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乱天下》 第一章 困局 第一章困局 大齐,威王府。 威王府坐落于陵都的西北角。六年前大齐开朝,为各府王爷择地建衙。起先,威王府被齐帝涂方置于大成宫的西侧,方便于随时召见,商议国事。可是威王凌大巢听信一相士所言,陵都西北溪山汉黄驿有帝王之气,邸建于此,可享万世尊荣。为此,朝中大臣联名参奏威王跋扈,有异心。齐帝涂方碍于建朝伊始,百废待兴,处处忍让,也惜凌大巢治国才能,才力排众议准其自夺。 自此,凌大巢便征男女工匠数千拆砖运石,大兴土木,强毁民房数百间,一时间,惹得民怨沸腾。不到一年,一座声势浩大,威严壮丽的宫殿拔地而起,威王府邸内外饰极其奢丽,参照郑国皇宫建造,只是在一些礼制上短于齐帝一分,却远远高于其余诸王。 郑开运十七年正月,涂方在陵都登基,定国号为齐,改元天岂。凌大巢被封为威王,统揽除征战用兵以外的所有政事。 这日,凌大巢正斜坐于威王府承恩厅黄丝暖榻上,各府吏立于榻前。片晌,凌大巢将手中的奏报置于玉案上,环顾了下四周。凌大巢生来右额上便有块半掌大小的红色胎记,加之他毛发颇为萧疏,前额铮亮,更使得红胎显现。小时便常受玩伴戏弄颇为自卑,总是刻意遮掩,但自他起兵以来,就不太在意这脸上的瑕疵,反而觉得这红胎更能让他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凌大巢半睁着眼睛,缓缓地道:“冀州之战已逾半年,这江一叶迟迟不能破城,北边也不急?” 凌大巢生性张狂,若不是当年与郑军一战轻敌大意,他的龙虎军也不会折损大半。此后他便没有了能与涂方抗衡的力量,涂方既用他又防他,他在军中已无根基,涂方更是不准他插手军政。凌大巢每每想此,都觉得胸中一团闷火,他自喻领兵征战才是他的专长,可如今却被一堆朝内琐事束身。 “北边”便是他对涂方的称呼。 府吏众中,一位老者走了出来,白髯齐胸,身形消瘦。他嘴角微翘,道:“王爷,冀州拿与不拿,其实都在这江一叶的一念之间。” “哦?”凌大巢听言忙起身,一来他颇为惊异,二来这老者乃是他极为敬重之人,此人名唤楼天啸,自幼拜师终南山,修习一甲子,博古通今,天下万物无所不知。陵都会盟前,涂方与凌大巢二人为求得此方天士曾经剑拔弩张,后在机缘巧合下被凌大巢所用。凌大巢起初欲拜其为师,被他拒绝,他料凌大巢乃帝王之资,与为人阴险,处处算计的涂方相比,雄才大略的凌大巢才是当世的主宰者。他替早已驾鹤的师父收其为徒,私下二人便已师兄弟相称呼。 凌大巢继续说道:“师兄何出此言?” 楼天啸道:“王爷!”虽是凌大巢极为推崇他,可他仍是守得尊卑之序呼凌大巢为王爷,“老朽的集贤居弟子探得这冀州城早已断粮三月有余,城中饿殍满地,已无可一战的兵士。江一叶围而不攻,可给朝廷的奏报确是每有恶战,城坚兵壮。” 凌大巢细细的斟酌着楼天啸的话,片刻后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重新半卧了下来。 凌大巢的长子凌存煦双手抱拳,道:“父王,儿臣愿领虎衫卫助江王爷攻下那冀州城!” 凌大巢看了眼儿子,这个儿子真的不像自己,生性坦直,嫉恶如仇,家国天下之语常出其口,这点倒是与武王赫连城颇似。他处世不深,还不懂得这朝局的风云诡异,各股力量明争暗斗,看似祥和平静的天下,在开朝之时就已四分五裂。只是,北方逆郑未灭,各方按兵不动,只等得在天下一统之时分下一杯厚羹。 凌大巢道:“煦儿啊,虎衫卫是为父如今仅剩的一支兵力,你也是我威王府中唯一一个有领兵之权的人。你要想得不是如何攻城略地,而是要懂得卧薪尝胆,懂得厚积薄发。” 听得父王不让自己领兵上前线,凌存煦眼神中满是遗憾。楼天啸觉察到后,呵呵一笑,道:“煦儿!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委实是一件好事,可要分时候,你听师伯与你慢慢道来。” 对于这个师侄,楼天啸颇为疼爱,对其知无不言,总想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道:“江一叶随时可破城,可他为何不这么做?他在等!等什么?等得就是积蓄锋芒,他一日不破城,冀州前线的粮饷就不会断一日,他拿着这些饷银招兵买马壮大自己。待得时机成熟,破冀州直捣正京只须翻手之力。” 凌存煦轻皱眉头,道:“那皇帝就任其所为,不加以节制?” 楼天啸继续道:“我们这个皇帝工于心计,怎会不懂江一叶所谋?朝廷每月库入的三成都用在冀州前线,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一来如是断饷,正给了江一叶谋反的理由,若煽动哗变反戈一击,冀州以南无他的嫡系,江一叶不出一月便可兵临陵都城下。二来,他也在等一个人。” 凌存煦追问道:“谁?” 楼天啸轻抚着胡须,道:“赫连城!” 兖州。 兖州位于冀州东南方,乃大齐版图中仅次于陵都的第二大城池,辖六府,陵都会盟前的齐军便是发迹于此。 赫连城的征北统领府设在兖州城,他自开朝以来,便一直待在此地,只有皇帝征召、例行回京述职或是逢年过节时才回到陵都,而且回去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灭郑的关键节点就是今年,自追随结拜大哥涂方建义军起兵以来,历经大小征战,现已满十六年,如今年过三十,自己也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了一方统帅。逆郑已是强弩之末,助大哥取得天下,以报涂方的救命知遇之恩是他的毕生所愿。 此时,赫连城正站立于统领府西侧的练马场看着场下的兵士操练。赫连城年方三十,白色的戎铠加身,腰束只有封王之人才有的玉珑牌,他身形修长,眼神坚毅,多年的征战早已使他遍体凌伤,尤其是右眉下那浅浅的一道刀疤,这刀疤只需在偏移些许,右眼便会不保。 赫连城很焦急,皇帝大哥的密诏已下了十道,命他火速提兵驰援冀州。可兖州此刻虽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周边并不太平,郑军的最后一支劲旅赤黄军紧紧地拖住了他,这群军士均是逆郑皇室所出的子弟兵,对逆郑忠贞不二,兵锋尖锐,亦是最难啃的最后一块骨头。自己虽是身经百战,可面对这群不知死活,拼死一搏的敌人也常显得束手无策。 赫连城低头看了看御诏,皇帝大哥的言辞几近哀求,业已没有了帝王的趾高气扬。赫连城明白,冀州之战关系重大,它是逆郑都城正京的门户,拿下冀州,正京的一半就算到手了,天下便可唾手而得。 正当赫连城陷入沉思时,自己武王府的两位重臣慢慢地走向自己,一位老者,赫连城不知他的真姓实名,那是起兵第三年时在征战途中遇到的一个濒死的叫花子,将他救活后,本想放走他时,他的一串真知灼见令自己惊叹,他不愿告知名唤,只道自号玄影,赫连城惜才将其收为谋士,陵都会盟便出自他的计谋,正是这次会盟将原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各路义军拧成了一股绳。 还有一位是武王府排名列首的属臣,第一猛将,开朝后被封为邓国侯,一直忠诚于自己的郁官神,此人刚正不阿,处事冷静,有勇有谋。 这二人一文一武,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论征战或是朝觐,总是喜欢将他们带在身旁。 郁官神与玄影老人依礼对赫连城行了跪拜之礼后站于一旁,赫连城轻叹了口气,道:“军师,你看这群新征的兵士何时能上阵杀敌?”玄影老人看了看场下兵容齐整的方阵,道:“随时!” 赫连城摇了摇头,道:“还差得很远!” 玄影老人道:“不知王爷所说的上阵是援驰冀州,还是与赤黄军一战?” 赫连城道:“兖州与冀州虽是相隔不远,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我轻易引军远袭冀州,兖州城防必会出问题。赤黄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兖州,兖州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玄影老人道:“若是所有的领兵将领都像王爷这般心系天下,一个区区的冀州何须令您如此烦心?” 赫连城道:“江一叶,凌大巢,刘恒,与大哥表面上虽是君臣,可谁不是提领一方的诸侯?江一叶的江翎军,凌大巢的虎衫卫,刘恒的蛟舟师,与我齐军貌合神离,怎能指望他们卖命?” 玄影老人吊诡地一笑,道:“王爷,不知您在皇帝的眼中和这些人是不是一样?” 赫连城猛地一惊,玄影老人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这两年来,他慢慢地发现他的这位皇帝大哥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也是他最惧怕的地方,他待这位大哥要说君王,不如说是恩人,若不是当年舍命救自己,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赫连城道:“军师,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半天没说话的郁官神开口了,他说:“王爷,不如让下官领这些新兵救援冀州!” 玄影老人挥了挥手,道:“冀州是肯定要救的,至于是否派兵两说。”玄影老人顿了顿,“王爷,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据我所知,这冀州守将是逆郑皇族的成王,本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冀州被围这半年来每日战战兢兢,想得不是如何御敌,而是在府衙之内摆起了道场,整日里祈求神灵庇佑,如此荒唐之人还能委以重任,逆郑气数怎能不尽?” 赫连城略一思维,道:“军师,不知有何高策?” 玄影老人道:“兖州之兵绝不能动,赤黄军等的就是这可乘之机。而冀州之役也必须早日完结,江一叶的军力经过这几个月的扩充,已渐成尾大之势,眼下真正的威胁不是赤黄军,也不是冀州这一地的得失,正是这江翎军。江一叶此人野心颇巨,一旦成势,王爷这么多年的征伐心血将付之东流。” 赫连城道:“军师所言极是!那我该如何?” 玄影老人正言道:“王爷不知还记得关在府内的那个穷酸书生吗?” 赫连城闻言,眼前一亮,道:“此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性情过于执拗,清高孤傲!”转念,赫连城道:“军师是想让他为我所用?” 玄影老人笑道:“王爷,那是自然,我这就前去与这狂士商量一番!” 赫连城道:“军师需掌握着分寸,这等有真才实学之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降服,但也不能动辄施以酷刑,还需拿捏得当!” 玄影老人拱手,道:“遵命!” 第二章 太子 第二章太子 陵都。 天下虽未一统,可涂方的大齐已在陵都经营了数年,整个城池不论是防御设施还是民生,都早已超过了浑噩的大郑都城正京。 大齐版图之内经过多年战乱,民情凋敝,大齐皇帝涂方大力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奖励农耕,减租免息。经过几年的时间,大齐国力已得到极大的改善。作为都城的陵都,更是复苏最快的地方,到处一片繁花似锦蒸蒸日上的景象。 涂方的大成宫坐落于陵都的正中央,在逆郑陵州牧的府邸基础上大兴扩建,形成了一处方圆十几里的建筑群,整个宫殿富丽堂皇斗拱交错。曾有位不怕死的文人作诗讽刺涂方的行为,大意为穷人乍富,小人得志,极尽享乐之能事,却不知天下未定,咒他不得好死,被涂方抓住后施以犬决之刑。从此,再无人敢出来指责他。 大成宫,隆英殿。 涂方身着刺着九龙绣的皇服端坐于大殿之上,自开朝以来,涂方对服饰有极端的好癖,推翻了逆郑的官服等衣形,形成了大齐独有的一套上自帝王下至市井百姓的衣着装扮。涂方的龙袍更是锦绣迷眼,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宝物都穿戴于身。 此时,殿内聚集着一群人,从着装上看,至少也是侯爵以上的官宦。涂方看着手中儿子写的文章,颤抖地双手表达出了他的愤怒,站在一旁的太子涂成惶惶不安,虽是三月,可一道汗愣是顺着脊梁一直流淌到了腰部。 片刻之后,涂方将手中的宣纸狠狠地拍在御案上,站起身“啪”的一掌甩在儿子的脸上,怒道:“废物,朕给了你三天时间背《商君书》中这么小小的一段,你给朕写的什么?写的什么?” 太子涂成连忙跪下,头如捣蒜,结巴地道:“儿~儿臣尽力了,儿臣这三日来每日宵衣旰食,不食不饮,就为的背得这《商君书》中的《弱民》篇,可是一看到您,儿~儿臣就害怕的写不出来了!” 众臣见皇帝众怒,也都忙下拜,齐道:“陛下息怒!” 襄国公曹坤是曹皇后的哥哥,也是太子涂成的舅舅,他抱手道:“陛下还请息怒,多宽限太子几日,臣愿亲自督导!” 涂方看了眼曹坤,道:“你少来,他是君,你是臣,你就算是他的舅舅,又怎么督导他?” 曹坤不置可否,片刻道:“臣以为太子学业不善,乃是师者之责,太子被立以来,陛下一直未给太子择师,仅凭太子闷头苦读,实在难为殿下了!” 涂方越发生气,道:“好!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了?是朕没有为太子找一个好老师了?” 曹坤仿佛是吃了熊心般硬顶着涂方,道:“陛下怎会有错?太子幼年之时,若不是那次意外,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涂方听闻后,怒气仿佛七月的冰雪般瞬间冰销叶散。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道:“你们都起来吧!”众臣默默地站了起来,涂方回头看见太子仍跪在地上,走上前去将他扶起,轻抚着还处于惊慌失措的儿子的脸颊,对他说:“成儿,好生读书,过几日,朕便给你选一位良师,可好?” 太子惊恐的眼睛偷偷地瞄了瞄父皇,抱手道:“儿~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涂方无奈地摆了下手,一脸沮丧地瘫坐在御榻上。脑中不断显现出刚才曹坤口中所说的那次意外。 太子涂成小时,聪慧可爱天真活泼。自起兵时,涂方便将年仅七岁的涂成带在身边,一来疼爱,二来亦可锤炼他,涂成也很成器,兵法典籍日日诵读。涂方排兵布阵时,他站在一边仔细聆听,涂方上阵杀敌时,他也总身着戎装立于阵前,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经过几年的磨砺,年仅十岁的涂成已然成长成了一个殚见洽闻德才兼具的完美继承人。 可世事难料,在一次突围战中,涂方的羽林卫被敌人冲散,仅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奔逃至山林。白天父子不敢冒头,只等得天黑下来才敢显身觅食,这么一躲就是十天,二人早已困顿体乏。可危难却接踵而至,一日深夜,二人从藏匿的洞穴外出,隐隐约约见得草林间有异物闪烁,待临近时,二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那异物原来是一只体长丈余,凶残极恶的蛰兽。这蛰兽显是饿了许久,瞧见二人凶相毕露,涂方担心儿子安危强作镇定,瞥见他时,却见涂成不动声色沉着冷静,手拿着七寸铁剑随时应变。涂方不禁自渐,此刻自己却不如儿子般沉稳。他轻轻地告诉儿子:“成儿!找准时机,快跑!” 涂成笑着说道:“父亲,成儿岂是临阵逃脱之人?再说,生为人子,此刻正是尽孝之时!” 涂方听言后,亦笑着说:“好!成儿!记得为父教你的七玄阵吗?” 涂成道:“记得!七玄阵真是对付这畜生的绝妙阵法!” 涂方道:“好!摆阵!” 涂方所说的七玄阵乃是他多方参寻而得的一本上古阵法《玄空阵》中的一阵,此阵法攻守兼备,一旦找到对方弱点,便可给予致命一击。 这蛰兽虽是笨拙,可力大无穷,二人即便片刻没有吃亏,也找到了弱点,可毕竟它皮糙肉厚,几次剑击不仅没有伤害到它,反而越发地激怒了这畜生。 眼见得二人逐渐力钝,忽然从山林间穿梭出了无穷飞箭射向那蛰兽。涂成眼尖,识得这飞箭乃是叔父赫连城手下飞羽营的武器,这飞箭无坚不摧,即是蛰兽这般硬铁粗皮亦可射穿。蛰兽应声倒地,涂氏父子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涂成年幼好奇心重,收阵后便想仔细端详那蛰兽一番,就在靠近蛰兽的一瞬间,它突然翻身而起,一双兽掌猛地向猝不及防的涂成脑袋拍去,涂成被这大力地一击飞出了数丈之外,顿时不省人事。涂方见儿子被蛰兽所伤,不由地怒从中烧,不要命地向蛰兽飞扑过去,蛰兽抱住涂方,兽指如锋刃般划过涂方的下体,霎那胯间血流不止。这蛰兽也是命不久矣,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拼死一搏,片晌便没了气息。 待涂方醒来时,已然躺在了他的中军大营内。虽是保住了性命,经过郎中的医治恢复了房中术,却没了生育之能。而涂成经此变故,脑袋受了重创,犹如换了一人,变得低能不堪,近于痴呆。 涂方念此,眼角竟渗出了泪水。众臣见皇帝不说话,也不敢多言,只在那痴痴地站着。涂方擦拭了下双眼,鼻音隆厚地道:“众位爱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也都知晓太子何以成现在这副模样!朕每想及此,都觉背脊发凉,这江山早晚会是太子的,可他如何能承继大统?” 丞相秦宏白抱手说道:“陛下一片爱子之心,臣等亦能体会!殿下心智未开,还需陛下提领!” 涂方道:“丞相,你不必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太子什么样?你曾经当过他的老师,你比我清楚。若不是国事繁杂,朕还愿拜你为太子太师!” 秦宏白一听不禁毛骨悚然,当太子的老师虽是莫大的荣耀,却是虚衔,手中无实权,加之历朝历代教授太子,太子学成乃是龙子聪颖,太子不成则是为师者昏聩,再则涂成本就智弱,这太子太师一职实是一烫手山芋。 可此刻皇帝提此,显是想问讯他的意见,不答便是犯上。正踟蹰不疑时,门外殿前太监走了过来,跪下道:“启禀陛下,威王求见!” 秦宏白听言,忙茬过话,道:“威王此刻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第三章 献宝 第三章献宝 涂方听见威王二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斜眼瞥了下顾左右而言他的秦宏白,眼神中尽是不满,可此刻也顾不得刚才盛邀秦宏白出任太子太师一事,不耐烦地道:“宣!” 殿前太监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不一会威王凌大巢手拿着一方盏托快步地走了进来,举起盏托跪下道:“臣参见陛下!” 涂方强作欢笑,道:“威王快快请起!我们兄弟内廷之中不必行此大礼!” 凌大巢孤傲地站了起来也不说话,环眼四顾见得涂方几个的心腹皆在。几个心腹心领神会,忙齐齐跪下高呼:“臣等拜见威王殿下!” 凌大巢轻蔑地瞥了下众人,道:“起来吧!” 心腹们各个心中不满,皇帝与你有君臣之隔尚且对你礼让三分,我们与你乃是同殿之臣,在皇帝面前给你行礼乃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你倒受之不恭。 涂方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可他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喜怒不形于色,他也知这几位臣下心中委屈,可依然满脸堆笑地对凌大巢道:“威王手中所持是何物啊?” 凌大巢将盏托举过头顶,道:“陛下万福,此乃失传多年的传国玉玺!” 众人一听,无不惊愕万分。显是都知道这传国玉玺的宝贵,“传国玉玺”受材于“和氏璧”,秦始皇当年命丞相李斯将玉镌刻成一方印玺,历代皇帝以得此方玉玺彰显皇位正统,乃为受命于天。只是历朝战乱,这传国玉玺被你争我夺之后销声匿迹,虽是诸多传言,也没有人见过。此刻凌大巢将这宝物献入,怎会不令众人错然! 