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游戏:快逃!女主她又发疯了》 吃人不吐骨头 “楹楹......楹楹,你在吗?” 萤澪的手机震了两声。 她嚼了几下没味了的口香糖,伸手往口袋里摸索了会,掏出手机随手点开屏幕,一条弹窗恰好挤进状态栏。 备注为「高中同学/156/36c/人傻钱多/方栀栀」的人发来消息。 不得了,值得纪念,毕竟这是她代替乐家大小姐乐楹进入惊悚游戏后收到的第一条活人来信。 “楹楹......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外面......外面突然有个长发女人在走动......” “走廊一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她,她是不是盯上我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萤澪低头望了眼自己脚上穿的运动鞋,随后灵活地在屏幕敲敲打打,纤细的手指光滑细腻,如同飞舞着旋律:“不是我,我今天穿的adidas。” 对面在「对方输入中」和备注名之间来回跳转了十几秒,才再次发来消息。 “楹楹......别开玩笑了,这并不好笑......” “等下!我感觉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 “你、你可以来b栋宿舍楼接我吗?我一个人不敢......” 在昏暗的环境中,满格的手机光线略微刺痛了双眼,萤澪把亮度拉到最低,看到对方发来的求救信息,她撇了撇嘴,回复道:“可是我还要去做任务,帮女鬼找孩子诶~我手机只剩下98%的电了,先不说了哈。” 顺带附了张猫咪wink的表情包。 在即将息屏时,名为方栀栀的女生顿时急了,开始疯狂的消息轰炸:“别!楹楹!你帮帮我!” “我让我爸把那块地皮让给方叔叔好不好?” “你是方家的大小姐!如果你成功帮你们方家拿下那块地,不是立大功了吗?方叔叔一定会很开心的!” “只要你帮我,我保证我说到做到!” “求求你了楹楹!” 光看着这些字眼,萤澪就能想象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估摸着正躲在某个床底下瑟瑟发抖吧。 一想到此,她心情莫名大好。 “我要是你,我就会收拾收拾先从床下爬出来,躲阳台的厕所去。” “啊?楹楹......你怎么猜到我躲在床底的?” “用脚指头猜的啊。”看着方栀栀不痛不痒地回了句闲话,萤澪好意提醒道:“你是打算在这里跟我继续话聊,还是先逃命?” “好好!楹楹你等会,我先去厕所,躲好就给你发消息!你就在手机页面!千万别离开!” 萤澪没有回复,「啪嗒」一声按键轻响,默默息了屏。 她摸了摸上衣口袋,两指夹出一样绿色包装的东西。 “清新口气,你我更亲近~”说完,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扔进了嘴里。 还没嚼几下,手机传来剧烈震动! 她两手紧紧捏着手机,生怕一个疏忽就震落到地上去。 一条条消息争先恐后地涌进屏幕,像一道道催命符。 她定睛一看,满屏跳出来都是方栀栀的名字。 “楹楹!我完了......我完了!” “刚刚我跑过去打开阳台的门,结果......结果......” “就看到一个红衣女人拿着斧头劈开了别人的肚子!” “我看着她一下、两下......那个人已经动不了了!但是她还在砍!” “我亲眼看到......那个人的肠子流了一地......” “当时,我、我不知怎么的走不动路了......我感觉脑子好痛!” “回过神的时候,我、我看到......” “那个女人咧着嘴,她嘴里都是血!还流着血泪瞪着我,对着我笑!” “楹楹!楹楹我该怎么办?!我看到......她好像......好像拎着斧头过来了!” 支离破碎的言语勉强让萤澪理清现状。 她捏了捏眉心,发去询问的消息:“如果我没猜错,你又逃回床下了,对吧?” 瞬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是、是的!”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孩。 脑子还不太好使。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被死亡恐惧完全笼罩的女孩下意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唯一联系人身上。 “我尝试给好多人发了消息,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理我,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都死了......现在,我只有你了楹楹,只要你救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这条件立马让萤澪的眼睛亮了亮。 “行吧,现在无论怎样,你都不要有异议,听我的去做,不然我也爱莫能助。” “好!你放心!” “依旧像我前面说的,去厕所躲起来。” 刚做下担保的方栀栀又再次犹豫了:“这......” 一句话还没发完整,就被萤澪打断了:“那你自己玩吧,等我出去以后会多给你烧些项链啊耳环啊什么的。对了,冒昧问一句,你喜欢金的还是银的?” “别!” 恐吓非常有效果。 “我这就去,楹楹你等着!” 不过,只有萤澪自己知道,她说的这番话绝不是单纯的恐吓,她是真的会撒手不管。 磨磨唧唧什么的最讨厌了。 要不是看在那块地......哦不是,要不是看在给她做牛做马......哦也不是,要不是看在她和乐楹是高中同学的份上,她才不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很快,方栀栀蹲在厕所的角落颤抖着身躯,牙齿将下唇咬的发白,强撑着打着字:“楹楹,我已经在了,接下来呢?” 萤澪的下一句话令她当场碎在原地。 “别锁门,把厕所门打开。” 方栀栀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不行!这么做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事不过三,这是我最后的耐心,听不听随你咯。” 方栀栀面部失去血色,看萤澪要将她抛弃的架势,恐惧逐渐转为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直冲胸口,她劈里啪啦发狠般地敲字,指甲仿佛要把屏幕戳出个洞:“乐楹?你什么意思?我信任你才会向你求助,你现在这副高高挂起的姿态给谁看?要我说,你一个女人,不想着和人合作,还妄想凭一己之力逃出去?别做梦了!” “堂堂乐家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我看你是故意想害我!好让我们全都死光,留你一人存活,才让我躲厕所不锁门的吧!你好歹毒!” 不堪入目的词汇透过手机屏幕传来,映入萤澪冰冷的眼眸中。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分钟给她发了三十条咒骂的短信。 萤澪沉思了一会,趁着对面消停的空隙,翻开表情库,回了一个流汗黄豆。 “乐楹!你等着!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你有什么可能耐的?!” 可怜的手机再次不停震动饱受摧残。 什么叫做轻轻一个平a,就骗出了对方的大招,并造成100%的破甲穿透伤害。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萤澪玉指一点,按了发送。 方栀栀看到这意味不明的话,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个神经病!” 萤澪嘴角勾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星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方栀栀的头像。 红衣女人 另一边,b栋宿舍楼404室内。 方栀栀双手抱胸,十指嵌入手臂肉内,掐出一块块血色红痕,她毫无察觉,只余牙齿上下打颤,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透彻心扉。 “该死的乐楹......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要......” “刺啦——” “我一定要......把你......” 方栀栀一句话还没说完,顿时如鲠在喉,头皮发麻。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咚!」 突如其来的利斧劈砍声在她耳边炸开,她全身血液倒流,四肢僵硬不能动弹,只有拼命睁大的眼珠剧烈收缩。 “呵呵呵......”尖锐阴森的笑声透过门缝游荡在整间寝室,女人疯狂地挥动着斧头,不要命地砸着门,一下,两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方栀栀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与恐惧,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在此刻通通化为泡影。 什么也做不了,她什么也做不了,犹如待宰的羔羊。 那一阵阵毒蛇般粘腻的女声将她死死定在原地。 她一个哆嗦,握在手心的手机一个不注意应声掉落,清脆的落地声如梦初醒般暂时拉回她的思绪。 屏幕还停留在与萤澪的聊天页面,自己给她发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得好死。」 霎时间,她脑中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猛然拾起手机,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楹楹!楹楹你在吗!我刚刚开玩笑的楹楹......” “你现在来b栋宿舍楼,我亲自给你道歉好不好啊?” “楹楹,你回回我,我知道你看得到的对不对?” “你也不想见死不救吧?那样你可就成为杀人帮凶了哦。” 破碎的尊严随着一条条信息的发送烟消云散,萤澪在十分钟前刚换新的流汗黄豆头像仿若在嘲笑她的无用功。 手机似乎要被捏碎,方栀栀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四周有无可以充当武器的物件。 寻找的结果令人暖心,除了一个苍蝇环绕的马桶搋子,其余什么也没有。 “该死!”她狂躁地咒骂,慌乱的目光最终聚焦在厕所的玻璃门上。 「别锁门,把厕所门打开。」 这是萤澪最后交代给她的方法。 脆弱的木门在利器前不堪一击,螳臂当车罢了。 在木门被无情劈开,轰然倒塌的那一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那扇玻璃门! 随后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墙的角落。 死马当活马医! “刺啦——刺啦——”斧头沉重的拖地声凌迟着她的耳朵。 “你在哪儿呢?咯咯咯~” 一斧重重劈下,床板应声坍塌,四分五裂。 “咯咯咯,原来不在这啊~” 又剧烈一声,柜门和桌椅通通被残忍劈成了两半。 “我有点没耐心了呢......”女人磨着牙齿,布满血丝的眼球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蹦出来! 接着......一步,两步。 “吱呀——” 女人转开了阳台门生锈的把手。 方栀栀的心脏好像不再属于她自己,她怀疑,只要她一张口,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她口腔里跳出去。 现在,杀人如麻的恐怖女人离她只有一墙之隔。 残酷月色隐隐约约透过云层洒下银灰,照映出地上的影子。 透过微弱的光线,方栀栀依稀看清女人正披头散发在门外站立着,裙摆边滴答滴答落着血。 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染成的红裙。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好在没有开灯,她又在死角,隐匿于黑暗中,女人并没有发现她。 忽地,女人似乎像是中了什么邪,奋力抡着斧头劈向梳洗台上的玻璃镜子。 “啊啊啊啊!!”女人发疯似得吼叫,伴随着镜子碎裂满地的稀里哗啦声,犹如地狱的交响乐。 震惊于女人怪异行为的方栀栀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重新捡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利斧,愉悦得哼着跑调的诡异小曲,拖着步伐往走廊外走去。 “咯咯咯~” 恐怖的笑声渐行渐远,在夜晚静谧的宿舍楼里久久回荡。 这时,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消失已久的萤澪。 “栀栀,你在404吗?” 方栀栀大脑还处于宕机,万分不解:“什么???” “栀栀,你在404吗?” 对方又问了一遍。 方栀栀来气了,再度冷嘲热讽道:“你还真是姗姗来迟啊,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砍死了。” “栀栀,你在404吗?” 方栀栀:“......你有病吗?” “栀栀,你在404吗?” “脑残!我在404又怎样啊?你现在来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抓女鬼啊!”方栀栀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对方没有理会她的谩骂,自顾自发来信息。 “栀栀,给我开开门吧。” “栀栀,给我开开门吧。” “栀栀,给我开开门吧。” 如此不对劲的一幕令方栀栀的理智再度崩溃。 “你就应该去精神病院!乐家这么多年不让你出来露脸,原来是养了这么个脑子和屁股装反的玩意!” “就你也配姓乐?!” “给我滚!!滚啊!!!” 方栀栀睚眦欲裂,通红了双眼。 她的指甲在癫狂的状态下硬生生折断了,血污粘满了屏幕,她却依然感觉不到疼痛般。 她扔下手机,精神错乱地用失去指甲的十指狠狠拽着头发,用力一拔,大把大把的头发开始往下掉,露出血红可怖的头皮。 同时,嘴里自言自语:“好痒......好痒啊......“ 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似要把喉管都咳出来般吐出来些什么东西。 地上赫然出现几粒牙齿! 经过几圈翻滚,最终停在了一双adidas运动鞋边。 方栀栀满手血渍,虚弱撑地,勉强抬起脑袋望向来人。 两把被磨得锃亮的斧头撞入眼帘! 再往上,是萤澪黑洞般的瞳孔和挂在嘴边的似笑非笑。 “我改主意了,我还是决定来找你。”她低声轻语,同时举起了那两把斧头。 “再次冒昧的问一句,你喜欢这把金斧头,还是喜欢这把银斧头呢?” 这是方栀栀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偷窥狂 “所以你早就知道方栀栀被那女人鬼化了?”星洲一脸好奇地问道。 萤澪点点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是啊,从她给我发第一句消息开始,就不对劲了。” 她那会是怎么说来着? 「外面突然有个长发女人在走动,还一直有高跟鞋的声音。」 是了。 萤澪随便找了张宿舍床往上一坐,抖着腿,摇了摇头吐槽道:“果然是没脑子的家伙,害怕到极点的胆小鬼是怎么做到描述的这么详细的,而且既然是突然出现,代表她早就躲在宿舍很久了,哪里得知的长发?” “还有,她怎么确定一定是高跟鞋的声音,有些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好吧?” 星洲恍然大悟,复而又想起什么事,俯身靠了过去,问道:“对了,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关厕所门?” “身为赌狗,赌到最后应有尽有。”萤澪懒懒抬眸,“假如是我在追杀人,一间紧闭锁死的门和为我敞开的门,我下意识选择的,一定是前者。” 她两手一摊,嘿嘿一笑:“而且无论怎么样她都活不久了,没赌赢又能如何?” “好吧我的小赌狗,哦,我有责任提醒你一下,抖腿散财。” “......” 萤澪倒吸一口凉气,狠狠拍打起自己的双腿,怒骂:“不争气!不争气!”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吧。”星洲伸手,与她的十指交叉,阻止了她的狂躁行为,“聪明的小萤火虫,你后面的计划是什么?” 作为她从孤儿院开始就认识的好朋友,这称呼已然成为了星洲的专属。 不过不同的是,星洲有着令她羡慕的家庭和生活。 听说那会为了追逐什么自由之道,她趁着深更半夜离家出走,逃到了孤儿院,这才与萤澪相识。 所以不算真正意义上孤儿院的人。 萤澪到现在都记得那会星洲爸妈来带她走的那天,冲上云霄的抱头痛哭声和满屋子的鼻涕眼泪快把她折磨透了。 后来,她也被乐家接走抚养,说难听点,就是囚禁了整整五年。 凑巧的是,这次二人竟然参加了同一场惊悚游戏,才得以重新团聚。 “我打算睡大觉,你呢?” “啊?”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我说我要睡大觉,这就是我的计划。”萤澪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女人的绝美容颜都是睡出来的。” “外面遍地血浆,哀嚎惨叫的,你睡得着?”星洲抛出了灵魂质问。 语毕,很合时宜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救命啊!!!” 但是事实证明,不能以正常人的思想去揣摩萤澪的脑回路。 星洲静静注视着把惨叫当作安眠曲熟睡过去的女孩,默默地提起了放在床边还在滴血的斧头,大步流星推开了门。 她大抵是太累了,也许是砍方栀栀的时候太猛,导致她的睡眠特别久特别沉。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星洲呼唤她的名字,不过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期间在一声剧烈的爆响过后,星洲又拎着什么急匆匆跑了出去,一切又恢复寂静。 看这架势...是去砍谁去了吧。 真是的,就不能学学她吗。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唯余她自己的呼吸声。 气温陡然骤降,她不自觉缩成一团,抱紧了双臂搓了搓,像只团起来的小刺猬。 “刺啦——刺啦——” 嗯?什么声音? 熟悉的拖拽声打破了寂静。 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在渐渐流失,四肢冰凉麻木,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鬼压床?! 她心底瓦凉一片,门外传来的巨响也没有令她失望。 “咯咯咯~”诡异阴森的女人像贴在她耳边般笑出声。 木门开始剧烈震动,没几下便被斧头刺穿。 不知是外面堵了些什么,这次女人进门的速度明显下降。 她凄厉地大吼大叫,用上比之前快了十倍的力道和速度发了疯砍砸。 再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狠劈,满地七零八碎,女人大刀阔斧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阴鸷癫狂的眼神直勾勾地扫视着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活物。 所有床上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躺在床底的萤澪在心里狂笑,她从头到尾都没表示她睡的是床,喜欢睡地板不行啊? 冰冰凉凉舒舒坦坦。 现在女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要是她现在身体不受限,倒还真想去碰一碰实力。 在她思想出游之际,一时间狂风大作,阳台的门被阵阵阴风吹得吱吱嘎嘎。 女人歪了歪头,细长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的脖颈咔咔作响。 她布满血丝的黑瞳倏地大睁,眼皮惊恐地跳动,喉咙里绝望的发出“荷荷”的喑哑声。 萤澪奇怪地皱了皱眉,松了松手脚,惊喜的发现身体不知何时脱离了束缚。 她转过脑袋,透过床底的缝隙往阳台的方向窥视。 一袭黑影赫然立在那里。 女人手中的斧头应声落地,她的身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骨节断裂的声响传来,她躬身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断呕出猩红色的血液,以及一地糊成团的黑粘潮湿的毛发。 她紧靠在地面,稠浊杂乱的发丝缠住了呈90度弯折的四肢,她痛苦地用手肘和膝盖支起,凄惨地哀叫一声,艰难并用着爬出了寝室。 再次恢复寂静,却静得有些可怕。 萤澪垂下眼帘,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出去,看起来这个副本不止红衣女人一个怪物,还有比她更厉害的角色存在。 目前还非常狗屎运的跟她身处一间房中。 这次的主线任务很精简,一句话:帮助红衣女人找到她的孩子。 那会萤澪刚接到这个任务,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厕所。 很遗憾,没有任何收获。 什么天崩开局出生地为职高厕所,母亲为155花臂黄毛太妹,父亲不详。 段子都是骗人的。 她闭了闭眼。 脑海中陆续浮现女人的惯用杀人手段,方栀栀的求救信息,以及刚刚女人哪怕四肢断裂也要逃跑时惊惶害怕的求饶神情。 没错,求饶,她在服软,对着那股悬殊的力量服软。 身为这个副本的npcboss,未免太割裂了,假设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直接跟那团黑影爆了。 除非...... 一道灵光闪过,茅塞顿开,她猛然睁开眼。 目前暂时应该安全了,事到如今,先与星洲会合。 她有个猜想需要证实。 她仰面朝上,腿微微屈起,脚后跟一顶,带动上半身蠕动着往外挪。 刚探出个脑袋,没想到便与一道阴沉沉的视线对上! 她眨了眨眼,看向站在她头侧的高大身影,只需一抬脚就能把她脑袋踩碎。 方才,他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诞生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萤澪语气不善地吼道。 黑影依旧一动不动,要不是亲眼所见红衣女人在他面前是何等惨状,萤澪都怀疑他是不是块木头。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赶人:“麻烦让一让,你这样让我怎么出来?要么你把我拔出来?” 她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下一秒就灵验了。 黑影闻言,肉眼可见的愣了愣,接着,缓缓俯下身,在黑色天幕笼罩下,冲破白雾投射进来的柔和澄净月光稀稀落落揭露了这位偷窥者的真身。 整副身躯藏匿于黑袍中,却依然遮掩不住伟岸的躯体,柔顺的银色长发自兜帽内钻出滑落,随着弯腰的动作,轻轻扫过萤澪的脸庞,勾起淡淡痒意。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扶住萤澪双臂,在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时不自然地抖了抖,随后像怕弄痛她似的,动作放的要多柔有多柔。 萤澪心中警铃大作。 不是吧,真拖啊?她又不是拖把。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将她完全从床底拖出,又往后撤退几步,给她留有起身的空间。 她利落站起,随意掸了掸灰尘,眯起眼审视。 他戴着精心雕琢的黑色面具,看不见长相。 “你好。”萤澪打了个招呼。 星洲如果在这,怕不是要被这番操作无语到直接喷一口老血。 她心里清楚得很,眼前对象是秒杀红衣女人的不知名黑影的概率高达99.99%,但她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应该被夸夸。 能进入副本游戏的人大多都是自私自利的,俗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非必要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轻易出手帮助其他玩家。 料是萤澪小道消息再多,也从没听说过有眼前神秘男人这样的一号人物。 只可能是npc。 想到这,她反倒松了口气。 比起跟人打交道,她更乐意接触npc。 见面要么开杀,要么交代任务,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和城府。 男人没有接她的岔,她顿感无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不怕我?”富有磁性的嗓音意外的沙哑性感,还透着股撩拨人心弦的诱惑力,犹如优雅的大提琴,低沉绵延。 萤澪一挑眉,嗤笑出声:“你怕我吗?” 男人摇摇头。 “那我也不怕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踏出寝室。 导致她并未听见从后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呢喃:“好,那就好。” 才怪,她听到了。 还轻轻吐槽了句:“神经。” 大晚上穿得跟黑夜骑士一样。 找星洲不难,因为她没迈出几步就大老远听到有人高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星洲:“你瞎了吗?看清楚我没把儿!” 那人急忙改口:“女汉饶命!女汉饶命啊!!” 待萤澪走近,发现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疯狂朝着星洲跪拜。 “哟,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收了个这么虔诚的信徒啊?” “哟,睡美人终于舍得醒了啊?被王子亲醒的?” 这点她说错了,没有王子,只有个黑泥鳅。 萤澪朝着地上那人努努嘴,询问道:“这人怎么回事?你又用暴力强迫人家少男了?” “瞎说!谁不知道我心里只有我们家小萤火虫呢,我这是在逼问他那个红衣女人的下落。” 几十分钟前,她在门口守着萤澪小憩,瞧见这个男人神情慌张的从面前跑过,她一把子揪住质问,哪见对方像受了惊的老鼠,直接自爆:“我不知道她在哪!别问我!” 刚要进行亲切的教育,就被一阵爆炸声打断了。 她只得暂时绑住男人,回房打算叫醒萤澪,没想到她家小萤火虫睡得跟正月里的猪一样死,只好先行一步,顺便往门口安置了些障碍物抵挡保护。 “所以他知道那女人的老巢?” “没错,怎么说,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见眼前两个长得人模人样嘴里却吐不出人话的女孩像讨论商品的归属权一样,丝毫不理会他的挣扎,他默了。 萤澪颠了颠手上的斧子,满意地在男人惊慌失措的神情中缓步走过去。 “在顶楼!她在顶楼!别杀我啊啊啊啊!!”刺耳的嚎叫到一半,他不争气地昏死了过去。 与其同时,一股异味从他的下半身散发出来,可疑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裤子。 “不是吧?这就吓尿了?”星洲捂着鼻子,嫌弃地退了两步。 “走吧,我们上楼,不用管,通关后他自动会被送回现实的。”萤澪拉起星洲的手,二话不说往顶楼冲去。 一脚踢开天台大门,一览无遗,她立即锁定目标,迈着从容的步伐往角落抽搐的女人走去。 红衣女人虚弱地瘫倒在地,由于她强行掰正了自己的一只手,与肩膀连接处的皮肉深深扁了下去,表面看去只剩一层松松垮垮的皮。 她仿佛对来人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用那只残破的手细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动作尽显诡异的怜爱。 萤澪蹲下身,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同样抚上了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 “辛苦了,就到这里吧。” 话音刚落,斧头高举过头,尖锐的风刃声划过,毫不犹豫砍下! “噗嗤——”是利器埋入血肉的声音。 萤澪就着鲜血喷涌而出的缝隙剖开女人的腹部,霎时间,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冲破夜晚! 无边无际的黑暗褪去,天光大亮,在柔光的照耀下一切尘埃落定。 “叮咚——恭喜各位玩家通关《屠杀黎明》副本,请大家耐心等待,一分钟后将传送回现实世界。” 萤澪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渍,弯腰轻缓地抱起婴儿,递给了红衣女人。 女子本不弱,为母则更刚。 对一个女人,或一个母亲来说,能在绝望的致死力量面前爆发出强烈求生欲望的, 唯那颗守护孩子的心。 为了软肋,无私又无畏。 “恭喜。”萤澪浅笑着祝贺新生儿的降临,眉眼弯弯,眸光明若晨星,璀璨晶莹,阳光照在她白瓷般的肌肤上,绽放着张扬的明媚。 星洲走上前,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加重了几分力道。 眨眼间,天旋地转,白光闪过,二人原地消失。 下一秒,一道黑影出现,大手一挥,红衣女人破损坏死的腹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内缝合,不出一会儿,血肉完好无损。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深深鞠了一躬,逃也似得飞奔离开。 徒留黑袍男人落寞地注视着萤澪消失的位置。 老登(爆金币版) 萤澪吐掉最后一根冰棍木棒,站在冰冷的大厦前发呆。 “哎哟小姑娘,你怎么乱丢垃圾呢?知不知道大姐我每天起早贪黑扫大街很辛苦的啊?”保洁阿姨路过,看到她的恶行,不禁大声发泄不满。 萤澪回过头,对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随后用一根手指指了指嘴巴:“阿巴阿巴,阿巴巴。歪比巴卜?” “哎,真可怜的女娃,长得标志得很,可惜是个哑巴。”保洁阿姨神色怜悯,叹了口气,把那根木棒扫进簸箕,摇着头离开了。 萤澪收回目光。 然后一个扭身拐进旁边的小卖部,又叼了支棒冰出来。 “那个......小姐姐,你也是来参加游戏的吗?”穿着碎花裙的女生站定在她身侧,腼腆地打着招呼,手里还握着个打火机。 萤澪偏头一瞧。 待她看清来人的长相后,直接:“嗨,老婆。” “啊?”王梦梦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别紧张,美女,我随便喊的,你要不喜欢,那我喊你宝贝?” 王梦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调戏美女的爽感令萤澪嘿嘿一笑,她伸出白皙的手:“你好,我叫......乐楹。” 软绵的触感从五指传来。 “你好呀,我叫王梦梦。” 她的长相风格与萤澪大相径庭,五官深邃,大气明媚,眼尾上挑,拥有一双极具辨识度的狐狸眼。长着一副富有攻击性的美貌,偏偏身着清爽纯情的碎花裙,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被勾引的反差魅力。 萤澪非常想在此刻大喊。 五年!整整五年!被那个坑爹的乐家关了整整五年的禁闭!她有整整五年没有见过这种香香软软充满活力的人类了! 在乐家,每天面对的不是24小时都戴着墨镜板着脸的安保就是三棍子憋不出一个屁把她当空气的保姆。 她现在的心情比孙悟空刚从石头里蹦出来还要激动一百倍。 “梦梦宝贝,一个人吗?你也是来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游戏的?” “是呀,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半路他想抽烟,结果发现打火机忘在家里了,让我帮忙来买一个新的。”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哦,原来名花有主了啊。 “哈哈,美女你好,美女再见。”萤澪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诶!等等,相逢即是缘,要不我们一起进去吧?”王梦梦提起裙边,小跑几步,追了上去,“我男朋友已经先进去了,反正我们顺路嘛。” 萤澪咀嚼着冰棍,拒绝了美女的邀请:“太可惜了,我刚从里面出来。” 她的脸上出了些微薄汗,太阳透过云层,摩挲着她的额头,映出细碎光点。 奇怪,乐家的车子怎么还没来接她? 效率差评。 星洲刚下楼就被她苦苦等候已久的爸妈带走了,生怕她再来一次成年版的追逐自由独立宣言似的。 她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等到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开始怀疑司机是不是在驾驶路上被外星人抓走了。 王梦梦眼神一黯,看起来很失望:“嗯......那好吧,小姐姐有缘再见,我先走啦~” 她像只纷飞蝴蝶翩翩然跑入大门,中途还不忘转身对着萤澪挥挥手。 目送对方离开,又剩萤澪一人。 “叮——”手机来消息了。 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乐家现任掌权人发来的。 一看内容,她差点没厥过去。 「老登/爆金币版/黑心企业家」:“计划有变,玥儿要从国外回来了,目前家里人员都分不开身,我让管家提交了下个副本的申请,十分钟后开始,你先参加,等晚些时候空下来再让人来接你。” 玥儿? 她有次偶然的机会听管家提到过,却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乐熙玥,乐家的二小姐。 与乐楹一样,常年在国外读书,也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情况突然回国。 回国就回国,搞这么大阵仗?连个司机都派不出来接她? 却有空又替她报了下一个副本。 当她是什么,黑奴吗? “叮——,收到转账十万元,请及时查看。” 萤澪:“......” 今天开始她就姓黑名奴,谁拦都不好使。 熄掉手机,她重新回到大楼内。 这栋楼名为黄泉,至少a城大部分人都是这么称呼的。 诡异,神秘,外表看起来与一般大楼毫无差别,只是更恢宏一些,听说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来历。 相传,只要通过所有副本,黄道十二宫主齐齐现身,就能自动开启隐藏的2110楼层,到达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神秘房间”。 媒体形容时偏爱用更华丽的词藻,例如「潘多拉的魔盒」、「上帝的恩赐」、「全人类追逐的太阳」诸如此类。 论她为什么参加?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去求什么愿望。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可不擅长去接天上掉下的馅饼,她的所有心愿全靠她自己的双手实现。 没有人依靠,她只有她自己。 世人的愿望嘛她管不着,用脚指头想想就能猜到。 金钱,爱情,寿命,地位,权力,复仇。 很可惜,她不感兴趣。 老登选她作为亲生大女儿乐楹的替代品成为游戏玩家,也是看她不会侵犯乐家的利益,甘愿为乐楹的前途之路做嫁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过她也得谢谢老登,现在的她,不仅有快钱赚,更觉得生活......没这么无趣了。 坐电梯来到二层,瑰丽堂皇的大厅闪耀的她睁不开眼睛,天花板的繁星由颗颗夺目奢侈的钻石点缀而成,华贵繁杂的灯饰投下清冷亮光,踩上天鹅绒红色地毯的触感犹如身处云雾般飘然,别致古典式走廊已站满了本次进入惊悚游戏的玩家。 每个玩家都会分配至不同的房间,根据副本难度匹配对应的人数,新手难度一般维持在6人左右,普通难度8人左右,绝境难度10人以上。 据说之前有位最高楼层的挑战者某处参与的副本人数高达20人,可惜的是,所有人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 房间内的格局与高级酒店相似,只不过床铺替换成了冷冻舱样式的仪器,只需躺入,身份识别通过后即可连接系统,传送至副本。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副本里的五感将全权共享给本体,也就是说造成的任何伤痛,本体哪怕没有伤口,痛感也是百分百互通。 包括死亡。 萤澪按照步骤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场景转变为陌生的天花板。 铁轨疾驰的声音不绝于耳。 “叮咚——欢迎来到惊悚游戏,副本【列车惊魂】即将开启!” “午夜时分游荡鬼影的敲门声,死者房内镜面渗出的血字,不存在的101号车厢,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哀悼,欢迎来到亡灵的领地,祝大家死亡愉快。” 列车惊魂(一) 午夜时分,夜色朦胧。 “咚咚。” 有人在敲门。 “你好,请问有人吗?”是一道微弱的女声。 萤澪没有作答。 像怕被什么人发现般,又像是喉咙被扼住,她将嗓音压低至一种正常人无法到达的程度。 “有人吗......?” 敲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在寂静的走廊回响。 “有没有人啊?开门啊!” 见房内无人回应,外面的女人逐渐狂躁,不死心地疯狂拍打着房门,震得门哐哐响! “开门......开门啊!给我开门啊!” 她癫狂地用头撞击,手指指尖重重划过门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发出如刮擦黑板的刺挠声。 歇斯底里的呐喊突然全部消失,萤澪奇怪地睁开眼。 一张满脸狰狞铁青,双眼充血的脸近在咫尺! 她发白干裂的嘴缓缓咧出一个惊悚的弧度,直沿耳根,导致嘴唇包不住牙龈和牙齿,顺着嘴缝漏出啪嗒啪嗒作响的血滴。 “终于......进来了......” 萤澪冷眼相对,猛然从被窝拔出手迅速抬起! 找准角度,一巴掌扇了过去! 下个瞬间,整个景象四分五裂,女人的脸破碎成更滑稽诡谲的模样,裂隙急不可耐地挤出丝丝缕缕白光,刺得她紧闭双眼低头避开。 “哐哧哐哧”的列车行进声由远及近,令萤澪皱了皱眉,重新睁开眼,晨光熹微,朝暾初露,她抓了几把凌乱的头发,不满地从床上坐起。 原来是梦。 她已经有一千一百三十二天没有做噩梦了。 感谢女鬼,感tv,感谢老登。 她都快忘记做噩梦的感觉了。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眼里还带着初醒的茫然,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环视了下四周,她拍了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被传送过来后,她用仅剩的精神力瞧见窗外暮色沉沉,正是黑夜,随后她毫无知觉昏睡了过去。 如今,一觉就到了副本的第二天。 “咚咚。” 萤澪一个激灵,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又是熟悉的敲门声。 “还来?同样的噩梦再做第二回就不好玩了。” 她翻身下床,赤脚踏在结实的地板上,移动至门前。 “你好,有人在吗?可以开下门吗?” 巧了,也是个女孩的声音,她糟糕的记忆还在提醒着她,貌似这个声线仿佛在哪里听过。 萤澪清了清早晨还未开嗓的喉咙,双手并拢作喇叭状置于嘴边:“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 在萤澪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女生终于又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确定里面有没有住人,现在我知晓了,那便不打扰了,抱歉。” 说完,清晰的脚步声远去,女生离开了。 萤澪自然没有睡回笼觉,也没有再回应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生。 她来到衣柜,拉开柜门。 各式各样的风格服饰闪瞎了她的眼。 萤澪伸出食指一排排拂过轻数,发现有满柜的旗袍、水手服、汉服、洛丽塔等。 衣物华丽繁多让她应接不暇,素雅的绚烂的张扬的应有尽有。 视线划过某处,她眼睛登时明亮,比狂热粉丝在现实中见到偶像还要激动一万倍。 在梳洗过后,她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肤若凝脂,未施粉黛的脸自带嫩红,犹如刚剥好的鸡蛋表面,弹性柔软,由于热水的洗礼,还在冒着热气。 头发乖顺地垂落至腰间,乌黑浓密,额前刘海分别遮住脸部两侧,有着蓬松自然的弧度。有一缕发丝调皮地立于鼻尖,萤澪嘟起嘴,将它吹了回去。 她满意地笑了笑,细细整理了下身上的蓝条病号服,欢快地走出房门。 “诶?楹姐姐?” 萤澪看向来人,又反复看了看周围,最后指了指自己:“我?” 王梦梦笑逐颜开,狐狸眼俏皮地眨了眨,热情地握住萤澪的手:“是啊,就是你!好巧啊姐姐,怎么会在这里相遇!” “啊,姐姐你......穿的还挺别致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大街上,那会太阳太过灼热刺眼,她倒是没注意到原来王梦梦身材如此高挑,比她还高了两个头,手也比她大了一倍,能将她的整个包住。 是个做模特的料子。 “是好巧哦~”萤澪扬起嘴角,堆起个灿烂的笑容,“所以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吃饭了。”笑容和手齐齐无情收回,她越过王梦梦,按指示牌的指引往餐厅走去。 态度转变之快让王梦梦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她默默跟上,碎花裙边跟着小白鞋轻快的步伐一起摆动,不放弃地套着近乎:“姐姐别这么冷漠嘛,对了,这里的贝果很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萤澪闻言,点点头,向服务员npc点了餐:“除了贝果,每样都给我来一份。” 王梦梦:“......” 酒足饭饱后,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好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目瞪口呆的女生。 萤澪四指并拢手心朝上,微微倾身靠近,顺势用指腹抵住王梦梦惊掉的下巴,往上一抬:“再不合上口水要流出来了。” 王梦梦咽了口唾沫,神色充满了莫名的敬意和佩服。 “一只烤鸡,二十只饺子,五个鸭腿,一碗拉面,两个汉堡外加三根玉米,请问你是属猪的吗?” “哦......不好意思,我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关心,姐姐你的肚子......还好吗?” 萤澪自动忽略了她的属猪言论,依旧乐呵呵道:“还好吧,也就大概五个月的程度?”她轻轻抚摸肚子,仿佛里面真的孕育着小生命。 这怜爱慈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王梦梦哑然。 她的姐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萤澪撑着脑袋四处打量,整个大厅稀稀拉拉坐了6个人,角落有一男一女,女人看上去情绪激动,眼神中透着一抹不悦,红唇张张合合对着男人不停诉说着什么,男人眉头紧皱却丝毫没有反驳的机会,只好满脸无奈的承受着她的怒火。 也许是那个女人太过喧哗,其余两人都离得他们远远的。 窗边的男人神色忧郁,下巴尖瘦,脸色苍白,竟是比他穿的白色衬衫还白了几度。 他正与身旁的女孩侃侃而谈,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尾部系着绿色丝带,与半旧的绿裙相配,鼻骨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时不时推一推并轻点头,代表同意男人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探查的目光,她微微偏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萤澪愣了愣。 那张脸......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列车惊魂(二) 萤澪抛了个媚眼。 绿裙女孩怔了怔,木木转回头。 男人注意到她们二人的眼神交涉,敌意的视线精准的刺进萤澪的眼睛,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不太好看。 王梦梦蹙眉,扯了扯她的袖子:“你觉不觉得那个男人怪怪的?” “是的,是挺丑的。”萤澪若有所思,评判道。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啦,你觉不觉得那个男人好像个得绝症的病人,瘦得太离谱了,皮肤白的可以跟白漆相媲美了,那手指跟枯树枝一样细长干糙。”王梦梦捏着袖子的手紧了紧,“你有没有听说过slenderman?” 萤澪动作缓慢地贴近她,语气低沉:“你难道不觉得我比他更像病人吗?” 还顺手指了指身上的病号服。 王梦梦语塞,萤澪再度安慰道:“你放心,人家瘦长鬼影喜欢抓小孩子,你嘛......不小了。” “你直接说我老得了呗?”美艳的娇容带着薄怒,气呼呼地鼓起。 萤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手感不错。 “各位,安静一下。” 清亮悦耳的嗓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众人齐刷刷望向声音来源。 身穿红色列车制服的女子不知何时静悄悄的站在门口,笑不露齿,用官方的口吻陈述道:“欢迎各位乘坐ml660号贵族列车,我是本列车的管理员,以下有几条规则还请各位遵守。” “第一,我们的列车牌号是660号,希望大家不要记错。” “第二,本次旅途中共有6人,如果看到多余的人员走动,及时拉响房内的警铃,我会处理。” “第三,半夜请各位早些休息,非必要不得出门。” “第四,每日的六点,八点,十二点我们都会准时为各位提供各类菜式。如需就餐,请在对应的时间在餐厅就餐。” “第五,我们的厨师非常辛苦,请多称赞他的手艺。” “第六,保洁会在某些特定时间打扫卫生,大家需要尊重他人的工作,如果看到,不用拉响警铃。” “第七,列车共有十六节车厢,前四节车厢为乘客开放。分别为102、103、104、105.。” “第八,厨师会起夜准备食材,如若听到动静,不用担心,不用拉响警铃。” “第九,如果听到敲门声,一定不要开门。” “第十,不要去尽头的房间,那里没有东西,堆积了杂物不太好收拾,不便对玩家开放。” “本次任务为:顺利在列车到达终点站后下车。” “那么,祝大家有个美妙的旅程。“ 列车管理员说完,堆砌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优雅转身消失在大厅,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留众人面面相觑。 萤澪往嘴里塞了条口香糖,朝身旁还没回神的女孩问道:“梦梦,你怎么看?” 王梦梦仿佛被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啊,啊我,我不知道,很奇怪就是了......” “你也觉得她的打扮很奇怪吧,应该再配条黑丝。”萤澪摩挲着下巴,提出自己宝贵的建议,“不过还是没我穿的好看。” “是是是,我楹姐姐最好看了。”王梦梦敷衍的吹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漂亮的狐狸眼盛满了担忧。 萤澪砸巴砸巴嘴刚要回复。 “你们好。”刚还在吵架的男女不知何时熄了火,向她们走来,男人率先打了个招呼,他拉着女人的手,时不时回头低声急促道:“别闹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跟在后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泽,这是我的女朋友叶彤,我们是一起进副本的。”宁泽礼貌性地伸手。 叶彤扬起手重重拍下他的,柳眉倒竖,没好气地说:“打招呼就打招呼,好端端握什么手,男的就算了,女孩子家家的手你也摸?” 面对女朋友接二连三的无理控诉,他再也忍不住了:“彤彤,能不能别闹了,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追我的时候说会包容会体谅,怎么的!现在终于本性暴露了啊!”叶彤不甘示弱地回击。 “我们现在是在进行惊悚游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一定要当着陌生人的面跟我吵吗?!” “不吵也行啊!你说清楚!今早我被噩梦吓醒,第一时间去找你,结果我听到了什么?!你梦话喊的是哪个女人?!什么唐什么静的?!” “我解释千八百遍了,我不知道!我哪认识什么姓唐的女人!”宁泽烦躁地蹂躏着短发,一脸郁闷。 “那你就永远都别说了!”叶彤狠狠甩开宁泽拽着她的手,气冲冲跑掉了。 宁泽焦急地喊了两声,早已不见叶彤的身影。 他向她们二人不好意思地致歉:“你们吓到了吧?我女朋友性子就是这样暴躁,晚些时候我们再聊,实在对不住啊。”说完,想要追过去。 “嚼嚼嚼......啊呸。”萤澪吐掉口香糖,下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令男人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你也梦见她了吧。” 宁泽表情呆滞:“什么?” “你开门了。”不是反问,而是肯定句。 他不自在地往窗边坐的那两人瞥了一眼,随即瞳孔缩了一下,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像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王梦梦不悦地吐槽道:“不是吧,一个两个都是谜语人?你们赶紧回哥谭吧。” 萤澪意味深长地盯着宁泽离开的方向,还顺带摸了摸王梦梦白皙的手,安抚小动物般:“别气,别气,我陪你去别处转转散散步好不好?” 王梦梦没拒绝,挽起萤澪边走边问:“那个宁泽怎么不去找另外两人,反而来找我们攀关系。” 萤澪樱唇微翘,眼含笑意:“slenderman和穿着病号服的精神病人一定要你选,你选谁?” “果断后者,至少这个危险程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萤澪不高兴了:“你内涵我神经病?” “才没有!别拿我寻开心了啦。”可恶,又埋坑让她跳。 这时,如果萤澪肯回头看,就能直直对上窗边男人诡异的视线。 从刚刚那对小情侣吵架到现在,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 或者说,从叶彤喊出那个姓氏开始。 他不安地抠着手指,眼底漆黑一片,犹如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手指传来钝痛,他低头一看,抠出的血糊满了整片指甲。 列车惊魂(三) “梦梦,我走得好累啊,你背背我。”萤澪伸出纤细的胳膊讨要抱抱,像只小猫懒懒地撒着娇。 王梦梦心下一软,顺了顺她的三千烦恼丝:“不是你说要陪我散步的吗,怎么自己先打退堂鼓了。” 她们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去查看对比了所有开放的车厢,所有车厢的格局布置都出于一辙,大同小异。 他们6人的房间全部在103号内,餐厅位于102号和103号之间,102号车厢的尽头就是禁止进入的【杂物间】。 为了调查不免再次经过餐厅时,她们二人惊讶的发现,病怏怏的男人和绿裙女孩依旧坐在那。 萤澪她们刚跨入大门口,男人浑浊的眼珠又转了过来,黏在了他们身上,令人浑身不自在。 “去打招呼吗?”王梦梦附耳说着悄悄话。 “要去你去,我没礼貌,我就不去了。”萤澪一口回绝。 “马上要到午饭点了,还是抓紧时间先去105号看看吧。” 萤澪赞成,二人手挽手往列车后方走去。 列车员说只有前四节是对乘客开放的,并没有骗他们。 105号后半段全部被封死了。 与106号连接的门,不是普通的列车门。 而是一堵结结实实的水泥墙。 与前端车厢的豪华绮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异常古怪。 她们悻悻折回,刚好与宁泽和叶彤撞上。 “嗨,好巧,又见面了。”宁泽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态度,叶彤怒气还未消,闷闷不乐,但没插嘴。 “你们也是去吃午饭的吧?一起走吧?” 萤澪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王梦梦悄悄询问:“你本来想说啥?” 萤澪:“我本来想说,别这么多废话,再说就啃了他。后来转念一想这样太不礼貌了,还是算了。” 王梦梦:“......” 明明前一刻还在说自己没礼貌的,现在倒这么收着了。 看来要弄懂她楹姐姐的脑回路,还需要下很多功夫。 四人来到食堂,男人和女孩已经开始动筷了。 萤澪不经意一个眺望。 这两人是兔子吗?只吃草? 只见他们二人的餐盘内除了蔬果,不见一滴油水。 点好餐,找位置坐下,宁泽发问:“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呢,你们叫什么呀?” 萤澪率先抢答:“我叫王梦梦。” 真正的王梦梦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盘子。 她强颜欢笑道:“我叫乐楹......” 宁泽还想继续追问,结果叶彤乍然站起! “小祖宗,你又怎么了?”他只好无奈的先去哄人。 叶彤捂住嘴,发出痛苦的唔唔声,手慌乱中打翻了盘子,汤汤水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发散出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呕——”她不顾形象地蹲下当众呕吐,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浸泡着食物的残渣泄了一地。 “彤彤!彤彤你还好吗!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宁泽脸色凝重,快速拍着她的背帮她缓和。 叶彤吐完,被宁泽扶起,呼吸急促,一手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吼道:“这玩意是谁做的?!这是给人吃的吗?!” 宁泽疑惑地端详着眼前的食物。 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噗——咳咳!!”一瞬间汤汁全从他的嘴里汹涌喷出。 宁泽干呕了一下,双眼通红:“别......别喝这个汤。” 王梦梦向来有洁癖,早已逃到十米开外了。 萤澪撕开口香糖包装纸,啧啧两声:“你们不演家庭伦理剧,改演浪费食物了?这可不可取。” 宁泽语气重了些,万分焦灼:“我没开玩笑!这个东西简直..简直难以形容!” 萤澪小手一摆,立马反驳:“不可能,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形容出来的,我是高手,让我来。” 说完,还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用勺子舀了舀,左看右看都是一碗很普通的汤。 不对...... 汤骨貌似...... 颜色有些怪异?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对着白炽灯的光细细观察。 这个颜色比普通的肉更深,更鲜红,外面一圈都是深黑色,离近了闻还有股腐烂的味道。 宁泽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丢......” 话音未落,萤澪将筷子上的肉块一把含进嘴里。 宁泽和叶彤如五雷轰顶,惊得合不拢嘴。 萤澪咀嚼了两下,秀气的眉拧起,又舒缓开,又拧起。 她开口问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们看过西游记里猪八戒吃人参果那集吗?” 没等人回答,她再次舀起一块肉放入嘴里,边口齿不清地嘟囔:“刚刚吃太快了没品出来,你们再等我会。” 叶彤腿软了软,还好宁泽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终于,美食大师萤澪给出了绝高的评价:“第一口就像那老奶奶囤了几十年覆了一层油的耳垢,第二口如同臭水沟里常年未清理的暗黄老痰,第三口好似那万年甲沟炎里新鲜出炉的脓水,第四口......” 王梦梦受不了了,冲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死死摁住。 “别说了,你也不想我吐你身上吧?” 在王梦梦威胁的眼神中,她连忙点头。 倒不是怕她吐,是怕她把自己这身绝美蓝色线条病号服吐脏。 叶彤率先缓过神,她端起汤水,怒火中烧地跑到窗口的服务员npc处,大声嚷道:“让你们厨师长出来!有他这么做饭的吗?!做的什么垃圾玩意!” 服务员保持着商业性微笑,客客气气说道:“乘客,请稍安勿躁,我们列车的厨师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他做的菜不会有问题。” “少来!他怎么不亲自尝尝啊!竟然拿腐肉给我们吃?真晦气!他配当什么厨师!数一数二就这水平?” 服务员笑容的弧度丝毫未变,再次说:“乘客,我们的肉是层层加工精挑细选出来的最精品的肉,希望您用餐愉快。” “靠!有毒吧!”叶彤没辙了,挥手招呼着宁泽过来,“阿泽!你过来帮我一起说!” 宁泽没有办法,上前帮忙要个说法。 “我说,你们的肉确实有问题,我和我女朋友都吐得很厉害,你刚刚没看到吗?” 没想到,服务员的表情像过场动画一样瞬间变为狞笑! 宁泽他们被吓了一跳,刚想和叶彤说要不算了。 结果服务员眼神森然,嘴角大大咧开勾起,依旧笑着,使得两颊的肉不可思议地堆高至眼尾。 “请稍等,我这就去请厨师出来。” 列车惊魂(四) 王梦梦用手肘撞了撞萤澪:“你说咱们要拦着他们吗?要是违反规则了怎么办?” 萤澪作出看好戏的模样:“规则只说多夸厨师,没说不能骂。而且在游戏里太好心的话,会翻车哦。” 等待的时间十分磨人。 宁泽的脑袋里一团乱线。 回想那个npc的表情,忧心忡忡地想拉着叶彤先偷偷溜走。 这时,窗口后头的那扇门,开了。 一个身形是他三倍大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满脸油光,横肉霸行,褶皱多的可以夹死苍蝇,两眼呈倒三角的形状,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让人怀疑他是否看的清路。 黑色厨师服上深一片浅一片,手上还拿着正滴血的生锈屠刀,那把屠刀看起来比厨师的头还扩了一倍。 他如一桩巨石占满了有限空间,肥硕的肉体艰难站定在窗口前,俯视着众人,他用眼底迸发出的凶狠精光扫视着宁泽,像在欣赏一块即将入锅烹饪的肥肉。 待走近,宁泽寒毛竖立,他才发现那衣服深深浅浅的原因竟是由于大片鲜血沾染沉淀的颜色。 厨师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质问,声音同断了弦的琴一样从喉咙眼硬挤出来:“谁对我做的菜有意见?” 没人敢应声。 厨师熟练地挥动了几下手里的屠刀,几滴血顺势甩在了他的脸上,更显得凶神恶煞。 “是不是你?!”他用刀尖直指叶彤,叶彤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瘫坐在地。 逗弄猎物般,厨师收回刀,邪笑着用猩红肥硕的舌头舔过刀锋。 屠刀在他的舌头上划了道锋利的口子,鲜血自他嘴角流下,他咂咂嘴,似在回味。 随后直直把刀抛向宁泽的位置! “砰!” 撞击在钢化玻璃上的巨大声响让在场所有人颤了两颤! 风一吹,宁泽背后顿感一股凉意,才意识到自己冒出的冷汗把衣物都渗透了,如果不是中间拦了层玻璃,他早就被劈成两半了。 厨师捡回屠刀,粗大生茧的手指来回摸着腹部:““桀桀桀......快了......马上就可以......” 他兴奋地自言自语,喘着粗气,庞大的身躯挪动着回到后厨。 猝不及防,背后传来噔噔的敲击声。 厨师的脚步一顿,肥肉颤巍巍的,缓缓转过脖子。 蓝色病号服的少女正用食指指节敲着玻璃,见他有反应,便嬉皮笑脸地说道:“厨师长,你会做番茄炒蛋吗?我好想吃,晚上记得给我做哦。” 全场鸦雀无声。 厨师打量了番女孩,突然!似乎受了惊吓,三角眼猛地抬起,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般,衬得丑陋的脸庞万分滑稽,拖动着身子手忙脚乱地回到了后厨,竟有一丝慌张的意味。 “不会做就不会做呗,逃这么快......”萤澪自讨没趣。 叶彤从地上爬起,慌乱地攀住宁泽的手臂:“阿、阿泽,你陪我回去吧,好不好?” 傲慢无礼的女生再没了叫嚣的气力。 宁泽的脸色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地点了点头。 目送二人离开,王梦梦趁机凑上来:“我琢磨着,敢情那两人只吃蔬菜水果是有原因的,他们知道这个肉有问题?” 萤澪使了个眼色:“去交涉交涉不就知道了?你啊,平时不要这么内向,应该多出去交交朋友拓展拓展人脉圈子嘛。” 到底是谁先说的自己不想去啊? 王梦梦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那也太突兀了,我上去跟人家聊啥?直接就说要做朋友,那不被当成傻子?” 萤澪沉思了下,很快在口袋里翻翻找找。 找到一枚绿箭口香糖递了过去。 “去吧!这下总没问题了!我在这里给你加油鼓劲!”萤澪拍拍她的肩膀,一副看好她的样子。 王梦梦嫌弃地把口香糖塞回自己的口袋里,往窗口那拿了几个面包。 “嗨,你们二位还在用餐呢?” 忽视掉后头萤澪“嗤嗤”的嘲笑声,王梦梦硬着头皮继续说:“刚刚你们没被吓到吧?哎呀我看你们只吃这点不行的,会饿的,来,再吃点面包充充饥。” 男人的视线在王梦梦和萤澪之间轮流审视,缄默无言。 最后是那位绿裙女孩开的口。 她的声线清透,像片羽毛轻轻拂过。 “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你们对这辆列车知道多少?” 绿裙女孩摇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去那间尽头的房间看看,不过得趁白天去,晚上就很难说了。”女孩想了想,犹豫地建议道。 “谢谢啦,这个面包给你,你叫什么名字呀?旁边的是你的同伴吗?” 女孩咬了口面包,淡淡回答:“我叫张欣雅,旁边这位叫唐淼。” 顺着视线看去,男人学着张欣雅的模样一口一口啃着。 “我叫......乐楹,那边是我的姐妹王梦梦,我们待会还有事,就先走啦,下次见。” 萤澪看着王梦梦仓惶跑了回来,询问:“怎么样?” “不咋样,她说让我们去尽头的房间看看。走不?” “不走,要背背~” “边儿去。” 两人一唱一和,迈入102号车厢。 “你说这辆列车为什么是从102开始排序的?”王梦梦抬头看着顶上挂着的【102号】牌子思索。 “因为......列车的创造者没有强迫症?” “不正经。欸你说,会不会有101号,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可能也许八成大概应该有。” 王梦梦:“......“ 二人走着走着,忽地,有股异味钻入鼻腔,离尽头那间被禁止的房间越近,气味就越浓烈。 “是松节油的味道。”萤澪深吸了口气,“没事,比煤气味好闻多了。” “你还闻过煤气?” “那可不,我还闻过三天没洗的臭袜子,还闻过猪圈里猪拉出来的粪便,还有还有......“ “闭嘴......”王梦梦当机立断打断她的发言。 来到目的地,萤澪上手握住门把手,刚要拧开。 “慢着!要是待会跳出来个幽灵啊鬼魂之类的......怎么办?” 萤澪微垂着眸,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声音轻软的像无尽丝滑的绸缎。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丢下我吗?” 王梦梦眼神复杂,抿了抿唇。 “不会。” “那我也不会。” “唰——”门被拉开。 看到门后的场景,萤澪捧腹大笑,笑得眼角渗出点生理盐水。 “梦梦,你说你怎么老是被骗啊?” 王梦梦神色木讷。 门背后,水泥结结实实滴水不漏的封死了整个空间。 列车惊魂(五) 萤澪领着王梦梦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她很想告诉她,如果她再这么傻乎乎的话,那么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现那房间的端倪的。 下午她空了些时间出来,哪里都没去,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理了理思路。 越思考越觉得好笑。 她原本以为这次只是个普通的新手难度副本,没想到还能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现在只能用缓兵之计,要是不小心惊动了对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天很快过去,她怀着期盼的心情入睡。 问她为什么期盼?那当然是为了还能再体验一把噩梦的刺激感了。 大脑昏沉,意识进入黑暗,她顺利的进入了梦境。 房间内漆黑一片,细微的声音都能放得很大。 她睁开眼,从床上撑起。 房门赫然大开着! 她微眯双眼,看来这次的梦境比昨天更直接了当啊。 她屏住呼吸,尝试将听力放远。 “哒、哒。” 有人在走路。 声音沉闷缓慢,但她却知道,脚步声的主人目的地很明确—— 她的房间。 走廊除了脚步的回声,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在幽暗的环境中传递开来。 “哒、哒哒哒!” 突然,脚步声突然加快! 躁动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极力压制着体内的冲动。 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情绪起伏。 仍由多巴胺蔓延的快感。 脚步声停下来时,她心脏跳动的鼓点仿佛成为了欢迎对方的优美乐谱。 萤澪清楚地意识到,那人正在门外。 “哒。” 她朝门外看去。 入目的是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视线往上运转。 上面...... 什么也没有! 鞋子往上是被一刀拦中砍断的小腿,横截面血肉模糊,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鲜血顺着剩余半截小腿往下滴落,染的整双运动鞋血淋淋的模样,地上早已积起了一滩血泊。 它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门。 慢慢的,脚尖偏转了方向。 “哒、哒。” 以惊悚的姿势朝另外个方向走去。 一只抬起来时,另外一只受力严重,筋肉收缩,融合着血液碰撞出“咕唧咕唧”的牙酸声音。 没过多久,脚步声消失了。 萤澪利落地跳下床,来到门框探头。 一张白纸被丢在地上,竟然没沾上一丝血渍。 她捡起来一看。 是一张画,上面一朵花娇艳绽放。 落款处有两个不起眼的署名。 ——zxy&tj 正迷惑时,黑暗渐渐褪去,尖锐的尖叫声冲入她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 萤澪霎时惊醒! 声音是从餐厅传来的。 她飞奔而去,还没踏进大门就听见了嚎啕大哭声。 用力推开门,厅内的景象令人震颤。 宁泽死了。 头颅被倒挂在餐厅的天花板上,脖子一圈青紫色的勒痕,被杀时还来不及闭眼,瞳孔失焦,布满血丝的眼球突起,像砧板上的死鱼。 赶来现场的除了她,还有唐淼和张欣雅,以及哭得昏天黑地喘不上气的叶彤。 萤澪都怕她就此哭死过去。 “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王梦梦迟迟赶来,被眼前景象吓得一绊。 