呢。看他行文之间的气度,大有气吞万里之势,倒和那偌大名声的刘秀才极为相似,要是这两人遇上了,那才有意思呢…… “哦,怪不得了,独孤兄弟这般才华,原来是得高人指点。我说呢,便是你这般年纪,焉能写出这等诗词来?” 刘涣傻笑道:“嘿嘿,那是那是。可……听说那刘秀才也是年纪轻轻,他怎能就写出哪些东西来呢?” 那人顿觉得言语之间的蔑视被他看穿,当即尴尬道:“嘿,独孤兄较那真作甚?你有所不知,传言那刘秀才是文曲星下凡,如何不了得?你我都是常人,可却没有小兄弟这般福分,能遇上高人调教……哎……” 刘涣闻言心中暗想,“这他妈也太能扯了,文曲星都扯出来,愚昧不说,倒有些自欺欺人。”可人家既如此回答,他也只好一笑了之…… 众人又是寒暄几句,说着说着的,便说到了江南日报上“神算子”的算术来,却是一个“鸡兔同笼”与“鸡鸭同笼”相混合的题目…… 刘涣闻言,心中暗骂,“赵琦玮啊赵琦玮,你不装会死么?”他不忍长叹一声…… 众人又见他感慨,当即问言道:“独孤兄有甚么见地?” 刘涣道:“哦,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这所谓的神算子出的这题目也是在有些儿戏了吧。” “儿戏?如何讲?” “嘿,这位哥哥你想,他这题目不是简单得很么。” “简单?独孤兄,你才学了得自不消说,可这算术题目却是极难的,便是江陵府的俊才们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有何难,我解给大家看啊!” “愿闻高见!” 刘涣既要出风头,当下也不磨叽,挽起长袖,爽朗道:“哥哥们请看,鸡、鸭、兔三者,我们且以甲乙丙来代替,先把第一个笼子中甲乙的腿全砍了……” 不过一个三元方程,只是出得有些刁钻,牵扯到了次方的范畴,难免众人郁闷。这赵琦玮为了出这题目,怕是想了几个昼夜不止…… 刘涣当下一一拆解,索性就着平坦的地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解析,他为了使众人看得明白,便按部就班,从无跳跃和推论,老老实实地将来龙去脉全部写了个清清楚楚…… 作完后其长叹一声,道:“请过目吧……” 众人赶紧围拢过来,眼珠子全定到了地上。刘涣乘着这个空档,朝暗地里的刘三等人使一个眼色,就要离去。 有人却突然喊道:“独孤兄,你着急去何处?” 听得有人呐喊,大众的目光又被吸引过来,正惊奇地看着刘涣。 刘涣尴尬道:“哎呀……这……实在是唐突了,小子来到江陵地界时,曾闻得有人谈起,说贵地出了一个稀奇之物,都是为了女子设计的,传言物尽其用、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可小子苦寻几日,仍不见甚么异常。这才一个寻找,却又有人说起,说是明日会有一场‘展销会’在这曲江边上兴起……” “展销会?甚么展销会?我等怎从未听过?” “啊?哥哥们也没有听过么?哎呀,我也是觉得奇怪了,这展销二字来得唐突,我查阅典籍也没找到,故而心生惦记……我还听说,明日那甚么‘展销会’上,会有美人无数,向众人展示那精美之物,这……这……嘿嘿,有传世精美之物可赏、又有美人儿看,难免心痒痒的。这便要不辞而别,还请哥哥们莫要怪罪!” “啥?有美人儿可看?你咋不早说?哎呀,独孤兄弟啊,你这做法真不厚道了……” “嘿嘿……” 这个不要脸的,临走时还不忘宣扬一把,当下说得突然,莫名其妙之中,现场之人尽皆躁动起来。 时人开始感慨,这大宋朝是怎么了?尽出些怪人怪事…… 刘涣回到“lv之家”时,曲烟等人早忙得不成样子,那几个聘用来的妇人更是焦头烂额…… “李婶李婶,裁三尺锦布来,莫要裁多了。” “哎哟,章婶,我要的彩线呢,快些吧,我这包包就要成型了……” 但凡这个民族,千百年来的女人家,都是心灵手巧,干针线活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很可惜,越发到了后世,她们便越发懒惰起来…… 刘涣见得大家忙碌,也不打搅,带上刘三转身就走。 刘三小声道:“涣哥儿,这还要去何处呢?” 刘涣道:“去会会这江陵府的大佬!” 刘三惊疑道:“什么大佬?” 刘涣改口道:“额……便是此间知府。” 刘三道:“去寻他作甚?不是说要尽量少结交官府的么?” 刘涣叹道:“哎,我有甚么法子,要是不给那几个妖精找一个后台,可不放心啊!” 刘三道:“都是你沾花惹草!涣哥儿,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有时候,实在是过于风流了!” 刘涣笑道:“嘿,看三哥说的……风流便风流吧,大丈夫做事,当讲求行云流水、任意所致。再者人生百年如寄,总是畏首畏尾,好不痛苦!” 刘三听他说及“行云流水、任意所致”,当下也来了精神,可忽又疑问道:“那你带着这个木箱子作甚?” 刘涣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听说此间知府的婆娘好生俊美,老子想去贿赂她呢……” 刘三赶紧提醒道:“涣哥儿哟,这……这堂堂知府的女人,你可不敢乱搞啊!出了事,收拾不了的。” 刘涣见他认真,当刻哈哈大笑道:“三哥哟,你想多了……” 二人走走停停,投石问路,不多时终于来到知府府邸…… 看门的见得有人前来,当即带了两人拦住去路,出言问道:“此间是沈大人官邸,闲人不得入内!” 刘涣也不答话,将这等事情交给刘三处理。刘三赶紧行礼道:“有劳老哥,我兄弟二人便是来寻知府大人的。” 哪知那人跋扈道:“不见不见,我家大人公物繁忙得很,可无多余时间见你等刁民!” 刘涣一听“刁民”二字,当刻不乐意了,他出言道:“你这狗东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可知我是何人?” 听得刘涣骂话,那人愤慨地观看刘涣片刻,蔑视道:“哟,小娃儿,你说话倒是冲性得很!你倒说说,你是何方神圣啊?兄弟们……” 他“兄弟们”三个字出口以后,便见得院中又出来五六个人,将刘涣与刘三堵在府邸门口,个个张扬冷漠的样子,这情形,不言而喻…… 刘涣骂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狗崽子,便是在这江陵府知府大人的官邸前,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你这般行径,真是作死的节奏!” 那人闻言,当即大骂一声“**才作死”,然后一拳击来。 以他想法,这刘涣不过一个稚嫩的少年郎,能有几斤几两呢。再说大人寻常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可没见过这等“小娃儿”,打了也是白打,反正有“小夫人”撑腰,定出不来乱子…… 可实在是令他失望了,因为他那拳头还未接近刘涣,便被一脚踢中丹田,“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其余人见状,当刻一拥而上…… 可不到十几个呼吸之间,全被刘三解决,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便在此时,那院中出来一人,怒骂道:“哎哟,天杀的,这是作甚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知府家的傻婆娘 刘涣循声望去,正见得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出得院来,那女人不过二十开外,长得********、丰!乳!肥!臀,穿着华丽,脸上全是水粉,眉毛画得尤为厚重,便如前世红灯区门前的"招客女”一般。 她的身旁跟着五六个丫鬟护卫,此刻正快步朝刘涣而来…… 刘涣二人自不知晓来者何人,可人未到,那满身的香味便已飘来,呛人得很。 少妇看了倒在门前的几人,罪魁祸首便是那两个年轻人无疑,正见得这两个年轻人当中,倒是有一个“小鲜肉”。 她指着刘涣道:“哪来的刁民,无故伤我家丁,不想活了么?” 见她生气愤怒,一副厌恶的泼妇面目,刘三当刻来了气,便要出言反驳。却被涣哥儿打断了! 只见涣哥儿突然惊慌失措,感慨道:“我的天了,尘世间怎会有这等美人儿……” 那少妇听见,适才愤怒的心绪突然陡降,见得刘涣惊愕的神情,面色突然间温和下来,扬起头骄道:“哼!你这无礼的小儿,你是说本夫人么?” 刘涣闻言,假意一个唐突,惊道:“对呀对呀,正是说的姐姐呢!哎呀,姐姐莫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的么?天了,小子今朝是怎地了,尽遇到姐姐这般美人,此世今生,便是死了也无遗憾了!” 那少妇见他既惊愕,又浮夸,既贪婪,又真诚,当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夹住一块锦帕朝前面一挥,道:“哎哟,要死了要死了,你这小儿好无礼,被我家大人知晓,不扒了你的皮!” 刘涣当即感慨道:“哎……能得仙子一笑,便是抽筋扒皮,小子也是愿意的!” 他这话才一说完,身旁的刘三再也把持不住,干恶一声,弯下了腰! 少妇怒道:“你做甚么?” 刘三头也不敢抬起,赶紧颤抖道:“我……我听自家兄弟之言,确实……” 刘涣赶紧打断道:“仙子姐姐,你莫要和兄长一般见识,他是惊愕于你的美色,忍不住激动,捧腹难忍而已。他嘴笨得很,见了仙子姐姐这般人物,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对不对三哥?” 刘三赶紧附言道:“对的对的,美……美极了!” 少妇这才欢容悦色起来,扯着尖锐的嗓音道:“哎哟,少说这些甜言蜜语来谎人了,说吧,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刘涣赶紧回答:“仙子莫急,听小子一一道来。仙子可是此间知府的夫人?知府是沈复沈大人么?” 少妇沉吟道:“是又如何?” 刘涣暗暗心惊,“堂堂沈复沈大人,何时纳了这么个妾?真是与他身份不服……” 他赶紧正色道:“回仙子的话,小子初来江陵府,曾听人说起,言及沈大人之夫人长得国色天香,简直如九天上的仙女一般!哎呀,小子轻狂,哪里会听市井传言,当刻不信,除非亲眼见到……哪晓得,今日果真见了仙子真容,真是惊天泣地,看来世人不曾欺我啊!” 少妇惊疑道:“哎哟,寻常间也没听人这般说话啊?” 见她惊疑,其一旁的丫鬟赶紧附言道:“夫人是长得美!便是市井间的匹夫匹妇见了,自不敢当面说,暗地里赞叹不已,也属正常!” 少妇喜道:“哎哟,你这死丫头,也不把这些话儿对我禀报,你该死!” 那丫鬟道:“奴婢是怕夫人不喜欢,所以……” 刘涣听那丫鬟说及“不喜欢”三个字,当场觉得怕此事要黄,立马抢道:“仙子姐姐,你长得这般美,沈大人真是有福了,他不曾对你说过么?” 少妇转头看向刘涣,见他乖巧真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眼神之中的内容好生复杂,她一时间尽心跳加速起来,叹道:“哎,那个没良心的,此去临安府不知多少日子了……” 见她唉声叹气,刘涣暗道:“原来沈复不在江陵府,怪不得这婆娘这般嚣张!” 这可苦了那地上的家丁们,见得夫人出来,不仅不为难这小子,还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闲聊起来,这是要唱哪一出? 刘涣恍惚道:“哦,对了对了,仙子姐姐,小子这箱子之中,有一件物事,是刚从曲江边上买来的,送给你吧!” 那少妇也不见甚么东西,当刻假意推迟道:“哟,无功不受禄,再说你我非亲非故的,收你的东西可不好!” 刘涣道:“诶,姐姐说的哪里话。便是为你这般美人赴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送件东西给姐姐,理所应当!如果……如果仙子不授,小子只怕寝食难安,忧思成疾,便是……便是死了,也没甚么好留恋的!” 那少妇赶紧娇笑一声,道:“说甚么死不死的鬼话了,拿来吧,我收下就是了!” 刘涣赶紧一改颓废,欢天喜地地呈了上去。 少妇接过来一看,当时惊奇道:“这是甚么东西?” 刘涣又夸夸其谈,将这东西的用途一一说了清楚……他昧着良心赞叹道:“天了天了,仙子姐姐带上这个包包,真是更加脱尘脱俗……” 少妇见这东西新奇,又实在精美不已、用途恰当,还别说,正如那小子所讲,确实是专门为女人家制作的。 她把那包包挂在肩上转了一两圈,问道:“确实好看么?” 旁人异口同声地道:“好看!” 这一定是真心话,但说的是那包包,却不是那少妇…… 少妇欢喜地道:“哎呀,你这小弟弟真是讨人欢喜,也忒会疼人了。说给姐姐听,你此番有甚么要求?” 刘涣傻傻一笑,道:“小子哪有甚么要求,姐姐欢喜,就是小子莫大福分了!但是,小子曾闻沈复沈大人诗书满怀,不忍写了一篇文章,要呈交给大人的,可惜……大人却不在府邸……” 少妇一听,还以为是甚么大事呢,当刻爽快道:“哎呀,你不早说,你们读书人呀,就是弯里弯酸的,把你那文章拿来吧,等当家的回来,姐姐替你转交给他就是!” 刘涣赶紧屁颠屁颠地呈上一个信封,信封上也不署名,少妇惊疑道:“你这是……” 刘涣答道:“仙子有所不知,小子怕缺了礼数,故而才谨慎地做了这个信封,还望姐姐代劳才是!” 少妇道:“缺甚么礼数,我看你这人懂事得很!信甚名谁呀?” 刘涣笑道:“独孤求败!” 少妇感叹一声,道:“好霸道的名字,可与你这喜人儿的面目不符……” 二人越聊越来劲,这少妇尽然不避讳世人目光和礼数,请刘涣进了院子…… 丫鬟和护卫们心中好不纠结,暗道夫人这般作为,实在有失妥当,哪有当家男人不在时,女主人亲自去招待客人的?也不知沈大人回来后,敢不敢与他说明此事? 刘涣忍着怒骂和早已想杀人的躁动心情,随那少妇进了里间,又与她长谈起来,期间尽是些莺莺燕燕昧良心的鬼话,不乏夸赞之辞,还写了一首小小诗送给那少妇。 少妇只顾着听刘涣瞎掰,那甚么诗词全部放在心上,她感兴趣的,是刘涣口里的“lv包包”、“新式长裙”等东西…… 刘涣道:“姐姐啊,据说明日,这家店铺会在曲江边上向世人展示他们的作品呢,姐姐若有心思,何不去观看一番?” 少妇道:“哟,那可得去看看的……” 就如此,刘涣与人勾搭一阵,正主没有遇上,却和人家的婆娘长聊开来,谈得好生“融洽”…… 他与刘三回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刘三一句话也不说,时不时长叹一声。刘涣问他怎地了,他等了半天才说道:“尘世间尽有涣哥儿这般下难之人,我算是领教了!” 刘涣哈哈一笑,语重心长道:“三哥,韩信曾有胯下之辱,汉高曾有白登之困,唐高更有突厥之难……古来成就大事者,手段层出不穷不说,心智更要坚定才是!” 听他又把这恶心的事情说得“高大上”,刘三也无言反驳…… 等回到住处之时,那院子之中还在忙碌。刘涣找到曲烟问道:“还不歇息么?” 曲烟道:“歇息甚么,这不是明日要给世人展示一翻么?都是你这小贼害的,你不来帮忙就算了,整日瞎逛甚么?” 刘涣无奈,只好加入“加班大军”。魏伯和其余兄弟却早不见了踪迹,因为他们去了江边做一件事情——他们要花最少的钱,买一艘大船,等此间事了,就要继续西去,夔州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刘涣也不管那几人,只要那“梁上君子”的动静不是太大,不引起州府怀疑,也由得他们。反正这天底下,谁还会恨自己得钱多呢…… 曲烟觉得涣哥儿很怪异,身上总有一股子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道,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那小贼,问道:“说,你是不是去喝花酒了?” 刘涣惊愕道:“喝什么花酒,老子为了你这事情恶心了一天呢。” 曲烟道:“那你这满身的骚味是从哪里带来的?” 刘涣惊愕道:“有么?或许是你的吧?” 曲烟气道:“小贼……你说清楚再走……你回不回来?好……你今夜别想进老娘的房!” 呵,刘涣说也说不清楚,早扯一个幌子,开溜跑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装秀 时乾道七年的尾巴上,在赵昚主政时期,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年月。来年开始,便是进士科的重头戏了,只因客观条件限制,交通不便、信息蔽塞,故而朝廷早早地下了圣旨,诸多学子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赶往州府之地,只为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读书致仕、匡扶社稷、留得身前身后名,这是儒家的哲学观,从来都是这个民族灵魂深处的意识。 赵挺忙碌得不可开交,钱越赚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但却有一个苦恼的事情,便是时人在谈论他的时候,总要谈及他那死去的父亲“庄文太子”,这本是市井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一旦牵扯到官家“皇权”,当事人一不小心便会被舆论所害。 于是乎他想来想去,也只好找了当时的酸儒们,不惜言辞为他写文章、正名分,再以报纸的方式宣扬出去——好让临安府的那两位放心和安心,一位是赵昚,另一位嘛,便是赵惇! 辛弃疾的三千铁甲在夜以继日的修炼当中,渐渐向“纯粹的军人”靠近。这支队伍,不再为利益而战、不再为功名利禄而战、不再为某些团体或个别主脑而战,他们被洗了脑——为民族而战、为幸福而战……只是很可惜,他们并不懂得甚么是幸福,也不明白到底要何时才能北上?“战战战”,许多时候都是口号而已…… 在刘秀才不在的岁月中,辛弃疾多多少少有些想念他,毕竟意气相投,知己难得。赵汝愚曾多次问及辛弃疾刘涣的去处,辛弃疾只是说“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和普天黎民……”,一番鬼话下来,赵汝愚也不了了之。 史浩确实是个“大家”,书读得多,对那“三字经”的见地颇深,传授起来更是卖力。他在鹅湖山讲学,时不时便去鹅湖寺中和虚相勾搭一番,儒佛相论,好不快哉! 可当所有的人正沉沁在各自的事业当中时,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个人,待到忽然想起,才陡然发现,那小郎君已然飘零远去,不知所踪了…… 这个时代啊,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起来。他们以为从此太平,以为自己就是老大,以为金人不会南来,更不会想到,在北边的草原上,有一个游牧民族正在崛起……好在世人并不尽是糊涂蛋,也有痛定思痛之辈,这些人都是大宋的脊梁,只是现在弯了下去,却是在等待一弹而起的机会…… 话不多讲,却说刘涣等人忙碌一夜,众女熬红了双眼,看着曲烟的困倦,他难免起了怜爱之心。故而头脑一热,尽亲自下厨做饭…… 招待好众人以后,涣哥儿画了一个图纸给刘三,叫他去曲江边人烟密集的地方搭一个台,台上全用红布铺好。 又花了重金,昨夜一夜操劳,赶出了十几副画,画面上全是女人家的用的东西,那些个包包和长裙在画师的笔墨之下,显得更加妖艳和夺目,仿佛不是这凡尘间的俗物,而是九天上仙子的御用品…… 一切准备就绪,刘涣把众女召集起来,吩咐一二。 “诸位姐姐,时下小子专门想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却要再劳累姐姐们一番。” “哟,还客气起来了,烟儿姐都被你降服了,我们听你安排就是……不就是甚么‘走台’么,你且说来,如何走法?” “呵!姐姐们都是天仙级别的美人儿,我看无需如何张扬,只要穿上这一身新装备,但凡往台上一站,必引起晃动!” “嘻嘻,你这嘴巴真甜,怪不得姐姐对你百依百顺!” “嘿嘿,莫要玩笑了!我说正事呢,待会走台时,要走出自信来,走出女人的韵味和天性之美!” “哎哟,说得这般深奥,甚么是天性之美?” “天性之美就是自由、就是独立、就是善良、就是真诚!” “还是大道理,到底如何做了?” “哎呀,这……没文化实在是个可怕的事情!你们就把就把千百年来这个民族的女性的苦难、幸福全部走出来就是!” “啥?小姐夫,这可不是写词唱曲,你说得太玄了!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们都是下贱之人,哪里敢代表千百年的女性了?” “呵呵,你这就是不自信!你要告诉自己,你不是下贱之人,你是武瞾,是不可替代的、不能忽视、是独一无二的生灵,你的脚步、你的身姿、你的笑颜、你的喜怒哀乐,都是发自肺腑的,你从不为了任何人而活,你为自己而活,为幸福而活!” “天了!你……” “怎么?” “奴家做不到啊!” “靠!老子……简直无话可说……曲烟,反正无论如何,你给带好头,成败便在今日之举!” 刘涣和这群“姨妈”说也说不清楚,“三观”实在不同,代沟太深了。他一气之下,索性扬长而去,继续去装逼,去演绎他的“独孤求败”…… 刘三等人不多时搭建好了一个台子,还别说当真做的精致有佳,旁边也围起了一大堆人,都在看稀奇、看古怪,指手画脚…… “独孤求败”来到人群之中时,大叫一声:“哎呀妈呀,这是要搭台唱戏么?” 有人循声望去,正见得是一个纨绔少年,手拿一把折扇不断摇晃,可这天也不热,不晓得他要闹哪样。 只因他在昨日大出风头,尚有一些人一眼认出了涣哥儿模样,有人赶紧打了招呼,说道:“这不是独孤兄弟么?” 刘涣一看,对这路人甲不是太有印象,可人家认出了自己,必定是在茫茫人海之中擦肩而过过。他赶紧收了扇子,行礼道:“原来是兄台,你也来看戏的么?” 路人甲道:“看甚么戏,这消息独孤兄不是早知道的么?” 刘涣这才唐突道:“哦,对了对了……喂,台上小哥,你愁眉苦脸作甚?” 他为了扯开话题,尽假装一个外人向台上的射手老三问话起来。 哪知射手一看是他,话也不说,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刘涣道:“咦?你这小子,你这般冲性,你家大人晓得么?” 射手不耐烦道:“不装会死么?” 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台下之人是听不懂的,可刘涣却心知肚明。 路人甲问道:“独孤兄,天台上之人的话是甚么意思?” 刘涣尴尬道:“嘿,哪晓得他甚么意思,这个没教养的家伙!” 便在叽叽歪歪之中,围观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却见得刘三拿了一个铜锣上得抬去,敲了一声后,现场立马安静起来…… 刘三爽朗道:“诸位乡亲父老、兄弟姊妹,小店开张,专为天下间的女人们设计了一些东西,费心尽力不说,可就怕时人不接受,这才行个下下之策,要给大家展示一翻鄙店的成果!若有离经叛道、丑陋不堪之处,还请方家指正!但若还过得去,便请老少爷们回家告知自家婆姨,多多关照小店生意才是!” 这刘三活脱脱一个走江湖的料子,吆喝一声后引得现场哗然。 他却不让气氛等老,赶紧大呵一声:“上画!” 果然,其一声大喝过后,台下走来几个男子,个个抬着一个架子,等架子安放好了以后,又挂上画儿…… 刘三解释道:“这便是小店要展示给大家的样本画了,全是当地著名画师所作,还请大家品鉴!” 众人哗然而动,赶紧凑前一看,却见得五光十色之中,全是一些女人家身上穿的物事…… “这……请教店家,你这长裙设计得这般简洁,女人们能穿得上去么?” 刘三道:“要的便是简洁,本来普天下的女子都是俊美之人,偏偏被世人所误解,就是要穿得冗繁不堪……那可是扼杀女人的天性,是罪恶滔天的陋行!” “店家,你莫要说得这般玄乎,就你这幅画而言,画工还是极好的,只是所画之物难免匪夷所思,却是一件衣衫么?若是衣衫,为何没有扣带?” 刘三答道:“呵呵,所谓藏而不露才是高人!若女人家的衣衫全皆被扣带系死,把自己的美妙藏得紧紧的,世人又如何晓得了!又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小店的目的,就是要张扬和展现尘世间女子的婀娜多姿……” “店家店家,你莫把牛皮吹破咯!哈哈……那你来说说,这幅图画又是甚么稀世罕见之物了?莫不成是一个香包?可尘世间哪有这般大得香包?” 刘三叹道:“哎呀哎呀,这位兄台问得极好呀!这便是小店的主打之物,叫做‘包包’,是专门为女性设计的一个简洁实用之物……” 刘三不厌其烦,一一阐释画卷上物品的用途,说得天花乱坠,美轮美奂。可他刘三向来不多说话,怎地而今这般能说会道了?呵,其实是涣哥儿写给他的答复之词,便在昨夜,他一一记下了的…… 现场之人,多为男性,却无多少女儿家。可这消息如平原烈火一般,突然不尽而走。 到得不多时,成群结队的女子开始围拢过来,也不知是否成亲,更不晓得她们心底有没有“道德束缚”…… 有人道:“店家,你说得这般好,可有实物为证啊?” “对啊对啊,说出来的不算,画出来的更不算,你倒是拿实物出来瞧瞧……” 众人终于上道,刘三大声道:“好!朋友们既有要求,鄙人便满足了大伙吧……美人儿们,出来吧……” 他招呼一声,众人听得“美人”二字,赶紧屏气凝神,直勾勾地盯着台上…… “啊……” “天了……” “快看啊快看啊,原来女人们可以这般打扮!” “哎哟,我的天了,这……原来包包可以做得这般大的,为何以前只是做些香包之类的呢,哎呀……” 曲烟果然不负众望,带着众女子,将妖娆和美貌展现得不留余地、将新式衣物的用处和美艳全尽体现出来…… 不多时,众女换了春夏秋冬四套衣服,又挎上不同的包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众人早被亮瞎了眼睛。 刘三却大啸一声道:“唱一段落花流水罢……” 曲烟等人也是配合,拿出琵琶箫笛、古筝古琴等物,穿着时装,当场齐齐唱了两首词,都是李煜写的…… 这不大不小的一个台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还惊动了地方官府,尽亲派卫卒来查探,可挤也挤不进去,好不容易有带头之人,灰头土脸挤到台前之时,却见得知府大人的小妾也在那里,正和一个小儿郎谈得尽兴。 带队之人请了安,如木头一般站立在知府小妾的旁边,再不多说半句,任由为观之人呐喊和嚎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故人西游去 喊一声西风烈马,唱一曲地老天荒…… 据说那日走台的怪举,尽惹得江陵府一番躁动,议论之声经久不歇,堪堪大过了江南日报的名声。有得好事之徒,附庸风雅地为这些初初面试的衣物写了诸多小诗。 曲烟等人险些下不来台,还是刘涣给那知府的老婆求情,人家以官府的势力帮忙,才急急脱险…… 众人谈论是谈论,就是不见有人来“lv之家”光顾,女子们垂头丧气,开始埋怨刘涣。 刘涣也是一头雾水,按道理不该如此的,千百年来,何时缺乏爱美之人?何时缺乏虚荣之人?何时缺乏手欠之人? 见得众女埋怨,他也只得好言安慰,劝大家沉住气…… 果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在第五个平常的早晨,有一贵妇人进了店里…… 她有些不习惯,这店铺的布置简直见所未见,若是相中了衣服,还能有“试衣间”给你换。 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之之中,走道两侧,全挂上了漂亮的时装和包包。 女人家逛店,自然喜欢又女人家来夸赞,要知道,博得男人的夸赞不算甚么,若要博得同类的喝彩,那才不容易呢…… 曲烟的姐妹们都是“拉客”的好手,把那贵妇人夸耀得上了天去,她终于忍住心疼,共计花了一百二十三文钱,买了一整套。 她说要回去才穿,遇到祭祀和走亲访友的时节再穿,可曲烟说“女人就该对自己好点……”硬是劝那人穿着走了出去……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到家的?听说她到家之时,早已飘飘似仙,一路上被七大姑八大姨问了个遍、夸了个遍……她要给当家的男人道歉请罪,因为她花去了置办家用的钱财。哪晓得当家人尽不责怪她,还说以前怎地没有发现,自家婆娘原来这般美!之后她的男人一把抱起了她,满怀不可替代的新鲜感去了里间,翻云覆雨…… “涣哥儿,你一二三地数甚么?” “我在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背道家真解作甚?” “我是说有一就会有二,那贵妇人回家若不被她男人休了,必定会引来更多的‘消费者’,只怕这小店的门槛要被踏破了!” “你别大言不惭了!整日就想着发横财的白日梦,魏伯说那西去的船已然备好,催你及早动身,若再耽搁,怕遇大雪天气!” “哦……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么?还有些舍不得呢?” “舍不得甚么,是你说的‘有舍才有得’的,而今怎地婆婆妈妈起来,你是舍不得这生意,还是舍不得你那美娇娘?” “老三,我总觉得你被黑娃带坏了,你就是不信!你若再这般下去,必定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军人’!” “甚么纯粹的军人?你指到哪里,兄弟们打到哪里就是。” “你……哎,兄弟啊,有些时候,我真想大家都能理解我,我也不用那般孤独……” “你说这是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你再啰嗦一句!” “额……” 果然不出刘涣所料,达官贵人家的婆姨和千金们,隐隐约约来光顾生意了…… 刚开始时,曲烟等人还应酬得过来,后来却不行了,预定的单子尽排到了大年初一…… 曲烟不理睬刘涣的甜言蜜语,坐在床上数着赚来的钱…… “小贼,你这人说话真是灵验,我看这店铺小了一些,人手也不够。” “我何时骗过你?” “哎……我家祖上都是忠义报国之人,却出了我这个不孝种,尽做起低下的买卖来。” “傻婆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做买卖,也是为这天下献力呢。” “哟,可有甚么骗人的说道了?” “哎……说来就话长了。我若讲甚么市场和经济,你也是听不懂的,算了……烟儿,你给我唱一段曲罢?” “哪个有心思给你唱曲?我要早些歇息,明日还得忙碌呢!” “哎,也好!那我给你唱一段呀?” “管你唱不唱,我先睡了!” “静静的,我将离开你……”刘涣哼起了小曲,从头到尾都是唱得情真意切,奈何那曲烟早已进入了梦乡,看着她脸庞安详的笑容,刘涣突然间心如刀割。 他知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便是他这般年纪,不该有这等心绪的。可毕竟两世为人,又有甚么法子呢? 走吧,走吧…… 刘涣众人没有惊动和打搅这安详的一切,和他的兄弟们一转眼消失在湿漉漉的街道尽头…… 等到曲烟醒来时,习惯地问候一声:“小贼,我的豆浆呢?” 可她找了许久、等了许久、失魂落魄地盼望了许久,终于再没寻到那“小贼”的身影。 她才忽然想起来,原来那小贼给她唱曲,就是要向她告别,她觉得自己很傻,为何不留住他…… “哎,可是真能留得住他么?或许留不住的,等着他吧,等他所谓的功成名就,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曲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贵妇人、骄姑娘,魂魄飘忽,想起了那日大江上的突兀,想起了那小贼的坏笑和霸道,还有稚嫩与纯真…… 这鬼天气,果然说变就变。 刘涣众人一路西行,当江陵府的模样消失在眼底之时,天色尽忽然暗淡不已,北风刮得帆布猎猎作响。 魏伯猛灌了一口烈酒,喊道:“娃娃们,要当心这帆啊,若被恶劣天气冻住,可就麻烦了!” 刘三道:“哟,您老说的是,兄弟们多加留意!” 魏伯喜道:“嘿,这才像话!对了,天气越发冷了,等到下一个码头之时,多买些烈酒吧。孤旅之苦,没酒可不行!” 刘涣出言道:“酒倒是小事情,我实在是怕大雪一来,冰冻三尺,这大江要是断流,可不好办啊!” 魏伯道:“你这没脑子的东西,都说了,这大江千百年来从不会断流。而今我等越发接近上游,水量更是充沛,何来冰冻断流一说?你莫要瞎操心了,对了,那陆游而今在不在夔州?你可得摸清底细!” 刘涣答道:“在的,他不是陛下钦点的夔州知州么?我倒是要提醒您老一句呀!” 魏伯道:“有话快说!” 刘涣笑道:“您老的‘那位朋友’到底在不在夔州?若在,如何与他联系?若不在,又当如何寻他?” 魏伯道:“嘿,这个你也不必担忧。我那朋友若不在夔州,则必定在金州,要么就在兴元府。” 刘涣惊道:“哎哟,我的师父啊,夔州北上才是金州,相隔几百里地呢?夔州西北而行,才到兴元府,那更是遥远了,你这般不确定,可儿戏不得!” 魏伯一想也对,回话道:“无妨,你要的那东西,川蜀一带会的人多了,实在不行,就去潼川府和成都府,反正你不是答应赵挺,要给他带滇马的么?” 刘涣道:“带甚么滇马,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徒儿的真实目的,是想去看看西边防线的,若吐蕃和大理打来、蒙古族和女真族打来,还不在瞬间瓜分了泱泱大宋?” 魏伯又见他忧国忧民,感慨道:“这才对了!” 刘涣惊疑道:“甚么对了?” 魏伯道:“这才是你!老子以为你被那妖精勾走魂了呢?哈哈哈……” 刘涣也不答复魏伯,到得船顶宽阔之处,打起了太祖长拳。 历城兄弟为了御寒,也被刘涣带动,尽皆在大船上打得虎虎生风…… 船儿再行半月时间,终于迎来大雪飞扬,那漫天雪花如狂舞的兵士,手持冰冷利剑刺来,冷得人满面通红…… 魏伯突然豪迈道:“好雪,来得好啊!娃娃们,今日老子传你们一门功夫吧!” 刘三喜道:“能得您老指点,真是再好不过!” 魏伯摇头道:“嘿嘿,先别拍马屁,这门子功夫,是我从虚相老秃驴哪里学来的,据说是佛门外练法门,真名叫做‘梅花拳’,可惜老子悟性不够,只学了几招,但威力可不容小觑,你们看好了!” 大汉说动就动,当刻应着大雪,想起了梅花,尽豪气冲天,要给后生晚辈指点指点。 只见他当刻脱了衣服,一丝不挂站到中央之处,“呼哈”一声,尽动如脱兔,双拳急挥,骨骼啪啪作响。 他大声道:“梅花拳可是佛家功夫,讲求外练之效,动作要领是:双开门、里坡脚、左一捶、双推掌、猛虎出洞、抱拳束身、跳步单叉、子钻林、弹踢一捶、打虎式、转身单叉、弓步一捶、弹踢一捶、弓步一捶、连步一捶……” 他边打边教,正到精彩之处,忽戛然而止。 刘涣焦急道:“师父,打完了么?” 魏伯长叹一声道:“哎,我只记得这几招了,其余的虚相老秃驴也不传我。娃娃们,你们练练看吧。” 刘涣等人也不矫情,当刻记着师父的套路,一一演练起来。魏伯但凡觉得不对之处,上前就是一脚踢去,骂道:“错了错了,这‘弓步一捶’可不是你这般使法……” 不知不觉间,众人尽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些发热,那雪花落到肌肤之上,瞬间融化…… 再等片刻,大家汗流浃背,不知是雪花化成了水,还是本来的汉水,弄得全身湿漉漉的,当刻想跳进这滚滚大江之中去洗个澡呢…… 刘涣觉得,是时候给大家讲解一些军人军队的东西了,或是理论,或是他抄来的理论,但也聊胜于无。他想,兵在精而不再多,将再谋而不在猛……这历城八兄弟,若是能训练出一两个大将之才来,那才算了得呢。便是一套梅花拳打得天花乱坠,上不能抗暴权、下不能扶良弱、外不能驱敌辱、内不能安四海,又有个逑用? 他的目的,是要训练出一支为了“主义”而战的军队来。至于甚么是“主义”,他也说不清楚,他只坚信,任何不为“主义”而战的军队,都是没有前途的军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夔州地界 冬月间的天气冷得要死,大江上安静而冷清,北风呼呼刮个不停…… 刘涣一行纵是习武之人,也不敢多出船房来。这本是逆水行舟,方向往西,风向又是西北向东南,船行的速度慢如蜗牛。 刘三感慨道:“还好到了夔州地界,这要命的鬼天气,真不知是做什么孽?” 刘涣笑道:“三哥,这风是从大草原的北边吹来的。” 刘三先是一阵迷惑,后又骂道:“哎,******,这鬼风好生厉害,从北边一路南来,尽还这般霸道!” 射手附言道:“对极对极,我看来,这冷风倒和那金狗极为相似。” 刘涣无奈道:“哥哥们,这金人纵然凶残厉害,但也只是人而已。我们现在说的是冷风,是天道!岂能和金人相提并论?” 他说冷风是天道,众人哪里知晓,不过暗想涣哥儿向来学识渊博,他说是,则必有其道理。几人便不再纠缠。 魏伯懒洋洋地起床来,问道:“娃娃们,这是行到哪里了?我看这船速实在太慢。” 刘涣道:“到了夔州地界了,可而今逆风逆水,难免慢些,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魏伯闻言也不答复,出了船房,站在甲板上眺望,忽地哈哈大笑,道:“对了对了……” 刘涣等人闻声出去,正见得魏伯一副癫狂状态,狂发在北风之中乱舞,像个逆天改命的战士一般。 刘涣问道:“师父,您说甚么‘对了’?” 魏伯回神过来,指着前方两岸的山脉和徐徐映入眼帘的村落道:“嘿嘿,娃娃们,告诉你们一段往事吧,老子当年也风流过。” 听闻“风流”二字,众人来了兴趣,毕竟这枯燥的老头从来不说这等趣闻。 刘涣道:“师父快讲呵!” 魏伯道:“莫急莫急,娃娃你看,那烟水茫茫的两山之间,隐约有得人烟印象。那便是夔州奉节县无疑。” 刘涣穷极眼力,果然见得师父所指,正色道:“便是奉节县城,又有何说道?” 魏伯哈哈一笑道:“当年啊,老子便是在那奉节县认识一支女子,她死活要跟着我,可是……哈哈……哎……” 伙计们只见得魏伯欲言又止,先是转折、然后大笑、忽又叹息,便没了下文。他把大家肚子里的蛔虫勾了出来,而今突泼冷水,好生别扭! 刘涣焦急道:“师父,您倒是说啊!” 魏伯长叹一声,道:“哎,一切过眼云烟,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白的。” 刘涣道:“反正左右无事,师父便说说你的故事吧。” 魏伯沉默许久,猛地转身进了屋内,伙计们赶紧跟了进来,以为有好戏听。 哪晓得,魏伯一屁股坐在炉火旁边,看了一眼焦急等待的众人道:“我忘了……” 区区三个字,大家便从天堂到了地狱…… 魏伯是前辈高人,时人哪敢再多有追问?此事便不了了之。 刘涣是想,便是任何一个人,必有其心底的故事,旁人只想把那故事深深埋在心底,那也是无法。 船儿虽缓,但前行不断,用时日来衡量路程,只要你等得起,必有柳暗花明的时刻…… 却说几人又过了几天枯燥乏味的日子,终于来到夔州的奉节县,魏伯像个疯子一般,远远看着码头便叫喊起来,道:“到了到了,娃娃们,把这船儿卖了罢。” 刘欢觉得师父这几日确实不正常,不晓得他为了甚么而着迷?他问道:“师父哟,这船儿一旦卖了,以后以何代步?” 魏伯道:“过了今日,便不走水路了,要船有个逑用!” 不论他姓魏的如何敷衍搪塞,也无法隐藏其心中的躁动。这越是有一定年纪的人,要么不发疯,一旦发起疯来,让人莫名其妙不说,简直是猝不及防,小生怕怕…… 水手们加了力气,杨帆变向,不多时缓缓靠近了码头。 刘涣挺立船头,正见得那码头上人烟密集,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他感慨道:“还是城里好!” 射手道:“那是,哥儿是乱花丛中的游龙,没了人烟,又到哪里去祸害娘家妇女?” 刘涣待要答复,忽地觉得船儿一滞,顾来的船家道:“主人家,这便到了夔州的奉节县,可还用得着我等?” 刘三赶紧站出身来,答道:“真是麻烦老哥了,我兄弟几人便在这里落脚,以后也不走水路。把佣金结算了吧……” 刘三一直充当“管家”角色,一路来回,大事小事都是由他打理,伙计们也放心。 按照魏伯的吩咐,刘三被留下来处理船的事情,叫他找好了旅店,打上“记号”,到时也好去寻他。 刘三不解道:“这一路来,一路行,哥几个都是一起的,却不知魏伯这番安排可有甚么讲究?” 魏伯道:“你照做就是了,老子要去做一件急事!”说完一招手,带着刘涣等人下船而去…… 几人才下得船儿,便有三五成群的小厮围了上来,喊道:“几位贵客,要住店么?” 魏伯最不耐烦,答道:“不住,你少来烦人!” 那小厮却不依不挠,紧跟着纠缠道:“哎哟,贵客说的啥子话嘛,走南闯北做买卖、考功名,哪里有不住店的道理撒?来嘛来嘛,小店绝对让你满意!” 刘涣一听,这正是川蜀巴南一带的口音,他见得师父烦躁,当刻前去挡开那小厮,笑道:“大冷的天,你不在家陪婆娘,跑来拉啥子客?格老子的,我家伯伯说了不住就是不住,你啰里啰嗦的做啥子?” 那人一听,惊叹道:“哎哟,原来是遇到老乡咯,我啷个说嘛……哎呀,要得要得,即是熟人,算我乱讲撒……”说完果真笑嘻嘻地走开了。 射手见状,惊疑地问刘涣道:“涣哥儿,你是川蜀人士?” 刘涣笑而不语。这事情,便是说也说不清的,他前世就是贵州人,少年时去了川蜀求学,曾游历过许多地方,自然了解一些本地人的口音,适才是“邯郸学步”而已,没曾想,还能“以假乱真”…… 魏伯只是大步前行,头也不回。 几人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刘涣问道:“师父,你这是要去哪里?” 魏伯道:“马市!” 刘涣疑道:“这是大江岸边,寻常代步都是用船。马市可不好找。师父你别告诉我等,你想买马吧?” 魏伯道:“不卖马,老子找马市作甚?” 刘涣不幸言中,当刻惊愕道:“不是……我说……师父……那您说,而今我等初到夔州,你不思打尖住店,却去买马来作甚?” 魏伯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对了……你们跟着老子作甚?” 刘涣闻言心中一怔,惊道:“这……这从何说起?” 魏伯这才稍稍正常起来,答道:“哎……我要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有我救命恩人!” 刘涣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他念及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真是个重情义的性情中人! 但他转念一想,师父自然是高来高去的人物,就算脑子笨了一些,可寻常间能被他当做救命恩人的人,可不容小觑,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救得了他的命? 刘涣道:“即是师父的救命恩人,小子们也该前去感谢一番的,今朝就随了师父的意吧!” 魏伯道:“那是自然,你是老子的徒儿,不带上你怎说得过去?” 众人便跟着疯疯癫癫的魏伯,到处打听哪里可以买马…… 黄天不负,几人到底是在“黑市”上购得马匹。 魏伯一马当先,“驾”的一声长啸,催得马儿长嘶,不多时消失在原地。 刘涣等人也不落后,你追我赶地跟随而去…… 那马儿行得太快,几人但觉得冷风入体,刘涣暗骂道:“******,便是前世在冬天里骑摩托车,也不见得这般冷!这环境没被破坏,到底也有害处……” 射手问道:“一号,行这般快,已被当地驻军警惕了。” 刘涣道:“怕啥,你不也是军人身份么,报上你的名号,哪个敢阻拦?” 射手闻言道:“哎哟,可不敢调侃我啊,我可没你那本事……对了,魏伯此番是咋啦?像变了个人似的。” 刘涣道:“我也不解,跟着他就是了,这老头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为我等保驾护航?” 射手时而有些调皮和犯贱,可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儿,而今听得涣哥儿语出有恙,心中也忐忑起来,把马儿催得更急,一瞬间超过了刘涣。 刘涣怒骂一声“贱人休走!”复又紧追而去…… 几人也不管胯下马儿死活,一路南行,越是走得远,越是觉得人烟稀少,那繁华的嘈杂声渐渐没了踪迹。 再等一炷香时间,大伙翻过丘陵,趟过小河,踩着皑皑白雪,行到一处三岔路边。那三岔路的北首正是一座大山。 魏伯“吁”的一声杀住马儿,举目四望,像在寻找甚么。 刘涣等人追来,问道:“魏伯,可有甚么异样?” 魏伯自言自语道:“不能够啊,老子明明记得,这山脚下有一块石碑的。” 刘涣道:“伙计们快找找!” 魏伯却打断道:“算了,那块石碑高大无比,以前便是立在这三岔路边的,而今不见踪影,想必是被人毁了,娃娃们,继续朝南而行,夸过这座山丘,就到那个村子了!”说完也不等众人…… 刘涣惊道:“这个老杂毛,到底要搞甚么?” 兄弟几个知道涣哥儿嘴贱,也不计较,朝着魏伯的足迹,饶过山丘…… “我****个仙人,这村子怎地生在这山谷之中?像是麻窝中的存在一般,如何下得去了?”随着刘涣的一声埋怨,众人止住脚步,俯瞰而下,果然见得那山路十八弯的群山下的山谷之中,是飞鸟不渡,人烟罕迹…… 魏伯道:“你少给老子埋怨,老子那恩人便住在这窝坑底下。” 刘涣却道:“是了是了……咦?不对啊?” 魏伯道:“如何不对?” 刘涣朝下一指道:“你看这村落,半点炊烟不见,也无人畜声响,更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径……不对不对,这村子太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死人谷 众人只觉得是来到桃花源里,可忽地一听刘涣说到“太死”二字,心中皆是一怔。 果然,那村落生在如此低洼之处,又被雾霭阻挡,看也看不清里间动向,鸡犬人畜之声杳无可询…… 如此安静的地方,不像是个住人之地,反而像个埋骨之所。 魏伯闻言也是一个唐突,徘徊道:“你不说老子倒不觉得诡异,这村落全不是以前的模样,老子当年来到这里时,那是何其闹热!” 刘涣道:“那是啥时候的事情?” 魏伯道:“大宋绍兴年间吧,具体我也记不起来了……” 便在几人商量着寻找下山之路时,忽地从后方赶来两人——那两人穿得厚实笨重,一人手握长枪、一人腰跨钢刀,看似当地府衙之人,又似落厢的杂役,反正一副堕落模样…… 二人小跑而来,边跑边喊道:“哎哟哎哟,你们来这里做啥子?” 射手一个紧张,冷冷地站在魏伯跟前。 刘涣搭话道:“可是唤我等么?” 二人踩着白雪到了几人跟前,喘气道:“不是叫你们,还能叫哪个?” 见得来人态度不好,刘涣也无好脸色,当即答道:“叫也叫了,有甚么指教?” 那人道:“嘿,你这瓜娃,老子这是在救你们的命呢,你邦着个脸做啥子?” 几人一听“救命”二字,难免惊疑。 刘涣却道:“此话怎讲?” 一人道:“哦,原来不是本地人,格老子,怪不得会跑到这‘死人谷’来!” “死人谷?” “哎呀,你啷个麻烦!实话说了,这死人谷已被知县大人划为禁地,旁人不得入内,里间的人也不得出来!违令者杀无赦!” “甚么?杀无赦?一个区区知县,尽敢胡乱生杀?你既说是‘人’,何来死人一说?” “哎呀,老子和你讲不明白,反正就是不许下去!” 魏伯闻道:“此番老子若是非去不可呢?” 魏伯一开口,其余兄弟们也警惕起来。那二人见状,这几人威风凛凛,好不骇人,当刻心底嘀咕,缓缓后退三步。 手握长枪之人骂道:“你想作甚?老子是奉节县的官差呢……此番是奉知县老爷的命行事,不许让好端端的活人下去送死。嘿,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魏伯道:“废话少说,反正此间荒山野地,便是杀一两个官差,又有甚么大不了的。” 那二人再后退两步,拿出武器挡在胸前,一人骂道:“你……你你……” 刘涣道:“你甚么你?” 那人结疤答道:“你……你……你们要下去,没了命,可由不得官府不管……” 魏伯哈哈一笑,只说了一个“滚”字! 他这一声大喝,是身子痊愈以后第一次全力喷发,真是震耳欲聋,滚滚声浪传入那山谷之中,久久回荡。 二位官差被吓破了胆,转身跑了…… 刘涣道:“师父,这村子到底甚么来路,您老再不说明,伙计们心里没底啊!” 魏伯长叹一声道:“哎……这村子叫做‘苗人谷’,曾闻许久以前,这伙人是从黔地的深山搬来的,世代繁衍,与世隔绝……那是绍兴年间,为师游历巴蜀一带,自认武学了得,逢江湖中人便去挑战,却到底惹来横祸,被人一路追杀,老子死命逃跑,便是来到这苗人谷时,不幸摔落谷中,昏迷过去……追杀之人亲眼见我摔落下去,想必必定有死无生,也不追查……为师醒来之时,却被一个苗家女子所救……后来……便成了一桩风流往事了……哎……” 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一旦谈及往事,逻辑混乱不说,跳跃性也是极大,若不经猜想和推论、不晓得他的脾气之人,真是听不明白的。 刘涣道:“哦,那师父今日便是来这苗人谷拜访恩人的?可是师父,当年救你的那女子,只怕而今已然嫁做人妇,又如何寻得到她?” 魏伯道:“她哪里会嫁人?这谷中女子,贞洁牌坊一旦给了外人,便是终生孤苦,也不会再嫁人的,更不会有人来娶!” 刘涣叹道:“原来如此!可是……适才那两位官差却说此处是‘死人谷’,这……” 魏伯道:“我也不知,这苗人谷轻易不和外界往来,便是官府收那苛捐杂税,也时常忽视这地方的…….可也说不定,毕竟一二十年过去了,却不晓得发展成了甚么样子?而今我也愕然,不知里间出了甚么事情,还有没有人活?” 刘涣肯定道:“师父勿忧,里间一定还有人活的。适才那官差不是说‘谷中之人也不许出来’么?说明里间一定有人,不仅有人,还曾出谷来过……照师父所说,这一二十年的光景,只怕是天翻地覆。” 魏伯道:“你分析得对,既然如此,便下去查探一番就是了,随我来吧。” 当下之人,都不是怕死之辈,紧跟着魏伯,慢慢踩紧脚步,缓缓而下,一旦稍不留神,真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刘涣想,“这苗人谷中的人是从黔地搬来的,可为何要搬来呢?既然搬来,又为何不理世事,反而与世隔绝,还要找这么一个恶劣的地方?” 几人赶来之时,天色本就不好,而今缓缓而下,又是耗时耗力,冬天的天黑得早,而今却有些暗淡了。 刘涣焦急道:“师父,你再好生记记下谷的路吧,若这般做法,只怕天色一黑,大家却落个上下两难的境地……” 魏伯道:“哪里还有甚么路,想必以前的老路,也被官府给毁了。” 刘涣一想也对,既然此间号称“死人谷”,出不来、进不去,必定要这般做的。而今的官差,“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头还是有的…… 射手一个不慎,险些摔落,还好被刘涣一把拉住! 大家从未吃过这等苦,为了安全和速度起见,只好放出绳子,先留两人在上头固定绳索,再让人拉住绳索而下,如此循环往复,果然快捷不少。 不多时,几人长叹一声,终于到了谷底。 刘涣抬头一看,哪里还看得清外面的世界,只有一口灰茫茫的铁锅笼罩在上头,便是天空了。所谓坐井观天,大抵如此。 射手道:“一号你看,天色已晚,却不见火光出现,这谷中死气沉沉,真是奇了怪了!” 刘涣道:“不错,这里一定蹊跷。魏伯,如何走?” 魏伯乘着昏暗的光线,细细查探,道:“前方有一条暗河,趟了过去,再行不远往左转,就能见得村落的正大门。” 几人记着魏伯的吩咐,小心翼翼,不敢快步而行。可不论如何观察,都觉得寒意袭人,一股子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村落实在太静,静得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就连魏伯所讲的那“暗河”的流水声也听不见。射手道:“暗河呢?” 魏伯道:“所谓暗河,便是地底下的河流,据我那恩人讲起,这暗河从地底延伸,穿过周围大山,可一直联通大江之上。她还说,这暗河下别有洞天,里面冬暖夏凉,异宝无数!” 刘涣惊讶道:“师父可曾去过那暗河?” 魏伯道:“我哪里去过,除了谷中之人,外人是不得入内的。想当年……哎,不说了,走吧!” 几人又是急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宽阔之地,果然见得正前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好像刻画着一个“山魈”一般的人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刘涣走近观察,却见不得什么字迹,他再看那“山魈”,突然问道:“师父,这石头上画的可是蚩尤?” 魏伯道:“你怎会知道的?” 刘涣答道:“传言,苗家人奉蚩尤为祖先……” 魏伯打断道:“你慎言些,谷中之人将蚩尤奉为神灵,不敢轻易乱讲起……走,进村!” 几人跟随魏伯,弯弯绕绕进得村子,周遭房屋错落,可尽皆关门避缝,不见任何响动。倘有许多人家的房门上,将毛坯纸剪成一个矩形状,贴在左边的大门上。 刘涣一想暗自心境,这等白纸贴房门的象限越发多了起来,不正是以前死人时,农村的风俗么?他惊道:“停!” 魏伯几人停了下来,问道:“你咋啦?” 涣哥儿道:“师父,只怕……只怕……弟子有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魏伯急道:“快说!只怕这谷中之人有什么习俗,此刻尽皆睡着了,可不敢惊动人家!” 刘涣道:“师父,可能不会惊动了的,这谷中……这谷中……死了好多人!” 魏伯骂道:“胡说八道!你又没来过,如何知晓了?” 刘涣道:“师父你看,这些房门之上,为何贴着白纸?” 魏伯道:“那或许是人家的习俗,有甚么奇怪的?” 刘涣道:“便是以前,你见过这等习俗么?” 魏伯沉吟道:“倒是没有见过,可我在此间呆了半年之久……哦……不对啊,你小子说得在理!” 刘涣道:“师父,您老若不相信,说不得也只好找一家人问问了……” 魏伯道:“哎……其实,为师也只是在故意麻痹自己罢了!这一路行来,尽连个把人影都没见着,心底如何不焦急了?可我始终宁愿相信,这山谷,还是当初的那个山谷……老三,你去敲门问问吧!” 射手闻言微一哆嗦,取出火折子吹燃,朝就近一家人走去…… 他走到门前,那左边的大门上真有一张白纸,不知是做甚么的。 射手轻声叩门,“啪啪”,无人响应…… 他喊道:“主人家、主人家……”还是无人响应…… 他心中没底,便微微使力一推——“吱呀”一声,那房门尽开了…… 魏伯赶紧传唤道:“老三,不得无礼!” 射手埋怨一声,再次礼貌敲门,还是没人应声…… 他人本年轻,性子又急,哪里还能忍耐?当刻把门的缝隙弄大,伸手把火折子往里面一照,其定睛一看,惊叫一声——“哎呀,妈呀!” “啪”的一声! 射手被惊得后仰倒地,火折子也摔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谈 刘涣惊道:“你慌张甚么?” 射手赶紧爬起身来,急道:“里面……里面好大的牛头!” 刘涣不解道:“甚么牛头?” 射手道:“里面挂着好多牛头,早已糟烂腐朽,看……看起来很是瘆人……” 几人当下六神无主,将目光看向了魏伯,魏伯道:“休得惊慌,老子一生仗剑行侠,却未见过甚么鬼怪之事。涣儿说得对,这世间最恐怖是人而已,所谓魑魅魍魉,不足道哉。容我去看看,你们呆在原地莫动!” 几人等着魏伯,只见他“咔嚓”一声扯下衣袖,往火折子上点着,快步去了适才那个屋子。 他“啪”的一声推开门,把火光举高…… 果然,几人隐约见得里面全是腐朽的牛头…… 魏伯赶紧退出身来,将就要燃尽的袖口丢在地上,转身问道:“涣儿,你怎么看?” 刘涣答道:“师父,徒儿适才说了的,这谷中死了好多人!” 魏伯走了过来,忽然正色道:“不急!若是如此,死者为大,真不该打搅人家!娃娃们,先退出村子,找了柴火取暖!” 几人不进反退,快速出了村子,又麻利找来枯材,点燃后围成一团,就着积雪吃干粮。那火光在众人脸上忽高忽低,跳动不停,背光的一面印在地上成了影子,也在风中微微摇晃,像个没根的生灵,失了魂魄一般…… 魏伯吃了一大口雪,问道:“涣儿,你如何知道里面死了好多人的?” 刘涣道:“师父有所不知,弟子曾闻,在黔地偏远地区,有着一种习俗,便是常人家有人过世,人死后的当天,就要剪几张毛坯纸来,全弄成方块状。剪好以后,一张贴在大门上,向世人告知,是新丧考妣;一张张贴在死人的胸脯上,哦不,死人的胸脯上压着一块铁,那毛坯纸贴在铁上,用来封住死者灵魂,不让其到处乱跑,等着法师超度;最后一张好像是贴在棺材上,用来封住凶煞和怨气……法师到来之时,连夜又用毛坯纸赶做成一个‘幡’,那幡上写着新死之人的名字,叫做招魂幡,用来……” 其还未说完下文,射手却打断道:“叫你说门上的白纸,你扯招魂幡作甚?还有,那牛头又是甚么意思?” 刘涣道:“三号,你最后提醒你一次,以后若我讲话之时你再敢打断,休怪老子无情!” 射手见他说得认真,当刻低下头去,嘀咕道“小气鬼”。 刘涣也不理会,一笑了之,接着道:“师父有所不知,传言这苗人的丧葬之法与汉人不同。” 魏伯道:“你只管说来就是,哎,时过进迁,不知我那故人如何?” 刘涣怕师父伤怀,当刻赶紧引入话题道:“师父,据传这苗人死后,前三天以内,就要送往山上安葬的。安葬好以后,家属回家答礼,弄一门大鼓躲在暗处,‘砰砰’地敲个不停!等死者的传人全部到场以后,嫁出去的女方家会牵来一头牛。之后,族人围住那头牛,将之活活打死,把牛头割下来祭祀告奉在天之灵、将牛肉煮了,犒劳亲属之众……师父你想,但凡死一个人,就要杀一头牛。适才那屋子之中,挂着多少牛头?” 魏伯和伙计们听得入神,心中一阵联想,果然事出有因。他道:“天了,若是如此,只怕那家人几乎死光了,我隐约见得那房梁上挂满了牛头,不下五个!” 刘涣道:“这便对了……师父你想,到底是甚么原因,尽能使得一家人尽皆死光?是天灾?是人祸?” 魏伯道:“以我对这个村子得了解,不该有人祸一说,或许是天灾!” 刘涣道:“这便不得而知了,您老不是说时隔一二十年么。一二十年太长太长,足以沧海桑田!” “嚯嚯”…… 几人正聊着,忽听得夜里一阵怪异鸟叫,像是猫头鹰,可又觉得唐突。 射手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拿出短弩,“嗖嗖嗖”就是三支箭矢齐发,朝着适才怪叫之处攻去…… 刘涣道:“是夜鸟?” 魏伯摇头:“寒冬之季,却不好说,或许是乌鸦,但叫声不像!” 刘涣道:“师父,这苗人谷地势低洼,外界的环境的冷暖对其影响较少,大多鸟儿不愿南渡,或许会选择这里落窝过冬,也是可能的……老三,别大惊小怪,休息一晚,明日天亮之时,一切了然!” 射手“哦”了一声,复又坐到火堆边来…… 刘涣又道:“师父,曾传言,苗家女子都会养蛊放蛊,若是与哪个男子相爱,当男子要远离之时,怕他不回来,便在其身体血液之中放下蛊虫……” 魏伯道:“嘿,你尽把世人说得这般邪恶,老子一生肝胆照人,便是当年与那女子相遇,那也是真情真意。可老子那时过的是浪迹天涯的生活,家叔所传刀法也未炼成,哪敢带着她了……本想闯出一片天地后,便来寻她,可哪晓得,老子一路北上,见得金人作恶、贪官横行、污吏遍野,从此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怒火……到头来,终是望了儿女情长,我对不住她啊……涣儿,便在信州鹅湖山之时,听闻你要来西边,我心中好不欢喜呢。无论如何,我还是一个俗人,心中忘不了她……” 刘涣道:“师父,这哪有甚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乱世之中,谁也不敢给谁承诺,你说呢?” 魏伯待要开口,忽地谷中一道阴风袭来,把偌大的火堆渐起,火星乱飞,传到空中噼啪作响…… “呜呜……嘿嘿,你是对不起她……” 突然! 有得人声传来,像似在朝魏伯喊话一般。 刘涣循声望去,只见得黑漆漆一片,半点响动没有,他大啸一声,道:“哪里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射手和一众兄弟赶紧拿出短弩,背靠背,每二三人围成一圈,警惕着四面八方。 才在这这时,那声音忽又响起,笑道:“在外面好端端的,跑来这里扰人作甚?” 这声音有些埋怨和愤怒,但一会在左、一会在右、忽南忽北、东西不定……飘飘忽忽,使人心底发慌发急。 魏伯见状大袖一挥,哈哈大笑:“朋友,故人来访,请现身一见!” 可他一语过后,那声音立即消失,无踪无影,像没有出现一般,现场再次恢复冷寂。 刘涣道:“咋办?” 魏伯道:“涣儿,你我师徒齐心,逼他出来!” 刘涣道:“好!何方鼠辈,滚出来……啊……” 他这“啊”的一声呐喊,用尽丹田之力,滚滚真元在身体奔腾,将充沛之声音传出很远很远,遇到大山阻挡,再次折返,形成回音! 魏伯紧跟其后,也是“啊”的一声长啸。 这下倒好,师徒二人合力呐喊,声音四处乱窜,当真是虎啸山谷、龙吟深渊,绵长有力,经久不歇…… 突然间! “哗啦啦”一声响! 原来是山上的积雪被这啸声震落,沿着山体一滚,忽然如滚雪球一般,到了地上之时,造成响动…… 二人喊也喊累了,回音却把射手等人震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真元混乱,心神不稳。 刘涣乏力到底,一屁股坐下道:“师父,算了吧,我看此人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藏得太深了!” 魏伯道:“不可大意,我怕来者不善!” 刘涣道:“师父勿忧,来人还说不上善恶!你想,他且在暗中隐藏,连你都不能发现,而今故意发出响动,你我合力也是无法……他若想伤害我们,何必等这许久?” 魏伯道:“哎,也对!” 之后大家又围成一团,就着火堆取暖…… 不知何时,刘涣突然看到射手摇摇欲坠,心想,你这小子,到底也会捆的。他朝师父道:“师父,徒儿也有些疲乏了。” 可他师父却不答复,刘涣赶紧费力地转过头去,却没见到师父的人。他奇怪道:“咦,师父刚才不是好端端坐在我旁边的么?” 刘涣眼皮重若千钧,艰难地透过火光,他终于看到了师父,师父正和一个女子拥抱在一起…… 他喊一声:“师……父……”便再也没有把持住,进入了梦乡…… 梦里之时,那日在鄂州城遇到的江湖术士又出现了,术士对刘涣说:“娃娃,你不去西边找陆游,不去成都府赴科考,不去大散关探敌情,跟着那猛夫跑到这里来作甚?” 刘涣笑道:“你懂甚么,师父要拜访昔日恩人,我这做弟子的,如何不跟着他了?大事要办,小事也要了,要江山,也要美人,要生活,更要幸福!” 术士哈哈大笑,道:“娃娃,你还是太嫩了,却不知今日闯进了龙潭虎穴,若你有惊无险,说不得会有一场造化,若你此番注定是命中劫难,能不能活,且看你的造化了。” 刘涣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道:“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不见……” 刘涣骂道:“你少来忽悠老子,尽说些鬼话来听!” 那术士长叹一声,掐指道:“哎,实在不是本仙要找你,而是这块土地上的龙脉变迁,从昆仑一出,渐渐向东南汇聚,或许,你便是那龙脉惠泽之人!” 刘涣笑而不答,闭上眼睛,等着天亮…… 这梦实在奇怪,那江湖术士更是奇怪,每每到他觉得危机之时,便会出现在梦中,不知是福是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奇闻 看官,据说这中华大地上有着许多“龙脉”,这龙脉一说,很是考究。 从涣哥儿的梦境来讲,那江湖术士所提及的“龙脉”一词,其实便是指的地里形势,既谈地里,便又牵扯到山川草木、江河湖泊。在中国人的传统哲学当中,天地日月与世间万物皆有联系,再放眼泱泱中华,上上下下,岂止五千文明,兴衰成败,离不开一些笑谈——这些笑谈,被冠名于风水。风水常与“气”相联。 中华之气,是沿地势由西流向东方的。气之灵妙,难以捉摸,又有固定规律,气聚之地大都出现许多大人物,通常把这种地方称之为人杰地灵。 而气的源头便是昆仑山。 中国的龙脉也是发源于昆仑山,龙脉之祖为帕米尔高原,在中国大唐西域旧地。 南龙为喜玛拉雅山,南下印尼、新西兰、一支去澳洲。 西龙两条:一条去乌拉尔山脉,形成欧亚大陆的分界线。一条去高加索山脉,去西欧分为两支:一支北上挪威芬兰,一支南下非洲。 昆仑又为中龙,整个中国所有龙脉均出于此,主干龙脉落于古都长安,多少朝代的王陵均选址于风水绝佳之处,想借此乘龙之势保子孙万代基业,不曾想龙脉岂是静止不动的,那不是死龙了么?其实龙脉是不断变化的据说一百年左右就会有大变,只等有缘人。 天机怎是凡人可以洞悉,龙脉一旦成熟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轻易破坏。唐代袁天罡,李淳风两大绝世高人,奉命斩断位于阆中的龙头,以保李氏江山。无奈龙脉只是被迫退回10几公里外的广元苍溪,10几年后还是出了中国唯一的一个女皇武则天。并且女皇的诞生在推背图上已经暗示。不得不佩服古代风水易数的奥妙。 据说中国有108条件地龙,但是因风水都被破了,化走了72条还剩36条…… 题外话: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研究一番,我这里“引述而论”,是为了作品需要,先买伏笔,以后叙之。 话不多说,回到故事中来。 却言那涣哥儿醒来之时,忽然一个唐突,因为他尽然身处一间屋子之中,历城兄弟几个,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 那屋子古朴得很,可干净整洁,大堂之中一个大铁盆,盆中炭火烧得红彤彤的,其间产生的热能,使得整间屋子温暖无比…… 刘涣又四下观察,当即一个惊慌,因他无法寻找到师父的身影——难道昨夜迷糊之际,师父当真和一个女子走了么? 他大叫一声:“师父!” 这一喊叫,顿时惊醒沉睡中的伙计们,射手第一阁弹起身来,一阵慌张,到处寻找,却无法找到自己的短弩。对他而言,“箭”便是“命”,否则又怎能给他起个绰号,叫做“射手”呢? 射手焦急地看向涣哥儿,道:“一号!只怕中招了!” 刘涣却异常冷静,淡然道:“莫慌,事情远远没有这般糟糕。说不得,是魏伯的安排而已!” 几人这才唐突,问道:“对了,魏伯呢?” “我哪里知晓?想必他一身武艺了得,出不了甚么乱子的……咦?昨夜我等是如何睡着的,睡得好死!” “哎,还能如何睡着?一定是中了迷药了!” “迷药?哎呀,头好痛!曾记得昨夜,我们是在荒山野地烧火取暖,从未接触过其他人,怎能中了迷药?” “嘿!这尘世间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我谦谦君子,防不胜防的!” “谦谦……君子……涣哥儿,这……” “咋啦,说你是君子,你还不满意了?” “嘿嘿,满意满意!就是从来未听你这般说过,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几人忽然间被刘涣引入话题,适才的紧张也好了不少。涣哥儿见得伙计们恢复正常,才道:“咋样?这尘世间一切诡异,都是人心作祟吧?你但凡不去想,又何来怕惧一说?” 射手点头沉吟道:“哎……一号,却说你年纪比我还小,但心境的修炼,我不及你!” 刘涣笑道:“就只有心境?” 射手道:“当然,还有许多乌七八糟的坏主意,比如偷狗、比如勾搭美人、比如‘赚钱’……我都是不及你的。” 刘涣骂道:“你……老子这般做,又是为了甚么?” 射手嘿嘿一笑,道:“一号,如何?” 刘涣道:“甚么如何?” 射手道:“其实,我也会转移话题的,为了伙计们不沉沁恐慌之中……我的心境是否提高?” 刘涣叹道:“原来你这般聪明,尽懂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老三,我看是时候传你兵家法门了,以前只认为你是个冷血的射手,是我小看了你,这厢给你道歉了!”说完还真鞠了一躬。也是在由不得他刘涣不佩服,便在适才射手的不显山、不露水之中,把他带入套里。 射手见得涣哥儿认真,当即扶起他道:“涣哥儿使不得!兄弟几个跟了你,便是刀山火海也不畏惧的,适才和你说笑。我还是那句话,你指到哪里,我便打到哪里!” 这一不小心,又要“情谊泛滥”,涣哥儿顿时觉得身子发麻,哈哈一笑,突然转身道:“师父,您老听也听够了,还不现身!” 几人闻言一个惊愕,转身一看,果然见得魏伯从里间出来…… 不单单是魏伯,其身后还跟着一个蒙面女子,那女子身姿苗条,玉手白净,随意扎了头发,披在背后,穿得一身苗人服侍,右脚踝之上拴了一串银铃,缓慢行走之间,叮叮悦耳。 可惜,她那面容被黑纱遮住,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魏伯见得伙计们呆了,大骂一声道:“看甚么看?她是长辈,还不见礼?” 伙计们这才觉得不妥,确实有些失礼了。涣哥儿待要答话,却听那女子嘻嘻一笑,道:“你还是这般急性子,我与娃娃们素昧平生,你叫人家如何见礼了?” 魏伯却道:“嘿,休管这些没用的东西,昨夜被药倒了尽皆不知,丢老子的脸!” 那女子道:“好了,莫再怒言了!娃娃们,我确实是长辈,叫一声‘黑姨’吧!” 几人当下齐齐见礼,道了一声:“黑姨!” 刘涣道:“师父……” 魏伯打断道:“老子晓得你要问甚么,可此间不是说话之地。你黑姨早做了美餐,吃完再说!” 听说有吃的,还是“美餐”,更有魏伯这般自然,当下再无警惕之心,只顾着流口水…… 黑姨嬉笑一声,转身招呼众人进了里间…… 却不知那“黑姨”为何叫做“黑姨”?到底是年轻还是年老?是寻常百姓,还是江湖中人? 但魏伯既说稍后便知,几人当下也不着急…… 一阵狼吞虎咽,填报了肚子,刘涣等人幸福打了饱嗝,又喝了羊肉汤…… 魏伯道:“娃娃们,问吧!” 刘涣道:“还有甚么好问的,师父您老说来就是!哦不……黑姨,能麻烦您说说这一切由来么?” 刘涣实在是怕他师父那逻辑混乱的表达,当刻转移目标。 黑姨闻言侧脸看向魏伯,魏伯骂道:“狗东西,老子不说便不说!黑姑,你与他们说吧!” 几人闻言当即明了,原来这黑纱女子叫做“黑姑”,怪不得呢…… 黑姨当刻沉闷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哎……从哪里说起呢?我实在想不到你们会来的……昨日黄昏时刻,有族人来报,说谷外正摸了八九个人进来,以绳索下滑之方式,身手了得。听及此话,我也惊愕起来,便安排族人躲到‘地下’去了,又派人暗中盯防,却没想到,尽是我失踪多年的‘魏郎’,我心底好生欢喜的,可又喜又怒,便要捉弄你们一番。于此,我派族人借助谷中风向,吹了迷魂粉,将你们药倒。” 刘涣听她说来,谈及甚么“魏郎”、“药倒”、“地下”等词,毫不避讳,真是落落大方。 伙计们心底也明白了个大概,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刘涣追问道:“黑姨,据那谷外之人说起,这苗人谷叫做‘死人谷’。我等进得谷中,又见诸多屋子冷寂恐怖,实在不明所以,还请您告知一二!” 听闻此言,那黑姨沉默片刻,不知她是甚么神情,只听她缓缓道来: 原来,这苗人谷中,世代相处皆是融洽无比,祖训曾有教导:“说北边山崖下的地洞中又山魈,万万不敢靠近,外面来人若想探究,也不许他靠近半步,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这一祖训,被苗人们世代谨记,大家其乐融融,也无何人犯忌。 可有一日,却生了变故。 原因是苗人谷中的一个年轻人,不忍谷中寂寞,跑出谷去,见识了花花世界,从此开始醉生梦死起来。 但那人也实在堕落,将全部家当花销完毕,再也无力支撑之时,就想着回谷想办法…… 他回来之时,其父母亲尽皆过世,谷中族人视他如叛逆,不接见他,除非他在祖宗灵前认罪! 那人本来不依,可不知他是甚么目的,尽然假意但应了。 族人见他认错,也原谅了他,他也开始犁田种地,可总觉得魂不守舍…… 终于,有一日清早,他再次消失无踪。族人好生后悔,对其千夫所指…… 嘿,却没曾想到,等得三个月后,他居然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群人…… 他带来的那几人真是恶劣之极……话不多说,便嚣张地朝族人禁地而去。 族人问他带人去禁地作甚,他哈哈大笑,说那禁地当中哪里会有“山魈”,里面全是金银珠宝,族人都是笨蛋,是愚昧落后的傻瓜…… 祖宗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和那几人进禁地,可便在这时,那几人显出了真实面目,以武力相逼,杀了诸多长老,挟持了诸多孩子…… 无奈之下,在哭天喊地之中,那几个贼子进的祖宗禁地而去…… 过不多时,果然进去的人抬出了一箱一箱的钱财…… 几人哈哈大笑,突然从里面传来喊声:“快来吧,这是洞中有洞,更深的洞里到处都是金子,是罕见珍宝……” 几人发了疯,争先恐后进去——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出来,全部死在里面。 那些挟持着娃娃的贼子们见得怪异,相继进去了几人,也是再也没有出来…… 最后剩得三个贼子,强逼族人进去查探虚实——族人被一波一波地赶进去,前前后后去了几十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最后忍无可忍,被挟持的三个娃娃不忍亲人受难,尽皆咬舌自尽。谷中人愤怒难当,全将几人活活打了半死,又去奉节县报官,官府问讯,带来不下百十名官差。 为了探查那禁地,官差也死了许多人,都说那洞中果然有“山魈”,是“死地”…… 这事被一传再传,有得恐惧之人,视苗人谷为禁地。尚有胆大之人前来探秘,想富贵险中求,可尽皆丧命! 从此以后,死人谷的传说越发高涨,又逢瘟疫之灾难,谷中人死伤殆尽。 官府严令,谷中人不许出去,谷外人不许进来…… 第一三九章 阙疑之事 涣哥儿听得入迷,深觉此事真乃千古奇谈,他当即想入非非,人能在洞里莫名其妙死去,原因无非几个,一是洞中确实有吃人的怪物,或是能杀人的生物;二是其中产生了足以让人致命的有毒气体…… 他问道:“黑姨,那洞中人的遗体,可曾拿出来?” 黑姨叹道:“按祖宗规矩,不可能丢下先逝之人的遗体,但我等幸存之人也曾大着胆子进去看过,可惜……” 刘涣听闻也是长叹一声,道:“那照黑姨看来,那神秘洞中到底有着什么怪异?” 黑姨道:“这个不得而知!只是那洞旁有得一处泉眼,以前流出来水都是清澈无比,而今尽成了黄褐色,那颜色越发浓厚,倘有牲口饮之,十天半月过后便开始生病起来……我曾闻魏郎提及,涣哥儿是个见识非凡之人,故特来请教一番,不知哥儿有何见地?” 被她反问,刘涣一时间有些尴尬,但觉得这师父也是个好面儿的人,遇得故人就要瞎吹。他答道:“不敢不敢!小子实话实说,而今还看不出甚么异常来,但据黑姨所讲,我猜那洞中并无甚么山魈,说不得孕育了大量的有毒之气!” 众人闻言一个惊异。 “有毒之气?你可不能乱讲,这人整天呼吸吐纳,也不见得有甚么怪异了,气无形无相、无处不在,怎可能有毒?” “师父,非是弟子乱讲!这尘世间当真存在着许多有毒之气的,你比如,煤石在不充分燃烧的情况下,就会产生一种气体,那气体若被人吸入,则会头晕目眩,长时期得不到救治的话,必有性命之忧!” “且!可那是古洞之中,怎能有燃烧之物?你这不是瞎说嘛。” “哎呀,我的师父,徒儿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哪知那黑姨闻言,尽一个惊愕道:“对了,涣哥儿,那洞实在奇怪得很,但凡洞外三丈之内,草木不生,生机断绝!且不论在任何季节,洞口的温度都比外面的要高……你说煤石燃烧,是不是与这个有关?” 涣哥儿惊道:“果真如此?可是……这不符合常理呀,此地距离大江不远,又按地理形势而论,不该有煤矿一说,更无火山迹象呀?再论,黑姨不是说,以前村子得那个叛逆之人,硬是从里面抬出许多箱钱财出来的么?” 众人听得奇怪,不忍问道:“对呀,那人是如何进去的?还有,涣哥儿所讲的火山?是燃烧的大山么?” 刘涣这才觉得失言,尴尬一笑道:“额……算是吧!对了黑姨,我还有一事不解,便在昨夜我等来到谷中之时,却没见到半个人影。您说是隐藏到了‘地下’,这有何说道么?” 黑姨道:“那‘地下’便是指的地下面,我族人有得一个本领,便是挖地窖暗洞的法子……据祖宗所讲,远在先古之时,我们苗人常被汉人欺负,又逢战乱灾荒、山贼强盗……为了躲避这些天灾人祸,族人想出来一些方法,把贵重财物全埋到地上。可这也不好,保得住钱财,却没命享受,后来的后来,大家索性把家搬到地下去,有敌人入侵,打不过就躲起来,敌人走后,在回到地面来生活……” 刘涣终于释然,叹道:“这就对了,我就说嘛,偌大一个村子,怎可能如鬼村一般人影不见!” 黑姨笑道:“小哥儿,你师父把你夸到了天上去,说你本事了得,你倒是说说,那洞中到底有甚么?解开此谜团,也好还大家一个清白,族人死得莫名其妙的。” 刘涣道:“这本是阙疑之事,我可不敢打包票,只是推论而已,若有可能,实地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一直沉默的魏伯闻言,当即怒道:“你不要命了?那洞中死了多少人,你还要去查探,查探什么?” 刘涣道:“师父,我自然有法子,准保没事,还请您老放心!” 他这建议,大家都不同意,当刻严厉反驳。 涣哥儿千说万道,把自己进洞的法子一一说来,魏伯和黑姨才勉强答应,但为了保险,必须在进洞之人的腰杆上拴一根绳子,若有异象,外面的人也好及时拉将出来…… 达成协议,涣哥儿谨慎起来,朝黑姨道:“前辈,只是若要弄来那些准备‘工具’,怕要麻烦族中之人了,您看……” 黑姨道:“哦,这倒是我的不对了!贵客们来了许久,却不曾向族人引荐,随我来吧……” 刘涣等人跟着黑姨转身进了里间的里间,却是一间杂乱的灶房,西北角建有一个土灶,灶上一口大铁锅。 不用黑姨解释,刘涣也明白,想必这便是“地道”的入口了。他想不明白的是,黑姨为何会带他们进来,他们可是“外人”呀。 果然,黑姨朝那铁锅一指,道:“魏郎,这便是地下的入口了,抬开铁锅,里面会有楼梯,初始时有些黑暗,但踩好节奏便不会有事,勿要担忧!” 魏伯道:“我担忧甚么?我只是觉得,这是你族人的密地,若带了生人进去,是否不妥?” 黑姨笑道:“有甚么不妥的,你等又不是奸邪之人。再说了,祖宗禁地尚且被人闯入,还闹出了人命,以前的死规矩也该改改了。” 刘涣觉得,这黑姨倒是爽朗,人也开放,心思灵巧,懂得变通。确实如她所讲,一成不变、不思进取,只有自取灭亡…… 几人当下也不磨叽,射手却仍在惦记自己的一身“装备”,可也不好开口,只得闷声吞气跟着下了地道…… 伙计们记好黑姨的教导,踩稳楼梯,摸准节奏,不一刻穿过一片黑暗,下到了地洞之中,却是一平坦的通道,通道的两旁挂有油灯,微微而亮,正好照清去处…… 刘涣感慨道:“天了,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多少时间和精力啊,巧夺天工!巧夺天工!” 黑姨在前面答道:“嘿,涣哥儿说笑了,这等简陋居所,花不了多少工夫的,便是如这弯弯拐拐的几十丈通道,我族中年轻之辈,只需身强体壮二十人,不到一天时间,必能简易完工。” 刘涣再次惊愕,问道:“天了,这也太快了吧。可是黑姨,若遇到石头和树根,又该怎么办呢?” 黑姨笑道:“那便是族人的看家本事了,但凡族中之人,一看土质和周遭山行,便能判断出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流水暗河、哪里有大树盘根……” 刘涣闻言点头,突地沉默下来,他想,这群人的祖先为何会选择这里?说不得不是逃难、更不是避灾,而是来这湘鄂吴楚之地做“那个勾当”的——便是“盗墓”…… 但时过境迁,当下没有证据,他也不好乱讲,只是将这一想法深深埋在心底,跟着师父的相好一路前行…… 待行到一个转弯之处,几人侧身过去,突然没了前路。 射手惊道:“没路了,是不是走错了?” 黑姨却不答复,干咳两声,又说了几句苗语,便陡然见得前面的土方晃动,咔咔作响…… 几人好不惊讶,原来是个机关,设计得好生隐秘,非是自己人,怕难以找到的。 进了机关之门,当下来了两个年轻人向黑姨问了一通话,全是苗语,大家也听不清楚。 黑姨与那两人招呼一声,二人尽朝魏伯一行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姑姑的贵客,快快请进吧,里面有煮好的肉,还有美酒。” 魏伯还礼答道:“多有打搅!” 从这一切看来,师父的相好在这村落之中,说不得威信极高,是个女汉子呢。 越往里面走,人越来越多,场地也越发宽阔,岔道更是多不胜数,织布的、理麻的、站岗的、玩耍的……一派和谐,使人心中感慨。 刘涣道:“我的天了,这诸多岔洞穿来绕去,真如蜘蛛网一般,若无熟人带路,必定迷失!”他一开口就是“我的天了”,实在有些浮夸。 一个中年人闻言,当即转过身来惊道:“哎呀,小哥儿好智慧呢,实不相瞒,这地下的路线,环环相扣,里外相连,就是仿造的蜘蛛网。” 刘涣不幸言中,心中巨浪滔天,道:“大叔呀,你们苗家才是智慧超群呢,尽能依据地理地势,硬是在这潮湿多水的大江边建起这等工程,着实叹为观止!说不得,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定不能这般完善?” 那中年人听得客人夸赞,又闻黑姨讲起,这伙人是来还死去族人一个“清白”的,当刻也是好言好语,恭敬道:“小哥哥说得过了,像这般规模的地窖,初初成型,要不到一个月时间呢,但若健全里面设施,非得三五个春秋不行!” 刘涣闻言,早想套话,他实在怀疑,这伙人必定是盗墓贼的后裔无疑。 他道:“哦,那投入的人工要多少呢?” 那人道:“嘿嘿,全村上下,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者,不分男女老幼,各有分工。要说人数嘛,却不好讲,大抵在二百人左右吧!” 刘涣暗道,“二百人左右,还加上老弱妇孺,这伙人的本事当真了得。”他赶紧问道:“那请教大叔,却不知用的甚么工具呢?” 那人道:“嘿,工具嘛……” 他本要打算往下说的,却被黑姨打断道:“三兄弟,你话太多了吧?贵客是来帮我们解谜的,你乌七八糟瞎说甚么,去把老土酒准备好,搬到跳舞聚会的地方来。” 那人被黑姨呵斥,显得不好意思,向流换投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身叫上几个人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 他就是回来娶你的 在黑姑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四面八方挂满了油灯,头顶隐约有得光芒射进来,却是故意开的通风口。 突然间,几个孩子从天而降,“黑姨黑姨”地叫唤。黑姨微微一笑道:“又在顽皮,那‘窥探口’可是不能乱碰的,说过多少次了?” 一个孩子道:“哎呀黑姨,都在这下面呆一个月了,你们大人不准我们出去,也该让我们看看外面吧。嘿嘿,外面下雪了黑姨,好大呢,您知道么?” 黑姨摸着那娃娃的头道:“黑姨才从外面回来呢,哪里不知道了!你这毛小子,又想出去玩雪吧。告诉你,外面冷得很,一出去就把你冻死了!不许出去!去通知你阿爸阿妈们,说来了客人,叫大家来喝酒呀!” 那小孩听说来了客人,乖巧地看了刘涣等人一眼,带着小伙伴们撒丫子跑了。 黑姨朝魏伯道:“诶,这些个毛孩子,实在不让人省心。” 魏伯笑道:“你啊,忙里忙外的,这些年想必苦得厉害!” 黑姨道:“哎,你又不要我,我有甚么法子?” 魏伯一个尴尬道:“哎呀……你……好端端的,当着他们说这些作甚?” 黑姨道:“怕啥,有话就说嘛,吞吞吐吐的,好不弯酸!” 刘涣见得师父吃瘪,当即好不高兴,搭话道:“黑姨,你放心就是,我师父这厢回来,便是来娶你的。” 魏伯听闻一惊,骂道:“你瞎说……” 可魏伯这响当当的汉子却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因他早被黑姨一把抱住,黑姨道:“好魏郎,且不论你曾有多少个女人,我都是跟定了你,这次不会让你再走了!” 刘涣等人见状,嬉笑成团,吆喝祝贺,尽把魏伯搞得很不好意思。他是粗鲁汉子,何时在众人面前受过这等“待遇”?当刻骂道:“看甚么看,都给老子转身过去!” 刘涣闻言转身,朝射手道:“老三你看,适才那群孩子,尽从这洞顶飞身下来,想必上面定有绳索,只是那绳索被染成了黑色而已。你找个机会,摸上去看看!” 射手一言不发,摸到边上,看准几步台阶,一个纵身而上,弹起身躯在空中一个乱碰。果然,当真碰到了绳索之物,他心中一喜,抓紧拉实,一溜烟上到顶端…… 黑姨见状,问魏伯道:“那娃娃要做甚么?可不能乱来!” 魏伯道:“你才乱来呢,那是我徒儿的亲随,上去看看而已,又不会伤你一分半点,你惊慌甚么?” 黑姨道:“嘻,你紧张甚么,等你娶了老娘,谷中推你这新姑爷为主,你想怎么乱来都可以的!” 魏伯道:“额……” 不多时,人们从四面八方的岔道中聚拢而来,又麻利地在场地中央烧起火,拿来芦笙、古琴,搬来美酒、架上大铁盆子,里间全是肉…… 射手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刘涣身旁,小声道:“涣哥儿,看清楚了!好厉害!” 刘涣道:“如何厉害?” 射手道:“那上面隐藏这许多竹管,我透过竹管一看,外面的世界清晰无比,果然如那娃娃所讲,外面正下着大雪呢。” 刘涣道:“老三,好生结交一番。想办法撮合魏伯与黑姨成亲,这伙人有大用处!” 射手道:“如何讲?难不成,你想带他们去打金狗?” 刘涣赶紧拉他一把,急道:“要死么?你小声些……” 射手这才噤声,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 那黑姨见得族人越来越多,尽还不放开魏伯,弄得魏伯很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他挣扎道:“你先放开我吧,此次回来,不会再丢下你的,不论如何,当给你一个交代才是!” 黑姨道:“你不许骗我,否则我下蛊拴死你!” 魏伯一个冷噤,惊慌道:“用不着罢?” 黑姨噗嗤一声笑道:“看把你吓成这个模样!我不会放蛊的,放蛊的苗人大多在南疆呢……管好你的那群小鬼吧,你看,都和我们苗家姑娘勾搭上了……” 魏伯转身过来,一看之下,果然正如他相好所讲,刘涣那小子又在与人家苗家姑娘说得笑呵呵的…… 他大步走去,一把揪住刘涣的耳朵,呵斥道:“狗东西,又想做坏事么?滚过来!” 刘涣依依不舍地辞别那苗家姑娘,脸红道:“师父,我这般大的人了,你就不能顾及一点脸面?人多势众呢!” 魏伯道:“少来!你适才‘陷害’老子,老子还没收拾你呢!老子问你,待会黑姑必定向众人介绍我等,若说到‘解惑’一事,你不可大吹大擂,此事要是簧了,老子哪还有甚么脸面。” 刘涣委屈道:“师父你不能够啊,你怎可以为了在你相好的面前撑面子,就把我往险地里面推?” 魏伯斥道:“大呼小叫干甚么?你给老子小声些。那险地还不是你自己要去的,与我何干了。再说了,我是觉得,以前那叛逆之人尚且能一去一回,必有甚么奥秘。你所说那法子也很好呢,我信了!” 在等片刻,黑姨招呼一声,全场寂静! 她朗声道:“阿叔阿伯、兄弟姐妹、娃娃们,这些都是外来的贵客,年纪大些的阿叔们一定知晓,我身旁这位就是魏郎了……” 她先简易介绍刘涣众人一番,围拢来的众人吆喝一声,“呜嗷”乱叫,算是迎宾之礼…… 等得呼喊声停止,她又道:“亲人们,几年前,族中出了叛逆,闯了族人禁地,破了祖宗规矩,害死了好多亲人,召来官府,再把我们苗人谷搅乱。本是大雪天气,又来雪上加霜,去年一场瘟疫,亲人们再死多人……哎,这些日子以来,大家想方设法,总想解开那禁地之谜,总想把里面亲人的尸骨拿出来安埋,可……” 听到此处,众人低下头去,显得有些悲伤,更有几个妇女,当即打起苗语,咿呀呼喊…… 黑姨再道:“可是亲人们勿忧,这次有福了,我要宣布两件事情呢。第一嘛,便是这些外来的客人,就是来为我等解谜正名的,苗人谷的名声,不能一落再落了……第二嘛,我要成亲了,我的魏郎今朝是来娶我的……” 现场之人惊叫起来,真是双喜临门,那还管得魏伯如何尴尬,一群汉子早跑过来,把他举到了空中,一个乱抛。 魏伯叫喊刘涣的名字,要自家徒儿解围,可他错了! 因为那小子不仅不帮他,反而和苗人兄弟们一起,起着哄在不断地瞎闹腾…… 在魏伯心中,不是不愿意娶黑姑,可大家一把年纪了,他也是有过亲事之人……最要命的是,而今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闹了片刻,苗人们拿来芦笙,吹起曲子,跳起了舞蹈,把魏伯和黑姨这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围在中间。 年纪相仿之人,拉着刘涣等一干伙计喝酒,都是用的大碗,好不痛快! 有些年纪太老的人,不会说汉话,却一阵比划,伙计们不明所以。 射手道:“涣哥儿,那老人家比划甚么?” 刘涣道:“他在问你,魏伯在外面到底成家了没有,当年为何要丢弃黑姨远走高飞……” 射手道:“你咋看得出来的?不可乱讲哟!” 也不等刘涣搭话,一个苗姑娘插话进来,一把拉起射手,笑道:“好哥哥,你那涣哥儿说得对呢,大爷爷是这个意思。来来来,你那划拳的方式好特别,我不服气,再来过!” 射手被人家拉走,心中一横,暗道“来就来,老子还怕喝不过比一个女人么?” 可他哪里晓得,这苗家的女子一般从不轻易拉男子,若是哪个苗家姑娘拉住一个男子不放,便是看上他了。 奈何射手这二愣子,心中自以为别人在和他拼酒力呢。 刘涣嘿嘿坏笑,哈喇子都笑出来,赶紧找了几个小孩子,拉住大家的手,围着火堆起舞…… 那日,魏伯醉了,醉后躺在黑姨的温柔乡里,将呼噜声扯得老长老长…… 射手果不辱命,把那姑娘灌醉,可尬尴的是,他也醉了,尽和那女子偎依在一起,火光在他二人脸庞跳跃,好不幸福…… 刘涣呢,想方设法套住一群孩子,教人家“躲猫猫”,其实他那里是躲猫猫了,他在探查这地道的路线,要把这一切记得清楚。他一直坚信,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孩子们上了他的道,带着他在地道中乱窜。可当窜到一处石门前时,孩子们赶紧拉住涣哥儿,急道:“哎呀,怎地跑到这里来了,我们快回去吧,这是大人们的秘地,进去要被打断腿的。” 刘涣也假装害怕道:“哎哟,是哪个带的路了?咱们快跑吧……” 当所有人撒丫子跑远后,涣哥儿悄悄潜入了那石屋之中,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他取出火折子,微微一照亮,顿时惊愕万分! 他看到了,看到了好多青铜…… “天了,还有一个鼎!这是从何而来的?”他自2言自语…… 他再次确定了,这伙人就是盗墓贼的后裔无疑。 可是! “啪”的一声响,他被人打了闷棍,晕厥过去! 当其醒来之时,却被困在了空地上的一根石柱子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误会 涣哥儿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绑缚在昨日喝酒跳舞的空地上,尽如一个大粽子一般。 按理而言,他本该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或者打暗号给自己的伙计们。但奇怪得很,他不尽不慌,反而在嘴角挂起一丝丝淡定的笑容。 其实以他刘涣而今的本事而言,寻常背后的闷棍怎能伤得了他?昨日无疑是故意被人打晕的,目的是为了把戏做全而已。 他静静地等着,等着众人醒来,然后“误会一场”,看看这苗人谷该如解释那“密室”中的事情…… 众人昨夜实在醉得离谱,被好客的苗人兄弟轮番灌酒,此刻还沉沁在幸福的梦境之中。 终于,当外界的光芒透过通风****进洞穴之中时,苗人们醒了开来。 那几个娃娃还记着昨夜躲猫猫的涣哥儿,不明白为何才一转眼,他就不见了踪迹,这汉人哥儿果然顽皮,藏得真死心…… 呵,哪晓得,那群小孩子跑到空地上一看,却见涣哥儿被绑在场地中央。 孩子们当即不解,咿呀乱语,全用苗语交流! 这时,一个汉子走了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虽不明所以,但察言观色看得出来,那汉子是在呵斥那群孩子,要他们远离场地中被绑缚之人。 涣哥儿见状,故意惊愕一声叫了出来,喊道:“哎呀、哎呀,这是为何?快放我下来啊!” 围观的小孩们本想搭话,却被那汉子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为何不理我?这是甚么道理了?我可是客人哟,快放我下来!”刘涣再次大喊大叫! “放我下来……”经过他喋喋不休、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伴随着委屈的哭叫声重复喊出时,地道中终于被惊动,四面八方赶来了好多人。 历城兄弟闻得涣哥儿叫喊,当即一个起身,百米冲刺一般来到旷地,却见人山人海,那哥儿早被围在中央。 魏伯从黑姨的温柔乡里醒来,闻得徒儿叫喊一惊,带着黑姑小跑而至…… 刘涣朝一个苗人汉子问道:“这位大叔,你甚么意思?” 那汉子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你……你故意闯我谷中密室,要行偷盗,我怎能不绑你?” 刘涣一听他这话儿,像川滇黔三地的杂种音,又含有苗人语气,当刻觉得好笑,可形势窘迫,却也不敢笑出来。 他假意郁闷道:“你……哎哟,我的叔叔哟,我这是初次到的苗人谷,哪晓得甚么密室?昨日只是和小弟弟们躲猫猫而已,更何来偷盗一说?” 那汉子待要反驳,却听一个小萝卜头道:“对呀对呀,这个哥儿最好玩的,他教我藏的地方,哥哥们都找不到呢!” 刘涣急道:“对了对了,这个叔叔说我闯密室、行偷盗,真是不明所以。难道这热情好客的苗人谷,就是这般待客的么?这做法可要不得,寒了客人的心呀。” 黑姨附耳静听,模糊之中心底一怔,转头看向魏伯道:“魏郎,你那徒儿以前来过这里?” 魏伯不解道:“从未来过呀,我说黑姑,你这做法又是为了哪般?” 黑姨深知,这心上的人儿从来不说假话,当即尴尬一笑道:“或许是误会而已,你等着,我给你一个交待就是!” 见她说完,朝众人招呼一声,跻身入了场地中央,对那汉子喊道:“三兄弟,这是作甚?”她这问话,说的却是汉话。 那“三兄弟”闻言,转身一看正是黑姑,当刻小跑过来,叽叽歪歪说了许多…… 刘涣细细观察,实在听不懂二人在交流生甚么,可他心底半点不怕,反正这苗人谷中的秘密太多,早晚都是要被解开的。自己放一把火,推进进度罢了。 等得不多时,黑姨朗声道:“亲人们先各行其事吧,这其中或是有误会的。” 却听一个女子道:“黑姐,可不敢大意啊,以前村子中的那个叛逆……” 黑姨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我信得过他们,再说了,这哥儿虽长得高大,到底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大家放宽心……三兄弟,把他的绳索解开,我来问问他。” 三兄弟见得“大姐大”开口,不情愿地为刘涣解开绳索。 才得自由,刘涣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到黑姨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地抱住黑姨的秀腿,哭喊道:“黑姨,哦,师娘啊,你要为小子做主啊,那叔叔好凶,把我都捆疼了!” 黑姨一听这孩子尽然叫自己师娘,心中一乐,暗想,“这孩子虽然激灵,听他师父说来也有本事,可到底是个孩子而已,也没甚么三头六臂。”她抚摸着刘涣的脑袋,慈祥道:“好孩子,你莫要啼哭,慢慢说来,嘿,师娘替你做主。” 历城兄弟早想动手,可适才涣哥儿被那汉子拿一把镰刀盯住,就怕闪失。而今有了机会,尚有个把兄弟忍不住了,却被射手赶紧拉住。 “你做甚么?” “老八你就是嫩,你急甚么?” “哥哥,涣哥儿他……” “嘿嘿,莫慌莫慌,涣哥儿比狐狸还狡猾,怎可能出事?安心看好戏就是了!再说了,而今我们好歹是客人,你若动粗,叫魏伯如何办?” 却说魏伯挤进人群来,正好看见那小子一把抱住自己的婆娘,当刻心中有些愤怒,上前去一脚踢开他,骂道:“堂堂男儿,有话说话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般模样,丢老子的脸!” 刘涣本正要给黑姨“解释”,却被师父一脚踢倒,当刻灵光一闪,自有计较。 他委屈道:“师父你……呜呜……师父啊,我在求师娘救命呢,你吃甚么醋?弟子不过抱了一把师娘的腿,你就生气,我可是你徒儿啊。你不能这般重色忘义,不能这般无情啊……” 这本是紧张时刻,那小子鬼哭狼嚎一阵,却引得现场大笑。 有些女人指指点点道:“就是就是,这魏老哥真是薄情。嘿,我们苗家女子向来大方,和人家牵手划拳尚且不得隔阂,他亲徒儿抱了一把黑姐的腿,他便气成这个样子。” “嘻嘻,五妹这话就不对了,人家老魏哥好久没见到黑姐了,怎能不激动?” “哎哟,三妹,这你可唐突了。听黑姐说,以前是魏老哥不辞而别的……” 魏伯闻得闲言碎语,当刻有些尴尬,假意干咳两声,骂道:“狗东西,起来好好说话不行么?哪个是吃你的醋了,老子是教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黑姨见了自家汉子脸红筋涨,当刻嬉笑一声,道:“算了,你从来都是这个急性子。娃娃,你说,那叔叔为何要绑你?” 刘涣闻言站起身来,擦去泪痕,委屈道:“师娘,我昨夜和谷中的小伙伴们捉迷藏,大家玩得兴起,便忘了谷中规矩,一阵乱窜……可小子对这地道半点不熟悉,都是小弟弟们带我瞎转悠的,我不知怎地了,一不小心和小萝卜头兄弟跑到一个岔洞中去,见得前面有一间石屋子。小萝卜头说,那屋子是大人们的禁地,不能进去的,之后便要转身走了。可我一听,前来寻找我们的弟弟们已然赶来,我怕被弟弟们捉住,索性就躲到了石屋之中——师娘啊,是你说的,这谷中的禁地被闯,祖宗规矩早被破了,若一陈不变,终是不好的。小子一想,师娘尚且这般说来,这石屋子又是平常得很,便放心进去……可一进去,就觉得后脑勺一疼……醒来时就被捆到这里了。” 黑姨道:“哦,原来是这样。可不敢说假话,说假话要被月亮割耳朵的。” 刘涣肯定道:“你可以问小弟弟们。” 黑姨闻言相继问了几个小孩,小孩们都是点头称是,确定涣哥儿没有说假话…… 魏伯早已忍不住了,在心中骂道“还被月亮割耳朵,哼哼,这个狗东西,说起谎来神仙都能骗的……” 黑姨又转身问刘涣道:“娃娃,你进入那石屋子之中,看到甚么没有?” 刘涣道:“里面黑漆漆的,我哪里能看得清,才正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就晕厥过去了……” 黑姨却在沉吟…… 刘涣再次道:“我对天发誓,当真甚么也没有看到啊,若有假话,便被月亮割了耳朵、被太阳烧了红心、被雷罚、被电击,死得不能再死!” 黑姨赶紧正色道:“哎呀,你这娃娃真是……说这等毒话做甚么?师娘相信你就是了!” 刘涣道:“还是师娘通情达理,全不像那个叔叔,实在凶恶了。师娘,那……” 黑姨转身过来,朝众人道:“原来是误会,原来是误会,大家也都听清楚了,这便散了罢。” 那所谓的“三兄弟”这才觉得不对,深深觉得自己昨夜做错了,他走到刘涣跟前道:“娃娃,叔错了,对不住贵客。这便回家去搬出所有的私房酒,叫婆娘杀了鸡,给你道歉!” 刘涣却赌气道:“哼!你把我绑得好疼,便这般赔礼,哪里够?我不干!” 那汉子吃了一个闭门羹,尴尬道:“这……娃娃,叔把最好的家当拿出来赔礼道歉,你还要怎地?” 刘涣道:“哼,好吃好喝的,自有我师娘会招待我,我不稀罕呢。” 汉子闻言,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是他家的小孩子跑出来,朝涣哥儿道:“哥儿哟,我阿爸也朝你道歉了,你原谅他吧。” 刘涣一看,正是昨夜的一个小屁孩在替父求情,他道:“哼,要……要原谅叔叔也是可以的,我也不吃你家的鸡、不喝你家的酒,但你要传我一个本事!包教会的!” 那汉子一听,喜道:“嘿嘿,你这娃娃有远见哟,不要吃喝的东西,却要吃饭的本事。你说来听听。” 刘涣道:“我听弟弟们说,你们大人会一种挖地道的本事最是了不起,我好稀罕的,你传给我吧,等我学会了,也回家挖一个地道,把赚来的钱全部藏起来,剩得将来被师父要去买酒吃!” 可那汉子闻言,当即一个惊愕,半响才尴尬道:“这……这……娃娃哟,不是当叔的不教你,可……可你毕竟是外来人……祖宗有规矩……” 刘涣道:“甚么外来人?你黑姐便是我师娘,我是我师娘和师父的徒儿,都是一家人。哼!我看你还是小气得很,不传算了!以后我也有了教训,但凡苗人家的叔叔们,最是黑心,万万不可结交的!” 魏伯终于忍无可忍,再次一脚将他踢飞,骂道:“得寸进尺的东西!你再不知好歹,老子就不认你这徒儿!” 刘涣暗道,“要遭,这师父是个急性子,没脑子。这锅好烫要被他弄坏了……” 他心有执念,不忍就此罢休,尽然哭天喊地起来,眼泪鼻涕一起下,叫道:“天了天了,师父不要我了,师父有了师娘,便不要自家徒儿,这真是没天理啊……” 有的小孩子见刘涣哭得伤心,那声音又大,当刻却被吓哭起来…… 一旁众人都在劝魏伯,语重心长地叫他不要冲动…… 魏伯没了法子,朝黑姨道:“这……你看这……” 黑姨叹道:“哎……算了吧,娃娃,你莫再哭了!师娘答应你,一定传你那本事!” 刘涣欢喜道:“真的?” 黑姨道:“先别急着欢喜,师娘是有条件的。” 刘涣道:“师娘你说,只要不是下海捞月……” 黑姨道:“这条件也简单,师娘只有两个要求,其一是你得帮我苗人谷解开那禁地之谜;其二是解谜过后,你师父得在这谷中与我成亲。这两件事做成,师娘不仅传你那挖地道的本事,还要告诉你关于这苗人谷中的好多秘密。” 刘涣这才正常起来,一拍屁股道:“嘿嘿,谨遵师娘吩咐就是!此事越快越好,这便开始解谜吧,我交代的那‘工具’做好了么?” 众人见状,疑问这孩子是怎么了?适才还鼻涕横流、眼泪横飞、哭天叫地,此刻尽然像一个大人一般,沉着冷静、玉树临风…… 黑姨道:“你呀,真是无利不起早!