涂方自登基以来,也一直暗中派遣寻找此物,可一直杳无音信。现在得见不由地心下一阵狂喜,但毕竟他性格沉稳,即是那一刹有些失态,可转而便恢复平静。 涂方哈哈地笑了笑,道:“威王果然是国之栋梁,这般宝物也能寻得?朕还煞费苦心遣人四处探求,却始终杳如黄鹤!” 凌大巢不卑不亢,道:“臣也是机遇凑巧下觅得此物,陛下受命于天,应配得此方印玺!” 涂方道:“威王一片忠心,朕自然明白。快将它拿过来,给朕开开眼!” 涂方小心地端着传国玉玺,此刻也已按捺不住激动,双眼放光地把玩着,突然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立刻消失遁形。他呵呵一笑,将玉玺慎重地放在御案上,道:“威王立此大功,该叫朕如何赏你呢?” 凌大巢抱手道:“身为人臣,为君效力乃是莫大荣耀,何谈赏赐?” 涂方大叫一声好,道:“若这满朝文武都像威王一样忠君体国,那朕才是真正的圣主!”说毕,用手指着众臣,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马屁精,活到万年的那是啥?是王八!除了威王,还有谁能体恤朕?” 众臣忙跪下,道:“臣等有罪!” 涂方走下御榻,快步地走至凌大巢旁,紧握他的手,道:“威王,朕决定了蛟舟师大元帅由你来坐,如何?” 众臣听此,惊愕程度不亚于先前听闻的传国玉玺。曹坤忙抱手道:“陛下!” 涂方打断他的话,道:“住口,朕与威王兄弟二人说话,你随意打断,什么陛下?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陛下?” 凌大巢被涂方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其实他今日献宝乃是做了两手准备,这传国玉玺本就是个赝品,虽是由能工巧匠巧夺天工般的仿制,但假的就是假的。如若被涂方发现,那便是欺君之罪,正好通过此事搞清楚现在他在涂方心中的地位,抑或是说探清楚涂方对他的防范程度有多少?会不会借此除掉他,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是能探得涂方的虚实,就算涂方真的要杀他,此刻儿子凌存煦的虎衫卫正好移师陵都例行换防,他也不怕!假若涂方没有识出,那自己便立下了大功,自己已位极人臣,这传国玉玺是他找到的却献给了涂方,天下人眼明目亮会看见他的大度与忠贞,再难得的罕物都没有人心宝贵! 可此刻,涂方居然授之以兵权,还是大齐军中实力最大的一支水师!凌大巢有些惊惶不安,抬头看着满脸喜气的涂方,抱手道:“臣!臣谢主隆恩!” 涂方笑着拍了拍凌大巢,缓缓地道:“朕即刻便拟诏!威王可先行回府候旨!” 凌大巢已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跪下道:“臣!臣告退!” 涂方目送着凌大巢步出隆英殿,眼光中杀机顿显。众臣围拢过来,一位臣子道:“陛下,传国玉玺虽是珍贵,可蛟舟师关系到我大齐的水路命脉,怎可假手此等心怀二意之人?” 曹坤道:“陛下,蛟舟师不能给他,好不容易逼得宋王交出的兵权,陛下此举和资敌有何两样?” 众臣齐道:“还请陛下三思!” 曹坤继续道:“再说,这传国玉玺谁都没有见过什么样,谁知道是真是假?” 涂方看了看他,诡异地一笑道:“国舅爷是怎么知道这传国玉玺是假的?” 曹坤惊恐地道:“啊?陛下,您看出是赝品了?那~那为何~” 涂方继续他的话,道:“那为何还要赏给他梦寐以求的兵权?” 曹坤道:“正~正是!” 涂方回头瞄了一眼秦宏白,见他眼睛已迷成了两条缝,显是自己的几句话已让他明白了用意。涂方指了指他,对曹坤说:“让丞相告诉你!” 秦宏白冲涂方一拜首,接着踱着步子,说道:“曹兄许是觉得我们之前对宋王的所作所为付之一炬了?” 曹坤木讷地点了点头。 秦宏白继续道:“错!逼迫宋王交出兵权的一串行动的点睛之笔正是陛下刚才对威王的赏赐。” 曹坤更加疑惑地道:“哦?丞相所言恕我愚钝,还请丞相尽言!” 秦宏白道:“我大齐看似国泰平安,可实际上危机四伏,各路人马心怀鬼胎,江一叶的江翎军日渐羽丰,刘恒的蛟舟师是最精锐的一支水军,它扼着大齐各种军需物资的调配,也是水上一支战无不胜的力量,凌大巢的龙虎军虽已耗损大半,可留下的这支虎衫卫确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我们不论用何法都针扎不进,水泼不湿,还有~还有~” 涂方闭着眼睛听见秦宏白的分析突然戛然而止,忙道:“丞相为何不说了?” 秦宏白支吾起来,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涂方道:“讲!” 秦宏白大声地说道:“还有赫连城的齐军大部!” 秦宏白的话比之之前的两件奇事还令人错愕,曹坤瞪大了双目看了看秦宏白又斜瞄了眼涂方,低声地说道:“丞相谨言!谁都知道赫连王爷与陛下的关系!不能做这等离间之事啊!” 秦宏白呵呵一笑,道:“为臣者,自当知无不言,臣只是尽自己的本份!” 涂方突然睁大双眼,暴怒起来,道:“赫连城!赫连城!他也不听朕得了!冀州之围已逾半年,朕下了十道御诏命他火速驰援,他总是搪塞朕,什么兖州不可丢,什么朕的龙兴之地,朕要的是全天下,不是一个区区的兖州!”怒气渐消后,他继续道:“丞相,说说朕为何将蛟舟师赐予凌大巢吧!” 众臣还在惊吓中时,秦宏白道:“遵旨!自古鸟尽弓藏,宋王还是识趣之人,懂得功高震主,我等没费吹灰之力便缴了他的兵权!可是天下人会怎么说?会说陛下是在铲除异己,会说陛下失德失义,蛟舟师的兵士也会不服,他们一直忠于宋王,可此刻宋王却成了罪人,他们会将兵刃指向陛下,甚至会有哗变!可现在,将这支我们无法驾驭的水师交予凌大巢,就等于将仇恨转嫁至他威王身上,是他威王在夺权,是他威王党同伐异。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等得两败俱伤之时,蛟舟师自然还是为陛下所用!” 曹坤细细地品着秦宏白的话,恍然大悟道:“陛下圣明!臣自愧不如!” 曹坤继续道:“那陛下是怎么辨识出那是一方赝品的?” 秦宏白此刻正端着这方印玺,笑了笑对曹坤说:“曹兄!世间万物皆有瑕疵,真正的传国玉玺是缺了一块的!汉时王莽篡政,平皇后投玺殿前,使得印玺损了一角,后以黄金补之!而这块印玺完美无瑕,这威王爷连此等浅显之事都不知还敢献宝?” 涂方插过话来,道:“他知道是假的!他是在试探朕,看朕能将他如何处置!” 秦宏白点了点头,道:“威王虽是鲁莽,他手下的集贤居士楼天啸可不是等闲之辈!陛下还是及早下诏!” 涂方厉声道:“来人!草诏!” 第四章 揽才 兖州城,征北统领府西书房。 玄影老人口中所说的狂士,便被禁于此地。大齐自开朝以来,虽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华夏大地已有大半在手,可天下民心浮动,奉大郑为正朔的臣民不在少数,尤其是读书人。这与齐军起兵以来重文轻武有关,对读书人动辄便施以酷刑,大齐建朝后,为了扭转这种颓势,涂方采纳赫连城的建议发布了《求贤诏》,意在笼络天下的有识之士。 赫连城是这项政策的鼎力推行者,每攻下一地,便张贴求贤榜,对于那些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读书人委以重任。慢慢地情势便有了变化,饱读诗书胸有大志的苦读之人对于大齐这个新兴的王朝的看法也在改变,尤其是对像赫连城这样求贤若渴而且如饥似渴的贤主更是愿意赴汤蹈火。 而也有些所谓的偏拗之人,对于这种安抚别有看法。这位被关在西书房的才子便是,他名叫楚成玉,襄州人士,自幼便被誉为神童,诗书文章信手拈来,可就是对科举毫无兴趣,拒功名于千里之外。因其才华横溢又性格怪癖,被世人所敬仰,虽是年纪轻轻,却被尊为“楚圣”。 赫连城自攻取襄州后便将其纳入自己的幕僚阁,可他放浪不羁已惯,对于求宦做官毫无兴趣,虽是入了武王府可一直不为赫连城所用。赫连城胸襟开阔,对于这种孤士从不强求,可玄影老人识才,惧其投敌将其带在身边,寄希望感化他。 开朝后,赫连城以天下为己任,加封武王后不久便效仿古之圣主着手修书,总纂经史百家之言汇为一类,名曰《天岂文汇》。这楚成玉虽是狂士,可对史书典籍却是喜爱得近于心痴,可一日无食,却不可一日无书。正因此,赫连城便将修纂一事交给他,楚成玉乐于此,既不为赫连城所用,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玄影老人自练马场返统领府后便来到了西书房,见楚成玉大冬天居然只身着单衣匐于案前读书,手中还不停地摇着一把蒲扇,不时地蘸墨书写一番。 楚成玉对玄影老人的到来显是毫无察觉,玄影老人微微一笑心念书痴,从袖中取出蜡烛放在楚成玉的案前点燃,随意地抽出一本书置于蜡焰之上。楚成玉的鼻子嗅了嗅,已是闻到了烟烧之气,抬头见时大怒道:“老子的大荒东经啊!你个老匹夫为何烧我的书?” 玄影老人冷冷地道:“一本书又怎样?有你的命重要吗?” 楚成玉夺过已被烧去大半的大荒东经,也不顾燃火滚烫竟用手将火焰摁灭,道:“人命岂有这奇书重要?” 玄影老人道:“楚成玉,奉我王所命,着你赴冀州降服逆郑成王!” 楚成玉仿佛没有听见,继续道:“我的书啊!缺一块便少一块!还不如杀了我!” 玄影老人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本书正准备烧时,楚成玉忙一*过,道:“老不死的,你还要烧?” 玄影老人面无表情地道:“你若是不答我所言,我便将这满屋的书全烧了!” 楚成玉脸色徒变,道:“只要你不烧我的书,让我干什么都行!” 玄影老人道:“好!我知你身怀奇才,我王命你为说客,去劝服那冀州守将姬叔仁!” 楚成玉摇着头,道:“不去!你家王爷命我修书,哪都不去!” 玄影老人听罢,又去拿书,楚成玉拦住他,急道:“哎呀!我求你了,别烧我的书!” “两个选择,要么去冀州,要么我就烧书!” 楚成玉急得竟然结巴了起来,道:“这!这!即使如此,你便杀了我!” “老夫不杀你,杀了你我家王爷也不会同意!只是让你做个选择!” “你家王爷也礼让我三分,你却这般对我,不怕你家王爷责罚你吗?” “老夫既敢这么做,就不怕王爷问罪!” “好!好!你且安坐,离我的书远点,我们慢慢聊!” 楚成玉担心他继续烧书,忙将他拉至一旁,道:“老爷子,您能不能不为难我?总说我不为你家王爷效力,我这修书难道不是吗?” “修书虽也是大事,但怎可与取天下相比?” “我乃一介书生,这天下是谁的,姓什么?与我何干?” 玄影老人狡诈无比,听他此言,便欲起身被楚成玉摁下,道:“你!你!你别站起来!你也是读书人,怎会这般胡蛮?” 玄影老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既是读书人,为何不能以天下为己任,逆郑残暴万民皆苦,而今大齐已立,我家皇帝千古君王,救民于水火,若是除灭逆郑使百姓得以安生,不是比修书更功高一筹吗?” “自古皇朝迭出,皆有兴亡之理,大郑虽是气数快尽,也是循规而已,你就能保你这大齐将来不会如此?” “即是你所言,兴亡之道任谁都无法阻拦,但旧朝已损,必有新皇取而代之,我大齐同样是循规!” “世间万物皆有命也,如此这般循环有何意义?只是劳命伤财苦得百姓,当政者只会想着如何佑护他的权威,什么为民解忧,什么恩惠于民,皆是权术而已!我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愿与你们这等乌合之众苟合!” “此乃谬言,人活于世我等不能决定,或生于盛世衣食无忧,或生于乱时朝不保夕,盛世之时我等安心度日,不必担忧明日命途,但生在乱时若不为他日考榷,不让天下平定,何来民安?” 楚成玉听言思却了片晌,道:“我不是安邦定国之人,既被你们缚于此地,我便没有想过明日会如何?是生是死于我无意!我只安心修书,即便他日被你们杀了,眼下我乐于书中,快哉!” 玄影老人道:“若是没有我们王爷为你置一处安逸地,你此刻怕是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读书岂不是天方夜谭?” “你们王爷虽是明主,可大齐王运不足,难成气候!” 玄影老人颇为疑惑,道:“何出此言?” “你家皇帝面无君相无福之人,又没有一个卓越的皇统继承者,建朝又如何?古有晋隋皆为短命王朝,你们这大齐怕也难逃此劫!” 玄影老人眼冒金光,道:“若是我武王能称帝,那当如何?” 楚成玉大惊,但随即沉默了一会,道:“武王倒是一代明主,但自古帝王皆孤高处冷寒,他过于重情,这点他不如你们现在这个皇帝!杀忠臣,除异己,他做不来!” 玄影老人道:“事在人为,我生为武王谋士,当为武王谋略!这天下能者居之!” 楚成玉呵呵一笑,道:“怕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 “非也,天下未定。武王正是需要像你这样的治世能人辅佐!老夫替武王拜求先生了!”说毕,竟然跪拜了下来。 这玄影老人比楚成玉年长三十有余,却为了武王甘愿俯首,令楚成玉颇为感念!他虽是形骸放浪面似无情,可不是铁板一块。加之他自被收入武王帐下,却不曾出过半分计力,而武王却对他恭敬有加奉为上宾。虽是被禁也显是玄影之流所为,与武王无关。念此,楚成玉道:“好!我便帮你们一次!但是有言在先,成与不成不在我,我只当尽力!” 玄影老人起身道:“先生愿出山,乃是我王的福幸!” 楚成玉转念又道:“这!还有!不准再烧我的书了!” 玄影老人拱手道:“那是自然!老夫还有百本遗珠藏于秘处,改日定当献于先生!” 楚成玉此人除了书以外没有什么能让他兴奋的物什,大喜道:“当真?那我在此要先谢过老先生了!” 第五章 口诛 冀州城内。 经过半年的战乱,原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冀州变成了一座鬼城,偶尔只见得三两个大郑兵士有气无力地例行巡逻着。其实,还有什么好巡逻的?满城的百姓不是死便是逃,剩下都是孤苦伶仃的老者与些许宁愿饿死也不愿怨离故土的偏执之士! 冀州守将成王姬叔仁是郑帝的亲哥哥,可确是个无能之人。自被委以守城重任后昏招迭出,最致命的便是在冀州城周围挖掘了十丈深,五丈宽的水渠,自喻为守险而战,可也硬生生地将从正京运来的粮草阻拦在城外,开战仅一月江一叶效仿关圣水淹七军,将冀州城淹了个底掉!姬叔仁命大没被淹死,从此再也不相信兵书所言,请来了一群和尚支起了大道场每日每夜念经作法,祈求佛祖派来天兵天将降服齐孽! 这日,统领府前来了三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戴着蓑笠遮住了脸庞,任谁也瞧不清他们的长相。守门的兵士来驱撵他们,只见他们中的一人从包袱中拿出几锭沉甸甸的金子丢了过去,喝道:“乡野村夫有守城良计献于成王殿下!” 兵士们早已断了几月的粮饷,见到这能抵得上自己几年兵役的金子,乐呵呵地跑进去禀告!成王此刻亦是病急乱投医,举凡有献计之人都要听一听,见一见,遇上几个有深知灼见的也免不了赐些金银。可银两给出去了不少,城外的大齐军队却坚如磐石,不见半点撤退的痕迹。 成王长得颇为胖硕,王袍穿在身上似五花大绑般的麻绳,平庸的长相不断验证着他平庸的资质。他看着三人,道:“不知三位从何而来?” 三人里居中者取下蓑笠,此人生得眉清目秀,肤如灵脂,抱手道:“我乃大齐武王府属臣楚成玉!” 成王听罢,大吼道:“左右!速将这三人拿下!” 正当兵士提刀而上,那位叫楚成玉的人又道:“王爷,慢着!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罢,一脸痞像地紧握一个兵士握刀的手臂,又道:“成王乃金枝玉叶皇族贵胄,我虽是一介草民,可一直崇仰殿下!” 成王虽是昏聩,可怎么也奈何不了这马屁破拍的舒服! 成王摆摆手,屏退手下,道:“齐孽犯上作乱,不尊王道,你既是孽众,怎会助我?” 楚成玉依然一副泼皮样,道:“殿下,自古两国相战不斩来使,我即是敢来,就不怕殿下杀我,只是我悟透这息兵之道,不告知于殿下,委实难受!”言语间,尽是有利于成王姬叔仁。 成王颇为不屑地道:“哼!一群乌合之众,我大郑江山万万年,跳梁小丑蚍蜉撼树!” 楚成玉继续道:“殿下,我知您是你家皇帝的亲弟弟,也是你家先皇颇为倚重的皇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此刻让你扼守冀州城显是让你在热锅上煎熬?” 成王道:“何出此言?” 楚成玉道:“殿下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的夺嫡之乱?” 这个成王并不是楚成玉口中所说的能才之士,说逗猫撩狗赏花听曲,他是内行,真正的领兵征伐,治朝理政,他是外行的不能再外行。昔日,大郑先皇育有九儿,早逝四子,留下的五人中,第三子姬叔理承继大统,这姬叔仁乃是老幺,最小的儿子。五子夺嫡时,他坚定地站在二皇子姬叔正一边。可造化弄人,大郑先皇殡天之时将皇位传于三子姬叔理,姬叔正知道三弟一定不会放过他,逃离正京隐姓埋名,从此杳无音信。这姬叔仁虽是三爷党的人,可姬叔理念其为一奶同胞,同母所生,便放过了他,王爵礼制一寸不短。就这样,整日虽也是有些惶惶不安,可过得也颇为安逸,直至涂方起兵造反天下大乱。大郑经过几百年的统治,业已没有昔日厉兵秣马挥斥方遒的豪气,从皇族至最下层的官吏弥漫奢靡享乐之风,家国天下不过是过眼云烟。待得天下有事之时,朝中竟不能遣出良将强兵御敌。这成王姬叔仁实是朝中无将廖化先锋,被委以重任镇守正京门户冀州! 成王姬叔仁也知晓自己的斤两,如此重责压在他身上,他就算硬着头皮也是无事无补。他迷信佛家,冀州虽是已弹尽粮绝,可却没有城破,还以为是佛祖护佑! 他不仅信奉佛祖,还贪财如命,这看似荒谬不堪,可也是人之常情,佛祖要求的是来世,姬叔仁不但希望来世荣华,更想现世富贵!所以,在被下旨担当戍城大将之时,想的不是如何御敌,如何挑择良将,而是恨不得将整个成王府的宝贝全搬到这冀州城! 这一致命的弱点早已被楚成玉洞察,这也是楚成玉敢于接下武王赫连城的重托前来降敌的关键所在。 成王姬叔仁稍稍地忆起了往昔,转念道:“我朝之事,容得上你这等乱臣贼子信口雌黄?” 楚成玉缓缓地道:“呵呵!殿下,既是记得五子夺嫡,更也知道三皇子姬叔正了,眼下三皇子已是我朝的世袭郑国公了!” 姬叔仁听罢眼神放光,道:“此话当真?” 楚成玉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已被揉烂的信封呈于姬叔仁面前,道:“这是郑国公的亲笔书信,相信王爷能认出他的笔迹!” 成王边拆着信边说:“那是自然!”看着信中所写,他不禁惊道:“是!是的!是王兄的亲笔信!告诉我!他真的还好吗?”言毕,不禁潸然泪下。 楚成玉轻言道:“王爷!有些私语可否详谈?” 成王心领神会,摒弃了屋内众人,只留下几名亲卫后,言语缓和了许多,道:“先生有话便说!” “王爷!守城苦吗?” 成王强颜欢笑,道:“为国尽忠,本就是我生为皇族的内份,何来苦楚?” 楚成玉继续道:“苦不苦,王爷自知!我还想问问王爷,您可有御敌之策?” “那是自然有的,陛下不会不管本王,不日便会有援军前来!” “王爷说这话怕是自己都不信!这外边的几百和尚可是王爷从正京带来的?” “怎么?佛法无边,这冀州城能御敌半载,乃是佛祖保佑!” 楚成玉不接他的话茬,道:“王爷不必自欺欺人,这冀州城是守不住的!” 成王点了点,随即又摇了起来。 楚成玉坏笑道:“王爷何必自欺欺人呢?您现在就像被丢在油锅上,您守不住这冀州城,为何不早为自己留条退路?” 成王听闭,若有所思。 楚成玉继续道:“我朝的郑国公往日在正京时与您最是交好!夺嫡之时,您也是站他这边的!只是你们的皇帝并未株连于你,所以才敢将这守城重任交于你!您也知自己本事,这边防打仗之事也是难为你了!” 成王点了点头,转而又猛拍桌案,吼道:“大胆!” 楚成玉一脸赖皮样,上前按下成王的手,道:“殿下息怒!息怒!武王已告知于我,若是您弃城投降,将禀明我家皇帝以郑国公的礼制安置你!到时您还是正京城中那个闲散王爷,依旧吃香喝辣,再多娶几房妻妾岂不美哉?” 楚成玉见得成王有些心动,继续道:“王爷您其实也早给自己留了后手,要不然您带这么多假和尚来干什么?他们谁身上没绑几样稀世珍品?还有你那道场下面,若是我没猜错,该是银两细软吧?” 成王的心计被拆穿,怒道:“妈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成玉依旧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道:“您现在想的该是怎么将这些宝物运到城外一个安全的地方,对吧?