萤澪伸手环住她的腰,以免她不小心摔倒。 王梦梦眼眸升了些水汽,雾蒙蒙一片,只好侧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 “各位乘客,夜已深,请立刻有序回到自己的房间。”列车管理员依旧带着那抹熟悉的笑容登场,把所有人撵走准备清场。 她笑着看了眼那颗随风轻轻摆动的鲜血淋漓的脑袋。 唐淼和张欣雅转身离开,二人脸色与列车管理员竟大差不差,神色平静,毫无波动。 出人意料的是,本趴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叶彤这时坎坎起身,不管不顾地冲着张欣雅撞过去! “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阿泽!”她狠狠掐住张欣雅的脖颈,将她扑倒在地。 不待张欣雅作出反应,唐淼受了刺激般一脚把叶彤踹飞! 叶彤痛得身体发抖,嘴唇发白,力道之大使她后背直直撞上了墙,火辣辣地疼。 唐淼打横抱起张欣雅,凶恶地瞪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的叶彤,像在看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叶彤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二位,请尽快回房。” 列车管理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催促道,不过那声音怎么听都显得不怀好意。 萤澪一手拉着王梦梦,一边来到叶彤身边拽起她的头发往外拖去。 “喂喂,这样是不是太粗鲁了,不太好啊?” 萤澪吹掉手指缝里拽下的发丝,很好说话的换了个方向,转为提起她的脚踝环住。 “不好意思,过年帮家里杀鸡的时候抓毛抓顺手了。” “说起来,我好像好久没杀鸡了,其实杀鸡很简单的,你只需要捏住他们的翅膀,再掐住他们的喉咙,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盯着你手里的刀,但却没办法反抗,你是掌控别人命运的刽子手,只需轻轻一刀割破他们的喉咙,就可以瞧见血流如注的盛况,放干净他们的血后,就可以下锅拔毛,最后刨开他们的肚子掏出内脏......” “停停停!!!” 看着眼前莫名其妙说起杀鸡步骤的女孩,王梦梦在她越说越兴奋之前赶紧打断了她。 萤澪乐了:“哎呀,我随便说说的啦,我没杀过鸡。” “......” 王梦梦打算回去就买个耳塞堵住耳朵不再听萤澪半毛钱的废话。 “你不是说太过好心会翻车吗,怎么突然帮她了?” “是吗?我说过吗?啥时候?” ...... 二人越过指示牌的时候,相继愣住了。 标题原先用黑色粗体刻着的ml660号列车不知何时变成了ml666号列车! “666在西方是代表撒旦的意思吧?”王梦梦用指腹使劲抹擦着多出来的数字6,发现根本擦不掉。 那是实实在在印上去的ml666号,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 萤澪不以为然,朝着顶上挂牌抬了抬下巴。 他们住在103号车厢,一路走来她们不可能走错。 可她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地方,是102号。 经过考证,她们的房间确实在这节车厢。 萤澪勾起一抹笑,扔下昏迷的叶彤,步子欢快地穿梭在走廊。 一道阴风吹过。 她的脚步倏得停住,缓缓抬头仰视头顶的数字。 【101号】 “叮铃铃——” 快而短促的铃声刺激着耳膜! 有人拉响了警铃。 与此同时,一抹白影在黑暗处一闪而过。 列车惊魂(六) “什么情况?谁拉的?”王梦梦捂着耳朵,努力放大说话音量盖过铃声。 萤澪眼底淬着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正从远处走来的列车管理员。 她的鞋跟仿佛要把地板戳出个洞眼,嘴角毫无白天时的笑意,瞳孔黑茫茫一片,锐利的眼神在她们二人身上游走。 来到两人面前站定后,铃声恰好停止。 “二位怎么还不回房间?”冷厉地声线中暗含着警告,不再客客气气,而是命令的语气。 “我们不知道这位女士的房间,还正在找。”王梦梦弱弱地答道,不由自主往萤澪身后藏了藏。 管理员目光不善,没多说一个字眼,直接来到一扇门野蛮地拉开。 意味很明显,让她们加紧速度把叶彤送进去然后赶紧滚回自己地方。 萤澪抓住叶彤的脚踝,拖了进去,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她拍了拍王梦梦的脑袋,随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梦梦跑得更快,重重关上房门。 萤澪趴在门口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偷窥到管理员正和斜对面房间的男人交谈着。 从声音判断,那男人正是唐淼,看来是他拉的警铃。 唐淼的脸色比列车管理员更冷,干裂的唇上下一碰:“我没想到是她们两个,以为是别的东西。” “规则说如果见到多余的人得拉铃,我就拉了。” 萤澪的拳头硬邦邦的,绝对不是想要打人,而是想给他做个按摩。 她很冷静,非常冷静。 “既然是乘客,那就是误会一场,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列车管理员毫无感情地说完官话,去往了别的车厢。 唐淼退回了屋内,在看到他锁好门的那一刻,萤澪迫不及待瞬间跨出门,蹑手蹑脚地紧跟在管理员身后。 她的手脚放的很轻,丝毫没有引起前面人的注意。 当拐弯至一个死角处,萤澪像条猎豹动作敏捷,三步并两步冲上前,胳膊从对方后颈绕到前方,牢牢捂住她的嘴! 随即一刀封喉! 黑色的鲜血争先恐后从血管中喷涌而出! 萤澪一手支撑着对方倒下的身体,一手用手指轻柔抚摸过尸体的脸庞,并靠近其耳畔呢喃细语,犹如母亲哄着怀中的孩子歌唱摇篮曲:“我啊,生平最讨厌别人命令我了。”随后莞尔一笑,“这次的道歉礼我就自己拿了。” 她扔掉匕首,刀面上被沾到过黑血的地方滋拉作响,还冒着白烟。 还真得感谢一下叶彤,在把她丢房里去的时候顺手牵羊了一把她搁置在床头的匕首,想来是用来防身的。 感谢完又暗自吐槽她蠢,明明有匕首,为什么还要去掐人家的脖子? 耗费时间力气可能还没什么效果。 看吧,被人家的护花使者救走了,还白白挨了一脚。 自己的使者还变成了晴天娃娃搁那晃啊晃。 可怜。 萤澪看了眼手机屏幕。 不错,午夜十二点整,时间刚刚好。 她熟捻地抓起管理员的脚脖,往餐厅拖去,留下一地拖拽的痕迹。 列车管理员的处事效率确实好评,天花板上的宁泽已经被摘下来不知道送到何方,整个大厅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和血腥味都察觉不到。 窗口处摆满了佳肴,喷香四溢。 头顶上的灯只开了角落的一盏,整个室内静悄悄的,除了拖拽的声音,偶尔从后厨的方向还能听到膈人的剁肉声。 大厨不愧是大厨,这么晚了还在精进厨艺呢。 不枉她给他送食材来了。 她把尸体随手往地上一扔,往唯一的一方明亮处走去。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宽肩窄腰,身姿颀长,浑身透着一股冷冽疏离的气息。 “你还真是黑夜骑士啊?大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陶冶情操吗?” 萤澪双手叉腰,细细端详着眼前的黑袍男人,调笑道。 黑袍男人依旧戴着那副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只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萤澪坐下。 她定睛一瞧,喜出望外:“番茄炒蛋!我就是特意来吃这个的!” 一屁股坐下,拾起筷子火急火燎地往嘴里塞。 黑袍男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大快朵颐。 被这么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着,很难忽视,她咬了咬筷子想了想,孤儿院院长从小就教育她,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 可是貌似对面的黑袍男人还不是她的朋友? 把菜咽下,她抛出了友谊的橄榄枝:“嗯......那个谁,对,就是你,你愿不愿意做我朋友?” 男人侧了侧脑袋,似乎在疑惑。 “那这样,你同意就敲一下桌子,不同意就敲两下。” 僵持了一会,她以为气氛彻底尬住时。 “咚。” 敲了一声。 一阵阵快意的笑从女孩的嘴角溢出,眉目生动,在灯光的照射下整个人如同发光,白瓷肌肤越发剔透,黑发随着笑的幅度不断前后摆动,黑与白形成了强烈的色彩,深深往他心里添了浓重的一笔。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很像小狗啊?” 男人沉默地偏头,只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消散了许多。 “好啦,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也尝一口吧,不然你只顾看着我吃我压力也很大的。” 她爽快地用筷子夹起一个番茄往他嘴边凑。 她吃蛋,黑夜骑士吃番茄,公平分配。 男人没有动作,似乎僵住了。 萤澪哎呀了一声,拍了下脑袋:“我差点忘了,这双筷子我吃过的,你嫌弃是应该的,等着我昂,我去换一双。” 刚要收回,男人反手握住萤澪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掀开了面具下半部分,露出性感的薄唇,就着她的手顺势把番茄送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萤澪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男人终于吐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字。 萤澪笑得更欢了。 “列车规定午夜不能出门,为什么要来这里。”男人的声音极淡,带着哑哑的气音。 听到这个问题,她正了正神色,放缓了咀嚼的动作,眼皮陡然抬起,直勾勾望进男人的眼底,深邃的眼瞳如冬日里枯寂的湖面,不见半分波澜,笑容披上了一层怪异:“因为......只有来了,才能有机会杀你啊......” 列车惊魂(七) 男人置若罔闻,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桌面,长腿优雅交叠,幽深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与萤澪的视线摩擦碰撞。 女孩没绷住:“好啦,我可不想吓跑新朋友,只是逗人逗习惯了而已。” “至于为什么来这,首先这其一,我要来接我的番茄炒蛋,其二嘛顺手送个食材,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萤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男人瞥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断气已久的冰凉尸体,漫不经心拍了拍手。 后厨的门一下被一个雄壮臃肿的身影撞开,厨师丢下屠刀踉踉跄跄跑出来,连血迹都没来得及擦,衣服上甚至还粘着生肉丝。 他紧张得肥肉乱颤,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又慌慌张张用手背拭去,膝盖一弯,跪倒在离他们五米开外的地方。 “主、主人......尽情吩咐!” “拖下去,处理干净。” “是!”厨师手脚并用爬起,连忙扛着尸体就想走。 “喂,你还没说谢谢呢!”萤澪喊道。 她最讨厌不讲礼貌的人了。 厨师的汗水接二连三滴落在地,舌头在口腔里打结:“谢谢!谢谢小姐的恩赐!” 萤澪满意地摆摆手:“好了,你走吧。” 肥大魁梧的背影落荒而逃。 “哎,我现在心情好了,准备重新回答你的问题。” 萤澪翘着二郎腿,悠哉自在。 “那尸体还活着的时候说过......规则三,非必要不出门,不是一定不能出门,恰好给了规则四完美的保护罩。” “六点、八点、十二点,都是餐厅的供餐时间。” “这个顺序很奇怪,根据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说话习惯,都是会按照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进行排序。” “再加上她并没有指明究竟分别是早中晚的哪个阶段,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午夜十二点,也是十二点。”她望了眼窗口琳琅满目的菜式,又觉得有点饿了,“很显然,这条也被我猜中了。” “番茄炒蛋就是顺带的,没想到他真的会帮我做,诶,不会是你命令他的吧?” 男人双手虚握,置于嘴边轻咳了一声。 “真的是你呀?你人还怪好的嘞,不过你不是在鬼校当npc吗,怎么来这了?你打几份工啊?” “我看他叫你主人,你职位这么高吗?你是列车长?”萤澪来了兴趣,揪着他的袍子不撒手,“那也不应该喊主人啊,难道是你的什么特殊癖好?” 男人霍然起身,质量矫好的袍子从她手里滑落。 “别激动呀,我保证好好说话!我发四!”萤澪对天举起四根手指,郑重承诺。 “其实我倒是还想问问,列车上死掉的人的尸体,是不是都归厨师二次利用了?” 她不是自己好奇,她是想替叶彤争取个残体断肢的。 一根手指也好啊。 要是想宁泽了,还能掏出来怀念怀念。 在天花板的只剩一颗头颅,那么关于身体的去向,最大可能性只能是被厨师拿去做成了食材。 “既然如此关心他人,不如自己进去亲自考证。”男人斜睨,给她指了条明路。 萤澪认真斟酌起来。 最后决定婉拒。 “算了,里面又臭又脏,我可不想弄脏我的新衣服。” 男人沉吟片刻,浑厚低醇的声线从嘴缝溢出:“怎么不穿别的?” 萤澪露出错愕的表情,问道:“你怎么知道还有别的?”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难道那堆衣服是你......” 你品味也太差了吧。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还是很懂得维护他人面子的。 清一色的粉色,料是她再怎么不讲究,面对满柜的粉也很难承受得住。 知道她挑件像样的衣服有多不容易吗。 男人没有否认。 萤澪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对比过身高后,改为拍了拍他的腰:“有心了,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 “说起来,我的好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人衣袂翻飞,卓然而立,银色发丝仿若有星屑流转。 灯光忽灭,唯余那双冷淡的双眼荡漾着月华清晖。 “狱。”话音暧昧又缱绻。 再度恢复光明,男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淡的冷杉木香飘扬在空中,象征着一切都不是梦。 萤澪抹了抹鼻子,瞧了眼早已冷掉的番茄炒蛋,默默离开了餐厅。 ...... “咚咚。” 王梦梦睡眠浅,听到敲门几乎是下一秒就惊醒了。 慌忙查看时间,还没天亮。 “咚咚咚!” 门外的东西急躁起来。 王梦梦慌张不安,抓紧棉被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指腹泛白。 她急匆匆来到厕所,一把抓起角落的马桶搋子躲在门后! 与第三道拍门声响起的还有道幽幽女声: “梦梦宝贝,开门,爹地。” 门“唰”一下被打开,王梦梦举起马桶搋子就要怼过去! 萤澪一个潇洒的闪躲,完美避开。 “你故意的,明明已经听出人家声音了。”她嘟着嘴娇嗔。 王梦梦抹了把头上冒出的冷汗,没好气地说:“我的好姐姐,你没睡觉也用不着来吓我吧,不怕被管理员抓走啊?” 这么想来确实有点后怕,如果死了还能从地狱十八层爬上来抓人的话。 “我的好徒儿,为师很失望,为何你没来找为师呢?” “说人话。” “西游记菩提祖师拍了三下孙悟空脑袋那集看过没,难为我那时特意拍了拍你作为暗号了。” 王梦梦眼皮跳了跳,萤澪指的是被列车管理员轰回房间前拍了几下她头的事。 她内心无力吐槽,直接放弃说话,一个猛子把萤澪拉进房间锁好门。 “你本来想半夜叫我出去干嘛?” “吃夜宵啊!”萤澪两手一拍,笑笑,“可惜你没领会我的意思,所以我只好一个人独享了。” 王梦梦感到一阵头痛。 萤澪捏了捏她的脸蛋,说起正事:“你也发现了,唐淼不想让我们去【101号】,而那间房......只有晚上才真正出现。” “我是来让你做好准备,夜探【101号】。” 列车惊魂(八) “所以说,张欣雅骗了我们?”王梦梦眉头紧皱,气得跺了跺脚。 “她是骗了我们,不过不是这件事,恰恰相反......她巴不得让我们早点进入那扇门。” “什么意思?” “你也有所发觉吧,唐淼和张欣雅之间的相处模式太奇怪了,除了拉撒,其余任何时间都黏在一起。”萤澪把自己抛入大床,夸赞了句:“你睡过的位置好香。” 王梦梦自动屏蔽了这话,反问道:“他们是有点奇怪,我一开始以为唐淼喜欢她,才对她格外保护,现在回想,那更像是......” “监视。”萤澪接上,“他在监视张欣雅,所以在他面前,张欣雅只能通过说反话来提醒我们那间房有问题。” 说完,摸出一片口香糖,放入嘴里。 “真正的列车牌号是ml666,分为白日和黑夜两个空间,事实上,【101号】从来都存在,而我们一直都住在【102号】。” “白日虚幻,黑夜实感,只有在黑夜,怪物才能杀人。” 王梦梦感觉头很痒,快要长脑子了。 “怪不得宁泽早上得罪了厨师,晚上才死,规则说,厨师会在晚上收拾食材,那动静其实是在杀人?” “不。”萤澪摇摇头,“厨师不是怪物,而是人,虽然长得很恐怖,但确确实实是副本中的人类npc。” “如果是他杀人,为何只死了宁泽一个?要知道叶彤的挑衅更值得她死一万遍。” 王梦梦在脑子打结前停止思考,趴在萤澪的胸前,睫毛忽闪忽闪:“楹姐姐,你就一次性说完吧,我不想思考了。” 萤澪刮了刮她的鼻子,娓娓道来:“既然有人类npc,就会有非人npc,还记不记得规则二?” 王梦梦点点头,像回答老师提问的好学生:“规则二,本次列车共有6人。” 萤澪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6人,不代表6名乘客。有人混在我们中间,只是我们下意识把他们当作了玩家。” “你是说......!” “别急,我目前只能确定你,我,宁泽,叶彤,厨师五人为人类方,列车管理员被我杀了,已经证实为非人。” 王梦梦脸上浮现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你杀了她?你是怎么确定的她是不是人?” 萤澪像在看傻子般。 “因为她没影子啊,笨蛋。” 奖励了王梦梦一个脑瓜崩,她继续说:“现在,唐淼和张欣雅,至少有一个不是人,又或者...两个都不是,他们中间一定有一个是杀人的最终boss。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可以确定了。”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死亡条件,也是叶彤能活下来宁泽却死亡的原因。” “根据他们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二人晚上都做了噩梦,其实我也做了,梦里的人一直在敲门,诱导我们为她开门。” “不过梦里开不开并不重要。” 萤澪两手一摊。 “开门,确实是死亡条件,但我刚说过,黑夜即是现实,所以他的死亡条件并非在梦境中达成的,而是在现实中。” “在现实中,他给那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怪物开了门。而恰好,我有幸也被她光临过。只不过我给那女人唱了首歌,她就走了。” 王梦梦咽了口唾沫:“所、所以......是她?” 萤澪挑了挑眉,说了句无关的话。 “去帮宁泽上柱香不?” ??? 王梦梦满头问号。 “你不是说去调查【101号】房间吗?” “是吗?我啥时候说的?” 王梦梦此刻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某个表情包来完美诠释。 地铁、老人、手机。 去上香就上香吧,虽然和宁泽的交际不多,但这么绅士又专情的好男人值得她们哀悼。 不过哪来的香? 眼睁睁看着萤澪从胸前拔出三炷香,她发现自己的境界真是太低了。 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宁泽房间门口,就算有谁拉铃也完全不慌。 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抓。 房门没有上锁,轻易被推开,房间内收拾的十分整洁,帘幕轻轻摆动,设施摆放与她们毫无二致。 宁泽存在过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萤澪视线精准地投注在厕所,她来到洗漱台,把三炷香插进牙杯里。 “希望她卖给我的不是假货......梦梦宝贝,借我下打火机。” “啊?什么打火机......哦对!” 她猛然想起进大楼前在小卖部买的打火机! 萤澪顺利地点燃了香,王梦梦目不转睛,好奇地问:“这香......怎么没有味道?” “因为这香不是给活人闻的。” 烟雾笔直升起,在狭小的空间内扭曲缭绕,透过光线给空气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轻纱,轻触到镜面时竟紧紧附住,镜子里倒映的人像逐渐模糊不清。 画面转变得极为骇人,干净无垢的镜子在弹指之间被赤色侵蚀,顷刻便浮现出几个血字,尾部拖得细长,滴答滴答落着血。 【请思念我】 “这是什么意思?”王梦梦咬着唇,不明所以。 萤澪两眼放空,静静盯着看了良久。 待丝丝凉意沁入体内,伴随呵欠的声音,她低语道:“回去睡觉吧。” 王梦梦见她不愿多说,无奈点头。 今夜比昨夜寒意更重,夜色沉寂,皓月当空,忽明忽暗,列车如深夜匍匐的巨兽无情碾过车轨,留下无望,带走祈望。 翌日,霞光扫过天际。 众人苏醒,前往餐厅用早饭。 昨天回去后,王梦梦便一直在揣摩。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昨天散场前萤澪的表情怪怪的。 “啪!” 一记重掌猝不及防拍在餐桌上。 “哎哟,楹姐姐你吓到我了!”王梦梦看着突然站起身的萤澪,满头雾水。 “我吃完了,走吧。”她率先迈开步伐。 “你没事吧?楹姐姐?咱们这是去哪?” 萤澪没说话,她只好一路跟在她身后。 抬头看到【101号】牌子后,王梦梦才反应过来萤澪想做什么。 “现在是白天,我们进不去的吧?不是应该......” “嘘。”萤澪伸手指了指前方。 王梦梦不明就里,顺着方向远望。 不远处,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佝偻着腰,满头银丝,穿着白色破烂的衣服,艰难地扶着一辆被白布覆盖的推车。 王梦梦怎么看都觉得,那白布包裹下勾勒出来的轮廓,特别像—— 一具人体。 列车惊魂(九) “你好,老奶奶。”萤澪眼神澄澈语气柔软,细白娇嫩的手指腼腆地攥着衣角,眼眸潋滟。 打量了几番眼前身形纤薄,面色结满愁绪的女孩,口齿不清地缓慢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我在找我的朋友,她失踪前登上了这辆列车,穿着绿色裙子,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麻花辫,长得很白净。” “老奶奶,你有看到过她吗?”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抽搐了下,焦黄色的皮肤如树皮般干裂,两鬓内陷,骨瘦如柴,颤抖的手忽地擒住她的手腕! “你......是她的朋友?”老人舌齿碰撞,结结巴巴,却难掩她的激动。 “是啊......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找她,我很担心她......”萤澪羽睫微颤,声线略微哽咽。 “哎......”老人神色悲痛,沉重的叹息,“你怕是找不到她了,她已经......已经......” “小姑娘,你也别难过,小瑾她,是个好孩子,会投个好胎的......” 王梦梦眼珠快要惊得掉出来了。 不是应该叫张欣雅吗? 张欣雅欺骗她们的,就是这件事吗? 她悄悄查看了下萤澪的神色,不免在心里为她的表情管理点了个赞。 萤澪原本红润光泽的脸蛋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微抖,矢口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瑾她一定没事的!” 老人于心不忍,抚摸着她的手,沧桑道出残酷的事实:“我啊,原先不在这里工作......是在终点站捡垃圾为生,那天,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路过,我瞅着可爱得紧......” “但是我一个老乞丐......又老又脏,不敢多看,免得她以为我是什么坏人......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竟然上前往我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和热乎乎的面包......” “‘老人家,马上要下雨了,您赶紧去找个地方避避雨吧,这些够您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她说。” “我连忙追问她的名字,她告诉我,她姓唐,名瑾,她的哥哥还在等她,她得马上回家,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我......” 老人说及此处,热泪从内凹的眼眶滚滚落下:“结果......第二天,我亲眼看着......从列车上送下来她的尸体......” “小姑娘,你如此挂念她,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感动的......” 说完,老人掀开推车上的白罩。 车里堆积着杂物,有换洗的枕头,褶皱的被单,甚至宁泽的手机和鞋子都被扔在里面,鞋子不小心被晾衣架支着,远远望去,特像躺着一个人。 “我还有别的房间要打扫,你们走吧,走吧......” 老人迟缓地推着车走远了。 萤澪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往老人脚下一看。 没有影子。 王梦梦推了推她:“喂,出戏了,人已经没影了。” “别推了,我又不是车。”萤澪耸耸肩,“咱们走吧,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什么,慢着,我还没搞懂怎么就结束了?” 她进房门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晚上见。” 王梦梦:“......” 啊啊啊谁来给她换个cpu! 夜幕降临,竟淅淅沥沥下起了暴雨,电光闪过,一道厉雷撕裂天空,仿佛预示着今夜定不太平。 “救命啊——!!” 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响彻云霄,宣告着舞台拉开序幕,主演陆续登场。 “楹姐姐!是叶彤!有一道黑影在追她!往餐厅去了!” 看来厨师又能有新食材了。 这是萤澪心里的第一想法。 她握住王梦梦的手,眼神温婉却又带着淡淡忧伤,温暖的触感和那张迷人的脸令人难以抗拒她的请求。 “梦梦宝贝,也许我接下来说的话很唐突,但我没有办法......” “我需要你帮忙去吸引唐淼的注意,我会抓紧去【101号】探查。” “里面的情况还处于未知,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就赶紧跑,别管我!” 萤澪的眼神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时候,王梦梦愣是被冲击的说不出一个字。 “梦梦,我们得抓紧时间,你能答应我吗?” 王梦梦僵硬地点了下头,萤澪欣慰地笑了,抱了抱她,转身就走。 回头一看,王梦梦已经小心翼翼往唐淼房间缓步走去。 马上要打开【101号】,萤澪的心情有些不舍。 是的,不舍。 今晚是最后一出戏,她还沉浸在内无法自拔。 她从容地将碎发撩至耳后,手心握住门把手缓慢转动。 门开了。 里面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间普通客房。 萤澪眼尖地发现床单上放着什么,由于和洁白床单混为一体,所以不易被察觉。 她刚往前迈了两步。 突然!后方传来浓烈的压迫感,她避闪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 她费力扭过头,唐淼充满杀意的脸近在咫尺! 他面目狰狞,看起来虚弱无比的身体力气竟如此之大,竟能牢牢禁锢住她! 她冷笑一声,一把利刃从袖口划出,毫不犹豫捅入对方的身体! 黑色的血不可避免地喷撒在她大腿处,一股灼热感瞬间涌了上来,她趁唐淼吃痛,抬起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唐淼硬生生抗下,强大的力量令他往后仰去。 萤澪一个翻身脱离控制,起身看了眼自己的大腿滋滋冒着热气,歪了歪头,眼神黑黢黢的:“想好怎么跟我道歉了吗?” 唐淼缓过劲,恶狠狠地呲着牙,口水顺着嘴角滴落,两眼充血瞳孔透着瘆人的黑紫,青筋暴起,爬满他的脖颈,蔓延至他的脸部。 不对劲。 唐淼的状态,有问题。 她还来不及深思,唐淼张牙舞爪地再度袭来,她一个侧身躲过攻击,反手一刀往他胸膛刺去! 正中靶心,奈何刀不够锋利,只捅进去刀尖。 “靠。宁泽哪买的货,这么稀烂。” 亏她还特意从老奶奶车里偷了出来,没想到这么不给力。 没来得及刺的更深,唐淼似感觉不到痛般,指甲黢黑的手掌兀得钳住了她的手臂,她一惊,拔出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在他爬起来之前,她用力戳向他的太阳穴! 唐淼眼球发白,立马晕了过去。 萤澪叹了口气,对着门口喊道:“出来吧,别躲着了。” 列车惊魂(十) 王梦梦的身影踉跄着从门口挤了进来。 她泪水盈盈,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我见犹怜。 “楹姐姐,我拦不住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变成这样了......” 王梦梦脆弱地抱住萤澪,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是故意不来帮你的!我......” 她搂住萤澪的脖子,泪水肆意流淌着,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 “还好你没事......”王梦梦的嗓音哭的有些哑。 萤澪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小哭包。” 她拆开口香糖的包装纸,塞了一片到王梦梦嘴里。 “吃点甜的会开心,别哭了,事情还没了结。” 王梦梦嚼了嚼,脸颊鼓鼓的,在一声声安慰中停止了哭泣。 “你看。”萤澪拿起床上的东西展开,“这是我在梦里梦到过的画,署名为zxy&tj。” “张欣雅和唐瑾的缩写吗?” “是的,不过我一开始没想起来画的内容,只是觉得眼熟,现在我记得了。” 在王梦梦钦佩又好奇的眼神中,她吐出三个字。 “三色堇。” “走吧,我们去找唐瑾......哦不是,我们去找张欣雅谈谈。” 二人刚转身,一道雷光落下,照亮了门口满手鲜血的女人。 她赤着脚走进门内,血滴在地上迸溅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眼内有着论谁都无法融化的冰霜,又像冬日里的湖泊,死寂的可怕。 “你们......是在找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某股压抑,又低又轻。 萤澪在她面前抖开画,笑靥如花:“你画的很棒。” 张欣雅颤了颤,无神的眼睛恢复了些许高光。 她忽然蹲下,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嘤咛。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萤澪掏出打火机,按住开关。 王梦梦一惊,一摸口袋,原先放里面的打火机果然不见了。 莫非是刚刚拥抱的时候顺过去的? 张欣雅徐徐抬头,眼底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嘴唇微动。 “我不后悔。” 四个字萦绕在屋内久久未能散去。 萤澪眼神怜悯,手上动作不停,“啪嗒”按下开关。 火舌顷刻间就席卷了整张画,在黑夜中犹如飞舞的火蝶,璀璨耀眼。 火光吞噬之处余灰烬落下。 一股黑气从张欣雅的头顶四散而逃。 她的五官开始扭曲,最后定格在一张陌生的脸蛋上。 躺在地上的人动了动,唐淼迷茫地睁开了眼睛,下一秒就看到张欣雅俯下身。 然后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释然地笑了:“终于没有禁制了,终于......可以杀你了。” 唐淼剧烈的咳嗽,两眼翻白,脚强行离开了地面,胡乱蹬着。 很快,空气中传来“咔哒”一声。 一切又恢复平静。 张欣雅转过身,对着萤澪莞尔道: “谢谢你。” “万分感谢。” 她眼神平和,身影像雾气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列车传来播报。 “各位乘客,本次列车将在10分钟后到达终点站,欢迎下次乘坐。” 王梦梦开心地抱住萤澪,庆祝道:“好耶!楹姐姐,我们成功啦!” 萤澪揽上她的腰,凑到她耳边,话语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是啊,梦梦宝贝。” 王梦梦顿时笑容一僵。 “楹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她清晰的感知到,腰部被一个坚硬冰凉的物品抵住。 萤澪把刀往里按了按,刺痛感让王梦梦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姿势十分暧昧,背地里的动作却冷血无比,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来还真以为她在诉说情话。 “游戏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虽然你很有意思,但如果十分钟内不能让我满意的话,可能要请你留在这节车厢了。” “好好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驱使唐淼攻击我?” 王梦梦眸子起了雾水,脸色惨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萤澪,连忙摇头:“我没有......楹姐姐你在说什么?别闹了好不好......啊!” 刀子往腰推入了一厘米,开始往外渗出血珠。 王梦梦头脑发晕,不敢置信对方竟然真的会动手。 “你还有8分钟。”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问题,那我换一个。” “你放心,我不会问为什么你抽烟的男朋友没有出现,因为你肯定会回答,你们恰好没进同个副本。”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在进入副本后,乘客每晚都会做梦,并且梦里出现的女人,和张欣雅长相一样。” “我猜这才是一开始宁泽不敢选择去和另外两个人搭讪和叶彤突然攻击张欣雅的原因。” “那么,我的梦梦宝贝,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丁点关于梦境的话题呢?” “为什么你看到张欣雅,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还是说你并没真正信任我?” 王梦梦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确实也做梦了,我以为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没说,而且我的梦里根本没出现过她的脸......啊!别!” 再次刺入血肉的痛感令她冷汗直流。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梦梦宝贝,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不过谁让你长得这么对我胃口呢,既然你实在不想回答,那我也不强求。” 利刃悍然拔出,萤澪往床上大剌剌一坐,好笑地看着眼前跌坐在地上的狼狈女人。 “我听闻,a城曾有一家族隐居高山深林与尘世隔绝,专以炼蛊虫,下蛊术远近闻名。” “你是在给他们送面包的时候动的手脚吧。” 王梦梦默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蓦然,低低哑哑的笑从她嘴里溢出,不禁令人怀疑刚刚胆小怕事的人是否被掉包了。 她用温和从容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眼神中丝毫不见被捅伤的惊恐。 “那是瘴魂蛊毒,我把它注入我的蛊虫体内,放进了给他们的食物里。” “不过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最初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只是想借此机会测测你的真实实力。” “不过嘛......”王梦梦媚笑着,那双狐狸眼勾人心魄,给她的笑容增添了几分邪气,长长的眼睫好似蝶翅振翅。 “后来发现,你的实力强到威胁到我了,所以不好意思......”她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萤澪身前,把她圈进怀里,手指轻点她的后颈,“在我哭着扑进你怀里的时候,早就把蛊虫送进你身体了......” 列车惊魂(十一) 萤澪笑得异常灿烂,她回抱住王梦梦:“如果你早这样对我说实话,我才不会给你下药呢。” 王梦梦身形一顿。 “什么?” 萤澪一把推开女人,以手支颊,不慌不忙解释道:“你的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陌生人给的糖不能随便吃吗?” 王梦梦瞬间联想到她塞进嘴里的口香糖!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只是在上面涂了一层会让你乖乖睡觉的东西而已。” 萤澪举起刀,徐徐走来。 “我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你放心。我下手很快,不会痛的。” 王梦梦听着云里雾里的话,眼皮顿感沉重,萤澪的声音传进耳朵都是轻飘飘,她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倒在地上。 四肢麻木,像被千百只蚂蚁啃噬。 “哦对了,我想起件事。” 王梦梦已经没有力气答话了。 在她强撑着眼皮的视线中,萤澪抬起脚死死踩住她的腹部。 “我听说......” 她高高举起刀,刀身反射出她戏谑的脸庞。 “那个家族的巫蛊之术只传男不传女。” 破风声响起,她一刀刺下! 这是王梦梦在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叮咚——恭喜各位玩家通关【列车惊魂】副本,请大家耐心等待,一分钟后将传送回现实世界。” 萤澪站在车门前,背后站着战战兢兢的厨师和服务员。 二人毕恭毕敬地齐声说道: “小姐慢走!小姐路上小心!” 萤澪一阵汗颜,她听这话听了五年,快ptsd了。 好在列车很快靠站,门缓缓打开。她踏出门的那一刻,身形渐渐从这个世界消失。 ...... 她好像又做梦了。 梦里,风雨欲来,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晚风寒冷刺骨,无情刮过脸畔。 斑驳的树影随风强烈晃动,树叶哗啦啦飘落一地,击起磨耳的沙沙声。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阿婆颤巍巍站在铁道旁。 她望着眼前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迟迟不敢更近一步。 张欣雅刚端着泡好的面落座时,便瞧见犄角旮旯里有位女孩掩面哭泣。 她肩膀一耸一耸,呜咽声堵在喉咙,穿着绿裙的背影十分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张欣雅心里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同情和保护欲,叹了口气。 恐怕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一气之下跑出来的吧。 她把溏心蛋打在碗里,吹了吹热气,动作迅速吃了起来。 “请各位市民注意,现在播报本市最新消息,杀害八名少女的连环杀人犯仍然在逃,各位市民在家务必锁好门窗,请勿在外逗留。” 高高挂起的液晶电视里,主持人神情严肃地播报着新闻。 最近这里,是不太平。 张欣雅透过泡面升起的雾气,看到依然在悲伤抽噎的少女,抿了抿嘴。 她静悄悄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妹妹,你还好吗?” 女孩似乎被吓了一跳,双眼通红,泪水萦绕在眼眶。 “你......你是?” “我见你哭得伤心,就想过来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女孩摇摇头,半句话不说。 张欣雅摸摸她的脑袋,询问:“我叫张欣雅,你呢?” “......唐瑾。” 她嘴唇嚅动,声音细微。 张欣雅转了转眼珠,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从帆布包里掏出纸笔。 笔尖行云流水,在纸上一勾一挑,游走的线条工整妍丽。 一朵栩栩如生的三色堇跃然纸上。 她停笔,走到唐瑾面前把画递给这个哭得跟兔子样的小女生。 “我是学绘画的,听到你的名字突然来了灵感,擅自画了这幅画,你不介意吧?” “这是三色堇,花语是快乐。你长得这么漂亮,笑容才适合你。” 唐瑾受宠若惊,慢悠悠接过画,泪水不知不觉止住了,急忙道谢:“谢......谢谢。” 女孩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张欣雅这才知道,她跟哥哥闹了脾气,她气得直接跑出家门,手机也在过程中丢失了。 张欣雅皱了皱眉,心想这可不行,这一带还有在逃杀人犯,绝对不能让她一个弱女子在这过夜。 “你哥哥现在肯定很着急,他或许有错,但你不可能永远不回家,无论怎样,不如回家跟他说说清楚再作定夺,更何况你现在孑然一身,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连忙又从帆布包里拿出防狼喷雾和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是她前阵子为了防止杀人犯侵害特意定制的,刃开的很锋利,底下还有她的名字缩写。 “这些东西你一定要拿好,快回家吧。” 唐瑾脸上又湿润了,对来自张欣雅给予她的温暖和帮助献上最诚挚的微笑。 她们挥手道别,唐瑾怀里捧着热乎乎的面包,心里宁静多了。 张欣雅说得对,她的哥哥虽然控制欲强了些,却从来没害过她,一直把她当做公主来养,有求必应。 她应该和哥哥好好沟通的,而不是耍小性子,肆意妄为,这次还任性地离家出走。 她把巧克力揣进口袋里,准备当作道歉礼物。 顺便把面包和一些钱分给了外面看起来好几天没吃饭的老奶奶,登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列车。 狂风大作,暴雨惊雷,风雨很快来袭,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她的窗户上。 睡梦中的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咚咚。 “你好,你门口有张画,是你掉下的吗?不是的话我就清理掉了。” 唐瑾一愣,想起那副三色堇。 连忙应道:“是的!请等下!” 她小跑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谢谢......是我的......”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推开! 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唐瑾见状,连忙掉头往床边跑去! 黑影用粗粝的手一把按住她,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眼冒金星,泪水和鼻血相继涌出,在恍惚间,她想到了睡前搁置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她挣扎着摸索着,终于摸到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了黑影的腹部狠狠刺去! 成功了! 黑影吃痛,哀嚎一声! 她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翻身下床,往外逃去! 盛放 “救命......谁来救救我......” 她绝望地奔跑在车厢内,拍打着经过的每一扇房门,祈求着好心人的救赎。 回应她的只有愈下愈大的雨声和幽灵般的幽怨风声。 她不明白,是否是雷雨盖过了她的哭喊。 黑影早已缓过劲,悠哉悠哉跟在她身后,欣赏着猎物的困境。 她慌不择路跑到了尽头,无路可退。 黑影奸笑一声,感觉不到痛般甘脆地拔出还插在腹部的刀。 “不要......” 他从不理会猎物的哀求。 刺入娇弱躯体的血肉声在走廊回荡了很久很久。 雷光电闪,仿佛在愤怒地叫嚣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刀刀,一遍遍,拔出,再捅入。 在阴暗的角落里,鲜活的生命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 唐淼被通知赶来时,已经是列车回到便利店站点之后。 周围聚满了围观群众。 他们的视线充斥着好奇,怜悯,以及冷漠。 唯一的相同点是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紧紧粘在抬下来的尸体上。 唐淼脑袋嗡得一声,如果说路上他还心存侥幸,那么现在残酷的现实正嘲笑他的不堪一击。 他身形不稳,蹒跚着推开众人,收获了一路谩骂和抱怨,他充耳不闻,一步步接近那个熟悉又冰冷的人。 原本光鲜亮丽的女孩如破烂玩偶一样躺在担架上,眼睛毫无生气和高光,却依旧死死睁着。 周围人看出了端倪,有几个热心肠的试探着询问了几句:“兄弟,没事吧?” 唐淼仿佛没听到,自顾自伸出手替死不瞑目的女孩放下眼帘。 由于手颤抖的厉害,尝试了好几下才成功。 有个人迟疑地上前,面色哀愁,介绍说自己是即将辞职的列车保洁。 她递给唐淼一个塑料袋,说是唐瑾的遗物,边摇头边叹息。 “真是个可怜人啊......” 唐淼神情呆滞,一个自称是调查连环杀人犯小组的组长的人告诉他,唐瑾的尸体需要交给他们带走。 他无法聚焦的视线望着某处,久久出神,从天亮到天黑,没有人敢上去搭话,最终,整个站台又只剩他一人。 一滴雨滴在塑料袋中,发出的清脆声响使他下意识低头,苍白的手指打开结,往里看去。 一把匕首,一张画,一块融化了的巧克力。 他仔细观摩着沾了血迹的匕首,刀面反射出他此刻恐怖到极点的表情。 匕首的底部刻着三个字母。 zxy。 复展开那张画。 一朵三色堇。 署名处赫然是zxy&tj。 唐淼全身剧烈的抖动,迎面是无尽的黑暗,将要把他吞噬。 “欣雅,我先走啦,你回家小心哦~” 清亮的女声打破了这方死寂,张欣雅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来到车门前站定。 她看了清晨的新闻,死者那身衣物她记得。 那个叫唐瑾的女孩。 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毒手。 霎时悲从中来,她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她十几米外的暗处匿着一个男人,正用幽深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待她上了车,唐淼几个跨步,在列车门即将合上时,跟在她身后挤了上去。 大雨恰好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弹奏着狂野激越的乐章。 张欣雅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向来人,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她打量着唐淼,或者说,打量着他手里的那副画。 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悄悄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后才问道:“这幅画...为什么会在你那?” 唐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极其夸张,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他用嘶哑的声音念了遍她的名字,似在揣度:“张欣雅?” “......怎么了?你认识我?” 唐淼渐渐朝她走去,边说:“我是唐瑾的哥哥。” 张欣雅惊讶地开口:“原来是你,你......” 一瞬间,剧痛从腹部传来! 张欣雅不敢置信地低头,刻着她名字的匕首毫不留情地被吞没在她体内,又被抽出。 求生的欲望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大脑拉响了警报,她捂住流血的腹部拔腿就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大脑混沌一片,绝望地求救:“救命!救命!!” 风倒灌入喉,嗓子火辣辣得疼。 相似的夜晚,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故事正在上演。 张欣雅喉口猩甜,体力逐渐不支,她疯狂地寻找一线生机,一路扒拉着门。 咔哒。 尽头的门开了! 她连滚带爬,余光只来得及瞄了一眼房牌。 【101号】。 她反手关门,立刻想锁门! 定睛一看,傻眼了。 门......没有锁眼! 这扇门的锁是坏的! 她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追赶上来的唐淼早已踹开了房门! 他双眼无神,神情与屠宰场的屠夫一般无二。 他提起张欣雅,像丢牲畜似的把她丢在床上。 “救......!” 刀尖对着刚想大声呼救的喉咙插了进去! 张欣雅细长的指甲痛苦地将唐淼的手腕抠得血肉模糊。 洁白的床单成为了鲜血的容器。 或许人死之前,真的会遇见走马灯。 张欣雅仿若还身处于那晚的便利店,甜美的女孩破涕为笑,把那画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女孩子就是要帮助女孩子。」 是她在跟唐瑾道别后宽慰她的最后一句话。 画里的三色堇仿佛真的活过来般,轻轻摇曳,花瓣细腻柔软,盛满了祝福。 她忘了跟那女孩说。 三色堇的花语除了「快乐」,还有, 「请思念我」。 ...... “大哥,你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萤澪蹲在路边,嘴里含着冰棍,口齿不清地问着同样蹲坐在旁边的人。 “楹姐姐也真是的,明明昨天还喊人家梦梦宝贝,现在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王梦梦眯了眯狐狸眼,那张红唇吐出来的竟是慵懒性感的男音,他指尖猩红一点,舌尖在嘴里一转,妖娆地吐出个烟圈,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显得他那张脸美得格外不真实。 “要么叫我乐楹,要么就永远都别说话了。” 她咯吱咯吱嚼碎冰块,下了最后通牒。 “还有,你还穿着裙子,这个坐姿简直......” 像拉客的。 男人俊美的脸上噙着放荡不羁的邪笑,指了指停靠在路边的迈巴赫。 “乐家来接你了,你不走吗?” 萤澪一瞧,利索站起,顺手把吃剩的棒冰木棍塞到王梦梦胸口的事业线内。 “帮我丢下。谢谢。” “下次别垫这么夸张,一看就假的。” 说完,一蹦一跳坐车去了。 王梦梦从口袋摸出一枚口香糖。 是当时去找张欣雅他们交涉前随手塞进去的,差点被他遗忘了。 他舔了舔嘴唇,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期待下次见面,楹姐姐。” 二小姐的晚宴 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着晚霞,萤澪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姐,今晚的酒席是特意为二小姐接风举办的,您不去不太合适吧?” 司机孙叔苦口婆心劝导,生怕萤澪中途逃跑。 萤澪挠了挠后脑勺,不耐烦地啧了声。 她跟这位乐熙玥一点儿不熟,人家也不认自己这个姐姐,她上赶着讨人嫌吗。 她更愿意和副本里的怪物玩对对碰。 “今晚上八大家族和各个社会名流都会参加,您身为乐家大小姐可千万不能缺席。” “我看二小姐对您还是挺关注的,这不,她说您六点半会从游戏里出来,特意让我卡着点来接,生怕怠慢了。” 萤澪翻了个白眼,内心嗤笑。 这个小妮子,刚来就跟她耍心眼,还诓老实忠厚的孙叔。 她五点就出来了,在那跟那人妖大眼瞪小眼苦等了一个半小时,期间还打了半小时的蚊子。 孙叔在职久了,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却也是乐家数一数二肯对她真心相待的人,还常给她讲故事听。 行吧,她答应了,就当是为了照顾孙叔的面子。 如果被那老登知道她参加晚宴的原因是看在乐家司机的面子上的话,估计胡子都会气得翘起来吧。 夜幕降临,乐家豪宅灯火璀璨,人声鼎沸,乐师拉着悠扬的小提琴,极尽雍容华贵的布置装饰尽显奢靡。 萤澪刚被仆人领着踏进大门时,厅内众人齐刷刷把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 见她风尘仆仆,一身略被汗浸湿的休闲装,以及被太阳照的有些黑红的脸,不禁交头接耳起来,阵阵窃窃私语声钻入她的耳朵。 原来是搁这等着她呢。 故意告诉孙叔错误的时间,让她姗姗来迟,完美错过宴会开始,接受众人的审视和闲话。 她好笑地看着站在中心被众星捧月的女生。 那女生一个哆嗦,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自己被一条隐藏在暗处狩猎姿态的毒蛇给盯上了,不自在地扫视了下四周,恰好,和萤澪探究的视线撞上。 她立马扯唇一笑,换上乖巧懂事的姿态,提着礼服的裙边,脚踩着十厘米的镶钻高跟鞋,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款款走向萤澪的方向。 “姐姐,欢迎回来,我们等了你好久呢。”她戴着珍珠手链的手优雅抬起,作握手状,“初次见面,我是乐熙玥。” 看似欢迎,重点却在后半段,指责她好大的排场让这么多人等。 听到这话,乐家男主人,也就是她养父——乐荣德浓黑的眉毛立马蹙起,眼神透着一丝不满。 这丫头,怎么回事? 说这话,不是代表她从来都不认识她姐姐吗? 乐楹和乐熙玥从小一块长大,七岁才分别送到不同国家留学,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初次见面”。 若是被有心人怀疑上...... 女生身上浓烈的香水味一股脑涌入她的鼻腔,她没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阿嚏——” 乐熙玥的完美假面出现了一丝碎裂,她刚刚清晰地感知到一些水滴状的不明液体降落在她伸出去的手上。 那是......什么? 口水?鼻涕? 她在内心疯狂叫嚣,僵硬地收回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想出接下去的话:“姐姐,今晚是我的接风宴,你穿成这样,不太好吧?” 如果刚进门时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注意到她,那么现在,可以说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谁让她前面站了只花蝴蝶。 这下所有人都暗自在心里把乐家的两个女儿进行比较。 一位高贵端庄,如天上的晨星。 一位质朴素净,如地里的菜花。 萤澪微微一笑,温柔地答道:“怎么会?我的好妹妹,姐姐这就上去换身衣服下来,你可要等姐姐哦,到时候咱们俩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说罢,她作势抓起乐熙玥的手握住,眼中满是宠溺和重逢后的喜悦。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上了楼,留下潇洒的背影。 乐熙玥背对着人群,脸黑得要命。 刚刚那女的抓她手的时候趁机把黏黏糊糊的恶心液体抹在了她的手心。 在口水鼻涕和汗液中,她竟默默祈祷是最后一种。 楼下觥筹交错,楼上萤澪正打开衣柜,搬出一个上锁的百宝箱。 她没告诉别人,她因为之前无聊所以偷偷去考了化妆师资格证。 这满箱子的化妆品就是她并肩作战的好队友。 只是平时懒惰,再加上她原生脸本就不错,称得上是绝世小美女,不画也罢。 不过今天,那小妮子敢当众给她下马威...... 萤澪举起化妆刷,对着镜子前的自己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 乐熙玥轻抿了口罗曼尼·康帝,一手烦躁地敲击着桌子,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乐荣德在她耳边的絮叨。 “爸,您也真是年纪大了,我刚不过是不小心一下子没把住门,故意跟这位假姐姐开个玩笑,我怎么会破坏您的计划呢。” 乐荣德重重把拐杖敲击在地上,双眉斜飞入鬓,眉宇间隐含一丝愠意:“我从小是怎么告诫你的?身为八大家族的女儿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你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盯在后头等我们暴露弱点好咬咱们一口吗?” “你应该学学你姐姐,乐楹就从来没让我担心过。” 乐荣德恨铁不成钢,精明的视线藏在镜片后。 果然,哪怕是姐妹,这差距也不止一星半点,连乐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不过至少面上还是得过得去。 乐荣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爸刚刚说话厉了点,但也是为你好,今晚上你是主角,看到那边的易家少爷没?赶紧过去跟人家交个朋友,别让我失望了。” 他所指的方向正站着一个被长辈包围,身着雪白西装,眸子安静专注,温润文雅的男人。 他气质斐然,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乐熙玥在乐荣德的催促下,心下抱怨不止,不情不愿地扬起淑女的微笑,刚要动身——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一个方向。 她奇怪地看过去。 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人......是那个冒牌货?! 用脸秒杀全场 在场所有宾客都配得上一句阅历丰富。 可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妈咪,那个是天使姐姐嘛?” 不知是谁家的小少爷眼睛亮亮的,兴奋地问道。 萤澪轻轻掀起眼皮,漠然地承受着各种嫉妒欣赏惊艳的目光。 她一袭黑红交织的高定礼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锁骨处点缀着水晶流苏,裙摆坠了几串价值不菲的珍珠,细闪高跟踩在白瓷地砖上,隐隐约约露出纤细精致的脚踝,姿态犹如一只慵懒高贵的波斯猫。 那张脸的绝美程度,令众人甘愿为她烽火戏诸侯,只为搏得红颜一笑。 一头乌黑如云的长发微微挽起,露出雪白圆润的肩,白皙如玉的面容,澄澈如秋水的眼眸,装着的却是睥睨一切的自信,让底下众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于她的念头。 她从容不迫,嘴角淡扬,从阶梯上一步一步走到乐熙玥的跟前。 风评霎时扭转! 不过片刻时间,待这乐家两个女儿再次相对,高下立判,众人纷纷为之前看走眼而感到羞愧。 萤澪对上她,那是赤果果的秒杀。 乐熙玥嘴角抽搐,整张脸不自然起来。 脸色就跟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煤灰一样黑。 萤澪心想。 乐熙玥藏在背后的拳头捏得发白,身子骨不住的抖动。 该死的!明明这是她的主场! 凭什么风头都是那个冒牌货的! 那群人眼瞎了吗! “姐姐,你随意,有一些世家的伯父伯母非要拉着我谈心,我实在拗不过,陪不了你了。” 她说完,脚步飞也似得逃走了。 生怕多留一秒就会被别人多比较一秒。 刚刚只是个意外,她再打扮的妖艳贱货又能怎么样,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 自己可不一样,她可是被各大家争抢着要的儿媳妇,而萤澪...等真正的乐楹回来,到时候她连一只老鼠都比不上。 想到这,心里一阵暗爽,刚刚被比下去的委屈愤恨心情便消散了许多。 她整理了下仪容,睁着无辜的眼瞳,莲步轻移,心怀雀跃地跟易家少爷——易应猗打了个照面。 萤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品尝着精美的点心,乐得自在。 虽说那些黏在她身上的视线根本就没有消停过。 她看好戏般看着乐熙玥明明紧张的要命还假装端庄大方跟男人攀谈的样子,吃吃笑出了声。 “乐大小姐,请问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可否说于鄙人听呢?”一位脖子带着三条金链子的大老粗掐着嗓子,故意捏出硌人的气泡音,凑过来搭讪。 萤澪笑得停不下来:“我在想,要是某一天我变成老鼠了怎么办。” 那个男人沉迷于萤澪脸上倾国倾城魅惑人心的笑容,鼻腔兀得一热。 “先生!你流鼻血了!需要帮忙吗?!”仆人惊恐的叫道,连忙把他扶了下去。 萤澪摇了摇头,无语地移开了眼。 忽然怀念起一手斧头一手匕首的日子了。 今晚这名利场上所有的贵宾,美曰其名站在权利和金钱的顶峰,在她看来还没副本里怪物血盆大口的模样可爱。 她刚想端起果汁喝一口,立刻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先一步为她递上。 她又看中了桌子上的蛋糕,另一位镶着金牙的男人殷勤地送到她手边。 萤澪礼貌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那男人趁机摸到的手背。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玻璃杯在她紧握的手里出现了一丝碎裂。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来回辗转,却不料与那易家少爷对上。 好像叫什么......易应猗? 他脸上依旧挂着绅士得体的笑容,可飘忽不定的视线早就暴露了他对眼前的话题,或者说是人,丝毫不感兴趣。 萤澪做了个鬼脸。 易应猗一愣,接着短促地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轻轻点了下头。 正滔滔不绝的乐熙玥也愣住了,见易应猗这样的反应,她奇怪地往后看去 萤澪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回抛了个飞吻给她。 乐熙玥:“......” 耳边传来易应猗的轻笑声: “你的姐姐,还挺有趣的。” 乐熙玥勉强勾了抹笑,回答:“是啊...姐姐她常年在国外,不熟悉国内的环境,老喜欢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举动,易少爷别介意。” 易应猗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往嘴里塞着小蛋糕的少女,夸赞道:“乐二小姐多虑了,我很喜欢你姐姐这种真性情。”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乐熙玥的白眼在心里快翻烂了,她不想再听任何有关捧萤澪臭脚的言论,只好借口说自己有事需要暂且先离开。 今天晚上真是太糟糕了! 都怪那个叫萤澪的冒牌货! 替身就好好当替身,永远做衬托她的绿叶,现在手伸得比脚长,若是不教训,以后怕不是得踩在她的脸上! 她趾高气昂地来到萤澪身边,装作亲切地挽起她的手,甜甜地说道:“姐姐~咱们这么久没见,妹妹有好多心里话跟你讲,跟我来,我们去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地方。” 笑里藏刀的笑容摆明了要给她下马威。 萤澪抚摸了几下她的发丝,用极尽温婉的语调接受了她的邀请:“妹妹盛情邀约,做姐姐的怎能不同意呢?” 乐熙玥嘴角抽了抽。 这女的是不是刚刚用手拿蛋糕吃没洗手? 然后又抹在了她的头发上?? 仿佛是回应她的心声般,萤澪持着那副口吻继续感叹:“妹妹的头发让我好生羡慕,油光发亮的,都能当镜子了。” 乐熙玥差点没稳住身子。 她几乎是推着萤澪走完后半段路,来到后花园,铺天盖地的阴阳怪气如意料之中而至。 “我说......乐家没教过你规矩吗?” “受了恩惠就要涌泉相报,乐家抚养你至今,你不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乐家人,生得什么心思?” “跟我比,你还不够格。” 萤澪赶蚊子般朝耳边挥了挥手,边观察着四周。 她们所站位置旁是一方古典欧式喷泉,水深大约两米。 “我说你听没听......啊!!” 惊天地泣鬼神的“扑通”和惨叫声同时响起,乐熙玥以一个极其狼狈不堪的姿势掉入了水中—— 萤澪撤回手,拍了拍手心,往眼角抹了把清水。 然后心急如焚地大吼大叫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落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这水里的是......二小姐!快!把二小姐救上来!”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动静直接惊动了在前厅的客人,此起彼伏声接连响起,连乐荣德都被下人扶着急匆匆赶了过来! 乐熙玥双手双脚扑腾着,水流急速从她手掌中滑过逃脱,身上的首饰和繁重的公主裙此刻成为了她最大的累赘! 她下意识开口呼救,水就猛往她口腔和鼻腔里灌,害得她头脑发涨,强烈的酸意冲刷着她的理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跳下去赶紧救二小姐?!一群饭桶!”乐荣德此时也顾不得形象礼仪,忙招呼着下人往池子里跳。 虽然乐熙玥在他心里全方位都比不上乐楹,可也算是一枚利用价值尚高的联姻筹码,不能让她出事! 萤澪见状,擦了擦伪装成泪水的池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道:“你们赶紧的,谁第一个把二小姐救上来就是乐家的救命恩人!大大有赏!” 下人们一听,顿时放下手头上的活一股脑地蜂蛹往池子里跳! 他们有的抓住了乐熙玥的手,有的抓住乐熙玥的脚,推搡着挤让着,生怕第一的位置被他人抢去。 “二小姐的手是我的!”年轻男子宣示主权般。 “屁!明明是我先抓到的!”另一名男子狠狠推开他! “给我让让,我摸摸二小姐的头在哪里!” “你也来跟我抢?!滚一边儿去!” 本来宽敞的地方在一众人加入后略显拥挤,清澈的池水被下人干活时衣服上沾染的灰尘瞬间染得浑浊不堪。 不知是谁踩中了乐熙玥的头发,她一吃痛嘴巴大张,被猛猛灌入大量污水,她痛苦的直翻白眼,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在乐荣德越来越黑的神情中,下人们终于七手八脚地把晕死过去的乐熙玥扛上了岸。 她整个人就像落汤鸡的化身,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脸上的妆糊了一层又一层,原先佩戴的昂贵首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萤澪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退下去换衣物的仆人们手里握着些反光的东西正交头接耳着什么,一个个容光焕发。 