若不是听魏郎说起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才不答应你呢……你要的那工具不好做,可昨夜妹妹们先赶造了一个出来,你看看成不成?” 刘涣点头答应。不多时,有人带来那“工具”!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半圆形状、凹凸有序的羊皮,羊皮的下边有一个小孔,左右两边对称,又分别有两根细绳子拴住…… 刘涣接过手来,往嘴上一遮,将两根细绳子拴在耳后,叹道:“恩,这口罩成了,能用能用!但却要连接上很长的细竹管子,接口处又要封死,还得下大工夫呢。” 黑姨道:“哎,也不知你这‘口罩’到底能不能成,若单单做这羊皮疙瘩,全不费事。可你说的那细竹管,却不好找,再说了,竹子本是坚硬之物,要是你们进得洞中,突然断裂,吸入毒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涣决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万分小心,我想应该没事……” 于这个时代客观条件的限制,实在做不出“氧气瓶”来,他无法,只好用口罩加竹管的方式,大胆一试,若能成功——不,必须成功。涣哥儿是这样想的…… 不知不觉中,适才的尴尬已然被缓解于无形。误会而已,可却被那小子当做了赚“本事”的好借口。 时人自然不知道他学那本事去做甚么,有些人更是信了他的鬼话。 可他们那里晓得,刘涣这厮就是要学那本事,将来拿到北边去对付金狗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闯禁地 “涣哥儿,我觉得我们的时间被耽搁得太多了,若长期如此,伙计们的斗志会被磨灭的。到时候,还谈甚么匡扶大宋?还谈甚么挥军北上?还谈甚么辣椒与土豆?还谈甚么幸福……不是的涣哥儿,不是我多嘴,我只是有些发急和心痛!” “呵!你现在才开始发急和心痛。所有人都得等到安逸与狂欢过后才开始发急合心痛,当心痛过后,大半个大宋依然沦为敌手了……对不起射手,我这人没教养!” “我也没教养!可既然发急、既然心痛,为何还要在这里瞎扯?涣哥儿,我们从信州出来,灭强敌、杀贪官、斗恶徒,你说这是行侠仗义,伙计们信了,真觉得都是因该的。可是……你与曲家姑娘的纠葛、鄂州城里的闹腾、你那‘独孤求败’的瞎搞、还有而今这苗人谷的滞留,实在是不应该了。对不起涣哥儿,和你一起走出来的兄弟,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若看着你堕落下去,我会更疼的……” “哎,好兄弟,你不要着急,你听我说,凡事万万急不得,要踏实,你所想要的,岁月都会给你……” “我……我想要的?我想要一个朗朗乾坤、想要一支纯粹的军队、想要一个比汉唐还要厉害的盛世、想要你所讲的幸福……能给么?这岁月能给么?” “能,一定能!” “我信你!哦……对了,三哥还在奉节县城里,等了这般久,他会不会着急?” “不会的,我走时悄悄留了书信给他,他自有要事去做!” “原来你早有安排!甚么要紧事?” “他要去夔州中心。” “去寻陆游陆大人么?” “老三,话有些多了吧?” “哦……” 却说几人又呆了几日,苗人谷中的热气与好客、魏伯的粗狂、刘涣等人的“乖巧”……大家早已冰释前嫌,相处融洽。 刘涣时不时向众人宣扬一番“精忠报国”的思想,以故事形式穿插而讲,显得自然顺畅,尽被谷中之人听到心坎上去。 他又亲力亲为,指导众人做出换气呼吸的工具,再经过反复试验,倒是初见成效。 只是很可惜,那竹管很直,不能灵活转弯,若洞中地形复杂,则不好操作,一不小心必定凶多吉少。 对于这一问题,聪明的黑姨早提了出来,刘涣的答复是:“一步一步来,慢慢潜入,若遇到非要拐弯之处,再折回身来,记准地形,改变竹管形状……滴水尚能穿石头,这法子虽笨,可也不得已而为之了。” 黑姨点头称是,暗道除此法子以外,再无其他可行。她忽然又问道:“对了哥儿,若那洞中不是毒气作祟,而是吃人的怪兽,又该如何是好?” 刘涣答道:“因该不会,我昨日去认真探查了一番。正如师娘所讲,一靠近洞外,便觉得温度高了起来,隐隐有刺鼻的气味传出来,因该是二氧化硫!” 黑姨问道:“甚么是二氧化硫?” 刘涣面不改色道:“便是硫磺燃烧时产生的气体呢,说不得,这里间应该一个煤石矿,或许是一个含硫的矿……” 黑姨再道:“可这世间万物燃烧,当有火种才能燃烧的……这洞中又无人居住,怎可能不经点着,就能自行燃烧起来?” 刘涣道:“师娘,这里间的事情,我也不好给你解释!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其一是,我觉得那洞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到底是不是师娘的先辈所为?其二是,谷中之人既然擅长挖地道,却不知地道的范围,有没有涉及到那禁地的底下?” 黑姨闻言一惊,早已膛目结舌,可她带着黑纱,旁人自也看不清楚。按她所讲,这黑纱,得等到魏伯娶她之日,才能揭开…… 魏伯见她久久不答话,当即急道:“你倒是说啊,有甚么就说甚么呗!” 黑姨吞吐道:“这……这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第二个问题嘛,那禁地在北边,地道是从东边下挖,向西边延伸,你们虽觉得那地道宽阔无比,其实占地不大,只是错综复杂而已……我是觉得涣哥儿一语点醒,若是在不行,我们可以通过挖土开山的方式,把那禁地移平……” 刘涣赶紧道:“师娘不可啊,我看过那地形了,禁地的上方是一座山崖,全是石头,若要人力来移平,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黑姨一想也对,点头道:“那……那也只得按你的方法了。” 几人有问有答,都是针对那禁地而言,可惜反反复复,却无本真之言,更无一针见血之效。 刘涣听得出来,黑姨一定有难言之隐,那禁地或许涉及到其祖先的秘密…… 风雪无情,涣哥儿等人呆在地道之中,不觉得严寒,等工具做好出地道之时,才发觉乾坤茫茫,尽被大雪覆盖,好一派河山清冷。 他仰头看天,但觉得穹庐不语,如一口透明碧蓝的铁锅一般,笼罩在上头。他感慨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黑姨道:“嘿,到底是汉人家读书的娃娃,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真好听。” 刘涣笑道:“师娘有所不知,这本是一首北方的曲调,是唱的大草原,其中意境,美不胜收,让人痴迷!” 黑姨道:“哎呀,那你说来听听,我这一代人,还从未见过草原呢。” 刘涣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他念完以后,那黑姨尽沉默起来,直到走了许久,前方便是谷中禁地之时,她才一个感慨道:“好美哟,魏郎,你说等将来,我们去草原上放羊牧马,生一大堆娃,好不好?” 魏伯脸色一红,道:“嘿,别听这小子乱说,那草原我去过的,上面冷清得很,半点也不好过。再说……再说……你我都是这般年纪了,还生甚么娃娃?” 黑姨闻言不爽,骂道:“你少给老娘装糊涂,这生娃娃一事,须得你我二人用功,你不许打马虎眼……” 真是一物降一物,魏伯果然怕婆娘,被一通乱骂,搞得目瞪口呆…… 禁地正对面,老老少少围了一大堆人,刘涣叫来射手,在腰间拴了绳子,小心地道:“师父师娘,你们只要觉得绳索被拉一下,便扶好这竹管子,往里面送一点;拉两下,便说明我们要往回走;若我们使劲拉了一把绳索,说明遇到危险,你们拼力拉出来就是。” 黑姨道:“好孩子,你小心一些才是!” 等苗人们烧香祭天、杀牛拜了祖宗,这行前仪式才算完成。 刘涣呆呆地看着粗狂的汉子们把一头牛活生生打死,那老牛尽流出泪来,他心中有些伤怀。 可又暗暗想到,这苗人谷而今人烟凋零,怎地有这么多的牛来杀?还有,也不见得外面有多少良田,他们的食物却吃也吃不完,还有米酒可喝,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成,这苗人谷中的伙计们,干的是“梁上君子”的行进? “恩,说不得是的,他们不去偷牛盗马,哪里能养得活这一大堆人了?”刘涣在心中暗想。 射手见他呆迷,催促一声,带上口罩就要先走! 刘涣一把拉住,骂道:“你急个逑,得让老子来带路呢。” 射手拗不过他,只得屈身做了第二…… 两人带上“口罩”,口罩的外面链接了一条不见尽头的竹管子,看起来好别扭,像两条被竹子插住的鱼儿,此刻正被渔翁往深渊里面放去,是为钓到更大的鱼儿…… 二人缓缓而行,要顾虑那竹管子不出意外,简直如蹒跚学步的婴儿。 等了许久,才堪堪进得洞中。 刘涣但觉得呼吸还算顺畅,憋心的感觉不是太浓,便大着胆子往里面走了一小段…… 他复要再前行,突被射手一个拉住。 刘涣不好转身,扯他一把,意思是说“你走到身旁来”。 射手当即醒水,缓步而来,与涣哥儿并肩而站,他打了手势,意思是说:“涣哥儿你看,这洞壁有开凿过的痕迹!” 刘涣轻微举头,果然正如射手所讲,这个洞——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是像个“盗洞”的入口。 刘涣打手势:“这必是一个盗洞入口无疑,想必这伙人的祖先就是盗墓贼!” 射手打手势:“盗墓,这山崖下面有甚么墓地?” 刘涣打手势:“不得而知,这奉节便是夔州辖地,历史由来已久,从战国时期一直到现在,不知多少帝王君侯于此落脚,哪晓得里面有甚么?或许是宝矿,或许是坟墓……” 他二人都是打的手语,也不知对方能不能明白,为了说明意思,时而忍不住发出声来,可惜进洞时为了保险,那“口罩”带得太严实了,声音小得要命。 洞外之人忽见得里间没了响动,有些着急,魏伯是信得过自家徒儿的,忍着心急,假装淡定。 终于,众人又感觉到绳索在动,便赶紧吩咐一声,叫外面的人举好竹管子…… 刘涣与射手再经过半柱香时间,才行到二十长距离。 射手突然一惊,停滞下来。 刘涣小心小意低头一看,正见得前面躺着两具尸体,肉身已然腐烂掉,只剩得一堆枯骨。他赶紧打手势提醒射手:“先别管这些,看好前方的景象,若有变故,赶紧拉绳索!” 射手也不答复,小心前行。 二人越走越是困难,只觉得开始闷热起来,豆大的汗珠哗哗而落,不时挡住了眼睛,光是擦汗,也耗费不少体力…… 再往里走,尸骨越来越多,那洞却还没转弯的迹象,还是笔直而入——但开始下斜。 刘涣与射手又下入斜坡,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到了而今,肉眼开始迷惑起来,看不清前面景象。 他摸出火折子,那火折子的火星早已不亮了。涣哥儿不信邪,拿着火折子在空中挥来挥去,想以此产生风势,借助氧气把火折子点燃,可他很失望…… 里间开始滚出烟雾来,他那火折子微微一亮,复又暗淡下去…… 凭借肉眼,实在看不真切了。 唯一有一点可以确信,这禁地之中,必然有甚么东西正在然绕。 刘涣再次发挥主观能动性,暗道自己真傻,为何不用那个法子呢,当即叫住射手,缓缓而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寻他法 天地之外,众生之中,这苗人谷如一个诡异的峡谷一般,安安静静地处落在奉节辖地不起眼的位置,一不小心,便被世人忘记…… 清早,天才微亮,万物仍是一派寂静。只见得一个少年奔跑如风,找准出谷的路,要去外间办一件急事。 这少年便是刘涣的亲随老九,绰号“炮哥”,炮哥带着涣哥儿的两封亲笔书信,要在一天以内赶到夔州,联系上刘三以后,将其中一封交给刘三,将另一封经过刘三之手转交给一个人物。 老九并不明白,为何涣哥儿会突然间这般着急?简直如火烧眉毛一般,但他既是亲随、是兄弟,也只好奉命行事…… 话说那日,摸黑时分,涣哥儿与射手终于出得那个“盗洞”,黑姨等一众人赶紧围拢上去,问长问短。 “好孩子,里面到底怎样?你们去到了甚么地方?” “师娘你莫慌,先给我兄弟两弄一口水喝吧,渴也渴死了。” 几人闻言一看,果然见得刘涣与射手泪流夹背,衣衫全尽湿透,嘴唇早已发白,若再经寒风一吹,不时便会蜕皮。 好客的苗人兄弟拿来水壶,二人当下如渴死鬼投胎,咕嘟咕嘟地海引而进。 刘涣但觉得饥.渴之感变淡,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师父师娘、诸位叔伯们,那……那洞中果然怪异,我与兄弟越是进得里间,越是觉得炎热、越是觉得黑暗,从平坦笔直突然下了斜坡。里面隐约有得黄褐色的烟雾滚来,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尸骨,死者生前衣物已然溃烂,辨不清是不是谷中的前辈。” 魏伯惊讶道:“那为何不再前行了?” 刘涣答道:“师父有所不知,非是我与老三不愿,只是再往里间走,恐有性命之忧,这呼吸换气的口罩也易出意外。” 黑姨抢道:“好孩子,行苦你了,如你所讲,除了见得先辈遗骸以外,可曾见过甚么金银珠宝、奇世之珍?” 刘涣道:“没有,越往里面走,肉眼的视力越发短促,除了黑漆漆的洞壁,就是炎热的空气。” 黑姨若有所思,略带遗憾地道:“哦,兴许那叛逆所讲的话是假的吧,这里面当真没有什么宝物的……对了,好孩子,经过了实地探险,你如何想法?” 刘涣道:“其余的还不敢多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这洞中绝对没有山魈,更没有吃人的怪物,里面……里面像似甚么东西正在燃烧,那燃烧之物产生的气体足以让人致命!” 魏伯道:“还好还好,天佑吉祥之人。那你且说说,下一步该是如何打算?谷中老幼可是焦急地期盼着你呀!” 刘涣道:“师父放心,既摸清情况,则必有解决之道。” 黑姨忍不住插嘴问道:“快快说来。” 刘涣道:“师父师娘,这世间万物,相克相生,各有其道。弟子断定那洞中有东西正在燃烧,燃烧就必然有火,火的克星便是水……弟子想,引水灌之,直到把那正燃烧的东西浇灭,再用抽水之法,将里间积水抽取出来,这一过程当中,会造成洞中空气与洞外空气的差别,既有差别,便会形成风儿,通过人为之力带动自然之力,将里间毒气慢慢排出。排出后,我与兄弟再次利用口罩探秘,如此循序渐进,终会真相大白!” 几人听他分析,拍手叫好,但黑姨却沉吟道:“这般做法,要多久才能完成了?若是费时费力,把动静搞大了,引起外界之人怀疑,恐有不妥!” 刘涣越是听黑姨的话,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不对劲在甚么地方呢,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假装迷惑道:“怀疑?师娘,外界之人为何要怀疑我们?” 黑姨闻声,顿了小刻,笑道:“哎哟,你看师娘真是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呢,把辞用错了。反正……就是……哎呀,你别和师娘一般见识!你只说需要多久时间吧?” 刘涣“哦”了一声,接着道:“师娘,这事事关谷中辛秘,须得上下一心,只要大家投工投劳,挖了沟渠,引小河之水过来,再使河水流入洞中,把那怪火熄灭,具体时间……因该不会超过半个月吧!” 黑姨道:“哎,也只能如此了。半个月后,若能解决此事,距离腊八也不远,到时候我与魏郎就在腊八成婚!” 刘涣喜道:“好啊好啊……师娘,你们苗家也兴腊八么?” 黑姨道:“怎地,你们汉人过得,我们苗人便过不得么?” 此事翻过一篇,到了深夜时分,刘涣带着射手再次来到那洞外,举着火把细细观察。 刘涣忽然间感慨道:“对了对了,******,老子早该想到的。” 射手不解道:“涣哥儿,甚么对了?你说话好勾人!” 刘涣头也不回,继续盯着那密洞观看,而后指着那处山崖道:“老三你看,这整座山崖成背斜之状,其岩石上端是玄武岩,下端却是石灰岩,石灰岩最易溶于水,时间一长,通过氧化与风化,便会脆弱。这等怪异,我也解释不清楚。但正因为这般构造,正好适合用来打洞……哎,老子以前真是傻到家了,居然忘记这个地理知识。” 射手听他说了一通,然后目瞪口呆地道:“你……你说的这些……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刘涣道:“哦,对不起我错了,我忘记了你的脑海中还没有这个‘东西’。嘿嘿,没事,以后我会教你们的……” 到得而今,刘涣百分之千可以肯定了,这所谓的“禁地”,其实便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洞府——一处盗洞无疑。 可既然是盗洞,为何里间会有物质燃烧,还能放出害人气体来?这个问题他还想不清楚。 再有一点,他总觉得那黑姨没有把话说清楚,她一定知晓这处盗洞的许多辛秘……这苗人谷中,处处皆是谜题,使人越陷越深…… 翌日,刘涣组织了全谷的人,开始挖渠引水,大家唱起山歌,喊上调子,干劲十足,好不热闹。 忽人问得涣哥儿,说有一个兄弟去哪里了?刘涣的答复是那人生了病,去寻医去了。 哪知听话之人一个诧异,有些惊慌道:“哥儿,你那亲随生病咋不给谷中人讲?还有,他出得谷去,为何不告黑姑知晓?” 刘涣疑问道:“这……这……我不懂啊,我见自家兄弟病重,实在不忍心,便由他去了。小叔叔,这可有甚么说法?” 那人却吞吐道:“哦……没……不……没啥,我……瞎说的……”之后便继续埋头苦干。 刘涣心有计较,可当即并不点破,再次干起了“包工头”的活路。 还别说,他终于见识到了苗人挖土开道的本事了,实在是让人膛目结舌,才一个恍惚不到,尽又前进了不少,沟渠的距离与那“禁地”越来越近了…… 到了第三天时,众人还不觉得如何疲乏,那沟渠终却已然挖好,几人按刘涣的意思,饮水而至,将沟渠连接上密洞——不多时,水流哗哗而入,朝着洞中涌去…… 忽然,刘涣赶紧惊叫道:“停停停!快停下!” 几人闻言赶紧把入水口堵住,可这引水容易,堵水却费劲儿了…… 好不容易堵住,黑姨跑来问道:“咋啦咋啦?好端端的为何停止?” 刘涣道:“师娘啊,我们似乎忘了一件大事了,天了,差点良成大错!” 黑姨问道:“怎么说?” 刘涣道:“师娘啊,你忘了么,这洞中躺着的可是苗人谷先辈的遗骸啊,这……这……” 那晓得黑姨却道:“哟,我说是啥大事。你放心,那日进洞之时,我们已祭拜了先辈的在天之灵,先辈定不会怪罪!再说了,我们苗家不仅有土葬一说,还有水葬一俗呢……” 刘涣这才终于吃了定心丸,抱歉地朝大家招呼,显得很不好意思。 时人也不责怪他,毕竟这孩子是处处为了苗人谷着想,便是多折腾一些,又会有甚么怨言了? 流水再次无情地注入洞中…… 大家焦急地等着,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得里间的水满出来。这黑漆漆的怪洞,像是无底深渊,填也填不满的…… 刘涣给大家打气,叫稍安勿躁,先回家歇息,派一两个人盯着就是。 为使劳动力不被浪费,时人收拾好工具,回地道中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去了…… 人们再把涣哥儿捧得高高的,都说他聪明、有法子,百十年来时人想不明白的道理,他也能想得清楚。 涣哥儿不好意思地笑着,期间又有苗人女子前来“勾搭”他,尽莫名其妙地唱些山歌出来,他听也听不懂,只是傻笑。 哪晓得他这一傻笑,惹得那唱山歌的姑娘更加脸红,敬了他一大碗酒,害羞地跑了。 刘涣去闻黑姨,醉醺醺地道:“师娘,那是哪家的小妮子,她好端端的跑甚么?” 黑姨道:“你这傻小子呀,嘻嘻……” 见得黑姨不答复,他一时间有些着急,蹒跚而行,道:“嘿,你不说,我亲自去问她就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危险排除 冷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刘涣等人心有惦记,便是蹒跚睡去,翌日也能早早醒来,只因那怪异的洞府过于勾人心神。 哪知才出地道,便见得一个苗家汉子疾奔而来,大喊道:“行不通行不通……” 黑姨和魏伯走在人群后面,听得喊叫,挤到人群前方来,问道:“大兄弟,不是叫你在那禁地旁盯着的么,你慌里慌张跑来干啥?” 那汉子喘气道:“啊姐哟,那……那小刘哥的法子行不通了……” 黑姨正色问道:“哪个行不通?” 汉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见得涣哥儿便在跟前,怕少了他的面子,当下欲言又止,急得脸红,久久才道:“哎哟,你们去看了就知。” 听得变故,几人快步而去…… 来到跟前,众人才发现,原来那灌入洞中的流水,尽又流了回了,但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朝着洞穴旁边的三个大泉眼喷涌而出。 这本是寒冷季节,却见得那三处泉眼汩汩而作,像是夏天涨水一般。 刘涣不待众人询问,赶紧欺身观察,他朝射手喊道:“老三,拿一根竹子过来!” 几人大好的心情,一时间沉入谷底,遗憾而沮丧地盯着涣哥儿,希望还有解决之道。 只见射手拿了一根竹子过去,涣哥儿接过以后,往那泉眼之处斜斜插将进去…… 天了,几人定睛一看,但觉得那涣哥儿手中的竹子,少说也有十尺之长,此刻尽全部插入泉眼之中,却似乎还未到底端。 刘涣问道:“师娘,这几个泉眼以前可曾探过?所深几何?” 黑姨道:“哎哟,这个可没人注意呢,我只晓得打记事以来,这几处泉眼便时而干涸时而喷涌,夏季雨水多,里面的出水量就大,而今冬季,谷中气温高于外界气温,大雪落将下来,还未着地便融化掉了,形成雨水,故而在寒冬时节,也能见得这几处泉眼冒水……可是,以往冒出来的水,便在枯水季节,都是浓浓的褐黄色,雨水充沛之时,却要淡了许多。孩子啊,我看这流出来的水,与流进去的水相差无异,确实是……确实是你那法子不灵了……师娘说话直接,你别往心底去。” 刘涣道:“哪里,师娘有话直说才好呢。若是如此,这洞穴必定大有文章了。师娘,不满你说,我觉得这洞穴一定是人工开凿的,而且还是二次开凿。第一次形成了规模,构造了体系,第二次又被外人打开,可却不知遇到了甚么变故,被迫停了下来……” 黑姨吞吐道:“你……你……莫要……乱说……这洞穴从祖先移居此地时便已存在了的。怎可能是甚么人工开凿?还更遑论是二次开凿了。” 刘涣见得她尴尬,一时间醒悟过来,暗骂自己嘴真贱,一不小心说漏了。 他赶紧沉默皱眉,思索片刻道:“哟……那就不好说了……不过师娘放心,小子还有办法的。” 黑姨见得他转移话题,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甚么法子?” 刘涣道:“还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引进去的水流了出来,我们便把流出来的水再堵进去就是了!” 魏伯闻言骂道:“怎么堵?这已形成循环之势了,堵进去,还不是要流出来!” 刘涣道:“师父,我们把泉眼堵住,让里面的水流无可流,等洞穴被大水湮没,淹它个十天八天,便是什么燃烧的东东,也该熄灭了。既然熄灭,便再不会产生那害人之气。” 魏伯这才醒悟道:“呵,你小子说话总不说全套。那个晓得了?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黑姨闻言也有道理,招呼众人开始堵泉眼…… 初始时,那泉眼的出水速度太快,堵也堵不急,刘涣叫人先断了引水源头,这才见得成效。 又是无休无止的奋战,历经一天时间,弄来粘合之物,众人终于三口泉眼堵住。 只是很可惜,当再次引水入洞之时,那泉眼还是在很细小地流出水来,只是堪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刘涣寻得黑姨同意,安排人分批“值班”,一丝不苟地盯着这洞穴周遭,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变故。 想是老天帮他,三日过后,洞穴中的水满了起来,形成回流之势…… 有人由来叫涣哥儿,说是否要阻断饮水?刘涣急道不可!必须让这水源一来一去,成循环往复之状,保持洞穴之中水源不败,才能浇灭那燃烧的怪物……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足足等了八天。 八天时间,外间的雪越发大了,连这苗人谷所谓的“高温”也不能奈何咆哮而落的风雪。 可众人热火朝天,心中好奇无比,都想揭开那洞穴的神秘面纱,尽冒着风雪,喝了烈酒暖身子,站在洞外等涣哥儿吩咐。 刘涣见得人齐,喊道:“乡亲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来了,改变引水地势、拆开泉眼,让洞中之水回流而出……” 苗人们也不怕麻烦和折磨,扯起哨子,说干就干。 如此,在经过一日时间,洞中之水哗哗而出…… 期间尽有许多尸骨被冲了出来,辨不清是哪家的考妣和祖宗。可死者为大,众人也只好冒着风雪,将尸骨捡起,放在一个个大土坛子当中,埋在稻田的旁边。 刘涣见状再次纳闷,据那黑姨所讲,他们苗人不是还有“水葬”一说么? 其还在沉吟之中,却见黑姨走了过来,道:“娃娃,师娘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呢。” 刘涣道:“师娘您说!” 黑姨道:“娃娃,就算如此,那你如何敢肯定,洞穴中的积水就会被全部排出了呢?” 刘涣笑道:“师娘,那洞穴中的积水一定会全被排出的。您看这三处泉眼,尽是出于低洼之势,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便是这个道理。再者,师娘你想呀,如果洞中的积水不被排出,那便说明里间一直以来都会有积水存在,可是,既有水,为何里面的东西还能燃烧呢?” 黑姨恍然大悟,喜道:“好孩子,你真是好聪明呢。若是当年我家祖先蚩尤大人得你辅佐,这九天十地早是苗家人的了。” 刘涣听她尽说了蚩尤出来,当即闪开身去,急道:“不可不可,师娘折煞小子了。蚩尤大人是天神,小子是凡胎,怎敢与他相提并论?师娘莫再取笑我了,被师父听了去,要踢我屁股的。” 黑姨笑道:“你这孩子,怕他干啥。以后但凡他敢欺负你,你来说给师娘听,师娘罚他一个月不许喝酒!” 刘涣一听,这黑姨的语气又开始温和亲切起来,不知不觉间,心中无比温暖。可不知她这是真心之言,还是假意之话? 时光飞梭,容不得世人眨眼,在等几日过后,疯狂的大雪初初停滞,太阳公公笑嘻嘻地冒出头来…… 刘涣叫黑姨召集全村人马,带上再次改良过后的“口罩加竹管”,浩浩荡荡地朝洞穴而去…… 这次他没有一开始就带着“口罩”,而是找来好多蜡烛,备了好多火种,在腰间拴了绳索,将口罩搭在肩上,另一头是长长的通气换气的竹管子…… 一切就绪,二人小心翼翼地朝洞穴靠近。 射手胆子大了起来,惊道:“涣哥儿哟,那以前的炎热的感觉消失了呀,里间燃烧之物一定被大水浇灭了,哈哈哈……” 刘涣一把拉住他,急道:“且慢,去找一根枯竹子来,将一头点着,伸进洞穴里去。若那竹子燃烧不灭,这可长身而入。若竹子熄灭,便要带上那劳什子的口罩加竹管……老三,我们以火光探路,火光能进去的地方,我们便能进去。” 射手没有听懂涣哥儿前半段,只听清了最后一句,可还是不解道:“可是涣哥儿,以前里面也有燃烧,既有燃烧,便必定有火光,为何那时我们不能进去呢?” 刘涣道:“你傻呀,以前燃烧之时,造成里间空气减少,便是外面的空气也被吸纳进去。以前的人并非不能进去,但越往里走,吸入的毒气多余没毒之气……” 射手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毒气不能燃烧,便不能产生火光,能产生火光的空气,都是能呼吸的空气,对么?” 刘涣懒得和他啰嗦,叹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好问起来?” 射手嘿嘿一笑道:“谁叫你总说我像黑娃的……” 两人点燃蜡烛,踩着被水浸泡后湿滑的泥地,缓缓而入…… 果然如刘涣所讲,火光不见熄灭减弱,人便安全无疑,二人心中也越发淡定起来。 可到底是年称长久的洞穴,里间总有一些难闻的味道。 那味道刺进射手的鼻口之中,显得很不适应,他问道:“涣哥儿,这气味是毒气么?” 刘涣道:“非也,或许是尸体糟朽的味道吧……” 射手道:“你如何敢肯定?” 刘涣道:“你……老三,我突然间很希望你变成原来的样子……嘿,别瞎扯了,你看这洞壁。” 射手闻声看去,惊道:“我的乖乖!涣哥儿,你说得没错,这洞穴是被人工开凿的。” 二人再朝前行,还是不见把口罩戴上,洞外的人更加放心下来。 黑姨心中暗暗感叹,“想不到这一个不起眼的汉家儿郎,尽然能做成这件事情……” 刘涣与射手再走片刻,到了那日的斜坡之处。 刘涣道:“老三,从这个斜坡开始,里面的形势便不得而知了,多加小心!” 老三也不多言,第一个下身而进…… 还真如涣哥儿所讲,到了斜坡里面,在走二十几丈开外时,前方尽出现一个折转的拐弯。 刘涣举步待进,忽听得射手一个惊愕,道:“哎哟,涣哥儿,快看快看!” 刘涣差点被他吓死,回身过来一看,却见得地上有一小堆煞白煞白的东西…… 二人赶紧俯身下来,借助烛光观察。 射手问道:“涣哥儿,这是甚么?” 刘涣拿在手上,剥去泥土,又用衣服小心擦拭干净,举到眼前一看,答道:“我****个仙人,怎么可能?” 射手急道:“你先别急着****仙人,快告诉我这是甚么?” 刘涣道:“贝壳!” 射手埋怨道:“去!贝壳而已,你大惊小怪作甚?” 刘涣道:“你这呆子,你懂个逑!在很早以前,人们便是用贝壳当做钱来使用的。这洞穴的最深处,到底是甚么呢,越来越有意思了。” 射手惊道:“很久以前?那得多久?” 刘涣待要答复,却见得他和射手腰杆上的绳索拼命地晃动起来…… 射手急道:“不好,外面出事了,咋办?” 刘涣道:“反正这洞穴中危机排除,先出去看看吧……”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出去,尽险些丧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图穷匕现 二人当即往外面走去,射手心急魏伯和苗人兄弟的安危,行得最快,那手上的蜡烛险些熄灭。 突然,刘涣一把拉住了他! “涣哥儿,你做甚么?” “老三,把蜡烛灭了、将腰间绳索解开,此事有诈!” “怎么说?” “附耳过来!” 射手闻言,回身过去,附耳倾听…… 此乃洞穴深处,两人又是说的悄悄话,外间人无论如何是听不见的。 哪知射手闻言后,尽面显惊容,深觉得涣哥儿所言不可思议。 不过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也不敢妄断,只好听了涣哥儿安排,将腰间绳索解开…… 二人装成一副焦急状,也不管是否碰壁,三步并作了两步走,不多时,便见得前方一点光亮,那就是洞穴的出口了。 刘涣怕他弄砸此事,用手拍了他的肩膀,射手“恩”了一声算是答复。 几个呼吸之间,那洞口越发明显,刘涣第一个冲了出去,大叫道:“怎么了?” 射手也随后而至,急道:“出甚么事了?” 但见得洞外之人围成一团,见涣哥儿二人出来,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搭话打招呼,只是一言不发! 刘涣见得诡异,呆呆站着,着急地问道:“到底咋了?我师父呢?” 他这一声呵问,只见人群中出来一个人儿,便是黑姨,她啼哭道:“涣儿,你快过来看看吧!” 刘涣闻言,大步而去,边走便道:“到底怎么了?” 人群闪开身来,只见魏伯与历城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抽搐,尚有几个早已人事不省。 射手见得此状,一个躁动,怒喝道:“这他妈是怎么了,谁干的?” 刘涣也赶紧附身下去,紧紧握住地上不断抽搐的师父的手,抬头问道:“师娘,这到底是咋了?” 黑姨哭道:“涣儿,我也不知怎么了,你二人进得洞穴以后,魏郎和一众兄弟尽突然发疯,乱喊乱叫,不多时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我……我见事态紧急,便拉了绳索,呜呜……” 刘涣皱眉诧异,又把了师父脉搏,警惕地感应着周围。 这时,旁边一个老人说道:“哎……祖宗遗训,说这禁地闯不得、闯不得,偏偏你们不听,想必是受到神灵惩罚了。” 射手闻声望去,陡然发现这个老头很面生,可日常间人来人往,这苗人谷中的老老少少,他也不一定认得完。本不想多说,可一听那老者鼓唇弄舌,当刻愤怒道:“甚么******狗屁神灵?那我与涣哥儿为何不见异象?” 那老者却转身过去,长叹一声道:“哎……自作孽啊自作孽……” 刘涣才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赶紧收拾脑海中的知识,他一观师父和众位兄弟面容,见得不断发紫发白,其心中断定,这不是神灵惩罚,而是人为下毒。 黑姨突惊叫一声道:“哎哟,涣儿,你师父嘴唇动了,像似有话要说,他……” 刘涣赶紧附耳下去,可听了小许,尽无甚么内容,他那师父的嘴唇也不见在动,他朝射手喊道:“老三,别他妈哭丧个脸,你耳力最好,过来听听师父说了甚么?” 老三迅疾走了过去,与涣哥儿埋头俯首,将耳朵紧紧挨到魏伯的嘴边…… 这二人真是年少无知,只顾着听甚么鬼话,却半点不防备外界响动。 “啪啪”两声! 刘涣与射手晕厥过去。 于此,刘涣一行苗人谷中的“外来客”,而今全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哎哟,我说阿姐,等了几百年了,几百年啊,总算在今日达成夙愿,先辈们在天之灵,也该得以告慰了。” “哎,先别着急,将这几人杀了再说!” “杀?阿姐啊,这……这几个人还算仁义的,不如软禁下来,丢到谷外再说吧。” “对啊对啊,反正祖宗遗志得以完成,便饶他们一次吧,能不能活,且看这几人的造化了。” “恩,我看三娃这话说得对,黑妞,好说歹说,那姓魏的也算是你的情郎,以前虽然抛你而去,可而今毕竟是人家带人来解开了祖宗疑惑,你二人恩怨,便算扯平了。我苗人谷世代以盗墓为生,盗墓有盗墓的规矩,可不敢滥杀无辜……”适才那个老者语重心长地朝黑姨说话,但他这般,难免是“及要当**,又要立牌坊”的表现,卑鄙自不消说的。好在还算有点良心。 黑姨却不允,她道:“三伯你说得好听,便在以前,我阿爹早探出了这处宝穴的道道,奈何大伙不听他的建议,到头来,哎……此事我也不再提及,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想想,这姓魏的是什么角色?若这几人不杀,他们醒来之时,我谷苗人中还能活么?我早已打听过了,这刘涣根本不是甚么寻常的秀才,他可是得官家器重之人,身后势力错综复杂,若他们醒来后叫来官府之人,我们何以藏身?” 那老者道:“哎呀,黑妞,你听阿伯一句劝,便是你我祖先蚩尤大人当年战败后,汉家人也不见得斩尽杀绝。再说了,我们下的药,没个五六天时间,他们如何醒得过来?而今天寒地冻,将之抛在谷外,其实也是变向取了这几人性命。阿伯只是不愿谷中之人亲手染血,给后辈们留些功德罢……” 黑姨笑道:“阿伯,这几人的厉害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便是这姓刘的小子,好生聪明。前些时日,地道中的宝物险些被他察觉。还有,为何他师父与一众人尽皆昏迷,为何他与那甚么老三不见反应?” 老者一听当即觉得糊涂,忽然间找不到话反驳,只说:“哎……反正阿伯不建议亲手染血,这是盗墓者进穴前的规矩,是大忌讳。而今这谷中是你做主,你说咋办便咋办吧。” 老者说完,忽有一人道:“阿姐啊,昨夜这两个小子不是没喝那酒么?” 黑姨道:“他们早有提防?” 那人道:“不是啊,若把这两人也下了药,今日何人来给我们探洞呢?这不是你下的令么?” 正如老者所讲,盗墓者有盗墓者的规矩,若临行前染了血腥,难免不吉利。这处洞穴又是他们祖先花费心血找到的宝穴,更是不敢大意了。 黑姨沉吟一阵,见得大家还是多多少少顾及一些“情分”,始终下不了狠手,她当即长叹一声,道:“哎,也罢也罢,这汉子到底与我有同床共枕之恩,我虽不把他当做自家男人,可他对我还是极好的。便看在这点上,我听大家的吧,阿伯,你来定夺!” 阿伯闻言,语重心长道:“黑妞,不是阿伯下不去手,而是这洞穴古怪得很的,临行前染血终是不好,你别往心底去……孩子们,先将这几人关押进地道里的暗牢之中吧,抓紧时间探清穴中情况,等今日天黑,躲过外人眼线,将这伙人丢到谷外去……” 黑姨还是谨慎,她忽道:“可是……阿伯,这几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若他们当真能活,到时杀回谷中,又该如何处置?” 阿伯道:“傻孩子,我们将全村老幼全尽搬入这洞穴之中,再将洞口封死……你们有所不知,你阿爸当年与我得了祖先教训,说只要往这洞穴前行,转到第三个弯弯时,便在西北角有一条暗道,那暗道直通瞿塘峡……到时,我们一边前行,一边封路,等得了宝物,便出瞿塘峡,沿大江南下,进了黔地深山,认祖归宗,世世代代也不愁吃喝了……” 黑姨惊诧道:“阿伯,原来还有这档子辛秘,你为何不早说。” 阿伯道:“当年,此事就我与你阿爹晓得,他为了祖宗大计献出生命,自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后来苗人谷一蹶不振,我也把此事埋在心底,知晓的人越少,苗人谷便越安全。只要把那通道打开,万事大吉,进可得宝,退可求生……孩子们,别再多言了,将这几人弄到地牢中吧,天黑以后将之丢出谷去,拜祖先,动手举事!” 当场之人听得起劲,便三下五除二,将刘涣等人捆绑起来,或抗或拉,不多时全部放进地道的牢房之中…… 妇人们又把自家的娃娃叫来,就着洞穴点起蜡烛,等着汉子们前面的传话,慢慢前行…… 地牢之中,刘涣悠悠醒来,也不喊不叫,细细观察,探清情况。 他只见得,这地牢是地道下面的地道,周遭全用光华平整的石头砌成,半点借力的地方也没有。 他再一看,自己和一众兄弟全被拴住了,要寻自由,只怕难上加难。 可有一点是他很欢喜的,因为这伙人尽然没有派人守牢…… 再三确信外间无人后,刘涣喊道:“老三,别装了,滚过来!” 射手这才睁开眼睛,叹道:“我****个仙人,涣哥儿,你是如何得知这群人的意图的?” 刘涣道:“哼!便在那日躲猫猫见得他们的密室之时,老子便起了疑心。废话少说,滚过来,你我背靠背,将绳索解开!” 射手大幸道:“天了,涣哥儿你说得对,这尘世间最危险的便是人心了!可老子还是想不明白,这伙人为何要害我们?莫非他们早已得知我等会进谷而来?” 刘涣道:“这倒不是,他们是临时起意!哎……还不是我那狗屁的没有脑子的师父,一遇到自家相好,便要吹嘘一番我们兄弟是如何了得,这才给了那黑姨‘尝试一番’的冲动……嘿,******,还别说,兄弟几个真能解了此秘。如此,百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我们到底是外来人啊……” 射手惊愕道:“原来如此,看来此事真是因魏伯而起,不晓得他醒来后会不会懊恼?” 刘涣道:“废话少说,老子叫你‘滚’过来,你没听清还是咋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传说 话说这夔州地处大江三峡,由来已久,一直为蜀东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其占据荆楚上游,控制着巴蜀东大门,又是雄踞瞿塘峡口,形势险要,历来是川东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而今南宋朝廷还算有点有光,设有一支禁军在此,可惜不久又要合并,不知赵昚老儿是甚么意思。 前些时日,陆游得刘涣的“大吹大擂”,被赵昚委派至此,任了夔州知州,与四川宣抚使王炎共商兵事。按赵昚所讲,是要其二人共筑南防,可何止是南防那般简单了? 刘涣此番费劲千辛万苦西游而来,便是看上了这处军事重地,可惜途中变故不尽人意,现而今又被困在苗人谷,倒不像是出世入世的为官路,而是险恶血腥的江湖大乱斗…… 很久很久以前,时间不可考证,可大抵也有五六千年,据说当是时,夔州为夔子国,是巴人的主要聚居地之一。在巴国被灭亡前,整个巴族的幸存者曾经退却到这一带,背水一战,全部壮烈牺牲…… 夔子国也从此销声匿迹,他们的金银珠宝、国之重器等物被掩埋起来…… 再历战国春秋,一直到而今大宋时期,多多少少流传着一些关于夔子国的传说。 后来的后来,有一支专做盗墓生意的能人为了躲避官府追查,一路西逃,复再南下,终于到得黔地深山老林之中。 却不知尽在林中结识了这伙苗人。 那南逃而来的人与林中苗人相识相交,传了苗人盗墓绝技,苗人们也从此多了一个吃饭的本事…… 一二百年前,有得一支盗墓者跋山涉水而至夔州地界,经过十几代人付出性命的代价,终于探清了夔子国当年的埋宝所在,他们沿着瞿塘峡打入盗洞……可那地方诡异难寻,要取宝物,难上加难! 为了掩人耳目,这伙人隐居下来,寻了一个山谷世代常住,便是为了得到先民宝藏。 终于到了百八十年前,这伙盗墓者从诸多墓室的通道之中寻得好多宝物,眼见就要通往中心之地,盗墓者们却起了内讧。 原来这伙盗墓者由汉人与苗人组成,当时为了独吞宝藏,尽相互砍杀下来,血流成河。 初始时,苗人被汉人打败,可余孽犹存,尚不能全身心投入盗宝一事。汉人便想出一个法子,在洞中设下机关——那几关,就是产生毒气的重要所在。 果然,汉人的忧虑是存在的,苗人盗墓者们不甘心,留一部分与汉人周旋,另一部分则回“老窝”搬来救兵,如此,谷中汉人全尽被杀…… 那所谓黑姨的祖父,便是参与厮杀的其中一人……等把汉人杀光,他们终于可以独享宝藏了,但进得里间,却不小心触动机关,造成毒烟滚滚,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丧失了好多条人命,也是找不到法子。 这下好了,百十年来的困难被刘涣一伙人解开,这群盗墓者更加猖狂起来……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却说刘涣与射手相互配合,终于把困在身上的绳索解开。 他与射手假装昏迷之时,那伙人的对话他们听的清清楚楚,当刻争分夺秒,安排计划。 射手第一个便要去解开魏伯的束缚,刘涣立马喊道:“兄弟莫慌!” 射手道:“为何?” 刘涣道:“你没听说么,他们中了迷药,没个五六天时间醒不来的,你此刻解了开来,也救不醒他们呀。我这师父一生自负,让他吃点苦头,剩得动不动就骂老子!” 射手点头称是,复又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刘涣哈哈一笑,道:“嘿嘿,放心,老子早就留了一手的。” 射手不解:“有话你直说啊,你这人,真是……” 刘涣道:“兄弟,老九去哪里了?” 射手闻言四下寻找,可却没有看到“炮哥”的身影,他慌张道:“老九呢,老九去哪里了?” 刘涣道:“放心,去外面找三哥了,以时间推算,他们早早就到了山谷外面,或许正在进谷呢。” 射手笑道:“天了,你这个老狐狸,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刘涣笑而不答,继续道:“休得多说!老三,我等将绳索结在一起,扔上去套住上面的钢条,攀爬而出。等这伙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探秘,我们便抄了他们的老窝!” 射手闻言而动,边道:“可是,这地道错综复杂,我们出去以后,也找不到他们的财物藏在哪里呀?或许早被转移了呢?” 刘涣道:“你这鼠目寸光之辈,找寻常财物有个逑用!” 射手拉实了绳索,问道:“那你说找甚么?” 刘涣拉住绳索换手而上,向下道:“跟着我走,去他们的密室,老子早把那地形路线记清楚了。嘿嘿,那里面尽有一个铜鼎呢。” 老三帮他将绳索拉紧,骂道:“你才鼠目寸光呢,一个铜鼎而已,能值几个钱?” 刘涣不多时出了地牢,向下骂道:“你懂甚么,那是文物,比钱值钱!” 射手哪晓得他说的“文物”是甚么东东,碎碎念念地出了地牢,跟着涣哥儿左转右转,不多时果然来到他那日捉迷藏时发现的密室。 二人取了火折子,照着亮进去…… 天了,里面真有一个大鼎,还有一些古剑古戟…… 射手叹息一声,道:“******,全是些破铜烂铁,值钱的东西都被这伙人变卖了。” 刘涣摇头道:“不然,这伙人全没眼光,这些剩下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宝物呢。老三你看,这鼎好霸气,虽然小了一些,但年代久远,发了发了!” 见得刘涣欣喜,射手始终高兴不起来,嘟嘴道:“真没看出来!那依你所言,这鼎是甚么时期的东西,是从那洞穴中盗出来的么?” 刘欢答道:“非也,这东西不是那洞穴中的,而是他们从其他地方盗来的,依老子看来,至少是战国期间的。” 射手没精打采道:“哎,我才不管这些。你若喜欢,全算你的就是!现而今事态紧急,你还是赶紧拿个主意!” 刘涣道:“你说得在理!这样吧,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地牢边守住,若有人来害魏伯,杀无赦!” 射手道:“那你呢?” 刘涣道:“我摸出地道,与三哥和老九汇合,引兵而入,灭了这群杂碎!” 射手道:“不行!先不说我觉得这差事憋屈,就你而言,你如何敢肯定外界有兵?要知道,这是夔州,当家的是陆游,你认识人家么?引兵,说得轻巧!” 刘涣笑道:“老子懒得和你多说,信不信由你,陆游本人而今一定在谷外等着呢。” 见他惊疑,刘涣呵斥一声,“执行命令吧!” 听得“命令”二字,射手无奈地转身而回,记着路线去了地牢…… 刘涣也出了地道,找到那日的入口,解开铁锅,不多时就来到了山脚下。 他一观天色,但觉得时日已过午后,事不宜迟,学着一声狼叫:“呜嗷……” 突然,洞穴里的人听闻这一声吼叫,心中一怔。 “阿哥,这狼叫好诡异?” “确实,从未听过这般大声的狼叫呢。咦……不对呀,这谷中轻易没有狼来的。” “对啊!哟,不好,你听,那狼又在叫了!” “不对啊……” “赶紧通知黑姐!” “等等,那狼叫怎么停止了?” 几人惊疑之中,刘涣赶紧歇斯底里再吼叫一声,所谓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他吼完以后,一屁股摔倒在地,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大口喘气,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又说那苗人谷外的山崖之上,刘三叫了老九带路,正带着人拉了绳索,朝着山坡而下。这伙人早有准备,全尽武装成了白色,远远看上去,和积雪没甚么两样…… 听得三声越发急促的狼叫声,刘三一个惊愕,当即朝旁边一人道:“大人,这便是我家涣哥儿发的信号了!他此时焦急万分,身陷险地,大人,我们加快速度罢!” 只见那人生得一方国字脸,身子微微发福,剑眉怒张,下巴一撮黑漆漆的胡须。穿了一身寻常衣服,虽然朴素,但清洗得赶紧整洁。其威武之中,不乏儒雅,文人的气息和武人的气质全尽在他身上得以体现。 稍稍可惜的是,此人不再年少,早到了中年之秋。 虽是如此,也尽显得他而今的位置不低,忧国忧民的神色之中,大有一副气吞山河的阵势——此人便是陆游,而今的夔州知州。 陆游疑道:“这三声狼叫,虽让人胆战心惊,但如何敢肯定就是刘秀才本人?” 刘三急道:“大人,我以向上人头担保,此吼声必定是我家涣哥儿所发!” 陆游不喜言笑,转头过来正色道:“刘江,要知我陆某人从不戏言,你也是禁军身份,万万不可乱说!” 刘三道:“大人,若我胡言乱语,这颗脑袋便交给你吧!” 陆游见他决绝,当即点头,招呼一声:“加快进度,不惜性命也要在天黑之前下到谷中去!那刘秀才是官家器重之人、辛幼安的拜把子兄弟、赵子直的入室弟子、赵国公的玩伴挚友,若他在我夔州地界出事,担待不起!” 手下之人闻言,道了一声:“遵命!”干净利落,可见陆游治兵有方…… 天色越来越黑,刘涣等得越发心急,不知那洞穴中的苗人们察觉了没有? 洞穴之中,苗人们就要摸到那几关之地……他们本是盗墓之人,自然娴熟无比,便是夜间行走,也比常人快了许多,此刻心中欢喜激动,更是不要命地往前赶…… 黑姨招呼一个汉子道:“天色不早了,你出洞去,带自家兄弟把那几个人丢出谷罢。记住,必须在深夜之时进行,若惊动外人,此事定不好相与!” 那人大大咧咧道:“阿姐你放心就是!实在不行,就地宰了!” 黑姨微微点头:“也好,可不得让阿伯晓得,否则他磨磨唧唧,吵也炒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螳螂捕蝉 “盗墓贼”们欣喜若狂,但觉此事万无一失。当即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那可是夔子国的宝藏,真不知有得甚么珍奇了…… “阿姐阿姐,到了到了!”一个苗人汉子激动地折回身来,朝黑姨说道。 黑姨正在所寻找谓第三个弯弯处的通道,那通道是以前她们的祖先从瞿塘峡附近打进来的盗洞,是一条关键时刻逃命求生的“生命道”,按他阿伯所讲,这通道便在这拐弯之处,可她研究了将近一二个时辰,却不见甚么成果。 见得自家兄弟慌里慌张地跑来,其心中难免愤怒,呵斥一声道:“甚么到了?你就不能冷静点么,成甚么样子?” 那汉子好端端地被黑姐批评,心中怪怪的,可大事要紧,他却不反驳和埋怨,正色道:“阿姐,总算到了那机关之地了,那群天杀的,尽安了这等毒辣的陷进来害先人们,怪不得百十年来,总是破解不开!” 黑姨道:“你能说在点子上么?现在是寻宝的紧急时刻,休得怨天尤人!详细说来,那机关是到底是如何设计的?是否被那刘涣全部破开?若没有完全破开,可有解禁的法子?” 汉子道:“阿姐,这是前面传过来的话,具体我也没见着。但前面的兄弟们说,那几关简单得很,全是用的煤石和硫矿、还有诸多不认识的东西,典籍中没记载,兄弟们认不出来。那群杂碎不晓得安放了一个甚么装置,当年先人们触碰过后,这煤石和硫矿尽自燃起来……说也奇怪,那然绕极度不充分,却造成了滚滚毒烟……” 黑姨打断道:“哎,看来那小子说得没错,这洞中确实是存在燃烧而产生的毒气……可这许多许多年过去了,那东西尽能燃烧这么久?难免匪夷所思。” 汉子道:“阿姐,据前面的兄弟来报,这山脉之中绝非普通构造,而是一个煤石矿啊,不知所大几何,说不得,是那先期燃烧惹来了矿山的自燃。” 黑姨点头道:“怪不得了,这处山脉尽寸草不生,一旦遇上雨雪天气便雾气腾腾,原来是雨雪落将下来,被燃烧的高温蒸发了……对了,而今可曾熄灭?” 汉子道:“靠前一些的是熄灭了,可温度还是很高。阿哥们传话,说那燃烧的地方,刚好挡住了寻宝的必经之地,绕不开的!” 黑姨闻言焦急起来,道:“那就糟糕了,打得通么?” 汉子道:“阿哥们还在努力,说那矿石已然被燃尽,虚弱得很,打是一定打得通,但非十天半月之期不可完成。对了,阿姐,这里面到底是甚么宝藏?” 黑姨叹道:“十天半月……太久了……兄弟,据先人们讲,这可是当年夔子国的埋宝之所,真不知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是如何相中这鬼地方的?又是如何放进去的?” 汉子道:“阿伯也亲临现场了,他老人家说,这处洞穴由来已久,或许是以前人们挖来取煤石的通道,藏宝人不知甚么原因,迫于无赖,将就着先前设施,把他们的宝物藏了进来的……阿姐,你说咋办吧?” 黑姨闻言沉默半响,按理而言,那时候的人儿,不可能晓得煤石的效用才对,莫非是阿伯推论错误? 等了良久,她突然凶恶地道:“兄弟,你马上出了洞外,去谷中的地道,传话给先前的兄弟,把那几个人就地解决了。” 汉子皱眉道:“阿姐,这……阿伯不是说不吉利么?” 黑姨急道:“等不起了,那几个人非死不可!否则只要他们当中有人侥幸存活,不需十天时间,必有官府之人进来。到时候,大伙都活不成……只有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我们才能安心夺宝……等等,你出去以后,便配合先前兄弟,将那几人灭掉,带着老幼回到谷中,继续生活,等到穴中大事一成,我们再举族奔走。” 汉子却还在犹豫,可见得黑姐决绝,不忍问道:“这……这不是和先前计划不符了么?一直折腾,我怕娃娃们不理解!” 黑姨怒骂一声:“你这被山魈吃的货,我们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娃娃们?不能再妇人之仁,我下的是族令!” 汉子听得“族令”二字,转身走了…… 却说陆游和刘三一行,此刻正不断下行,早有兵卒下到谷底,他们拿出“老九”带回来的地图,朝着村口而去,却突然见得一个少年郎虚弱地站在路边。 兵卒们二话不说,三两步上得前去,就要对付那少年。 少年一个惊愕,呵斥道:“做甚么?老子乃信州安抚使辛弃疾的把兄弟,你等是哪处兵统?哪家官差?” 几人听得辛弃疾大名,这三个字是他们家大人陆游长期提及到的,当刻止住脚步,问道:“黄口小儿,休得乱说,有何凭证?” 少年无奈道:“老子就是信州刘涣,赵汝愚赵大人的入室弟子,还要甚么凭证?叫你家大人出来!” 嘿,都是军旅之人,哪个没点暴脾气了?见得这挡路小子自称刘涣刘秀才,可态度强硬,又无任何凭证。几人都是杀伐果断的主,当刻拔出大刀,呵斥而上! 刘涣只因适才呐喊过度,耗尽丹田内劲,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当刻急急后退,避开锋芒怒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找死!” 几人不停手上动作,骂道:“休说你身份不明,就算你当真是刘秀才,可你这般辱骂朝廷官差,也要治你一番,哪里走?” 刘涣一听,这几人倒是政令严明,管教有佳,虽比不得辛弃疾亲自训练的三千“特种禁军”,可瞧那气势,都是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好汉子。他不由得感慨陆游之才华,诗词写得好不说,带兵也是很有水准! 几人合力而为,都是下的狠手,将刘涣逼得一退再退…… 后面陆续下得山崖之人,见了自家兄弟们正和一个少年斗在一起,二话不是,呼哈一声加入战斗…… 如此一来,可苦了刘秀才了,本是虚弱之际,还要拼死反抗,先前倒也吃得消,可越往后来,来人越来越多,他只好拔腿便跑! 呵,可哪里跑得掉?后方追兵寸步不离…… 刘涣无奈,只好束手就擒,反正那陆游和刘三一来,必定冰释前嫌! 兵卒们捉住刘涣,一顿收拾,五花大绑起来,呵斥道:“说,谷中其余人去哪里了?” “我……我真是信州刘秀才!” “啪”的一个耳光扇过去,刘涣牙龈被打出了血,一个兵卒骂道:“你少来!我家大人早掌握了你这或贼人的动向,哼!尔等藏得好深,原来世代躲在这山谷之中,是为了行那苟且之事。还害了刘秀才一伙人,老子告诉你,那刘秀才是我家大人的挚友、是官家器重之大才,他若有损伤,朝廷知晓后,定灭你九族!” 刘涣也是醉了,这他妈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他哭笑不得,忍着疼痛大笑一声,骂道:“有眼不识泰山,******,你见过这般英俊潇洒的贼人么?” “啪”! “哎哟”! 刘涣被一脚踢翻,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兵卒恶狠狠地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刘秀才被你们怎么了?这些年以来,你们这谷中安静而怪异,到底在密谋甚么歹事?” 刘涣道:“哈哈哈,你杀了老子吧!” 那人见他狂笑,誓死也不透露半点消息,当刻心中一怔,叹道:“好!你这小贼虽然年轻,倒也是条硬汉,老子便不折磨你了,成全你罢!”说完举起大刀,就要劈下! 刘涣赶紧急道:“等等……” 那人停止动着,先是大笑一声,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在刘涣身上,鄙夷道:“老子以为你是甚么真汉子?原来不过惺惺作态,到底是个软蛋。哈哈,从了就好,将你晓得的一切说出来吧!” 刘涣忍着屈辱,骂道:“去你妈的,哪个是软蛋了?老子是要在你行凶之前,给你看一样东西!” 那人道:“甚么东西,你少给老子耍花招!” 刘涣道:“哼!虾兵蟹将,便是辛幼安见了老子也得叫一声兄弟,你算甚么东西?那物件在老子的怀中,你取出去一看就知!” 自始至终,那人都觉得这小子硬气得过于离谱了,说不得其当真有所依仗,他朝旁边一人使了眼色。立马有得另一兵卒俯身下去,在刘涣怀里一阵乱摸,还真摸出了一方物件,那物件被锦帕包住,硬邦邦的,不晓得是什么玩意儿…… 便在这时,老九和刘三飞速赶来,正看见前方兄弟们围在一起,里外共计两圈,外圈形成警惕之势、内圈却像是抓住了一个人。 刘三担忧涣哥儿安慰,远远地问道:“兄弟们,出了甚么变故?” 却说那嚣张跋扈之人正要看看刘涣所言的是甚么了不起的东西,却听得刘三叫唤。这刘三也是朝廷之人,从他官凭上得知,正是而今皇帝嫡孙赵挺的亲随,是个从六品护卫,官阶比他大得太多了。他正要答复,地上的少年却一个大笑…… 刘涣远远听见刘三声音,当刻呼喊:“三哥,你再不出现,老子可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刘三闻言一惊,和老九快步而上,推开人群一看,不正是涣哥儿还能有谁? 可他尽被五花大绑,显得疲乏委屈,嘴角挂着血丝…… 刘三不解地看向那待要搭话之人,问道:“王兄弟,这是咋回事?地上之人就是我家涣哥儿啊!” 原来那适才侮辱刘涣的兵卒姓王,不知是甚么品阶,或许是个七八品的护卫,要么就是当地马军首领。 “王兄弟”闻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红雀在后 这军旅之人,可是从不轻易行跪拜之礼的。可那姓王的军官,尽然朝一个秀才身份之人跪了下去,这事有些说不过去了…… 还好刘三赶来及时,否则刘涣当真有口难辩。他很庆幸地得了自由之身,心中自是愤怒无比,可而今大事要紧,他也不好行那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之事。 只见他亲自附身、扶起地上的军官,骂道:“******,你这姓王的兄弟还真他妈有劲,踢得老子好痛!” 那军官一个突兀,本以为会被刘涣狠心报复一番,要知道眼前之人可是大有来头,若他禀明官家,一阵煽风点火,被灭九族的,说不得就是他自己了……可这刘秀才只是嬉骂一声,却不见他如何愤怒。 王姓军官吞吐道:“我……我对不住刘秀才……” 刘涣哈哈一笑,再次骂道:“算逑!也怪老子太冲了!你叫甚么名字来着?****的,有这等本事,不去临安府谋个禁军首领,呆在这夔州作甚?” 那人道:“不才王冲!字公谋,本是有姓无名的山野痞夫,年幼时被宣抚使王炎王大人相中,随了军旅,投身国难,后来进了王大人幕府,名和字都是大人给起的。” 刘涣闻言一惊,暗想道,“怪不得**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魁梧壮实的身体上,刚正不阿的气度倒是显得牛逼,原来是王炎的手下,这就好说了。”他“哦”了一声,叹道:“嘿,老子就说嘛,原来你还有这层干系,王冲兄弟,可你不呆在成都府,跑来夔州做甚么?” 王冲答道:“刘秀才有所不知,我是受了我家大人的命令,来夔州寻陆大人,向他学习本事的。我家大人说了,夔州知州、陆游陆大人才学了得,统兵有佳,叫我好生来请教,学了真本事后,回去给支队伍带带。” 刘涣道:“行了,呵,王大人倒是有眼光的,陆游大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这等美差落在你的身上,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和刘涣一通谈话,这人尽忘记了刚才的误会和尬尴,心中一阵爽朗,暗道:“怪不得陆大人整日宣扬,说他有一个从未谋面的朋友,姓刘名涣,是人中龙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刘秀才之心胸与气度,非是常人能及!” 见得大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刘涣正色道:“呆着做甚么,兄弟们下这谷中来的目的,想必陆大人并非全尽给你们说过,此事涉及一些辛秘,小子当下也不好说……正事要紧,老九,你去下山的路上等着,招呼下得谷中的兄弟们,到了以后,就地整队,隐藏起来,你留下暗号,不时自有人来唤你!三哥,除了我和射手以外,魏伯和一众兄弟全尽被迷药迷倒了,此时正关押在一处地牢之中,我们去救将出来。” 说完就要动身,王冲却道:“涣哥儿,那我和一众兄弟们又该如何安排?” 刘涣纳闷道:“这个嘛……王大哥是隶属是王炎宣抚使,而今又是陆大人的辖地,我一介秀才,倒是不敢宣兵夺主,就算敢,也不知如何安排呀!” 王炎一听,脸红道:“兄弟说的哪里话,我们潜入此谷,便是来配合你的,陆大人早有安排了,你说吧!” 刘涣装了一把高风亮节,当刻不再矫情,道:“如此,便请大哥带上兄弟们,我等先行救人吧……实不相瞒,这谷中一切变幻万千,非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等此事过后,我保证陆大人和众家兄弟得朝廷赏赐,走吧!” 几人听他说甚么“朝廷赏赐”,自然不明所以,可想必他偌大名声的刘秀才,当不会信口开河才是…… 又说那射手老三,化名“刘跃”,此刻正警惕地埋伏在地牢外间,他心烦意乱地等待着,又是焦心外界情况,又不敢妄自离开,真是七上八下。 他一支静静观察——果然,许久过后,有得脚步声响,其听声分析,来人人数在三至五个之间,想必定是前来处理魏伯众人的“盗墓贼”无疑,他感慨道“涣哥儿所料不错啊,这伙人来得好快!” 射手赶紧摸出匕首,找了一个有利于偷袭的位置…… 不多时,几个苗人“叽叽呱呱”地打着苗语来到地牢旁边,人数正好四个,透过昏暗烛光,见得为首之人便是那日拼命向他灌酒的汉子,其手中拿了一把弯刀,背上捆着一大堆麻袋,后面的三人各有武器,一字排开,显得懒散而嚣张。 射手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杀意毕现,紧紧地握住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 那伙人才一一走过,射手鬼魅现身,无声无息地割破了最后一人的喉咙。 “啪”的一声,那人倒地造成响动,死于非命! 第三人才一转身,突觉得脖子一凉,怒目圆睁,也是见了阎王! 第二人迅疾回头,却被一把匕首刺进了心口,鲜血汩汩而流,疼痛传来,大脑还未反应完全,一个恍惚,倒地抽搐! 第一人赶紧闪开身去,透着烛光,正见得一个人快步欺来,他拿起手中弯刀就要格挡。却不知,来人实在狡猾,突然刹住脚步,匕首脱手而出,被当成暗器射来,他的弯刀举在胸前,那暗器却刺进他的小腹位置,虽不致命,但疼得厉害。 “哎哟”一声!那人呼喊出来! 他又惊又怒,可为时已晚,只见那人飞身而至,一脚踢在他的弯刀之上,他步步后退,还未站稳脚跟,但觉刺在小腹之上的匕首行来一股狠力,原来是来人附加力量于匕首之上。 于此,那匕首全部刺进他的小腹之中,他疼得死去活来,弯刀才举到一半,便发现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实在没想到,做了一辈子的“地鼠”,却在“地底下”遭了殃,连对手的面容都未看清楚呢…… 这一切快捷无比,射手长长吁气,骂道:“******,没了短弩,实在不便,否则这几条杂鱼,怎可能用上这般久的时间?” 哪晓得他话刚说完,还未来得及打扫“战场”,却听得外面一声嬉笑道:“是么,没了弓箭,你便是个短腿瘸子咯?” 射手闻言,先惊后定!淡然道:“涣哥儿,你总算来了,这地牢黑乎乎的,真他妈寂寞!” 人未到,声先至。 果然一个眨眼之间,刘涣带着刘三,以及一伙兵卒,迅疾地走了进来。 射手惊愕暗道,“这他妈还真能带一只兵来,天了,涣哥儿乃神人也!” 刘涣见得地上尸体,问道:“用了多长时间?” 射手道:“十个呼吸!” 刘涣骂道:“太慢了,女人都比你快呢!” 射手反驳道:“我……我这不是短弩不在嘛,否则何须十个呼吸,两个呼吸不到就够了!” 身后王冲闻言,心中惊起滔天巨浪,暗道,“天了,这样还慢,这信州的刘涣到底是个甚么人啊?” 可来不及他多想,却听刘涣正色道:“王大哥,我家伯父和一众兄弟都被困在这地牢之中,还得麻烦几位哥哥了。” 王冲闻言朝下面望去,借助烛光一探,果然有六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下面,全被捆成了“大粽子”。 他又见刘涣谦逊,处处予人以礼,全不提及半点恩怨,当刻爽朗道:“涣哥儿说的哪里话!兄弟们,救人要紧!” 人多就是力量大,这伙训练有素的人,动作自也不慢,不多时,便把地牢中几个昏迷的人救了上来。 王冲正要询问刘涣下一步打算,刘涣却打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嘘,有人!” 众人闻言,赶紧警惕起来,附耳一听,果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刘三小声道:“一号,如何?” 刘涣答道:“要活的!” 刘三点头答复,与射手摸上前去,等着鱼儿上钩。 王冲再次看到,这几人的对话好生短促,半点多余的字句都没有,行动之迅疾,恐怕便是临安府的禁军,也不见得这般干净利索…… 几人一言不发,这地道中安静非凡,自个儿的心跳扑通扑通地清晰明了。 来人脚步之声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 还在沉吟之中,陡然闻得:“哪……” 一声未完全说出口的话,洞中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刘涣骂道:“太慢了!” 刘三答复道:“太黑了,这人个头极高,料错方位了。” 刘涣道:“休得解释,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各领杖责!” 他本是要在王冲一伙人的面前装一把,却不知这话被王冲听后,更是不得了了,一个秀才而已,尽敢对朝廷官兵说“自领杖责”…… 射手把那人反绑起来,问刘涣:“一号,如何处理?” 刘涣道:“哼!这条杂鱼可是显眼得很啊,不是那黑婆娘的左右之人么?怎地不去挖盗洞探宝,跑回来作甚?把他弄醒,问明由来再说!” 射手听说要把那人“弄醒”,还要“问明由来”,这不是活脱脱“严刑拷打”的折磨手段么?便在信州鹅湖山之时,刘涣传授了他们好多“变态”的手段,却不怎么用过,他此刻尽然无端端地兴奋起来,道:“嘿嘿,交给我吧……哟……哥哥们可得躲开一些……” 王冲不解道:“兄弟这是?” 射手道:“大哥,待会而这人定会歇斯底里地嚎叫,吵人得很的。” 王冲还是不明所以,要向刘涣请教,却见刘涣和刘三二人哈哈大笑,也不答复…… 果然,经过几十轮杀猪一般的惨叫以后,这条杂鱼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回来的目的,之后复又昏死过去。 刘涣点头怒骂:“******,那黑婆娘好生歹毒,若不是看在魏伯‘搞’过她的份上,起码我等早活不到今日的。” 射手道:“既如此,下一步怎么办?” 刘涣道:“将计就计!” 王冲热血早被点燃,仿佛此番不是在捉贼剿匪,而是沙场点兵,他一抱拳道:“还请涣哥儿示下!” 刘涣道:“不敢当!三哥,你出了地道,带陆大人等一众兄弟前来,聚集于地道中那块空地上,陆大人定会安排哨岗在外面,但请他万分注意,外间的哨岗不得命令,万万不可随意行事!王大哥、老三,我们把我家伯父等人抬到一处安全之地,还请大哥安排一人细心照料……把此人弄醒,威逼他去盗洞外面,叫那伙苗人的孩子与老弱们回到地道中来。******,那黑婆娘不是要探宝么,老子们且不打草惊蛇,等她探秘有成,来个人赃并获,兄弟们等着升官发财就是了……” 几人闻声而动,全无半分拖沓,一切仅仅有条,等着好戏上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就范 刘涣并不知晓刘三是如何说动陆游的,但想来有他的亲笔书信,还有赵汝愚和辛弃疾的举荐书,此事当不困难才是。 便在“救援”赶到,那伙盗墓贼却还蒙在鼓里,以那黑妇想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无疑。 刘三与射手将那再度昏迷过去的汉子弄醒。汉子睁开眼来,正见一大队人围住了自己,当中刘涣与射手的面容透过光影,显得熟悉无比。 他颤抖道:“你……放了我吧!” 刘涣笑道:“放你不难,得再为我等做一件事情。” 那人急道:“涣哥儿,苗人谷待你不薄啊,你何必为难我?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我做甚么?” 刘涣呵斥道:“少给老子讲些假情假意的鬼话,若不是那‘黑毒妇’想利用我等,你们会让我兄弟几个活到今日?” 那人闻言,暗想原来这小子早把一切看透,当下想要解释,可也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去,淡淡道:“哎,也罢。你们汉人家不是有一句老话叫做‘成王败寇’的么,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了。” 刘涣见他视死如归,笑道:“你或许不怕死,但你一定怕折磨,否则适才你也不会将一切告诉老三了。像你这般汉子,也经不起我兄弟的手段,那你的婆娘呢?你的孩子呢?我曾记得,你有三个小娃,可是长得俊得很的,你不为他们考虑考虑?” 汉子闻言再也没了气节,想到适才射手的“手段”,要是用在他女人和孩子的身上,那还得了。 自己作孽就算了,娃儿们可是无辜的……他妥协道:“可我当真无话可说了,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你到底要我咋地?” 刘涣道:“此事也简单,你只要按照那黑毒妇的吩咐,去把洞外的人接回来就是,至于该说甚么,该怎么说,你心底清楚!但我要警告你,若你敢耍甚么花招……哎,我也不折磨你、也不折磨你的家人了,反正老子的外援已到,招呼一声,杀进洞去,来个‘瓮中捉鳖’,将你苗人谷赶尽杀绝就是。” 汉子还在惊疑,却见射手打断道:“哼!哥儿你与他瞎掰甚么?这****的害得我等好惨,俗话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着这群杂碎,早晚是祸害。” 刘涣道:“额……兄弟,好在这伙人当时也放过我等一把,若这般绝情,难免不妥……汉子,老子最后问你一句,看你的态度如何。你若能按我要求去做,这老子保证不伤害你的族人,只拿几个‘祸首’,若你灵顽不灵……你懂的!” 射手愤怒地长叹一声道:“哎,你就是妇人之仁,留着他们做甚么,反正这伙人的秘密我们早已掌握了的。” 刘涣犹豫道:“这……” 汉子心中一想,“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报此仇,必须留有根才行,若娃娃们都被杀害了,以后自也没戏了……” 想及于此,他急道:“涣哥儿、涣哥儿,我依了你就是,希望你遵守承诺。” 刘涣假意为难,转头看向射手和刘三,问道:“哥哥们,你们看……” 刘三哪里会看不懂涣哥儿的心思,当即叹道:“也罢,但愿能善了此事,少造一些杀戮,也算积德了。” 射手也是无奈道:“行,就依了你的意思,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将来这伙人的子弟们长大成人,来寻你报仇,可别怪做兄弟的不帮你。” 刘涣道:“汉子,你听清楚了,此事本不用这般麻烦的,可老子顾念一些情分,好歹以前你们也曾大鱼大肉地招呼我等,为你求一次情吧,等将来你苗人谷的子弟们想来寻仇,但请他们记住我刘涣名字,找我刘涣就行!” 汉子道:“不敢不敢,只要哥儿能放过苗人子弟,他们感激哥儿大恩大德还来不及,哪里敢提寻仇之事。” 刘涣道,很好,那便行动吧…… 如此,那汉子在刘涣等人的挟持下,外表平静而内心忐忑地朝那处洞穴而去。 汉子边走边想:“他这般安排到底是为何?他既已明白黑姐的目的,为何还要将计就计,把老弱幼孺复再接到洞中来?他不怕‘打草惊蛇’?不怕黑姐闻讯逃出洞穴去么?” 呵,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刘涣的目的无非几个,其一是他确实不想多造杀孽,那群孩子何罪?大人们犯下的错误,不该牵扯到下一代去;至于那些个老人和妇女,便算将来对他万分仇恨,又能做出甚么惊天大事来?其二嘛,他是怕这伙苗人“狗急跳墙”,若他们不畏死伤,背水一战,该如何是好?说不得捏住他们的软内,有了可以要挟的凭借,不愁盗墓者们不就范!特别是那黑毒妇,她非死不可!其三则有些邪恶,他想将计就计,使黑寡妇一伙人放宽心,以为外间无事,也好安安心心地挖宝,等他们把宝藏挖将出来,他刘涣“坐收渔利”就是…… 这一切正常发展,不多时,几人来到洞穴外。刘涣一伙人埋伏下来,等着汉子前去“履行承诺”。 汉子难免战战兢兢,可心中一旦想及自己的亲人,一咬牙便坦然地上去了…… 看着他渐以远去的影子,一直沉默的王冲问道:“刘秀才,此人会照我们说的去做么?” 刘涣道:“应该会,他走投无路了。” 王冲沉吟道:“我就怕出甚么变故!却不知涣哥儿何以如此肯定?” 刘涣反问道:“王大哥,你设身处地想想,若给一个机会,让你为了救人、救亲人、救大部分人而去‘说谎’,而去‘被挟持’,你愿意么?” 王冲道:“这个嘛……嘿嘿,我是军人出身,忠肝义胆自不敢炫耀,但要有这种机会,我说不得也会做的,可一旦完成,必定引刀自刎,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刘涣道:“大哥,你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尚且不敢这般肯定,可那人是个盗墓者呢,他只要权衡利弊,做一点背反的事情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便是人性,便是信仰!你信忠义,他呢?他心甚么?” 王冲第一次听到“人性”和“信仰”一说,觉得稀奇,但却不知如何答复涣哥儿,当下道:“他信甚么?” 刘涣道:“他信的是利益,盗墓贼嘛,都是想着一本万利,甚至是无本起家……其中利弊,他自己会去权衡。” 王冲还是想不明白,当下也不开口,反正来日方长…… 果然,那人进去不到片刻,便见得一些妇人带着一群娃娃,摸着黑,朝地道而来。 走到近处之时,有娃娃问道:“阿妈,好端端的,黑姨为何要叫大家进那洞里去?那洞里狭窄得很,湿漉漉的,好难受。” 被问及的妇人答道:“娃儿,你黑姨是大家的头头呢,她怎么安排,都有他的目的。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嘛?我们不是又‘回家’了么?对了,你这娃最近咋了,苗家话说得忒少,汉人家的语言,你却捡得清楚?” 那娃娃嬉笑道:“嘿嘿,还不是那汉人家的涣哥儿教的么。可惜大人们都说那伙人是嗜血的妖怪,全被黑姨施法术给弄晕了……阿妈,黑姨真的有法术么?” 妇人怕说漏嘴,拧了娃娃的耳朵,打起苗语呵斥一阵,返回地道中去了…… 也不怪那娃娃多疑,中国人的思想,向来“安土重迁”,忽有变故,任是谁,也该有些想法的。 刘涣见得返回之人越来越多,当即朝身旁的王冲道:“王大哥,你安排个把兄弟摸回去,告知陆大人,先将这群人软禁起来,地道的入口及路线我已详细作了草图交给陆大人的。” 王冲道:“嘿,哥儿稍后,我看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我自己去,把稳一些……” 第一百五十章 意外收获 那汉子还算老实,安顿好老幼妇孺返回“老窝”后,便折回适才与刘涣分手的地方,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站着。 刘三显出身来,笑道:“你这人还行,你放心的,你死罪可免。” 不待汉子答复,刘涣打了手势,由射手带着一队人马,快步逼近盗洞入口,警惕地等着“命令”。 他走到刘三身旁,附言道:“我家三哥说得对,汉子,你死罪已免!” 哪知那汉子听完,尽开口叹道:“哎……免不了的,免不了的。” 他这一声长叹,显得落魄无比,像个感物伤神的文人骚客一般。眼珠子一动不动,悠悠转身看了一眼苗人谷,不再言语。 刘涣不明所以,问道:“说甚么话呢?老子给你活路,你不想要么?” 那汉子却不答复,仍然是呆呆地站着…… 刘三有些郁闷,一把推在他的后背,呵斥道:“喂,我家涣哥儿……” 他本要说“我家涣哥儿问你话呢”,可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来,便惊愕见得那汉子缓缓倒地,“啪”的一声,四脚朝天! 刘涣见得突变,赶紧俯身下去,亮出火折子…… 刘三问道:“小哥,他搞甚么把戏?” 刘涣道:“自杀了!” 刘三惊叹一声,赶紧俯身观察。正见得那汉子口溢鲜血,面容发紫,双目紧闭,嘴角的血液之中,又夹杂着体内泡沫,他伸手一探鼻息,发现其生气越发弱小,再一把脉,却感脉搏微弱,不多时,跳动就消失匿迹……果然正如涣哥儿所讲,此人是自杀身亡。 刘涣长叹一声:“哎……三哥,等此间事了,厚葬此人!” 刘三点头应允,复又问道:“他何时服的毒?” 刘涣道:“哪个晓得了,他若一心寻死,自有办法,别人纵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的。还真应了王冲的话了,这人背叛族人以后,果然自尽,算是条汉子!” 刘三道:“可惜了可惜了……” 刘涣与刘三合力将他的尸首抬到一处枯草之中,洞外射手见状,还以为是刘涣“事后灭口”,他感慨道:“涣哥儿好狠呢,杀人都不眨眼!” 射手一旁的兵卒闻言,反驳道:“这伙杂碎就该杀,‘上使’是怜悯那人么?” 那兵卒之所以叫射手一声“上使”,是因射手本就是禁军身份、赵挺亲随,从官阶而论,比那兵卒高得太多…… 射手只说:“没有,我哪会怜悯那个杂碎?” 刘涣与刘三处理好以后,他突觉得心中很不好受,闷闷不乐地呆了起来。 刘三问道:“涣哥儿,莫非你是被那人的气节所动?” 刘涣道:“说不上感动,我只是佩服他而已!哎……谁说的盗墓贼便没有信仰,我错了!对了三哥,你佩服此人么?” 刘三道:“我不佩服他!” 刘涣疑问道:“这是为何?” 刘三道:“自从我选择佩服涣哥儿以后,便再不佩服任何人!” 刘涣闻言反驳,语重心长地道:“哎,三哥,你要记住,我们可以忠义,但说不得也要佩服许多人的,哪怕是将来的敌人。比如我还很佩服金兀术,那厮虽然可恨,但确实算个人才,可惜老子生不逢时。” 刘三心中死板得很,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涣哥儿的意见,但他嘴上从不多言,很懂处世之道,否则刘涣也不会这般器重和信任他…… 二人摸到射手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洞中响动。 射手问道:“涣哥儿,何时杀将进去?” 刘涣踢了他一脚道:“没脑子的东西,亏得老子前几天才夸赞过你呢……杀甚么杀?若把里面的人全杀了,哪个来挖宝?再说了,若想取洞中之人的性命,何须杀进去,老子但凡放一把浓烟,闷也把他们闷死……” 射手道:“那……那……那当着夔州兄弟们的面,你也该给我留点面子罢,动不动就踢老子的屁股……守在这里干嘛了?” 刘涣道:“谁他妈叫你老是不长记性了?守在这里就行,此事天色已晚,冷风袭人,陆大人等一路劳苦,也该歇息一番。我们把这洞口守好,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要里面的人出来一个,便解决一个。” 射手道:“好嘞,你放心,还不肖兄弟们动手,只要有人出来,我保证第一个送他赴阴间!” 刘涣骂道:“你……哎,三哥,你给他说,到底该怎么做吧,这头笨驴咋不会听话呀?” 射手生气地看向刘三,暗骂道,“老子哪里又说错了?” 却见刘三道:“兄弟啊,不是小哥气你,你也太冲动了,动不动你就是杀杀杀,光靠杀,能解决甚么问题?” 射手面对涣哥儿不好反驳,可刘三是他亲近之人,闻得亲兄弟也在呵斥他,其心中实在不爽,问道:“好好好,你们都是诸葛亮,那你说吧,出来的人不杀,留着做甚么?是涣哥儿说的,‘出来一个便解决一个’的,我哪里错了?” 刘三哭笑不得,问道:“涣哥儿说的是解决,有说‘杀’么?” 射手道:“解决……解决……那是甚么意思了?” 刘三笑道:“兄弟啊,涣哥儿不是不让你杀贼,而是要把贼人的一切搞清楚以后再杀呢。你想啊,但凡里间出来一人,他为何要出来?出来做甚么?对我们有利有弊?该如何利用?等把这些搞清楚了,再说杀的事,懂了么?” 射手这会儿无话可说了,嘟着嘴道:“且,不早说,这等小事,我用脚趾头尚且想得清楚,何须你来教化?” 大伙都没有理睬他,默默地猫在寒风里…… 又说那陆游陆大人得到王冲信息,当刻举兵而入,将地道围得水泄不通,他抓住一些妇孺,就要问明一切,可女人们不给他好脸色看。陆游是磊落光明的汉子,一时间只是愤怒,却不见甚么出格动作。 王冲站出身来道:“大人,交给我吧,我保证不多时,这伙人一定会如实奉告的……” 陆游惊疑地看了一眼王冲,挥手示意,转身过去,等着消息。 果然,片刻以后,那死也不开口的妇人们悲惨地嚎叫起来,哭泣起来,跪地求饶起来…… 王冲将她们押解上来,朝陆游一礼……之后,这伙女人拼命似的抱紧自家娃娃,一五一十地把一切告诉了陆游,从她们的祖辈哪里讲起,讲到了夔子国、还讲到了许多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 陆游取出笔墨,一一详记下来,心中震惊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伙人原来是一支罪孽滔天的贼子,天了,隐藏得好深…… 又说那洞穴之中,黑妇派遣出去的人迟迟没有回音,她心中焦急,便再派一人出去,可她这次派遣的人却是个贪财懒散的人…… 这下好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却说那贪财懒散之人远离黑妇以后,嘀咕道:“哼!你们在里面挖宝,却派老子出来,是不想分宝藏给老子吧?门都没有……” 可这人也不敢大意,还是匆忙地来到洞口,他放眼一看,白天时聚集在这里的娃娃和婆娘们已然不见踪影,必定是回了地道无疑…… 他也不出洞,跑回去朝黑妇复命:“哎哟,阿姐,娃娃和婆姨们都回老窝了,洞外静悄悄的,正常得很。” 黑妇道:“你确定?可那几个兄弟为何不见踪影?” 那人道:“哎哟,我的姐啊,七哥他们或许是在安顿娃娃们呢,你担心甚么?” 黑妇有些信不过他,待要发问,却见得前方火急火燎跑来一人,朝她报道:“阿姐阿姐,那残破的机关就要被移开了,可遇到一个麻烦,阿伯差我回来问你,该如何处置?” 黑妇惊道:“又出甚么麻烦来?” 那人答道:“阿姐,原来这机关破开以后,却突然见得一方硫矿,那硫矿松散,尽倒塌下来,把去路堵住……以前阿伯推论是煤石矿,却说错了,这洞中主要是硫呢。” 黑妇皱眉道:“那有啥好说的,加紧开路就是啊。” 那人道:“不行啊,阿伯说,那硫最易燃烧,只要力气下得大一些,产生些许热力,也能将之惹燃。若要解决此事,最好不用铁锹,得用木质工具。” 黑妇郁闷道:“哼,这洞中真是变数无穷,怎地这般多的麻烦,走,带我去看看,换了阿伯回来,他说的那通往瞿塘峡的求生口,找也找不到……” 那人却道:“可是阿姐,这……这女子是不能参与探宝的,让你和婆姨们进来,已算是违规了,你……你这般做,是不是违背了祖宗规矩?” 黑妇骂道:“甚么祖宗规矩,我们的祖宗可不会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还不是那伙汉人传的,走,阿伯要是怪怨,朝我来就是了!你们男人家,越来越没用处!” 见得黑妇生气,那人也是无法…… 话说刘涣等人,适才突然听得一人哼着小曲出来,可一到洞边就折身回去,他心中不解,难不成此人发现了他们不成? 为求保险,他便亲自跟踪而去……不曾想,尽听到“硫矿”一说。 刘涣心中震惊万分,暗道:“真是天助我也,那火炮的制造,有得硫磺掺杂,最好不过。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真是个意外收获了,此事要是告知了陆游,不晓得他会咋样呢……” 他细细倾听,听得黑妇远去,当即折身而回……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谋远虑 高山流水,倚天照海,君忆我时我忆君——这话是刘涣还在信州之时,捎信给陆游所提及到的“肺腑之言”。 按他二人而论,长此皆是神交往来,不曾亲身谋面。刘秀才却大言不惭,说出这等话来,就像是他和人家陆游如好多年便深交的挚友一般。 陆游却欣赏他的才气,在朝野文武之中,鹅湖山刘涣之名如一颗流星划过,亮起璀璨光芒,夺目而耀眼。 只是很可惜,此子尽急流勇退,便在那个夏天接到皇帝密旨以后,销声匿迹起来。关心他的人难免议论纷纷,不在乎的人却从未提及过。 事后许久,有得好多文人骚客曾往信州鹅湖山去拜访过刘秀才,但尽皆寻他不得,反而被那太子殿下亲自提名的学堂所震惊,那一篇启蒙育学,真是飞来之笔,而今大宋东南一带,凡学堂之地,必有提及…… 当然,旁人不知他刘秀才去了哪里,有几个人却是知道的,其中一个便是陆游,虽然晓得此事有些晚了。 他听刘三说起,刘涣不远千里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来寻他陆游,要商量一件大事的。陆游何德何能,心中感慨万千。他再刚直,朝野中也难免有些“朋友”,又据他那些朋友所讲,他之所以能得夔州知州一职,还是人家刘涣亲自举荐的。他也搞不懂,官家为何会听信一个布衣的话,那布衣与他素昧平生,又是如何知晓他陆游其人的? 便在感激之中,陆某人难免耿耿于怀,这刘秀才难不成有三头六臂么? 寒夜无风,谷中寂寥…… 话说刘涣全身而退,半点动静也没留给黑妇等人,他返回洞口之处,见得射手几人二话不说,他也懒得搭理,望着乌黑一片的穹庐,若有所思…… 天过三更,夔州来的兄弟们昏昏睡去,迷糊不醒。刘三摸了过来,小声道:“小哥,你看这伙兄弟,天寒地冻都能睡去,可他们是陆大人管辖,也不好‘打搅’,咋办?” 刘涣收回神思,答道:“三哥,那洞中之人又遇到新的麻烦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顾及外间响动,我等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就是!兄弟们且疲乏不堪,让他们歇息一阵也好。” 刘三笑道:“只怕上钩的鱼儿一多,里间大鱼说不得便会溜走。” 刘涣道:“嘿,等天一亮,就叫陆大人‘收网’,短时间之内,出不了乱子的。对了三哥,此番还好你赶来及时,否则不知如何处理了。” 刘三道:“小哥说的哪里话,那日初到夔州,你便交代过我的,还好老九报信及时,不然我与陆大人也不会这般快赶来这鬼地方。” 刘涣见得他并不邀功,却把好话留给了自家兄弟,此人真是磊落光明,心细如发。刘涣与他交谈,最是愉快。他道:“三哥,你是如何说动陆游的,他为人咋样?” 刘三叹道:“嘿,小哥哟,这陆游陆大人与那辛弃疾一个样子,刚直不阿,原则性极强,他初始时不相信我与你认识,看了我的官凭后稍稍好一些,可是我把你那三封书信交给他,他读完后尽与我谈起了诗词歌赋。小哥你是晓得的,我虽读过一些诗书,但哪里吃得消他陆大才子的‘子曰诗云’。后来我无法之极,便盗用你的诗文,与他对答对论……说也奇怪,他听闻以后,尽哈哈大笑,喜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虽不得与你家刘秀才谋面,但长期书信往来,早已心心相惜,算是望年之交的老朋友了’……不满小哥说,我当时冷汗都被他吓出来了,这陆游真是或文或武,一不小心必作诗词,其情感之起伏跌宕,非是懂他之人,难以接受!” 刘涣诧道:“哦,那依你说来,你懂他陆游么?” 刘三道:“呵,我哪里懂得他了……比如一次,他好端端的,突然见得雪地之上一片枯叶,尽对此痴迷起来,附身细看,久久不语。我那时不晓得他的脾气,便要询问,还好被那王冲拦住……还别说,陆游当场长叹一声,即兴作了一首七律,尔后回到书房之中,两天两夜不见客、不理事,你说怪不怪?” 刘涣道:“嘿,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你别小看了这陆游,他除了才华横溢以外,还是个痴情种子呢。其感悟伤神,难免不同凡响。恩,他与辛弃疾比起来,各有各的味道,辛弃疾浑身是胆,豪气冲天,做事也不拘小节,偶然心血澎湃之时,便是生死也能置之度外。陆游不同,陆游也是个心有家国,一腔热血的人物,只是他的骨子当中,文人气息较为浓烈,既有江山百姓,又有儿女情长。他还是个孝子,属于变态孝的那种,便在以前,就是因为他母亲不喜欢其妻子,其无奈之下休了妻子,可心中却对其长期思念,于此才写出了‘黄酥手’那等肝肠寸断的长短句来……三哥,我不满你,若以而今大宋人物而言,我的脾性更像陆游,相信定能与他好生相处,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刘三听他长论,忽然感慨道:“小哥说得对啊……小哥,我忽然明白你的苦衷了,便在大江南岸,信州有辛弃疾和赵汝愚,那地方距离临安府最近,上能抗金,北能防守;夔州有陆游,若强大起来,也是可攻可防呀。涣哥儿,信州和夔州,遥遥相望,都是可以兴兵用兵的好地方,你是不是早就想明白的?” 刘涣道:“三哥,你总算明白了。可你还疏漏了一点,信州与夔州又有不同之处,信州之地除了军事以外,还能大兴教育之事,可育天下英才无数,那地方人杰地灵,古来出了多少将相之才?便是这点,夔州就比不上;可夔州有夔州的优点,夔州只要控制瞿塘峡,便算是万夫莫敌,从防守上看,简直得天独厚,其次,这夔州是川东巴蜀一带的经济脉门,可以大兴‘赚钱’之道、可以兴办诸多实业,所以我安排曲烟在鄂州,与此形成遥相之势,等那女人把实业做成做强,便可迁移到此地来。此番我带兄弟们来,又是为了要兴建一‘军工’实业,成与不成,得看三个人。一个是赵昚、一个陆游、一个是王炎。” 刘三震惊无比,急道:“哥儿,教育和军事,一直以来都是你老生常谈的问题,我以前只以为你忘却了,却不知你是在付诸实践呢。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何我等要在这苗人谷中纠缠?” 刘涣闻言一声叹息,道:“三哥啊,这事本来是个偶然,都怨魏伯想寻他相好的,这才出了变数。可有失必有得,三哥你以为,这谷中如何?” 刘三被他问及,联想起自己下谷时的困难,又四周展望一番,道:“这山谷看似狭小,其实就中自有广阔天地,最适宜隐匿不过,若在这里面当个山大王,真是得天独厚。可却有一个缺陷,便是外人攻来之时,若行水火巨石等战术,怕是防不胜防。” 刘涣道:“嘿,三哥果然是个‘老兵’,但你还未说在点子之上,你不知道,这伙人早就想到了你说的缺陷,所以便在谷中挖了错综复杂的地道,地道中应有尽有,只要遇上你讲的水火巨石等战术,他们便躲到地道之中去……三哥,我是想,这谷中有利有弊,但若官府来用,绝对是个风水宝地,在这里建一个军工厂,专造火炮和兵器,等建好以后,将成品藏于盗洞之中,再经秘密通道运往瞿塘峡,沿大江走水路,交到北方军队手中,简直瞒天过海……你有所不知,我适才潜伏进去,意外听说这里间原来尽有一个硫石矿,天了,要是能利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刘三道:“好是好,就是不知陆大人会不会同意?再说了,你不是讲及,此事非三人合力不可么?还有一人是王炎,那王炎可是四川宣抚使,那是有名的战将,你要他为此事做些甚么呢?最重要的是,倘若官家不点头,一切皆是泡影!” 刘涣道:“王炎此人我从未见过,对之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但想必这等有利家国天下的大事,他应当会鼎力支持,我也不指望他做甚么,只要负责‘运输’即可。至于官家那里,我自有办法……” 二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中已过四更,突然,洞穴中传来响动。 二人赶紧摸了过去,却见射手兴奋地骂道:“******,这简直像钓鱼一般,等了许久不见动静,老子瞌睡犯得厉害。” 刘涣急道:“嘘,你小声些,到时惊动了来人,可不好办,记住,先抓活的。” 射手点头称是! 又过片刻,那穴中来人的脚步声越发响彻和清晰起来。 刘涣打了手势道:“是两个人,万万不可放跑!” 嘿,哪里会放得跑?这射手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早就焦躁难安,适才还被涣哥儿呵斥,又被自家哥哥取笑,恨不得找个人来发泄呢。 果然,里间二人打着苗语,哈欠连天才刚刚露头,就被射手在眨眼之间放倒,昏死过去…… 刘涣惊讶道:“哟,你可以嘛,速度真他妈快!” 射手得意道:“老子何时慢过了,两条杂鱼而已。下一步咋办?” 刘涣道:“先弄醒再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会师 这一切眼疾手快,不到眨眼之间,直到来人晕倒过后,夔州的几个兄弟伙才堪堪惊醒。 刘涣言简意赅,说明此事,伙计们当即醒悟开来…… 射手二话不说,把这两条杂鱼弄醒,二人醒来之时,自然惊愕万分,见得涣哥儿面容之时,就要尖叫。 还好射手雷厉风行,一阵教训,刘三又堵住二人嘴巴,昏天暗地过后,二人从实招来…… 原来,是这伙盗墓贼带进去的干粮与水用完了,到底也有疲乏饥饿的时候。那黑妇便派人出来,叫“后方”准备食物送进去……却不曾想,来者被下了“黑手”! 刘涣听得准确消息,恶狠狠地将两人再次弄晕,捆了起来,等天亮时分,交给陆游。 他对陆游是极为敬重的,心想人家远到而来,单单是这份对他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儿的信任,也是感人至深的。他想让陆游好生歇息一番的,可他不晓得的是,陆游此刻正在“问案”,愤怒之中,嗓子都问哑了…… 陆游实在惊愕,原来这奉节县的好多旧案、大案、疑案,都是这苗人谷中的贼子们做的,想及于此,他如何不愤怒? 天色终于大亮开来,刘涣整理着装,朝刘三招呼一声,带着夔州几个兄弟直奔地道而去,他要亲自去“拜会”陆游,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可殊不知,陆游也正带着老九和一众兄弟,朝这处洞穴而来。 陆游仰慕他刘涣已久,便想在今日前来会会他。他曾想过许多种与刘涣相会的场景,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尽是今日情形,真是造化弄人了。 刘涣与陆游在村落中的小道上相遇。 二人都没有说话,傻傻地看着对方,相互打量。见得二人这般情形,一旁伙计们都不明所以,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陆游但见得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青衫磊落地站在他的对面,那儿郎的面容如刀削一般,刚毅之中,又不失儒雅,特别是那眼神,如两支管不住的利剑,一不小心就要取人性命…… 刘涣也觉得,这个长辈级别人物,浑身上下自有一番气度,或威猛、或大气、或忧伤……使人见之亲切,但却不敢轻易嬉笑…… 陆游双手抱拳,正要说:“刘秀才别来无恙。”却见刘涣伸出右手,递到陆游跟前,轻轻躬身,恭敬道:“百闻不如一见,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游一个惊愕,从未见过这等见面相迎的方式,当即有些尴尬,笑道:“哪里哪里,鹅湖山刘秀才之名,陆某仰慕得紧!”却是拱手相对! 刘涣才觉得自己出了洋相,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收回右手,复抱拳相合,他道:“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小子初初出世,吝缘教化,不通礼仪,还望前辈赎罪!” 陆游一听他尽以“前辈”称呼,心中一怔,暗想这小子倒还是懂得尊敬人的,只是举止之间,显得鹤立鸡群。不过曾闻他鹅湖山刘涣是个奇葩怪才,做事风格迥异非常,果燃“名不虚传”! 他笑道:“哪里哪里,刘秀才是当时大才,能得你青睐,是鄙人荣幸!” 刘涣不想与他长时纠缠,二人再这般“弯酸”下去,无休无止,可不好办呀。没看到陆游眼中已然期盼万分,就等着刘涣说出“正题”么…… 刘涣道:“大人,那伙盗墓贼丧尽天良,为非作歹,想必你已然听闻其间恶事了吧?” 陆游道:“何止听闻,我带着一干官差进得地道,早已一一询问备案,要依大宋律法来论处呢。对了,那洞中有何异象?” 刘涣道:“正要朝大人汇禀呢,这边请,我们边走边聊。” 陆游却道:“不敢不敢,刘秀才请!” 刘涣推迟道:“大人是此间主事,小子可不敢越俎代庖!” 陆游不再推脱,朗笑一声朝前而行…… 一路缓行,刘涣将来龙去脉一一说给陆游听了,陆游自然震惊不已,愤怒连连…… 到得洞外,刘涣突然再次恭敬见礼,正色道:“大人,此间一切事由,已然汇禀于你,小子无名无权,此刻便全身而退,请大人定夺!” 陆游惊道:“诶,刘秀才说的哪里话,你是鹅湖山的小诸葛,谋略韬识,王冲早已告知我了,这洞中情况,我等尚且不明,还请你不宁赐教才是!” 刘涣闻言也不矫情,反正他陆游已然这般说来,便再无后顾之忧,他正色道:“大人,小子夜里曾潜伏进去,听闻了其中辛秘,破晓时分,又抓获了两个贼子……小子是想,那里间贼首一旦长期见不到人返回,没了食物和水,必定会派人再次出来……小子有两个想法,其一是守株待兔,杀他个来者不拒!其二是弄来草木杂物,烧出滚滚浓烟,熏也把贼子们熏出来。至于如何,全凭大人吩咐!” 陆游点头称是,沉吟片刻道:“便行第二种法子吧,此事越快越好!” 刘涣闻言惊疑,没想到他陆游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可人家既已下令,自己也不好反驳,只得屁颠屁颠地站在陆游身旁,看着众人忙碌…… 在陆游的严令之下,兵卒们麻利地找来好多杂物,又按照刘涣意思,从洞口一直堆放到洞中百十丈距离……期间又有贼子出来,全被刘涣等人捉住…… 陆游见得准备就绪,下令道:“点火!” 杂草一燃,刘涣集结众人之力,用竹筒吹风——要知道,百十个人合力形成的“风力”,虽比不得自然之风,然也不容小觑。 只见得浓烟滚滚,朝那洞穴而去……可说也奇怪,尽无半个人跑出来。 陆游疑道:“怎地不见动静?” 刘涣道:“哦,大人有所不知,这洞穴实在太深,浓烟一时半刻也传不进去,说不得扩散到了洞中,停滞不前了!” 陆游闻言问道:“那……此计岂不是不灵?” 刘涣摇头道:“大人勿忧,这浓烟只要不停,就算不能熏出里间众人,但定能阻隔洞穴中空气来往,到时候,里面的人会越发头晕眼花起来,逃无可逃。大人坐等时日就是!” 陆游听得有些模糊,当即心中焦急,也不询问,只是吩咐手下,继续弄出烟雾,越大越好…… 却说那黑妇正和众人在搬运硫石矿,却突然感到呼吸急促,眼神迷离,头也开始晕乎…… 这伙人本来连日操劳,体力透支得厉害,当刻不知不觉间感到异状,心中一慌。 “阿姐,我咋觉得头晕作恶,越发呼吸不畅?” “我也觉得,莫慌,若有变故,外面的人因该回来告急的。” “哎呀,等不了了,呕……”那人终于忍将不住,呕吐开来。 黑妇一个惊慌,急道:“快去外面看看,探明情况,及时来报!” 当下一人闻言,忍着晕乎作恶,快步而去…… 不多时,几人尽然头冒虚汗,更加昏迷起来…… 只见先前派出去的探子来报,焦急地咳嗽道:“阿姐阿姐……外面全是滚滚浓烟,我们被困死了!” 黑妇道:“是何人所为?派出去的人呢?” 那人道:“不知道啊,没看到他们的踪影,我只隐约听得洞外说什么‘快快快’等话……” 黑妇一声怒骂,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急道:“糟了糟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几人急昏了头,又见“为首”之人这般情形,心中更是没底。 一人急道:“阿姐,到底咋了?你拿个主意吧!” 黑妇叹息道:“还能咋了,一定是那几个人得以逃脱,前来报复了。该怎么办?该怎办?该怎么办?” 她也没了主意,此时,那个老头虚弱而来,道:“黑妞,没想到还是疏漏了,都怨我心软仁慈,害了大家了。诶……对了,黑妞,那几个人不是尽皆被迷倒了么?此刻能醒过来的人,无非是那两个小子而已。我们一鼓作气,杀将出去罢?” 黑妇道:“不好说了阿伯,此翻不是怨谁的时候。可要是外面来了官府之人,却不好相与的。” 老者道:“哎,黑妞,你也不想想,此事才一天时间,那二人又不是长有翅膀,如何能在这般快的时间里报官,官府知晓,又要赶来谷中……没这般快才是!我所担忧的,是洞外的女人和娃娃们,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糟了毒手,可……” 黑妇道:“哎呀,那……阿伯,紧要关头,你来说吧,但愿外面没有官府之人!” 老者道:“紧要关头,我们苗人家也不是怕死之辈,儿郎们,拿起你们的工具,外面就是你们的女人、就是你们的孩子,杀出去吧,把那几个贼人灭了。” 汉子们闻言,当刻振奋起来,呜嗷嗷地乱叫一通,喊杀而去…… 可越往外面走,呼吸越是困难,那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几人越是吼叫,浓烟中的粉尘便吸入鼻口,更是难受! 黑妇在后面吩咐一声:“把衣角撕了,捂住鼻口,一鼓作气,万万停歇不得。” 