只要这些东西保住了,什么王爷,什么江山社稷,都是胡扯!” 成王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无感概地道:“想我大郑立国三百余载,太祖太宗皇帝龙御寰宇统廓海内,万姓倾心四方仰德,现而今江河日下国运无福,闹得民心背离国无宁日,虽是有尔等篡逆之辈,可为君者不修德行,亡国只是翻手之势!”言毕,不禁老泪纵横,他好歹也是皇族,祖宗的江山眼见得朝不保夕,忧伤之意溢于言表。 楚成玉抱手道:“王爷不必悲苦,六合之内能人居之,只是换了个姓而已,您还是您,这江山姓涂姓姬有什么两样!人生在世区区数十年,若不好好享乐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来这世上走的一趟!” 成王喜怒善变,刚才虽也是一番伤春悲秋感叹祖宗的秀丽江山即将易手,可楚成玉的几句及时享乐之语恰恰合了他的心意,他一咬牙,道:“好吧!你说我该怎么办!” 楚成玉见计谋得逞,道:“既然王爷相信我,不瞒您说,我早就为王爷定好了计策!现在围城的将领是我大齐的楚王江一叶,你若是落到他的手里,只怕会凶多吉少,此人生性残暴,而我们武王却是仁义之君,你便向楚王提个要求,弃城可以,但是只向武王投诚!这样,破城的功劳给了楚王,你又可以得到武王的庇护!如何?” 成王的心里防线早已被楚成玉的言语攻势击得支离破碎,与其整日里如坐针毡,还不如早早为自己觅得后路,想此,他伸出右手,道:“好!君子之言,订好时辰!”楚成玉亦举起右掌,两掌相遇“啪啪啪”三响,事妥。 三人到了城外褪去脏衣,从包袱中取出干净的衣服穿上,楚成玉看了看左右二人,轻蔑地道:“好了!可以说话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玄影老人和郁官神,他们陪同楚成玉冒险至此,一来担忧楚成玉言而无信,二来是想起到保护之责,三来便是想见识一下楚成玉是否如坊间传言那般神乎其神! 楚成玉看了看玄影老人,道:“你说你多大岁数了?还和我出来冒这个险,答应你的事我就会做到!” 玄影老人呵呵一笑,摸着胡须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你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几句话便解了我家武王的烂额之事!” 楚成玉不耐烦地道:“得得得!” 玄影老人继续道:“我就想知道你是如何知晓假和尚和道场下有财物的?” 楚成玉拔了一根青草叼在嘴里,道:“猜得!” 玄影老人与郁官神惊愕的道:“怎么可能?” 楚成玉道:“是猜得!我问他和尚的来历时他生气了,显是惧怕我继续往下打听。还有他即便身陷危难,却始终不忘穿戴整齐,一应首饰佩戴齐全,显然他也是爱财之人。再则,那道场实在不符合常理,若是祈福,怎会拜一个度亡道场?这样一来,再加上一点运气,我断定蹊跷就出在这些上了!” 二人无不感叹,这楚成玉观察入微心思缜密。郁官神皱着眉头,道:“那你是如何得到郑国公的亲笔信的?” 楚成玉将嘴里断草“呸”地一下吐了出来,道:“什么破什么公的,我自己写的!” 郁官神又问道:“你何以能模仿郑国公的笔迹?你见过?” 楚成玉道:“没有啊!我瞎写的!为了显得这封书信几近颠簸,我揉了多遍!至于为什么他相信是郑国公的亲笔?你这样想!一个人快要跌落悬崖时,即便手边就像有这样一根稻草都要紧紧抓住?这个成王就是个快要坠崖之人,他巴不得有人来给他出个脱险之策,什么郑国公、英王都不重要,我想让他信,他就必须信!再则我事先就已打听到了这个成王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王爷,一肚子草包,那封信他能认得十个字,我就跟他姓!” 玄影老人和郁官神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 玄影老人道:“武王得你这样的人才,何愁天下不平?” 楚成玉依旧泼皮相,道:“先别扯别的!答应我的那百本奇书何时送来?” 玄影老人道:“明日便送至先生雅处!” 楚成玉嘿嘿笑道:“痛快!”接着道:“其实我还真怕那浪荡王爷一怒之下杀了我!” 玄影老人迷惑地问道:“为何?” 楚成玉笑道:“杀了我也得等我将那些书读完再磨刀啊!哈哈哈!” 第六章 凶案 凌大巢自出宫后,就火速地返回了府邸。他行事鲁莽,涂方许他兵符时,他一口答允,待出门后便后悔不已。他隐隐地感觉到了大祸临头,凭他对涂方的了解,一个权力欲如此强大的人,怎么会轻易地交出兵权,况且还是从宋王手中夺来的?他越发觉得整个事情太过蹊跷,他需要冷静一下。 楼天啸此时早已打听到了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在府中等候了多时。见凌大巢回府后,也顾不得主仆礼仪,便道:“王爷糊涂啊!” 凌大巢忿忿地坐了下来,内心本就烦躁不已,楼天啸一句“王爷糊涂啊”更是让他觉得蒙羞,碍于是自己的师兄不易泄怒,正当时仆人端上刚沏好的茶,他甩手一挥将茶盏打翻在地。 楼天啸也注意到了刚才自己的失态,缓下语气道:“王爷!北边这么做,显是用心歹毒,将您置于这万夫所指的境地!这蛟舟师乃大齐的水路命根子,现在任凭哪个王都不敢轻易接手!谁接谁就是乱臣贼子,谁接别人都能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勤王护驾!” 凌大巢余怒未消,道:“师兄为何不早早地提醒我?” 楼天啸哑巴吃莲,道:“我们献宝是假,探情是真。我知北边早就在打宋王的主意,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夺了权!怪只能怪我们情报延误!” 凌大巢不耐烦地道:“现在还能做什么?北边的诏旨很快就要来了!接了,我是逆子贼臣,不接,我便犯上作乱。如何是好?” 楼天啸面露杀机,道:“王爷!一不做二不休,在传旨路上杀了黄门官,造一个无头悬案丢给大理寺!大理寺卿张舵是咱们的人,拖上个一年半载,咱们静观其变!” 凌大巢虽是张扬霸道不可一世,对涂方亦是万般不服,可从来没有取代之心。现在若杀了传旨黄门官,就是真正的撕下脸面,结局必是你死我亡!只是现在已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以后了,重要的是平稳地度过眼前的劫难! 凌大巢咬了咬牙,道:“好!事不宜迟!师兄!劳烦您着手安排吧!” 楼天啸号集贤居士,自开朝以来,他便以集贤居的名义广纳天下英才,表面上是为大齐朝廷选拔人才,实际上已暗暗地形成了一股忠于凌大巢抗衡涂方的隐形势力。 这次暗杀任务就是由集贤居一手策划的,行事时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受到什么反抗,加之执行任务的又是集贤居中一等一的高手,现场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凌大巢焦急地守在府内,既不敢入寝,也不敢外出,楼天啸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静静地坐着品茶。忽然,威王府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哨声,这是集贤居独有的暗号,楼天啸慢慢地放下茶盏,对凌大巢抱手道:“王爷!事成!” 凌大巢击拳道:“好!好!”思索了半晌,他继续道:“若是北边再下一道旨怎么办?” 楼天啸笃定地道:“不会!自古皇命难抗,诛杀传旨黄门官更是罪加一等,开朝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北边想是以发雷霆之怒了。此事一出,很快便会天下皆知。与下给谁的诏旨,下什么旨意相比,皇权受到威胁更为要紧。乘着这个间隙,王爷应立刻上个奏疏,婉拒蛟舟师大元帅一职!” 凌大巢想了想,道:“很快整个陵都会乱成一块,上这样的奏疏,会不会徒增我的嫌疑?” 楼天啸道:“王爷,咱们越是这么做,就越证明咱们与此事无关!如今若是我们没有什么动静,反而会让人怀疑!毕竟这道诏旨是下给您的!” 凌大巢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来人!笔墨伺候!” 待仆人端上纸墨,楼天啸疾笔而书,一封上表一气呵成。凌大巢站于一旁,对楼天啸的文笔不禁赞叹,文章行云流水攻守兼备,既表了忠心又将人拒之门外。 楼天啸拿着写好的奏疏说道:“王爷,遣人即刻送至宫中!最好是赶在黄门官遇刺的消息之前传到!” 凌大巢冲大门高呼:“林护卫!” 门外立即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被唤作林护卫的林展腾,他是凌大巢的贴身护卫,也是最信赖的侍从,威王府中但凡有机密或是紧急的事务都是交于他来完成,他心思细密加之武艺高强,尤其轻功更是了得,所以每次都能将主上的托付办得妥妥当当。眼前,这传疏的任务自然是他的了。 林展腾抱手道:“末将在!” 凌大巢将手中黄漆封面的奏疏递给他,道:“立即将这封奏疏送至宫中,不得怠误!” “是!” 正如楼天啸所料,陵都城中发生了凶杀案还是皇帝的传旨黄门官被杀,很快便成了街头巷尾上至显贵达人下至贱微小民口中的谈资。 凶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大理寺便炸开了锅。一众大理寺官员们如临大敌,要说平常的案件该拖就拖该放就放,混一天算一天,上面若是来个检查什么的,还能看到他们整日忙碌,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俸禄!可此案不同,是皇家命案,关系到皇帝的脸面,谁都不敢稍有差池! 可令人疑惑的是,大理寺卿张舵倒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虽也是勘察现场,也召集众人商议案情,可依然是平时的一番做派,不见得半点慌张凌乱。 张舵早在案发时就被秘密地召至威王府,已得楼天啸的面授。张舵原是龙虎军的一位副将,龙虎军昔日被灭时所幸活了下来,作为龙虎军中存世的少有几个高阶将领,倍得凌大巢的恩宠,被命为大理寺卿,所以对凌大巢忠心不二。 楼天啸告诉张舵,该案以拖为主,顶住皇帝的压力,即便丢了官职,看在威王的面子上,涂方也不敢杀他。张舵回到大理寺后,便制定了周详的计划,如何答皇帝的质询,如何走破案程序等等。果不其然,很快皇帝召其进宫的旨意便下来了。 涂方自登基以来,君王之气日足,加上他原本就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度,即是不作言语也让人生威。如今黄门官被杀,凶徒在天下脚下行凶,显是对自己刚到手皇位的亵渎与*,让他怒火中烧,一张威严的面庞更显肃杀。 秦宏白曹坤等人站于殿内不敢作声,那张舵跪趴在大殿之上,道:“陛下,臣下失职,让恶人在京都行凶,还请圣裁!” 涂方怒道:“行凶?是行凶这般简单吗?朕的黄门官在传旨途中被杀,你让朕的脸往哪放?往哪放?” “陛下息怒!臣有罪!” “朕不想听你说废话!你给朕说,是谁干得?” “陛下,此案案发不久,歹人作案现场尚未发现线索,还请陛下宽限数月!” “数月?你还想要几个月?朕给你十日,十日之后还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朕灭你九族!” “陛下,恕臣无能,十日之期臣不能破案!” 涂方知张舵这人性情执拗,也是朝中少有的几个敢与他顶嘴碰硬的人。虽是威王凌大巢的心腹,可是自被封为大理寺卿以来兢兢业业破案无数,倒是为自己分忧不少。这黄门官被刺之案甚是棘手,十日之期也的确短暂,张舵不敢接命也算情理之中。可此案非比寻常关系到皇家的脸面,若不及早侦破此案,无法向臣民天下交待。 涂方稳了下心绪,道:“好!张舵!朕不要你十日破案,朕要你现在说,你准备如何侦探?” “臣毫无头绪!” 涂方刚渐消的怒气又重新暴涨起来,大叫:“你是纯心来气朕的,难道让朕亲自去探查?好!好!你是大理寺卿对不对?朕就给你押在大理寺!朕再找他人来替你为朕破案!来人!将此人给朕带走!” 张舵不卑不亢任由禁卫军将自己架起,站在一边秦宏白连忙说道:“慢着!”接着向涂方拱手,道:“陛下,张大人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臣看了大理寺的传文,这贼人行凶显然不是第一次,未在现场留下任何破绽,且伤口全在颈间一招致命!必是高手所为,只是令人不解地是所有人的心都被挖了去,即是已死,何必多此一举?大理寺公务繁重,遇上此事还请陛下放宽些期限,让张大人专注破案!” 涂方刚才的所为其实也是在气头上,如今天下未统,正是用人之时,像张舵这等资质上佳之人屈指可数。秦宏白也并不是与张舵有何交情,而是深知涂方心思为他找个台阶。 涂方道:“张舵!丞相都能为你求情!你的面子很大嘛?” 张舵抱手道:“多谢丞相美意!” 涂方道:“好!朕也不逼你!你说你要多久能破案?” “三个月!” 涂方咬着牙关,道:“好!朕就给你三个月!” 张舵下拜,拱手道:“臣谢陛下隆恩!” 第七章 张舵 张舵此次与皇帝争辩,一则自己性格使然,二则此案徒增了变数。他不敢妄言,他隐然发现此案变化万千,不是威王拒诏杀使这般简单。 待得天暗下来,张舵乔装打扮未带随从只身一人悄悄地来到威王府侧门外。他本是行伍出身,虽是已弃武从文做了朝臣,可一身的武艺本事尚在。环顾了下见四周无人,他轻一点脚尖纵然一跃跳进了威王府。可是,张舵没有发现,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尾随着他的几个潜行者的眼里了,掩伏在暗处不做声响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消失在威王府外的街巷后,这几个穿着夜行衣的潜者也悄然地融入了黑夜。 但是,更为吊诡的一幕是在这几个潜行者离去之后,另外一个暗处也同样有一群衣着相同的人冒出了头。等到一切归于属于黑夜的宁静之后,他们迅疾地隐没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此刻,威王凌大巢正在府邸与威王妃用着夜宵,这夜宵乃是上品的薏仁粥,薏米是刚从武夷山进奉而来,进府后便忙被府厨熬制成粥,佐之粳米配以红豆、枸杞味美香甜,是冬日补体的良物。 威王府用完一碗擦拭了下落在胡须上的残渣,抬头看了看威王妃涂美伊。她是皇帝涂方唯一的妹妹,凌大巢原配发妻已逝,年年争战虽也是纳妾无数,可正房一直未续。当年涂方为了笼络凌大巢的龙虎军,将其嫁于他,虽已是花信年华,可生得妩媚动人丹唇皓齿,白皙的肤体配上婀娜婉约的身形,瞥眼间楚楚动人。 凌大巢比她大十多岁,老夫配少妻自是宠爱无比,再加上她身份显贵,其他妾室自然相形见绌。他知道涂美伊下嫁于他是万般的不情愿,他也知晓武王赫连城永远是横在他们中间的那道坎,虽然入府以来,涂美伊从来没有提过赫连城这三个字,可是他明白她的苦楚,因爱生怨的他对赫连城恨之入骨。 凌大巢清了清嗓子,道:“长公主,薏仁粥是冬日大补之食,明日我命府厨再熬些!”虽是夫妻,可凌大巢对涂美伊的称呼没有改过,显是无比的尊敬。 涂美伊纤指微动舀了勺粥吹了吹,也不抬眼说道:“王爷不必费心,臣妾能照顾得好自己!” 凌大巢被拒有些尴尬,摆手道:“那可不行!长公主金枝玉叶,若是我伺候不周,陛下与太上皇、皇太后都不会放过我的!” 正说着,林展腾走了进来,向二人施礼后道:“王爷,长公主万福金安。” 涂美伊未言,凌大巢缓缓地道:“何事?” 林展腾抱手道:“楼居士有事见您,正在承恩厅候着!” 凌大巢为了显示涂美伊的重要,呵声道:“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就说本王睡下了!” 涂美伊站起身,向凌大巢微微一蹲,知趣地道:“王爷还有要事商议,臣妾先行告退!” 凌大巢也忙站起来,极不情愿地道:“好吧!”冲门外高喝道:“来人!侍奉长公主回屋!” 待涂美伊离开后,凌大巢忙向承恩厅赶去。 承恩厅内楼天啸坐于偏座,张舵也已褪去了装束。见凌大巢进屋,忙拱手施礼,凌大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此刻他已没有了刚才在涂美伊前面的毕恭毕敬,他道:“张舵,本王听说那些被杀的黄门官的心都被掏去了,是否当真?” 张舵抱手道:“王爷,我已勘查了现场,共有六具黄门官、十具御前卫士的尸首,皆被人挖去了心!” 凌大巢道:“师兄!你确信不是集贤居的刺客所为!” 楼天啸一脸困惑地道:“王爷!此次暗杀事关重大,我委派的都是最信得过的人,我已问过他们,他们行事迅捷不会做这画蛇添足之事!这点绝对没有问题!” 张舵道:“我也仔细看过每个人的伤口,脖子上的刀痕与挖心留下的不一样,显是有人在他们死后来补的刀!” 凌大巢紧皱着眉头,道:“究竟是何人?” 张舵道:“会不会逆郑奸细?陵都城中确是有这么一群人,平日里与寻常百姓无异,但凡城中稍有风云,他们便乘势而动,我这几年已捕获了不少?” 楼天啸道:“不会,若是想造些事端,直接做些杀人放火的事便可,劳心费神地补刀挖心有何意义?” 张舵道:“从伤口上看,毙命与挖心的刀痕发生的时间相隔很短,也就是说黄门官们刚死这群人便来了!” 楼天啸细思后,道:“那就是说,我集贤居的刺客早已被人盯上了,这群人只等着杀人后便来挖心!”忽然,他双目圆睁惊恐地叫道:“不好!张大人!你此番贸然前来,必有人跟踪!” 张舵被这么一喊,慌张地道:“我就怕有人尾随,所以故意绕了很远才突然插的近道而来!” 楼天啸道:“既然有人跟着你,也不会在乎你绕了多远!此刻,怕是北边已知晓你身在威王府了!” 张舵看了看凌大巢,凌大巢也斜眼瞥了下他,凌大巢知道张舵行事一向谨慎,若不是有天大的事情是不会这么茫然地前来!龙虎军自被灭大部后,所剩下的几个高阶将领是复兴龙虎军的支柱,就算此刻张舵犯了错,他也不会责怪! 凌大巢道:“张舵,不必自责!有本王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眼下我威王府不宜多留,乘着子夜将至,府中巡夜卫队将沿外围查夜,你混入其中快些离开!” 张舵向凌大巢行了跪拜之礼后闪身而出。 楼天啸道:“王爷!此事过于蹊跷,张舵前来也未必是坏事!北边知道张舵是您的人,有什么事来向您禀报也是常理!” 凌大巢的眉头一直紧蹙着,他预感此事似一个惊天大局的小口子,而当这个局慢慢揭开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而此刻,他只能尽量保持冷静,几年来的宫廷争斗也让他慢慢地将自己莽撞的性格收敛。 凌大巢吐了口气,道:“张舵也是一心护主,就算被北边责罚我自当尽力保全他!毕竟他是我龙虎军的旧将,我不会让这群老臣寒心!”转过头,继续道:“师兄!早点歇息吧!明日再说!” 楼天啸抱手道:“是!” 张舵混在巡夜卫队至拐角后便火速地撤离,待到一街巷后将身上的卫士服脱去,从包袱重取出夜装。正准备换上时,忽然一支飞箭从街巷的另一头向他飞来,张舵觉察到后,忙得后撤躲开来箭。这一后翻,手中已多了一柄利剑,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张舵道:“何人?” 街巷的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张大人,这一身夜行衣想必是刚从威王府出来吧?” 张舵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人盯上,也不否认,道:“是又如何?” 那个声音一声冷笑道:“与威王爷议出结果了吗?那挖心之徒是谁?” 此言一出,显是此人亦是局中人了,或者说就是此人做得挖心之事!张舵思此,不禁有些激动,若是能抓住来者整个案子便可迎刃而解了! 那个声音又道:“威王爷遣人杀害御前黄门乃是谋逆,我劝张大人回头是岸,切莫趟这浑水!” 张舵冷言道:“威王爷乃我旧主,背叛之事岂是我等所为?” 那人笑道:“张大人还真是一片忠心,在下佩服!” “大丈夫当念情义,旧主恩情怎能忘却!” “我重张大人之义,只是我们的陛下会像你的旧主一样对你吗?” “那又如何?我等做好内份便是!