看来今天大丰收啊。 乐家的私人医生带着底下的助手,心惊胆战地把乐熙玥放在担架上送去治疗,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触了霉头。 看完整个过程的宾客们开始大规模的窃窃私语,萤澪用她聪慧的小脑瓜推算了下,按这种传播速度,很快整个八大家族内部都会遍地流传乐家二小姐成为落水狗的消息了。 更甚者,整个a城的头版头条都要换了。 她急忙用手捂住脸,乐荣德看到她这幅莫名其妙的模样,烦躁地问:“你又怎么了?我劝你少给我添乱!” 萤澪破天荒地没还嘴,十指严严实实遮住了表情,她哽咽地回答:“我就是替玥儿难过......嘻嘻......她太不小心了,哎,如果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她可能就......嘤嘤嘤......” 断断续续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话听得乐荣德更加不耐,他肚子里的怒火使得他今晚就想把这破池子给拆了! 乐家家主的身份迫使他冷静,他压着嗓子,让他的声音尽量听起来从容淡定。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能再生气让他们看了笑话! “各位,小女因长途跋涉顿感劳累,许是一下子身体没撑住,不小心才掉入水中,没想到令各位看了笑话。” “身为父亲的我没第一时间关注孩子的身体情况,也是失职!” “你们都是我乐家最尊重的客人,今晚之事,导致没让各位尽兴,我乐某在此郑重致歉!” 老家伙不愧是老家伙,短短几句话解释清了原由,还烘托了自己爱子心切。 客人们都是人精,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一派虚与委蛇。 萤澪听着他们无聊的寒暄和安慰,又望了眼医生离开的方向,在没人注意到时无声隐入黑暗,抄近道跟了上去。 乐熙玥的房间在三楼,她躲在墙角,在房间门口,医生认真地对助手交代了一系列事项,随后便一道下了楼离开。 萤澪转开门把手,大摇大摆地进了乐熙玥的卧室,脸上笑意盈盈:“我的好妹妹,我来看你了。” 乐熙玥挂着盐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嘴唇灰白。 见她依旧昏迷不醒,萤澪缓缓坐于她旁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好似一个称职的姐姐:“玥儿妹妹,你放心,我这次洗过手了。” “哎,你也太大意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 “还好我嗓门大,把他们都喊来了你才得救。” “你也别谢我,毕竟我受了乐家恩惠,得涌泉相报嘛~” “早让你别热脸贴冷屁股了,你瞧,你脸上现在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萤澪说得正起劲,突然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打断了。 来人正是乐荣德。 他眼神犀利,在萤澪和乐熙玥二人身上来回转,用严肃的声音对前者说道:“你跟我出来。” 萤澪撇了撇嘴,跟在乐荣德身后来到了书房。 他们没发现,门关上后,床上那虚弱的人猛得睁开眼睛,眸子里满是恨意和不甘。 原以为乐荣德是要质问她真正的事情经过,没想到他只是凉薄开口:“明天一早我让孙叔送你去黄泉,下个副本马上开启。” 就这,还需要特意把她喊来书房? “这次,易家的少爷易应猗也会进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萤澪故意提起某个正挂盐水的人的名字:“那不是玥儿妹妹的目标吗,我不好抢啊。” 乐荣德一听,眉头紧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你也看到了,你是个聪明人,别搞砸。” 见萤澪摇头晃脑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他直接吐出一个数字:“十万。” 萤澪:“......” 用钱砸人很了不起吗? 不会吧?这老登不会真以为自己这样很帅吧? 这是赤裸裸对她人格的蔑视! 她既不屑又鄙视地默默接受了这份蔑视。 乐荣德似乎又想起了某事:“对了。”他神色凝重,“这次进的副本,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人?” “那不到处都是吗?”她回答。 笑话,惊悚游戏里不出现奇怪的人和事,还能出现什么,过家家吗。 乐荣德摇摇头,眼神紧盯着萤澪,透着陌生的迫切:“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萤澪向来不喜欢没头没尾,顺着他试探:“有倒是有,不过,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激动:“十二宫的双子座晶石......亮了。” 合欢 “晶石是啥?”好奇宝宝萤澪举手提问。 乐荣德:“晶石是判断十二宫宫主是否现身的重要媒介。” “十二宫是啥?” “十二宫实为黄道十二宫,现以四象分类,这次的双子宫就归属于其中之一的风象,另外三象分别为土、火、水。” “你书房的保险柜密码是啥?” “我保险柜的密码是087......”话戛然而止。 萤澪一脸兴奋,催促道:“说呀说呀,我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呢!” 这老登真急人! 乐荣德轻哼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最后交代了一句话。 “没人知道黄泉选人的标准是什么,所以,在副本中你要多留意周边的人,别到处树敌,要是发现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记得通知我。” 和乐荣德一块从书房出来后,她也没继续被当成物品观赏的爱好,沉思了会,决定去后花园赏月。 乐荣德没有拦她,他似乎还沉浸在那股奇怪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甚至不可思议地夸赞了她一句:“你这样打扮倒是赶得上乐楹三分之一容貌。” 至少在他心里认为这是夸赞吧。 仆人们的速度很迅速,喷泉水早已被换了一轮,清澈见底。 整个后花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百花齐放,月光拂过,更衬烂漫,斑驳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晃,她唯爱华庭中那棵傲然盛开的合欢树,花瓣小巧美丽,似轻盈柔软的绒球,惹人怜爱。 萤澪四处瞧了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刚来的第一年就强行要求乐荣德在这放一架独属于她的秋千,还必须要刻上她的名字,除了她谁都不能坐。 她也没想到,乐荣德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家伙竟然会答应一个替身幼稚的要求。 可惜后来,她也很少来了。 幸好,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拆。 提着裙摆小心地坐下,脚尖往后轻点地,链条开始带着座椅晃动,感受微风抚过耳畔和脸颊的舒适感,那双美瞳的温柔涟漪散开,温和月光为她度上一层银色轻纱,神圣而高贵,仿若月光女神降临,一派祥和氛围。 景美,人更美。 这是避在一旁看痴的易应猗心里唯一的想法。 “早就听闻乐家大小姐风华绝代,貌比西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的嗓音如春风般温柔,缓缓从树后走到她跟前,保持着社交距离。 萤澪并不惊讶,她在坐下前就觉察到了第二人的呼吸声,不过没想到,竟然是易家少爷。 这位翩翩公子不在前厅谈笑风生,往后花园跑作甚? 萤澪垂首低笑:“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夸我杀人如麻和心狠手辣。” 易应猗笑得无奈:“那么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乐大小姐,可否赏光,给在下一个搭讪的机会?” “笨,我们不是已经在聊了吗?不然我们刚刚在干嘛,斗地主啊?”荡着秋千的少女心情貌似很好,她发现眼前的男人比宴会厅所有对她献殷勤的男人都要正常。 至少没有让她想一斧头劈死他的冲动。 易应猗倒也不客气,席地而坐,望着如墨长空,嘴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我知道你的父亲,也就是乐老爷,他同你说了明天我们一起参加惊悚游戏的事情。” “他在宴会时与我说,你是第一次参加副本,性子内向柔弱,怕拖累我让我多担待。” 易应猗的目光流淌着关怀和温暖:“你不要有压力,也别害怕,我知道一个女孩子面对尔虞我诈有多不容易,所以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那老登都对他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第一次参加副本? 内向?柔弱? 萤澪拘谨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父亲也真是的,易少爷你放心,我不会添麻烦的。” 但若是麻烦自找上门,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盛夏的晚风都卷着一股闷热,吹得人昏昏欲睡。 一些干完活的仆人偷偷从远处八卦着合欢树下的俊男靓女。 “易少爷,你有没有听说过白骑士综合症。” 萤澪眼神淡淡,语气轻柔。 易应猗似是不解:“嗯?什么?” “这是心理学上的一种疾病,顾名思义,这类人有着对他人过度的救助和关怀之心,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中,看似崇高伟大的背后,却同时隐藏着风险。” “我不明白。”他如实回答。 他不明白为何乐大小姐会突然挑起这个话题。 萤澪指着一旁的合欢树,发问:“假如这是世上最后一棵合欢树,现在出现一只野兽,用利爪抓秃它的树皮,折断它的枝干,啃光它的树叶,你会怎么做?” 易应猗仰视着沙沙作响的树叶,眼波闪了闪。 “将那只野兽,格杀。” 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的目光恰好与萤澪交汇在一起。 少女噗嗤一笑,捏了捏嗓子:“沸羊羊,你真粗鲁~” 男人也勾起唇,面色动容。 萤澪张开五指,透过指缝注视着枝繁叶茂。 “可哪怕不用你出手,最后的结局,也会以猛兽交代出生命而告终。” “合欢树的枝叶在受到啃食时会释放足以毒死动物的毒素含量,并且它的果实含合欢皂苷,更是具有毒性,而它的别名,为「鬼树」。” “你以为实力悬殊的弱势方,其实内含大杀器呢。” 萤澪搓了搓小手,从秋千跳下,来到易应猗面前,笑得人畜无害。 她将手伸出,眉心轻挑。 “易少爷,合作愉快。” 易应猗将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腕,郑重地回握住那只干净又白皙的玉手。 “合作愉快。” 斟酌了番,在少女撤回手前慢条斯理补了句:“晚安,明天见。” 合欢树叶投下颤动的阴影,轻轻摇曳,似乎在诉说今夜的秘密。 第二天。 薄雾弥漫的早晨唤醒沉睡的城市,宣告着新的故事即将发生。 萤澪再次与易应猗汇合是在三楼走廊,他们二人的房间非常巧合的相邻。 在失去意识连接上系统后,再度睁眼,她在一辆大巴车上醒来。 揉了揉迷茫的双眼,还未来得及打量处境,就被一阵机械音打断了。 “叮咚——欢迎来到惊悚游戏,副本【夜嫁】即将开始!” “我的脚踏过荆棘, 我的手埋入枯骨, 我的心腐烂成泥, 我的脸淌过血泪, 亲爱的旅人,请怜惜我, 撕开我的肉体, 送葬我的灵魂。” 夜嫁(一) 这辆大巴车看起来上了年头,漆皮脱落,车内设施陈旧,汽油加皮革混合成难闻的味道,在车厢弥漫开来。 一路颠簸,从坑坑洼洼的泥地驶过时,响起一连串金属零件碰撞的叮铃声。 车内共有12个座位,萤澪位于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其余玩家似乎还未清醒,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出声。 大巴所有窗户通通紧闭,她费力推开窗,新鲜的空气涌入,稍稍平和了晕车的症状,这才认真观察起来。 司机座位后方的玻璃挂着路线停靠点,初始站已被黑色涂鸦笔抹去,终点站用红字大大标注着三个字—— 夜来村。 除了终点站,再无其他停靠点。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个叫夜来村的村落。 萤澪望着窗外的天色,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虫声凄厉地鸣叫,除了车内暗黄的灯光,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天上的孤冷月色。 夜来村,她寻思着要按这名字遐想的话,莫非是只有在夜晚才能到达的地方。 轻击手机开关键,屏幕一亮,时间显示晚上十点半。 车开了多久了?何时到站? 突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压在她的肩膀。 她拧了拧眉,往侧边看去。 右手边的位置上正睡着一个长相甜美的短发女生,由于姿势狂野,身子歪斜,半个脑袋恰好落在萤澪的肩上。 女生咂了咂嘴,嘀咕着梦话:“好香......鸡腿......大鸡腿......” 萤澪:“......” 一丝晶莹的水渍挂在她的嘴角,顺着引力缓缓下落。 在离萤澪的衣服还有一厘米时—— 她非常爽快地赏了这个女生一个脑瓜崩。 女生惊呼:“哎哟哟!疼疼疼!谁呀?!黄口小儿竟敢偷袭!” 物理叫醒法非常有用,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怒目圆睁,圆润的脸蛋气鼓鼓得泛着红,寻找着偷袭她的混蛋。 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将眼光锁定在了坐在她左边美若天仙的姐姐。 不可能!这姐姐看起来既和善又优雅,不可能是她! 下一秒,萤澪笑眯眯地撑着下巴对着她说道:“是我。” 女生忽地捂住耳朵! “我,我,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刚窜出来的小火苗顿时蔫了下去。 萤澪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提醒道:“在说话前,要不先清理下?” 诶?那个姐姐指着嘴说什么? 亲她一下? 女生惊呆了,脸颊飞速窜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心一横—— 不亲白不亲! 随即撅起嘴狠狠印在萤澪白皙的脸上! 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她急忙拍了拍胸口做着担保:“我叫花也苏!我我我不是一个不负责的人嗷!小姐姐你放心!到时候来花家找我,我会给你好多好多钱!” 她真的......太好看了! 花也苏直愣愣地看着萤澪的脸,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接收了一连串咋咋呼呼的言语冲击,萤澪抚了抚被亲过的地方,试探性地开口:“苏苏?” 花也苏狂点头,惊喜道:“姐姐可以这么叫我!” 萤澪懒懒地点了下头。 “叫我萤澪吧。” 花也苏甜甜地喊道:“萤姐姐~”随后跟牛皮糖似得黏在了她身上,明明相识到现在不过5分钟,却好像认识了几十年般熟悉。 听到这声【萤姐姐】,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张妖艳到雌雄莫辨的脸。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个家伙...... 正想着,一道树脂清香钻入鼻间,与此同时,一节温热的手臂从后头圈过她的脖颈,熟悉的极具魅惑力的声线喷洒在她耳边:“楹姐姐,好久不见。” 萤澪:“......” 说曹操,刘备就到。 “在我动武前,从我身上下去。” “楹姐姐,别这么冷漠嘛。”话虽如此,但王梦梦还是迅速撤回了手臂。 花也苏在看清她的面庞后,嘴张的更大了。 今天是什么美女集会吗? 萤澪往后查看了番,许是因为花也苏的嗓门太大,沉睡的玩家被吵醒,接二连三的清醒过来。 暗暗数了数,本次参加惊悚游戏的玩家共有8人,四女,四男。 哦不,其中包含了一个不男不女。 她看向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怎么又是你?” 王梦梦耸了耸肩,狡黠一笑:“我们有缘。” “大可不必。” “别那么无情嘛。” 花也苏戳了戳萤澪的小臂肉,好奇的问:“姐姐,你朋友嘛?” “不是。” “是的。” 二人异口同声。 花也苏决定不再多嘴,做个默默无闻的挂件。 萤澪的视线很快找到了正轻揉眉心的易应猗。 他无声地对她笑了笑,表示无碍。 原本安静的车里嘈杂起来,另外的两男两女看起来是一起进副本的。 “皓卓......我好害怕,你抱抱我。”一位穿着打扮异常招摇的女人往人高马大的男人怀里缩,啜泣不止。 被叫作皓卓的男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轻哄:“璐璐乖,我在呢。” 另外一位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装的女人似乎不太高兴,语气微冲:“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进副本了,璐璐,你要是再这样懦弱,其他人会很累的。” 安皓卓回怼:“璐璐从小到大就胆子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社会经验,害怕是理所当然的,沈昭曼,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她的闺蜜,讲话不要太冷漠。” 沈昭曼翻了个白眼,怒视着安皓卓,恨恨扯了把身旁的男人:“喂王子博,你看看你的兄弟,魂都被凌璐勾走了,我也没说错啊,这么危险的地方,谁都不想带着拖油瓶吧?” 王子博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而护着那个叫凌璐的女人:“曼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专横跋扈,你总不能剥夺人家害怕的权力吧?” 沈昭曼见一个两个都护着她的闺蜜,气不打一处来,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独自靠着窗坐下不发一语。 王子博叹了口气,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略微不妥,刚要凑过去好好说道——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大巴幽幽停下,一道黑影从最前头的驾驶位置上下来。 车灯似乎线路接触不良,光线一闪一闪,照得司机的脸忽明忽暗。 他目光呆滞,面容憔悴,眼圈极黑,半张脸都隐藏在口罩后。 “各位旅客,夜来村到了,请有序下车。” “三天后,我会在相同的时间点来接送各位。” “祝大家旅途愉快。” “对了......请各位务必,在12点前进村......否则......” 夜嫁(二) 司机的声音如锯木般嘶哑难听。 他转身按了个按钮,旁边的车门缓缓打开,示意他们下车。 众人面面相觑。 萤澪见状,率先站起,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脸色不佳。 王梦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复而闭上。 当来到司机面前时,懂礼貌的她刚想张开嘴说声再见—— “yue——!”一瞬间满地狼藉! 她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酸涩,呕了个爽。 司机被吓了一跳,是实实在在的一蹦三尺高,他躲闪不及,鞋子沾上了些不明液体。 他呆滞的神色竟然多了丝嫌弃,一溜烟逃回座位上,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车上其余人死一般的沉寂。 待萤澪吐完,不好意思地走到驾驶座,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笑了笑:“哦,大叔,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车吐脏了。” “要不,我再吃回去?” 司机脸色惨白,没想到他都避开了,这女的还要靠过来,还满嘴胡话,他立刻如临大敌,肩膀一缩,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什么女疯子?! “我......yue——”谁料到驾驶座这边的异味更重,她一个没忍住,再度吐了出来。 司机面露惊恐,被窄小的空间包围退无可退,裤子和衬衫成功遭了殃! “大叔我......yue——不是......yue——故意的......” 还未听完她的话,司机昏死了过去。 萤澪是被易应猗和花也苏扶下车的。 “乐......萤澪小姐,你没事吧?”易应猗动作轻柔地顺着她的背,还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在进入副本前,萤澪特意叮嘱他不要再招摇地喊她乐大小姐,直接叫她的化名萤澪。 果然听起来顺耳多了。 花也苏看起来比本人更急,手忙脚乱地捣鼓着她的粉色背包。 “姐姐你等下,我带了橘子,你闻闻橘子皮会好点!” “还有你刚刚吐过,肚子肯定空空的,得赶紧补充体力才行,我这里有巧克力、面包、奶酪棒、苏打饼干,你看你想吃什么?” 萤澪虚弱地抬起手,张开五指晃了晃。 “不要吃嘛?” “五根奶酪棒。” 花也苏:“......” 进完食的萤澪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开始分析现状。 另外四人本就与他们不熟,隔着几米远商量着什么,还时不时往这看。 手机显示时间为11点,信号降到一格,暗示这里为极其破败荒凉的偏远之地。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方盖着沾满灰尘的破布,无力地跟着冷风飘动,好似在对他们这群外来者招手,通体漆黑的乌鸦从空中盘旋而下,立在石碑上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 萤澪上前挥了挥手想要赶走它,乌鸦凄厉地对着她惨叫几声,似诅咒又似控诉,尽显悲凉,不甘的扇动翅膀飞离。 石碑正面隐约刻着些字,但被尘埃覆盖,辨认的十分吃力。 她刚要伸手拂去灰尘,易应猗先她一步。 “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他利落地用袖子拭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被隐去的字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花也苏也凑到萤澪身边,歪着头努力辨认着字迹。 “嗯......看不出来,这字比我写的还潦草。” “是夜来村。”易应猗对着大家说道,“我们进去吧,毕竟,要赶在12点前。” 没有人反对,萤澪刚往里走了几步,后面传来凌乱小跑的声音,两男两女横冲直撞,霸道地挤到她身边,她下意识侧过身想要避让,结果腹部传来一阵推力,她一个踉跄,将要向后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有人一个箭步在她即将倒地前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一个巧劲把她带入怀中。 萤澪的翘鼻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胸膛,触感结实,鼻子一酸,好在没流鼻血。 她疑惑地举起手,盯着近在咫尺的胸,覆上去捏了捏。 “呀~虽然人家知道自己国色天香,你也不用这么按捺不住吧~萤、澪、小、姐。”王梦梦娇嗔,羞怯地低下头,嘴角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缓缓上扬,最后四个字尾音延长,透出一种阴阳怪气的意味。 萤澪嘴角也渐渐勾起,扬起的幅度比他还大,压着嗓音阴恻恻地威胁道:“如果不想我一拳把你的假胸打歪的话,就给我好好说话。” 在绝对武力值的威压下,王梦梦扬起的嘴角回到了它最初始的位置。 他妥协道:“行吧,你别动手,这胸可贵了,花了我好多钱呢。” 萤澪从他怀里撤出,目光扫向已经跑出小半段路的四人。 其中那个叫凌璐的,还回头张望了下,正好与萤澪没有温度的眸子对上,她急急忙忙又转回了头,在安皓卓的怀里瑟瑟发抖。 “是她?”王梦梦看似无意地询问,他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刚刚那只推人的手上戴着金镯。 答案很明显。 萤澪指腹轻点唇畔,若有所思地夸了句:“镯子很好看。” 小插曲过去,他们继续穿梭在潮湿泥泞的幽深小径,树木群魔乱舞,黑黢黢的灌木丛里似乎有可怕的生物潜伏,只待来往过客放松警惕后凶猛无情夺走他们的性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更深露重,温度仿佛又降低了些。 “你们瞧,前面有亮光!”花也苏发现了什么新奇宝物似的指着前方。 “这不规则的影子,看起来像火把。”易应猗摸着下巴思索,“好像......还有诵经的声音?” 萤澪没说话,自顾自地往那处光亮走去。 复行数十步,依稀看到十几个人面无表情,围成圆圈,每个人右手拿着火把,再往左手看去...... 赫然是不同动物血淋淋的脑袋! 鸡、鸭、鹅、兔......它们通通被砍了头,失焦的眼睛直望向天,脑袋被安在长长的木棍顶上,还未凝固的血液顺势滴落,有几滴落在那些人的袖口和脸上,他们视而不见,神情冰冷,嘴唇开开合合,恢诡谲怪的咒语萦绕在四周,与阴冷的寒风交缠,吹起一阵颤栗。 那只村口被赶走的乌鸦又飞了回来,停在枯树枝上,目不转睛审视着众人,它喑哑着叫着,似在回应他们的祷告。 花也苏惊呼了一声,惊恐地躲到萤澪身后,颤巍巍地问道:“他们......在干嘛?” 萤澪眼含兴味,直勾勾看着前方。 他们不知何时停下了这诡异的仪式,齐刷刷转过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四人,表情惨白僵硬,接着,不约而同咧开嘴,露出骇人的微笑。 夜嫁(三) “他他他......他们!”花也苏舌头害怕到打结,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更让她惊恐的,是萤澪顶着十几个人阴森的目光,抬脚往人堆里走去。 视线在他们脸上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位花甲老人身上。 她一拍大腿,堆出满脸笑意,乐呵呵地寒暄:“哎哟,这位就是村长了吧?” 花甲老人抬了抬垂下的眼皮,似乎在努力看清来人的脸,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恍然道:“你们是......来游玩的游客吧?怎么这么晚才来?” “是啊,遇到个傻缺司机,路都不会开,耽搁了。”萤澪抱怨道,复又追问,“村长,大伙这是在做啥呢?” 老人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明天,就是十五了......我们在举行封门祈祷咒术,祈求恶灵退散,子时过后,村子就要与外界隔绝,封闭至次月初。” 原来这些都是普通的村民,夜色昏暗,火把光线又不稳定,再加上有几个长相着急,这才显得他们看上去尤其恐怖。 “你们啊,要是再晚些到这,怕是......”他不愿再说下去,招呼了人过来,“阿杰,你带客人们先回村安顿。” 举着兔头的男子肥头大耳,满脸刻薄样,他不情不愿地应下,放下木棍,指挥着四人跟上。 萤澪行至拐弯处,微微偏头,眸光微沉,再次往人堆瞥去。 村长指使着众人取下动物头颅,往正中心的火堆里投去。 那些头颅陆续被火焰吞噬,火势愈烧愈旺,倒映在村民冷若冰霜的瞳孔中。 村长似有察觉般转动布满斑痕的脖子,毫无波动的目光投射过来。 萤澪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他们离村子不远,大约走了十分钟的路程,那位叫阿杰的男子不耐烦地指了指两旁的屋子:“你们的同伴已经提前住在左边的屋子里了,剩下右边那两间空着,就是你们的,进去以后赶紧睡觉,别瞎转悠。”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同伴?只能是凌璐他们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房间的分配。 花也苏挽着萤澪的手立马喊道:“那就两两做对,我和萤澪姐一间房!” 易应猗微微皱眉,有所顾虑地开口:“王小姐是女性,和我住一间恐怕不妥,不过特殊时期,这样吧,我打地铺。” 萤澪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易应猗确实没有任何少爷的架子,只不过他判断失误了,这位他口中的女性,也许掏出来比他还大。 王梦梦的表情很奇怪,他没接易应猗的话,视线落在花也苏挽着萤澪的那只手上。 他似在怀念,幽幽道:“想当初,这个位置可是我的专属......” 萤澪回以警告的视线。 他立马收住,娇弱地往易应猗身上一靠,气吐如兰:“那我就谢谢易先生了。” 易应猗不自在地半退,悄悄拉开距离。 他默默揣测着王梦梦的职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模特更有可能,那身高竟与他相差无几,要是再踩双高跟鞋,他可就被比下去了。 敲定后,一行人结伴进了院落。 两间房离得不远,若是一方出了什么意外,另一边也能及时赶到。 这里都是很标准的农村自建房,简朴老旧,四周耸立着砖土砌筑的围墙,墙头爬着几株枯萎交错的植物,只要太阳西落,外头黑漆漆一片,就只有挂在门旁的壁灯能提供微弱的暗黄色光线。 卧室内,头顶的白炽灯一晃一晃,向来客展示着这里的破旧简陋。 棉被床单黑灰陈旧,边缘还打了几处补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再无其他家具摆设,墙皮早已发黑脱落,墙角结着杂乱无章的蜘蛛网。 萤澪双手一拍,笑着说:“太好了,比起睡桥洞,这里明显舒服多了。” 言语中的信息量让花也苏愣了愣,震惊地问道:“姐姐,你还睡过桥洞啊?” “是啊,那会想方设法地补贴生活,天没亮就去扫大街,偶尔在桥洞下卖艺赚几个小钱,累了就直接睡桥洞咯。” “一到冬天是最难熬的,买不起松松软软的棉被,只好去报亭偷几张旧报纸盖在身上。” “公园的长椅也不错,只不过有时候伸不开腿挺难受的。” 说着说着,发现那肉嘟嘟的可爱小姑娘不吱声了。 不经意一个扫视,与她盛满泪水的眼睛对上了。 这是......哭了? 花也苏的眼圈红红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姐姐......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往事的,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保准你再也不用睡桥洞了!” 萤澪轻轻“啊”了声,咬了咬指尖,似作为难。 开玩笑开的太认真把小姑娘说哭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她也是没想到,对方的心思竟然这么的......单纯。 若这会吃人的游戏是荒凉酷热的沙漠,那她就仿佛是出现在渴死边缘的人眼前的绿洲。 花也苏说什么都要把两床被子都让给萤澪,萤澪只好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欣然接受。 她看着花也苏安安静静地闭上双眼,没过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没了那股子咋呼劲,反而添了分恬静。 掏出手机一看,恰好12点。 伸手推开腐朽的木制门,放轻脚步,来到室外。 狂风阴冷呼啸,月色隐在云端流动,树影婆娑,枝叶沙沙作响,犹如有人躲在暗处窃窃私语,更衬夜色阴森寂寥。 她将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聆听着专属于夜晚的嚎叫。 可能......真的有谁在说话。 她放缓呼吸,压平心跳,努力想在这狂风怒号中抓住些什么。 “......有......” 有? “......有......人吗......” 萤澪皱了皱眉,眸光瞬间警惕!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风卷着似有若无的低语刺入她的耳中,串成了清晰完整的句子—— “有人吗!救命......帮帮我......” “救救我!救救我......” 她侧过头,冰凉的视线落入几米处的那口水井。 井壁上赫然印着两个血手印! “我知道......你在外面......” 哀怨的女声从井底幽幽传来...... 萤澪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接近,空气中似乎能闻到血的腥味。 那里面......有什么? 夜嫁(四) 井壁上的血液还未凝固,沿着缝隙滑落,在地上绽开。 萤澪的第六感告诉她,井里的,绝对不是人。 洞口黑漆漆一片,犹如敞开的地狱大门,在深入探去,满满充塞着阴煞之气。 “看看我吧......拜托......救我......” 啜泣声哀转久绝,在萤澪耳边回荡,仿佛无形的黑手扯住她的衣领,按住她的后脑,硬生生要把她拽入那深渊。 她心猿意马,思来想去,当机立断打开手机,点开手电筒,准备往里照去探个究竟。 刹那间,脑中闪过各种血肉模糊森森白骨的场景,或许下一刻就会出现无数血手把她拉下去,又或许正好与惨白恐怖的鬼脸对视。 不管哪种,都让她觉得...... 亢奋。 她的神情逐渐转为怪异的渴望和期待,手上动作不停,手电筒射出的光芒直直对准了井底。 受到突如其来强烈光线的刺激,底下那不明生物发出一声惨叫:“啊!!” 这足足二十米深的水井早已干涸,生锈的爬梯摇摇欲坠,上头附着茎细如丝的青苔,空气中掺杂着浓烈的泥土味。 在逼仄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她赤着脚,穿着粗制滥造的布衣,侧扎着马尾。 女孩缓缓抬起头来,她的长相十分奇怪,两眼间距过宽,大小是口鼻的两倍,眼眶似乎包不住眼球导致微微凸出,脸颊鼓鼓的,不同于花也苏那般正常饱满的圆脸,而是肿胖如馒头。 萤澪半个身子挂在井口边缘晃着小手,一脸新奇:“小妹妹,你这是......在玩捉迷藏?” 比她还会玩,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地方呢。 阴凉又偏僻,不用担心被人家发现。 女孩卑微地请求道:“姐姐,你可以救我出去吗?” “你自己出不来么?”萤澪意有所指的用余光瞥了眼爬梯。 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上天入地翻墙爬树钻下水道了。 女孩摇摇头,艰难地开口:“我......我做不到。” 看着女孩欲哭无泪的表情,萤澪“啧”了一声,不再废话,利落地一个翻身,脚踏在爬梯上,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爬下。 完美落地后,她双臂展开,笑得明媚:“锵锵~surprise~” 女孩在她落地前匆匆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声音闷闷:“姐姐,你背我出去吧。” “背你出去倒也可以,不过你捂什么,我长得很可怕?” 她矢口否认:“没有!我是怕我太丑了,会吓到你。” 回想起之前副本中爱剖人家腹的红衣女人和满脸横肉的厨师,这么一对比,眼前这个小姑娘显而易见的小清新。 除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宽慰道:“放心吧小妹妹,姐姐不会被吓到的,你是姐姐遇到过的所有人里最可爱的一个。” 也不知道睁眼说瞎话会不会遭雷劈。 女孩将信将疑地露出半张脸:“真的?” “当然,姐姐从来不骗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蹲下,招呼着女孩跳上来。 “走吧,我带你杀出重围。” 女孩很轻,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更可疑的是,她没有体温。 是的,是「没有体温」,正常人哪怕在寒冷的井底受冻了几个小时,人体温度也能用「冰凉」形容。 而不会是失去了活体最基本的特征。 她最初的猜想......是对的。 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一定不是人。 在女孩的手环上她的脖颈后,她终于意识到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之处是什么。 她的皮肤像玻璃般透亮,又好像隔了层薄膜,那双手细细密布着青绿色的经脉,蔓延在皮层下清晰可见。 手掌与手指的连接处只有四个掌指关节,也就是说,她只有四根手指。 她的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满是凝固的血液。 “姐姐......怎么了?” 女孩幽幽地附在她的耳畔问,顿时吹过一阵阴凉的风。 环绕住脖子的两只手逐渐收紧。 “姐姐,你的脖子好漂亮,又细又长。” 四根手指的指尖轻触萤澪的皮肤,不断流连。 “皮肤也是,是我见过的最白亮最滑嫩的。” 萤澪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是啊,我也觉得......她保养的很好,肉也是。” “毕竟是我耗费了很多时间精力挑选的猎物,肉质没得说。” 女孩:“......” 无论她听到了些什么,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要装傻。 萤澪身手矫健,不出一会儿二人便稳稳当当站在地面。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关在井底?” “我叫小瓜。”女孩眼神黯了黯,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在惧怕些什么,弱弱开口,“我是被......村长夫人关到里面的。” “她说今天村子里会来客人,我的模样丑,会吓到别人,就把我丢到井里了。” “可是!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死!”小瓜突然激动起来,“明天就是十五,又要嫁新娘了,如果......” 她没继续说下去,吊足了萤澪的胃口。 “姐姐,你有吃的吗?我好饿,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她垂下头,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萤澪:“这可是最后一根奶酪棒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小瓜连忙道了声谢把它塞进嘴里,软软糯糯的质地化开来,奶香四溢。 “你家住哪,我送送你吧。” 小瓜身子一愣,用一种及缓及沉的声语气说道:“我没有家了......” 声音淡淡飘零,被狂风吹散,斑驳的光影掠过她悲哀的神色。 “村长收养了我,我暂住在他们家。” “姐姐,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奶酪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萤澪拦住她:“可是你这样回去,村长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小瓜苦笑道:“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只要多跪一会、多哀求一会就好,现在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 女孩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缓缓步入黑暗。 萤澪叹了口气,从口袋重新掏了支奶酪棒出来,放进嘴里。 “没想到我们的萤澪小姐还有忽悠小姑娘的癖好啊。”慵懒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勾起一阵酥麻。 萤澪一激灵,回头一瞧,正对上王梦梦妖冶的美人脸,他就这么站着,月光为他打上一层浅浅的光泽,照亮了那勾魂夺魄的眉眼。 夜嫁(五) “说起来,萤澪是你的真实名字?”王梦梦喃喃道。 不知是应了谁的提议,他们二人正悠哉坐在屋顶赏月,即便这村子荒寂,风景并没有什么看头,图个新鲜刺激罢了。 离她五米远的男人问出了心里存在已久的问题。 据他长久以来的暗地调查,那个此刻坐在他旁边咬着奶酪棒塑料小棍的少女,确确实实为乐家的大小姐乐楹。 为何她让跟她一起进游戏的男人和半路杀出的傻白甜少女喊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名字? 发觉嘴巴有些寂寞,萤澪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嚼了起来:“没有啊,谁是萤澪,反正我不是。” 大半夜不睡觉问她这个问题,毛病。 王梦梦哑然失笑,他知道眼前的少女脑子又在天马行空,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萤澪就是这个性格,不想说就敷衍,不想答就装傻,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她做目前不想干的事。 而且有些秘密,解释起来大费周章,消耗的时间还不如吃大餐呢。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觉得,那个从见面就开始骗她的邪魅男人值得她信任。 “诶。”萤澪一挑眉,对他的真名十分感兴趣,“你呢,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男人一条长腿恣意地搭在另一条上,手搁置在膝盖上,笑起来眼尾微微上翘:“你猜猜,猜对我就告诉你。” 这是今晚第二个吊她胃口的家伙。 虽说小瓜的身份来历暂且有待考证,可当看到那副柔弱坚强的模样,她也就忍忍不计较了。 而眼前这个家伙......满嘴跑火车,还喜欢假不正经。 拳头捏的咯咯响,蛊虫之仇还未报,没想到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萤澪缓步靠近:“我对猜名字没兴趣,我更想猜猜,你能扛得住我几拳?” 王梦梦满不在乎,调笑道:“女孩子家家的,少打打杀杀......唔!” 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急忙起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稳住身躯,疼痛感令他不得不弯下腰大喘粗气! 一手紧紧按住那处,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狐狸眼瞪得老大,没好气地质问:“喂,你说打就打啊?” 复而低下头委屈的嘟囔:“都不给人家时间做下心理准备......” 萤澪潇洒甩了甩手,对他的承受能力十分鄙夷:“我才用了三成力,你就要死要活的。” 她两手一摊:“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 随后三下五除二地翻下房顶,那动作熟练地像惯犯,不免容易让人以为她做过些偷摸的勾当。 在萤澪即将进屋前,他攀附在屋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用刚好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出三个字。 “泣隐寒。” 萤澪推门的动作一顿,随即毫不留情地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切,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被丢下的男人长舒一口气,刚要动身回房,突然感觉胸前有硬物摩擦。 他手往衣内探去,拔出了那个罪魁祸首。 一根塑料小棍。 尾端还有清晰的牙印。 泣隐寒狠狠将它握入手里,无声地笑了。 农村的清晨总是降临的特别快,凌晨四、五点,鸡鸣声此起彼伏,中间穿插着田园犬的狂吠。 萤澪大梦未醒,就被花也苏吵醒了。 “姐姐,外面有谁在敲门,自称是村长夫人,要带我们参观村子,要开门吗?” 作为平时睡十个小时都睡不饱的存在,这种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在五分钟内弄倒对方砍掉对方的首级。 萤澪深吸一口气,睁开满是杀意的眼睛。 谁家好人五点半组织旅游活动的? 告诉她,她去杀。 而且这破地方,哪里来的风景让她们去观赏游玩? 花也苏不知道她的好姐姐脑子里全是不可描述的血腥场面,为了那安抚冲天的起床气,特意从她堪称「百宝箱」的包包里翻出一颗玉米软糖塞入萤澪嘴里。 萤澪无意识地嚼了嚼,浓郁的甜味和玉米香味在口中散开,捏了下花也苏的脸蛋:“去开门吧,苏苏。” 为了推动剧情任务,她强行打起精神抹了把脸。 花也苏很快迎着村长夫人进入内室,她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就尖酸刻薄的女人,长着张马脸,又瘦又长,颧骨异常突出,画着廉价的妆容,扑着厚厚的粉底却还是遮不住点点褐色斑纹,身材高瘦,全身上下也没几两肉。 可能受昨晚小瓜所讲述的话影响,她越看越膈应,又联想到现在那个女孩可能正在他们家罚跪...... 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起来了。 村长夫人在看到萤澪的相貌后,瞬间堆出个谄媚的笑,笑的整整露出八颗暗黄的牙齿,那速度比戏剧变脸还快。 “哎哟喂,客人长得可真叫一个美若天仙哟,那话是怎么讲来着?什么花、什么羞的?” 花也苏好意补充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没读过书,献丑了献丑了,客人别介意啊。” 萤澪不给面子地说了句:“我介意。” 村长夫人脸可疑地顿了下,随后用那粗糙的手拍着自己的嘴讨好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了!客人,今儿个开始,我会带你们去本村最好玩儿的地方,把你们当亲朋好友招待!保准你们啊,流连忘返!来了就不想走了!” 这词用的倒是遛。 萤澪在心里嗤笑。 见村长夫人的眼睛还是黏在她的身上不肯走,她语气冷淡:“我洗漱下再去,给我五分钟。” 意味着赶她走,别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这了,那眼神中的贪婪和精明,藏都藏不住。 明明心里把他们当傻子看待,却还是一派热情好客的假模假样。 或许她是时候该在路上留意下哪家哪户有没有斧头榔头的。 当她推开门走到院里,发觉除了她们两个,其余人都已经在等候了。 凌璐依旧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和安皓卓贴一块,不满地小声抱怨:“烦死了......让大家等她一个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话中的她指谁显而易见。 就差把她的名字摆出来了。 凌璐自以为捏着嗓音说话声音很小,萤澪肯定听不见,结果...... 一抬头的功夫,视线再度和那双泛冷的眸子精准对上。 与之前不同,这次...... 阴寒的眸色弥漫着腾腾杀气! 夜嫁(六) 凌璐慌忙地移开视线,心脏七上八下的跳动。 她很确定,她没看走眼,那个女的刚刚的眼神,是真的想杀了她! 这熟悉的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她只在前几次差点丢了命的副本里体会过! 而且与之相比更甚! 她不安地向自己的男友寻求安慰:“皓卓......我怕,那个女生好像要杀我......” 安皓卓狐疑地看了眼萤澪,发现她正温婉恬雅地和她的同伴寒暄着,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璐璐,你说什么呢,她看上去很正常啊。” “不、不是的!她刚刚一直用凶狠的目光看着我!跟以前追杀我们的副本怪物一模一样!” “是不是因为她听到我说的话了,所以怀恨在心?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她这种性子很难在游戏里活下去的,保不准明天就被怪物杀了......。” 安皓卓知道自己的小女友胆子小,进了惊悚游戏后更加疑神疑鬼,他搂着她的肩,不屑道:“璐璐,你别想太多,再说了,假如真是那样,她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的,我一只手都能把她撂倒,你怕啥?” “敢和我们家璐璐作对,那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而且吧,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上脑记仇的,心眼也忒小了,跟咱们家璐璐比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说完,还对着凌璐的脸猛亲了一口。 沈昭曼看着又犯神经质的女人,无声翻了个白眼。 易应猗侧过身,特意帮萤澪挡住那四人的视线,严肃道:“没事吧?你刚刚的眼神......像是要把别人吃了,是不是他们有谁挑事?” 萤澪表情高深莫测,似笑非笑:“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发生,吃人?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 吃人很麻烦,表皮的清洗和内脏的处理都要到位,对刀法也有讲究。 她不喜欢麻烦。 被大家忽视已久的村长夫人刻意地咳嗽了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当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她时,她才再度开口:“大家伙儿们都到齐了吧?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呢叫做桂香,你们都喊我桂姨吧,好了!都跟紧我,不要掉队咯,咱们出发!”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无聊,肉眼所见之处都是大同小异的屋舍,再不济就是每家每户种植的绿油油的农作物,萤澪没走几步就开始叼着不知从哪折来的狗尾巴草发呆。 大清早郊游真是她干出来过最蠢的事。 她能不能称自己的尸体不舒服然后提早下线回去跟床黏在一起? 桂香丝毫不在意他们脸上或多或少不耐的表情,热情地夸夸其谈:“咱们夜来村啊民风朴实,你们啊真是来对地方了!” “大伙儿都别拘束!这几天把这儿当自己家!” “哦对了!咱们晚上啊还要嫁新娘呢!你们真走运,给赶上了!” 萤澪和易应猗对视了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在一系列毫无营养的废话后,他们想听的重点终于来了。 花也苏奇怪地问道:“桂姨,为什么是晚上嫁新娘呢?” 桂香:“害!你们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夜来村代代传下来的习俗,不单单是得挑晚上,还必须得挑每月十五的晚上!” 他们从来没听闻过这种事情。 萤澪的思绪不禁飘到了昨晚与村长的谈话。 村民们之所以在村口集会,是为了驱散恶灵举行辟邪的仪式。 既然有恶灵的存在,为什么要冒风险办红事? 除非他们对自己的祭祀祈祷之术百分百自信,确保了恶灵不会危害村落。 但这贫困的村子真能做到那种境界吗? 人生中这么重要的喜事,为何如此迫切? 要知道哪怕有一点的危险性,都不吉利。 易应猗接着套话:“请问晚上具体何时举行婚礼?” “大概子时拜堂,你们记得过来讨一杯喜酒喝哟!” 该轮到萤澪发问了。 “新娘,是从哪里抬进来的。” 桂香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噎了一下,眼睛不自然地瞟了眼她,眼珠子转了转支支吾吾回答:“哦、哦......我想想,从妙音殿西边的那个山头吧?” 妙音殿? 萤澪摸了下鼻子,暗自记下了。 她留了个心眼,普通人正常应该问新娘是哪家的,可第六感告诉她,这场婚礼没有这么简单。 也对,脑子正常的家庭怎么会在半夜结婚?这事从头就怪异。 “哦对!瞧我这黄鱼脑子!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呢!走,上咱们家去!老头子肯定都准备好了!” “你们有所不知,村长今儿个在我出门前还催我呢,让我务必把你们带家里去吃饭!” 他们又被带着匆匆返回,让萤澪不得不怀疑这位村长夫人只是想找个机会把今晚嫁新娘的事儿传达给所有人。 且不说她早就在小瓜那得到了消息,这桂姨借得由头也是一坨稀烂。 带他们参观游玩?亏她想得出来。 没下地去种俩菜也是可惜。 无精打采地走在羊肠小径上,阳光渐渐毒烈,气温也在升高。 易应猗附耳过来,声音又低又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村民有问题?” 萤澪微微颔首,回以肯定的眼神。 又摇头,表示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 她怎么会没发现。 从昨晚见到村长和村民们开始,这个疑惑就犹如一根禾苗插在心头,被怀疑滋润地越发茁壮。 在来回的路上,她都细细打量着那些人,一个都没放过。 却始终没有出现跳出那个答案的例外。 整个夜来村,除了小瓜和村长夫人桂香,和她口中的新娘外。 街上清一色的男人或男童,再无看到有任何女人或女童的踪迹。 第一种可能性,或许是这个村「女人不能轻易出街」之类的特有习俗。 第二种可能性,这个村子的女性确实很少,男女比例大概是十比一的情况。 第三种......是她最不想下定论的。 这个村子原先存在的所有女性,可能都被以各种莫名残忍的手段方法逼死了。 不仅如此,街上那群男人看她的眼神与村长夫人见到她的第一眼的眼神一般无二。 他们完全不懂什么是礼义廉耻道德,有几个过分得入神,哈喇子不可控制地顺着嘴边流了下来。 恶心。 比晕车还令人作呕。 这时,熟悉的乌沉香包围了她,头上传来微微重感,易应猗的外衣严严实实替她挡住了燥热的阳光,也挡住了恶意的目光。 夜嫁(七) “这样会好些么?”易应猗露出担忧的神色问道。 他也在观察来往行人,没道理看不见那些人眼里肮脏的心思。 他眼眸沉沉,不满的回击。 奈何那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村民怎么会因为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人而收敛自己的垂涎三尺。 “你们先走。”萤澪扯下衣服,将它递还给易应猗,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她脱离了大部队,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儿,快步行至他的面前。 被选中的村民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嘴巴惊讶的能塞下一个鹅蛋,那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在跟自己搭话! 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难道说.....是他长得太过于英俊,把她迷住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骄傲地挺胸,心底涌出无限的自信。 萤澪学着泣隐寒假扮王梦梦时那股子妖媚的劲,眼神勾芡般,把那村民的魂都要吸进去似的。 “哥哥,你叫什么呀?” 村民被这妩媚性感的嗓音蛊惑地热血上涌,四肢都酥酥麻麻的。 “俺叫大壮!嘶......”他激动地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倒吸一口凉气。 “嗯哼,大壮哥哥,我好看吗?” “好......好看!你是俺见过最好看的仙女!” “那......你怎么离人家这么远,来,靠过来些。” 大壮的脑容量实属不够,脑子开始嗡嗡叫。 “仙、仙女,你说啥?俺没、没听清!”他哪是没听清,他是不敢相信他耳朵方才听到的话。 “我说,你靠过来些,我有秘密要跟你说~” 在其他男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大壮两腿兴奋地打着颤,小心翼翼地附耳过去。 萤澪嘴巴动了动,迅速说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大壮原本差点幸福到口吐白沫的神情转眼变成古怪。 萤澪没再多说,举起一根玉指放置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再撂下一个撩人多姿的笑颜,在大壮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待赶上队伍,刚好撞见了在门口等候众人的村长。 老态龙钟的老人用拐杖敲了敲桂香的腿:“怎么这么慢?” 桂香看看众人又看看村长,语气用上了些讨好的声调:“大家伙儿都被咱们村的风土人情迷住了,路上就多耽搁了会儿。” 风土人情?也就占了土人两个字吧。 村长没再为难,他的态度不比桂香热情,仅用拐杖前端指了指不远处木桌上摆放的碗碟,示意大家落座。 油条炸的酥酥脆脆,层层叠叠的葱油饼散发着香气,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白粥配着几样咸口小菜和白煮蛋,包子个顶个的蓬软肉实。 花也苏早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第一个坐下,抓起肉包就往嘴里塞,嘟囔道:“姐姐,快来坐哇,我都快饿扁了!” 是啊,从起床到现在两个小时没进食了,能不饿吗。 他们从那边的山头绕到这边的山头,又从这边的山头绕到另一边的山头。 除了满腿的蚊子包,什么都没带回来。 村长和桂香先一步离开准备去新郎官家里帮忙打点,午时再回来。 一桌人就这么坐下,各怀心事的吃起了最简朴的早餐。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桌上的某个女人一个顶仨。 果不其然,安静享受食物的氛围持续了没一会儿,娇生惯养的凌璐又开始抱怨道:“人家不要吃这个,人家想吃吐司、三明治还有燕窝嘛。” 安皓卓停下筷子,满脸为难:“可是这里哪有你说的这些啊?穷乡僻壤的,别要求太多了,赶紧吃吧,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沈昭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讥笑他们的机会:“真以为我们在郊游呢?话说在前头,要去你们自己去,子博可不会再给你们付钱了。” 每次安皓卓的约会都会想着法儿的带上另外二人,美曰其名四人约会热闹,实际是看中了王子博是个富二代,会包揽全部开销。 沈昭曼不止一次针对这事大发脾气,可是王子博总是用相似的话来堵她。 就比如现在,王子博浓眉一竖,厉声道:“好了曼曼!皓卓是我最好的兄弟,璐璐也是你最好的闺蜜,我理应多照顾些,再说那么点小钱,我压根不在乎,你这么说不是破坏我们的友谊吗?” 身为富家少爷在外最看重的就是面子,沈昭曼的一番话显得他对那种小钱斤斤计较,搞得他心情十分不悦。 沈昭曼把筷子怒摔在桌上,力道之大使得整张桌子都颤了颤。 “真是要反了!王子博!我是你女朋友!还管不了你了?!” “你要一个人做冤种,我可不做!” “什么闺蜜?!什么照顾?!别以为我不知道......!” 「啪!」 沈昭曼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火红的巴掌印! 王子博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一只手还保持着扇人的姿势! 到底是富人圈里长大的少爷,没多少耐心,骨子里本就自视高人一等,现下被个女人当众搞得下不来台,他一下子少爷脾气就上来了! 也怪他自己,要换作以前,他跟同个人谈恋爱坚决不会超过三个月,要不是因为...... 他拉下脸,劈头盖脸地对沈昭曼训斥道:“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对你忍让不是为了让你踩在我的头上的!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 “现在,给他们道歉。” 沈昭曼脸色惨白,像吞了苍蝇般难看,这张餐桌上还有另外四个竞争对手,她也没料到王子博竟然敢当众打她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就算挨了打,她骨子里也是超乎常人的硬气,把王子博的话全权当做耳旁风,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吧唧吧唧吧唧......” 小兔子啃青菜似的咀嚼声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萤澪把榨菜裹进了葱油饼里,忘我地啃着,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又和另外三个小伙伴对视了眼,发现他们的眼神中不约而同地透露出两个字。 精彩。 参加惊悚副本就是好,不开心了不仅可以砍怪物出气,还可以免费看一场黄金档的家庭伦理剧。 “子博,要不算了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女朋友就是这个性格,我们也习惯了。”出乎意料地,被怼的安皓卓主动提出和解,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自己的好兄弟都开口了,王子博也不好再继续揪着不放,他冷哼一声,坐下,狠狠咬了口冷掉的油条。 沈昭曼捂着自己发烫的脸,牙齿自虐地磨着嘴唇,最终不甘地跑了出去! 他们三个都没拦,冷淡地瞥了眼就不再理会。 这就结束了? 萤澪还没过瘾,他们的小打小闹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她起身去够包子,不小心撞落了筷子,随即弯腰去捡。 木桌盖了层长至拖地的桌布,不过不知是被谁拖动了,桌布倾斜,导致她的方向可以完全清晰地看到桌底的情景。 和安皓卓互相喂食的凌璐,正悄无声息地用脚尖挑逗着王子博的小腿。 夜嫁(八) 萤澪不发一语地捡起筷子,眨了眨眼。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王子博的表情。 她拿着筷子的手不住颤抖,这是她想干坏事前颅内兴奋到极点的习惯,压都压不住。 王子博一脸错愕,他的女朋友在刚刚就已经跑了出去,在场的敢这么明目张胆做这种事的,还能有谁? 总不能是他的好兄弟吧? 那么备选人就只剩下一个。 他好兄弟的女朋友。 王子博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 在另一只小腿再次感受到同样的触感后,他心头一跳。 嚯,这么热情,两只脚都上了? 他趁安皓卓不注意,跟凌璐交换了个眼神。 凌璐喜上眉梢,脸蛋红红的。 她的子博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还同样用脚勾搭她。 这算回应吗? 咽下一口安皓卓喂给她的粥,她更加努力使出更多的技巧在两条腿上来回撩拨。 她蹬掉鞋子,用脚背轻轻蹭过对方的裤脚,向上一勾,脚趾一压一放,再顺着小腿弧度滑下,用脚踩住微微晃动。 易应猗不经意注意到萤澪脸上复杂的表情,好奇的多盯了会。 怎么会有女孩子表情能这么丰富? 怎么说呢,她现在的表情像个调色盘,以各个比例划开,三分眉飞色舞,三分幸灾乐祸,三分憨态可掬,剩下一分,更偏向在弄死猎物前最后玩弄一通的愉悦。 他是个能忍住好奇心的主,可是花也苏不是。 “姐姐,你的脸色......好奇怪啊。”花也苏惊恐地凝望着萤澪的脸,毫不夸张的说,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咧着口在笑,又被强行克制住未浮于表面。 “有吗,怎么会。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啊。”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两丝笑意顽强的从嘴缝溢出。 她真的要憋坏了。 桌下,她的脚挑逗着凌璐和王子博,凌璐挑逗着她和王子博。 王子博或成最大赢家。 学着凌璐的技巧,她举一反三,害得不知情的凌璐脸憋的通红,连连咳嗽。 安皓卓拍了拍她的背帮着顺气:“怎么了?粥太烫了吗,我再吹凉点。” 凌璐慌忙点头。 子博哥哥也真是的,突然这么热情,她还没准备好。 萤澪又蹬掉放在王子博腿上那只脚的鞋,大脚趾和第二趾夹住他的腿肉一开一合一拧—— “噗——”王子博吃痛,不小心喷出了嘴里的粥! 离他比较近的泣隐寒亲眼见着一滴水从那个少爷嘴里跃进了他自己的碗里,笑得阴沉,桌下的拳头捏的咯咯响。 普通的一顿饭,有人吃得面红耳赤,有人吃得哭笑不得,还有的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玩闹结束,萤澪咽下最后一口饼,收回脚穿好鞋。 突然!外头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传来,响彻云霄! 凌璐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被安皓卓一把揽入怀里。 “怎么回事,外面发生什么了?!”易应猗丢下碗筷兀得站起。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萤澪像条泥鳅似的一溜烟跑掉了。 她刚踏出村长家门口,扭头就看到隔壁一户人家门外站满了围观群众,堵的水泄不通,院子里凄厉的哭喊声令人心颤,却无人敢上前。 正当她踌躇是否要去跟这群村里的汉子人挤人时—— “小仙女,快来俺这儿!” 这声音,是大壮。 大壮朝她摆摆手,为她腾出个空位,还张开双臂拦截了想凑过来的男人:“去去去,挤什么挤,再靠过来俺要动武了!” 大壮本名姓牛,人如其名,他是村子里数一数二力大如牛的年轻一辈小伙儿,闲着功夫的时候总会帮那些老一辈的搭把手,插秧提水搬砖样样在行,听说还能一次性抗六袋水泥,是出了名的大力士。 这下听到他说这话,那些细胳膊细腿的黑瘦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后两步,要是真为了一个女人挨上几拳,那可不值得。 萤澪见状,赶紧小跑着过去。 大壮给她留的位置是大前排,院里此刻正在上演的场景一览无遗。 “快快!再用力点!”一个长着媒婆痣穿着花衣的中年女人伸着粗短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命令道。 那里是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几把长凳,凳子上趴着一个叫苦不迭半晕半醒的女人。 绝望的哭喊声从她嘴里一阵阵爆发出,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 她的手脚都被粗麻绳死死绑住,头痛苦的乱晃,披头散发凌乱至极,黏着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嘴角猩红,估计是咬破了唇。 她的四周围满了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诡异的微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统一手执竹杖,狠狠拍打在那女人的身体上! 女人痛苦哀嚎,不断疼出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衣物。 