几人闻声而动,稍稍缓解,冲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苟且的黑妇 陆游心中充满迷惑,他不晓得刘涣众人是如何发现这处峡谷的?自打任夔州知州一职以来,曾闻得诸多大案要案,不知积累了多少时日。倘有当地百姓心中不满,见得新官上任,他也记不清老乡们来他府衙哭诉过多少回了…… 他只是很清楚,一头耕牛对于一户人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每年洒谷子耕田之季,那都是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甚至对于某些村庄而言,连一头耕牛都没有,只得人托人地说情,朝其他村落借来牛用……这倒好,但凡好多壮实的大牛,都被这伙贼子偷去。 更可恨的还有许多大户家的粮食与钱财,大有不翼而飞之事,也是拜这伙人所赐。 这任何地方的大户,关系错综复杂,但凡为官之人,一旦处理不好期间关系,则本地政绩也很难抓上去。官府与百姓、官府与地主之间,存在着很微妙的联系,他陆游也不是情商低劣的人儿,怎会不懂其中利害? 还好苍天有眼,这伙贼子终被抓住,夔州一带的诸多积案也迎刃而解,知州大人陆游之名即将水涨船高,大躁当地。此事传到临安府,说不得他陆游又要“领赏”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当时,刘涣众人联合夔州兄弟伙,像似捉鱼的渔翁一般,将洞中出来的“鱼儿”一一放倒,忙得“不亦乐乎”。 那黑妇还在慌乱之中,但听得前方之人一阵哀嚎,又突然沉寂下去……她是何等聪慧之人,哪里敢再往“火坑里”跳? 其当即就要折身而退,可哪里还有退路,身后的汉子们见得洞口就在眼前,又是身处火海之中,求生欲望作祟,誓死也不肯回头了。而且众人临行前得了“阿伯”鼓气,又想起自家婆娘和孩子——当刻便是死,也要冲出去看看的。 如此一来,那黑妇终被堵住,随着大军之潮流,亦步亦趋冲出洞去…… 黑妇记不清她是如何被捉住的,她只依稀记得当时刚刚出得洞口,第一口新鲜空气也才堪堪吸入鼻口之中,便突然感到头脑一重,昏死过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陆游从未想过,尽能这般简单就破获了诸多疑案大案,他也没打过这样子的阵仗,像儿戏一般,恍惚之间,还以为在过家家,如梦如幻…… 按刘涣建议,陆游将一伙贼子连夜压往夔州府衙,集结当地贵族和寻常百姓,临街设了“公堂”,要在光天化日下审理这伙偷天换日、隐匿许久的“江洋大盗”,他既做父母官,统辖一方水土,就要给当地黎民一个交待…… 却说魏伯等人醒来之时,但觉身体疲乏,肚子饥饿不堪,脑中更是三尸神暴跳。 等得补充好了体力,他们恍若隔世,如重新走了一趟人世间。 刘涣婉转地告知了他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魏伯很反常地没有愤怒,而是流出眼泪来…… 这威猛的一个大汉,何时当着晚辈的面啼哭过?他是真的到了伤心之处。 魏伯哭过通过,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审理那黑妇之时,他希望能得以旁听,叫刘涣去给陆游说情。刘涣爽朗答应了,并好言安慰他一把,说人之一生,谁他妈没爱过个把贱人?看淡一些就好了。 魏伯却不答话,反复叨念着“是啊是啊,谁他妈没爱过个把贱人……” 刘涣很不好受,他觉得他们这一伙人,突然间陷入低谷之中,可也是无法,只等岁月来抚平了。他坚信,从来就没有时间不能治愈的伤疤。 到了第三日,陆游亲审黑妇。时魏伯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他们只见那黑妇已然摘去面纱,显出她本来的面目——果然长得美极了,明明中年之秋的妇人,面容尽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样,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到得而今,那黑妇也无话可说,但凡陆游问及甚么,她都一五一十地直言不讳。 可是后来签画罪状之时,她却一改常态,说道:“大人,民妇是罪孽滔天,死不足惜,也不足惧,但这罪状却写错了!” 陆游呵斥道:“********?你敢戏弄本官,罪加一等!” 黑妇笑道:“哈哈哈,便算是罪加一万等,我今日也全无所谓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我只希望死了以后能认祖归宗,也好向我家先人认罪!” 陆游道:“你少装腔作势,说吧,这是你最后的话了!” 黑妇道:“这罪状上写到我是苗人,却写错了!哼!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汉人!” 听得她这般言语,人群中的刘涣和魏伯一阵惊讶,心中各有计较。 陆游问道:“详细说来!” 黑妇道:“还有甚么好说的,便在百十年前,我家先辈都被这伙苗人杀个干净,他们却不知道,到底苍天有眼,我家祖父将我襁褓中的父亲偷梁换柱,与一个苗人子弟换了,祖父九死一生,偷偷活了下来,等家父年满十岁之时,将一切告知了他……可惜,父亲穷极一生之力,都未能完成先辈夙愿,便把遗志交托与我……哎,我本隐藏得滴水不漏,那伙苗人也尽皆被我利用,眼看就要成功,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成者为王败者寇,我无话可说。但无论如何,请大人更改我的罪状,我确实是汉人无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陆游惊讶道:“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私欲、为了你辈先人的贪心,你尽如此城府,忍辱负重,想必你定有手段了。但要本官信你,却不是你一面之词就能确切的!本官告诉你,便在我陆某人手中,但凡依照大宋律法制裁任何一人,都容不得出现任何纰漏!你只说你是汉人,还是个汉家女子,在那苗人谷中居住多年尚且不被发现,尽还能笼络了苗人们的心,你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尽让谷中苗人对你听之任之?谷中人就没有聪明之辈了么?就没有能人了么?何必让你一个女人来当家?” 黑妇闻言哈哈大笑,笑得阴风惨惨,肝肠具断,她狂道:“甚么能人聪明人?这世间就没有不近女色的男人。实话说了,老娘只肖显出身子,那些个甚么长辈小辈,全成了好色之徒。为了保持美艳之姿,为了能靠身子和脸蛋笼络人心、赚取大权,老娘不惜终日带上面纱,不肯让阳光风雨碰触我的脸庞一下,为的就是靠这幅嘴脸,去满足那些个好色之徒而已……话已至此,你信不信也罢!” 陆游为了谨慎,再次提讯几个苗人,果然印证黑妇所言“苟且之事”并非虚无。他便改了黑妇的罪状,将一干贼人打入大牢…… 只因兹事体大,需得呈了奏折汇禀官家,毕竟是百十条人命,这在寻常市井之间,还从未一口气砍过这么多的人头。就是再厉害的侩子手,也得心惊,何况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官员! 魏伯自从听到那黑妇是汉人、还是个不要脸、且专行“苟且之事”的汉人,他的心一时间更加支离破碎。 后来,他把自己锁在屋子之中,久久不出现。刘涣一直在门口等着,不知等了多少时日,那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刘涣欣喜若狂,叫道:“师父……” 本以为魏伯要说甚么丧气的话,哪晓得他只长叹一声,道:“孩子,我老了……哎,但还有点力气,今后你若有甚么‘吩咐’,老夫拼了命也一定给你办成!” 刘涣惊道:“徒儿不敢!” 魏伯叹息一声没再言语,出了院子,钻入人烟之中,要寻一处酒馆,把自己灌醉,再管不了前世今生…… 陆游处理完毕公务,终于有了时间来拜会涣哥儿,却与他促膝长谈。 二人纵论古今,好不痛快,从家国天下一直谈到儿女情长,当然,也谈到了刘涣此行目的。 陆游道:“涣哥儿,却有一事,陆某不问不快,还望你指教一二。便是陆某想不明白,你大好才华,却不在信州复习等着来年科举,跑到夔州境地来做甚么?” 他称刘涣为“哥儿”,自言“陆某”,把架子放得很低很低…… 刘涣道:“前辈有所不知,那科举一事我早已准备妥当,但却不回信州应试,便选在这夔州境地了!小子此行,把户籍凭证都准备好的,到时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陆游却惊道:“不敢不敢,若你有所公务请求,陆某自当拼尽全力,但你要说科举‘通融’一事,谈也休谈!” 刘涣见他误会,笑道:“前辈误会小子了,小子说的,是要请大人帮忙,便在科考开卷前,帮小子一把,解决户籍问题呢。” 陆游这才一个孟浪,尴尬道:“嘿,瞧我,真是小人之心了!想你刘秀才天纵之姿,哪会行那苟且之事?不过你那凭证已然带来,又有赵汝愚赵大人的官印,自当顺理成章,我可帮不上甚么大忙的……对了,听刘三说来,你此行却是肩负重任,要来寻我商量一件大事,你说来听听,我已等候多时了,就差你说出正题!” 刘涣道:“大人勿忧,此事我尚且还不能给你一个答复。但必在年前呈上一个交待!只是在这个交待的前面,却要大人再帮我一个大忙!” 陆游疑道:“你请说来?” 刘涣道:“这事对大人而言也不困难,便是小子看上了那个苗人谷,那地方得天独厚,正好用来做一件大事。小子是想,请大人给我一二个月的时间,把那山谷封闭起来,让我捣腾一阵,小子保证,定在过年时刻,给你献上一个大礼!” 陆游道:“我说是何难事,允了你就是!另外,我这夔州一众公差,你看上谁了,随便挑,就算是驻守当地的马军和步军,只要你开口,我也给你想办法……我担心的是,科举在即,就怕你误了学时,到头来两手空空,可不好看!” 刘涣笑道:“嘿,大人真是小瞧了我,在小子心中,只要能为我大宋做出一点实事来,便是给我甚么‘身份’,我都心满意足的。” 陆游见他“磊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空欢喜一场 乾道七年终于到了苟延残喘的时刻,大街小巷之中,众生往来,擦肩而过,心中尽是满满的期盼,明明眼中幸福之光闪耀,却也心照不宣…… 便在这热火朝天的光景里,却有一伙人再次遁入尘世之中,隐匿起来…… “涣哥儿,魏伯呢?” “魏伯快马加鞭去了达州,请他一个老友出山。” “他的老友?该不会又是一个害人精罢?” “休得瞎说,他那老友深谙火器之道,前些年硬是一怒之下,靠着火器之威,灭了一个盐帮呢。” “嘿嘿,那便好得很的。涣哥儿,陆游就放心让我们来挖宝?” “嘘!你小声些,王冲就在旁边呢。你以为陆大人是呆子么,他哪肯完全甩手……” “我日,这……这不是不仗义嘛?还好意思说给我们安排人手呢。” “哎,时多事之秋,也怪不得人家不小心。换做是你,你就不会这般做么?” “额……” 却说刘涣那日与陆游商定,从他哪里带来了王冲等百十个精明之人,又让陆游封了山谷,派人守住通道。 至于那些个“犯人”和犯人的家眷及后代,刘涣才不管他陆游如何处理,反正这事麻烦得紧。他只********惦念着那洞穴中的宝藏和矿石。 如此得天独厚,刘涣等人终于“鸠占鹊巢”,风风火火地朝谷中而去…… 这次是他亲自带队,磊落光明地“盗墓”,人手又多,自然万无一失。 果不其然,刘涣便在洞中见到了好多硫石,他叫得大家把这些好东西全部搬入外面得地道之中…… 一切循序渐进,那被阻断的通道就要打通,可至于那伙人所讲的通往瞿塘峡的密道,却还是不见踪迹。 对于此事,刘涣也不着急,便算那几人讲的是“传说”就好,若能找到,自然皆大欢喜,若实在找不到,那也没甚么好嗟叹的。退一万步讲,就算里间半点宝藏也没有,他也不必烦心,因为单单是里间的硫磺,还有这么一个风水极佳的山谷,都是上天厚赐了。 王冲赶劲儿最猛,只因他前些时日“得罪”过刘涣,可人家刘涣尽从那以后只字不提。他心中实在忐忑,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无奈之下便问了射手。 王冲道:“兄弟,你家涣哥儿真是个奇人,胸怀之宽阔见所未见呢!你说,我前些时日那般折磨和侮辱他,他尽从不放在心上……嘿嘿,不满你说,我这心中没底呢。这不,请你给说道说道!” 射手道:“王大哥,你这是庸人自扰了。我家涣哥儿的为人我最清楚,一般不会轻易动怒的。你比如,我就经常骂他,还朝他称‘老子’,反正是骂天骂地骂娘骂涣哥儿,他都不会计较。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杀到北边去,把金人的女人全抢回来蹂躏。王大哥,这事听着都让人流口水,你说爽不爽?” 射手这事说得半真半假,特别是那最后一段“抢女人来蹂躏”的话,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却和涣哥儿没什么干系。 却不知王冲闻言,惊道:“哦,想不到涣哥儿还好这口。兄弟,可看他样子也不缺钱,他就不去光烟花之地么?” 射手道:“嘿,哪个说的没有?老王你是不晓得,涣哥儿便在信州之时,就与一个叫做黑娃的兄弟,成天都是泡在烟花里呢。不尽如此,那厮还带着皇帝嫡孙赵国公去嫖*娼,严重的是,他尽然把赵汝愚大人家的千金也带上了,哎哟,你说,这这……” 王冲闻得刘涣糗事,当刻好不惊愕,叹道:“天了,怪不得我在成都府时,王大人曾对我说起过,说越是才华横溢之辈,越能做出出格的事来。这尘世间的天才怪才,要么是利器,要么是叛逆!” 射手道:“呵!这你可不能乱说,我家涣哥儿是混账了一些,但到底是个忠肝义胆,心怀赤诚之人。若非他心中装着家国天下,当日你那般折辱他,他会饶了你?” 王冲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赶紧尴尬抱歉。他决定,这刘涣身上有着无数的才学,一定要好好向他学习一番才是。找个机会,请人家去吃一场花酒,也当是赔罪了…… 刘涣只觉得耳根很热,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在说他背地。 几人再经历五天时间,终于把洞穴中通道上的硫磺清理干净,搬运到外面的地道之中,堆得满当当的,刘涣看着就是欢喜,笑出哈喇子来,仿佛比娶了婆娘还要高兴…… 王冲与刘涣再次进洞,到了里间,他开口问道:“涣哥儿,你说这里间真有宝藏么?若有,该当如何处理?” 刘涣一听“如何处理”,暗道这王冲还是信不过他,见得胜利在望,又来试探,他不免烦躁起来,答道:“有没有,也得进去看了才晓得,你不是跟在我身旁的么?到时定一目了然了!如果真有宝藏,还能咋办,难不成你我瓜分了么?呵,这等事情还用问,交给陆大人,再呈交朝廷就是了。怎地,王老哥有甚么指教?” 王冲听得刘涣冷言冷语,暗道自己真是个笨人,怎能说出这种“试探之言”来,他脸色霎时间红了起来,还好是在暗道之中,否则王冲会更加尬尴。他赶紧笑道:“嘿,涣哥儿莫要气恼,我这不是瞎说得嘛。一切由你安排,陆大人放心得很的。” 刘涣又听他说出“陆大人放心得很”这等卵话来,搬出陆游名声来压制他一个秀才,这是在狐假虎威么。 他不耐烦道:“王冲!我看你来带队算逑!也省得你家那甚么陆大人、王大人惦记……嘿,老子就是搞不懂了,老子这是在干一件事关千秋伟业的大事业,你看不明且算了,可为何还要磨磨唧唧?老子告诉你,便是临安府晓得老子的动向,也是甩手支持,从不问这问那,你算老几?你是代表了陆游,还是代表了王炎?若是陆游的安排,请你回去告诉他,老子刘涣磊落光明,还不至于做出苟且之事来。若是王炎所托,也请你捎信给他,叫他别吃饱了瞎搞名堂。真把老子惹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说不得老子呈交一封奏折给官家,请他来评评理!” 王冲听闻他说得这般直白,当刻是又震惊、且尴尬。一时间只好吞吞吐吐地道:“哟,涣哥儿多虑了,多虑了,这只是我一时间胡乱说的话儿,可不关陆大人和王大人的事,你若有愤怒,便洒在我一人身上就是了。” 刘涣冷笑一声道:“哼!老子可没时间与你纠葛,现下是在探秘呢。” 这事也实在奇怪得很,不知是因为几人的争吵,还是因为长期以来的打搅——几人再经历一天时间,终于到达了洞中最末端,可里面甚么也没有,只有一堆腐烂的衣衫,还有一把古剑,那古剑不知是不是用钢材炼制而成,在寒洞之中,尽显得青光逼人,透过烛光熠熠生辉,剑刃上有得一些铜绿一般的物质…… 王冲几人当刻心地一怔,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是夔子国当年的埋宝之所么?怎地一点宝物也没有,不合常理啊!” 刘涣当下二话不说,单手握住那把剑柄,“唰”的一声抽将出来,横在胸前一个观察。 这洞中地势稍稍开阔,他索性借助古剑,使出刀法来,那古剑不由颤抖哀鸣,仿佛有了灵气,不是一把杀人利器,而是一个忧心家国的骚客文人…… 刘涣道:“哼!谁说的甚么也没有?这不是还有一把古剑么?” 王冲道:“涣哥儿哟,这……这事不是怪异么,明明说的是一个国家的宝藏,到头来却只有一堆腐烂的衣物和一柄不起眼的古剑,你看那剑,刃上都有锈迹了……哎,空欢喜一场。涣哥儿,你见多识广,且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刘涣沉吟片刻,答道:“这宝藏或许许久以前是有的,但却被后世人盗走了。” 王冲道:“可既然盗走,却留一把破剑在里面作甚?” 刘涣道:“王大哥,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人的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不蛮你说,我手中这柄‘破剑’可大有来头呀,若我观察无错,这剑当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古物了。” 王冲不解道:“可是……那夔子国距今五千多年,却比战国时期早了太久太久……哦,你是说,便在战国时期,这处宝藏就被盗走了么?” 刘涣道:“对咯,王大哥所言甚是呀!” 王冲道:“可……如何解释这柄古剑?” 刘涣道:“这却牵扯到了一个传说,那传说和屈原屈大夫有干系。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这尘世间的事情,太复杂了。我只是由衷希望,这古剑和屈原有干系,到底有没有呢,我确确实实不知道。” 王冲一听,惊愕道:“屈原?怎么可能,又是甚么传说了?” 刘涣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算了吧,王大哥,这样不是正好么?大家虽有遗憾,没得到惊天宝藏,但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绝佳宝地,还找到了许多硫石。你该欢喜才是,走了……” 王冲见得刘涣坦然自若远去的背影,黑暗之中,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少年郎,尽对此事一点都不震惊,莫非他早就料到了?还是他本来泰然?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对了,这刘秀才不是被人称作鹅湖山小诸葛的么,这番偏偏气度,还有甚么好解释的,哎……”王冲自言自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隐士出山 王冲冒着寒风,星夜赶往夔州府,将那洞中奇遇汇禀而出。陆游一派淡然,但说这大宋地界纵然是满地宝藏,若守不住家园,到头来也是拱手送给金人。那洞中空空荡荡,最好不过了。 王冲听得陆大人沮丧之话,有意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愣在当场,只道:“下一步如何安排,还请大人示下!” 陆游今日游园而归,见得梅花绽放,忽地想起自己前妻来,心中愁绪还未散去,当刻也不耐烦。可这王冲毕竟是王炎手下将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回答道:“王首领不是想学儒家大义、想学绝世兵法么?那刘秀才便是此间高人,其手底下有一套治兵之道,唤作‘特种战法’,已在信州试验过了,据他说来成效斐然,你不妨去好生讨教一番,也不辜负王安抚使的重托。” 王冲听得甚么“特种战法”,心中狂热,好不欢喜。可一想起昨日刘涣的呵斥之言,言语之中连路由和王炎都不放在眼底……他又打起了退堂鼓,尴尬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刘秀才固然才华横溢,可是……可是,我只觉得他不好相处呢,动辄冷言冷语,戳人心神。” 陆游闻言惊疑道:“哦?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儿才对呀?莫不是你与他有隙?” 这王冲听得陆游询问,当下把刘涣批评他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陆游听后却哈哈大笑,适才忧愁仿佛一瞬之间烟消云散,真是性情中人,喜怒无常。这脾性,却是与那刘涣有些相似的。 只听陆游笑道:“好狂妄的刘秀才,怪不得那辛幼安会与他行八拜之礼,这二人啊,骨子中还到有三分臭味相投。恩,也正是他这般狂妄,那赵汝愚才会长期呵斥责难他呢……王首领莫需计较的,我看那刘涣血气方刚,正是劲头上的儿郎,爱憎分明得很,此番你再回去,我担保他必将呵斥你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王冲疑道:“大人确信?” 陆游道:“保准没错!对咯,他不是要在年前送我一件大礼的么,弄得很是玄虚,你去与他打个下手,也好先前替我看看,到底是甚么‘礼物’?” 王冲思索片刻,正色道:“一定不负大人所托,这便告辞!” 对于王冲连夜去访陆游一事,他刘涣看得清清楚楚,当刻长叹一声。 却见射手鄙夷道:“涣哥儿你看,那贱人又去打小报告了!” 刘涣笑道:“想收拾他么?” 射手道:“想是想,可此人到底是个官差,又是军人出生,其身后关系错综复杂,我有点怕怕呀。” 刘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怕个逑!你听我讲,那人回来以后,一定会向我请教治兵之道,到时你传他特种之法吧,往死里整!出不了人命的!” 射手闻言,高兴地笑出声来,答道:“你放心,老子一定往死里整!” 果不其然,那王冲复再回到山谷之时,寒暄一阵便进入主题,就是要向刘涣请教治兵之道。刘涣为难道:“王大哥有所不知,小子才疏学浅得很,治兵之道是没有的,倒是在信州之时,曾探索出一套练兵之法,叫做特种战法呢,你若喜欢,去问刘跃兄弟就好了!就说是我安排的。” 王冲自然欢喜而去,特意带了一壶私房酒,要孝敬给射手,以好“问道”。 射手二话不说,咕噜咕噜几大口就把人家的美酒喝完,然后装逼道:“哎呀,王大哥有所不知啊,我家涣哥儿说过,炼兵先得炼将,大哥要学那法子,可得以身示范,亲历先行……可是……可是涣哥儿还说甚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卵话,我是听不懂的,这法子吧,或许你学不了,你既然学不了,也无法拿去训练别人呀,你说呢?” 王冲见得此人酒也喝了,偏偏打起马虎眼,当下不愿意了,他急道:“兄弟你别介啊,你我皆是军人,你尚且学得会,我为何就学不会了?” 刘涣道:“哎呀,王大哥……不是兄弟吝啬啊,那法子……那法子太苦了,简直是非人般的折磨。你只见得刘三徒手攀岩、见得老九力抗千斤,却不知,这些成效,都是靠汉水和鲜血换来的……” 王冲道:“兄弟,不会的,流血牺牲我全不畏惧,你教我吧?” 射手假意为难,沉吟片刻道:“哎呀,哎呀,也罢也罢,都是自家兄弟,且教你就是了!从明日开始,你四更天便来小河边找我。” 王冲闻言,重重点头,称了一声“是”后,回去准备了。按他心中想法,那陆游且这般看重这“特种之法”,想必一定厉害,非学来不可的。 其实他哪里晓得,那所谓的特种之法,就是把人当成牲口去训练罢了…… 刘涣一心只顾大局,却不理睬射手的瞎折腾。他这般安排也有深意,便是让射手炼他人的时候,也顺带训练他自己一番,但凡在历城八兄弟当中,射手最不上进,一心只顾着“箭法箭技”,这般厚此薄彼,是能成一个“专业人才”,却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特种首领”,这才是他刘涣最担心的事情。 一切井然有序,带来的百十个兵卒,见得刘三那等将领都在听从刘涣指挥,他们是此间杂役,哪敢有所怨言,都是人家指西,绝不会朝东…… 苗人谷而今更名不副实,里间再也没有半个苗人了。 通过众人努力,那洞穴中的硫磺被搬运出来,堆放得规规整整;刘涣又通过陆游的关系以及所剩无多的钱财购置来大批煤石;还买了好多材质坚硬的木材;谷中隐蔽之处,搭建起了宽敞的“作坊”,有木料加工台,还有许多众人看不懂的小台子。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涣还需要再等一个人,那人他也从未谋面,据说是他师父的“老朋友”,不晓得到底是个甚么人物? 他每日都去谷外查探,偏非就是没有等来他师父……其心中越焦急,越是愤怒,暗骂那姓魏的人不守信用,该不会拍屁股走人了罢? 终于,一日大雪纷纷,这已到腊月时节,天气尽还这般疯狂。 刘涣骂道:“******,这雪拼了命的下,有种就落到峡谷中来呀,在外面逞什么能?” 哪晓得恍惚之中,却听得一人搭话道:“大雪至,必有亲朋来访,小哥儿伤甚么神?” 刘涣这才听得清楚,转身一看,但见得他师父和一个中年人风尘仆仆地赶来。那人童颜鹤发,满面红光,一双眉毛微微上扬,眼珠子深深凹了进去,枯瘦如柴,有些病态,穿一身青布衣裳…… 刘涣朝他师父问道:“师父,这位是……” 他师父本要介绍,那人抢先道:“不才眉山躬耕老农,唤作师浑甫,草字伯浑,实在不忍你家师父的死缠烂打,前来会会小哥。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人中龙凤啊,长得俊朗,是个专杀人间女子的材料呢。” 刘涣一听此人搭话,是或正经、或嘻哈,看不出其具体脾性来。他赶紧躬身行礼,答道:“是师先辈大驾光临,小子这厢有礼了。早问师父提及前辈,今日得观真容,快慰平生!” 师浑甫闻言,调侃道:“哎呀,小哥儿好会说的一张嘴巴哟,你这师傅的脾气我是晓得的,他会提起我?哼哼,老魏,你这弟子爱打诳语呀,可没有虚相大和尚实诚!” 魏伯抢身出来骂道:“去去去,少他妈磨磨唧唧的,老子晓得你姓师的是个文人,自命清高得很,往往见了有才学之人,便要刻意纠葛一番。可你也得看看,这小子好歹是我徒儿呢,你也来发疯么?可不成样子。再说了,路上不是与你讲好的么,此次前来,是请你来传授火器制造之法的,又不是来吟诗作对,你爽快些!” 师浑甫笑道:“你呀,你这个老匹夫,就是爱护犊子!也罢也罢,小娃娃,权不与你计较了,要老夫传你那法门也无不可,每日可得管酒吃呀,老子当年便是和你师父在酒上结识的朋友……” 刘涣闻言,俯首哈腰地答应了。可心中却不爽快,他暗骂道,“我去你妈的,动不动就称‘老夫’,**哪里老了,不过欺老子年幼……” 当夜无话,请得“大神”出山,他刘涣也不计较人家有几斤几两,毕竟是他师父看中的人儿,哪会没点真本事? 他在被子里念叨“师浑甫师浑甫……这他妈到底是个甚么人,没听说过呀?”刘涣一股脑地搜寻记忆,要找出关于师浑甫的记忆来,可任他绞尽脑汁,终是没有结果。他只骂自己前世没有好好读书,历史知识积累得太差了…… 其实他哪里晓得,这号称师浑甫的人,便是四川眉人。本来字浑甫,在通过州府拔解试之后,他不愿赴京参加礼部试,其弟不告而冒其名以行,登进士第,他从此以字为名而改字曰伯浑。 他从年少时名声就震动秦地蜀地和吴楚等地,一时间上流人物都尊奉仰慕他,希望与他交往。他志向高远,性格超迈,其弟冒其名登进士第后他隐居自放,居于龙山。 据说四川筹划沿边军事的制置使曾想起用他,后因被嫉妒他的人阻挠未成…… 这人还是个“练家子”,一手书法写得极好,便在乾道九年时,曾结识了陆游,话说二人一见如故,可而今他既被刘涣请来,不晓得以后的发展会不会按照历史轨迹? 刘涣师父尽能结识这等人物,更不知是甚么道理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时分,刘涣好酒好菜招待了那师浑甫,请他到“工坊”去看。 师浑甫眼见之下,惊道:“娃娃,你曾懂得这火药炼制之法?” 刘涣惊叹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不过前辈却错看小子了,小子确实是个门外汉呢,只是心中有好多想法,不知能不能成?” 师浑甫道:“你说!” 刘涣道:“我只晓得制硝之法,但把硝制成以后,却不晓得到底要如何组装,才能形成火药之物?若成了以后,又该如何设计,方能成就一方杀人利器?” 师浑甫惊道:“孩子,你是用来杀人?” 刘涣道:“再不敢隐瞒前辈了,小子就是要炼制出那杀人的东西来,拿到北边去对付金狗的。” 师浑甫闻言满意地点头,道:“好孩子,就凭你这般想法,我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帮你一把的。你有所不知,那东西练成以后,却有两种用途,市井间的爆杖一类算是其一,这一类没什么卵用,拿来乐呵乐呵倒是可以。另一类嘛,便是用来杀人的,其威力之大,非是寻常刀剑不能够比拟的……哼,这等好东西,本来很早以前就被发明出来,殊不知那些个杂碎尽往甚么‘仙丹’上瞎扯,害了不少人的……可是孩子,你要清楚,这东西会的人多了去,便是以前西北边的战阵当中,也多有用到,可惜,朝廷不谙此道,更是置之不理,全当成了杂耍之物了,可惜可惜。我也只是研究过,或有不足之处,到底能不能达到你的预料不得而知,你要做好心底准备!” 刘涣道:“前辈放心,只要能制成先期之物,后面的配方和具体和配合,我来想办法就是了,我就不信,用他个一二年的时间,弄不成这件事情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木柄手榴弹的诞生 二人如遇到了知音,师浑甫在此之前,还从未想过那硫、硝、炭三者的合成之物,仅能有这么多的用途。他不由得惊叹刘涣之才学,可纵是如此,其还是有所依仗的。毕竟刘涣的知识都是理论性的,用在纸上谈兵倒还可以,若讲到实践,刘涣却比不上他。 师浑甫为了考究刘涣,出言道:“娃娃,你且先炼制一点硝出来吧,我帮你看看成不成?” 刘涣道:“可以的,若我炼制之法不得当,还请前辈批评才是。” 师浑甫笑着点头。 刘涣叫来刘三等人,取了那以前苗人们灶台下面的泥土,倒进一口大锅之中,在合上水,加了柴火与煤石,将那大锅中的物事煮沸,他就在一边搅拌…… 刘三等人是不明白的,师浑甫却清楚得很,在一旁暗暗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这是最费力也是最直接的法子了,容易得到心想之物,可数量却少得可怜,质量也差。” 刘涣一边忙活,一边答道:“还请前辈指教!” 师浑甫道:“莫急,真本事都是在实际的操作之中得来的,我与你一味交谈,到头来不予实践,都是扯卵蛋!” 刘涣闻言不再打岔,赶紧一阵搅拌,“噗噗噗”的沸响声中,里间水开始干涸,那粘稠的泥土也要凝固下去。 刘涣赶紧吩咐道:“三哥,撤了煤石,放了小火。” 刘三赶紧闻言而动。 不多时,那火势渐渐小了下去,大锅中形成一团褐黄色的半凝固体。 在大锅的边缘,结成了白色的一层东西,或有成块之状、或有颗粒之状,就像盐巴一般。 老六惊道:“涣哥儿,你这是在制盐么?” 刘涣道:“呵,这可不是盐巴,吃了要死人的。兄弟,拿一把小铲子来!” 老六将工具递给了他,刘涣接过以后,小心翼翼地把铁锅边缘的白色晶体一一取下,放在一个木盆之中。 最后他又用铁锤将那晶体碾碎,筛选除掉多余杂质,晶体也终于成了粉末之状…… 刘涣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问道:“师前辈,您老给看看,这东西成不成?” 师浑甫也不答复,俯身下去取了一点,放在一张纸上,然后把纸张点燃,当燃烧到白色粉末之时,尽起了一阵紫青色的烟雾。他笑道:“恩,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硝石也。对了对了,娃娃,你这算是成了,可却有许多不足之处!” 刘涣听得他就要传道,赶紧恭敬道:“全听前辈教诲!” 师浑甫道:“娃娃,你这技法虽然能成,可却粗俗得很,火候的控制便是一大问题,其二是选取的泥土不加,其三是搅拌的速度不成,忽快忽慢、忽重忽轻……这些都有讲究,待会儿我慢慢示范,你一看就知,可是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 刘涣闻言深感其理,急道:“甚么是大问题?” 师浑甫道:“按你而言,这东西只是火器组成的一味材料,不可或缺自不肖说,期间道理你也懂得。可是你想,若要制造出大量的火器来,光靠你这点烧火煮硝的门道,怕是供不应求。最好……最好是找到纯天然的硝石,甚至是硝石矿!” 刘涣惊道:“前辈,此事我也深知,可是……这天底下到哪里才能寻到那硝石矿了?这可是个难题,若靠我个人之力,怕是只得望洋兴叹。” 师浑甫道:“娃娃,这所谓的硝石矿又有两种,一种味道苦涩像似海盐一般;另一种性子活波、极易燃烧,也就是你说的硝了。要找到硝石矿,自也不难,这东西常常与石盐、石膏等矿物共生。你只要找到了石盐,便能找到硝石……这石盐又有讲究,干旱地区以盐霜模样示人、在盐泉附近以蒸发产物面世、在火山地区以雾气之物产出……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发现了这种东西,只因那石盐含有盐巴成分,它也是早期祖先们第一批寻找和交换的矿物之一。” 刘涣恍然大悟,惊道:“便在这天底下,分布在那些地方呢,前辈见多识广,一定知晓!还望告知!” 师浑甫道:“哎,可惜我大宋势单力薄,苟安江南了。这东西啊,我曾在川北一带见过的,可惜还是较少,寻之不易。另外一个地方却是盛产,便是西北边的西辽之地。” 刘涣疑道:“西辽?便是以前宋室尚未南渡之前,宋金联合打败了辽国、活捉了天祚帝,那时辽国灭亡,有得少部分人侥幸往西逃窜,逃至西域,再到而今形成的‘西辽’么?” 师浑甫道:“对了,看来你这娃娃倒未忘记呢。” 刘涣抢道:“这可不好办了,这西辽位于西北之地,这些年来也不知发展到甚么境地?其与蒙古、西夏、土蕃诸部接壤。要从那地方取得硝石,别说是个人之力,就算举朝廷全力,也是难上加难的。哎……” 师浑甫道:“有甚么办法了,这朝廷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你也不必懊恼,那川北之地或许还能找到这种东西。” 刘涣突闻“柳暗花明”,惊愕道:“那真是太好了,前辈,此事无论如何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师浑甫道:“当然愿意,我巴不得与你挥军北上呢,只是而今身子每况愈下,不知能否等到那一天了。娃娃,容我捎信一封,实在不行,还得麻烦你师父老魏跑一趟了!” 刘涣见得有了法子,喜道:“嘿嘿,我师父脚力极好,日行三百,夜赶一百也不再话下呢,此事交给他最好不过了。” 二人当即哈哈大笑,不知甚么意思…… 师浑甫当下亲自操演,将制硝过程一一传授,半点细节也不放过。 刘涣和刘三等人赶紧强记下来,等到几人完全掌握此技巧以后,他们又吩咐外来兵卒,建设了灶火,成天就是“煮泥土”,搞得一身土味道…… 纵然如此,刘涣心底是很开心的。他又通过与师浑甫联手,硬是把姓魏的骗去北边。魏伯被他二人灌醉,亲自打了包票,说回来之时,一定拖个十来车硝石回来,若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他也没脸在以游侠自居…… 转眼到了年关最紧要的时刻,众人合力制成的硝越发多了起来,再经过师浑甫的挑选,可以“入药”了。 刘涣道:“前辈,而今得了硝、硫又是现成的、那木炭更是好找,万事俱备,还请您老操练一番吧!” 师浑甫笑道:“嘿嘿,好说好说!其实也没什么,古人早就深谙此事,曾有记叙传世,唐时有一人叫做孙思邈,他提及到‘伏火’一道,说是——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在销银锅或砂罐子里。掘一地坑,放锅子在坑里和地平,四面都用土填实。把没有被虫蛀过的三个皂角逐一点着,然后夹入锅里,把硫磺和硝石起烧焰火。等到烧不起焰火了,再拿木炭来炒,炒到木碳消去三分之一,就退火,趁还没冷却,取入混合物,这就伏火了。这伏火便是制成火药的前期手段,我们在加以木炭,使三者融合,必定能成!” 之后,师浑甫自吩咐一声,众人赶紧如侍奉祖宗一般听他使唤…… 果然,历经两个时辰左右时间,成品终于面世! 刘涣用木勺子舀了一勺,正见得全是乌黑乌黑的粉末状,他欣喜若狂了。 为了试验其性子,刘涣将这些东西洒成一条线,在一端点着火,只见唰的一瞬间,那条黑线然绕起来,不多时全皆燃尽,起了青烟…… 燃烧后的味道吸入鼻口之中,刘涣一嗅之下赞叹道:“******,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刘三见他再次“疯魔”,长叹一声扯开身子,他怕“殃及鱼池”…… 也怪不得他刘涣惊讶了,这味道便在他前世的八九十年代,他就闻到过的。 那时候,农村有哪家的老人过世,便要请来专门人士“放地炮”,那地炮很简单,就是用一个封闭了底端的小铁柱,在末端穿了一两个小孔,然后把火药装在小铁柱当中,弄紧实以后,等着办理丧事的“道士先生们”一敲大锣,专门人士就用烧红了铁棍子,朝那铁柱的底部一点,便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那威力,堪比甚么炮仗响亮何止千百倍?但这事也极度危险,因为是燃烧产生的爆炸,一不小心便会伤及无辜。他曾记得他前世的一个小叔叔,就是负责“放地炮”时,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腕炸断了……后来,“上头”管得紧,再也买不到火药,地炮也就消失在农村风俗之中……后来的后来,他便穿越来了…… 见得刘涣疯疯癫癫,师浑甫忍不住打断道:“娃娃,你醒醒!” 刘涣走神回来,却未答复师浑甫的话儿,反而开口问道:“前辈,那你以前制造的火器是如何搞成的?” 师浑甫干咳两声,小心道:“恩,此间也无外人,我便直说了。以前老子做的火器简单得很,便是用这大量的黑粉末夯实打紧,再在外面封上黄泥,黄泥的外面弄一些个碎石碎铁,留一条引线出来,把那引线一点着,撒丫子就跑,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狗贼子们死伤殆尽,好不痛快呢,哈哈哈……” 想起风光伟绩,师浑甫大笑起来,得意至极。单单就这点臭脾气,就和刘涣的师父臭味相投!怪不得这两人能搞在一起了…… 刘涣却道:“前辈有所不知,你那法子用来偷袭尚且可以,但到底过于厚重,一般膂力之人也投掷不出去,你等小子三日时间,小子弄一个杀伤力不弱的东西出来,保证惊呆了你!” 师浑甫道:“嘿,你少说大话,做出来的才是硬茬子,老子等着你。” “大事”已成,师浑甫再也没有半点本事交给刘涣,转身回屋去研究刘涣写的诗词了。这小子前些天写了一首骂人的诗,假装说是意境无穷,师浑甫已经研究三天时间了。 那诗是:“卧春。卧梅又闻花。鱼吻卧石水。卧石答春绿。” 刘涣给了师浑甫好吃好喝,招待好了“大神”,他却不放兄弟们的假,拿出了资本家无休无止榨取劳动者剩余价值的手段来,拼命地催大家制硝…… 到了第三天时间,刘涣高高兴兴地去找师浑甫。师浑甫睡意朦胧地醒来,骂道:“你做甚么?老子的好梦都被你惊飞了!” 刘涣嘿嘿一笑,呈给他三个木疙瘩,道:“前辈,小子穷极三日之功,终于做成此物,你看成不成?” 师浑甫拿在手中一掂量,分量倒是不轻,可也不重!只见那木疙瘩上粗下细,便在末尾有一个小木疙瘩堵住,他拆开小木疙瘩,里间露出一根细绳索来…… 师浑甫惊疑道:“你这是甚么东西?” 刘涣笑道:“来来来,我们找一个宽阔地方试试,你就晓得了!” 师浑甫不明所以,跟着他跑出屋子去…… 刘涣拿过木疙瘩,正色道:“前辈看好了!”只见他把底端的封口打开,将那细绳子一拉,停留两个呼吸以后,猛地仍将出去…… 可是…… 可是等了良久,半点响动也没有…… 师浑甫笑道:“哟?你这是做甚么?炫耀你的膂力么?” 刘涣道:“不能够啊,这他妈怎可能不成功,不是一拉之下就产生摩擦之力,然后点着里间物质的么?前辈莫慌,我再试试看!” 师浑甫耐着性子,等他“戏耍”…… 只见刘涣“故伎重演”,他这次接连两次将剩余的两个木疙瘩扔出去…… 果然! 不到五个呼吸之间,先后“砰砰”两声巨响,炸起泥土飞扬、惊得谷中鸟儿乱飞、惹得伙计们一个惊愕,拿着兵器跑出地道来…… 师浑甫震惊无比,二话不说,拔腿便跑。 等他跑到那爆炸之地一看——我的个乖乖,尽炸起了两个小土坑呢,其威力之大,不在话下。 他回神过来,朝刘涣赞叹道:“娃娃,你真是聪明呢。你以前见过这东西?我曾听人说起,早有人研究出了可以投掷的火器,就是没有见过,没想到今日长了见识!” 刘涣谦逊道:“嘿嘿,也没甚么。可惜我们不能制造出‘**’来,威力还是差了,但量变引起质变,只要数量多,对付金狗不是问题了……” 师浑甫哪晓得他在说什么鬼话?当下一个惊诧,像看妖怪一般看着刘涣…… 第一百五十七章 礼物 却说那刘涣日夜研究,只因他“有生之年”,对火药的接触极少,脑海中的知识若非是关于烟花爆仗等物,稍稍厉害一点的,便是那所谓的“地炮”。其历经三日时间做出来的木疙瘩,便是借鉴地炮原理而成,只是其中加上了一个“引擎装置”罢了…… 师浑甫不曾见过这等东西,当下问这问那,刘涣一一告知,他恍然大悟,叹道:“原来这般简单,我早该想到的!” 刘涣却愁眉不展,只觉得这东西还不完善,弄得太大了,堪比前世的一支啤酒瓶还要打,携带起来极为不方便。关键是那“火药”的质量不好,距离后世炸药的成分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于是乎,他将这一想法给师浑甫说了,他道:“前辈,要是这木疙瘩能再小一些,利于携带就好了。否则就算成功,也是耗才费力得很。” 师浑甫道:“做得小一些也无不可,但威力便不能达到这般效果,你容我想想……” 如此再历十来天时间,刘涣与师浑甫经历了许多次失败,终于把那木疙瘩改良,做成“半个啤酒瓶”那般大,已是二人的极限!若想再前进分毫,比登天还难! 这次的木疙瘩当中,选取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还加上了诸多碎铁屑,一旦爆炸开来,杀伤力不容小觑。 二人找了一处竹林,在竹子密集之地投下木疙瘩,但闻“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等到前去观看之时,只见得那些竹子被炸得不成样子,所谓满目疮痍!殃及范围还不算太广,但侥是如此,也当欣喜若狂了,因为他们的对象是“竹子”,若是人群,那就是无可厚非的“恐怖主义”…… 师浑甫笑道:“成了成了,娃娃,这所有的步骤你可记叙下来?” 刘涣道:“我只了然于胸,却从未形成笔墨,毕竟这东西还不能大张旗鼓地面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越有杀伤力!” 师浑甫道:“娃娃,下一步如何打算?” 刘涣道:“等师父的消息,然后将此事交托给心腹之人,分程序进行,加紧制造。等过了年关,我参加乡试以后,便去大散关以南‘玩玩’!” 师浑甫惊道:“带上我吧!” 刘涣却没有答应他,只说这事还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成不成得看后来变数,毕竟人算不算天算,哪个晓得“意外”和“明天”谁先来临? 师浑甫晓得这孩子心中的计顾及,当下也不纠缠,长叹一声,只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又经历八天时间,改良后的木疙瘩研制了出来,可少得可怜,数目不到五十个。关键因素是那硝的制造不尽人意…… 魏伯还是没有消息,刘涣心中难免为他焦急。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他带着三五个“成品”,出谷而去…… 因为后天就是除夕夜,好歹也该为兄弟们准备些酒食,顺带履行承诺,将这东西献给陆游看看,若能得到官府支持,最好是得到朝廷支持,那便可以大兴而举! 他来到陆游府邸之时,那人却在书房和一帮“幕僚”相谈相论,时而有得书声笑声传出,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刘涣报了管家,管家再汇禀陆游,如此走完礼仪,刘涣再次见到了陆务观。这个已然四十七岁中年人,突然间老了许多,或是年年岁岁的忧虑当中,愁也愁白了头。 陆游先入为主,待要引荐,却被刘涣打断,只听刘涣道:“大人,布衣独孤求败前来拜见,却有要事相商!” 陆游一听甚么“独孤求败”,再观刘涣神情,当下深知其意,这小子是不想以真名示人。他也顺水推舟,笑道:“独孤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刘涣谦逊道:“不敢不敢,小子从江陵府游历而来,曾闻大人才学了得,今年关之际却来打搅,实在唐突!” 陆游笑道:“无妨,来者皆是客嘛,陆某一生最喜结交俊才之辈,欢喜还来不及呢。” 却在寒暄之时,那群“幕僚”中走出一人来,问道:“独孤求败,可是在那江陵府写下‘曲江楼记’的高贤么?” 刘涣笑而不答,脸上一派谦逊,其意自明! 原来刘涣带着曲烟一众女眷,曾在江陵府闹腾一番,其名声历经这许久时间,终于传到夔州地界…… 众人唏嘘感慨,暗道这姓独孤的儿郎,果然长得俊朗,风度翩翩,婉若出尘出世,不食五谷杂粮。 刘涣道:“大人,不知是否叨扰?如有不便,小子来日再拜!” 陆游道:“诶,哪里的话!我与诸家高贤正在读及最新版的‘江南日报’呢,这其中刊载了一篇赵国公的石头记,读得肝肠寸断。我等是在讨论,那信州的赵汝愚赵大人真是好本事,尽能育出这等英才来,到底是皇室之人,不负陛下重托!” 刘涣道:“哦?石头记么,那故事好得很的,小子也时常读得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一人抢道:“恩,那石头记虽好,却有一个号称‘神算子’的人出的算术真解更是了得。” 另一人道:“哎呀,两位同僚说错了,尔等且看‘下版’,下版将鹅湖山刘秀才的三字真经刊载出来,那才是惊世骇俗呢,如此易懂而深奥的文字,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到的?呵,史浩史相公尽对之爱不释手,亲自作了注解,而今刊载上来,其目的只怕是相与天下学子探讨一番了……” 再有一人却叹道:“哎,史相公是才学满腹的,然对于此事,却说福州的朱仲晦专为此文写了注解,他的论断独树一帜,与之学术相为统一,很是犀利!但在抚州的陆氏兄弟看来,又不以为然,尽以此三字经为桥梁,提出心学论断,与那朱熹争锋相对,好不精彩呢!” “哦,还有此事?可却从未听闻呀!” “当然没有听闻了,这档子事是我江南东路的好友捎信时提及到的……” 不知不觉间,这伙人尽谈得津津有味,或是忽略了刘涣,或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刘涣也乐在其中,心底窃喜,暗道,“没想到老子点一把火,尽燃起滔天之势,很好很妙!要的就是官家重视,否则还谈甚么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这伙人非常能谈,一直到天色昏黄,才悻悻而去。陆游为了“搞好当地人际关系”,亲自送到园外,又寒暄一通,才有了空闲回来与刘涣相论! 那伙远去的人也不知道,为何那“独孤求败”小儿郎会这般“不要脸”?尽然亲口提出要在人家陆大人府上用餐,嘿,陆大人是谦谦君子,哪好意思拒绝? 可是他们那里晓得了,这叫做独孤求败的人,便是他们口中鹅湖山的刘秀才呢,此人与陆游早已有了交情的…… 陆游回到厢房,道:“好端端的,不知你自称甚么独孤求败,狂妄不肖说,显得吊儿郎当,叫我以后如何给同僚们解释?” 刘涣道:“哎……前辈,我自有苦衷的,而今涉及一桩辛秘,不好以真面目世人……” 陆游抢道:“甚么辛秘?” 刘涣道:“便是我答应你的‘大礼’呀,你一看就知!”说完拿出三五个木疙瘩来,放在陆游桌上! 陆游定睛一看,但觉得稀奇,又捧在手上一阵研究,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问道:“这是甚么东西?” 刘涣道:“这东西威力无穷,是杀人的利器!” 陆游疑道:“如何说?” 刘涣道:“此季天黑,要不然找一个地方试试就好了,单靠我说来,却不知要讲到猴年马月!” 陆游兀自不信,怀疑道:“莫再卖关子了,我后院之中宽阔得很,你试来看看!” 刘涣道:“这……这不好吧?” 陆游见他尬尴,以为心虚,笑道:“哈哈,我只晓得你刘涣才学了得,是个读书入仕的好材料,却不大相信,你是个‘玩物丧志’的人儿……” 刘涣听他这话全是讽刺和鄙夷,心中一横,急道:“好!大人既如此说来,我们便去你的后院试试罢,若出了甚么坏结果,可怨不得小子!” 陆游决绝道:“不论出甚么坏事,既往不咎!” 如此,二人各怀心思去了后院。刘涣但见得那后院中央,设有一个鱼池,鱼池之中尚有枯萎掉的荷叶,还有一方假山。池外立有一方光华平整的石头,上写了一首小诗,看来是这陆游悉心照料而成。 刘涣立马来了鬼主意,正色道:“大人,我看不如就用你这鱼池来试试罢。” 陆游道:“随你的便,开始吧!” 哪知刘涣却不着急,笑嘻嘻地拿出一个木疙瘩来,交给陆游道:“前辈,这是你家院子,还请你来试验为好!” 陆游道:“哼!你这一个区区木疙瘩,尚不是大刀长矛,更非暗器毒物,能造成甚么坏结果了?你说,如何操弄?” 刘涣道:“简单得很的,前辈只消揭开底端后盖,把里面的绳索一拉,扔进这鱼池之中,转身躲进屋内就行!” 陆游道:“好啊,就依你所言吧!”说完只见他按照刘涣叙述,揭开后盖,将那绳索一拉,突然间听得什么东西在燃烧…… 刘涣赶紧大声喊道:“快仍了!” 陆游看他一眼,把那木疙瘩往鱼池当中一扔,却不着急躲会屋子中! 刘涣见状暗骂一声,当刻眼疾手快,硬是把陆游拉回屋子之中…… 果然,二人才关上一扇房门,便听得“砰”的一声炸响,之后是好多支离破碎的屑末与碎石等东西穿破窗户,一阵乱窜。 陆游一个不小心,左边肩膀尽被一块小铁屑划破,流出鲜血来…… 震惊过后,二人出了房门一看,哪还有甚么鱼池?那鱼池的“老样子”倒还存在,可里间假山和一干设施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的家眷们惊愕一声,不明所以,乱成一团…… 看着陆游呆滞的神情,刘涣忍住不笑出来,心中骂道:“说了你还不信,哼,老子给你的,可是加重型的手榴弹呢,这鱼池距离屋子又近,不是老子救你,你早死了,还写甚么诗词?” 陆游叹道:“这……这是……” 刘涣道:“这是杀金人,复河山的利器!我曾说过生产工具决定生产力,武器的好歹,往往能影响战阵战局的变换。可惜了,你们谁也不相信……” 陆游道:“尽能这般厉害!” 刘涣道:“对咯,这就是小子允诺要献给大人的礼物,不知是否称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陆游要面圣 陆游从惊愕之中镇静过来,安抚一众家眷,叫人闭门谢客,说有要事要做,何人也不得打搅! 他没有怪怨刘涣,而是一把拉起刘涣的手进了书房之中,急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来来来,请刘秀才好生赐教赐教!” 刘涣只说:“不敢不敢!”然后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又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陆游听闻…… 那书房中的炭火早已熄灭,偏非这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半点也不觉得冷。时而从书房中传出狂放的大笑之声…… 陆游突然道:“不行,我得亲自去一遭临安府!你这特种战法加上火器之威,我看不肖三五年时间,只要官家重视,我们痛定思痛,不多时,定能与金人一战!” 刘涣道:“大人莫慌,此事可派遣一个心腹之人去办就成!来年科考乡试在即,这夔州没了你,可不好说啊!” 陆游摇头道:“无妨,届时朝廷自会派人下来督查,我不过配合而已,再说了,若长期与你来往,恐有通融之嫌,也是该回避的时候了。” 刘涣道:“大人怎地也如此模样起来?难不成你我磊落光明之人,还能做出甚么苟且之事?这一派赤诚,都是为官家分忧,为天下着想呢。小子是担忧,而今积雪未化开,你东行不利啊。” 哪知陆游却道:“休得多言,此事是机密中的机密,非我亲去一趟不可的。” 刘涣也是无法,长叹一声,不由感慨陆游之忠诚,当即尴尬道:“若前辈去了临安府,折返路过信州之时,还请代我向恩师和辛安抚使问好!” 陆游道:“不肖你说,那江南日报偌大名声、辛幼安特种练兵之道玄乎其玄,我早想一睹为快的。” 如此大事商定,陆游留了涣哥儿吃饭,小酌几杯后,两人又是吟诗作对,好不快哉…… 翌日,刘涣买了诸多酒肉及一众年货,大车小车地拖到谷外去,再由人从谷外转移到山谷之中。 却说这除夕之际,新岁之秋,陆游却没了心思,终日奋笔疾书,写好了又改,改好了又写,他要拟出一篇一等一的折子出来,呈给临安府的皇帝赵昚…… 日子平常得紧,大年三十夜一直到新年初五,刘涣给“杂役们”放了假,集结大家“炸金花”、“斗地主”、“打麻将”、“踢足球”……好不快活,可那魏伯迟迟没有音信。师浑甫也逍遥远去,做回他的隐士了。其临走之前告知刘涣,说无论如何,就当他们二人从未相识过,更不得向外人提及他的行踪,若想寻他,魏伯自有联系的法子…… 刘涣依依不舍,给了师浑甫一匹大红马,叫他保重身体,说是在不久将来,要再度请他出山,去信州鹅湖山育天下之英才! 师浑甫大笑一声,道:“利禄功名、王侯将相,云烟过眼,吾自一派青山隐隐,一撮众生繁华,再无他求!看缘分罢、看缘分罢……”之后缓缓出谷,不见了踪迹…… 乾道八年的出头几日中,刘涣耍诈,将伙计们的钱财搜刮干净,再假装“救世主”,又把钱财散发给众人。众人只说他是“赌神”,他笑而不答,转身出了屋子,一个人呆迷起来。 其心中暗道:“乾道八年了、乾道八年了,老子一转眼十七岁,十七岁啊十七岁,上山当土匪。哎……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该四十开外,老子却获多不自在,被这生活搞得不成了模样。******,是时候大展宏图了,先中了科举,赴临安府参与殿试,说不得,也他妈弄个状元郎来当当……可是,这泱泱南宋,人才还是有的,也不知老子靠抄袭而来的诗词文章能不能打动官家?还好,还好老子曾随赵汝愚求学,知识积淀有所增长,到时候不说状元郎,起码榜上有名不在话下的……为官是一回事,老子要带兵打仗的梦却迟迟不见动静,师父啊师父,你到底何时归来?你能不能带来那硝石?” 一转眼过了元宵,积雪开始融化,这一现象吸走了大地众生的好多热能,伙计们鬼叫起来:“不是就要开春了么?去******,每每开春之际,就是寒冷无比,老子受够了!” 刘涣只得好言安慰,讲了好多“段子”予以转移注意力,这才稍稍好转。他一直相信,信仰有着莫大的力量…… 王冲被射手训练成了死狗,射手“以身作则”,进步斐然,倒把涣哥儿的教诲记得滚瓜烂熟,还灵活多变,自成体系。 历城兄弟伙带着一干杂役终日劳苦,只为涣哥儿所讲的“绝世杀器”!可惜,那涣哥儿还不满足,他说他要闭关几天,研究出一种能发射的东西来,要靠着火药之为,把杀器发射出去,千步开外,取敌人首级。 几人也不打搅他,任由他去闹腾。刘三出于好意,一日从外面弄来了好多诗书,放在刘涣案头。意欲提醒他可靠在即,不得瞎耽搁,怕误了正事! 刘涣心底一暖,倒是感激刘三。 可两个月过去了,刘涣还是没有研究出那大杀器来,他垂头丧气,失败后一阵咆哮道:“去你妈的,去你妈的,电影里面不是一个破铁通加上一个炸药包就成了的么?老子为甚么做不成?” 刘三最怕自家哥儿受刺激,想必定是科考在即,他压力颇大。于是乎赶紧跑去安慰道:“涣哥儿,咱哥两出去吃几杯解解乏?” 刘涣从疯魔之中醒悟过来,叹道:“哎,也好也好,许久不见外间的美娇娘了,老子好生饥·渴,走……” 呵,哪晓得这二人一去,真是“举杯浇愁愁更愁”,醉意蹒跚之中,还惹怒了当地文人。 却说那几个文人一路封杀,见得刘涣其人,就要出来言语呵斥——这文人骂人嘛,当然是在弯酸之中,把你的祖宗十八代全代进去,可惜刘涣不吃那一套,反反复复只是说“我去你妈的,不服就来打一架!” 嘿,这几人是与他打过的,哪里打得赢他和刘三?当下不敢动手,直骂道:“独孤求败,你再动粗,休怪我等禀告官府了!” 刘涣呕吐一阵,骂道:“我去你妈的,要打又不敢打,一天跟着老子作甚?告甚么官府?老子犯了哪条王法?呕……”话还没说完,又呕吐起来…… 他们来到大江岸边,正见的一棵枯树,早已枯死在了过去的寒冬之中,黄昏时刻,尽有一群乌鸦落脚。刘涣跑过去捡起一块石头,怒骂一声道:“去你妈的,一群畜生,也跟着来看热闹么?”石头飞去,乌鸦惊飞…… 那群阴魂不散的文人见得他指桑骂槐,心中好不气氛,可又不敢动手——这伙人不知是听那个好事者说起,说这独孤求败来历不明,或是哪处盗贼强人,起身后一定有个贼窝,只要揭发了他,朝官府禀告,必定立功,到时科举就有“恩惠”……嘿,这些个人也是傻到了姥姥家,或是久经应试不得,但凡歪门邪道都在魂牵梦萦…… 哪晓得那独孤求败见乌鸦群飞走,大啸一声,复再长长一叹,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哈哈哈,老子就是那断肠人!就是那断肠人!” 刘三稍稍清醒一些,赶紧一把抱住癫狂之中的涣哥儿,劝道:“好兄弟,好兄弟,咱走吧。别闹了!” 刘涣却转身过来,脸红筋涨,神情漂浮地盯着刘三,呵斥道:“甚么别闹了?老子闹了么?你也来嫌弃我了,还说甚么好兄弟?你也是个虚情假意的家伙!” 刘三道:“哎……也罢也罢,你要疯,我权且陪你疯罢……说也奇怪,今日才吃了多少酒?你便醉成这般模样,不应该啊?” 那群文人但听得“断肠人在天涯”一句,忽然想起自己的应试经历来,真是一身飘零,为了生计发愁,果然是断肠之人啊。一时间,倒还同情起刘涣来…… 刘涣不知道他是如何睡着的?或许是那刘三实在看不下去,一拳将其击晕的。 他醒来时,但觉得头疼欲裂。可静声一听,突听闻外间叽叽喳喳好不烦人。 他本愤怒,起床去了外间,却看见伙计们围住一人问长问短,那人也不厌其烦,像似在炫耀着甚么一样。 刘涣立马欢喜大叫一声:“师父!” 原来那人就是魏伯,他终于赶了回来。而今听得自家徒儿喊自己,一个瞩目,却见那俊朗的儿郎一时间变得邋遢肮脏起来,他怒骂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不过喝了五斤烧酒,就醉成这般模样,丢老子的脸!” 刘涣嘿嘿一笑,挠头道:“师父,您老可算回来了。那硝石可有着落?” 魏伯道:“就他妈惦记你的破石头,老子这一路差点丧命呢!那石头带回来了,足足十五车,够不够用?” 刘涣喜道:“还行,将就将就!” 第一五九章 燕子回巢、书生离乡 二月春风啊,何止只是剪刀?还是一把离愁的剑,将普天下学子的思乡情一剑斩断,然后埋头到“吃铁饭碗”的另一番愁绪之中。燕子欢欢喜喜启程时,书生也几家欢喜几家愁绪地离了故乡…… 按刘涣心中的知识,他多多少少是记得一些南宋时期的科举考试的,可而今身临其境,却感一阵突兀,不知是历史戏弄了他?还是他戏弄了历史? 赵构南逃以来,进士科的考试每三年大比,凡应试之人,大抵通过县试、乡试、省试、殿试,期间虽有变卦,但也相差无几,所谓“三级考试”,即成惯制。 也就是说,各路举子须先经“解试”,即通过州试(乡试)、转运司试(漕试)或国子监试(太学试)中的一种,称为“正解”。“正解”和“免解”(不经考试)举子,头年发解,次年春参加“省试”、“殿试”。 历经重重“劫难”,到了后来“功成名就”之时,前三名被点为状元、榜眼、探花。从建炎二年开始,定经义、诗赋分科,第一场分别考经义或诗赋,第二场考论,第三场考策;到时必定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既然是封建科举,难免有利有弊。其中,官家思想的主导性极强——却说这两年以来,皇帝赵昚不知是嫌生活过于安逸,还是心底开始着发急?他于去年秋冬时节下了圣旨,尽将乡试时间安排在了乾道八年的春季时节,然后火急火燎,于当年八月秋季举行省试与殿试。 一年时间,完成三年一次的科考,本是常态。可今年的安排,难免过于急促,不晓得他是甚么意思?尚有大臣反驳,赵昚只回应一句话,大体意思是说:“老子现在缺人才,等不急了!” 涣哥儿记得模糊,貌似这科考一说,各路应考的举子中举者的比例相差很大,通常开封府、国子监举子每四五人中举一名,而外路举子常是二三十人中举一名,有时六七十人才中举一名,河东、广西、夔州、利州等路有时甚至无一人中举。 这倒好了,他而今就是身处在夔州!就要参加乡试,这乡试而今又称"乡贡"、"解试"。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本地人,一般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 “对了,按常理不是八月份的么,赵昚老儿急甚么?哎……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了,我不过海中一叶扁舟,身似浮萍,随浪逐打罢……”刘涣长叹一声,找出张年丰送给他的毛笔,搬到了夔州中心的奉节县城,他要感受一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情景!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除了震惊以外,却多多少少感到应试者的不满。大多议论,明明秋天才举行的乡试,安排到春季作甚? 也怪不得时人纳闷,而今时局“安稳”,朝廷“无难”,官家却偏非要这般折磨人,为了吃这碗饭,好多学子不辞幸劳,便在寒冬腊月就开始离家,连那除夕夜都未能与家人团聚…… 纵然怨气滔天,可也无可奈何,学子们这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涣哥儿有喜有忧,喜的是他而今小有名气,总算做了几件大事的,其一是结交权贵,文章更被官家看重;其二是诗文传世,纵然是抄袭的,可能为这个时代做一点正能量的事情,他觉得责无旁贷,关键还做成了,比如三字经;其三是与武人厮混,“主义”得以伸张,比如特种战法;之后便是办报社、搞武器、兴‘时装’,都算初见规模。 忧的是,在平常的岁月当中,他开始被磨去了棱角,满面风霜,心中的信仰尽开始动摇! 还有一点是他很不满意,就是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发明”了这么多的玩意儿,却好像不曾给自己带来甚么财富,而今还是阆中羞涩,清贫得很,想要奢侈一番,也显捉襟见肘! “哎,老子不要当大官也好,可有几样东西不可或缺,一是土地、二是钱财、三是兄弟、四是女人,这些东西当中,老子最差的就是钱财。看来经济问题永远都是大问题,特别是而今通货膨胀,总觉得钱不够用。没办法了,大环境嘛,且不知老子能不能改变这环境,可要想活得精彩,便是头破血流,也要去闯荡一番的!”刘涣飘荡在人群之中,默默地说出了心底话来…… 春天的燕子度过大江大河,顺着风势,又来寻自己的温柔乡。看来大势不可违,天道不可变,万物生息休养,必沿其道其理,谁敢极端叛逆,都是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那人呢,人是万物之灵,更要遵循天道,唯一不同的是,人懂得利用天道!可惜很遗憾,千百年来,有了人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不能停止贪婪,贪婪泛滥,必成人祸,人祸的后面,就是天灾……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刘涣发现一个问题,他觉得前世的“科学发展观”提得很好,可这东西本在千百年来的诗书圣言、典故经要之中早有提及的,偏偏没有人总结出来。既无总结,哪来的论断?于是乎那“指导思想”更是天方夜谭了! “对的,这等好东西,应该被提及,应该用来警醒世人,更应该万世昌行,说不得,老子这次应试,就写这篇文章,换个说法,贴切现实,不晓得能不能打动‘上头’……哎,名声大了也不好,关键是起点高了些,若后来做不好,很容易被世人唾弃的。赵昚啊赵昚,赏我一个状元郎吧,实在不行,探花榜眼亦可,实在实在不行,也得让我登科第吧,老子实在伤不起,一定一定要安抚老子幼小的心灵。这他妈不穿越都穿越了,主角光环也该来一顶的……” 这小子每胡思乱想一阵,就要唉声叹气一番。那脸庞阴晴不定,搞得旁边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儿好不惊疑,以为是哪家的神经病没有管好,跑出来吓人了。 刘涣却不顾及众人的目光,既然无奈做了奇葩,就要执着地奇葩下去。他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做的,因为到了今日,他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搞懂——便是这乡试到底考甚么内容?怎么考? 这是大事,若无准备,怕是成不了气候。 于是乎,涣哥儿满大街寻找“路人甲”,他要找一个穷酸的路人甲,请人家吃酒,然后勾搭一阵,从言谈之中找到自己要的内容! 费尽千辛万苦,无理纠缠、装逼耍横、演救世主、演侠客……他终于套到了一个秀才,与那秀才长论一番,到底晓得了这乡试的内容。 原来,这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初六日考官们入闱,先举行入帘上马宴,凡内外帘官都要赴宴。宴毕,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不能与闻他事。 考试又设有考棚,又叫"号房",是一间一间的,作为专供考生在贡院内,答卷和吃饭、住宿的"考场"兼"宿乡试考生休息雕像舍"。 当考生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门。考生们参加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皆在"号房"内,不许出来,直到考试结束。 号房内十分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考棚里还为考生准备了一盆炭火、一枝蜡烛。炭火即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做饭。考生考试期间与外界隔绝,吃饭问题得自己解决。监考官,只管考试作弊,至于考生在号房里的其他动作,监考官一概不问。 这路人甲说得详细,看来是个“老油条”了,不晓得遭遇了多少次“打击”?刘涣有些同情他。 考试的内容大体上看,还说不得复杂,可一旦牵扯到实际内容,便显得冗繁不堪了。 第一场,通常试以论语、中庸或大学、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初场的每道题都要写二百字以上,剩余四道经义题则需要写三百字以上。 第二场,试以诗书礼易等经文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议论文要求三百字以上。 第三场,试以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刘涣终于了然,暗叹一声:“真他妈麻烦……” 第一百六十章 刘涣应试 任何对待生活认真的人,都应该被认真对待! 一连几天,刘涣都没有见到陆游的影子,或许那厮正沿着大江东去,怀揣奏折和“手榴弹”,又要不安分地去向赵昚请缨了,不晓得他能不能成? 刘涣曾说过,那火器制造一事,离不开官家的支持,赵昚此番要是不给钱,不给撑腰杆,甚么都是泡影! 可他心中还是抱着极大的期望,毕竟这赵昚不是昏君,更非软弱之人,为报“血仇”,他早已等不耐烦了的…… 夔州的“当家”不在,却从临安府来了几个“大官”,这是无可厚非的“中央委派”。可情况却不喜人,那些个“中央官员”总戴着“有色眼镜”看这个地方。 只因这夔州一带,历来中举者较少,但凡另谋出路之人,都赶去了成都府,那地方好,许多时候不用赴行在参省试殿试,既不面天子,就有猫腻可循,说不得走关系、弄虚作假等手段还是可行的……也是,这夔州的文气之风是差了点,可军事经济却不容小觑,偏非而今文人把政,你搞不来子曰诗云、做不成千古绝唱,在心中难免对你持否定态度。 刘涣等啊等,终于等到三月初六日,考官入闱,行入帘上马宴,来来往往好多官儿,真叫一个热闹。好不容易等到宴毕,礼仪程序走完,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了门,好戏就要上场! 刘涣此番用的是真名,那上报的户籍与一众凭证,全是陆游托人去干的。夔州学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一个信州的刘秀才,尽然跑到他们的地盘来了。 那信州等地的人更想不到,还以为刘涣其人消失了,就连参加本次考试的陆九渊也以为是刘涣胆怯,做了缩头乌龟。 当然,鱼翔浅底,必有鹰击长空之时。有的人,差的只是一块跳板而已。那某某人不是说过么——“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翻地球!” 涣哥儿被排到了一个极度不好的考棚,只因那考棚的右边,便是外间考官们的如厕之地。这样一来,他被“光顾”的频率就要高些。最主要的是,经常会听得“嘘嘘声”、“放屁拉屎声”还有心满意足的“感慨声”……愁也愁死个人了。 好在那考棚前面不远处有一颗柳树,而今早吐新芽,时不时有得一两只家雀或杂毛鸟飞将上来,倒是喜人心神。 初九日清早,刘涣得了第一场的题目,不过是关于甚么论语中庸的死记硬背和一些常态化的解释,其定式之规,基本奉了“儒家主义”为祖宗。 这第一场对于应试学子而言,但凡下了功夫的,不是甚么难事,更拉不开距离。 刘涣心知肚明,便在前世时曾对此有所涉猎,后来随了赵汝愚求学,花过一段时间研究,前些时日在苗人谷,有得刘三的好意照顾,他更是恶补了一番,最关键的是,他自从随了魏姓大汉习武以来,记忆力还算不错,反应速度和定力都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要做到“万无一失”自不敢当,可弄个上游成绩,自当不在话下! 为求谨慎,涣哥儿小心小意,把字迹写得工工整整,再次发扬了自己的书法水准。三天时间嘛,搞得好一点,多得是时间。 到了写五言八韵诗各一首的时候,刘涣想来想去,觉得任何时代的考试,都与政治有所挂钩,特别是而今封建时期,朝廷抵腰杆的科举考试,政治色彩和官家意图更是浓郁。 于是他想,是时候拍拍马屁了,但这马匹不能拍得俗气,既要写得好,又要达到目的。 写甚么呢?刘涣赶紧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等了良久,他伏笔而作,抄袭了一首五言律诗,名字叫做“看山”,正文是:“三上北高峰,杭州一望空。飞凤亭边树,桃花岭上风。热来寻扇子,冷去对佳人。一片飘颻下,欢迎有晚鹰。” 此季正是三月桃花开放时,抄袭一首关于而今天子脚下的诗来,应该不是问题,纵然不被看好,可也不落俗套,更不可能出甚么乱子。 至于那八韵诗,后来又叫试帖诗,是科举考试中老生常谈的事情,刘涣捉摸一阵,当即来了想法——还是要歌功颂德,他提笔写道:“耕织鸿图肇,农桑凤诏温。巡春民用功,函夏俗同敦。考礼钦祈谷,歌豳重采蘩。公田皆雨及,法驾屡星言。推四风清畎,缫三月满盆。笠看黄壤聚,秭到绿云屯。安土齐趋业,捐租叠沛恩。万年衣食裕,寿宇迈羲轩。” 解决完这两件难度稍大的事情,剩下的就是经义了。这事算不得难事,刘涣以前的教育,全是白话文,多少俊杰大家、学者专人,将好多经典翻译成了通俗易懂的文字。君不见那图书馆之中,随便买一本关于国学的东西来,硬是将千百年的经文解释得牛逼无比。 到了涣哥儿做好这件事情时,第一场的所有题目,他已然全部解决,用时一天半,却还剩下一天半的时间,无可奈何地无聊起来。 不知不觉间,尽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巡查考官看见,一次两次也就见怪不怪,可五次八次过后,那小子还是在睡觉,巡查人员惊疑“哪有这么多的瞌睡,该不会有甚么倪端?”想及于此,就前去呵斥问言。 刘涣一个惊愕抬起头来,正见一个老头盯着他看。他道:“大人,有何指教么?” 那人呵斥道:“每每巡查此处,皆是见你梦游周公,你是哪里来的考生?可曾做完?” 刘涣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子已然写好了,可觉得不尽人意,想要修改,又怕损失美观,空卷也无多余,故而苦恼,心烦意乱之下,睡了下去,倒是碍了大人的眼!” 那人闻言道:“你这小子真是粗心大意,哎……不过像你这等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自恃才学,这下倒好,晓得吃亏了罢?” 刘涣恭敬道:“小子谢过大人教诲,当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人呵斥一声,待要转身,突然问道:“对了,你还没有报上姓名与户籍呢,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刘涣微微抱拳,道:“小字刘涣……” 那人听闻“哦”了一声,然后缓步走开了,嘴里却一直叨念“刘涣刘涣,此名像似在哪里听到过的。咦?怎地记不起来了……” 无聊的第一场过后,顺理成章迎来第二场。 三月十二日,刘涣还在考棚中吃早茶,题目已然下达。 要求是试以诗书礼易等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议论文一篇。 这对于一个“秘书”出生的人而言,更是拿手好戏,刘涣一一解决掉。 到了最后的议论文,他早就胸有成竹,提笔写了几个大字——“论天道发展”,其实就是他关于“科学发展观”的初次提及,只不过换了个说法,又把官家夸赞一番,甚么受命于天等卵话,简直是扯犊子了…… 终于,解决完第二场以后,在第一场时询问过他的那个官员再次前来,可此番却如变了一个人一样,见到刘涣也不多聊,但笑意盈盈,神色之间很是恭敬。刘涣不用想,也明白此人终于晓得他是什么人了。 他不由暗暗感慨,“哎,有‘关系’就是好办事,有名气更是了不得,这个时代,哦不,这个民族啊,从来如此!” 可哪里有时间等他去唏嘘感慨?只因他这第二场尤为小心,将时间把握得很好,至此,休息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等到十五日,第三场开始了。要求是试以五道时务策。 这便是正儿八经的调调了,你是不是一个合格乃至出色的“公务员”,不仅要看你的行文文采,还得看看你的“态度”,你的“见地”,你的“思想”。其实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 于此,刘涣再次加以论述了“天道发展”,每一策当中,都涵盖了自己主张的“中心思想”,所谓一气呵成,逻辑分明,层次递进,不厌其烦。 他还加了一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论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等观点,啰里啰嗦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加上具体可行的典例和分析,把尘世间的大道理讲完,这第三场也画上句号! 刘涣放下毛笔,长叹一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哪晓得这一声过后,尽引来巡查人员,正色道:“小哥儿,且不论你是何人物,但这到底是考场,望你慎言,莫要打搅了其他学子。若成不良之状,说不得也只好按照大宋律法来办了!” 刘涣听得人家“好言好语”,哪敢再放肆,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静声下去,盯着那颗柳树发呆。 那呵斥警告之人见得狂徒安静乖巧下来,心中一喜,脸上却无甚么变卦,暗暗道,“呵,等遇到了赵汝愚赵大人、赵挺赵国公,说不得也该打打小报告……但愿你刘涣能成罢,几次三番从你面前晃过,虽无结交之情,也有相遇之恩,将来若能同朝为官,明里暗里好说话;若你是个草包,与功名无缘,可依你作为,官家兴许会设恩科的……哎,多个朋友多条路总错不了……” 刘涣哪晓得人家脑海中的想法,只是一味感谢祖宗烧高香,尽是遇到“好心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欢而散 却说刘涣应试完成,一连飘荡了半月之久,他有两个意图,其一是看看能否等到放榜,他觉得他还是很重视这件事情。其二是要故意做个“甩手掌柜”,看看刘三一伙人是否能独当一面? 可他错了,直到那些个无聊的岁月渐以被消耗完毕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少了他一个刘涣,仍旧照常运转。甚至不会有人在意他,他一时间觉得很落寞,百无聊奈地回到山谷之中。 找到了“组织”,心地多多少少开朗起来,刘涣见到刘三,第一句话就大骂开来:“三哥,咋也不去接老子,你们都他妈甚么意思?” 刘三悻悻一笑,道:“涣哥儿哟,不是兄弟几个不去接你,实在是发现了大问题。” 刘涣闻言心底一怔,按理而言,他与刘三等人交情不浅,若非遇到大事,定不会弃他不顾的。他犹豫一声,问道:“甚么大问题?” 刘三左顾右盼一番,小声道:“哥儿你来,我们借一步说话!” 刘涣见得神秘,点头应允,跟着刘三进了地道。仿佛适才的落寞与不甘得到缓解。 不消片刻,二人步入地道之中,正见得老八老九一人抱了一个大箩筐,见到刘涣却很淡然,只说一句:“回来了,回来就好……” 刘涣问道:“三哥,这是怎么回事?伙计们咋怪怪的?” 刘三道:“涣哥儿,你不晓得,你赴科举以后,伙计们用魏伯运回来的硝石加上硫磺与木炭,可按照你的配方做出来的火器却出了问题,时而威力极大,时而像个寻常间炮仗,不知是甚么原因?魏伯唠叨了许久,说你一去不复还,急死个人了!” 刘涣闻言心中暗道,“嘿,那原先靠泥土制造出来的硝,质量自然不好,固然配方当中的比重要大一些,而今有了天然硝石,比重势必下降,若有升高,其余两者也要加量才是……老子咋把此事给忘记了,离谷前应该支应大家一声的。可这刘三也真是的,当时师浑甫传道授业,他是亲临现场之人,怎会半点脑子也不动?” 刘三见他不仅不说话,反而呆迷起来,心底一急,问道:“哥儿,你是要指教一番呢,还是要看看实物再说?” 刘涣道:“哦,报歉得很,适才走了神。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刘三想了片刻,觉得刘涣才是“当家人”,他而今回来,应该而且必须把近期的事情告知于他。他道:“对了,还有一个大问题,便是而今的钱财不多了,兄弟们明面上不说,心底还是诸多不解。” 刘涣道:“如何不解?” 刘三道:“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把自家的钱财拿出来做公家的事情?如此到底能得到甚么?” 刘涣闻言不予正面答复,而是沉吟片刻,再次问道:“还有呢?” 刘三一个皱眉,一五一十地道:“还有?还有就是……就是老三疯了,而今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你不在的日子里,他硬是将王冲训成了一等一的‘特种战士’,他自己的综合实力也突飞猛涨,而今若论‘单兵素质’,我已比不上他了……” 刘涣笑道:“老子早看出来的,那厮是个人才,一旦懂事起来,必定不得了。他而今在鬼混甚么?” 刘三道:“嘿,你还别说。那厮尽然朝魏伯感慨,说‘年少轻狂的好日子,懂事就结束’。你是晓得魏伯的性子的,自然听不懂老三在瞎说甚么,此事不了了之……而今的苗人谷中,老三带着王冲,刻意选出了一十八个好苗子来,每天都在疯狂训练,同时负责谷内谷外一切安保问题。你是没看见,那厮犯浑起来,半柱香时间不到,仅能攀爬上百米陡峭的悬崖。王冲是大江边上的人,又传了那厮水底功夫……哎,反正是即可喜,又可恨!喜在这几人进步非凡,早不是原来模样,连性子都变了。恨的是,除去训练以外,这几个人从不参与火器诸多环节的制造,我曾批评过了,老三说你会懂得的,高兴来不及呢。” 刘涣长叹一声,道:“恩,我看此事没有坏处,老三的做法是对的,可得告诉他小心一些,那王冲城府极深,心胸狭窄,若有朝一日老三再做不得他的‘师父’时,他便会弃老三而去。三哥,你找个时间告诉他,万万不得让自家兄弟吃了亏。你应该懂得,越是苍白乏味的汗水与鲜血,越能运量出最最淳朴的情谊来,老子是担心,那厮不仅把本事交给了别人,到头来还被别人叼走!” 刘三一个惊异,道:“这……我想老三也不是傻子,当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的,无论如何,我们才是他的亲兄弟呢。” 刘涣道:“哎,三哥你不晓得,那王冲是四川宣抚史王炎的人,王炎是甚么人物?你应该清楚的,他为何要派遣王冲去向陆游学习?我看学习是假,监视是真,不晓得有甚么见不得人的辛秘!” 刘三惊愕道:“此事应该不能罢,那王炎好歹是名将,难不成他想占山为王?” 刘涣道:“哎……哪个晓得了,这川蜀地界是大宋重中之重的地方,寻常间官家鞭长莫及、疏于管理。他王炎手中有的是人、有的是钱,这些年来更是籍籍无名,落寞得很的……我情愿我是小人之心,把他王某人看错了。可不论他是甚么目的,提防一些总是没错的!三哥,陆游陆大人已然去了临安府,我看他心系大事,应该会在六月份归来,到时看他带来甚么消息,再作打算吧!至于你讲的配方问题,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刘三道:“一切依你而言吧,兄弟们早想去大散关玩玩了。至于你讲的配方问题,到了而今还没解决呢,否则也不会这般急躁了。” 刘涣却怒骂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三哥啊三哥,不是老子说你,老子临行前将家底交给了你,你看你弄成了甚么卵样子?” 刘三被他骂及,不仅不怒,反而觉得甜蜜。是想,一个人对你推心置腹,尽将“家底”交给了你,这是何等的信任? 涣哥儿也不喜欢玩弄权谋,可有些时候实在无可奈何…… 一连几天下来,谷中很安静…… 一连两三个月过去了,谷中虚假的安静下,暗藏着诸多澎湃…… 刘涣通过研究,终于将配方问题解决。他还做出了十支怪异的铁管,花去的钱财简直可以盖一套大房子了。兄弟们不晓得他是甚么意思,他却笑而不答,只说今夜午时,叫上魏伯和一众兄弟过来,有要事相商! 好不容易等到了深夜时分,魏伯等人来到涣哥儿指定的一处秘密之地。 刘涣道:“可都来齐了?” 魏伯道:“有话就说,老子乏得很!” 刘涣笑道:“先看看这东西吧!”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涣哥儿揭开一方布料,地上摆满了十来支怪异的东西。那东西大部分使用铁管组成,尾部又有一个复杂的铁疙瘩,前方是八个铁管围成一个圆形,被铁水衔接在了一起,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定有大用处,否则不会搞得这般机密。 刘涣拿起一个样品,道:“师父,兄弟几个,这东西穷极我近三月之功,总算初成模样,小子给他取了名字,叫做‘火枪’,便是把硫、硝、炭三者融合而成的火药填充进去,再在每一个铁管之中放入铁砂,只消一扣动机关,便能通过撞击惹燃火药,火药瞬间爆发,将铁砂送飞出去,射程不下于短弩,百步开外取人性命,不在话下。可惜的是,老子才疏学浅,不能设计出一个机关控制八支铁管,却是八个机关排列而成,各管各的。重量也是不轻,每一把火枪,得有六十多斤重,但已是极限,再要变轻,比登天还难!兄弟们,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大杀器的原理,等陆游回来,将会详细告知于他!” 几人听他说了半天,心中震惊无比,射手皱眉道:“却比弓箭和弩的威力还大,那如何瞄准,可有讲究?” 刘涣道:“瞄准的方式也很简单,只消借鉴短弩手法就行。关键是这东西一旦发射,都是散着出去的,攻击的范围比短弩强多了。” 魏伯忍不住道:“我****个仙人,既有这等厉害家伙,还学功夫作甚?” 刘涣道:“师父,这话却说错了,打铁还要本身硬,若是个病秧子,就算给他再厉害的杀器,那也是枉然!” 老五早等不急了,跳出来道:“那还等甚么,试试看呀!” 刘涣道:“早晓得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我早在百米开往立了五个木桩,此刻天黑看不清楚,就试给你们看看罢。” 老三急道:“稍等,容我前去查探查探,那木桩是否距此百步之遥?是否做了手脚?” 刘涣见他说话,却是来怀疑自己,当下骂道:“****的,你长本事了不成,老子何时诓骗过你?” 哪晓得老三一个“立正”,铿锵有力地道:“不敢!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是你说的。涣哥儿怕经不起检验么?” 刘涣道:“哟,确实有进步,去吧,等你检验好了,老子再来尝试!” 射手不多时一来一回,速度尽也不慢……见他沉默不语,归于“队伍”之中!刘涣问道:“给说说!” 射手一个跨步出来,道:“是!通过检验,确实在百步开外立有五个木桩,未曾做过什么手脚,可全是坚硬的好木材,寻常暗器难以刺杀进去。回答完毕!” 刘涣见他“正儿八经”,果然通过这些时日以来的训练,养成了“军人素质”。他正色道:“这些时日以来,你都是这般训练那群家伙的?” 老三道:“是!” 刘涣道:“很好,入列!” 老三再说一声“是”,后退进了队伍之中…… 刘涣也不啰嗦,端起地上的“火枪”,复再匍匐下去,将自己的肩膀抵住尾部托把,枪口抬高,调准呼吸,朝着黑暗的前方扣动了机关…… 只听“砰砰砰”的连续八声炸响过后,黑夜复再归于平静。 几人心中惊疑,“这便完成了么?从扣动扳机到现在,不过两个呼吸之间而已……” 刘涣站起身来,将火枪立在身旁,朝老三道:“老三,去看看情况!” 老三“执行命令”,可这一去,尽等了许久才会来。见他磨蹭,刘三问道:“你到是说啊,愣着作甚?” 射手还是应沉默,忽然转身过来,单膝跪地,朝刘涣行礼道:“涣哥儿,请赐予我一把火枪吧!” 刘涣见状突然一脚踢去,却被老三挡住,可他涣哥儿早已料到,这训练中的人,弦帮得紧。 他当即弹跳而起,正是一招猛虎扑食,老三惊愕之中,也不含糊,顺势后退半丈,弹身而起,双拳力举上冲,就要行一招立抗泰山,哪晓得涣哥儿中途变招,忽地弹腿而去,在借助老三的阻挡之力,右臂成掌刀,力劈而下。这一切猝不及防,就是当场的魏伯,以他老江湖的眼光,也感一个震惊,暗道射手老三要遭! 却见老三眼中一惊,行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初始一招力抗泰山使完。想要以力破巧! “啪!” “哎哟!” 刘涣这一掌刀,用上了全身八层力道,当即砍在射手右臂之上……按魏伯而言,刘涣体内是有先天血脉的,他发力而出,便是魏伯也不敢小觑,何况是不过二十左右岁的射手老三。 果然,老三被劈骨折,那钻心之痛涌遍全身,他大汗淋漓,或是被刘涣吓的,或是痛的。可他是汉子一条,既然选择要接涣哥儿一脚,此事就算砍脑壳,也该忍住! 刘涣负手而立,也不管兄弟们的举动,朝老三骂道:“老三,你以为,便是努力了几个月就能在老子面前耍横了么?哼!你太嫩了!老子适才只不过是假意踢你一脚,那是因为你而今是禁军护卫身份,是有官凭在身的人,老子却只是一个秀才郎,你尽对老子下跪,你甚么意思?抛去一切不论,我等都是见心见性、生死相托的兄弟,你但有甚么要求,直说就是,行这礼数作甚?区区一把火枪,就那般重要么?你还想试试老子几斤几两,咋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这是老子第一次动手,希望是最后一次!另外,老子还得告诉你,那王冲不是甚么磊落之人,不多久便会回成都府的,他的花言巧语,你要当心一些……此番的十支火枪,在场众人每人一把,偏非不给你,等你手腕好了,认识清楚了,再来找老子说!******,还说甚么‘与子同袍’,带你这等人物上战场,老子怕得很的,说不得你甚么时候从后面捅一刀子……” 这本是一件好事情,哪晓得尽落个不欢而散……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喜临门 通过兄弟们的“劝阻”,刘涣大笑一声,不再计较。老三却拖着断手杆,去了地道之中。 王冲见得“师父”归来,莫名其妙身受重伤,当即一个着急,跑前跑后地“献殷勤”,射手却盯着王冲观看,眼睛眨也不眨,那犀利冷漠的眼神,看得王冲冷意陡升,心底害怕。 王冲道:“怎地了?” 射手道:“没甚么……” 在这安静的岁月当中,花钱如流水一般,刘涣开始叫苦起来,心底大骂“陆游啊陆游,**再不回来,老子可撑不住了!” 又说通过训练和熟悉,众人再历半月时间,总算完全掌握了“火枪”的使用和维修。老三也养好了伤,他选了一个雨后天晴的下午,去给涣哥儿“谢罪”! 刘涣早将此事抛之脑后,却见今日老三前来,神色尴尬不已,他先入为主,问道:“站着做甚么,来都来了,不陪老子吃一杯茶么?” 射手闻言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缓缓进入涣哥儿住处,他心底回想,“果然,涣哥还是那个涣哥儿,半点也没变的。” 刘涣招呼老三坐下,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急道:“**倒是说话呀,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射手吞吞吐吐,忍了半天说出话来,道:“涣哥儿,你果然一点没变!” 刘涣顺势递给他一碗茶水,笑道:“说这些作个逑!来尝尝老子采摘制造的茶叶吧……哎,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多变。兄弟啊,按理而言,当叫你一声兄长的。可你晓得,大丈夫做事,从不拘泥形式。老子也从来不以辈分论交情,你要懂我才是!” 射手闻言满面通红,尴尬道:“那还用说么,兄弟们水里火里多少趟了,堪比亲生骨肉还亲的,我怎会不懂你!对咯,你不晓得外面的情况么?却还在这里吃茶。” 刘涣见得他终于“健谈”,人也“正常”起来,但弯酸了不少,此番谈话,不是他的真实意思。可人家而今不想说内心话,也不好强求,毕竟大家都“长大”了,他刘涣而今已然迈入十七岁,再不是乾道六年时那个鹅湖山的顽儿……他惊疑道:“外面怎么了?三哥半月前才出谷去,却没听说甚么大事?” 老三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了,明明是要来“谢罪”说心里话的,哪知一见到涣哥儿,突然间又找不到说的,尽瞎扯起来。好在他而今讲及大事,却非妄谈。只见他道:“哎呀,我的涣哥儿哟,你的名声已然传遍了夔州地界,州府官差本要来寻你的,可陆大人已然赶来,说他会亲自与你说起。” 刘涣道:“我日,他终于回来了,再不来,老子就要去临安府,怕是要与他错过的。哎……要不是守着这个烂摊子,早他妈甩手走人!” 老三却长叹一声,感慨道:“你呀,不在兄弟几个说你,你这人……不是,我是说,外界都在疯传你的名声,你就不关心?” 刘涣惊疑道:“咋了?你也晓得,老子整日呆在山谷中捉摸火器,又为了兄弟几个的吃喝拉撒犯愁,哪有时间关心外面的世界?” 老三道:“哎,算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被点为夔州解元了,前期的乡试得了举人。而今外面都在传你的事情呢,说你这人不地道,好端端的跑到夔州来瞎搞,要是在信州,那里俊杰辈出,你一定做不得解元的……” 刘涣听闻一个激动,却不是在为他得了解元而激动,而是听闻射手的话有些愤怒,他骂道:“其去******,这些个酸儒,老子便是在哪里,也当拿个第一的,狗眼看人低!哼……” 老三道:“哎……不过人家说得也对,你想啊,若是你在信州,说不得便不会有这许多的风言风语了!” 刘涣摇头道:“不是的老三,如果是在信州,我的风言风语会更多,而且是贬大于褒,怀疑、猜测、怒骂……搞不好是千夫所指!” 这话他射手就听不懂了,当下不解道:“这……那才是你户籍本地,是你的老巢呢,怎可能……” 刘涣打断道:“老三你想,我与赵汝愚是甚么关系,与赵国公甚么关系?与辛弃疾甚么关系?与信州一代官员交往如何?” 射手道:“你是赵汝愚入室弟子、赵国公挚友、辛弃疾拜把兄弟、长期与信州官员往来,还……还赚了人家好多钱财……” 刘涣道:“这不就结了么?你再想想,信州乡试,谁来当家主持?” 射手道:“当然是赵汝愚赵大人了,他是皇亲国戚,又是信州父母官员,还有赵国公亲临,朝廷不选他,还能选谁?” 刘涣道:“对咯,可老子呢,老子是他赵汝愚的弟子啊,这等科举大事,若老子在信州参考,他赵汝愚敢举荐老子做解元么?纵然他敢,可当地学子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说——‘哎哟,你看看,那刘涣是赵汝愚的弟子呢,果然得了解元,哎哟,这有背景,有靠山就是好,便在这信州,谁敢与他抢第一……’老三,你说我讲得对么?” 老三这才恍然大悟,感叹道:“对啊对呀,这一定是不可避免的,还好,你小子早跑来夔州了。哎哟,你是不是早想好的?” 刘涣道:“你说呢?算逑算逑,说吧,你此番前来,到底要做甚么?别告诉老子,你是来报喜的。因为老子不信,在你老三的眼中,还不是太重视这等读书人的事情。” 老三嘿嘿一笑,道:“嘿,老子就知道,但凡有点弯酸之态,也被你看在眼底的。还能有甚么事情,不是叫老子来给你认错的么?那……那火枪……” 刘涣见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底才开阔起来,叹道:“那你****的晓得错了么?” 射手道:“错了错了,便在当时就晓得错了的,只是那时候兄弟几个和魏伯都在场,我不好意思说嘛,你也晓得,这人要脸,树要皮,没有办法了。不过说实话,你下手太狠了,疼得老子,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刘涣哈哈一笑,道:“去你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但要老子把火枪给你,却还不够深刻。你得再谈谈,到底错在哪里?” 射手尬尴道:“这……没这个必要吧?” 刘涣斩钉截铁道:“不行!老子还不了解你么,蹬鼻子就上脸!” 射手道:“哎,算逑。还能错在哪里,不是说好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么。你我生死相交,我朝你下跪错在其一;你本不想真心踢我,我却自持牛气,想要试你一番错在其二。这不是切磋,更不是蔑视你的权威,而是给你下不来台……我晓得,我真晓得的,你从来都是个出将入相的人,跟了你不会错的。以后……以后……哎,找不到说的了,够了不够?” 刘涣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下来出来,骂道:“****的,就晓得你丫经过日夜磨练,能力提升以后,心也高傲起来,不把天下英杰放在眼底……哼,不和你多讲了,你那火枪在三哥哪里,自己去取吧。一干要求,三哥会给你说的。” 射手闻言一屁股爬起来,骂道:“也不早说,你害老子好苦,尽说这等弯酸矫情话,老子这辈子都没讲过呢……”说完飞也似的跑远了…… 刘涣见得再无旁人,淡定地把房门关好,锁上门闩。然后突然一个跳跃,着地后使劲地用拳头击打在地上…… 过了良久良久,他才觉得疼痛传来,看着地上的坑坑洼洼,从疯魔当中回到了现实。 他赶紧平复激动心续,暗道:“终于……天了,烧高香了的……老子终于成了,嘿嘿,夔州乡试第一呀,苍天啊,你待老子不薄啊,老子谢你八辈祖宗……” 原来,这厮从听闻老三说及他得了乡试第一时,便一直再忍,一直在压抑住激动的心绪,藏得好深…… 午时三刻过去,射手拿到了火枪,与兄弟几个说起悄悄话来。 “咋样,涣哥儿表情如何?” “哎,奇了怪了,淡定得很,还骂了一把天下间的酸儒。” “淡定?这就怪了,乡试第一啊,他不高兴么,这大宋朝就这几个州县,他不高兴,说不过去啊?” “哎呀,哪个晓得他是甚么意思?或许是他早就胸有成竹。” “哎,算了,先别惊动他,去把好酒备上,弄来肥猪肥羊,自家兄弟中了头等,该是庆祝的时候了……” 刘涣迷迷糊糊地从住处出来,他本不情愿,只想沉沁在自己的“意淫”当中,可是没有办法,因为有伙计来传讯,说陆游到了谷中,带了好多同僚,选了一个空旷无人之地,支走了随从,传他去接见。 该来的总会来,刘涣心中或有幸福,却到底沉寂下去。他想,或许外界的人说得对,若换在信州地界,他要得解元,是有难度的。最令他不解的是,陆游既然来临,却在光天化日下选一个空地作甚,还支走了旁人,他这是“掩耳盗铃”么…… 陆游等了良久,终于见得刘涣得身影,当刻挺起胸脯,等那小子才行到跟前,便一声大喝道:“传陛下口谕,刘涣听旨!” 刘涣闻言一呆,暗道:“******,尽然没有圣旨,弄个口谕作甚,埋汰人么?” 陆游才不管他如何想法,当刻把赵昚的原话带到,大抵意思是说:“好你个刘涣,好端端的信州不呆、兵也不练,尽抛弃赵汝愚和辛弃疾还有老子的嫡孙,跑到夔州去,老子本想治你的罪的,可听说你在夔州有所作为,成了战阵杀器、辅助陆游破了多年积案,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其一是将火器制造及其全部想法交代给陆游;其二是撰写特种之道,经陆游之手转给王炎,辛弃疾三千兵马当中,已然选了一千,由陆游带领,赴了夔州,是该兴兵练兵的时机了;其三是,**立马起身,必须来参加今年秋季的省试与殿试,别想耍滑头,坐进观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有真才实学,来临安府和天下举子们比比看……” 刘涣一直等陆游说完,才磕头谢恩。 陆游笑道:“恭喜了恭喜了,官家再次器重了你,采纳了你练兵炼器的思路,我此番带来了不少钱财呢,全是官家赏的,你们兄弟几个也有份!” 刘涣却闷闷不乐,问道:“前辈,那……我在夔州应乡试一事,到底情况咋样了?” 陆游惊疑皱眉,反问道:“咋了,旁人没给你说起么?不是解元么?官家的口谕你没听清楚?叫你即刻择日东去,赴秋季的省试与殿试,看来官家还是看好了你,把殿试都说出来了。哎,你天大的福分,堂堂一国之君对你说这种话儿,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刘涣这才一个恍惚,感叹道:“没甚么,主角光环而已!” 陆游道:“甚么主角光环?” 刘涣道:“哦,便是指的吉人自有天佑,只要不愧于心,该来的,总会来……” 陆游“哦”了一声,哈哈一笑,不再“调戏”刘涣。将他乡试第一的事情交代一翻,才和他勾肩搭背地去了人群之中。 当即是欢声震天,刘涣沉沁在自由的海洋当中,命运再次被他死死地攥在了手里,这种感觉很好很好。 所谓双喜临门,正愁没钱,官家便“拨了款”,正愁科举,就得了个乡试第一……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陆游跳坑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受朝廷委派,前来夔州及川蜀一代“练兵”的一千名大小将领唱起了这首曲——这便是刘涣在信州时,“抄袭”给辛弃疾的一首小令。他辛幼安才华横溢,硬是结合古曲古调和军旅风气,配编上豪迈大气的调调。唱将出来,豪气冲天,大振军心。凡吼叫之人,无不热血澎湃,仿佛女真族就在眼前,不杀不快! 而今这伙人全住到了山谷之中,如一只暗箭深藏起来。所谓养兵千日,就等用在一时! 刘三和射手等人是他们的“老熟客”了,当场久违重逢,一个熊抱,算是见礼。 “好哥哥们,辛安抚使时常叨念起涣哥儿来,说他不仗义,走便走了,却把你们也给拐跑,碍于情分,他也不好给赵国公打报告呢……” “嘿嘿,今日不是再度重逢了么?兄弟们好好练就是,要把你们的绝学传给川蜀大地,到时我等东西合并,跨江北上,杀他金狗一个措手不及!” “对的,练了这般久,等的就是血洒疆场那一刻!可是,却闻涣哥儿说起,刚一重逢,哥哥们又要远去,真是造化弄人啊!尽不知此番要去哪里?何时动身?” “嘿!