至于君王之道不是我等思量得!” “若是有天,陛下像对宋王一样对待威王时,你当如何?” 张舵听见宋王二字,心中有事一阵窃喜,来人不是宋王的人,也会是和宋王有着莫大关联。于是他故意道:“宋王主动交权,岂是陛下所迫?” “自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宋王若不这么做,身家性命不保!只是这蛟舟师实在太过重要!我绝不能容它假手他人!” 言此,来人的身份已然暴露,张舵虽是心下欢喜,可也发现自己这夜怕已凶多吉少!眼下的关键便是留下线索让后人循着痕迹找到宋王犯案的证据,就算自己死了将黄门官之事尽数推给宋王,也可保全旧主。 可一切已晚,这群人显然早有准备,必是要取他的性命。张舵一个闪神,四柄剑刃已至眼前,他忙举剑遮躲。但这四人的武功高出了他许多又是联手而上,不消片刻,他已剑伤遍体,揣着虚弱的一口真气,将剑尖撑地勉力支起身体,眼神已然恍惚,挣扎了一会倒了下来。 这时,从巷口一个人缓缓地踱着步子走了过来,行至张舵身旁,扯下遮脸的黑布,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张俊秀的脸庞却满是仇恨,他举剑又一次的刺向张舵的尸身,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就在此时,张舵猛然张开双目眼睛紧紧盯着他,惊惧地道:“是!是!是你!” 四柄剑又一次插入了他的体内,张舵头侧向一边,没了气息! 第八章 涂佐 诛杀张舵之人,名唤涂佐。乃是皇帝涂方同胞大哥涂玉的遗腹子,昔年涂方起兵之初屡遭败绩,被官府通缉。涂玉为保住弟弟性命甘愿替死,当时他刚成亲不久,妻子涂张氏身怀六甲。得知涂玉死讯后,涂方连夜拼死将一家老小接出兖州,望着经此一劫偷生的嫂子,涂方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从此涂张氏在齐军营中地位声望仅次于涂方生母,甚至高过涂方发妻后被封为皇后的涂曹氏。待得涂张氏临盆,诞下涂佐,涂方视如己出万般爱护,开朝后,涂张氏被封为宁国夫人,享皇贵妃礼制,涂佐的爵位在涂氏一族中更是排在太上皇与太子涂成之后,被封为隋国公。也正是仗着叔父对他的疼爱,涂佐精于算计行事嚣张,即便闯祸惹事涂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尽办法为他庇护开脱。 涂方为使涂佐尽快成长,封其为江翎军副统帅,协助江一叶管理伐郑战事。此举乃是涂方精心布局的一招,一来让涂佐在战争中得以历练,二来也可在江一叶身边安插下他这颗棋子,起监督防范之效。临行之时,涂方告诉他六个字“揽人心,累战功”,便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战事不顺有江一叶顶着,战途平坦他也可得恩赏。 此次涂方回京便是受了皇命,令其回京述职。一般来说,述职之事是一方统帅才有的责任,可是涂方却将这一要务放在他的身上,可见涂方对他的重视程度。江一叶也乐于将这等冗节让给他,江一叶也惧怕回京,担心涂方摆下鸿门宴有去无回。 只是涂佐此行却诡异无测,他自冀州前线启程每日所呈的驿报都是前一日的,他故意拖延一天,显是用心良苦且包藏祸心,一般臣子是没有这个胆子干这等欺君瞒上的事,可涂佐被涂方惯出了脾气,做事胆大妄为。待得入京后,涂佐浑水摸鱼斜刺里杀了所有的人一个意外,杀了张舵这个与他毫无干系之人,显是想将这本就混乱不堪的朝局搅得更加扑朔迷离。至于他的算盘究竟怎样打得无人可知,诛杀张舵可能只是涂佐系列行动的开端。 张舵被杀的消息很快便传至宫中,这让本就烦躁不已的涂方更是怒不可遏。涂方隐隐觉得朝局渐渐地快控制不住了,他仿佛能感觉到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所有的人都在觊觎他的皇位,他对谁都不放心,只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勉力维持住这个至少在外表看起来还算安详的局面。涂方知晓张舵虽是勤勉做事,可他毕竟是凌大巢的人,依他的品性想拉拢过来怕是难上加难。所以自张舵出宫时,涂方便派出奇遁营暗中跟踪,直至张舵潜入威王府才撤离,可这群武艺一等一的奇遁营营使们万万没料到,在他们看似隐秘行动的背后还有涂佐一方人马的窥视。 涂方也没有想到会是自己捧为明珠的侄子行此祸端,所以当收到涂佐刚刚抵京便来面圣的消息时,他还天真地想着涂佐的到来会冲抵一些他烦闷的心绪。 涂佐束冠锦服,一副英武之姿出现在了涂方的面前。他虽是荒诞不羁,可在涂方面前却是毕恭毕敬,显得颇有教养,依礼对涂方三跪三拜,高呼:“末将涂佐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知涂方乃尚武之人,喜爱军营之事,所以虽是侄子,可自称末将,显是自己在叔父面前军礼尚明,也能得涂方喜欢。 涂方看着涂佐满眼欢喜,仿佛一切一切的烦心之事都可抛之脑后,涂方对他的爱便像是父爱,尤其是在涂成受伤变得无知低能后,这种爱更加显现。有的时候涂方甚至想改立涂佐为太子,这一念而过便觉荒厌可笑,可内心却越发宠爱涂佐。 涂方笑盈盈地从皇榻起身来到涂佐身边,弯腰将其扶起,道:“起来,孩子!” 涂佐拜手,道:“谢陛下!” 涂方道:“内廷之中,朕还是喜欢你叫朕叔父!” 涂佐善于掩饰,尤其在涂方面前,忙道:“末将不敢!君臣名分大过叔侄情谊,末将对陛下忠字当头!” 涂方听着这话更是舒坦,微笑着道:“佐儿懂事!可你不能只对朕忠,朕还想有你的孝!” 涂佐忙又跪下,道:“自古孝道乃是父子之间,末将不敢受命!”涂佐说话攻守兼备,他知涂方性情,你越是想要的东西,他越是不给你,推脱几番反而能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涂方道:“起来,不必跪拜!你与成儿一样,何来分辨?明白吗?” 涂佐道:“明白!” 涂方重新回到皇榻端坐,道:“佐儿,可知道此次召你回京所为何事?” 涂佐道:“末将已将冀州战事详尽拟呈报至书秘院,待陛下御览!” 涂方摆摆手,道:“冀州的事你不说朕也明了,早有朕安插在江一叶身边人告知!朕召你回来,一是你皇祖皇祖母和母亲想念的紧,你刚到便来看我,可别忘了他们,你母亲昨日已进宫,一会记着去看望!” 涂佐道:“末将遵旨!” 涂方顿了顿,继续道:“二,就是,朕要封你为王!” 涂佐一听,如惊雷绕耳,他不知涂方此举究竟何为?开朝之时,涂方依功行赏封了四位王,龙虎军掌率凌大巢为威王,江翎军总统领江一叶为楚王,蛟舟师大帅刘恒为宋王,齐军副统帅赫连城为武王。涂佐虽是皇亲国戚,可却没有得此殊遇,当时便有朝臣上书提议封其为王,被涂方怒斥,显是涂方对封王之事慎之又慎,而今涂方重提封王,令其疑惑不解。 涂佐想此,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忙跪倒,道:“末将无才无德片功未立,请陛下收回此意!” 涂方早已预料涂佐听到此事会有这种反应,他道:“朕知你会不从,但是朕意已决,择日朕便会给你操办封王大典!” 涂佐捣头如蒜,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涂方皱起了眉头,道:“朕又不是降罪与你,看给你吓得!自古封王拜将都是志士能人梦寐以求的事!你是朕的侄子,本就该封王,朕当初没有这么做,现在只是对你的弥补!” 涂佐道:“陛下对末将的恩赐已经够多了,每念此末将都感激涕零,末将只想得是能为陛下肝脑涂地,哪怕他日战死沙场都不能报陛下恩情之万一!” 涂方被这话拍的神魂颠倒,他道:“佐儿的心,朕自然明白,可如今朝局动荡,朕的身边总得要一些信得过的人,既然是信得过的人除了我们涂姓本家,还能有谁?” 涂方之所以想封涂佐为王,乃是帝王的权衡之术,以前四个王彼此互为掣肘,凌大巢的威王爵虽是尊贵无比,但他手中无兵翻不起多大的浪,龙虎军大部被剿,现今的虎衫卫已今非昔比,可凌大巢现在有了集贤居,并且在不断壮大,已和虎衫卫形成犄角文武兼具,他日必会成尾大之势。江一叶的江翎军风头正盛,靠着连年征战招兵买马,兵势已可与齐军抗衡,最为关键的是江翎军铁板一块水泼不湿针扎不进,这么多年来涂方一直想插足安排了大量的文臣武将在江翎军中任职,可都被江一叶架空,而且江一叶为人圆滑面忠实奸,若是被他坐大,这个江山可能都不会再姓涂。刘恒的蛟舟师兵权虽已被涂方缴获,可全军上下人心不服,随时有哗变的可能,虽是将兵权赐给了凌大巢,也不过是一个过渡,这些兵士早晚还要交给自己人,这个人就是涂佐,这也是涂方要封涂佐为王的真正目的。 再有便是齐军,这支兵队虽是涂方一手创建,也绝对的忠贞不二,可自从开朝涂方登基称帝深居内宫,不再像从前那样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与将士的距离越来越远,而赫连城却依然和原来一样领兵在外,军中声威日渐高涨,他惧怕这支依以为根基的军队他日只知武王不识皇帝,自己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第九章 封王 所以涂佐封王势在必行,况且太子涂成智弱,涂方有时想来这涂佐之名乃是他亲自赐名,实在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需要涂佐的辅佐,而一个“佐”也正是他对涂佐的安排,寄希望于他日后好好守护涂氏一族的万里江山。 其实涂佐对于自己将封王的事还是喜庆在心的,毕竟一个公爵跳跃到王爵是需要花费多少的心血?而自己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得来,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但是,他也明白一个王爵远远不能满足他,他想要的东西只会深深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无法知晓,亦不能知晓! 涂佐跪拜,道:“末将诚惶诚恐,只因前世修德,今生入了皇家,便受荫庇得以封王!恐群臣不服,还请陛下三思!” 涂方默默地道:“佐儿心绪紧密,很好!但这铁桶江山是朕的,是涂家的,朕若是连封个王都要受人作梗,那朕这个皇帝还算一个皇帝吗?” 涂佐道:“末将谢主隆恩!” 涂方笑着道:“既是封王了,便要有个王的样子,你那隋国公府太小家子气了,朕已下旨为你翻修府邸,礼置随武王制!” 涂佐连拜三次,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涂方扶起他,道:“好了,去后宫看看皇祖皇祖母和你的母亲吧,想是现在她们已经等不及了!” 涂佐抱手道:“遵旨!末将告退!” 待涂佐退出大殿后,涂方又皱起了眉头,张舵被杀显是有人,甚至是有几群人,在公然挑战他的皇权。他必须有一个对策扼制住这股邪气,任何敢染指皇座的人都不能让他存活于世! 涂方道:“来人!” 立刻便有执事太监小颠跑地来到御前,道:“陛下,奴才在!” 涂方看了看他,道:“朱喜呢?怎么是你在执事?” 那太监细声道:“喜公公染恙在身,怕传给了陛下,在屋养病!” 涂方疑惑地道:“昨日不还好好的吗?看了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说是风寒,也抓了药,过几日便能来伺候陛下了!” 涂方道:“好,你去给秦丞相,曹国公召来!” “遵旨!” 大成宫。 涂方自登基以来,便将父母接入宫中,入住慈孝殿。参照古制礼遇二老,宫女、陪侍、护卫、太监一应俱全,有些地方的配置甚至高过于涂方自己。他这么做和前汉高祖刘邦甚为相似,孝道乃是大道,身为帝王自然要起到表率作用。 涂家二老身健体康,虽是当年也免不了受了很多颠沛流离之苦,但是苦日子熬出了头自然要好好享享儿孙福。此刻,贤孙涂佐跪在面前高呼颂词,二老欢喜不已。 涂老翁抬手道:“佐儿快些起来!快到爷爷这来,让爷爷看看!” 可涂老媪却笑盈盈地拦住涂佐拦在自己身旁,抚摸着孙儿的头额,道:“佐儿黑了!在外打仗苦不苦?累不累?” 涂老翁扯过涂佐,道:“老太婆不是在说废话吗?打仗哪有不累不苦的!让爷爷好好端详端详!嗯!英武之气,得爷爷的真传!” 涂老媪鄙夷地说:“糟老头还真敢说!佐儿自然是模样生得端正,那英武之气也是他爹给的他,即是他爹的也是我给的,与你何干!” 涂老翁听罢忿忿不已,多年来两位老人经常拌嘴,慈孝殿上下都已习惯。可能也正是因为有了些寻常百姓家的家长里短,才让这宫廷之内少了些许的*肃穆。 涂老媪瞥了一眼老头,看了看一直坐在侧座不敢发言的涂张氏,道:“佐儿,快些坐到你母亲身边,你母亲想你可想得紧,日夜诵经礼佛佑你平安!” 涂佐知趣地来到母亲身边,跪下道:“孩儿拜见母亲,望母亲万福金安!” 涂张氏的眼泪召之即来,哽咽地道:“快些起来!在皇祖皇祖母面前如何能给我行礼!” 涂老媪道:“儿媳,别哭!咱佐儿不是好好的吗?黑是黑了点,但更壮实了!” 涂张氏点了点头,道:“太后说的是,是儿媳的不是,佐儿回来了是高兴的事!” 涂老翁接过话,道:“还有更高兴的事呢!陛下前些日来看我时对我说,要给佐儿封王!” 涂张氏一听,惊异地看了看涂佐,见涂佐满脸笑盈,涂张氏眼神间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道:“这么大的事,佐儿可已知道?” 涂佐道:“陛下也是刚刚告诉孩儿的!” 涂老翁拈着胡须,道:“皇帝还让我给佐儿定个封号,我思量了几天没有主意,现在一看到佐儿就有了,咱佐儿英俊勇武,封个勇王,如何?” 涂佐又次跪下,道:“谢皇祖!” 涂老媪道:“佐儿既封了王,也年过十八,这婚事却是没有着落!” 涂老翁道:“老太婆瞎操心,咱是皇家还怕自家子孙娶不到媳妇?陈国公和下棋时给我说他的外孙女年已十九,生得模样端正知书达理,我看就她了!” 涂老媪插话道:“陈国公那副长相,想来外孙也不见得多漂亮。佐儿,我跟你说定国侯的孙女我可是见过,那才叫大家闺秀,样子那个俊啊,比咱佐儿大三岁,正是抱金砖的年纪!” 涂老翁怒道:“老太婆,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和我抬杠?定国侯的儿子吃喝嫖赌,生的姑娘能是好东西吗?” 涂老媪更怒,道:“哼!别人吃喝嫖赌,你年轻的时候干的少了?皇帝不是你儿子吗?那皇帝是什么?” 涂张氏见二人越说越没边,忙道:“太上皇、太后费心了,佐儿的婚事陛下早已和我说过,陛下已有主意!” 涂家二老忙问:“谁家姑娘?” 涂张氏道:“秦丞相的侄女秦素!” 涂家二老皱起眉宇,涂老翁道:“这姑娘我没见过,哪天带来让我瞧瞧,配不配得上咱佐儿!” 涂张氏道:“那是自然,改日我便领她过来拜见太上皇、太后!” 涂老媪转头对涂佐道:“佐儿饿了吗?今日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酱鸡!” 涂佐道:“禀皇祖母,孙儿是有些饿了!” 涂老媪忙招呼道:“快些!快些!开席!” 涂佐陪侍完涂家老人用完膳后,也不急着返回他的隋国公府,而是在这慈孝殿外闲逛。涂张氏在宫中有一处住所,有时进宫夜晚了便在此处住下。按照礼制来说,非皇帝直亲是不能在宫中有自己的居处的,只是涂方开朝后行事便有些立异,加之对嫂侄心下有愧,所以对其二人格外开恩。 时值初冬,夜暗下来后便觉得寒意逼人,涂张氏早已入睡,自涂玉死后,涂张氏变得沉默寡言,沉迷佛事一副未亡人的模样,除了日夜诵经,心中最牵挂的便是涂佐。只是他深知涂佐心性,对于他的种种离经叛道常加以呵斥,只是叔父涂方宠惯佑护,常使得她力不从心,所以现在便很少管教涂佐,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涂佐也确实不让母亲放心,在慈孝殿用过膳后便心事重重,眼神左呼右晃,这些举止被涂张氏看在眼里,涂张氏默不作声只等着看他接下来怎么办?果然,待得夜彻底黑了下来后,涂佐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打开房门。他练武资质上佳天赋异禀,涂方也有意培养,安排教导他的武师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所以翻屋越墙考验轻功的武艺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只见得他几个翻腾,巧妙地避过了几拨巡逻的御林卫,转向一处极为偏僻的阁楼群。这些阁楼原先是关押逆郑陵州牧遗属的地方,后来涂方觉得宫廷之中存在着这群哭哭啼啼的人颇为晦气,于是发配了一些年壮劳力去了边疆,剩下的索性全部杀掉。所以,这阁楼群阴气十足,白天便没人敢来,更别说这已是夜禁时分,四下悄无声息。 涂方快速地行至一处拐角,虽是身处僻处,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下四周,然后纵然一跃跳至一间阁楼的二层。涂方打开一间房门,瞬间灯火通明。原来,这二层的内室已被改造过,窗户门缝都被堵死密不透风,所以从外边看丝毫不能发现这间秘处。房间的内饰也颇为考究,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隐隐间还透出一丝丝茉莉香气,与阁楼群其他地方的萧条落寞相比天壤地别。一个柔软细腻的声音从床后传来:“爱郎!是你么?” 第十章 奸情 涂佐听得这声音后,便觉得浑身舒坦,微笑着道:“阙儿,是我!” 言毕,从床后走出一女子。这女子虽是身着便服,但是生得妩媚动人,身形高挑剪水双瞳,摇曳的烛光更衬得她清艳脱俗。二人四目相交,便急不可耐地相拥在一起。那女子倚着涂佐宽厚的前胸,道:“爱郎!奴家想你想得紧!” 涂佐轻抚着女子的黑发,透着一股芳香,道:“我知道,我也想你。每日里在外行军,心里总是挂念着你,不知你好不好!他有没有为难你!” 女子双眸晶莹,显是泪水已盖住了眼睛,道:“他怎么会为难我?这么多年来,他何曾到我那去过?” 涂佐心下放心,道:“每每我胡思乱想时,想着若是他要临幸你,便觉得万念俱灭,恨不得杀了他!” 女子加重力度抱住涂佐,道:“不会!不会!你别瞎想,他后宫里那么多人,怎会想起我?我是你的,谁都不能从你身边抢走我!” 涂佐听言内心一阵温暖,又道:“他要给我封王了!” 女子离开他的怀抱,道:“前几日,宫里便有传言,说他现在整日里焦躁不安,有几个小太监无缘无故被他杀了。你要封王,怕不见得是好事!” 涂佐道:“君命难违,他既要封王,便让他封。我知他本意,现下他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他信我不过是因为我姓涂而已!” 女子道:“正是因为你姓涂,我才担心,他现在越发乖戾,连赫连城都不信了,你与赫连城相比,孰轻孰重?” 涂佐冷冷一笑,道:“赫连城?赫连城不过是一个只知愚忠的傻瓜而已,他丝毫不懂得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以为帮皇帝打下江山就是大功一件吗?呵呵,可笑!” 女子道:“眼下天下未统,再重要的事都比不上江山社稷!” 涂佐道:“阙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天下一统,那这江山是姓涂还是姓赫连?现在,赫连城越是用心打仗,越是死期将至!” 女子闻言不禁愕然,她道:“难道逆郑未灭,便会祸起萧墙?” 涂佐道:“皇帝除了赫连城以外,与其余诸王也难免会同室操戈,表面上兄弟祥和,可谁心里服谁?江一叶,凌大巢,刘恒,哪个不是心怀二意,谁能真正对皇帝尽忠?就算赫连城一股衷肠,可他手握大部的齐军,始终会是皇帝的心腹之患!这点怕是连他自己都快察觉了!” 女子疑惑地道:“刘恒的蛟舟师不是已被缴了兵权吗?” 涂佐道:“你深居后宫,这蛟舟师虽是被皇帝收回,可全军上下哪个不对刘恒忠心耿耿?这蛟舟师实乃一烫手山芋,凌大巢也是急不可耐居然敢受了兵符,这蛟舟师现在在谁手里,谁便大难临头!” 女子道:“宫里一直有传言,说黄门官被杀便是凌大巢所为,后来张舵被杀,凌大巢就没了嫌疑!” 涂佐冲着她冷然一笑,片刻道:“张舵是我杀的!” 女子吓得大叫起来,道:“你为何要杀张舵?他与你无冤无仇!” 涂佐呵呵一笑,道:“正是因为他与我往日无怨,所以我杀他才不会让别人怀疑!朝局波澜,我这么做就是要给这淌浑水搅得越发混乱,我假意是刘恒的人,为主被削权出头,那张舵死前也认定了我是刘恒的属从,我留了不被人觉察的现场,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刘恒!” 