萤澪竖起耳朵一听,人堆里有谁在窃窃私语:“这夏家媳妇也真是不争气,过门这么些日子,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要是我媳妇,我早就离了!不然每天还得多张嘴吃饭,亏大发了!” “夏家也是惨,摊上这么个赔钱货,我看啊不如再去妙音娘娘跟前拜一拜,再讨个新媳妇来,保准生儿子!” “诶你还真别说!那赵家儿子昨儿个两天刚去拜了庙,这不,直接成亲了!别提有多灵了!” “哎,这也没啥好看的了,不如收拾收拾晚上好等着去赵家讨杯喜酒喝呢!” “对对对!散了吧散了吧!” 前一秒还在看戏的人群下一秒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风凉话。 易应猗趁机护着花也苏二人来到萤澪身旁,更清楚直观的见到了眼前惨无人道的画面。 没有一个村民出言制止,无论女子再如何哭嚎,也只眼睁睁看着一堆人对那女子施加酷刑。 “巧姨,咱们这力度还算可以吧?”一套了件白背心的男人抹了把头上的汗液,随意一甩,又是铆足劲的一击! 巧姨轻哼一声,捏着嗓子:“天晖啊,你可别舍不得你的好媳妇,还想不想要儿子了?看看人家郭家、王家,都是「拍喜」拍到位了,前两年都抱上了孙子。” 男人连连应声说好,招呼着亲朋好友加把劲继续直往那女子身上招呼! 萤澪捏住门框的手泛白,在一片辱骂和欺凌中,女子的哭喊声逐渐减弱。 突如其来的冷风拂过女子的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涣散的眼睛。 萤澪冷不丁与她对视上! 一股浓浓的恨意和怨气瞬间席卷全身! 夜嫁(九) 花也苏急得快哭了:“姐姐!我们帮帮她吧!她好可怜啊!” 她走在路上见到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心疼的要命,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受苦。 萤澪快速扫了眼墙角能派的上用场的工具,再心算了下人数,共8人,很好,不出10分钟她就能把他们全部拿下。 正当萤澪准备动手前,巧姨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她皱了皱眉头,发现其余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唯独只有几个相貌还不错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人。 尤其是中间被围着的女孩,别提有多水灵了。 她妖娆地撩了下头发,双眸中迸发出一道精明的目光,随后扭着臀部向他们几人走来,她故意摆出很夸张的姿势,用着半吊子的猫步,配上她的水桶腰和挤在一起的五官,显得格外滑稽。 她目光如炬,把萤澪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好像要把她吞入肚中。 那涂着大红色口脂的嘴才刚张开一条缝,一道灵巧的身影在电光火石间扑了上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吼叫和一声重重的闷哼声,巧姨像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倒在了地上! “哎哟!哎哟哟!疼死我啦!”她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在地上来回滚。 萤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出拳者。 花也苏骄傲地仰起下巴,用鄙视的眼神瞪着巧姨,挥了挥握紧的拳头!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想再吃拳头就让他们住手!”她用不可商量余地的语气逼迫道。 “你!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巧姨咬紧牙,气得脸色铁青。 外地来的还敢在她夜来村作威作福?也不去打听打听,方圆百里外,谁人不知她巧姨的名号?就算是村长也得给她几分薄面! 这个野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要是被夏家那些个没文化的大嘴巴讲出去,那还得了? 果不其然,前一刻还在「拍喜」的众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和巧姨的惊呼,纷纷往这看来。 有两位妇女见巧姨倒在地上,扔下竹杖就跑了过来。 其中皮肤黑黄,穿着蓝袄黑裤的急切道:“我的天啊,这是咋子回事?巧姨诶你的鼻子......在流血!” 巧姨闻言一抹,手指沾了点猩红,她大惊失色:“快!扶我进去先!” 两位妇女分别架起她的左右两臂膀,直接将她送回屋内。 经过那堆人时,那个叫天晖的男子拦住问:“诶巧姨!那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拍啊?” 巧姨一手捂着鼻子,狼狈地喘着粗气:“继续什么继续?人都闹上门来了!还不赶紧去教训一顿赶走再说?!” 听到巧姨这么吩咐,那余下六人抄上家伙事,气势汹汹地往他们四人阔步而来。 花也苏眼神一凛,挡在萤澪身前,双手握拳置于胸前,一条腿往后一撤。 萤澪心里一惊,脱口而出:“起始三七步,你会跆拳道?” 花也苏回头灿烂一笑:“姐姐,待会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最可爱最可爱的妹妹!” 说完,她在三人惊愕的视线中,往前冲去! 提膝,后脚尖右转,翻胯,左腿一蹬,把几个大男人踹出几米远! 又是侧身避开袭向她的木棍,反手一冲拳把对方打的眼冒金星! 最后一个漂亮的横踢,躺在地上的男人们也尝到了哀嚎的滋味。 “真晦气!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们凭什么来我们家闹事?!”夏天晖怒气冲冲,气得牙痒痒! 萤澪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弯腰低头,对着他吹了声口哨,抛下四个字:“饭后消食。” 夏天晖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把老子的好事都给毁了!要是那臭娘们怀不上儿子,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哎哟我去!!” 泣隐寒上来照着他腹部就是一脚:“这位大哥,早上没刷牙吧?嘴巴这么臭?” 夏天晖:“你放什么屁?老子......啊!!” 花也苏照着他屁股又是一脚:“你要放屁啊?我帮你通通气。” 夏天晖一手遮着腹部一手遮着屁股,气急败坏:“你们都是些疯子!我要去跟村长告状!你们就等着被赶出去吧......啊啊啊住手!!” 萤澪踩住他的脑袋,像踩皮球一样来回摩擦翻滚蹂躏:“我没动手啊,住哪门子手?” “住......住脚啊啊啊!!!” 萤澪绽放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挪开了腿,顺便递给易应猗一个眼神。 易应猗:“嗯......我去看看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比起以暴制暴这种事,他更倾向优先保护受害者。 他三两下解开了女人身上的绳结,脖子、手腕、脚踝上的勒痕皆触目惊心,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人摆布。 夏天晖急了,作势要从地上爬起,萤澪随手抽出一根结实的木棍在他眼前转了两圈,他一个猛子又躺了回去。 萤澪用脚尖戳了戳夏天晖的脸颊问道:“你媳妇叫什么名字?” “滚开!我才不告诉你!” 霎时,脚尖增添了几分力度。 “等、等下!我说!她、她叫陶蕊!” 花也苏朝着没骨气的软骨头呸了一声,帮着去搀扶受伤的陶蕊。 现在陶蕊的去处是个问题。 她名义上已经是夏家的媳妇,在这偏僻山村,没有其他归宿。 贸然带回去,要是犯了什么禁忌更不好。 萤澪思定,小手一挥:“带走!” 要真有禁忌,那也只能是她。 夏天晖怒目圆睁:“你们什么意思!她是我的媳妇!你们没有资格带走!”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萤澪用脚底拍拍他的头劝慰,“过几天就还回来了。” 夏天晖死死睁着眼,眼睁睁看着花也苏和易应猗把陶蕊扛出了家门,脸红脖子粗地吼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光天化日强抢人家媳妇!一群强盗!” “诶,此言差矣。”萤澪伸手指了指自己,“严谨点来说,我是天理加强盗的结合体。” 她眼底流淌过神秘危险的暗光。 “我是......「天道」。” 夜嫁(十) “开玩笑的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罢了。”萤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就是个空有皮囊的疯女人!现在伶牙利嘴,以后还不是要嫁人给夫家做牛做马?!”夏天晖眼神带刺,审视物品般审视了番萤澪,还特意在某些部位多停留了会。 “我看你再不学着点三从四德,以后就等着没人要吧!哈哈哈哈哈......噗——!” 他吐出一口酸水,面上血色褪去,腹部被拳头深深砸入,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弧度凹陷! 接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萤澪直起身,松了松拳头,面带微笑看向一旁的泣隐寒:“五成。” 泣隐寒:“......” 他有些后悔留下来等她了。 制裁完夏家众人,萤澪他们回到各自住的房间,陶蕊被安排在了易应猗他们那儿,假如夏家的人想来挑事,也好由他们出面顶着。 萤澪表示这是扯淡,她和花也苏怎么就不能顶住了? 她凑过去摸了摸花也苏的手臂线条,赞叹道:“苏苏,你这超绝肌肉线条练了多久啊?” “从我小学开始吧~怎么啦?” “那......你现在到了哪个阶段了?” “我想想哦,好像是黑带三段吧?反正揍几个臭货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哪是绰绰有余,简直是大炮轰蚊子。 花也苏抱着萤澪的手臂摇啊摇,尽是撒娇卖萌:“姐姐~你不会觉得我太暴力,不可爱了吧?” 她的娃娃脸上浮现出委屈的表情,大眼睛不停的忽闪忽闪。 萤澪轻点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别瞎说,我才不敢呢......哦不是,我才不会呢。” 花也苏笑得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不过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意又收了回去:“姐姐,那些坏人说的「拍喜」是什么呀?” “这是某些地区的一种陋习,也叫棒打求子,男人娶妻后,为了早日让妻子怀孕生子,会召集亲朋好友对妻子进行殴打,直到女人有喜才会停止,但若生的不是儿子,那么厄运还未结束。” “他们会继续「拍喜」,直到女人生出儿子,并且,他们坚信,女人哭的越惨,怀男胎的概率就越高。” 萤澪解答到后半段时,声音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几分凉意。 “可恶!这群野蛮人!那些女子也太可怜了!”花也苏气得鼻子通红,一拳砸在木桌上,一丝轻微的木头碎裂声响起,桌面微微凹下去一小块弧度。 见到她这副忿忿不平的模样,萤澪不免想起另外个女孩夜色下寂寥的背影。 小瓜理应已经回到了村长家,可是今早却毫无所踪。 难道说真被关起来了? 村长夫人已经动了杀心,她的处境不比陶蕊好多少。 若是晚上有机会,她得偷溜进去探查一番。 她心里揣着事,便一直待在房间盘算,还顺便睡了个香甜的午觉。在把「女人是睡出来的」这一理念灌输给花也苏后,她可爱的苏苏也学着闭上眼睛,二人整整眠了一下午。 霞光西沉,暮色降临,村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送走最后的余晖。 她们是被粗暴的拍门声吵醒的,还伴随着一片嘈杂声,好像在吵架。 有个男人在外大吼大叫:“开门!快开门!” 声音莫名耳熟,听起来像是那个叫王子博的富二代。 王子博疯狂地拍击着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在萤澪下床后,她听到他又嚎叫一声:“啊!” 打开门一看,只见泣隐寒一只手握住王子博的手腕,往反方向用力掰去,逼得王子博不断后仰,顿时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语气不善:“还没到夜半三更嫁新娘呢,就开始兴奋地乱叫了?” 易应猗站在他的身旁,同样脸色微恼。 萤澪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睡眼,面露疑惑。 安皓卓和凌璐二人不敢去接泣隐寒的话,他旁边的男人似乎也看起来不好惹,思来想去,直直把矛头对准了萤澪。 他们二人连忙搀扶起躺在地上捂着手腕表情痛苦的王子博,三人像屏障一样在萤澪跟前站定,把泣隐寒和易应猗隔绝在了背后。 凌璐早就心存不满,从一开始还没进村子前,这个女的就用眼神恐吓她,害得她提心吊胆的。 不就是当时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吗?谁让她走这么慢挡路的? 再包括后来的无数次,萤澪的眼神都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威胁和不悦。 不就长得漂亮点,还不是靠着别人生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别人护着,每次都是她身边的那三个人替她出头,还不明显吗。 她这种花瓶,就应该早点被杀掉一了百了。 凌璐气愤地跺了跺脚,用尖锐的声线痛斥道:“不就让你开个门,你摆什么架子?还让你的人弄伤子博哥哥?” 萤澪缓缓眨了眨眼,由于视角被阻挡,她看不到其余二人,只能依稀感受到从围堵她的三人身后有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传来。 哦不,是两股。 还有,泣隐寒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了? 见萤澪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凌璐更加来气:“你少装可怜,说不定就是你绑走了曼曼姐!敢不敢让我们进去检查?!” 一番话炮轰完,萤澪又清晰的感知到她身后还有一股更猛烈的气息蠢蠢欲动。 绑走沈昭曼? 她不自觉笑出声,带着醒来后的慵懒松弛感,莞尔的样子动人心魄。 她食指轻点下巴,充满玩味的视线一个个扫过那三人:“你们一个是她的男友,一个是她的闺蜜,还有一个是她闺蜜的男友兼她男友的兄弟。” “人大清早跑出去的时候不着急,等到日落西山了又像火烧眉毛了似的,你们......不会被妖怪夺舍了吧?” 王子博被她的阴阳怪气激得面红耳赤,大吼道:“别说有的没的!你不让我们进去就是心虚!你让不让开?不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凌璐跟着责骂:“你这人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子博哥哥找人心切,你还在说风凉话?!” 王子博摩拳擦掌,递给安皓卓一个眼神,两个男人同时沉下脸,暗暗往前逼近了两步。 夜嫁(十一) 萤澪不是没察觉到那二人的小动作。 她嗤笑道:“这位富二代少爷......”她尤其在「富二代」三个字上用了重音,“你的亲亲女朋友貌似好像应该大概估计是被你气走的吧?啊?” 王子博冷哼一声:“我女朋友的性子我会不知道吗?不就打了她一巴掌,以往不出三小时,她屁颠屁颠就回来了,这次这么反常,绝对不对劲!” 萤澪不打算继续废话,她两手一摊:“那你们进去呗,不过嘛,要是没有找到沈昭曼.......” 她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言语间的威吓激起那三人的鸡皮疙瘩。 她没再说下去,侧身让了路。 凌璐死要面子地抛下一句:“算你识相。” 那三人没再犹豫,鱼贯而入,王子博一股脑冲在最前面,像是料定了萤澪是罪魁祸首。 他角角落落搜寻了个遍,摸了一手灰,这里的格局跟他们的房间差不了多少。 最能藏人的洗手间依旧空空如也,再也翻不出更绝佳的藏身之地。 三人视线交错,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和惊异。 王子博抱着头,两眼通红:“不在这?怎么会不在这?曼曼到底去哪了?!” 凌璐手指抚上王子博的肩膀,安慰道:“子博哥哥,别难过,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曼曼姐说不定只是这次怄气的时间长了些呢,或许再晚一点她会自己回来跟我们一起去接亲现场呢?” 王子博一脸憔悴,饶是个路人经过都得夸赞他是个痴情男友,心疼他为寻女友付出的努力。 他示意凌璐二人跟他离开,这里已经没有线索了。 只不过放在口袋里的手不甘心地捏成了拳头。 沈昭曼这个蠢女人,就知道出岔子! 她怎么样无所谓,可偏偏肚子里怀了他的种! 要是他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刚要跨出门槛,「砰」的一声,一条雪白的长腿踹在门框上,拦住了众人的出路。 萤澪笑得兴奋,目光灼灼:“我可没说你们可以走了。” 她掰了掰十指,发出「咯咯」的脆骨声,顺带向后一招手,泣隐寒和易应猗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刻进门锁门一气呵成。 凌璐左右手各扯着另外两人的衣袖,全身紧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丝安全感。 王子博唇瓣不自觉抖动了两下,靠着少爷的骄气维持着体面:“你们干什么?既然曼曼不在你们这里,那就算了,赶紧开门让我们出去!” “哦,可能我们的大少爷大小姐耳朵记性都不是很好。”萤澪迈着具有威慑力的步伐,嘴角淡扬,“看起来我需要再重复一遍,如果你们没有找到沈昭曼......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有病啊!你什么时候说过?!”凌璐发了狂地反问道。 “是吗?我没说过吗?随便啦,现在你们知道也不迟。” 萤澪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木棍,乍一看,与白天夏家那群人使用的一模一样。 王子博立刻朝着萤澪的方向一个飞扑,沙包大的拳头当面锤来! 那根木棍棍身还缠绕了圈坚韧带刺的藤条,无情地先一步砸在他的脸上! 他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不断惨叫着:“啊!我的脸!我的脸!” 安皓卓被泣隐寒和易应猗轻而易举地绑在了椅子上,那原先捆绑陶蕊的绳子万分扎实,竟是在这二次利用了。 凌璐意识到当前局势不容乐观,她的男朋友和子博哥哥都被放倒了,要是、要是她现在说点好话,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像他们一样了? 对,没错,她这张脸蛋本就长得楚楚可怜,论任何一人看了都会泛起恻隐之心的! 她刚要挤出眼泪,突然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长着娃娃脸的女孩正对着她笑。 “啊!!!”瞬时,腹部异常剧痛,她被踹倒在地,身子疼的直哆嗦! 不出片刻,嚣张的三人都没了作威作福的气力,除了哀嚎还是哀嚎。 萤澪装作被吓到的模样,飞速扔掉手里的棍子,掩唇惊呼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坏啊把你们打成这样?” 接着,再次捡起掉落在地板的木棍,语气毫无温度,向还在抽搐的凌璐走去:“哦,原来是我啊。” 她动作干净利落,舌尖轻舔过嘴角,眉眼透着皑皑白雪般的彻骨寒意,掠过凌璐惊恐的脸,对着她的手臂不留情面地一敲! “啊!”地下的女人叫声凄惨,火辣辣的痛感从手上传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木棍在空中划出残影,被它反复敲砸,一下接着一下,手臂连带着手腕拉开了足足十厘米的口子,正涔涔流着血,凌璐在狂风暴雨般猛烈的哭泣声中绝望地昏死过去。 安皓卓的嘴被破布堵上了,只能发出压抑的闷哼声,凌璐血肉模糊的手臂深深刺激着他的眼球,他冷汗直流,呼吸急促。 萤澪收棍,蹲下身,将血液在凌璐的手掌心和手腕处涂抹均匀,死死拽着她戴在手上的金镯子,经过血液的润滑,如探囊取物,轻松就脱离了。 “确实很好看。”她赞叹道。 在差点被凌璐推倒那晚的第一眼眼光没有出错,她很欣慰。 在游戏外有老登给她爆金币,在游戏内有玩家给她爆高档首饰。 发财了! 其实她也猜到王子博早就放弃抵抗躺地上演昏迷呢,不过看在她大丰收的面子上,暂且放过他一马。 正思考怎么把这三人打包送走,门外恰好响起闷闷的敲门声。 易应猗来到门口,观察了会,向众人转达:“应该是村长夫人。” 木质门的门窗糊了层窗户纸,在灯光的照射下,村长夫人此刻正一动不动站在门前,有节奏的敲着门,没有发出一点说话声,也没有像白天那样毛毛愣愣地朝屋里喊叫。 那道被黑夜包裹的高挑身影就这么默默地敲着门,两下重一下轻。 易应猗登时退后几步,朝众人摇了摇头。 突然,有一个球形的黑影从底下往上探出头来,两道影子齐齐印在门窗上,那形状,似乎更像是一颗头颅! 门外的......真的是村长夫人吗? 夜嫁(十二) 门外不知怎得听不着一个村民的动静,与白日门庭若市的景象判若两地,唯有此刻那一道道敲门声,置于格外寂静的环境中仿佛扩大了两倍,在偌大的空间回荡,听得人心惶惶。 忽然—— 「哐当」!! 巨大的撞击音在这安静的区域内回响,众人倏然一惊,没想到那从底下钻上来酷似头颅的黑影,在刚刚狠狠砸在了木门上! 它是在......破门吗? 来不及细想,萤澪问花也苏讨了颗玉米糖扔进嘴巴,然后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她打开卧房的窗户眼疾手快地翻了出去! 泣隐寒没忍住,眸色沉沉,性感的唇线微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喂!” 这人怎么老是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知道她身手好,但这里总归为惊悚游戏的世界,要是门外的是...... 他想到一半,停住了。 他什么时候学会瞎担心了?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是瞎担心。 “桂姨,你这大包小包的,赶集去了啊?” 萤澪嗓音清甜嘹亮,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易应猗看到那两道黑影旁又多出一个清瘦熟悉的身影,迅速开了门。 眼见村长夫人一身喜庆的大红袍,脸上许是又特意多扑了些粉,看起来比今早还要再白皱上几分,由于肤质长期干燥缺水,大块大块的粉底结块卡在鼻翼和法令纹凹陷处,干裂翘起的皮如同鱼鳞般。 她的左右脚边各搁着沾了尘土的灰色布包,用粗麻绳缠绕捆紧,生着粗茧的手上还提溜着一个,引人注目。 而与地面接触的那部分,有什么奇怪的液体浸湿了薄薄的料子正缓缓晕染开来,形成一个圆圈。 牛血红色的唇膏不知反复涂抹了几遍,盯得久了不免令人心生畏惧,生怕下一秒那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噬。 她嘴角弯弯,嗓音尖刺:“大家伙儿都在呢,那就好......那就好,省的桂姨一个个找你们去了。” 她颠了颠自己手里的东西,汇聚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才幽幽道:“我是来给你们挂羊头的。” 萤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包裹:“羊头?” “是的,这是咱们的习俗,只要有哪户人家在十五结亲,那么每家每户当天都必须在门口挂上羊头,并在家门口撒上盐。” “这羊头啊可躲灾祸,这三天内,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摘下。” 桂姨解开绳结,布料滑落,露出一只断了半截羊角的羊头。 它的嘴巴依旧还保持着被宰之前的姿势半张着,本该长着淡褐色横瞳的地方空空荡荡,流出的血水和白色皮毛粘接在一起。 刚刚估摸着是桂姨提起包裹的时候没拿稳,不小心砸在了门上才会误以为是有什么脏东西在破门。 桂姨再度把羊头包起来,径直走向萤澪她们的房门口,手上动作着,嘴巴开开合合,自说自话般哼着一首不成调的诗:“月儿圆,月儿圆,夜半三更嫁新娘,羊儿乖,羊儿乖,鸡鸣三声除魍魉......” 她将麻绳穿过木质把手,缠绕了好几圈,死死打了个结,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盐,均匀地撒在地上。 萤澪:“桂姨?你这打的什么结啊?丑死了,让我来。” 桂姨眼神飘忽不定,没有应声,萤澪已经先一步推开她,重新绑了个蝴蝶结。 她满意地点点头,偶尔的少女心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花也苏在一旁吹捧:“姐姐打的结都比别人好看!” 萤澪被夸得高兴:“等着,我再给你演示一下「布莱克氏结」、「齐柏林结」、「双布林结」......” 两个少女将头凑到一块,悉悉索索像找到什么有意思的玩物般捣鼓着。 桂姨冷眼旁观,仿佛一切喧闹都入不了她的耳朵,她拎起剩下的两只羊头往对门走去。 可是他们这群人共分了四个房间,两两一组,羊头只有三个,也就是意味着,其中有两名玩家的门前会空缺。 桂姨先是来到王子博和沈昭曼的屋子,利落地挂上了羊头,撒了盐。 随后在剩下的两间屋子中挑了最近的那户也挂了上去。 泣隐寒:“易先生,看来幸运之神没站在我们这边呢。” 易应猗拧起眉峰,眼睁睁看着桂姨把最后的羊头给了凌璐和安皓卓的屋子。 见桂姨要走,他一个闪身拦住,视线凌厉:“桂姨,羊头的数量是不是不对?” 桂姨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哎呀,村里没有活羊了,这是最后几头了......你们别怪姨,多包涵包涵......” 泣隐寒讥笑着接过话:“哦,那盐也没了?” “是啊,刚刚没算好量,都倒光了......”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歉意,继续冷冰冰地开口:“再说了,你们没有,你们同伴不是有吗?” “对了,晚上......记得准时去喝喜酒哦,你们根本想象不到,那新娘子啊,有多美......” 她神神叨叨地快速搓着沾上羊头血液的手心,绕过易应猗,身形一步一步隐入黑暗。 刚刚她的那番意思,在场是个人都能听出那话外音。 花也苏脑子转不过来,只好求助于萤澪:“姐姐,桂姨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萤澪:“还记得她刚刚嘴里哼的诗吗?” “记得!” “前半句,代表在十五这天的半夜将会进行成亲仪式,男婚女嫁,但联系她说的习俗,今晚......怕是会不太平。” 泣隐寒调笑道:“毕竟没有正常人家会在午夜娶亲吧?” 萤澪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在门口挂羊头应该是保障我们安全的条件,同时也是可以躲避某些东西侵害的重要工具。” “而「鸡鸣三声除魍魉」,可能过不久就会揭晓了。” “哦对了,友情提醒,她后面那句你们没有我们有的话,很明显......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萤澪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心疼地抱住自己:“你们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花也苏立马也抱住了她,对易应猗二人警告道:“虽然......虽然咱们是一起进来的同伴,你们也长得很好看......但要是你们谁敢打萤澪姐姐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哦!” 她圆鼓鼓的脸显得说这番话的时候特别没有杀伤力。 泣隐寒笑得比刚刚更开心了,他缓步走过去,语气森冷:“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 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她们门前的布包上。 夜嫁(十三) 易应猗疲惫地揉着眉头,无奈开口:“好了,都别闹了,先想想里面那几个人怎么处理吧。” 泣隐寒怏怏收回手,花也苏吐了吐舌头,捏着小拳头在脸边晃了晃以作警示。 泣隐寒不甘示弱,扒住脸颊两边的肉往外一扯:“略略略。” 花也苏:“???” 她立刻反击,手指按住下眼睑往下一拉,眼球咕噜一转翻了个大白眼。 泣隐寒反手就把脸部的肉全挤压在一起,对着她摇头晃脑。 萤澪:“你们不要再打啦,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易应猗额头中间的川字更深了。 这三个活宝...... 最后还是萤澪动用了武力,一手提着一个,把他们俩扔去做苦力。 顺便还再度打晕了想趁机翻窗逃跑的王子博。 “把他们丢回自己的房间去吧。”萤澪万分嫌弃,血腥味在房间内久久不肯散去,她倒是习惯了,可花也苏未必可以忍受。 谁也不想在晚上闻着这种气味入睡。 不过在萤澪看见花也苏蹲在地上用手指扣着凌璐手腕还未结痂的伤口,嘴里还念叨着“活该,谁让你欺负萤澪姐姐”之类的话后,立马压下了刚刚天真的想法。 “这叫什么,粉随正主吗。”泣隐寒的目光落在萤澪身上,笑容轻佻。 “如果你再废话的话,我会让你知道的。”萤澪拍了拍他的肩,言语中耐人寻味,“还有刚刚抢羊头的事......” 泣隐寒摸了摸仿佛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啧了一声:“明眼人都看出来我那是开玩笑的呢。” “行了,赶紧把他们搬走,别墨迹。” 泣隐寒耸耸肩,指了指不远处。 只见花也苏一手拽一个,分别握住安皓卓和凌璐的脚踝,轻轻松松向外拖去,他们二人的脑袋还「砰」地重重撞在门框上。 “小心哦,别碰到地上那摊盐。”萤澪连忙提醒。 花也苏点点头,回了个哦,然后手上一拧一甩一翻,那两人就像小鸡崽一样在她手里揉圆捏扁,任她摆布,接着又传来一声肉痛的「砰」。 易应猗扛着真昏迷过去的王子博紧随其后,萤澪不满地戳了戳泣隐寒的手臂:“不是你搬吗,怎么变成人家易大少爷了。” “我就是简单地撒了个娇,易先生就帮我了呢,毕竟人家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这种粗活干不来的啦。” “......”她差点忘了,目前泣隐寒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还是女孩子的模样。 易应猗又是个保护欲强的热心肠。 “那你就赶紧再撒个娇,让你的易先生想想去哪儿再弄个羊头来吧哈。” “怎么啦,吃醋啦?” “?麻溜儿的滚开” 那可是她的十万啊,要是易应猗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跟老登交代,怎么跟她的良心交代,怎么跟她的钱包交代! 萤澪心情复杂,满头低气压。 要不把村长夫人的头砍下来充数? 要不砍村长的? 她愤愤地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数字显示为9点半。 竟然被他们闹了这么久。 不行,不能再拖了。 她没好气地跟泣隐寒说道:“你们待会先去夏家,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什么事?”泣隐寒并不打算放过她。 萤澪弯起漂亮的眼眸,眼波流转,笑的可疑:“我吃坏了要拉肚子。” “这儿不是有厕所吗?” “我啊,从小有个坏毛病,上不惯这村里的厕所,要去西边山头找棵最大的树搁那树荫底下才上的舒服,要不你一起来?” “......”泣隐寒觉得这真是一段有味道的谈话。 “你们根本不懂野外上厕所的快乐,那种与恶毒的蚊虫斗智斗勇,灌溉草本花卉的慷慨淋漓,还有躲避过往路人的心惊胆战。” 泣隐寒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摆摆手,示意萤澪赶紧走。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还有......” 「啪」! 她被无情推到了屋外,木门重重甩上,差点就跟她的鼻子擦过。 她撅了噘嘴,撒开腿就往那山上跑。 按照记忆里今早村长夫人带他们巡游的路线,她像一阵疾风,脚下步伐毫不停歇,灵巧地穿梭在小径中上了山。 山间莫名起了层层氤氲的雾气,为夜幕笼罩的这片土地更添一份神秘寂静,深嗅口气,风中夹杂着微甜的檀香以及另一种猩甜的味道。 树叶剧烈抖动的簌簌声突然响起,在这幽静之地格外突兀。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缓缓升起一道黑影,紧接着,两道、三道...... 萤澪乐了,吹了声口哨:“哟,大壮哥,蹲在这干嘛?你不会......是来拉屎的吧?” 大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慌忙扫了眼萤澪白皙的脸,不敢与其对视,那张嘴又结巴起来:“仙、仙女,你可算来了,俺们、俺们可在这等了好久了!” 其余几道黑影应声附和,月光突破云层,洋洋洒洒,照出他们朴实憨厚露着口黄牙傻笑的模样。 跟在大壮身边的共有三人,身材健硕高大程度与大壮不分上下,看的出来上山前比较匆忙,各只套了件单层白色背心配黑色短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线条结实有力。 “仙女儿!俺给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俺的朋友,大杨、二喜还有小松!他们听俺说,你要找几个村里数一数二力气大的人手后,争相抢着报名呢!” “是啊是啊!仙女你放心!你看看我这肱二头肌,如假包换!”二喜迫不及待的举起一条手臂展示自己的肌肉。 大杨一把推开二喜,撩起自己的背心:“你这肱二头肌都是硬凹出来的,仙女儿,俺这腹肌才是真实力,换作平时可不轻易让人摸,今天让你摸个够!仙女你别害羞!来!摸!” 萤澪连连摆手尬笑:“不......不用了,哈哈。” 大壮怒了:“去儿去儿!你们吓到她了!” 小松一直没发话,人高马大的男人瑟缩在一旁,慌张地左顾右盼,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他小心翼翼问道:“咱们大晚上来这儿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是要干嘛呢?” 萤澪“啊”了一声:“我没说吗?哦,我又忘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抛下一句—— “当然是劫亲啊。” 夜嫁(十四) 闻言,四名壮汉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劫、劫亲?!”众人异口同声。 “仙女,咱们村子今天可就一户人家娶媳妇啊,你不会是要......” 萤澪笑得像只偷吃的小狐狸:“就是你们心里想的那样。” “不不不!仙女,你听俺说,赵家在咱们村那可算得上是排名前几的大户人家,赵家少爷赵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你这样明目张胆......怕不是要被他记恨上!” “而且那赵家少爷与你无冤无仇,这样破坏他的亲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大杨热衷八卦,忙里偷闲的时候就喜欢蹲在田野的阴凉处和一干兄弟们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对这村里每门每户的情况了如指掌。 眼见萤澪竟是要去劫那赵家少爷的亲,说什么都不干了,你推我搡着急着要下山回家。 虽说他们打从心底真的很想帮仙女的忙,可那赵家少爷的手段全村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阴险毒辣的很,他们可不想去触霉头。 “仙女,你有所不知,这已经是赵清抬的第八任媳妇了,之前那七任惨得哟,每天的毒打就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听话还不给饭吃,听说有个硬骨头宁死不从,在半夜趁赵家人熟睡时溜了出来,都逃到村门口了,结果愣是被抓了回去,当着村里大家的面活生生被打断了腿!” “反正只要是嫁进赵家的,最后的下场不是失踪就是离奇死亡,仙女啊,你体谅体谅俺们,俺们是真的不想跟赵家扯上任何关系啊!” 大杨急得欲哭无泪,人群中最活跃的二喜也没有出声反对,默认了这番话。 胆子最小的小松早已经牙齿打颤,声音细微:“仙女,你就跟俺们一块回去吧,待会啊去讨杯喜酒喝,别想啥有的没的了。” 众人打着退堂鼓,连最为忠实的簇拥者大壮都开始用摇摆不定的目光盯着萤澪,似乎正思考着如何开口招呼大家打道回府。 萤澪没趣地撇了撇嘴。 “你们等下。”她说。 五根手指灵活地钻入口袋里掏阿掏,在四双目不转睛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将口袋里的东西呈现在手心。 那不是别的,正是一沓沉甸甸的钞票! 大壮四人惊呼,眼睛里顿时冒出绿的发蓝的精光! 金钱的芳香勾引着他们的大脑,四人咽了口唾沫,小松最先按捺不住,抬起手缓缓接近—— 「啪!」 大壮毫不留情将他手拍落,没控制好力道,使得小松直疼得大呼小叫。 “仙女、这、这是?!” 萤澪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睛,嗓子故意捏出一股子机械音道:“对方申请花520金币购买你们,以下有两个选择提供,一、愿意;二、同意。” “请选择吧。”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萤澪见状又把钞票捧的近了些,还用一只手在旁边扇风:“嗯~好香啊~” 他们神情微动,小松看向二喜,二喜看向大杨,大杨看向大壮。 大壮抬头看了看天,称赞道月亮真圆,就跟那钞票数字上的0一样圆。 他们作出的选择毫无悬念,萤澪满意地点点头,暂停了他们数钞票的动作,嘱咐道:“待会你们就跟在我后头,听我的命令行事,现在跟我继续上山。” 继续上山? 大杨满脸狐疑:“仙女,新娘不会是从深山老林里抬出来的吧?” 饶是大杨消息再怎么灵通,对赵家新媳妇的来历却也是糊里糊涂。 他们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萤澪找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忙劫了那花轿,还是从阴暗的山沟沟里出来的。 阴风阵阵,他们缩了缩脖子,再度心生畏惧。 可一想到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们可不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便咬咬牙跟在萤澪后头深入山林。 越深入越昏暗,前一刻还自由穿梭在天空幕布中的月光又被无情藏匿,四周空旷寂静,连蝉鸣都销声匿迹,好似这一方天地除了他们几人外,再无活物。 “这条路,好像有点眼熟。”大杨眯着眼敲了敲脑袋,努力回忆着什么。 二喜接道:“其实,我也觉得这路有点熟悉来着。” 忽地,大杨驻在原地,不再往前,一动不动。 众人回头,奇怪地盯着他。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惊愕,无法抑制地拔高了音量:“我想起来了......再往右前方走个三四百米,就、就是......” “就是妙音殿?”萤澪看着他们一个两个都结巴起来,没忍住帮他们说出未出口的话。 大杨紧抿着唇,用力点着头。 大壮松了口气:“害,你小子,刚刚那样子可真唬人,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的事儿呢,妙音娘娘有什么问题?” 二喜:“是啊,你这表情也太奇怪了吧,跟你上回便秘差不多,哈哈哈哈!” 其他人纷纷被玩笑逗得笑起来,大杨却依旧一言不发,摇摇头,示意萤澪继续走。 萤澪深深看了眼大杨,迈开步子走在最前面。 那刚上山时嗅到的缥缈檀香似乎更浓重了些。 黄澄澄的火光点缀着这山林的一角,透过层层树叶间隙远远望去,那隐蔽之处坐落着一座神秘庄严的古庙静待访客。 “喂喂,你们快看那边!”二喜眼尖,他压低了嗓子,惊慌地指着一个方向。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庙旁若隐若现,从身形判断,大约是个男人。 待离近些,才发现那男人走路姿势异常怪异,两手臂平行抬起,向内收拢,又张开,反反复复,似乎想环住些什么,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萤澪往地上摸了块小石子,其余人还来不及询问她要做什么,她便对准了那个男人身后瞬间奋力一抛! 石子正中靶心,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后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男人整个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了僵,生硬地转过头,在庙堂里闪烁的火光中,终于亮出了那张脸! 并且,是一张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脸! 夜嫁(十五) 这张脸,不久前被萤澪狠狠践踏蹂躏在脚下过。 “夏天晖!他怎么在这?!” 大壮问出了当下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夏天晖的眼球不是同于寻常人的黑白分明,而是白茫茫一片,眼前像是结了一层翳,眼窝凹陷,眼睛一圈都是黑青色,嘴巴也呈现出同种的病态颜色。 小石子并没有占据他过多的注意力,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躲在不远处几乎要暴露的几人,他只是站在原地发了会楞,没过多久又恢复成刚见到的模样,如同酒鬼打着醉拳,漫无目的地往反方向走去。 眼神最好的二喜早就吓得遮住了半张脸,躲在大壮身后:“那、那是夏天晖吧?他、他的脸怎么?!” 大壮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行了,丢不丢人,你也不看看你比那夏天晖壮实了多少,还怕他?” 复而转头对萤澪憨笑道:“仙女,咱们还走不?你别怕,实在不行,就躲俺身后来!” 二喜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了句见色忘友。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要真入了大壮的耳朵里,被踹个一百脚都有可能。 这么一点小插曲并不能搅乱萤澪今晚的劫亲计划,虽然她不介意再去赏给那对她口出狂言的恶心男人几巴掌。 不过......说不定也用不着她出手了。 她带领他们转了个弯,大致又行了一公里。 “嘘,你们听。”萤澪停下脚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听漏了什么动静。 山顶狂风比山脚还要凌冽冰寒,在风声呼啸的背后—— 一声唢呐直冲云霄撕破了夜空! 紧跟着的是锣鼓喧天,从远处一点逐渐扩散,在这偌大的山间根本判断不了其具体方位。 “听起来,演奏的是「百鸟朝凤」。”萤澪对乐器没什么研究,可这首曲子,就算外行人也能说得上名字。 话一出,轮到大壮他们傻眼了。 “啊?那是啥?” “是首很出名的曲子”萤澪本想收口,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百鸟朝凤」通常预示着好事即将发生,常用于喜庆的场合,不过嘛......” “还有一种意思,凤逝去后百鸟前来哀悼,所以也有奔丧之意,用于白事。” 她的声音很快被愈来愈近的送亲队伍掩盖,她眯起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火红一点。 大壮的心七上八下,差点语无伦次:“仙、仙女!他们来了!我们怎么办!” 明明在五分钟前还很遥远的演奏却霎时间如同瞬移到几十米开外处,那唢呐发了疯般的吹奏,直直冲上天灵盖。 那抹火红色为最前头的掌灯人拎在手里的烛灯,正前后摆动着。 四人凑到萤澪跟前,期盼着她能给出什么高明的指示。 萤澪摸着光滑的下巴,作苦恼状思索了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办法,眼睛一亮。 “你们接下来......” 四人不约而同眨了眨眼。 “等他们到我们跟前以后......” 四人同步地点了两下头。 “直接冲上去左勾拳右勾拳,把他们打晕!” 四人:“......” “仙女,这就是你的计划?未免也太、太......” 大壮扯了扯嘴角,满脑子粗脑筋的他实在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大杨他们又萌生出想溜走的想法,赶紧向大壮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萤澪不着痕迹地挤入他们中间,隔绝了视线来往。 她目光凄凄,贝齿轻咬水润樱唇,神情惆怅,柔柔弱弱的腔调透着一丝倔强:“大壮哥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高大威猛的男人缓缓拭去鼻腔中欢快流淌的鼻血,用拳头锤了锤胸口以表决心,震的咚咚响。 大杨、二喜、小松:“完了,好兄弟彻底完了。” 萤澪暗示他们先去旁边的树堆里藏起来蓄势待发,听到她待会的暗号后再立马跳出来把那群队伍一网打尽。 而她,则悄悄又掏出条口香糖放入嘴里嚼着,两手叉着腰,大剌剌站在路中间,至少她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气势汹汹。 刚站定,那诡异的乐声,近在咫尺。 「百鸟朝凤」实为偏轻松欢快的调子,而今晚她听到的,确是属于奇怪的变调,时而短促高扬,尖锐的像人的哭叫,时而悠长低沉,如野兽的嚎叫。 送亲队伍并没有传统意义上那么浩荡,只配着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一位掌灯人,四名轿夫,一位吹着唢呐,再一位敲锣打鼓,算下来共七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处来,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凭空出现。 他们的脸上没有洋溢着红事该有的喜悦,反而阴沉着脸,似乎去往的不是结婚现场,而是屠宰场。 掌灯人面色不善,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好像不熟练使用眼眶中的这副眼睛,花了一番功夫才勉强聚焦在路中央的少女身上。 他用古怪紧绷的嗓音开口道:“你,让开,别挡路。” 萤澪悠哉悠哉吹了个泡泡,才清了清嗓,态度强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不过看你们这身行头,多半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所以我不劫财了,只劫色。” 她指向那顶花轿:“把轿子留下,我就放你们一马。” 掌灯人眼神冰冷,来到四名轿夫身侧,喉咙里发出好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那四名轿夫放下轿子,正当萤澪惊讶于打打嘴炮就能蒙混过关的时候—— 那四名轿夫突然各个表情狰狞,张牙舞爪地朝她冲过来! 她一愣,立马大喊道:“天王盖地虎!” 旁边一道高大黑影倏地窜了出来,一拳砸在其中一名轿夫脸上! 其余三名轿夫见同伴倒下,怔了怔神,恰好由于这空档,另外紧跟着窜出的三条黑影同时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四名轿夫感觉不到痛般,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只见眼球一翻应声倒地。 掌灯人气愤地浑身颤抖,嘴里不断呼着白气,在众人的视线中半蹲下身子作俯冲状,下一秒便要冲过来! 就在这时—— 「嗒」 一双涂着血红蔻丹的惨白右手轻轻搭在了花轿木门框上! 夜嫁(十六) 那只露出的、十指纤纤的玉手白净无暇,与如浓稠墨砚的夜色相衬,竟生出丝毫不真实感。 那肌肤不像是偏僻的山乡村野能养的出来的,更像是名门望族在深闺娇生惯养的小姐,从幼时一点一滴滋润起来的。 “退下。” 婚轿内飘出二字,女人的嗓音脆生生的,如黄鹂出谷。 掌灯人立马收起攻势,以一种极卑微的姿态退至一旁,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神对那轿中人望眼欲穿,从中升起一种怪异的迷恋。 在几乎凝固的氛围中,新娘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挑起轿帘,指尖那抹猩红的色彩深深刺入每个人的眼中。 那帘子彻底敞开后,赫然出现新娘那张惨白的脸,她的眸子晦暗不明,正直勾勾地环视众人。 那唇瓣像被鲜血染红,开开合合:“小妹妹,奴家做错了什么,要在大喜之日拦奴家的轿子?” 她声音缥缈,如歌如泣,那模样委屈的紧。 大壮四人早已看傻了眼。 除了萤澪这个外乡人,他们从未知晓,在本村竟还有如此千娇百媚的女人! 还被赵家少爷娶了去! “这......俺没看错吧?!咱们村里,还有这等姿色的女人?”二喜惊呼。 其他人脸上的诧异不比他少。 萤澪:“这位姐姐,你也别怪我,你的那位未来丈夫——赵家少爷赵清欠我钱不还,我也没得办法,只好抢了他的媳妇咯。” “谁让你运气不好,嫁的是他家呢?” 大壮等人面面相觑,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那赵家少爷与仙女八竿子打不着,什么时候欠她钱了? 大壮反应过来,轻声向兄弟们解释道:“我懂了,这就是俺爹从小教导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新娘嘴角弯弯,笑意看似温和,却透露着无形的寒意。 “小妹妹,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霎时,冷风呼啸,掀起山林簌簌低语。 萤澪耸耸肩,闲庭信步状慢慢向她靠近。 掌灯人见此,眼神一凛,青筋暴起,喉咙里一阵叽里咕噜过后,瞬间从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刺向萤澪的脖子! “仙女小心!”大壮心惊胆战,两腿一软。 电光火石之间,在刀尖离脖子还有几厘米时,萤澪一个下蹲躲过,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待他一脱力立马夺过匕首,调转方向直直刺入他的眼睛! 「嗤——」 冰凉的利器整根没入掌灯人的眼眶,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中爆出! “啊啊啊啊!!!!” 萤澪紧接着一脚踹向他的腿弯处,将他踢出老远,顺势把匕首从他眼里拔出! 她的手上沾满了从那眼里迸射出的鲜血,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握着匕首将它缓缓指向新娘。 地上的掌灯人哀嚎了一阵,昏死了过去,新娘笑意褪去,给了在轿旁呆住的剩余两人一记眼神,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丢下手里的唢呐和锣鼓四散而逃。 新娘见那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抬手抚上刃身,指尖轻轻滑过,随后在萤澪冰冷的镜眸中张大了嘴—— 猛得将匕首吞入! 顿时,血花四溅,一股一股腥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她嘴里喷射而出,染红了她妆容妍丽的脸,也染红了那双充血的眼眸! 鲜血比那身上的新婚嫁衣还要红上几分,她死死盯着萤澪,眼神最后停格在嘲弄与讥笑。 “咯咯咯......” 阴恻恻的笑从溢满鲜血的口中飘出,她重重倒在地上,还未停止的血液疯狂涌出浸入泥土,再强劲的风都吹不走刺鼻的血腥味。 “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小松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山下爬去! 二喜全身发抖,看了看大壮又看了看萤澪,紧跟在小松身后逃走了。 大杨嘴巴大张,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最后发现死活凑不成一句话,只好又紧紧闭上。 他往后退了两步,手腕突然被狠狠抓住! “啊!”大杨吓得一声惊叫,看向那人。 大壮皱着眉,虽然眼里也有不少恐惧,却依旧强行镇定的对他摇了摇头。 “仙女......仙女?” 他试探性地开口。 从赵家新娘倒在地上后,萤澪便一动不动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在那发愣站着。 他望着少女在凉风瑟瑟中单薄的背影,没忍住又唤了声:“仙女?你还好吗?那赵家的新媳妇是不是......” 未出口的后半句隐入夜色中消散。 因为他不敢说完。 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啪。”静默良久的少女双手合十击了个掌,激得剩下二人一个激灵。 萤澪缓缓转过头,在夜色的掩罩下神情不明,耳边传来她淡淡的语气: “你们,会挖土吧。” “什、什么?” 萤澪嘴角逐渐勾起,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帮我......埋了她。” ...... 待返回山下后,依旧一片死气沉沉,若非不是被告知今天有人成亲,是个人都不会把这气氛跟娶媳妇联系在一块。 赵家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处贴着囍字。 院里设了宴,此时正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拼着酒,有些酒量堪忧的宾客早已大着舌头东倒西歪。 萤澪他们回来的路程上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再加上先前的刨坑挖土埋尸,三人都有些力竭,神情也不似来参加婚礼,更像是参加丧礼。 花也苏等得犯了困,终于在门口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赶忙迎上去,扑进了萤澪怀里。 “姐姐!你回来啦!” 萤澪挣脱了她的怀抱,指了指身上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衣服,无奈地摇了摇头。 泣隐寒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挑眉,讶异道:“你这是......去抢劫了?” 她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 大壮与大杨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看望下二喜和小松,好好安抚下他们受惊的心灵。 花也苏边帮忙掸着灰尘,边嘀咕道:“姐姐也真是的,自己偷偷跑掉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呀?结果还搞得一身脏,哎,我包里还有一件新衣服,要不咱们回去换下再来?” 百宝箱果然是永远都不缺货。 萤澪同意了,挽着花也苏就往外走。 花也苏嘟着嘴打开了话匣子:“姐姐,你到底去干啥了呀?” “明明说好一起看赵家娶媳妇的!” “听说赵家在村子里好厉害的,还特别有钱,今天雇了好几个大厨过来烧了好多好吃的饭菜呢,可惜姐姐你回来的太晚,有的都被吃光啦!” “我还听说,赵家的少爷以前有过好几任媳妇,可是后来都没了......” “好可怜啊,也不知道这次这位新娘子会不会也遭不测,还长得这么好看,可千万别出事啊。” 萤澪脚步一顿,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花也苏。 “你说什么?” “我说......新抬进来的新娘长得这么好看,可千万别出事啊......” 萤澪沉默了会,立刻撒开腿就往赵家跑! 赵家人都在前院和客人喝上头着,她趁机避开视线悄悄溜进后院,来到新房。 没有犹豫,狠狠推开房门! 迈入房中一看,床上正襟危坐着一位穿着婚服的女人。 女人歪了歪头,咧开嘴角扯出微笑:“你好啊,小妹妹。” 夜嫁(十七) 萤澪回以一个同样的微笑:“大姐姐,有钱人啊,两千多块的复活甲说出就出。” 女人舔了舔唇,缓缓站起身,那双绣花鞋逐渐向她迈近。 她「啪」一下关上门,在门外喊道:“我就不打扰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了哈!” 说完,又跑回门口,与前来找她的花也苏撞在了一起。 笑话,她没复活甲,但是她有闪现。 这种情况还敢硬碰硬的,不是勇者,是傻帽。 花也苏气鼓鼓的,跺着脚道:“姐姐!你怎么丢下我自己跑了!” 萤澪摸了摸她的头:“我这不是又跑回来了吗。” “对了......易应猗去哪了,怎么没来?” “易大哥说要照顾那个受伤的女人,就是我们从夏家救出来的那个,所以没有来哦。” “你是说陶蕊?她醒了?” “是的,就在姐姐你离开后,她就醒了。” 陶蕊醒了,倒是可以去问问她关于夜来村的事情。 萤澪拉着花也苏马不停蹄换了衣服就往易应猗的屋子那儿赶。 待她们推门而入,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陶蕊眼角啜着泪,靠在易应猗的胸膛,双手环绕着他的腰,低声哭泣着。 萤澪和花也苏的脑袋上此刻多了个大大的问号。 陶蕊听见外来人的动静,赶紧收回手,垂首弱弱道:“不好意思易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她两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眼神不自在地往萤澪她们身上瞟。 又像在怪罪她们二人无端的闯入。 易应猗眉眼微动,对着二人点点头,解释道:“她们是我的朋友,不必紧张。” 陶蕊没说话,头更低了。 花也苏悄悄凑到萤澪耳边问道:“萤澪姐姐,我怎么感觉她怪怪的?” 萤澪笑了,连花也苏这个迟钝的小木头脑袋都觉得奇怪,那便肯定有问题。 “嘘,等我去跟她交个朋友,是骡子是马试试就知道了。” “诶,姐姐等等......” “你放心吧,我最会跟人交朋友了。” 萤澪蹦蹦跳跳上前,一把握住陶蕊的手,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叫萤澪,我可以叫你小蕊吗?” 陶蕊向易应猗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慌。 陶蕊只好小声道:“可以。” “你是什么时候嫁入夏家的?” “......”对方没吱声。 “那你是从小在夜来村长大的吗?” “......” “夜来村的其他女性呢,为什么除了村长夫人,其他都很少见到?” “......” “好啊,我最喜欢玩木头人的游戏了,不过我今天有点累了,先把你送回夏家,明天再来找你玩。” 她说完便紧了紧力道,作势要拉陶蕊出门。 “不、不要!”陶蕊挣扎着,却发现眼前的女生的力气竟是与体型严重不符的大。 她颤抖着蹲下身子,深怕萤澪把她拖走。 她不想回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死也不想! 萤澪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她松开了手,又用比刚刚温柔的语气问了一遍:“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们都去哪儿了呢?” 陶蕊深吸了口气,眼泪在眼眶流转。 “......我不能说。” 她用绝望的眼神望入萤澪眼底。 “我对妙音娘娘发过誓,我不能说......” “......” 她以为萤澪还是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对方说了句“好吧”,没再继续逼问。 陶蕊心有余悸地逃回易应猗身后,不敢再多说一句。 萤澪与易应猗对视了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易应猗:“......” 每次萤澪小姐这么笑,总会发生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 萤澪和花也苏推门准备回房,恰好遇见了刚从赵家回来的泣隐寒。 萤澪又对他露出个同款笑容。 泣隐寒:“???” 她又发什么疯? 目送二人离去,泣隐寒又将目光放在对门的羊头上。 那屋子已经亮了灯,隐隐约约传出吵闹的争执声,看起来昏迷的三人已经苏醒。 晚风拂过,他将手插入口袋,舌尖抵了抵上颚,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 萤澪习惯性地把自己抛入床内,没反应过来这床的硬度,磕到床板的脸蛋一阵阵疼,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在乐家的公主床。 她哀嚎了几声,吓得花也苏赶忙对着她的脸吹气。 “姐姐不疼不疼,痛痛飞走咯~” 萤澪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像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比起某人马上要承受的折磨,她这点疼痛就是小巫见大巫。 熄了灯,她睁着双眼听着耳边花也苏均匀的呼吸声。 像昨晚一样,她偷偷摸摸下了床,化身为在外偷吃的丈夫。 她猫着身子踮着脚悄悄摸到门口,却听到不远处轻微的吱呀一声。 两道黑影在黑夜里隐蔽地攀谈着。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凌璐的夹子音穿透力依旧这么强。 “为什么要在意他们呢?我们这么相爱,为什么要被他们阻碍?” 萤澪探出个脑袋,正好瞄到对面那道偏高大的影子拥住了凌璐。 与其同时响起熟悉的男声:“璐璐,快了,再等等......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凌璐带了些哭腔,她一只手受了伤,软弱无力,只能用完好的那只手搂住对方的脖子。 “子博哥哥......我们杀了他吧?” 萤澪闻言,眼睛微眯。 “你装昏迷的时候不是听到过了吗?这个羊头,就是用来辟邪的,如果、如果把他门口的羊头取下来......” 王子博没有拒绝,动了动唇,还是不解地问出了口:“安皓卓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待你也不薄,你真的决定了吗?” 凌璐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我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与他每次接触都让我无比恶心,如果不是他拿那些照片威胁我,我才不会委身于他!” “更何况,他还在暗地里故意抹黑子博哥哥你,你以为伯父伯母为什么每次都能在那种场合精准的抓到你,就是他在背后告的状!” “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沈昭曼了?!” 王子博呵斥道:“别瞎说!我跟她在一起起初也只是为了接近你,可没想到她竟然怀了孕,还拿孩子要挟我。” 他吞了口唾沫,捏紧了拳头,眼神落在安皓卓和凌璐屋子前的羊头上。 微微发颤的手搭上灰色包裹,绳子的结轻松被解开,羊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正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两人。 明明已经被挖空了双眼,却不知怎的依旧感觉被一道冰凉彻骨的目光注视着。 凌璐瑟瑟发抖,吓得往王子博怀里钻:“子博哥哥,我们进屋吧!我突然好冷......” 无人回应。 “子博哥哥?” 她奇怪地抬头一看,发现王子博面如死灰。 她心下一惊,也顺着视线看去—— 一百米开外,一位身穿嫁衣的无脸女人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闻到屋前有活人新鲜血肉的味道,兴奋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两米长的舌头顷刻间延伸开来落在了地上! 夜嫁(十八) “鬼、鬼啊啊啊!!!”凌璐在极度的恐惧下尖叫出声! 王子博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牙齿打着颤,用手死死捂住凌璐的嘴巴把她往屋里拽,把门狠狠甩上。 而萤澪旁边屋子的门恰好在此时被拉开,泣隐寒的身影缓缓走出,一转头,不偏不倚对上萤澪的视线。 萤澪嚼着不知何时放入口中的口香糖,用眼神示意他往小路尽头看。 泣隐寒瞳孔猛地一缩,见那女鬼凶相毕露,杀意尽显,被冷风簇拥着往这飘来后,两腿一定,在原地愣住。 回过头,眉心一跳,那眼神仿佛在质问萤澪: 鬼都开猎杀了大姐你还不跑吗? 萤澪悠哉地吹了个泡泡,把手放进口袋里摸索着,又掏出什么东西似的,举到二人中间。 拇指一捏,比了个心。 泣隐寒:“......” 他迈开长腿,作势要翻墙过来。 他很冷静,他只不过是要敲爆她的头,仅此而已。 一阵风从他面前掠过,原本还蹲在门口的少女弹指间宛如一只挣脱锁链的野兽,直直冲向对门! 这人是属兔子的吗?! 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女鬼身上腐烂的恶臭,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她离他们的住处又近了好些许。 仿佛是在戏弄他们般,女鬼并不着急,她拖着长至脚踝瀑布般倾斜而下的长发,露出藏匿在其中的手。 一只、两只...... 整整四条手臂齐齐在空中挥舞,她转着圈,像鸡蛋壳剥落后表面般滑腻的脸上竟能令人感觉到几丝诡异的愉悦和癫狂。 泣隐寒心头仿佛被火灼烧般,呼吸不自觉加快,他不安地抬眸紧紧盯着对面少女的背影。 她是不是口香糖吃多了,黏住脑子了?! 这种情况也敢出去?! 萤澪锁定掉落在安皓卓门口的羊头,一把薅起来就往回跑! 她拿出以前读书上体育课百米体测时的爆发力,一鼓作气跑了回来,把包裹砸进泣隐寒的怀里! 他立马反应过来,深深望了萤澪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前系上羊头。 女鬼似乎察觉到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所作所为,身为狩猎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猎物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那是对她明目张胆的挑衅。 尖利的指甲转眼间突变,长度直垂到地面,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啪哒」! 一个不稳,羊头从手里滑落! 泣隐寒暗骂一声,仅仅这一个小插曲,女鬼就已经闪身到不足十米远的地方,那滴落着粘腻透明液体的长舌似乎是从脸上勉强称作为嘴的黑洞里生长出来的,此刻正迫不及待地伸长蜷曲,似乎下一秒就要勒断人脆弱的脖子。 没有时间思考,他慌忙拾起包裹死死打了一个结! 而女鬼,早已来到他跟前—— 那缕缕发丝像被赋予了生命般,蜿蜒盘绕。 就在乌黑发尖狂乱舞动着要攀上他的臂膀时,他动作神速,迅捷地侧身避开趁机躲入房内,女鬼见状,动作发了狠,粘腻的舌头高高竖起便带着怒气往门框砸去,结果在触碰到门前的羊头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舌尖滋滋冒着热气,微微散发着焦味,整一圈泛着黑。 女鬼踉跄了几步,疼痛还未褪去,不断发出可怖的低沉呻吟。 她没继续步步紧逼,爬满黑色纹路的脖颈处传来「咯咯」声,脑袋缓缓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 对准了安皓卓房屋的方向。 萤澪谨慎地掀开窗户的一角,在昏暗处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她亲眼看到女鬼将脸严丝合缝地贴在门板上,发丝大片大片钻入门隙,门应声而裂。 