休得作这儿女态,涣哥儿说过了,‘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至于去哪里,涣哥儿还未说及,但宜快不宜迟,说不得三天之内就动身!” “聚散匆匆常入梦,国不成国,家不算家,也是无法了。来,干一个吧,祝哥哥们一路顺利!” “干!” 这爽朗的交谈声中,陆游吃醋了。他看着早已醉得不成样子得刘涣,心底不解,暗骂道:“这是老子带来的人啊,便算是从信州带来的,可而今也得归老子调度,怎地见了你们,如见亲兄弟一般。还有,那是甚么调调,怎地没有听闻辛幼安唱起?难不成是临安府传来的‘军谣’?可不像,这等豪迈大气之作,确实像他辛弃疾的手笔……” 王冲更是吃醋,他万万想不明白,这千把人与刘涣等几个,简直如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把他们夔州兄弟凉在一旁,羞煞个人了…… 当夜无眠,伴着春意阑珊,众人豪迈吼歌、拔剑起舞、摔跤比武、听段子、聊女人、骂金狗……直到清晨的露珠尖尖,就要化成阳光里的相思泪…… 说也怪了,那千把个人明明一夜不眠,却起得比鸡还早,伴着晨风晨露,或列队练武,或登山攀岩,或察山行地势……到得陆游惊愕之际,转眼看了一眼王冲等人,心中好不憋屈,暗道:“他辛弃疾何德何能,尽能带出这等雄兵!这不是一千个人,而是一千个猛兽!不行,等王炎前来,说甚么也不得让他全盘带入蜀地!” 刘涣等人背着那把怪异的“火枪”,小跑回来,打了一套“军体拳”,诵了一首李太白的“将进酒”。却见陆游站在晨曦之中,仰首长叹,涣哥儿一个不解,只身过去问道:“大人,这般嗟叹为何?” 陆游低头下来,突然推却道:“这‘大人’二字可当不起,你涣哥儿今朝乡试第一,说不得年关一过,中状元,着红袍,到时官家大袖一挥,点你一个二三品官儿,我还得叫你一声‘大人’呢!还是趁着现在,及早改口的好,免得将来尴尬!” 刘涣听他说得酸楚,干笑一声道:“我的陆大人,你何必说笑于我?那二三品官儿可不是那般容易做的,便是当年我恩师赵子直,也不过朝廷京官,五品不到呢。而今堪比陆大人而言,也是不相上下!” 陆游道:“哎,哪里哪里,我哪能和子直想必,他是皇室出身,书读得极好,是堂堂正正的科举入仕,我却不行咯,靠得一把低贱骨头,受了朝廷恩典,才得在这夔州地界苟延残喘。还别说子直,就单单是你涣哥儿,我也是比不上的。” 刘涣道:“这……昨夜都还好好的,大人今朝怎地忧思起来,忧思且不论,你尽这般妄自菲薄,贬低自己,小子可听不下去了!” 陆游哈哈一笑,笑得苍凉而寂寞,眼角泛起“疲倦的泪花”来,长叹一声道:“哎,真应了你的那首诗了,而今是天公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这是欢喜闹的,可不是在妄自菲薄呀……你以为我不晓得么,我之所以能做这夔州知州,莫名其妙越了多少官阶?还不是被你所赐。此番我去了临安府,老友们早把‘真想’告知与我,原来不是市井传言。刘涣啊刘涣,你可知我陆游一生从不欠于他人。我到底何德何能,尽能得你这世间奇才看重?” 刘涣听他说完,暗道“果然纸包不住火,这厮还是晓得了,真不知临安府的宫廷之中,是谁他妈走漏的风声?”他一时间尽无言以对,沉默下去…… 陆游回身看了他一眼,也不问及,仍是自怨自艾起来,道:“哎,如何才能报答?如何才能报答?怕是报答不了咯?” 刘涣好不痛快,忽地正色而言:“陆游陆务观,你休得说成这般酸楚,若你真想报答,那也简单,看你做得到不?” 陆游戏言成真,心底一怔,唐突道:“原凭吩咐!” 刘涣听他说“吩咐”二字,当刻怒火万丈,索性顺着他的竿子爬,反正不爬白不爬,他干咳一声道:“好啊,既然你陆游有意,老子也不得无情才是。我还嗟叹说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万万没有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人,真是看错了你。也罢也罢,今日便要你报答,做成三件大事,若做不成,你自刎谢罪算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陆游听他说得怒气冲冲,好不正经,当下尽觉得自己突然矮人三分、低人九等一般,正色答道:“你请吩咐而来,我陆务观就算流血断脑袋也给你做成咯!” 刘涣当即哈哈大笑,道:“好啊,妙极妙极!你听好了,其一,给你两年时间,练出一支万众‘奇兵’来,‘单兵素质’不得低于而今的王冲;其二,一年半之中,造成‘火器’无数,要求不出岔子,不准有任何一个‘木疙瘩’质量不过关,同时还要教会这万众人使用方法……” 陆游打断道:“这……这可不是报答你,这是鄙人公务,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所谓报答,是单单针对你而言。” 刘涣笑道:“你莫急呀,我还没说第三条呢,第三便是,给你两天时间,找来十匹宝马良驹,全送给我,也算是报答了对你的推举之恩。哼哼,曾听人说起,说是抗金名将曲端曲前辈原先有一匹宝马,叫做‘铁象’……我也不要求你给予那等千里马了,可质量也当是天下间的上等骂,不说日行千里,起码也得日行八百吧……” 陆游闻言为难道:“这……这夔州可比不得北方啊,多是用船,用马却少,故而造成马的质量不优……你……你提这要求难免过分了,再说就两天时间,叫我如何做得到?” 刘涣鄙视一声,道:“你不是不愿欠人恩情么?特别是不愿欠我刘涣的恩情。那你照做就是,适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流血断脑壳的鬼话,你陆游啊陆游,莫把牛皮吹破!” 陆游眼中一惊,怒色陡升,急道:“你……好!你既行激将之法,那陆某人便真算是挖地三尺,也得给你找来十匹良驹,你等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刘涣见他远去,心中窃喜,脸上挂着久违的幸福笑容…… 刘三跑来问道:“涣哥儿,你……你与人家陆大人说了甚么,他为何这般愤怒?” 刘涣淡然道:“没甚么,皇帝下了旨了,想见识见识老子的才学,老子得在今年秋季赶赴临安府呢。可三哥你是晓得的,临安府有甚么稀奇,老子想去的是北边!就算要往‘行在’,也得从北边绕到而行……” 刘三激动道:“好啊好啊,涣哥儿,就去北边吧!耍一把再去临安府。” 刘涣道:“好是好,可你也明白,这毕竟是圣旨。若从北边绕到而归,到了临安府时,时间不说半年,起码也得四五个月?而今距离秋季省考,不过三月不到,我如何赶得及?” 刘三听闻,一个落寞,叹道:“也对,毕竟圣意不可违!哎……那还是算了吧……” 刘涣哈哈一笑道:“三哥勿忧,我看此事有望!我们就是要去北边的,可要是去‘游山玩水’,时间却不够,倘若是去‘走马观花’,杀人放火,一路急行,时间刚刚够用!适才,陆游陆大人已然答应了我,便在两日之内找出十匹千里良驹来,质量要达到天下间的上等货……你说,有了这等好马快马,这北边去得去不得?” 刘三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那陆游是被你宰了,才那般幽愤呢……哈哈哈,涣哥儿,妙极妙极。我去告知老三他们……” 刘涣暗叹道:“那是当然的,越是有原则的刚直之人,只要抓住其‘弱点’,越能大宰一番。要不然,当年的岳武穆也不会被十二道金牌追回,最后含冤含恨含憾而亡……” 第一百六十四章 壮士绝尘 凡世间好马,皆如有灵性的利器一般。却说到了第三日午时,陆游总算凑齐了十匹好马,据他讲来,是通过王炎之手,从西北引来的第一代良种,还未配种,马儿的年纪尚轻,正是劲力十足、野性十足的阶段。 果然应了刘涣要求,按给马之人说起,这等好马莫说是在好天气,就算是雷电交加、大雨磅礴、风雪肆虐的恶劣环境中,也能日行三百余里而不吃不喝…… 刘涣笑了,笑得那般灿烂…… 陆游哭了,哭得心底流血…… 可此事还是有转机,陆游丑话说在了前头,却道:“刘家公子,莫说我陆某人小气,这十匹骏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可桀骜不驯,除了王炎幕府中几员大将以外,从未有人得以驯服,你等若是做不到,休怪我收将回来!” 刘涣笑道:“能不能驯服,你看好就是了!”只见涣哥儿爽朗一声,突地转身朝刘三等人道:“伙计们,灌力成线,一击而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就是对付畜生么,便在鹅湖山的时候,‘研究’得好少了么?此时可不能丢脸!” 兄弟们听闻哈哈大笑,也不晓得在笑甚么? 陆游只以为这几人是在故弄玄虚,当刻等着“好戏上场”! 可接下来他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以刘涣为首,几人如发了疯的猛虎一般,咆哮一声,势震得山河动荡,惊天泣地。吼叫未停,几人突又急冲三步,迅疾飞身而起,身子横空,右手成拳,中指指节凸立而出。 在场众人本以为他们要飞身上马,哪晓得尽是行这“攻击”手段,当下一个惊慌,有人急道:“不可,那可是好马呀,杀了可惜!” 可话还未全尽讲完,但见得这几只“饿虎”的拳头已然击在了马的颈部位置,不晓得是甚么穴位? 这一切来得突然,不到几个呼吸之间。几人先是大张声势,稳固军心,然后一击而出,势如破竹,真是佛挡灭佛、仙挡弑仙! 便是人,也防不胜防,何况是被一声大吼惊得莫名其妙得畜生? 果然,只听那十匹烈马一个长嘶,悲鸣一声,后退一两步,站立不稳,神情惊恐,急急侧翻…… 可刘涣等人动作极快,哪能等到烈马倒地?当下再次咆哮一声,一把夺过缰绳,稳住马头,弹身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腰,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再次嘶叫一阵,前蹄离地,高昂起了头颅,复再原地游走一番。 刘涣却再次一记猛拳击在马背,骂道:“孽畜,还不受降,杀了你做下酒菜!”其大骂一声后,那马儿吐了浊气,乖巧起来,等着“主子”命令! 几人见势效仿,从无半点心疼,没了人性…… 陆游这才从呆若木鸡之中震惊出来,叹道:“原来他说的‘灌力成线,一击而疼’是这个意思!天了,这不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道理么?这小子好聪明!” 刘涣溜达一圈,尽觉行如风、快如电,山川河流梭梭倒退,他笑道:“好马好马,陆游诚不欺我也,耿直!” 他止住马儿,翻身下来,摸着马脸道:“好伙计,跟了老子,有苦有难,但也有吃有喝;有惊有险,但绝对精彩绝伦。你是遇到这天下间最好的主子了!”那马儿也像似听懂了涣哥儿话一般,原地仰头长嘶,前蹄不断蹬土。 刘涣好笑一声,转身朝陆游一个抱拳,像江湖侠客见礼一样,道:“多谢大人赏赐了!” 陆游心中的‘鲜血’早已流干,微微颤抖道:“岂敢岂敢,你喜欢就好!” 刘涣却再四处打量一番,尽见得陆游也有一匹枣红马,便在不远处吃着春草,但性子温和,显得乖巧无比。 陆游一观刘涣神情,急道:“你……你可不得打我良驹的主意,贪得无厌,恐遭天谴!” 呵!这陆游陆大才子,尽然说出这种话来,也真是护马心切,着急上火了! 刘涣呵呵一笑,道:“哪里敢再寻大人的主意?小子只是看看罢了。哦,对了,小子那日闯苗人谷谷中盗洞,寻得古剑一把,说不得是屈原的佩剑呢,大人喜欢么?” 陆游正感惊疑,却见刘涣“唰”的一声抽出宝剑来,那剑清光闪闪,朴实之中,尽显绝世风华,低调而内敛,真如一个谦谦君子一般。 陆游急道:“你……你……你尽没有将此剑上缴官府,不怕朝廷追查么?” 刘涣若无其事道:“怕甚么,我这只不过是代管而已,将来是要献给官家的。我是觉得陆大人为人不错,想先将此剑交于你保管一番呢。” 陆游道:“这……天了,屈原的佩剑?据说屈原屈大夫当年含恨悲愤至极,便投湘地汨罗江而死。汨罗江有一条神鱼,十分同情屈原,它张开大嘴吞入屈原的尸体,从汨罗江游经洞庭湖,然后进入长江,再溯江而上,送往屈原的故乡秭归。当神鱼游到秭归时,百姓们拥到江边,失声痛哭。神鱼越发受到感动,也跟着淌下泪来。泪水模糊了神鱼的视线,它早已游过归。还在继续往上游,直到撞着了瞿塘峡的滟滪堆,才猛然醒悟。神鱼急忙掉头往回游,将屈原的遗体送到了秭归。如此,人们将神鱼从滟滪堆往回游的地方,那地方即是鱼复,便是而今的夔州……可你说这是他的佩剑,却过于儿戏,难不成有何凭证?” 刘涣笑道:“陆大人果然才学渊博,尽熟知此事!实不相瞒,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这猜测有典有故,也不算信口开河。算了,言归正传,大人愿意暂保此剑么?” 陆游道:“这……鄙人也不矫情,当然是愿意的。可这剑来历不明,分量不轻,历经千年而仍旧寒光闪闪,算是名副其实的宝剑了,你交给我保管,有什么目的?” 刘涣道:“嘿嘿,大人真是小人之心,我哪有甚么目的。若大人觉得歉疚,便把你那匹枣红马也送给我就是!” 陆游沉吟骂道:“本官就知你心怀不轨!可……你既有良驹,再向我索要那坐骑作甚?” 刘涣道:“实不相瞒,小子此去,计划走陆路,可路途遥远,没一匹像样的马来驮货,可不妥呀!” 陆游闻言,被气得步步后退,指手画脚就要骂道:“你……你……你……”但好在他到底是个诗情满怀的文人,哪里骂得出口呢? 刘涣可不管他愿不愿意,朝射手吼道:“老三,捆了‘杂物’给那匹枣红马儿,这便出发,往北而行,横穿京西南路,略襄阳府而过金州……” 老三也不含糊,答道:“好嘞!” 陆游待要说:“本官还没……” 却被刘涣堵住了,将那柄宝剑递在陆游手中,又小声在他耳旁说道:“前辈,你今日赠小子马匹,来时小子还你一个朗朗乾坤!” 陆游闻言一惊,长叹一声,接过宝剑不再言语,“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伙“强盗”拍马远去…… 滚滚尘埃慢过道路,苗人谷和陆游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一千众“特种兵”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训练得更加疯狂…… 哪晓得,忽有人来报,急道:“大人大人,那……那刘哥儿几人拍马远去,后面跟着不下六匹空马,驮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呢,不晓得是甚么!要不要追回来?” 陆游一惊,复又叹息一声,道:“算了,追不回来了,不过是些上好的‘木疙瘩’而已,哎……” 报信之人问道:“甚么木疙瘩?” 陆游不予答复,转身赴了谷中,等着王炎派人前来…… 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训出一支雄兵来,万万不可输给辛弃疾。来时上了战场,更不能输给刘涣…… 第一百六十五章 商酌 那年十七岁,涣哥儿心中明白,从今以后,为人处世不得再过于滑稽嬉笑,是该做成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了。 却说几人一路急行,过往客栈与城市从不停歇,像似赶路回家奔丧的远方游子。 “涣哥儿哟,这陆游就是大气,给的全是好马。我看时间来得及,何必这般匆忙?花花世界且没有好好看一眼。” “好兄弟,先到均州再说吧。” “我是心疼马儿,再说了,你其实还是在乎那功名,否则何必如此?” “你这话说得不好,不是在不在乎的事情,而是目前情况,我必须在乎。因为要生存,要吃饭,要斗争,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晓得的,我可比不得辛幼安,拉一支队伍抗金,便能换个官儿做。就算我想,也早不是能造时事的档口了……知道去均州干嘛?” “嘿,当然晓得!跨过京西南路,往北便是汴京路,你就是想看看金人长什么样子而已。” “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可不想总把梦挂在嘴上,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要去做的。” 走马扬鞭,翻山过河,仆仆风尘渐入眼。几人催得马儿长嘶,一路上或遇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烈日炎炎等诸多恶劣天气,但都不能阻挡前行步伐。至于真到了均州,却要做些甚么具体事情,还没个具体商量…… 再行几日,众人总算来到均州地界,这时的均州,还不算一个大城市,所辖有名县乡,莫不过武当、郧乡,只是早在大宋宣和元年,武当郡升为武当军节度。 几人就近郊区,寻了一处冷清客店,收拾装备,要了酒食。 刘三拍去身上尘土,抬头看了一眼炎炎烈日,朝刘涣问道:“涣哥儿,依我看来,这均州之地里要害,比起夔州来差得太远了,不知是否看错?” 刘涣见他“初来乍到”,却早把山形地里熟记于胸,心中感慨他真是个将才之人。他沉吟道:“或有不足,但不容小觑,这均州处于汉水南岸,往北便是邓州,而今大宋与金狗一北一南,就此间地势来说,均州刚好能起到一个缓冲作用。你别小瞧了这冷清的地方,若非隔江隔河,又有兵卒与百姓长期阻拦,金人早就挥刀南下了,哪还会惦记甚么合约。” 魏伯打断道:“哎,你说的没错,这均州百姓啊,可比南方州郡的人儿要苦得多。便在绍兴年间,金人只要来了兴致,必定跨马南来,烧杀抢掠,**父女,无恶不作!可均州还是均州,还是我大宋的均州,金狗越是责难,偏偏越是坚强。” 哪知三人谈话被店家听闻,他长叹一声道:“三位客人所言不差。哎,到得而今,百姓们反而不怪金人。” 刘涣闻言,循声望去,只见那店家是个老态龙钟的花甲老人,皱纹深深印入额头,看似酸贫,但一袭长袍清洗得干干净净。不晓得他是哪里来得钱财和勇气,尽在此间开设了客店。 刘涣惊疑问道:“这是为何?” 店家道:“自打岳元帅含冤,百姓们再也指望不上朝廷半点,历来也有官员于此,可也做不成甚么大事,大抵不了了之。好在而今金人安分一些,不常前来打搅,贱民们也得暂时的苟延残喘……客人你说,百姓活得这般苦,只是盼望朝廷早日光复河山,可是一代人等到下一代人,下一代人也等白了头发,就是不见朝廷任何举动。如此一来,百姓们习以为常,却不怪金人,反而怨恨朝廷之无能起来。” 刘涣一听甚感无奈,看来这大宋朝,而今是民心渐失,一蹶不振。天下是甚么,天下到底是百姓!百姓对统治者由期盼到无奈,再从无奈到憎恨,若再堕落下去,憎恨也就变成了绝望。真到那时,用不着金人南下,百姓们自会揭竿而起,满地狼烟,转眼之间粉碎了这赵家王朝…… 魏伯感慨道:“老汉说得对极,别说你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这些个走马行商的人,更不好过呢。稍不留神,必丧性命。我等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耍,一时三刻活得成,日子便美满一些,若遭了道,只好阴间赴了!” 哪晓得那店家却道:“嘿!客人说这话可不好。若老汉有你这般年纪时,也会选择过这日子的,与其苟安而活,不如痛快赴死,倒也落得一个潇潇洒洒。只是老汉不明,客人们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既看不惯时事,为何不去杀金人呢?” 魏伯被他反问,一时间觉得耳背发烫,猛灌一口淡酒,急道:“那还用说,我们此番就是……” 刘三赶紧干咳一声,打断道:“老人家,且不是我等不愿赴了北边去把鲜血流干,而是就算慷慨成仁,那也只是便宜了金狗。你想呀,朝廷且自甘堕落,我等做子民的,又瞎忙活甚么劲儿?不过,据说而今圣上是个明君,我看怕是迟早要再度北伐的。” 刘涣也附言道:“是啊是啊,老人家,说不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老者闻言干笑一声,暗道“真是些软蛋货,道不同,不相与谋。”当下道:“哎……有明君,却无良将,朝野之中,而今能带兵的人还有几个?我看是等不起咯……”说完转身进了伙房催菜去了。 刘涣一个疑问,小声道:“魏伯、三哥,这老者只怕有恙,你观他苍苍老矣,可那一双大手却刚劲有力!” 魏伯道:“我早瞧出来了,此人只怕年轻时候,是个做兵的,不然也是个练家子!” 刘三道:“嘿,管他是何方神圣,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了,小哥儿,到了均州,打算呆多久时日?” 刘涣道:“最多三两天,我是担心那几匹马背上的货物,人烟嘈杂,过于显眼了。得想一个好办法呢。” 几人闻言,边吃边聊,就是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忽然,魏伯急道:“嘿,我有一个想法,说给你们听听罢?” 刘三道:“魏伯您讲!” 见得几人直勾勾地定住魏伯,他一时间“得意”起来,正色道:“你小子不是要在秋季赶往临安府的么,我们不如画一条路线出来!” 刘涣道:“怎么个画法?” 魏伯将食指为往酒杯中蘸了酒水,再往桌面歪歪斜斜一拉,最后打上一些小圈小点,可谁也没看懂。他道:“娃娃们,越是宋金交界之地,越是人烟稀少,看似险地,其实安全得很。我们不如沿着邓州边界,过襄阳府、东移淮南西路、略合肥、安丰军、庐州,最后南下赴建康府,走水路去了杭州临安。” 刘涣暗想片刻,问道:“魏伯,这……这些个地方,尽是宋金相交的边界地,若走人烟繁华之处,还是避不开世人耳目,可要寻清静,只得往北而靠,但伙计们都省得,越是北边,越是接近金狗,你的目的是?” 刘三也道:“是啊,这般路线,可不好走的。特别是到了安丰军与建康府辖地,随处可见朝廷军队,到时如何过去,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身份罢?” 魏伯待要答话,却被刘涣打断,他道:“恩,我看可行!三哥,我等此番就是为了来找金人玩玩的,顺带结交一些将领,有好没坏!还是听听魏伯的想法罢。” 魏伯道:“嘿,我是个爽直之人,也没甚么想法,就是担心那十支火枪没处可用,整日带着那些个木疙瘩,烦也烦死了。老子是想全招呼给金狗,来个一路东行一路杀,能杀多少是多少,反正等你小子搏了功名,到时又是另一番造化!” 射手这是终于拍案叫好,道:“我赞成!早他妈想见识见识金人的厉害了!据说宋金战阵之中,金狗也曾使用过火炮﹑铁火炮﹑飞火枪等杀器,不晓得有没有涣哥儿研发的厉害,也没见过呀!” 刘三骂道:“你又来了,前些时日尚且成熟,今日怎地有犯浑起来?那火器制造又不是辛秘,可材料出在手,加工在师傅。同样的材料,在不同人的手中,做出来的东西自不可一概而论。你这般狂妄,可是过于轻敌了。” 老三反驳道:“那咋了?涣哥儿的设计就差了么?我看厉害得紧的,难不成你见过金狗的火器?” 刘三尴尬道:“这……兄弟,我这绝非是灭自家威风。你说的金狗的火器,我是没见过。可像这等简易便捷且杀伤力不弱的木疙瘩,他们一定没有!那飞火枪,我曾听闻老辈人讲起过,都是一发而作,多有不灵之时,却比不上涣哥儿研发的,能八发而成,用完后又能自己填充……” 魏伯打断道:“吵什么吵?你们以为,那金人就厉害么,便是曾用过火器,那也只是小范围内,可没有铺天盖地,若是真能信手拈来,大宋还能残喘至今?” 刘涣一分析,但觉得他师父难免鲁莽,可他这路线确实规划得极好,暗想这鸟人到底是装的,还是本来就大智若愚。他道:“恩,还别说!我也深觉得魏伯此言在理!” 刘三道:“既如此,那便不用隐瞒掩饰了,老子们就是要嚣张跋扈地往北边而去,哪个晓得我等马匹上带的甚么货?等到晓得之时,只怕正如魏伯所讲,早招呼给了金人。” 刘涣见得大伙赞成,当即再次叮嘱一番,道:“这些火器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来,可万万出不得差错,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被金人察觉到蛛丝马迹,暴露了我等所凭,到头来害到可是这天下!” 魏伯道:“嘿,我省得,你讲的是,既要杀人,又不可打草惊蛇,要让狗贼们摸不着头脑。对么?” 刘涣笑道:“原来魏伯这般智慧,我就是这个意思,往大了说,便是‘扰地之策’,是‘游久战法’,便在鹅湖山时,我曾给三哥他们讲过的……我真是拜了个好师父!” 魏伯笑骂一声,喝酒吃菜去了…… 几人一路疲乏,叫了店家清扫客房,又小心小意地将“货物”搬到房中,安排专人把守。 老三放心不下宝马,当夜硬是住到了马厩之中。 刘涣倒也落得清闲,暗道这伙人到底是可靠的,越是紧张时刻,越是警惕万分。极好极好,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等到几人一路“偷袭”过去,到了建康府辖地之时,尽为大宋又作了一件贡献。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忽遇金兵 缘于许多原因,女真人而今的强悍之风渐渐失去,关键是不能从事于生产,这可是个大问题。可就算如此,女真人日趋落寞,也还非宋人所能辱。 刘涣晓得,此时女真族的当家人是“乌禄”,汉名叫做完颜雍,以前又叫完颜褒,这厮而今四十以外,再过几年就翻五十岁,正是人生的黄金之秋,又生活生长在东北边的马背上,还算身强力壮。 这人有远见,深知靠战争和掠夺远远不能稳定和壮大一个国家。于是他做了许多大事,其中一件便是停止侵宋战争,励精图治,革除前期弊政。 据传,乌禄十分朴素,不穿丝织龙袍,使金国国库充盈,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天下繁荣。 他推行"女真为本"的民族政策,在采用汉制的基础上发起"女真文化复兴运动"。可正是如此,更进一步地激怒了汉人情绪,使得汉人与女真人之间的矛盾又有加深…… 有强悍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敌人比你还要刻苦努力,这就麻烦了。刘涣如是想。可他还是窃喜的,毕竟临安府的赵昚也没有闲着,时不时都在想着报仇雪恨呢。 他分析,这乌禄和赵昚有相似之处,可也极有不同。 而今的赵昚好像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赵昚了,他急于抓人才、抓军建,可却忽略了经济发展和政治改革。 乌禄呢,他抓的是文化软实力,抓的是政治改革,可貌似在军旅之上却有些疏忽,或许是他小瞧了南边苟安的宋朝,更小瞧了西边那些个吃马奶酒长大的蒙古人。 两者之间,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缺陷。若短时期而言,大宋以战洗耻还是可行的,可战争过后,国家必定凋零,百废待兴。到时候余孽不除,边界被人虎视眈眈,怕也是一条短命的路。赵昚或许早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他痛定思痛,绞尽脑汁想办法。可惜,若按历史进程,他到底是无法可施的。 刘涣在怀疑,若“宋孝宗”当年举全国之力再度北伐,说不定会加快大宋朝的灭亡,那后来的“崖山跳海”便会改写。 可他深信,事在人为!且不管是时势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造就了时势。当主观能动力正确不已之时,必定能作用于客观物质。所以他在努力,他在奋斗,他想逆天改命! “君不见以前的毛委员便是小米加步枪得了天下的么?打江山容易,守天下更难!努力吧,努力吧少年!”刘涣感慨起来,自言自语…… 却说几人朝北而去,果然应了魏伯所讲,越是北边,人烟渐近稀少开来,好多土地荒芜,乡村死寂,满目疮痍且有些过分,可说得冷清萧条,却不为过错。 魏伯道:“如何,我早说过了,这地方安全得紧的。你偏非担心你几个木疙瘩,想守活宝贝一般守住它们,犯得着么?哼,那火器又不是大秘密,金狗也有的,便在以前,曾在战阵中杀了不少汉家儿郎,说了你就是不信,一股脑地捣腾,花些冤枉钱!” 刘涣却不想与他纠葛,转移话题道:“哎,真是天下兴亡事,害了贫贱百姓家。你们看这诸多的好土地,尽无人耕种,可惜了可惜了!” 刘三也是叹道:“是啊,到了这宋金交界地,周边百姓大多南逃,自然丢了土地。对于金人而言,又不善耕种土地,他们只相信马背上得天下,长年累月,这土地不荒芜才怪了!” 刘涣道:“从上次合议以来,才不过一十三年的时间,真乃物是人非,三哥你看那几匹驮货的马儿,见得荒地中青草葱葱,吃得好欢!” 魏伯打断道:“少磨嘴皮子了,这些个鬼地方,从东往西沿着大江北边的方向,极难寻到人烟的,便算找到,也是些落魄苟安之人,或是早早投降给了金狗!” 刘涣道:“怎么可能,这不是襄阳府的境地么?” 魏伯闻言,突然哈哈一笑,诡异道:“娃娃,这可不是襄阳府哟,只怪你等过于着急,也不问老子,我看此地风貌,怕是唐州以南。我们行得太快,跑到金人地盘上来了,你说的襄阳府,在南边呢!” 几人闻言一个惊愕,赶紧收回散乱的马儿,取下火枪,检查装备,静声起来,小心地盯着四周。 老三是“侦查好手”,当刻略过荒地杂草,寻了一处制高点,附身四望…… 魏伯再次仰天大笑,骂道:“没用的东西们,怕个球!莫慌莫慌,你们且看此处开阔无疑,又无屏障阻拦,不适合驻兵,只适合交战。那金人也不是傻子,会把军队安插在这里么?” 几人待要询问,却见老三飞奔而来,他道:“看了清楚,这地方开阔不已,除了一些破旧的村落和被杂草遮挡的古道以外,看不到人烟,更无金人军队。” 刘涣闻言惊愕不已,问道:“魏伯,你原来深藏不露,尽懂得兵家之事,徒儿好生佩服!” 魏伯道:“哼!老子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呢。这些年闯荡江湖,见也见得多了。尔等放心,好生安歇下来,商讨出一个好法子,再作打算!” 纵然是他这般“淡定”,几人那根紧张的弦早被绑了起来,此刻可无心情去笑谈。 当是时,几人“安定”下来,恢复精力,充实体力完毕,刘涣道:“三哥,你带上两个兄弟劲装上阵,朝北而去,看看形势再说。” 刘三待要答复,却听魏伯道:“别急呀,这第一趟,就由老子带他们去瞧瞧罢,这地方我见得多了,有经验可凭!” 刘涣点头应允,魏伯与刘三、老五老六,四人翻身上马,急行而去…… 可这一去,尽等到天黑十分才得以归来。期间刘涣心中焦急,又不敢叫人生火,还好夏季天气不冷,偶有百虫飞过,烦人心绪! 见得伙计们毫发无伤,刘涣一个惊喜,急道:“情况如何?” 刘三一一道来:“涣哥儿,探得清楚了,往北三十余里,果然有人烟聚集。我等摸到近处,藏起马儿,等到黄昏时刻,才敢偷进旁边观察。故而来的晚了!” 射手问道:“快说正事!” 刘三道:“兄弟莫慌,我等看得清楚,并将一切熟记于胸!原来,三十里开外先是有一些汉人模样的村落,可村落中的村民极少,不过是掩饰的屏障而已。 村落北面不下一里之地,驻有军队,应该是不到五十的谋克,但不见正军福军之首领,必是负责辅翼的州郡兵和属****,人数不到二百; 东西两面却是驻扎的签军,大多是早期的汉人降军,无精打采,人数也是不到两百,甚有许多老兵在抱怨,为那些金人本族兵洗衣物和喂马呢。” 刘涣感叹一声:“洗衣喂马?三哥,武器装备如何?” 刘三道:“北边的翼州郡兵和属****有重甲刀枪,长弓大箭,可马匹全交给了东西两翼的签军喂养照料,至于你说担心的火炮﹑铁火炮﹑飞火枪等物件,一概没有看到!那签军更是凋敝了,武器破旧,士气不振,但马匹尚多,可惜不是配给给他们的,想必他们不敢乱用!” 刘涣道:“嘿!好狡猾的金狗,尽成品字之状驻扎,可惜了,头重脚轻。头重脚轻尚且不论,关键是头部却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两脚来照料,老子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三道:“如何讲?” 刘涣道:“三哥,诸家兄弟,不是一直想找金人玩玩么?哈哈,机会来了,今夜子时出头,便是常人困乏之际,我等且养精蓄锐,提前赶扑过去,到时杀将进去,搞一个措手不及!” 射手道:“还请说得想尽一些!” 刘涣道:“嘿嘿,我们共计十人,到时,留下老九看守马匹和货物,剩余九人分成三组,每组三人,配上火枪,再分别携木疙瘩十个。我与三哥射手一组,魏伯与老四老五一组,老六老七老八一组。子时过后,只要听到我北首之处发出响动,另外两组立马动手!动手前,各派一人放了马匹,烧了伙房,这些个杂碎,长期无战事,伙房边必定有大量粮草的……若能全歼最好,若不能,切记不可纠缠,火枪放完,木疙瘩投尽,取出短弩狂射一阵,奔到老九埋伏之地,跨上马儿东行而去。” 魏伯道:“若万一失败呢?” 刘涣道:“哼!最坏的打算——若计划失败,则就近与老九汇合,全用木疙瘩轰杀返回,来个斩草除根!老子还不信了,**对冷兵器,又是偷袭,怎会不成?” 伙计们道了一声“明白”后,安静下去…… 本是打算歇息一番,可这是几人第一次杀金狗,雪国仇家恒,虽然微乎其微,但心底好不激动,哪里睡得着了? 刘涣看着满天星辰,等到虫儿安静下去,忽见得流星划过,他俗气地许了一个愿望。 刘三道:“涣哥儿,差不多了。” 刘涣道:“行动!记住,一起去的,必须一起回来!倘若有哪一个回不来了,想方设法也要杀尽对手……” 话还没说完,魏伯骂道:“******,搞得这般紧张作甚?杀人而已,走!” 刘涣不再啰嗦,翻身上马,招呼了很不情愿的老九一声,带着众人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屠戮 内苑佳人,满地风光愁不尽;边关过客,连天烟草憾无穷……却说这尘世之间,任何人的背地里总会有惦记,不论好坏,都是被惦记者的造化。就算是那些个轻如鸿毛的沧海一粟,也绝非简单的个体——人,活的便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刘涣是“年少”、是“轻狂”,可惜两世为人,故作潇洒而已。便在他扬鞭遁去的岁月当中,早有人儿把他惦记。比如那鹅湖山上的丫头杨满仓,此刻一堆孤坟,苍松迎月,风儿过来,渐起梭梭之声,好道是晓来谁染松林醉,总是离人泪。可恨那不打一个咋呼便消失了的“狠心人”,模样刻在心头、刻入骨血,抹也抹不去。谁说的少年不知愁滋味,愁愁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便是那赵汝愚家的“小妖精”、江陵府卖衣衫的曲烟儿,时不时的,也总会忆起刘涣的浪荡模样,或有不同,但思而不得,终成疾患,只是她们都不承认,也或许还不懂得爱情…… 年年牡丹富贵开,夏日骄阳红似火。这刘涣一行,从未想过给老相识、老朋友捎过一封信,不晓得他有没有惦念过他们和她们。 或许有,在那些无助而孤独的夜里…… 或许没有,比如今朝激动而无眠的朗月繁星之下——可怪不得他了,心既有了天下,难免刀尖上舔血,是死是活,往往尽成奢求。 话不多说,几人按照早先商量,已然猫在那处“假村庄”的四周许久许久,只待夜更深、人更静。 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夜要杀的是金人,至于以前的种种训练到底成或不成,皆在今夜得以体现。 “三哥,你的心跳好快,我都听见了,你紧张么?” “哼!涣哥儿说笑呢,哪个紧张了?你没听到老三的暗号么,都催了八次了,我是被他催得紧迫,心烦而已。” “嘿,老三那厮,便在鹅湖山时就想杀金人、雪仇恨的,今朝得了机会,他怎会不激动?怎会不着急?” “哎……涣哥儿,还等多久?” “快了,你瞧这伙人,或是被抛弃散落在边关之地的,岗哨也不设一个。可那北首营房之中,灯火不灭,划拳赌酒之声尚未停歇,给人家留一点逍遥快活的时光吧,总归是活鲜鲜的生命。” “哎,随了你的便罢。你这人总是如此,寻常间看似凶神恶煞、杀伐果断,其实心底柔弱得很的。” “我没有……嘘,静声!” 刘涣一组负责的是北首金人签军,本来早可以动手,却不知他为何淡然下来,说些“生而平等”的鬼话来唬人。 射手一组早等不急了,只因涣哥儿那边久久不见动静,他按耐不住,已用短弩杀去一个“汉奸”。 另一组负责东边,伙计们寻常无话,都是涣哥儿指到哪里,便打到哪里…… 等了良久,那群喝酒的人总算唱着听不懂的曲子,歪歪斜斜地归了各自营房。 刘涣一摸发梢,暗骂道,“******,尽然起了夜露!”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到得里间再无人声传来时,他一个手势,与魏伯、刘三,兵分三路而进…… 涣哥儿看好适才金人们喝酒的那间营房,几个纵身之间,跨过栅栏,猫着身子一听,但觉得里间鼾声大作,偶有梦呓传来,说的都是女真话,听逑不懂。 他心下一喜,轻轻一推房门,果然里间并未上锁。其暗道“该上路了,梦中赴了天堂,也算尔等造化!” 才入房里,尽是酒气滔天,脚臭扑鼻而来,鼾声入耳而进。刘涣也不辨别方向,跟着鼾声摸去,将匕首拿出,寒光一闪,灭去一人!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会这般容易! 这杀人者,一旦得手,心底就变态起来,涣哥儿疯狂收割,每挥一次匕首,鼾声便消失一道,金人也死去一个。 可到底有警觉之人,猛地撑起腰杆……但是晚了,其莫名其妙之中,只感鲜血滚热而出,酒后脑重得厉害,“啪”的一声复再倒了下去…… 魏伯更是嚣张,只因他是杀人惯犯,极有经验,往往都是一刀毙命,悄无声息之间解决了一伙酣睡的金人。 刘三谨慎一些,速度慢了半拍,可也从未失手。他在心底暗叹:“涣哥儿还说要带木疙瘩,真是多此一举……” 几人瞬间解决完毕,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仰天打了三个暗号,射手等其余两组人闻言,一个窃喜,饥^渴^难耐地扑将进去…… 刘涣为求速度,打了暗号道:“莫再纠缠,越快越好!” 刘三回音答道“晓得”!可他心底不解,哪有这样子打仗的?哪有这样子杀人的?哪有这样简单的? 来不及他多想,凭借多年的军旅经验,他晓得在敌阵之中,呆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魏伯杀得起兴,哪管甚么暗号不暗号,当即是饿虎遇到了美食,好不快哉! 这伙杂乱的军队不晓得是如何安排的,尽会驻扎在这里。今夜此时,算是道路走到了尽头…… 可是突然! “哎哟!”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呼声! 刘涣心底一怔,急急打了暗号:“差不多了,寻到营房之中,放了火器,放马、烧粮!” 果然随着那一声惊呼,营房里一阵骚动,可听得惊呼声再次诡异消失后,本来躁动的情形缓解下去。甚至还传来一阵阵不满意的呵斥之声,意思是说,深更半夜的,鬼叫甚么? 刘涣嘿嘿一笑,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木疙瘩的引线,丢进营房之中,转身便走…… 几人也是如是做法,当真快捷如风…… “砰”的一声炸响,营房里哀嚎声渐起,惊愕之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之声…… 那尘埃散乱在夜色之中,刘三一个不慎,尽被搞得灰头土脸。 射手闻得北首惊变,再也不做“暗箭伤人”的“二炮手”,尽用明语大骂一声道:“******,炸死这群杂碎!” 他这兴奋的一声大吼,当即惊得兵卒乱动,赶紧随手拿起兵器出了营房,可放眼一看,火光滔天;静耳一听,战马嘶鸣乱叫,马蹄渐远,惊得急行而去…… 正要召集队伍,禀明头头,哪晓得突感身后震动,“砰”的一声炸响,耳朵聋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去,或大口咳血,或匍匐挣扎,或翻滚抽搐,死的死,伤的伤…… 那可是共计一百颗“木柄手榴弹”的威力,虽然质量差了些,但刚好投在人群密集之地,又是猝不及防之秋,杀伤力自然陡升,堪堪弥补了质量不足的缺陷…… 四面八方,一阵阵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明亮,沙沙作响的燃烧声中,倒地哀嚎的金人只觉得模糊之间,有人影晃过,好不快捷,待要爬起身来,又觉疼痛穿心,无可奈何。 忽然,有人用女真语大喊一阵,不知说的甚么。但刘涣一猜就中,他们这是热锅上的蚂蚁,要采取紧急措施! 果不其然,但见得三三两两幸存着的兵卒爬到一起,背靠背围成一圈,尖叫着乱嚎乱吼。 这一幕,就像那些森林中的黑猩猩一般,见到打雷下雨,电火横空,惊慌而恐惧之时,无可奈何地大喊大叫,以此来消灭和减轻心底的恐惧,也好换来同伴注意…… 但为时太晚,他们越是这般“聚集”,越是出了破绽。 刘涣也大吼一声:“放枪!” 言毕第一个举起了火枪,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管中的铁砂飞溅而去,穿入围在一起的金兵的眼睛、胸膛、腿部、手臂…… 有得当场毙命,有得“雪上加霜”,抽搐片刻一蹬腿,也死于非命…… 八十管火枪啊,全是装的铁砂,用去对付一些近距离、手无缚鸡之力且受了重伤的人,要不命中都难,要不成功都难…… 当“热武器”使用完毕,刘涣冷静一听,但觉得现场哀嚎之声越发小了起来,看来成效斐然。 他再次传令道:“游走敌阵,放出短弩,赶尽杀绝!” 如此,几人拿出了“走马观花”的本事,以最快的速度移动,以最快的速度灭口…… 来来回回,交错检查,直到大地寂静,夜色阴森…… 刘涣用明语喊道:“集合报数!” 不肖片刻,伙计们快速奔来,一字排开,一个不少,一人不伤。只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满脸通红,青筋暴现,眼眸之中全是喜色和激动…… 刘涣道:“真是出乎意料,伙计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打乱营房,将能够惹燃的东西全尽铺散开来,处处点火,然后乘着火势走人!” 众人也不答复,转身就走,仿佛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是最大的耽搁,都是对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 今夜这一次偷袭,用时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十个猛汉,十个“特种战士”、一百发炮弹、八十发火枪、两百多发箭矢,在乘“羔羊”松懈之时、睡意浓烈之时、毫无防备之时、醉酒之时、散乱之时、惊愕恐惧之时予以偷袭,毫无悬恋地成功了! 到得火势噼啪大作,几人驾着宝马朝东急行,几个眨眼之间,被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穹庐尽头…… 刘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底还是不放心,感慨道:“不知还有没有活口?” 魏伯答道:“嘿!管他有没有,痛快就好!” 刘三却道:“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却不好说的,但即是是有,也不过身受重伤的杂鱼,此时距黎明尚有一段时间,那活口便是逃,也逃不了多远了。” 刘涣道:“哎……今夜的成功,是存在极大侥幸的。若说将出去,哪个会信?我所担心的是,有得活口去禀报,听说是汉人袭击,挑起战火,那却不好了!” 射手道:“呵,涣哥儿何必婆婆妈妈?不做且做了,计较那般多作甚?这一路行去,不知还要杀多次呢?” 刘涣急道:“不行!得改变战略了,在这办大张旗鼓地杀过去,必引起怀疑,带来杀身之祸不说,搞不好会给大宋带来祸端!” 几人哪晓得他这话是甚么意思,当刻沉吟一阵,催急马儿,悄然遁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 侠客行 主子狠催,马儿卖命,几人行走如风,不多时跨水越沟,一口气行到黎明前夕。可那月色仍旧撩人,不见丝毫懈怠,过往景色如梭,或有野亭寒寺,不知历经风霜几何? 正道是:月明山寺远,风细水亭虚。 刘涣深知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更不愿意伙计们有所闪失。一是杀人心虚,做“坏事”者,疯狂过后难免心神不宁;二是此番动静极大,他们人少力弱,“偷鸡摸狗”倒还得行,磊落光明打一仗,却是笑谈中的笑谈。但众人出师大吉,心绪高昂,一时间不把金人放在眼底。刘涣也感慨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又道是:壮士腰间三尺剑,男儿腹内五车书。 于是乎,涣哥儿几个疾呼,正色道:“伙计们,改了路线,尽量靠南行,等得天亮时分,补给体力,复再北往。以后再遇金狗,可不敢如此嚣张了!” 刘三深感同理,附言喊了一声:“全凭涣哥儿吩咐了,反正这劳什子的禁军卫卒也没意思,出来杀人放火,才叫一个痛快!” 射手道:“那可不成,兄弟们正杀得起劲,突然间冷了手,说不过去!” 魏伯附言道:“老三此言对极,合老子的胃口!” 刘涣却道:“伙计们放心便是,且等明日过后,好生歇息一番,我教大家一个讲谋略游戏!” 老三道:“你请说!” 刘涣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几人一听思索片刻,忽有兄弟问道:“可是在鹅湖山时,涣哥儿所讲的‘斩首行动’么?” 刘涣哈哈一笑,道:“正是斩首行动!” 刘三第一个答应,急道:“我看极好,伙计们且想想,凭我等几人力量,就算累死,又能杀多少金人?再说这一路杀将过去,总不实际!不如每行一处,便斩去敌首,弄他个群龙无首,鸡犬不宁。如此一来,金人疑惑之中,还以为出了内鬼呢。” 射手道:“也好,可是总得多杀几个,否则亏本得很。要是遇上大头头,必是要杀的,可遇上小头头,也不能放过,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涣哥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涣骂道:“你这****的就是好大喜功,随逑你的便!” 射手嘿嘿一笑,道:“你这是答应的,别到时候又来骂老子!” 刘涣也不答复他,把马儿一催,略过众人! 魏伯嬉骂一声,“小崽子,比马术么,驾……” 几人即行即走,将来时计划商定!这等“斩首行动”,刘涣在信州鹅湖山时,讲得最多,而今出来“练将”,是时候体验一翻了。 为求谨慎,他把众人分成三路,造成诸多痕迹,然后等行到古道官道,再赴至蔡州,留了暗号,寻路汇合…… 这一次“分兵”,尽连续赶了三天四夜,驮货的马儿累死一匹。 大家不分先后,突行到蔡州地界之时,下起大雨来,行人罕见、酒家闭门,都缩到居所之中避风避雨。 刘涣一想正好,反正几人来得“突然”,难免引人怀疑,正好这个天气,甚合心意! 心有灵犀,伙计们“循迹”汇合,却是一户破旧茅草屋中…… 魏伯骂道:“这鬼天气,半点也不省心,累死老子了!” 刘涣安抚道:“害得师父出来与我遭罪,是徒儿不好,师父请过来烤火罢!” 魏伯怒哼一声,骂道:“又来了!烦死人,再说这等婆娘话,老子转身就走!” 刘涣急道:“别啊师父,弟子不矫情就是了!” 是日,那大雨不见减弱,屋外马儿饥饿,原地打转躁动。 刘涣又询问师父此间地里,心中有了计较。 原来这地方叫做蔡州,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汝南。刘涣明白,这看不起眼的鬼地方,也是兵家往来之地,毕竟腹属中原,哪能避免战火?再历经几度风雨,蒙宋联军与金军会在此进行一次攻防战…… 他收回神思,急道:“不行,主不留客天留客,再这般下去,体力透支太厉害了。三哥,我与你出去罢,就算冒了大雨,也得寻一些吃食来……” 刘三道:“好嘞!” 说完就要起步,哪知射手一个阻拦,道:“甚么意思,搞得我们如吃软饭一般。这鬼天气,怎能让你两个去外面寻吃食了?” 刘涣骂道:“怎地不行了?你这人,磨磨唧唧的!” 射手道:“当然不行!三哥是兄长,自该享福;你是伙计们的头头,怎可轻易离营?” 刘涣一脚踢过去,道:“滚!老子乐意,不行么?” 说完拉了刘三一把,吹了一声哨子,唤来宝马,一个急行,朝人烟密集之地而去…… 射手和一众兄弟还在抱怨,魏伯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哎……莫再纠葛了,这两人是体谅我等,宁愿自己遭罪,也要为兄弟们换一点安逸时间。” 众人闻言,安静下去。 其实不肖魏伯来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往往有些情分,在一些不经意的小事当中,体现得淋漓精致。雨水固然寒冷,却热了汉子们的心…… 刘涣与刘三冒雨急行,不多时来到集市,可此地常年受战火纷扰,难免“清贫”一些。 他二人走家串户,磨尽嘴皮子,总算找到了好多吃食,又给马儿寻了饲料,再在衣作坊购置一些衣衫,全用油纸包裹起来,半分不逗留,原路返回…… 直到夜里时分,这雨势才停歇下去。 破屋外面蛐蛐鸣叫,安静极了! 几人实在太累,换人换岗,轮流睡了下去…… 太阳烧了屁股,热风袭来,已是来日午时。 伙计们总算舒坦,养足了精神。尽皆围拢过来,要问刘涣下一步打算。 涣哥儿沉吟片刻道:“不急,留了两个兄弟在此,我们去市井间探探情况!” 魏伯道:“也好,这汉家河山,中原之地,尽被金狗抢去,不晓得那群杂碎管得好不好?” 刘涣道:“不再耽搁,我等要用一万分的准备,去做一件心中的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几人晓得涣哥儿心中的想法,当刻依计而行…… 却说刘涣一伙来到集市,正是一所“不伦不类”的小都市。 期间,或有汉人往来,但尽皆面带乖张之色;又有金人模样的人儿踱步而过,嚣张跋扈,眼色迷离,或是高高在上许久许久,不把众生放在眼底了。 正在几人迷惑之极,有得一路巡视兵卒走过,不下十来人,从穿着上、相貌上、神色之间、举止之间看得出来,为首为尾的都是金人,中间的却是汉人。 刘三小声道:“哥儿,你看这些个汉子,一前一后被夹在中间,可尽皆腰跨弯刀,只要一击而起,何愁不能灭了那两个金狗?” 刘涣长叹一声,道:“三哥,人性使然,没有办法的?” 魏伯却不屑道:“这又是甚么卵话?人性何讲?” 刘涣道:“其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其二是暂时坐稳了奴隶。这伙人属于后者!” 刘三感慨道:“可不是嘛,这哪里还有人性,这是奴性!” 刘涣道:“算了,我们且委屈一番,权装成奴隶,寻一人烟嘈杂的酒肆,探探情形再论!” 魏伯当下不愿意,可为了安全起见,又是权宜之计,这条从不弯腰的汉子,也只好伪装起来。 众人朝北而行,尽量避过巡逻的兵卒,不多时找了一家酒肆,可惜那招牌上写的文字认不出来…… 才步入门口,但有小厮点头哈腰招呼,开口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众人一个皱眉。小厮立马欢颜月色,假装尬尴道:“客人们里间请,喝酒还是吃肉!” 魏伯道:“既喝酒,也吃肉,磨叽甚么?” 小厮赶紧领了几人入座,期间小声在几人身旁道:“小声些,喝酒便喝酒,吃肉便吃肉。” 刘涣坐下,不解道:“这是为何?” 那人道:“哎哟,客人家,你看看这左右之人,哪个不是小声小语?您还不晓得?” 刘涣放眼一看,果然见得有许多人神色呆迷,恍惚不定,但却有几桌子人哈哈大笑,显得嚣张跋扈…… 刘涣道:“也不尽然,你看那北首边的几人,不是正欢得厉害么?” 小厮赶紧转身,低头说了一声:“那是金人……”之后小跑去传菜递酒…… 刘涣也不啰嗦,“乖巧”起来,本想静耳细听,哪晓得尽无甚么可用的消息…… 正在一愁不展之时,忽见一个青影闪来,恰如鬼魅一般,眨眼就站到了门口! 魏伯一个惊异,放眼望去,只见那人青衫青袍,扎得一个发髻,背上一个包裹,一柄长剑横横与背包绑在一起。 此人身形消瘦,颧骨突出,一双眸子深邃寒冷,乌黑色的胡须如倒钩的冰渣子一般…… 只因此人显眼,引来店中众人观察。 小厮弯腰小跑,就要询问! 哪晓得那人哈哈一笑,也不搭话,潇洒淡然地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取下包裹与长剑,“啪”的一声放于桌上,豪迈道:“店家,十斤烧酒,三斤牛肉!酒要烈,不烈可不给酒钱!” 小厮哪敢怠慢?赶紧点头哈腰地应允了…… 刘涣朝魏伯问道:“魏伯,这……” 魏伯也不答复,稍稍皱眉,似有惊疑。 刘三不解道:“魏伯,咋啦?” 魏伯等了良久,忽然疑道:“不对啊!那王中孚不是在前年过世了么?” 刘涣道:“哪个王中孚?” 魏伯道:“便是咸阳的王世雄,字允卿,是个俊杰!” 刘涣还是不解,心中暗自诧异,暗想这名字陌生得很,半点印象也没有…… 忽然,魏伯一个诧异,自言自语道:“哦,对了对了,此人不是王世雄,却是王世雄的弟子,不晓得此人是丹阳子还是长春子,道姓丘还是马?若是姓丘,还算是老子的晚辈呢……涣儿,英雄在场,等着看好戏罢。” 刘涣还是一个不解,很不明白师父今日发的甚么疯? 店中霎时间静悄悄的,小厮不到片刻送来酒食,那青袍汉子倒了一碗,一饮而尽,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 他这一声感慨,显得目中无人,嚣张自大。果然引来那几桌金人不满,只见一个金人打着汉语呵斥道:“好酒便好酒,你乱叫甚么?” 青袍人也不回头,哈哈一笑道:“我自感慨碗中烈酒,与你何干,像支恼人的苍蝇!” 那金人一听不乐意了,一把拿起手上的弯刀,怒气冲冲就要杀来。 但是! 惊变突起! 众人只见那金人才离桌子三尺不到!忽地“哎哟”一声,跪倒地上去。 青袍人一声鄙夷,嬉道:“哼哼,老子可不是你的祖宗,何必下跪!” 刘涣眼尖,侧身一看,只见得那金人前方有一支筷子,必定是那青袍人在眨眼之间,射将出去,击到金人关节之处,他一个疼痛,站立不稳,半跪下去…… 店中众人见了此番情景,不敢逗留,绕道缓缓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侠客行(其二) 却说而今女真族渐弱,但颓势不是过于明显。蒙古族渐强,可也是缓缓而动,不见波澜壮阔之态。大宋朝偏安,似乎不消不涨…… 但纵观历史,便在这金元之交,直至南宋覆灭的数十年间,就是中国大地铁骑纵横、血火纷飞,生民涂炭的苦难年代。 可越是大浪淘沙,越是雄才辈出。曾在这来来回回不下百十年间,不知踊跃出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比如,而今刘涣就有幸遇得一会。 但他不明白的是,那醒目的青袍汉子,为何在魏伯口中尽成了“英雄”?当下有所阙疑,心中很是期待。 只见片刻之间,那店中人烟骤散,都怕惹火上身。刘三为求谨慎,朝涣哥儿使了一个眼色,涣哥儿却问及魏伯,小声道:“师父……” 魏伯一个呵斥,骂道:“怕甚么?别人打别人的架,我等吃我等的酒,没用的东西!镇定些!” 说时迟,那时快。 突见得店中吃酒的金人被褥,飞扬跋扈的气焰再次陡升,“唰唰唰”地抽出弯刀,眨眼间朝那青袍人砍杀过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又是以少战多,刘涣观那青袍人清瘦,当即心中打鼓,暗道“要遭”! 可却出乎他的意料,那人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子不离凳子,或俯首、或侧身、或后仰,双拳不断缠绕,声东击西,时而成爪、时而成掌。尽在轻描淡写之间化险为夷。 金人来者五六人数,一见凶恶一击而不得,更是愤怒不已,哇哇大叫。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好好的酒兴且被你等贼子打搅了,纳命来陪罢。” 他说完猛地站起身来,身子一侧避开一人弯刀,然后一个俯冲,右手成拳,直击那人颤中穴,那人哎哟一声惨叫,“啪”的一声后仰倒地。 他行径如风,穿梭似影,或击或点、或钩或绊、或戳或推,像似大擒拿手法,又像似战阵猛招,路数与刘涣师父所传截然不同。正是那以巧破力、以块打慢、以猛杀弱的手段。 刘涣惊讶道:“魏伯,此人身轻如燕,但来回之间凝力成线,以线贯点,以点击穴,眼疾手快,攻敌不备、擒的是死招、拿的是关节、点的是要穴……当真厉害,可见他步伐时而飘忽,内劲上恐不及您老!” 魏伯道:“恩,不枉老子教你一场,你看出来了,且分析得不错。此人正是使用的大擒拿手法加内家招数,像似道门一派……他开口说要纳那几人的命来,可手上多有留情之处,兴许他早已探清此间情况,倒不是个鲁莽之人。” 刘涣尽听师傅说出“鲁莽”二字来,真是难能可贵。可他灵光一闪,忽地一个惊愕,“难不成师父一直在伪装,他本心细如发,只不过表现得粗鄙不堪?可不对啊,我与他结交以来,也不见他展露过甚么谋略……” 便在刘涣惊疑之时,那青袍人已然解决完毕当场金人,或有昏迷不醒者,或有咿呀哀嚎众,此刻是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上。他那一桌子酒菜却遭了殃,酒坛子被摔得稀碎…… 魏伯微微欠身,就要说话。却闻那青袍人朗声道:“西首的朋友,热闹也看够了,再不走,狗爪子可要来了。”这话必是对刘涣众人所言无疑。 魏伯闻言尽哈哈一笑,道:“壮士好俊的功夫,过来吃一碗罢,今日我做东!” 青袍人回身一看,但见得一个中年人带着一群青少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也不矫情,一个皱眉道:“哈哈,朋友仁义!但此情怕是消受不起了,若不料错,巡查的狗爪子们便要来了,真还不走,说不得引得一身骚啊!” 魏伯道:“哈哈,壮士且不畏惧,我等又有甚么好怕?你这朋友,我交定了的!” 青袍人见得这大汉爽朗,当下一个抱拳,不再推迟,正要举步而赴。 可是突然间!外间呼哈而来,其回神一看,正是一小支巡查爪子火急火燎赶来。他脸色不由不快,一阵暴怒! 刘涣见状,心底热血沸腾,暗道:“是了是了,这他妈便是江湖!呵,说不得今日又该出风头了。” 涣哥儿想及于此,打断魏伯言语,正色道:“好汉,我兄弟几个真是好生敬仰你的,而今我家伯父有请,你可不得推迟呀,来来来……” 青袍人朗笑一声,急道:“不急!要吃酒还不容易么,等某再杀几人,砍下爪子们头颅来,就着鲜血吃了烈酒,那才叫一个痛快呢!” 刘涣哪里肯干,当即一个纵身出来,叹道:“诶,好汉子,哪能再劳烦你动手,这些个小杂鱼,便交给我兄弟几个罢,你且和我家伯父安心吃酒。” 说完也不待那青袍人搭话,朝刘三一个眼神,急道:“三哥,短弩伺候,用时超过十个呼吸,便算丢脸了!” 射手老三闻言,朝身后取出短弩,对准赶来的爪子一个急射,不到五个呼吸之间,外间来人连门槛都没接近,便倒底哀嚎…… 刘涣与刘三等人慢了半拍,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放眼一观,外面地上躺着的,不到十一二个人,穿着打扮,必是金廷爪子…… 青袍人一脸震惊,朝老三一抱拳,赞道:“好俊的箭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老三憨笑一声,二话不说站到魏伯身后。 魏伯脸上挂着淡然笑意,仿佛这事是早已料定的,他拿起酒坛子,将烈酒汩汩注入土碗之中,端起来递给那青袍人,道:“汉子,请!” 青袍人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也不怀疑里间有毒,真是个坦坦荡荡,仗义行侠的人儿。 刘涣心中好不佩服,当刻与刘三等人回到桌边就坐,也是统统举起酒碗,朝青袍人道:“好汉,再同饮此碗!” 那人道了一句“好”字,与众人一道,使烈酒穿喉而过。他哈哈狂笑,连道:“好酒!好酒!好酒!” 老三生平都是随着刘三飘荡,才初初长成的儿郎,哪里见过尘世间有这种豪侠?当即热血澎湃,就要献殷勤给大伙倒酒,可他一端酒壶,里间尽没了酒水,其一个招呼:“店家,上酒来!” 那店家也不现身,畏缩在柜台下边,颤抖道:“客人么,亲爷爷们,你们再不走,我这一家老下怕是活不成了。” 老三不满道:“没用的东西,叫你上酒你便上酒,还怕不给你酒钱么?” 那店家传话道:“哎哟,我的爷爷们,哪敢再收你们的酒钱,这便恳求爷爷们快快离开罢。” 老三闻言待要愤怒!却被涣哥儿打断,刘涣道:“老三,莫再为难店家了!魏伯、好汉子,依我看来,此间爪子横行,我等虽不是怕了他们,但长此以往,必定烦也烦死个人了,扰了大好的酒兴!若好汉不嫌弃,便在郊外山脚,我等有一个住处,还请去那里长谈,我们喝他个天翻地覆!如何?” 青袍人道:“也好!都是铿锵之辈,侠义豪爽之人,某也不畏惧你们,请带路吧!” 刘涣大笑一声,吩咐射手与刘三“洗劫”一番,把店中好酒带去数坛。他朝青袍人道:“请!” 青袍人也不推却,只身上前,道:“请!” 不多时,几人行走如风,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发丝被风儿吹得杨到后脑勺去…… 只因这处酒肆出了人命官司,旁边尽无半个敢看热闹之人,自无阻拦。 刘涣引领那人来到集市边,早有马儿藏在树下,他翻身上马,伸手给青袍人道:“好汉,同乘一骑如何?” 青袍人也不接刘涣的手,双腿一曲,飞身上马,骑在刘涣身后,才道:“有何不可,走!” “驾!”主子一催,马儿一声长嘶,飞踢消失在集市尽头…… 涣哥儿一行不多时来到那破屋之中,当即招呼青袍人好坐。 还未见礼名姓,老三便迫不及待搬来酒水、取出肉食。 按刘涣想来,他是不知此人来历。 可一是听闻师父沉吟,或有说道,他憧憬满怀,期待万分; 二是此子行径当真豪迈无边,尽敢在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之下戏弄金人,必定有所凭借。 故而他索性也侠客一番,深交此人,定无过错。 第一百七十章 侠客行(其三) “百年诗礼延余庆,万里风云入壮怀”。这对仗之句或有不妥,但其间豪迈,正合此时此刻…… 却说青袍人与兄弟几个连干几碗,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正是热风炎炎,踟蹰乱鸣,那日头高挂,射得人不敢正视。其摸了一把胡须,感慨道:“这般时节,正是麦田青葱,踟蹰催熟之际,却可惜了这朗朗乾坤,良田沃土尽皆荒芜。哎,这碗中烈酒呀,不晓得费了多少粮食方才酿成?尽拿去孝敬金狗,气煞多少寒士豪侠?” 刘涣答道:“好汉何必嗟叹,好在而今我辈得食,也不枉费了这几坛子美酒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再请干一碗!” 汉子笑道:“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这小兄弟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干!” 于此,他与刘涣对饮一碗。大家豪气渐熄,是时候介绍一番了。 可涣哥儿正抱拳要问,却见魏伯又端出一碗酒来,递给那青袍人吃了。 魏伯皱眉道:“汉子与‘王三’是何干系?” 青袍人阙疑道:“这……请教是哪个‘王三’?” 魏伯道:“便是京兆咸阳人士‘王害风’!” 哪晓得那人闻言,一个惊异,突然激动道:“你识得家师?” 他这一个“家师”,搞得刘涣众人心中一阵突兀。暗道,“原来他师父的名字叫做王害风,又称王三。可魏伯曾言,不是说的姓王、名中孚、字允卿的么?怎地此番又扯出这两个称呼来?看来有好故事可听了!” 果然,魏伯听他言语过后,所料自己没有猜错,当即爽朗一笑,道:“哈哈,王中孚其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不正是那文兼擅骑射、任气好侠、不治家业,金天眷初年应武选,中甲科的王大侠么,鄙人好生佩服他的。可惜了,可惜了,那人创教建会以后,已于乾道六年撒手人寰,我就是想结交,也不可能了!哎……”说完仿佛英雄相惜,可又遗憾连连,随即自行吃了一碗酒。 青袍人再也坐卧不住,激动一番,复再感慨起来,叹道:“哎,实不相瞒,英雄所言之人,正是家师无疑。他老人家收我兄弟几人为徒,亲传本事,赋予重任,却及早仙逝了……而今全真教一分为几,便是以前先师所建的三教七宝会、金蓬会、三光会、玉华会、平等会等据点,也尽皆解散了。还好我师兄弟不忍先师心血白费,尚保存了马师兄的遇仙派、不才的龙门派、谭师弟的南无派、刘师弟的随山派、郝师弟的华山派、王师弟的全真派、孙师妹的清静派……但这一两年来,师兄弟们聚少离多,再不复先师在世时的盛景了,想要举义抗金,又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了……英雄既然识得先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人一口说了许多,把“家底”都抖露出来,不知是他酒后放荡,还是本来真诚,待人从不弯酸隐瞒。 魏伯见他这般胸襟,毫无吞吐之态,心底好不佩服,叹道:“嘿!贱名不住挂齿,却不知你是否听过大宋忠义刀魏胜之名,那便是家叔了。我出生贫寒,也无师父调教,从未习过诗文歌赋,在家中排行老六,老辈人便已魏老六称呼。却不知好汉子道姓名谁?” 正在二人搭话之间,刘涣两个震惊,心中波澜翻滚,再也不能自己。 其一是:他从字里行间听了出来,“全真教”三字尤为清晰,难不成尽在这里遇到了前世敬仰的侠客来?此子定和王重阳有关系。按历史资料记载,史上却有王重阳其人——他原名中孚,字允卿,又名世雄,是道教重要派别全真教的创立者,北宋末京兆咸阳大魏村人,出生于宋徽宗政和二年,卒于宋孝宗乾道六年。 王重阳出身于一个“家业丰厚”的富裕家庭,自呼王三或王害风。早年为儒生,善属文兼擅骑射。金天眷初年应武选,中甲科。任气好侠,不治家业。 相传他四十八岁时于甘河镇遇仙,得修炼真诀,悟道出家,曾在终南山筑墓穴居,自称居处为“活死人墓”。金大定七年抵山东,先后在文登、宁海、福山、登州、莱州等地,建立三教七宝会、三教金莲会、三教三光会、三教玉华会、三教平等会,传道说法…… 由此来看此人定是“全真七子”中的一人,看他侠义举动,不知是不是丘处机? 其二是:他那姓魏的师父,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真实名字,却在今日与一个第一次谋面的侠客说了出来……“魏老六”,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则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分量恐有不及,否则为何不早告诉他真名?若是假,则师父之城府实在不可斗量…… 果然,那青袍人听闻,一个惊疑道:“你……您可是游侠魏老六?” 众人再听“游侠魏老六”之称呼,暗叹江湖上的事情,真他妈复杂。 魏伯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湖上的朋友尽给我安一个游侠的名称,实在是看得起我!” 那人道:“不敢不敢!前辈当之无愧!是不相瞒,晚辈便是丘处机,道号长春子。今日得见前辈,实在三生有幸!” 魏伯道:“无妨,想必是缘分使然,来来来,我给你引荐一干人等……这是我在鹅湖山时收的徒儿,姓刘名涣……”当下一一把众人介绍给丘处机。 丘处机也一一行礼问好…… 几人欢声笑语,好不痛快。可那涣哥儿却突然感慨一声,叹息出来。 丘处机疑道:“涣哥儿,你何来叹息?” 刘涣吞吐道:“没……你……你……你当真……当真是丘处机?王重阳的弟子?” 丘处机皱眉道:“涣哥儿说得甚么话,鄙人从不嬉言的。有何指教么?” 刘涣道:“不敢,不敢……我的天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王重阳啊王重阳,你咋早早死了,哎……” 这刘涣一个激动,回忆起前世武侠来,他的疯言疯语中,甚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话,大家是听不懂的。可他一味地说王重阳的“名讳”,难免没有礼貌,不合江湖规矩! 这丘处机虽然入道修习,可也是个血气方刚,嫉恶如仇的汉子,眼中哪里揉得下沙子?当即将酒碗丢在地上,怒喝一声道:“你刘涣甚么意思?先师名讳,岂是你任意提及感慨的?便是你师父魏大侠,也是懂礼懂节。你在这般戏言,莫怪我不客气了!” 刘涣听他愤怒,本是自己无心过错,哪晓得惹怒了他,当即就要道歉,可心中又生一计,暗道“却不知这丘处机,像不像武侠小说中写的那般厉害。老子也是习武之人,说不得请教一番。但朋友还是要交的,可不敢乱来!” 只见涣哥儿赶紧赔罪道:“误会误会!道长莫怪,只因小子想及你先师名声,难免心生仰望,暗叹不能与英雄同生一个时代。小子又是习武之人,既起瞻仰拜服之心,可未能一睹王大侠风采,难免叹息,言语之中得罪了道长,还请原谅则个!” 魏伯也不阻拦,他自家的徒儿,心底想做甚么,他清清楚楚…… 丘处机道:“哼!好说好说!你出言不合江湖礼仪,贫道原谅无妨。可你话中意思,是说倘若先师在世,便要请教一二咯?” 刘涣道:“对呀!丘道长有所不知,适才你在店中使了一套大擒拿法,小子好生佩服的。不知是不是你先师所传?” 丘处机道:“是又如何?” 刘涣道:“不敢,小子以前也得家叔指点,传了一套‘擒敌拳’,当下心痒,想请道长指教一二!” 丘处机不肯弱于人,暗道总不能坠了师父遗风,当即长身而起,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涣哥儿有意思,不如就来个以武会友罢!” 刘涣也站起身来,道:“求之不得!” 二人当下出了屋子,站到院坝之中…… 魏伯却居中言及:“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万万不可伤了和气才是,点到为止即可!若有哪个不听奉劝,莫怪魏某人不讲情面了,涣儿,你听清楚了么?” 他这话看似一个“裁判”说的话,实际上却是偏袒自家徒儿。丘处机哪里听不出来?可这魏老六毕竟是他“前辈”,他师父在世之时,也曾言及过的,当下不好搭话,只是立了一个门户,抱拳朝刘涣道:“请!” 刘涣也不客气,回了一礼,便将前世擒敌拳使将过去,正是一招直拳横踢。 这擒敌拳本是寻常功夫招式,可刘涣自打随魏老六习武以来,丹田气海之中已然形成内劲,他反应灵敏,眼疾手快,拿捏得当,当即却把寻常的功夫把式使得虎虎生风…… 丘处机没想到刘涣说打就打,来得好快,不过眨眼之间,那拳头已然使到他的跟前。 可丘处机是甚么人?那是一方“势力”的头头,打打杀杀见得多了,当刻怕也不怕,一个弓步踏出,尽是以防为攻,只要找准刘涣破绽,必定一击而成…… 刘涣却不给他机会,迅疾一招前蹬弹踢攻去。 丘处机笑道:“来得好!”突地抱臂成环,要使一招滴水不漏。 刘涣也是聪明,灵光一闪,不待招式使老,又变一招抱腿跪裆,丘处机一个闪身让开,止住缓冲,侧身翻过,横拳击来,力道极大。 刘涣正想试试丘处机的力气呢,当时侧身过来,右手成拳,“砰”的一声,硬接了丘处机一招! 二人双拳想击,各自退开身去,都感手臂发麻,对手不好相与呀…… 转眼之间,又缠斗在一起,呼哈大作,在这炎炎夏日之下,打得难解难分。不多时,已然扯了十招开外…… 丘处机所学颇杂,心思灵巧,以万变应不变;刘涣一股脑而横冲直撞,擒敌拳一十六动使得翻来覆去,可尽半点破绽不露; 丘处机奈何不了刘涣…… 刘涣也奈何不了丘处机…… 刘涣最拿手的不是战斗经验和功夫招法,而是那一身蛮力,可奈何这丘处机实在过于灵巧,时而如穿梭的蝴蝶、时而如难以捉摸的灵猿、时而如伺机而动的蟒蛇……就是不让刘涣沾他身体半点。 丘处机呢,却是使出了生平好多功夫,可转来转去,刘涣就是一力降十会,不动如山,任他百般纠缠,半点破绽也找不到…… 二人渐斗渐猛,所谓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这夏季的天气又热得慌,几人都是吃了酒的,当时越打越热,流出汉水来…… 魏伯见状,大呵一声,止住二人! 二人收势而立,相视哈哈大笑…… 魏伯道:“算逑算逑!我看你二人是旗鼓相当,再斗下去,也分不出个高下来。在等片刻,这日头就要落坡了,回屋吃酒吧!” 刘涣道:“全凭师父吩咐!” 丘处机道:“全凭魏大侠安排!” 两人不打不相识,尽勾肩搭背,拉着手腕进了破屋子…… 歇息片刻,刘涣把擒敌拳要领一一说给丘处机听了。丘处机心中惊疑,暗道从未见过这等功夫。这刘涣年纪轻轻,也是见解独到,重要的是他从不私藏,将一个“擒拿”之法说得淋漓尽致。 人家且这般真诚,丘处机可不敢私藏,立马说出了自己这一套大擒拿法的要领,反正这功夫会的人多了,他师父王重阳也没有严令门下弟子不许外传。 众人只听丘处机道:“这套擒拿法,讲究的是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为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便是这个道理。但就中又讲究内劲相引相接的法门,便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为阴、外为阳、内外贯为一气,正道是一形不顺、难练它形……” 他这些道理,几人一听就懂。 刘涣暗想来,那所谓的“内阴外阳”,不正是道家的调调么?看来这丘处机果然磊落,从不隐瞒自家道理。这个朋友,交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侠士相驳 是日,丘处机与刘涣等人促膝长论,期间酒水喝完,不知麻烦兄弟几个跑了多少来回。 他丘处机一生以来,仗义行侠,嫉恶如仇,但遇不平之事,拔剑而起,挺身而斗。听着他走南闯北,灭贪官、杀金人、扶危济困、传道授艺的经历,好不快哉。那涣哥儿听得如痴如醉,暗叹此等人生,才叫一个快意恩仇! 魏伯是老江湖,很少提及自己过往,但此间遇得“同道中人”,尽一改常态,滔滔不绝,讲得是吐沫横飞,满面酡红。不知是酒醉了,还是人醉了? 魏伯再饮一碗,叹道:“嘿!****个八辈先人,这金狗南侵以来,百姓再没好日过了。朝廷指望不上,偏非民间市井,尽有许多人将期望寄托在你我这等匹夫身上,可笑、可叹、可悲!” 丘处机也是“哎”的一生叹息,右手成掌,“啪”地一拍,将一个酒壶击碎,他道:“前辈道的是,若四海安宁,天下太平,百姓乐业,哪还有我这等用武之地?哼,而今这世道,早把人儿弄得人模狗样了。真是苍天无眼!” 这两人纵论古今,忽地感伤时局,枉自嗟叹起来。不过一想也对,毕竟是些寻常武夫,虽被世人冠以“大侠”称号,但这一个侠字,不要也罢。若真是客观条件允许,哪个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偏非要去做那放火杀人的勾当? 刘涣兀自点头,心底暗暗感慨,“是了,茫茫众生,到头来寻的都是一个‘安逸’罢了,真若有吃有喝,或许谁也不愿意折腾。” 丘处机忽地再吃一碗,哈哈大笑:“魏大侠、涣哥儿、诸位兄弟,你们且说这习武何用?读书何用?上不能抗暴权,下不能扶贫弱,外不能安天下,内不能治家国,当真半点逑用也没有的。甚么狗屁大侠、狗屁居士,庙堂相公也好、边关雄才也罢,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五斗米奔波……” 魏伯道:“正是!他奶奶的,这青天广宇,朗朗乾坤,偏非连一个安逸的地方都没有,天下寒士,四海学者,纵是伤透了心,也是望洋兴叹!真是个狗屁的大侠,老子便从来不以侠义自居!羞煞个人了!” 刘涣见得“热火朝天”,正是“煽风点火”之际,他突地问道:“丘道长,说是你们修道之人,要讲一个清心寡欲,道法自然的。怎地你却嫉恶如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遇得贼子,更是拔剑便杀?” 丘处机面带酡红,微微三分醉意。而今已是傍晚时分,夏天时的夜里蚊虫最多,饶得人心神不宁。好在美酒相伴,英雄相陪,一时间倒也适得其所。 他微微定了定神,朝涣哥儿答道:“哎,涣哥儿有所不知,我本在山东等地传教授业,按师父遗训,正是要教人清心寡欲的,奈何老子看不惯金人恶行。偏把龙门派往抗金的路上引,但到头来金人势大,我龙门派被严令追杀,老子在一众弟子护佑之下,南行而来,本要去襄阳府等地,看准时机,东山再起……却不曾想遇到你们,真是造化弄人。邱某人是吃酒吃肉,是嫉恶如仇,还不是金人害的,有甚么法子了?” 刘涣听他言及,真是一肚子苦水,这丘处机在前世被金庸先生写得血肉俱全,有魂有魄,不曾想而今亲自结交,见得真人,自另有一番感触。他道:“丘道长,听你言及感怀之事,却多妄自菲薄。你自说是‘没有法子’,难道就是真话?” 丘处机不明所以,皱眉道:“自然是真话的,涣哥儿有甚么指教?” 刘涣道:“不敢!但我思来想去,之所以大伙会感怀伤神,时而颓废,究其原因只有几个,其一是金人作祟、其二是朝廷堕落。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缘由,便是动荡之中,难寻安身立命之所;覆巢之下,难得完卵之状;国不国,则家不家。家且不完整、且支离破碎,人便是无根浮萍,生死不由自己!不知对否?” 几人一听,暗暗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国碎家破,家破人亡。 丘处机道:“魏大侠只说涣哥儿书读得多,果不其然,你所言甚是!” 刘涣道:“区区闲谈,倒是扰了大家心神。可小子却不明白了,既晓得因果,为何不有所作为呢?难不成堂堂男儿,便要眼看家国沦丧不顾,堕落于苟安岁月之中么?” 丘处机道:“说的是!可……邱某自‘行侠以来’,屡屡失败,便是先师在世时,也奈何不了金人的。涣哥儿有甚么好法子?” 刘涣道:“嘿!这名不正,则言不顺。依我看来,而今大宋虽然苟安,但天道正气尚存,我等匡扶社稷,举义安边,得寻一个法子才是的!光靠一腔热血,胡打胡闹,怕是成不了气候。” 哪晓得丘处机一听不乐意了,反驳道:“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苍生黎民,何尝不是把期望觊觎在朝廷身上,可到头来呢?哼!到头来还不是不了了之。却不见而今朝廷又有甚么举动了?这没有举动且不论,关键是贪官横行,污吏遍野,老子看这赵家王朝,天不来灭,早晚自灭!” 刘涣也不怪他言语激动和出格,轻笑一声道:“丘道长,但凡做人做事,是要讲求方法的。就如武学一道,靠得一厢情愿,满身蛮力,能成功么?” 丘处机道:“你这意思是说,我等为图忠义,赤诚抗金,扫清寰宇的举动还做错了不成?” 刘涣道:“不敢!忠肝义胆是对的,可付诸的实践却不对头。” 丘处机不服,问道:“哪里不对头?” 刘涣道:“丘道长行侠仗义,我可不敢妄加评论,但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大家听听对与不对?” 丘处机道:“你请说!” 刘涣道:“但凡做一件事情,要想几个问题,其一是为何要做?其二是此事为何事?其三是怎么做?其四是做成以后如何?做不成以后又如何?就拿抗金一事来说,身为宋人,之所以抗金,是缘于金人蛮横作祟,占我河山,杀我父老,辱我家国,我等对之有恨有仇,自然要反抗。此为抗金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但凡世间苍生,寻求的莫不是一个安逸,而今安逸不得,被金人扰了去,故而更要抗金; 但这抗金到底是甚么事情,抗金自然是杀人放火、取敌首级、驱除敌众、光复河山的事情,大到朝廷层面,民族层面,小道家园层面,个人层面; 至于怎么抗金,可又有说道了。是想,金人势大,单论人头而言,不下万数,若以个人能力,便是人家金人洗好头颅等你去砍,你砍得完么?所以抗金的方法,说的俗套一些,就是打群架,要把普天下散乱的个人力量集中起来,讲谋略、将策论、讲士气、讲城府、讲兵器、讲战法、讲钱财……打的是群架,损耗的却是大宋金钱和普天儿郎的性命与鲜血; 若抗金成功,金狗被驱逐出境,我大宋河山自然得以光复,肥田沃土回到百姓手中,羊群马儿归于自家圈内,妻儿不散,老有所养,幼有所学,民有所食,出有衣着,卧有被褥……才得安逸,才得幸福; 若抗金不成,势必家国沦丧,支离破碎,满目疮痍,从此举国做了奴隶,再无自由可论,再无家园可论,再无妻儿可论,再无安逸可论,再无幸福可论……”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众人一时间兀自沉吟,说不出话来。 刘涣见状又道:“可有话说么?若没有,小子还有再论,君且细听!即是如小子适才所言,搞清一个来龙去脉,而今到了痛定思痛的时刻了。不如今夜就乘着这朗朗繁星做伴,来个‘隆中对’算逑! 丘道长,按你所言,你屡次举义,为何失败?是怎样做的?做的方法是否妥当呢?想必你心中有数,小子不敢遑论。但我等来谈谈朝廷举动吧,便在太上皇赵构时期,就已然失败了。君不见多少忠臣良将含恨而亡,譬如岳元帅……又说而今赵昚时期,那北伐失败才多久时间,张俊的尸骨还未寒呢……” 魏伯听闻要说话了,他骂道:“去******,那岳元帅含恨而终,赵构时期的抗金失败,还不是拜奸臣所赐,拜贪身怕死的主和派所赐?前些年赵昚北伐化为泡影,一是张俊指挥不当,主将副将不和,二是朝中史浩等人作祟,怎能不失败?” 刘涣没有答复魏伯,而是转身问丘处机,道:“丘道长,你且说来看看?” 丘处机道:“魏大侠所言甚是,你所讲的,便是朝廷层面的抗金吧,邱某山野痞夫,可不敢苟论。但要说到鄙人失败,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了,便是你说的抗金是打群架,老子龙门派才多少人,怎可能打得过金狗?” 刘涣道:“我先论师父所言,其一要讲,师父所论完全在理,可不尽全面。奸臣当道,主和派作祟是一回事,当局者赵构糊涂是另外一回事。究其主要原因是赵构时期的大宋实力,与金人稍有悬殊。是想,那时宋室凋零,靖康二帝被俘,民不聊生,群盗遍野,吃穿且成了问题,朝野上下又出幺蛾子,抗金一事自然难上加难。岳元帅等名将固然忠义,都是千古难寻的奇才,要是一鼓作气,说不得能成功,可就算怎能一鼓作气,到底能不能成功呢?说句打脸的话,不好讲啊……再说而今赵昚时期,历经几度春秋的休养生息,大宋实力渐长,举全国之力与金人一战,是有希望的,偏偏有恢复之君,而无肱骨之臣,那张俊算甚么东西,早些年追随岳元帅之时,不也是个贪婪的凡夫俗子么?让他去打仗,让他去北伐,不失败才怪了!且不说这等卵话,可诸君想想,便是任何一个朝廷人才辈出之时,要打赢一个胜仗且不容易,赵昚那时满朝能用之将,也不过一二人,怎么能行?” 几人听得糊涂,这涣哥儿忽东忽西,侍思维太快了,当下搞得一个模棱两可,不知从何说起? 丘处机道:“涣哥儿且高论一番,可有甚么好主意了?” 刘涣道:“嘿!我且论过了,打仗到底是打群架,拼的是武器、人才、金钱……说到底,打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我讲这‘综合实力’,不知诸君是否懂得?” 刘三等人长期受他“教化”,自然有所理解,魏伯不屑一顾,兀不多言。 丘处机一听之下,暗暗思索片刻,道:“综合实力?比如……比如一个习武之人的刀法、剑法、腿法、掌法、轻功、内劲等等加在一起的力量么?” 刘涣笑道:“丘道长果然是人中龙凤,你这说法恰当得很的。小子正是这个意思!” 丘处机得到肯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鄙人省得了。涣哥儿真是高论,区区通俗辞藻,尽这般深奥!” 魏伯却抢道:“休得夸他。你听他说了这许多大道理,可又有什么解决的良策了?” 丘处机闻言看向刘涣,道:“对了,还请涣哥儿指教呢?” 刘涣道:“那还不简单么?综合实力不够,便想方设法提高就是了。恰如丘道长所言,我们刀法不行,便苦练刀法,腿法不行,便苦练腿法,轻功不行,便苦练轻功。战法谋略不对,便广纳人才,取长补短,三个臭皮匠且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丘处机道:“这……是这个理!但是战法谋略不对,却靠人才就能弥补了?” 刘涣道:“非靠人才不可!” 丘处机道:“如何讲?” 刘涣道:“这也简单,我打一个比方就成,兵书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固然再好不过了,可千百年来,实际操弄之人,又有几个懂得灵活变通的?还不是没有人才,误解乱用了先辈谋略。哎……说也说不清楚,丘道长若想明白,小子倒有一个提议。” 丘处机道:“好啊,这以身试法的门道最好不过,还请涣哥儿直言!” 刘涣道:“若道长有胆识,不如明日我等深入北边敌营,杀几个贼首来玩玩。也好施展一套擒贼先擒王的门道给你看看,到时请多多指教才是!” 丘处机心底暗叹,赞道:“天了,看你小小年纪,却是个浑身是胆的汉子。但你且不怕,邱某就怕了么?你只说千百年来的人不会灵活变通,我倒要看看,你涣哥儿是如何作的?” 刘涣道:“哈哈,到时你便知道了,这法门被我修改了,有一个新名儿。” 丘处机道:“甚么名儿?” 刘涣道:“斩首行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斩首行动(其一) 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丘处机被刘涣说动了,听得要做甚么“斩首行动”,心下好不高兴。他这才想起荆轲刺秦来,暗道:“那荆轲行径,不正是如涣哥儿所讲的一腔热血、不重谋略么,藏把匕首能成甚么事?可不对哟,张良不也刺过秦王么,想他张良何等才学,还不是失败了的……” 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这丘处机可不是僧侣,但在占名山一事上,说不得他是有那个雄心壮志的,偏非不敌金人,只好游走南方,到了河南境地遇得刘涣一行,听闻高论谈吐,哪有不痛快的。“斩首便斩首,哪个怕哪个?”丘处机如是暗道。 到得而今,那刘三等人才一个恍惚,原来涣哥儿说了这许多许多,却是想拉人入伙呢。哎,可人家丘道长侠肝义胆,有话直说不行么,弯弯绕绕的,好不别扭! 呵,他们哪里晓得刘涣的心思,他一直相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尘世间有两件事情最难做成,其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入别人的识海之中;其二是把别人的银子装入自己的口袋里面。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给丘处机传一个道理、一个思想。他是多么希望,丘处机在得到这些东西以后,能够去个他的师兄弟们说,去给他龙门派的弟子们说,去给天下人说——正如他刘涣所讲,若能集结天下散乱之个人力量,上下一心,何事不成? 话不多说,却言刘涣一行是夜就着地上画了一道简易图形,瞅准明日方向,便是唐州以北,许州以南。那中原境地,必有贼首驻兵,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几人乘着酒壮英雄胆的豪迈,当场商议而成,击掌谋誓,哈哈大笑…… 当夜无话,翌日天才初亮,几人一行翻身上马,踏着晨露急行而去…… 可这邓州距离许州却很远的,从地理位置上看,便在宋金相交之界,邓州、唐州、蔡州、颍州几乎连成一线,坐北朝南,遥相呼应。这几个大州孤立而言,不见甚么厉害,可联系一想,却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可惜了,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却被金人占去,来时若要夺回来,可不好相与。 刘涣暗想,这等铁锁横江的屏障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将来北伐,必须一鼓作气,以闪电速度夺下才是,倘若拖沓片刻,等金人反应过来,可就困难了。 又说几人要去的许州,更是不得了,其古名便是许昌!于河南中部、中原腹地,历来是群雄逐鹿之所。境内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自西向东南缓慢倾斜。有得一处大山,叫做大洪寨山,延伸至禹州境地,属全境最高点,想必那金人驻军,最厉害的大本营,当在大洪寨山无疑。 山有山行,水有水势,许州境地,又得洧水、颍水西北流入,再有洧水北来,所谓一城一池,得天独厚,前方百许里开外,再得适才所讲的邓、唐、蔡、颍四周护卫,从南向北,想要打到此处且占领之,更是难上加难的…… 果不其然,几人小心翼翼,绕过唐州而行,期间不知见到多少金人兵卒,或有他族军交错,倒也不容小觑。 射手老三见状就要大骂“******狗杂碎,愿作金人狗,也不做宋人魂。老子灭了这伙没骨气的!” 刘涣赶紧一个呵斥,骂道:“你就是这般臭德行,不是说的变了么,怎地又恢复了,真是狗改不了****!” 老三道:“这……这不是和丘道长结交,心中侠义难平嘛。再说了,不是要来斩首的么,你看此间签军众多,再往北行,必到金狗驻地……” 刘涣打断道:“你少来,这些个小杂鱼算得甚么?连半个猛安都算不上,能有甚么了不起的敌首?” 射手道:“行行,老子不说了,那你带着大家去甚么中都吧,去将完颜雍杀了算逑,那****的才是金人最大的首脑呢。” 刘涣听他说话气自己,骂道:“老三,你放心,那完颜雍的头颅老子早惦记许久了的,而今就向你打一个包票,将来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他,你信不信?” 老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催马走到丘处机的身侧,与那牛鼻子去讨论武学去了…… 为求谨慎,几人压缩“装备”,卖了多余马儿,或装成经商之人,历过重重关卡,马不停蹄,再度五天时间,总算来到许州境地。 丘处机一望官道,见得多有骑兵往来,哨卡不断,他提议道:“魏前辈、涣哥儿,这官道可不好走,咋办?” 刘涣一观地势,沉吟道:“算了,弃了官道,改走隐蔽之所罢,此地再往北行,金兵定会越来越多!” 魏伯道:“你要斩首,这不是好地方么,还要去哪里?” 刘涣调转马头,答道:“大洪寨山!” 魏伯闻言赶紧催马赶上,骂道:“你疯了么?你可晓得那大洪寨山是什么地方?” 刘涣道:“不就是这许州境地的制高点么?怎地了,师父不想看看名川大山?” 魏伯道:“****的,甚么名山大川,那是兵家险地,大洪寨山之下,必有强悍金兵驻扎,且不论你能不能抵达,就算到了那地方,恐怕你进也进不去的。” 刘涣却笑道:“险地么?要的就是险地!” 魏伯见他固执,暗叹一声,不再言语,仿佛觉得自己老了,驾驭不住那鹅湖山的小儿郎了…… 丘处机闻言问道:“涣哥儿,魏大侠所言不错,那大洪寨山必是险地无疑,难道非去哪里不可么?” 刘涣道:“邱大侠,你怕了么?” 丘处机冷哼一声道:“哪个怕了?去便去,你刘涣且一身是胆,贫道就舍命陪君子罢!” 刘涣朗笑一声道:“玩的就是刺激!驾……” 可金人越来越多,行路越来越难。 几人无奈,只好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白天睡觉休息,晚上赶路。 这般安排,众人生物钟一时间难免调整不过来,可将就一两日过后,也就习惯了。好在陆游给的这几匹马儿确实不菲,千里良驹呀。刘涣深深觉得,便是当年曲端的“铁象”在此,怕也有所不及。怪不得西北边的人那般狂野,来去如风,原来是拜坐骑所赐! 到了第三日凌晨,几人疲乏睡去——不睡也没有法子了,只因前方被一道天堑挡住,那天堑不是甚么,就是金军结成的连锁大阵,每十丈不远,必有一处营房,连横综合,相互照应,巡查往来,警惕万分…… 刘涣叹道:“这他妈才像一支部队呢,可见必是五六个个猛安规模,说不得,直属于某处元帅府呢,可而今没有战事,是哪个亲王统兵呢?或许没有亲王坐镇,但来头一定不小!这次真他妈玩大发了……” 老三猫着身子,也是一个感慨,道:“他妈妈的,老子以前只觉得辛弃疾的信州军了不起,却不曾想,这规模比信州还大几倍不止呢。” 刘涣道:“莫再多言,寻了隐秘之地,换哨换班,歇息一宿再论。三哥随我来!” 刘三跟了上去…… 丘处机急道:“涣哥儿,你要做甚么?” 刘涣道:“没甚么,丘道长困么?” 丘处机不解道:“自然是困的,如何讲?” 刘涣笑道:“你且困了,金狗就不困么?” 丘处机若有所思,皱眉道:“你……甚么意思?” 刘涣道:“无他,老子们大老远的赶来拜访金人,总得给他们个把见面礼吧……” 魏伯就要不允,可为时已晚,那刘涣与刘三已然飞身而去,如夜间的鬼魅,摸着黑,进了黑森林…… 几人提心吊胆,不敢入睡,就着隐蔽之所细细观看。可半点动静也看不到,这夜色之中,早已寻不见涣哥儿两人的身影。 夜露厚重起来,几人又是长期赶路,再强的汉子,身体也吃消不起的,眼皮重若千钧,就要睡去。 可是突然! “砰!” 一声巨响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不到几个呼吸之间,隐隐听得军营中一片嘈杂。 再历半响不到,老三突然急道:“你们看,西首的军营起火了……哦不,南首的人儿好生躁动,是马惊了么?” 几人循声看去,果然半点不假,突然间,瞌睡也不来了,精神抖擞万分。 丘处机叹道:“这刘涣到底是甚么人?是他做的么?” 魏伯嘿嘿一笑道:“嘿,你有所不知,我这顽皮的孽徒,搞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最是拿手了!” 丘处机不予答复,将手中的剑鞘握得死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但觉眼睛一花,突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闪将过来,却是刘涣和刘三无疑。 涣哥儿见得魏伯等人猫在暗处看“热闹”,急道:“还不走,等着金人来捉么?” 如此,大伙赶紧逃去,寻了安静之所隐蔽起来。 这刘涣一去一来,不到半柱香时间,好快的速度…… 是夜,几人在激动之中睡去…… 等到天色开亮之时,早有丘处机的呼声传来,只听他道:“看看,这便是大鸿寨山么?” 几人一个惊愕,放眼看去。 只见得万壑纵横,群山围拱,峰峦叠翠,气象万千之势咋现眼前。自西至东,水流成河、环绕而过,另有悬崖峭壁,陡立寒心。自东至西,澄滢碧透,鸭欧飞鸣…… 便在山南水北,险要之地,早被金人设卡设防,昨夜营中突闻变动,此刻兵卒们来回巡查,好不警惕。 刘涣道:“对了,就是这地方!这是我大宋的中原!我大宋的山川!”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斩首行动(其二) 当年完颜雍击退了赵昚的隆兴北伐。和大宋重新订立了和约。 在合约签订后不久,大宋曾宋一直要求改变宋朝皇帝接受金国国书的礼节和河南土地的要求,可并未得到完颜雍的同意。 由此可见,赵昚早已看出了河南等地的重要性,否则被金人占去的土地尚多,他别的不要,为何一定要那河南呢? 弱国无外交,拳头没人家硬实,吃了败仗,乞求得不到允许,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刘涣与丘处机而今所在之地,正是河南境内,而且是一处历来兵家必争的许州。 却说刘涣深夜探营,将里间兵营的安插和排布摸了一个大概,还与刘三分头行动,他负责投放木疙瘩暗箭伤人,刘三负责烧粮草、惊战马。 这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好在毫发无损,归来后叫上兄弟伙,急退到五里以外的地方,见得没有金人追来,才重新找了一处隐蔽之所,养精蓄锐起来…… 直到来日中午将近,几人吃喝完毕,喂饱马儿,堪堪乏解了几日以来的奔波困苦。 丘处机道:“涣哥儿,你昨夜真是好胆识、好本领,可杀了甚么大头头?” 刘涣道:“哎,这伙金人可不像邓州唐州等地的杂碎兵,厉害得紧,老子且捉摸一阵,也看不出哪个是头头来,故而只好乱炸一通了。” 丘处机闻言暗想,“便在刘涣心目中,这大鸿寨山处的金兵且不同寻常,看来定非虚言,说不得他那斩首行动怕要泡汤了。”他道:“即是如此,那该如何做了?” 刘涣沉吟道:“我昨夜细细观察,这伙金狗训练有素,极讲布阵之道,守卫森严无比。举三哥所探,他还发现了金兀术时期的铁浮屠,不知是否改进?昨夜逃离之时,营中反应迅速,尽然有序,丝毫不乱。而今必定加倍小心,我真是打草惊蛇了。” 魏伯听他此言,一个怒骂道:“狗崽子,早叫你不要逞能,你偏非不信,这下好了,人家金人已被惊动,有了举措,你那甚么狗屁斩首行动,只怕搞不成的。” 刘涣笑道:“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就是要让他们惊动,只有乱起来,才能找到他们的头头呢。” 几人闻言不解,异口同声道:“如何讲?” 刘涣道:“你们且想想,这金狗通过昨夜一乱,到得今日还找不到半点原因,能有几个想法?” 丘处机道:“有几个想法?” 刘涣道:“其一,莫非以为是契丹人或者蒙古人,亦或者是宋人的探子寻营;其二是出了内鬼;其三是刺客袭营;其四是只不过一场意外。” 魏伯道:“哼!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刘涣道:“也不尽然,师父你想,这金人又不是傻子,我所讲的以上几个原因之中,他们一分析就晓得了——他们一定会想,契丹人的叛乱早被完颜雍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说此处是中原境地,那契丹人不可能越过重重关卡跑到此地来,就算是,也不会只有一二个人。可昨夜我等行迹表明,来者也就一二人罢了。由此可得,当排除契丹人探子一说。既排除了是契丹人所为,那同理可证,也绝非是蒙古人和宋人的探子,第一个想法不成立…… 其二是,我通过对这处军营的探访,但觉得他们治兵有方,令行禁止,大多都是本族军,要说内鬼,绝不可能!内鬼嘛,莫非是朝野中哪处不安心的势力派来的。可你们想,他完颜雍而今将金朝统治的妥妥当当,就算有不安分的势力,也不可傻到这一个地步,跑到许州来行凶,第二个猜想也不成立…… 只剩下第三个和第四个了,这第四个初初看时,倒像是以外一场,可只要天色大亮,朝现场一个探查,便可轻而易举排除……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一个刺客袭营了。” 丘处机暗暗觉得有道理,当下疑道:“就算如此,他们是晓得刺客来袭,又当如何?这刺客一说,从秦朝荆轲张良一代,便有典故。刺客极为特殊,心中有恩义、讲目的,寻的都是大头目。这倒好了,既然晓得是刺客来寻大头目,那为首之人还不一个紧张,让下属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么?既然保护得好好的,你那斩首行动又从何说起?” 刘涣一听,这丘处机和他师父差球不多,只要逻辑一长,便会混乱起来,可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刘涣一听就懂! 只见涣哥儿道:“丘道长,若是如你所讲,不正是中了我们这伙刺客的圈套了么?你想呵,只要为首之人被兵卒保护起来,其行走坐卧之间必然迥异,一旦迥异,则必出破绽。只要我等用心一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么?越是防守严谨、越是重甲往来之所、越是巡逻换哨频繁之地,必有大鱼……” 几人这才一个恍惚,暗道果然越乱越慌,越容易露出破绽,这和比武打架是一个道理。涣哥儿是想浑水摸鱼呀。 老三却皱着眉头道:“涣哥儿,可……你说……你说那金人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假设一个防守严谨之所来?好让我等上钩呢?” 刘涣闻言,心底一怔,暗想自己还真没有想到此番,他沉吟道:“应该不会吧,老三,你把金人想得这般聪明,何苦来哉?” 老三道:“哥儿,这可不敢大意呀,这金人狡猾得很的,若非如此,我大宋何以南渡?” 刘涣道:“顾不得许多了,若这伙金狗真要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我们也要闯上一闯的。可你所讲此事也容易勘破,只消我等潜入军营,拉一两个金人来询问,必定水落石出!” 老三道:“嘿,用螳螂捕蝉可不恰当,若真到那时,我等可是被瓮中捉鳖,都成了王八呀!” 几人哈哈一笑,当做笑谈,镇定过后,再朝涣哥儿看来,道:“你拿个主意吧!” 刘涣正色道:“我们不如来个借刀杀人吧!” 几人道:“甚么街道杀人?” 刘涣道:“当然是用金狗的刀,去杀金狗的头头。” 魏伯道:“哼!你这不是废话嘛,啰里啰嗦的,到底有没有主意?若有便请说来,若没了法子,不如打道去临安府算逑!” 刘涣道:“师父莫慌啊,徒儿计策如下,其一,轻装上阵,乘夜摸到军营当中,俘虏一两个金狗而来,问明里间缘由,杀之而夺铠甲装备,伪装成金人,分散而行,万万不可扎堆;其二,见机行事,耐住寂寞,一天不行,就等两天,总有一日,这金人必定暴露出其头目来;其三,找准目标以后,选一个黑夜之际,我等潜伏而进,伺机杀之。若斩首成功,军营必定大乱,我等不可慌张,迅疾挤入混乱潮流之中,夺得战马,飞速而逃……” 刘三道:“若斩首不成呢?” 刘涣道:“若不成功,必定成仁!所以此番必须成功!丘道长,你敢吗?” 丘处机哈哈大笑,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所谓马革裹尸,血染征袍,就算失败成仁,能和诸位英雄死在一起,老子也是死得其所!” 刘涣闻言不再说话,伸出大手来,和丘处机一击而鸣。 兄弟们更无话说,当即狂放大笑,士气高涨!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却说此刻那金人驻地之中,有得将领实地勘察,闻及火器燃烧过后的味道,他眉头一皱,骂道:“哼!