女子思索了半晌,道:“那皇帝岂不是要拿刘恒开刀了?” 涂佐道:“不会,刘恒眼下如废人一个,对皇帝构不成威胁的人,皇帝不会理会!” 女子道:“既是如此,以皇帝的本性,他不将此案侦破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涂佐又是冷笑着道:“杀黄门官的人就是凌大巢!” 女子道:“你如何知晓?” 涂佐道:“凌大巢的威王府有我的人,在案发之时我便收到了情报,凌大巢手下的集贤居士楼天啸确非凡人,他正是看准了皇帝猜疑心重,越是像凶手的人反而不是凶手,加之凌大巢此事做的毫无破绽,上疏的时间恰到好处,张舵已死,此案就算继续查下去,也不过是抓下微不足道的人滥竽充数,皇帝的心并不在此案上!” 女子道:“那那挖心之人是谁?” 涂佐道:“宋王刘恒!” 女子惊恐地道:“啊?他为何要这么做?” 涂佐摇了摇头,道:“刘恒心思太深,他的宋王府不管我用何法,都不能安插线人,他这么做我实是不知缘由?但是,我已有确凿证据证明就是他干的!” 女子看着冷面如铁的涂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关心这朝局如何诡异,我只是想着你,念着你,怕你出事!你日夜在外征战,我每日都心惊胆战,生怕你有何意外!” 涂佐将女子拦在怀中,道:“阙儿,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自我第一眼见你时,便对你魂牵梦绕,只是被皇帝抢先,他是我叔父,我又奈他何?” 女子眼角润了起来,道:“我初见你时,何尝不是如此?”女子又悠悠地叹了叹,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涂佐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意,道:“再忍忍,他日我君临天下便好了!” 女子道:“我不管你以后是皇,是王,即便是乡野村夫,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女子紧紧地盯着涂佐,轻轻地闭上眼睛。 涂佐眼见这日思夜想的尤物,心中*茂然,将女子抱起走向床边 二人久别自是一番云雨,个中滋味不甚言表,*着身子窝在被中。突然,门外一片作响,紧接着一阵急促地敲门声,那人边敲边喊道:“主子,快跑!” 女子害怕着坐了起来,道:“是小翠!” 涂佐亦是惊惧万分,但依然强作镇定,道:“别怕,让她先进来!” 涂佐起身将门打开,小翠闪身而入,涂佐见得阁楼下已是火光四射,一队卫士的前面站着他的母亲涂张氏。涂张氏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涂佐,涂佐忙将门关上,换上衣装,再开门走了出去。 他快步地行至涂张氏身边,噗通一下跪倒,道:“母亲!” 涂张氏不等他多言,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道:“逆子!” 涂佐也不闪躲,又磕了个头,道:“母亲,孩儿错了,请母亲责罚,但请母亲放过她!” 涂张氏厉言,道:“她?她是谁?我看那丫鬟是淑嫔宫里的小翠,是不是?” 涂佐趴在地上,道:“是的!” 涂佐这人犯错快,认错更快,他知道错已犯下被抓个正着,再多辩言于事无补,所幸是自己母亲发现,不会把他怎样,当下要做的便是保护阙儿! 涂张氏道:“那楼上是何人?” 涂佐也不多言,道:“求母亲原谅!” 涂张氏不理会他,径直朝楼上走去,涂佐忙起身搀扶,被涂张氏甩开。 涂张氏进得内室,看着小翠惊恐地立在床前,帐幔已拉下。小翠跪下,道:“奴婢见过宁国夫人!” 涂张氏呵道:“来人!给这个贱奴拿下!” 门外立刻来了两名卫士将小翠架起,她也不挣扎,任凭被五花大绑。涂张氏道:“将她押至我的住处!” 涂佐站在一边不敢发声,眼见小翠被带走,他看着小翠坚毅的眼神,显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禁心下一阵酸楚。 涂张氏也不上前查看,反而扭头出了门,站在围栏旁,向下喊话道:“涂佐大逆不道,裹胁陛下后宫婢女*无度,尔等将他绑了送至慈孝殿,听凭太上皇皇太后发落!” 就在一堆卫士押住涂佐时,涂张氏的几个丫鬟乘众人不备闪身来到内室,这几个人虽从表面上看弱不禁风,可实质上各个身怀绝技,行走之时没有丝毫的动静,轻功绝对称得上上乘。只见得这几人拉开帐幔,以被为绳,迅捷地将淑嫔裹住,推开后窗抬起她跳了下去。 涂佐偷情的这女子,名叫宁阙,为逆郑陵州牧宁卓的独生女。陵州沦陷后,宁阙和父亲等一家人被缚一直关押在这阁楼群中,每日里做些洗刷缝衣之事。一日,涂方心血来潮来到她的住所,一眼便相中了宁阙。 宁卓此人傲骨铮铮,虽被俘却丝毫瞧不起涂方,以及这个新兴的大齐,内心里还是渴望着他日大郑收复失地,若不是如此,凭着他的才气,涂方早就会对他封官加爵,也正是因为他的才能,涂方迟迟不肯对他下杀手。涂方要带走他的亲生女儿,他自然是令死不从苦苦相求,涂方偏是那种你越不愿意就越要你如何的人,起初内心还觉得宁阙年方二八,年龄尚小,可见得宁卓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便一定要将宁阙带入内宫。 宁卓是一介书生饱读诗书,对大郑有着莫名的崇敬,在他的心里齐廷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涂方等人也只是乱臣贼子,现在女儿被虐,他无缘无故地成了涂方的岳丈,加之听闻大郑军队节节败退,天下大势已定,一时间国仇家恨涌上心头,一口气背了过去,自此便再没有醒过来。 第十一章 护犊 涂张氏在宫中的住处紧邻着太上皇与皇太后的慈孝殿,规格参照了皇后的凤鸾宫,被涂方赐名烈仪殿,整个布局奢华但不舍雅致,涂张氏喜好养花,奇花异草遍布各处,身处其中犹如置身幻境,令人流年忘返。 淑嫔宁阙、婢女小翠站在涂张氏的卧房之中,宁阙已然换上了平时的装束,她抬眼望见正紧紧盯着她的涂张氏,跪下道:“夫人,宁宁阙有罪!” 涂张氏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宁阙虽是皇帝的妃子,可论起在宫中地位却不及涂张氏的毫厘。 宁阙继续道:“夫人,是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勾引涂将军,还请夫人责罚,原谅将军!” 涂张氏悠悠地道:“哀家没有处置你的权力,那是皇上和皇后的事!”言语中听不见半点情绪,既不喜亦不悲。 突然,宁阙身旁的小翠跪倒在地,道:“夫人,此事与我家娘娘没有半点关系,都是我攀龙附凤,是我引诱了涂将军,请夫人赐罪!” 宁阙忙扑向小翠抱住她,道:“小翠,与你何干?你别傻!” 小翠哭着道:“娘娘,您金枝玉叶怎会做这种事呢?都是我这做奴婢的迷了心智!” 涂张氏喝住二人,道:“好了!别互相包庇了!哀家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哀家能不知道吗?”她看了看宁阙,道:“淑嫔!” 宁阙又跪下,道:“宁阙在!” “你与涂佐苟合在一起多久了?” 宁阙支吾着,道:“两两年了!” “藏的真好啊!你就不怕被陛下知道,杀了你和你那活死人的爹?” 宁阙一听涂张氏说起了自己还处于昏迷中的父亲,不禁悲从中来,哭道:“宁阙知错了!” “知错有何用?你还以为此事能瞒得了天下人吗?你*后宫,就算死也是死不足惜!” “宁阙贱命不足为道,但还请夫人可怜我爹放过他,也饶了涂将军!” “涂佐是我的儿子,不需你管!” “宁阙只求一死换来爹与涂将军的平安,还请夫人成全!” 此时,屋外的婢女轻敲门,道:“夫人,太上皇、皇太后驾到!” 涂张氏看了看外边,道:“知道了!”又大声地喊道:“来人,将淑嫔娘娘请到前厅拜见二圣!” 涂氏二老本已安睡,听闻孙子涂佐出事,忙起身也来不及问清缘由,立刻带着涂佐摆驾烈仪殿。刚进得内厅,涂老媪便喊道:“大儿媳,到底怎么了?” 涂张氏领着众人跪下,道:“儿媳拜见太上皇、皇太后,太后,还请息怒!都是涂佐年幼无知误入歧途!” 涂老翁忙道:“怎么了?佐儿干了什么事,这半夜三更的?”看了看跪在涂张氏身后的宁阙,道:“这是谁?” 宁阙忙磕头,道:“禀太上皇,臣妾宁阙!” 涂老翁念叨着宁阙的名字,道:“宁阙,宁阙是谁?” 涂张氏插过话,道:“她是陛下的淑嫔!” 涂老翁道:“哦?淑嫔抬头让我看看!”涂老翁心性浪荡,年轻时便爱沾花惹草,如今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受制于涂老媪不敢做出格的事,可对一大堆的儿媳却兴趣浓厚,虽不敢染指,但喜欢评头论足,这仿佛是天下男人的共性。 宁阙抬眼望向涂老翁,涂老翁继续道:“哟!这妮子长得俊,皇上啥时候娶的这一房媳妇?” 涂老媪推了一把涂老翁,一翻白眼狠狠地瞅向他,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当着儿媳妇的面说的是人话吗?” 涂老翁被数落后,忿忿地走向一边,众人被涂老翁的模样逗乐,可谁都不敢笑出声来。 涂老媪上前扶起涂张氏,对其余众人厉声道:“你们也都起来!淑嫔,我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阙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涂佐,刚准备张口说话时,涂张氏道:“太后,涂佐大逆不道引诱淑嫔宫中的婢女小翠行不齿之事!被儿媳抓住,这才请来了淑嫔商议,但不敢自夺,还请太后发落!” 涂老翁在众人中张望,道:“哪个是小翠?” 小翠应答:“奴婢在!” 涂老翁勾了勾手指,道:“抬头!”看了看她,轻皱了下眉头,显是觉得她样貌一般,又回头看涂佐,眼神中满是疑惑,心道:佐儿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姿色的女子! 涂老媪呵斥了一声,道:“你闭嘴!你不知佐儿已犯下大过了吗?” 涂老翁不屑地道:“犯了什么错?不就是个丫鬟吗?” 涂老媪厉言道:“你知道个屁!”又转头对涂佐道:“佐儿!你知错了吗?” 涂佐听闻忙跪下,道:“孙儿知错了!还请皇祖母责罚!” 涂老媪道:“苟合皇上后宫婢女,死罪难逃!” 众人闻言无不惊恐万分,都跪下道:“太后息怒!”只有涂张氏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涂老翁忙道:“老婆子,不至于!不至于!佐儿正是血气方刚之时” 涂老媪道:“血气方刚又如何?就能*皇上的后宫吗?” 涂老翁忙拉过涂佐,道:“佐儿!你怎么如此糊涂!这丫鬟虽不是皇上的妃子,可这后宫之中哪个女子不是皇上的人,即便没有得到皇上的临幸,也轮不上你啊!”言语间的意思像是就算轮也该是他! 涂佐自东窗事发后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听见母亲将罪名罗织至婢女小翠头上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倒不是母亲有多疼爱宁阙,只是若将宁阙与自己的事公知于众,那要命的就不止宁阙一人,连带自己和母亲都将株连!自古宫禁法度严苛,与妃子苟且即便被诛灭九族也是理所应当。 涂张氏心思聪慧,知道涂佐犯下死罪,电光火石间便有了主意,把涂佐送至慈孝殿,而将淑嫔小翠二人带至自己的处所,本就想着让小翠替罪,当听见她愿替主受过,心中大石落地,也免去了口舌说服她! 涂佐起眼望向爷爷,见他双眼眨巴,嘴角轻蠕指向涂老媪,立刻心领神会,跪着行至奶奶的身旁,扯动着她的衣摆,道:“皇祖母,孙儿知道罪已犯下难逃一死,但请皇祖母放过小翠,孙儿对她的心天地可鉴!” 涂老媪眼神间露出一丝满足便消失无踪,她看了看涂张氏,涂张氏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涂老媪嘲讽着道:“你这孽孙,有辱皇族英名,还有胆替这贱女求情?我不等禀告皇上,来人啊!将这罪人拖到外边斩了!” 但,还没等到卫士入内,殿外便传来了太监凄厉地叫声:“皇上驾到!” 第十二章 心计 皇帝涂方已然睡下之时,执事太监朱喜颠颠地行至床榻下,轻轻地唤醒他,道:“陛下,二圣宫中的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是请陛下移驾烈仪殿有事商议!” 涂方睡眼惺忪,问了句:“何事有说吗?” 朱喜原先便在大郑宫中做太监,深谙宫中规矩,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吐出半字,诺诺地道:“奴才不知!” 涂方轻笑着道:“你这个奸东西,答非所问,倒是别人没说,还是你知道却不说?” 朱喜陪着笑:“奴才真不知道!” 涂方呵呵一笑起身,道:“传旨!摆驾烈仪殿!” 众人见皇帝驾临,纷纷跪下三呼万岁,待众人礼毕,涂方向双亲行礼。涂老媪轻抬手示意平身,故意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涂方心下迟疑,正准备言语之时,见涂老媪牢牢地盯着他,便支吾着道:朕夜来无事,在宫中闲逛见烈仪殿灯火通明,便来了!” 涂老媪故作怒状,道:“陛下如此做显是不合礼数,此处是烈仪殿,住着你的嫂子,怎可想来便来?何况是下夜时辰!” 涂方哑巴吃黄连,心念不是你要我来的吗?怎怪罪起我来了?可也无法,见母亲言语坚硬,便作揖赔罪,道:“太后所言极是,儿知道了!” 涂老媪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是你来了,这事还是要让你知晓的!” 涂方道:“是!” “皇族逆子涂佐目无礼法狡亵悖逆祸乱内宫,与淑嫔宫中婢女沆瀣,我已将涂佐定罪处死!” 涂方一惊,环视了厅内诸人,道:“太后说,佐儿与谁?” “淑嫔宫中的婢女小翠!” 涂方怒道:“贱女何在?” 小翠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磕头道:“奴婢在!” 涂方怒视着她,冲上前去狠狠地一脚踢在她身上,道:“你当真是不知死活了?来人!” 卫士应声而入。 涂方道:“将这贱女拖出去,砍了!” 卫士遵旨,涂方又道:“不,不能就杀头这般简单,犬决,犬决!还有,查清她的氏族,三族之内朕不想再见一人!” 众人见皇帝怒火冲天无不战兢,涂佐也已吓得不敢多言,缓缓地抬头瞄向皇帝叔父,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忙低下头。 涂方怒火不见丝毫消减,唤道:“淑嫔!” 宁阙道:“陛下,臣妾在!” 涂方慢慢走向她,猛然甩手一掌打在她的脸上,道:“你宫中的奴才做的好事,你可知否?” 宁阙不知该如何答话,涂张氏忙道:“淑嫔也是刚刚知道此事!” 宁阙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泪水早已夺眶尽出。 涂方道:“你管束不严,可知罪?” 宁阙忍住颤抖的声音,平和地道:“陛下,请陛下降罪!” 涂方道:“你还嫌朕不够累吗?朕不管你,你明日到皇后那请罪,是死是活由皇后来定!” 宁阙点头,道:“遵旨!” 涂方又轻唤了涂佐一声:“佐儿!” 涂佐忙应答,道:“在!” “你可也知罪?” “涂佐知罪,但还请陛下能放过小翠” 涂老翁见涂佐执迷不悟,忙打断他的话,斥道:“小东西,还不知死活?你自身难保还管那婢女干嘛?快些给皇帝叔叔磕头,求他原谅!” 涂佐似一副无所畏惧样,抵着皇帝,道:“涂佐知已犯错,但我与小翠恩山义海,我愿舍弃一切与她同往,就算死亦不惧!” 涂方听他的一番话,原已肃杀的脸庞忽然闪过一丝爱意,这爱意当中满含敬佩,道:“好个涂佐!大丈夫也!敢爱敢恨朕喜欢!”言毕,竟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早知道涂方这皇帝陛下喜怒无常,可此次喜与怒之间也太过风驰电掣,片刻之前还下令诛三族,现在居然还能笑出声来,众人来不及反应尚处于惊惧之中,独留了涂方一人喜笑。 涂佐亦被叔父的反应吓到,那笑声在他听来不寒而栗,但依然磕头道:“陛下,还请成全!” 涂方边笑着,道:“成全什么?涂家子弟如何能纳此等下奴?也怪朕,迟迟未准予你大婚!”转向对涂老翁,道:“太上皇,丞相的侄女秦素温婉贤淑,朕已定下亲事,如何?” 涂老翁老顽童性情,在被涂方问话之前心里还在念叨这儿子到底随谁?被他这么一问,忙道:“皇上金口玉言,相中的人自然无可挑剔!” 涂方道:“好!既然如此,朕意已决,佐儿的封王大典与婚事一起操办!” 不等得涂佐答应,涂张氏道:“谢过陛下!”又对涂佐道:“佐儿,还不快谢过皇上?” 涂佐低着头,心中五味杂成,他斜眼看了看宁阙,他知道此刻心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她,她与自己的情意日月可昭,听言心爱的男人将要娶妻而她却无能为力,心内定当已肝肠寸断。 涂老媪见涂佐半晌不言,道:“佐儿,陛下皇恩浩荡,未治罪于你,眼下又定了你的亲事,还愣在那干什么?” 涂佐被这一唤,忙跪下道:“佐儿,佐儿谢过陛下!” 涂老媪与涂张氏实为同类,皆属心思细密智聪慧性。在得知涂佐犯事之时就遣人告知皇帝,在皇帝踏进烈仪殿后,她假意迁怒于皇帝,意在你这做皇帝的都不懂礼数夜闯嫂嫂的居处,虽称不上大错,可无形中便已将涂方与涂佐相捆绑,既然为母者不责罚于你,你又怎能怪罪涂佐?加之她抢在皇帝得知实情前,定罪涂佐,实乃以攻为守故作姿态,确实保住涂佐!就算皇帝知道她的意图也不能讲明。 而涂方已不是愚人,与众人三言两语中也知情势如何,他怒对淑嫔一方,并以诛三族之罪定于婢女小翠,将罪名列至极致,显是小翠一人犯错与涂佐何干? 涂方扶起涂佐,道:“佐儿!大将之风,他日必是我大齐中流砥柱,早日封王,早日成亲,为涂氏一族繁衍子嗣,便是大功一件!” 涂佐拱手作揖,道:“谢过陛下,只是小翠” 涂佐阴险狡猾,他早已洞察众人所言所行,自己越表现地对小翠痴心一片,越能掩盖与宁阙的奸情,就越能保全她。 涂方摇了摇手,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见那贱女姿色寻常,你必是被她诱惑,是吗?” 涂老翁闻言,忙道:“陛下所言极是,那女子我看也就一般货色” 涂老媪打断话茬,怒道:“闭嘴!为老不尊的东西!夜已深了,快些回去,陛下,也早些回宫!” 涂老翁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但也不敢多语,心还怪老太婆多管闲事。 涂方早已习惯老爹这般操行,低头拱手,道:“是!来人!护送太上皇、皇太后回銮!”众人簇拥着涂家二老离去后,涂方对涂佐道:“今日你也不必出宫了,就在烈仪殿睡下吧!明日记得来找朕!” 涂佐道:“遵旨!” 转念,涂方脸色又沉了下来,道:“淑嫔,随朕回宫!” 宁阙低着头站起来,缓缓地跟在涂方身后,路过涂佐身边时,全身如同被雷电惯袭苦痛万分,泪水召之即来。涂佐心中亦是万箭穿心,他们都知道此一别如同天人相隔,他日相见已难,更不提长相厮守。 涂佐呆滞地望着远去的宁阙,眼中越发混沌 第十三章 临幸 宁阙此刻的感觉恍如隔世,这一夜她经历生死考验,虽是全身而退,可却不得不与相爱之人割断。与涂佐相恋虽为不伦,可爱之深切,一场梦,梦醒之时愈发痛苦。两年来,她早已看穿世事,涂佐像是能让她继续这失魂之体苟活于世的载体,她感觉周身仿佛变得轻盈,她但求一死,可却发现她连死的能力都没了。 皇帝涂方铁青着脸,六载的帝王生涯已让他变得不认识自己了。刚才的喜怒轮转连他自己都感觉似无法驾驭,一件事能够让他瞬间暴跳如雷,同时又能让他如孩童童心未泯般的放肆大笑。这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无非是平常百姓家的家长里短,只是因为放在帝王家而被放大了而已。他想的是,冀州之战,蛟舟师的兵符归属,江一叶,凌大巢,赫连城等等,这些事,这些人已让他焦头烂额。 前几日的黄门官被杀一案,迟迟不见进展,其实在他内心之中对侦破此案亦无把握,但是他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即便行凶恶徒逍遥法外,只要不触及大齐根基,只要不是真正的犯上作乱,他都可以容忍。 