在睡梦中的安皓卓只觉如坠冰窖,仿佛被一条暗处的毒蛇盯上。 「啪嗒」 一滴水落在他的脸畔,他眼皮微动,下意识抬手一抹。 手上黏糊糊一片,搓了搓,还是觉得不适。 逐渐聚焦的双眼透过凉薄的月光,稍许看清了些。 红色,满目红色。 红色的鲜血填满了他的手心! 瞌睡虫瞬间荡然无存,他反复揉搓确认,还凑近闻了闻,异味差点令他反胃。 冷汗从他额头滑落,刚要起身,却发现床尾站着一道死神般的身影。 冰冷的触感黏上他的脚踝,女鬼倾下身躯,四条细长到夸张的手臂如蜘蛛的步足,慢慢从床尾爬了上来。 安皓卓吓得肝胆俱裂,连求救都忘了,眼睁睁看着她厚重的舌头缠上自己的脖子用力绞紧! 他眼珠爆起,不停地蹬着脚,手死死扒住那根舌头往外扯。 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白费力气。 他眼冒金星,人生中最后一幕则是停留在女鬼晃动的嫁衣裙摆间。 那里......空空荡荡。 本该长着小腿的地方,被森森白骨所替代。 「咔哒」 清脆的骨裂声后,他断了气。 寂静的夜晚,各种细小的声音都被一圈圈放大。 比如从安皓卓房内传出的咀嚼声。 “吧唧吧唧吧唧......” 躲在角落的萤澪把口香糖嚼的飞快。 花也苏揉了揉眼,嘟囔了句:“姐姐,什么声音啊......” “哦,隔壁吃夜宵呢。” “嗯......我也想吃......”花也苏咂了咂嘴。 “这我倒不是很建议,主要是比较硌牙,考验牙齿的功力。” 花也苏胡乱应了几声,再度沉沉睡去。 而萤澪守在窗前,一夜未眠。 咀嚼声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止,天空渐渐浮起微光,将亮不亮。 村里安静的可怕,没有一个人敢出门。 直到陆续有鸡啼声此起彼伏,化为利剑刺破了阻挡晨曦降临的帷幕,宣告夜晚噩梦终结。 而声源则是来自大门口。 萤澪出门一探,果然不出所料。 羊头的嘴里竟发出阵阵鸡鸣! 这幅诡异的景象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生出了想把它解剖研究的想法。 “喂。” 旁边同一时间推门而出的少年神色略带疲惫,狭长漂亮的眼眸像一汪深潭。 “谢谢。”他道。 萤澪伸了个懒腰:“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记得让易应猗跟我道谢。” 严谨来说,应该是为了十万。 泣隐寒:“......” 她无视少年投来的鄙视的目光,丢下一句:“而且.....哪怕没有我,你也会出手。” 在昨晚他们二人对视上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少年眼底那抹阴暗暴露了他的动机。 萤澪转头就走。 “你又要去哪儿?” “上厕所。” “......” 解禁后,村里稍稍有了人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她在路上碰到了啃着葱油饼的大壮。 “壮哥,哪儿潇洒去?”经过昨晚一系列事件后,她与大壮也算是共患难的好兄弟了。 “哎哟!仙女儿!早啊!”他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还记得昨晚上,咱们遇见的那夏天晖不?” “记得,被我踩在脚下的男人。” “他......出事了。” 夜嫁(十九) “具体来说,就是失踪了。” “大吉大利,福星高照,普天同庆,皆大欢喜。”萤澪嘴皮子上下一碰,冒出的几个成语把大壮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对那夏天晖也喜欢不起来,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汉子了。不过......好歹我们也是见过他失踪前最后一面的人。”他不自在地抖了抖肩,“夏家为了找他动员了全部人,还招募了几个热心村民,这会估摸着已经上山寻人去了呢。” “哦。”萤澪不感兴趣。 “咦,仙女,你不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的吗?” 大壮说的不无道理,可凡事都有先后。 她脑子里现在只有陶蕊的那句话。 「我对妙音娘娘发过誓......」 陶蕊并不只会柔弱地委屈掉眼泪,她确确实实回答了昨晚的问题。 这句话,就是她的答案。 昨晚没来得及去的妙音殿,现在是时候好好去探查个三七二十一了。 她让大壮帮忙再去买个葱油饼回来,自己则蹲在路边理了理思绪。 她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妙音娘娘的传说。 妙音为神族,太真夫人之女,容貌秀婉脱俗。 相传,若是某天门外蹲守着一只青狗,跟着它跑出几里路,便会来到一个洞口,进去后会看到平坦的道路两边种着槐树和柳树,再往内,就是好几十间女人住的房子。 她们各个美艳绝伦,而此地,也是妙音所在之地,青狗引来的男人,将会成为她的夫婿。 在惊悚游戏中,她并不清楚具体会被魔改成哪样,隐约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壮捧着热乎乎的葱油饼跑了回来,催促着萤澪快吃,他请客。 他们一块紧赶慢赶地上了山。 虽说她是与易应猗他们一道加入的副本,结果却没想到竟是和游戏里npc组队过剧情的时间最多。 清早林间雾气弥漫,山路不太好走,好在这段路昨个刚走过一遍记忆犹新,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一路来到昨晚见到夏天晖的地方,他们一瞧,那殿门竟明晃晃地敞开着。 人头攒动,吵吵嚷嚷,为首的那位她也熟悉。 花红柳绿的衣饰搭配,不是巧姨又是谁。 还有两个许久未出现的人—— 村长和桂姨。 他们似乎看起来不是一道的,你争我吼谁也不让谁。 “你们这是对妙音娘娘不敬!还不给我回去!”村长重重敲击着拐杖,怒斥众人。 巧姨见此行带的人手多,哪怕面对村长也完全不虚。 “村长,您老人家也别为难我,夏家的顶梁柱失踪了,我又受了夏家的委托,您这样,我不好交差啊。” “哼,委托?我看是收了不少钱吧!” 巧姨脸色一黑,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夏家人立马七嘴八舌地抗议着:“村长,你这是在害人啊!” “是啊,天晖消失了这么久,现在每分每秒都很珍贵,要是真出了点什么意外,您担当的起吗?!” “咱们今天是无论怎样都要他找出来,哪怕是把这整个山头翻个遍!” “对!就从这妙音殿开始!我听老张的小儿子小松说,天晖最后就是在这儿消失的!” 村长气得脸红脖子粗,抡起拐杖作势要挥去,吓得桂姨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如今这局面,他们根本无力阻止。 巧姨翘着兰花指捏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轻一招手,夏家人便蜂蛹挤进了殿内。 村长弓着腰站在门外,用极度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一炷香时间后,里面的人陆续走了出来,失望地对着巧姨摇了摇头。 村长冷哼一声:“既然得到答案了,还不快点向妙音娘娘赔罪?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想,你们也不愿意闹得很难看吧。” “这样吧,你们必须一个不差的跪拜上供,我也就当今天这事儿翻篇了。” 众人踌躇不前,但碍于这是村长下的最后通牒,并且也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还是决定返回殿内,开始跪拜。 巧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等他们各个出来后,扭着腰肢带着众人往别处去了。 村长紧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顺了顺蓄长的胡须。 他和桂姨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萤澪他们从草堆里起身,溜进了未关大门的妙音殿。 装潢与普通的寺庙相差无二,殿内正中央摆着一尊女神神像,双眼紧闭,面容慈悲庄严。 最前方的长桌上插着刚燃起的三炷香,在最角落边上,摆着一个陶瓷罐。 她上前捧起晃了晃,是几枚金币丁零当啷的响声。 从罐口望去,里面躺着稀稀拉拉的硬币,数量不算多。 是被谁清理过了吗? 她绕着神像走了三圈,在底座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 一枚草莓发卡。 总不可能是桂姨和巧姨的吧? 她把它放进口袋,又往外走去,来到昨晚夏天晖站的地方。 弯下身,捡起了那小石子细细观察。 大壮没忍住出声打断:“仙女,你给俺个指示,咱们来这,一不帮忙找人,二不祭拜,到底是要干啥呢?” 她把那颗小石子放入大壮手心。 大壮定睛一看:“艾玛,俺还以为这是石头嘞!这是谁的牙齿啊?!还沾了血?!” 联想夏天晖昨晚的状态,可以断定,他确实凶多吉少了。 桌上只有刚刚点燃的三根烟,没有任何燃尽的香火残留,如果昨晚他是特意前来祭拜,不可能不上香。 要么,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某种特殊力量强行带来此处,要么,他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妙音殿。 又或者,两者都有。 如果不是来妙音殿,那会是去哪儿呢。 她沉思了会,看着地上被村长拐杖戳出的印子,抿了抿唇,毅然沿着那个方向往更深处走去。 “仙女!等等俺!” 大壮几个大跨步就追了上来。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又换地方啦?” “说起来这山头我也不常来,连那妙音殿我都不怎么来呢。” “村里大多数汉子都来拜过,说那妙音娘娘美若天仙,看上一眼就忘不掉。” “嘿嘿,今日瞧见,果真如此,那神像美得紧,尤其当你望着那半睁的眼睛时,还真有种女神眼里只容得下自己一人的错觉呢。” 萤澪侧目,表情复杂。 她分明记得,神像是闭着眼睛的。 夜嫁(二十) 大壮奇怪地挠了挠脑袋:“仙女,怎么一直盯着俺,俺脸上有东西吗?” 萤澪:“没什么,单纯觉得你好像比昨天更帅了。” “嘿嘿,仙女你可真有眼光。” 还是不要告诉他实话为好...... 山路崎岖,不知巧姨那群人去往了何处,一点声息和呼喊声都听不见。 她的第六感作祟,让她莫名觉得村长二人刚定是悄悄跟在夏家人后头,那神情,似乎是怕什么东西被发现。 至于原因,目前未知。 她仔细辨认着泥土的印子,一路加快了脚步,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到底绕了多少弯穿过多少条小径了。 她产生了一种再向前迈一步,就会掉入山林万丈深渊里的错觉。 金色璀璨的朝阳本该最是热烈,却在毫无察觉时被偷偷隐去,四散浓密的枝叶像一条条高高举起的手臂聚成的牢笼,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袖子突然传来拉扯感,大壮压低了嗓音:“仙、仙女,你看那......” 在马不停蹄的赶路后,离他们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在山洞旁,趴着一只正在熟睡的青狗。 它体型庞大,是正常犬类的两倍,额头中间有一条细缝,定睛一看竟是合拢的眼皮。 大壮咽了口唾沫,肉眼可见的紧张。 萤澪瞄了他一眼,眸中带了些许震惊:“不会吧,你怕狗?” “有点......俺小时候被狗咬过......”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叹了口气,手里握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肉包子。 在大壮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她缓缓向洞口走去。 原本还在熟睡的青狗动了动耳朵,就感知到外来人接近后猛得掀起眼皮,睁开了整整三只眼睛凶狠地盯着萤澪! 萤澪对准青狗的头把肉包子狠狠砸了过去! “看!肉包子打狗!” 萤澪笑嘻嘻地解释道。 她出门前嘴馋,悄悄从花也苏的包里摸出来备着的,还好还没吃。 青狗被砸中脑袋后左右晃了晃身子,呜咽了几声,低头嗅了嗅藏不住肉香的大个包子,嘴巴缝中流出了哈喇子。 “快来,趁它吃东西我们赶紧进去!” 大壮忙应了声好,小跑着过去,在看到青狗猛兽进食般的模样后还是不免抖了两哆嗦。 山洞很宽敞,能容得下十几人,只是缺少光源,看不清周围环境,好在尽头有微微亮光,貌似还有黑影走来走去。 说不定是夏家那群人。 地上有些水渍,踏上去接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洞内回响。 萤澪捂着鼻子艰难地呼吸着,这里的味道比垃圾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头那点光亮慢慢在视线中放大,令他们不约而同都加快了步伐。 终于,萤澪到达了尽头站定。 旁边的大壮早已抖成了筛子。 那道她起初看到的黑影,确实是夏家人的。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此刻面目全非,她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身子倒吊在石壁顶上,被阵阵阴风吹得一晃一晃。 破烂的红绿衣裳彰显着她的身份。 巧姨死了。 在妙音殿前还生龙活虎的女人被残忍的夺去了性命。 她侧身避让过那具尸体,那腐烂的恶臭无情地刺激着她的嗅觉。 而遍地的残肢断臂和暗红色的血液,刺激着她的视觉。 在犄角旮旯处,抱团蜷缩着一些人,她一眼望去,有赵家人,也有夏家人,还有一些来帮忙的无辜村民,他们此刻正瑟瑟发抖,脸色铁青,还有的两股战战,下身湿润,八成尿了裤子。 “咯咯咯——” 在用人体堆成的肉山上,女人的嫁衣早已被鲜血染红辨不清原来的模样,她晃着胯下的白色腿骨,哪怕没有五官,那惊悚的笑声也从她的身体某处传出,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没有传说中的美丽女人,也没有传说中的屋舍俨然,这里像个偌大的乱葬岗,透着浓重的黑气,只要有谁不小心踏入这里,就会沾上女鬼的诅咒。 “又见面了,小妹妹。” 猩红的长舌从女人脸上冒出的黑洞里滑落,在空中转了个圈,并且对萤澪打了声招呼。 晦气。 萤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上来就被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可不想成为女鬼人体肉山玩具的一部分。 不过从女鬼的话中,她也确定了一件事。 昨晚劫亲的花轿里坐着的,果然是这个副本的幕后boss。 那么赵家呢?是否都已经惨遭毒手? 似乎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女鬼的身体传出一道声音:“村里的人果真还是那般无二的热情,一个个都急着来陪我,生怕我饿了,还有我那新夫婿,急不可耐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还说要我帮他生个孩子,你说好不好笑~” “我见他如此,只好遂了他的心愿”,女鬼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让他亲自去肚子里,慢慢做他的春秋大梦。” “小妹妹,你也想来姐姐肚子里看一看吗?”女鬼笑得花枝乱颤,那四条手臂缓缓从成堆的黑发中显现,“你的这张脸可真水,不如......给我当新婚礼物吧?” 不用怀疑,那锋利的指尖轻轻一刮就能剥下她的脸皮。 萤澪对自己的脸蛋没什么概念,还有段时间觉得自己丑的无以复加,可现在总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的脸图谋不轨。 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是吧? 女鬼完全不给她反应时间,兴奋地嚎叫一声,向她扑来! 萤澪没想到,大壮会把她往身后一拉,自己直直迎了上去! “等......”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甚至只来得及说一个字,鲜血从大壮身体喷涌而出的画面在她眼里就如慢镜头播放。 最后定格在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尸体上。 女鬼将指甲从他身体里拔出,又用舌头卷勒住大壮的脖子,随意往墙壁上一甩。 尸体撞击的声音不小,在她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女鬼用舌尖轻触萤澪的脸颊,激动的呼哧呼哧响,“不然、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就......” 少女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你有没有看过成龙历险记?” 女鬼愣了愣。 “还有一件事......” 萤澪眨眼间从衣领处拔出一把刀,牢牢将那根长舌钉死在地上! 夜嫁(二十一) “呃啊啊啊啊!!!!”女鬼的身体里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吃痛地蠕动着舌头,试图缩回去,可萤澪手里的劲没减少半分。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裤脚和鞋底又湿又脏,鲜血湿漉漉的滴落在地上。 那刚入洞时的水声,竟是踏在流淌的浅浅血河里。 这女鬼......到底杀了多少人? “去死吧!!!”利爪破风袭来,那力度誓要将眼前之人摧残得四分五裂! 萤澪当机立断拔出小刀,一个后仰,险险避开! 长舌被捅了个对穿,血液汩汩渗出。 同时,还冒着熟悉的滚滚热气,以及烧焦的味道。 情况突然,她痛意难忍,愤怒地质问道:“你......你干了什么?!” 萤澪摩挲了下手指:“由铵根离子和酸根离子结合而成的化合物,你可以亲切的称呼它为氯化钠,不过我更喜欢叫它——盐。” 普通的物理攻击未必对她有效,既然如此,就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选择使用化学攻击。 萤澪脸上盛满怜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赐予那怪物眼神。 女鬼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反应异常激烈! 黑发高高竖起的阴影笼罩了她的全身,海藻般不断变换着形状,最后发尖收缩聚拢,弯成一个大大的c字,以无可抵挡地速度刺了过来! 脆弱的肉身瞬间被穿透,腹部多了个骇人恐怖的血窟窿! 女鬼刚要得意,却发现少女气定神闲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而自己杀害的,是一位瞳孔充血,泛着诡异黑紫的村民。 “哎呀呀,还好来的及时,不然花家的小姑娘撂嗓子一哭,我一个头五个大。” 她背后缓缓走出一个挺拔清瘦的人影,吊儿郎当的声线依旧那么欠揍。 萤澪双手环胸,望了眼村民那张十分不对劲的脸。 “你什么时候干的。” “嗯?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村里的人下得蛊。” 泣隐寒笑意漾开在唇畔:“赵家的酒席上,我在他们的饭菜里加了点小作料。” “你不会介意吧?我偷偷跟来,还抢走了你的高光时刻......我自然知道你有法子应对,不过被伙伴救助的感觉很好吧?” 萤澪面无表情:“是啊,我好开心啊,哈哈。” “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吗,是因为啊,我在酒席上听到了好玩的事情。”他尾音上挑,蛊惑着少女继续听下去。 他一边拉着她小跑躲过女鬼的偷袭,一边从嘴里发出短促的哨声,断断续续拼凑成一首诡谲小调。 原本在角落里吓破胆的众人此刻一个个眼神木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身躯诡异地扭曲,眼球黑紫,宛若丧尸,往女鬼的方向走去。 一个男人被毫不留情地刺穿,奇怪的是,他没有立刻倒下,喉咙咕噜一动,突然有了意识般,没有感情地嚎叫着:“不是我!不关我的事!阿春!你要找就去找别人!别来找我索命啊!” 另外个男人也是同样,嚎得令人发怵:“小琴!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把你埋起来的!我是太害怕了,我爹说你生不出儿子就没有用,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啊!你饶了我吧!” 女鬼痛苦地晃着脑袋,收割着他们鲜活的生命,指甲不断刺进又抽出,带出滑腻腻的肠子,不出一会儿满地都是黏着血污破碎的内脏,村民们迈着机械地步伐,主动跳入死亡的怀抱。 “晓晓?你不是被我丢到河里了吗?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敢回来。” 男人毫无表情,嘴巴一开一合,下一秒,他的嘴就被撕裂,舌头啪嗒掉落在地上,失去了舌头的他发不出声,却依旧呜呜噫噫地说着什么,女鬼气急败坏,一个用力捏爆了他的头颅! “张美?!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说!你个贱人!看我掐死你!” “桂兰啊,你为什么就是要拦着我去找别人呢,我总不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吧?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你要是不拦着我,我怎么会一气之下把你砍死呢?” 解决完上一个,下一个人的嘴里总会接着吐出魔鬼般的言语,女鬼发了疯,沉浸在屠杀中,他们吐出来的字眼,逐字逐句都摧残着她的理智。 “你听到的好玩的东西,就是这个?” 萤澪垂下眼帘,哪怕不再去看,血肉横飞的景象也早已刻入了脑子里。 “话筒递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泣隐寒不屑地盯着前仆后继送死的众人,还能抽空开个玩笑。 萤澪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想吃烤面筋。” 看着那一串串飞出来的肠子,她郑重道。 害得旁边的少年投过来嫌弃的眼神。 “他们眼里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在被鄙视前,她淡淡开口。 是什么不一样呢? 自然是脸。 能对应上刚刚那一连串姓名的脸。 他们玩家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无脸女人,可在那些村民眼里,确是完全不同的长相。 为什么村子里这么久以来没出现过多少女人? 大概是被这些人肮脏残忍的心和脑,害死了。 以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害死了。 杀了谁,女鬼身上就聚集了她的怨气,死者越多,聚集的怨气也就越多,吸纳的怨气盘踞久久不能散去,诞生了这一怪物。 她可以是任何人的脸,独独不会是活人的脸。 萤澪走到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旁蹲下。 温暖的手心覆在大壮的眼睛上,缓缓替他放下眼帘。 泣隐寒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哪怕他今天没有出事,过不久也活不成了。 在进入妙音殿后,他就被妙音娘娘盯上了。 譬如夏天晖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一定是触犯了死亡条件,起先被妙音娘娘引诱,后被带到嫁衣女鬼的地盘杀害。 她初步判断,步骤原本应该为,祭拜妙音娘娘许愿、娶到新娘愿望达成、怪物收取报酬、付出生命代价。 而大壮的事例告诉她,这些步骤已经失效了,哪怕没有进行第一步,现在只要村里的男人进入妙音殿,就会被强制打上死亡的标签。 至于原因......估计是昨晚凌璐和王子博害人犯了禁忌,见了血,一切失了轨。 所以,这个副本,从来都不止那嫁衣女鬼一个怪物。 两鬼联手猎杀,收割人的欲望。 夜嫁(二十二) 她看向歇斯底里的女鬼,眼神复杂。 她应该用什么身份去看待呢,是嗜血的怪物,还是被虐死的受害者? 受蛊虫控制的人们渐渐倒在利爪之下,成为了肉山的一部分。 她很好奇,在他们的视角里,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夺走生命,是什么感想体验呢? 既可惜又值得高兴的是,不会有人告诉她的。 女鬼并没有急着来追杀他们二人,而是弯下身子痛苦地抠着脸,划拉出几道深不见底的血痕,表面附着一层薄薄的黑雾,挥之不去。 黑雾滚滚,演变的愈来愈烈,像只啃噬血肉的虫子蛄蛹着吸附于此。 不对劲...... 黑雾以一种咄咄逼人的趋势包裹她的全身,她抱头惨叫,冲天的黑气和怨气分开、融合、又交缠在一起。 那张没有器官的脸坑坑洼洼,丝丝条条裂缝不规则地爬满整张脸。 “她受了刺激,已经开始控制不了自己了!”泣隐寒强硬拉过萤澪的手仓促往外跑去,“必须得等她彻底失序前离开这,我们出去后再想办法!” 萤澪一个巧劲挣脱开,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我们还能跑哪儿去?要不打个地洞钻进去?” “你会不会驱使些什么蚂蚁啊蚯蚓啊之类的,替咱们松松土咱们好刨得快些?” “蝼蛄也行啊,堪称挖土界的小土狗,挖洞钻土双开花。” 少年扶额,见萤澪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神情凝结了一层寒霜。 “......在火烧眉毛的时候讲冷笑话是你的爱好吗?” 他语气凝重,挡在她跟前,手指微动。 “嘘......你听。”萤澪握住他的手腕,泣隐寒不适的挣扎了下,没甩开。 “什么?” “有人来了。” 泣隐寒几乎要被气笑了:“你最好祈祷他是什么大罗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分分钟帮我们撕了女鬼的。” 他手指灵活地在袖子里反转,萤澪直接狠狠拧了一把阻止了他的动作。 “喂,我好心帮你,你却想带着我同归于尽?” 萤澪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洞穴入口。 巧姨的尸体不知何时停止了晃动,视线透过尸体看向入口幽黑处,水声四溅,踩在血滩的脚步沉甸甸的,有谁在蹒跚前行。 是谁?误入的夜来村村民、来接应他们的易应猗和花也苏、还是......前来合击围堵他们的妙音娘娘? 若真让两怪物会合,那么他们存活下来的希望更加渺茫。 来人脚步突然加快,溅起的血花声也越来越响。 “吼!!”女鬼极尽嘶哑绝望的狂吼,比虎啸山林更令人汗毛倒竖。 她摆脱不了黑雾的纠缠,殊死一搏般发起进攻,势要将萤澪二人一起拉下地狱深渊。 前有狼后有虎,两面夹击,他们进退两难! “姐姐——!”一道小巧纤瘦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她不小心摔倒在地,手掌被粗粝的沙石磨起一层皮。 “小瓜?!”萤澪忙过去搀扶,却不料被一把推开! 小瓜像是察觉不到痛般,眼眶通红,肿的犹如核桃,一串冰凉的泪珠滚滚而下。 她踉踉跄跄地扑进女鬼的怀抱里! 女鬼来势汹汹,根本收不住攻势,那利爪就这么直挺挺地破开了小瓜的胸膛! “噗!咳咳......姐姐......”小瓜痛不欲生,两手死死扒住女鬼的衣物,怎么甩都甩不开。 “姐姐......姐姐,我好、咳、我好想你......”她面色苍白,试图用那一声声姐姐减轻自己的痛苦。 眼眶蓄满的泪水和嘴角流下的血液混合交替而下,女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发愣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 彻骨的寒冷席卷着小瓜,而将活人拆骨入腹嗜血成性的怪物用长舌硬生生掰断了那节陷入她腹部里的指甲! 她颤得厉害,黑雾埋入她的身躯,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张脸皮激烈的翻涌鼓动,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 先是双眼,再到鼻梁,最后是嘴唇,平整的脸部上下弹起波动后,定型成了人的五官,腿上的皮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长舌从口腔中脱落,多余的手臂「咔哒」一声断裂,那飞舞的发丝服帖的置于身后。 小爪狼狈地吐出大口血液,用自己全部力气绽放出僵硬且欣喜的笑容,就这么痴痴地,傻傻地,目不转睛地,对着怪物笑着。 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发声了。 只能反反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 “姐姐......” 女鬼跌落在地,紧紧搂住生命快速流逝的女孩。 她在顷刻间变幻出的脸美丽脆弱,与这地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杏眼雾蒙蒙的,唇瓣毫无血色,怔怔看着呼唤自己为姐姐的女孩。 “小......瓜?”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干枯的水井。 小瓜眼皮渐渐沉重,她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只要能与姐姐再待的久一点,哪怕再死一遍,也心甘情愿。 小瓜困难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浅浅摇头:“月儿......姐姐,不要......难过。” 月儿再也忍不住,哭得崩溃,涕泪横流,她拉不住在生死间游离的女孩,那嘴里的每个字好似一把刀,剜着她的五脏六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月儿喃喃自语,胸口剧烈起伏,“是我没用,我不该丢下你的,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她牢牢将小瓜按进怀里,轻柔拍打着她的后背,痛苦地闭上了眼。 小瓜张了张嘴,泪眼婆娑地望了月儿一眼。 转眼手臂无力垂落,没了声息。 “小瓜......?” 月儿柔柔唤了声。 像是怕惊扰了她。 “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姐姐带你回家,我们回家。”月儿一字一顿,打横抱起小瓜。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她如行尸走肉般,抱着小瓜的尸体渐行渐远。 “原来这就是破局的办法。”萤澪目送那两姐妹远去。 去吧,去到一个再也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 “破局的办法?” “嗯,小瓜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用同胞姐妹的血液,换取了女鬼的重生,也换取了我们的一线生机。” “那你说,她们会去哪儿呢?” “任何没有人的地方。” “我不知当讲不讲,那个小瓜,看起来可不像人。”泣隐寒脑中烦乱,思绪乱糟糟的。 萤澪只淡淡飘下一句:“今天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人。” 少年垂下眸子,忽得意识到什么,反问道:“你骂我?” “是的,不过我骂早了,因为我忘了得请你办件事,现在也许你不会帮我了。” 泣隐寒侧眸,语调漫不经心:“说说吧,要我帮什么?我考虑考虑。” 萤澪指着角落大壮的尸体。 “帮我背下山。” 短短几个字,却隐约让他觉得。 萤澪的心情很糟糕。 他收起了一贯散漫的姿态,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答案。 两人一尸体相默无言地踏上了下山的路。 而这时,一团黑雾鬼鬼祟祟突然出现在萤澪背后! “小心!”泣隐寒最先发现,急忙出声提醒,可还是晚了一步,那团黑雾迅速钻入萤澪的身体! 夜嫁(二十三) 封闭的车厢内异味难忍,香水味、汗液味、老化机械的金属味无孔不入。 车子颠簸得厉害,月儿睁开眼,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辆老旧到发黄的面包车,座位全部被拆卸,四周的窗户被钉死,与驾驶位中间隔了块厚厚的木板。 痛感从后脑传递至身体各处,她下意识抬起手想去轻抚缓解这份疼痛。 她失败了,粗麻绳将她的手绕了一圈又一圈,勒出深深红痕。 系绳子的人一定是个高手惯犯,无论她尝试多少种解法,绳结纹丝不动。 她紧咬下唇,心害怕地跳了起来。 记忆渐渐清晰,在接完妹妹放学的路上,她们被蒙着面的高大男人偷袭敲晕了过去。 对了......妹妹呢?! “小瓜......小瓜你在哪?!”沙哑又颤抖的声音响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车内,瘫倒着四五个昏迷的年轻女人。 “唔......姐姐。” 小瓜怯生生的,从角落慢悠悠坐起,揉了揉眼。 “小瓜,你有没有事?快过来让姐姐看看!”月儿焦急地呼唤着。 小瓜听话地摸索着爬了过来,意外的是,她的手脚并没有被上绑。 幸好,小瓜的皮肤比她细腻脆弱的多,要是被这样对待,保不准要被擦破多少层皮磨出多少些血。 “小瓜,你帮姐姐试试能不能打开这个绳子。” 小瓜点点头,可月儿高估了她的力气,无论怎么摆弄,绳子结结实实,甚至更紧了些。 小瓜看出姐姐的焦急,心下升起一股担忧,她靠在月儿的肩膀上,怯懦地小声问道:“姐姐,这是哪?” 月儿摇了摇头,没做回答,但心里早有了几分可怕的预测。 “小瓜......你听我说,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明白了吗?” 见小瓜听话地点着头,小手还攥紧了她的衣角,她柔声安慰了句:“乖,别怕,我在呢。” 车子缓缓停住,她们心头各自一惊,缩进距离依偎在一起。 车外人的交谈声嘈杂,持着一口方言味极重的普通话,激烈的讨论着。 没过多久,后备箱的门缓缓上升,光线涌入,似乎撕裂了这一方最后的平静。 几颗满头大汗的脑袋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往车内挤,那一张张黑黄的脸上兴奋得肌肉都在颤,嘴一开这么一笑,焦黄的牙齿一览无遗。 那看动物的眼神令月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是谁? 一根拐杖从脑袋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往他们头上各来了几下,哀嚎声响起,他们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用不满又憋屈的眼神望向那位花白胡子老人。 “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老人威严地扫视过每个人,责备道。 这话像在对他们说,也像在对她们说。 “一个一个拖出来,别老摆那猴急的样儿,给别人看了笑话。” “哟,大家伙快瞧,还醒了一个!” “哪儿呢哪儿呢?” “我嘞个天,这女娃长得太嫩了!” 一个健硕的男人探进身子,拽着月儿的小腿粗暴地向外拖去。 “啊!!”月儿惊呼,头皮发麻,慌忙用另一条小腿去踹男人的手臂。 男人爆了句粗口,把月儿重重扔到地上,上去对着肚子就是一脚! “姐姐!!”小瓜眼泪瞬间涌出,手脚并用爬出了车厢,跪倒在月儿身旁看着她因疼痛蜷缩的身躯。 “哟,还有个小的~这是姐妹花?”旁边有人吹着口哨起哄,吸引了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老人眯了眯眼,训斥道:“阿杰!你怎么老是这样耐不住性子?赶紧把她们带回村!少惹事!” “还有你们!速度点搭把手,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是的村长!” 他们收起油腻的表情,从车里把所有女人都拖了出来。 她们陆续转醒,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哭喊尖叫起来! “老周,你手里那个也太会哭了,吵的我耳朵疼,你赶紧管管!” 老周转了转眼珠,闪过一丝精光,他嘿嘿一笑,脱下发了黄的袜子往女人嘴里塞紧。 “怎么样?现在不吵了吧?” “佩服啊老周,还得是你,想出这么恶心的法子。” “去去去,你没看到其余人都不吵了吗?” 确实,在这一幕发生后,前一刻还在嚎哭的女人们集体噤声,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月儿觉得自己的脑子天旋地转,只来得及瞟一眼不远处石碑上的字迹。 「夜来村」。 他们像提着猪崽,将她们拖了一路,乡野山村地面泥泞坎坷不平,薄薄的衣料早已报废,磨得背后火辣辣的疼。 “村长,还是老地方?” “嗯,你们趁天黑前赶紧上山,把东西送去。” 这东西自然是指这群叫苦不迭的女人。 村民应下,刚要出发。 “等等,把她们两个留下。” 月儿呼吸一窒,冷汗打湿了发鬓。 她和小瓜被丢进了村长家的柴房,晚上只有一位马脸女人进来给她们扔了两个馒头,用看垃圾的眼神剜了她们一眼,随后就把房门牢牢锁上。 黏糊糊的汗液和血液凝固,与后背被磨坏的衣服粘在一起,动一下便传来钻心的痛。 小瓜没受过这种苦,早就晕死过去。 月儿心疼得要命。 都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 她涌出一股绝望,又强行压下, 她得坚强,小瓜还需要她。 得快点恢复体力才行。 手还未被松绑,她拖着身子,像条没有四肢的虫子,蠕动到那两个馒头前,低着头就着这种姿势大口咀嚼着。 嗓子干燥,她只好多分泌些唾液出来一块块浸湿了再咽下。 啃完大半个后,她舒出口气,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调整了下姿势,离小瓜近了些,就这么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声。 温和平稳又安详。 月儿不自觉哼起了小时候小瓜最喜欢听的儿歌。 明明过了那个年纪,偶尔却依旧要缠着她,变着法儿的撒娇要她唱。 调子羽毛般的轻柔,婉转温暖,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破碎的呜咽声揉碎了一切,将一颗摇摇欲坠的心推入悬崖底。 夜嫁(二十四) “都给我醒醒!怎么睡的比死猪还沉?快点起来干活!” 月儿被吓了一大跳,茫然地睁开眼看着站在她们面前气势凌人的女人。 她做了个梦,梦里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们安全回到了温馨的小屋,她下厨为小瓜做了热乎喷香的三菜一汤,吃完便岁月静好的窝在沙发里看娱乐节目,小瓜挂着甜甜的笑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自己则一下一下替她梳理着长发。 女人见月儿没有答话,弯下身拧了她的大腿肉一把:“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又推了推还未清醒的小瓜,月儿急忙出声制止:“不要碰她!” 女人刻薄地笑道:“哟,原来不是傻子啊,那还不赶紧滚去干活?” “哦,忘了,还被捆着呢。” 女人不耐烦地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剪刀,替她割断绳子。 被绑了一晚上的双臂发麻,像被千万只蚂蚁轻咬啃噬。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我桂姨,我是这里的村长夫人,你们以后就好好听我的话,要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有你们好看的!”桂姨举了举手里的剪刀威胁道。 “现在立刻马上,去把这里的柴都给劈了,再把前院盆里堆积的衣服都给洗了,听懂了吗?!没干完活不许睡觉!” 桂姨说完,没有继续在这脏乱满是灰尘的地方停留。 月儿将小瓜搂进怀里,放软了声音:“小瓜,小瓜......快醒醒,别睡了。” 成功把小瓜唤醒后,她脸色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月儿姐姐......小瓜好难受。”小女孩皱着张小脸,抽抽嗒嗒。 月儿心中一酸,忍住眼泪将刚刚桂姨交代的事情阐述了一遍。 “所以,小瓜乖乖听话,把馒头吃了,好好待在这里,姐姐忙完就回来。” 搁置一晚后的馒头生硬难啃,可小瓜实在饿极,吃得津津有味。 来到前院,她见到了一个身体魁梧的男人。 她记得,村长喊他为阿杰。 阿杰正对着初升的太阳啃着包子,一转头看到月儿紧张的模样,嗤笑出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不怕吃拳头?” 说罢,晃了晃沙包大的拳头。 月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肩膀,匆忙拖着盆来到井边,蹲下开始搓洗衣服。 男人女人的衣物全部混淆在一起,不知囤积了多少天,她紧咬下唇,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阿杰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监视着她,眼神卑琐。 临近日落西山,她直了直酸痛的腰板,用泡得水肿的手指晾完最后一件衣服。 又去柴房搬出柴,抡起斧头开始劈。 每一下都震得虎口生疼。 直到所有人都歇下,唯有蝉鸣声此起彼伏。 一轮孤月衬得她寂寥破碎。 小瓜趴在门边,两眼蓄泪。 待月儿回到房内,小瓜已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她叹了口气,累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也跟着睡去。 就这么反反复复苟延残喘过了一阵子,她逐渐恍惚,手生出厚厚的茧,原本白皙的皮肤也被毒烈的阳光晒得黑了几度。 某天,天蒙蒙亮,桂姨再次一脚把门踹开,丢给她一个布包。 “今天你上趟山,去妙音娘娘殿内找一个罐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回来。” “可是......我不知道妙音娘娘殿在哪。” “啧,怎么这么麻烦。”桂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让阿杰陪你去行了吧?” “......” 月儿没法拒绝,她不想跟那个叫阿杰的男人有任何接触,又不能违背桂姨的命令要求。 阿杰也是个没耐心的主,时不时催促着她速度快些,慢的跟蜗牛似的。 月儿抱紧布包,只好一路小跑跟上。 在路过一家门前,大门敞开,里面传出女人的惨叫和一群人的辱骂声。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还敢反抗不?!”一个男人手里挥舞着藤条,抽打在抱头痛哭的女人身上。 月儿觉得眼熟,记起那是车上的其中一个女人。 男人注意到门前有人驻足观看,认出了那是村长的儿子阿杰。 “杰哥早啊!见笑见笑,哎,家里的女人不听话,我稍微教训一下。”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是一鞭。 阿杰对这场面见怪不怪,月儿却早已吓得走不动路。 “哎呀,还是村长有眼光,挑了这么个好货色。” 月儿突然回过味,这句话是在说她。 阿杰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月儿低下头,一心只有赶路,不敢多事。 步入妙音殿内,她深吸了一口气。 檀香味心旷神怡。 她捧起长桌上的罐子,倒入布包,里面哗啦一片,全是硬币。 月儿心下起疑,但深知不能多嘴。 村长家看起来并没有贫困到要偷香火钱。 在回去的路上,阿杰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吃完晚饭,你把这个送到我爸房间去。” 月儿胡乱点着头。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今天的晚饭是由阿杰来送的,他手里捧着两大碗白米饭,拌着土豆丝和糖醋里脊。 要知道,之前她们只有喝白粥配咸菜的份。 阿杰一句话没多说,只说村长已经在等她了,让她赶紧吃完去送东西。 月儿惊喜地接过率先递给小瓜,饭菜的香气直钻大脑,小瓜分泌着唾液,狼吞虎咽,一股脑往嘴里塞。 她留着自己那一份,告诉小瓜等凉些再回来吃便出了门。 不知怎得,她莫名呼吸紊乱,心慌不已。 或许是今天上下山太劳累了吧。 村长房间没有锁门,门大开着,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走了进去,没有见到那个老人的身影。 「咔哒」 上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猛一回头,村长带着邪笑丢掉钥匙,缓缓往她的方向靠近。 她慌张地摇着头退后,手里的布包滑落,满屋都是硬币砸地的丁零当啷声。 今晚的蝉鸣格外凄厉,聒噪的心惊。 ...... 待从村长房里出来后,月儿没有立刻回柴房,她一脸呆滞的站在大门前。 眼眶周围干涸的眼泪开始发痒发痛。 今晚的管制似乎特别松懈,以前的她是不可能大半夜还能在外面晃悠的。 「咚咚」 门响了。 月儿麻木地走上前打开门。 一张狰狞的脸挤了进来。 是今天那个被殴打的女人。 她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注视着月儿。 “你......想不想逃跑?我可以帮你......” 夜嫁(二十五) 天空一声惊雷,闪电划过,照亮了月儿面无表情的脸。 门外的女人激动的五官略微挤的变形。 “你相信我......我也是被绑来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我知道该怎么逃出去!我需要你帮我!我帮你出去,你出去以后喊人回来救我们!” 她的情绪渐渐失控,与没有任何反应的月儿产生了鲜明的割裂感,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那个老头对你做了什么.....” “你一定很恨吧......” “可怜你的妹妹,她还这么小,以后也只能在这山沟沟里浪费一生,好可怜啊。” 她的言语深深刺痛了月儿。 也只有提起小瓜时,她才能短暂的恢复理智。 是的,她说的没错,她被困死在这,小瓜也被困死在这。 一辈子都要与这群贪婪无情的人生活在一起。 “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帮你!你这么爱你的妹妹,哪怕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着想,对不对?” 雨滴落下,滴在月儿的毫无血色的唇上。 她抿了抿,把女人放了进来,语气毫无温度。 “我该怎么做。” 女人跑过来,兴奋地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跟尸体一般冰凉。 她拉过月儿的手置于自己的腹部,神色坚定的可怕。 “这是我们的筹码,我们最后的筹码......” 银针般的雨丝纷纷扬扬落下,掩盖了一切罪恶与密谋。 等回到柴房,小瓜竟然还没睡。 月儿收拾好情绪,走过去摸着她的头。 “怎么了,睡不着吗?”声音沙哑的程度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小瓜献宝似的,两手合拢伸到月儿面前。 “姐姐,你看!” 十指摊开,一只一动不动的青蛙正安静的蹲坐在她的手掌心。 “外面下了雨,本来想去找姐姐的,却发现这只小青蛙差点掉进水坑淹死,我就把它带回来啦。” “姐姐,我可以养它的吧?对吧对吧?” 月儿疲惫地点点头,哪怕没有力气说话,也永远会顺着小瓜的心意。 “太好啦!以后我有新的伙伴啦!” 听到稚嫩的话语,月儿笑得勉强。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唯一的妹妹就这么单纯自由的活下去。 下过雨后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沉闷压抑。 女人告诉她,她叫陶蕊,娶了她的人叫夏天晖。 夏家为了庆祝她怀孕,特意设宴大肆邀请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村长一家也在邀请名单里。 他们出门前,特意用麻绳将月儿和小瓜的手脚紧紧捆住,防止她们逃跑。 待他们走远,月儿挪动着身子,用嘴叼起提前藏入柴堆里的匕首,这是昨晚陶蕊在离开前塞给她的。 她有想过重新回到村长房里一刀结果了他,可望着小瓜安稳的睡颜,她的冲动和理智依旧是后者占了上风。 只解决村长一个,是完全不够的,村子里的人沆瀣一气,她就像在海水里抱着浮木漂泊的遇难者,只需轻轻一个浪花就能将她拍入海底永远翻不了身。 “姐姐,你在做什么?”小瓜不解。 匕首很锋利,三下五除二就割开了绳子。 她快速替小瓜解了绑,拉着她争分夺秒往门口冲去。 她每天每夜都在等着这一天,当真正踏上逃亡的这条路,她既担心又害怕,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梦呢,等醒来后,看到的还是村长一家恶心的面孔。 快点,再快一点...... 她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特意挑了一条小路走。 在她仅限的能被放出来走动的时间里,她一遍遍在脑海中描绘着村里的路径,在心底背的滚瓜烂熟。 命运这次终于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了,对吗? 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这时—— 忽然出现一群嘈杂的声音跟在她们二人飞速奔跑的脚步声后。 月儿捏紧了小瓜的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保证自己不至于晕厥。 紧跟其后的声音阴魂不散,隐隐还能听到激烈的谩骂。 “追!给我追!追到以后看我不打死她!” “真是反了天了!杰哥别担心!她跑不远的!” 月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 小瓜的体力实在吃不消,脚步不自觉放慢,到了被拖着跑的地步。 “姐姐!我好累啊!我、我跑不动了......” 可月儿哪敢停。 她们早已被逼到绝境。 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刚进来时看到的。 是不是意味着她们马上要出村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委屈、欣慰、悲伤,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 快了,只要出了村,她就能想办法找人救助了! 「咚!」 粗壮的木棍飞来,命中了她的后脑勺! “姐姐!” 这一记把她砸了个踉跄,她带着小瓜齐齐摔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埃! 月儿挣扎着爬起,她知道再耽误一秒,就是往地狱的门口更进一步。 头皮霎时传来剧烈的疼痛! 阿杰扯着她的头发,拎着她往树上撞,恨恨道:“跑啊!接着跑啊!” “你不是挺能跑的吗?!” 额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血红一片。 月儿头晕眼花,再无力气反抗,只能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着阿杰肆意对自己的身体发泄着愤怒。 完了,全都完了。 “这女的不能要了,把那小的带上,一起送到老地方去。” 一干人围着她们,月儿恍惚间瞄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怂恿自己逃跑的女人。 陶蕊见对方注意到自己,忙往夏天晖后方躲了躲,避开了她灼热的视线。 夏天晖也瞧见了,一把搂过陶蕊,夸赞道:“还好有你带路,不然咱们还真不知道她们要跑哪儿去呢。” “跟我待久了,脑子也聪明了,你是怎么知道她们会逃跑的?” 陶蕊低下头,不发一语。 夏天晖心情很好,没再逼她:“算了算了,这次咱们立了功,嘿嘿,村长家以后一定会给咱们夏家行个便的。” “走吧走吧,继续喝老钱家的满月酒去。”夏天晖拍了拍陶蕊的肚子,“你也赶紧怀个种,争气点,听到没?” 月儿闻言,嗤笑出声,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是啊,她怎么就这么轻易信了别人呢,若是陶蕊真怀了孕,夏天晖怎么还会打她?还能拉着她跑了这么远的路。 都是她笨,害了自己,也害了小瓜。 他们把月儿和小瓜围在中间,堵得水泄不通,一丝能逃跑的空隙都没有。 在路过妙音殿前,阿杰和其他村民暂时放开了她们,去殿里取了捆绳索出来。 月儿往兜里一摸。 是那把匕首。 她对着小瓜惨然一笑,决然地一个转身,狠狠将匕首插入了旁边村民的喉咙里! 顷刻间血涌如柱,人群中尖叫着骚动起来。 几个胆子大的反应过来直接上手去抢夺,月儿没命地挥舞着、大叫着,割破了其中一人的大动脉! 见事情不可控,阿杰心生一计,一脚踹倒了小瓜,踩在她的脑袋上。 “不许动!不然我杀了你妹妹!” 月儿满脸鲜血,头昏脑胀,唯独在听到妹妹两个字以后,她瞬间停止了动作。 村民们一拥而上,夺走她手里的刀制服了她! 阿杰表情狠毒,抢过那把匕首,然后—— 一刀割破了小瓜的喉咙! “不——!!”月儿目眦欲裂,发了疯般的咒骂。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都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统统下地狱!” “啊啊啊啊啊!!!!” 小瓜痛苦地捂住脖子在地上打滚。 那只小青蛙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跳到小瓜眼前,伸出舌头快速舔舐了下她的脸。 阿杰冷笑一声,当着小瓜的面一脚将它踩碎,来回碾压。 它的身体炸开,体液鲜血四溅,有几滴飞落到小瓜的眼睛里。 月儿浑身瘫软,任由村民怎么殴打都没有任何反应。 阿杰指挥着众人:“把她送去关起来。再把这小妮子的尸体扔河里。” 月儿瞳孔紧缩,突然爆发出不可阻挡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所有人的桎梏! 她趔趄地跑进妙音殿,万念俱灰地一头撞死在神像前!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落下最后一滴泪。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神灵,请聆听她卑微的诉求吧。 求赐予她复仇的机会和力量。 哪怕献祭她的身体和灵魂,永生不入轮回。 她要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新月 “醒醒,姐姐你醒醒啊......” 好熟悉的声音,姐姐,是在叫她吗? 是小瓜? 不对......小瓜明明已经...... “怎么办,要不要人工呼吸?” “你不怕她起来杀人的话,尽管试。” 他们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萤澪蹙起眉,脑中依稀残留着目不忍睹的画面,小瓜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表情和月儿撞的头破血流的身躯如影随形。 “动了动了!易大哥你们快看!姐姐有反应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还没瞎呢。”泣隐寒无奈摇头。 萤澪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花也苏欣喜若狂,扑到床边。 “哇——唔!” 她嚎到一半的声音被萤澪用手按回嗓子里,易应猗上前贴心地扶她坐了起来。 “你们这是,替我守灵呢?” “姐姐你吓死我了!你在下山的路上突然失去意识晕倒了知不知道?!” 她晕倒了? 好像是的,她被一团黑雾侵入身体,随后便是......那些记忆。 泣隐寒没好气道:“我才要吓死了呢,你倒是好。倒头就睡呢。” “你知道我一边背着尸体一手还要拖着你从山上徒步走下来有多累吗?” 萤澪很快抓住了关键词:“......所以说,你是一路把我拖下来的?” 她眼睛笑眯眯的,被子底下的手逐渐成拳。 泣隐寒预感不妙,哎呀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真是太好了呢,你终于醒了。” 能屈能伸,大丈夫本色。 “他......怎么样了?”少女忽然沉沉问道。 泣隐寒立刻反应过来她在问谁,语气也低了几度:“嗯,送到家里了。” 坐在床上的少女道了声谢。 她总算放下心来。 至少,不能把他随意扔弃在那种污秽的地方。 头依旧疼的厉害,他们是大清早去的,这么一折腾,竟然已经临近天黑。 说起来,她要是再不醒,估计就要被梦里那股绝望和浓重的死欲困到窒息了。 月儿抱憾而死,鲜血染在神像上,愿望强烈到引来神灵的注视,奈何这满腔怨恨是神灵都平息不了的程度,甚至被同化,成了邪灵。 虽说是邪灵,但也为月儿实现了生前最后的心愿。 不对,还没有完全实现。 想到这,萤澪翻身下床,抬头与陶蕊打量的目光对上。 “你很喜欢躲人家背后吗?”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陶蕊吓得捏住易应猗的袖子,不敢吱声。 “你那易先生的肩膀,比夏天晖宽厚多了吧?” 萤澪一步步上前,像亲姐妹般温柔地将她的发丝别至耳后。 “你且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 说完,她一脚踹开门准备离开。 “哦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易少爷,你还记不记得进副本前我对你说的话?” 易应猗点点头。 萤澪目光如炬,语气却异样的柔和:“你可要小心,不要被野兽吃掉哦......” 男人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 花也苏连忙追出去,看到门板凹进去的弧度,感叹了一声:“厉害了我的姐。” 泣隐寒拍拍易应猗的肩膀,也作势要走:“我跟过去看看,免得她又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不过,”他正了正神色,“你确实不应该这么保护她了,想办法送她回夏家吧,毕竟再怎么样也只是个......” 是个npc。 他没把话说全,不过他相信,像易应猗这么聪慧的人肯定一点就通。 他出门连个萤澪的影子都没跟踪到,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她去哪了。 追着哭天抢地的动静,他急急忙忙赶到村长家,见到眼前景象,无奈扶额。 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搞出这种阵仗来。 地上被捆着三个人,村长、桂姨、阿杰。 萤澪挥舞着藤条,抽陀螺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劈啪作响。 “说不说?”她态度极其恶劣地逼问。 桂姨嗓子尖,哭得最大声:“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我们说什么啊?!” 萤澪踹了阿杰一脚:“你的回答呢?” “呸!你个疯丫头!有本事把我放了我们单挑!偷袭算什么本事?!” 萤澪见他们嘴巴严实,再次提起藤条:“对了,我纠正一下,你是被我正面袭击一棍子敲到流鼻血瘫倒的。” 说完,往他脸上狠狠来了几记! “啊!” 他的鼻血流的更欢了。 萤澪悠闲地走到村长跟前,露出个残忍的笑容:“你不用装晕,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地方在哪,我就放了你们。” 村长不可抑制地动了动眉心,两眼紧闭不发一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她咂咂舌,失望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辗转,对着阿杰说道:“诶,你也看到了啊,是你老爹主动放弃你的。” “什、什么?!” 萤澪拔出小刀,一刀割开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你疯了?!离我儿子远点!!”桂姨恨不得冲上去咬下萤澪一块肉来。 不过很快,她的手腕也惨遭毒手。 “我有时候在想,人作恶,到底是受什么掌控呢?” “是毫无同理心的大脑,是冷血薄情的心脏,还是肮脏龌龊的血液?” “就让我从后者开始验证吧。” “把你们的血放完流干,答案就揭晓了。” “而你,”萤澪踩住村长的胸膛,“看你年纪大不容易,我给你一次机会。” 村长脸憋的通红,似乎所有血液都冲到了脑袋上。 “跟我说说,那个地方在哪呢。” “什、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萤澪失了耐心,抓起刀对准村长的眼珠,一分一毫接近。 他神色骤变,旁边母子俩的哀嚎不断刺激着他,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绝对不会对他留情! 他不堪重负,在巨大压力下,忍不住痛哭道:“在妙音殿往西方向上山走一公里的地方有个茅屋!钥匙在我口袋里!我都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刀子在离他眼睛只有2厘米的地方停住,萤澪长舒一口气,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脸。 “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也告诉村长大人一个秘密吧。” 她如恶魔般低语。 “为老不尊的家伙,我说要放过你,是骗你的。” “啊啊啊啊!!!!”刀子毫不犹豫刺穿了他的瞳孔,剧痛几乎令他心脏停止跳动! 她翻出钥匙,朝花也苏他们晃了晃。 “走吧,跟我一起去挖掘个大秘密。” “一个......他们死千百遍都不足惜的秘密。” 弦月 一路上,二人都看出来萤澪不太高兴。 如果能够实体化,那么她的头顶此刻一定冒着阵阵黑气。 花也苏用胳膊肘怼了怼泣隐寒,让他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后者摆摆手,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好在,这段压抑沉闷的路走到了尽头。 熟悉的庙宇出现在众人眼前。 萤澪按照村长的指示,又向西行了几百步。 那老东西确实没有骗她,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静静坐落在那里。 她突然发现,这地方与月儿化成的怨鬼所栖息的山洞相隔不远。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跟着巧姨一干人进了她的地盘,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这边的「秘密基地」。 那扇废旧的门阻挡不了浓重的令人胃里翻江倒海的酸臭味。 花也苏承受能力弱,连忙蹲在地上干呕起来,飙出了几滴泪。 萤澪掏出钥匙打开锁。 门开了。 这哪里是「基地」,分明是「墓地」。 角落里蜷缩着七八个披头散发满目无光的女孩,她们衣衫褴褛,仅余的几片布料散发着霉腐味,手脚本该长着指甲的地方空空如也,通通被拔光了。 地上躺着几具干瘪的尸体,每具尸体上的血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呈现出被啃噬的痕迹,满地除了暗红色的鲜血,就是零星的碎肉沫。 她们听到门被打开的动静,个个宛如惊弓之鸟,团成刺猬状,巴不得原地隐身消失。 泣隐寒淡定不能,怒骂道:“那个老不死的,这都是他干的好事?!” “不只是他,估计还有帮手。” 勾结不良势力,将无辜的年轻女孩关在此处,利用妙音娘娘,只要村里的男人来殿前供奉,求妻求子,把钱财投入桌上的罐子里,只要钱到位了,那么人就好说了。 现在的罐子里只有几个硬币,说不定前两天刚被清理过,就像当时派月儿前来一样,收集这种不义之财。 这是个死循环,村里根本没多少人把她们当人看,少数能像陶蕊一样腆着张脸活到现在,大多选择鱼死网破,被直接虐待致死,那群男人只能再重回殿内求神。 求神再赐给他们女人。 为了保持供应链稳定,则需要源源不断与外界交易,每隔一段时间送来新鲜血液。 不断死去的女孩滋养了月儿的怨气,以她的灵魂和身躯做媒介,只要村民的欲望无穷无尽,这份怨气永不停歇。 萤澪眼尖的瞄到其中一位女孩头上别着一枚灰扑扑的草莓发夹。 她缓步上前,把捡到的另外一枚递到她的眼前。 女孩脊背紧紧贴住墙壁,颤抖地抬起手接过。 视线里的那只手白皙娇嫩,月牙儿似的粉甲泛着珠泽,看起来这只手的主人被保护的很好。 女孩再望了眼自己干裂的像树皮一样的手,内心一阵绞痛,欲哭无泪。 是啊,她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就因为骂了村长家的儿子,她的舌头,早在第一天就被割掉了。 萤澪在她悲痛欲绝的眼神中,亲手为她戴上了那枚发卡。 女孩张了张嘴,牙齿早已被鲜血染红,牙缝里满是血丝。 她手一顿,转而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饥荒年代,人们为了保命,食树皮、草根、泥土。 直到后来这些渐渐被啃光,饿极的人们将目标对准了同类。 她无法共情女孩的遭遇,因为她没有那同样的惨绝人寰的经历,她无法靠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就把女孩所受的折磨一笔带过,因为她觉得这样的话,那么自己比猪圈里的猪还不如。 她能做的事,有且仅有一件。 “我会帮你的......”萤澪的语气透着难言的、温软又危险的味道,“乖女孩,我会帮你的......” 此时山下,村长家早就聚集了一些平时来往密切的狐朋狗友,他们替三人松了绑止了血,正破口大骂着萤澪他们这些外来者。 村长看着自己的眼睛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心里的怒火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焚烧殆尽。 “各位,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外乡人是多么的目无尊卑胆大妄为!今天他们敢踩在我的头上,明天就敢踩在你们所有人的头上!” “是啊!亏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他们竟然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村长,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保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村长冷哼一声,他气愤到快握不住拐杖:“现在是我们团结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去!” “尤其是那个叫萤澪的女孩......必须给我活捉了她!不把她双眼抠出来我妄为人!” 轻飘飘的女声插进他们的谈话。 “村长,你要抠谁的眼睛呀?” 萤澪从容不迫地迈进大门,轻轻扫过村长一眼,就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魄力压在他的身上。 “都怪我不好,打扰到您和您的小走狗们聊天了。” 村长气急,招呼着坐着的一干年轻人向她发起攻击:“给我把她拿下!我要亲自刮花她的脸!” 几个年轻壮汉脱掉外衣,气势汹汹将她包围。 门后突然冲出一道闪电般的身影,飞起就是一脚,踢在其中一个壮汉的太阳穴上! 花也苏少见的严肃,低头躲过另一男人袭来的拳头,架起他的胳膊,一个标准的过肩摔把他撂倒! 村长吼道:“你们剩下的全部都给我上!” 而门外又多了几道身影。 “仙女!我们来帮你!”大杨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他身后紧跟着二喜和小松! 小松抹抹眼角,一脸郑重:“仙女你放心!你是大壮哥死也要保护的人!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说完,也跟那堆人扭打在一起!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沙哑撩人的声音从夜风中飘来:“你还没见过我打架吧?” 