不过偷鸡摸狗的勾当罢了,昨夜如何情形?” 这人身着重甲,腰挂弯刀,背上一张大弓显得极为夺目。看他虎虎生风的模样,想必位置不低才是。 见他言毕,一个马军首领双手抱拳,答道:“昨夜丑时,将士困乏之际,莫名其妙之中,但听一声巨响,惊愕之中,急急赶来,已然发现此处营房尽毁,里间兄弟大多身亡。正不解之时,又闻得北首马惊、少许粮草被烧。损失将士共计十人,至于是何人所作,权不清楚!请猛安大人定夺!” 那人皱眉叹道:“来者到底何人,尽如影子一般,半点痕迹且没有留下,是宋人?契丹人?恩……不行,副都督此番奉命巡查边疆,接其父遗志,驻守睢阳,今朝已然来到山下,此事非得告知于他不可!” 这人像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完也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跨上战马,朝北而行。 原来,他话语中所讲的副都督,却是一个中年汉子,其父亲叫做纥石烈志宁,可是个名将,南征北战不知历经几何,后来被完颜雍招降,不仅没有被杀,还委以重任。可惜,那纥石烈志宁一代战将,到得而今旧伤复发,又是身体力衰,恐怖久已。 纥石烈志宁年轻时曾驻军睢阳,距离许州不远,都是河南境地。完颜雍见他命不久矣,感叹其功勋卓著,为宽其心,便委以重任给他儿子,可是个大官,这里称作“副都督”,虽然不是亲王级别,也更不是战争时期,可完颜雍的用意,一目了然! 却说这纥石烈志宁的儿子狂妄得很,而今驻军大宋“旧地”,今日早早前来大鸿寨山查探情况,想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毕竟陌生得很,许多士兵并不晓得其名,只以副都督相称! 话不多说,却讲那人回到大鸿寨山下本营之后,见过了副都督,将昨夜一事详细汇禀了。 副都督却一副愁容,只因听得家音,他那老子怕是不行了,可既得重任,穿上战甲,也只好舍小家,顾大家…… 他沉吟片刻,道:“哼!我看定是某些魑魅魍魉的小贼而已,当是刺客无疑。传令下去,加紧巡逻,守好关卡,若见得异象之人,乱箭射死就是!”看来这人正如刘涣分析的一样,将来者想成了刺客。其实要说刘涣等人是刺客,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所作不是甚么光明磊落的行径。 那猛安却道:“副都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不能大意,是否要加强护卫?” 副都督道:“不用!哼!区区偷鸡摸狗之道,能奈我何?再者论,这刺客不晓得是朝着哪个来的?说不得他昨夜已然成功,逍遥远去了。” 话虽如此,可那属下之人却不敢大意,暗中加了不知许多护卫,无论如何,也要顾及他的安全。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斩首行动(其三) 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当年荆轲刺秦,好不壮哉,而今到了刘涣手里,要行这刺杀之事,却被冠以“斩首”之名,但从气节上来讲,倒是与荆轲相似,都是为了“家国天下”。从气度而言,可比不得荆轲的…… 话不多说,却言刘涣一行缓缓而动,轻装上阵,心底既激动,也偶有凝重之感,毕竟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几人乘着天黑,不多时来到金兵驻地,远远望去,看得规模之大,隐隐有些触目惊心。 丘处机道:“涣哥儿,便由我先去抓一条杂鱼过来罢?” 刘涣道:“道长不可,这等险事岂能让你去做?” 丘处机冷哼一声,道:“哼!瞧不上某家么?不服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刘涣赶紧道歉:“不敢不敢!可……” 丘处机打断道:“休再多言,看我的!” 说完只见他像一只青蛙一般,匍匐一跳,跃去丈许远,几个恍惚之间,已然避过巡查之人,摸到敌营外围边,看来他是要寻一个落单的。 刘涣赞叹道:“这丘处机的功夫真是不错的,但见他跳跃之间,越行越远,毫无拖沓。” 魏伯道:“那是自然,能被王害风收为弟子的人,定不简单。” 刘涣却不多言,就怕一旦与他师父扯到江湖琐事,又要喋喋不休起来…… 几人虽不敢扎堆,可而今还未摸进营地,互相间隔不远,也好以防万一,有个照应。 再等片刻,刘涣突感眼睛一花,几个眨眼之间,却是那丘处机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一个汉子,已然昏死过去,定是丘处机所为。 刘涣赶紧附身过来,问道:“丘道长,这是条大鱼还是小鱼?” 丘处机道:“我可不懂军旅官阶之事,只见这厮解了战甲要去小解,我便击晕了他。交给你了!” 刘涣却打了一个暗号给老三,道:“老三,交给你了!” 老三一个纵身跃了过来,嘿嘿一笑,道:“交给老子就对了,好久没严刑逼供了呢,等着我……”说完,只见他欣喜若狂地扛起那金兵,一左一右寻了掩体,退到后方去…… 丘处机道:“涣哥儿,不知我这一去一来,是快了还是慢了?” 刘涣一听当即明白,原来这丘处机实在要强,是想打个头阵,给刘涣炫耀一番呢。刘涣笑道:“何止是快,简直是惊若飞鸿,来去如风啊。丘道长的轻身功夫,好得很的。” 丘处机眉毛一扬,要的就是这句赞美的话,他也不管真不真,微微一笑道:“嘿,不敢不敢,你是没见到某家先师,他的轻身功夫才叫一个了得,便是在这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也如家常便饭。” 刘涣怀疑道:“可不敢打诳语呀?” 丘处机道:“哼!莫非我还骗你不成……” 刘涣也不与他纠葛,毕竟那王重阳已然仙逝,是真是假,死无对证,权当是真的罢,反正又不是原则上的事情,让他丘处机一把也无不可! 关键是此刻,那射手老三已然大摇大摆地回来。见得其此番表情,刘涣心知肚明。朝老三问道:“如何?” 老三道:“******,那杂鱼只说不晓得,老子一横,使出‘断子绝孙’的法门来,不到片刻,他便从实招了!” 刘涣急道:“说正事,你的手段老子清楚的!” 老三笑道:“嘿嘿,涣哥儿哟,那杂鱼说,今日白天,上头传话,叫他们换班换防,不许停歇,若遇可疑之人,也不询问,乱箭射死就成!至于你要找的大鱼,此刻却在那大鸿寨山上呢。” 刘涣道:“那大山防守如何?兵力如何布置?” 老三道:“那人只说他身份低微,以前去过,见得是环环相扣,成叠加之状环绕大山,每到一处就有哨子。山下安插的是一支重甲骑兵……可听说而今这许州换了头头,不晓得布置有无变化。” 刘涣再问:“可知那大鱼身份?姓甚名谁?” 老三闻言一呆,尴尬道:“哟,倒忘记问这问题了,老子以为再无可用信息,一刀结果了他……” 刘涣道:“哎,本打算对你刮目相看的,现而今又要刮目相看了。” 老三一个不解,为何涣哥儿要说两个“刮目相看”?当即问道:“甚么意思,夸我还是骂我?” 刘涣道:“哼!是夸是骂,你一看我的神情就知!废话少说,各自分散开来,但间距不能太远,等到子丑之交时,各自寻一个空隙,‘改头换面’吧!” 几人也不啰嗦,各自移开身去,只待时机…… 这等待中的时间,最是难熬,几人细细观察,也记不清这巡防之人到底换了几拨?他们只清晰感觉到,貌似头发且湿了起来…… 刘涣再不等时间,瞅准金人换班之际,第一个飞身而去,一个翻滚,匍匐而行,复再纵身一跃,便躲到暗处不见了身影。 丘处机暗道,“这是甚么手法,怎地没有见过?”可他也不示弱,当即紧跟而去,摸进阵营之中。 呵,他当然不晓得了,刘涣这一套动作,是后世军人的侦查常用手法…… 这子丑之时,正是常人最为困乏之际,巡逻的金人们只等着换班的早点来,已没了接班时的“热情”,刘涣一行又是“武林高手”,金狗们是防不胜防的。 果不其然,魏伯、刘三等人也是各施其法,不到眨眼之间,遁入阵营之中。 刘涣打了暗哨道:“小心一些,这伙值班之人已经困乏,等到有人来换班,他们必定欢欢喜喜地去睡觉,到时半点警惕也没有的,就朝他们下手!” 刘三打了暗号道:“晓得了!” 丘处机紧随涣哥儿身旁,问道:“你打的甚么口号?” 刘涣道:“没甚么,叫大家小心一些。道长,呆会就朝这伙值班巡防之人下手!” 丘处机道:“正合我意!” 半柱香过后! 忽然,从北首营房之中,走出一支极不情愿的队伍来,哈欠连天的,看样子定是去换班无疑。 机会来了,刘涣眼睛半点也不离开那伙人。 只见这两支人马交接之时,相互说了一番话儿,或是寻常间的戏言,之后那先前值班之人便散乱着朝北边而来。 虽是散乱,但阵型不变。好在早已疲倦,显得步调不稳,身形飘忽。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这伙人距离刘涣等人的埋伏之所越来越近,不多时已然走到前面去。 刘涣见状朝丘处机道:“机会来了,动手!” 但闻“动手”二字一出,刘涣早已显出身形来,猛地朝前急冲两步,突地跳跃而起,一个飞身降临那最后一人的后方。 他轻手轻脚,勒住那人脖子,用力一掰,那人便没了动静,又迅疾将那人拖到旁边,可却不停歇,如此重复着又去解决下一个…… 丘处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暗想哪有这般大胆偷袭的?可来不及他多想,因为他只觉得一个飘忽,却见魏伯、刘三等人早已扑将过去,便在眨眼之间解决了那伙欲回营休息的金兵。 丘处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好不遗憾! 刘涣解决完毕,骂道:“怎地这么慢?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丘道长,换衣服了!” 丘处机无话可说,尴尬得逼红了脸,可夜色之中,众人看不真切…… 几人换装完毕,活脱脱地像个金人一样,刘涣清瘦一些,那衣服不太合身,惹得众人想笑。 刘三道:“哼!却穿了金狗的战服,******,这质量真好,好重呢。却比我在信州之时穿过的要重五斤不止!” 刘涣道:“这下你懂了吧,为何金兵那般强横,便是有所依仗的,战甲的质量只是其中之一!” 刘三答道:“那是,如何处理这些杂鱼?” 刘涣道:“送他们如梦罢,此地不宜久留,分散开来,朝北急行!” 刘三闻言,招呼兄弟伙一声,轻而易举灭了口,也不啰嗦,各自寻了一条路线,超北边的大山方向飞奔而去…… 丘处机却愣在原地,问道:“涣哥儿,这便要分散了么?” 刘涣道:“没办法,人越多,越不安全!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道长,各安天命名,保重吧!不论情况如何,明日凌晨后在藏马之地汇合,若等不到‘同伴’归来,则无需再等,各行远去……” 丘处机忽地伤怀起来,长叹一声,也不应话,朝东北向而行…… 期间几人不知路过多少营房,但里间安安静静,偶有呼噜之声大作,看来金狗们正在做梦呢。 一路上也曾遇到一些巡逻之人,见得“散兵”乱窜,正要呵斥一声,却见那“散兵”哎哟哎哟地捧着小腹,夹着屁股一个疾跑。 巡逻人哈哈一笑,原来是“自家兄弟”内急,笑死人了…… 各有各的法门和方式,刘三与射手等人在鹅湖山时经过刘涣的变态特种训练,自然应付过去,不在话下。魏伯是武学高手,来去无声,倒也不夸张。丘处机更是不好相与,不知与金人打过多少交道,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如此一来,几人急行而往,距离那处大山越来越近,可却犯愁了——这大山下的防守可不比外面,都是重甲装备,骑兵巡逻。 刘三见得异状,四周张望一番,尽看不到伙伴们的身影,他只好打一个暗哨问道:“怎么办?” 刘涣闻得,心中暗骂,“大事小事都要问老子,半点逑用也没有!哎,不过也难怪了,没经验嘛!”他扯出怪音,打了暗哨答道:“再次‘改头换面’!” 之后便没了声音,因为刘涣这安排除了丘处机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晓得。 刘涣越是接近目标,越是小心翼翼,他细细观察此处地形,或高或低,所谓的大鸿寨山就在眼前,看来要上去,着实不易。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因为他发现,一支骑兵巡逻队伍之中,有一个马背上的骑兵正勾着头,一摇一摆的,或许在打瞌睡。最最关键的是,那人排在最末尾。 “呵,老子说你们是铁做的么,还以为不会困呢。你这条小杂鱼,以为在最后面打瞌睡,老师就发现不了你了么?哼,你错了,老子在学生时代早晓得了一个道理,打瞌睡最佳的位置不是最后一排,而是最前面一排呢……” 正如他所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乎涣哥儿故伎重演,瞅准时机飞身上马,匕首一划结果了那人,然后扶稳他的身子……还别说,在这夜色之中,众人迷糊之际,却不易发觉异象。 刘涣得逞以后,也不换装,只取下那人头盔,这头盔真他妈丑,左右两边长着一只角,像个不伦不类的牛头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斩首行动(其四) 刘涣跟随这伙人消无声息地转了一圈,仍不见得“同伙”身影,此间果然如那被老三解决的“舌头”所讲,是一支重甲骑兵无疑,连巡逻的都是骑兵。 他不时四周查探,但觉得此间巡逻队伍来回交替,隔不到片刻时间,就要相汇一次。也就是说,伙计们要想得逞,能利用的时间极短。 该如何是好呢?刘涣赶紧发挥主观能动性。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了,那便是故技重施! 涣哥儿等巡逻到初始位置之时,忽然大起口哨来,可他这一声口哨极为短促,内容只有三个字:“看好我!” 果然,那前方之人闻得夜鸟怪叫,转身过来一看,自家兄弟闷头闷脑地一动不动,并不见什么异象,于是乎又回过身去…… 射手闻言,暗骂道:“******,这次又要被涣哥儿骂了,看来以后非得加紧训练不可!” 刘涣再等片刻,前方之人松懈下去,他突地稳住马儿,小心翼翼地站到马背之上,一个纵跃跳到前一匹马背上,结果了前面一人——便在同时,他起跳之际,刘三已然飞身上了刘涣适才骑过的马背上。 这一切来得好快,眼神稍差的人,在这夜里看也看不清楚。可期间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万万不能让马惊,只要马儿一惊,必定造成更大的响动,那可不好办了。 刘涣深知其理,于是也不着急,慢慢地抚摸那马儿,等他适应新的“主子”,如此再巡逻一圈,回到伙计们埋伏之所时,故技重施…… 这般速度实在太慢了,但可靠安全。 丘处机见得异象,暗道:“何必这般麻烦?看老子的!” 只见他突地显出身形来,拔出匕首,飞奔而起,一刀解决一个。 刘涣一惊,没想到丘处机尽这般鲁莽! 金人一惊,这是甚么人?要做甚么? 眼见金人就要大叫,伙计们惊险万分,不敢耽搁,全部动如脱兔,看准目标,刀起人灭…… 但问题出来了,刘涣一行加上丘处机也就十二个人,这支巡逻队却只有十个人。 时间紧迫,当是争分夺秒之刻,刘涣再不含糊,急道:“老八老九退出此行,回到藏马之地等着!” 几人也是顾大局,赶紧各司其职! 还好,其余巡逻之人闻得响动,催快马儿来看,可又看不出甚么怪事来,心中的石头落地,当是“自家兄弟”玩闹呢…… 如此,十个刺客全部伪装成了金兵,在大鸿寨山下巡逻,距离敌首越来越近。 丘处机不时回头来看刘涣,想要说些甚么,但又怕惊动金人,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到得现在,他还在冷汗直流,暗道适才好险,若无暗中兄弟现身帮助,只怕是凶多吉少,看来自己在武学上与刘涣不相上下,可在谋略与心境上,却差他太远了…… 刘涣也不气恼丘处机,毕竟他自己那般做法实在麻烦,也不见得万无一失。 几人便这般呆了起来,话也不说一句。老马识途,安定下来后更不会乱跑…… 终于又行到无人之处,刘涣急道:“三哥,老三,转了几圈,地形是否记好?” 刘三道:“了然于胸!” 刘涣道:“好,三哥,待会行到大山南边之时,那下面有一个偌大的马厩,里间养的全是战马,你摸过去,将战马惊动放跑,然后点火烧了马厩;老六摸到金狗歇息的营房周遭,处处点火,速度要快!等大乱起来,必定引起贼首注意,他若下来巡查,便寻机会结果了他,他若不来,我们浑水摸鱼,趁乱开溜,此番作罢!” 刘涣越等天色月亮,他心中越不安定,总觉得大事不妙,要出甚么意外一般,说也说不清楚…… 此际巡逻距离队伍相汇还有一段时间,刘三和老六飞身下马,疾奔而去…… 可迟迟不见动静…… 众人心中没底,冷汗直流…… 突然! 那前方巡逻之人就要行来与涣哥儿一行交汇而过。他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道:“怎地还不见动静,看来只好动粗了!” 说完就要动手! 魏伯急道:“且慢!你听!” 众人附耳静听,但听得大山南边群马嘶鸣,溅蹄声震耳欲聋…… 这刘三也是狠辣,尽将许多战马的尾巴隔断,眼睛刺爆,那战马哪有不惊的道理? 几人闻声,赶紧止住马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接连着,有得烟火之味传来! 巡逻之人惊愕之中,但见得火光滔天,营房燃烧起来,将士们急躁大骂,四处乱窜,更有被刺瞎了眼睛的战马群冲进营房之中,一阵横冲直撞,将迷糊中的金兵撞伤撞伤,且片刻不停,疼痛着疯狂奔走…… 对面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狼烟四起,大鸿寨山下一片大乱,当即有人朝刘涣一行打了一通口语,丘处机也学着他们的话儿,说了一番,便见得那群人调转马头,朝山脚南边急去…… 刘涣惊道:“道长,你会说女真话?” 丘处机道:“这有何难,某家还会说蒙语呢?我对这伙人说,赶紧去禀报,于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刘涣抢道:“道长,你立了大功了!伙计们,趁乱靠近山脚南边!” 丘处机不明所以,边走便问道:“如何讲?” 刘涣道:“你与那伙人说去汇报,他们便朝山南而去,想必头头的本营不在山上,定在那大山南边,就算都不是,那南边定有哨卡通道,为首之人来回必经过那里……” 丘处机恍然大悟,道:“明白!” 却说此时此刻,山上之人见得山脚一片****,这可是他们这支军队中的王牌军,怎可能出了乱子? 有人急急朝副都督禀报,道:“禀副都督,大事不好了,那刺客又来偷袭,放了战马,烧了好多营房,山脚一片大乱!如何是好?” 副都督闻言心底一怔,好不愤怒,当即挥出一记重拳,“砰”的一声将一方桌子击坏,骂道:“不得了了,传我命令,容本将亲自指挥,山上护卫,速去救火;速传命令,封锁所有哨卡和道路,只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斩!” 那人道:“得令!” 之后副都督穿上战甲,手握弯刀,恶狠狠地下山而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便在山脚的通道边,早有送他归西的人儿等着呢…… 丘处机急道:“你看山上动了!” 刘涣道:“切记小心,此番必须一击而成,听我口令!” 魏伯道:“哼,我三人合力,又是身在暗处,还怕不能成功么?只是到底为首之人长什么模样?要是搞错了,可不得了!” 刘涣道:“所以此番必须听我的!” 他这话说得决绝,要想,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朋友,这般言语,难免不妥。可紧急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二人闻言不再多说,躲在暗处! 而今一片大乱,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头,追马的,灭火的,封路的,传令的……总之是急火攻心,恨不得将作祟之人大卸八块!偏非他们越是这般,越是难以发现刘涣和丘处机三人。 至于刘三和射手等七个兄弟,全部融入“救火”的队伍之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准带队的小头目,趁乱杀之,趁乱转移,趁乱找目标,再趁乱杀之、转移,最后趁乱逃跑…… 乱乱乱! 急急急! 终于,那副都督带着一干人马下山而来,前前后后举着火把…… 魏伯道:“来了,目标是哪个?” 刘涣道:“看不清,再等等!” 再等等…… 丘处机急道:“近了,看清了么?” 刘涣道:“******,骑一匹白马的那位便是!” 魏伯道:“你确定?” 刘涣道:“如何不确定,你看他那马儿神威凛凛,关键是所有人都举着火把,偏非他没有!” 丘处机再次问道:“确信无疑?” 刘涣道:“万无一失!” 那骑白马之人,就是此间首领,奉完颜雍之命前来中原之地驻军巡查的副都督、纥石烈志宁的儿子…… 刘涣可不晓得他的来历,他只深觉得此人真是个草包,越乱越没脑子。若金人都是这般人物统军,大宋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见得时机越来越好,刘涣道:“拿出弯刀,听我数数,数到九时,师父砍断马腿,道长砍他腰部,我砍他头部!” “一”……来人近了! “六”……来人更近了! “九!”刘涣铿锵一声,魏伯第一个滚地而去,使出生平力量,弯刀寒光一闪,“唰”的一声砍去。那马儿疼痛的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马背上的人一个恍惚,惊愕得瞪起大眼! 刘涣与丘处机不待其周遭之人下马来护卫,当即配合默契,如蛟龙出渊、猎豹扑食、狮子搏兔、君临天下一般——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两道寒光一闪而过…… 三人前后不到两个呼吸,果然一击而成! 金兵大乱不堪,铁甲护卫之人围拢而来,只见副都督脑袋开了花,一分为二,怒目圆睁,鲜血直流,死于非命…… 可那行刺之人却突然几个纵越之间,钻进混乱之中,不见了身影。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副都督死了!” 现场惊愕,一传十,十传百,全尽没了法子,乱上加乱…… 又得时机,刘涣等人渐混渐退,渐退渐远,慢慢绕出了最混乱的中心位置,然后忽地夺了战马,弯刀一拍马背,那马儿急行而去…… 有得士兵见状,骂道:“******,出了祸事就做逃兵,以为逃到外围,便不被追究罪责了么?” 哪晓得,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伙“刺客”早不见了踪迹,这捕风捉影,比登天还难…… 刘涣等人马不停蹄,不肖片刻,一前一后来到藏马之地。 “人齐?” “人齐!” “走人!” “驾……” 也如当年在鹅湖山的时候,几人的对答就是这般简洁,半点脱泥带水都没有…… 而今换得好马,丘处机与刘涣同乘一骑,等到马儿疲乏,他再换另一骑。 如此连续赶了三夜两天,马儿再也跑不动了,一个哀鸣,前蹄跪倒下去,马背上的人儿飞将出去,一不小心来了个恶狗抢屎…… 灰头土脸之中,几人藏好马儿,登高驰目。 刘涣问道:“到了何处?” 魏伯道:“襄阳府以东、蔡州颍州以南,再往东行,就到安丰军……” 刘涣笑道:“大宋,老子回来了!” 丘处机干咳两声,突然沉默着走到刘涣跟前,双手递上一个东西,道:“给你!” 刘涣接过一看,疑问道:“这是甚么?咦,是一块玉!” 魏伯晃眼一看,道:“是金军将领学宋人附庸风雅,制造的身份玉牌!” 刘涣定睛一看,见得上面字迹认不出来,道:“丘道长,你这是?” 丘处机长叹一声,道:“哎,美玉赠英雄。贫道身无长物,便送你此件东西吧,那夜我砍他腹部,顺手牵羊,扯下这块玩意……” 刘涣急道:“道长厚恩,如何感受?” 丘处机推却道:“涣哥儿觉得襄阳府如何?” 被他反问,刘涣一个不解,道:“道长何意?” 哪知丘处机尽转身而走,传音道:“曾闻涣哥儿说起,邓唐蔡颍四州自成屏障,来时大宋北伐,需先解决此事无疑,贫道这便去寻师兄弟,来时涣哥儿北伐之时,我等便在襄阳府等着你……” 刘涣急道:“且慢……你……” 丘处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哈哈哈……”之后用上轻身功夫,逍遥远去。 刘涣待要去追,却被魏伯拦住。 “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他去吧,他这是拜服与你,要心甘情愿去给你做一件大事呀。”魏伯道。 刘涣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丘处机远去的身影,长长一叹,叹息声化作清风,消失在天地之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动静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中下旬,天气还是闷得慌,连恼人的蚊虫也安静下来,兴许要下雨了…… 中都,燕京城里,有一个人不行了,此人便是去年刚刚被完颜雍封的金源郡王——纥石烈志宁。 他而今再不复当年盛景,头也昏,眼也花,卧榻在床,吃喝拉撒且成了问题。其妻儿亲属怎么也不会把这个干瘪的病人与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战将联想起来…… 完颜雍还算有情有义,三天两头跑来看望他的功臣。也算是君臣一场,且在完颜雍的心底,没有纥石烈志宁,便没有他的今天,他曾对皇子们说过:“天下无事,吾父子今日相乐,皆此人力也。”言语之中大赞纥石烈志宁。可见,这个奄奄一息的“病鬼”在他心底的分量有多重。 今日得空,完颜雍和往常一样,要去探望纥石烈志宁。可他这一国之君却有些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只因他早上刚刚听得八百里加急,说是纥石烈志宁的儿子在许州被人杀了,同时损失了很多将领、战马……这些消息在往常看来,并不足以被一个国君放在眼底,可死的是纥石烈志宁的儿子,关键是,是何人所为且毫无头绪,是国仇还是家恨?是宋人还是蒙古人?完颜雍一头雾水,当场大怒! 他来到郡王府,迈着沉重的步子去到爱将的病榻边,支走了一干护卫与服侍之人。 纥石烈志宁侧了身子,想要起来见礼,可他那身子已然不能任由其思维支配,完颜雍赶紧命他躺下。 针扎一番,金源郡王无可奈何地睡倒下去,他叹息道:“陛下,臣老了,要死了,不能再给你骑马杀敌,南征北战了,咳咳……” 完颜雍闻言心中一痛,本来低落压抑的心情,而今更是雪上加霜,他安抚道:“郡王莫要乱说,大金的列祖列宗会保佑你的,你早晚好起来,孤家备最好的烈酒、打最肥的黑熊等着你。” 纥石烈志宁哀叹一声,道:“老臣谢陛下厚恩了,可老臣到底不中用了,再肥的熊掌也吃不下了,再美的烈酒也喝不了了。” 完颜雍一连听他叹息,说了许多“了”字,真是英雄迟暮,苍苍老矣,这员大将,再不复当年了。其又回想起往事种种,再想及现今朝政,不由得落下泪来,哽咽一叹,道:“哎,你走了,孤家怎么办?大金怎么办?” 这完颜雍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此时此刻,对一个将死之人流出泪水来,又说这般话语,确实感人肺腑,或许这便是帝王家的为人艺术罢。 纥石烈志宁见状,一个挣扎,连连咳嗽几声,道:“我王莫再伤神,老臣是不行的,可老臣的儿子可以为陛下去战斗,老臣的孙子长大以后,也要为陛下效劳!” 听得纥石烈志宁如此忠义,完颜雍再也忍不住,说出了心底话,却道:“郡王,孤家对不住你啊!” 纥石烈志宁闻言心底一惊,暗道这大金的皇帝,从不会对臣下说这种话的,他虽命不久矣,但思维仍然清晰,当下也不问缘由,反而道:“陛下,从来都是做臣下的对不起你,哪有天子对不住臣下的?陛下莫再折煞老臣了。” 完颜雍心底纠结许久,暗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个噩耗说给他听,人之将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他等了许久才叹道:“郡王,令郎……副都督……他……殉国了……” “殉国”二字如惊雷乍响,穿进纥石烈志宁的耳中,一时间将他那颗苍老的心震得粉碎。 现场霎时间安静下来,这一主一仆二人,不敢相互对视,尽皆神思飞扬,不知在想些甚么? 等了许久许久,纥石烈志宁突然哈哈大笑,道:“陛下,我儿为了大金而亡,死得其所,老臣心底高兴得很,请陛下万万保重才是!” 或是他纥石烈志宁悲极而喜,亦或是久经风霜的心早已坚如铁石,过分淡然了……完颜雍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好言安慰一番,还说了甚么报仇的诺言,再与老将寒暄几句,打道回宫去…… 果然,当夜傍晚,天色忽地暗淡开来,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燕京城的上空。时人关门避户,突然间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翌日凌晨,完颜雍听得噩耗——那纥石烈志宁终于没有挨过这个夏天,一命呜呼,跟着他那短命儿子去了阴曹地府…… 当是时,燕京震动,完颜雍亲自致祭,赙银一千五百两、重彩五十端、绢五百匹,为他办理葬事,并赐谥号武定。 这还不算,他甚至亲派使臣出访蒙古和大宋,使臣来到大宋临安府,带去了完颜雍的愤怒,要赵昚亲命北边的官员,查询以往刺客之事。 赵昚心底暗骂,这贼厮鸟唱的是哪一出?区区刺客小事,尽跑来与老子说。 可他赵昚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脸上却无甚么变化,而是疑问道:“却不知是何缘由?” 那使臣便将邓州许州等地出现刺客的情况一一说了,期间还讲到纥石烈志宁的儿子被刺杀的事情,但关于纥石烈志宁的商讯,他半点不提,深怕大金得力战将作古,宋朝闻言或有举动。 哪晓得赵昚早已心知肚明,既然你要演戏,便奉陪到底,他“金口玉言”,假装愤怒地允诺了使臣,送上金子美酒,打发其滚回北边去了…… 那金人回到北边不久,赵昚召见史浩、赵汝愚及一干武将,他道:“众卿家听闻了么?纥石烈志宁作古了,且金人兵营之中,骚乱不停,便在邓州、许州等地,不知多少将领顷刻间被人刺杀。众卿家说说看吧,这对我大宋是好是坏?” 史浩第一阁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还说不得好坏。便是那纥石烈志宁不在,金人也当有诸多名将武臣,无非是那纥石烈志宁在女真人心中分量重了一些,故而我大宋也另眼相看罢。至于女真兵营突见刺客,也不过宵小之作,或是女真人这些年来结怨太多,自作孽而已。可就算如此,也不见对我大宋有利有弊?故而臣以为,静观其变就好!” 赵昚“恩”了一声,算是答复。 赵汝愚却道:“臣倒以为,金军已显下滑之势,他完颜雍却要学甚么尧舜禹,恐对军队治理一事上有所忽视,此季正是我大宋奋发图强之秋,臣只愿那金人越来越乱,丧失的将才越来越多才好。” 赵昚道:“朕是在想,这等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爱卿以为呢?” 赵汝愚深思片刻,答道:“回陛下,臣不敢妄言,但有一人或许知道。” 赵昚道:“何人?” 赵如遇道:“辛弃疾!” 赵昚闻言一惊,道:“可是那历城的辛幼安?他不是在信州督军练兵么?怎可能知晓此事?” 赵汝愚道:“这……臣只听说,辛安抚使这些时日以来,训出一支奇兵,和以往尽皆不同,他早在邓唐蔡颍四州等地安插下耳目的,不晓得是真是假。”说完他才觉得不对,暗想这等不确信之言,不应该对君主说的。 哪晓得赵昚闻言却不恼怒,笑道:“子直也说起这等话来,哈哈,不过也好,本就是召众爱卿来闲聊的,不必紧张,畅所欲言就好。至于那辛幼安是否知晓,也简单得很,唤他一问就知。” 史浩闻言反驳道:“臣以为不妥,是想,便连金人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为何他辛幼安就知晓了?臣以为,这刺客一事,当不得甚么大作为,兴许是金人内部作祟而已……” 这几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等了良久过后,赵昚多有不耐烦,便打发大家走了。 回信州的路上,史浩对赵汝愚道:“子直,你且说今日陛下是何用意,尽对一个刺客感兴趣起来?” 赵汝愚道:“史相公所问,我也不知呀。不过陛下乃千古奇君,想法自然出类拔萃。再说我等做臣下的,怎好去揣度圣意?” 史浩也不觉得失言,他自从亲历鹅湖山教学事宜以来,性子变得更加直爽,从不讳言。既与赵汝愚道不同,多说也是无益,他转移话题打个马虎眼,道:“对咯,子直,新一期的报纸写甚么?要刊载鹅湖书院的文章么?” 赵汝愚却来个顺水推舟,笑道:“史大人说笑了,赵国公才是报社的编辑呢,我近日来负责秋税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啊,哪有时间去过问报社的事情。”塔克不想与史浩纠结,只因这老头无耻三番地找他,就是要刊载鹅湖书院的一些诗词文章,他烦也烦死了。 却说臣下们走后,赵昚一个人徘徊在宫殿之中,心底自言自语:“刺客刺客……刺杀?杀的全是将领,全是首脑?对了,首脑……斩首?斩首行动……咦?这话在哪里听过呢?” 终于,赵昚想起了鹅湖山的刘涣以前曾呈过一篇文章给他,其中的特种战法就讲到了“斩首”一说。 想及于此,赵昚不由得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刘涣啊刘涣,是你做的么?朕多希望是你做的!哎,但愿是你做的罢。这大宋朝啊,沉默太久了,没点动静,好个冷清……”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归去 忽有一日,雨过天晴。北边的穹庐显得更美,碧蓝之中,半点杂色也没有。 涣哥儿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过今年新麦做的馒头,于是他便去找老三,老三不厌其烦,赴了集市,一口气买回百八十个馒头,往刘涣跟前一扔,道:“拿去吧,这是颍州城里最好的白面馒头了,至于是不是新麦子做的,老子不晓得,你爱吃不吃!” 刘涣也不气他,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刘三不解,朝魏伯问道:“魏伯,您老看看,涣哥儿是咋了?区区白面馒头,他尽这般欢喜?” 魏伯回神一看,惊道:“这么多馒头,他吃得完么?” 刘三附言道:“魏伯,您老觉得,涣哥儿会不会……会不会是这几日杀人太多,影响了心智,变得疯魔起来?” 魏伯摇头道:“恩,不像!娃娃,那小子以往的疯魔和呆迷,都是装出来的,你莫要上他的当,只是……” 刘三惊道:“魏伯快看,已经吃去第十二个馒头了,他……他会不会噎死?” 魏伯一惊,才正儿八经地打量起刘涣来,良久过后忽然微微一笑,自言道:“是了是了,觉醒了,觉醒了!老子果然没有看错!” 刘三莫名其妙,问道:“甚么觉醒了?” 魏伯道:“呵,先天血脉!” 听得“先天血脉”四个字,刘三心底波澜惊现,暗叹道,“那东西当真存在么?可是从未见过呀,这师徒二人是怎么了,越发神秘……” 此事翻过不提,几人也不纠结甚么先天血脉的事儿,只是狠怪异地发现,涣哥儿突然间变得高大魁梧起来,每日饭量陡升,更不厌食挑食,变得像一头猪。可也不像,像什么呢?对了,像刚刚苏醒过来的猛虎! 平静的日子就这般无聊起来,几人斩首斩得习惯了,大鱼小鱼、贪官污吏、卖国走狗全不放过,一时间尽成了家常便饭,搞得颍州等地鸡犬不宁,传说纷纷…… 好多老百姓闻言,都说是神兵降世,前来驱除金狗了——这不晓得是哪个肇事者的疯话,不曾想一时间突然“三人为虎”,形势高涨,不可收拾。 于此,更有许多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整日寻找甚么“神兵”,扬言要加入神兵队伍,去报仇雪恨,恢复河山…… 刘三数着日子,心中越发焦急,只因那省试殿试的大日子就要到来,可刘涣却不紧不慢,整日带着兄弟几个在蔡州颍州作乱。 最糟心的是,他还带着老三去喝花酒,说是颍州城里有女真族的女子“坐镇”,那叫一个风*骚,那叫一个勾魂。 两个浪荡子哪里肯放过,当即不顾魏伯怒骂和伙计们的劝阻,留着哈喇子赴了城里去。 可这二人回来之际,却大骂不停。 “******,甚么女真美女?明明是汉人,装得好像呢,骗老子的银子,气煞我也!” “就是就是,老子就说了嘛,女真人家的小娘皮,哪有这般俊美的?哼!不过说来也是欺人,这好端端汉人不做,却去装甚么女真人,没骨气的东西!” “哎,算逑算逑,今日全没了兴致,睡觉去罢……” 夜重无声,萤火虫在拼命地乱窜,想要以微末之光,去遮挡流星的神采。可它们错了,越是一闪而过,越是短促而不可得的,才是最美的…… 刘涣翻来覆去没了睡意,跑到院中来,一个纵身上了房顶,双手抱头,躺在房顶,望着天际发呆。 刘三却被惊动,早想找涣哥儿聊聊了,他出得房屋,爬上屋顶,道:“没打搅到你吧?” 刘涣只要听其声、闻其味就晓得是刘三无疑,当刻看也不看,淡然道:“三哥不去睡觉,跑来做甚么?” 刘三道:“也没甚么,这些时日以来所谓轰轰烈烈,充实是不肖说的,但也疲倦乏累,连个坐下来闲谈的时间都没有!” 刘涣轻笑一声,道:“三哥,累起来的感觉咋样?” 见得涣哥儿询问,已然进入长聊氛围,刘三也不客气,挨着刘涣坐下,答道:“哎哟,累起来呀,可甚么都不想,关键是没有想的时间,脑海中整日就是如何斩首,如何撤退,如何做得更好,相安不扰之秋该怎么办,战时绝杀之际又该怎么办等等……那还有其他的心思。” 刘涣叹道:“三哥哟,这就对咯。人啊人,累点才好的,与其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呢。” 刘三闻言道:“嘿,你说这话我晓得,是出自庄子吧,原文是‘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对么?” 刘涣道:“嗯!” 刘三道:“可你好端端的,扯到这相忘于江湖作甚?” 刘涣叹息一声,道:“哎,也没甚么,瞎说而已!” 刘三见他不说真话,心底一想,问道:“涣哥儿,你是想念丘处机了么?或是想念辛弃疾?陆游?赵国公?还是……还是曲烟亦或者鹅湖山的丫头?” 刘涣笑道:“没有的事呢,三哥,你到底想说甚么?直言就是了,你可不说个骚客文人的料子,别惺惺作态!” 刘三被他识破,尴尬道:“嘿,你不开口问,我哪好意思说。我是觉得,那省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涣哥儿是不是早作打算,赶去临安府?” 刘涣却道:“去是要去的,可……我们还剩下多少木疙瘩?” 刘三见他话儿说了一半,尽又扯到木疙瘩来,当即皱眉不解,道:“所剩无多了,不到两百个,咋啦?” 刘涣忽地弹起身来,道:“好!老子正在发愁,这些个木疙瘩咋办,总不能带着去临安府吧。三哥,你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刘三见他来了精神,急道:“想啊,如何讲?” 刘涣道:“三哥,既然无聊,我们就找点事情来做罢。还记得么,颍州往南有金人的一个谋克,老子看着不顺眼,不如,找个时间去玩玩,来个斩尽杀绝?” 刘三惊道:“你……你疯了?何时变得这般凶恶起来?要知道,那谋克只有蒲辇一人、旗鼓司火头五人,其任战者连二十人都不到,队伍更是算逑不上,仅存其名而已。两百颗木疙瘩,用去搞屠杀,不妥吧?再者,动静越大,这边界之地的宋金矛盾便会高涨,要是……要是挑起战事来,该如何是好?” 刘涣哈哈一笑道;“嘿,三哥就是三哥,你放心,和你开玩笑罢了,我哪有那般鲁莽?就算鲁莽,也不可能这般幼稚才是!你分析得有道理,而今还不到挑起事端的时刻,我只是心底痒痒,这些时日以来,杀人杀上瘾了。” 刘三这才长吁一声,拍胸脯道:“你吓死我了……哎,言归正传,到底何时动身去临安府?” 刘涣道:“便在后天早上!” 刘三道:“为何是后天早上?” 刘涣道:“因为我在等一支人马,他们誓死也要跟着我和老三,没有办法。” 刘三越听越糊涂,道:“又是哪里来的人马了?我为何就不知道?” 刘涣笑道:“你当然不知道的,这是这些时日以来,我和老三游说的效果,我们暗访寒士,煽动百姓,选了好多精装之辈,要带去信州交给辛弃疾的。哦,你以为,我和老三这几日真是去喝花酒了么?哈哈哈……” 刘三不由得心底一怔,问道:“有多少人?” 刘涣道:“不多,将近八百罢?” 刘三闻言激动道:“八百人……这……这会不会被朝廷怀疑?” 刘涣笑而不答,只打一个哈欠,下了屋顶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都说要来投奔“独孤大侠”。 几人一听“独孤”二字,心底明白,便把刘涣叫出来…… 刘涣也不解释,将赵挺的官凭和所有的木疙瘩,以及一大包银子交给老三,叫他带着这伙人,横穿淮南西路而去,过舒州池州,跨岳阳湖,直抵信州,期间边行边训练,有得盘问之官差,便亮出身份,实在不行,就把赵挺的官凭拿出来…… 老三终于被委以重任,先是爽快地给每人发了“入伙费”,然后高喝一声“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明目张胆地南下而去…… 刘涣却叫上惊愕中的刘三与魏伯,朝东边急行,不久后来到庐州以南,往前走就是建康府了。 魏伯听得刘涣所作所为,感慨道:“他辛弃疾何幸,赵昚何幸,尽遇到你这种‘大公无私’的傻蛋?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一心只想着为朝廷效力!” 刘涣正色道:“师父你看得不够长远,你信不信,只要等这伙不起眼的人历经沙场,九死一生,剩下的精英必定对我誓死效忠,到时……” 魏伯打断道:“你要造反?” 刘涣赶紧打了手势,道:“你小声些,哪个要造反了?” 魏伯却道:“嗯……不对头,你早晚要反的!” 刘涣真是遇到了祖宗,赶紧求饶道:“您老放过我吧,别乱说了好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遇匪 当避开了涣哥儿的淫威、远离了刘三的唠叨、听不见了魏伯的怒骂,射手老三终于自由自在起来,他此刻无疑是个土豪,有钱、有“木疙瘩”、有少量的马匹和少许兵器,最重要的是,他有八百多名精壮汉子。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物霜天尽自由……美哉美哉!”老三不由自主,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官道上面,突然间说出涣哥儿抄袭而来的诗词。 他身后的一个汉子闻言,心中惊叹,暗道这刘哥儿还会吟诗呢。 “小刘哥好才华!”那人拍了一个马屁!却叫他一声“刘哥儿”,只因在蔡州颍州之时,老三与常人相交,都是自称“刘跃”,一时间,别人也这般叫他,他也习以为常,尽随了刘姓,乐在其中。 而今涣哥儿对他一万个放心,将这投靠、招纳或游说而来的八百多人交给了他,就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做将才的潜质? 老三是在信州时候,就与自家三哥一道,死心塌地地追随刘涣而去,后来得刘涣“恩惠”,将厢军杂役身份变成了禁军,还变成了皇孙的禁卫,再后来剿匪有功,又被官家赏赐,但从编制上的品阶而言,就不低于地方马军首领,便是地方厢军的将领见了他,碍于他禁卫军的身份,也要卖三分面子。 可在老三心底,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只是觉得,自打跟了涣哥儿以来,吃穿不愁,日子充实,关键还能走南闯北,仗义行侠。涣哥儿与他见心见性,真诚相待,性命相托,幸福感极强,归属感极强,心底已成一片自由天地。刘涣二字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好说,又不能说。 “嘿,那是自然的,你晓得么,便是那复姓独孤的小哥儿,也是佩服我的。”老三这是吹嘘的话,他一介武将,除了箭法出类拔萃以外,文言辞藻是狗屁不通,从未有人说他有才华过,而今听得夸赞之言,难免得意洋洋,飞到天上去。 “哦,可是刘哥儿,却闻兄弟间传言,说那独孤大侠本不是姓独孤,而是姓刘,不知对与不对?” “你从哪里听来的?要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子这番带你们是去信州见一个大人物的。等将来你们训练成了正儿八经的军人,便去北边杀敌,报了国仇家恨,赢得利禄功名,流芳百世……可无论到了哪一步,都要谨记你等身份,不该问的绝不能问,不该说的决不能说!晓得了么?”老三这话是恩威并施,夸下海口的同时又予以教训。 果然,这般效果好得太多,只见那汉子当场一怔,答道:“是!刘哥儿……我……我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停了片刻,那人忽地想起一个问题来,便要询问老三。 老三眉头一皱,嫌这人话儿有些多了,不耐烦道:“说!”他惜字如金,终于明白,为甚么涣哥儿有时候特别厌恶黑娃与他了…… 那人见得自家头头脸色不喜,心中难免膈应,可他觉得自己的话不吐不快,只因一路行来,他已然发现了很多异常。却道:“刘哥儿莫要气恼,我是觉得,这一路行来,都是走以往丢弃的官道,匪患极多,强人偶现,怕……怕不安全!我已察觉到了,便在上个时辰,就有好多人头在山林中观察我等……这……这一时间心中没底……” 老三闻言微微一笑,心底暗暗骂道,“哼,那是当然的,你现在才发觉。老子是奉了涣哥儿的命令,要利用这一路南下的时间,将你八百个人训练出成效来,否则到了信州,人家辛弃疾说不定不收你等呢……”但这是他与刘涣的“阴谋诡计”,可不能说给这些个鸟人听,只见他哈哈一笑,朗声问道:“怎地,你怕了么?” 那人见刘跃沉吟良久,却是说出这一句话来,不明所以,答道:“怕甚么?刘哥儿莫要看不起人!这下决心跟随了你,是准备将来去北边杀敌的,我等对金狗且不畏惧,还会怕一些个山贼匪盗?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他这“祸水东引”,只想振臂一呼,表明“决心”,却见身后几人闻言,大声道:“不怕不怕!”甚有些隔得远的,不知甚么意思,可前面的人既然大声符合说不怕,他们便也跟着呐喊起来。霎时间,这一阵呼声,还真成了气势。 老三哈哈一笑道:“不怕便好!可说出来的不算,做出来的才叫硬本事。不急不急,检验你们是不是有卵蛋的血性儿郎的时刻就要来了,做好准备罢,说不得,有些牛皮是真是假,是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印证的!” 他这话儿说得突然,又很玄乎,当场有人不明所以。但林子大了,杂鸟百出,到底也有聪明人,只要细细一想这南下的路线就晓得了——这刘哥儿选的路线怪得很,全是走的深山下、老林边、不知多少天险要地,要命的是,几日下来,躲在隐秘之处窥探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显而易见了,这刘哥儿是故意的,想把大家往匪窝里面引,但其目的是要检验,还是去送死?就搞不清楚了! 按理而言,老三也不乐意这么干,可他只说要锻炼这伙人,一时间又找不到法子,想来想去,只有用鲜血和性命的洗礼,才能成就真正的军人!这话是涣哥儿说他,他终于相信! 法子虽然狠了一些,但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策! 他这一行人,入伙的都是寻常汉子,有的家境稍稍殷实,投奔之时曾带了马匹和兵器来,有的多少有些“私房钱”,但毕竟是少部分。就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最最底层的平头老百姓,除了那一身破衣服以外,再无其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穷人占了大多数,且在宋金交界地生计不保,性命堪忧,他们祖辈父辈、亲朋邻里,不知遭受了多少次金人的揉虐?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当日子用水深火热再也无法形容之时,心中怨愤便会越积越深,民族间的矛盾也达到一定的分量……值此之际,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关键那振臂一呼的人还不简单呢。综上而言,刘涣与老三才能招纳到这么多的人——正如刘涣所讲,这是时势造就的必然现象,可遇不可求! 长长的一支队伍,装备极差,甚至可以说没有装备,除了老三以外,除了那两百多颗木疙瘩以外。 他们没有马,没有兵器,没有名分和编制,没有俸禄和赏钱,有的只是心中的仇恨和那不甘做奴隶的劲头,以及前些时日刘涣与老三画给他们关于美好未来的大饼…… 为了便于管理,老三将八百人分成八组,每组选出一个有威信的人来带队,赐予带队之人马匹和兵器;又把每一百人组成的小队分成五个部分,每个部分二十人,每二十人当中再选出一个带队人,可这是小队长,只有兵器,没有马匹。 众人不堪疲乏,或有怨气,但既然走了这条路,便没有后悔药。 速度是出奇的慢,只因一路行来,要休息,要整顿,要医治因此而生病的人,要吃饭,要睡觉,天气恶劣之时,还有找地方避雨……老三一直以来,和鹅湖山的黑娃一般,都想做个将军,可他这把当真做了首领,才觉得不容易。 “当家方只油米贵,涣哥啊涣哥,我晓得你的苦衷了!”老三停顿下来,负手而立,自言自语,感慨唏嘘…… 可来不及他去怨天尤人了,只因惊变突起! 却说他心底早预料到,这一路行来必有匪患挡道,他要的也正是匪患当道——令他所料不及的是,那挡道的匪患会来得这般快。 人群中忽地一个惊慌,两边山坡草林之中,冒出好多手拿兵器的贼子来…… 惊魂未定,便有一支八九人的骑兵队伍大摇大摆朝老三行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光着头,手握一把**,天气闷热,他上身****着,胸毛浓密阴森,显得有些骇人。 但老三是甚么人?刀山火海不知闯过了好多趟,还会惧怕一伙山贼么? 只见来人止住脚步,便有一人问道:“你们这里谁当家?” 老三转身一看,见得歇息中的众人二话不说,脸上阴晴不定,他心中难免愤慨。 问话之人见得无人答复,大骂一声道:“******,装聋子么?此处是我天龍寨子的地盘,便是朝廷官员、绿林中人从此借道,也得给些孝敬钱财的,尔等不清楚么?******……” 老三当即愤然起身,正色道:“老子就是这伙人的头头,你有甚么指教么?” 见得正主,却是个少年郎,山贼们心底一喜,探子果然没有探错,看来要捏软柿子了。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无精打采地道:“阿弥陀佛,******甚么指教,我兄弟适才说了,要得莫非是孝敬钱而已,你这小子没听懂?” 老三也不愤怒,问道:“你便是这甚么天龍寨子的当家?” 那人道:“正是!” 老三道:“哼!要孝敬钱,你不放眼看看,我等这许多人儿,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这伙强盗淹死,你觉得你那孝敬钱,能得到么?” 那人哈哈大笑,笑得前颠后仰,停顿道:“阿弥陀佛,老子生平从未听过这般好笑的笑话!哼!小子,老子告诉你,你等行踪早已被打探清楚了,不过是些寻常间的人而已,你光是有人头有个逑用?你有多少兵器?多少马匹?你这群人当中,又有多少人是历经战阵的?有多少临敌经验?哼,******大言不惭……” 老三见这光头怪异得很,每说一句话就来一个“阿弥陀佛”,难不成他以前是个和尚?他也是哈哈大笑,道:“光头,你所言不差,爷爷们是没有经过战阵,也没有临敌经验,所以此番南来,就是去经历战阵,积累经验的,老子奉劝你,若还识相,便把你等的兵器的马匹乖乖交过来,剩得老子动手!” 光头一听不乐意了,大喊一声道:“山上的兄弟们,下来吧!” 他这一声大喝,果然顷刻之间,两边山坡上显出人马来,手里或是大刀长矛,或是弓箭强弩,当即呼哈大作,朝山脚缓缓逼来,到底是不是要动手,却不清楚。可看这移动的速度,多半是吓唬人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首战 话说这天下动荡,到头来生灵涂炭,再无好日子可过。便是那寺庙里的和尚,说不得为了生计,也管得了甚么佛祖和罪过了,多有还俗之人。可还俗了还不是同个卵样,日子照常的一塌糊涂,水深火热。 显然,老三今朝遇到的这个光头,以前就是个和尚,他学得武艺,下山拉起队伍,过上了匪患生活,连给贼窝取的名字也暗含佛语典故,尽叫做“天龙寨”,想必天龙二字,就是出自八部天龙吧…… 当基本的生存法则被人践踏,时人要么反抗,要么选择去践踏他人,要么在沉默中做了奴隶,甚至多有连想做奴隶都不得做的人。今日老三遇到的光头一伙,选的是第二种,便是要去践踏别人。 “哼!把老子当成软柿子了么?”老三心中暗骂。他也不见前面的光头如何动作,仍然是无所畏惧地骑在马背上。 光头却是想等老三乖乖就范,毕竟是八百多人,要真的是群起反抗,说不得变数极多,这也是光头心底的真实想法。 等了小许,光头笑道:“小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等全部的马匹和钱财统统交来,佛爷爷饶你不死;二是你等干脆拜入我天龍寨子,听从佛爷召唤,南征北战,喝酒吃肉呀。你选那一条?” 老三没有选择,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一句话,道:“霸气外露,找死!” 那“找死”二字才一说完,他便一个纵身跃起,身子还在半空之时,迅疾将背上的火枪取下——在来的路上涣哥儿就吩咐过了,叫他填充好火*药,必有大用处…… 光头等人见状,这小子不仅不从,反而飞身而来,看来要收复这伙人、要捏碎这些软柿子,不动粗是不行了! 想及于此,光头大刀横立,身后几位喽啰也紧张起来,想等老三攻来之时,大刀刺去,后发先至,结果了他。 又说老三身后的八百众人,突见两侧山坡之上,群匪逼来,当即一个紧张,没了主意,可既是要准备去“抗金”的人,哪个没点血性?无非是而今第一次见得这般大规模的阵仗,说不得心里没底罢了。他们有兵器的便拿起兵器,握得死死的,没有兵器的便俯身下去捡取地上的石头…… 说也奇怪,老三等人歇息之地,是他故意选的,这地方四面环山,通道狭窄,易守难攻,便是来人被围拢于此,必是死地无疑。诸葛亮当年放火烧司马懿的地方,和而今老三身处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光头眼里冒光,紧张地看着老三的动作,却见这小子从后背取出一小捆铁管子出来,他见所未见,不知是甚么兵器? 老三一个纵越,把距离拉近了许多,可前方之人尽无半点防备,他心中一喜,暗道这杀人立威之事,必成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 “哈哈哈,死吧!” 伴随着老三一声狂笑,对面光头仰视惊愕…… “砰”! 一声巨响! 光头再也等不到老三袭击到身前的时刻了。他只觉得那一声巨响传来之后,似乎有某些暗器刺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心跳好快,陡然发觉眼睛里面也钻进了甚么东西,便要伸手去擦拭——可是疼痛感传来,撕碎他的心,再经由血脉飞速钻入识海之中。他很想哀嚎,很想大骂。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思维很清晰,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子。 “啪”的一声! 光头的**不由自主掉到地上。 身后之人也感到暗器袭击而来,距离近的两人尽被暗器刺中,心中一惊,就要去保护大哥,可哪里来得及?他们的大哥也紧跟着摔倒下马背来,一个抽搐,双腿一蹬,满面疮痍地僵硬下去,或许是死了! “去你妈的,你敢使暗器!纳命来!” “山上的兄弟,杀!” “冲!” 惊变突起! 光头的兄弟伙愤恨难当,迅疾下马,又朝两侧斜坡下令,举刀就朝老三砍来…… 两侧斜坡上的骑兵反应最快,策马急冲而来…… 可是! 突然间! “砰砰砰”几声连环响动过后…… 老三前方来人莫名其妙地倒下地去,哀嚎一阵,一死一片! 至此,挡道要孝敬钱的头目们全尽归西,老三收回火枪,暗道还有两枪没放呢。 身后之人再次见得传说中的“神兵”动手,果然玄乎其玄,神乎其神,不到眨眼之间,杀人如儿戏。他们当即呐喊开来,呐喊声一传十,十传百,当是时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响起,惊呆了两侧山坡上的喽啰们。 老三一观时机成熟,捡起地上的大刀,双手握住,猛地斜砍而下,将光头的脑袋砍掉,再将刀尖一插,把那光头的脑壳举起。 他飞身上山,一只手勒住缰绳,气起丹田大喊道:“山上的杂碎们,你家头目已然归西,若再反抗,死路一条,老子劝你们束手就擒!” 可来不及了,只因这是两侧斜坡,初始时喽啰们本是缓缓而行,可见得头头有难,又闻头目下令,当即俯冲而下,来势汹涌,一时间你推我赶,刹不住脚了…… 老三大骂一声,朝伙计们道:“兄弟们,捡起地上的冰刃,就地取材,每一个百人对分成南北两面,每面五十人,背靠背依附着,等贼子下得山来,杀无赦!” 他这命令太长,距离近的人倒是听得清楚,可距离远的,却听不明白,于是乎便在传递的过程中走了样,变成“背靠背,杀无赦!” “背靠背,杀无赦!”接二连三的吼叫声中,士气大涨,恐惧渐除,便是手中没有东西的人儿,感受到同伴的心跳和气息,一时间反而不再畏惧…… 老三也不闲着,叫两个人帮他扛起麻袋中的木疙瘩,他每一次伸手,便有一人递给他一个,之后就是一声炸响,土砾横飞,砂石乱溅,哀嚎遍野…… 俯冲而来的喽啰先是气势突然低落,而今又被火器伤及,一个脚步杀不停,中了招,像死狗一般滚落下来,真是肉球滚坡呢…… 可他老三毕竟是一人之力,眼见速度太慢,早有喽啰冲来,他心中一急,呐喊道:“还等着作甚?杀呀,就是用拳头,也给老子把来敌打死!” 他不明白,为何这伙喽啰如发了疯一般,为首之人显然丧命,却还这般卖力?这等士气,真他妈高涨,不好对付! 其实是他想错了,不是这两侧山坡上的喽啰们不愿意停下,而是那山势陡峭,又是你追我赶,一时间刹不住脚呀,想不向下冲都没办法……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戏剧性的一幕,尽被搬到了现实之中。 有得喽啰冲了下来,本要开口求饶道:“别杀我,我……我是刹不住脚……” 可士气高涨的伙计们哪里管他求不求绕,有兵器的人儿立马冲将上去,颤抖着身子结果了来敌。 第一次杀人嘛,难免紧张,可一旦杀得多了,就习惯了…… 原来,手无寸铁的人可以这般杀敌,这便是阵仗么,倒也简单。 刘涣曾讲过,其实人们的恐惧,莫非是还没有发生的前一刹那,等真正的恐惧来临,心中反而不再恐惧了……老三想起这话,而今不得不佩服涣哥儿的才学! 冲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被杀死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八百众人愤怒起来,嚎叫起来,便是身无寸铁之人,也敢拳脚相向,所谓喊杀震天,气壮山河! 可有一事老三不明白,本来两侧斜坡上是有弓箭手的,他们为何不放箭,却跟着俯冲下来? 呵!那也是老三第一次“统兵”,过于紧张了,其实他只要留心一观察就晓得的。 原来那光头是个草包,将所有的弓箭手安排在了第一纵队,第二纵队则是步兵,第三纵队是骑兵。这倒好了,骑兵骑在马背上,视力看得远,当时见得光头有异样,头目们又是喊“上!冲!杀!”他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于是乎从后面纵马一冲,混乱之中,难免影响到前面的人。 碍于这扯卵蛋的一幕,所有的弓箭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滚落斜坡。又被老三的木疙瘩炸中,骑兵的马儿更惊,飞踢乱窜…… 他很庆幸,要是第一纵是骑兵,从这陡峭的斜坡上俯冲下来,便是那一往无前的冲力,也能将这山坳坳中的八百人冲乱,然后乘乱之中,骑兵让开,弓箭手放箭,必然死伤无数,等几轮箭雨过后,骑兵杀将回来,山上的步兵也应声而动,必定两面夹击,他们也自然四面受敌,出不去,逃不开,必死无疑。 可到头来,这些都没有实现,或许他遇到了一个草包头目,尽连简单的布阵都不会,更不会依仗有利地形。又或许是而今的骑兵实在金贵吧,那光头不想让自己的王牌军涉险…… 骑兵们的马儿被惊,最大的依仗不听了使唤,终于冲了下,来势好不凶猛,老三一方的人儿还未形成人墙,便被冲散冲飞。 见得同袍受难,当场兄弟们更是愤怒,留心观察,尽量让开疯马,然后合力而上,搬倒马匹,擒杀贼人。 凡事有得有失,这地势虽然险峻,但必有利处。有利就有害,老三的八百多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丧命的。 好在这山坳坳之中,当即混成一团,冲下来的骑兵先是遇到“人墙”,被阻挡一番,后来尽找不到出路,因为两侧都是斜坡。 老三见得此状,当即火上浇油,连连大吼:“杀!杀!杀!” 士气再次疯涌! 伙计们见得来人不要命了,他们也索性不要了命!反正是性命相搏!以命抵命!杀一个就算保本! 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时间,只见此刻夕阳西斜,山坳中突然起了风,清风略过汗流浃背、血迹斑斑的伙计们的身躯,这场“战役”也终于到了尾声…… 老三叫人打扫战场,清点人数。 贼子们除去逃跑和漏网的,尽皆被灭,只因兄弟们人大多是第一次杀人,下手出奇的狠,就怕对手没有被灭掉,一口气也不留给对方,于是来者近三百个喽啰,死得不能再死! 而老三带的这八百多人,也死去七十多人,重伤一百多人,不晓得还能不能救活?剩余的一百多人是轻伤,毫发无损的占了大多数! 缴获马匹九十余匹,弓箭一百多张,刀枪剑戟合计两百多把,金钱细软半点没有,只是从死人的身上搜出一些铜钱,寒酸得可怜! 纵是如此,老三也该欣喜若狂了,他看着活着的兄弟们,问道:“爽么?” 现场雅趣无声,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他再次大声问道:“还怕么?” “不怕!”一两声微弱的答复! “还怕么?” “不怕!”十来声答复! “不怕!不怕!”众志成城! 老三笑了,笑得很灿烂。到得这时,夕阳的余晖从两处斜坡映射到他的脸庞,时人才看得清晰,原来此人长得一方俊朗清瘦的脸,两眼之中或有混浊,但不乏清澈,面色红润,下巴已然开始长出胡须来,嘴角微微挂着笑意。身姿算不得挺拔,但晃眼一看,尽以为是个读书人。可惜,此人偏非不喜欢读书,他喜欢的军旅生涯,他便是老三,历城八兄弟中的一员,辛弃疾的同乡,而今名叫刘跃。 当岁月悄然溜走很多年后,世人铭记下了刘跃的名字,那个“刘家军”中的猛将,与鹅湖山的黑娃张复北齐名! 无疑,这些都是后话…… 第一百八十章 信州有难 当是时,山坳之中尸横遍野,血腥刺鼻,野鸭不驻,夜鸟不鸣,安静得极度过分,恰死寂一般。【..】百度或者好搜“”:6d 老三镇定下来,一一查探兄弟们的情况,又组织懂得寻常医术之人,对重伤者进行救治。 “把死去的兄弟好生安埋了,记住他们的名字,永远也不能忘记找会写字的人,给每人个死去的兄弟立一块碑位罢。” “刘哥儿,那些贼子的尸体又该咋办” “将看得入眼的衣衫刮下来,武装自己。至于贼人尸体,拖到丛林中草草安埋就是了” “这死人的衣衫,如何敢占为己有关键是此际天色将晚,受伤的兄弟们且需要人照顾,恐分不出人手来” “废话少说,老子晓得你们无非是怕而已,哼真是奇了怪了,活人且不畏惧,被你等杀死以后,怎地反而哆嗦起来毫无由头实话说了,今夜我们就是要在这山坳中歇息,怕死的赶紧滚蛋,少他妈在这里碍眼。火头军,生火煮饭” 老三很气愤,但他深知练兵必练胆的道理,而今这山坳之中大战过后,难免冷清,又是满目疮痍的尸首,说不得还真有些害怕。但他不管,他只觉得,越是这般情景,越是锻炼胆识和定力的好时机。 他老三带领的队伍,不仅要能杀能打、懂谋略,还要有胆有识,天不怕地不怕。敌人不能怕,死人更不能怕。 只是很可惜,在死者为大,“神鬼陆离”的封建时期,汉子们又是第一次经历这般情景,价值认同一时间很难转变,要想除去心中魔障,还需要时间的磨砺。 无疑,老三给了他们第一次。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负责伙食的兄弟伙怀着忐忑的心情做了晚饭。但等到吃饭之际,却无多少人敢动筷子,一旦张口,便会想到脑浆迸裂而出的情景,不时地干呕,内中翻江倒海。 老三哈哈大笑,三两下解决一个面饼。骂道:“你们当真半点卵用没有,还说甚么北上抗金。哼” 被他一阵嬉骂,当场有得汉子不服气,忍住难受吃了食物,可尽没尝出味道来,如同嚼蜡 是夜,那山坳之中诡异而静谧,像是阴阳两隔的交界处,仿佛一闭上眼睛,就是阴曹地府。睁开一看,又是凡尘俗世。 人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在人心,而不再苍生万物。可惜,说起来容易,想克服却极难 好不容易,总算熬到天亮时分,老三却不着急赶路。他等阳光射进山坳之中时,整队集合。有兄弟来报,说重伤的的伙计在昨夜又死去了三五个。老三听闻一个叹息人们永远无法知道,意外和惊喜谁会先到来这是涣哥儿说的话,他深有感触。 但既为将领,对生命漠视固然不行。过于忧伤感怀也不行。 只见老三迅疾从神伤之中镇定过来,朗声道:“兄弟们,阳光来了,天亮了,你们心中对死神的恐惧还在么” 他这话说来唐突,兄弟们一片哗然,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看了一眼同伴,山川还是那片山川,草木还是那片草木哪里有什么鬼怪哪里有什么亡魂 他们有人答道:“没有了。” 老三道:“以后再遇贼人,可敢杀之” 兄弟们道:“敢” 老三道:“将来遇到金狗,可敢杀之” 兄弟们道:“敢” 老三抽风道:“敢老子听都听不见,大声点” 之后便是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呐喊声和咆哮声。一句句铿锵有力的“敢敢敢”震得草木梭梭,飞鸟惊愕,野兽胆寒 老三哈哈大笑,道:“传令下去,这一路上多有匪患,像昨日这等恶战不知还有多少兄弟们做好准备” 他的笑声被人听来,使人或多或少不寒而栗。但细细一想也对,像昨日那般匪患且不畏惧,今朝又有了冰刃和马匹,还怕他个逑 殊不知,老三这一段戏言,尽成了真话 他带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越安庆府,来到蔪州地界,期间又寻得大夫为伤残兄弟治伤,更有官差和驻军前来盘问探查,当时遇到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差,伙计们有些胆怯,怕被人家误以为是贼子一伙。 哪晓得却见刘哥儿拿出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那人看后,盘问之人尽然点头哈腰地对他行礼,还专门禀告当地知州或安抚使,给予许多粮食、药物、衣衫 老三也不客气,一一接下,临走时却怪异地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蔪州境地最大的山贼已被灭掉,那天龍寨子不复存在了,叫他带人前去抄剿,收拾尾局罢。”说完也不等带路护送之人问言,笑呵呵地一勒缰绳,飞踢远去。 那人愣在当场,眼巴巴地看着这一众布衣缓缓远去兄弟们也是纳了闷,暗想这刘哥儿到底什么来头,朝廷官差见了他也要礼让款待,黑道绿林、山贼匪患在他眼底不屑一顾,这次真是跟对人了,说不得是岳爷爷转世投胎了呢 却说这蔪州在安庆府以南,大江以北,属皖南境地,本不算甚么大的辖区,偶有凋零之际,也由安庆府统管或代管。 只因宋室凋零以来,这块中原以南的地方,多有匪患盗贼,朝廷剿之不及,灭了一拨,又生一拨 话不多说,老三一伙渐行渐远,不多时来到蔪州境地,只要速度快,不到一月时间,便可过江州,渡鄱阳湖而抵信州。 到了信州就好了,那里全是老三的旧相识,辛弃疾、黑娃、赵国公、赵汝愚,还有他那军旅之中一干狐朋狗友。 其心中越急越躁,速度自也快捷,但却苦了没有马匹的伙计们。这事老三很纳闷,咋办呢他向来想去,只有“重操旧业”一途了,于是乎,他便带着众兄弟伙又搞起剿匪的勾当来 每每行到大小州县。老三必定登门拜访,寻了官差“好处”,又问明当地匪患情况,只要是确定的,他一定带着这伙人布阵而上,群起而攻,剿了兵器钱财。杀了为虎作伥之首,收编了落草的喽啰。全编成苦力军,给这几百个兄弟打杂。 兄弟们也高兴,没想到这还没参军,便已然过了当官的瘾。 嘿那呼来换取的感觉真好,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 转眼之间,被老三平掉的“山头”越来越多,辖地州县长官对他感激不尽,都说他带的不是布衣。而是一支剿匪灭盗的神兵 老三也心安理得,最重要的是,伙计们的装备越来越好,马匹越来越多,战斗力越来越强,所谓兵强马壮,他睡着了都能笑醒来 安庆府一役。损失了尽两百人,可而今不断补充人员进来,他听伙计们汇报,已然涨到了一千二三之众。 人多力量大,可人多了也麻烦,要吃要喝。关键是要团结,要令行禁止这些问题一时间涌来,可不好处理的。 行路难啊行路难 老三一路“坑蒙拐骗”,剿匪杀贼,来者不拒,蚂蚱都是肉呢,他成了个嗜血的恶魔。兄弟们也成了一群嗷嗷乱叫的恶狼。 “辛幼安啊辛幼安,看看老子给你带了一支甚么队伍来你可得对我家涣哥儿好些,否则老子看白了你”老三骑在马背上,自言自语。 再经半月时间,这群大江以北带来的队伍终于抵达鄱阳湖,可船只远远不够,无赖之下,他只好去求助江州知州,又把缴获来的钱财打造大船,顺风顺水,一路南去,直逼信州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以秋其代序。 八月中旬悄然远逝,秋风秋雨就要来临,在这诗情画意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在注意一件紧张的事情,便是秋季的科举考试。但却忽略一支浩浩汤汤的队伍,他们正横穿鄱阳湖而去 到得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早晨,临安府的举子们还在应付最后的一两场考试。 赵汝愚没在信州,他受了陛下传唤,与史浩一道,早早赶去了临安府,要与尚书省的官员们一起看看大宋举子们的好文章、好诗词 辛弃疾仍在信州厉兵秣马,他这一代将才、一代词人,而今总算得志,官家没有遗忘他,他更卖命了只想着北上杀贼,将特种战技加以改良和补充,搞得有声有色。 突然,辛弃疾的营房之中,有得一个兵卒急报:“安抚使,大营北端、湖面上来得一支队伍,不见旌佩,不见旗号,但来势浩荡,不下两千之众,手中长剑大刀、强弩长矛、弓箭等武器人手有份,船只排成横排,成了铁锁横江之势,不知是敌是友,请安抚使定夺” 辛弃疾闻言,一个突兀,急道:“传张复北前来” 那汇禀之人却道:“回安抚使,黑队长去了信州城,说是赵国公有要事唤他。” 辛弃疾纳闷道:“越是用人之秋,越是出乱子。那伙人是甚么时候被发现的” 兵卒道:“水上的兄弟说,前日以来,湖面上大雾弥漫,看不清楚,却是今早上突然发现的。” 辛弃疾有所了然:“来者可有甚么异常之举” 那人道:“相距甚远,不明动向,但其前进步伐半点不停,显得坦然自若。” 辛弃疾当机立断,道:“多半是友非敌,但不容疏忽,传令下去,叫水上的兄弟拉起铁索,先不等来人靠岸;带上两个大队,每队五百人,安插于湖面两侧,强弩准备;传令侦察队,以最快的速度沿大湖西岸而行,绕到来人后方;再带八百兄弟与我一道,正面相迎。若有变故,只见我大旗一挥,便群起而攻” 那人一一记下,正色道:“得令”便出了营房,将军令分配给传令官 辛弃疾点齐兵马、严令将领,一切准备就绪,不到片刻之间,可见其反应之快,看来是练兵有成了 呵他不晓得的是,那伙人便是老三带来的队伍,此际他正在船上和左右之人胡吹瞎编,讲一些江湖往事给大家听呢 周边百姓和渔民见状,消息不胫而走,都说信州来了匪患,全不把朝廷和驻军放在眼底,要来屠戮、要来抢钱、抢粮、抢女人。 市井间的传言越发高涨,大户商家关门避缝,鸡犬相鸣,却不见往来,县城之中,一派死寂。 人言可畏,信州是大难将至欢迎您来 ps:亲爱的朋友们,新书入v,渴求您的订阅和推荐,此际当真是到了救亡图存之秋,还望多多支持,感激不尽呐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 ... ------------- -------------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名传四海(其一) 为了吃一口大锅饭,为了饮一口金人血,为了仇恨和生计,以及那不甘做了奴隶而奋起反抗的英雄豪气,众人披星戴月地奔波,终于行到了信州地界。【无弹窗..】百度或者好搜“”:6d 船儿荡漾,清早晨的阳光穿破雾霭,人们放眼一看,只见得烟水茫茫,山川秀丽,一派祥和之中,连那荡船的浆也不由得轻巧了许多,就怕惊动这片净土。 这里早已不是故乡了。 他们很怕,因为他们宁愿愤怒或者鄙夷地到来,也不愿将来满心欢喜过后曲终人散时,寥寥地离开。那样只有伤感与不舍,只会眼红、笑骂和嫉妒。 显然,老三发现这些个人喜欢这个地方,从眸子中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他们第一眼瞧见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大事不妙,我们被围剿了” “甚么围剿老子们可不是匪,更不是盗你说话小心些” “不是的,左右两翼和正前方被当地驻军围住了,看来是朝廷误会,把我等当成了匪盗” 惊变突起,老三仍旧是优哉游哉,他心底清楚得很,这围住他们的驻军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辛弃疾安排的,否则信州哪里来的驻军 可顷刻之间,却有一点让老三很生气,只因他出得舱房,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那伙人不要了命,都被老三带成了疯子,此际见得对岸和左右两翼人潮涌动,剑拔弩张,尽半点也不害怕,昂首挺胸挺立在了船头。 老三赶紧一个紧张,把同乘之人拉下来,大骂道:“你真把对面的人当成了山间野匪么全部退开身来,别犯贱了一般自当活靶子”他一声严令,愣头愣头的布衣们缓缓退了身子,隐藏在船舱之中。 老三很生气,他只是一个人。他从没试过一个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要停下来么” “不用,再行三十丈远,就唱我传给你们的歌谣,声音要大”老三答道。 “得令”一个愣头青闻言,将命令传到了左右两边 辛弃疾放眼一看对面船群,人头晃动又忽地一闪而没。丝毫不见停滞的迹象。他也毫不畏惧,再等片刻过后。忽地气起丹田,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敢闯我禁军驻地” 便在当年的二龙山时,他就与刘涣如此传音对喊,半斤八两。通过这两年的修炼,其气海之中,越发澎湃,当时呐喊而出,声若洪钟,如虎啸山谷。龙吟大泽 老三闻声一听,暗道“黑娃怎地没来”之后转身朝身边的兄弟们道:“我数三声,你们便唱出歌谣” 口令传将下去,不多时这两千之众全部挺立船头,只听老三三声落毕,兄弟们使出了生平全力,吼叫道:“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原来尽是当年刘涣抄袭而来,写给辛弃疾的小令,后被辛弃疾附上曲调,传给兵卒,再经陛下圣旨。会这首调子的兵卒一部分被分到夔州,又传给老三等人 两千多人异口同声的吼叫,突然间震碎了辛弃疾的心。他再也不需要对面之人的答复,因为这首曲子便是最好答复。 其长叹一声,对左右道:“传令下去,解了防备,把最肥的猪羊宰了。把最好的美酒端出来,米饭管够” 左右当即不解,问道:“安抚使,这” 辛弃疾长叹一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朝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招待客人哦,不对,来者不是客人,是同袍” 左右惊道:“同袍” 辛弃疾道:“同袍” 吼声越发大了,信州兵卒听闻,不甘示弱,也是一传十,十传百,不由自主地符合起来,再缓缓松开了防守 “刘哥儿,你听,这歌谣他们也会”有人惊愕地朝老三汇禀。 老三微笑道:“那是自然的,这首歌谣,便是在这大湖边写成的。由两个经天纬地的大才相和而成,一个填词,一个赋曲” 那人道:“原来还有这般渊源,不知是哪两个大才” 老三道:“一个叫做刘涣,当年还只是鹅湖山的一介秀才;一个叫做辛弃疾,当时也只是个刚刚从失意中走出来的武将。” 那人对刘涣的名声不是太熟悉,好像听过,但记不起来。可辛弃疾三个字,却如惊雷乍响。 “天了,辛弃疾历城的辛弃疾么” “正是” “据说此人年少轻狂时,曾领五十个兄弟,杀入五万人的金狗大阵之中,将叛徒生擒尔后,再度杀出重围,当是时,毫发无损,好一个英雄气概” “呵你也晓得辛幼安的轶事。你敬仰他么” “如何不敬仰便是这所有的兄弟们,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只恨相见无期,不能随他南征北战” “哦那我告诉你,机会来了,我就是带你们来投奔辛弃疾的,随了他,到底比随了我好太多的” 不知为了甚么,老三听得此人言语,心中好不落寞。或许只是他那将军梦过于短促了,他还没有享受够。又或许是他故人相见,感慨颇多,学起骚客文人,伤秋思春起来 船儿近了,辛弃疾远远望去,正见得老三身影,当即心中纳闷,“涣哥儿呢哦,对了,他此刻应该在临安府” 老三面无表情,也是远远地瞧见了辛弃疾,大喊道:“辛安抚使别来无恙” 辛弃疾回道:“刘禁卫安好辛某等候多时了” 老三回声一笑,道:“有劳挂怀,只是许久不见,我家涣哥儿好生惦念安抚使,而今又是跋山涉水而来,不曾带了甚么礼物,特叫我初初训成一支队伍,不下两千之众。交于安抚使发落寒酸之处,还望海涵” 辛弃疾闻言一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哈哈大笑,拱手道:“涣哥儿忠义,如此手笔,辛某受之有愧” 老三道:“涣哥儿说了,都是为了家国天下与民族大业,七尺之躯立天地之间,拼尽骨血就成,可不敢说一个愧字” 辛弃疾没想到一句客套话,尽被老三泼了冷水,当即心中尴尬,暗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当年的冷箭手,早已出落成了猛将之姿。他哈哈一笑,只说了一声“谢了” 老三却无休无止,暗道,“老子历经生死给你带来一支队伍,你只说谢了两个字,如何能够”他道:“谢字不敢当,但兄弟们一路跋涉,疲乏饥饿,别无他求,但愿酒足饭饱,不知安抚使是否舍得” 辛弃疾道:“如禁卫所言,辛某已然备了美酒肥肉,这便请了”说完调转船头,给来者开路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秋意阑珊,此句或有不妥,偏非应心应景,可惜老三遇到的不是黑娃,辛弃疾等来的也不是刘涣。 别来沧海事,欲罢暮天钟。老三等人下了岸后,款款而谈,好不快哉 只是这一去沧桑,多少稚嫩变成了混浊的眼神。年少轻狂的好日子,董事就结束 又道是久别重逢非少年,执杯相劝莫相拦 老三醉了,醉得一谈糊涂,连黑娃晚来,把他背到房屋之中,他也不晓得。 至于辛弃疾如何安排那两千人,他可不管的,他心中难受的很,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就这般拱手送人。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 便在睡梦之中,他就告诉自己,明日醒来便离开,策马奔腾,北上而去,他要去找涣哥儿,要去找三哥和魏伯 其实怎能怪得他了,自打当年离开信州之时,走的都是侠客路,而今回到“囚笼”之中,一时间不自在,角色难以转变罢了。 老三觉得,他还是喜欢放浪不羁的江湖生活,就像丘处机一样。 但人生事,哪能件件遂人意有些人,一旦上了道,注定回不了头的。 恰如歌里面唱的那般,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让他不晓得的是,他老三,刘跃之名,便是从当时传开来的,都说他浑身是胆,箭法超神,谋略过人,只凭八百布衣,一路南下,灭了滔天匪盗,收了落魄众人,养成兵卒,却不自喜自大,更不占为己有,而是归还朝廷,献于信州,巩固南防。 他这是忠义无双,手握雄兵而不反,千里迢迢却顾家。两千雄兵,就此用来保卫养育过他的信州父老。 呵市井间的赞言,难免夸大。他们都搞错了,老三才不是信州人,信州更不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山东历城,可惜而今被金人占去 这报社与报纸的发祥地,消息就是传得快,昨日还胆战心惊,关门避缝的人们,今朝却喜笑颜开,茶余饭后尽谈英雄事迹,老三的风光伟绩,后来被写到了报纸上。 “听说了么,我信州又出一员猛将。” “那是何人,心甚名谁” “叫做刘跃,以前是赵国公的亲卫,而今成了气候。赵国公不吝夸赞之词,竟借用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来赞叹他呢。” “哟,不晓得是否成亲” 便从此时起,老三刘跃,开始名动天下欢迎您来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 ... ------------- -------------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名传天下(其二) 赵家王朝历来担心两件事情,其一是武将造反、其二是宗室领兵。【..】,...所以自打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以来,凡国家的武装力量,历来是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貌似祖宗定制,可而今天到了赵昚手里,隐约之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特别是他近两年来表现得极为反常,其中两件事情尤为突出,一是军队、二是科举。 奈何众生愚昧,没人懂得他赵昚的心思。 君不见皇帝陛下当年他信誓旦旦,举兵北伐,却铩羽而归。 大败之后,他痛定思痛,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是“恢复之君”与“肱骨之臣”,二者缺一不可。他要人才,迫不及待地 难免,任何特立独行的人格都不易被世俗所了解。赞扬的后面,往往是怒骂。 以而今讲来,天下间的好多举子在骂他,朝野之武官员也在骂他。 骂的只有一件事情,便是他把本次科举催得这般着急,县试与省试时间搞得颠三倒四,难免不和祖宗规矩,甚至有好事之人跑去给太上皇赵构打小报告 纵然如此,在君主集权的时代里,满天下叽叽喳喳的怨言也都成了不了了之之势 话不多讲,言归正传。 便在老三刘跃声名鹊起之时,临安府却是一派紧张。这是省试,能不能博得功名,能不能鸡犬升天,看此番了 刘涣等人一路南来,初初赶到临安府,他怒骂一声挤到人潮人海之中,单单是处理一干考前手续,也是费了千辛万苦,累得够呛。 只见人流之中,多有风雅之上,显得高调张扬,也有沉默低调之辈。虽不予交流,但神色之中精光四射,非是池中之物。看来是越有才学的人,越是冷静;越是心中没底。越是自恃才华之辈,越是半瓶子水乒乓响。 比如,刘涣很注意一个人,那人不言不语,低调淡然。但行走之时,举止之间,尽显气势斐然。听人唤他一声“泰之兄”,或许是称其字,但具体姓甚名谁,不得而知。 除去此人以外,刘涣但觉得其他的都是草包。他这推论也不科学,偏偏是一种感觉而已,那叫做“泰之兄”的人,总给他一份重于泰山的压力 其实刘涣而今已然名声大躁。只是时人尽是听闻,不见真人,故而没人认出他来。与其擦肩而过者,只是觉得这人显得年轻稚嫩,眉宇之间或有霸气外露,但想必算学识斐然,人生阅历也是一张白纸,成不了甚么气候的。 他也在四处查探,看看有没有一代心学大师陆九渊的身影,可人潮涌动。又有官差管理秩序,他无可奈何,直到进入考场,分了应试之所以后。更是没有机会了。 本次考试共考四场,为期三天,地点在临安府的贡院之中,全天下都在瞩目期待,看看谁是今年的状元 第一场试本经,第二场试兼经。第三场试论一首,第四场试时务策三道。 对于第一二场而言,刘涣轻车熟路,自然水到渠成,还是把字迹写得工整斐然,使人读之一悦。他小心翼翼,半点污浊痕迹也没留下,半点改动之处也没有。连那收取试卷的官员见了,也是暗暗点头,咂舌不已。 第三场稍有难度,刘涣结合在夔州时写的策论,以此为基调,更深层次、更具体、跟客观、更符合现实状况地加以阐述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不过写成文章,又要讲求文采与辞藻,他万般留心,使出吃奶力气,把能用上的、能抄袭来的、能记起来的全部转换成自己的语气,用于试论之中。 当这第三场考完,他手臂发麻,心中疲倦不堪,暗叹好累好累 熬到了最后一天了。要试时务策三道,所谓龙头凤尾,这最后一场,便是救亡图存,一绝生死的关键时刻。 涣哥儿也不着急,思潮涌动,胸中澎湃难安“写什么呢,要写的东西太多了,便是给我三天三夜时间,也写不尽啊,怎么办”他自言自语。 终于,他想起来了,以前不是写过好多篇文章的么,尽皆传到了临安府官家案上,还得以表扬的。 对了,他的名声是在鹅湖山时,从那几篇被赵昚点赞的文章开始的。 可那时他心高气傲,文辞之中,多有不冷静的地方,像个义愤填膺,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赤诚之人,却不像个庙堂之高、朝野之中、外能安天下、内能治家国的“国家干部” “有了有了,好文章是读不厌烦的,好观点更是被万世传承”刘涣突然间神采飞扬,挥笔而。 他工工整整地写下第一篇文章的题目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本次文章,与赵昚手头的那一份不同,更加符合时事,语调语气也变成了文言文。 开笔便道:“子读诗经,闻玉玲过耳,嫩寒潜心,又见横绝,扫空万古,天道苍茫不识再闻君子三乐,一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二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子生来贫寒,家园凋零,一乐不得,实为憾事。然大丈夫立天地之间,上要扶朝安政、为君分忧;下当救危济困,造化黎民;外应驱除敌寇,光复河山;内必齐家治国,寻大道太平。故子不敢惶恐,更不能偷生,每思于此,愤慨难当,彻夜不眠今狂妄,但仰武穆遗风,怒发冲冠,又合我泱泱大宋之时局,以君子三乐而论,子以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他当真是愤怒了,笔若惊鸿,气吞天下,一气呵成,大有扶摇而上九万里的气度。可其文章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 这无疑是一个大问题,但已不是一个举子该想的问题,这是君王家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他刘涣好不大胆,又何止大胆,简直包天 到了第二道策论,他挥笔写到,“论战争成本”。这是他早想给赵昚谈的问题,可惜临安府的那位爷,从不召唤他一个布衣入宫,至此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今朝得逞,他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通内容,每一条每一点,无不贴近大宋国情,无不戳痛官家之心。 所谓文笔斐然,字字殊肌。他讲的人才、讲的武器、讲的经济上至国库与国家钱财,下至柴米油盐酱醋茶。 目的只有一个,是要告诉赵昚:你想打仗,你想北伐,你想报仇,这些东西是非想不可的 第二策言毕,刘涣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小抿茶水,沉思入谷,等了良久良久,开笔写下第三个策论的题目。 这题目写得有些俗气,不像个当时读书人的笔迹,却是,“你幸福么” 这开篇便是个疑问句,不知他是甚么意思 可这篇文章却要下大工夫,想要策论,必讲清楚“幸福”一词的含义。 刘涣是有些冒险,本来是想老老实实中个进士好的,哪晓得一开篇便抑制不住来潮之心血,搞得这天下像他的一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刘涣且当一会救世主、当一会伟人,那又如何 可到底是犯难了,如何用简单的话语来解释幸福的含义呢他想破了头,最后终于半文不白地说了个清楚,其所谓之幸福,便是指一个人的需求得到满足而产生喜悦快乐与稳定的心理状态。 拿今朝而论,老百姓的幸福便是吃饱穿暖,无天灾,无战火 究其此文,谈了三个维度,其一是天道论,讲的朝廷层面;其二是众生论,讲的社会层面;其三是匹夫匹妇论,讲的个人层面。 涣哥儿便是结合这国家、社会、个人的三个层次,分别讲了幸福是甚么,为甚么,怎么办的问题。或有分而论之,或有联合并处,或有典例,或有猜想与推论 他的心太大了尽然想给大宋画一幅美满的天上人间图。 呵,不知能不能做得到了反正在他的文章推论之中,是一定而且必须能够做到的 当四场考试完毕,涣哥儿大气一松,仰天大笑,出门而去,半点蓬蒿之状没有。 这省试一旦合格,便称贡士,在大宋时期,全成了天子门生,又要分出名次来,第一名叫做会元呢。 故而以后几天之内,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吃铁饭碗都等揭榜之日。 刘涣既做不到清高,当下也不虚伪,跟着天下举子一道,在涌金门前焦急地等待着 这时总算有了交流机会,举子们称兄道弟,都在谈论写的甚么文章。涣哥儿却在找一个人,他只晓得那人字泰之,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点也不显眼。 可他不知道,他要找的这人其实大有来头。 那人叫做黄定,字泰之,福州永福县人。 初闻黄定二字,或许波澜不惊,但这位黄兄,却是当年,四劾秦桧而名震当世的殿中侍御史黄龟年的堂侄孙,无疑是个书香门第,忠良之后 据传黄定其人,幼年好学,擅诗词,有文才。曾写得一首鹧鸪天,被传送世间,全文是:“闲世文章万选钱,明时平步八花砖。大开紫府瑶池宴,正是橙黄橘绿天。金烛里,玉堂前,翰林原是武夷仙。雍容草罢明堂诏,留取天香馥寿筵。” 最重要的是,若按“正史”记载,此人便是乾道八年的状元郎 怪不得了,刘涣这个“外来客”,第一眼瞧中人家,便心中唏嘘,总觉得泰山压顶,好不自在。 有此人在,刘涣到底能不能得到状元郎,尽也不得而知,且看下回分解了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名传天下(其三) 惊鸿一瞥的岁月来不及给时人任何多余踹息的时间,涣哥儿曾说那家伙是把杀猪刀,等到惊回首之时,甚么青春,甚么年化,早成了故事的故事,记不真切的。【..】:6d就算偶尔想起,大多支离破碎,泪流满面 可惜,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刚刚苏醒不久的外来客,说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小伙伴们都不懂,还以为他所谓的故事,便是指其口中七十二变的孙大圣。 就拿今朝而论,乾道八年农历八月间走得太快了,原因是举子们已然焦急等到九月初二,还是不见省试揭榜 这是有原因的。 初一日,临安府,西太乙宫中,皇帝赵昚欢天喜地地坐在上首,下首是太子赵惇、赵昚的三儿子;再下首是他二儿子、雄武、保寒军节度使赵恺。其余人等有赵汝愚、史浩、还有尚书省及一众官员,正在相互讨论,热火朝天,不知说的甚么 赵昚也不着急,他案上堆放着三堆东西,并不是奏折,而是刚刚选上来的举子们的大作,第一叠比较厚,第二跌次之,第三跌最薄,只有四个人的文章。 赵昚先是粗看翻阅,有得许多人的名字映入眼帘,譬如刘卞、陆九渊、赵师渊、趙鞏、趙师譽、趙善恭、趙善珍、趙梦極等等等等,他心中一欢喜,暗道这般多的皇家儿郎,果然有出息。 其留意到那最薄一叠,他晓得,那是堂下官员们推举而出省试头三甲的范围,虽然还不能定夺,可代表了百官心声。 赵昚缓缓翻开,第一份是一个叫做黄定的人写的文章,他突然问道:“众爱卿,这黄定其人,可是黄龟年的侄孙呀” 史浩第一个答道:“回皇上,正是那四劾秦桧而名震当世的殿中侍御史黄龟年的堂侄孙。福州永福县的黄泰之,老臣推举,点此人为状元” 他这话说得最没有礼貌,什么“点状元”,那是他史浩的权力么他只有推荐,举论的权力呢。再说了,这省试尚且还未揭榜。会元都没定出来,殿试也还未进行。哪来的状元 当是时,太子赵惇一个不爽,阴测测地撇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可陛下却不气恼,淡淡地道了一声:“哦”便再无下文,搞得百官莫名其妙 赵昚大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赞许,然后翻开第二个人的文章嘿,他看也不用细看。一见字迹就晓得,这等笔法,除了信州鹅湖山的刘涣能写出来以外,怕是再无他人。他问道:“子直,鹅湖山的刘涣也在此列” 这话是对赵汝愚说的,赵汝愚当即恭敬答道:“正是陛下有何吩咐”说完满怀激动地期待着。 哪晓得赵昚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叹道:“哦” 之后赵昚翻了第三篇和第四篇文章。一个叫做汪义端,字充之;另一个叫做石起宗,字似之 赵昚隐忍得很,他粗略看了刘涣三篇策论,每一篇当中偶尔乍现的字句辞藻,总能刺痛他的心。其暗道:“哼你是专门写来迎合朕的么”可他也不言语,更不会当朝表现出很喜欢哪一个的文章 等了良久,赵昚道:“众爱卿,尔等且谈谈,本次省试,选谁为元首” 史浩还是老样子,第一个抢先道:“老臣选黄定。此子不但能做会元,就是做状元郎,也无可厚非的。请陛下允诺” 赵昚闻言,面色不喜,呵斥道:“史爱卿既然如此独到,那便由你来定夺罢,朕回宫歇息就算,剩得揪心”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可,史浩当即一个紧张,暗道真是糊涂,越老越放肆了,他赶紧鞠躬道:“臣不敢” 赵昚喝道:“哼” 一声冷哼过后,他又突然对自己的二儿子赵恺道:“恺儿,给史相公搬一张凳子罢”他突然间的转变,显得亲切有佳,不叫自己儿子的官名,却是称一个“儿”字,一时间将慈父的形象表现出来。最重要的是,他尽然叫自己的儿子给一个老臣搬凳子,那可不得了了,把史浩感动得一塌糊涂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这皇帝是叫自己得二儿子搬凳子,而不是三儿子,这里又有说法的。要晓得,二儿子赵恺而今不过是个节度使,三儿子不同,那可是当朝太子 这赵昚就是赵昚,区区一哼一怒,震慑当场;再是寻常一语,当下一箭几雕,箭无虚发 话不多讲,却说当朝文武当即纷纷敬言,说出自己的观点,赵昚也细细倾听,不断点头,但或有沉思之状。 史浩于一众官员不选刘涣为会元,有两点原因。 一是觉得他刘涣的第一篇文章当中,显得过于激进,把“战”字挂于嘴边,有怂恿官家北伐的嫌疑。不冷静,不稳重,不客观,不像个文人作为,倒是个粗鄙武夫的表现。甚么叫做“战争的成本”鬼话连篇,还不是在说教帝王,想握兵权呢,其心必有可诛之处 二是觉得他那第三篇策论“你幸福么”更是大逆不道,哪有寒士子这般策论的,敢向朝廷疑问,敢向天下疑问关键是他这文章写得过于深邃,诸多论点和逻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其想法,其辞藻,其用意,其目的,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来 就算他刘涣才华横溢,曾作出“三字经”那等伟言不假,可要知道,当年商鞅变法,也是以身作则,不得好死的。 史浩是既恨之,又爱之。恨他激进疯狂,“玩弄天下”;爱他才华横溢,思维敏捷,不拘一格 赵汝愚不好讲话,只因刘涣是他的弟子,怕有嫌疑。 可当朝也有好多官员赞赏刘涣,推举他为会元的。不说甚么,就单单论及那通篇规整大气,浑然天成的书法而言,已是当世难寻的 赵昚见得大家发言完毕,忽然朝赵惇问道:“太子如何看法” 赵惇被他老子问及,开口道:“儿臣同意史相公的观点,推举黄定为本次会元” 赵昚也不问他原因,再问赵恺:“你呢你怎么看” 赵恺犹豫片刻,却尴尬道:“儿臣以为,太子和诸位臣公讲得都有道理,无论选了谁为会元,都是我大宋之福,天下之福。儿臣恭喜父皇喜得人才,社稷康泰,大宋前途无量至于至于推举谁为会元、殿试过后谁为状元,全凭父皇定夺” 他这话说得马屁连天,搪塞敷衍,当朝众人心中不懈,暗道怪不得陛下当时不立你为太子呢。 赵昚听后,勃然大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说这些模棱两可的鬼话,你是诓骗朕么哼身为皇子,半点独到没有,罚你一年俸禄若不思悔改,不见进步,轻则重罚,重则迁贬” 赵恺听后一个脸红,答道:“儿臣知错,儿臣领罚” 可他不晓得的是,他老子此刻心中波澜万丈,尽对他感兴趣起来,暗道“孺子可教,真正的大智慧,当如愚蠢一般,只不晓得老二是故意而为,还是本来如此” 太子见得二哥被骂,心中很得意 呵,恰如刘涣所讲,这太子赵惇是个草包,心胸狭窄得很。按理而言,这等科举大事,赵昚一般不会叫自家的儿子到场参与,今年却是头一次,其老爹用心良苦,偏非他不明白 争来吵去,皇帝赵昚大袖一挥,正色道:“传朕旨意,本次省试会元便推黄定其人,至于众爱卿举荐上来的名册,全赐进士。等再召殿试,而后赐官殿试选在初五日,具体考法,由朕定夺” 百官道:“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举子们终于听到官家动静,临安府几大城门之中,禁卫军开道站岗,张贴榜单,当是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城沸腾 刘涣挤入人群,听到好多人在嚎叫:“我中了我中了,我中进士了” 他也不理睬,细细观察,从头看到尾,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尽排在倒数第二位,倒数第一位是一个名叫黄定的人 涣哥儿怕自己看错了,又在一笔一划地看个清楚,确信无疑,他果然是排在倒数第二个。 其一声叹息,暗道:“赵昚老儿不喜欢老子的文章么可且排了第二位,又为何被选取参与殿试,甚么意思” 他当下不懂,心中郁闷,去找刘三喝酒去了,只想一醉方休,等着殿试开考 “涣哥儿,你也不必忧心,榜上有名已然出类拔萃再说了,你晓得那黄定是何人么”刘三见得涣哥儿郁闷,便出言安慰。 刘涣道:“黄定是何人” 刘三道:“这黄定,字泰之”当下把他晓得的黄定其人一一说了个大概 刘涣闻言一惊,暗道,“原来那泰之兄就是黄定,恩,看来有戏” 涣哥儿是夜大醉酩酊,在郁郁寡欢,忧愁之中度日如年,终于等到殿试开考。 他心中叹道:“呵要见皇帝了么赵昚啊赵昚,给我一支队伍罢,实在不行,给我一个大官当罢,把我丢得远远的,天不管,地不收” 他这“心声”,真是个疯子欢迎您来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 ... ------------- -------------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名传天下(其四) 涣哥儿对刘三说他讨厌现在的日子,越来越粗糙,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灵魂 岁岁重阳的大日子四天过后要来临,时人不厌其烦,早已在瞎捣腾着。【..】,...临安府又逢殿试大事,文人骚客聚集,天下学子往来,好不热闹。连那平常间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寂寞,穿了自以为最好看的衣衫,不晓得是不是想勾引人 涣哥儿为了一个“倒数第二”搞不清楚,当他晓得“倒数第一”的黄定被点位“会元”以后,自然欣喜若狂 刘三婆婆妈妈地给涣哥儿整理衣着,笑道:“今日是要去殿试了,要穿得整洁一些,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要记得行礼。