涂方悠悠地叹了一气,对跟在身后的宁阙道:“淑嫔,朕今夜到你那!” 宁阙浑身一颤,自她被册封以来,涂方临幸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近两年多来更是没有想起过她,与涂佐的万般柔情相比,涂方行房时的粗暴与蛮横,让她恐惧厌烦。 但君命难违,身为帝王妃子本就是她应尽之责,轻答道:“遵旨!”可此刻她的心绪早已混乱,心中尽是涂佐的种种。自与涂佐相恋这两年多来,她在宫中刻意保持韬晦内敛,让皇帝想不起自己,她的身心已属涂佐,容不下另外一个男人,即便他是不可一世的帝王! 可今夜的阴差阳错居然让皇帝忆起了自己,她悔不当初,早知是这般结局,她宁愿不见日思夜想的爱郎涂佐,孤孤地守在宫中未尝不是好事! 皇帝的做派一如既往的粗莽野蛮,她感觉皇帝睡着自己的身子时就如同被阎罗熬煎,她的脸冷若冰霜,对皇帝的所行没有半点迎合,只求得此刻能快些结束,她的眼泪也终于无法自控地从眼角渗出流向枕边,她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涂佐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今年陵都的冬日格外的寒,虽未降雪,可依然寒意逼人。清晨的阳光也似被寒气侵扰,没有丝毫的暖意。 皇帝涂方在宁阙的宫中用完早膳便走了。宁阙看着宫内的物什感觉越发的陌生,她轻轻地喊了声小翠,才意识到小翠已不能再应声了,不禁又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小翠跟随自己多年,天真活泼常让自己烦闷的心绪扫过一丝安慰,昨夜舍身救主,她居然没来得及与她多言一语,心下尽是愧意。 她想起昨夜她对皇帝的临幸时冷眼相对的态度,不仅没有让皇帝厌烦,反而激得他兴趣盎然。皇帝告诉她,与其他的妃子行房时,平时端庄矜重的她们总是刻意表现得风情万种,而只有她表里如一,她的冷艳让皇帝感觉到了长久以来没有的那种被排斥的感受。她知道这是皇帝的性格使然,当初就是因为父亲的阻拦让她迈入了深宫。而昨夜她的表现确是真情实感,却被皇帝误解,她不禁哀叹造化弄人,想起皇帝临走之时告诉她今日不必去向皇后请罪,只需做些准备晚上他还要过来时,就觉得不如一死了之,可又想起尚未苏醒的父亲,实是不能割舍。 皇帝涂方的性格越发乖张,有时故意表现得神秘莫测,让臣下猜不透他。对于朝局的把控,他需要出其不意,对于永远萦绕在他心中真正的敌人抑或是臆想的对手,他需要攻其不备让他们防不胜防。 就如同一个小儿封王,即便是涂氏子孙,也不必劳师动众地举行盛况空前的大典,要知道开朝之时,他一口气分封四王,也没有这般声势浩大。可涂方偏偏要这么做,他下令不论在京在外的侯爵及三品以上官吏必须返京参加涂佐的封王大典,即便此时前线烽火连天将士用命。他要让大齐版图之内的浩浩臣民明白,这天下,这大齐是自己的,尤其要让那几个异姓王爷们知道,姓涂才是真王,才是这江山的主宰。即使如此,会让真正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士寒心,可他若不这么做,大齐便会分裂,各路军马只识将帅,不认主上,他这个皇帝会成为真正的傀儡,这才是他心中最为可怖担惧的。 不及多想,他端坐在龙案之后,突然喊道:“朱喜!” 朱喜忙答道:“奴才在!” “告诉书秘院,即刻拟旨,涂佐的封王大典定于月末,由书秘院知会司天监拟定良辰,各府院协同办理!” “遵旨!” “还有,尤其对几个在外领兵的将领,江一叶赫连城等人除书秘院发函以外,还需有朕的圣意,派朕最信任的黄门官务必将旨意下达!” “奴才遵旨!” 第十四章 接旨 身在兖州的武王赫连城很快便收到了圣旨,依礼行毕后,他对来使,道:“公公,陛下可好?” 那太监虽是传旨门官,但是能被涂方信赖不远万里前来办差,显然是涂方身边人,他呵呵地笑着,尖声尖语地道:“王爷念着陛下,陛下身子硬朗着呢,就是心情不大好!”他知道赫连城与涂方的关系,所以说话也不加隐瞒。 赫连城道:“我知道陛下为何事烦恼,怪我们这做臣子的没有为陛下分忧!” 那太监道:“王爷的心陛下知道,王爷在外带兵辛苦,陛下还嘱咐咱家要好生犒劳您呢,陛下知道您腰伤犯了,给您带了些虚灵药膏,这东西专治那该死的腰病!” 赫连城拜手道:“陛下费心了,也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我们做奴才的本份吗?” 赫连城对左右说道:“来人,带公公到内府休息,好生伺候!” 那太监拱手,道:“谢过王爷!” 赫连城将圣旨又打开看了遍,交给了在旁一直未言的玄影老人,道:“军师,回京之日由你来定吧!” 玄影老人边看圣旨边道:“王爷真的要回京吗?” 赫连城疑惑着道:“皇命在此,我敢不回吗?” 玄影老人道:“我看王爷大可不必遵旨!” “为何?” “此行凶多吉少,不仅是您,还有楚王,以及诸位在外带兵的公侯们,皇帝必会开杀戒,虽不会殃及王爷,但是王爷身陷其中恐难自拔!” “军师何以有此等见解?给涂佐封王是喜事!” “王爷,您看这圣旨上说的,涂佐的王爵礼制是参照您的,虽是王爷的礼制在几位王爷中排在最后,但是一个小儿封王大可排在您的后面,现在却与您一样,显然陛下此举是在敲打您!” “我是看着涂佐长大的,现在年已过十八,该是封王拜相的时候了,至于你说陛下所为,我看是军师杞人忧天了!” “王爷,老朽所言不是空穴来风,我已获密报,楚王告病不能还朝!” “哦?楚王病了?” “楚王早不病晚不病,恰是在这个当口患疾,王爷不觉得蹊跷么?” “是有些可疑,军师继续。” “谅他楚王也不敢回京,一来逆郑成王已和我们达成协议,破城指日可待,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离去对他来说前功尽弃,二来这半年多来,江翎军羽翼渐丰,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也是我们的陛下最为忌惮的时候,若是回京只怕会落得和宋王一样的下场!” “军师所言确是有理,但是这是楚王,和我有何干系?” “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现下王爷您和楚王有何不同?” 玄影老人此言一出,不禁让赫连城心中一惊,玄影老人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一直想表现得和其余诸王不同,他是最忠心于涂方的,可是涂方自登基以来却与自己若即若离,总是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自己在外带兵,又是当年涂方一手创建的齐军,涂方怎会不畏忌他?但是,他每次想到这里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不愿与涂方扯破脸。他总记得如不是涂方十几年前对自己的那次舍命相救,他早已命丧黄泉,所以即便是涂方要做对不起他的事,就算是要杀他,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而已。 “我与陛下乃患难之交,十年征战创立大齐,而今开朝已六年有余,陛下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他的话我不能不听!” “王爷,忠义没错,但若是愚忠让人平白无故杀了,岂不是招得天下人笑话!” “你!”赫连城闻言有些发怒,可转念玄影老人也是为自己考量,虽是话有些难听,但确是肺腑之言,心中怒气很快便消了许多。 玄影老人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赫连城毕竟是主子,有些话还需斟酌着才能说,自己也是一时性急,冒然言语。忙道:“王爷,老朽妄言了!” 赫连城摆了摆手,道:“军师也是一番好心,我是知道的!这陵都我是肯定要回的,至于陛下想要干什么,即便是不利于我,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玄影老人道:“王爷若是下定回京的念头,我愿同往!” “还是不用了,我此行已不在兖州城,若是连你也不在,赤黄军趁机偷袭,那才是得不偿失!” 玄影老人抚着白花花的胡子,诡异地道:“王爷不必担心,守城将领我已想好了!” 赫连城摇了摇头,显是已知道他说的是谁,道:“官神不行,他有爵位,陛下的旨意是侯爵以上必须回京!” 玄影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他道:“郁侯爷自然是要追随王爷的,我说的不是他!” 赫连城好奇地问道:“那是谁?” 玄影老人狡谲地笑道:“楚成玉!” 赫连城听闻,起初是惊讶,楚成玉尚未被自己降服,而且狂妄自大,让他来守城那是万万地不放心,可转念一想,冀州之困被他三言两语的摆平了,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他愿意接下这守城重任,定是万无一失,可如何才能让他应承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 赫连城道:“军师可已有主意?” 玄影老人拱手,笑着说道:“老朽告退!” 第十五章 用计 楚成玉自冀州之行后,便龟缩在这西书房中,整日里看书立说。好书之人自然有他自认为的乐趣,畅游书海人生快事。 玄影老人踱着步子悄悄地来到西书房,他知楚成玉此刻迷恋书丛,对自己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他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着,不自觉间竟也被书中奇文所绑,他本也是好书之人,自追随赫连城后便少有时间能平和安详地读书,有时想来常觉得遗憾。突然,玄影老人大叫一声“好”,显是被文章感染,不由地叫出声来。楚成玉仿佛如梦中惊醒,抬眼望见玄影老人,连忙大叫起来,道:“老匹夫,你又要烧我书?” 楚成玉杯弓蛇影,被玄影老人烧书烧怕了,如脱兔般蹦起来一把抢过玄影老人手中的书,仔细查看有无损害。 玄影老人轻轻一笑,道:“先生不必惊慌,老夫此次不会再做烧书之事!” 楚成玉斜眼看了看他,道:“你说话我不信,你来找我总没好事!” “这本《罗织经》太过邪气,先生心善最好还是不要读!” “既是邪书,你却能叫出好来,想来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楚成玉生性不羁,玄影老人虽是比他年长几十岁,却对他说话丝毫不客气。 玄影老人也不生气,笑道:“昔日名相狄仁杰读此书时,吓得不敢言语,我看不过如此,比起现下的朝局这《罗织经》也不过小儿书罢了!” 楚成玉听罢,轻蔑地冷笑,道:“你倒真是大言不惭,江山未定,逆郑未除,你们却闹起了内讧,天下交在你们这群人手中,真是万民不幸!” 玄影老人笑道:“呵呵,我原以为你只知道闭门读书,不闻天下事,看来是我失察了。” 楚成玉道:“说吧,你此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玄影老人道:“没事,就是过来看看先生,不知下人们伺候的得当吗?” 楚成玉道:“我一介穷酸书生,吃穿不论,伺候的好坏我不在乎!” 玄影老人道:“嗯,我知先生风度,乃大家!”稍稍顿了一下,道:“只是,我大齐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已禀明了武王,命您择日离去。” 楚成玉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威风凛凛号称仁义的武王竟是这般过河拆桥之人,好吧!即是要我走,我便走!” 玄影老人招呼了下人端上来一方盏盘,盏盘之上红布遮掩,对楚成玉抱手道:“先生,这是些细软银两,供先生日后享用!” 楚成玉道:“银子我就不要了,我就一个条件,将这满屋的书给我带走!” 玄影老人突然惊慌起来,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这些书是我王瑰宝,《天岂文汇》乃是囊万代奇书于一类,修书岂能少了这些,我求先生别为难我!” 楚成玉面色犯难,道:“即是这样,那我便不走了!” 玄影老人见楚成玉上钩,心下叫好可表情却是阴云密布,道:“那也不行,朝廷连年征战,国库入不敷出,武王以天下为己任,已号召我等勤俭有持,严令统领府不养闲人,先生自入府以来,吃穿住用都要用钱,即便先生不讲究,可总是多一口人要多一口饭吃!” 玄影老人以退为进,广纳天下书籍供楚成玉阅览,一来是为修书,二来也是刻意布的一局,他知楚成玉这等放浪文人,不惧生死但是会对书有种异常的偏爱,用书勾住楚成玉的心让他欲罢不能,等到时机成熟,以书为要挟,就不担心他会不会为自己效忠。上次烧书与此次逐人其实是异曲同工。 楚成玉此刻心智已乱,不让他读书还不如杀了他,可现在没人杀他,却有人放着满屋奇书不让他读,心中不禁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道:“那我留在统领府做个下人,如何?” 玄影老人摇了摇头,道:“我王惜才如命,若是被世人知晓号为楚圣的楚大文人被我王用成了家丁,那不是招人笑话?” 楚成玉心如乱麻,道:“那,那,那我入伍为卒行吗?” 玄影老人的头恨不得快摇掉,道:“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能当兵?” 楚成玉道:“那,那你说,只要能让我留在府中读书,让我干什么都行!” 玄影老人见楚成玉心防已破,已然上当,装作极不情愿的模样,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若是我再将先生逐走,确是不近人情了!” 楚成玉听闻,忙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是!” 玄影老人继续道:“那这样吧,过几日,我与武王要回京,这兖州城却不能一日无主,还请先生先替我们守着,待我王回来之后,再还先生清闲!” 楚成玉“啊”地大叫一声,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兖州城这么大,你指望我,干不了,干不了!” 玄影老人假意失望,对端着银两的下人,道:“来,送先生出府!” 下人招呼来两个卫士,不顾楚成玉大叫不止,架起他便往外走。待楚成玉被带至屋外,玄影老人拿过下人燃起的火把,故意大声道:“唉!这满屋的书算是浪费了,我本有心阅之,却无暇顾及,看来只有烧了它才能让我安心啊!” 楚成玉撕心裂肺的喊道:“老匹夫,我就知道你要烧我的书,说了那么多废话,你无耻,你快住手!” 玄影老人也不理他,拿着火把,在屋内闲逛,嘴里大声念叨:“咦?《酉阳杂俎》,这本书老夫没看过,看来不能留,就从这本烧起!” 楚成玉的喊声竟带出了哭音,他道:“老匹夫,老匹夫,你快住手啊!” 玄影老人见楚成玉还没答应,将火苗直接放在那本《酉阳杂俎》上,瞬间变成一片灰烬。楚成玉见玄影老人真的开始烧书,心如刀绞般,也顾不上一切,忙道:“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守城!” 玄影老人面露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忙道:“快!快!灭火!” 下人们忙上面一顿乱踩,将本就已不是茂盛的火焰熄灭。玄影老人道:“放开先生!” 楚成玉挣脱开来,忙不迭地奔向屋内,拾起已面目全非的书集,怒道:“混账!混账!你个老匹夫!” 玄影老人不接他的话茬,道:“先生既然已答允,还请先生尽心尽力,保我兖州城无碍!” 楚成玉道:“你就是个匪徒,无耻!无耻!” 玄影老人被骂习惯了,听而不闻,道:“先生不必伤心,只要守好了城,保住了命,这天下书籍老夫定给你收纳齐全!” 楚成玉摇着头,道:“我不信你,还我《酉阳杂俎》!” 玄影老人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来人,将那临写好的《酉阳杂俎》交给先生!” 楚成玉一听,如猫听铃,道:“真的?”见人将书递过,忙翻开查验,道:“还好!还好!我以为已是孤本,上苍开眼!” 玄影老人对卫士及下人道:“先生身负重任,兖州城事关重大,不能让先生沉迷书中,即日起,将这西书房封锁,不得任何人进入,每日里只能给先生一本书供其览阅,看完之后才能交予下一本,且是只能给上部,或是下部,不能上下相连,待王爷返府,再将剩余之书交给先生!” 众人抱手,道:“遵军师命!” 楚成玉道:“老匹夫,你当真心如蛇蝎,无耻至极!” 玄影老人笑道:“只要守好这兖州城,先生随意骂便是。”言毕,仿佛又想起来什么,对众人道:“若是兖州不测,定要先将这西书房烧掉!” 楚成玉无奈地笑了笑,道:“老匹夫啊!你不见半点君子所为!” 玄影老人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先生言出必行,静候我王返府!” 楚成玉恶眼相望,咬着牙,道:“行!这城我守了!” 玄影老人摆手,恭敬地道:“有劳先生了!” 第十六章 宋王 陵都,大成宫,隆英殿。 涂方面如冰雪般地凝视着手中的上疏不禁颤抖着起来,那上疏是楚王江一叶遣人连夜送呈而来。上疏中说,自己突发恶疾遍身生疮,已卧床不能动弹,虽是服药医治却不见半点好转,还一副对主忠贞地说,自己恐命不久矣感叹日后不能为他尽忠常常潸然泪下。涂方气不打一处来,其实此次召诸王回京参加涂佐的封王庆典,一来是想凸显涂氏一族的显赫以威慑诸王,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想窥探下诸王的实虚,有无反叛之心或者既是造反还需多长时间,圣谕明言不得请辞推脱,可这江一叶偏不奉旨。涂方细想下,竟有些胆颤,这江一叶明知如此而为,可见他以具备了造反的资本,敢不遵旨,就证明他不仅想造反,而且已经着手在准备了。 他又慢慢明白了自古帝王皆短命的道理,可是对权力的渴求,又让他痴迷留念,他既享受至高无上万民臣服的快感,又担心与恐惧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要做的就是牢牢掌握与把控这些权力,不能让它如手中细砂般流逝。 眼下,丞相秦宏白与襄国公曹坤这两名心腹恭敬地立在他面前,只是涂方看着他们竟然联想起武王赫连城。昔日,赫连城是他信得不能再信的人,心腹中的心腹,不然他也不会将齐军大部的兵权交给他,可是,现在,他却感觉这个心腹正锐变成了心腹大患,不禁令他不寒而栗。 张舵被杀后,涂方将探案之责交给了曹坤,可是已过去多日,案件不见实质进展。以往常的性格,涂方早已发雷霆之怒,但是怒火已不能帮助他解决任何事情,他需要冷静,需要静观其变。 涂方知道此案元凶必是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异姓王,可一旦查出是谁干的,会不会让他们破斧成舟,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凌大巢虽无兵权,可在京中根基深厚,若是杀了他必会触动国本;江一叶虽是嫌疑最大,可此时的他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没必要做这等与其不利之事。倒是赫连城,他到底是忠是佞越发的看不清了,若真是他所为涂方不敢再往下想了。 曹坤怕被责骂,他勉为其难地接下了案件,却毫无头绪。此刻,手心已捏出了汗,皇帝姐夫的性情他是知晓的,他若是真生起气了会六亲不认。只是,这次涂方却言语平和,柔声细语。 涂方道:“国舅爷辛苦,黄门官及张舵被杀一案确是千头百绪,朕交予你,也难为你了!” 不被骂不被罚已让曹坤庆幸,眼下皇帝姐夫竟慰问起了自己,而自己却没能破案,不禁有些愧疚,道:“陛下恕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涂方摆了摆手,道:“国舅爷不必自责,此案牵连甚多,一时半日没有进展也是情理之中!” 曹坤道:“也不是毫无起色,昨日里,臣听闻,宋王又病了!” 涂方听闻,不以为意,道:“他不就是那副死样子,一天到晚病怏怏的,不见好,也没见他死了!