泣隐寒的眼眸中闪着别样的光芒。 “今天你有眼福了。” 易应猗紧随其后,来到她跟前,挽起了袖子,点头示意。 萤澪站在风中,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浮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填满了心口。 村长派出的那群人战斗力明显不敌,空长一身腱子肉,其实和花瓶没什么区别,很快,他们伤的伤晕的晕。 萤澪刚想嘲笑,身后忽地多出个高大的影子! 阿杰不知何时潜伏到她的身边,高高举起斧头砍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舌头死死缠住了斧柄! 阿杰惊恐地看过去,正好与小瓜铁青的脸对上! 小瓜的眼球鼓动着,脸肿的像个气球,笑得诡异:“大哥哥......我的喉咙好疼啊......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满月(上) “啊啊啊啊!!!!”阿杰慌张地丢掉斧头,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 不料,被重新缠上来的舌头绊倒。 “大哥哥,你有见到我的宠物小青蛙吗?它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它......”小瓜天真烂漫地问道,一字一句刺激着阿杰的理智。 “你别过来!我不知道!” “你已经死了!我早就把你的尸体丢进井里了!” “滚开啊!!” 小瓜满脸委屈,缓缓低下头,阴恻恻地继续问道:“大哥哥,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小蛙在哪里嘛?” “可是......我听到它的叫声了。” “咯咯咯,让我看看,它在哪儿呢?” 她的舌头顶端生出了尖刺,捅进了阿杰的腹部! “小蛙~小蛙~躲哪里去了呀~” “不在桂姨那,一定在她儿子这~” 舌头开始在他的体内搅动,阿杰生不如死,眼睁睁看着被她扯出血淋淋的肠子,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在彻底涣散前,他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蛙叫。 “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呀~” 下一秒,他的心脏被刺穿,血柱喷涌而出,村长见状,惨叫一声,两腿一软,只得狼狈地四肢并用爬了过来! “儿啊!我的儿啊!!” 他顾不得颜面,扑倒在死状惨烈的阿杰身旁,哭的肝肠寸断。 小瓜嘴里欢快地嚼着刚从阿杰体内掏出来的心脏,被萤澪捏了捏脸:“吐出来,不许吃这么脏的东西。” 她只好听话的照做,抬起头眼巴巴望着萤澪:“姐姐,我要走了,对不起......刚见面那天骗了你,我并不是被村长夫人关到井里的,其实我早就死了......” “我明白的,不要道歉......”她抱住小瓜,“很幸运,不是吗?你的小蛙替你延续了生命。人伤害你,人坏,小蛙保护你,蛙好。” 小瓜泪眼婆娑,依依不舍道:“姐姐,谢谢你,你和月儿姐姐一样,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 “我跟月儿姐姐说,我认识了一个和她一样温暖的大姐姐,所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来道别。” “小瓜还想再吃一根那天姐姐给我吃的东西,当作最后的礼物,可以嘛?”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啦。” 萤澪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从口袋里掏出奶酪棒。 “真的是最后一根了哦。” 小瓜含进嘴里,露出个甜甜的笑,朝她挥了挥手。 “再见了,姐姐,你一定要安全的离开这里啊。” 小瓜转过身,晚风吹过她的发丝,地上砸落的几滴泪印昭示着她来过的痕迹。 感受到同伴担忧的眼神后,她叹了口气,走到村长身边。 村长恶狠狠地辱骂:“你这个魔鬼,你跟那些恶鬼是一伙的!人模狗样!” “你的自我介绍我已经听腻了,我也无话跟你讲。”萤澪打断,朝门口招了招手,“不过嘛,其他人倒是很想跟你说些心里话。” 被他们解救的女孩们目光阴毒,蹒跚着向村长走来。 村长身子一僵,立刻想喊人帮忙,回头一看,所有人都被制服。 他刚想起身逃跑,就被扑倒,女孩张开嘴,死死咬破他的喉咙! 其余女孩前仆后继,分别撕咬着他的脚筋和手腕。 戴着草莓发卡的女孩怨毒的笑着,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她举起阿杰掉落在一旁的斧头,在村长惊恐求饶的神情中劈了下去! 今晚,村子里家家户户紧闭窗门足不出户,没有谁敢出来瞎转悠,听到再大的动静也不敢来村长家凑热闹。 萤澪将这方天地让给那群肆意发泄恨意的女孩们,悄悄和众人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萤澪揉了揉太阳穴,脱离了大部队。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多嘴。 萤澪漫步在小路上,看见了关门的葱油饼摊。 又走了几步,推开了一扇门。 屋里设施简单,却摆放的井然有序。 她盯着床上僵硬的面孔,默默无言。 一件略带体温的外套落在她的肩膀。 “别着凉了。” 萤澪回头看向易应猗,没有疑惑,也没有责备,就这么静静的。 “我实在不放心,就跟来了。” “事情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但是,如果你还想再陪他待一会,我等你。” 少女眼眸幽深,安静的有些可怕。 “我好像没有说过,事情结束了吧?” “什么?”这回轮到易应猗不解了。 萤澪垂下眸子,辨不清她的情绪。 “我在山上的洞穴里见到了女鬼真身,与她纠缠了一番。” “嗯,这些我都已经知晓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她的手腕上发现了什么?” 室内温度似乎比室外还低,男人轻轻打了个冷颤。 “我看到她的手上戴着我从凌璐那抢来的镯子。”女声缥缈,被风一吹就散了。 易应猗瞳孔微缩,一脸诧异。 “那晚......我向陶蕊打招呼的那晚,悄悄把镯子丢进了她的口袋里......” “真是不可思议,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原来还有女鬼分身这种东西。” “分身身上所有的变化,都会在本体上一五一十的展现。”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还记不记得,进副本前的那个晚上,我对你说的话?” 易应猗表情凝重,不确定地答道:“被野兽......吃掉?” “不,不是这句。” “回去吧,我们......在村口等你。” 她目光灼灼,似乎要将他看穿。 半个时辰后,陶蕊惊讶地看着满桌饭菜。 易应猗将最后一盘菜放于桌上,对她微微一笑:“快吃吧,这就当是......散伙饭了。” 陶蕊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你的那些伙伴呢?他们不来吗?” “嗯,他们还有些其他事要忙。” “易先生,我倒是没想到你做饭做的这么好吃,这些菜都哪来的啊?” “我朋友和你们村里的大壮是朋友,从他家里拿的。” “哦哦哦,我有印象。”陶蕊舀起一勺汤细细品味,“易先生,你走了以后,我指不准会想你想成什么样呢。” “啊,我冒昧了,我意思是......我很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照顾。” 易应猗静静望着她,回以一个完美的微笑。 陶蕊被这张俊脸迷的不行,咬了咬牙毅然开口:“易先生,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啊?” “可以。” “啊?”她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男人往少了大半的汤盆里又盛了些,眸光闪烁。 他重复道:“可以。” 满月(下) 陶蕊心花怒放,被幸福冲昏了脑袋,一时害羞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我的伙伴还在等我,哪怕是要留下来,我也需要去知会他们一声。” “哦!应该的应该的!你快去吧!我等你!”陶蕊忙不迭点头。 易应猗出门,恰好与王子博和凌璐撞了个正面。 王子博:“璐璐,你先进去休息着,明天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凌璐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子博,你可要快点回来啊,注意安全。” 王子博信誓旦旦:“村长家那么大动静,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要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绝对不能错过,璐璐你别担心,我就远远望一眼。” 说完,他的身影远去,凌璐也扭着腰肢进了屋内。 易应猗张张口又闭上,他以为他想好心提醒他们副本boss已经被净化,可以离开了。 可是刚刚差点冒出来的那个词明显是:蠢货。 这不像他的台词,反而更像是萤澪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潜移默化? 他摇摇头,快步往村口走去。 他的伙伴还在等他。 村口的石碑旁冒着一缕烟,两个少女围着火堆,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根棍子翻来覆去。 “哇,姐姐好厉害,还会烤乌鸦诶!”花也苏高兴地拍着手,满脸孩子气。 “把那什么椒盐、十三香、甘梅粉、辣椒粉通通拿出来倒上,马上就可以吃了!”萤澪舔了舔嘴唇。 她进村时看到这只乌鸦第一眼就想把它烤了,今天终于愿望成真。 花也苏捣鼓了一下她的百宝箱,掏出了整整十种调味料。 “好香啊......” 她们两个两眼放光。 泣隐寒无语地站在一旁。 不是,谁能理理他啊? 这是纯纯的无视!无视! 为什么烤乌鸦没有他的份?! 他走到萤澪身旁,没好气地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萤澪低头摆弄着调料,没有理他。 泣隐寒:“......” “我说......你们真的听不到我说话吗?” 花也苏:“我要吃腿!” 萤澪:“那我吃翅!” 泣隐寒抿了抿嘴,满头黑线,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对易应猗撒谎,陶蕊根本不是什么女鬼的分身,那个镯子你早就扔我这让我保管了。” 萤澪手上动作一顿,将整只鸟递给花也苏,起身看向他。 “你敢吗?” 他微微偏头,没听明白。 “你敢赌吗?反正我是不敢,我不了解他,我只能撒谎,上帝会原谅我的。” “杀人和杀鬼的区别,不需要我多说吧?哪怕我告诉他,陶蕊是直接导致月儿死去的凶手,是造成副本怪物诞生的帮凶,你能百分百保证他会动手?” “他不是我,他没有被黑雾袭击,他没有身临其境的体会过那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心颤的恶心到吐的事。” “我只说这么多,你也应该懂了。” 泣隐寒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最终败下阵来。 “好吧,你别激动,我都怕你马上要冲过来揍我。” “不会,因为我腿麻了,刚刚蹲得有点久。” 花也苏吃得嘴唇油光发亮,一听,愣住,转而心疼的替她敲起了腿。 “等等苏苏......力气小点,这是腿不是甘蔗。” “啊?哦哦。” 吃饱后,不远处亮起灯光,伴随着车子鸣笛声,一辆大巴车缓缓向他们驶来。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司机。 司机颓靡地看向众人,视线略过萤澪时一个激灵,立马端坐起来,快速按下一个按钮,一块玻璃板升起,把驾驶位隔绝开来。 萤澪:“......” 她弯到一半的嘴角又狠狠落下。 他们上车后,花也苏贴着她而坐,泣隐寒则坐在她后面。 萤澪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示意泣隐寒把耳朵凑过来。 然后低声说道:“其实我不是基督徒,不信上帝。” 这次他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萤澪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你不信他,那你信我吗?”莫名的,他问了这么一句。 倒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可她如果愿意回答的话,他也愿意听。 “不信。” “为什么?” “你胸前那二两肉都比我重了,我不开心。” 这是怪他第一面就骗她了么? 他噗嗤一笑,眼底的玩味漾开。 “你都不觉得,我给村民下蛊让他们自杀式投入怪物的怀抱,不是个好东西吗?” 萤澪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好像他在说什么弱智的话。 也对,话说回来,那些村民又是些什么好东西呢。 “诶,那是易大哥吧?”花也苏忽然指着外面喊道。 易应猗上了车,对着他们三人露出个清清淡淡的笑。 “久等了,各位。” 此时,易应猗的住处内,陶蕊正心事重重地搅着碗里的汤。 易先生怎么去了这么久? 饭菜都被她吃得精光了,他还没回来。 不行,她得出去看看。 她急匆匆推开门,敲响旁边屋子的门。 没有人回应。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在房间里吗? 想起他口中提到过的大壮,她连忙向大壮家奔去。 她喘着粗气,敲了几下门。 依旧没有人回应。 她泄了气,烦躁地拉扯着头皮。 难道......他们出村了? 心底浮起一阵失落和凉意,她不甘心地咬咬牙,准备赶去村口。 只要她速度快点,就还有机会把他拦下! 刚一转身,背后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缝内,大壮的脸渐渐从黑暗中隐出,他笑了笑,咧开嘴问道:“你有什么事?” 陶蕊被吓了一跳,还是鼓足勇气道:“你的那些外乡朋友,在你这吗?” 大壮摇了摇头,生硬地回答:“不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陶蕊道了声谢,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个大壮,怎么看都很不对劲! 她飞奔在林中,溅起的泥泞沾满了她的小腿。 快点,得快点拦下他们! 突然,她的胃里返上酸水,恶心感席卷大脑,站在原地大口呕吐! 她瘫软在地上,吐的昏天黑地,身上沾染着呕吐物,狼狈至极。 她眼皮渐渐沉重,那股反胃感依旧不肯放过她,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 她痛苦地捂着肚子,喉口猩甜。 呕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她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愈来愈慢,在彻底停止前,不甘地吐出三个字。 “易先生......” 集会 坐在车上的易应猗打了个喷嚏。 萤澪啧啧两声:“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头顶萦绕着一股怨念?” “或许是感冒了吧。”易应猗无奈地解释道,“说起来,怎么还不发车?” “等着,我最会交涉了,我去问问!”萤澪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司机如临大敌,惊恐地望着紧紧贴在玻璃上萤澪的脸。 “司机大叔,你是脚断了还是手断了?不会开车的话就下去,让我来。” 司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这辆车的发车时间是12点,还有10分钟,如果10分钟内没人再上车的话,就会准时发车。” “还挺人性化哈。” “我都已经回答你了,你可以回座位了吗......”司机打着哆嗦,催着萤澪回去。 “等下,那是什么?”易应猗的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那条唯一的出口,忽然出现了一点红光。 它在风中摇曳,不一会儿就完全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花也苏惊呼。 “沈昭曼。”萤澪接道。 沈昭曼丢下手里的火把,慌慌张张上了车,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泪水爬满了憔悴的脸。 下一秒,车门紧闭,司机发动了汽车,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人上前去询问她的情况,她不安地坐在那,将头埋进臂弯,嘶哑地痛哭着。 “说起来,我在来之前看到王子博和凌璐了。”易应猗投去怜悯的目光,“王子博说明天他们就离开那个鬼地方,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 萤澪嘴巴闲不住,又从花也苏那要来一根棒棒糖:“吧唧吧唧......他们忘了司机说的,三天后的晚上来接我们,谁知道待到第四天会发生什么呢......再给我根草莓味的。”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昭曼的肚子,嘴上却说着:“怎么样易少爷,那东西还好用吧?” 易应猗一愣,轻轻嗯了声。 他从口袋掏出合欢果实递给萤澪。 “只剩这一个了,其他的都被我熬出汁水做了汤,喂给陶蕊了。” 初见的那晚,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她和他相视一笑。 “叮咚——恭喜各位玩家通关【夜嫁】副本,请大家耐心等待,一分钟后将传送回现实世界。” 一道白光闪过,大巴车消失在黑夜里。 夜来村内,大壮家。 大壮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和好兄弟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大杨、二喜、小松早已哭得不能自理。 二喜:“壮哥,你可忒牛逼了,尸臭还没散呢就诈尸了?” 大壮虚踹了他一脚:“去去去,俺哪有尸臭?那哥们跟俺说,三天后尸体的症状才会慢慢消失,现在顶多就是人有点硬而已!” “那哥们到底用了啥法子啊?不会是某个仙家吧?” “他没说名字,俺只记得他戴了个面具,披了件黑袍子,神秘得紧嘞,不过再怎么古怪,也是俺的救命恩人!” “对对对!大壮哥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 “话说......你们真的就这么简单接受了俺复活的事实?” 他们三人抹了抹眼角的泪,坚定的异口同声:“哪怕你是鬼,也永远是我们的兄弟!” 大壮的眼角也湿润了,他叹了口气:“有你们真好......不过俺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来得及和仙女告别......” 大杨三人立即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不说了!走!请你们喝酒去!” “对了,我跟你们说啊,那哥们还拜托我去把几个女孩送出村外去,你们到时候给我搭把手......” 月光下,四人并肩而行。 尘埃落定后,一切守得云开见月明。 ...... 后来的一切,在萤澪的脑中犹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回到乐家的她困得腿有千斤重,站着都能睡着。 时钟跳动的指针不偏不倚正指向12点,天空全然暗下,偌大的宅邸在黑暗中陷入沉睡,几乎看不到人员走动,直到上了三楼,才隐约见到书房微微透出亮光。 乐荣德站在门口,头顶的灯光打下阴影,隐去他看不清神情的半张脸。 “回来了?”他喊住风尘仆仆的少女,而对方秀眉一拧,淡淡不耐爬上眉头。 “回来了就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门被彻底拉开,萤澪拖着沉重的步伐刚想找个沙发捶捶腿。 踏入室内的一瞬间,一双双锐利精明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睛聚集在她身上,上下逡巡。 书房内的长桌被换成了爬满大理石纹理的宽大圆桌,光滑如镜,冰凉的质感一眼价值不菲。 坐在高位的是位身材矮小结实,微微发福的男人,并正对着她挤眉弄眼,模样滑稽可笑。 他乐呵呵地对着她招招手:“快来伯伯这儿坐!” “花家的老爷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女人蓦得出声调笑道,她一身墨绿色旗袍,袖口处编织着一朵冷梅,长发精致盘起,眯起笑眼时眼角的淡淡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优雅。 花老爷脸一沉,不高兴了,:“呸,姓易的,你那是羡慕嫉妒恨,我们家苏苏刚还给我发消息说,这次多亏了楹楹,他们才能毫发无伤的通关这次副本。” 小老头搓搓手,热情的她无所适从:“楹楹侄女,你尽管说!你想要什么奖励?花伯伯送你一大卡车!” 萤澪一听,瞌睡虫立马逃的一干二净。 “我要......!” “咳咳。”乐荣德咳嗽一声打断,眼神微眯以示警告,“不准对花伯伯无礼,坐下。” “哎哟老乐,你跟孩子较什么劲!” “楹楹虽说年纪小,可跟她比起来,我看您才是更称得上「孩子」这一称谓。” 坐在女人对面一位人马高大,古铜色肌肤的男人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轻不重来了这么一句。 “檀耀生,你这话里的意思,合着是嘲讽我既幼稚又无理取闹呢?” 男人随意将打火机一抛,爽朗地笑道:“我的意思啊,是您人老心不老。” “呸呸呸!你才老呢,我家苏苏说我看起来和28岁正值黄金年纪的男人没两样。” 萤澪眼皮登时跳了跳。 花也苏每天就是这么忽悠她家老头子的? “好了各位,今天大家集聚在此,都拥有相同的目的,一切以正事为主。”乐荣德生怕话题越扯越远,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尤其是花家老爷花立山,那跳脱的性子真展开去八匹野马都拉不回来。 墙上的投影仪闪烁了几下,一阵卡顿过后,画面逐渐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 乐荣德的声线带上了些兴奋的颤抖。 “我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这是「黄泉」现世以来从未有过的奇景。” 委托 画面中,那是个极尽华丽且神圣的密闭空间,矗立着十二根晶莹剔透的水晶柱,被无暇的白色光束包裹着,照耀着,镀上层层清冷光辉。 正中心摆放着雕刻精美的十二人头雕像,庄严而肃穆,额头镶嵌着不同色彩的晶石,光泽犹如流动的水波,纯净绚丽。 其中三座人头像上的晶石正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底下对应的铭牌分别为: 「aries」、「taurus」、「gemini」。 “真没想到,竟有三宫宫主同时现身的盛况!”花立山控制不住地张大嘴,激动地手舞足蹈,“老乐,你还不赶紧去查查那段时间同批出副本的人?!” 檀耀生拍桌而起,慢悠悠走到萤澪身边,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像块石头压在头顶,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花老爷,您糊涂了,何必这么麻烦?乐家的小公主不就是知情者?问她不就得了?” 话一出,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场人都是身份尊贵的各家之主,个个都是涉世已深的老狐狸,现如今,这些老狐狸盯上了她这块肉,可就不会轻易松口。 而乐荣德这位利益至上的商人更不会管她是否能从名利场上保全自己。 在他的观念里,乐家家主的身份远大于父亲。 她最讨厌左右逢源那一套,但是如今看来,乐荣德在把她拽入这间房的时候就算计好了一定要从她嘴里套出什么信息来。 信息,她还真有,可她不开心,不乐意说实话。 “看来我是不能再瞒着各位姨姨伯伯了。”萤澪垂下眼睫,看似为难,“其实,我就是三宫宫主之一。” 一片鸦雀无声,乐荣德率先反应过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没搞错?” 花立山一下从座位上跳起:“老乐啊,我看这事八成有了,你女儿既睿智又出色,她不是宫主,还有谁能担当?!” 萤澪思来想去,她与这位花伯伯只在刚来乐家时见过一面,如今几年过去,也才算是第二面,他为何如此挺自己? 难道是老一辈说的,眼缘? 乐荣德没有众人意料之中的高兴。 这是必然的。 这女孩只不过是他捡回来的替身,又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一个没有乐家血统的孤儿,竟然摇身一变站在了全城人挤破头都想到达的位置? 这代表他为亲生女儿乐楹铺垫的一切全毁了!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他神色变幻莫测,这正好是萤澪想要的效果。 她不开心了,其他人也别想开心。 不让她睡,他就等着晚上满脑子想着她要成为宫主的事吧。 乐荣德揉了揉眉心,苦恼地望向女人寻求意见:“易溪夫人,你怎么看?” 易溪优雅地打了个呵欠,慵懒道:“要真如此,那可是乐家的喜事,不过凡事不能仅靠一面之词做决断。” 她意有所指瞥了眼萤澪,继续说:“能对上时间结束游戏的也就两波人,我的建议是,花一周时间把他们召集起来,验一验不就水落石出了?” “搞了半天,还是得大动干戈,先说好,这事别让我去办,我坐等那天看戏就行了。”檀耀生摊了摊手,事先撇清了关系。 “易溪夫人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乐荣德暂时放下心来,他不是不了解萤澪是个什么性子,打过的嘴炮比她打过的人还多,那些话多半是诓他的,可他确实急需找到这几位宫主。 到时候再拉拢人心,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萤澪看着乐荣德的表情比看动画片还精彩,一天百八十个情绪,说粗俗点,以现在她对乐荣德的了解,他跑去厕所她都能提前分辨出是大号还是小号。 他以为,只有他了解她吗? 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 她摆出无辜的神情,好奇地问道:“姨姨伯伯们,该怎么验证身份的真假呀?” 易溪莞尔:“这是八大家族内部流通的一种办法,只需要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晶石上,如果发光,即为真,没有反应,即为假。” “验证日当天会在家族直播间开启直播,全程公开透明,由大家一起见证「神使」的诞生。” “若是有人弄虚作假,下场......可是很惨的。” 易溪说这句话时语气带了丝凉意,转而又恢复成温温柔柔的模样。 “姨姨期待你那天的表现哦。” 萤澪弯着唇,好像没把那句似警告又似威胁的话放在眼里。 “放心吧易溪阿姨,我绝对会......” 让你永生难忘的。 很快,他们把时间定在下周,她再三确认现在到底能不能放她回去睡觉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 后半夜书房的灯一直没熄,那群老狐狸们又在讨论什么高见,她是完完全全一点不在乎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踏实,还陷入了梦境,梦里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月儿、小瓜、大壮,在副本中与他们有关的一切如倒带般按下回放键,飞快向后退去。 直到定格在一张掉落在地的面具上。 她弯腰捡起,摩挲着。 突然,背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 「靠!昨晚忘记开勿扰模式了!」 她猛得从床上弹起,发泄般蹂躏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地接起了电话。 “无论你是谁,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赶紧讲完我还要睡回笼觉!” “不是吧我的小萤火虫,你怎么对我这么坏呀?” 慢着,这声音,这称呼...... “星洲?!” “bingo,有没有想我呀?哎呀我长话短说,我爸妈要带我去旅行几天,这样一来我新开的花店就没有人管,就寻思着你帮我接管一下。” “你要去旅行?不对,你什么时候开的花店?也不对,我看起来像大闲人吗?!” “像。” “......你可真应该感谢我不是花粉过敏体质。”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啦,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等我回来给你带特产,这几天麻烦你啦,爱你哟~” 对方利索的挂断了。 萤澪两眼无神,在脑子里过了一系列冷兵器和热兵器后,才无精打采下了床换衣服。 按照星洲给的地址,打车来到一家名为「甜芯花卉」的店铺。 她发誓她真的很想给它改成「?顖蒊穢」。 认不得字的人不准买花。 进屋后,浓郁的花香要把她溺毙似的。 一把将门反锁,萤澪趴在前台就开始补觉。 她可没打算现在就开业。 要没睡饱,她生怕自己开颅。 倒也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晚上。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中,她扬起晕乎乎的头半睁着眼睛看去。 门外站着一位神色紧张左顾右盼的女生。 “请问......有人吗?” 生意来了。 萤澪揉着眼睛,忙翻找钥匙,没忘回了句:“你好,在的哦亲。” 女孩牙齿发颤,脸紧紧贴在门上:“可不可以帮帮我......有人在追我!” 萤澪咦了一声:“追你?你在凡尔赛?” 女孩两眼猩红,似乎要将整张脸从玻璃门的缝隙中挤进来:“不是的!有人要杀我!要杀我!快放我进去!” 流言 寂寂长街边点着孤灯,暖黄色的光线毫无暖意,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此刻都如蒸发般,带走了喧嚣。 手机屏幕亮起,正值晚上九点整。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门外,最该是门庭若市的时间段,却只回荡着女孩一人的啜泣声,在萤澪的记忆中,这条路叫光越路,是a城较为繁华的几个路段,之前这条街并不似现在这般诡异的冷清。 她决定将女孩放进来问问情况。 解了锁,门立刻被大力推开,萤澪忙退后几步才没落得个脑袋鼓包的风险,女孩迫不及待挤了进来,仿佛她身后有一头洪水猛兽蓄势待发,等待时机扑上来将她彻底撕碎。 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以及看见花店内长相美如瓷娃娃般的少女,她焦躁不安的心才得以落地,太过紧张而小口喘着气,抱紧双臂背靠着玻璃门缓缓滑落,跌坐到地上, “你还好吗?”萤澪递上一杯温水。 “谢谢你......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骆雅雅,是光越大学的学生,就在刚刚,我离开学校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有人在偷偷跟踪我!” “不对......那根本不是人,不管怎样,请让我在店里避一会,拜托了!”女孩带着些未褪去的哭腔,祈求着。 萤澪默默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一道黑影在树荫底下鬼鬼祟祟。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有无耻之徒干出这种事?让我去会会他!”她说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骆雅雅险些吓破了胆,蹭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别!冷静!千万别!” 这位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手无寸铁之力,这么冲出去不就相当于鸡蛋碰石头? “你打不过它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后面的声音小到无法听清。 骆雅雅又稍稍压低了嗓音:“你不知道最近很火的那个都市传说吗?” 见萤澪摇了摇头,她娓娓道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流传出在晚上九点后,光越路将会有奇怪的黑影游荡,专门跟踪落单的学生,只要是被它盯上的,都会离奇失踪。” “等到第二天,所有受害者又齐齐被丢在光悦大学的门口,个个鼻青脸肿,有的被刮坏了脸,有的被剥光了衣服,还有的头发全被烧没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反而算幸运,因为至少留下了一条命,可后来,事情开始失控,这一个月以来已经发生三起命案了!” 萤澪:“他们的家人报案了吗?” “报了,可是没有用,偏偏在他们蹲守的那几天无事发生,等他们收队后的隔天,怪事又来了。” “所以好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冤魂作祟,搞得人心惶惶的......” 萤澪沉默了。 “你,被吓到啦?”骆雅雅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我只是对一个热衷于烧头发的阿飘致以无言的敬意。” 她确实没想到,人的想象力竟然可以这么丰富,而大脑也能直线到这种程度。 “我就说个最简单最直观的......冤魂哪来的影子?” 骆雅雅一愣,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是它还没转变完全呢?介于人和灵之间?” “哇塞,你好聪明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萤澪装作惊讶地夸赞道。 并不是故意想跟骆雅雅抬杠,她只是纯属觉得,这种要能称得上是都市传说的话,那下周她的验身直播简直算是神话故事。 看得出来对方的敷衍,骆雅雅倒也没往心里去,她不安地看了看漆黑的街道,咬着下唇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说不定已经被盯上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被扔在学校门口被路人取笑!” “小姐姐,你认不认识什么大师或者道士,只要能帮我解决这次危机,我出多少钱都没问题!” 萤澪眼前一亮,真是天降横财啊。 她叉着腰自信满满:“大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卖花的生意没得做,别的生意开张了! 骆雅雅闻言自然是有些懵的,萤澪看上去如此年轻,无论从阅历还是外貌来看,与大师二字都挂不上钩。 “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你现在这状况,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你放心,不把你的麻烦解决,我不但不要你的钱,还把这间花店送给你。” 骆雅雅神色动容。 是啊,现在的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行!就这么定了!” “爽快!回去等我的好消息!”萤澪准备赶人,顺便在前台的笔记本上唰唰写好日记账。 今日收入:0 不出所料的话,未来几天都将会是这个数字。 也将会成为星洲回来后和她的友谊值。 合上本子,抬起头,发现对方还没走。 在她疑问的眼神中,骆雅雅犹犹豫豫开口:“那个,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呀?我家不远的!就在隔壁小区!我实在是害怕,万一它没走怎么办?” “我会付你两百的跑路费,好不好?” 两百?打发乞丐呢? “啊......可是我还有店要管。你也看见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她假装为难地拒绝了骆雅雅的请求。 骆雅雅摊开五指:“五百!” 乞丐就乞丐吧! 萤澪小手一挥:“走着!” 骆雅雅没撒谎,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她就到家了。 回去的路上,萤澪突然意识到—— 那个黑影会攻击落单的人。 而现在的她,就相当于是活生生的靶子。 她的余光不经意瞥向原先黑影躲过的树荫底。 没有意外,空无一物。 心头涌上一丝失望,她倒真想看看所谓的庐山真面目。 晚风瑟瑟,落叶不断从地上卷着旋起又被吹下,整条街道寂静的产生了一种天地间只剩她一人的错觉。 看来所有人都因为这事不敢在大晚上出门。 除了她这只勤劳的小蜜蜂。 她快乐地哼着小调,加快了步伐。 店铺就在前面不远处,萤澪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店门不知为何正半敞着。 “我记得我出门前,把门锁好了啊......” 帮手 进去,还是不进去? 脑子里闪过星洲张牙舞爪的模样,果断选择前者! 如果是小偷撬锁偷东西,她会被星洲打包踹到西伯利亚去的。 她不再犹豫,提步迈了进去。 店里一副完好如初的样子,甚至连每朵花的朝向都没变过。 月色如银,透过落地窗在屋内撒落一地清辉,一缕一缕的微光纠缠在窗边男人的指尖,星光碎屑似乎都被吸进他的眸中。 他的双腿优雅交叠,坐在翠绿色的竹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杯沿,喉结微动,端起慢条斯理抿了口。 西装笔挺,眉目冷淡,脸微微侧过,轮廓俊冷英隽,看到门口的少女后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男人安静起身,低沉疏离的声线如同在砂纸上轻磨:“回来了?” 萤澪满头雾水。 她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一号人物。 最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她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哪里冒出来的大活人?还有,他是怎么进来的? 萤澪疑惑地问道:“我们认识?” 男人淡淡地注视着她,气质宛若覆雪的寒松。 “我和星洲是朋友,她不放心你,委托我来协助你。” “我叫夜宴,幸会。” 原来是星洲的朋友。 “你好,我叫萤澪。” 男人轻应了声,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他看起来是位话很少的人,寒暄过后就坐回原位,继续品茶。 “凉了。” 萤澪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瓶牛奶。 “茶再喝下去,晚上会睡不着的,喝杯牛奶吧。” 她递了过去,夜宴没接,只是目光定定扫过她的手心。 “她还是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这么久一直没变。”男人的呢喃细语没逃过她的耳朵。 貌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星洲和这家伙之间有什么故事? 夜宴十指交叉置于腿上,声音沉缓:“说正事吧,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想起骆雅雅的请求,再加上这可是白送上门来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倒是有件棘手的事。” “你是说,光越路的都市传说?” 萤澪没想到,原来眼前的男人也知道这件事,敢情她才是那个唯一的2g网。 “对,你也知道?” “我想,只要稍微关注下新闻的人都不会不知道。” 破案了,她从来不看新闻。 夜宴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议。”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星洲说,你爱睡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占用你睡眠时间的,所以你该去休息了。” 她哪有这么爱睡觉,一天内的最长记录也就睡18个小时罢了。 好吧,这么想想确实有点久。 在脑中打岔的这一会儿,夜宴已经来到门边准备告辞:“记得看手机,明天见。” 门外的景象看不太清,似乎停着一辆车。 萤澪看着男人上车,目送他驶入漫漫夜色中。 “我这个黄鱼脑子!忘记问他怎么进来的了!难道是星洲给他的钥匙?” “诶,不过他让我看手机是为什么?” 萤澪掏出手机一看,发现一条好友申请。 “我什么时候给过他我的账号?” 这个男人,浑身是迷,并且非富即贵。 她点开与星洲的聊天框,啪啦啪啦打着字。 「小星星,我已经和你喊来的帮手成功会师了。」 「可爱.jpg」 没有等到回复。 算了,估计是在疯玩吧。 她没有回乐家,花店的二楼有一间休息室,被布置的干净又温馨,睡一晚完全够了。 她不禁想起在孤儿院的时候,虽然很多个孩子挤在一间房,可是床铺总是被大人铺的松松软软的,像现在躺的这张一样。 或许,她真的该抽时间回去看看院长他们了。 纤长如蝶羽的眼睫垂下,掩去眸中疲惫,少女怀揣着心事沉沉入眠。 一夜无梦。 自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才唤醒了沉睡的她。 秉持着不睡懒觉的清晨是不完整的理念,她心安理得的赖着床。 可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叮咚」 手机传来讯息。 她本以为是星洲良心发现,终于想起还有她这么个活人,抽空回消息了。 结果弹出个陌生的头像。 背景是无尽的夜空,点缀着满天繁星。 “9点,我来接你。”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跟他本人的风格一模一样。 萤澪发送了一个「ok」的表情包,就息屏洗漱去了。 等收拾完自己,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下了楼,却惊讶地发现夜宴早已坐在昨晚的位置上,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份冒热气的塑料盒子。 阳光金灿灿的铺洒在他发间,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他朝她礼貌性点点头。 “我买了早饭,吃?” “吃!” 萤澪猛虎扑食般坐了过去,粗略扫了眼菜色。 豆浆、馄饨、烧麦、糖糕、炒河粉、小笼包、豆腐脑。 “怎么,买少了?星洲跟我交代过,早餐种类一定要超过五样,是还不够么?” “够,太够了。” 她含泪左腮帮子嚼着包子,右腮帮子嚼着糖糕。 多提一嘴,是幸福的眼泪。 夜宴淡淡看着萤澪小馋猫的模样,缓缓且清晰道:“昨晚我去调查了受害者的资料。” “均为光越大学的学生,如今除了一位名叫毕晓晴的女生还在继续就读,其余皆办理了转校手续。” 光越大学是a城数一数二的知名学校,现如今发生这种事,对教学授业不可谓没有影响。 萤澪提议道:“看起来,我们得进学校打探一番?” “我正有这个打算。”夜宴不置可否。 “可自光越大学出事以来,安保状态严查的厉害,我们又不是那的学生,怎么混进去呢?” 其实她心里明白,只要动用一下自己乐家大小姐的身份,就有八抬大轿抬着自己进去。 可是星洲没有告诉男人她的真实身份,所以还是先不要自爆为好。 夜宴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萤澪苦恼的神色。 “不弄担心,没记错的话,光越大学应该还有我的股份......所以,可以动身了吗?” 萤澪眨巴了下眼睛,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没几分钟,她就明白了。 看着闪闪发光正被人围观拍照的兰博基尼后,萤澪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建议打车去! 知道这哥富,但这也太招摇了! “上车。” 短短二字响起,萤澪只好开车门关车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她可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 一路两人相对无言,不一会儿她的恶劣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萤澪:“夜宴啊,你......是不是喜欢星洲啊?” 喜欢 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她是不是太唐突了? 萤澪打着哈哈想把话题盖过去:“哎呀,你别介意,我这张嘴就是闲不住,明天我就给它缝起来。” “你说,你是要我用黑线缝,还是白线缝?” 夜宴微微绷紧了身子,听到她后面的玩笑话后才松懈下来。 无论是硬件条件还是软件条件,他都是男人中的战斗机。 一看就是受女人喜爱欢迎的类型。 星洲若跟了他,岂不是对付莺莺燕燕都忙不过来? 不对,怎么又扯远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连一捺都没。 她的激情幻想被面前的塑料袋声打断。 夜宴将一包黄瓜味的薯片扔到了她的腿上。 “闲不住的话,吃吧。” “你们是姐妹,口味应该差不多吧。” 萤澪在心里疯狂地拉响警报。 这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连星洲的爱好都记得一清二楚!车上还特意摆着人家爱吃的零食! 随即,脸上控制不住浮现出一副姨母笑。 夜宴不经意望了一眼,似乎像看到什么脏东西般立马移开眼。 他的开车技术很好,很快就稳稳当当停在了校门口。 两人下了车,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一位身宽体胖,身着褐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被簇拥着,边擦着汗边往这赶。 周围跟着一堆人,大概十几来个的,从头发的稀疏程度来看,地位普遍不低。 来到他们跟前,那位中年男人理了理衣服的褶皱,挤出一脸微笑,伸出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夜先生一路辛苦了!” 夜宴没有回握,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王校长,客气。” 王兴贤爬到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偏偏听说,这位夜家的掌权人不喜热闹,很少见客,性格阴晴不定,极难伺候,这才刚打了一个照面,他就开始汗流浃背了。 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王兴贤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蜂拥而至,无一不是满口示好之词。 萤澪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词,特别适合用来形容王兴贤。 「谄媚哥」 王兴贤也注意到了夜宴旁边的女孩,急忙招呼道:“这位是夜夫人吧?失敬失敬!” 她满头黑线,摆摆手示意他认错了。 什么「谄媚哥」,明明是「眼瞎哥」。 她乐家大小姐的身份当的也挺失败的,都怪那老登不让她轻易出来,导致一些上流社会或名人名士依旧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不认识她是理所当然的。 夜宴面色微冷,眼底一点暗芒悄然划过,王兴贤这个人精哪能不知道他说错话了,赶紧找话题补救。 不然下一轮投资学院的提案就没希望了! “听说您想探望二班那位叫毕晓晴的学生?我已经把她今天的课都停了,早早叫到办公室等着您!” 他一脸等着被夸的模样。 谁料夜宴并没有成全他的心愿。 “王校长,温水煮青蛙,您未免太心急了些。” 秉着少管闲事的态度,他囫囵吞枣似的:“对对。说的是说的是。” “说起来,这些年多亏了您对学校的资助,才能给学生们提供了这么好的环境!” “他们未来一定是整个a城的人才!而您,就是他们的恩人啊!” 面对王兴贤在一旁慷慨激昂的言论,夜宴和萤澪二人不约而同保持着礼貌,没有丝毫不耐烦。 等到了办公室,夜宴才开口交代了句不相干的话:“校长,待会能否把近期遇害学生的档案拿过来?” “当然当然!”他点头如捣蒜,“那你们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众人纷纷附和,一起退了下去。 看着校长他们离开,萤澪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说话了,这校长也太热情了。” 夜宴好像并不认同这个说法:“热情?确实是高情商的评价。” “如果是我,必定不会把如此喧闹的人放在身边办事。” 萤澪顺势问道:“你讨厌话痨吗?” 夜宴沉默了会,讳莫如深地开口:“任何事,都是分人的。就好比,若是我喜欢的人天天粘着我,我便欣喜万分。” “可对于无感之人,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她发誓,她真的很想录音发给星洲。 这么一张扑克脸的嘴里蹦出喜欢之类的字眼,还挺不可思议的。 “进去吧。”他先一步推开门。 校长已经把办公室内的所有人员清空了,只有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毫无生气地贴在脸庞,听到有人走进的动静,才抬起头。 这一下。倒是把萤澪吓了一跳。 眼前的女孩,她的脸...... “你的脸......”等萤澪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讲出去了。 她赶紧闭嘴,但没有用,女孩已经听到她的惊呼,连忙又低下头,微微颤抖。 萤澪在心里叹了口气,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澄澈的眸子比初春融化的冬雪还要清亮。 “抬起头来。” 女孩抖了抖,没出声。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一天都待在这里的,对吧?” “不愿的话,就把头抬起来。” 静默过后,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心,女孩最终还是屈服了。 “毕晓晴?” “是我......” 经典的一问一答。 毕晓晴双目无神,衣袖长长盖过指尖,局促不安地上下摩擦着膝盖。 “你们......有什么事?” “我想,你应该猜到我们为何而来了。”萤澪尽量将声音放的柔和轻婉。 毕晓晴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双手抱头,失控大喊:“别!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紧张!我明白这种事是所有人都不想经历的,我们就是为了来帮你讨公道的!” 不敢置信,这么正义的话语也能从她嘴里冒出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毕晓晴笑得惨然,生无可恋地撩开了遮挡的头发。 “公道?可笑......我的脸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谈公道有什么用?!” 一道可怕的疤痕霸道地横在她的脸上,从她的左太阳穴至右边嘴角,犹如一条丑陋的蜈蚣。 档案 毕晓晴的精神状态似乎出了点问题,她越吼越激动,像是要把心里囤积的怨气和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你们......你们在我被盯上时不出现!被随意丢弃在门口被人家耻笑时不出现!现在反而来为我讨公道?别搞笑了!” “你们......你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帮我的!” “我顶着这张毁容的脸,出去也是被指指点点,被人嘲弄的份!” 她面红耳赤,歇斯底里,像一只摔落在地碎裂的玻璃杯,无人将她拾起。 必须得让她镇定下来才行。 夜宴依旧保持着高高挂起的立场,靠他是不可能了。 萤澪一把将毕晓晴按回座位,嗓音如一池春水,唇边始终勾着从容的笑意。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少女的衣角有种柑橘混着薰衣草香,侵入毕晓晴的鼻间,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躁动轻而易举被压制。 “有一个叫阳朱的人,投宿于一家客栈,客栈老板有两个小妾,一美一丑,最宠爱的偏偏是奇丑无比的那个。” “阳朱问:为什么你会宠爱一个面貌如此丑陋的人,而不喜欢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人呢?” “店老板回答:年轻貌美的自恃美丽,骄傲又蛮横,而看上去面相丑陋的,却通情达理,待人谦和。” “剩下的,我相信毕同学一定懂。” “......”毕晓晴呆呆地望着萤澪白皙的面庞,她的眼神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干净的犹如被清水洗过,就好像是与她相识多年的老友询问她今天天气怎么样。 她一头细软的黑发乖顺地垂落,半段掩入白瓷般柔嫩的一小截脖颈,卷翘浓密的睫毛勾动着心弦,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灵气。 毕晓晴看愣了,转而羞愧地低下了头,声若蚊蝇:“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萤澪见她松了口,内心也同时舒了口气。 “事发当晚,有没有看清那个凶手的模样?” 毕晓晴摇摇头:“没有,当时太混乱了,我只知道他的力气非常大,比我高出许多。” “他怎么对你动手的?” “他用绳子将我绑了起来,我害怕极了......疯狂的大叫,他很生气,就直接拿破布堵住了我的嘴,还蒙住了我的眼睛,随后就把我勒晕了......” 会用绳子,那就排除是幽灵作祟了。 她真该好好敲敲骆雅雅的脑袋,别听风就是雨的。 发生人口绑架失踪及杀人案件第一反应竟然是联想到非自然生物。 流言的洗脑真是可怕。 “全程他都没说话吗?” “嗯,是的。” “这样的话,倒是无法直接判断是男是女。后来他做了什么?” 不过谁知道呢,现在的伪声大佬遍地爬。 “我不知道他带我到了什么地方,在我清醒后,就闻到一股恶臭无比的味道,如果不是被布堵住,我肯定能直接被熏吐出来。” “接着,他把我吊了起来,狠狠地殴打我......然后......” “我听到了......美工刀的声音。” “我吓得没了知觉,又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在学校门口被群众围着了......” 萤澪端详了会她的脸,除了那道可怖的疤痕,确实还在眼角及嘴角处发现大片淤青。 “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 “其余受害者都是你的校友,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不知道。”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校长的声音:“夜先生!您要的资料我给您拿来了!” 夜宴微一颔首:“多谢。” 门再度合上,校长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夜宴随手将档案递给萤澪,对着毕晓晴说道:“我想毕小姐也累了,我们不多叨扰。” “等......等一下!”毕晓晴忽然叫住即将出门的两人。 她的眼神四处游移,手指不安的搅弄着。 “我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抓到过那个人的手腕......触感很奇怪,一道道深深浅浅,像是被刀割过......” 最后有用的信息问到手后,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中。 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惊叹。 她突然很想笑。 她觉得,夜宴一定是酷暑必备的神器。 因为他的冰块脸能把人冷死。 “看不出你还有灌鸡汤的天赋,挺厉害的。” 在肚中腹诽的对象忽地夸了句不是称赞的称赞。 他吃错药了么? “倒也不是。”萤澪扬起得意又俏皮的笑容,“那个故事安慰她绰绰有余,我才拿出来用的。” 她不喝心灵鸡汤,之所以搜集那些鸡汤,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 「阳朱双妾」的故事在她看来,本就立不住脚。 如果真心唯爱一人,为何还要有所谓的「双妾」这一说法。 “喂!你们等一下!” 女生的叫喊由远及近。 是骆雅雅。 她表情焦虑中带着一丝欣喜:“你果然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看着小跑过来的女生,夜宴侧头看向萤澪,似在询问。 “哦,她算是我的委托人,我之所以调查这件事,也是因为她。” 因为她的钱。 这几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夜宴微微点了点头。 骆雅雅显然也注意到了旁边的闪光点,不禁看得恍惚,一时忘了说话。 萤澪接着说:“我们去找了其中一名受害者,只不过她貌似信不过我们,没有告诉我们全部实情。” 骆雅雅这才回过神:“那可怎么办?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我连兼职都推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萤澪思索道,“为什么你们都恰好走了那条街的夜路?”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骆雅雅斟酌了一番,缓缓解释:“我的话......是因为在街头的一家店铺打工,每天都要忙到11点半才能回去,至于其他人,我不认识,自然也不知道。” “你们是一个班的。”萤澪打断她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看着对方茫然的神色,她重复了遍:“那些受害者,跟你是一个班的,所以为什么要说不认识?”她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这里面有你们的详细资料。” 骆雅雅顿时面如菜色。 伤痕 在对面两人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骆雅雅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是......我们是一个班的。” “刚刚我只是太急了,嘴瓢了才把不熟说成不认识。” 看到女孩怕自己吃了她的模样,萤澪站的离夜宴远了些。 一定是因为在他身边,把冷气传染给自己的缘故,害得她和蔼可亲的气质都无影无踪了。 “你别紧张,我的重点是,你们班有没有那种,不合群的同学?”她怕骆雅雅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被大家孤立,为人孤僻的?” 她对骆雅雅说实话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瞒她。 “有、有一个。”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眼神躲闪,语气紧张,“她现在应该就在班里,如果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带路。” 有了免费的导游,三人很快来到班级门口,此时已是午饭点,学生大多都在食堂就餐,班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骆雅雅伸手一指:“你看,最后一排,长头发穿白衣服的那个女生。” “哦,是女生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辟谷吗?”萤澪大为震惊。 角落的女生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疲态尽显,眼睛微微凹陷,令人怀疑是否几十个钟头都没有安眠。 看上去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不大。 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有没有力气写字都难说,还能把人吊起来吗? 萤澪:“她叫什么名字?” 出乎意料的是,是由夜宴替她解了疑。 “杨书凝。”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讲话有超过十句吗? 夜宴学着她的模样晃了晃档案袋:“来的路上顺手翻了下,发现有她的资料。” 等下,她明明记得,加上三位死者,一共只有七个受害人,怎么多出了一位? 她重新夺过档案,一页页细细翻过,纸张被她翻得哗哗作响,直至最后,她才恍然抬头。 果然有八个。 “其实你们有什么疑问,不如直接去问问更快捷。”骆雅雅见到萤澪充满疑虑的表情,提议道。 萤澪将视线投向夜宴,想问问他的看法。 夜宴又将视线投向窗外,巧妙地避开了。 “......” 好哇,看样子是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也罢,让他主动去跟女孩交际,和她现在立马就通关所有「黄泉」副本的难度是一样的,一样的难如登天。 她又尝试邀请骆雅雅,可惜后者快她一步回到了座位,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假寐。 她要控诉!控诉! 在心里无声的呐喊后,她斟酌道:“......行了,我得措下辞,切换为柔弱白莲花模式,不能再让她像和毕晓晴初遇时那般崩溃。” 萤澪手指穿梭在发间顺了顺,又密又长的睫毛忽闪,玛瑙般晶莹的双眼沾了些湿润,露出寂寥愁容。 能与伤者共鸣的,定是拥有同样伤口的人。 她往后座的女生走去,待走近后,眼神微怔。 她的课桌被浇了大量的红色油漆,还有人用马克笔在上面嚣张地涂涂画画,写了成堆不堪入目的字眼。 她心下无名火起,深吸了口气,重新换上温婉友善的笑。 “同学,你好。”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同学?” 杨书凝连眼皮都没动。 萤澪直接拉开她前面的凳子反坐,直勾勾地盯着她。 灼热的视线令杨书凝十分不适,她从未和人离这么近过。 毕竟谁知道她的衣服哪天会不会又被泼上浑浊的污水,在酷热的夏天挥发的异常快,闷出的臭味差点让她由于全班集体的抱怨被赶出教室。 所以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还给她取了个「臭水沟之女」的外号。 “你有什么事。”杨书凝语气冷漠,丝毫不待见萤澪。 萤澪垂下眼眸,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同学,我无意冒犯,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问下你。” 杨书凝:“我不清楚,别问我。” 预料之中的回答。 萤澪倔强地睁大鹿眼望着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继续小心开口询问:“你知不知道光越路的传闻?” 杨书凝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 “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我最近被跟踪了,我好害怕,每天寝食难安......我想从你这了解些情况,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情绪真真切切,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你找错人了。” 可惜对面的铁石略胜一筹。 萤澪准备加大力度:“同学,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你找错人了。” “我从白天睁眼开始哭到晚上闭眼,我想即使没被凶手杀死,我就已经先哭死了吧。” “你找错人了。” 萤澪:“......”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不甘心,想再次发挥,可是在看见杨书凝干草堆似的头发下,空洞洞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后,她语塞了。 不是被吓到,而是...... “我要复习了,别打扰我。” 逐客令已下,多留无益。 只好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怀揣着一颗敬业的心,她无论如何都得把最后一场戏给演完。 “是我打扰了......是我不懂事......我不会再来烦你了......”萤澪捂着脸受了天大委屈般跑出教室。 杨书凝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如果这时有谁从她身边经过,一定会听到她若有若无如同下咒的呢喃。 “一定......死......晚......” ...... 树荫底下,萤澪挫败地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圈。 夜宴:“战果如何?” 明知故问。 萤澪不高兴地噘着嘴:“她都被折磨成复读机了。” “不过,”她起身,丢掉树枝,“大致思路很明朗了,白痴都能理清。” “首先是七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他们不仅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还是同一个班的学生。” “奇怪的是,资料里多出来一位叫杨书凝的女生。” “显而易见,她一整个枯木死灰。被欺负得很惨,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一开始我是怀疑过她为了报复走上绝路,可我们目前不能判定那七人是不是霸凌她的人。” “她瘦弱,看上去营养不良,我离开时特意瞄了眼她的手腕,并无伤口,所以不符合毕晓晴描述的形象。” “现在,我们最好,先去找找知情者搞清楚那些人的背景。” 说完,她抬臂指向某层楼的办公室。 “就从这个班的班主任开始。” 无命之徒 “这意思是说,他们都是问题少年?”萤澪叉着腰,满脸气鼓鼓的样子。 办公室开了冷气,也降不了她此刻的红温。 她对面正襟危坐着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女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眉宇间尽是疲惫。 “再怎么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班主任面露忧容,“我劝了好多回,可我一人的绵薄之力,根本是石沉大海。” 从细节方面观察,这个班的班主任确实是书香家庭培养出来的人,行为举止和精神面貌都是标准的淑女。 能让这样一位平易近人成熟稳重的女士失态的,一定是极其恶劣的事情。 萤澪想,这可比自己捅人眼珠子的行为还要恶劣! 想着想着,心底窜起的火苗像是被添了把油,火势烧得越来越旺。 她咬牙切齿:“所以,他们抱团欺负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父母不管教,知晓这事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可知,因果报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可恶!