可你既有才学,也不要过于紧张本来这些事情,因该是曲烟给你做的,奈何你把人家丢在江陵府。等过了今年,也该把你的大小女人接来团聚团聚了。” 刘涣没心没肺,朝他答道:“三哥不必操心,看我给你弄个状元回来”讲完嘿嘿一笑,天不大亮便进了丰豫门,一时间挤入人流之中,不见了身影 等来到西太乙宫,早有宫差等在哪里,为其一一搜身,又有来人讲明待会儿的礼仪。这“安保”比坐飞机搞得还严格,刘涣忍不住腹诽。 于此,他与黄定等人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总算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太乙宫正堂之中。 这殿堂金碧辉煌,肃穆大气,将皇家手段体现得淋漓尽致。 应试者排成了四排,从右往左数,排头人分别是黄定、刘涣、黄艾、刘卞四人。至于四人的身后,便是陆九渊及一众姓赵的,大多是官家子弟,大有来头。可惜,涣哥儿除了认识陆九渊以外,其余人都不晓得。 老赵今日很有兴致。等礼仪走完,他笑嘻嘻地坐在龙椅上,开口道:“尔等今日大幸,朕大幸。天下大幸,我大宋人才辈出,可喜可贺,朕焚香祭祖,感恩苍天此番集结完毕。是为祖宗定制,行殿试一事,由朕出题,事关重大,朕彻夜难眠,思来想去找了一个策题,请诸家英才不吝赐教。题目也是简单,相请诸位高贤谈谈纲常“论叔侄情谊”,时间却有限制,半柱香之内必须完成。若过时不见交卷,以欺君论处当然,尔等可以此为基调,延伸或自拟题目这便请诸位直抒胸怀,进言献策吧” 刘涣等人躬身道:“遵旨” 只因他刘涣处在了第一排,行礼完毕后,便时不时放肆地看赵昚一眼,他只觉得这老赵除了额头有些高昂以外,简直平常得很,莫非是神色之间的慈祥与宽容尤为醒目。但他很清楚。这些个海纳百川,礼贤下士的腔调,不一定是真的。 帝王家都是狼,而且是无情的狼。对你笑,对你好,是因为你的肉还不足以下口,等把你养肥了,说不定哪日吃了你 赵昚晓得今日的排列次序,他也晓得刘涣在看他。故而假装不知,见得身旁官吏要出言呵斥,又故意咳嗽一声,意思是说:“别理他,让他看个够” 在赵昚的心底,刘涣长得很清秀,眉宇之间气息不凡,眼眸深邃得很,里间内容或复杂、或单一,一时间也看不穿,看不透。唯一一点是这小子的俊逸之中,身形却很消瘦,不像个武将,倒是像个文人。 他想着想着的,尽想到了自己年幼之时,被选入宫中,见得父皇赵构那时的他,不也是个清瘦不堪的娃儿么当时还差点被叫回去了呢,连赏钱都领了的 可他与而今刘涣不同,他那时过于年幼,不是涣哥儿这般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相似之处是,他当年与刘涣一样,泰然自若,不惊不慌。 但他想错了,他赵昚当年是坦然,是淡定。却不知而今的涣哥儿,泰然自若当中,又有一丝玩味 涣哥儿与一众应试者一样,看到策题之时,心中没底。 “论叔侄情谊”,甚么意思难不成这三年一次的殿试,是来讲一个老生常谈的纲常之事么关键是时间这般紧促,这陛下到底要干甚么 众人当即陷入沉思,各怀鬼胎。 陆九渊的想法是,“叔侄”自然是两辈人的关系,陛下出此题目,是想考考大家的忠义和孝悌。 要知道,陛下对太上皇赵构是何等的孝顺,当年登基之时,大雨滂沱,他硬是扶着赵构的轿子,一路淋雨而去,赵构几次三番地劝说,他才转身而回,成了落汤鸡。便是一直以来,龙椅上的那位爷,对他的“父皇”从来都是孝敬有佳的,半点幺蛾子也没有传出来过,这份孝心,全天下人都看在眼底 他陆九渊这般想,好多人也这般想。便是黄定也是这样想的,可他黄定却辩证而论,一是讲了为侄之辈,当对为叔之辈孝敬有佳;可为叔之辈,也该对为侄之辈加以护和指引。 这黄定好才学,从三皇五帝一直讲到而今大宋,洋洋洒洒,层次分明,逻辑递进,辩证相依,关键是文采斐然,妙笔生花 可其余人的本事也不是盖的,谈及纲常,天道大义,都是觉得简单不过。半柱香之内,不成问题 呵林子大了,难免咋鸟百出,偏非没有人这般想,这百十人当中,出了一个奇葩,那人便是刘涣。 只见他思索片刻,提笔写到“我去你妈的叔侄情谊”几个大字 涣哥儿是剑走偏锋,以他想来,每一代君王都想做成一些大事,做成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超越祖宗,名流千古。 那么,赵昚想做甚么大事呢他想做的大事一定很多,眼前有一件,便是北伐这件大事他以前做过的,可惜失败了。 再说那“叔侄”二字,又有来头。 想当年,赵昚继位之后。火急火燎派遣张浚北伐,遭到了符离之败,为主和派抓到了口实,并且暗示金人出兵两淮。以迫和议。等到隆兴二年,金兵果然大规模南下,迫近长江,宋廷最终决定与金重新议和。 合议达成,提了几点不平等条约。其中一条是:宋对金不再称臣,改称叔、侄关系。也是说,而今的大宋是金朝的侄儿,他赵昚见了完颜雍,国主与国主相对,应该叫人家一声叔叔呢 刘涣是抓住这一点,又揣度赵昚心态,想他一代明君,总不会这般儿戏,以一个寻常问题来做殿试策论。他是别有用心的。 想及于此,刘涣拟好题目,开笔写道:“子言粗鄙,拟题庸俗,不堪入目,然实乃义愤填膺,出之有道,君且细看” 他先是大致地对宋金“叔侄关系”做了一个概述,然后愤怒难当,挥笔疾书。大致意思是说:“金人何德何能,尽敢做大宋之叔辈如此相交,陛下不服、朝廷不服、黎民不服、小子不服。可但想当年,韩信有胯下之辱、汉高有白登之捆、唐高有降突厥之难。千百年来为雪耻辱、为报此仇、为安天下,小子狂妄,要建诸多策言呈于陛下,往采纳之” 涣哥儿之后又不厌其烦地讲了他的主张,譬如军队建设,武器制造。经济发展,兴办教育等等 只可惜,时间有限,他不能详细而论,但所讲到的观点与意见,都是一针见血,符合客观存在的。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却见好多人已然作完,眉宇之间,一派自信。 刘涣突然发了疯,“啪”的一声拍案而响 这一声响动,惊得当场恍惚,赵昚也是面带怒色,立马有禁卫军将其摁倒,考试用的桌子都掀翻了 赵昚呵斥道:“大胆竖子,你为何拍案” 刘涣一个惊愕,手被妞得好痛,心想这些个禁卫军,只怕武力值极高,要是选一个出来单挑,他不一定能够打赢 他却面不改色,朗声道:“为何治我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赵昚见他不仅不答复,反而疑问过后提出要求,一副堂堂正正的神态,好不慑人。却道:“放开他” 左右之人闻言,迅疾放开刘涣,可并未走开,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准备随时动手 刘涣站起身来,朝赵昚一礼,道:“小子刘涣,思及陛下策题,内中澎湃,不能自已,义愤难当,忠义暴动,故而挥笔疾书,写完文章。哪晓得复查一看,只觉得这时间紧促,试纸有限,难以抒毕小子胸臆,又是一个愤慨,故而放肆,拍案叹息或有无礼之处,但却无欺君罔上之心请陛下公正严明,按大宋法典论处,” 赵昚见他既委屈,又磊落的表情,一时间忍不住乐了起来,笑骂道:“大胆刘涣你便是义愤填膺,也不该如此放肆,这处世为人,要讲稳中求进,像你这般毛超躁动,朕何以敢用你哼还说甚么大宋法典你是来教训朕么” 刘涣闻言恭敬道:“小子不敢但此番却是愤慨难当了,若陛下要罚、以后用不用小子都无所谓,但请陛下看完小子文章以后,再做定夺到时算是杀头,我也无话可说” 赵昚道:“哼年少轻狂在朕面前耍横你还嫩了暂且不与你计较,看看你写的文章罢,朕倒是想知道,是写得甚么文章,尽让你抑制不住心中激动” 皇帝金口玉言,既然说了暂且不计较,左右之人便闪开身去 这一幕来得突然,好多人为刘涣捏了一把汗,还以为他活不成了。哪晓得官家尽这般胸怀,真是千古明君,胸怀之宽阔,堪比苍茫大海,无尽苍穹 这一幕,刘涣也是暗暗自骂,怎地半点情绪都忍不住这他妈不是老子的作风啊,还好还好,没有良成大错,我滴个乖乖这一幕,在场众人无不鄙夷刘涣,腹诽刘涣;无不赞叹皇帝,心想这等明君,把命交给他也是愿意的这一幕,赵昚对“神坛”上的刘涣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到底还是个意气方刚的少年郎 直到负责监考的官员扯一嗓子道:“时毕,收卷”众人才镇定下来,将心思转到自己的文章上面去。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名传天下(其五)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更贵重特别是在那黑暗的封建时期,要想活得长久、活得大富大贵、有所作为,眼光必须放得长远。【..】篮。色。书。巴,... 刘涣深知,许多时候,人不能太聪明,更不能太糊涂。从来没有神坛上的人,从来没有完美的人,因为人只有不停地犯错,不停地改正,才算是一个人。 他涣哥儿也是人,可不是神,更不是妖孽。他要给赵昚一个全新的、平凡的、真实的人的印象。只有如此,以后才有前途,才有发展的空间,官家也才不会时不时地猜忌你,也才会认为你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了进步和修整的空间,有了可以被人利用的地方,你才能在一个君主专治时代的庙堂之中活得长久这便是刘涣为何要拍案而起,惊扰赵昚的原因。 却说赵昚怒哼一声,等监视官收了试卷,当场有人要安排刘涣等人退下,再请一众官员前来。 却见赵昚挥手道:“不必了,把考桌撤开,召史浩等人觐见,朕当着尔等学子的面,与满朝重臣一道,选出个状元榜眼和探花出来说不得今日便在这太乙宫中,了了今年科举一事罢。再有,传御膳房,备宴席,召太子和节度使前去候着,朕自有安排” 左右得令,一一而行。刘涣却心中期待,听这口气,是要吃御膳呀,不晓得可不可口 但赵昚这一出,使学子和官员同堂而处,还是极为少见的举动呢。他再清明、再平易敬人、再怎么海纳百川,也不该如此“离经叛道”才是,当场众人不解 过不多时,史浩等一众等候的官员前来店中,站在中间位置,把刘涣和黄定一伙挤在右后方,是个卑微的所在 赵昚叫来众人,说明用意。当即二话不说,把赵汝愚等人分作三拨,每一拨先行阅卷,然后选出佼佼者给他看。期间他无序抽查,若有徇私舞弊之人,严惩不贷 哪晓得史浩却进言道:“陛下,臣有事要禀” 赵昚皱眉道:“史卿,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史浩道:“这是祖宗定制,三年大比,但应殿试文章,都该由陛下亲阅才是,可不得这般草率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昚不爽道:“卿大可放心,凡今日殿试文章,朕自当一一细看,若有赏识不到之处,来时定给应试者补偿开始吧” 史浩还想再说,可皇帝且如此承诺。他也只得遵命而从。 要说赵昚这话,说得可没底,甚么叫做“补偿”若发觉张三的文章写得极好,到头被忽略了,等再次发觉之时,难不成赏赐他一个大官,亦或者黄金白银关键是,不多时要选出状元来,还当着所有应试者的面,这事情。不知要多少个时辰才能完成呢 官员们当场忙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但小心翼翼,连文章上的一点墨迹也不放过 刘涣等人畏缩在右下首。被官差监视着,不敢乱动。他也看到了赵汝愚的身影,暗道“这岳父又长胖了,看来信州的报社赚了大钱” 官员们或惊疑、或赞叹、或交头接耳、或鄙夷哀叹、或嗤之以鼻、或奉如至宝,所谓气象万千,姹紫嫣红。 老赵却不急不慢。坐在上首品茶,显得那般淡定,那般无所事事,像个昏君,极度不负责任的昏君 他用余光悄悄地朝应试者们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动不动,不敢侧身看官员们,更不敢抬头看他。他发现了刘涣,那小子居然站着微微摇晃,打起瞌睡来。 于此,老赵很不满意,暗骂道:“无礼的家伙,曾听孙儿说起,你打起麻将来整夜都是神采奕奕,而今遇到正事大事,却这般模样。你这竖子,倘若是玉,也只能算是璞玉,不加雕琢,难成大器哼” 这般情形不知延续了多长时间,众官员激烈讨论过后,终于选出了以为了不起的文章,放在一堆,至于看不上眼的,平凡的则放在另一堆。 按史浩的禀报,好文章有十七篇,其中出类拔萃的有三篇。至于下乘之作,大都相差无几。 赵昚道:“呈上来” 奉命之人将试卷搬上案首,他先随意在那一堆所谓平凡的文章当中选出一篇来,定睛一看,题目是“论叔侄情谊”,半点改动没有,然后粗读一遍,全是君君臣臣、子子父父,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大道理,文采倒还过得去,可惜正如史浩所讲,过于平实了。他面无表情,将此篇文章放归原处。 然后直接拿出百官选出来的好的一类,却看到一个叫做的赵师渊的人写的,从文采词藻上来说,却是不错,与他看的第一篇有天然之别。其赞叹一声,道:“众卿果然尽力,诚不欺朕也” 最后,他看到了三个人的文章,觉得当之无愧地出类拔萃,一篇是黄定写的;一篇是黄艾写的;一篇是刘卞写得,在这三篇当中,又以黄定写的最好,他不释手,翻来覆去,反复细看,开口赞道:“此文之厚重与飘逸,字里行间可见天人大道” 百官也不敢搭话打搅,不晓得他说的是哪个写的 有人待要进言,却见赵昚一个皱眉,疑问道:“众卿可曾读到刘涣写的文章” 百官闻言,当即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没人读到。片刻后终于有礼部官员答道:“回皇上,臣读到过的。” 赵昚道:“那鹅湖山的刘涣名声大躁,为何写的文章不在推举之中,你是何意思难不成你与他有隙” 那人急道:“臣不敢,臣与刘涣其人素昧平生,只是只是只是他那文章不堪入目,便是点题字句已然大逆不道,臣臣没敢看下去” 赵昚闻言怒道:“传刘涣” 有人把瞌睡连天中的刘涣叫过来,他双眼迷蒙地绕到堂前,双腿跪下,叩首道:“草民刘涣叩见圣上” 赵昚却道:“你这竖子,你说来,你写了甚么文章所言何事” 刘涣迷茫道:“回皇上。草民写的便是陛下的策题呀,怎地,陛下没有读到” 他又是一个疑问,直把赵汝愚气得肺炸。脸都绿了。 赵昚道:“哼你适才大逆不道之举还未治你的罪呢,且让朕看了你文章再论。若真如百官所讲,不值一提,朕看你是活罪难逃的。” 刘涣道:“草民全听陛下发落” 赵昚怒哼一声,没再言语。而是换来一个服侍他的人,一阵急找,将刘涣的文章找了出来。那人看到落款“鹅湖山刘涣”几个人,当即抽将开来,可一晃眼尽看到那题目“去你妈的叔侄情谊”,当场一个颤抖,险些摔倒,不敢再偷看,巍巍颤颤地交给赵昚。 赵昚看着跪在地上乖张的刘涣,很是愤怒。接过刘涣试卷,定睛一看,正好看到那几个肮脏的大字再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骂道:“大胆竖子来人,将此人拖将出去砍了罪名为大逆不道,欺君犯上” 刘涣才一个恍惚,被来人夹住胳膊,恐慌道:“草民冤枉。草民何罪之有” 他一个挣扎,使出蛮力,减缓了被拖出去的速度。 赵汝愚一个惊慌,立马上前跪下。急道:“陛下开恩,饶他死罪吧” 赵昚不理 史浩也是才,当即跪地附言:“陛下息怒,但看此子因何为罪,算他罪不可赦,念在其一介布衣。便为大宋效了力的份上,饶了不死吧” 当场有几个人的关系和史浩与赵汝愚极好,也是跪地求饶,帮刘涣说好话。无非讲的甚么殿试开端,杀之不吉利等鬼话 赵昚长叹一声,道:“哎也罢也罢,且饶他一命罢,朕再看看” 众人唏嘘,刘涣又从鬼门关走回来,心跳到了嗓子眼,暗道以后再不敢以小聪明来耍大智慧,他真心晓得错了 哪知赵昚心底也是一个激动,暗道:“好险好险,差点杀了他哼看来这天下学子,满朝文武,能懂朕之心意的,一个没有还是那鹅湖山的一介布衣,深知吾意呀,哎甚么叔侄情谊,他们都误解朕了” 赵昚不言不语,激动的神色渐渐平缓下去,一一细看,每一个字都不放过。他读到了“叔侄”由来,心中悲愤;读到举措之策,暗叹不已。 刘涣的文章,既戳痛了他,又点醒了他 当场众人不知道怎么了都一炷香过去了,皇上翻来覆去且看了好多遍了,为何不开金口,他是怎么了 便在百官急切之时,赵昚忽然很淡定、很寻常地问道:“你讲乡村包围城市,武装恢复国土一策是迟缓之际,当要五年以后方能成功,可是乱说么” 他这话讲得突然,甚么叫做“乡村包围城市”不是写的“叔侄情谊”么 见得刘涣不答话,赵昚骂道:“鹅湖山刘涣,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刘涣这才一个突兀,急道:“回皇上的话,小子曾用数月时间去北边看过了,此计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但稳中求进,必能成功” 赵昚道:“怪不得了还有,你这军队建设与朝政改革齐驱并驾、经济建设越思想进步不可懈怠有何说道要晓得我大宋时事,这般全面,恐有不足呀” 听得赵昚语气平缓了许多,刘涣也放肆起来,对答如流 赵昚再道:“你讲热武器的制造,可是陆游呈给朕的木疙瘩。” 刘涣道:“正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唯有强我武装,以点带面,练兵练将,大计方成” 赵昚道:“那特种战法可是未经实践,不知成效如何” 刘涣道:“若举国训之,一年后,可达到以一敌十之效,若给三五年时间,必成惊天气势当然,那是在武装平等的情况下” 赵昚道:“你讲民间经济的自由化、在朝廷指引中的自由化,会不会过于放肆,出现难以把持的局面” 刘涣道:“朝廷牵头,给予方向,民间自给自足,若有波澜,再由朝廷加以把持改正,当不会出乱子” 赵昚道:“你又讲教育兴国,但教育不可救国,坏的教育甚至误国。从目前来看,你以为我大宋教育是好是坏” 刘涣道:“不好不坏,若要进步,可徐徐途之,不得大刀阔斧,否则伤及根本,一事无成” 赵昚道:“若都依你所言,大宋何时能北上” 刘涣道:“两年之内可以北上,三年之内可以恢复,草民保守,不敢妄言” 赵昚道:“这时间尽要三年之久,可连准备阶段算进去” 刘涣道:“正是从开始到最后,当在三年左右” 赵昚与刘涣一问一答,说了许多许多 期间,除了那一句“大宋北上”听懂以外,其他的全没有听懂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名传天下(其六) 赵昚四十五岁,才读到鹅湖山刘涣的文章,才晓得他的王国中还有这么一个人。【无弹窗...乐文移动↖頂↖点↖,. 前年冬天,赵汝愚带着涣哥儿的“大作”来拜见他时,他便被那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所震惊了。 他能等,但不能等得太久,今日总算见到了刘涣尊容,却不想一场殿试,搞得心惊胆战,啼笑皆非。这种见面的方式赵昚早料到了,更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这种场景与变数,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的,猜中了开始,却没猜中结局。 那个小伙子的张扬、冲动、稚嫩、睿智、才学和满腹锦纶,都不是赵昚最看重的,他最看重的是刘涣能够懂得他,是而今不过一介布衣之人,尽然能够懂得他一个年过四十的人的心——人活于世,要找一个懂得自己的人,何其之难?更何况他赵昚还是个“孤家寡人”? 前些年北伐失败以后,满朝文武再无可用之人,或不敢言战,剩余一些敢北上的,也不过半瓶水乒乓响,信不得……甚么狗屁的“叔侄关系”?别说是“去他妈的”,就算骂得再脏一点、再狠一点、再恶毒一点,都无求所谓! 可惜,他赵昚是皇帝,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有些肮脏而愤怒的话,他总不好骂出口,更不会骂出口。刘涣给他骂了出来,这是知己之音,知己之举! 最暖心的是,这小伙子不仅帮他骂了出来,在大骂怒骂过后,还不失一颗冷静的心。呈口舌之快的同时,又想到了报仇雪恨的法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利益不再平衡。且受到了践踏和戏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说不仇恨,那是假话,说不想报仇,那更是假话…… 赵汝愚与刘涣是“深交”之人,差点被他气死,冷汗直流,还好陛下突然变了个人,尽与刘涣相论起来。这一问一答之中。哪像个君王和子民的对话,这是在问计,在求教,在商讨,在“隆中对”。 史浩也是震惊无比,他越发觉得,自己越老,越看不穿陛下的心,难不成今日殿试。所有人都没有读懂陛下的弦外之音? 却说赵昚听得刘涣款款而谈,每一问,每一答,都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要不是身着龙袍,他老赵早已满身鸡皮疙瘩。 最后,赵昚点头赞叹。问道:“在你看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这真是轻狂的话儿。不负责任的。” 刘涣感觉也是应该到了尾声的时候了,这还当着好多重臣与应试者呢。把话说得太多,难免失了妥当,特别是与赵昚这种老狐狸谈话,点到为止就好。 只见他朝皇帝行了一礼,答道:“陛下,重阳且到了,也不论小子是否狂妄,作一首长短句献给陛下吧!” 赵昚闻言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暗道这小子见好就收,而今形势对他有利,便要溜须拍马起来,且看看他的心意如何? 皇帝道:“作来听听,你鹅湖山刘涣之诗词,好生了得的,却不知是真是假?” 刘涣莞尔一笑,眼眸之中显出无尽的内容,或是答复,或是反驳,或是轻蔑。 只见他正色一声,朗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当场众人闻言,无不唏嘘感慨,暗道这刘涣之才学,果然名不虚传。立马传来交头接耳的躁动,这便是南宋朝文人的风气,仿佛诗词的分量,比一个大胜仗的捷报还要重呢。 赵昚见得众人闻后精光四射,心中也是好不感慨,暗道,“秋之悲切,历来如此。到了他刘涣那里,却讲得大气磅礴,一改颓废!”他朝史浩问道:“史爱卿,你且论论刘涣此词如何?” 史浩闻言上前敬礼,答道:“回避下,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自楚宋玉九辩以来,悲秋历来是诗赋之传统主调。放眼千古,多少文人骚客不乏辞藻,多以‘九九重阳’为题而作,更借凄清、萧瑟、衰飒之秋色状景来托怨情、兴别恨,少有不着一‘悲’字者……但刘涣此词却脱尽古人悲秋窠臼,一扫衰颓萧瑟之气,以壮阔绚丽之诗境、昂扬振奋之豪情,唤得人突而奋斗的英雄气概。别出心裁之中,尽显大气蓬勃,他这词,老臣……老臣……老臣便算是穷极才学,也是作不出来的。” 赵昚叹道:“爱卿讲得果然公允,今重阳将至,却得刘涣美词,当赏,赏些甚么呢?” 赵汝愚闻言一个欢喜,喜笑颜开。史浩却皱起眉头,忽而打断道:“陛下且慢,老臣还有话未说完。” 赵昚疑道:“哦?爱卿但说无妨!” 史浩正色道:“刘涣此词好是极好的,出自他的手中,与其放荡不羁,不拘一格的豪迈性质倒也相合,可有一句,老臣有些纳闷,还请陛下恩准,请刘涣解惑老臣。” 赵昚闻言又出幺蛾子,今天这场大戏好不精彩,他急道:“恩,准了!刘涣听旨,但凡史爱卿有所疑问,你必当一一解释。” 刘涣恭敬道:“遵旨!”可心中却在腹诽,暗骂道,“一首词而已,你史浩老匹夫也要磨磨唧唧,今天的状元还点不点了?麻烦!” 史浩转身微微潮刘涣一笑,算是见礼,问道:“刘涣,你作‘战地黄花分外香’,老夫甚是不解,还请你解释‘战地’一说,却是何来?” 众人一听算是明白了,一想也对,还是人家史浩心细如发。要知道,这刘涣自打有名气以来,传闻一直是呆在鹅湖山。再者他年纪轻轻,可没有从过军旅。哪里来的“战地”一说?他今日作进词中,莫不是抄袭而来? 刘涣一猜就晓得史浩老儿耍的甚么花招了。当即微微一笑,毕恭毕敬道:“要回答史大人此问也不困难,但史大人是长者前辈,在之前,还请皇上恩准,先由史大人解小子几个疑问!” 赵昚一听更有意思,他已然好多年没有这般乐呵过了,欣喜道:“准了!” 刘涣一拜道:“谢主隆恩!”复再站直了腰杆,朝史浩疑问道:“大人。小子想问的是,便是军旅之中,一般何等人物才会佩玉?” 史浩闻言不解其意,思索片刻道:“我只知晓,这佩玉一说,便从春秋战国就已有了传统,可历来都是身份显著之人,才会配备。延续到得而今,或多有文人文官佩玉。武将常年驰骋疆场,较为少见的。可也不是没有,一般领兵元帅、将军等人也有佩玉,以示自己身份。便在金人那里。学得我大宋风潮,仿造抄袭我汉家传统,军旅之中的大人物或显贵子弟。也有佩玉者,譬如都督级别的人……但这毕竟没个具体说法。不知你此问为何?” 刘涣轻笑一声,伸手入怀。不到眨眼之间,摸出一块洁白如霞、温润高贵的玉佩来,往史浩跟前一递,道:“那请史大人看看,我这块玉如何?” 史浩见状却不接过,而是面色愤怒,转身朝赵昚道:“陛下,老臣是问此子‘战地’一说,他却搞起美玉鉴赏来,当真气人欺人!” 赵昚也是不解,潮刘涣呵斥道:“大但刘涣,你此举又是为何?若再是无理取闹,朕决不饶恕!” 刘涣不紧不慢,道:“陛下,小子放肆!曾闻陛下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又对金人文字习俗有所研及,小子想将此物献给陛下,一是聊表敬仰之心,二是解了史大人心中关于那‘战地’一词的疑惑。陛下是千古明君,一看就知!” 赵昚疑道:“区区一块玉佩,尽有这般大的魔力?呈上来!” 见得老赵来了兴致,刘涣弯腰驼背,双手捧上那玉佩,一个宫人前来接过,小心翼翼地呈给了赵昚。 赵昚白了刘涣一眼,怒哼一声,将玉佩拿在手中,他定睛一看,不见甚么奇特。可刘涣说此玉佩这般神秘,必定大有来头,关键是与“战地”有关,与金人有关。 他看了背面,不见特殊,只觉得此玉温润有佳,恰谦谦君子,必是上等中的上等,想他一代帝王,这等物件也是极少见到的。 老赵迫不及待地翻过正面,忽地觉得上面写着甚么字符,正是女真文字一类……他一个惊愕,赶紧凑近眼前一观——却清晰看到几个字迹,其心中的波澜再次翻滚起来,热血陡然间被点燃了! 原来他赵昚因为痛恨金人,因为败给金人,因为对金人称叔,难免仇之入骨,即是入骨,便要去找原因,正如刘涣所讲,他曾在两国往来的文书上下了心思,寻常间的女真文还算认得几个。 而今刘涣呈给他的这块玉佩,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女真文无疑,写的东西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赵昚一一回忆,终于辨别而出,上面刻的是一个人的名字——纥石烈志宁! 我滴乖乖,这纥石烈志宁可是金朝猛将呀,其威武,其功力,不在岳飞之下…… 刘涣这东西又是大有来头,便是前不久,他与丘处机和魏老六一道,合力击杀纥石烈志宁的儿子,丘处机顺手牵羊,夺了这块玉佩送给刘涣。 或许,这玉佩的正主便是纥石烈志宁,只因他传给了他的草包儿子…… 赵昚又联想前不久金人使者来报,要他责令官员,加紧对边界处盗贼刺客的排查;又有探子回音,说是金朝大将纥石烈志宁死了,死的时候,正是听闻了他儿子的噩耗,引发旧疾,雪上加霜,一命呜呼的…… 赵昚再不晓得刘涣的意思,就是个猪头了! 果然,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激动道:“战地黄花分外香、战地黄花分外香!好你个刘涣,真是千古奇才,不消再解释了,朕已然明了!你说来,要甚么赏赐?” 几人被赵昚这一激动,搞得更是云里雾里,不明白他甚么意思。 好端端的,殿试未出成果,状元未点,榜眼未明,探花未排,进士者官职未定,怎地就要去赏赐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了? 刘涣尴尬一笑,恭敬道:“学生不要甚么赏识,只恳求陛下免了学生应殿试时的放肆之罪罢!”他这里自称一个“学生”,是告诉赵昚,他已然参加了殿试,不论中不中元首,都是天子门生了。这说法,又亲切了几分,赵昚哪里会听不出来。 可皇帝一听却不乐意,道:“不行!朕乃天子,金口玉言,说赏就得赏,你不可推却,说吧?” 刘涣一个紧张,暗道,“这不要都不行,这世界是怎么了?”他赶紧躬身谨拜,为难道:“回皇上的话,那……那便赏小子一盏茶吃罢,讲了好一通话,渴也渴死了!” 赵昚闻言哈哈大笑,道:“来人,给在场众人赏茶……等等,朕这一盏茶还未吃完,就赏给鹅湖山刘涣罢!” 还未见得茶来,所有人立马拜谢天恩,好一个欢喜。 刘涣却在腹诽,“你丫有没有传染病还不好说呢,真是小气,尽赏给我一泡吃过的茶……” 此事翻过一篇,史浩和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赵昚看完那块玉佩以后,尽突然这般高兴?连那“战地”一词也不追究…… 这一场殿试,当真用时太长太长了…… 几人再次寒暄瞎扯一番,终于谈到了正题上,有大臣向赵昚进言,说是该点状元和安排相关事宜了。 本来嘛,是他赵昚亲自说的,要在这一天时间内,选出个一二三来,同时要当着所有应殿试者的面,赏了官职官位,他金口玉言,可开不得玩笑。 赵昚听了建议,正经危坐,拿起案上的试卷复又看了一番,不多时正色道:“诸子百官听旨!” 他这是要亲传圣旨了,当场众人赶紧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臣(学生)领旨!” 赵昚道:“朕受命于天,统领大宋,登基以来,但感人才凋敝,肱骨无望……朕故急重人才,急办教育,只为中兴宋室,恢复河山,杨我大宋天威于浩瀚宇内,茫茫疆土。今逢三年大比,殿试已过,读得诸子文章,长诗短词,好不快哉,现特钦点如下——本次大比,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一人为鹅湖山刘涣,是为状元;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二人黄定,是为榜眼;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三人黄艾,是为探花;刘卞、赵师渊、趙鞏、趙師譽、陆九渊等三百八十七人,登科及第,进士出生,授予官职,详见职位,重阳日告与天下!” 众人道:“遵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乾道八年进士三百八十九人,加上刘涣一个外来客,刚好三百九十人…… 好多人都以为,状元郎非黄定莫属。奈何那“不要脸”的刘涣出来唱“独角戏”,抢尽风头,溜须拍马,尽靠一篇“庸俗”文章、一首“狂妄”之词、一块“寻常”之玉,博得官家欢心,得了个便宜状元郎。 好多人当下是不服气的……这般怨气,一时间倒是将刘欢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一直等到他涣哥儿大败金人,首战告捷,再以一首豪迈之词传到临安府时,这同一批的“天子门生”才真正对他心服口服。 可是,那时候的涣哥儿,已然今非昔比,鸿鹄高飞,振翅苍穹了……(未完待续。。) ps:求月票推荐票呀,正是写到精彩之处呢!!!!!!!!!!!!!!!!!!!!!!!!!! ... ------------- -------------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帝王家的宴席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最新章节阅读..】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单不论这份气度,读书人的可爱之处多不胜数,只要是还未被混浊的世俗所玷污。 赵昚今日感到了欢喜和舒心,心中又另有一份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正如涣哥儿所讲这难以言明的,便是幸福吧。 他看着一个个知书达理,豪气冲天,忠肝义胆的“年轻人”,恍惚之间,自己也年轻了不少,笑着笑着的,也回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他清晰记得,自己三十岁前,从不失信于人,从不畏惧于世界之困苦和前路之坎坷。也像他们一样,有一颗一往无前不畏生死的勇敢的心 是的,那时候的他,有信仰,灵魂之中的信仰可他也在质问自己,若非乾道六年读到鹅湖山刘涣的文章,他会不会就此堕落下去?嘿,恐怕讲不清楚的,这人生还不是就这般模样,往往低沉厌世之时,一不小心的一篇文章一首诗词一声轻笑一句话一个赞扬……便能改变颓势。他老赵感激刘涣,感激这群厌烦的臣子,正是他们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使他在波澜无惊的朝政当中感受到了充实和乐趣,又从平实的岁月当中,看到了大宋的未来。 若念念不忘,则必有回响…… 赵昚是欢喜得不得了,当日豪性大发,对刘涣等人封官许愿,又设了宴席,当时叫他两个儿子一道陪同。 那太子赵惇听闻消息,乾道八年进士科的状元给了刘涣,他心中说不出来的厌烦,便是偶尔看到刘涣的模样,就想起他那还在信州的侄儿子赵挺,从而想到了他早已死去的大哥……一时间,眼红妒忌厌恶烦躁等情绪涌上心来,他很不好受。时人更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就算明白,也不会晓得,为何这太子爷会这般阴暗? 呵,时人哪里晓得。他赵惇可是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喜怒无常一些,算不得甚么。 相比较而言,太子的二哥赵恺要好得多,他低调平实。礼敬有佳,便是对待这群新近的“官员”,都显亲近得很。 赵恺长得并不算英俊,二十六岁的青年人,却显老成许多,穿着更不奢华讲究,可朴素之间,但显自然。 据说当年他不被赵昚看好,因而没有被立为储君,赵昚是嫌弃他过于亲民软弱。没有威武气度,很难担保将来社稷托于他手,会流失给五人外姓。 可在刘涣看来,赵昚难免武断一些,这所有好的接班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没有威武气度,没有慑人气质,可以锻炼嘛,只要几场正儿八经的战役,必定让他脱胎换骨。 赵恺得了赵汝愚引荐。与涣哥儿相识,他笑嘻嘻地端起酒杯,走到刘涣跟前,道:“状元郎。且吃下这杯敬酒罢,某家对你好不敬佩” 刘涣看着这个老成持重的年轻人,言行之间,但觉得亲近平实,半点架子没有,仿佛他的眼眸之中。平静如水涣哥儿微微躬身一笑,接过赵恺的酒杯,谢道:“节度使大恩大情,涣受之有愧了”说完一抬杯底,一饮而尽。 赵恺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状元郎见怪了,便在保寒军,你那固田饮水修路利民农肥制造的法子,是得以大肆传播,某家听得侄儿书信,才知你名声,后来又读你之大作,更难压抑仰慕之情父皇能得你这般人才,当真可喜可贺” 刘涣道:“节度使谬赞了,涣倍感尴尬。写些诗词文章算不得甚么,为黎民百信做点实事更算不得甚么,要是有朝一日能恢复河山中兴宋室,使得家国太平,朝廷强势,百信乐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学有所教病有所医各有所用用有所酬……等到了那般情景,才是你我做臣子该欢喜的时候呢。而今万事不成,百业待修,北伐待举,涣就算做点事情,也是理所应当,所谓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再正常不过了,还望节度使莫再夸赞才是”他这是要给赵恺一个精神指示,一个关于美好未来的蓝图。 赵恺听闻,心中更是惊愕,没想到这清瘦少年尽这般磊落,胸怀家国天下,眼及黎民百姓。“嘿,他一介少年,初中科举且这般想法,我这做皇子的人,更应该加把劲了。”赵恺心中如此想来…… 是日,赵昚招待诸子百官,美酒佳肴好生伺候,还请来宫廷乐队,歌舞美姬,真是大手笔。 但他却疏忽了一个事情,便是这般欢喜的时刻,没有把他“养父”赵构请来。 直到酒过三巡,诗词歌赋乱坠天花之际,才有近臣前来提醒。赵昚闻言,一个唐突。历来以孝道著称的他,在这般时节,怎能不请太上皇前来乐呵乐呵?他赶紧问了时辰,暗道已然天黑,不好打搅那老头了。可也应该给人家说一声,陪个罪才是…… 想及于此,赵昚做一个“总结性”发言,结束了今朝宴席。 刘涣与黄定等人相唱而回,不乏相互鼓励和赞美之词…… 翌日,临安府贴出皇榜,头名状元叫做刘涣,众人好不震惊,暗道是大才到底是大才,还未冠字就中皇榜,这是个天才 刘涣也是不厌其烦,其驿馆之中,先是赵汝愚和史浩来访,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尔后来访者更是络绎不绝,好多官儿他也不认识,更无交情可论。偏非是讲些冠冕堂皇道喜道贺的鬼话,这种圆滑而肮脏且深沉的官场事宜,他吃不消的。 后来一日,在九月初八大清早,赵恺来了,带来一块玉佩,白璧无瑕,温润有佳,价值不菲。赵恺与刘涣寒暄几句,说是陛下圣旨,殿试那天授了刘涣的礼物,总该还他一块,刘涣听得“圣旨”二字,当下接过,又叫刘三及时看茶…… 赵恺道:“状元郎。明日便是陛下授官予职之时,某曾听宫里信息,多多少少有点门道,你想知道么?” 刘涣一听。这是在“传小道信息”了,有泄密之嫌,更有官官相护之弊。他刘涣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中了个状元,可不想就这般授人以柄。断送前程。只见他面色不喜,道:“节度使,你乃陛下嫡传,身为臣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呵你未免小看我刘涣了,涣虽谈不得磊落光明,但也谨记清廉,深知甚么能问,甚么不能问的道理。节度使好意,涣心领就是。但此事还请收回,谈也休谈” 赵恺没想到会吃闭门羹,当即尬尴一笑,道:“状元郎此言在理,是某小人之心了。也罢也罢,此番就不谈此事” 刘涣哈哈一笑道:“这便对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节度使能亲来探望涣,涣已感大恩大德。” 赵恺见他严厉有原则,但又不失客气礼数,当场淡定下来。转移话题道:“却不知状元郎对于陛下授官一事有何想法?” 刘涣一听,怎地举得这赵恺的话怪怪的,他一个平实质朴真诚谦逊之人,不该讲出此番话来才对。刘涣当即皱眉道:“这……从何说起?” 赵恺一个干笑。道:“哦,倒是我说的糊涂了。我是想请教,状元郎自以为,担个甚么官职最好?” 不对刘涣越听越觉得不对,这话绝不是他赵恺该讲的,更不是他能讲的。他赵恺不过皇子身份,就算位高权重,但毕竟与刘涣不是上下级隶属关系,再说了,这封官之事,是皇帝一手把持的,他一个皇子,又非储君,瞎操什么心? 刘涣道:“恕涣愚昧,越发听不懂节度使的话了,即是不懂,更不晓得从何说起” 赵恺闻言,当即难以扯开话题,不晓得要找甚么话来打马虎眼,好不尴尬,却道:“嘿,也只是聊聊而已,状元郎既不愿意说,那再来谈点其他的吧?” 刘涣道:“随节度使的愿罢,请讲” 赵恺沉吟道:“状元郎觉得陛下如何?还算一介明君么?” 刘涣闻言愤怒难当,“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怒道:“送客”这一声怒斥过后,就有刘三出了里间,站到涣哥儿右侧。 赵恺也是兀自一惊,心底一怔,起身急道:“这是何意?” 刘涣看也不看他,冷冷地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哼陛下自然是千古明君,可做臣子之人,焉能对圣上长说短论?你赵节度使真是放肆得很” 赵恺闻言,又见他脸色难看,也是愤怒道:“哼你区区一个状元郎,且还未授官职,在我面前横甚么?就你这性质,说不得某家向父皇禀告一声,治你的罪” 刘涣听他拿皇帝来压人,正色道:“刘某行得磊落光明,堂堂正正,从不惧怕这尘世间的魑魅魍魉你要好说歹说,我也由得你就是了” 赵恺闻言惊道:“大胆刘涣,你敢指桑骂槐?” 刘涣道:“有何不敢骂的便是你哼那日宴席之上,涣还当你是个忠君爱国,心系天下的主,今日再见,却不想是个油滑肮脏之徒,我真是看走了眼” 赵恺怒道:“你敢骂我肮脏哼哼刘涣,且别说我不想治你了,就论你这般态度,非是治你不可” 刘涣道:“送客” 刘三闻言,屈身见礼,道:“节度使,这便请了罢别让小的为难” 赵恺也不磨叽,转身走了,出了门槛,却一阵大笑,传话道:“哈哈哈……好你个刘涣” 见得他没了身影,刘三一个紧张,问道:“涣哥儿,这可不好了他是皇子哟,你得罪了他,这……” 哪晓得刘涣尽也哈哈大笑,道:“嘿,这赵恺啊,半点城府也没有,过于真诚了。怪不得皇帝老子当年不立他为储君他这种为人,要是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中,莫非两种极端,要么是百官不和,将相反目,支离破碎,最后亡国灭种;要么就是上下齐心,见心见性,国富民强恩,对的,若有良将能臣相佐,说不得他赵恺能行” 刘三听也听不懂,这涣哥儿答非所问,急也急死了他,他道:“涣哥儿,你……你就不担心么?” 刘涣笑道:“担心作甚?哈哈,三哥,你放心就是了这位爷呀,怕是宫里派出来试探口风的。你没察觉到么?这几日络绎不绝的官员当中,要么就是拉帮结派,要么就是来试探考究的。” 刘三实在看不出来,但想涣哥儿既然这般自信,当出不得甚么大事的…… 果然,正如刘涣所料那赵恺回宫以后,火急火燎地去见了赵昚。 赵昚问道:“我儿回来了,却不知那刘涣如何想法?” 赵恺一个难堪,朝他父皇行了礼,才把遭遇一一说了出来,显得有些狼狈。 赵昚闻言叹息道:“赵恺啊赵恺,朕当说你是为人真诚大度呢,还是说你愚昧木纳?就你这般试探,他刘涣会听不出来?哎……也罢也罢,这授官前夕行这种勾当,难免坠了皇家风范,搞不好寒了诸子百官的心……” 赵恺其实心知肚明,他更晓得和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也懂得做一个臣子该尽的本分,可他明明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不善于圆滑处理灵活转变。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陷。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皇帝重托 日月梭飞,时间这东西,早被骚客文人写烂了,却也说不完,道不清。【全文字阅读..】 涣哥儿只觉得转盼之间,“重九”又至。在时人眼底,九为阳数,其日与月并应,故号“重阳”。 古往今来,是重阳当日,曾有孟嘉登龙山落帽,陶渊明东篱赏菊,都是风雅之气度,到了今天,早已成了效仿之故事。 刘涣去年便已领教了,大宋朝的重阳节,人们多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只因这茱萸的名字又叫“辟邪翁”,菊花也称“延寿客”,故而时人假以这两者的象征,服之过后,以此消除阳九之厄。年例,宫中与显贵之家皆此日赏菊,士庶之辈,亦市一二株玩赏。 可今年的重阳,对于官家而言,更显得重要一些,除了科举一事,这大宋好像莫名其妙之间开始活跃起来了做买卖的形式越发多样化;教育的形势与前途大好,刘涣的三字经已然被各路学府所用,传到了乡野之间。更有算术一脉,搞得如火如荼,赵汝愚家的千金是个鬼精灵,以江南报社为宣传纽带,组织了一个算术的探讨集体,整日游走游说与各路州学县学之间;辛弃疾的兵连得越来愈好,各路将领观之,尽皆效仿,只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陆游得了火器的炼造与改进之法,又得朝廷支持,与王炎一起,在夔州像做贼一般大肆炼造;稻子丰收,产量增加了不少,老百姓满意度很高;寻常间的小玩意也多了起来,时人更加崇尚打麻将和踢足球,劳逸结合,排除赌博因素,倒也挺好…… 这种种现象,使得老赵一时间觉得,当个皇帝其实也挺轻松的,只要北伐这个心病得以治好。大宋恢复到汉唐盛世,不是不可能。 官家终于发话,把早已散乱的“三省六部”重要官员集结起来,给刘涣一众人任了官职。 任刘涣为潭州知州。他年纪轻轻,不留在朝廷调教,却放得远远的,关键是这官儿太大了,一方知州。手底下就是一小个王国呀,便是当年的赵汝愚,也是先在朝中任著作郎一职,考核满意后,才派去信州当知州的。 对于榜眼黄定,官家授予他一个秘书省校书郎,也算是个大官。 其实赵昚很清楚,便在省试当章就是针对金兵压境南宋偏安江南的危局,大胆建议皇上振作精神。改正过失,纠正“自喜”“自是”等骄傲毛病,虚心倾听重臣意见。其言词甚为恳切直爽,深受赵昚赞赏本来要点他为状元的,可惜杀出一个刘涣来,讲的内容也是抗金,但却比黄定有力度,更客观更科学。 黄定与刘涣相比较,都是人才,敢于直言不讳。分析弊政,改良方法。可惜黄定书生意气颇重,难免夸夸其谈,所呈之观点不痛不痒。没有一针见血的效果。刘涣不同,刘涣不仅要戳痛赵昚唤醒赵昚后,还要给他讲世界观讲方法论,最可行的方法论。 关键是,他刘涣以身作则,亲力亲为。便是一介布衣之时,其文章早就被赵昚读到了,还写出好多千古佳句来,又浑身是胆,尽然只身北上,行刺客之道,宰了纥石烈志宁的儿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除了才华横溢以外,还敢做出这等霸气外露的事情来,赵昚不点他为中元,那才怪了 又说这黄定其人,他认为自己没能得到状元,败在了刘涣手里,一时间固然难以接受,可刘涣其人的文章诗词,见心见性的豪迈直爽,他很赞赏的。他一直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授官前夕,没有去和刘涣勾搭,刘涣也没有来找他。 而今他黄定得了一个“郎”,只有叩谢天恩,感激涕零了在他心底,仿佛这一个秘书省校书郎,却比刘涣的潭州知州厉害得多。嘿,在朝中办事嘛,距离官家近,升迁的机会也多。 至于其他人的安排,刘涣才不感兴趣呢,他只稍稍问了一下陆九渊得了甚么官职,刘三打探以后告诉他,说陆九渊本是得了一个主簿,安排在靖安,后来官家不知为何改口,尽让他出任信州铅山知县。 刘涣听闻很惊讶,急道:“那铅山不是我的大本营么?让他陆九渊去哪里作甚?” 刘三笑道:“这也是小道消息,我哪里晓得了,只是听说铅山县赵知县请祠禄,得以批复后,那里空缺出来,赵汝愚赵大人亲自点名要的陆九渊……你管这么多作甚?而今那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陆九渊就是铅山知县。” 刘涣难免暗骂一声,“一个小进士,却得一县知县,他老陆家真是祖坟埋得好” 便在刘涣惊疑之时云里雾里之时,早有官员出来反驳,说给刘涣安一个知州之职,难免儿戏了。反驳的观点是说他刘涣过于年轻,诗词文章写得好是一回事,可治理偌大一州,怕他应酬不过来。 这话还是说得轻巧和中肯的,可惜赵昚听不进去,他一一驳回,不予采纳。还下旨传了刘涣和史浩赵汝愚三人觐见 到得重阳过后第三日,刘涣处理完任前一干手续,却闻赵昚召见,他大清早地进了皇宫。 哪晓得定睛一看,他恩师赵汝愚和史浩早已守候在赵昚“办公室”许久了…… 刘涣向前见礼,道:“陛下万福金安,臣刘涣叩首” 他这里终于自称一个“臣”字,终于当了官了,还是个大官。 赵昚笑道:“爱卿平身” 刘涣起得身来,又和赵汝愚史浩寒暄一句,便进入正题。 赵昚道:“爱卿,你本弱冠不到之年,却得进士第一,朕授你潭州知州,朝中多有大臣反驳进言,你如何看呀?”老赵这话讲得好淡定,像在商量一般。 刘涣心中却不适应,这越是淡定,他越是不安。只见他恭敬道:“回避下,臣也以为。这知州一职安在臣身上,难免过于儿戏。臣本年少,能力恐有不足。大臣们进言反驳,也是理所当然。更是爱护臣了” 赵昚闻言忍不住呵斥一声,道:“哼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现在心底一定很高兴罢。别虚伪,说真话就是,朕恕你无罪” 刘涣听得“恕你无罪”几个字。心中算是踏实,正色道:“陛下圣明,原来早已看透臣的心理。实不相瞒,臣高兴得很的,但只是高兴而已,却没有得意忘形,更没有张扬放肆。在高兴的同时,又倍感压力山大” 赵昚听说“压力山大”四个字,微笑道:“如何压力山大了?” 刘涣道:“陛下即如此看重臣,臣自然不敢辜负陛下厚望。到了潭州,更要拼命地为陛下治理好当地,要是有半点搞不好,别说对不起陛下了,臣也不好给天下人交代这一个状元身份呀” 赵昚道:“这就对咯朕真是顶住满朝压力,给你任这一职位的。你压力山大,朕才是压力山大呢。” 刘涣闻言没敢笑出来,逼红了脸,搞得很是难堪。赵昚看到,还以为是这小子感恩戴德。欲哭无泪呢…… 等了不时,刘涣发现一个怪现象,便是赵汝愚和史浩已然被赐坐,他却一直站着。又不见官家恩赐,不好要开口。当即思绪乱飞,一想就明白了,暗道:“原来这老赵是给我一个警钟,告诉我,不论他赵昚如何看重我。在朝野之中,我还不足以和老一辈重臣叫板呢” 想及于此,他也坦然开来,反而自信满满,等着赵昚说正事。 果然,赵昚长叹一声,道:“也罢,你可知朕今日唤你前来,有何吩咐么?” 刘涣道:“臣不知,臣但凭陛下安排,陛下指到哪里,臣就打到哪里”他确实不知道,可就算知道,此刻也不能说知道。有些聪明,决不能在官家面前耍,一不小心要吃大亏的。 赵昚道:“还算你老实,朕给你一个大官,却有几个要求,限你三年之内完成,若做不到,不仅要罢了你的官,还要治你的罪” 刘涣紧张道:“臣遵旨,请陛下言明” 赵昚干咳一声,道:“其一,三年期间,朕要求你使得潭州百姓收成连续翻翻,只许进步,不能后退其二,三年以后,朕到湘潭之地出现一支奇兵,人数不得少于一万,战力不得若于信州辛弃疾其三,朕晓得你敢作敢为,敢于大刀阔斧,这三年为期,朕到一个崭新的,不一样的,前途无量的湘潭” 刘涣闻言被吓唬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急道:“陛下且慢,陛下收回成命罢臣不敢呀” 赵昚不管三七二十一,居然无奈道:“少来这套,你适才不是已然遵旨了么?再者君无戏言,你敢驳了朕意?” 刘涣也不敢起身,赶紧道:“陛下明鉴呀,这第一点虽说苦难,可只要臣全力而为,不愁做不到;第二点臣却万万不敢的,这招兵练兵一事,须由陛下亲派武将将领去主持才行,臣虽知州,可不敢越权;至于其三,那是臣的本分政务,便是陛下不说,臣也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三点之中,唯独招兵练兵一事,臣誓死不敢,请陛下收回” 赵昚见他这般恐惧,连身子都颤抖了,心中一个高兴,暗道,“亏你有点脑子,晓得我大宋历来畏惧武将带兵专权的事宜,可你错了,朕就是要让你这个文官去带兵练兵再说了,又不是明面上正儿八经的禁军,是以厢军为由,特种训练法治之……”赵昚呵斥道:“起来再说” 刘涣道:“臣不敢” 赵昚道:“你怕甚么?你那指点江山的豪气去哪里了?” 刘涣颤抖道:“臣不敢的,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都是为陛下效力,为大宋尽忠臣指点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是得到陛下应允并在陛下的掌握中去指点江山的,其余心思,臣半点不敢多想” 赵昚叹道:“算了,朕晓得你的忠心,可是刘涣啊刘涣,朕既然用你,便不会疑你,朕要等着你带兵北伐,帮朕恢复山河,你且起身来” 刘涣还是不敢起身,道:“回陛下的话,便算是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在潭州招兵买马,更遑论是厉兵秣马了” 赵昚不耐烦了,愤怒道:“你怕甚么朕今日就下旨,要你刘涣任潭州知州兼潭州节度使,让你名正言顺” 刘涣更加害怕了,更加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连命运都无法掌握,仍旧是跪地不起 赵昚见状怒了,“啪”的一声摔碎了茶碗,骂道:“朕乃天子,金口玉言,最后再说一遍,刘涣领旨朕今授予刘涣谭州知州兼潭州节度使,享练兵调度之权,官职不在大小,直辖朕亲自管理,旁人不得插手” 刘涣听得皇帝铿锵,再也无法推脱,颤抖道:“臣遵旨臣今日对天发誓,若有生之年不得为陛下北伐恢复,臣不得好死” 几人见他起得身来时,双面酡红,眼角已然挂起了泪珠,想必是感动闹的。 赵昚见他忠诚,心底一个欣慰,骂道:“男儿大丈夫,你流泪作甚?” 刘涣拭去泪痕,却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允诺” 哪晓得赵昚挥手拒绝道:“莫说朕晓得的,你是想要钱,无非是讲些甚么军旅开销的鬼话,哼要钱么,没有你自己想办法” 刘涣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反驳一通,心底直骂,“你个老狐狸,老杂皮”脸上却惊愕地答道:“臣遵旨,臣了然了” 赵昚道:“即是了然,那便滚吧收拾你的行囊,等明日官凭及一众文书下达,便去潭州复命罢” 刘涣道:“臣遵旨额……臣口渴,能赏一碗茶吃么?” 赵昚再次“啪”的一声拍案而响,怒道:“你滚不滚?” 刘涣赶紧转身,急急道了一个:“臣遵旨,这便滚了”说完果真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刘涣走后,赵昚终于忍无可忍,哈哈大笑起来,后朝赵汝愚道:“子直,还真应了你所讲的,这刘涣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千万不能对他好呀” 赵汝愚也是微笑道:“陛下圣明” 赵昚又朝史浩问道:“史相公,这般安排,可有不妥?” 史浩道:“此子虽然顽劣一些,但忠诚可佳,当不会出甚乱子。老臣是觉得,这般安排他,难免胆子过重,正如他所讲,是压力山大老臣是怕,他紧张之中,只求冒进,却失稳重呀。” 赵昚沉吟道:“恩爱卿所言在理哎……实在是朕等不起了,他刘涣是不是大才,到底可不可用,就看这一二年的表现了爱卿放心,他这是有名无实,关键是半点钱财没有,困难重重的。若真带出了兵,那是好事可若他真想造反,相信朕之掌握下,他还成不了气候……对了,那黄定的安排呢,也请二位谈谈今年大比,黄定与刘涣都是朕看重的人才” 史浩长叹一声,答道:“陛下,黄定此子,若加以锻造,当成大气候无疑假以时日,定是朝中中流砥柱” 赵汝愚也是附言道:“史大人所言甚是,臣也觉得那黄定才华横溢,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赵昚闻言笑了,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当没人懂你时 当刘涣中中元被封官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时,时人好不羡慕,可他却提不起精神来,因为他深知,这所谓的“知州事”是从宋朝才设立的官制,即州的长官,也算是大宋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了。【无弹窗..】 “知州大人”,听起来挺吓唬人的,实际上它不是一个正式的官名,一个州正儿八经的实际管理者是通判。官家之所以设这一职位,大有牵制监视州府长官的用意。 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这一州知州与通判等一众官员处理不好关系,很难开展工作的。想及于此,刘涣便是一肚子苦水,关键是赵昚给的任务又重,这不是要他去监管,而是要求他实打实地扎根下去,搞出一番成绩来。 唯一牛逼的是,这知州一般都是皇帝的亲信和耳目。官家只有信任其人,才会给他安排这一职务。所以在宫里面时,赵昚曾亲口许诺,说刘涣直属于他管辖,旁人不得插手。 涣哥儿想来想去,手中还算是有一把尚方宝剑,若实在不行,就把官家搬出来,吓也吓死人,再说了想必那潭州通判及一干官员应该不会不识好歹…… 又说他这节度使一职,更是个空壳官儿,在大宋官家的手里,永远谨防着武将专权。宋建立后,宋太祖有惩于唐末五代时期节度使割据一方相互混战的教训,对各节度使采用了赏钱夺权的办法,给予功臣银钱田地,要求他们解除兵权。 如此一来,便解除了诸多节度使对禁军的控制。 这还不算,朝廷同时派遣文臣知军州事,限制了节度使节制郡县的权力;又以转运使接管了节度使的财政权利;将地方上强壮的士兵编入禁军。凡此种种,节度使徒坐空城而已。 刘涣这两个“大官”,没一个是好位置,但联系在一起,还是能搞出一番作为来的。 他一直在怀疑。或许赵昚早已看穿了大宋错综复杂的文官武将的关系,但凡是区区一个职位,常常受到各方限制,要想施展拳脚和报复。难上加难。故而才让刘涣任谭州知州兼潭州节度使…… 刘涣收拾完毕行囊取了官凭及一干文书,召集刘三和魏伯一众,策马扬鞭,直逼信州而去。他老朋友,再往西横穿洞庭湖而抵潭州。 魏伯调侃道:“是该叫你一声刘大人。还是叫你一声刘节度使?” 刘涣冤枉道:“师父,你也来说这等风凉话了,羞煞徒儿也” 魏伯却摇头道:“恩,我看不尽然,你弱冠之年,便得如此重任,看来官家极度信任你呀,应该高兴才是” 刘三也附言道:“我也深觉魏伯此言在理,涣哥儿你想,但凡这历朝历代以来。像你这般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的人物,可不多见的。” 魏伯道:“是极是极没想到,老子尽调教出一个状元郎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出仕,便是大官儿,直把天下读书人羞煞一番,快哉快哉” 刘涣听得他们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夸赞之词,然心中酸楚又有谁人能知?他委屈道:“哼你们都看错了。还以为官家安的甚么好心思么?他这是把我当成了奴隶使,能用则用,若两三年过后一事无成,我这仕途也走到了尽头。休再说甚么一鸣惊人的话。殊不知飞得高,摔得惨。别人要用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一个进士科考就已得逞,绝对不是甚么好事情。起点太高,必然终点不远。是两个极端呀,哎……” 魏伯见他沮丧,骂道:“哼你怕甚么?我魏老六的徒儿,可不能这般埋汰自己。再者说了,有我在,有刘三这些个忠肝义胆的好兄弟在,何愁大事不成?而今你是名正言顺,可以招兵练兵了,假以时日,你大袖一挥,我等召集信州辛弃疾,横跨洞庭湖往北,略夔州襄阳府联合了陆游与丘处机等闲散侠士,直逼北方而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刘三与一众兄弟听闻,热血澎湃,赞道:“对呀对呀,涣哥儿你不是一直在求一个名分么?而今愿望达成,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兄弟们随时准备着,等你差遣呢” 刘涣听得这些话儿,还是高兴不起来,长长一个叹息,道:“哎……你们真是小看了这赵家王朝,更小看了赵昚其人你们想,这知州一职倒还说得过去,可那节度使一职,实在是个空架子。关键的关键,是那潭州当地本不是寻常禁军驻地,就算偶有厢军,也是些杂役之人。哼要在三年时间,搞出一支万众人的特种部队出来,比登天还难。万众人呀,吃喝拉撒穿衣用度,都需要钱,可是你们也晓得,我而今两手空空,哪里来的钱?” 魏伯可不会想这么多,他的心中一直认为,忠义才是军人的信仰,有了侠肝义胆,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他骂道:“钱钱钱老子看你都钻到钱眼里面去了怕个逑,你有的是生财之道,只要努力,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刘涣没有答复,更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恶狠狠地一拍马儿,飞蹄远去…… 当没人懂你时,真是好苦好苦,好难好难…… 几人走马扬鞭,翻山过河,不消五日时间,就已然来到信州地界。几人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景熟悉的街道和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以及那为了生计还在拼命赚钱的贩夫走卒,一时间内中复杂,不知何以言明? 魏伯道:“我得去看看虚相了,那老秃驴得了你千亩良田的管辖权益,不知乐成甚么样子?不行,绝对不行的,老子要叫他拿出钱来,我徒儿此去潭州,正是缺钱呢。” 刘涣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有得师父出马,有些话总好说一些,效果也显著一些。” 魏伯笑道:“咋啦,去年时把你那千亩良田给他管理,是不是后悔了?” 刘涣道:“也不尽然,我……这不是缺钱嘛” 魏伯朗笑一声。道:“嘿,看我的,等处理完毕一干事宜,便在鹅湖山汇合吧。涣儿。那张年丰好歹是你名义上的爷爷,你这一去千万里,而今还家,应该去看看人家做人嘛,万不可坠了忠孝信悌” 刘涣点头称是。暗道当年若不是张老头救他,他早已被寒霜冻死在田野之中了,哪里还有今天的状元郎? 商讨完毕,魏伯独自逍遥远去,马不停蹄,直逼鹅湖山鹅湖寺。 刘涣却叫刘三,道:“三哥,你与我去找赵国公吧,到底你等是他的禁卫亲随,这算是要分家了。也该给人家一个答复。其余兄弟嘛,去军营找辛弃疾还有老三和黑娃,春秋无情,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 刘三深感物是人非,乡音未变,但光阴荏苒,故人是否依然?这些岁月中,连梦里都没有梦到过他们,难免愧对朋友。 刘涣也不啰嗦,更不惊动当地官府。低调地穿过人群,买了信州产的包子,一边吃,一边去了江南报社的大本营…… 不多时。两人来到江南报社,只见得人烟密集繁华似锦,早有好多商贩,扎根在那里等新一期的报纸出炉,不知候了多少时日? 有得看门之人见得刘涣刘三身影,好不熟悉。可一时间总是想不起来,把他们赌在门口,更有等报之人埋怨,说大家都是守规矩排队,为何这两人要插队呢? 刘三好言好语,道:“恩,我敢打赌,你这兄弟一定是新来的,不知我哥两名声。” 哪晓得那人召集几个维护秩序的兄弟伙出来,一字排开横在门口,骂道:“我管你甚么名声,此乃报社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若是想等新报出炉,须得预约,先交了定金再说” 刘涣笑道:“哟,还学会了预约一词,交定金?恩,有一套有一套,看来是步入正轨了。” 那人不耐烦道:“少磨磨唧唧的,本期报纸,将刊载进士科头三甲的诗词与文章,从县试一直到殿试,机会难得,过时不候,你定不定就算了” 刘涣道:“你误解了,我二人并非是来预定报纸的,我等是来找赵国公” 那人道:“哼我家国公忙碌得很,此刻正在编辑版面,没时间” 刘涣也不理他,转身向刘三道:“三哥,看来得叫他亲自来接了?” 刘三笑道:“赵国公位高权重,今非昔比,我可没那个胆识” 刘涣道:“嘿,说的是交情,可不论官职一说” 刘三还是推却。刘涣却不管了,当即后退三步,提气传音,大声吼叫道:“阿挺你给老子滚出来” 他这一声呐喊,用尽八成力度,迅疾震得那拦路之人一个惊慌,心跳加速,肝胆俱裂 却说他这一吼,被里间忙得不可开交的赵挺闻言,他一听“阿挺”二字,再有“老子”一称,哪里还不明白?立马丢了手头工作,夺门而出 有下属急道:“国公,这一期的版面还未排好呢?” 赵挺听闻提醒,迅疾一个刹车,急道:“快快快,去通知赵琦玮和一干负责之人,就说这两年以来,报社全折本了,半点钱财也没有赚到的。” 那人不解,问道:“这……这是为何?” 赵挺骂道:“你管这么多作甚?哼有豺狼虎豹来了,一不小心,要流血的……”说完也不理睬那人,小跑而至。 他出了房门,推开人群,便看到刘涣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赵挺当即一个怒骂道:“他妈的,你还晓得回来?” 刘涣一看,却是顽友伙伴赵挺无疑,当即脸色一欢,上前就是一个熊抱,大骂道:“狗日的,你这报社好不森严,搞得像皇宫一般,老子且进不来了” 时人见状,一个惊愕,暗道那不是报社的当家赵国公么,怎地被那人大骂过后,却不气恼?这来者何人,好大的派头 赵挺一把推开他,想补上一记重拳,可惜刘涣闪开身去,没有打着。他骂道:“狗日的,你答应老子的滇马呢?” 刘涣一听不行了,笑道:“嘿你急甚么,请我进屋再说” 赵挺骂道:“不行,你答应老子的滇马在哪里?” 刘涣尴尬道:“阿挺你我这般情谊,许久未见,你怎好意思一开口就提滇马的事情?” 赵挺不予理睬,道:“哼你少来,老子而今是成了大地主,眼中只有钱财,可没有情谊的。你不给个说法,小心老子大吼一声,暴露你的身份,到时候全信州都来膜拜你,探访你,看你如何敷衍?” 刘涣被惊得一个后退,急道:“阿挺,做人不能这般不地道?” 赵挺不答…… 刘涣叹息道:“哎……也罢也罢,滇马是没有找到,千里马却有两匹,你拿去吧” 赵挺闻言,眯着眼睛看了刘三后面的两匹骏马,贼眉鼠眼地道:“哼你少诓老子,射手老三已然说了的,说你在夔州坑骗了人家陆游,硬是得了十匹好马,你只给两匹,不行” 刘涣道:“你……狗日的老三,半点口风都把不住……” 当着众人的面,刘涣再次被赵挺剥削,最后答应给了他五匹快马,这才被请进屋子中去。 按赵挺想来,刘涣而今中了中元,封了大官,发了大财,一定要好好宰一次,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可在刘涣想来,当你交了一个损友,有甚么办法? 当没人懂得你时,确实是好苦好苦,好难好难……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章 重逢时 重阳过去,天气时好时坏,捉摸不透。【全文字阅读..】 信州官道之上,偶有野鸭乱鸣,驻足枯枝,在嘲笑这纷乱不堪的世事…… 赵挺剥夺了刘涣的好马,却死活不肯和刘涣谈“分红”一事,刘涣也是无法了,只有搬出他皇爷爷的名声来,骂道:“阿挺,你莫再装了,老子这些岁月以来走南闯北,不论犄角旮旯,都能听到你江南日报的名声,你再这般抠门,不履行当年承诺,老子可要呈奏折给你皇爷爷了。到时候老子只说,这皇家血统之中,出了一个背信弃义,心胸狭窄之人。你是晓得的,我写得文章有多好,到时候呀……你懂的……” 赵挺听闻他皇爷爷的名声,终于想起“道德伦理”和“皇家风范”来,当场脸红筋涨,骂道:“算逑算逑,老子也是看出来了,你这狗日的为了想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择手段” 刘涣笑道:“这才对了,再者说,你的好朋友中了中元,你不贺喜一番么?” 赵挺气道:“贺喜甚么?你丫上皇榜中中元,那是迟早的事情,有啥好说的。哎……也不在你骂我,确实,这报社也有你的心血,当年若非你提议,若非你倾囊相助,哪里会有今天?算了,实话说吧,这报社是盈了暴利,除去上缴给朝廷的以外,近两年多以来,也赚了不少钱,分你黄金一百两罢,多了真的没有” 刘涣道:“恩……看来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写给陛下的文章该怎么用词了?” 赵挺急道:“一百五十两” 刘涣道:“哟,大宋朝啊,陛下……” 赵挺打断道:“两百两真心没有了” 刘涣这才罢休,道:“拿来过时老子怕你反悔” 找挺无奈,只好叫人招待好刘涣,他转身从裤裆里面摸出小金库的钥匙,转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到出来之时,脸色铁青,如丧考妣。费力地丢给刘涣一个木箱子,刘涣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规规整整的金条子,看来他赵挺是用的零钱换整钱。确实不容易。 刘涣笑道:“到底是见心见性的好朋友三哥,搬得动么?” 刘三道:“这有何难?便是再多五百两,也不在话下的” 赵挺心中在流血,他看到刘三“叛变”,长叹一声。骂刘三这厮没有骨气,只说:“刘三,我从来都知道,你们到底不是我赵挺的亲随,这便随了你们,你历城八兄弟跟刘涣去潭州吧,一切事宜,我自会汇禀朝廷” 刘三听闻此话,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地叩首磕头。道:“国公大恩,粉身难报,刘三待历城八兄弟谢过了”他这跪拜之礼用在此时,最合适不过了,毕竟辞别“旧主”,不行大礼,不是忠义男儿所为 赵挺叹息一声,道:“平身吧,假以时日,若有我赵挺能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毕竟相识一场主仆一场” 刘三没有流泪,但也没有欢喜,一副木头样儿。起身后站在刘涣身后。 刘涣道:“对了阿挺,赵琦玮呢?” 赵挺道:“赵琦玮哟,去鹅湖书院了,她出的算术已然独步天下,神算子一称,世人尽知” 刘涣“哦”了一声。再与赵挺寒暄几句,也不打搅他这个大忙人,直奔信州禁军驻地,他要去找辛弃疾…… 赵挺虽然口毒,但心中到底重情重义,临走时一直送刘涣到了郊外,他看着刘涣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心中情绪,大喊道:“阿涣,此去潭州,不知何年再见,你照顾好自己” 刘涣也不回头,因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眸的瞬间,被赵挺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笑话他。他哽咽一阵,驻足长叹,回到:“涣此去湘潭,肩负家国重任,若来年我先你死去,便请阿挺路过我坟墓时,给我上三杯酒罢” 赵挺闻言大骂,之后泣不成声,哽咽道:“上次你欠老子的麻将钱还没给,你死了,老子找哪个去要?” 他虽声小,刘涣已然听得清晰,忽而破涕为笑,骂道:“狗日的,老子便是身家性命都愿交给你,你却惦记甚么麻将钱?” 赵挺不敢再说话了,忽然间一屁股摔倒在地,过了半响,终于无法看到刘涣的身影,他指天大骂,道:“你这破天,老子好端端的年华似锦,都被你毁了……” 刘三见得涣哥儿颓废,一路不吭声,直到行至辛弃疾大本营外围时,他才长叹一声,道:“涣哥儿,当真不能再见到赵国公了么?” 刘涣道:“哎……不晓得了,我见他近日脸色苍白,身形憔悴,恐怕他那体内之毒还未完全解除,又是没日没夜的劳作……可是三哥,你晓得的,我心中有了大义,怎能纠缠着这诸多小节不放?” 刘三道:“我省得我省得哥儿,你看……那是黑娃么?” 刘涣一改颓势,放眼望去,只见十多骑骏马奔腾而来,为首之人身形壮实,霸气必露,吼声如雷,当即催得那胯下马儿长嘶不已,其速度之快,早已迈过身后众人,状若飞鸿,风儿扬起他凌乱而不修边幅的长发,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涣看来…… 刘涣点头称是,大吼道:“黑娃” 黑娃闻言,狠狠一拳击在马背之上,那马儿吃痛,悲鸣一声,前蹄跪地,其背上主子借势而起,一跃就是三五丈之远,然后拔腿疾奔,还不忘骂道:“畜生,奔得太慢了” 刘涣见状,一个惊呼,然后策马疾奔,眨眼之间行到黑娃跟前,二人同时刹住脚步。 涣哥儿下了马来,一把抱住黑娃,道:“好兄弟,那马儿招你惹你了,你伤它作甚?” 黑娃嘿嘿一笑,激动道:“哼它跑得太慢了” 刘涣晓得黑娃从不善言辞,这个二十将至的儿郎,早已成家立业,独当一方。其忠勇可佳,憨直坦荡,重情重义。而今见了涣哥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涣见得身后来人。却是老三和历城兄弟一众,他一个欢喜,笑道:“我鹅湖山俊杰,总算一个不少,聚齐了” 老三下了马来。道:“刘大人,听说你在临安府大骂皇帝,不仅不被砍头,还得了个状元郎,官封谭州知州兼节度使,咋样?带着兄弟几个去干一番大事吧?” 刘涣骂道:“狗日的,以后再提甚么大人的鬼话,老子对你不客气哼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么,叫你带了八百布衣南下,你心中不爽。是不是?” 老三待要答复,却被黑娃抢先,他道:“涣哥儿,你别理他,这冷箭手最不义气,叫他把火枪借给我玩玩,他死活不肯的,还亏得信州百姓百般赞扬他呢” 刘涣哈哈大笑,道:“黑娃,你家婆娘生娃儿了么?” 黑娃憨厚一笑。道:“还早呢,老子整日忙着帮辛安抚使练兵,哪有那个心思?” 刘涣道:“对了,辛幼安呢?” 老三道:“安抚使听你赶来。早已乐上了天,他在集结队伍,要请你一同检验一番,看看他带的兵咋样呢?” 刘涣闻言骂了一声道:“狗日的辛弃疾,总是不服输,老子和他是一个战壕里的同袍。他和老子逞什么能?走去看看吧” 几人闻言翻身上马,途中笑声大作,震动穹庐。 是的,刘涣一直以来,在他们心中扮演了中流砥柱当家人的角色,而今“衣锦还乡”,皇榜高中,更是名副其实,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几人都是热血汉子,一个不服一个,当即比起马术来,一溜烟闯入一道天堑,进了峡谷,再翻一道山丘,便到了辛弃疾大营。 刘涣问老三道:“老三,你的马儿呢?” 老三闻言,看了一眼胯下的杂毛马,气道:“哼别说了,被赵挺赵国公强行要去了?” 刘涣闻言惊愕道:“甚么?我日他个仙人的,上了他的档了……” 此事刘涣耿耿于怀,暗想以后仗剑走天涯,怕是再难寻到那等好马了,一个惋惜之间,却见辛弃疾立马关头,腰佩长剑,一身戎装飒爽万分,他见得刘涣众人急行而来,一拍马背,前行几步,抱拳道:“恭迎刘大人” 刘涣也不答复,趾高气扬地行将过去,拱手道:“辛安抚使别来无恙呀好端端的,叫甚么刘大人?” 辛弃疾哈哈一笑,道:“你好歹是官家钦点的状元郎,而今封了大官,可不敢乱来的。” 刘涣反驳道:“大哥以前兄弟与你拜了把子,只觉得自己身份卑微,总不忍叫你一声大哥,怕你瞧不起涣,今朝总算名正言顺,你可不要羞煞兄弟?” 辛弃疾道:“嘿你还记得那日我两山丘上的盟誓,好兄弟” 刘涣策马过去,与他击掌而鸣,相视大笑。刘涣道:“大哥,这一路行来,渴也渴死人了,有酒么?” 辛弃疾道:“诶,兄弟莫急,且看哥哥带的兵如何,指教一番,再来个不醉不归” 刘涣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哥哥请” 辛弃疾也不推迟,策马走在前面…… 刘涣放眼看去,只见得马军步军站成一排,又分成若干方队,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兵卒们个个面色刚毅,炯炯有神,那一身装备应有尽有…… 辛弃疾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士们,且拿出热情来” 只听他一声令下,当场齐刷刷地吼叫声惊天动地,触泣鬼神。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无休无止的吼叫声一浪大过一浪,将壮志豪情,人定胜天的气势展现得无可厚非…… 刘涣与辛弃疾一前一后,饶过队伍行了一圈,尽用去半柱香时间,他心中感慨,有这等猛将,有这等士兵,何愁北伐不成? 赵昚啊赵昚,你的大时代就要来了,这大时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刘涣的……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衣锦还乡 到了子夜时分,天公不作美,下起毛毛雨来,日月星城早抛弃了涣哥儿这伙大醉酩酊的凡人,躲到被窝里去,笑看一年一度秋风劲…… “好兄弟,哥哥有个想法,你看成不成?”稍稍清醒过来的辛弃疾朝刘涣问道。【最新章节阅读..】 涣哥儿闻言,迅即一个翻身,用手肘托起腮部,惊愕道:“哎哟,你何时跑到我床上来的?” 辛弃疾也是呆呆地看着他,惊道:“这……这好像是我的床吧?” 刘涣使劲一晃脑袋,想必是从下午以来,一直都在喝酒,到底他是怎么上辛弃疾的床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他赶紧一个激灵,翻身滚下床去,骂道:“你……你这人真是的……两个大男人同床共枕,你在想甚么?” 辛弃疾无辜道:“是你死乞白赖地要跟我睡的,怎地而今怪起我来,哼当真无理取闹” 刘涣很不好意思,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尴尬,他笑道:“哎哟,怕甚么?反正你也不吃亏的,要晓得,能和状元郎睡觉,是你的福分了。” 辛弃疾不想和他瞎掰,鄙夷一声,复再盘膝而坐,正色道:“你少扯了说正事呢。” 刘涣恍惚道:“哦,你……适才说甚么来着?” 辛弃疾道:“我说我有个想法,你给看看成不成?” 刘涣道:“说来听听?” 辛弃疾道:“我想借助你的特种练兵之法,挑选出佼佼者来,分成各队队长,来一个大比拼用一年时间,把这信州洪州江州蔪州以及建昌军辖地所有的匪患全灭了。我想练一支神勇无比,守纪律,有担当的纯粹的队伍出来,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虎儿军” 刘涣激动道:“你……干嘛就非得剿匪呢?好好练兵不成么?” 辛弃疾长叹一声,道:“哎。没有真正的战场,始终不能练出虎胆之雄兵来。兄弟你是不晓得的,前些时日,老三带来的两千多人。尽是一路剿匪,南下而来,他们虽未历经正常训练,可临战素质极高凡兵家事宜,往往一点就通我是受了启发。你看成不成?” 刘涣闻言沉吟片刻,道:“你这想法最好不过,反正而今朝廷也无战事,要练出最好的兵来,必须在刀光剑影与血海湖泊之中摸爬滚打。可你那甚么虎儿军也太难听了想法极好,名字却不妥当。” 辛弃疾一想也对,问道:“那照你说来,该叫个甚么名呢?” 刘涣思索片刻,忽地想来起来,貌似曾有史料记载。他辛弃疾似乎是练了一支如猛虎般的军队来的,当是时,山间野匪不敢作祟,金人也是闻风丧胆,名声极大可却不是这乾道年间呀,地点也不对,当是湘潭一带才吻合的……莫非,这历史当真在慢慢改变? 辛弃疾见他不说话,催道:“你想出来没?” 刘涣一个恍惚,答道:“哦。当然想到了的你辛幼安偌大的名声,又是豪放之辈,忠肝义胆,你练出来的队伍。名字也得霸气一些。假以时日,带上你这霸气外露的队伍杀到北方去,还不名震天下?” 辛弃疾急道:“你……你说正事,到底叫啥名?摸扯野话” 刘涣道:“飞虎军” 辛弃疾疑道:“飞虎军?飞虎军?恩……成了,这名字好。对了,还请状元郎给做个序吧。一两首诗词也成” 刘涣一听他有要求,当下不乐意了,推脱道:“嘿我的好哥哥,你的才华可不在兄弟之下,我哪敢放肆?再者说了,飞虎飞虎,会飞的猛虎,来如风去无踪,君临天下,狮子搏兔。如此霸气之名,哪还需要甚么诗词相符?” 辛弃疾闻言哈哈大笑,道:“恩,妙极妙极好一个来如风去无踪” 刘涣见他臭美,暗骂道,练还没练出来呢,你欢喜甚么,看来你这人思绪放荡得很,一不小心就意淫,比我还厉害…… 二人忽感天气微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摆子。辛幼安叫刘涣上床来将就一晚,刘涣死活不肯,说不多时就要天亮了,他小盹片刻,天亮时要去鹅湖山探亲 辛弃疾见他别扭,也不纠葛,一侧身钻进被子里,不多时呼噜大作,进入了金戈铁马杀贼报国的美梦之中…… 刘涣腹诽这人实在实诚,也自私,哪有这般待客的道理? 哪晓得,等辛弃疾大梦惊觉时,早已没了刘涣身影,外间烟雨婆娑,他难免感慨起来,挥笔疾书,写成一首婉约之词,却道:“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买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者过一夏。夜睡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作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他只觉得这词或有不应景之处,但却多少应心。 毕竟嘛,我们从不应该去推敲一个诗人词人的作品是否真实,写的东西时间地点是否吻合?我们重视的是写词作诗之人当时真诚的情感,只要那情感能够打动人,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刘涣召集刘三与黑娃一行,冒着婆娑细雨,一路急行,到了第二日黄昏之际,终于来到了铅山永平。他看着熟悉的一切,长长感怀叹息,弃了马儿,一路悠哉,步行去了鹅湖山…… 老三问他,说好端端的马儿不骑,却走了泥泞之路作甚? 刘涣只说他们不懂,人啊,只有脚踏实地的时候,才能嗅到泥土的厚重与芬芳,才能悟出凡尘俗间的温情与大爱来…… 几人也由得他,纷纷下了马儿,跟着他瞎混。 却不知,这个人物被鹅湖山的乡亲认了出来,当时一个惊呼,消息疯传开去。 “涣哥儿回来了涣哥儿回来了” “哟,状元郎回来了,婆娘,快把家里的鸡杀了。涣娃儿好久没吃到咱家的饭了……” 刘涣只觉得不好意思,见得乡里乡亲的问长问短,全不把他当着个大官儿,更没有半点见到状元郎的惊喜。在他们心底。这涣娃是个顽皮且孝顺的人,一直以来对大家很照顾,出手也极度阔绰,半点架子没有。他唯一的坏毛病,是看到哪家哪户有什么陶瓷铁罐等物。便贼目鼠眼地…… 刘涣觉得这样挺好,这才使人觉得温暖。当即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与他问话,搞得他好不头大。 “涣哥儿,哦不状元郎,当大官的感觉好不好?” “哎哟,瞧三叔说这话,小子哪是个甚么官儿?只要叔伯婶娘们不嫌弃我,我便烧高香了” “嘻嘻,涣娃就是会讲话,说得人心底暖暖的。” “那可不嘛。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状元郎,半点架子也没有的……” 刘涣此刻是幸福的,感动的,不可说的。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召集所有的乡亲,生火煮饭,杀猪宰羊,美酒伺候,然后请了张老头与虚相等人前来高坐,他敬敬孝心。感感恩情…… 乡亲们哪里会让他掏腰包?当即只说自家种的田地都是涣哥儿的,半点租金不收,已然是最大的恩赐。还有他建的学堂,也让娃娃们被约束起来…… 在人烟嘈杂。拥挤不堪的引路之中,刘涣来到了鹅湖书院,鹅湖书院旁边那栋“别墅”仍然怪异地矗立着,恰鹤立鸡群,与他刘涣处世为人极为相似 张老头放下手头的杂事,搬了一条凳子。坐在自家大门口,高高地仰着头,一言不发,半点表情没有,不知他要搞甚么名堂? 刘涣远远看到这老头的模样,还是那般酸腐,还是那般执拗。 他赶紧小跑而去,待行到张年丰跟前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却也不起身来,抱拳行一个晚辈之礼,道:“祖父大人,孙儿刘涣回来了,给您磕头问安了” 张年丰也不理睬他,只是趾高气扬地望了一眼围在左右的乡亲们,眼神之中全是自豪,意思是说,“看到了吧,再牛逼的状元郎,也得给我这个糟老头子磕头请安呢。” 等了半响,他才假意咳嗽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道:“把凳子抬到屋里去。” 刘涣赶紧起身来,抬起凳子去了里间,却是一处正堂,那正堂之中有一张饭桌子,他当年离开鹅湖山时,是摆放的八条凳子,而今还是八条,半点变动没有……就中意思,不言而喻。 赵老头架子也摆够了,威风也耍足了,才招呼外间“客人们”坐下,朝刘涣道:“涣儿,你高中皇榜,而今衣锦还乡,是该好好犒劳乡亲们的,叫你婶子们搭手,做最好的佳肴摆出宴席来罢。” 刘涣笑道:“全凭爷爷吩咐,说完就要出去。” 张老头却突然打断道:“你等等,那史浩史大人此刻正在鹅湖书院之中,与赵汝愚赵大人家的千金给一众学子讲解算术。这鹅湖书院因你而建,诸多学子也仰慕你得很,我看今日宴席,要摆得多一些。到时再弄一桌子素斋,且把鹅湖寺的虚相大师请来,你那粗鄙的师父也在鹅湖寺呢……” 刘涣一一答应,将所需食材说给刘三等人听闻,又吩咐婶子们一番,做好了准备工作,他则先去鹅湖书院请史浩前来。 其眨眼之间到了书院,侧目一观,却见他亲笔所书的“三字经”尤为醒目,只因天公不爽,阴雨初歇,院中活动的学子们尚少…… 赵琦玮再次看到了这个“不出的滋味,最关键的是,他那算术的祖宗就是刘涣,若被他奚落,则她这“神算子”一名怕要泡汤了。 哪晓得刘涣问候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女孩儿家家,跑来男人们的书院作甚?” 赵琦玮心底一怔,暗道这小贼好像变了,变得稳重和深沉,出言像个大人一般。她仰起头来,嘴角挂着笑容道:“哼女子便不如男儿么?这鹅湖书院是得了我爹爹亲准,禀报圣上后,同意分成男女两学的。虽然而今女儿家少一些,但将来一定会多起来。我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来书院里讲算学的,有何不可?” 刘涣见她说到“算学”二字,难免尴尬结疤,当即也不点破,更不会去点破,他笑道:“是我唐突了,史相公,只因我家祖父有请,想请你与赵姑娘傍晚赴宴,可不得推迟” 史浩从适才的算术中醒悟过来,答道:“那是必须去的,且在临安府时,刘大人先行一步,却把我与子直丢在了后面,你这状元郎的喜酒,老夫未曾吃到过呢。” 刘涣恭敬道:“史大人折煞晚生了,当日在宫中,若非大人美言求情,小子早被圣上砍了脑壳,哪还有今日。” 赵琦玮不明若以,听得出神,然后陷入胡思乱想的推测当中…… 史浩答应下来,却不放刘涣走,说是状元郎莅临,得召集全院师生,请刘大人传道授业一番。 刘涣也不好推辞,当师生们集结完毕,他站上高台,朗声道:“南来北往的学子们,先生们,你们以为,何以求学?求学的最终目的是甚么?” 现场人听得“夫子”传道,一开始不讲“大道理”,却问了一个大问题。先是鸦雀无声,而后有序发言,莫不是甚么读书当官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 刘涣也不反驳,也不赞赏,只是大声道:“学子们,涣以为,读书求学莫过于两个目的,一是经世致用;二是问道明心;可不论如何,读书的目的到头来只有一个,便是去改造世界,完善自我讲三大境界,第一重境界是见天地第二重境界是见众生第三重境界是见自我。只有搞明白了自我与天地宇宙的关系,才晓得能怎样去改造天地,怎样去完成自我使命……” 学子们哪里听过这等道理了,讲得这般白话易懂,仿佛读书的道理就是那凡尘俗世中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而已,他们震惊了,他们开始去思考关于学问的东西,莫不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而后又融入生活。所谓天地,所谓世界,便是指的吃喝拉撒睡而已…… 涣哥儿初初讲了一个开头,来了兴致,问道:“诸子,涣且问你们一个问题,便是人的思想与自然之物质到底是何关系?” 他这是要讲“唯物论”,可不敢问得多了深了,只起一个开头,看看效果再说…… 可惜,这个问题,便连史浩也觉得一时间想不明白,更遑论是懵懂的求学之人? 赵琦玮是第一次见到这小贼当着众人之面授课,但觉得他言谈举止之间,大有一种遗失而立的气度,说不清,道不明……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涣哥儿只有大口地喝酒,一直喝到五脏翻滚口吐黄汤以后,再接着喝,终于喝不动了,就一屁股瘫倒在地,睡他个地暗天昏。【无弹窗..】因为只有如此,人们才会觉得他没有变…… 他记不清楚是谁把他弄到温暖的床上去的,席间好像和赵汝愚许了一个承诺,说要是他赵家千金二十五岁前还未嫁人,他就娶她。诚然,这话不晓得赵汝愚记下了没有? 他也曾记得黑娃的婆娘叶二娘传给他一块锦帕,他问叶二娘这锦帕何来?叶二娘冷冷地说,是从鹅湖山顶传来的……刘涣打开一看时,却不像锦帕,而像一张铺盖,上面绣了一首小词,正道是: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燕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六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七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八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他细细读完,当时轻蔑一笑。没敢作过多表情,因为他觉得他一不留意的伤神和感慨,一定会被黑娃的婆娘的察觉…… 涣哥儿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晓得这是出自丫头杨满仓的手。可他还是那个态度。安身立命且还成了问题,总不敢轻易给人许诺。便是对赵琦玮的“戏言”,也多有言不由衷的地方,因他深知,就算对于赵琦玮而言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正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再等等吧,再等等吧,等到少年成了汉子,等到女娃成了闺人……等到洞房花烛夜,盛世太平时,然后找一个山丘田野,我耕你织,生一大堆娃娃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无疑是涣哥儿最最幸福的期盼。怕只怕世事无情,若一不小心等到了沧海桑田,那便只有后悔和遗憾了…… 天亮了,人烟散尽,这场宴席残留的杯盘狼藉,使人看着伤感。 涣哥儿找到魏伯,问他在虚相哪里得了多少钱?魏伯说只有一些琐碎银子,老秃驴抠门得很,倒是那静能静安佛心不稳,想追随他去浪迹江湖。可他哪里肯?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他是老秃驴的挚友,更不敢拐卖了老秃驴的两个小秃驴…… 黑娃一路行来,一路大骂叶二娘,把他婆娘骂得哭哭啼啼的。这般景象惊动了刘涣。几人迅疾出门相询。 黑娃道:“这个死婆娘,老子说要去潭州,她偏非不让。说就算要去,也得带着她。兄弟们且说来看看,男人是去外面建功立业的,又不是去逍遥快活。她一个女人家,咋不听打招呼?” 刘三等人见状干咳两声,一溜烟跑个没影,因为这是人家黑娃的家事,哪个说得清楚? 如此一来,刘涣就中枪了,他要走也不是,要劝说也不是,搞得个纠结万分。 叶二娘哭丧着脸,朝刘涣微微一拜,道:“刘大人,贱身晓得的,我家夫君是你的人,可你一代英才,手底下那么多能用的人,就不能放过我家夫君么?家中婆婆多病,公公也已体衰,夫君要是随你去了潭州,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呀?” 黑娃不待刘涣发话,恶狠狠地道:“你在多言,老子休了你” 刘涣赶紧打断道:“黑娃你要说疯话,就请回家去说,跑到老子面前逞什么能?” 黑娃被他训斥,当即一个脸红筋涨,怒恨了叶二娘一眼,喘着大气,说不出话来。 刘涣道:“嫂子,这厢唤你一声嫂子了虽说黑娃与我是难兄难弟,他也一直尊我一声哥哥,可到底而言,他都是兄长一辈。我这个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给嫂嫂听,望您懂得” 叶二娘见他谦逊,擦去泪痕哽咽道:“刘大人是朝廷命馆,名动天下的状元郎大才子,你说的话,贱身自然会听的,可关于我家夫君调度一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她这是一口一个“大人”,叫得刘涣好不自在。他沉吟道:“嫂嫂,涣得了圣上旨意,此去潭州,是要去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只因兹事体大,就中细则也不敢跟嫂嫂言明,可我要去潭州要成事业,离了黑娃是万万不行的。嫂嫂自以为黑娃在涣面前,不足为道,其实是大错特错了,你家夫君的英雄气概,忠肝义胆,你是晓得的。涣此番调他前去,必有大用涣是恳求嫂嫂放心,你给涣三五年时间,涣还你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将军嫂嫂哟,话儿已然说到这个点上了,你是聪明人,应该了然的。” 哪知叶二娘沉吟片刻道:“大人所言,二娘心知肚明,这厢谢过大人如此器重我家夫君可是,既然要去潭州,带着贱身就不行么?请大人开恩呀,带上贱身吧,我随了夫君,不会给你添乱子的。”说完突地跪倒下去……. 刘涣惊慌失措,这好兄弟的老婆给自己下跪,他可受不起的,当即要去相扶,又觉得授受不亲,不知如何是好。 黑娃呢,却只站着跺脚怒骂,急道:“哎哟,我的个祖宗,你非得死死的作甚嘛?” 刘涣也是无法了,等她情绪稍稍稳定,然后好言好语道:“嫂嫂你快请起,涣这里有一个办法,若你觉得可行,便放了心罢” 叶二娘仍是跪地不起,哭泣道:“无论如何请大人开恩” 刘涣长叹一声,道:“不如这样吧,嫂嫂且在家中等候半年时间,等涣和黑娃在潭州立稳了脚跟,再差遣黑娃来鹅湖山接你。嫂嫂你想啊,一是而今天将严寒,你公公婆婆总要有人照顾;二是我等此去潭州,必定落魄不堪,百废待兴,又如何安排你了?” 叶二娘闻言思索片刻,吞吐道:“大人可要……可要守信……这……这半年就是半年,可开不得玩笑的。” 刘涣允诺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直到刘涣发了毒誓,叶二娘才在黑娃的怒骂声中,告罪远去…… 刘涣很是不解,问黑娃道:“黑娃,你这婆娘咋这般模样,从他言语神情之中,好像对我很不满意?你跟随了我,她极度不放心一般?” 黑娃道:“哟,还不是丫头教坏她的” 刘涣一听“丫头”二字,当即不明所以,惊愕道:“如何讲了?” 黑娃气愤道:“如何讲?一是怪你多情,招惹了人家丫头,却始终不给一个答复,人家对你又喜又恨,难免将这些话说给了我家婆娘听;二是这女人就是麻烦,一旦遇上,甚么犄角旮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都能扯出来,我也是无法了……我家婆娘是从丫头那里听说你薄情寡义,怕我跟了你,到头来坏,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主……” 刘涣听闻过后,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他伸手入怀,摸到丫头秀给他的锦帕,心中不是个滋味。暗骂自己,当年真不该“拐骗未成年幼女”的。 可事已至此,他而今对于丫头,早已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来。他沉默良久,忽而转身急急进了书房,挥笔疾书,作成一副丑到极点的画儿,上有一座山顶之上,有一个美女儿娇羞地展望山下,山下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儿郎。在空白的地方又写了几个字五年,等我,涣哥儿…… 他将此作交给黑娃,叫黑娃转予叶二娘,必须亲手交给鹅湖山顶的丫头那个还在为她母亲守孝的丫头…… 诸事俱备,刘涣要走了。 他走时再次被史浩纠缠,非得讲一堂课,刘涣无法,上了讲台,却感心烦意乱,他开口说了一句话,道:“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老子今日不爽,讲课也没有滋味的,不如去踢一场球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惊愕,他召集了老三与黑娃一伙,画出场地来,要准备汗流浃背一番…… 这“足球”游戏,本是涣哥儿在鹅湖山时无聊“发明”的,其实与而今大宋市面上流通的蹴鞠相像,唯一不同的是规矩和规则。 是日,几人当真踢了个热火朝天,气得史浩登鼻绿脸,骂道“误人子弟” 此事被好事者传送,写成报纸,说是状元郎衣锦还乡,将赴潭州时候,召集鹅湖书院众学子踢了一场球,其目的是想说明一个道理世间处处皆学问,球踢得好,也能指点江山…… 哪晓得,这消息后来传遍大江南北,被人效仿。足球一事,终于挂起狂暴大风,横扫江南诸地…… 刘涣不知不觉间,又点了一把火。 他始终没有去看丫头,带上魏伯与一众死党,过了洪州走陆路,目的地就是他的任地潭州 也不晓得他会把潭州治理成甚么模样?会不会在湘潭之地练出一支奇兵来? 请看下回分解了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马上任 斜风细雨洗闲愁,推尽重门不怯秋。【最新章节阅读..】,..锦绣文章今日叙,鲲鹏一跃傲九州。 刘涣临行前,在鹅湖书院的茅厕里刻下此诗,时人尽皆搞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一首言志之作,偏偏要写在茅房里 此事当真滑稽,按他一个状元郎的意思,不知是嘲弄还是嘲讽若真是嘲讽,不知他在嘲讽甚么,亦或是在嘲讽谁 但且翻过不提,又讲几人一路西去,不到一月时间,便抵达潭州境地。 涣哥意气风发,弃马不顾,召集众人登上一处山巅,选取一处制高之点,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凭峰远眺,正见得水泽相合,山势涛涛,连绵不绝,错落之中又显城市布局之有理有据,其心中感慨,“这便是我的王国了,历来龙脉游走之地,风云辈出之地,养育伟人之地” 黑娃一紧衣衫,裹严身子,尽量避让西北而来的寒意,然后行到涣哥儿旁边,问道:“涣哥儿,这湘楚境地的山峦,比鹅湖山如何” 刘涣忽而转身,也不答复,召来众家兄弟,正色而言,道:“看清楚了,这便是潭州但请诸君记住今朝的模样” 众人不解,只觉得那冷风吹来,扬起刘涣衣袂,他发随风舞,站在山峦之巅,一时间鹤立鸡群、遗失而立,仿佛这天地间且不能安放他这颗怪异的种子 射手老三问道:“好哥儿,有甚么吩咐便请直说。有甚么豪言壮语,也请直说。别绕弯弯,大冷天的,登山可不恰当哟” 刘涣冷哼一声,骂道:“老三,你记住了,某是你家大人,赵国公和圣上允诺了的。你以后在这般无礼无节,我定治你不可你以为。而今有了半点名声,便可无法无天了么要知道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老三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但一想也对。做人处事,还是要讲点节制的,毕竟刘涣今非昔比,再不是鹅湖山那个纨绔少年了。他有些后悔,不该再以一个玩世不恭的态度去对刘涣。 刘涣自打离开鹅湖山。一时间转变得冷峻了许多,厚重深沉了许多。几人觉得,这种转变,便是要干大事的前奏,只怕那指点江山,金戈铁马的日子即将来临 见得众人当下无言,刘涣扯高嗓音,问道:“可曾有人晓得湘楚之地的地理形势” 魏伯答道:“这可不得而知,某家自行江湖以来,通常是杀人越货的跑路逃窜。可没那个心思去顾及什么地形地里”这几人之中,所有人跟了刘涣,都是有名有份,唯独魏老六这个猛汉,除去“师父”和长辈以外,显得不伦不类,但他这份不离不弃的心意,也是当世难寻 刘三也是不知,望向涣哥儿,道:“还请大人明示” 刘涣对“大人”二字不是在意。但也不是反感。称呼对于他而言,不过代号而已,只要能做成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再在粗鄙的称呼。也能响彻穹庐、传唱世间。 他正色道:“诸君有所不知,这湘楚之地极为有意思,越往西边看,地理形势越发不凡,其整个图形像一个人的大脑袋,所谓地灵人杰。湘潭之地必定英才辈出 三山四水七泽连横纵和,只见是武陵山脉、雪峰山脉、罗霄山脉三道天堑恰从天而降;又有湘、资、沅、澧四水相佐,江河涛涛,气势惊人;遍地湖泊沼泽,俊秀,仿佛被遗忘的天地明珠,中便以洞庭云梦泽最为厉害。真乃得天独厚,无数年来,静悄悄地育养着一代代湘人,故而才有了太史公所著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诸君一定不信,涣敢打赌,无湘必不成军 再有,湘楚之人历来是矜气节而喜功名,故而多是东边沿海一带之人萌战役思想,江浙一带之人掏出腰包,湘人则负责拼命和流血。诸君,朗朗河山风云动,涣敢预言,假以时日,天下雄兵、绝世将才,必出湘楚之地,我们的大时代来了” 众人好不惊讶,一脸崇拜,魏伯问道:“你曾来过湘楚之地” 刘涣微微一笑,道:“没来过,徒儿是未出茅庐而三分知天下” 魏伯见他吹嘘,侧身过去不予理睬,摸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一阵狂饮 几人是听不懂他这地理分析的,但他最后一段讲到的“沿海一带之人萌生战意”,却不敢苟同。