再则说,这和案子有何关联?” 曹坤道:“起初,我也没当回事,只是奇遁营暗使们巡查时,意外发现城外清扬岗一处废屋内养着一群活死人!” 涂方面露疑惑,追问道:“活死人?何为活死人?” 曹坤继续道:“活死人,又称为药人引,乃是上古密书所载的一种治病良方,将常人喂以药剂丧失心智,不再生长毛发指甲,使其失去代谢之能,每日里再以大补药物进食,待得时日后,再将其血吸出,用以治病!” 涂方道:“这与宋王有何干系?” 曹坤道:“据查,这群活死人就是宋王圈养的。” 涂方皱起了眉头,念叨着:“宋王,宋王,宋王自开朝之后便性情大变,蛟舟师的军务不闻不问,整日里摆弄些邪门妖术,不然,蛟舟师的兵符朕也不能轻易地夺来!” 曹坤道:“还有,臣也仔细勘察了张舵被杀的现场,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细节,张舵死后手中的剑所指方向乃是正西偏南,臣一路追踪,发现那个方向正是宋王府邸所在!似在告诉后人些什么?臣倒是有个大胆的推测,这黄门官的心会不会是宋王所挖用来捣鼓他的邪术?” 涂方思索了半晌,没有说话。此刻,他正陷入沉思,宋王刘恒是最让他参不透的人,宋王起事前是个打渔人,被官府所逼,怒而斩杀了收缴税银的官吏,召集了大批同行,经过连年征战,组建成了一支庞大的水师,华夏水域之中无人能敌。宋王也是最先响应“陵都会师”之人,甘愿听从自己号令,可是开朝后却犹如换了个人一般,对军务朝政毫无兴趣,变得贪婪无比收受贿赂乱圈乱占,惹得民不聊生,且不停寻求些长寿不死之物,身体却反不如前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宋王是几个异姓王中唯一让自己放心的人,即便被夺了兵权,却没有被诛被灭。 涂方缓缓地道:“宋王体弱,迷信奇药也在常理之中,至于是不是宋王所为,你还需仔细探查。” 曹坤抱手,道:“是!” 涂方瞅了眼半天没说话的丞相秦宏白,道:“丞相对此事有何见解?” 秦宏白忙道:“臣以为此案就算与宋王有干连,陛下也只需熟视无睹!” 涂方疑惑地问道:“哦?何出此言?” 秦宏白继续道:“陛下,以宋王开朝后的所言所行与其余诸王相比,乃是天壤地别,宋王不理世事,连当初与他生死与共的患难弟兄都懒得一见,整日里窝在府邸如隐世一般,周围也都是一群奇人异士,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做些出格冒犯之事也是无伤大雅的!” 涂方点了点头,道:“丞相所言极是!” 秦宏白道:“臣也细细考量过此人,他所行看似荒诞违背人伦,可是没有一件事是能到灭宗诛族的。此次黄门官被杀乃是天大的罪名,我看不会是他所为,即便就算是他挖的心,也可能是下人所为,不会是受令于他!” 涂方被秦宏白一番分析感染,站起身来,道:“确如丞相所言,宋王我是信得过的!” 曹坤支吾着道:“那!那是查与不查了?” 涂方摆手道:“案子还需继续探查,只是所有关于宋王的证据都可放一放!” 曹坤道:“遵旨!” 三人正谈论时,便有太监踱着小步走进来,禀告道涂佐求见。 涂方一听涂佐的名字就露出了笑意,道:“快!快!宣!”言毕,转而对秦宏白、曹坤二人,道:“你们要见见我们的勇王了!” 秦宏白抱手微笑,显是愿意一见,倒是曹坤一脸不屑,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是涂成的亲舅舅,涂成是太子虽是智弱,可是毕竟是储君,他日的皇上,这涂佐算什么?曹坤见涂方满眼欢喜,便如同酸醋入心,不是滋味。 涂方没有觉察到曹坤的表情,正了正衣襟。不一会,涂佐快步行至皇榻前,伏地而跪,道:“末将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涂方笑意满融,轻抬手,道:“平身!” 第十七章 离间 前些日子里涂佐与宁阙的奸情险被揭穿,涂佐事后想起后怕不已。他虽是行事荒唐,可却是个工于心计的能人,他知道即便是母亲细致谋划,若皇帝叔叔真要一探究竟,怕也是凶多吉少。还好,皇帝被朝局羁跘无暇顾及这后宫琐事。 这些日子,涂佐老实了许多,窝在府内大门不出,只等着封王大典如期举办。府内众人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皇帝的封王诏旨,各种指令都需遵循照办以外,还有诸王的贺书、贺礼,下臣们争先恐后地拜访,平日里稀疏的隋国公府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只是,涂佐对待众多宾客一律不见,只让府上管家府吏应付了事。 那日事发的第二天,涂佐便觐见了皇帝叔叔,涂方与他谈话,丝毫未提及前一日所发之事,让他恐惧的内心放松了许多。所以回府后,涂佐刻意保持低调。他明白封王后,他便是这大齐朝内第五位王爷,而且还将是最被皇帝器重的勇王。他知道自己寸功未建,只是因为血统的原因,此时只有沉寂下来,才能免得徒增他人的嫉恨,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涂佐慢慢地站起身来,向殿内两位重臣拜手,道:“末将给二位长辈请安!” 秦宏白呵呵一笑,还礼道:“勇王殿下客气了,日后还要殿下提携啊!” 涂佐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道:“丞相此话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儿,还需丞相细加指教!” 涂方呵呵一笑,调侃起秦宏白,道:“你这个秦宏白,当了丞相还这么会拍马屁!” 秦宏白陪着笑,拱手道:“老臣是见得勇王殿下英气逼人,一副大将之风,实是发自肺腑!” 涂方道:“丞相所言倒是不假,但是,朕这个佐儿就快与你的侄女秦素大婚,你以后便也是他的叔父,你我君臣二人一样了!” 秦宏白连连摆手,道:“陛下,我秦家几世修行才能得此殊荣,老臣感念陛下隆恩,陛下乃受命于天的天子,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敢与陛下相比!” 涂方笑道:“好了,马屁不用拍了!丞相,朕召勇王入宫,便是有事商议。日后,但凡有军国大事,勇王都需参与,你与襄国公当知无不言,不需遮掩!” 秦宏白恭敬地拜手,道:“遵旨!”倒是曹坤一脸不情愿默不作声。 涂方斜眼看了看曹坤,他明白,他这么做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否定了太子涂成,曹坤生为太子的亲舅舅,自是郁闷不悦。可他却无法,若不是太子稚弱,他何尝不想让太子参与国政,他又何必舍近求远的重用一个侄儿? 涂方道:“国舅爷?” 曹坤应声,忿忿地道:“臣在!” “涂佐乃皇族贵胄,你既是太子的舅舅,便是一家人,这家国天下,都是自己的事,明白吗?” “臣臣明白!” “既是明白了,朕也不敲打你了!好了,议事吧!” “遵旨!” 涂方道:“威王拒授蛟舟师的上疏,尔等都看过了吧?说说吧,该如何?”言毕,身子向后倚靠,显是让诸人进言。 秦宏白见曹坤嘴上答应,心里可是万般的不耐烦,便打破尴尬,道:“陛下,臣以为威王一授一拒只在翻掌之间,显是他手下的集贤居居士楼天啸所谋。朕看了上疏后,也确是楼天啸的行书笔法!” 涂方道:“答非所问,朕问的是该怎么办?管他是楼天啸还是谁给威王出的主意?” 秦宏白本想打破曹坤的尴尬,不想被涂方一言倒使自己下不来台,他忙道:臣想说的是,陛下,既然是楼天啸的主意,我们不妨就做做这集贤居居士的文章!” 涂方打起了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秦宏白道:“这楼天啸虽是威王亲信,却是个无品无衔的草民,不如陛下直接下道旨意给他,命其署理蛟舟师兵务!” 涂方未言,而是细细地品着秦宏白的话。这楼天啸在“陵都会师”前,涂方是想招纳入自己幕僚府的,可凌大巢自兵败损失了大部龙虎军后急于重整旗鼓,四方招贤纳士,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凌大巢捷足先登,抢在他的前面招得这一方奇才,每想到此人,都令他追悔莫及。 涂方道:“这么做,会不会养虎为患?” 秦宏白笑着道:“陛下,此前授权威王与此刻我们将蛟舟师的兵务交予楼天啸的用意是一样的,他既是威王谋士,给他与给威王有何不同?” “既是一样,那还不如直接下旨给凌大巢,语气强硬点便是!” “一样,却又不一样,我们授权威王,是转嫁蛟舟师全军上下的仇恨,授给楼天啸,却又加了一层离间!” “丞相细细道来!” “是,陛下,威王虽是跋扈傲慢,可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我们将蛟舟师给了楼天啸,无形中壮大了集贤居的实力,集贤居虽是听命于威王,可是真正能给集贤居发号施令的是楼天啸,楼天啸手握集贤居和蛟舟师,必会成为新的一方诸侯,那时,威王会怎么想?” “嗯,只是,若这楼天啸不授,该当如何?” “不授也得授,谅他集贤居如何藏龙卧虎,此刻他也不敢公然对抗陛下!威王拒诏已是胆大妄为了,他一介草民也敢这样,便是抗旨不尊,若真是那样,我们正好以此为据除了他,也算了去一块心病!” “哎,这楼天啸确是奇士能人,只是未能为朕所用,杀了他,朕还有些舍不得!” “杀他,只是下策,他授了兵权定会诚惶诚恐,万事更是听命于威王,那时蛟舟师还不是给了威王!” “这蛟舟师事关重大,朕有些担忧,若是威王真能降服蛟舟师上下,那朕当真得不偿失!” “呵呵!陛下多虑了!臣以为这蛟舟师就算到了威王的手上,他还是会向前次那样只会当成一个烫手的山芋,急于摆脱。我大齐诸军中,蛟舟师、江翎军、虎衫卫这些军队虽是表面上忠于大齐,可诸王在各自军中的地位无可撼动,若是真想将这些军队改换门庭,即便宋王这种不闻世事的人也会得到拥护,看看如今的蛟舟师,军中诸将依然遥敬他为大帅,下达军令时也一直用着宋王的玺印,陛下派出的诸多将领安插进去,都如同在江翎军中一样被架空,就算威王想在军中立威只怕难上加难!” “威王不足惧,只是这楼天啸” “就算是楼天啸这般旷古奇才,在蛟舟师军内毫无威信可言,与诸将平素里亦无任何瓜葛,他又怎么能使唤动那些傲娇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们?” 涂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道:“这是一招险棋,只是确是无其他好的办法!”转而对涂佐道:“佐儿,觉得如何?” 涂佐一直在旁倾听,被涂方猛然一问有些措手不及,道:“末将,末将以为丞相妙计!” 涂方与秦宏白哈哈大笑,涂方道:“你啊,还是太过稚嫩,尚需磨砺,多跟丞相学习,当然,还有国舅爷!是吗?国舅爷!” 曹坤心中烦闷,冷冷地道:“臣驽钝不已,想来勇王殿下也学不到什么!” 涂方翻了个白眼给了曹坤,道:“国舅爷不必自谦!” 涂方继续道:“国舅爷,太子这几日的课业如何,朕听朱喜说你常到东宫督导!” 曹坤听涂方提起太子,忽然打起了精神,道:“太子现在日夜精进,课业长进了不少!” “那过几日,朕便要看看,若不是你说的日夜精进,朕可是要罚你的!” 曹坤急于想在皇帝面前为太子扳回一城信口胡诌,被皇帝这么一将军,顾左右言他地道:臣以为太子虽是用功,还是需要一位师父教导!” 涂方哼了一声,道:“朕的儿子,朕还不知道吗?太子太师朕已有人选!” 曹坤兴奋地睁大眼睛问道:“不知陛下挑选的何人?” “玄影老人!” 曹坤知道这玄影老人的才识不在楼天啸之下,心下暗喜,道:“臣以为此人能够胜任!” 涂方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不做言语地看了看秦宏白,秦宏白此刻也正看着涂方。 秦宏白呵呵一笑,道:“国舅爷知道陛下为何给太子选了这样一位太子太师吗?” 曹坤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道:“玄影老人德才兼备,自然是太子太师的不二人选!” 秦宏白道:“国舅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还请丞相赐教!” “威王的楼天啸都要领兵一方了,那武王的玄影老人怎么能闲着呢?” 曹坤如梦初醒,哈哈大笑道:“陛下,看来臣说自己驽钝不已真是所言不虚啊!” 第十八章 亚父 太子涂成,开朝以后被册立为储君,可丝毫未得到皇帝涂方的宠爱。他虽是智弱,可心性善良淳朴敦厚,他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所以时刻都敦促自己好生修习。 涂佐封王大典的旨意自然是要传至于他的,由殿前首席黄门朱喜奉旨前来。涂成依礼授意,朱喜呵呵笑着来到他身边,将圣旨递于他手,道:“殿下,陛下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涂成站起来,道:“父皇对儿臣的舔犊之之情,儿臣受宠若若惊!” 朱喜笑着道:“殿下何尝不是对陛下的反哺之恩感激涕零!” 涂成一副傻乎乎地样子,道:“喜公公!请请里面用茶!” 朱喜抱手,道:“谢过殿下!” 待进得内厅,朱喜恭敬地道:“殿下那日诵读《弱民》被骂,不知现下有没有背诵得了?” 涂成从桌案上到处翻腾,找寻出《商君书》,道:“这书我已背了半半月有余,可总是记不起来!” 朱喜笑容满盈,道:“殿下慧心兰性,怎会不记得?呵呵!” 涂成翻着书,道:“总总是背了后面,忘忘了前面,就是背不下来!” 朱喜依然一副笑意,道:“殿下也不必着急,慢慢背,总会背下来的!” 涂成叹了口气,道:“我宫里的太太监说我那场变故之前聪慧无无比,我却想不起来!呵呵,说到这,我还要感感谢喜公公,若不是您日夜伺奉我,我怎怎能活下来!” “呵呵!这都是我这当奴才的应该做的!殿下也不必想起来那事,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这朝局大政还是要多替陛下分担!” “我我何尝不想为父皇分忧,可总是有有心无力!” “殿下一片孝心,陛下自然是明白的!” “孝心有何用?我是个傻傻儿子,能为父父皇做什么?” “殿下此言差矣,您好生读书,好生养德就是对陛下最大的感念!” “我我也想好好读书,你看!”言毕,撸起袖子指着左臂上几处结痂,道:“我背不出书的时候,就拿髻子扎扎自己,这臂上都快快没有地方扎了!” 朱喜瞧了眼涂成的创伤,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扎在您身上,痛在我这当奴才的心里!” “喜公公对我的情情意,我自然知道,可我都怪怪自己不争气,为什么这么无无用!” “殿下玉叶金枝,他日可不能这般做了!” 涂成沮丧地道:“不不这么做又如何,我总是让父皇不满意!有时,我就在想还是不当当太子了,也不当以后的皇皇帝了,就像我那堂弟涂佐当一个王爷多好,也不用背这让人奥奥烦的书了!” “殿下可不许胡言乱语,呵呵!” “我可没说什么假假话,我就觉得涂佐大大将之风,令我好好生敬佩!” “殿下说笑了,涂大将军虽也是皇族族人,可他总是比不上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我不在在乎这些,大齐铁铁桶江山只要是涂家人当朝,是不是我都无无所谓!” 朱喜闻言后呵呵一笑,道:“殿下,奴才有些私语想与殿下道来,能不能”意为让厅内众人退去。 涂成一听猛然一惊,眼中竟掠过一丝惶恐,结巴着道:“还还是不要!” 朱喜阴阴一笑,道:“这些话都是陛下让奴才带给殿下的私话,旁人听了,总是不好!” 也不等涂成多言,朱喜命令道:“尔等退下,咱家有话与殿下说!” 厅内诸卫士看了看涂成,见他一脸的愁容,又瞧见朱喜坚毅的眼神,只得拱手遵命纷纷退去。 涂成的眼睛中尽是慌恐不安,望着离去的卫士,忙缩到桌案的一角,惊惧地看向朱喜。 待众卫士离去后,朱喜一反刚才的毕恭毕敬,眼光如刀刃般射向太子涂成。 涂成竟吓得瑟瑟发抖,颤抖着道:“亚亚父,孩儿害怕!” 朱喜怒道:“畜生,还知道喊我亚父,谁教你的胡言乱语?” “没没人教孩儿,都是孩孩儿的肺腑之言!” 朱喜招了招手,道:“过来!” “孩儿不!” 朱喜提高音量,原本就尖声尖语的嗓音更加凄厉,道:“滚过来!” 涂成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将过去。 朱喜怒道:“跪下!” 涂成应声跪倒在地,磕头道:“亚亚父,孩儿错了!孩儿不该说那那些话!” 朱喜冷笑着道:“说了就是说了,你心中若不是这么想的,怎会这么说?要不就是谁教你说的?” 涂成边磕头边道:“真真没有人教孩儿!” “给藤条拿来!” 涂成听言竟哭出声来,磕头如捣蒜道:“孩儿不不要,求求亚父别再打孩儿了!” “不打如何能长教训?快些拿来,难道让我亲自去拿吗?” 涂成无奈,跪地以膝为脚行至桌案下,掏出一件腕粗的藤条又跪行至朱喜身旁,双手举起藤条,道:“求求亚父轻些责打,前几日的伤痕差差些让御医发现!” 朱喜听闻眼神中露出些惊慌,道:“谁让你喊御医的?” 涂成哭道:“孩儿疼得实在受受不了了,后背如毒毒蚁撕咬疼痛万分!” “那你又是如何不让御医看见的?” “孩儿给御御医说,孩儿给我东东宫中的丫鬟打了,想讨些膏药给治治治!” 朱喜冷冷一哼,道:“下次你若是再敢喊御医,我必给你打得半死不活!” “孩儿,孩儿知知道了!那这次能不不能不打孩儿了?” “给衣袖撸起来!” 涂成惊道:“孩儿,孩儿这臂伤伤还未好呢!” 朱喜不听,将藤条的握成一团边戳向涂成臂膀上的伤口,边道:“你给我记住,日后不许再提涂佐,听清楚了吗?” 涂成尚未痊愈的伤口被这如锋刃般的藤条猛戳犹万箭攒心惨叫着,道:“孩儿,孩儿记住了,他日绝绝口不提!” 涂成已然应承,可朱喜却未停手,双目怒视牙关紧咬,道:“还有,你就是以后的皇帝,你就是天下之主,知道吗?” 虽已是冬季,可涂成居然疼得满身浸汗,脸色已然发白,道:“孩儿,孩儿知道了!我就是以后的皇帝,我就是天下之主!” 朱喜冷笑着停了下来,道:“畜生,你要记得,你要当不成皇帝,就是要我死,知道么?” 涂成的肩臂上渗出红颜,瘫坐在地,道:“孩儿知道了,孩儿对亚父的救救命之恩没没齿难忘,若不是当年亚亚父的细心照拂,孩儿早就命命丧黄泉了,哪还能当当太子!” 朱喜道:“知道就好,我的富贵系在你身上,我过三日后便来查你的学业,若还背不出皇帝要你背的《弱民》,我就要你生不如死,知道了吗?” 涂成顾不得疼痛,跪下埋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一定背背下来,若背不出来,请亚亚父责罚!” 朱喜道:“还有,若有人问起你的伤从哪来的,你可知道如何回答?” “知道,知道,孩儿自己打打的!” 朱喜见涂成一副可怜相,语气放缓了些,道:“太子,有旁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吗?” 涂成惊道:“怎怎会有人知道?孩儿对亚父一片孝孝心,若是让别人知道,定会对亚父不利,孩儿怎会这么傻傻?” 朱喜道:“那有人要向你打听呢?” “孩儿是太子,孩儿打打他们!” 朱喜见涂成听话,笑着道:“呵呵,好儿子,亚父稀罕着你呢!当年我以自己的血养你,才保你气息不断,不然你早死了!” “孩儿是父皇所生,确是亚父所养,孩儿体内流着的不只是父皇的,还有亚父的!” “呵呵!那我问你,你的父皇和我哪个亲近些?” 涂成犹豫了一下,道:“亚父自然亲亲些,父皇只想着他的江江山社稷,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关怀!” “答得好!我越发喜欢你了,你在外人面前的表现越来越好,尤其是你喊我喜公公时,不再像以前那般生硬了!” “谢谢亚父夸奖,孩儿定不不会辜负亚父!” 朱喜喜笑颜开,道:“好!我就喜欢见你这样!”忽而想起什么来,道:“还有,你这东宫中的那几个小太监有没有不听话?” “没没有,灵公公、克公公都心心疼着我!” 朱喜整了整衣衫,将藤条塞到桌案下,道:“给卫士们叫进来吧!” 涂成站起身来,道:“是!”冲着厅外喊道:“来人!” 卫士应声而入。 朱喜忙恭敬地道:“殿下,老奴先行告退!” 涂成也配合着朱喜,颇有君威地道:“有劳喜公公了!来来人,拿些银两赐赐给公公!” 朱喜跪下,道:“谢过太子殿下!” 朱喜此人往日便在大郑宫中当差,见惯了宫廷之内的尔虞我诈,见多了前一日还趾高气扬,转日便身首两处的人等,他渐渐明白了投靠一个牢实可依托终身的主子有多么的重要!