明明已经听过很多这种事例了,可还是会......” 萌发出砍人的冲动。 莫名觉得档案袋里他们照片上的脸变得极其扭曲难看,似乎还有股臭味。 她睨了旁边男人一眼,居然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情。 这位哥稳得可怕,看起来是她现在突然拔刀砍人都不会阻拦她的程度,说不定还会坐一旁欣赏她的英姿。 她脑海中对众人出现在光越路的巧合有了新的思路。 这种情况下,或许是接收到了某人某事的邀约,才能让他们不起疑心的出门。 这个邀约一定牢牢勾着他们的魂。 她漫不经心一瞥,被大大加粗加黑的几个字所吸引。 办公桌上,班主任的电脑主页停留在一篇标题为「关于光越街的幽灵」的帖子界面。 班主任留意到她好奇的目光,解释说:“这是我们学校的论坛,学校崇尚言论自由,也为了更好的活跃学生们的积极性和调动趣味性,几年前开设了这个论坛。” “我是其中的管理员之一。” “最近关于这起事件的探讨声源源不断,总有几个不理智的声音夹杂在里面。” 几千名学生,不排除有刺头会把整个论坛闹得乌烟瘴气,安排老师监管也是情有可原。 这么大个信息来源送到眼前,哪有不进去瞧一瞧的道理。 “老师,能让我看下这篇帖子吗?” 班主任爽快的同意了:“自然可以,不过你得抓紧,我马上要去上课,不能奉陪了。” 萤澪立马趴在桌前一目十行,快速拨动着鼠标滚轮往下翻查。 论坛里的人群分布大多以担惊受怕的学生为主,偶尔才窜出零星理性分析的账号。 一位昵称叫【我爱回锅肉】的用户在楼中回复: 我们学校是不是被脏东西盯上了?不然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遭殃?? 楼中楼有个顶着【唧唧复唧唧】的名字接道: 对啊对啊!我家就在那附近,以前那个点我还泡在网吧呢,照这么算下来,都好几个星期没去耍了,可憋死我了。 【名字太难取了】:要不让学校找些大师来做法看看? 【阖家幸福】:什么封建迷信?纯属人吓人罢了。 【唧唧复唧唧】:楼上这名字......我们学校是混进来什么大爷大妈吗? 一连串连条有用的讯息都没有,萤澪的眼睛被屏幕刺的微微眯起,还由于看的沉浸导致长时间未眨眼而干涩难耐。 不死心地又往下翻了好几十层楼,终于有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无命之徒】:蠢材!他们活该!哈哈哈哈!! 萤澪缓缓抠出一个问号。 【我爱回锅肉】:有没有搞错,这位大哥哪儿冒出来的啊?这么吓人? 【无命之徒】:“一群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名字太难取了】:我们快把他举报吧...... 【无命之徒】: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一双手猝然搭上她的肩,害得她一个激灵。 “同学!” 班主任见萤澪长时间未动便喊了声,奇怪之余也凑上去探了个究竟。 这才发现了那些发疯言论。 不过她司空见惯,直接行使自己管理员的权利删了所有楼层,并封禁了那个账号。 “没事,这种现象屡见不鲜,我们总不能缝住他们的嘴吧。”班主任万般无奈,“你们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再过五分钟我就要去教室了。” 萤澪摇摇头,目送班主任行至门口。 她忽而出声问:“这个手镯很好看,哪里买的?” 班主任愣了一下,闻言后手不自觉搭在另一只手腕上。 “这是我朋友送我的,我觉得特别衬我,就常年戴着。” 天气闷热,骄阳似火,她却套着件长袖高领,将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神情中的紧张看出她似乎很介意萤澪提到镯子。 “我要赶紧去上课了,不送。” 说完,她脚步匆匆,只留下一个背影。 夜宴淡淡望过来:“你怀疑是她?” 萤澪否认:“不是她,没动机。” 又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对着他笑。 夜宴记起星洲说的,如果萤澪摆出这种,说难听点为贱兮兮的表情,那一定是心里打着小算盘。 “你有没有办法查到他的信息?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我有种预感,我们离凶手只有一步之遥了。” 果然,星洲说的没错。 她向来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信,这位【无命之徒】言语偏激,像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他要是没问题鬼才信。 夜宴的效率不愧是顶尖的,打个电话的功夫,不出一刻钟就把她想要的尽数送达她的手机。 她决定打道回府慢慢看。 上了车,一路上,她思绪纷飞。 最终落到毕晓晴说的一句话。 凶手的手腕有伤疤,最大的可能性为割腕造成的,莫非凶手自杀过? 可杨书凝的身上又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刀伤。 又或者,毕晓晴在说谎。 萤澪随意靠在窗边,她的思考只有三分钟热度,过了那个时间段,便开始神游。 忽然,她的视线聚焦在窗外的某一处,惊呼道—— “停车!” 捕影(上) 萤澪紧紧扒着车窗边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某处,引得驾驶位上的男人频频回头。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他坚石般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碎裂,后座的少女毛毛躁躁的十分不老实,像个杂技演员似的,他只好在她做出更惊人的动作前快速在路边停靠。 “那是......” 萤澪热切渴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店铺—— 【张记小吃】。 夜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张没什么温度的脸更加没什么温度。 所以,她是因为看到了食物才这么一惊一乍? “......你饿了?”夜宴还能出声询问,都得归功于他秉持着良好的教养。 “是啊!我已经快五分钟没进食了!你不知道,张大叔做的小笼包有多香!”萤澪舔舔嘴,大方的发出邀请,“走吗?我请你?” 她很少来这片地带,每次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来买张叔家的小笼包吃。 “不了。”男人只用冰冷的两字就拒绝了。 一是由于特殊原因,他私下从来不接受任何外来食物,二是,他对萤澪的性格加以了解后,防止她语出惊人给他抛些正常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也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而萤澪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觉得他丢失了一个这么好白嫖她的机会。 这个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她上一次花自己的钱请人吃饭还是在两年前。 不过也不强求,毕竟找一个口味相同的饭搭子太难了。 “那我就在这边先跳下啦,你可以先回去,这里离花店也就200多米的路程,到时候我走回去就好啦。” “嗯,再见。你......别吃太多”夜宴本不想多嘴,可星洲的嘱托熟记于心,斟酌后还是选择说出口。 “不会啦不会啦,我保证,只吃10个就收嘴。拜拜。” 告别后,萤澪风风火火下了车,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冲到门店前。 张叔家的小吃店是这条街道出了名的,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他们家的招牌小笼包,说是小笼包,其实比一般的包子还要大上几分。 馅料足,外皮晶莹个头饱满,一口下去满满都是汤汁,方圆几十米都飘香四溢。 好一阵苦等后,她喜滋滋地吆喝道:“张叔,给我来40个!打包带走!” 可眼前的人并不是张叔,而是个年轻小伙。 他并没有注意到萤澪审视的眼神,手脚麻利地把几笼包子通通倒进塑料袋里,打好结递给她。 萤澪拎着热气腾腾的袋子退至一旁,下个客人急切地上前接上要了两笼。 她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静静地端详了会,陷入沉思。 他不是张叔,是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张叔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这过了几十年的平淡安稳日子,与左邻右舍关系交好,随着年纪日益增长,搬家的可能性并不大。 可能是今天刚好生病了吧,原先还想着许久未见能简单叙个旧,再听他唤她一声小姑娘呢。 明天再来看看吧。 思定后,惆怅地往回走去,拆开袋子拿出被风吹凉的小笼包,刚要往嘴里送去—— 忽地从背后窜出一个人影,狠狠撞了下她的肩! “啊!我的小笼包!” 她哀嚎着扑倒在地,看着满地小笼包的“尸体”后,悲从中来。 她没保护好它们的周全,她宁愿摔的是自己。 “三秒内捡起来还能吃!” 萤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来后紧紧揣在怀里,怒视着前方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也发觉自己犯了错,没有逃逸,而是冲出一段距离后又小跑了回来,言语中满是歉意。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少年摘下耳机,眼底一片真诚。 萤澪气得差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开始前后猛晃。 “你不应该跟我说!应该跟我的小笼包说!” 少年听话地弯下腰凑近,对着她怀中的小笼包开口道:“抱歉啊小笼包们,我不是故意伤害你们的。” 萤澪气急地立马纠正:“这已经不是伤害了!是谋杀!谋杀!” 少年约莫比她小几岁,脊背挺拔,书包随意挎着,乌黑茂密的头发有些卷曲,刘海下是一双漾着柔和温柔的眼睛。 他似乎很是苦恼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又似乎很奇怪少女对小笼包的喜爱竟超出预料的强。 思来想去,使用了万能金钱法。 “或者,我再双倍赔给你?” 萤澪没说话,在少年以为她依旧不满意的时候,她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好吧,看来她也不是特别难缠的人。 她傲娇地轻哼一声:“我替它们原谅你了,以后再赶时间也要看路注意行人!为了小笼......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知道没!” 少年很好脾气地点点头,随着动作额前的碎发在太阳底下一晃一晃闪着耀眼的光。 “好,知道了,谢谢姐姐的教诲。” “教诲算不上,不过你还真是别人说什么都听啊......”萤澪感慨了声。 跟开玛莎拉蒂的冰块脸简直天壤之别。 她重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笼包作势要往嘴里塞,少年一愣,飞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道:“别,这是脏的。” 萤澪宽慰般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了一句至理名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少年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把她手里的东西挥到地上,又抢过她怀里的塑料袋。 萤澪不畏阻拦,灵活地趴倒在地伸出舌头就往地上那只小笼包上凑。 “喂!”炸裂的景象让少年高喊出声,他像拎鸡崽似的揪着她的衣领,用力拖着她离得远远的。 “你放开我!我要吃小笼包!小笼包!”被扼住命运喉咙的少女毫不罢休,争着吵着,“你还我小笼包!” 眼见周边路人的目光一个个落到他们身上,还有几个男人开始暗暗摩拳擦掌,看似要上前来找他物理理论。 他不会是被当作人贩子了吧? 他赶紧松开,萤澪嘟着嘴满脸郁闷,好在她没再继续嚎得惊天泣泣鬼神。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安抚道:“你在这等着,我再去给你买份,你这样子看上去像被饿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吃,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吃掉到过地上的东西,明白不?” 萤澪嘴唇蠕动了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刚准备去排队的少年凉意顿生。 “因为......我还从没吃过两脚羊馅的小笼包呢......” 捕影(下) “你说什么?”少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萤澪眨眨无辜的双眼,再度开口:“我说我还没尝过两脚......” “嘘。” 没想到,少年面色凝重,匆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别再说了。” 他一边握住萤澪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起快步离开人多眼杂之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触划拉。 “加我。”他把手机屏幕凑到她跟前,露出二维码。 萤澪没拒绝,两人加上后,少年开始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浮枝,就读于光越大学新闻系,我知道你很疑惑为什么我要加你......”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浮枝轻道了声不好意思,转身接起。 “嗯......下周?我知道......好......” 不一会儿,他挂断电话,带着略微歉意的目光回过身。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去处理,忙完我就给你发消息。” “还有,你刚刚那番话,在外头千万别再提。” 他回以一个没有掺入任何杂质的笑容,阳光旋在他的头顶,勾着金黄的轮廓,晕着一道道金色的光圈。 浮枝离开的速度很快,不出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街角。 萤澪默默站在原地,看着浮枝的锦鲤卡通头像,轻点几下发了个熊猫头以表友好。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挥着小手跳出「你好」字样的小熊表情。 呃呃,这么一对比,她是不是太粗糙了。 要不更新一下表情库,收藏点可爱卖萌的? 她直接添加了对方的表情,反手回了个同样的过去。 等回到店里,她后知后觉。 今天不仅凶手没抓到,连小笼包也没吃到,还白白浪费了钱。 她奔溃的好想在地上阴暗爬行啊....... 说起来,夜宴搜集的资料还没看。 她抑制住想爬行的心情,不疾不徐地打开手机上的文件扫了一眼。 “无命之徒,本名杨浩,不是光越大学的学生,目前无业。” “孤儿,父母在他小时候抛弃他逃往外地,至今下落不明。” “高中时期因暴力倾向,打架斗殴被劝退,从此以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精神状况较差,曾连续不吃不喝三天后晕倒在家,被他的......妹妹救起送往医院。” “出院后,患上白日嗜睡的毛病,一睡不起,只能在夜间清醒三小时,会外出活动,日常分辨能力偏弱,时常在外随地解决生理问题......” 萤澪喃喃道:“原来他这么热爱小花小草,还免费给它们施肥啊。” 她的手指在「妹妹」二字上来回划动,心下已然一片清明。 在文件最后一页的第一行写着一句话。 “杨浩为人孤僻,与妹妹相依为命。曾经整整消失了一个月,后来毫发无伤的在半夜回到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与人交流,隔月,妹妹成功入读光越大学......名为杨书凝。” 最后,附了一张杨浩的生活照,角度刁钻,看起来是某家店的监控。 他正往袋子里装着剪刀、胶带、手套等工具,长袖因动作往上缩了半分,恰好将他的手腕照了个严严实实。 萤澪定睛一看,激动地跳起! 脑海中的一个计划也渐渐成型。 她噔噔噔跑上楼翻箱倒柜,嘴里自言自语:“手电筒、防狼喷雾......再带把小刀,还有......辣椒水,嗯,这个也带上。”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步,诱饵!” 她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搞定。” 接下来,只要等到天黑,一切就好办了。 ...... 10:00pm 万籁俱寂,今夜天空平淡,星月无痕,大地陷入神秘幽深的寂然 不知是出了什么故障,今晚街边的灯并未亮起,整条道路昏暗无比。 树上,蝉在叶间高声鸣叫,树下,黑影悄无声息隐蔽潜行。 回想起一系列以前通关的电脑游戏,萤澪不由得把自己代入了刺客。 现在和真人vr的体验感是一样的。 来不及神游,不远处早已响起了脚步声。 看不清来人的脸,可她知道那是谁。 是被她喊来帮忙的好诱饵骆雅雅。 萤澪提高警惕,把刀握得紧紧的,她让骆雅雅来做诱饵已经是很冒险的事情了,自己必须得保证她的安全。 「啪嗒、啪嗒」 整条街只有骆雅雅一人的脚步声。 她不安的环顾四周,摇晃的树影好似暗处的千百双手在空中挥舞,一点动静都能让她提心吊胆。 「啪嗒啪嗒啪嗒」 她越走越快,神情越来越慌张。 这时的萤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 流动的云遮住了月亮的光辉,也遮住了地上的......两个影子。 骆雅雅捏紧衣角,强装镇定。 “别回头,不能回头......” 萤澪默默估算着距离,看着她离自己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 10米...... 骆雅雅的手不自觉开始发抖。 7米......5米...... 时机到了! “啊!!”骆雅雅尖叫一声,逃命似的跑开了,与此同时萤澪像只猎豹从树后窜出,直直扑向目标! 跟在骆雅雅身后准备袭击的生物显然被吓了一跳,反过来立马往回跑! “站住!”萤澪撒开腿就开始追! 她铆足了劲,轻而易举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最后看准机会一个加速,相差不到一米时果断扑了上去! 挣扎中,她一把扯下了底下人的袍子,露出与照片上一般无二的脸。 杨浩激烈地叫嚣着:“滚开!!” 话音刚落,萤澪直接赏了他一个巴掌! 杨浩几乎要咬碎了牙:“贱人!滚开!” 「啪!」 又是无情的一巴掌。 比前一个重上一倍的力度。 萤澪死死控制着他的行动。 “别动!再动我还扇你!” 骆雅雅从一旁战战兢兢走了过来,看到杨浩表情恐怖地狠狠剜了她一眼,吓得又躲了回去。 萤澪轻啧了声,掏出祖传的辣椒水,对准他的脸按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惨叫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杨浩紧闭双眼,脸通红一片,萤澪松了对他的挟制,放任他在地上痛苦打滚。 “温馨提示,不要揉眼睛喔。” 恶魔般的话语加重了他的惨叫声。 约定 “你没事吧?”见此情形的骆雅雅这才放心的二度上前,关心的询问道。 萤澪将一根绳子递过去:“别傻站着,跟我一起把他捆起来。” “哦、哦。” 此时的杨浩已全然无还手之力。 “等我打个死结......搞定!”萤澪拍拍手站起,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似乎嚎累了,嘴唇惨白,双眼火辣辣的疼,被辣得眼泪直飙,糊满了整张脸。 萤澪踹了踹他,好整以暇:“喂,你就是杨浩?现在总能好好讲话了吧?” 地上的男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骂骂咧咧:“臭女人,赶紧给我松开。” 是不是每个被绑住的坏人都会嘴硬这么一句? 以为说一句松开就会给他松开吗,真傻真天真。 “我待会回去就要洗香香了,而你,才是那个臭男人。”萤澪没工夫跟他耗,质问道:“光越大学的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 杨浩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他们该死!!” “他们日复一日伤害我的妹妹!他们是魔鬼!应该回他们的地狱去!” “哎呀。”萤澪小手一拍恍然,“说起你妹妹,她也是时候该到了!” 话音刚落,后方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叫喊。 “哥!!” 杨书凝慌慌张张跑到杨浩身边,由于太急还差点跌倒。 杨浩的眼睛被刺激的睁不开,像是有一百根针同时往里扎,等那听了十几年的女声响起,才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凝凝?凝凝是你吗?” “别......别过来!” “他们来了!他们要来了!” 杨书凝懊恼地哭诉道:“哥,我没事的,那群人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好好的!收手吧!至少她们两个是无辜的!” “无辜?怎么会无辜?!”杨浩强烈抗拒她的话,反吼回去,“她们在你受欺负时袖手旁观!连告老师都不敢!都是一群胆小鬼!” 他恶狠狠地瞪着骆雅雅,吓得后者忙往萤澪背后缩。 萤澪则表示真是锅从天上来。 她礼貌举起手发言:“能让我插句话吗?杨浩,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把他们都约出来的?” 今晚不是兄妹家庭伦理剧本,而是社会道德与法剧本。 再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那她真的不用回去睡觉了。 不过问杨浩,显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呵,我凭什么告诉你?!他们这群蠢材......” 杨书凝适时打断:“我来说吧,这都怪我,哥拿了我的社交账号,我的账号有那群人渣的联系方式,哥哥就用我的身份约了第一个人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真的......不想我哥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她垂头丧气,哭成了泪人。 杨书凝心里清楚,纸永远包不住火。 无论是受到欺负被哥哥知道的事,还是哥哥替她报仇行凶的事。 萤澪轻轻蹲到她的旁边,半阖上眼,喉头略微干涩。 “事情已成定局,没有回转的余地,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占到好处。” “若真要说,唯一的受害人,只有你,杨书凝。” 杨书凝苦涩一笑,嗓音是掩盖不去的心灰意冷:“就这样吧......” 她弯下腰将脸埋进杨浩的胸膛。 最疼爱她的哥哥,将在太阳升起之时,面临牢狱之灾。 骆雅雅咬着唇,胆怯地说道:“杨书凝,我、我很抱歉!那次在卫生间看到你被欺负,我明明可以去告老师的!可是我因为胆小就......” “不必说了。”杨书凝避开她悔恨的目光,“我什么都不想听,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哥哥,我知道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你只要记得......” 她紧紧拥抱住杨浩,热泪滚滚,一字一句:“你会是我永远的哥哥,我会改变,我不会让人再欺负我了!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吃你最喜欢吃的小笼包,好不好?” “凝凝......”杨浩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萤澪帮他解开绳结后,一声警笛顿时划破寂静,预示事情尘埃落定。 ...... 隔天,萤澪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室外晨雾朦胧,夹杂着蒙蒙细雨,时停时落时断时续,整间屋内潮湿阴冷,她的心情确是火热无比。 收钱了收钱了! 她捧着手机,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骆雅雅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个链接分享。 一则名为「光越街的传闻终成泡影,真相令人惋惜」的帖子。 第二条,是带着「谢谢」备注的转账。 萤澪果断点击第二条接收领取。 想了想,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知道毕晓晴的联系方式吗?你们是同学,应该有吧?」 过了一会,对面才回复。 骆雅雅:「她吗?我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她最近在办理转校手续。」 萤澪顿感奇怪,手指噼里啪啦抠着字。 「她怎么现在转校了?」 「昨天她被校长拉去谈话了,今天就没来上学,班主任说她转校了。」 「哦,这样啊,那杨书凝呢?她今天有来上课吗?」 提到杨书凝,骆雅雅顿时激动起来,发消息的频率也快了起来。 「当然!而且,她这个常年披头散发的人今天竟然不可思议的扎头发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扎头发呢!」 「还有还有,在课上她还主动参加小组讨论!」 「说真的,我还是挺愧疚的,当初我的不作为,也算变相伤害了她。」 「我想试着跟她做朋友!她人不坏,这次又没了哥哥,太可怜了,我想补偿她!」 萤澪忍无可忍,强行用表情包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还有,你吵到我眼睛了。」 骆雅雅回了个小兔子表情。 「好啦好啦,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上课咯。」 「下次有机会我带她来你店里探店~」 「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再多给你点委托费吧,不过金额有点大,我另外个软件转给你。」 萤澪一听这话,急冲冲切后台去查看。 “一、二、三、四......五!五位数!我真是爱死骆雅雅了!” 她立马点进和骆雅雅的聊天界面,抒发自己的感激之情。 「太大方了宝贝,mua。」 发送的一瞬间,她赫然发现上面备注的三个大字—— 臭人妖。 罪魁祸首 她和泣隐寒自夜来村互加联系方式以来从没聊过天。 “我靠!要命!赶紧撤回!”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亲眼目睹那三个字变成了【对方输入中】。 “no!!!”她抱头鼠窜! 泣隐寒:“宝贝?” 萤澪:“......” 她尴尬地将手机一下子抛出两米远,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准备来个回笼觉。 那家伙现在铁定躲在手机的另一端嘲笑她呢。 收到这条消息后的泣隐寒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整个身子陷入舒适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内,慢条斯理的玩着手机。 对面沙发上同样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泣隐寒一时记起了他的存在,懒懒直起身,将手机随意捏在手机把玩。 “哦,不好意思校长大人,你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聊着聊着不小心忽视你了。” 他没感情的道着歉,口中尽管说着不好意思,表面上却没有丝毫歉意和敬意。 王兴贤仿佛习惯了他言语的阴阳怪气,没有理会。 “客套的寒暄就免了,”泣隐寒的眼底生出瘆人的冷意,犹如盛开在冰原的花,“她在哪?” 王兴贤堆砌出一张讨好笑意的脸,似作没听明白:“什么?谁?” 看起来这位光越大学的校长打定主意要跟自己打太极,他直接切入正题。 “校长,我能来自然是准备充分,装傻充愣就不必了。” 他向前倾身,将王兴贤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视线中,压迫感让王兴贤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以解紧张。 “让毕晓晴出来见我。或者说......喊她的真名更亲切些?” “让我想想,她叫什么来着,离家出走这么久,都快忘了呢......” 王兴贤挂在脸皮上的笑意褪去几分,多了少许难堪。 “毕晓晴同学已经转校了,不会再回来读书了。” 他抬手抹了把虚汗,而泣隐寒显然是不信这番话。 “哦,是吗?” 查询到毕晓晴的踪迹后,他一刻不停开了几个小时车到光越来亲自抓人,恰好亲眼见到酷似毕晓晴背影的人和校长一前一后进入校长室。 那道身影,他在脑海中描绘了几百遍,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之间,有些账还未清算。 王兴贤的内心早已急成了无头苍蝇团团转。 他深知眼前人的可怕之处,从那个家族出来的,每一个都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毕晓晴是这样的人,泣隐寒也是,甚至比前者更深不可测。 见王兴贤铁了心要保护对方,泣隐寒勾唇,张扬着那妖孽危险的气息,眸色转变的幽深凶厉,若有所思盯着沙发后的隔间。 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往那处走去,王兴贤吓得腾得站起,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茶杯,滚了几圈掉落,碎裂在地板。 剑拔弩张的气氛到达了顶峰,王兴贤再没了阿臾谄媚的脸色,死死盯着泣隐寒的一举一动。 他握住门把手按下,缓缓推开。 里面......什么也没有。 除了堆积的几本资料,休息用的折叠式小床,就只剩下一些瓶瓶罐罐和碗筷。 王兴贤呵呵一笑,上前解释道:“我忙里偷闲的时候会在这睡上一会,泣先生,怎么了吗,为何对这儿感兴趣?” 泣隐寒不语,重新关上了门。 王兴贤紧接着开口:“泣先生,你看,我日理万机,也不能一直在这陪着你,要不您今天先回去,下次我再抽时间好好招待?” 字里行间莫名带着些庆幸和轻松。 泣隐寒看着那张皱纹纵横,血色渐渐恢复的脸。 他眼神轻蔑,与其花时间玩捉迷藏的游戏,不如略施小计使对方自投罗网,主动跳入为其准备的华丽陷阱。 “校长大人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同意呢?看来今天就只能这样了,”接下那道逐客令,泣隐寒走到门口,拉开门往外走去,“毕竟我是成年人,过了玩老鹰捉小鸡的年龄。” 这话意有所指,王兴贤尴尬地笑笑,在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连忙扑向门边上紧了锁,呼出一口浊气。 他活了大半辈子,功成名就,竟然在今天被一个毛头小子嘲讽自己是母鸡? 他愤然回头,看着坐在泣隐寒位置上的人,烦躁道:“这都是什么事!” 那人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校长,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还总是畏畏缩缩的?” 毕晓晴笑得花枝乱颤,不给面子的调笑。 王兴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睨了她一眼:“行了,反正现在事情结束了,你该消停点了。” 毕晓晴捡起地上的碎片,意犹未尽道:“没劲,如果不是高中时期杨浩一个劲骚扰我纠缠我,后来我会让他们针对他妹妹么?”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不想着怎么感谢我这个恩人,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虽说是个试验的好苗子,能抗下梦魇蛊加迷魂蛊的双重折磨,那笔钱他拿的也算值了,够他妹妹读完大学了。” 她靠在沙发里,双腿蜷缩,抬起手轻轻用碎片在自己的手心里刮着,血珠从一条条伤痕中溢出,滴落在她略显癫狂的脸上。 “别说了,赶紧去把脸弄干净,该干嘛干嘛去吧。”王兴贤一脸疲惫,并不想继续听她获奖感言似的言论。 这丫头比前几年更疯魔了。 偏偏他教不得劝不得,只能在她濒临失智前好心拉她一把。 那个家族退隐多年,现如今频频入世,是不是也意味着将参与争夺「黄泉」顶楼的「钥匙」? 据下面送上来的消息,下周似乎还有一场家族内部验身的直播? 他看向正割着自己手玩的女孩,提醒道:“上一个副本你也参加了吧?家族或许已经查到你头上了,会委派人在近期来接你,你好好做准备......正常点。” 毕晓晴充耳不闻。 “听说那位乐家大小姐也在,据可靠消息,她实力不俗,要是以后在副本中遇到,你多留意。” 割手的动作一顿,她面无表情的机械般转头对着王兴贤。 鲜血淋漓的手握着那枚碎片,缓缓往脖子上一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阴间游乐场(一) 萤澪站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把手机屏幕按的啪啪响,不知情的人几乎会误以为她在打什么枪战游戏。 界面是和花也苏的聊天框,右边是洋洋洒洒好几个文本大段外加二十多个表情包。 是的,她在轰炸。 每条消息框旁的圆圈不停旋转,最后变成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怎么会不知道一旦进入惊悚游戏副本内,手机是无法与外界通讯的。 可她依旧锲而不舍地狂轰乱炸。 内容大概为「好你个苏苏欺骗我的感情」、「说好的一起进游戏结果放我鸽子」、「老娘要控诉!!」,诸如此类的。 “小妹妹,你还好吗?” 身后走来一位穿着简单白t和浅色牛仔短裤的女生。 “我、很、好、啊。” 萤澪咬牙切齿,许是她现在的表情太过可怕,女生并没有打算追问的意思。 她伸出手,友好打着招呼:“我叫郭可,旁边是我的姐妹苏芊。” 另一位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女生要好的挽着她的胳膊。 萤澪扫视了二人一眼,点头示意。 “我叫萤澪。” “你不进去吗?我看前面的保安亭已经聚集了好几位玩家了。”郭可探头,似乎很在意那边的情况,“还是说你要继续打你的枪战游戏?” 萤澪:“......” 她把手机放进口袋,和她们二人一起进了门。 前脚进去,后脚刚跟上,铁门砰一声关紧,将她们与外面隔绝。 而这时,广播声响起—— “叮咚——欢迎来到惊悚游戏,副本【阴间游乐场】即将开启!” 机械音断断续续。 “屋里每天都能闻到一股臭味 找了好久没有找到 原来是枕头里藏着发了霉的梦 和我腐烂的理想。” 最后一个字刚落,保安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身保安制服彰显着他的身份。 “欢迎......光临。” 男人的声音腔调怪异,像是喉咙里卡了碟,面色苍白,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球提溜转着,落到人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萤澪总觉得,他的样貌很奇怪,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当她眯起眼再仔细看去,终于发现了诡异之处。 无论男人的面部五官如何动作起伏,竟然平滑的一丝皱纹都没有。 就好像......这张脸不是他的一样。 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我是这里的保安兼管理员,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园。” “各位的任务......很简单。”他张开双臂,向众人骄傲地展示着身后的一切游乐设施,“只需要你们体验完全部9个游戏项目,就可以离开。” “不过,我有一点需要提醒......”他压低嗓音,令人不寒而栗,“如果谁要是不按照规定,偷偷逃走,下场可是很惨的喔~”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尽情享受快乐的游戏时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保安室。 萤澪快速在人群中认了下脸,本次参与的玩家共有十人,五男五女,除去刚刚打招呼的郭可和苏芊,出乎意料的还有两个熟面孔。 其中一位也注意到了她,对着她虚弱地笑笑。 真是巧,沈昭曼竟然也参加了这场游戏。 那么另一位...... “小萤火虫,好久不见啊。” 萤澪看向出声喊她的女生,果然是那张小时候印象中等比例放大的瓜子脸。 女生晃动着飘逸柔润的长发,挑唇浅笑,走到她跟前。 “季洁,过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忘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同意你这么叫我吧?” 她心生不满,这昵称是星洲专属,是她的就不可能与其他人共享。 而且,她和季洁两个人并没有亲切到这种程度。 季洁眼底有些难过,但很快散去,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萤澪,我不该那么叫你的,你别生气。” “我只是觉得我们同在一个孤儿院长大,怎么说也是相识了好几年,可惜后来你一声不吭被接走,怪想你的。” 萤澪敷衍的应了声,抬脚往游乐园深处走去。 同时在心里倒数三下。 三、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二、 “萤澪,等下!” 一。 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近这段日子,不知有多少人擅自搭她的肩了! 拍掉那只手,萤澪回头笑得僵硬:“你知道吗?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左肩膀的火又称「魂之火」,与财富和未来有关,你刚刚把我的阳火扑灭了,该怎么办呢。” 季洁面色一怔,随后语气带上了几分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要别再跟着我,我就不追究。” 她潇洒离去,留季洁一人在原地深深叹气。 有个中年男人看完了全貌,见到季洁受挫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慰道:“小妹妹,被朋友抛弃了啊?你朋友也真是的,长得漂漂亮亮,竟然这么狠心。”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季洁强颜欢笑,“从小她就性格自我脾气急躁,可我没有嫌弃,坚持和她交往。”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我,可是我打从心底把她当朋友,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我改观的。” 粗粝的大手悄悄揽上她的腰。 “哎,你可真是心地善良啊,你那朋友真不是个东西,要不你跟着大叔我吧?我来保护你。” “你看你一个小姑娘,没人作伴多危险啊。我叫洪良飞,你啊,就安心跟着我吧。” 感知到腰上不老实的大手,季洁嘴角一抽,似笑非笑,“嗯......那就谢谢大叔了。” 游乐园内灯光扑朔迷离,将所有设施照映得如梦如幻,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糖果色的建筑充满魔力和诱惑,令众人不自觉忘记此刻随时会陷入危险和死亡的处境。 如巨龙般庞大的过山车停靠在眼前,鲜红的色彩经过岁月的洗礼掉了些漆皮,它的轨道一眼望不到边际,不由自主生出几分畏惧。 已经有三个人早早等在这里,没一个人敢先上前。 沈昭曼默默站在一旁,郭可和苏芊正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决定要不要先玩这个。 等萤澪刚走近,赢家就诞生了。 苏芊赢了,她二话不说扯着郭可在中间位置入座,还招呼着萤澪和沈昭曼过来一起坐。 萤澪没什么意见,觉得走到哪里玩哪个就是了。 不过她在其余三人震惊的眼神中挑了龙头的位置。 而沈昭曼则坐在了苏芊后面的位置。 放下u型安全压杠,一切准备就绪。 过山车......缓缓启动了。 阴间游乐场(二) 在轨道上前进一段距离后,萤澪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她没记错的话,沈昭曼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孕妇坐过山车,无异于自杀。 这种孕期严令禁止的刺激项目严重到会让孕妇受惊流产。 可问题就出在这,保安发布的通关要求很清楚,必须是玩遍所有的游乐设施。 惊悚游戏不是慈善机构,可不会因为谁是孩童谁是孕妇就给人开后门。 沈昭曼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莫名的,她觉得现在的沈昭曼与上个副本中迥然不同,似乎是体现在精神方面的差异。 永远不要低估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的重要性。 如果因此她真的不幸流了产,很可能......成为玩家方的一大威胁。 人在受了刺激发疯的情况下毫无道德约束,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萤澪猛一回头,恰好与沈昭曼暗淡无光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初见时的嚣张跋扈已然不复存在,那边坐着的女人萎靡不振无精打采,有一种把自己隔绝在另个空间的割裂感。 同她一起进副本的三人没一个活着出来,其中一个还是她的男朋友,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换作谁都会崩溃的。 王子博的真心从来都不在她身上,从头到脚都把她看做玩物和附属品,可她看起来,是切切实实爱上,把自己全身心交代出去了。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跟她关系不大,只要沈昭曼一直保持那根理智神经不崩断,她也会一直祈祷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平安的。 要是断了...... 她的思绪没能进行下去,因为就在刚刚过山车放缓速度攀爬上升时,整个车身微微晃了晃,伴随着重物掉落的声音。 这个动静很小,小到只有她听见。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过山车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这种变化很难被发现,当所有人神经紧绷,内心忐忑,谁又会注意这种细枝末节。 这段上坡路离顶峰越近就越如坐针毡,萤澪坐在第一排,所知所感是后座人的双倍,冷风攻势狂野,一卷又一卷拍打在她的脸上,秀发纷飞散乱,几根发丝抵御不住争相断裂,被裹挟着飘向远空。 在最高点,过山车会停留一小段时间,就在这期间,萤澪的耳朵再次捕捉到异样的响声。 稀稀索索像是指甲划过纸张表面,又像是丝丝雨滴轻砸在玻璃窗。 忽然,她的脸上传来绒绒痒意。 伸手一摸,拽下一根黑色头发丝。 又被风吹断了吗? 她刚想丢出去,想到什么般瞬间头皮发麻,立刻捏住发丝两端向反方向延伸展开。 她双臂张开到极致,那发丝却还有一大段耷拉在腿上。 不对劲,在场没有一个人的头发能长到这种程度。 而且说是头发,摸上去的质感比起柔软丝滑更偏硬,这种触感很熟悉,她印象不深,暂时想不起来。 奇怪的东西留的越久越不放心,她随手一抛,余光却瞄见了一抹褐色一闪而过。 “喂——怎么啦?你一直做些奇怪的动作,是太紧张了吗?”郭可双手并成喇叭状大声喊道。 萤澪坐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一举一动都被后面的人尽收眼底。 但她们只觉得是她过于害怕才做些动作缓解。 萤澪转过头,脸色严肃的可怕。 郭可愈发担心,忙不迭安慰着:“哎呀,过山车就是这样的啦,你如果真的害怕,就听我的,把眼睛闭上,两分钟后再睁开,什么事情都没啦。” 这番话听的人苦笑,或许她真的心大到把这当成了正常的游乐园。 “把头低下。”萤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那三人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可萤澪现在的脑子清醒的很。 刚刚如果她没眼花,那褐色的东西......恐怕是...... 过山车停留的时间未免久了些,苏芊最先发现不对劲:“你们有没有发现,过山车好像不动了?” “咦,好像真的不动了,是不是出故障了?”郭可一脸生无可恋,“天呐,我看了好多坐过山车出事的新闻,千万别被我遇上啊!” 萤澪真的很想点醒她,在惊悚游戏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切只会比现实残忍恐怖的多。 而且......她已经找到了过山车「故障」的原因。 “从现在开始,保持安静,把头低下。”萤澪不耐地重复了一遍,瞳孔微沉,“记住,我说的安静是......” “在到达终点前,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话音刚落,意外没有给众人反应时间。 「砰!」 沉闷的巨响过后便是剧烈的震动! “发、发生什么了!”郭可急不可耐地探着脑袋查看情况,在接收到萤澪的眼神警告后,惊呼死死卡在了喉咙里。 过山车的尾部,缓缓升起一只弯钩型的褐色步足。 萤澪皱起眉,将一根手指置于唇边,又用另只手向下打着手势,示意她们隐蔽。 很快,又一只锋利的步足扒在了后座,接着三只、四只...... 一颗女人脑袋赫然紧随其后,从下往上蠕动着钻出,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生着细长黏腻的触角,下边是扁短的口器,它行动敏捷,很快大半段环节便牢牢趴在尾部,红褐色的躯干呈长条型扁平,下半截身子似乎还吸附在过山车底座。 一开始萤澪所听到的奇怪声音,说不定就是它发出的。 这个怪物从一开始,就已经蛰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 那根黑发,也本是在那颗恶心的头颅上飘着的。 “啊啊啊啊那是什么?!蜈蚣?!可是为什么头上长了个女人的脑袋?!好恶心!!”凄厉的女声穿透着耳膜。 萤澪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作就不会死,可有些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郭可没有听她的劝告,被强大的好奇心蛊惑,只偷看了那么一眼。 仅仅一眼,足够她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不止! “哪里来的蜈蚣女人?!苏芊,你看!有怪物!我们该怎么办啊?!” 苏芊脸色惨白,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 沈昭曼竟成了里面最平静的一位,木头人似的呆呆坐在原位,不喊不闹。 车身又猛然震了震。蜈蚣女歪了歪头,触角在空中疯狂颤动,似乎被尖叫吸引了注意在辨认方向,随后,她以一种夸张的幅度扭动着躯干,向她们几人缓缓爬去。 阴间游乐场(三) “它要过来了!救命!!”郭可死死抓着苏芊的手臂,在白皙的肌肤上捏出一圈通红的印记。 苏芊吃痛,闷哼一声,学着萤澪的样连连摆手示意她噤声。 看又想看,胆子又小。 傻狍子样。 这是萤澪对她们新刷出的印象词条。 事先声明,她可是阻止过的,到时候被吓得晕过去她可不负责抗。 她们离地面几乎是二十多层楼的距离,退无可退,这悬在高空的过山车相当于成为了一张怪物的自助餐桌任其宰割。 怪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紧不慢的爬行速度和极富冲击力的形象冲刷着她们的理性。 惊恐之余,她们无比庆幸,假如最初选择的位置靠后,此刻早已成了它的腹中之物。 可也不过是毫无作用的心理慰藉,再这么下去,全军覆没是迟早的事。 怪物两侧密密麻麻的步足在车身表面摩擦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刮痕,无数个节段拼凑成的身体微微弓起,一两滴可疑的液体滑落,与金属接触到后瞬间冒出滋滋的黑气。 郭可看到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一窒,再度尖叫出声前—— 过山车猛然俯冲,疾驰而下! 未出口的惊叫被吓得吞了回去,郭可捂着嘴猛烈咳嗽。 蜈蚣女看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丢失了目标,暴躁地扭动着身躯,喷射出更多毒液! 过山车在不同的高度和坡度变速、转弯、攀升、下坠,发出轰隆隆的鸣声,周围的景色模糊不清疯狂倒退,凌冽的风刺痛着脸颊冰凉无比,她们像被拿捏的破布玩偶,高高抛起又丢下,仿佛被丢入了一个巨大的能撕碎万物的漩涡当中。 那个怪物看起来停在原地没有动静。 可萤澪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啊!这是什么!” 是沈昭曼的声音。 她像灵魂归位,突然有了喜怒哀乐般,盯着眼前恐怖的一幕。 在过山车不断地翻滚中,蜈蚣女的毒液陡然飘洒在空中,不幸的是,有几滴降落在她的位置。 安全压杠很快就被腐蚀了个彻底,她的身子无助地颤抖,神经质地重复着“怎么办”。 “喂!你快把手给我!”苏芊顾不得其他,着急大吼道。 蜈蚣女动了动触角,蜿蜒而上。 “赶紧的!快啊!” 沈昭曼崩溃到失声痛哭,哭声中带着三分绝望三分恐惧。 苏芊尽可能的将手伸到极限,心急如焚的催促道:“你别墨迹了!你想死吗?!” “马上就到终点了!没事的!你信我!” 在压杠完全瘫痪后,沈昭曼哀嚎一声,整个身子扑了过去! 事实证明,人在绝望之际会为了活下去而爆发出无穷的潜能。 她牢牢抱住苏芊的手,可惜另一只脚没站稳从而滑落下去,导致半个身子都荡在外面! “啊!!”苏芊的手臂撕裂般疼痛,她咬紧牙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能救一条人命,牺牲一条手臂也不算什么。 好在目前车速已经降下,沈昭曼用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内用力拱着身子,紧闭双眼不敢乱看。 这要是摔下去,怕不得粉身碎骨。 摔落的问题且不谈,她灵敏地察觉到后方有个生物正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向她们袭来。 是啊,那可是最大的威胁! 离靠站还有十几米,她一定要坚持住! 内心的痛苦早已按捺不住,泪水肆无忌惮爬满了脸颊,可她甚至没办法为自己拭去眼泪。 在满眼闪烁的泪光中,她的目光失神地聚焦在第一排。 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叫......萤澪? 从上个副本开始,她好像一直都是这幅淡然自若的模样。 哪怕怪物即将威胁到跟她同批玩家的生命,她也可以视若无睹,不会分给后方一丝一毫的注意。 仅仅是提醒了她们一句,就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而且,要是她不说,她们也不会从头到尾都心惊胆战的。 要是她不说,郭可就不会乱叫,引起怪物的注意。 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威胁度最小的第一排,就像自己受凌璐挑衅时,王子博轻描淡写的一句让她别无理取闹。 自己......从来都是被轻贱的那一个。 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几分,苏芊倒吸一口冷气,言语带上了些责怪的意味:“你轻点,这是手不是抹布,经不起瞎折腾!” 不过她并没有甩开。 沈昭曼胸口剧烈起伏,回头一望,顿感晕眩。 那恶心的触角离自己,不过两米远的距离。 腹部绞一样阵痛。 “我们到站了!快下去!”苏芊不敢迟疑,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扯着沈昭曼,一把将她推出! 郭可下车前,同样也没克制住回头望了眼。 “啊啊啊!!!”她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到地上,冷汗不仅打湿了她的上衣,也打湿了她的发鬓。 萤澪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根部打结的秀发,边来到她跟前,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好奇心害死猫喔。” 蜈蚣女的活动范围似乎被禁锢在那一片,见所有人安全下了车,它灵活地转了个身,隐入车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她正在某处静候下一批上车的玩家。 苏芊捶打着抽筋发麻的手,和沈昭曼从另一边缓步走来。 她对着萤澪礼貌点头示意,转而蹙起眉又对郭可抱怨道:“你啊,遇到事情老是慌了手脚,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副本了。” “可是这么恶心的还是第一次见,我一下子没忍住就......” “好了好了,赶紧去下一关吧,我们或许还可以拿着这个项目的通关方法去换取别的项目的。” 萤澪对苏芊投去欣赏的眼光。 这正是她想说的。 既然每个人游玩的项目不一样,能取得的活下来的信息条件也不一样。 而信息,是可以交换的。 过山车的通关技巧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坐在前排,那么以蜈蚣女正常的速度,是完全可以在它触碰到自己前安全下车。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萤澪忽得出声询问,上下扫视了眼沈昭曼,她两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僵硬。 沈昭曼虚弱地扬起一抹笑,眼底宛如一潭死水,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谢谢你及时提醒我们......还好有你。” 阴间游乐场(四)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萤澪骄傲地挺起胸膛,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沈昭曼依旧保持着笑意,衬着那张形如枯槁的脸,看起来格外瘆人。 苏芊有意拉拢萤澪一块去游玩下个项目,萤澪摆摆手,表示自已是独行侠外加社恐,旁边一有人就浑身发痒不自在想啃人。 这个理由非常扯淡,以苏芊的智商不可能相信,但以她的情商,她选择相信。 “那咱们过会见,拜拜。”苏芊拉着郭可挥手转身离开。 萤澪叹了口气,她很想再多嘴一句。 这种情况下乱立g的都是勇士。 沈昭曼见二人离去的背影,愁容惨淡。 苏芊并没有对自己道别,好像把自己当作了透明人。 也没有问她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同行。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在平静的湖泊投下几颗石子,溅起一圈一圈杂乱无章的波纹。 “你肚子没事吧?” 见萤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腹部,她一个哆嗦,连忙侧过身护住。 “没、没事。” 见她如此防备,萤澪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可是,说来惭愧,她偶尔也有好奇心作祟的时候。 譬如现在。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当然,我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寒暄的好时机,可我确实忍不住了。” 萤澪幽幽笑道。 “亲手杀死王子博和凌璐的感觉怎么样?” 沈昭曼瞳孔剧烈收缩,犹如惊弓之鸟,脸色惨白如纸,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 “你在说什么?!” 这种反应没有出乎意料,萤澪打了个呵欠,开始思考要不要先去小憩一会。 “你当我在说梦话吧,再见。” 对牛弹琴这种事她从不做。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是最难攻破的。 她自动忽略背后炙热到能在她身上烫穿一个洞的视线,自顾自走到岔路口的地图开始寻找路线。 有没有什么暂时不这么惊心动魄的项目? 能纳入选择的只剩下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她实在想不出这两个爱情主场常见的领携节目到底能刺激到什么地步。 一道阴影从身后覆上了她的。 “要不先去试试旋转木马吧。” 她闻言回头,面前的清瘦男生推了推眼镜,思忖道:“我只是觉得摩天轮很有高空坠落的风险,你说呢。” “不过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就不替你拿主意了。”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舒元。” “你好,我叫萤澪。” 舒元盯着她的脸看了会,轻声称赞:“嗯,很好听的名字。” “要不要一起去旋转木马?” “听起来像是搭讪,但是我拿人格做担保,我只是单纯想找个搭子。” “你和另外两个女生的谈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你是社恐?没关系,我话挺少的,不会吵到你。” 他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完全不在乎旁边女孩越来越无语的神情。 “现在找个能正常思考的同伴太不容易了,没一个不是遇到问题哇哇乱叫的。”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挺符合我的标准的。”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我知道旋转木马怎么走,你应该有点路痴吧?我可以带路。” 萤澪每每想在他话间停顿处插入“不用了”三个字,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不生茧,她当机立断一脚踹了过去。 “我跟你说......呃啊!” 舒元蹲下身揉着发痛的脚踝,不敢相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社恐小女生脾气竟然这么泼辣,一言不合就踢人。 “你......”舒元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萤澪趁机打断。 “首先,一千种人有一千种性格,你不能强迫他们遇事人人都保持冷静,因为你不是造物主。” “其次,我符合你的标准,不代表你符合我的标准。” “最后,我不是路痴,不过我正在后悔为什么我不是,这样我就不会走到指示牌这跟你相遇” 舒元听得一愣一愣,女孩言语中尽是不满,他也没想到原来第一面就让自己的理想搭子如此生厌。 “哦,还有,其实找搭子也不是你的唯一目的。” “既然你自己都说了听到我们的谈话,还夸赞我沉着冷静,想必已经记录下了我们坐过山车的全程。” “你难道不想知道过关的方法?” 舒元停下揉脚的动作,沉默不语。 被她说对了。 他确实想知道,可绝对不会白拿她的信息。 “我知道,你虽然讲话傻了点,但为人还是挺绅士的,你是不是想拿自己的跟我换?” “很可惜,你算漏了一点,就是......” “我对信息交换感不感兴趣。” 她从来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告诉她什么通关条件。 因为,未知的才是最令人兴奋的。 舒元似乎还想再做些努力,可是萤澪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像牛皮糖一样缠着。 “好吧,那太可惜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落寞地离开。 可是身后同时紧跟着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面露疑惑。 “怎么,我正好也要走这条路,很奇怪吗?”萤澪歪头,奇怪地眨眨眼。 “没,不奇怪。” 不奇怪才怪呢,论理想搭子乖乖跟在自己身后还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怎么破! 舒元抹了把脸,不自在地轻咳几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目的地走。 弯过十字路口,就看到类似蒙古包的顶棚。 五彩缤纷的骏马在斑斓的灯光下闪着幽幽光芒,每匹马驹背上的花纹雕刻精细,就连马脸都刻印的栩栩如生,梦幻的乐曲合着契合的节拍悠扬婉转。 在树荫下,意外地见到了三个人。 “萤澪,好巧,你也来玩旋转木马吗?”季洁莞尔,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 萤澪随意扫了她眼,察觉到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好像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可自己并不认识他。 脑筋一转,很快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季洁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她嗤笑出声,手指点着唇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贴在一块的二人。 “你还真是饿了。” “什么?”季洁没懂,洪良飞自然也没懂。 对,就是这种神情。 真怀念啊。 萤澪嘴角的弧度上扬,笑意不止。 在孤儿院,季洁处心积虑淹死她和星洲共同捡来的小狗时,在面对院长的盘问时。 用的,就是这个表情。 阴间游乐场(五) 以前种种,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季洁带给她的回忆,深刻程度可不比星洲少。 她们之间的纠葛,三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 看来得抽个时间好好叙旧? 洪良飞身边还站着个男人,看起来和舒元差不多年纪。 他说他叫杜思远,也才刚到两分钟。 “萤澪,我和洪叔已经试过了,这个项目的要求很简单。”季洁迫切地告知所知道的讯息,“只要别盯着马脸看就好。” 萤澪还未发话,杜思远先一步欢呼道:“谢谢你啊,这是我第一个项目,我还正愁没法子交换呢。” “还以为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大方白白告诉别人通关办法呢,没想到被我遇到了,你可真善良啊。” 季洁笑容甜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没关系,大家互帮互助才能一起通关呀。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一番好话又使得杜思远不停道谢,他绕着马匹走了一圈,挑了其中最大的一匹坐了上去。 “萤澪,你也快去吧,我在这等你。”季洁见萤澪迟迟不肯动身,有些疑虑,“怎么了吗?是不是刚刚从过山车下来还没收拾好情绪?” “这么喜欢我啊?”萤澪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啊?”季洁莫名担忧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还真以为你喜欢女生呢,竟然到了这么狂热的地步。” 该说不愧是昔日一起长大的人吗,她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萤澪不打算和她玩什么姐姐妹妹重逢的把戏。 “难为你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还偷偷躲在角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窥着别人的一举一动。” “喂!你一个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脏!”洪良飞将季洁护在身后,两只眼睛怒得要喷出火来。 萤澪觉得好笑,她就这么随意说了两句,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大叔就急着替认识还不到一小时的女人出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祝他成功吧。 也不知道季洁在底下给她的簇拥者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能将她的话供奉成至高无上的宗旨,心甘情愿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明更脏的还没说,要是说了,这个蠢大叔岂不是要冲上来对她施加拳脚。 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直接打开录音录屏倒在地上打开汽车之家开始选车。 “小洁和你从小一块长大!你对她的示好爱答不理就算了,可她是好心帮助你活下去才不计前嫌的提供通关方法,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对她恶语相向!”洪良飞现如今已经完全把萤澪当作了蛇蝎心肠的敌人。 有时候人也真是奇怪,情绪和思维竟然能轻而易举地就被另外个人牵着走。 “我要纠正一点,”萤澪的眼神中充满不屑,“我不是单单对她恶言相向,我还要对你这个蠢笨如猪的中年老男人恶言相向。” “你!”他气急,捏紧拳头就要冲上去! “嘬嘬嘬~”萤澪不嫌事大的拱着火,伸出两指勾了勾,唤狗似的。 “别!洪叔!你别这样!萤澪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懂事罢了,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地步的!” 季洁欲哭无泪,两只手使出全力才把洪良飞的拳头扯了下去。 “萤澪,你先去做任务吧,洪叔他只是关心我过头了,我会尽量劝说他接受你的。” 她强装镇定,笑容戚然:“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你对我的排斥我全然接受,不过我是不会放弃和你做朋友的。” 话一出口,舒元和杜思远一阵唏嘘:“哇塞......” 要是上天赐给自己这样一个同款妹子来追求自己,现金和信用卡都是她的! 萤澪以为季洁会拉着洪良飞暂时离开避嫌,可没想到只是坐在离旋转木马不远处的石凳上。 “呸!”洪良飞翘起二郎腿,脸上乌云密布,黑得像煤炭,“你这丫头就是太心善了,不懂得反击,她也就欺负欺负你,这要是我,不把她打趴下我都不姓洪!” “没关系的,洪叔你消消气,日子还长,我想可能还是因为我的示好太突兀了,她没做好准备。” “行吧行吧,我还能不依你吗?” “谢谢洪叔,洪叔最好了。”季洁温声细语,毫不遮掩的夸赞极大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她的眼神满是崇拜和感激,细白的小手柔柔覆盖在自己粗大的手背上,莫名让他想起学生时代自己暗恋已久的姑娘。 自家的媳妇每天不是抱怨这个就是抱怨那个,晚回家一两个小时就要疯狂质问自己的去向,像审问犯人一样。 