刘三问道:“大人,何以见得无湘不成军了再有,你所论述沿海一带之人,恐那战意萌生,也是立不住脚的” 刘涣忽感食言,故作镇定道:“三哥,我说的是推论这话到底对不对,且看历史印证好” 黑娃抢道:“历史千百年来,过往云烟,便是你适才高论,也成历史。要等到历史来验证你所言非虚,除非我等是那千年王八、深海乌龟” 刘涣闻言面色不喜,呵斥道:“你是这个德行,自己不学好算了,还带坏了老三,你两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哼且不能自信一些么要验证我说的话,何须等到千百年” 黑娃被他批评,当下不好反驳,退步走到老三身旁,与之交头接耳,嘀咕道:“兄弟,他说咱两沆瀣一气呢。” 老三小声笑道:“哼怕甚么,你我兄弟联合起来,大大胜过三哥他们,莫要理睬他们,你我兄弟珠联璧合,搞一番伟业出来,到时看他还怎么说” 刘涣不语理睬,转身看着沉吟中的刘三,问道:“三哥,你在想甚么” 刘三恍惚过来,答道:“大人所言极是,可这潭州而论,多的我不晓得,我却听说有一个名声极大的人儿在那里呢。” 刘涣疑道:“却是何人” 刘三道:“此人便是已故枢密使张俊张大元帅的儿子,名叫张栻” 刘涣诧异道:“张栻、张敬夫他在潭州作甚” 刘三道:“嘿只因张敬夫之老子是前时中兴四将,故而其名声也大一些,却闻他张敬夫从乾道元年以来,便在潭州主管岳麓书院教事,从学者多达数千之众。还初初成了湘学之学派规模,他也名气高涨,有一代学宗的美称” 刘涣轻蔑道:“嘿,他自搞他的老派教育。可惜我若去了长沙,怕是要抢他的风头了。哎,到底是忠良之后,不晓得能否将之招归麾下,我将来留有大用” 刘三道:“只怕他张敬夫过于清高。有惋惜其父之悲悯,不愿跟了你的。再说名声一事,这张敬夫又与朱熹有所往来呢” 刘涣道:“朱熹与他有甚么往来了” 刘三道:“大人有所不知,曾在乾道三年时,朱熹朱仲晦经福建崇安专程到潭州造访张栻,一呆便是两个月。他二人在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轮番讲学,展开学术之辩驳,好不精彩。传言朱张二人同舟泛江,怀古忧时,时天下学子追随二人足迹。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朱仲晦情不自禁作诗记之偶泛长沙渚,振衣湘山岑。烟云渺变化,宇宙穷高深。怀古壮土志,忧时君子心。寄言尘中客,莽苍谁能寻。这一出相会,世人号称朱张会讲你说名气大不大” 刘涣感叹道:“哎,可惜了,我生不逢时,否则定要与这两位大师较量一番的。” 魏伯见他二人越说越不着边际。他催促道:“休得多说了,只怕这大冷天又要下起雨来。还是早些动身的好,且不管他张敬夫如何才华、如何名声,我敢保证。你刘涣其人只要一到长沙,当地通判必联合转运使,集结张敬夫等人夹道相迎” 魏伯毕竟是长辈,他心中对刘涣可没有多少“畏惧”,更不在乎君君臣臣那一套。故而敢于直言,说出话来也有分量。 刘涣道:“恩。师父所言在理,这老天爷呀哎,只怕我等到了潭州,在这几个月时间,是做不出甚么事迹来的。” 老三道:“刘大人何必嗟叹,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到了驻地再说。” 刘涣始终觉得,这“大人”二字从黑娃和老三的口里说将出来,隐隐约约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嘲讽。 可他也不计较,只因人家死心塌地地跟了他,从他一介布衣之时便不离不弃。这些兄弟伙,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他通常会一笑了之,便是愤怒,也只是佯怒。 弟兄几个一直以来也不问他要甚么奖赏,关键他也给不了甚么奖赏。 如此,既无奖赏,则无惩罚;既无惩罚,则必定骄纵;一旦骄纵,则骄纵过之,从而造成了老三和黑娃等人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便是对他这个正主,不到关键时刻,言语之中也多有嘻哈。 他涣哥儿深觉得这样不好,但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且不能操之过急 几人不再驻足,下了大山,跨上马儿,走了官道扬长而去。 期间多有抱怨之人,说这没完没了的骑马,搞得蛋疼却有兄弟反驳说,只要不是蛋碎,便是上苍保佑。 众人闻“蛋疼蛋碎”之言,哈哈大笑,也算是苦衷作乐了 哪知到得潭州城里,尽半点没有魏伯所讲的“夹道欢迎”一事,黑娃难免不爽,心怀失望。刘涣却很满意,他是要静悄悄地道来,然后花一些时间,前去走访民情,把潭州的水摸清楚了再说。 刘三道:“大人,是直奔府衙,还是先行歇息要不要派遣个把兄弟先去通融一声,也好让人家有个准备” 刘涣挥手示意,道:“不可先行歇息,任何人也不要惊动。要稳住心绪,安定下来,明日我等且转悠转悠一番,到时兄弟几个各有任务。” 刘三点头称“是”寻了旅店住下,老三却对黑娃讲,说黑哥你看,他这是要搞“微服私访”呢未完待续。 ps:报歉得很,只因小子今夜有事,恐更新不足,来日一定补上再者正是写到了主角人生的又一个转折期,要花点时间去好好布局一番,都是为了作品质量。还请朋友们多多包涵~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潭州调研 到了年末,稻田里空荡荡的,满山坡都是枯黄的草儿,北边人的旱地种下的小麦冒出头来,被那清早晨的霜冻得煞白煞白的,偶有露珠挂在尖头,一派晶莹剔透,暗示来年五月间,又是一片好收成。【全文字阅读..】 如此,人们清闲下来,在期盼的光景里面等着大年三十除夕夜。其实也不过是那一道氛围而已,若当真来临,也不见得有甚么好受。 老三大清早地约了黑娃,要去搂草打兔子。二人早把行囊装备准备妥帖,却不知被涣哥儿呵斥住了。 刘涣骂道:“两个不务正业的东西,大清早的想去搞甚么名堂?谁也不许动,等用过了早食,本官各有任务安排” 二人一听,相视唏嘘,这是动真格了,没听到他连“本官”都是说出来了么? 再等魏伯众人到齐,刘涣商量一声,下了上任以来第一道命令。 “诸君,而今总算到了潭州,是该做正事的时候了,从此以后,便再不能散漫,当然,我师父除外” 刘三道:“还请大人直说吧,按你的话来讲,年少轻狂的好日子,早已结束了的。” 刘涣微微一笑,示意他最懂他,接着道:“既如此,我也不再矫情,大伙的任务,便是要分散出去,摸摸这潭州的水有多深,但凡是能看到的,能听到的,能想到的,都要明记在心,然后汇总到我这里。时间为一月,到得年三十,我们便有所凭借地去府衙吃年夜饭了。诸君,此乃赴任的第一件事情,可得尽心尽力呀” 魏伯道:“恩,你所言不错,自己通过实践掌握的东西,总比别人说给你听的来你是真想做大事了。” 刘三附言道:“如何个分法,还请大人划出道来罢。” 刘涣道:“这潭州算是一个大州。所辖共计十一个县,我等刚好十一人,魏伯年长,便负责长沙县吧;三哥负责开宝县老三负责衡山县黑娃负责安化县我则负责醴陵县;而后攸县湘潭县益阳县浏阳县宁乡县善化县等。便从老四开始,一一往后推就是了” 众人道:“遵命” 刘涣更不磨叽,当即结了店家费用,将所有的盘缠及一众金银细软交给刘三保管。 哪晓得黑娃却不服气,他埋怨道:“涣哥儿。便在鹅湖山的时候,你的钱都是交给我管的,咋地而今你不信任我了么?” 刘涣解释道:“黑哥,此一时,彼一时,兄弟哪里会有不信任你的道理,不给你管钱,是另有安排的。” 黑娃不满道:“甚么另有安排?还不是与老三等人一样,去视察民意罢了。” 刘涣道:“黑娃,凡将相之才。当有海涵之气度,便是这般斤斤计较,将来能成甚么大事了?老子就是要把钱财给三哥管,现在是,以后也是你若心有不爽,乘早离去就算逑,叽叽歪歪的像个婆娘” 黑娃没再反驳,绿着脸转身走了。在他心底,他永远是涣哥儿的心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便是在这历城八兄弟的跟前,他也当“高人一等”。可而今刘涣好像变了,变得冷落他,他心中难免不快…… 刘涣没有去理睬那头倔牛,招呼一声,各自奔了去处。临行时刘三心中好不忐忑,那黑娃的意思他如何不懂?可越是这般。越是说明刘涣对他的重视,他一时间倍感压力,无论如何出不得差错的。 几人就这般各自闪开了去,也没有个具体的计划和安排,到底能得到甚么有用的信息的,可不好讲。 刘涣还是装成商人,一两天后来到醴陵县,这时的醴陵位于湘地东部,罗霄山脉北段西沿,湘江支流渌水流域,紧邻长沙。地貌以山地丘陵和山岗为主,平原较少,正是个练兵的好地方呢。 他细细调查,道听途说,或是走访,或是小住,上到各方城市,下至乡野农家。除了老百姓的淳朴与经济的混乱以外,倒还安逸,没甚么匪患之灾,就是山地颇多,可耕种的沃土肥田较少。 青壮年所占比重不多,据老辈人讲,但凡哪家有个精干的儿郎,也多去了外面闯荡…… 刘涣将这些东西一一记忆在心中,他的调研很有办法,不必事事躬身,这也是前世作为一个公务员,时常下乡检查工作得到的经验。 话不多说,转眼到了十二月,天寒地冻,行路困难,刘涣一筹莫展,疲乏地回到了长沙县,心中一直在计较这般情况,该做些甚么?能做些甚么?要用甚么好的法子,才能让老百姓在最短的时间内富裕起来?且不说富裕,一定要让老百姓感受到生活的希望,有干下去的冲劲才好…… 魏伯得刘涣特殊照顾,早已将长沙县若干信息掌握完毕,他是老江湖,调研的方法更是另类,往往只需要找一群江湖人士喝一场酒,不仅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还能结交上新的朋友。 刘涣难免佩服他师父,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八日,满大街的年味越发浓厚起来,散乱出去的兄弟们也集结完毕,搓手搓脚地喝起小酒,你一言我一语,也没个具体的发言套路和系统,听得刘涣好不头大。可也没有办法,你叫一群“军人”去处理一件文官的政务,质量粗糙是在所难免的。 他经过分析,求同存异,将一切归纳起来。 一是由于水上交通和航海贸易的日益发达,荆湖南北江南淮南两浙等地,都有大型的造船场,故而潭州造船也尤为发达,特别是巨舰的造船业,堪称时代之表率 二是除造船业外,矿冶制镜丝织造纸制砚制墨等手工行业都有起色,自然而然间,已然形成了一定规模和某些特色优势,甚至出现了雇佣制手工作坊。 魏伯还专门提及长沙“三绝”长沙人常自吒吾州有三绝,天下不可及。猫儿头笋,一枝重秤;黑潭取鱼,一逾千斤;巨舰漕米。一载万石。这无疑是突出点,更是当地人习以为荣的事情。 三是历来对教育的重视与推崇,潭州境地文人辈出,骚客往来。其官学的发达尤为凸显,使潭州士子通过“进士制科”和“三学造补”走上仕途的人数多不胜数。就拿张敬夫所主讲的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来讲,天下闻名,不亚于临安府的各大学院。 四是治安一般,无较大匪患。其原因是早些年刘珙在此剿匪,威名赫赫,对山间野匪和强盗贼子形成了极大的震慑力。但市井巷陌,多有小偷小摸不遵纪不守法之辈,此事避无可避,便是太平盛世也老生常谈,更遑论是这偏安一时的南宋朝。 五是民间经济形势不容乐观,先是多有垄断之官商奸商,胡乱抬价压价,搞得流通陡变。到头来苦了百姓。其次是经济形式的单一化,循规蹈矩化,无新型产业的勃起和发展。最后是当地官府对民间金融的指导不够,督促与监管很不到位。 六是贫富差距极大,农村与城市的生活水准呈现两个极端化,富人富得流油,穷人穷得饿死,且富人从不愿意掏出腰包去资助穷人,穷人也更没有甚么好的办法去致富。 七是整体精神风貌较好,这正应了刘涣所讲。湘楚之人,历来是矜气节而喜功名。若为了家国天下去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大有人在。 八是正因为精神风貌的良好,造就了思想进步的快速化。能容纳新事物新气象的胸怀与气度相比其余州郡要好。即有信仰,易信仰,看得远,敢实践,敢流血…… 除了上述几点,其余的莫不是些杂七杂八的卵事。刘涣也理不出头绪来。他一时间倍感头大,骂道:“他妈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个“如何是好”,自然是个大问题,在场众人也回答不出来,陷入沉寂之中。他们到了现在才明白涣哥儿的苦衷,原来要干成一件大事,实在是难上加难的。 刘三忽地安慰道:“大人无需伤神,我这里还有一个喜讯没给你说呢?” 刘涣闻言,但觉柳暗花明,急道:“甚么喜讯?” 刘三道:“哎哟,这喜讯是两个事,一是官家极度爱护你信任你;二是你并非孤军奋战,尚有前辈之人予以指点呢。” 刘涣不明所以,道:“如何讲?” 刘三道:“我的涣哥儿哟,你莫非不晓得么?朝廷派了刘珙过来,出任潭州通判兼转运使;二是亲命张俊之子张敬夫出仕,任潭州安抚使呢。你想啊,便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名不下朱熹的大儒,又是忠良官宦之后,另一个是政绩卓著,经验丰富稳妥厚重之人,全派遣给你打下手,何愁大事不成?由此也说明了官家对你的器重与爱护,绝不是把你涣哥儿丢在潭州不管的。据传便在你还未被封为潭州知州之时,圣上早已安排好了这两人的,却比你早来赴任了半月之久……” 刘涣却欢喜不过来,突然着急地打断道:“等等……你说错了……” 刘三一个惊愕,道:“如何说错了?” 刘涣道:“三哥哟师父哟我最耿直的兄弟伙,哎……官家还是不放心我刘涣呀,哎……” 见他长吁短叹,众人难免生疑,黑娃道:“不能够吧哥儿,你是不是过于小气了?” 刘涣冷笑道:“甚么不能够?诸君想想,历来这通判一职,都是各州军的实际管理者,其手中权力之大,不下于知州一职;又有那转运使一说,更是掌控了整支厢军的财政大权,凡一干金银细软吃穿用度,都得经过他的手;再说这安抚使一职,模棱两可,既与文官之政有瓜葛,又与武将之军务有牵连。本来可有可无,通常由一州知州兼任,但最不应该的是,这是潭州呀,潭州的厢军,佼佼者全选入禁军之中,哪里用得着安抚使一职?诸君,大事不妙了,这两人明面上是来辅佐我,实际上是来监视我的,不仅监视,而且互相监督。哎……原来陛下早就安排好了的,怪不得了,当时我向他要钱,他说没有,叫我自己想办法。这哪里是自己想办法?其钱财之调度,已然给了那刘珙和张敬夫了的……” 众人细细一听,才觉得多有不妙,老三与魏伯当场怒骂,刘三是个有远见的人,当即一想也大体明白了。只见他沉吟片刻忽再急道:“对了涣哥儿,你可晓得那刘珙与张栻的关系?” 刘涣又闻“八卦”,惊疑道:“我只晓得张栻张敬夫是已故元帅张俊之子,是个蜀中人,其名声多与讲学育人著书立信为突出,其余的却不晓得。你说那刘珙,我便更不清楚了。” 刘三道:“哎,据说那刘珙早年便是在这潭州起的家业,此地岳麓书院就是他于乾道三年时修葺的,他因佩服张敬夫的才学,故而请人家出山,前来岳麓讲学,张敬夫也感慨刘珙之为人和气度,便也答应了他。我还听人传言,说是官家本来想让刘珙知潭州的,只因你中了状元郎,才变成了你……哎,你不说不知道,一说之下,我还有点耿耿于怀了,我就说嘛,你一个弱冠之年的状元郎,便是才情了得,也不该一出仕就任这么个大官的。官家是既要防你,又要用你哟。哥儿,怎么办?” 刘涣一时间也答不出来,朝魏伯问道:“师父,您老说说看吧?” 魏伯冷哼一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只消磊落光明坦坦荡荡,何必惧怕这些了?据我所闻,这张俊之子还算一个人物,不是那种魑魅魍魉之辈。那刘珙也是个肝胆照人的好汉子,刀光剑影之间混出来的名声,年纪倒是与我相仿,你不必忧心,但凡豪迈磊落之人,定不会横加为难于你。再者你刘涣而今声名鹊起,天下皆知,人家敬仰你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个心思去算计你?” 刘涣被他一骂,反而醒悟过来,恍惚道:“对呀,我真是把这事情想得阴暗了。嘿若真如师父所讲,那这两人可有大用处了。” 老三道:“如何用?到时候我等兄弟又如何安排?” 刘涣道:“兄弟几个是与我拜把子喝血酒的亲人,哪里能与他们勾勾搭搭,我自有安排” 众人道:“如何安排?” 刘涣道:“我要建造一所军校,你们既要做老师,又要做将领,直接授命于我” 黑娃道:“军校?甚么是军校?” 刘涣微微一笑,道:“初临潭州之时,我曾说过了的,无湘不成军,不久将来,雄兵必出湘潭猛将必出湘潭,诸君,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我怎么讲?” 众人唏嘘,这话再明白不过了……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官上任 腊月二十九日大清早,寻常巷陌间的欢喜声还未闹腾起来,刘涣一众早已到了州府府衙,几人下了车马,但觉得冷清不堪,初初入眼,不过一派古老的四合院子,门口也无人值守,倒是两排古柏森森,清幽的五步青石台阶,下接广场上引衙邸,外连俗世凡尘内通庙堂公事,进一步是为入世退一步是为出尘…… 刘三这个“管家”最是醒水最是尽职,他整理衣衫,只身上前,叩响了朱漆大门,“啪啪啪”的节奏声中,涣哥儿心跳加速,他终于要跨入那道门槛了,此世今生,这一步夸了进去,就是一个转折点,要想回头,只怕已无可能 但却等了良久,不见回音。【无弹窗..】 刘三回首过来,待要问话,刘涣却道:“接着敲,这不是敲门声,而是新年新岁的警醒声,我刘涣来了潭州,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扇府衙大门,更是一方人生的重门,若声响无回,则必有凶兆,恐那通过幸福的大道多有阻隔” 他一口气说些半文不白的鬼话,众人听也听不懂。可那“凶兆”二字极为警醒,刘三更加卖力…… 不多时,里间传来响动,只闻“吱呀”一声,两扇大门缓缓拉开,露出两三尺的缝隙来,却见是一个睡意朦胧的中年人,其困惑的模样印入众人眼底。 他看了外间形势,但觉得是一伙穿着华丽的布衣人,大年将至却来州府,说不得有官司,这可不爽了。他不耐烦道:“尔等何人,为么子叩想州府衙门?”口腔之中,隐隐一派湘潭口气,若讲得快些,只怕听将不懂。 刘三微微一笑,道:“我等来找潭州通判刘珙刘大人,还请禀报” 那人迷惑道:“是官司还是访友?” 刘三闻言尽不先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方物事,整整齐齐地交给那人,和颜悦色道:“你只消将此物件呈于通判刘大人,他一看就知对了。另有黄金一锭,权当是官差大哥的辛苦费罢” 那人见得金子,两眼冒光,先伸手接过黄金,沉甸甸地在其手中掂量一阵。然后略微颤抖地揣入怀中,这才接过刘三递交的一方规规整整的物件。他笑道:“啊哟,还请稍后,我这便去汇禀通判大人,几位好等,几位好等” 见得其人点头哈腰,转身入内,刘涣一个鄙夷,暗骂这哪里是个官差的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奴隶金钱和世俗的奴隶 黑娃小声道:“涣哥儿。回自己的家,还要行这铺路的金子么?你这是在嘲讽你自己” 刘涣道:“老黑你不懂,我要用这一锭黄金,警醒他刘珙的心门,让他记住咯,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老三却蔑视道:“也就是你性子好,要我说,直接翻墙进去,然后大喝一声……” 刘涣打断道:“休得多言。记住了,以后在外人跟前,能少说话,必须少说话。拿出军人气度来” 两个扯卵谈的“多话精”当即闭口不提。站得直直的…… 刘三也回到涣哥儿身旁,微微靠后,将刘涣青衫磊落的模样凸显出来。 果然,后不多时,众人之听闻里间脚步声声混乱,急促而紧迫。偶有“快点快点”的呵斥声。 刘涣不动如山,等着那里间来人的说法。 只见那两扇大门快速地敞开来,一个清瘦干练的中年人身着官服,紧张地出了衙门。 但见此人生的卧眉feng目,一撮美髯黑须,消瘦的身形之中,大有一派武人气度,当真好一个忠义灵秀,初见之下,给人印象极好。 他下得台阶,面朝刘涣恭恭敬敬地屈身下去,正色道:“不知刘大人赴任,下官招呼不周,还请恕罪” 涣哥儿与他素昧平生,适才不过惊鸿一瞥,他便认出了正主,可见此人眼光之独到,一看一个准 刘涣哈哈一笑,道:“都是同袍,通判不必多礼” 刘珙听闻答复,算是“验明正身”,立即站直了身姿,放眼一观刘涣,只觉得这寒冬腊月间,一个出尘出世的美男子莅临潭州,其微笑的神情之中,自有一副摄人心魄的气势,百闻不如一见,这刘秀才好大的威风,但是这三分气势,已然让人胆寒,无喜无忧不怒不温的眼神之中,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恭敬道:“刘珙携潭州州府上下,恭候知州刘涣上任”复再躬身下去,双手呈上刘涣适才叫刘三递交过去的官凭与文书其身后众人也是躬身行了下属之礼,异口同声道:“恭候知州刘大人赴任” 刘涣正色道:“十载湘江守,重来白发垂。初无下车教,再赋食苹诗。天阔抟鹏翼,春融长桂枝。功名傥来事,大节要坚持。共父别来无恙,以后这潭州事宜,还要有劳共父多多指教多多费心”说完屈身而前,双手托起刘珙臂膀,显得亲切有佳 黑娃和老三是不懂的,为何涣哥儿好端端的,一开口就和人家说起诗词来? 呵他们哪里晓得了,刘涣适才所讲的诗,正是他刘珙所作的“帅潭日劝架”,他这里又称人家一声“共父”,却是叫其字,而非官名官职,意思就是要走亲近路线。 果不其然,那刘珙听后,心中微微一动,对视刘涣一眼,发现这弱冠的知州大人,当真见微知著,连他刘珙写的诗都以记在了心底。其微笑道:“大人哪里的话,珙才能粗鄙,却不敢指教大人的,若大人有何吩咐,珙必当尽心尽力官家早已下了旨意,要珙全力辅佐刘大人,更是重如泰山之职,不敢懈怠自无费心一说” 嘿,这刘珙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先说了一通客套话,再搬出皇帝的面子来,显得刚柔并济,极有力度。 哪个晓得,刘涣却心底不爽,居然随着蹬鼻子上脸。皱眉道:“共父说的可是实话?” 他这一问,把刘珙这个稳重的中年汉子问得不知所以,当刻急道:“自然是实话珙不敢欺君不敢欺大人” 刘涣答道:“好既然共父如此坦诚,涣也不必客套。现下就有两件事情,要请共父安排下去” 刘珙万万没有想到,这刘涣说做就做,连官门都还未入,便要下达指令。他这无疑是个下马威,暗想到底有哪里得罪了他呢? 见他一时尴尬,刘涣微微佯怒,问道:“刘通判,本官与你言语呢?” 刘珙赶紧答道:“哦,便请大人吩咐” 刘涣道:“其一,召集厨子,生火煮饭,备足酒水;其二,献你一天时间。将潭州大小官员及所辖十一个县的知县全尽召集而来,这乾道八年的最后一天,便请大家伙来长沙城过吧。” 刘珙虽不明白,可当即不好反驳,就是要反驳,却莫名其妙之间倍感刘涣那慑人的气息,仿佛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不容抗拒一般他道:“遵命,珙这便安排下去” 刘涣道:“恩,共父历来名声大作。你做事,涣放心得很,哈哈……” 不多时,几人窜入正门。过了一处院子,再绕过一块屏风,从天井的左侧而入,进了一间正堂,正堂的北上首挂了一块大匾,上书“议事厅”三个大字。 刘涣坐在了北首左侧。将右侧空了出来,可他刘珙却不敢与刘涣同坐,显得自然恭敬地坐在了右下第一个位置。 魏伯等人却发了疯,今日无论如何,要满足刘涣的面子,只见得他们齐刷刷地一排站在左下首边,一言不发,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刘珙问道:“大人,这几位是?” 刘涣道:“幸得朝廷信任赵国公赏识陛下恩准,特赐予了这一众禁军亲随涣来潭州,是为举兵练兵一事。这些个同袍虽是武人,但官阶可不低,都在从五品到从六品之间。” 刘珙一听还得了,这刘涣好大的手笔,他惊讶之中,却突然呵斥一声,道:“传李三进来” 刘涣见他举止,疑问道:“共父这是为何?” 刘珙道:“大人,有州府李三其人,要亲来给大人告罪” 刘涣莫名之间,但见得一个颤抖着的汉子走了进来,然后远远地跪倒在地,叩首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知错了” 刘涣看不清他的面目,正色道:“站起身来说话” 那人闻言,亦步亦趋站了起来,可不敢正色刘涣,紧紧地低着头颅。不过刘涣也不必看他,一想就明白,这人就是适才收了刘三“幸苦费”的看门人,不见甚么官职,顶多是个杂役公差。 刘涣严厉道:“你便是李三,有何话说?” 李三颤抖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定金子,害怕道:“大人,这……都是……小的有罪,小的不该收大人的金子,还请大人收回。” 刘涣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转身朝刘珙道:“共父,这是开甚么玩笑。我想你一定搞错了,适才涣并未授予任何人黄金。哎……看你搞的甚么名堂,好端端的,莫不成是欺涣年少,意欲贿赂涣么?这可要不得的,便算是有甚么话,还请共父摆到台面上来说。” 刘珙闻言,脸红筋涨,万万想不明白刘涣为何会这般说话,他吞吐道:“这……我……这……大人都是珙治理无方,还请大人训诫” 刘涣挥手示意,温和道:“诶,共父此言更是无从说起了,这本是无端之事,何来训诫一说。哦……涣明白了,共父是觉得涣此番前来,凋敝不堪,又无钱财相请诸君同僚,是想借此机会,献上黄金一定,用作除夕夜的开销么?对不对?” 刘珙无话可说,心中起伏难平,也不回复刘涣,转身朝那李三呵斥道:“还不去通知伙房众人” 那李三闻言一个道谢,转身急急退了出去…… 刘涣假意四周张望,不由得赞叹道:“恩,这府衙布局倒是极好的,尽显湘人智慧,没想到来了个好地方呢。对了共父,可安排涣住在哪里?” 刘珙一个惊愕,这小子转弯也太快了,他急道:“哦……大人的住处在后院雅堂,左厢房可做日常办公之用,至于一众禁军兄弟,便请屈身在右侧厢房之中罢。” 刘涣道:“哦,共父看来是早有准备的,真是费心了,走,去看看吧” 刘珙闻言起身引路,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安排完毕那个古怪的状元郎,刘珙马不停蹄,要去召集诸家同僚,前来吃年夜饭。 哼他心里清楚的很,这哪是吃甚么年夜饭?明明是来听他刘涣训话的。搞这般大的动静,这个娃娃官哟,情商太低了…… 岁月的风霜无情地在刘珙的面目上留下了痕迹,他这个刚刚四十岁的人,从湖南安抚使一路摸爬滚打,到得而今官家器重,点为通判,本想尽心尽力,治理一方水土,哪晓得天降一个奇葩知州,名声之大,才学之高,举止之异常,思绪之陡变,他一时间猝不及防,不知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招呼好这个同姓家门……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雷厉风行 往往越是贫乏的时代里,好不容易盼到的东西越是珍贵,稍纵即逝的幸福感也越发浓厚,越值得去珍惜和回味。【全文字阅读..】可涣哥儿全没有了心思,便是对于这乾道八年的除夕夜,众生欢腾的大节气。他有一大摊子事要去处理,更想躁动一番,恨不得这全天下都晓得他刘涣的名声都晓得他谭州知州刘大人的名声。 刘珙招呼好一干事宜,请来了张栻以及潭州的大小官吏,众人聚齐长沙城,只等着新任知州请客过大年。少有许多县份,因距离州府较远,赶也赶不过来,刘涣并不怪怨,深知交通不便所带来的大问题。其只是大笑一声说自己糊涂,然后不了了之…… 张敬夫最先到达,他这个官宦之后,从好端端的教书育人的事业中被抽调出来,任了潭州安抚使,听得刘涣召集,早早赶来长沙城里,这个闻名遐迩的人物。 经过刘珙的引荐,涣哥儿也终于见到了张敬夫其人,但觉他相貌平平,长得中规中矩,身形微胖,两边的脸颊向外扩张,不晓得是不是话讲多了造成的? 张栻乃张俊之子,受家教家风影响,再有颠沛流离的一段经历,出落得更为厚重,一言一行,不左不右,堪堪得当。他朝刘涣一礼,道:“见过刘大人,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百闻不如一见呐” 一听他这番文人言语,刘涣心中一暖,眼前这个四十岁的人,看起来没有刘珙那般有锋芒外露,平淡无奇之中,让人心中亲切,又是一口川蜀音,难免更有味道。 刘涣笑道:“江海孤踪,云浪风涛惊旅梦;乡关万里,烟峦云树切归怀。涣乃飘零之人。不想被朝廷器重,倒是前来叨扰潭州,恐对敬夫和共父多有麻烦之处,还请海涵至于名声一说。在敬夫这般大儒面前,提也不敢提的。” 张敬夫赶紧正色道:“岂敢岂敢,大人之才学,堪比日月之光华,敬服痴长年岁。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耀” 刘涣道:“敬服哟,若按年轮来讲,你而今也有四十岁共父是五十岁,在涣面前,无疑都是长辈,抛去官职不说,就是两个前辈吃的盐巴,也比涣吃的米饭足。以后当真是要麻烦二位不吝赐教的,涣要恳求二位好生教涣,感激不尽” 张敬夫被他的客气与谦逊搞得很不自在。当下说不出话来。刘珙却是一改反观,怎地他这般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这刘大人,年纪轻轻,其性格真是摸不透哟。 刘涣见得尴尬,也不再说这些个卵话了,正色道:“敬夫,你以前便是在这湘潭之地讲学育人的,就你看来,而今湘地从学之人尚有几何?” 张敬夫道:“大人此问过于庞杂,要得出一个具体数字。栻一时间也说不准的。但实不相瞒,便从我以前所讲的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而论,近些年来从学着不下五千之众,可惜官家有令。栻任安抚使一职,对讲学一事,尔后怕是顾及不暇了。” 刘涣道:“哦……那这五千学子之中,青壮者又有几何?” 张栻不解其问,还是沉吟一番,估计道:“少说也有三千之众。却不知大人问这个作甚?” 刘涣笑道:“哦,没甚么,随便问问而已。敬夫好像对于舍弃了教学一事,很有不甘呀?” 张栻闻言,立马一个紧张,急道:“不敢不敢,大人可不得戏言哟,栻是受的朝廷旨意,哪里有不甘心一说” 刘涣唐突道:“嘿,是我心急口快,说错话了,敬夫莫要往心里去才是。但言归正传,甘不甘心尚且不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舍得的,对么?这里也无外人,我希望敬夫讲些内心话,可不要打马虎眼了。” 果然,那张栻闻言,长叹一声道:“哎,家父曾言,生是宋室人,死作大宋魂,我张敬夫便是讲学育人也好,从政报国也罢,都为天下故,舍不舍得的话,也不好讲的,更无从讲起。” 刘涣道:“我看敬夫勿恼,涣却有一个良策,说不得敬夫能一边讲学,又能一边从政,对育天下英才一事,当能兼顾。” 二人闻言一个惊异,张敬夫问道:“还请大人明示” 刘涣却道:“这事也很简单,便在来潭州的路上,涣早已计划好了的,只是若要办成,还得问共父几个问题呢。” 刘珙听他牵扯到自己,当即疑道:“请大人明示” 刘涣道:“两个问题,一是对于我潭州而言,厢军用度和公务开支有多少?二是湘楚甚至川蜀之地,敢于投军报国者又有多少?” 刘珙道:“大人明鉴,至于开支一说,珙手里能够调度的钱财实在少之又少,寻常间大小官差和兵卒的俸禄,都是上头拨发下来的……吃喝拉撒等一干用度加起来,每年不到纹银千两,甚有多数人是自给自足。大人所讲的第二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就湘楚而言,立志报国者还是大有人在,但比邻之地,可不好讲” 刘涣道:“这……实在太少了,哎,算了……最后一个问题是,朝廷募兵制的形式可不可以稍作变动?” 二人闻言,听他要变动募兵制的形式,真是胆大包天,赶紧好言提醒,甚有训诫之意思。 哪晓得刘涣大笑一声,道:“二位不必紧张,涣是想在潭州兴一特殊之法,将兵事与教育有机结合起来,到时涣亲自给陛下汇禀,他一定会同意的。二位不知,涣在赴任以前,官家亲口许诺,说这潭州事宜由我刘涣做主,直辖于陛下管理,其余人不得插手的……” 张敬夫道:“哦……若此事得行,那张某的用处就更大了,大人,到时还请你委以重任呀” 刘涣笑道:“敬夫莫急,会有机会的,你相信我” 张栻谢过,回身坐好。刘珙却一个惊疑,道:“对了大人,你那一众亲随去哪里了?” 刘涣笑道:“嘿。倒是忘了给共父讲明,我那一干亲随,全被派遣除去,要等到来年冬天。才会回潭州来。” 刘珙好不惊疑,暗道此人做事之迥异,速度之迅捷,当真猝不及防,他到底是个文官。还是个武将? 张栻问道:“恕栻多嘴,却不知大人遣之去了哪里?” 刘涣道:“无妨,本来我三人相交,就得见心见性才是我实话给二位说了吧,我那十个亲随,被分成了几拨,第一拨北上,过江陵府游走襄阳境地;第二拨横跨岷水去了夔州达州等地;第三拨去得较远些,西行入巴蜀,至成都府一带;第四拨西南而下。去了衡州韶州和静江府;最后一拨去了广州惠州。” 刘珙惊愕一声,道:“这……便是十一个人,如此分成五队,尽皆单枪匹马,他们是去作甚?” 张栻也是附言急问。 刘涣微微一笑,他很清楚这二人的目的,莫不是在“行使使命”,开始“监督”他了。但他也不必恼火,坦诚道:“可别小看了我这几个兄弟,不说万人敌。但百人敌千人敌还是可以的。他们此番各自带了金银细软官凭文书,去得远,时间急,任务重。我的意思有两个。一是练将,要将这十来人训练成朝廷的栋梁之辈,来时挥军北伐,匡扶宋室,恢复河山二是招兵买马,哦不。说不得招兵买马,而是去召集人,召集一些热血沸腾,胸怀大志,敢言志敢报国敢流血牺牲的人。到时候全部聚集潭州,再给涣两年时间,联合二位大人的雄才伟略,搞出一支雄兵来,也是实现了陛下重托,也是为山河故为天下故。” 刘珙与张栻当场被吓傻,这人好不天真呀,真是幼稚可限于他的面子,也不好明说,只得旁敲侧击 刘珙道:“即使如此,若召集来人,又如何安放?” 刘涣道:“那很简单,涣给来投靠之人盖房子就是” 张栻问道:“盖房子?哪里来的钱?” 刘涣道:“聚湘楚之钱财,我要与老百姓做一笔买卖” 刘珙问道:“做买卖?老百姓哪里来的钱财物品,去和你做买卖?” 刘涣笑道:“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反正今日涣且给二位交个底,涣要在三五年之间,做成两件事情” 二人齐道:“哪两件?” 刘涣道:“一是土地改革二是军校建设。” 这两句话,他们都没听懂,可“土地”一词却敏感得很,不好说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是天子的家园,哪个乱“改”?哪个敢“革”? 刘涣也不语解释,淡然道:“放心吧,我已派遣了一人,快马加鞭带着奏折折返临安府,我看不到来年二月间,官家定会答复的。” 刘珙道:“大人,如此说来,你那几个亲随便连除夕夜都过不成了?” 刘涣长叹一声,正色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宋室不兴,家国不复,河山不振,便是任何节日,都不该过的。” 张敬夫道:“这……这未免有点无辜了。” 刘涣呵斥一声,冷冷地道:“哼江山社稷且成了这般模样,则我大宋之文臣武将,再无无辜之人。说句不好听的话,特别是对军人而言,把仗打成这个样子,现实都该去死算了,莫再议论了,我晓得二位的用意,莫不是要把我的举动搞个水落石出,也好给上头交代,涣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明白?但请二位放心,我刘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每一番举动,都为朝廷故;每一滴血,都为江山流;每一发肤,都为官家长;官家指到哪里,我便打到哪里。若有生之年不能恢复故土不能解君忧愁,涣愧对天地” 见他真诚,原来早已识破了二人“动机”,好在难堪之中,且不予纠缠,反而慷慨陈词,忠心耿耿。这状元郎哟,年轻倒是年轻,幼稚倒是幼稚的,但忠诚可佳,勇猛可畏…… 话不多说,年三十的黄昏之际,潭州所辖一众官吏,能来的全来了,甚有好多献媚之人,悄悄给刘涣带了拜年礼物,刘涣冷漠无情地一一拒绝,并当众呵斥,告诉了所有人,他刘涣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主,政事是政事,交情是交情。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寒了心,难免汗毛倒立,谨慎不言。 等到开席之日,刘涣朗声而言:“今朝集结得诸君同食,是涣之荣欣,这厢谢过诸君。今日一过,新岁便到,涣有一事安排,先于此口述,后有官文传达,望诸君相互转告,若到时此事完不成,定当严惩” 见他威风冷漠,众人异口同声,道:“但凭大人吩咐” 刘涣道:“此事也很简单,我限诸君一月以内,将各自辖区内的土地及土地归属等一干事宜整理出来,形成详细具体之汇报,呈交于我。嘿,先给大伙敲个警钟,来年二月三月间,这潭州大地,要出大事了”其讲完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也不管众人惊疑,劝起酒来…… 像他这般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家伙,诸吏的这顿年夜饭是吃不安心的。一直煎熬到了来日,冒着大年初一的炮仗声,飞也似的回了自家驻地,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若一月时间做不好,说不得这小子要翻脸。 刘涣没有理睬他们,新年初一便去走街串户,拜会当地名流隐者贤人富贵之家极寒之众,刘珙和张栻与他寸步不离,显得疲乏,厌恶,可又不明所以,无可奈何 又说那苦逼的刘三一众,带着涣哥儿写的诗词文章,还有一干金银细软,及自己的官凭文书,行得快的,早已马不停蹄,远离了潭州境地。他们是苦的,可心中却很暖和,只因涣哥儿的交代必须完成,这事关乎千秋伟业…… 忙碌一天,刘涣终于归来,但却遣走了刘珙与张栻,其**湘江北岸,任由寒风吹动衣袂,他长叹一声,道:“几番起落,风云振作,干他个天时地利与人和……”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疯子 刘珙而今五十岁了,年已半百,一生之荏苒岁月给了他太多太多厚重至不可言明的东西。【..】依他看来,这刘涣不像个知州,不像个节度使,不像个当官的料,尘世间没有他这般当官的。他像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在这安静的尘世之间,搞得这般急迫;也只有疯子,才会这在个时代里,显得那般安静,那般淡然…… 刘涣上任以来,没有多说甚么,也没有与刘珙那老头纠缠。癸巳年的开头日,他随张栻去了岳麓书院和南城书院,给学子们讲课,只因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讲学,时人好不激动,听众如流,将书院围得水泄不通。 书生们发觉,这刘大人讲授的东西,从来都是没有听到过,关键是氛围活泼,通俗易懂,但发人深省,往往一个简单的生活例子,便能引出一派关于天地宇宙的思考来。 “何为人?何为天?何为地?”这最简单的三极思考,难住了所有人。 其讲诗词,说诗词应该平民化,诗词本来就是最最琐碎的生活艺术;其讲文章,说所有的文章,均离不开天地人三极的范畴; 其讲算学,离经叛道,天马行空之中,暗示逻辑和做人的道理; 其重讲哲学,这个时人还听不真切,但他说哲学就是使人聪明的学问,阐述而言,无孔不入,原来生活处处皆哲学,可他提了问题,问思想和物质到底甚么关系?众人答不出来; 其讲地里,用白泥在黑墙上画一个圈,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大江大河相互纵横,山川湖海遥相呼应……原来这便是世界,便是人们居住的地方,好大好大,好多地方没有去过不说,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其讲天文。画出九个圈圈,每一个圈圈上有一颗圆球,每个圆球都有运行的规律,为甚么天要黑要下雨要下雪。冬天时,风从哪里吹,夏季时,雨从哪里来?当有一两颗圆球行到刻定位置时,天狗出来吃月亮。钱塘江的潮水会沸腾……众人惊愕了,说不出话来; 其讲军人讲纯粹的军人,讲忠君报国,讲战场杀敌,引出三观,即关于世界关于人生关于价值……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己。 反正他不厌其烦,从大年初三开始讲学,已然讲了一个多月,每天都有听者。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放过,边吃边讲。 张栻这个大儒终于对其学识之渊博拜服得五体投地,暗道这般大才,便是朱仲晦当场,比不得的,他不中状元,天下何人可中? 学子们早已视他为神人,可他半点架子没有,还说现实之文人比不得盛唐文人之风,渐以文弱酸腐。没有阳刚之气,所以他教所有人打“擒敌拳”,呼哈大作之中,啸声震动了日月星辰。 一篇“少年说”。成了每日必背之文章,一道“三字经”,传遍了乡野农家,一个笑谈,惹得当场沸腾,笑出眼泪来。雅俗共赏。这才是教育,才是最应该有的教育。这样的教育,不是教人去愚昧地做官,而是教人去发现自我,明悟三观,改造世界…… 这般情形一直持续到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刘珙亲自来传话,说是一个叫做的刘三的人从临安府回来了,带来了皇帝圣旨。刘涣心知肚明,看来官家有了消息,到底那“土地改革”一事能不能成,全看此番。 见得刘涣要走,全场哗然,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说是无论如何要他再讲一个时辰。 刘涣提高嗓音,呐喊道:“英才们,不是涣不肯多讲,而是有要事要做。涣且于此允诺,今年冬季,必有一所新型学院诞生潭州,到时由我刘涣主管一切事宜,还望英才们踊跃报名呀” 他本以为,说完后就能走开,可他失算了。只见得人山人海之中,许多代表挤出人群,大声问道:“刘大人,何必那般麻烦,你只需联合岳麓南城两所学院,再加以扩建,不就完成了么?” 有人道:“就是就是大人呀,你乃天地奇才,所办之学院一定非同凡响,到底何时开学,有甚么条件,可得给个说法呀。” 有人道:“大人大人,这建学一事,必定劳烦,我潭州厢军较少,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招呼一声呀。我等必定应者云集,但却有一个条件,便是每日劳作之余,大人得为我等授课讲学呀” 有人附言道:“对呀对呀,刘大人,算我一个吧” 有人道:“我第一个报名随大人差遣” “还有我” “还有我们……” 刘涣感动了,止住脚步,呆了半响,朗声道:“英才们稍安勿躁,涣有要事要说。其一,这建学一事尚无具体规划,等涣安排完毕,必定不会冷了英才们的心,给你们一个劳作实践的机会。涣保证,实践之时,一定予以讲学,并从实际劳作中传你们见微知著的道理;其二,涣所言之学院建成以后,要收的学子可是很有讲究的,必须通过考试,合格者才予录取,但一旦录取,分文不收,还要给予月俸;其三,涣所建之学,是一所单一的纯粹的唯世人先唯天下先唯百姓故唯江山社稷故的学院,外要杀贼报国,多有能流血牺牲,战死沙场之时,软蛋者一律不要。当然,若学有所成,想应科举者,涣双手赞成;其四,涣所建之学,不单单是教人做人,而更是要教人成神,即使不能成神,也得近于神人。诸君哟,若我潭州尽是神人,若我大宋尽是神人,敢问天地之间,四海之内,谁敢犯我家园?其五,涣所建之学,与军旅紧紧挂钩,说不得一旦入内,便无回头之路了,九死一生呀,往诸君慎重……” 众人听闻,一个大呼,异口同声道:“愿为天下先愿为天下先愿为天下先……” 在咆哮声中,刘涣含泪辞别众人。快马去了州府,其一入里间,便朝刘三大喊道:“三哥三哥,有消息了么?” 刘三见了涣哥儿。当众行了一礼,然后正色一声,道:“知潭州者刘涣通判刘珙安抚使张栻,率潭州之表接旨” 几人闻得是要传旨,当即跪拜下去…… 刘三朗声道:“朕读毕刘涣奏折。爱卿所提之事,朕全予允诺,特拟旨如下潭州一切事宜,全凭刘涣意思定夺,上下官吏,需全力相佐,不敢懈怠至今日始,潭州立为我大宋试点之州直辖之州,一切费用调度,由朕亲自划拨。旁人不得干预,每为期半年,刘涣需派人前来面朕,汇禀一通事宜。然朕有警告之言,只给刘涣三年时间,若试点有效,朕当予以奖赏,若空亏一窥,必灭其九族钦此大宋皇帝赵昚,癸巳之春。乾道九年……” 刘涣颤抖着身体领旨谢恩,热血终于燃烧起来…… 刘珙与张栻一个惊愕,只觉得刘涣疯了,把潭州也带疯了。但他无休无止,还要把大宋也带疯。 官家如此信任,真是破天荒的事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苍天哟,几时变的脸。连个准备的机会都不给。 刘涣急道:“三哥辛苦了,你是如何进得宫去?又是如何说动陛下的?” 刘三嘿嘿一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连陛下的影都没见着。是你恩师赵汝愚你顽友赵国公还有史浩,他三人联名朝野半数以上的文臣武将,为你求来的情呢。” 刘涣叹道:“天了,这……这可欠人家的恩情太多了,该怎么还哟,哎……” 刘三笑道:“大人勿忧,恰如你所言,风云起,山河动,一个崭新的大时代要来了” 刘涣点头称是,再问道:“对了,三哥,除此圣旨以外,你还带来了甚么?” 刘三喜道:“嘿我带来了辛幼安的两千禁军,全是信州的老兄弟,个个精挑细选” 刘涣一个惊愕,欢喜地大笑起来,忽而皱眉道:“这……可是三哥,调了辛幼安的兵,他该如何是好?他那信州安抚使怕是当不成了?” 刘三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你那拜把子的辛幼安已然升官调任,而今是身兼信洪江三州的节度使,整个洞庭区域,都成了他驻军练兵之所了,比你还牛呢” 刘涣道:“我的个乖乖,不得了不得了……还有其他的么?” 刘三笑道:“就知道你要问,除了人,我还带来了纹银两万两宝剑一柄” 刘涣闻言疯都疯逑了,咿呀乱叫,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忽才觉得失礼,傻傻一笑道:“嘿,有人有钱就好,你带柄宝剑来作甚?” 哪晓得刘三大喝一声,道:“传陛下口谕,刘涣听旨” 涣哥儿赶紧跪下。 刘三道:“朕今昭告天下,将朕佩剑交于爱卿刘涣,持此天子之剑,放手一搏,建功立业,恢复河山旁人见此剑如见朕亲临,但有为令不从者,刘涣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此权只限用于潭州” 涣哥儿接过了,“唰”的一声抽将出来,寒光闪闪,一时间刺痛他的眼眸。 刘珙等人赶紧跪地行礼,刘涣却高兴不起来,他晓得百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官家真是个攻于心计的主。这剑,他万万不敢用的,稍不留神,不仅他要死,他所认识的人也要死…… 刘三见他痴迷,问道:“大人,好端端的,你怎地一时间忧愁满面?” 刘涣长叹一声,挥剑入鞘,道:“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奈何……奈何啊……” 见他欲言又止,一口气说了三个“奈何”,众人也不晓得甚么意思,只觉得这疯子变卦太快,搞不明白他到底要做甚么? 呵他们那里晓得刘涣要做甚么?刘涣这是要“革命”,革谁的命呢?革的是不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的命。 再有,赵昚这般大手笔,不是信任更完全谈不上信任他赵昚是器重人才与心急之中下的一个堵住,这堵住压在刘涣身上,且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输。 刘涣越想越是心寒了,暗道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都是自己选的,只有不断努力,才能跳出被人控制的棋子的范畴。 只不过是要一个幸福罢了,一个幸福罢了,怎地就那般难?刘涣想不明白……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乱法 这几日的长沙城很热闹,州府往来之人更是络绎不绝,但都不是来找刘涣的,他们是去找刘珙和张栻,想请这两个人去说情,保住他们的土地。【全文字阅读..】只是很可惜,谁也不敢充当这些个地主和大户们的保护伞。 刘珙说了,大人有令,凡阻挡“土地变革”之人,杀无赦他也没有办法,刘大人是得了皇帝特批,手中有天子之剑,任是谁来说情,都是处不通的。 通判没有办法,安抚使更没有办法,所有潭州的“有钱人”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到家以后,赶紧把自个儿的资产全隐藏起来,这新任的知州连土地都敢动,保不准哪天就把他们的家也给抄了。 市井之间也在传言,而今所有的穷人和寒士子来劲得很,都在扬言刘大人挟天子之剑,来给他们做主了。黑,放眼古今,如他这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官吏,可不多见哟。 消息很快传到了岳麓书院和南城书院,所有崇拜刘涣的学子们沸腾了,他们觉得,刘大人的土地变革,是想要“天下大同”。对的,就是天下大同,这是刘大人给他们讲过的观点。 但对于刘涣而言,他心底很清楚,人心这东西可不好操持,有人拥戴你,必定就会有人骂你。他刘涣不怕被人骂,更不怕被身处的时代所唾弃,他要的只是结果只是“分产到户”以后带来的利润只是看着大家幸福,然后他也幸福。到时候把成绩摆出来,官家也无话可说。 他也深知,要在一个封建集权的时代去动“天子的土地”,无疑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耍,耍得好,鸡犬升天;耍不好,满门完蛋人生有时候是一场赌局,押大押小总得去押,成不成功。一要尽人事,二得听天命 终于,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潭州的狂风巨浪。不合时宜地在乾道九年的二月间兴了起来。唯有快刀斩乱麻,方能推动并挺立历史之潮流;也唯有力挽狂澜独步古今之大能者,才能掌控住局面 刘涣要做时代的巨人,官家且不予多言,时人更是无可无奈和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刘涣要变革要夺了地主和大户的土地,这更是没有办法。没见到他从信州带来的那些兵马么,凶神恶煞冷血无情,好不骇人。 到了二月的末尾,知州大人的一号大令附着官文,印上了官府打印,传遍了潭州的犄角旮旯。 大体意思是说:凡潭州所有之田地,全尽重新丈量,丈量完成以后,不论地主或是贫民。皆按照户籍与户口来分拨,官府给每户分到土地的人发放土地使用之凭文,土地到手后,由各家自耕自作,到了收成之时,五成留给各户人家,五成上缴朝廷,不在实行夏税和秋税,每年的十一月间为年终税收。有一点很重要,所有人只对土地享有使用权。只可以耕作,不能变卖转让和赠送;土地永远是朝廷的是官家的…… 这惊天动地且大逆不道的政策,一开始便难以执行下去,受的助力颇大。骂声一片,反对者都是些显赫之家错综复杂的官宦之后以及地主大户,虽说这些人占了少部分,但他们历来是“人上人,穷人惧怕他们已然成了习惯,一时间奴隶的奴性使然。全做了沉默鬼。 刘涣怒了,他亲自带队,挑选出十来个直言反对的带头之人,当众砍了脑袋,并把砍下来的头颅挂在潭州十一个县城的城门上。这心狠手辣的一幕,终于震慑住了大部分反驳之人,他们沉默下来,穷人们则开始欢呼起来。 最后又在两千禁军的的监督下,潭州的土地变革终于火急火燎地历时一月,堪堪分发完毕。 但这还没完,刘涣以再以知县为首领,将两千禁军分成十一部分,下去监督耕作一事,谁敢再动歪心眼,禁军者有先斩后报的权利…… 老百姓们刚开始不习惯,大多颤颤巍巍地耕作着,可后来见得官府撑腰,地主家不再有人出来阻拦,时人也乐呵起来,慢慢地,便成了习惯。 “哎哟,我家的土地,总算全部翻耕完毕了,来年准是个好收成” “你倒好,你家是有种子的,我却苦了,一家五口分得二十亩地,然一直在为种子的事情发愁,哎……” “哟,你这木头,刘大人不是说了的么,但凡没有种子播种者没有耕作基础者,可以去给州府借,也不急着还,但年底纳税时,必须缴六成” “你可不要谎我哟?” “嘿哪个慌骗你了,官府出了补充之公文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告示,可惜你不识字,哈哈……” 刘涣开了一个头,便没有再去瞎掺合,他晓得有些时候,专门靠官府的力量,是难以成就大事的。世间的观念,恰如一把易燃的稻草,你给一个火种,它会慢慢燃烧起来。要想火势旺,只差借东风。这火,刘涣点了。这风,他也吹了,到底能不能成,看来年就是。 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来没有这般积极过,从来没有只因以前种的都是别人家的土地,到头来的收成,十有**给了雇主,剩下的,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老农们腰杆硬了,底气足了,当即你追我赶,不甘落后。这土地他们世世代代都在种,靠着对天气的把握和对泥土的熟悉,甚么时候该做甚么,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又说涣哥儿呢,在褒贬不一的议论之中,带领潭州湘军和两院学子,整日都在筑窑烧砖,又在森林中砍来成年的木头,湘江边上堆积如山,不晓得他要这许多的砖瓦和木头干什么? 当然,涣哥儿是不厌其烦的,一有空就给学子们传道授业,甚么“压力与压强”甚么“浮力与熔点”甚么“天道发展观”……听都没有听过。 有学子问他,说他这些学识是从哪里得来的?他吹嘘道,一靠观察,二靠总结。三靠实践。之后又说甚么天地宇宙的大道理,时人听得是云里雾里。 可是说也奇怪了,那些个读书人偏非也信了他的鬼话,干起活来比厢军杂役更卖力…… 张栻年轻一些。也加入了烧砖的大部队,刘珙年长,负责了后勤服务。 刘三从临安府回来后,便没有去其他地方,在一直在瞎转悠。要找一块风水宝地,以备几个月后的建校之址。 潭州的举动传到了临安府,有人去找赵昚弹劾刘涣,哪晓得赵昚顶住压力,一笑了之。给得一句稍微满意的话是就算他刘涣大逆不道罪恶滔天,现在还不是治他的时候…… 他这话有点像打马虎眼,甚么叫做还不是时候,那何时才是时候呢?光说治,也没给个具体说法,是贬为庶民。还是杀之后快,或者灭族抄家?反正是没底,满朝文武觉得陛下变了,尽去听信一个黄毛小子的谗言。 江山社稷永远是大事,一旦出了害群之马,恐收拾不及,到头来祸国殃民。 呵,这些个官吏晓得甚么,赵昚一代帝王,熟读古今。历来想变法之人多不胜数,但敢于变法的又有几个?成功的更是寥寥无几。在他心底,他不希望刘涣是商鞅,不希望他是王安石。他希望刘涣是董仲舒。既然有此厚望,也说明他想做汉武帝。 是的,刘涣是躁动了一些,是轻浮了一些,是叛逆了一些,但刘涣懂得他。懂得他这颗帝王之心想要甚么。君不见当年的魏征何其之叛逆,也不见得就被李世民杀了。李世民没杀当时的好多“叛逆者”,反而落得个千古明君,盛唐,一直是后来君王想去效仿和超越的朝代,除非你是一个昏君 赵昚也明白,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越是家国堕落之际,越不敢轻易去治一个人去杀一个人。要杀人,只有两种时候杀得最多,其一是战事频繁家国动荡之时;其二是太平安定之秋。可这两种情况,而今都还不是大宋的情况。身为天子,要懂得拿捏时机,看准浪潮反正而今的大宋过于安静了,波澜不惊,万马齐喑。让一个人去出出风头去搞点动静,不论成不成功,都是好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涣才得以大刀阔斧去改革去乱法的机会。 他这时事做得颇有争议,可就潭州而言,拥戴他的人占了十有**。其也不免感慨,这个时代,到底是穷人多,到底是无产阶级多。 哪一边人数多,便要站在哪一边,只有换得了大多数的支持,只有群众基础越发坚实,到将这些力量凝聚起来,拧成一股绳,假以时日,必定天下无敌 甚么他妈的是天下?当然不是这些个苍凉的土地和山川,更不是这些个江河湖泊。这天下呀,从来都是人,从来都是占了大多数的人,是黎民是百姓…… 得人心者得天下说得好听,做起来难啊 时人常说刘涣是乱法之人,刘涣说笑道:“古来侠者以武犯禁儒者以文乱法。世人都说我刘涣乱法,看来还是当我为一个读书人咯,黑,这也算是赞美了。” 刘珙笑道:“若天下人都在骂你,你还这般坦然么?“ 刘涣道:“哎……共父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刘涣此事到底该骂还是该夸,等他个一二年后,便会大白于天下的。” 刘珙道:“那你是觉得时人骂你倒是骂得早了一些,对么?” 刘涣道:“这是你说的……嘿,我自做我的事情,天下人爱怎么说也由得人家,我有甚么法子了。对了,共父,叫你召集的砖瓦匠人可有着落呀?” 刘珙道:“哟,倒还忘了此事了。大人放心,我这便去办......” 看着刘珙苍苍远去的背影,涣哥儿仿佛看到了这个时代一群人的缩影。是的,尘世间的两种人,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人,二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人。 刘涣不想做奴隶,更不想做奴隶主,他只想给世人讲一个道理,搞一番举动,然后还天下一个真相 很可惜,历来的风光伟绩,在最最开始的时刻,总不被看好,等到做成之时,那带头的人恐怕早被遗忘在了岁月之中……未完待续。 ... ------------- -------------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上访 刘涣这人不理政务,成天只跟着一群读书人瞎混。【无弹窗..】他疯了,跟着他混的人也疯了。稍稍正常点的人,却占了少数,没有办法,这个世界被疯子占了主导,他已然掀起了时代之洪流。就算是没疯的,时不时也只好跟着他装疯,因为无论如何,谁也不想做那万中无一的迥异个体。当然,除了刘涣 一日,涣哥儿正在心中规划图纸和计算材料,却远远地看到几个官差飞也似的跑过来。 “刘大人,通判请您速回州府” “速回何事这般着急”刘涣心中不解,皱眉问道。 那人喘着粗气,急道:“回大人的话,大事不好了,府衙被包围了。” 刘涣闻言一个惊愕道:“怎么可能休得瞎说” 那人见他不信,又是火烧眉毛的关头,三言两语解释不开,急得脸红筋胀,吞吐道:“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若去晚了,通判大人会被那伙人活撕了的。” 哪晓得刘涣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这是谁教你说的你好大的胆子这潭州境地,不见山贼匪患,哪个敢去围攻府衙,不想活了么你从实招来” 来人被他呵斥,面色恐惧下去,忽而吞吐道:“没没没人教,是小的自己表述不清。大人,来者要是盗匪山贼,那还好说,可都是些潭州父老” 刘涣没有等他说完,打断道:“行了本官已经晓得了。莫不是些寻常间的刁民罢了,是冲着本官土地变革一事来的。你等着,本官这便去处理” 其说完以后二话不说。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就要急促而去。 现场学子见状,疾呼道:“大人,那道算术还为解开呢,您这般着急,可不负责任呀” 刘涣勒住烈马,答道:“高贤误会。涣不是那有头无尾的人,然今日恐要对不住大家了,只因府衙有恙。涣不得不去处理,晚了以后恐有变故” 有好事之人再问道:“大人,却是何事这般焦急,尽让你放气了真理的讲解” 嘿。这“真理”一词是涣哥儿盗用瞎说的。哪晓得这群学子们尽当了真。 他看着这些个不图任何物质回报的湘人,卷着衣袖、挽起裤腿,整个一活脱脱的贫下中农突然,刘涣心生一计,不如来个“湘人治湘”,这土地变革一事,本艰难险阻,若不改变思想。终究是要出问题的。现在平静一些,不过表面现象。若再等些时日,某些少数人积怨积仇,到了难以遏制的刹那,必出流血事件。人命大于天,一不小心传到朝野之中,就算他刘涣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即是如此,不如就带着这群“崇拜者”前去,骂那些大户地主一个狗血淋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兵不血刃而化险为夷。 万事开头难,潭州绝对不能出事,否则后续工作将陷入困局 见得刘涣沉思,有三两个读书人提醒道:“大人,到底何事这般急迫若非机密政务,还请一说吧,学生们愿帮你尽绵薄之力” 刘涣从沉吟中醒悟过来,先是长叹一声,显得极为无奈,尔后低沉地说道:“英才们,涣初治潭州,实在是想做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以好福泽湘人,立天下之效仿榜样。然万万没有想到,便是有少数之人,借着一些个错综复杂的厉害关系,偏偏不予支持,而今集结起来,跑到府衙闹事,刘珙通判已被软禁了,怒又怒不得、杀又杀不得、解释又解释不通,真不晓得当如何是好呀哎” 有人闻言气愤道:“哼这些个蝇营狗苟之辈,只顾着自家三分田地,永远不会为大宋江山考虑半点,他们才是潭州的祸害,才是社稷的蛀虫。大人,您学贯古今,带领湘人兴土地变革之法,只为求得潭州富裕,天下大同,那些个榆木疙瘩不理解不要紧,有这两院学子在你身后呢,你莫要忧愁” 刘涣听他慷慨陈词,赞叹道:“汝真乃开明之人,大才呀可是哎,英才们,涣实在是把嘴皮子也磨破了,那些个地主家就是不愿意,他们只想着世世代代地压榨穷人、剥削百姓。实不相瞒,涣所兴之土地变革,已然从根本上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诸君想想呀,这群唯利是图,不思忠君报国的家伙,哪里会放过我了哎,只怕我这知州做不久了。” 听他这般幽愤,又显无计可施,学子们当场愤n,有人振臂一呼,呐喊道:“大人勿忧,我湘江学子愿为大人故、为天下先,帮你去骂那伙人一个地覆天翻。我等就不信了,何为大义小节这等简单道理,还讲不清楚么” 立马就有学子附和道:“对极对极大人勿忧,我等这便与你前去府衙,请大人带上我等吧” 刘涣见得这把火已然熊熊大作,他也热血沸腾,感激涕零道:“有得诸家英才支持,何愁大事不成涣能与诸君融为一体,是涣之荣幸那便请吧” 如此煽风点火,一支浩浩荡荡的布衣队伍,在刘涣带领下,直逼府衙而去。 是的,人年轻的时候,心中全是忠义,便是为了天下大义,能为苍生谋福,杀头也不畏惧的。这伙人只想改造世界,只想青史留名,都以为天下第一,没有不敢做的事,更没有做不成的事。 刘涣很清楚,要解决“群体上访”事件,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得讲道理,得陈述厉害,得吵架,得骂人,得恩威并施 不多时,这伙“愤n的小鸟”与带头的老鸟一道,转瞬便到了潭州府衙。 果然不出刘涣所料。府衙早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全是那些个被剥夺了土地的地主与大户,他们手中拿着地契。拿着以前的凭证,拿着和佃户的租赁合同,正滔滔不绝地围骂刘珙,叫他依大宋律法,解决此事。 哼这等声东击西,集群众之力量而去逼宫的事情,他“刘公务员”前世是见过的。可而今再次面临,也感到头大。毕竟无论何时,土地对于一户人家来说。永远都是很重要的。 刘涣下得马来,正要开口,却见身后的学子们已然躁动开来,火急火燎地冲入人群之中。寻得高台之地站稳。一幅天立地,我便是真理的模样开口便问:“尔等都是潭州有名望的大户大家,这般围堵府衙,还要点脸面么尔等莫不是不通礼数、不懂礼法的蛮夷不成” 这伙人见得被被骂,当即愤慨难当,有人出来指手画脚,道:“兀那小子,你算老几也敢出言呵斥。甚么蛮夷。我等这是前来州府告状的,若州府不接。我等便一路东去,不告到临安府,誓不罢休” 刘涣心中大骂,他妈的刁民,又拿“越级上访”来恐ia人了,哼 刘珙见得事情有了变故,透过人群看到刘涣的身影,他一个大呼道:“刘大人哟,这些潭州老乡们,全来告状了,您总算出现了,您是潭州父母官,给老乡们一个说法吧” 随着他一声大喊,众人循声望去,果真见到刘涣其人,站在两院学子的中央。 刘涣顺势恶狠狠地看了刘珙一眼,心中怒骂,“刘珙啊刘珙,你这是祸水东引。哼,你这破老头,老子真是高看了你” 见得刘涣亲临,上访者全尽哭天喊地,围攻而去,一一跪倒在地,疾呼道:“请刘大人做主呀,朝廷给的土地凭证不管用了,被贱民们强占去了,老乡们没有活路了” 如丧考妣的呼喊声中,刘涣直接想骂娘他一甩衣袖,大声吼叫道:“喊什么喊就算天大的冤屈,也有可以伸张之地。哼尔等欺我年少么尽用这指桑骂槐的伎俩,这潭州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土地变革一事是我刘涣一手把持的,而今你们拿了前时官文官凭来告状,这是**裸的逼迫,是以为法不责众哈哈哈你们错了,大错特错本官早就说过了,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策,涣接管潭州,就是要开天下之先河,塑一个纵横古今的榜样,使所有湘人富裕、富强、和谐,并冠天下元甲,到时万古千秋,历史自当铭记湘人可是你们呢,你们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还来告甚么状真是荒唐” 可刘涣愤n并没有打消早已商量好了的众人的怨气,有人不怕头点地,只身做了出头鸟,质问道:“刘大人好大的威风,但却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只顾着自己青史留名,便蛮横地霸占我等田地,这岂是朝廷命官所为请大人莫要忘记了,我等手持朝廷之官文,哪家的土地到哪里、有多少、从何时开始耕种,都是写得清清楚楚的,你而今莫不是敢违抗朝廷律法,敢弃官家圣旨于不顾么” 刘涣哈哈大笑,也不急着答复,而是“唰”的一声抽出天子之剑,正色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此乃天子剑,官家赐我先斩后奏之权,见此剑,如见天子涣这是在为朝廷、为天下、为江山社稷某千古宏图,展千秋霸业,说不得是要牺牲少部分的利益的。本以为尔等会开明而顾大局,也落得个青史传送的美名,哪晓得尔等冥顽不灵,气煞本官也哼再有阻拦之人,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真是太有力量了,当场上访者被镇住,一时间安静下去 刘涣见得时机成熟,回剑入鞘,然后道:“本官念及你等不通礼法,不明是非,然情有可原,便不予计较。但今日不来且来了,涣多说无益,相请我潭州英才对你等解说一番,摆明事实,还原道理。若有何人对于土地变革一事哪里不服,便请提出来吧。” 时人一时间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厮会带着两院学子来他真是卑鄙,尽然利用一群读圣贤之书学子。去对付义愤填膺的地主大户。 先前碍于他刘涣淫威,又有天子之剑,其人难免不敢躁动。而今面对一群后生晚辈而已。还怕他个逑纵然今日此事无成,也得好好修理他们一番。好端端的湘人,不为家乡考虑,而却跟着一个外来人助纣为劣,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 刘涣转移目标,难得轻松,为报刘珙祸水东引之仇。他正色道:“通判刘珙听命,凡今日老乡们的口述,全部都要记下来。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来日本官要将此呈于官家,请他看看,他的子民是个甚么样子” 刘珙灰头土脸。错愕一惊。还是无可奈何地答ying了 于此,一场关于土地变革的辩论,在地主与学生之间展开过来 刘珙一众官吏心中清楚得很,这没甚么卵用的,土地分都分了,这些个大户再把老天说破,也是无济于事。刘涣的作为,莫非是想借湘人之口。去解湘人之难题。从思想与观念上去改变人们对他那土地政策的看法,真是好手段呢。 岳麓书院和南城书院的学生们这几日在刘涣哪里学了一个“辩证法”、一个“关联论”。又是历来熟读古今的人儿,开口一说,便是子曰诗云、妙语连珠,好不动听 最重要的是,这些个学子的辩驳与怒骂,永远离不开天下兴亡和江山社稷的立足点,仿佛一时间将目光透彻穹庐,勘破虚妄,好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 地主与大户们没有办法了,一直只顾着作威作福的他们,哪里是这群学生的对手,被骂得体无完肤,无言以对。 可纵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一口咬定,他们的土地是朝廷恩准的,是天子亲批的,谁敢推翻,便是要造反 刘涣听了“造反”二字,大骂一声,拿出官家的批复和圣旨出来,质问道:“就只有你等有文书么老子这是官家圣旨,又有天子之剑老子为君分忧治国,哪里来的造反一说哼,本官看来,那口说造反之人,才是真心实意的造反者” 这是没玩没了,一直说得筋疲力尽,还是不见任何一方妥协。 刘涣也在怪怨自己,是他没有把土地变革一事说清楚。早知道,当时下发官文之时,换个说法就行了,将“收归整理”,说成“奉命征用”,不就少了好多麻烦。 “哎,还是没有经验呀,此一时,彼一时,这泱泱大宋,可不是前世天朝啊。”其暗暗感慨。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刘涣只想到了“补偿”一说,这也是前世的天朝惯用手段,不晓得能不能成了。 于是乎,他振臂高呼,呐喊一声,把陷入僵局中的人们惊醒,急道:“也罢也罢,到底谁是刁民,谁是祸害,历史自会说明。本官思来想去,还是给你们一点补偿吧但丑话所在前头,若能达成补偿之协议,便可以谈下去,对大家都好若达不成协议,也休怪本官心狠手辣了。到时尔等就算要去临安府,本官陪着你们去就是” 他刘涣还是怕的,怕这些个上访者一旦狗急跳墙,去了临安府,到时官家迫于满朝压力,说不得就会妥协,则他刘涣的伟业计划也就胎死腹中他不想这样,不想自己雄心壮志的开头,还未开花结果,就被泼了冷水。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一切让历史去说吧 人们听得他说补偿一词,当即来了劲头,问道:“如何个补偿法” 刘涣道:“还能如何,尔等以前的土地有多少,全凭文书根据,予以钱财补偿就是了” 几人听得刘大人之承诺,当即炸开锅去,也不和那群书生瞎掰。 议论纷纷之中,又有人问道:“那怎么个算法了一亩地折算多少钱财” 刘涣道:“哼土有贫瘠、田有肥沃,各论各的就是至于何等价格,尔等划出道来,但若敢漫天要价,哄抬乱报,此事注定谈不成” 刘珙也是醉了,这刘大人哟,搞来搞去,才说出这一办法来,早些时日先摸排一番,不就成了么何必这般麻烦这人还是过于幼稚了 最后,综合价格,刘涣威逼利诱,恩威并施,又是怒骂恐ia,又是好言相劝,才把地价谈成凡所有地主家以前被划分了的田地,都是有数可算。 但是,州府没钱,县衙没钱,朝廷没钱,这是个长久之计,得慢慢来,必须等到三年以后,逐步兑现 他这无疑是“官腔”,甚么叫做“逐步兑现”三年后又是甚么政策,哪个说得清楚 好在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得太多,闹访者的利益得到一定补偿,终于心有不甘,签字画押以后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天已黄昏,刘涣很生刘珙这老头的气,也不住官邸,和一众学子回了工地。 路上,有人很是不解,朝刘涣一一请教。 “大人,那群蛀虫已然哑口无言了的,您为何要出补偿一策这般一来,可是增加了官府负担,只怕之后要举大业,难上加难” “哎,有甚么办法,这尘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好多东西,用道理不能说服,用武力更不能解决我这是在争取时间哟,要争取到两三年的时间,让湘人看个清楚,到底我刘涣的做法是对是错。” “大人,就为了一个对错,这般做值得么再者,到时候那群人看到大人是对的,还不是得找你要补偿钱。” “首先,一定值得你们记住了,只要是为国为家、为江山社稷、为民族大业的任何奋斗,都是值得的但我也省得,狗改不了吃屎嘛,这伙人哟,真该全拉到北边去,见识见识金人的厉害,他们就会晓得甚么是取舍,甚么是大义了” “大人,要是三年以后,这潭州的税收不足以支付他们的补偿费,又该如何是好” “恩,你倒是看得远。但你不必担心,因为三年以后,这天下必出大事,若大事对我大宋有利,则土地一事必能解决” “大事哦我晓得了,大人是说,三年以后,朝廷必定北伐,到时举全国之力,战胜金人,恢复河山故土以后,自然多出许多地来,那时由朝廷出面,便把那些荒无人烟的地补偿给这伙人,对么” “嘿有些话哟,不可多说的,你们懂么” “哦了然了然可是大人,千古以来,百姓们皆是安土重迁,只怕这事也不好办的。” “慢慢来吧,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要举大业,要成大事,哪能一帆风顺,不经沧海横流,不显英雄本色” 刘涣说完没再答复,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是的,许多时候,人不能过于完美,时不时给天下留一点诟病和瑕疵,也好让世人有去说道的空间。一个从布衣崛起的人物,一旦完璧无瑕,必被世人妒忌,到时惹来杀身之祸,还不好说呢。 他是要给少数人许一个诺言,留一个烂摊子,给自己的人生预先埋下伏笔,埋下黑黑的、不光彩的一笔。行“老二哲学”之事,有褒有贬,人生才算精彩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最着急的是,赶快把军队建设起来,赶快北伐,赶快胜利这泱泱大宋,渴望一场胜利,已经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ps:一章之内容,勉强可当两章了。这几日真是变故多多,我也猝不及防,真是够了哎,对不住大家,对不住大家 ... ------------- ------------- ------------- ------------- 第二百章 站在历史的肩膀上 刘涣也有孤独的时候,他并不晓得甚么才是值得他慰藉的东西。【最新章节阅读..】当浓厚而深沉的暮霭侵蚀了湘江两岸,忙碌了一整天的他就随意找一块石头坐下去,然后一动不动地瞩目着江水东去的方向,偶有张望,不晓得他在看甚么,或许是信州或许是临安府。 渐渐地,夜色更浓了,星星就静悄悄地挂在天空…… 有得不愿离去的学子跑来问他:“大人,你与我等讲学传道,从来不谈君子二字,在你看来,甚么是君子?” 刘涣很厌恶此时此刻,因他最不欢喜自己的安静与沉思被人打搅。可也不能狠心地拒绝一个崇拜者的疑问,他沉吟过来,缓缓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晓得甚么是君子,但我认为君子必须有伪,否则就称不上君子,君子都是后天臆造的,且每一个君子都有一个讽刺性,只不过讽刺的高低不一样罢了。”嘿,这话不晓得他是在哪里听来的,记不起来了…… 那人听之云里雾里,迷茫尔后又感震惊,在他的世界观里,从未听过这般见地,这读书之人,哪有敢于否定和嘲弄君子的?刘大人却说君子必须有“伪”,岂不是说,全天下的君子都是伪君子么?其皱眉道:“大人,这……哎……学生糊涂,越发烦躁了” 刘涣微笑道:“我可不敢做你的老师,你以在我面前,还是少称学生吧。韩退之不是说过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要你肯努力,有一天学识也会高过我的。所以这尘世之间,谁也做不了谁的老师,谁也做不得谁的学生。只要心中大义,肯专一,愿研究,敢实践。则达者为师” 那人更是突兀,越发听不懂刘涣的话了。要他一时间转变自己的“三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道:“这……大人这是反驳了古来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道统了么?” 刘涣道:“哎……我不是反驳,我只是在讲一个大道理而已。” 那人道:“大道理?大人不是说。人活尘世之间,当多重实践,少要道理的么?您还说,大道理最不可信,人人都会讲。讲得多了,反而没有了力度……” 被他反将一军,刘涣这个“神坛上”的人一时间有些尴尬,他不耐烦道:“大道理且不要了,你还要甚么?” 哪晓的那人却不依不挠,继续追问道:“可是大人,您越是这般说,我等便越是糊涂与烦躁,总觉得中心有一扇门打不开,好痛苦的” 刘涣笑道:“哎……你要记住。人在对事物对自我没有把握的时候,就会发燥。当然痛苦,但这只是现象只是一道情绪而已。许多人在尘世之间,做甚么事情都缺少目的性,故而就会烦躁。你不是心中的那扇门打不开,而是在你的心中,此时此刻还没有看到那一束理想与信念的光芒,那束光芒,便是你人生的目的。” 那人急道:“可是大人……” 刘涣挥手予以打断,道:“算了。休再多问了。你回去想想你到底要的是甚么?想明白了,再来与我相谈,今日且疲乏了,我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 那人闻言不敢再有纠缠。起身行了一礼,告退一声,开始去思考刘涣的问题…… 涣哥儿不晓得在这处地方呆了多久,身边的鸟儿也大多归巢,难得清静。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最清闲的时刻。也才有了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路。 他忽然觉得,貌似自己一路行来,过于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底怀疑,发毛,恐惧…… “嘿辛幼安啊辛幼安,你而今做了大官,手握重权,身兼数州之节度使,可算圆了你带兵的梦?你这小子,才华横溢得让人妒忌,一身是胆,忠烈刚强,想必是很有领兵之梦乡吧。哎,愿你鄱阳湖过得好,老子在这洞庭湖可是风生水起……嘿嘿,官家好精明呢,把鄱阳湖给了你把洞庭湖给了我把岷水与大江北岸给了陆游,他却握住建康府不放。兄弟呀,你太老实了,远远没有陆游那般厚重,不晓得你的路长不长久?”刘涣忽地想起辛弃疾来,一时间独对苍穹,枉自嗟叹…… 百花绽放,天下景秀。且分而诉之,谈谈而今乾道九年的大事情。 撇开刘涣不论,先来讲讲辛弃疾。 却说这辛幼安得了官家如此重视,按照那日他给刘涣所述之衷肠,风风火火地建立起了“飞虎军”,他采用射手老三之练兵手段,将一干将才拉到了血泊之中,此刻正在洪州“剿匪”呢。 他而今名正言顺,手有调度之权,将武人将军之气度展现无余,练兵很有一套,布阵排兵也很讲究,可惜过于中规中矩,没有多少新颖之招。对待山间野匪江湖强人倒还说,要是真把队伍拉到北边去,恐怕吃不消的。 可时人不知,辛弃疾一生之领兵才华,便是从此刻练出来的…… 再说夔州之陆游,他联合四川王炎,在苗人谷中大炼火器,整日忙得不亦乐乎,那处盗洞之中隐藏的通道终于被他找到了,其初见之下,惊为鬼斧神工,一路笔直,直通夔州天堑瞿塘峡。 陆游笑了,因为刘涣都没有勘破的秘密,被他破解了,这也“啊q”一把,在心底报了刘涣勒索他十来匹千里马的“大仇”。 刘涣不知道的是,陆游所炼造的“木疙瘩”,质量越来越好,速度越来越快,已成了一套分环节和程序的流水作业。 当然,陆游的成功源于一个人的帮助 此人便是川蜀有名隐士,师浑甫师浑甫终于按照历史的发展,与陆游相识相交了。 呵,这两个人哟,裹在一起,来了情分。陆游不惜赞词,写了好多美言送给师浑甫,师浑甫也倾囊相授,将自己对火器的掌握全被献给了陆游。于此,在苗人谷中的火器炼造,两人是珠联璧合,大业有望 可惜的是,陆游每每炼成一批火器,都经过那条暗道运出了瞿塘峡,再走水路,沿大江东去,全部送到南京建康府,交给了朝廷禁军。 想来官家终有防备,怎可能将此杀器全托付给一个人一个自己不是太重视与信任的人。在他赵昚眼里,只有自己手中的禁军才是最可靠的。辛弃疾是前时归人,搞得动静大些,可以容纳,毕竟都是为了朝廷服务。刘涣可不敢让他嚣张,给其一时自由,只是想看看效果罢了。赵昚时常怀疑,刘涣的诸多的想法是超前的,不成熟的,轻浮的,要想强国复家,北伐兴邦,还得靠一五一十的努力,还得靠稳重忠诚的良将。刘涣嘛,能不能用,敢不敢用,还得赌一把,而今没见到效果,不可妄言 诚然,这些事情,他刘涣都是不晓得的。其心中只是在怀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不是他心胸不够,而是任何时代的变迁与推动,靠一两个人的力量,是很薄弱的。天才最开始都是疯子,不被世人收接纳,不被赵昚接纳,也情有可原。 可这赵昚也是怪了,既欣赏刘涣,又排斥刘涣;既重用刘涣,又防着刘涣。他到底要干甚么,这一两年当中,还看不出来…… 再论而今朝野之官能人群集一趟,有史浩陆祖谦赵汝愚黄定黄艾陆九渊等人,都是国之栋梁全心全意为朝廷为赵昚服务的人才。赵昚也终于清闲,见得群贤聚集,国事兴旺,有条不断,稳步发展。 还有一个人没说起,这人便是朱熹,这朱熹朱仲晦啊,而今和陆九渊的来信更是频繁,但往往针尖对麦芒,两人的“哲学讨论”热火朝天,已经到了不得不大辩一场的境地…… 站在历史的肩膀上,刘涣觉得这“历史”正开始慢慢地改变了……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一章 风起青萍之末 黄河是看不到了,那是金人的地盘。【全文字阅读..】好在长江还在,却成了宋人聊以慰藉且沾沾自喜的屏障。 刘涣而今亲临潭州,闲来无聊,寻到湘江北岸,负手**,举首望着九月间天空,碧蓝蓝地没有尽头。忽然,一只山鹰,乘着落山风振翅而下,复又疾驰而起,划过闷热而躁动的气息,惊得众生心中一怔,暗道这个时代怎么了,要动荡了么? “三哥,潭州的稻子要成熟了,农人的反应如何?”刘涣也不回头,朝身后的刘三问道。 刘三这几日以来,时不时地隔三差五不见踪影,但时而晃眼之间,就会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刘涣身旁。他有任务的,便是去收集天下间的大小消息,但凡有用的,都会给刘涣总结出来。 却说今日秋高气爽,他早早寻到了涣哥儿身影,可见他沉思,不忍打破,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而今刘涣问及,他才正色道:“大人,自从土地分到农户手中以后,是大有改观,今年又是风调雨顺,收成喜人。我实地走访过了,农人们说今年之收成,堪比去年高了三层不止。都在对你感恩戴德呢” 刘涣平静如水,淡淡地道:“照你说来,这土地变革之法,到底行是不行?” 刘三答道:“自然是行的,只是而今头一年,好多事情并未上到正轨,等来年,一切必定翻天覆地。” 刘涣道:“翻天覆地?你敢用这般辞藻?” 刘三自信地笑道:“嘿有何不敢的,民心所向嘛。” 刘涣点头称是,再问道:“射手去了襄阳府,不知他找到丘处机没有?近日北边又有何动向?” 刘三道:“这便是我今日要来向你汇禀的大事” 刘涣疑道:“怎地,老三在北边又乱来了么?” 刘三道:“这倒不是,您听我慢慢道来。大人,却是完颜雍有动作了,沿大江北岸隐隐之间派驻了好多兵力,怕他要开打” 刘涣道:“哼这有甚么,算不得大事的。无非是到了年尾收成之际。金人又该向我大宋索要进贡之物了。” 刘三反驳道:“不是的,绝非如此简单大人,却说完颜雍听得探子回报,见我境地大江之上禁军往来。多有运输事宜,路线从夔州一直到南京;再有,金人听说鄱阳湖一带,忽然间异军突起,声势好不浩荡。把周遭匪患全尽灭了个干净。金人再探之下,就发现是辛弃疾所为。嘿,涣哥儿哟,辛幼安的名声在我大宋或许不够响亮,其人也不被重视,埋没了好多年。但在金人眼中,却把他辛弃疾当成了一个人物。据说曾有人向完颜雍建议,叫他命官家把辛弃疾掉到北边去,可完颜雍疲乏与战争,一心只想着稳步发展。壮大金人,故而没有放在心上。可殊不知,金人探子的汇报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将大宋而今之动向全尽统计了去,就连你涣哥儿的名字也传到了北边……最重要的是,大江沿岸,宋金之间的矛盾这一两年来越发恶化,多有刀剑相向之举动,许州以南等地方,百姓集结造反。把金人搞得头大……源于这许多原因,完颜雍下了命令,从今年七月间开始,在京兆府路邓州唐州蔡州颍州甚至是泗州等地。逐步派驻了兵力。像你我以前去过的许州等地,更是不消说的,重甲兵骑兵步兵火器长矛烈马战车等,应有尽有。金狗这般举动,说是巩固南防,为图大金安泰之发展创千古先河之伟业呢。他妈的。哪个相信他的鬼话了?连那朱仲晦一介文人,都在写文章怒骂金狗,说他完颜雍这是不要脸,他要学尧舜禹,也随他去闹腾……” 刘涣道:“恩,这朱熹倒是可爱,见得守孝期即将圆满,就要开始给自己造名声,听说他和陆九渊之辩驳越发激烈了……对了,于此金人动向,官家如何应对?朝廷如何议论?” 刘三道:“涣哥儿,说也奇怪了,官家不仅没有甚么动向,还早早地把今年进贡物资送到北边去,同时派遣使臣前去问好,说大宋永远是大金的附属永远是晚辈,叫完颜雍放宽心,大宋永远不再言战,更不可能反了大金。说是派的史浩前去,哎……涣哥儿你说,这官家真是堕落,半点血性也没有的,禁军全收在了南京建康府,且不派遣过去巩固北防,当真寒了天下黎民之心呀……” 哪晓得刘涣闻言尽不悲伤和幽愤,反而哈哈大笑,前颠后仰。 刘三不解道:“涣哥儿,你笑甚?” 刘涣道:“三哥啊三哥,官家这是对的,他是想屈膝而起,一跃惊人恩,对的,而今双方平息多年,势力不清,大宋且无完全准备就绪,这般情况之下,说点宽心的矮子话,是和合适的。” 刘三听闻突有所悟,沉吟道:“难不成,此乃疑敌缓兵之计?” 刘涣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嘿这些问题是大问题,不是你我该想的,放心等着吧,该来的迟早回来,风云涌动,要变天了” 刘三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沉迷不语,仿佛他这个“管家”,等着北上也等了好多年了…… 刘涣笑道:“三哥,你沉默作甚?嘿嘿,你看看,我这些房子建得怎么样?一众设施又建造得如何?” 刘三醒悟过来,放眼朝后方看去,正见得湘江北岸长沙城郊,一排排的砖瓦房或整齐或错落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半点规律没有半点讲究没有。最怪异的是,房子的上面看不到瓦片,全是刚刚栽种上去的杂草和一些灌木,若长出势头来,旁人尽不以为这是一些房子,而是一派杂乱无章的灌木丛。 他再看那些个坑坑洼洼的设施,一堵一堵的小高墙一张一张的铁丝,铁丝的下面全是尖锐的石子儿又有好多云梯一般的设施莫名其妙的一些单双杠,看也看不懂…… 刘涣见他不说话,催促道:“嘿,问你呢?” 刘三这才一个惊愕。吞吐道:“这……不是……涣哥儿……我,我答不出来呀,你这些东西,我没有见过。” 刘涣笑道:“你当然没有见到过的。这是我即将来张大吉的潭州军校。这些房子,全是营房兵器房又有许多是特种训练的必要场所,比如心里训练室比如兵器加工坊比如机要监管处……至于那些个杂七杂八的设施,全是用来折磨和训练人的东西,你别小看了它们。运用得好,能拦住不少英雄好汉呢。” 刘三这才恍然大悟,惊道:“天了,这般大的规模,你这是要练兵了么?” 刘涣铿锵道:“错我刘某人,只负责练将他妈的,你是不晓得,这些个设施,花尽了老子所有的钱,便是潭州的积淀也一干二净。刘珙差点没找我拼命呢。” 刘三道:“额……这还算好的,有湘江两地学子为你提供免费劳力,否则开销不可斗量。” 刘涣道:“正是这军校的建成,离不开湘楚之地的寒士子,正是有了他们,才有了而今成效” 刘三道:“叫什么名字呢?何时开学?” 刘涣道:“名字就叫讲武堂开学嘛,得等到黑娃和老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刘三道:“讲武堂?这名字倒也好可是……可是涣哥儿,单单似你这般建筑,固然了不起,规模也是不小。但要容纳下湘楚两地之学子。恐是不足的。再说了,到时候老三和黑娃他们招兵回来,又安放在哪里?” 刘涣笑道:“三哥,你这就错了” 刘三皱眉道:“何错之有。还请赐教” 刘涣道:“嘿嘿我适才不是说了么?我这讲武堂,是练将之地,可不是练兵之地至于寻常兵卒,就安排在洞庭湖的东西南三面。沿洞庭湖边留下的土地,以后就用来养活他们。到时候,你这个大管家可得忙碌了。但凡一切吃穿用度一切训练器材,皆由你和张栻负责,刘珙嘛,就处理潭州大小政务罢今年一过,老子又要不务正业了” 刘三闻言,只感压力山大,道:“那……此讲武堂用来练将,哪有这么多的将?还有,那洞庭南岸,此刻一片荒芜,居所也没有半个,若来人,怕应付不及的。” 刘涣道:“其一,将都是从寻常兵卒里产生的,我这里的将多不多,取决于来时黑娃与老三他们的兵练得好不好;其二,就你所讲的洞庭湖边的基础建设,也正是我发愁的事情,而今才到起步阶段,钱财却不够用,看来是时候给官家打报告了。洞庭湖边的驻军,我将来要分成几个部分,有骑兵步兵水军弓箭手车弩手火炮手火枪手侦查营,还有养马的地方,养犬的地方,加工与制造武器的地方……我就不信了,给我三年时间,搞不出一支新型的军队来” 刘三哑口无言了,只觉得涣哥儿的心太大,想法也太疯狂。这些都不重要,他刘三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他最担心的是钱的问题,既然刘涣选他做了管家,他便要未雨绸缪。其沉吟片刻道:“可是涣哥儿,要是官家不给银子,只怕单单靠潭州之税收与湘人之支持,你这大业建不起来的。” 刘涣道:“所以说了,趁现在官家还信任我,我要赶紧把今年土地变革的成效夸大一番,给他陈词赞扬一番,然后赶紧要钱,越多越好三哥呀,这件事情,必须由你和刘珙去做” 刘三道:“那你呢?你不去临安府亲自汇禀?” 刘涣道:“嘿嘿,我与圣上的相汇,要适可而止,不到大时机,不敢轻易叨扰” 刘三纳闷道:“何为大时机?” 刘涣道:“比如上次的科考算一个,至于下次嘛,可能得等到两年以后了,要么我去找他,要么他来找我。” 刘三更是糊涂,问道:“涣哥儿,这里没有外人,你这话我能听,可是当着刘珙与张栻的面,可不敢乱讲的。再说了。官家乃真命天子,怎可能来潭州见你?” 刘涣笑道:“呵你等着看就是了算了,这些话且不说,魏伯他们出去也有许久了。咋一点动静没有?” 刘三道:“哎哟,我的大人额你不晓得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黑娃和老三早不服气,就是要等这样一个机会。出去拉一支队伍回来,相互比比的。当时我等兄弟被你派遣出去,年三十都没得过呢。” 刘涣安慰道:“怎么?还再气恼我?哎……好三哥,我承诺过的,今日剥夺你们一个年三十除夕夜,来时还你们一个万古千秋,芳名远播” 刘三笑道:“与你说笑的,自家兄弟,我们若不懂你,还有谁懂你了” 刘涣道:“哎。算了,你我兄弟情深,说这些作甚?我得去洞庭湖看看了,而今九十月份,正是加工急赶的好时机,再过两个月,风风雨雨越发多了起来,再加上天寒地冻,怕不好操持” 说完不做停留,一扬马鞭。沿着湘江北去,不多时来到洞庭湖畔。免费提供劳动力的“志愿者”们见他到来,自然蜂拥而至,嚷嚷着要他讲“围湖造田”的厉害性…… 刘涣也不私藏。以“天地人和”的大道理,再加上古来实际之典例,充分阐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科学发展观”。 所得成效也是极好,他心中难免感慨,要想洗脑,学生时代是最好的时期。等被凡尘俗世弄得混浊以后,别说洗脑了,连观念传输也是难上加难的。 因为他心中清楚得很,人永远不能纯真,一不小心就会混浊,如果你是一个从混浊之中醒悟过来的人,要想做一些大事,那便请你去骗那些个还未混浊的纯真之人,等你骗了他们,再由他们去骗别人,如此以点成面,当你骗的人越来越多,则你距离得到天下就不远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话不多说,恰如刘涣所讲,时间一晃两个多月,冬月间的冷风吹来,搞得人很不自在。好在洞庭湖边的基础建设赶造了出来,质量虽然差一些,以后慢慢加以修葺加以扩张和改造,也就能顺应时势…… 可刘涣最担心的问题来了,因为到了而今,他真的是山穷水尽,半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刘珙整日对他板着个脸,说他这人最轻狂,眼高手低,将所有积蓄用在一些建造之上,半点用也没有,搞得劳民伤财,被天下人看了大笑话 刘涣不好与这老头瞎掰,转身跑去岳麓书院讲学。通判见他被骂就跑,长叹一声,腹诽道:“若非你是知州,又兼任此间节度使,老夫定好生教训你一番” 刘珙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因为涣哥儿跑出去以后,便再没有回来会面,把一摊子烂事破事留给了他…… 变故是出现了一个清早,刘珙堪堪起床,只见得府衙前前后后尽被老百姓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他好不震惊,以为是那些个被剥夺了土地的人又来闹事。 其正要差人去请刘涣,却见得几个老人行礼呐喊,却道:“烦请通判大人汇禀刘知州一声,潭州父老今日来访,务必请他一见” 刘珙一听是找刘涣的,心底大气一落,暗道“还好还好,这些人倒晓得冤有头债有主”。他赶紧道:“老乡们莫急,融珙前去岳麓书院唤我家大人归来” 差了快人快马,消息传到刘涣哪里,刘涣也是一个惊愕,暗道,“莫不是那群刁民又回来了,这可不好办哟。” 然民意大如天,他也是没有法子的。乡亲们点名要见他,他也只好快步而去…… 可他错了,这些人全是分得土地的人,见得今年收成极好,要前来拜谢刘涣,刻意给他送了两件礼物为答谢之礼,一件是一面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天下为公;另一件便是一把万民伞…… 刘珙见得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早晓得如此,适才就不该避让乡亲们的。 有代表之人拜谢刘涣,颤抖道:“刘大人,我潭州父老得你恩惠,倍感大恩大德,各县各乡自发组织,今日刻了牌匾一块,造了万民伞一把,献于大人,聊表我湘人之敬意,还请大人收下” 刘涣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嘿嘿傻笑,心中欢喜无比。 刘珙怕他出洋相,赶紧推他一把,他这才醒悟过来,急道:“哦……不敢不敢,都是小子该做的,乡亲们不必这般动众,涣受不起呀” 时人听他谈话,自称“小子”,半点架势没有,这刘大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平易近人,亲民爱民。 后来,在一番推迟之下,刘涣终于不再虚伪地接过了两件东西,又与乡亲们拉了家常,现场吃了人家的新米做的米粉,还收了好多鲜鲤鱼猫儿笋,更有妇人之人,想为自己女儿搭红线搭“天线”,便把甚么新衣新鞋新刺绣送给他,说是自家女娃做的,一片孝心,要请父母官无论如何接下。 刘涣好不享受,一口吞着食物,一口赞叹道:“恩,好吃好吃且收下吧,且收下吧……” 拜访之人完成了心愿,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路上不断炫耀。 “嘿刘大人受了我家女娃的鞋子了。” 有人不服气道:“那有什么,人家刘大人是读书人,才华最好不过。鞋子这些都是凡物,我家女娃送给他的,可是一首诗词呢……” 是夜,刘涣不免不休,奋笔疾书,写成一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起伏跌宕的奏折,用蜡封好以后,盖上官府大印。 等到翌日,他召来刘珙和刘三,把这封奏折递给二人,又叫他们把万民伞带上,快马加鞭去了临安府,他要给赵昚表忠心要银子…… 风起青萍之末,来时无声无息,等到一晃眼,终将成惊天泣地之大势,造势者或成英雄,引领潮流,顺势而去,干他个天时地利与人和。但一不小心,又或被潮流所淹没,成了昙花一现的沧海一粟……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二章 幡然悔悟 刘珙与刘三带着涣哥儿写给赵昚的“工作总结”,马不停蹄地朝临安府而去。【最新章节阅读..】天气早已严寒开来,一路之上多有不便,好在是沿大江而下,自然顺风顺水,速度倒也不慢。 刘三有点鄙夷刘珙,也不和他多讲话。刘珙呢,却也清高,他是有战马之功的人,虽谈不得显赫,然足以让其名声大躁,否则官家何以这般重视于他…… 这一路东去,果然沉闷,半点意思没有。关键用时极长,或许赶到临安府之时,已然接近年关了。刘三难免感慨,曾记得他刚从临安府回到潭州没有多久,今日又要启程,这个管家哟,可不好当的。他出得船舱,站在甲板之上,放眼一看,忽地一个惊愕,这不是到了江陵府的地界了么,该不该去看望曲烟一把?但那时涣哥儿的姘头,自己一个“大伯子”,不合礼数,还是不去的好。 刘珙也出得船来,正见刘三一派迷茫,临风不语,那冷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刘珙轻笑一声,道:“年轻人之体魄果然了得,大冷的天,不来温一盏酒吃么?”这刘通判是没有礼貌的,出言也不称呼名讳官职,显得目中无人。 刘三头也不回,答道:“你这个有着剿匪之功的大才,却做了我那毫无尺寸之功的涣哥儿的下属,是不是很不服气呀?” 刘珙一听,很是幽愤。哪有这般骂人的?**裸地半点弯弯也不转。哎,这厮当真没有教养,仗势欺人得很。但他还是冷笑一声,气道:“哼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转身而去。 刘三答了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呀,通判既然温酒,怎好意思一个人吃?你等等” 刘珙一摸胡须,回骂一声“不要脸”然后快步进了舱房。 见得这个老头生气,刘三哈哈大笑,不予回应,却找了掌舵手。下令道:“全速前进” 舵手恍惚道:“哎哟,可是……可是通判有令,说这江面雾大,还是缓一些为好的” 刘三却不和他啰嗦。“唰”的一声抽出长刀,往身前一晃,呵斥道:“老子才不管甚么通判,你要作死么?” 那人见他凶神恶煞,哪里还敢怠慢。赶紧招呼一众杂役之人,扬起帆去,掌好方向,孤舟破流水…… 刘珙突感身子一晃,杯中温酒险些荡漾出来,他大骂一声,道:“好崽子,赶去投胎么?” 当其得知是刘三所为之后,便要子曰诗云地教训一番,哪晓得刘三并不买账。只说此乃万分紧急之事,谁敢故意怠慢,他也只好不顾情面了。 刘珙愤怒道:“你……竖子你敢激怒老夫?” 刘三哈哈大笑,退开一步,摆出架势来,道:“哼哼听说你也是个武将出身,想必你战功赫赫,一身武艺自然了得,不服气么,亮出招子来罢。老子正是犯愁呢。早想领教一番你的绝技” 刘珙怒火中烧,双拳捏得咔咔作响青筋暴现,他脸红筋涨,就要应招。可心中还是顾及大局,扭曲道:“哼竖子,若老夫年轻十岁,便是你这般十来个匹夫,也全不放在眼里的。” 刘三道:“那还磨叽甚么,动手呀” 刘珙脸都绿了。站着不说话,沉默片刻忽然道:“哎……江河日下咯。想他刘涣偌大的才学与名声,没想到属下之人尽是这般草包,回潭州时候,得好生与他理论理论了……”说完转身走了。 一旁众人见此情形,当刻大气不敢出,呆呆地看着刘三,刘三冷哼一声,骂道:“看甚么?” 这“家臣”和下属发生矛盾,是常有之事,处理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长时间郁积,要出大乱子的。 只是今日一幕,远在潭州的刘涣没有看到,他够忙的,派出去招兵买马的兄弟伙已然慢慢归来了……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临安府,皇家宫殿之中,赵昚早早地被赵构请了过去,不晓得太上皇要干甚么? 赵昚也是用心,他把十月间进贡过来的枣子封存起来,当日亲自选了一些好的,送给他养父去尽孝道表关切。 赵昚行了礼数,恭敬道:“父皇,此乃北边加急送来的大枣,孩儿上次见得父皇喜欢,便没舍得吃,将剩下的封存起来,今日又给父皇带来,您老尝尝罢。” 赵构历来感慨这养子的孝心,所谓无微不至,见表入里。这太祖赵匡胤的血脉呀,比自家的还亲。当然,那是他没有子嗣的缘故,若他赵构有后,或许便无历史的今天。他温和道:“皇儿不必多礼,瞧你,为了讨好父皇,煞费苦心哟。那可不好的,要是误了朝政,失去的是天下呀。” 赵昚一听,这看似无比平实的话语,却使其心中一怔,因为从赵构退居二线以来,从未对他说过甚么“朝政”的鬼话。