而后,听闻南方新立大齐,又见得大郑一派亡国之相,自己本就是残缺之人,若等着他日齐军王师降临,他这等细尘微土贱微小人不足当个刀下亡魂!与其这般还不如早日弃暗投明,于是,历经艰辛终得奔赴大齐,凭着在大郑皇宫伺候人的本事,深得涂方青睐,加上他对出事后的太子精心照料,更得涂方信赖,现今已官封殿前首席黄门。可他并不是个知足常乐的处子,他想要的是永世的尊荣,他将目光盯向了弱智的太子涂成。皇帝涂方丧失生育之能,他日江山必是涂成的,只要降服了涂成,凭着涂成对自己的言听计从,日后他必将风光无限,任谁都不能拿他怎样! 所以,在发现太子涂成渐渐失去恩宠时,他心如蚁咬,他不能等看着涂成太子之位不保,慢慢地他对太子从苦言相劝到肆无忌惮的谩骂,从毕恭毕敬到倨傲无礼,从一个卑不足道的太监到逼迫太子矫称自己为亚父,动辄便可对太子拳脚相加的权监。他也不断地对太子洗脑,将太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只等着他日涂成承继大统,他便可权倾朝野万古留名。 第十九章 听令 朱喜从东宫出来后,也不着急返回向涂方禀告,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待得天暗下来了以后,朱喜换了身夜行衣推门而出。 朱喜身怀武功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向任何提起过,只见得他上下翻腾,他对宫中夜巡了然于胸,机智地躲过了一波又波的巡夜卫士,行至后花园的一处假石之后,朱喜潜伏下来,不做丝毫声响。 片刻之后,又一个黑影跳跃过来,稳稳地落在离朱喜不到三丈的位置。那人虽是身着黑衣,可见得高大魁梧,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副恐煞的面具,那面具做工精细,乃是以上好玄铁所制。朱喜见了来人,忙跪下抱手,道:“属下见过左辅使!” 那人的声线浓重,被面具遮掩后更显浑厚,道:“起来吧!” 朱喜依令起身,双手合十恭敬地低头,道:“佛皇四方归一,一统天下,万寿无疆!” 那人道:“佛皇授获!” “属下对佛皇忠贞不二!” “好了,有什么事说吧!” “启禀左辅使,属下已探查杀害张舵的凶手!” “是谁?” “涂佐!” “哦?他为何要这般做?他与威王、张舵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涂佐此人行事怪异,他杀害张舵就是想加害于宋王,只是不知宋王为何也会派人来挖心?” “宋王挖心实属无异,都是他手下那些异士所为!”那人顿了顿,道:“皇帝怎么看待此事?” “皇帝眼下无暇顾及此案,只想着早日结案!” “为何?” “朝局已让他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无心于此!” “既是如此,你当早早地促使皇帝了结此案!” “属下遵命!只是到时难免会有人顶包替死,不知左辅使有何吩咐!” “涂佐眼下还不能除,他是佛皇重要的一刻棋子,你当将此祸嫁于武王赫连城!” “赫连城?”朱喜一听不禁心下一颤,继续道:“此事若是安在赫连城头上,怕是难上加难啊!” “你不必担忧,佛皇已知,张舵的发妻与赫连城在京的府中管家有染!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朱喜心中思索片刻,微微一笑,道:“属下明白了!” “还有,黄门官被集贤居所杀之事,你有没有向皇帝透露?” “属下这几日在督导太子的学业,还没有机会向皇帝表露!” “既是皇帝不知,便不让他知道了!” “遵命!只是若是让皇帝知道是威王行凶,不是正好可以搬倒他吗?” “威王现在还没有到死的时候,他杀了黄门官已是滔天大罪,最近他便会老实一些!既是老实了,便没有除去他的必要!等日后再说!” “是!”朱喜眼珠左右挪动,结巴地道:“不知佛皇有没有托左辅使带来圣药?” 左辅使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捏在手中,道:“佛皇自然是想着你,菩提丸乃我教至宝,佛皇潜心修炼十载才可炼得六粒,你倒是入教不足一年,便得了三颗,当真是前世修福!” 朱喜双眼放光,惊喜地接过药丸,道:“属下今生今世都是佛皇的人,爹娘虽大也不及佛皇分毫!” 左辅使呵呵一笑,道:“即使如此,你当更为佛皇拼死效劳!” “属下今生今世为佛皇做牛马,效全劳!” 左辅使道:“还有事吗?” 朱喜咽下药丸,道:“过几日诸王侯都要返京,不知佛皇有何指示!” “静观不动!若是有事,本使会告诉你!” 朱喜抱拳,道:“是!” 左辅使也不多言,轻一点地纵身一跃,便不知踪迹。 朱喜跪下,道:“恭送左辅使!” 襄国公府。 曹坤这几日忙于操办涂佐的封王大典,虽是心中万般地不愿意,可是皇命在身却也无法。 此刻,他刚从外巡夜回来,不及换装,仆人便禀报丞相秦宏白来了。曹坤劳累万分,可秦宏白要见他,怎样也要给他这个面子,他与自己是皇帝近臣,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曹坤迎出了府,对满脸笑意的秦宏白抱手,道:“丞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秦宏白还礼,道:“国舅爷都迎到了府门,还有什么有失呢?呵呵!” 曹坤陪着笑了笑,道:“丞相里面请!” 二人边走边说,秦宏白道:“国舅爷这几日劳苦了,如此盛大的封王大典乃我开朝以来所未见,国舅爷又是持礼副使当真辛苦啊!” 曹坤苦笑着道:“持礼正使武王赫连城不在,我既是副使,又身为人臣,为主尽忠是职责所在!” “呵呵!虽是尽职尽责,可国舅爷心中不快,我又何尝不知呢?” “丞相不能妄言啊,我这个小舅子对陛下可没有半点不满!” “哈哈!国舅爷不满地怎会是陛下?” 曹坤假意困惑,道:“哦?那会是谁?” 秦宏白看了看他,又笑着道:“是谁还用我说吗?哈哈!” 曹坤一笑,道:“丞相有话内厅再说!” 待进得屋内,下人上茶,曹坤道:“尔等都退下吧!” 厅内众仆人行礼退出。 曹坤一反刚才的笑模样,道:“丞相,你说说,一个小儿封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逆郑前线兵火连天,陛下不管不顾居然将带兵的将领们都召回来,难道这万里江山还不如一个纨绔子弟?” 秦宏白吹了吹盏中热气腾腾的茶水,道:“国舅爷的气性怎么这么大?” 曹坤一听,仿佛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这涂佐马上就要和丞相的侄女大婚,到时他便和你是一家人了,那就是我这当外人的胡言了!” 秦宏白呵呵一笑,道:“国舅爷不能这么说,陛下定下这门亲事时,都没有与我商量,单单地给秦顺召进宫商议,我也是事后才知晓!再则说,我这个弟弟和我乃异母所生,平素没有什么交往,不是看在家父的面上,我都不会认下这个弟弟!” 曹坤冷冷地道:“哼!那也是你们秦家的人!他还能不认你这个哥哥?” 秦宏白也不生气,道:“秦顺此人顽劣不堪行事荒唐,我也不知为何陛下能看上这门亲家?倒是我那侄女秦素品德端方,想来陛下是看上了她,与秦顺无关!” “陛下如此器重涂佐,将太子置于何地?” 第二十章 解惑 秦宏白放下茶盏,道:“此次我来,便是与你商议太子之事的!” 曹坤哦了一声,显是狐疑地道:“丞相连太子太师都不愿当,还能给太子放在心上?” “太子乃储君,大齐承继者,我怎会置太子于不顾?” “既是如此,那我倒听听你如何为太子考量?” “国舅爷,太子是什么样,你我都明了,陛下又没有其他的子嗣,他日江山不是太子的又会是谁的?” “哼!不是还有涂佐吗?” 秦宏白听言,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国舅爷在吃涂佐的醋!” 曹坤也不辩白,道:“是又如何?这涂佐确是恼人,苟合陛下宫中婢女,陛下都能原谅!” 秦宏白笑着道:“不原谅又如何?” 曹坤道:“就算不原谅,哪怕有些责罚,我倒也心安些,可你看看!” “国舅爷别忘了,陛下虽是天子,可上面还有太上皇、皇太后,以及那个寡居多年的嫂子,这些人在,陛下就算是想治涂佐的罪,又谈何容易?” “难道涂佐是皇孙,太子就不是吗?” “陛下的氏族与其说是皇族,还不和寻常百姓家一样?涂佐与太子都是孙子,太子已是储君了,长辈们疼爱些涂佐也是应该的!” “子孙儿女之情,我能理解,可可我担心陛下只知涂佐,忘了太子!”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陛下子嗣,且是唯一的儿子,陛下就算再疼爱涂佐,与自己的亲儿子相比,孰轻孰重陛下能不知道吗?” “我看陛下已经本末倒置了!” “国舅爷不必奥烦,陛下这么拉拢抬拔涂佐无非是想为太子日后更好地安坐江山做铺垫而已,太子的品性你我都知晓,若是没有优良的左膀右臂,这江山如何能够承继?” 那若是被涂佐做大,太子如何能够制衡?” “不是还有你我,以及武王赫连城吗?” 曹坤听闻赫连城的名字,冷笑道:“呵呵!赫连城,赫连城怕也是陛下的心腹重患吧?” “赫连城是如何下场我不可妄言!可这太子日后谁来保?还会是他!” “赫连城手握着齐军大部,陛下此刻怕是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陛下有杀他之心,却无杀他之意!” “哦?” “杀了他,齐军谁来领?难道让陛下亲自披挂掌帅吗?还是需要人,只是将这国之重器交于一个外姓人手里怎样都是个隐患!” 曹坤品着秦宏白的话,思索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陛下给涂佐封王赐权,是想来代替赫连城?” 秦宏白笑逐颜开地道:“正是如此!姓涂总比姓赫连让人放心些!” “赫连城常年提领齐军在外征战,与齐军上下军士肝胆相照,若轻易地夺取了他的兵权,就不怕乱了人心吗?” “正是因为这样,才要更快地收回齐军兵符,等到他真正的成为隐患,便为时晚矣!” 曹坤轻蔑地一笑,道:“我看陛下已经魔怔了,他不信任何人都不能不信赫连城!” “陛下信他,又不信他,若不信他怎会将齐军大部兵权交给他?若说是信他,却也不尽然,人终会是变的。你看冀州之围这么长时间,陛下的诏旨让他提军增援,可他迟迟不动,这才是陛下真正担心的地方!” “赫连城此人为人仗义胸怀坦荡,陛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遵令,自是有他的苦衷,他戍守兖州,若轻易调兵让兖州有危,那才是失之东隅!” “可咱们的陛下不会这么想,他只关注的是手下的将领有没有听他的话,遵他的旨!” 曹坤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也发现陛下性格越发古怪,喜怒无常不说,有时压根就不明了他有何圣意?” “国舅爷不可随意揣摩上意!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呵呵,那陛下要赫连城交出兵权,赫连城就会那么痛快地照办?” “赫连城会!” “为何?” “赫连城一向以大局为重,他不像其余诸王那样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不提兵增援冀州虽是抗令,可他以攻心为上,说服逆郑成王弃城,这才是上策!” “哦?我怎会不知道?” “此事没有几人知晓,陛下也是才告诉我的!” “那那就算赫连城交出了兵权,涂佐就一定能够胜任这齐军统领?” “陛下咬住了赫连城仁义的性情,必会让他好好辅佐涂佐!” “让威风赫赫的武王赫连城去给一个小儿做副手,陛下当真不近人情!”曹坤想了想,又道:“那陛下就不怕涂佐有二心?” “陛下不怕,他还有赫连城!” “哦?” “这就是我说的陛下为何既信赫连城,又不信他?陛下收回了蛟舟师的兵权,蛟舟师的重要不亚于齐军,若是让凌大巢、涂佐之流提领,全军上下定会不服,而贸贸然地将蛟舟师给了赫连城,别人都知晓陛下与赫连城二人的关系,岂不是会给陛下一个铲除异己的名头,所以先赐予了凌大巢,让凌大巢来做这个冤大头,再想方设法的将兵权作为交换齐军的筹码,交予赫连城!凭赫连城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多年来攒下的仁义之名,降服蛟舟师不是易如反掌吗?” 曹坤如梦初醒,开窍地顺着秦宏白的话,道:“蛟舟师上下此时人心浮动,让凌大巢领军作为一个过渡,然后再堂而皇之给了赫连城!” 秦宏白抚着胡须,笑道:“这才是陛下所虑所思的!用赫连城与涂佐这两个犄角,互为掣肘,那日后太子的皇位岂不是安于磐石?” 曹坤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当真愚蠢,若不是丞相提教,我还气急败坏,为太子愤愤不平!” “国舅爷不必自责,此次我前来正是受了陛下之命!” 曹坤忸怩不安地道:“陛下能为我们做臣子着想,我确是不该!” “呵呵!既是国舅爷也明了,那我便告退了!” 曹坤忙阻拦,道:“那可不行,我还要感谢丞相的美意!便留在我府中,你我二人好好喝他一番!” 秦宏白呵呵一笑,道:“国舅爷知道我是好酒之人,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早听闻国舅爷府中有专人酿酒,让我这酒糟子也尝尝这琼浆美液!” “我不吹嘘,我这襄国公府的美酒连陛下都流连忘返啊!” 秦宏白笑着道:“那多谢国舅爷了!” 曹坤摆手道:“承蒙丞相抬爱!”转而向屋外呼道:“来人啊,备宴!” 第二十一章 变数 赫连城虽是接旨遵旨,可始终放不下兖州城防。楚成玉才智过人,可毕竟没有过领军打仗攻城夺地的经验,他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兖州乃皇帝涂方的龙兴之地,关系着大齐的安危,地位仅次于陵都。 倒是玄影老人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对赫连城说,他细细观察过楚成玉此人,此人心思细密,虽给人一副书呆子印象,可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凭着一张嘴硬是将逆郑成王拿下,言谈之间攻守兼备,出其不意的一语常常直指他人软肋。世人尊其为楚圣也并非浪得虚名。 这几日,赫连城等人忙于准备回京事宜,待得万事妥当之时,逆郑成王的密信如期而至。信中言,他已做好一切献城面缚之宜,只等着依约行事。 赫连城对玄影老人与郁官神,道:“逆郑成王举城来投,是否应该告知于楚王?” 郁官神抱拳,道:“我已备好书函,只等着王爷之命!” 玄影老人忙阻止摆手,道:“此事还是不要让楚王知晓!” 赫连城疑惑地道:“既是我们不说,城中无兵抵抗,楚王能不知道吗?” 玄影老人道:“王爷,请看!”说毕,从袖中掏出一沓书信递于赫连城,道:“这些是我们在楚王军中的细作送过来的上疏摹本,这楚王胆大妄为,每三日一报小战,七日一报大仗,可事实上他却安坐城外营中每日打猎消遣,军饷不够时便催促户部发银!” 赫连城看着书信,脸色徒然转阴,怒道:“这江一叶当真敢欺君罔上!” 玄影老人道:“还不止这些,老夫还得知,这江一叶用军饷与西北厥奴王庭做交易,采购了数万匹战马!” 赫连城重重地将书信拍在桌案上,道:“置军需物资一向是户部与军需衙的事,他怎可越厨代庖?” 玄影老人继续道:“王爷,江一叶反心已足,这么变本加厉的招兵买马,大齐如何能够承受?” “我大齐开朝才六载有余,国库常年吃紧,他这么干对得起陛下与我大齐子民吗?” 玄影老人不怒反笑,道:“他可不会管这么多,他的江翎军军势正盛,兵威已可与我齐军抗衡,王爷,不可不防啊!” 赫连城按捺住心中怒火,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天下未统,我们不可闹起内讧!” “所以,王爷,我才会封锁住逆郑成王与我们有约的消息!” 赫连城明白玄影老人的意思,道:“军师是想出一口恶气,让楚王在陛下那下不来台!” “此其一!还有二,逆郑成王投诚,冀州之战便可告终,正是断了他的粮饷之时!” “嗯!那时,他便没有了催饷的口实!” 玄影老人的眼珠子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笑着道:“冀州既破,那剩下的攻取逆郑正京这份功劳不知王爷有无与楚王争夺的意思?” 赫连城思量了一番,道:“我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只是担忧楚王继续这般吃空饷,掏空我大齐!正京之战我当当仁不让!” 玄影老人摇了摇头,道:“王爷,恕老夫妄言,我看王爷大可不必这般!” “为何?” “这正京虽是一座空城,可赤黄军定会驰援做困兽之斗,他们可不会像废物成王这般好对付,必会殊死抵抗,面对这样一群不知死活的军队,谁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拿下了正京这样一座城坚池固的都城,伤敌一千自损七百,无形中会削弱我齐军,这种不划算的买卖,王爷,您觉得呢?” 赫连城片刻未言,玄影老人继续道:“到那时天下已定,陛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猜疑有人想要自立?这正京建都几百年,再次成为一个伪朝京都是具备这个实力的!” 赫连城道:“军师想远了!” 玄影老人道:“王爷不可不多虑啊!” “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在回京之前,招抚好逆郑成王!至于日后之事见机行事吧!” 玄影老人笑着道:“呵呵,王爷当心中有数,老夫也不多言了!” 赫连城道:“嗯!军师一番好意,我知道!”顿了下,继续道:“还有一事,军师可想好这冀州城谁来驻守?既然我们跳过了楚王,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谁也不派,就让冀州城空着,楚王知晓城中虚实后定会进城!我们背着他做了这事,要不再给他点甜头,两军反目可不是我等想看到的!” “嗯,我也是如此思量的!毕竟我齐军与江翎军也是友军!” “王爷,这逆郑成王纳降后,我等该如何安置他?” “让他随我回京!” “遵命!” 冬日的兖州冷肃严寒,泛黄的枯叶厚实地盖住了大地,大郑赤黄军与兖州齐军两军的对峙更让这兖州大地显得毫无生机! 与成王拟好的时日,居然普降大雪。赫连城与众人端坐在兖州城外的一处破旧的凉亭之下,他吹了吹盏中的滚滚热茶,白气腾起雾气昭昭。 赫连城焦急地望向远方,满眼的白色不见丝毫异动。 突然,一骑红马在白色中跳动而来,待离近时,马上人不等马匹停住,慌张地跳了下来,奔向凉亭跪下道:“启禀王爷,逆郑成王所部在途中受到不明来路的军队进攻,伤亡惨重!” 众人惊恐地全部站了起来,玄影老人道:“成王有没有活下来!” 来人道:“怕已凶多吉少!属下检查了现场,未见活口!” 赫连城皱起了眉头,道:“这群不明来路的军队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属下只见到了几具身着白衣的尸首,想来他们都已换装,一时无法判别是哪支军队!” 赫连城对玄影老人,道:“会不会是赤黄军?” 玄影老人不置可否,道:“现在还不好说!”又对来人,道:“继续去探,务必寻些线索!” 来人抱拳,道:“是!”便上马离去。 玄影老人道:“王爷,若是赤黄军所为,倒也无妨!他们惩杀叛徒无可厚非,怕就怕是江翎军干的!” 赫连城面色沉重,道:“江一叶脱不了嫌疑,只是他这么做有何意义?” 玄影老人未答话,不是他知无不言,确是此事发生的过于迅疾,他也未想明来龙去脉。此刻的玄影老人脑中极速思虑着,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智者,自然有他人不可企及的地方。 片刻后,玄影老人击掌而语,大叫道:“王爷,此地不可多留,快回城!” 众人被玄影老人这么一喊,如梦初醒般连忙拱卫着赫连城上马。就在众人准备离去之时,凉亭四周飞舞而来无数的利箭。赫连城的卫队都是死忠于他的卫士,拼死抵住了这锋利无比的箭雨,掩护赫连城等急向兖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