今日却有些突兀的,说不得是他听到了甚么风言风语。 但赵昚一代君王,城府极深,也是处理得微妙,淡淡一笑道:“只要父皇好,孩儿费点心算不得甚么的。父皇是不晓得,而今朝野之中,已然兴起了不少人才,我大宋开泰,无灾无难,朝政也是顺利得很,还请父皇宽心。” 赵构“恩”了一声,极为自然,尔后道:“快过来坐下,融父皇好生看看我儿。哎……把这大宋的家底交给你,可苦了你了,你看,我儿都有白头发了。” 赵昚见得养父关切,难免泪眼朦胧,这是他早已养成的习惯,除非是面对赵构,平实间与满朝文武相处,便是感人肺腑之际,也从不掉泪。哎,当个皇帝可不好受的,喜怒哀乐都要刻意隐藏下去,他已记不清楚自己何时没有流过泪了。 赵构见他这般模样,呵退了一干服侍之人,语重心长道:“皇儿这可不好,你要是脆弱了,这大宋怎么办?” 赵昚闻言,长叹一声。然后正色道:“父皇放心,家国不复,皇儿不敢脆弱” 赵构忽然道:“恩,那便极好可你要记住呀。往来要成大事,可急躁不得的。老父曾听朝野怨言,说我儿近两年以来,贪功冒进,肆意用人。不听忠臣劝言……嘿,老父哪里会相信他们的鬼话,皇儿你说呢?” 糟糕赵昚一听这话不得了了,赵构且以“老父”自称,像个山野农家,故而亲近,可其所言之事,非同寻常,让其一时间难以捉摸。他悻悻道:“父皇,您老休得听他们乱讲。儿一直以来是小心翼翼的,任人任贤,都是深思熟虑。” 赵昚听他辩驳,也不纠缠,淡淡道:“哦,皇儿不必紧张,为父只是随意讲讲,你我父子情深,为父能把大宋江山交给你,便是信任你的。这些年以来。为父从不过问朝政,你也处理得极好。为父还要指望我儿励精图治,恢复河山……若为父有生之年能回汴京去看看能死在故土之上,那也算值得。也算对得起我赵氏祖宗了……” 见养父情真意切,又有如此期望,当是最最真心的话无疑了,但弦外之音,或有催促赵昚之意,意思是说你也看到了。老子也老了,若你有能力,便北伐恢复,早早还了故土罢…… 果然,赵昚闻言一个惊愕,起身恭敬而慷慨地道:“父皇宽心,实不相瞒,儿早已在做准备了的,今日就在父皇跟前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儿必定北伐” 他此乃意气风发之举,可却起到了反作用,突然之间,斗见赵昚怒斥一声,道:“哼大臣们说你急功冒进,果然不假你北伐甚么?你有那个能力么?上次的教训你忘记了么?你以为为父不知道么,你重用一些后起之秀,排斥朝中老臣老将,整日就想着北伐,你好大的心思呀” 赵昚恍然大悟,当刻肃然,暗道,“原来养父是在试探我,哎,咋地忘记了这茬,姜还是老的辣……”可他赵昚并不畏惧,因为到得而今,他已然大权在握,这天下是他的,就算赵构要有甚么动作,却不是那般容易。 赵构见养子被怔住,复又长叹一声,道:“哎,算了吧,听说他完颜雍要做尧舜禹,你赵昚却要学勾践卧薪尝胆,看来传言并不为虚……父皇已经苍苍老矣,也管不得许多了,今日唤你前来,不是想教训你,父皇只是想提醒你,而今大宋之安稳来之不易,百姓安居,家国康泰,再也经不起甚么大的动乱,望你珍惜才是。今日且困了,你回去吧” 赵昚不敢多言,吃了哑巴亏,细声细语地补充一句:“此一时,彼一时,孩儿告退……” 其归去以后,当场大怒,暗骂这些个满朝文武,不思进取就算了,还跑去告他的状。哼告得了么?他赵昚还来了脾气,时人越是阻拦,越是诋毁,越是不看好,他便越有精神,越有干劲,非作一番成绩给他们看看给天下人看看。 终于在百无聊奈的岁月之中,年关又要到来,可惜赵昚没有口味,他家老二太子爷也不见来问安,更是烦躁了…… 好在刘三与刘珙终于来到临安府,并借了赵汝愚和一干朋友的情面,进了宫中,要去面见赵昚。 赵昚听闻“佳音”,心情有所好转,便很反常地接纳了这两个官阶低下的臣子。 刘三很是精神,见了赵昚,尽然行得军人之礼,赵昚也不气恼,忽感诧异,开口问道:“堂下何人?” 刘三正色道:“末将山东历城人士,姓刘名江,祖父两辈都是军旅出生,曾追随过已故岳元帅,然已尽皆战死。前时被赵国公看重,收为禁军护卫,而今受陛下圣旨,做了潭州知州刘涣刘大人的亲随,为陛下在潭州练兵” 赵昚见他铿锵有力,不苟言笑,一派刚直之中,气势斐然,他赞叹道:“好一个刘江,原来是忠良之后潭州军事如何了?” 刘三道:“回陛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家大人曾对天立誓,说是不为陛下练出一支绝世奇兵来,他誓不罢休” 赵昚笑道:“恩,刘爱卿之忠勇,朕是了然的。却听下人来报,说你二人前来。是有要事要禀?” 刘珙抢道:“正是陛下,刘大人专程报了此函,呈于陛下,陛下一看就知” 赵昚道:“哦。这刘涣也是,自己不来,却叫你二人受苦呈上来” 有公差小心翼翼,呈上了刘涣亲笔“总结”,赵昚打开初初一看。原来是说两件事情,一是讲他的土地变革;二是要钱,要钱的部分写得没有骨气,简直如泣如诉,像个娘们儿,他难免浅笑,觉得有意思。复又开口问道:“恩,这刘涣果然文笔斐然,其奏折堪为典范。还有其他事么?” 刘珙答道:“回陛下,刘大人在潭州兴土地变革之法。颂杨陛下之美德,时民感慨,对天拜谢陛下恩德,特造万民伞一把,交于刘大人,转呈陛下” 赵昚笑道:“哦,是么?到底是湘楚之民送给他刘涣的,还是送给朕的?” 这些话,很微妙,看似不经意之中。却暗藏惊涛波澜,刘三入世未深,不敢接话,却是刘珙老练一些。答道:“回陛下的话,刘大人曾说了,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很是感激陛下厚爱,刘大人还说了一句俗话,下官不知当不当说?” 赵昚一听。这刘珙倒是有意思,说话很有技巧,往往避重就轻,当即应允道:“但说无妨” 刘珙道:“刘大人曾言他的就是陛下的,陛下的还是陛下的……” 满朝闻言,忍俊不禁,这状元郎的话哟,说得即是俗气,又是好笑。 赵昚也被逗乐,欢喜道:“呵这小子,倒是会讲话得很。行了,将那万民伞呈上来吧,回去传话给刘涣,说他的心意朕已然领了,叫他好生为政好生练兵,莫要被外界所闹” 刘三与刘珙齐声道:“遵命”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又和百官寒暄几句,赵昚再次陷入孤独之中,刘三与刘珙被安排在临安府的驿馆里…… 赵昚有了机会细细品汇刘涣的奏折,他很开心,因为他一直以为,能读刘涣的文章诗词,都是一种享受。 他再次感动了,以前听了风言风语,对刘涣也不理解,而今见了他亲笔之辞,感慨良多。 刘涣分析了大宋今时之土地状况,无疑有几点尤为突出。 一是土地之私有形势大力发展。主要表现为:土地买卖盛行土地兼并大发展私田数量大大超过官田同时出现了明确为土地兼并辩护的言论。 二是土地所有权频繁转移。由于土地买卖盛行,“人户交易田土,投买契书,及争讼界至,无日无之”,从而带来土地所有权频繁转移,使地主阶级具体成员经济地位经常变动,这成为大宋社会的突出现象。连那信州的辛幼安也曾说过“千年田换八百主”的话,朱熹也讲过,“人家田产,只五六年间,便自不同,富者贫,贫者富”等等。 三是土地所有权的日益集中与土地经营的日趋分散。土地自由买卖下的土地兼并,使土地所有权呈现强烈集中趋势,但由于土地所有权的频繁转移,就使兼并所得土地越来越细小和分散。 四是官田的私田化。朝廷通过各种方式将官田转变为私田,或是通过各种类型的售田变为私田,或是通过赏赐官僚地产而变为私田。或是采用与地主相同的地租剥削方式来经营官田,宋高宗就说过:“朝廷拓地,譬如私家买田,倘无所获,徒费钱本,得之何益?” 这些现象,有利有弊。而刘涣的土地之法,就是要把所有的土地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从性质上根本性地确立了土地之专属权。然后再统一划分,不论贫富不论贵贱不论寡众,皆以户口而论,把土地打散,分给各家各户,让老百姓自己去管理,一来极大地提高了积极性,耕种起来又归属感,有了收成以后,再给朝廷上缴“公粮”或“公粮款”。二来形成双赢之局面,而不造成朝廷财富的外流,特别是地主与大户之家官宦之后,也得上缴公粮和款项,一视同仁,天下一统,天下为公 赵昚再看刘涣所呈交的具体数据,成效也是喜人,看来才初初一年,已然见了成绩,此法可行虽然冷落了一些富贵之家,剥夺了一些官宦之后的利益,然一切皆为家国故皆为天下故…… 赵昚幡然悔悟,长叹一声,道:“刘爱卿,朕晓得你的苦心了……”而后又呼唤一声,急道:“来人来人” 有得官吏行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赵昚道:“请了户部尚书来,速去” 不多时,户部官吏来拜,赵昚废话不说,慷慨道:“拟旨,划拨白银五万两,一分不少地交给潭州刘涣” 尚书惊道:“回陛下,五万……五万两……这……臣请陛下三思” 赵昚道:“哼你敢违抗不遵?” 那人见他动怒,夹着尾巴称是,不明所以地走了…… 嘿,五万两银子,那真是破天荒的大数字哟,刘涣若是得到手里,还不乐翻了天……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三章 风雪归途 寒风阵阵,吹得战袍猎猎作响,边关境地,冷寂如常,寒鸦不渡,飞鸟不经,人烟杳无,如死地一般。【全文字阅读..】 女真人今年早早收了大宋的“孝敬”,又有重臣史浩前去“拜年”,警惕之心难免松懈,黑压压的队伍慢慢地撤到许州以北。将士战甲夜不脱,却也抵不住家中婆娘的温柔被,哪个不想呆在家里不出来人之常情嘛。 北边的雪下得大,早已厚重不堪,给了时人敢去偷闲的借口。 大江以南也见纷纷扬扬之势,迷茫之中,看不清楚其间动静却有一支不避严寒的布衣之人,哼着歌谣,朝南而去,不多时已然翻过了襄阳府。为首之人是个少年郎,姓刘名跃,绰号老三,也有叫他射手的 刘涣一人把持潭州,自然不把张栻放在眼里,他一如既往地“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用传道授业的寻常日子去打发百无聊奈的饥寒交迫。 学子们偶尔听到他肚中怪响,哪里会不晓得甚么情况可大丈夫取而有道,可不敢轻易予以嗟去之食,寻常细节还是要的,毕竟是读书人。 故而刘涣中会发现,偶有学子请他赴宴,他也“将计就计”,不予推迟,席间难免狼吞服眼,面相全无。 “大人,这” “嘿打住,我晓得你要说甚么的,提也休提,吃喝拉撒永远是尘世间的大事情,再说了,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处世为人和吃饭也是一个道理,自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哦,原来区区一个吃饭的道,大人你真是博学” “算了,少拍马屁,潭州此刻正是紧迫之秋,我晓得你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一顿顿的宴席,也是拿来可怜我的。但我刘涣不是那种虚伪的人,既然做不到清高。就永远不能虚伪等涣将来发达,还你们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罢” “大人豪言壮语,省人肺腑哟,来,学生敬大人一杯对了,大人不是说今年年关就要为讲武堂招兵的么怎地迟迟不见动静” “莫急,我在等几个人呢。不出意外,他们定会在腊月三十前赶来到时除夕之夜,潭州必出官文。传遍大街小巷” “愿追随大人” “恩莫急莫急,我早间说过了,要入讲武堂,都得是人中龙凤。须经过重重考核的。英才们,北伐复国,非我湘楚莫属。那是你们的福分” 吃饱喝足,刘涣满意地回了官邸。他心中感慨,暗道:“这靠脸吃饭的勾当。还是少行为妙,否则会授人以柄的。三哥啊三哥,你和刘珙何时归来官家到底给不给钱我快不住了” 哪晓得在感慨之中,忽有马军首火急火燎地跑来,“啪啪啪”地叩响刘涣的大门 经人汇禀,来人见得刘涣,也不等刘涣开口,甚至连礼数都不顾了,急道:“大人,大事不妙了,潭州告急” 刘涣自然不明所以,可他早已将潭州地形地势和周边各方势力了如指掌,此刻又是冷天,哪里来得“告急”一说他淡定道:“休得惊慌如何个告急法,说来听听哦吃茶么” 那人更是着急,道:“哎哟,我的大人哟,哪里还有心思去吃茶,小的不敢隐瞒你,我潭州真是大难临头了。” 刘涣闻言,“啪”的一声摔碎手中茶碗,最是见不得这种不稳重的人,他刘涣的属下,必须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今朝见他窝囊,当即骂道:“你再敢慌忙,本使罢了你的差” 那马军首领闻言,刘涣已然自称“本使”,不敢毛躁,想他刘节度使且不畏惧,那自己一个下属,又怕甚么呢。他沉吟小许,正色道:“是回节度使的话,据厢军马军与周边百姓来禀,除去洞庭湖以东以外,潭州四处各地,突然间冒出好多匪盗来,他们旌旗不举,默默而行,显得极为严谨,皆是朝潭州而来,说不得说不得我潭州当有大难安抚使张栻惊得手忙脚乱,已然集结队伍,联合潭州百姓,死死守住入城关口,特急遣小的来汇禀节度使一声,大事当头,请您定夺” 哪知刘涣闻言,先是哈哈大笑,然后不紧不慢、有气无力地骂道:“防个逑去给张栻说,叫他勿要扰民,让相亲们回家,然后带人在洞庭湖的军营外等着。” 那人道:“大人哟,可是可是你晓得的,那湖外的军营之中,半个兵卒也没有的。这这这恐怕不能吓唬来犯之人” 刘涣愤n道:“你听是不听本使之令你敢违抗” 那人颤抖道:“是小的这便去处理。可是大人,那你咋办” 刘涣不耐烦道:“你管我咋办老子今朝讲学有些疲乏了,得小睡一会儿” 闻令者不敢逗留,摊上这么个不理事且吊儿郎当的知州兼节度使,你有甚么法子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那人马不停蹄,去把刘涣的话说给张栻听,张栻一个大骂,道:“哎竖子不可立呀历来娃娃当官,最难伺候不说,还误国伤民,他刘涣写点诗词倒是可以、传道讲学也是得行,这军旅调度之事,我看他是当做了过家家的儿时把戏。别听他的,一刻也不敢放松,你快人快马,赶紧朝东边而去,请辛幼安节度使带兵来救哎,我潭州危矣、我潭州危矣” 张栻是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方向,眼下只有赶紧稳住军心,朗声道:“兄弟们、乡亲们,来者不可畏,敢犯我潭州之人。杀无赦” 可他话才说完,却有探子来报。急道:“安抚使” 张栻道:“讲” 探子道:“安抚使,四面八方的来人突然间止住了脚步。原地歇息下去,不见前行了。” 张栻皱眉道:“这可看清来者人数为首带队之人是甚么模样” 探子道:“大雪纷飞,距离尚远,看不清楚,但据各县百姓传言,来者共计之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首者多是些少年之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张栻道:“我的天了。这来者到底甚么意思咦不对劲呀,若来者是匪盗,路过诸多州县,怎地不行强盗之事但既然不扰民、不抢粮、不烧杀奸淫,为何直逼我潭州不放呢实在摸不着头脑,再探” 那人道:“是”言毕翻身上马,消失在风雪之中 这个探子有意思,“大敌”当前,却不畏惧。一派镇定之中,比他张栻还要有气度。 刘涣还是不见起来,张栻急了,前前后后差了五六拨人去请。说他这一方将领、一方父母官,遇到大事不管不顾,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果然。刘涣的好梦被惊,气冲冲地来到湘江北岸。登到高地,见得张栻集结人马。正紧张不堪,他开口就是大骂,道:“哼张栻啊张栻,你但凡有你老爹的半点才学,也不会做出这等草包事情来若来者为敌,你这防守之势简直弱爆了,没有阵型不说,更不会依仗特殊之地里地势,却跑到岳麓山上去查探,你查探个逑” 张栻惊愕之中,却被他破口大骂,当即也是来了火气,回应道:“哼能不能防住是能力问题,可有些人尽然不管不归,防也不防,这是态度问题,是原则问题,你如何对得起官家赏赐如何对得起百姓重托” 刘涣道:“哟,你这榆木脑袋,你还来劲了放开你的眼睛看看,此乃黄昏时刻,从你差人来请我到现在,已然半个时辰过去了,若来者是匪盗,还会等这般久的时间哼只怕这区区半个时辰,潭州已然土崩瓦解了想你父亲张俊之才,经天纬地,万世传颂,却怎地生出你这个草包来我看还是算了,今朝过后,你去教你的子曰诗云罢,休再这驻军之地丢人现眼” 张栻尴尬而愤n,道:“你你哼好,张某人不伺候了,这便走也”说完果真扬长而去。 刘涣也不阻拦,叹息道:“哎,一个武将之后,却是一个幼稚的义气之人,半句辱骂且承受不住,还如何安抚一方军旅治安去罢,去了也好,甚么朱熹、陆九渊、吕祖谦之辈,才是你的同道,在我刘涣跟前,你没有半点逑用的。” 张栻听了身后阵阵不断的脏话,更是难以承受,他书生意气作祟,受不了这口卵气,对旁边众人的劝阻不予理睬,脸红筋涨地走了 刘涣登高呐喊,道:“乡亲们,回家去吧,来者不是匪盗,而是同袍,我刘涣敢以向上人头担保,若我潭州父老有半根汗毛之损失,一切由我刘涣负责” 话是这般说,现场众人一个也没有离去,今日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血流当场,也要为潭州拼尽全力 此乃潭州之气度,其光芒之璀璨,堪比日月 刘涣也是无奈,忽而道:“好,尔等既不远离离去,或许是对我还不相信,那我便证明给你们看” 见他说完,突然间一个纵身,身形猛地一震,起落之间,而后矗立在一块大石之上。这一切说来慢,当时不过眨眼之间,惊得在场众人一个感慨,暗道他刘大人寻常之间这般文弱,没想到还有这等身手 不等众人淡定,刘涣深深吸了一口气,丹田之中内劲躁动,如被束缚了很久很久的烈马一般,全尽由其识海调动,催促咆哮之声,夺口而出 只听他呐喊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如此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烈、一声比一声猛如龙吟大泽,虎啸深渊,经久不歇,颓势不现,回声远杨,惊天泣地 时人更加佩服,赞叹道,“我的天了,尘世间怎可能有这般大的呐喊声,他这到底是人还是神” 片刻过后,突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同样的声音,也是那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乡亲们以为是刘涣呐喊出去的回音,却有眼尖之人发现,刘涣早已停歇许久,就算是回声,也不可能这般长久的 果然,刘涣哈哈大笑,笑声带起气流,刺破风雪,豪迈之中,霸气一展无余。而后忽地呐喊道:“洞庭湖外即家园、洞庭湖外即家园” 不晓得他这话是甚么意思但可以看到四方来人突然间整队急行,尽皆往西北方向而去,正是洞庭湖畔 有人惊道:“大人,他们要动手了” 刘涣笑道:“莫慌,来人都是兄弟,我说过了的,老乡们,你们一定未曾见过军旅大阵,小子这便请你们去洞庭湖外看看吧” 在他们眼里,这刘涣真是神人,尽用呐喊之声,调动千万之众。如此看来,来者一定是他的相识,说不得,果真是同袍无疑。 众人跟了刘涣,朝洞庭湖而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后来,他们震惊了,只见陆陆续续的为首之人见了刘涣,赶紧翻身下马,行礼道:“事成老四带兵三千众” “事成老五带兵两千众” “事成” “哈哈哈,还有我,老子也把此事做成,却只有五百余众,但个个都是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你欢喜么” 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豪迈汉子,见了刘涣不行礼,却自称一声“老子”。 刘涣拱手道:“辛苦师父,徒儿叩谢大恩” 这伙人共计八支队伍,每一支都有一个为首之人,只因队伍太长,一直到了夜色深重之时,才堪堪集结完毕。 放眼一观,洞庭湖畔水泄不通,呼哈之间带出的热气,堪把风雪也给融化了 刘涣让他们就地埋锅造饭,分了营地,好生歇息一晚,等明日再论 乡亲们回家去了,这一片片黑压压的阵势,他们见都没有见过,心中振奋之余,又感生得逢时,有此雄兵庇佑湘楚,再不担心“**”横行。 刘涣其人,难道是上天派遣下来的副将么哦不,或许不是副将,他是席卷狂风复家国、安邦立业建江山的伟人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四章 当家方知油米贵 成年人越能晓得生活的不容易,许多时候过日子,都是数着时间去熬的,熬过了今日,明日又如乌云一般压在头。【无弹窗..】可惜岁月从不施舍半点安乐的光景,只是在人脸上凸显了老茧,又在心里布满了风霜 那夜他们兄弟相聚之时,雪仍旧下得很大,雄心壮志或随波逐流的布衣们早已疲乏睡去。万数之众,打呼噜的可不少,只是到了今时今日,这点不安分的冲击声早已无法逗乐沉默中涣哥儿。他与魏伯一伙,围着柴堆静静地不说话,仿佛这一年以来,大家都经li了许多故事,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堪堪穿肠而过的烈酒,又被风雪化成的水汽蒸发了酒精,几人是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直至天过丑时,再无挥霍之物,便就怒骂一声,“他妈的,这酒真是不经吃。”复才哈哈大笑起来。 魏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长叹一声道:“恩,你没变,就是话少了许多” 刘涣温和一笑,答道:“徒儿哪里会变无非是长高了不少,在您眼里,还不是那个浪荡顽皮。” 魏伯道:“没变就好但你这般忧愁难当,却是为何” 见了师父问自己的话,刘涣这才说出了心里的话,叹气道:“哎没有钱,还得让人跟着你,这是真是艰难得很的。要么靠信仰,但这东西太玄乎,短时间搞不成;要么靠情谊,这东西也不好说,人多了。不见得个个都把你捧着香饽饽;三是靠那一份希望和同仇敌忾的冲动,这点因时而异。不好把握。四是反正早已走投无路,不如大家聚在一起。更能在苟安的世事中活下去实不相瞒,见得这许多兵卒,我是有喜有忧。喜的是万万没有想到,魏伯与诸家兄弟尽能振臂一呼,尔后应者云集;忧的是,我当真没钱了,潭州的民政与军用也挥霍一空,再无半点柴米油盐。而今寒冬腊月,眼看除夕将至。这哎,真是愁死个人哟。” 魏伯道:“你是怎么搞的,好端端的潭州被你整成这个样子这一年时间,你便半分家底也没攒起来” 刘涣委屈道:“师父,你不看看这洞庭湖畔,一眼望不到边的营房和一众乌七八糟的设施,还有那湘江北岸的讲武堂,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呀。” 魏伯道:“哎,算了。当家方知油米贵,我也不消说你。可我等招兵来时,多多少少还剩些余粮,若将就点过。兴许能支撑十五日。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刘涣道:“我派了三哥和刘珙去临安府面圣,不晓得能不能把银子要回来。实在实在不行,只有借粮食了。” 众人闻言惊道:“哪里借” 刘涣沉吟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去找辛幼安。” 魏伯道:“辛幼安听说他已升为了节度使,只是不晓得富不富裕。你咋就不给潭州老百姓征粮呢” 刘涣摇手道:“不可师父。我们在潭州兴兵,要把眼光放长远。不到万不得以,不可叨扰当地百姓,否则长此以往,民心大失,这支队伍便也没了灵魂再者我早已了解过了,据传闻,他辛幼安闲来无事,便是召集兵马各处剿匪,不晓得发了多少横财。找他一定没错的这样吧,我书信一封,便麻烦师父跑一趟,顺便去鹅湖山走一遭,虚相大师接管了我的千亩良田,也该给点好处了。” 魏伯道:“哎,也罢也罢,只怕今年又不会好过了。” 刘涣道:“师父,若非为了大义,我” 魏伯朗声一笑,打断道:“莫再多言了,我省得” 翌日,天才初亮,魏伯便只身赴了信州去,这救人如救火,他寻常虽然粗鄙,但心底跟个明镜似的这可是万数人,要是长时间没有吃的,必定分帮离析,到时候,给潭州带来的可不是兵,而是匪匪患一成,刘涣必万劫不复 趁着天色尚早,刘涣召集来历城八兄弟,将信州厢军编入队伍之中,统计基本信息,然后分成九个小队,实行“谁招兵、谁负责”的原则,将这些个死心塌地的禁军首领充作带兵头头,从现在起,各自为阵,吃穿用度各自解决,谁的兵带不好,到时候责任到人。刘涣发了狠话,只看成效,不论缘由。 他还特别嘱咐了几点禁令,一是扰民者斩二是不服从管教者斩 以此两点,强调了军队的性质和纪律。大浪淘沙方显英雄本色,这支队伍到头来到底能存下多少精华,且看造化了 众人得令,一番忙碌下去。可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极为苦恼的,要把各自的队伍带强带大,又不给银子,更不能去抢去偷,半点法子也没有 一两天过后,这支队伍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当时听了“游说者”的鬼话,风风火火来投潭州,哪晓得而今到了目的地,吃不饱、睡不好、穿不暖,关键是连兵器、战服、马匹、饷银等半点影子也没有看到。只说是“大宋之兵”,这他妈的甚么“卵编制”,厢军不是厢军、禁军不是禁军、百姓不像百姓、匪盗更不敢沾边。最要命的,还有初初得以歇息就开始的训练,那魔鬼般训练哟,没日没夜没规律,做不好就被罚,敢于抗命者,尽皆被杀日他个仙人的,这哪里是来从军明明就是来做奴隶、来当木头,有许多兵卒如是想。 好多兄弟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前来找刘涣,向他诉苦,刘涣大骂一通,然后给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先稳住军心,训练强度也不要这般大,教会他们基本军技。然后然后等等看吧” “等等看等到何时” “至少再等十天,若过了正月初五还不见好消息。便各自带兵去西南边吧。” “涣哥儿,去西南边作甚” “哎去剿匪灭盗。巩固宋土,自耕自足,活下去、强起来” “可是要去多久” “甚么时候强da了,甚么时候回来。两年也好,三年也罢,看你们个人的能力。” “这涣哥儿哟,那不是成了野人又与山间野费有何区别” “好兄弟,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都怪我,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落得这般下场,报应啊” “哥儿你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等听你的就是了,但愿归来之时,你不要抛弃了兄弟们。” “沧海桑田,不改初衷,不忘兄弟” 就这样,刘涣陷入了最最难堪的时节,有兵无粮。还谈甚么兴建奇兵、恢复家园“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道理是不假,可惜你而今连枪杆子都握不住,一切都是瞎掰。他还是过于热血,不够冷静和睿智。 但赤诚之人。福缘深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却说是到了腊月二十八日,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却听兄弟来报,说是洞庭湖西北方向来了一支怪异的队伍。 刘涣听闻“怪异”二字。难免惊疑。 “如何怪异” “回大人,来人个个身着劲装。人壮马肥,光是骑兵,就不下千数,其余步兵、辎重、粮草、器械、还有好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物事,此刻已然略过鼎州东北,正是进入潭州境地,距离我军驻地不到八十里路程。” “哟来者到底是何人你讲的怪异,便是指的这些” “非也有兄弟说了,最怪异之处在于来人的穿着,不下三千人数的队伍,清一色的劲装棉衣,那衣衫好不精致,堪堪合体,远远望去,灰蒙蒙的像一条巨蛇” “哟,连穿着都摸清楚了,你等本事不小嘛” “小的不敢小的知错了,这是兄弟们一直没有见到兵服,故而故而” “算了,困难之秋,有点期望也是极好的。我只是搞不懂,尔等为何要把自己日思夜想的物事幻想在了别人的身上” “大人,这” 刘涣还是聪明,明察秋毫的本事多少有一点,只言片语之间,哪里听出幺蛾子眼下见那人吞吐难言,他也沉默开去。可片刻后忽地一个激动,朗声说出一句听不懂的话来。 “天了难道难道是老三” “大人,老三是谁” “恩莫慌,牵我马匹过来,带上十个兄弟,本使要亲自去探探。” “大人不可,来人敌我不清,又是装备精良,您不得以身涉险” “废话少说,搞不好是老子的救星来了呢” 那人之人听不懂涣哥儿所讲为何,然军令如山,也只要依照而行。 不多时牵来马匹,刘涣二话不说,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他一口气行到潭州以北,距长沙城已然很远了,见得一处山丘,当即打马而上,可惜大雪封山,马儿吃滑,长嘶而鸣。 见状,刘涣索性弃了马匹,使出壁虎游墙的本事来,眨眼之间登到高处。山下的随从仰头而视,刘节度使的身影被婆娑雪花挡住,看不到了,便也按照适才吩咐,藏起马儿,伪装下去 却说涣哥儿驰目远眺,果然正如探子所讲,来人浩浩荡荡,不下三千之众,灰蒙蒙的一片,混杂在风雪之中。 他当时不敢定夺,更无准确判断,只好静时以待,等来人逼近此处,乃是去潭州的必经之地 终于 半个时辰过后,那支队伍逼近了山丘脚下,见得为首带队的是一小队骑兵,身后隔出千把人的位置,又有一支骑兵,尾巴处断后的也是骑兵。 他心中惊疑,暗道:“好精明的阵势,看来领兵之人极有经验,如此前后呼应,连成一线,各司其职,又能首位相应,这支队伍若是一条巨蛇,则此巨蛇也实在灵活了对了,这不是那常见的一字长蛇阵么天了,带兵之人到底是谁,尽用战阵之势演变成行军规矩,他妈的,人才、人才呀” 最为要紧的是,这支队伍不声不响,连那行走的步调也是基本相同。远观之下,可见严明规整之精气神态,就连这寒冬的飘雪也不能奈何他们前进的步伐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五章 柳暗花明 刘涣看清楚了,来者正是老三,因为除了他最最铁心的兄弟伙以外,旁人是无法穿出那种衣服来的。【无弹窗..】想及于此,刘涣难免欣喜,可心中也很纳闷,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短短一年时间,他老三是如何做到的不仅带出一支三千之众的队伍,还装备得如此精良。曾记得去年刚刚派遣他离开潭州时,给他的钱并不多呀。 “他妈的将才”刘涣如是骂道。然后再也不能抑制心底的激动,逆风大喊一声“老三” 却说老三听到这一声呐喊,心底一怔,那是他最熟悉的声音,才刚一沉吟,举首一看,骤然见得对面山丘之上,一道清影如狂风席卷一般,又如利剑出鞘一样,眨眼之际,已然下到半山腰。正所谓人为至,声先到,大抵如此 终于,在久别重逢的嬉骂声之中、在饱受风霜的兄弟重逢之中,刘涣等来了老三,老三也完成他的使命 话不多讲,老三无疑是霸气外露型,其招兵、带兵、统兵、养兵之才华,就连刘涣也是自叹不如的。 寒暄之中,老三将本次任务情况一一向刘涣汇禀,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 “涣哥,你实话跟兄弟讲,我老三刘跃之统兵才华,比之黑娃张复北如何” “额我想说实话,又怕你张扬自大,我还是不说为好” “千万别啊你这人,话都说到嘴边。咋地有不讲了” “额你老三之带兵才华,黑娃远不能比、历城八兄弟远不能比、辛弃疾不能比、我刘涣也不能比,但若要比之千古将才。譬如韩世忠、岳飞之辈,还差得太远。” “哼韩世忠与岳飞之辈算得甚么了。涣哥儿,你且给我一二年时间,我训出一支千古奇兵给你看。” “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 “嘿老三哟,你这兄弟有意思得很。你且说说看,你是如何招募来的兵又是如何搞来这许多装备” “嘿嘿,涣哥儿。这事我还是佩服你,若非你的指点,我哪里搞得成。” “哟这话从何说起” “你以前不是讲过么。说人活的便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后来我一琢磨,略有所悟,所以我去找了丘处机、陆游、王炎、还找了你的姘头曲烟” “怪不得了可你与人家不过泛泛之交。别个如何信得了你” “嘿。如何信不过我只消打出你的大旗,有往临安府一扯,把官家的名头与交代一放,时人就算不愿意,也只好无可奈何。” “你敢假传圣旨” “哟,这话可不敢乱讲的反正我通过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在陆游和王炎哪里寻来马匹和兵器;在丘处机哪里收复草蜢汉子、绿林英豪,全编入队伍;又在你姘头曲烟哪里要来好多衣衫。还别说,你那姘头而今赚大发了。” “哦。她过得好么” “好不好的我也说不上来,她要我带话给你,说是嫁妆越累越多,问你何时前去提亲” “这是她的真话” “只字不错” “哎儿女情长且先放一边吧。对了,我看你搞来好多粮食与装备,又有武器若干,那钱财呢,有没有银子” “嘿嘿,你这人就是毒辣,一心只想着银子。我倒是有一点的,不多。” “不多是多少老三,可不敢隐瞒,你的就是我的,懂么” “嘿,真没有多少了,来时路上灭了几个匪窝,抢了不少豪强,治了不少贪官,取的都是些不义之财,还有一些个大户慷慨解囊资助的,加起来的话,不到一万吧” “好啊,好兄弟,你真是个副将,有你这些物质和钱财,我潭州军可以缓上一段时间了。” “那那是我的,我承诺过兄弟们了,这钱得给他们留着。” “废话少说,大局为重” “那是我的” “你再说一句,你个狗日的。” “你哎拿去吧拿去吧,全是你的,全是你的行了吧,你高兴就好” “哟,别他妈装委屈,你在百般困苦的情况下尚且能带出这一支队伍来,而今到了潭州,老子相信你更有办法。” “嘿嘿,与你说笑的,你别骂了。能跟着你就是最大的福分,你又这般信任,我还有啥好说的。在我老三心中,情份大于天” “好兄弟,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真是苍天关照,他刘涣山穷水尽之秋,却得得力干将挺腰杆,他乐了,心中畅快得很,看一切都是那般顺眼,而今也来了兴致,终于要去折磨那些兵渣子们了 翌日,刘涣火急火燎地召集一干将领,开口便道:“同袍们,所谓做得功夫实,则所说即实事。所指人病,即实病。吾人读春秋,知中国夷狄之辨,二圣之仇,岂可不复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今吾人高居优游,亦为可耻,乃怀安,非怀义也。今百般辗转,我等骨肉齐聚潭州,兵事待举,我愿高贤具努力,干他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 众人正色道:“原凭节度使吩咐” 刘涣道:“传本使之令,凡我潭州洞庭驻地万数之卒,今日起,分成三个层次,将优异者分成一组,由老四老五老六负责;不足者分成一组,由老七老八老九负责;佼佼者分成一组,由老三负责。凡分层之法,实考核筛选之策,括列队、军姿、武艺、弓马、刀枪剑戟、战略等层面,评出优胜者后,再于优异层面行特种之战法予以考校,考究而得出兵王中的兵王,由老三全权管理。然请诸君谨记,此分组每每三月一次,每次考核优秀者,便往上层提拔,每次考核淘汰者,便往下层派遣,凡经三次考核依然劣势者,驱逐出驻地,我潭州不养无用之人。其二,集结州府官吏,张贴榜文,面向湘楚之地招纳贤才之人,时从学者优先录用,一入军营,便担文化教官一职,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十一日至十五日、二十一日至二十五日,为教员讲习传道之时;其余时间,则行无差别之练法、层级考核选拔之策,一视同仁,以此形成以将带将、以将带兵、以兵育兵之法。其三,严明纪律,不听令者斩肆意寻仇者斩弃同袍而不顾者斩扰乱百姓者斩” 众人一一记下,道:“得令” 刘涣再补充道:“再有一条,凡考核低劣之众,除去日常训练与学习之法外,必须参与洞庭湖畔的耕种,耕种而得之收获,充为军旅之用那些个以前的潭州厢军、后来的老弱病残、不图上进的堕落之辈,全他妈拉到洞庭湖畔去,总得有人种地,总得有人养马煮饭。” 老三是很愿意的,可老七老八老九却不愿意,嘴上不好说,心底是很埋怨的,暗想为甚么就要把差的分给他们,他们都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超过老四老三他们。 魏伯从头听到尾,却没有他的任务,当场有些不爽,骂道:“小崽子,那你把老子安排去哪里” 刘涣恭敬道:“师父,您老就陪我喝喝酒、聊聊天、过过手便是了,怎好意思给您老安排事情” 魏伯鄙夷一声,冷哼道:“算逑老子心底清楚得很,我姓魏的一介草蜢,无官无职,一旦插手兵家大事,恐有祸端。恩,也好也好,难得你一片孝心,老子却也落得清闲” 刘涣道:“师父,瞧您说的,您老可有大用处,等过了正月十五日,还需烦劳师父与我往北边走一遭。” 魏伯道:“去做甚么,杀人放火么” 刘涣道:“哪里,去要钱要物要人。” 魏伯不解道:“那还等甚么,小崽子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闲着老子一人,总不自在” 众人听他抱怨,哈哈一笑,不尽当真。刘涣道:“诶,师父莫急嘛,等这几日驻地成了规模,徒儿才好放心北上呢” 老三却反差一句,问道:“涣哥儿,黑娃咋地不见归来” 刘涣道:“他呀,他有大任务的。” 老三道:“甚么大任务” 刘涣道:“你觉得你该问这个问题么我该回答你这个问题么” 老三当即哑口无言,带着一干兄弟去了驻地,他们要用最快的时间,将兵渣子们分出层级来 刘涣也不闲着,快马回了州府官邸,召集一干官吏,写出招募贤才的官文通告来。 正道是:“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故观电而惧雷壮,听声而惧兵威。兵先乎声,其来已久。昔有虞始戒于国,夏后初誓于军,殷誓军门之外,周将交刃而誓之。故知帝世戒兵,三王誓师,宣训我众,未及敌人也兵以定乱,莫敢自专,今涣举兵事于潭州,创万古之先河,滋为伐金,以复山河,愿我湘楚大才之人,举身投营,是为家国故,是为黎民故,是为天下故,求盛世太平、万古千秋盖世之英才者,时代在变,墨守成规,自会被历史之车轮碾碎,但当时代需要你逆风飞翔的时候,请千万不要随风而逝” 他这篇“招生简章”废话一大通,重点也没有讲到,考什么,怎么考,有何福利,是朝廷编制还是民间组织等一系列问题,一个没有点出来。唯一有点用的,便是最后那句千万不要随风而逝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六章 刘涣北上 北风已然退去,可寒意不减,仍就闹人得很。【无弹窗..】 刘涣看到一头暮归而来的老牛,在牧童的竹鞭之下,慢吞吞地回到圈舍之中,那是它的家、它的归属。老牛的神色很奇怪,当冷风拂过它的身子时,突然间凄迷起来或许是它心底清楚得很,一旦东风送暖时,便是它卖力劳作日。 可贵的是老牛从不会叫苦,也从不会埋怨,它只是一如既往地躬身犁地翻田,它更不会反,认了家主,就是一生一世,除非家主变卖了它,宰杀了它,则到那般时刻,它的使命算是完结 刘涣的“招募通告”果然如他所讲,在年三十的时候张贴了出去,从此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新岁时节的烟花绽放一般,激动了湘潭人心。寒士子们信了他刘大人的邪,便是冲着其**的人格魅力,拼死拼活也要去报名参军当教员,一切只等五月初一日。 又经过一番选拔和挑剔,洞庭湖畔所有的事情也堪堪进入了正轨。这次考核是初考,质量不高,水分极重,良莠不齐。可也聊胜于无了,万事开头难嘛。 黑娃不见归来、刘三和刘珙更不见音信。刘涣等不起了,他要亲自出马,以雷厉风行之势去拼尽全力。要想百万精兵出湘楚,没钱没物没人才,那是万万做不成的。 正月十六日,刘涣叫上了魏伯,辞别了新岁气息,辞别了潭州驻地。将一杆子大事全交给兄弟们处理。他要去北边了,要去找陆游、找曲烟 只因其心中焦急,与魏伯马不停蹄。翻山越岭,过江夸河,不到一月时间,便就来到江陵府。 江陵府是以前涣哥儿浪荡过的地方,好多景物仍旧很熟悉。他看到大街小巷之中,多有穿着“时髦”之辈,算是江陵府的名流。其心中感慨。这曲烟不愧是忠良之后,看来她已成了气候 魏伯是不忍心见到自家徒儿与姘头的卿卿我我,当刻借故扯了一个谎话。喝酒吃肉去了。 刘涣也懒得理他,记着路线,直奔“lv之家”而去 过不多时,刘涣来到曲江楼旁边。但见得一处典雅之四合院子清幽僻静。来往之人大包小包提着许多“商品”,尽是达官贵人家的妇人。 刘涣也不磨叽,更不大招呼,长身而入。 忽地,一个女子看到了他,焦急道:“这位公子爷,此乃姑娘家来的地方,恕不招待男宾。你还请回罢。” 刘涣笑道:“我不是来买衣物的,我来找一个故人。姓曲名烟。” 那女人听他说话,这才细细看了他的模样,觉得这少年郎长的尤为清秀,眼神有些邪恶,出众得很,不晓得在哪里见到过。 其沉吟之中,又见刘涣道:“姑娘,烦劳你通报一声哟。” 那女子骤然间想起往事来,忍不住犹豫地抬起玉手,并指指向刘涣,怀疑道:“你是你是” 刘涣皱眉急道:“他妈的小娘皮,老子是水盗,你忘记了么” 女子听闻,哪里还想不起来,这不就是她家姐姐曲烟日思夜想的郎君么只见她惊讶地大叫一声,险些花容失色,叫道:“啊完,转身跑了。 刘涣但觉得莫名其妙,长叹一声,也不进入里间,便东张西望起来,边看边说,“恩,还不错,能与实际相结合,这样才能买个好价钱嘛,太过于惊世骇俗,难免被人不解,看做异类” 还在他吊儿郎当之际,忽地一声清脆之声呐喊而来,却道:“小贼,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舍得来了” 刘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新时期”的美女悄然而立,所穿之衣着和佩戴,无一多余,无一相差,刚刚得体。此女眼眉如秋波,樱桃小口,芊芊玉体,面色白里透红,正呆呆地看着刘涣,神色之间,又有说不清道不完的幽怨和愤慨不正是曲烟,又是哪个 涣哥儿再也把持不住,三两步抢夺过去,一把拉过曲烟的绣手,曲烟“哎哟”一声惊呼,却已为时过晚,早被刘涣那登徒子一把抱在怀里 现场人多,都觉得这一幕过于突然,又是大逆不道,有伤风雅,忍不住回避开去。 刘涣哪顾得上这许多,当即不待曲烟开口,就是一个天昏地暗的长吻,直到伊人落泪,呼吸急促之时,他才放过人家。 曲烟复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紧紧抱住他的臂膀,也不离开。 刘涣轻柔地道:“相好的,辛苦你了” 曲烟道:“恩”像似泣不成声。 刘涣长长一叹,道:“哎,大业未举,何敢安家都是我害苦了你,在这苟安的世事之中,不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 曲烟抽泣片刻,娇滴滴地道:“我只以为你今生今世都不会来看我了。前些时候你的亲随刘跃来此,说你做了大官,肩负重任,走不开身,我就信了。” 刘涣道:“哎,你这真是女儿家的幽怨话,我刘涣既然许诺于卿,便不会负你。除非我做了短命之人” 曲烟闻言,伸手堵住刘涣的嘴巴,忽觉得这人已然长出了胡须来,只是过于稀少,还未成型,摸起来若有无物。她道:“我不许你这般说,你若做了短命鬼,我曲烟也是不想活的。” 刘涣笑道:“嘿,相好的,你这份情谊当真重于泰山呀我这次来” 曲烟再次打断道:“你这次来,我无论如何是不会让你再走的,倘若要走,也得带上我。你敢弃我,我便死给你看。” 刘涣闻言。心底犯了嘀咕,怎地好端端的,就要生死相逼他“正题”还未说出口呢。不过暗想也好,带着这群女子去潭州,到时把黑娃家的叶二娘接过来,让小娘皮们集结潭州之妇孺,“为国效劳” 见得刘涣不语,曲烟埋怨地推开他的双臂,挣脱出怀抱去。道:“就知道你不肯,那好,便当你我今生此世从未谋面过吧。我”说完当真就要寻了短见。 刘涣心底一惊,暗道这可使不得,死了半点名声没有,连个贞洁烈女都算不上的。 说时迟。那时快。 刘涣抢将上去。再次一把抱住了她,急道:“哪个不愿意了你这人真是的” 曲烟破涕为笑,骄傲地道:“哼就知道你不忍心的,那你这就是答应了” 刘涣捏了她的鼻子和脸蛋,骂道:“小妖精,本官只好从了你了,还有甚么法子呢。” 曲烟听他承诺,欢喜地笑了出来。道:“那好,你说何时动身” 刘涣道:“哎哟。你这是着甚么急老子一路北来,肚子饿得厉害呢。” 曲烟这才一个恍惚,暗道自打刘涣出现,便与他一直腻在一起,当下有些不务正业,不通礼仪教化。故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带酡红,尴尬一笑,道:“哼都怨你,随我来吧” 有女人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是刘涣忽又觉得心底不好受,只因他想起了鹅湖山上的丫头杨满仓,还有那亲口给赵汝愚许过的承诺 好在男儿当世,三妻四妾也算说得过去。他所纳闷的是,将来立谁为“正主”,说不得以后会遇上许多“妖精”的,一旦把持不住,可要出大问题。 寒暄过后,刘涣将来意朝曲烟说明,本以为这妖精会予以反驳,哪晓得她尽如乖巧的绵羊一般,道:“但凡我曲烟的一切,你若想要,拿去就是了。我早讲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刘涣咳嗽一声,道:“那便准备一番吧,再给我一个半月的时间,我去夔州寻了陆游,返回来接了你,便将家业迁移去潭州。但我丑话所在前头,潭州的生意可不好做的,像这般奢侈品牌,买的人半个没有。” 曲烟道:“哼我不管,你自然会想法子。再说了,这操持买卖实在太累了,知府家的婆姨也有收购lv的意思,我迟迟没有答应。这下好了,既然要随你去了南方,便把这店铺盘给她吧。” 哪知刘涣急道:“万万不可哦不她能出多少钱” 曲烟道:“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刘涣道:“自然是行的,得看她出的价钱来。” 曲烟道:“那你说,多少价钱合适” 刘涣道:“少说也要黄金五百两” 曲烟惊慌道:“黄金五百两你咋不去抢人可能么这江陵府没个十年八年的税收,怕也是凑不齐这许多金子的。” 刘涣道:“那便不要买了”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刘涣的强硬让曲烟做出了退让,她乖巧地随了郎君的意思 时日再过三天,刘涣寻了魏伯,逆水而去夔州,到了州府府衙,陆游却不在,有人说他在苗人谷。 魏伯但听“苗人谷”三字,想起伤心事来,不愿前去。刘涣调侃说他没有血性,有些事情,不论能否忘记,都是要面对的,睹物思人也不要紧,反正一切已然随风飘逝。 魏伯被他激将,当即与之下了谷去 让二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有名的隐士师浑甫居然也在,他和陆游搞在了一起,所谓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陆游初始时尽量躲避刘涣这个煞星,奈何那厮是个癞皮狗,守着就不走了,他没有办法。 陆游千呼万唤始出来,寒暄到:“哟,刘知州、刘节度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刘涣冷笑一声,道:“务观,别来无恙才是,你晓得我此行之目的的。” 陆游闻言急忙挥手打断,道:“不敢不敢,你可是当朝状元郎、有史以来难得一见的年轻节度使,我陆游何德何能,哪里能够揣测刘大人的心思和目的” 刘涣无奈道:“陆大人,你一介大才,就这点胸怀么” 陆游别他反问,当即面色一红,暗道自己真不是君子行径,立马尴尬一笑,道:“哎,老朋友,好久不见了,里边请吧” 嘿这一个“请”字容易,要说“送”字却难了 时人不知刘涣和陆游在屋中说了甚么话,只见翌日中午,二人才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子来。 众人望去,只见刘涣趾高气扬,好不嘚瑟。而陆游却黑着眼圈,时而唉声叹气。 于此,十五天过后,刘涣离开了夔州,带走了师浑甫、带走了一干制造火器的人才、带走了一大堆火器、还拖陆游之情,带走了夔州半数的马匹,本来他还想找陆游要点钱的,可惜人家陆务观光明磊落,半点私房钱也没存,他只好不了了之 师浑甫再次见到刘涣和魏老六,心中是欢喜的,可要辞别陆游,他也有些眷念,难免伤神。 话不多说,几人一路南下,拖家带口地叫上曲烟,弃水路不走,浩浩荡荡地朝潭州而去。 一路上半点匪患也没遇着,只因这些个山野强人,早被射手老三剿灭殆尽 日月飞梭,光阴恰激流。 四月末,满地残阳炊烟暖,春意渐以销声匿迹时,刘涣回到了潭州。 老三却说出了一个好消息辛幼安果然够情分,怕刘涣势单力薄,给他送来了好多钱粮。 刘涣欣喜若狂,问其他的还有甚么 老三喜道:“其他的还有两件事情,一是三月一次的考核已然完毕,而今重新组合,兵渣子们上了正轨,好带得很,个个如虎如狼,凶神恶煞。” 刘涣道:“另外一件呢” 老三道:“嘿嘿,另外一件嘛,就是三哥和刘通判回来了,在州府等你好多时候了”未完待续。。 ... ------------- ------------- ------------- ------------- 第两百零七章 如鱼得水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全文字阅读..】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饮著江南岸 却说信州鹅湖山下,溪流旁边,此刻黄昏美景,夜色阑珊,有得两个可人美女正在溪水旁洗衣物,一个年级稍长,得有二十开外,其淡妆描眉,面色幽怨,青葱玉手不时来回,把手上的衣物洗了又洗。另一支女子大抵十七左右,说不得风华绝代,然一派淡雅之间,眉宇开外,尽显其出世情调,恍惚不是人间烟火。面色却是微微惨白,想必许久不曾见到阳光了。 “妹子,你说那涣哥儿也是狠心,既然差人来了信州,偏偏不给你我捎信。我家那汉子也是憨实,说好的不到三五个月便来接我,而今已然一年半了,仍是不见动静,气煞个人了哟。” “嫂子,埋怨又有甚么用了,你我女儿之家,往往身似浮萍,心中有人,却不得相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倒是好的,有一个承诺守着,早晚要和你家男人相会。我便不好说了,得了一个半文不白的答复,飘渺无踪,半点期望也没有。哎我想过了,等我守孝期满,便去找他吧,若他不予理睬,我我我也没有法子了,又能有甚么法子呢” “苦命的妹子,你休得这般说道,他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你安心等候就是了。” 这二人看似一对一答,又像似自言自语。原来都是些女人家的唠叨话。讲起来难免可怜兮兮,委屈得紧。 只是很无奈,且不论二女对答如何黯然伤神、断骨。那远在潭州的牵挂之人也是听不到的 再说刘涣一行,不时到了潭州,他安抚好曲烟一众女眷,便迫不及待去找刘三和刘珙了。哪知刘三不在,刘珙却没有好脸色。 刘涣不解道:“共父这是为何” 刘珙气道:“还能为何我的知州大人,闻言你把张敬夫气走了,此事当真” 刘涣心想。原来他是在为好朋友的事情烦心,怪不得了,当刻尴尬道:“共父。你听我言,那张敬夫偌大的才学,我可不敢气他的,他是与我有隙。三言两句谈不来。故而书生意气作祟,自己跑了的,怪不得我呀。” 刘珙道:“呵算了吧,你可晓得敬夫去了何处” 刘涣一个唐突,道:“哎哟,这个我可不晓得的。他去了哪里” 刘珙道:“他北上去了鄂州,投奔韩子温去了。” 刘涣急道:“哪个韩子温” 刘珙道:“哟,刘大人连韩子温都不晓得么哼哼。那韩子温便是我大宋已故干将韩世忠之子,名彦直、字子温。而今是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 刘涣惊道:“怪不得了,当年我等游历鄂州,见得私盐泛滥,匪盗遍野,强人横行,官商勾结,好不痛惜,原来官家尽如此之大手笔,亲派忠良之后而去镇守,恩,要得,要得的” 他这答非所问,转移话题,刘珙长叹一声,道:“刘大人有何差遣么” 刘涣惊愕道:“共父,你这又是何故我来找你何事,你不清楚么” 刘珙冷笑一声,道:“临安府与信州一行,一切事宜都由你的管家刘三把持,你去问他就晓得了。我一个门外汉,又是苍老匹夫,不敢插手你们骨肉间的事情。” 刘涣越听越觉得他话中有话,当刻问道:“共父,是不是一路之上,刘三对你多有苛刻你说将出来,我去治他。” 刘珙却道:“不敢不敢,我一个五十外开的老儿了,被人苛刻一些也是正常的,刘大人就不要放在心上。” 刘涣哪里听不出来,当刻脸都绿了,气冲冲地去找刘三。 在他心底,刘三是何其稳重之人,怎可能去得罪一个老头,里边定有故事。 过不多时,他在洞庭湖畔找到了刘三,远远地大喊一声道:“刘江,你滚过来” 刘三正在和射手谈话,却听涣哥儿斥言,当即心中不解,转身小跑而至,行了一个军礼,道:“节度使有何吩咐” 刘涣道:“三哥啊三哥,你干得甚么好事老子叫你和刘通判去临安府,你把他怎么了” 刘三惊道:“没怎么呀,莫非就是他请我吃酒,我不答应,发生了一点口角难不成他尽怀恨在心” 见他搪塞,刘涣当下也不再多问,严厉道:“你少耍滑头,此事先不和你论,你且说来,临安府一行,官家怎么说” 刘三正色道:“也没怎么说,就是划拨了白银两万两给你,另外我又从鹅湖寺虚相大师哪里要来一些散碎银子,还有还有一船的稻米,其他的没有了。” 刘涣闻言本就高兴,可他喜不露色,反而骂道:“狗日的,把衣服解了” 刘三听他骂自己,虽然不轻不重,可来得毫无由头,当即皱眉呆滞。 刘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动手,还好一旁兄弟过来说情,他才不予计较。 只是却苦了刘三,只见他解了上衣,在虎背之上捆了一大堆木条子,跟着刘涣去了府衙。 原来他是要带刘三去给刘珙“负荆请罪” 刘珙见了,不痛不痒,暗骂这二人惺惺作态,虚伪不堪,当刻歪过头去,话也不说。 刘涣恭敬道:“共父,你是前辈,望你海涵才是实不相瞒,涣从信州起家,两手空空之时,这刘三一行便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了我,刀山火海之中,我与兄弟几个情同手足,又没有甚么奖励,既然无奖,便就无罚。故而无罚,难免骄纵,于是骄纵太过。是涣治军不严。家教不振,这里给共父请罪了”说完扑通一声跪将下去。 刘三见状哪里还敢站着,也齐身跟着跪下去。 刘珙这才站起身来,双手托起刘涣,叹道:“刘大人,你何必折煞老朽快起来吧这怨不得你,你只是年轻气盛。做事做人过于刚直,难免被世俗所不解罢了” 刘涣正色道:“共父不原谅,涣便不起来” 刘珙道:“哎。你起来吧,我刘珙岂是那等揪着小辫子而不放的人,这番是想提醒你而已,以后做事为人。要收敛一些。要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刘涣这才起身而来,恭敬道:“是了,涣以后一定小心,就跟着共父学,先学做事,再学做人” 刘珙道:“不敢不敢,但凡你有何差遣。我刘珙定不推辞” 刘涣闻言微微一笑,见得冰释前嫌。心中欢喜,又朝刘三骂道:“共父是前辈,一生之阅历与功劳,不是你能揣度的。他今日不原谅你,你便个人远去吧,便当我刘涣与你从未相识过。” 刘三闻言好不紧张,当刻只是好言恳求刘珙,刘珙也看出了他二人的苦肉计,顺水推舟,权当做个人情,原谅了刘三。 这段误会解开以后,刘涣亲命刘三与刘珙管理潭州之家业。刘三负责军旅开销,刘珙负责民政要务,井水不犯河水,但人手紧张之时,必须相互帮助。 二人也应允了他,各自处理事情去了。 此事翻过不提,转眼到了五月初一日,潭州好多学士前来报名做教官。 刘涣整理名册,便就着岳麓书院和南城书院设立考点,出了考题,共分两个方面,其一为“文考”,其二为“武考”。 那文考的题目很奇葩,第一道是“请用最恶毒、最直接的话去骂一个人,将之写出来”第二道是“请手绘潭州地理地势略图。”第三道是“请阐述孙子兵法之要义。” “应试者”摸不着头脑,可也只好一一而作,写出自己以为最满意的东西来。 三天过后得出结论,过关者共计五百余名。 在等几天,刘涣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将这些人聚集至湘江两岸,出了“武考”的题目,共计几项内容,一是千米长跑,用时在正常人正常情况下的三百个呼吸之间;二是十米往返跑,来回共计四次,用时在十个呼吸之间;三是原地起跳摸高,高度为二米余六反正都是些害人的把戏,比前世的“招警体能”更为苛刻。 终于在历经一天的急促测试以后,五百余人,只有二百七十人过关。 这二百七十人,全被编入军旅之中,每月发银钱,给吃穿,管住宿,除去寻常间的训练以外,又分成许多小组,给那些五大三粗的人“传道授业”。 就这样,潭州的一切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去,洞庭湖外围,养殖的,种植的,炼器的,织布的,火成一团。杂役以外的,都是些没日没夜呐喊着、奔跑着、痛苦着受虐待的兵渣子们 刘涣又安排曲烟等人在潭州长沙城里开设了衣物作坊,从奢侈品一直到怪异合身的各种凡物。生意算不得好,但薄利多销,倒也过得去。 但凡寻常农家,都以刘涣摆出来的样品,专心致志地制造衣服,这些衣服做好以后,由曲烟代替官府收购,再转交给刘涣,刘涣又分发给兵卒们。 师浑甫与刘涣研究了三个多月,终于搞出一门子炮弹来,其威力之大,射程之远,超过以往火器不知多少倍刘涣笑说,此番是开张大吉,给这门子炮挂一段红锦,便叫做“红衣大炮”罢。 刘三整日为钱粮发愁,一万多人的吃喝拉撒,他都得照顾,这可是个苦差事。 刘珙好不清闲,时不时下到田间地头,亲自指点农耕之法,倒也落得个清官的名号。 有一天,老三跑来问刘涣,说道:“涣哥儿,你那讲武堂何时开业” 刘涣道:“不急,等秋收过后,我将从军营之中、两院之中挑选人才出来。” 老三道:“算我一个呗” 刘涣道:“放心,你必须按时来学,且必须完成学业。那讲武堂的先生,就由老子来做。训练成的毕业生,又将再次投放到军营之中,充当将领。如此一拨换一拨,直到官家北伐” 老三急道:“管家何时北伐” 刘涣道:“不晓得,反正好多忠良之后都被启用了,应该不会超过三年时间。” 老三道:“三年,但愿能提前吧,我鞘中长剑已然忍将不住了。” 刘涣道:“滚忍不住的是人心人心所向,则大势必成”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零八章 讲武堂 刘涣认真去做的事情并不多,这练兵算得一件,他是下了血本的,湘潭百姓只觉得骤然之间,洞庭湖畔出了一直队伍,那队伍不同以前,最好区别的地方在于穿着和打扮。【全文字阅读..】,..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头看不到尾,沿着洞庭湖畔而过湘江南北两岸,没日没夜地奔跑着,越是艳阳天、越是狂风暴雨季,越是能见到他们的影子,其兵卒的肩上腿上手臂上,都捆绑着重物。 老百姓们不忍心,见得因锻炼而虚脱掉队的人儿,便给他一碗糖水喝,哪晓得监军的教官严厉得不得了,说谁敢拿百姓一针一线,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大字如头顶的魔咒一般,久久回荡于心间,何人也不敢违抗因为前些时日以来,这三个字已然害了不少兄弟的命。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严苛的纪律,有得市井传言,谈起潭州军来,无一不是竖起大拇指,谈起潭州军的首领刘涣,则是褒贬不一。有夸赞,说他是铁血无私,要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之手腕去炼造一支铁甲奇兵;当然也有反对的,大抵是说尘世间全没有这般对待人的法子,他这不是练兵,而是在练妖魔,伤天和得很 可惜这些话儿,兵渣子们半句不敢多讲,他们最幸福的事情只有三件,一是吃饭,二是睡觉,三是每月难得一见的“文化课”,有好多人能写自己的名字,尚有佼佼者,已然捎了家书回乡。按刘涣的说法,这是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讲纪律、听指挥、能打仗、打胜仗的不世奇兵 转眼到了八月间,天气越发的闷热,军队的素质也渐近好了起来,黑娃还是不见踪迹 刘涣近日难得清闲,不理政务、不管军事、不插手师浑甫与魏伯的火炮制造、更不在乎兵渣子们的死活,他又起来。整日腻着曲烟,吃住都在一起。 说也奇怪,那潭州的妇女们亲近得很,围着曲烟瞎转悠。说是自家田地都是涣哥儿给的,一旦农闲也没啥事情做,来给涣哥儿的相好打个免费的下手,学点手艺。曲烟不好意思,曾不止一次责令刘涣回军营。刘涣是不答应,撒娇抱着人家臂膀不放手。曲烟没了办法,遇到这种不要脸的贼子,美人不江山,你能咋办总不得捡石头打天罢 一晃眼九月间悄悄到来,重阳节那天,刘涣像个发了疯的人,不和大姑娘小媳妇们招呼一声,天还未亮去了洞庭湖。 来到军营之时,兵渣子们早已呼哈震天。好不热闹。 他今日要来做一件事情,要把兵王中的兵王挑选出来,把素质过硬的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带到讲武堂去折磨。 兵卒们齐刷刷地站成方队,等他检验。 刘涣骑着高头大马,来来回回打招呼,心底好不震撼,暗道老天爷开了眼,尽给他刘涣带一万人的队伍,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名动天下的时日要来了。 经过挑选,他在一万人之中,只选出了三百人。然后大手一挥,把这些个佼佼者带去湘江北岸的讲武堂之中。 第一次军校讲习便这般消无声息地展开来 “校长,我等随你来学,已然七日有余,除了吃喝拉撒睡,是踢球。这样总不好吧。请校长开恩,放我等会军营吧。” “休得啰嗦,你这人真是个贱皮子,给你过好日子,你还不高兴了么。哼哼,不急,再休息一日,明天清早集结,本使传你们真本事” 得了“刘校长”的承诺,这三百号人焦急地等待着。 果然如刘涣所讲,到了第二天,他不知从哪里搞来十门火炮,一大堆火枪,还有数不清的木疙瘩。 见得众人傻眼,刘涣得意洋洋地道:“英才们,你们是讲武堂的第一期学子,所谓万事开头难,本使思来想去,先传尔等火器常识与使用之法” “校长,这些东西便是师浑甫与魏大侠整日研究出来的么,据说是花了大价钱的,不晓得威力如何末将以为,战场杀敌,靠的还是弓马武力与战阵谋略,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怕是搞不成的。” “呵无知之辈,你懂甚么兵器是冷的,人却是活的,你若不信,本使便展示给你们,随我来” 刘涣将一门红衣大炮拉到湘江边上一处无人之地,固定好位置,再在三百米开外堆放好一大堆石头。往炮筒里面放入一个牛粪一般的圆球,开口问道:“尔等且看前方三百余米之处,可有一堆石头” 众人道:“正是” 刘涣道:“若那便是敌方城墙,何以攻破” 当即有人抢先道:“回校长的话,若前方真是敌营,末将无需兵卒,只要一骑一戟,不消眨眼之间,定能使之土崩瓦解” 其余人不服气,抢声附言道:“末将也是” 刘涣挥手示意,道:“休得逞个人英雄,此处若是敌阵,必定守备森严,四处皆兵,哪能皆如尔等一厢情愿的想法再者说了,算尔等天下无敌,武力盖世,可毕竟要身入敌营,只身来往,才可破阵而去。如此来说,难免耗时耗力,更有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一之变数层出不穷,焉是可以预料的尔等草包之论,真是大言不惭” 众人被他训斥,心中不服,脸上也没有好颜色,开口道:“那请校长明示,如何做法才是最好” 刘涣闻言哈哈大笑,他要的是这群嗷嗷叫、不服输的恶狼。忽而正色道:“嘿那还不简单,看好了,我只需点一道火,便能使对面阻碍灰飞烟灭” 众人迫不及待,催促道:“请校长明示” 刘涣二话不说,退身到炮筒之后,瞄了一眼,微微调准方向,然后取出火折子,朝引线上一点。 “嗤嗤” 冒出青烟来 “砰” 一声巨响过后,前三百米位置。砂石飞溅,尘埃漫天 刘涣再招呼一声,几人奔袭而去天了,哪里还有甚么石头堆现场除了一处坑洼。适才的阻碍早已烟消云散,尚有许多大石头被炮弹砸中,四分五裂,散乱于湘水岸边 众人说不出话来了,相互对视。唏嘘感慨。 刘涣要的是这个效果,当即乘热打铁。又拿出一把火枪来,在前方五十米开外设立一块木板,木板被弄成人身模样。他道:“收回心思,诸君再看前方,倘若前方是一条金狗,如何取之性命” 有人道:“那也简单,刘跃大人传过我等骑射之法,我只需张弓满月,一箭疾驰。必定百步穿杨” 刘涣笑而不答,再问道:“若是战场对阵,前方之金狗必定不止一个,你纵然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别人便没有了么你射中一人,可其身旁之人又该如何” 有人闻言沉吟半响,忽而答道:“校长,你只说对手如何如何,却不提及我方实力,这等推论。怕是不好的,打仗嘛,总不得永远都是以一敌十、以少对多。” 刘涣呵斥道:“废话老子传你们的本事,是那以少胜多、以一敌十的窍门。否则老子发了疯么非要把你们挑选出来。记住了。我潭州将领,来时战场杀敌,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战争的胜利看好了,本使再给尔等展示一门火枪技巧” 见他说完,也不磨叽,端起一把铁疙瘩。朝前方木牌举平,迅疾扣动扳机。 这一幕来得太快,众人还未看得清楚,但听“砰”的一声响动,青烟散尽过后,前方人形木牌被摧毁倒地 当验看成效之时,只发现那人形木牌被射穿了好多小孔,若真是敌人,被这许多的铁砂穿胸而过,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刘涣朗声道:“如何” 有人惊叹道:“这般速度,当真比弓箭快得太多了。” 刘涣不语,接下来又给众人展示“木柄手榴弹”的威力,这东西他们见得多,听得多,可像这般小巧便捷,靠臂力扔出去的杀器,还是极为少见的。众人不得不佩服刘涣之才,不得不赞叹师浑甫之技,简直是巧夺天工 接下来一连几天,刘涣给众人讲了火器的诸多知识,直到大家熟练掌握以后,他将三百人分成三拨队伍,排兵布阵成三足鼎立之势,展开对抗演戏,输了的负责洗衣喂马。 这一番对抗结束以后,胜利者固然高兴,可“损兵折将”过于厉害,如此伤亡换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刘涣不吝训斥之言,将众人骂得体无完肤。然后再传“特种作战”之法。 这特种作战一论,按刘涣的理解,便是指国家或集团在平时和战时,为了达成特定的战略战役目的,领导和指挥主要由特殊编组、训练及装备的特种部队或根据任务的需要临时编组的精锐部分队,以特殊的方式和手段实施的作战行动。 其行动具有目的特殊、计划周密、方式独特、手段多样、隐蔽突然、速战速决等特点。 单单是这一个定义,刘涣理论联系实际,更是用了将近十天时间,才给三百人洗了脑壳。 接下来他又传授和改进了运动战,麻雀战,心理战等一诸多非常规作战; 还有是教授了收集情报,扰乱后方,破坏设施,进行突然袭击等等战法。 原来校长所言的以少胜多,以最小的代价、最快速度、最雷厉风行的手段而换得胜利,便是这个道理 四个月的时间,短而又短,第一期讲武堂的教官恋恋不舍地回到军营之中带兵去了。 刘涣笑说,最好的本事是在实践之中得来的,叫他们回去以后,将所有的本事传给兵渣子们,又要结合实践,加以改造,道理是不变的,可现实却复杂得很,没有一颗明察秋毫、见微知著、敢于叛逆的心,是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的,更遑论是一代将领 如此,第一期毕业生壮志满怀,带着校长的传授,去洞庭湖畔组建自己的特种小分队去了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二百零九章 淳熙元年 乾道年段共计九个年份,刘涣在练奇兵、行新政寻常而又很不不寻常的岁月中辞别了乾道九年。【全文字阅读..】篮。色。书。巴,..他已然快到了二十岁,模样没甚么变化,眼神之中却有些混浊了。 转眼新岁降世,官家大袖一挥,改“乾道”为“淳熙”,这是新上加新的年份,世人心底莫名地欢喜,不晓得欢喜甚么 却说完颜雍真的要学尧舜禹,他大改金国风气,把心思放到文化建设上去,命所有金人,必须学女真话,要把自家的文化发扬光大呢,能不能成,可不好说 大宋的当家赵昚,今年不知怎么了,忽然间有些伤感和落魄。听说是虞允文死了,死于旧伤与没日没夜的劳累。他是个名人,是个大将,更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与史浩一伙,算是朝中的“老人”。赵昚很看好他,便在乾道五年时,把宰相一职交给了虞允文,可见官家对其器重但好景不长,赵昚这些年对官员的调度过于频繁得很,不久后,虞允文又被派往四川任宣抚史。 怪不得刘涣一直惦记着四川,那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张峻、王炎、虞允文等人都曾在那里奋斗过,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士,在刘涣心中,川蜀之地,必出将相之才。 虞允文是死在四川,据说他临终前,还给赵昚上书进言,叫他任用贤才,大兴教育和兵事,其推举的名单上面,再次提及了胡铨、王十朋等人 这个抗金名将、国忠臣,终于在淳熙元年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赵昚举目苍穹,见得重臣良将相继去世,赵构给他的花花江山,能用之人实在少之又少,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当刘涣写了那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他后,赵昚是何其之激动。他再也不愿这般孤苦伶仃,他要人才。要可用之人才,要忠君国之人才,最好是懂他的人才。 故而赵昚今年来劲得很,启用了好多忠良之后。比如岳飞的后代岳甫、岳申;比如韩世忠的后代韩彦直等人 刘涣被赵昚丢在潭州,与世隔绝,曾在乾道八年与他一道中举的黄艾等人,而今在临安府早混得风生水起,他却守着潭州洞庭湖自得其乐 再说陆九渊和朱熹。两人的“架”吵得越发厉害了,陆家兄弟伙上下一心,把陆氏“心学”推崇得上了天去,整日与朱熹文书往来,观点争锋相对,已然到了不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地步。 这事情搞得沸沸扬扬,陆九渊自从任了信州永平的知县以后,整日和史浩在鹅湖书院瞎混,他的心学一说,已然引来许多学子的追随。 那吕祖谦也算个名人。喜欢和稀泥,成名声,好多次从中调和陆九渊与朱熹的关系,叫他们别吵,要好好讲话。可人家两个大贤,谁也不可让步于谁。朱熹觉得陆九渊的治学方法太简单了,简直是儿戏,把天下人教傻了。陆九渊却觉得朱熹的观点真是复杂得很,其治学一脉,冗繁不堪。惺惺作态,是伪君子的行径。 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两人虽然针尖对麦芒。可肮脏的话是半句没有的,来来往往都是些子曰诗云的东西,反正是半斤八两,你说服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此篇翻过不提,又讲潭州节度使刘涣此人。 却言涣哥儿去年收了好多公粮和公粮款。见得老百姓越发富裕,潭州越发安定祥和,渐渐有了世外桃源、天上人间的势头,他心中也高兴起来。 以前被他剥夺了土地的地主家们,见潭州得来了好收成,要想去找刘涣“兑现承诺”,可是一来二往都寻不到刘涣的踪迹,刘珙也是一味推脱,说刘大人在洞庭湖畔,要找他也是简单得很的。但地主家们可没有那个胆子,敢去军营撒泼。 而今天下传言,说是西北有王炎和陆游,富甲一方,匪患藏匿,不敢作祟;说是大江中段,韩世忠的儿子韩彦直与张俊的儿子张敬夫雄踞大江,横断东西,威名赫赫,便是北边金人听闻,也要礼让三分;又讲临安府邸,北首建康府的禁军是官家底牌,自然不消多说的,而今又有岳飞之孙岳甫权知临安府,黄艾等后起之秀活动于朝野之间,新人老将满堂聚集,天下尽在官家掌握之中;南边重城又有赵汝愚与史浩等人坐镇、辛弃疾的名头不讲了,而今南边的诸多州县在他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福建的朱熹声名鹊起,学霸一方;湘潭更不消多论,刘涣的“直辖”之地嘛,沸沸扬扬,褒贬不一之中,他把天子之剑亮出来,谁敢放肆 放眼而今天下大势,赵昚苦闷与伤感之中,还是多有欣慰,毕竟这大宋江山在他手里,比起赵构时期而言,除了没有可用的武将以外,其余的可圈可点 涣哥儿训出了第一批“毕业生”,讲武堂空挡起来,他也落得清闲,游走于两院与军营之武兼举再给师浑甫下了死命令,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与刘三对接,调用整合各方势力,赶快制造出火炮来。 师浑甫埋怨说,那红衣大炮的工艺实在过于复杂了,要做成一门子大炮,花费的银两可不少。刘涣答复说,而今洞庭湖畔稻米丰收,军旅吃穿已然不成问题,实在不行拖欠一些军饷,用作火器制造是了。师浑甫没有多说,他已经被刘涣套住,官家许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而今是刘涣的下属呢。 哪知涣哥儿找到刘三以后,破口是大骂:“三哥啊三哥,不是老子说你,你把钱捏得死死的做甚么给老子的,你可晓得那师浑甫朝我诉苦,说是他炼造火器的钱不够用,怎么回事老子把家业交给你,你便是在这般当家的么” 刘三见他火大,屈身下去,只是说:“节度使哟,我我我也得省着点用才是,你不晓得的,这一万多人。一晃眼吃喝拉撒,不知要用去多少钱粮呢。洞庭湖畔的田地去年丰收,是解决了不少军粮问题,再有当地百姓缴纳的公粮和公粮款。看似能解决我潭州军的大问题,可是您想,那只是表面现象哟,要想图长远之计,靠一个自给自足是万万不够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必须精打细算,否则哎,我思来想去还是纳闷了,那师浑甫和魏伯也实在能折腾,全军上下,属他们火器营的用动最大,这这便是当年我等在苗人谷,也没见这般花钱如流水的” 见他喋喋不休,也说不清楚,刘涣骂道:“老子不管。反正这全军上下,也是两处开销最大,一是战马营,没有办法,我潭州军所有的马匹,都得靠卖、靠养、靠配种、靠训练,你不花钱,怎么可能二是火器营,这所有的火器,都是军队的底牌。要想来时不受苦,今日必须下血本。三哥啊三哥,不是做兄弟的要骂你,你有时候是太过于小心了。把钱财捏得死死的,这样不好,兄弟们会有怨言的。你记住咯,能节俭是好事,有多少人下多少米也是应该的,可是该花的地方。一定要花,而且得花他个大大方方。你是管家,没钱了我找你,其他的我管不着。” 刘三有苦说不出,只好应允了他 经过一年半的训练,军队的士气越发高涨,强度也越发大了,训练的手段更加变态,对抗演习的次数越来愈多。 刘涣再选出五百号人来,带到讲武堂之中,从此以后,他足不出户,当起甩手校长来,毕业生一拨接着一拨,最多的时候,尽有三千多人,那已是讲武堂能够容纳人数的极限了 凡潭州军,万数之众,一半以上成了刘涣的“学生”,等到了淳熙元年秋冬相交之时,又有好多人慕名前来,投身军旅。 刘涣在最最平实的岁月中,将特种战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其军事强国的思想,尽被时人传颂,大躁一时。 说也奇怪,老百姓家的粮仓越来越满,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在做梦,于是乎他们感恩戴德,挨家挨户捐献出了好多粮食来,全送给潭州军。刘涣几经推迟,才很不好意思地接下。 到得冬天,眼看大雪将至,刘涣带着刘珙,于军队之中选出一百号特种兵,准备横跨洞庭湖直逼江西南昌而去。 刘三跑来问他,说哪有主帅不管兵事,却带着战士去瞎搞的道理 刘涣笑道:“三哥,你有所不知的,明年信州将有一场大聚会,我非去不可。” 刘三突兀道:“我以为你是去临安府面圣,原来你是要回信州,你去做甚么” 刘涣道:“哎,和你说不清楚的,反正那信州鹅湖山,我非去不可,而且必须在明年到达。至于临安府嘛,得看刘通判的意思了,若他愿意去,到时再鹅湖山参加完聚会,便与他北上吧。” 刘三还是不解,问道:“到底什么聚会,尽能让你魂牵梦萦” 刘涣笑道:“鹅湖之会” 说完不管沉默中的刘三,一转身走了 呵他刘三哪里晓得了,只因在明年的江西信州鹅湖山,朱熹和陆九渊会在哪里“吵架”,史传很是精彩,他刘涣自然的。 再有,他刘涣来潭州已然将近三年,是该回去看看了,看看他一手兴建起来的书院,看看虚相,看看张老头,看看赵汝愚,看看鹅湖山的丫头杨满仓 刘涣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年夜饭、没有邀约朋友聚在一起放炮仗、打麻将了,他清瘦的身形从不停歇,像那没有根的蒲公英一般,风一吹,他飘走了,涯,落地生根发了芽大宋是他的家,只是他一直很排斥,从来没有归属感。 当所有人沉沁在举家团圆的年关时候,刘涣带着一百号士兵和刘珙,没有给任何人打一个招呼,消无声息地辞别了潭州。 他走的时候,曲烟还在温酒,第三期毕业生才归军营,历城八兄弟还在练兵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 ------------- ------------- ------------- 第二百一十章 再回鹅湖山 沿洞庭湖以南直抵洪州,其路途像一条直线一般,自然用时不多。【全文字阅读..】 刘涣没有去叨扰别人没有去探望和打搅辛弃疾,他迎着满面春风,游历了庐山龙虎山三清山,赣江,还有滕王阁。 来来回回辗转之间,仿佛世外闲人,孤云野鹤,沉沁在自己的杏花春雨江南之中 刘珙与他常伴而行,但觉得这个时常冷冰冰的知州大人,已然不再陌生,其情趣之高洁,才学诗文之斐然,着实让人惊叹。 刘涣笑道:“共父,你看这赣水南来北往,过江州,经鄱阳,之后注入大江,东逝而去,归于大海,好生壮阔,好生伤感。” 刘珙闻言皱眉道:“既是壮阔,哪里来的伤感” 刘涣道:“哎大浪淘沙,多少英雄好汉随波逝去,千古帝王,良臣名将,高贤雅士,都是经不起这岁月长河的冲刷。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岂不是让人感怀么” 刘珙这才恍然,原来他尽是这般情怀,望赣水北去,而想及生命与岁月,时人都赞他刘涣性情中人,当真不假。 想及于此,刘珙也是长叹一声,道:“哎大人何须感怀,人生于世,本来就是光阴短处的,哪个又能长生不老遥想当年始皇嬴政,为求长生不老,荒废政绩,劳民伤财,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 刘涣道:“是呀,共父且看这滕王阁。当年写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那位高才,除了诗文立世。还不是烟消云散了。” 刘珙叹道:“王勃确实是才华了得,可惜英年早逝,真是苍天不公,妒忌世间大才啊。对了大人,你何时年满二十” 刘涣被这突兀一问,一时间有些头疼,胡乱答道:“十月初一吧。共父何有此问” 刘珙道:“男子二十冠字呢,大人忘记了么” 刘涣恍惚道:“哦,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这厢感激共父提醒,只是小子飘零得很,有个名头已算不错了,至于冠字一说。兴不兴都无关紧要。” 刘珙笑道:“嘿。大人此言真是轻狂得很了,世人存活于世,哪个不是有名有字有姓再者,你刘大人名满天下,才高八斗,没个字可是不行的哟。” 刘涣不想与他啰嗦,点头称是,转移了话题 刘珙忽而问道:“大人。我等离开潭州以来,一直都在游山玩水。寄情山林,畅饮开怀,可无甚么正事。实不相瞒,这清闲下来,老朽还真不习惯。” 刘涣道:“共父莫急,我等缓缓而行,朝信州而去。我早计算好了时间,在五月底,我等必到信州。” 刘珙很是不解,问道:“大人为何非去信州不可” 刘涣笑道:“共父,你可识得史浩陆九渊朱熹吕祖谦赵汝愚等人” 刘珙闻言一听,急道:“那史浩史相公与赵汝愚赵大人都是当时高贤,乃朝廷重臣,我曾有缘得见,可惜并未深交。至于你所讲的吕祖谦其人,传言其治学严谨,已然自成一派,老朽好不钦佩的。朱熹与陆九渊二人,更是近日来风口浪尖上的大儒大家,我也是好不仰慕的,可惜一直无缘相汇。” 刘涣道:“共父好不谦逊,你尽说朱陆两人乃大儒大家,看来心中真是很想结识此二人的。实不相瞒,涣今朝带得共父出潭州,就是要去会会这些个人的。若不出所料,这几人必定在六月初汇集于信州鹅湖山,到时道统相论,学识相驳,谈古论今,自然百花齐放,惊诧世间” 刘珙闻言一个惊讶,道:“你是如何得知这几人会在六月间汇聚鹅湖山的莫不成你与他们书信往来” 刘涣笑道:“那倒不是,额此话也不必多说,反正到时一定合了共父之情趣。” 刘珙见他讲不清楚,也不必纠葛,只是听说有群贤毕至,那鹅湖山是非去不可的,他便催促刘涣,加快行程。 刘涣却只是笑说,“去得早不如去得巧,有些缘分,是需要创造的”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淳熙二年,象山先生陆九渊三十七岁了,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在论述关于“宇宙即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的道理,准备得很充分,因为他答应了吕祖谦,要在鹅湖山等朱熹到来 一晃眼,刘涣几人也马不停蹄,直逼鹅湖山而去。鹅湖书院的史浩和满堂学子见状,好不欣喜,自然寒暄许久,问长问短。刘涣也是不厌其烦,一一给予答复,并传道授业,列无虚席。 刘珙得见史相公,心中也难免激动,这是官场上的大佬,他能结识,都是福分。 史浩道:“刘知州,却不知你星夜赶来,是为何事” 刘涣道:“前辈,小子却闻吕祖谦邀约了朱熹和陆九渊在这鹅湖山长论呢,不知还能否赶得上” 史浩闻言一惊,皱眉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刘涣笑道:“这个前辈便不必多问了罢,你只告诉我此事是真是假” 史浩正色道:“自然是真的,象山先生任永平知县以来,一有空闲,必来鹅湖书院讲学,但近日却极少见他身影,我曾差人去问,他近日以来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子静传话说朱仲晦天大的才学,能和他相论,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准备一番,难免见笑方家。再者论,他既然做了永平知县,便是为主,有朋至远方来,他主人家也得做好相迎的事宜呢。” 刘涣道:“哦,那看来我是赶得正巧的。” 史浩道:“恩。刘知州有所不知,他二人相约在六月初八日相论,今日才初一呢。据说朱熹其人已然来到信州。正和吕祖谦拜访赵汝愚赵大人,携贤才而游历鄱阳湖畔,他朱仲晦倒是显得自在许多。” 刘涣笑道:“那依前辈看来,这二人何人能赢” 史浩道:“刘知州此言,史某也不知从何说起,这二人都是才学满腹之辈,所论之治学观点都是关乎宇宙与人生的大道理。谁输谁赢却不好说。但以我看来,不论何人战了上方,必定都是我大宋的福分。若二子能著书立学。传于世间,那更是苍生之福了。” 刘涣点头称是,道:“还请问史大人,不知他二位把地点选在哪里。是书院还是寺庙” 史浩道:“这个却不得而知。刘知州有所不知,便是这鹅湖山一代的学子隐士,名人高贤,都在期盼着初八日的到来呢,君不见那鹅湖寺的厢房早已注满了,这鹅湖书院的往来更是络绎不绝对了,刘知州该不会是想来一会高贤,横插一脚吧” 刘涣唐突大笑。道:“前辈这话说得,就像小子是个坏人一般。嘿嘿。我哪里敢横插一脚,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见见尘世间的高贤而已,若有可能,涣这厢也有一个观点,想和朱陆二人谈谈呢。” 史浩道:“还未请教是和高见呀” 刘涣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前辈,这鹅湖书院好歹是我费尽心血建成的,此番故地重游,肚子也饿了,相公就不给口吃食” 史浩见他说得这般直白,既好笑又俗气,但直来直往,毫无虚伪,当场欢喜一笑,道:“哟,你的老家就在书院旁边,你那祖父张年丰更是书院的头头,要吃饭嘛,你找他就是了。” 刘涣闻言尴尬一笑,不再纠葛,寒暄几句,去寻张年丰去了。 他与张老头见面的时刻,都没有就别的尴尬,本来平淡之中,尽显和谐,哪晓得饭没做好,却来了一个大和尚,大和尚就不说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小少妇和大姑娘 刘涣惊愕一声,却见得门边立着一个姑娘,身着青布衣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正是久违了的丫头杨满仓,好久不见了,这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巍巍颤颤之中,一派出尘出世,恍若天上神仙。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林妹妹”一时间想到了林黛玉是的,丫头此番模样,不正是他心中的林妹妹么 丫头也不吱声,只是含泪转过头去。 叶二娘大胆一点,扑哧一笑,道:“甚么林妹妹,刘大人这是嘲笑我凡间民妇么” 刘涣这才醒悟过来,一个尴尬,急道:“哦,你你们怎么来了” 张老头干咳一声,道:“你不请人家坐下么” 刘涣道:“哦”而后就要起身去请 哪知叶二娘尽不领情,拉起丫头的手,讽刺道:“哟,我与妹子是来探望张爷爷的,可没曾想遇到了刘大人。而今高官在堂,我等低贱女子,可不敢同坐的,这便走了吧”说完果真转身就走。 刘涣好不震惊,一个恍惚才想明白,原来丫头的守孝期已然满了的,于是当即朝虚相和张老头招呼一声,拔腿便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鹅湖山下溪水哗啦啦地流向远处去,几只不安分青蛙呱呱呱地乱叫,烦也烦死人了 丫头急道:“嫂子,你这是” 叶二娘道:“哎哟,傻妹子,你着什么急我敢保证,你那郎君不久便会追来的” 果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当真见得一道清影踏风而来,看其脚步,是焦急不堪。 丫头一个吃惊,紧张道:“这可怎么办” 叶二娘轻笑道:“还能怎么办,你便不要理睬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来挡住他。” 丫头道:“我我从未想过要避着他的,我今夜便是来找他的,难道不是么” 叶二娘道:“傻瓜,嫂嫂哪会害你,你这妹子心底太纯了,你听我的,往前走就是” 丫头无奈之下,只好将计就计。今日她又见到了涣哥儿,一时间流出泪来,心跳好快好快,不知道是怎么了 却说刘涣行到跟前,尽被叶二娘挡住去路。她是黑娃的婆娘,可不好“授受”,当即一个刹车,急道:“嫂子,请你让开道来吧,我得去追丫头呢。” 叶二娘道:“这路又不是你刘大人家的,我偏不让” 刘涣急道:“嫂子,你开开恩吧。” 叶二娘还是不肯,趾高气扬地道:“哼要我让开也可以,那你说说,我家那黑鬼何时来接我了两年前的冬天,是你刘大人在此亲口承诺过的,你莫不是说不话不作数了罢” 刘涣心中焦急,又见丫头越行越远,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哪里还敢纠缠,正色道:“哎呀,黑娃有任务来不了,我这不是亲自来接你们了么快闪开” 叶二娘听他允诺,嘀咕道,“还算有良心”,然后慢慢让开身去。 刘涣见状,侧身抢步过去,飞也似的就往前面追去。 他是男儿身,又有武艺,当即三两步之间,就追到了丫头。 丫头才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一个急促之际,就被涣哥儿一把抱住未完待续。。 ... ------------- ------------- ------------- ------------- 第二百一十一章 鹅湖之会 淳熙二年的仲夏夜,涣哥儿相会了丫头。..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鹅湖山的景色,举目高处,忽见得两座山峰尤为俊秀和突出,村里人传言,说那两座山峰是放牛娃和幺妹子变的。 放牛娃和幺妹子有好多唱也唱不完的歌儿,好听得很的,以前丫头就会唱,可惜那时的涣哥儿是个草包,更听不懂本地腔调,后来他阅历增长,去了潭州,又曾听人唱过许多歌谣。其“不耻下问”,问姑娘家这些歌儿是哪里来的,姑娘们说是土家人的土山歌,歌词很美。 正道是:“高山下雪低山流,今夜陪歌我开头。新打剪子新开口,剪出牡丹配绣球。哎呀,阿妈呀,青草绿草花。哎呀,阿妈呀,闺女要出嫁。哎呀,阿妈呀,养我这般大。哎呀,阿妈呀,舍不得离开家……” 若涣哥儿是放牛娃,丫头就是幺妹子。 刘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竟会在穿梭时空的千百年前,相会这一场乡土间的爱情——他不得不承认了,这就是爱情,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罢…… 丫头没有说话,渐渐地抽泣声也消失了,软绵绵地窝在涣哥儿的怀抱里,能多呆一刻,都是极好的。 刘涣也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便会打搅这份天地人和的宁静,有得溪流哗啦,鸟鸣求友,风拂柳枝,月影斜斜,一切早已足够,此时无声胜有声,多一句都是糟践,都是对怀抱中少女的不负责任。 时日更加久了,这两人如凝固了一般,呼吸也平缓下去。 那恼人的叶二娘朝后面追来,一个惊呼道:“哟,真是上辈子的鸳鸯么,抱了这般久还不放开,不害臊哟。” 丫头脸皮薄,心不甘情不愿地挣脱了涣哥儿的怀抱。 刘涣干咳一声。忽而心中失落,透着夜色恨了一眼叶二娘,不爽道:“甚么害臊不害臊的,我自和丫头郎情妾意,却不见得碍你甚么眼了,你惊呼作甚?便是嫂子又如何,连起码的礼仪和教养都不要了么?” 叶二娘听他这话说得极重。他涣哥儿又是朝廷重臣,当世大官儿。迅疾心中一怔,暗道真不该这般鲁莽的,若被自家汉子知晓,还不被打屁股么。但她也是聪明,立马转移了话题,微微一个欠身,恭敬道:“刘大人,老爷子说备好了宴席,叫贱妇来唤你一声。” 刘涣却道:“不去!烦请你回去通禀一声。说我今夜不回家去的。” 丫头不待黑娃婆娘答复,急道:“那怎么行的?你不回去,老爷子可不高兴。” 刘涣温柔道:“不碍事的,反正我此番回来,要小住几日的,好丫头,走。随哥儿去,哥儿给你抓鱼吃!” 丫头最是乖巧,从来喜欢听涣哥儿安排,便和他去了小河边,把叶二娘迈在身后。 不多时来到小河旁,涣哥儿找来干柴、脱了鞋袜、手握一根尖竹竿。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 丫头就在岸边生气了火,找来几块被河水冲刷得极为滑溜的石头,围成一方简易的灶火。 那火光在清风里面跳动,把丫头清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河里的涣哥儿不时就从里面扔出鱼儿来。当是时,星星也出来凑热闹,静悄悄地偎依在月亮的身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刘涣时常在想,若当年他不去勾搭赵知县,不去招惹赵汝愚,不去冒皮皮写文章、作诗词,临安府也不会惦记他。他不去应科举,不去建学堂,不去结识历城八兄弟,便不会有后来的军旅事宜…… 若都是那般,说不得也是极好的,到时候种上两三亩田地,守着鹅湖山当个小地主,守着丫头一辈子,也算是人生一大妙事了。 可惜都只是幻想而已,过去的事情,是不可能再回来的,除非这漫天星宿出了差错,来个光阴错乱,还有点机会…… 一连几天过去,刘涣都是带着丫头游山玩水,村里人都在夸赞,说早些年就看好了的,这对人儿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刘涣也很自在,实实在在地抛开了他的官架子,溶于民,乐于民。 如此一直等到初八日。 淳熙二年的六月初八日,陆九渊和朱熹终于在鹅湖山相会了。 那日人烟聚集,刘涣也猫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伙人“鸡鸣狗盗”地打招呼,脸上全是恭敬而虚伪的笑容,之后聚集在了鹅湖书院。 满堂弟子静坐院坝之中,刘涣也伪装在了里头,二话不说地盯着前方看。 北首台上几张凳子左右排列,两个德高望重之辈坐在了上首,一个是史浩,一个是赵汝愚。 陆九渊和他家哥哥还有一干追随者谦逊地坐在了右边,朱熹和吕祖谦则被奉为贵客,坐在了左首排。刘珙那厮屈尊与张老头还有虚相几个僧人,坐在了右首边的第二排。 不多时一个中年儒生模样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朝着史浩和赵汝愚行了一礼,正色道:“史相公、赵大人,没曾想今日是群贤毕至,这鹅湖书院好不热闹哟。我等都是客,一时间不好越俎代庖,还请二位高贤明示。” 刘涣细细一看,只见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岁月的痕迹留在了他的脸庞,其双目之间,微微有些臃肿了,那一口长须倒是生得好看,想必此人便是吕祖谦无疑。 果不其然,但见得史浩微微一笑,道:“伯恭何必客套,你说的主客之词,用在老朽身上却不合适的,殊不知子直才是这信州的当家,老朽能在这鹅湖书院一会天下英才,还是拜了子直的恩德呢。” 史浩所称的“伯恭”,便是那吕祖谦的字,他这里否认了主人家的地位,将难题引给了赵汝愚。 赵汝愚今日本是不想来的,但听说刘涣那小子早来了信州,却不去探望他,他心中难免有气,也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故人。没曾想,这般阵势实在过于紧张,两个学者要吵架。史浩老狐狸想让他来主持,可不好办哟。他干笑一声,温和道:“诶,史相公这话就说得大了,恩德一词,汝愚可是当不起哟。但伯恭既心生美意,群集诸多英才于此。汝愚好不敬仰的,今有仲晦、子静二人于此。传闻二位高才对于治学一脉各有所论,汝愚也是犯了俗套,来看看热闹的。呵,依我看呀,不如……不如……不如就让伯恭来当主人家,也好给这满堂学子一个交代。” 吕祖谦闻言,心中很是愿意的,他当仁不让,正色道:“既然大人应允。那不才便不推迟了。哎,本是大好的事情,有幸得见高贤相会,修来的福分哟。子静、仲晦,二位贤才虽是初初相识,但神交已久,依我愚见。不如便借此机会,当着鹅湖书院满堂学子,说说自家的研究。” 陆九渊闻言,起身一一行礼,又朝朱熹道:“仲晦,你远来是客。我两学识观点一论,已然来往数回,九渊对仲晦的才学是无比佩服的,今日我这小小知县也算做了东家,便请仲晦不吝赐教,全了满堂学子的心意罢?” 朱熹闻言,长身而起。显得恭敬淡然,潇洒如意,偏非神色之间有些怯场。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袭长衫,四十四岁的身姿正是挺拔而有魅力的黄金时节,一方国字脸,两弯大浓眉,额头间时不时显出皱纹来,想必是他朱熹长时思索,见微而去知著,涉庞杂而去纳精细,治学不苟,方才养成的职业状罢…… 其行走之间,一派大家风范,满身气度气质,比陆九渊要儒雅得多,真是个活脱脱的“文化人”,放在后世,便是无可厚非的知识分子了。 朱熹微微一笑,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熹在子静面前、史相公和赵大人面前,可不敢当才学二字。曾在守孝期间,听闻信州鹅湖山下,古刹旁边,出了一个大才,姓刘名涣,可惜那时熹不能相交,是熹之损失。后来又与子寿相交,谈及天地人三极的妙事,再论治学致世的法门,好不快哉。可却不曾想,子寿之弟子静也是一个大才,所论‘心学’一途,熹问之如雷贯耳,振奋心神,而后仰慕不减,便与子静书信往来,所谓酣畅淋漓,平生快意。而今得伯恭相邀,来鹅湖山一游,熹更是欢喜无比了,毅然决然应允了伯恭。初到信州时,便与伯恭一同拜见了子直大人,畅游鄱阳湖畔,激情山水之间,行走之际,果然见得信州当地,人才辈出,高贤毕至,文有治国之能臣,武有安邦之将才……今日再来鹅湖书院,得史相公如此款待,得满堂学子如此重视,熹倍感惊慌,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若是子静有所高见,不如谈及而论,也给天下学子和高堂贤才们一个惊喜罢……” 陆九渊听他长论,好不啰嗦,心中嘀咕,暗道,“我就说你的治学方法太复杂冗繁,你偏非不相信,这还不是么,一句开场白讲了一大通,累也累死个人……”当然,这是陆九渊的心底话,他与朱熹文人相轻,但都是行的君子行径,当即不敢乱说,反而恭敬道:“诶,仲晦过谦了,九渊看来,不如趁着今日群信毕至,便请仲晦给学子们传道解惑,九渊甘为学子,俯首静听,以闻先生之大教诲!” 两人推来推去,刘涣在下面看都看得心烦了。还是人家陆祖谦出来调和,让朱熹先讲,朱熹推迟不过,复再长身而起,朝台下学子们行了一礼,款款而谈。 朱熹道:“高贤们,谈及教诲,熹是万万不敢当的,可熹沉静之中,倒是悟出几点治学之道,今日便涛涛而出,若有不对之处,还请方家斧正!” 学子们奉应道:“愿闻先生高议!” 朱熹微微一笑,道:“学子们,吾以为读书之法,当求一个理气之论,然何为‘理气’,熹有愚论——理乃先于尘世现象的形而上者。理比气更为根本,理先于气,气有变化的能,理不能离气而立。万物各有其理,而万物之理终于归一,括为‘太极’。理乃物之规、事之律、伦理道义之基本准则; 读书当求一个静动之观,熹以为,理依气而生物,并于气展开一分为二、动静不息的生物运动,此乃一气分做二气,动是阳,静是阴,又分做金、木、水、火、土五气,散为万物; 读书当求一个心性理欲,‘天地之性’或‘天命之性’皆指理言,乃至善、完美无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有善有不善,两者统一于人身之上,缺一则做人不得。与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必有联系,再有,道心出于天理或性命之正,从来便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发而为恻隐、羞恶、是非、辞让,则为善; 熹还以为,读书当求一个格物致知,当追一个凡尘美好。诚然,读书也好,做事也罢,到头来都是做人的道理,既明了做事之理,自然通晓为人之理,先庞杂、先涉猎、先广纳、先博闻强记、熟读古今,尔后见微知著,求同存异,归于一途,则可见大道,可观天地人三者奥妙……” 朱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讲了大道之言,堂下万马齐喑,鸦雀无声,或有沉思之状,或有期望之色,都在等着下文。 见此情形,朱熹再分而论之,将缥缈大道灌输于实际小理,谈了他所认为的读书求学的方法——朱熹认为年十五岁以下者,为小学教育阶段,其任务是培养“圣贤坯璞”。鉴于小学儿童“智识未开”,思维能力薄弱,因此他提出小学教育的内容是“学其事”,主张儿童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具体行事,懂得基本的伦理道德规范,养成一定的行为习惯,学习初步的文化知识技能。在教育方法上,朱熹强调先入为主,及早施教;要力求形象、生动,能激发兴趣;以《须知》、《学规》的形式培养儿童道德行为习惯。 年十五以后为大学教育,其任务是在“坯璞”的基础上再“加光饰”,把他们培养成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与重在“教事”的小学教育不同,大学教育内容的重点是“教理”,即重在探究“事物之所以然”。对于大学教育方法,朱熹一是重视自学,二是提倡不同学术观点之间的相互交流。朱熹关于小学和大学教育的见解,为中国古代教育思想增添了新鲜的内容。 朱熹讲完了,一炷香也就烧尽了,可尽无一人有小动作,沉吟许久之后,满堂哗然,不晓得是哪个拍手叫好,而后是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刘涣也暗暗佩服,这朱熹就是朱熹,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他陆九渊要如何应对了?欢迎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