婚姻不仅是坟墓,更是监狱,他现在跟被关在监狱里的罪犯没什么两样。 但是季洁看着他的眼神单纯无暇,就像一朵沐浴在阳光下的百合花,弹性光滑的少女肌肤和盈满春水的眼眸,令人不由生出怜爱之情。 他的大掌下意识绕后抚摸着季洁的腰肢,季洁的脸宛如天边的红霞,羞涩低下头。 洪良飞心里一阵得意,如沐春风。 萤澪对着他们的方向用鼻子嗅了嗅,手肘不轻不重顶了下舒元:“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我没闻到啊。” “这么浓的狐臊味你都没闻到?你该换个鼻子了。” 萤澪利落地翻身上马,她选了一匹中等体型的马驹,舒元则选择了她后头的一匹。 杜思远等得着急,但是又想隔岸吃瓜,才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等到现在。 现下他终于舍得吐槽。 “哎哟你们终于来了,急死我了,我都快等的睡着了。” 萤澪:“这么急做什么,急得投胎吗?” 杜思远不接话,他天生嘴笨,不擅长跟人家唇枪舌战的。 看着对面男生委屈的模样,萤澪不禁皱起眉。 难道自己话说重了? 可也没讲错啊,这种随时都会死的游戏还抢着玩,不是急着投胎是什么。 彩灯流转,在一片祥和的音乐声中,姿态各异的木马各个鲜活起来,开始摇晃、奔腾,追逐着永恒不变的距离。 阴间游乐场(六) 比起过山车,旋转木马确实太平静和谐了。 温顺的马驹载着他们上下起伏,乐曲的旋律悠长细腻,奇妙无比,如潮水般四溢,携带着丝丝凉凉的清风,淘气地萦绕在耳边,余音回旋不绝,飘逸灵动似月华般倾入每个人的心底,吞没一切情绪。 萤澪不适地抬手揉了揉耳朵,眼神暗暗落在石凳上一直悄然观察这边情况的一男一女身上。 季洁坐立不安,两手捧在胸前作祈祷状,抿紧嘴唇,满脸担忧。 洪良飞依旧是那副痴痴呆呆的熊样。 耳边一直发痒,好像被看不见的透明人吹着气玩,又不知从哪传来微弱的嘈杂声,如电流信号被干扰般断断续续。 五圈......六圈...... 从最开始的默数到脑袋昏昏沉沉。 现在是第几圈了? 她不清楚。 脑子里犹如被灌进了水泥,奇怪的声音源源不断大肆钻入,变调的音乐折磨着她的神经。 视线所及之处,周围的建筑和人逐渐扭曲起来,像梵高的星空般,搅乱她的判断。 她木然低头,无力地勉强支撑着。 而身下......面向前方的马头不知在何时调转,那空洞的毫无生机的眼睛直勾勾凝视着她。 马嘴咧得高高的,边缘淅淅沥沥淌着血,脸上的花纹斑驳陆离,伸展着无尽的扭曲。 咯哒一声脆响,那颗脑袋左右歪了歪,像被人从马脖子上猛然拔起,随后延伸的愈来愈长,向萤澪的脸逐步贴近。 它的脖子无限拉长,绕着萤澪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 而她,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此刻受到生命威胁的不是她一般。 脖子剧痛无比,只需轻轻一个收紧,女孩就会被死神收割走灵魂。 “啊啊啊!!放过我!!” 杜思远肝胆俱裂,破碎的尖叫穿透众人的耳膜。 他牢记季洁的话,紧闭双眼,但眼前狰狞的马脸索命似的死活不肯放过他。 该死的,明明闭了眼,为什么还是能看到? 他不肯认命地抬起手用力按压住两只眼睛,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闭上眼睛了!!” 他撕心裂肺,双手用力地越按越紧! 脖子处传来冰凉的触感,他颤抖得差点从摔下马去。 不对,他肯定是被怪物蛊惑了。 一定是因为怪物侵入他的大脑改变了他的认知,其实他现在完全没有闭眼! 必须得赶快、赶快闭上眼才行! 绝对不能看它! 指尖戳破了他的手心,印出红色的血迹。 嗅到血腥气味的怪物兴奋地发出高昂的嘶鸣声! 杜思远的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嘶鸣声像把被铁锈腐蚀的屠刀斩断了他的神经,耳道缓缓流出血液,顺着耳垂滴落在肩膀。 他不住的干呕,眼睛微微发热刺痛。 他要活下去,他不能死! 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闪过,他咬紧牙关狠下心,用食指和无名指各撑起上下眼皮,中指和拇指描绘着眼球的边缘轮廓。 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他隐约感觉到有液体从鼻腔中流出,如同他的耳朵般饱受摧残。 终于在他自虐般的行为下。 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煎熬中,他竟露出个带着轻松释然的诡异笑容。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成功了。 满怀期待的抬起头,直到在看到那张面目阴毒的马脸后顿住。 “啊啊啊!!!” 这是他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最后再无开口的机会。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舒元,两眼一黑,差点后仰翻落。 “把眼镜摘了,一直盯着它,别挪开视线。”耳畔的女声清甜,低回婉转,却极具力量,像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大脑这才恢复了些思考的能力,他颤着手哆哆嗦嗦摘掉眼镜,在高度近视散光的影响下,周围模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无论是怪物的脸,还是杜思远的尸体,都成为了一团马赛克。 这种情况反而让他定下心来,疯狂在心里庆幸自己是近视眼。 他发誓要当一辈子的四眼仔。 以及,再也不坐旋转木马了! 在机械停止运行的那一刹那,身上所有的触感尽数消失,萤澪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脖子,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这一轮的时间过得太快了,能不能再坐一次? 没别的意思,只是她好久没有被谁掐过脖子了,新鲜感还没褪去。 舒元连滚带爬地飞奔到树荫底下呕吐着,并留了个心眼,离季洁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杜思远听信了季洁的话,死了。 重新戴上眼镜,万物明朗,季洁无辜又清纯的脸转过来看了眼,嫣然一笑。 这么细细推敲后,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怪不得,怪不得......萤澪是那种态度。 “萤澪!你做什么!快下来!”季洁大惊失色,惊呼道。 旋转木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再次启动。 “哟吼~” 萤澪张开双臂,朝舒元比了个耶。 舒元:“......”我饿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钦佩。 他错了,真的大错特错。 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觉得她沉着理智。 第四次音乐结束后,萤澪咂咂嘴,跳下马,过来拍了下他的肩问道:“我饿了,要吃东西,你带我去找找小卖部在哪。” 舒元一个激灵,目光后怕地盯着她拍他的那只手。 “好好好,萤姐你放开吃,我买单。” 萤澪满意地点点头,又用余光瞥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季洁。 出人意料,她面带微笑主动走了过去。 “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要不是你,我差点就活了。” 季洁神情慌乱连连摆手辩解:“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这个项目的通关方式是会变化的!又或许是那个男生意志不够坚定被迷惑了!” “别激动,我这不是没说什么嘛。”萤澪笑眯眯地捧起她的手。 季洁大为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她没有在做梦吧,萤澪在主动握她的手? 手心被塞入一个软绵绵湿漉漉的物体。 她疑惑地低头定睛一看。 “啊!!” 她吓得两腿发软,反手将东西扔远,忙缩回洪良飞的怀里瑟瑟发抖,一滴泪恰到好处的落下。 那颗被丢掉的眼球就这么静静躺在地上。 阴间游乐场(七) “小洁你别哭!”洪良飞心疼坏了,转而对萤澪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立刻给小洁道歉!” 萤澪用小指掏了掏耳洞,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 洪良飞火冒三丈,想追过去教训一番,又不好把正在自己怀里嘤咛的女孩推开。 只好对着她的背影放了句狠话:“再给我欺负小洁,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萤澪笑着转头,纤细的手指置于唇边一勾一弯。 “嘬嘬嘬~” 欺负谈不上,只是跟她开个小玩笑罢了。 季洁不也喜欢开各式各样的玩笑吗? 当初,她亲手碾碎小狗的腿骨,也是她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呢。 哎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傻大个保护呢? 萤澪眨眨眼,又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貌似从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没需要过。 当然,以后也不需要。 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上个副本,花也苏他们替自己冲锋陷阵,与恶势力打架的场景。 嗯...... 她轻啧了一声。 倒是把舒元吓了一跳,生怕她有哪个地方不满意,又想搞出点名堂来。 “萤姐,咋了?走累了?要不我背你?” 他喋喋不休。 “说来还真的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的提醒,我的性命早就陪着杜思远一块交代在那了。” “我有句话确实说的不对,这次遇险我自己都没法镇定下来,没资格要求别人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你是怎么知道通关必须得一直睁眼的啊?哦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萤澪:“我不知道啊。” 舒元:“啊?” 萤澪:“我并不知道怎么过关,但是我知道凡事跟季洁对着干准没错。” 只是可惜了杜思远,被蒙蔽了真相,白白承受挖眼之痛。 他也真是狠得下心。 “到了到了!萤姐你看,小卖部在那边。” 那是一座用彩色糖果装饰成的小矮房,尖耸的屋顶红白相间,像一顶硕大的圣诞帽,藤蔓攀爬缠绕木质圆形拱窗,缀着点点小白花,梦幻的如同从童话书里跳出来的一样。 窗户大敞开着,窗口后伫立着一个人。 他穿着五颜六色的小丑服,戴着滑稽的小丑面具,嘴角夸张地咧到耳后根,表面还用涂鸦笔绘制了许多奇怪的图形。 在萤澪二人的身影刚踏入疯长的杂草堆里时,冰凉的视线立刻从面具的两个孔眼里射出紧盯着他们。 “亲爱的游客~你们好~请问需要来点什么?”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招待话术,却油腔滑调的听起来很不舒服。 屋里的物品琳琅满目,全是现实世界常见的东西。 萤澪原本以为能买到些鹿肉、兔子血之类的,看来是没希望了。 这里面正常的很。 “我要一包黄瓜味薯片,还有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说完,指了指身旁的男人,“他买单。” “啊?哦哦!对,我请客。”舒元举起手机晃了晃,小心问道:“呃,这里能扫码支付吗?” 他忘了,这是在惊悚游戏,现实世界的交易方式在这里不一定能用。 “我这里还有些零钱,”他翻找着口袋,捏出一把现金,“到底怎么样付款?” 小丑突然捧腹大笑,将腰弯到浮夸的程度,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嘎嘎嘎!这位游客您可比我还幽默~”他拭了拭不存在的笑泪,幽幽开口,“付款方式很简单,只需要......” 小丑的声音沉了下去,从背后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左轮手枪! “这里面存有一枚子弹,只需要您将它对准太阳穴,轻轻地扣动一下扳机~”他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不停做着夸诞的肢体语言,言词诡异的兴奋,“怎么样?很划算吧?” 舒元脸色瞬间一变,带着绝望和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啃着棒棒糖的萤澪。 “你听到了吗?这小丑说的什么?” “嗯,他说让你自己打自己一枪。” 她又随手撕开薯片的包装。 “他是不是疯了?!一包薯片加一根棒棒糖就让我玩命?!” “吧唧吧唧......哎呀,小丑不都是这样的嘛,疯疯癫癫的,习惯就好哈。” 那语气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萤澪看着舒元身形晃了晃,于心不忍,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些安慰的话语:“主要他说的太晚了,我棒棒糖都拆封了,不然还可以试试能不能退货。” “你要往好处想,假设这把左轮有六个弹巢,里面只有一枚子弹,你就有六分之五的几率活下去,是不是还挺高的?” “多亏我只要了这么点东西,他只塞了一枚进去,这么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 舒元气笑了,两手一拍鼓着掌:“哇哦,好彪悍的逻辑啊。” 这是安慰的话吗? “你说过你买单的,不会是要反悔吧?”萤澪抱紧怀里的零食,眨巴了下眼睛。 舒元:“......” 小丑敲了敲窗,幸灾乐祸地插进二人的谈话:“二位,考虑的怎么样了,谁付钱?” 舒元一咬牙,一把夺过手枪,颤巍巍地握在手里。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发麻。 他向来说一不二,说出口的话绝不收回。 并且将生命威胁推给身旁的女孩这种事,他做不来! 萤澪悠悠道:“安心啦,眼睛这么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舒元闭上眼,耳边只能听到冷飕飕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紧张害怕到快要蹦出这具躯体的心跳声。 六分之五,没错,他有六分之五的概率能活下来! 自己哪有这么倒霉! 他不顾路途艰辛每逢节假日都会去寺庙烧香拜佛,还经常赛博捐款做慈善,帮助老弱病残。 命运肯定能站在自己这边! 他缓缓抬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原先还在扑腾的心似乎跳死了。 食指逐渐弯曲,压下扳机......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细巧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带着他的手和那把手枪整整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而他的食指也在同一时间摁了下去! 「咔哒。」 在一片死寂中,无事发生。 只剩舒元疯狂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那把枪的枪口此刻正直直指向萤澪的太阳穴。 她这是......什么意思? 萤澪会心一笑,夺过手枪,再度调转方向—— 那里,正是小丑所站的位置。 阴间游乐场(八) “你傻不傻,他说对准太阳穴,又没让你必须得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萤澪好笑地斜睨了眼舒元嘴角抽搐,满脸后怕的样子。 “那怎么行!话是我说出口的,怎么可以把危险渡给你?” 这不符合他的做人之道。 “你的做人之道就是脑筋不会转弯?”萤澪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将手里的枪握紧了几分。 舒元还没反应过来,她抢先点醒了他。 “在场的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她朝小丑努努嘴,“那不也有个活靶子?” 她缓缓扣动扳机。 「咔哒。」 又是一记空响。 小丑就这么木木站在那,歪着脑袋阴沉沉凝视着萤澪的动作,没有阻止。 哪怕这个行为是对着自己开枪。 “哎呀,这把枪不会有问题吧?”萤澪拍了拍枪身,又一次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这一幕看的舒元鸡皮疙瘩四起,手脚全麻。 “别......!” 「咔哒。」 话没说完,这一枪的结果先一步展现在大家面前。 “咦?”萤澪不信邪,又扣下扳机。 她依旧生龙活虎站在那里。 舒元都开始怀疑起这是不是把假枪,是小丑故意恐吓他们的。 枪里有子弹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们从头到脚都没见到过他亲手把子弹塞进去。 小丑,本就是以谎言为食的诙谐角色。 “呃,小丑先生。您倒也不必拿把假枪出来吓唬人吧?” 害得他这么没形象,丢脸丢到太平洋。 “是啊......小丑先生,这不会真是把假枪吧?”萤澪眼神微眯,抬起手臂,将枪精准对准了小丑的心脏位置。 “小丑先生真是狡猾,欺骗纯情少女和少男。” 食指微微用力。 在那斑驳诡谲的面具底下,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舒元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下一刻—— 「砰!」 在子弹即将命中小丑时,他敏捷闪到一旁摔倒在地,面具重重磕在地面,下巴一角微微凹陷,磨损了点漆。 萤澪收回枪,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好吧,看起来是我误会你了,这枪挺带劲的。” 她弯下身扶起开枪瞬间就瘫坐在草坪上的舒元,贴心为他拂去沾上的青草屑。 “瞧你,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她嗔怪道,“我解馋了,去下个项目吧,你带路。” 他机械般转身,同手同脚走出几米路。 背后,小丑缓慢爬起身,正了正面具,早已恢复了初见的模样。 萤澪友好地朝他挥挥手:“再见了好兄弟,下次我想吃烧烤味的薯片,记得帮我提前准备好哦。” 她水润饱满的唇一张一翕。 “二分之一的概率都不敢赌,真逊。” 随后赏了舒元一个暴栗,物理修复他的四肢功能。 小卖部旁临近一座城堡样的建筑。 萤澪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视线眺望远方。 那个方向,是大摆锤。 舒元恢复了四肢功能,却还未恢复语言功能,这一路无言令她十分舒心。 一代话痨的陨落。 好在自动寻路功能还能正常使用。 大摆锤的机器前有两个女生在交谈。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哟,又在猜拳呢?这次谁赢谁输啊?”萤澪蹦蹦跳跳上前,眼神不经意略过苏芊受过伤的手臂。 “哦,是你啊,我们没在猜拳,”郭可紧紧靠在苏芊身边,妄图汲取一丝安全感,“我们是在讨论那边......情况有点不对。” 萤澪疑惑,踮起脚张望。 与其他游乐项目不同,这里竟有成堆的人在排队。 或者用npc来形容更贴切。 他们正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场。 “你敢坐吗?我是不敢了......”郭可缩成一团。 可是不坐,就是反抗副本规定,照样没有出路。 苏芊:“我们坐相邻的位置,真发生什么也能及时照应,萤澪,一起吗?” 对于她的这次邀请。萤澪没有拒绝。 不过大摆锤拒绝了她,由于npc的加入,原先空荡荡的座位只剩下两个,她只好先让给那对好姐妹。 “苏芊,这个安全带怎么系来着?”郭可摆弄了半天,苦恼地问。 不过苏芊正忙着放压肩,并没有听到她的求助。 正在这时,另一旁伸出一只手。 “我来帮你吧。” 郭可抬头一看,是个npc女孩。 “哦哦,谢谢,麻烦你了。” 这里边的npc还挺热于助人? 女孩笑了笑,没再答话。 一切准备就绪,机器启动,座舱旋转摆荡的幅度越来越大,直至升至高空,失重感刺激的人目眩神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这端游到了那端。 “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郭可从小到大都避开玩这种惊险的项目,结果今天一天玩的差点把魂都丢了。 “没关系的,安全措施做的很到位,你不用害怕的。” 帮她系安全带的女孩柔声安抚。 “不行啊啊啊!让我下去!!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要下去!!” 女孩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真的要下去吗?” 郭可疯狂点头,胃部涌上酸味,头昏脑涨。 在止不住的干呕后,脑子总算恢复点清明。 “好些了吗?”女孩问。 “嗯嗯!好些了!” 狂风咆哮,怕声音被盖过去,她只得扯着嗓子大声喊叫。 “那么,你现在还想下去吗?” “啊?” “我说,你现在还想下去吗?” 郭可想转头看女孩的脸,这个方向却只能瞄到侧边翘起的鼻尖。 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发现一处诡异的点。 女孩的声音为何如此平稳,丝毫没有坐大摆锤时的担心受怕,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还能在这种环境下清晰明了的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就像两人促膝长谈般平和自然。 “你想下去吗?你想不想下去呀?” “你跟我搭话,是想成为我的同类对吗?” “快说呀,快回答我呀。” “快啊,快啊!” 女孩说着一遍遍不知疲倦的话,郭可已然无法思考。 “芊芊!芊芊!这里不对劲!我旁边的npc不对劲!!” “你能听到吗?!你理理我啊!!苏芊!!” 她焦头烂额,忙伸手去够。 苏芊像是听不到也看不到她的现况,紧紧闭着双眼,祈祷千万不要发生意外。 他们之间像是升起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音屏障。 旁边女生的手臂在郭可惊恐的眼神中犹如橡胶般充满弹性拉成长条。 她阴狠狠撂下恶毒的话语:“既然你想下去,我就送你一程!” 那只手力气大到不容反抗,轻而易举解开了她亲手帮忙系上的安全带,一个猛力掀开了压肩! 郭可想去阻止,与它刚触到的瞬间如被火焰碳烤,疼得无法忍受。 “不要!不要!!” 再多的眼泪都是无用功。 没了保护,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惯性甩出,头朝地向下径直坠去! 生前最后一幕,是苏芊小幅度开合的嘴唇。 “请上天一定要保佑我和郭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阴间游乐场(九) 众所周知,萤澪不擅长安慰女孩子。 以往的惯用套路都是摸摸头或投喂甜食,十有八九都能成功。 甜食会令人心情愉悦,对她来说可是真理。 奈何现在面对苏芊成堆的眼泪,她手边一个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没有。 再回去找小丑兄弟进点货? 想到此处,眼神轻飘飘落到同样苦恼的舒元身上。 舒元打了个寒颤,疑神疑鬼东张西望。 刚刚似乎有一种不知名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自我感觉像只被凶恶大灰狼盯上的柔弱小白兔。 “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苏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明明好好的坐在位置上,怎么会突然飞出去?” “是不是这一关随机座位的安全设备是假的?!” “还是她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情,我想不明白啊......” “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和小可父母交代......我就不该和她参加这个游戏!”说到激动处,她狠狠捶打自己的双腿,企图用身体的痛意麻痹心里的痛意。 郭可的尸体在落地后几秒就消失了。 哪怕是一滩烂泥,都不给苏芊见最后一眼的机会。 她们是一见如故的大学室友,结伴上课、考试、逛街、分享闲闻趣事,吵吵闹闹又和好,直到后来一起参加惊悚游戏,直到......今天郭可离开了她。 她的生命不幸在此终结,可她们的友谊永不消弭。 苏芊一向是个坚强的人,她拼命压抑住内心悲恸的情感,满手都是为了擦拭脸所沾上的泪水。 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必须带着郭可的那一份继续走下去。 她还不能倒下。 萤澪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什么抚慰的言词,苏芊就先她一步把自己的情绪照料安顿好了。 苏芊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哭这种事,只能等一切结束后。 萤澪犹豫再三,最后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她搂过苏芊,手轻压着她的头侧靠在自己肩上。 “我不介意给你一个爱的依靠,只是你可绝对别再哭,我衣服很贵的,哭湿了洗衣服很麻烦。” 她煞有其事的说道,温柔顺了顺女孩的乌丝。 其实她的衣服比起乐熙玥来说也不算贵,也就五位数。 据可靠消息,后者少于六位数的衣服坚决不穿。 这么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 萤澪叹了口气:“再哭会得结膜炎喔。” 舒元汗颜,这种直男都比不过的安慰技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萤姐,我有个不成文的小建议,其实你完全可以闭上嘴......” 一记眼刀袭来,效果拔群。 “好吧,是我闭嘴、我闭嘴......” 待肩上的女孩脸色不再蜡白,萤澪趁机附耳低语。 “我看到了。” 苏芊疑惑抬眸。 “她跟npc交谈了,而你没有。或许,这就是你活下来的原因。” 她舌尖一转,特意把「郭可死去的原因」改为「苏芊活下来的原因」。 “是因为这个吗?!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发生这样的悲剧?!” 静下的心再度被挑起。 “你先在底下休息吧,我去验证下这个猜想。” 萤澪往里走去,舒元紧随其后。 唯有一探究竟方能水落石出。 大摆锤的npc仍然是跟前一轮一模一样的面孔。 萤澪二人排在队伍的尾端,等到该他们落座时,也只剩下两个位置。 她漫不经心走过去,刚坐下,耳边立即传来殷勤的女声:“需要帮忙吗?” 萤澪没理会,自顾自系好安全带。 “你别紧张,这个项目还挺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萤澪扣扣手指,眺望远方。 “你怎么不理我呀?” 萤澪眼皮跳了跳,终于张开嘴—— “舒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你是指什么?” “哦,就是狗叫。” 舒元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默默闭上嘴。 老是问他一些答不上来的问题。 这一番下来,再没有任何npc跟她搭话。 安全落地后,她已经能够确定,不与npc交流,就是存活关键。 苏芊心如刀绞,扶额苦笑。 答案来的太晚了。 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聪明谨慎点,当初要能提醒郭可一嘴,她现在一定还活蹦乱跳的。 “出来吧,你都听到了吧?” 萤澪突然对着一颗巨树的方向喊道。 另外二人闻言,目光诧异,视线聚焦在树后一点。 沈昭曼紧环双臂,尽显脆弱,蹑足来到大家身边。 她漆黑的瞳仁望向苏芊。 “我、我还没好好跟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还有......别难过。” 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事件全貌,包括郭可的死亡,大摆锤的存活提示。 苏芊情绪低落,只勉强扯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沈昭曼捂紧肚子,颤巍巍向大摆锤方向走去。 “我看她也挺可怜的。”或许是痛失亲友的哀伤作祟,苏芊见到同样孤身一人的沈昭曼,不由生出怜悯之情,“我在这等等她吧,你们先去下一关,不用担心我,我暂时还撑得住。” 见对方这么说,萤澪自然表示尊重。 只是...... 她眼神复杂,好几次张开嘴又犹豫。 “我没骗你们,我真的受得住,你们放心去吧,别耽搁了。”苏芊以为萤澪不放心自己,信誓旦旦再次保证。 萤澪表情严肃。 “保护好自己,提高警戒心,不要把后背交给任何人。” “任何时候,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为他人冒险。” 苏芊听完,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谢谢,我知道了。” 希望她是真的能听进去。 萤澪心想。 在走出一段路后,她兀得停下脚步。 舒元:“怎么了?东西掉了吗?” 萤澪兴冲冲指向前方:“你看!” 青面獠牙的怪物瞪着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大张着嘴形成黑黢黢的洞穴,从下往上打着绿油油的光,十分瘆人,旁边的路牌用鲜红油漆喷着两个字——「鬼屋」 萤澪像脱了线的风筝,飞奔而去! 回家了!回到她第三个家了! 在她心目当中,她的第一个家是孤儿院,第二个家是精神病院,第三个家就是鬼屋。 哦,她差点忘了,还有乐家。 乐家从没在她心里过。 鬼屋门口贴着张纸条。 「往生之地——死者生,生者死。」 阴间游乐场(十) 纸条的笔迹颜色很奇怪,那颜色如人的血液般红艳,凑近闻还有一股铁锈气息。 不会真是血吧? 萤澪凑近脑袋伸出舌尖,却被一只大手快速拦下。 “你干嘛?这上面可脏了!你真要凑上去舔啊?”舒元特意在「脏」字上念重音,妄图让她明白这个行为多不卫生。 “我尝尝味判断一下啊,万一真是用人血写上去的呢。” “游戏里任何地方有血都不奇怪吧!” 舒元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又饿了。 嘴巴总是闲不下来。 真不怕哪天吃进细菌拉肚子。 萤澪只好暂时放弃这个行为,研究起血字来。 死者生,生者死? 他们都是大活人,岂不是代表进去以后就成了一条有来无回的路? 这哪是鬼屋,分明是鬼门关。 前者也就派一群工作人员扮鬼吓吓你,后者可是名副其实的灵魂栖息之地。 “我们,进去吗?” 舒元拿不定主意,把决定权交给身旁的少女。 像是已经成为下意识的习惯。 周围静悄悄的,只时不时从远处传来冲破云霄的尖叫声。 “小眼镜,你不是也挺聪明的嘛,怎么老问我?” 小、小眼镜? 这又是哪门子称呼? “我、我这是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你。”舒元有些结巴,“好歹现在也叫你一声萤姐不是?” “嘶,你这幅样子倒让我想起四个字。” “哪四个字?” “软饭硬吃。” 舒元微微炸毛,轻哼了一声:“我这是虚怀若谷。” 尖叫声还在继续,引得萤澪在洞口踱步徘徊,不肯动身。 舒元:“谁叫的这么惨?” 萤澪:“哦,好像是海盗船那边,去看看吗?” “不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吧。” “?我说不去啊” “你说你要带路?不用,我知道怎么走。” “???” 舒元这只小白兔郁闷的抓挠脑袋,没有任何拒绝余地,被大灰狼推着走在前面。 然而,这条路越走越熟悉,他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船。 “怎么又回来大摆锤了?”舒元满脸困惑。 大摆锤上没有玩家在游戏,苏芊和沈昭曼已经双双离开了这里。 问题不大,反正她也不是来找她们的。 她要找的是...... 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不远处排队的npc身上。 她几步上前,手一撑帅气翻过栏杆,指着其中一位女生命令道:“你,出来。” 被指的女生面无表情,眼皮都没眨一下。 所有的npc听到这边的动静,全都转过头木然盯着她,面容死气沉沉。 是自己语气太恶劣了吗? 不对啊,对一群时刻威胁自己性命的npc干嘛需要好态度。 “我要借用下你的血。” 见对方依然视自己为空气,萤澪整个人耷拉下来,嘴小猫似的一撅。 然后迅速从口袋掏出匕首,刀锋锐利,一刀封喉! 正要跨过栏杆过来询问情况的舒元恰好看见这一幕,血液飞溅,一两滴精准溅在他的眼镜上! “你、你......” 他的语言系统彻底崩坏,连擦拭眼镜都忘了,就这么对眼看着血滴缓慢从镜面滑落至镜框缝隙。 萤澪听到舒元喊她,随意用衣角把匕首擦抹干净再放回口袋,慢慢悠悠解释道:“哦,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我看她一直不回答,以为她默认了。” “你过来一下,”萤澪对他招招手,“有些事我要跟你讲。” 舒元害怕的左右摇头,身体不停发抖,悄悄向后退去。 “你来呀,你过来呀。” 少女继续催促,声音轻盈狡黠,俏皮中还掺杂点蛊惑的意味。 “你不想通关游戏了?”萤澪歪头,缓慢眨了下眼睛,“话我不说第三遍,你不来咱们就分道扬镳,你走的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二仙桥。” 舒元退后的身子一顿,镜片早已血污一片,糊得令他看不清萤澪当下的表情。 但他很肯定,萤澪虽然拥有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貌,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乖乖女孩,底子里根本就是说一不二狠厉决绝的性子,是真的会丢下他。 没错,他犹豫了。 他深知不合作很难走的出去,非自恋而论,自己智商不差,属于中上游的水平,可单凭他一人能力始终有限,他不能保证自己单打独斗能百分百安全离开这个副本。 而那个女孩,几分钟前刚割破别人喉咙手都不抖一下的那个女孩。 愿意让那把枪的枪口对准她自己的女孩。 是救星。 是百年一遇的帮手。 从他见到她第一面,他就如此笃定着。 “我、我没说不来,就是、我腿麻了,动一动。” 这个理由很可笑,萤澪也确实笑了,明媚灿烂,衬得整张脸生动斐然。 “哦,那你快点,时间不等人哦,等她血干了又要想办法取别的新鲜的血液了。” 舒元很想接一句,就地上不断喷涌的血液而言,等干涸也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他收复好情绪,趔趄的走到萤澪面前。 “你这是什么表情,像吃了十吨榴莲外加一百块臭豆腐。”萤澪正仔仔细细给五指沾上血,直起身看到眼前人难以言喻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她的比喻一向很通俗易懂。 “没、没呢,就是.......” “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我要给你上色了。” 舒元惊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上、上色?” 那沾满鲜血的五指向他越逼越近,血腥味直冲鼻腔。 “等等!” 很显然,他的抗拒无济于事。 那纤巧灵活的手指在他脸上涂涂画画,涂东抹西,好似他的脸是一块洁白的画布。 “好了,可惜没镜子,不然真得让你看看我的画技。”萤澪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眼睛舍不得从他脸上离开半分。 “其实我画画很好的,可惜就是没人鉴赏,不懂我的审美和艺术感。” 舒元越听她描述越害怕,总觉得他的脸此刻一定被糟蹋的不忍直视。 在男生怀疑的眼神中,萤澪又沾了遍血涂在自己脸上。 全程,那些npc都像未启动的机器,明明被砍倒的是自己的同胞,却漠然置之,把他们二人当作空气。 萤澪在左边脸颊勾勒出一个爱心,又在右边脸颊画了个七芒星。 “为什么是七芒星,不应该都是五芒星和六芒星吗?”舒元沉思了会,想不到用意。 “因为我更喜欢七芒星呗。”萤澪甩甩手上的血珠,看了他一眼:“五芒星寓意大多为生命与信任、保护与勇气,六芒星为对立与平衡、道德与真理。” “七芒星,则是爱与善良、循环与永恒。” 阴间游乐场(十一) “萤澪小老师课堂开课啦~为了回馈广大莘莘学子,现在活动优惠价,一节课只需888!保证童叟无欺!你还在等什么?!买到就是赚到!” “舒元同学,你是现金还是刷卡?” 她边把整只手臂浸泡在血泊中边开玩笑,眉目笑意盈盈,等血液差不多遮满自己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后,便向鬼屋的方向走去。 舒元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他眼神不自觉往萤澪口袋瞟。 她为什么随身带着凶器? 那眼神太过直接与炽热,萤澪想不注意都难。 “小眼镜啊小眼镜,你怎么不想想,我如果有心谋害你,早就动手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我不是在想这个。”舒元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萤澪和他以往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有种描述不出来的特殊的魔力和气质。 “觉得萤姐你的果敢英姿是我这辈子都无可匹敌的!” 不愧是他的聪慧脑袋,这话都能被他想到,萤澪不得被他夸的乐死。 果然萤澪一脸骄傲,身后无形尾巴翘得老高。 不过舒元内心还有个疑问。 “萤姐,你要npc的血液干嘛用,还涂在脸上,都变花猫了。” 不知是因为npc并非活人的缘故还是他五感太过敏锐的缘故,从npc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比普通人的血液不知浓稠腥臭多少,颜色都暗沉了好几度。 慢着...... 他满目诧异,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npc并非活人...... 原来是这样...... 他明白萤澪为什么这么做了! 生者死,死者生。 npc都是操控着躯壳没有魂魄的死物,如果把死物的血涂抹在自己身上,说不定能盖过活人的阳气。 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他选择相信。 也只能选择相信。 “到了,进去吧。” 萤澪斩钉截铁道,毫无犹豫迈进怪物的大嘴。 二人的身影很快被黑暗隐没。 腐朽潮湿气息弥散,烛光幽幽摇曳,令人惊异的是,那火苗呈诡异的暗青色,只微微照亮离入口五米内的范围,目光放远尽头,所及之处伸手不见五指,每走一步,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空间,令人心跳加速。 舒元赶紧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脚下的道路,才稍稍安心些许。 越往深处甬道越狭窄,直到缩成一扇门的宽度。 而他们面前,刚好摆着一扇生锈的铁门。 萤澪蹑手蹑脚上前转开门把手,灰尘在光束下纷纷四起翻滚碰撞。 她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潜伏于暗处的不明生物。 第一扇门后没有想象中的突袭,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蓝白格调的婴儿房。 婴儿的尿布、奶粉、湿巾等日常用品皆散乱堆在桌上。 奇形怪状的玩具从方形小沙发一路掉到毛绒绒的地毯。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小熊样式的台灯驱赶黑暗,散发暖黄色的温馨光芒。 这么祥和温暖的场景反而令人不自在。 “小眼镜,来不来无奖竞猜?谜题是,婴儿床上有什么。” 灯光堪堪照明她半张脸,波光流转,血液在她脸上更凸显诡异的美感。 她总是能在不同的惊险场合开出相同的玩笑。 舒元慢步走过去,伸长脖子小心观察。 婴儿床轻轻晃动,白色羊毛毯盖在底下凸起的物体身上。 那形状,怎么看都像人类的婴孩。 “掀开看看?谜底马上揭晓。”萤澪轻轻低语。 舒元沉吟片刻,一手小心翼翼伸入,捏起毯子一角。 心里默数三下后,一鼓作气掀开! 里面...... 是个人偶。 怪不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好丑。”萤澪毫不吝啬评价道,将人偶抱起。 人偶瞬间睁开眼睛! 舒元差点叫出声,硬生生忍住了。 再怎么样,一个大男生轻易被吓得大喊大叫,也太没形象了。 “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人偶,你别怕。” “我没怕呢,我只是,也被丑到了而已。”舒元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萤澪一定要相信这番措辞。 萤澪看起来很失落,把人偶娃娃丢回原位:“看来第一扇门没什么好玩的,我们继续走吧。” “萤姐,咱们可不是来玩的。” 舒元把毯子盖回去,收回手。 “玩命怎么不算玩?” 说着,萤澪走过去打开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比第一扇更陈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萤澪看清门内景象后,皱起眉,又回头打量起第一间房。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舒元走近,同样一愣。 第二扇门的格局和第一扇门相比,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都是如出一辙的婴儿房。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第二扇门合上,萤澪尝试再转动把手,发现纹丝不动。 这间房连地上玩具歪倒的角度都和前一间相差无几。 “再去把毯子掀开。” 得到她指示的舒元再次来到婴儿床跟前,这次他的速度比前面更加利索。 毛毯翻飞,露出底下的老照片。 照片模糊发黄,有些卷边。 有个男人笔挺站在中间,脸部五官被谁拿小刀刮花了,只能看清脖子以下。 男人这身衣服,很眼熟。 她在脑中不断回想,答案呼之欲出。 把照片放回去后,她走向第三扇门。 与此同时,她发现一个规律,这几扇门按顺序貌似变得越来越老旧,漆皮掉的越来越多。 好像在跟随时间的增长,每过一扇门就是经过小几年以后的时空。 第三扇门被推开,是他们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 游乐场的保安亭。 “我们出来了?”舒元只问了一句就没后话了。 因为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很脑残。 保安亭内配着一台监控电脑,放置着一张小床,一把凳子,一张桌子,再是挂着几个衣架,非常简陋。 床对面是第四扇门。 果然,把手上已经结了蜘蛛网。 在第四扇门快要合上时,萤澪转头透过门缝往桌子上望了眼。 那台电脑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门关的严严实实,阻挡了她的视线,而前一刻下定决心不会被吓得乱叫的男生在她耳边惊呼:“萤姐!你看!” 她回过头,看到了她自己。 与她毫无二致的人站在对面。 阴间游乐场(十二) 萤澪抬抬手,对面的她也跟着抬起手。 又跺跺脚,对面也学着跺了跺脚。 “学人精是吧?”萤澪活动了下手腕,作势要冲上去揍人。 对面的人以相同的频率做着动作,此时也蓄势待发怒气冲冲的样子。 “萤姐!冷静!冷静!那是镜子!”舒元一把拉住即将冲锋的少女,强硬的把她扯回来。 “你也知道是镜子啊?那你瞎叫什么?”萤澪白了他一眼,端量起四周。 “我!我没忍住......”舒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一望无际的镜子包围他们,倒映着无数个数不清的镜像,那多张同出一辙的脸集中在一个空间,全方位攻击着他们的眼睛。 “别盯着看了,盯久了,会自我暗示的。”萤澪把舒元的头往下按了按,“还是说你要跟你的亲亲影子来一场紧张刺激的猜拳?” 舒元当然不想,他才不是萤澪,干不出这种事。 对哦......他的萤姐该不会...... 萤澪看穿他的心思,为自己正名:“我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吗?怎么可能干出这么无厘头的事情。” “......姐,你的手指都摆出剪刀的形状了。” “别瞎说,我这是手抽筋了。” 她用手触摸镜面,冰凉坚硬,惊奇的是,那是像推拉门一样可以推开的镜子。 而进入后来到的地方,自然不出所料,依旧是铺天盖地的镜子。 这算是魔镜迷宫吗。 萤澪眼神闪了闪, 他们需要在这谜一样四通八达的地方找出一条正确的路。 起先,他们尝试着碰碰运气直走,说不定能一镜到底,可惜后来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镜子都能推开,直走这个办法行不通。 每面镜子能否推开的概率毫无规律可言,只能一遍遍试错,一遍遍回到原点。 再一次重回第四扇门前,萤澪轻飘飘问了身边人一句:“其实我有个更快的方法,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舒元脑子里的避险雷达探查到不对劲,开始运转。 “什么方法?” “给我点时间,我把他们都砸碎。”萤澪握住匕首,似乎下定决心,“暴力破解,你值得拥有。” “这样动静会闹得很大,要是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办?” “一道暴力解决。” 话语铿锵有力,舒元的心先一步被砸碎了。 萤澪冲上前去,舒元将她扯回来,使用最后的技能好言相劝:“别啊别啊!姐,你想想,要是怪物是非实体,你物理攻击根本没用啊!” “还有,玻璃碎片很容易割伤你的!” “还有还有......” 婆婆妈妈的风格,果然不适合她。 不过婆妈有婆妈的好处,至少谨慎小心,能避开不必要的风险。 就比如现在。 “低头。”萤澪语气陡然冰冷。 “什么?” “把头低下!” 焦急的吼声中,舒元的头被狠狠按下,一个翻滚进了镜子里! 他们刚刚正对的镜子被一梭势如破竹的子弹穿透,顿时四分五裂! 是谁开的枪?!是谁躲在暗处监视他们?!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砰!」 又是一枪,又一面镜子报废。 舒元不敢浪费时间思考,巴不得所有的力量都渡给双脚,让其跑的再快些。 尤其,这个答案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他们这里唯一持枪的,除了那小丑还能有谁? 他不敢停歇,慌不择路,跑到哪算哪,如果上天觉得他命不该绝,自然会让他跑出这个鬼地方的! 多亏萤澪反应迅速,不然他的脑袋早已炸开花!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人奔跑的脚步声。 萤澪呢? 他面露惊恐,猛然回过身,望向来时的路,枪声已经停止,四周静谧的可怕。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把枪抵上了萤澪的额头。 “小丑兄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有帮我带烧烤味的薯片吗?” “嘻嘻嘻,”小丑摇头晃脑,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当然没有,不过我发现了别的食物......” 枪口离的又近了些。 “只需我轻轻扣动扳机,然后——砰!嘻嘻嘻嘻,我就可以把食物带回去好好享用了!”他面具下的两眼迸射出邪恶的光。 “口味还挺重哈。”萤澪语气没什么温度,“那你还在等什么,开枪啊,能进小丑兄弟的肚子,真是我的荣幸呢。” “少油嘴滑舌,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被你套路吗?嘎嘎嘎~”小丑嬉皮笑脸,“给我老实点!把匕首交出来~我要亲手用它割下你的舌头~” 萤澪握着匕首藏在身后蠢蠢欲动的手一顿,眼若寒芒,嘴角渐渐下垂。 被发现了。 小丑没什么耐心,直接上前几步夺取,举枪的手全程岿然不动,不给萤澪钻漏的机会。 “好吧,在我被你杀死之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小丑阴笑一声:“你当然可以诉说你的请求,但我可没有帮食材满足愿望的爱好。” 萤澪的眼中失去了色彩。 “哎,看来只能到这里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面具底下的脸罢了。” “我想看看......那五官,到底和刘光长得有多像。” 刹那间,小丑一个箭步将萤澪抵在冰冷的墙上! 他失了调的嗓音尖锐无比:“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说!!” “嘻嘻嘻嘻,”萤澪学他笑学的有模有样,“我可没有帮「螳螂」满足愿望的爱好。” 他没有理会这句牛不对马嘴的话,一只手猛然掐住她的细颈,一派她再打马虎眼就把她掐死的气势。 “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兄弟,不用这么狠吧?” 现在轮到萤澪嬉皮笑脸。 “这样吧,在我回答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我想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思考思考......我们这个距离,是枪快,还是刀快?” 小丑见她屡次作弄自己的态度,立马将枪口对准萤澪的太阳穴,阴森森道:“我没兴趣做问答题!只用实际行动说话!” “去死吧!” 瞬息间,同时发出两声惨叫! “呃啊!!” “啊啊啊!!” 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萤澪抹了把溅在眼皮上的血,定睛一看。 地上是痛苦倒地生死不明的小丑,他的身后,则是刚尖叫完惊魂未定的舒元! 小丑的头上插着细长的玻璃碎片,往外大股大股呲着血。 很显然,是舒元的杰作。 萤澪满意地勾勾唇。 从看到婴儿房照片背后的名字起,她就时刻拿捏着这一关键信息,脑中梳理的脉络紧密相连。 一切,都等着小丑自投罗网。 她冲舒元投去一个灿烂肯定的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便做了这个「蝉」。 阴间游乐场(十三) 漫长的死寂之后,一面完好无损的镜子在空旷的房间中发出一丝碎裂的清响,裂痕从镜面一点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这一声响仿佛点燃了导火索,惊扰了一切,随后,碎裂声接连响起,裂纹不断扩大,最终布满整个空间,所有镜面在顷刻间轰然坍塌,玻璃碎屑犹如从天而坠的流光溢彩的冰晶,宣告使命的终结,完成了一场盛大又哀伤的落幕。 舒元哑然于眼前的场景,巨大倒塌声令他耳朵轻微轰鸣,心底震撼之余又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吓傻了?”萤澪眼底闪烁的光不输那满地迷离且熠熠生辉的碎片,“刚刚不是还叫的挺大声吗,嗓子不疼?” 一扇熟悉的门出现在斜对方,萤澪扯着还未缓过神来的舒元,大步走去。 这是第五扇,但不知是否是最后一扇。 门被拉开一道细缝,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舒元脸色顿时一变:“这、这里面......” 这种味道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往往伴随着腐烂的尸体一同出现。 “这有什么,你刚刚还英勇地救了我诶,赶紧再给你的勇气充充电。”萤澪给予他鼓励的眼神。 门彻底被拉开,里面漆黑无比,萤澪示意舒元重新打开手电。 一束光直直射向对墙,即便他提前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骇人的景象吓得心跳加速。 一具具瘦得只剩骨架的尸体破破烂烂倒挂在天花板,一枚枚手掌大小的弯钩刺穿他们黑炭似的脚踝,如果不是明白知道自己进入的是游乐场的鬼屋,真有来到屠宰场的错觉。 在层层叠叠像挂起的腊肉般的尸体后,他们清清楚楚看到了第六扇门。 “你说,我们在穿过去的途中,它们会不会突然动起来?” 舒元差点没拿稳手机,照明的光线在房间内抖了抖。 “萤姐......吓我你有钱拿吗?” 她用这种话吓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次数了! 萤澪表示无辜,天地明鉴,她只是想活跃下气氛顺便帮对方锻炼下胆子罢了。 感动天感动地,她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 无形的小尾巴又骄傲的高高翘起。 她也不奢望舒元会带头,便自告奋勇打起头阵,弯下腰肢,尽量避免触到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单凭肉眼根本无法一次性数清尸体数量,如果刚刚舒元慢了一步,她是不是也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好奇的抬头,恰好与一张被硫酸腐蚀过的脸对视。 在往上,是早已分不清颜色的衣服,隐约看出是工地干活专用的防护服。 她视线飞速的扫视过每一具尸体,发现它们身上穿的都是统一的劳动防护服。 这种程度不会是巧合,它们说不定是初期建设游乐场的工人们,建成后不知为何原因被杀了。 “萤姐,其实我一直想问......”舒元压低嗓音,“那个小丑,真的就这么轻易被我杀了?” 事情发展的太顺利,他根本不敢相信。 “是啊,可喜可贺,你成为了拯救人民的大英雄呢。”萤澪扶上第六扇门的门把手,调笑道。 舒元一听,心下了然。 虽然没有回头路,无法确认小丑的尸体是否还躺在原地,但是看到萤澪这种态度,他目前可以确定—— 小丑很大可能会复活。 “说来也是,我也真是犯傻,这种关键npc,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玩家杀掉?” 舒元苦笑,又不免为未来再次遇到小丑而担心。 他说不定会成为小丑的重点关照对象。 砍了无数个关键npc的萤澪眨眨眼,没说话。 第六扇门开后,热烈的阳光等不及撕开黑暗的一角,被微风裹挟流入心扉,驱散尸体带来的阴霾,门外,人声鼎沸,与他们所处地界虽只隔了薄薄一扇门,却像跨过阴阳两界。 最后一只脚迈出,门自动合上,萤澪目光沉沉,审视着门外景象,目光所及的每一寸都与他们进入的游乐场完全一致,只不过比起那边的荒芜冷清,这里更有阳间的味道。 孩童咬着丝丝黏黏的糖葫芦,嬉笑与打闹声交织在一起,另只小手被攥进大掌,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愉悦,欢声笑语将燥热一扫而空,皆沉浸在童话般欢乐的海洋中。 他们不会傻到觉得这种游人如织的场合属于真实的世界。 这里,无论再怎么热闹非凡,都仅仅只是第六扇门创造的虚假地带。 这里的门多得不计其数,怎么找到第七扇门? 舒元推推眼镜,提议道:“我们可以去保安室碰碰运气,既然它能在鬼屋占一席之地,那么一定是重要场景。” 然而,当他亲自推开保安室门后,大失所望。 保安室的门不是鬼屋的第七扇。 萤澪走近,缓缓抬起监控电脑,她进第四扇门前一直留意的东西终于呈现在眼前。 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夹杂着一张男人照片。 与先前婴儿床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手里的这一张,清晰且完好无损。 男人浓眉大眼,看起来上了点年纪,他浅浅微笑,眼角炸开皱纹,身上的保安服与一开始接待他们的游乐场管理员十分相似。 照片背面依旧用黑色马克笔写着那个令小丑情绪激动的名字——刘光。 舒元凑过来,恰好看到这个名字:“刘光......他的衣服和那个管理员一模一样,可是脸完全不像,那个管理员的脸简直就像被平底锅拍扁似的。” 很贴切很形象,萤澪表示很赞同。 笔记的第二页开始,陆续记载着游乐场开园第一天后的种种。 「日期:六月一号 天气:晴 今天简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刘光翘首以盼了大半辈子,如今愿望成真,喜悦难以言表,就连太阳都在为我庆祝吗。」 愿望?什么愿望? 萤澪疑惑地翻到第三页。 「日期:六月二号 天气:晴 又是美好的大晴天,这一定是老天对我的犒劳吧,今天是游乐场开园的第二天,大丰收的一天,看孩子们兴致勃勃,我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日期:六月三号 天气:阴 今天有个小家伙问我:叔叔,你的游乐场为什么没有激流勇进呀?哈哈,说起来,他长得与小傲有几分相似。哎,要是当初预算再多点,我就能给他们这群小孩最完整的童年乐园了,从打算建成这个游乐场开始,我不一直都是这么期盼的吗?」 刘光,原来不止是保安,还是游乐场的创建者。 游乐场刚好从六月一号起营业,日记写到八月一号结束,共计两个月。 她快速翻阅,直到最后一天。 那一天笔迹极其潦草,短短三字能看出日记主人当时心情非常凌乱复杂。 「日期:八月一日 天气:大雨 对不起。」 再往后,一片空白,再无其他。 舒元见萤澪看人家笔记入了迷,好长时间不说话,推了推她:“萤姐,要不把这个带回去看,刘光和管理员之间的联系暂且先不讨论,现下最主要是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门。” 萤澪挑挑眉,将笔记放回原处。 “不用找了,我已经知道门在哪了。” 阴间游乐场(十四 ) 对于这个消息,舒元无疑不惊讶。 萤澪从站在这捧起日记钻研到现在,哪儿都没去,怎么会突然知晓? 难道她会分身术?另外个分身在她看日记的时候去游乐场内疯狂扒拉门了? 萤澪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很简单的道理啊,你在游乐场玩够了要回家,从哪走?” 舒元脱口而出:“当然从大门离开啊。” “......”他透过保安室的小型玻璃窗瞟了眼不远处的大铁门,“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你真想一扇扇找过去啊,那不得天荒地老。” 萤澪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个空间的铁门刚被刷了层崭新的油漆,亮锃锃的,不似真实空间的锈迹斑斑。 门外的道路,与他们被传送进副本来的那条路大差不差,只不过是路边的灌木丛更茂盛些,不再是腐败衰落的枯黄。 它静静等候,送走过往来客。 沉重的门被推开,刺眼的白光闪过,再次睁开眼,喧闹欢笑顷刻间荡然无存,阳光遁入山背不再大方散播光辉,二人站在鬼屋的门口,茫然盯着入口的血字。 这是鬼屋的起点,也是鬼屋的终点。 “嗨,是你们啊。”身后走来一位眼生的长发女孩,对他们打招呼道,“我叫容蓉,也是玩家,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哈。” “你们,刚从里面出来吧?”她指指鬼屋的方向,语气虽是询问,表情却很笃定。 猜到女孩可能想问安全通关鬼屋的条件,舒元点点头:“是的,你也要进去?那你得......” 忽地,他止住了话头,望了眼出神的萤澪。 信息是萤澪发现的,他不好借花献佛,擅自自作主张告诉别人。 “萤姐......怎么说?”他试探性问道。 “啊?哦,随便啊。” 她回过神,无所谓的样子。 “进去前抹点npc的血就行了。”她指指脸颊的图案,“就像这样。” 容蓉感激地笑笑:“谢谢,我明白了。” 她的视线在舒元脸上停留了会,欲言又止,随即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你看到没,她刚刚那样盯着我干嘛?”舒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他也没丑到不堪入目啊...... “可能觉得你太帅了吧。” 舒元自然不会听信这种话,他对颜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四下寻找能反光的物品来一探究竟,记忆突然回闪,他一个激灵,抓住萤澪的手声音颤抖的询问:“我们脸上明明涂了血,为什么里面的镜子照不出来?” 他分明记得,在鬼屋镜子前的他们两人,脸上一干二净。 “你忘了,我们涂的是死人的血。”萤澪没当一回事,“那间房的镜子说不定只能照出活人。” 小丑偷袭他们时,她背对着镜子,而舒元恰好正对她,那个角度,镜子怎么会反射不到,他最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小丑的人。 所以更加确定,小丑不是活物。 又或者,舒元这个小跟屁虫......有问题。 她若有所思望了眼揉搓着自己的脸蛋的家伙。 “怎么了?你也这么看着我?你不会把我画成阿凡达了吧?” “怎么会呢。” 萤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得他心里发慌。 越想可能性越大,他连忙用手臂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嘟哝道:“你先去下个地方吧!我要找个地方洗洗脸!洗干净再来找你!” 目送完逃之夭夭的背影,萤澪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走向整个游乐场的制高点。 站在底下仰望,它巨大的轮廓遮住了半边天幕,睥睨一切,将整个乐园尽收眼底。 摩天轮怎么看都是以浪漫著名的地方,和她格格不入。 以及那人尽皆知的传说。 这偌大的站台唯有她一人身影,红色座舱舱门有意识般缓缓敞开,等待她的到来。 舱内配置了松松软软的粉红色坐垫和同色系毛绒地毯,每个角落都放置着舒服的鹅绒靠枕,窗边挂着绚烂的小彩灯,还贴上了星星贴纸,一眼望去不像是摩天轮的座舱,而是孩童的卧室。 看似安全温馨的地方实则最容易暗藏危机。 她不敢松懈,先是掀起毯子查看了番,又拉开靠枕的拉链检查有无绵里藏针,可惜一无所获。 又难道这些小彩灯在摩天轮启动后会逐一爆炸? 忽然,舱门关闭,座舱晃动,离开地面缓慢上升。 这下,她彻底被锁在独立狭小空间内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如果发生意外,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挺有趣的,假如刘光偷工减料导致这坑爹座舱不小心高空坠落的话,刚好可以进行肉体防摔测试评估。 她坐在地上托腮,望着门外的风景出神。 奇怪,为什么舱内越坐越冷。 这种窗户明明都是密封的啊,还能漏风? 她疑惑回头,恰好撞入夜色般深沉的眼眸中。 哟,老熟人了。 她举起手露出标准八齿笑:“嗨,老婆~” 男人伟岸的身躯进入这一方小天地,倒是委屈了萤澪,为了能和他面对面交谈,只好调转方向,把原本坐的舒舒服服的位置往旁边挪了挪,双腿屈起,双手环膝。 听到那两个字,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好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语气普通又正经,似乎还夹杂着丝丝不满和难过? “开个玩笑,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朋友的名字啊,”萤澪笑容灿烂,歪着头看他,“你说是不是啊,鱼。” “......我不叫鱼。” “哦哦,我嘴瓢了,雨是吧?” “......” “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吁——” “......我也不是马。” 经过多轮跨物种的变换,萤澪不好意思地笑笑,双手合十:“我的朋友,请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一定可以猜中的!” 男人目光幽深且晦暗不明,无法分辨其真实情绪。 至少萤澪是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她气。 如果他气急败坏要出手,她也只好收拾收拾跟他爆了。 她早已习惯跟他待一起时无尽的沉默,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坏脾气,轻描淡写道:“我叫狱。” 这是又乖乖自我介绍了一遍? 萤澪手背撑着下巴,好笑地凝视着压迫感极强却对于她忘记他名字这事疑似闷闷不乐的男人。 “你是土地公吗?随时随地能从地里窜出来?” 狱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少女,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那神情虔诚至极。 “这个......可以帮你成功通过十二宫宫主的身份验证。” 阴间游乐场(十五) 那是一枚品相极佳的琉璃蛇形戒指,内圈是一排古老深奥的字符,细碎荧光在蛇身闪烁跳跃,蛇眼镶嵌一颗圆润无暇的红色宝石,仿佛隐藏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神秘力量。 宝石迸射出迷幻的光芒,竟能汇聚神性与邪性将二者完美融合,绝尘的华彩尊贵。 “嗟来之食弗受。”萤澪一把推开,表情坚定,无欲无求的像出家的和尚。 狱眉心微拧,没理解这话的意思,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回答。 “噗嗤。”少女笑出声。 拜托,文言文,能懂就怪了。 笑完后,她正了正神色,认真起来。 天上掉的不只有馅饼,还有陷阱,白白受了人家好处,总有一天要偿还的。 而且说实在的,对于是不是十二宫宫主这事,她压根没放心上,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么,那群人自己当真了,怪不得她。 有乐荣德那层关系在,哪怕她是,这一身份也会被不留余地转移到他的亲女儿乐楹身上,到头来指不定还夸自己这个替身做的真是尽职尽责啊。 这个叫狱的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与他初次见面她能从容应对,丝毫不怕生,还提出要跟他交朋友。 这回还大张旗鼓要送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该不会...... 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吧? 乌龙的念头先把自己逗乐了,她清楚自己是孤儿,没有亲人。 “可能我拒绝的太唐突了,我重新说,”萤澪郑重地挺起腰,清了清嗓,“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恕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被无情拒绝两遍的男人微垂下眸,露出略带受伤的神情。 萤澪怀疑自己怕不是老眼昏花,他这一身常人所不能及的气质,还有在各层副本穿梭自如不俗的实力,这样的表情和他实在不搭。 “这不是我的好意,而是......”他语调淡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少女态度强硬,他似叹喟:“算了,时机确实还未成熟。” 狱如视珍宝小心翼翼将戒指细细收回,随后,薄唇轻言:“到了。” 萤澪望向座舱外,才反应过来他话语的意思。 不知不觉,摩天轮把他们二人带至最高处。 所视景象皆显得万分渺小。 他的眼神高深莫测,在与她对视中,时间都仿佛停止运转,产生一种只容得下她一人的错觉。 “如果那天需要我,便在心底默念我名,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还有,少坐地上,会着凉。虽然我知道你喜欢。” 不等萤澪开口,又或许担心听到她的再次拒绝,狱瞬间消失在原地。 “啊?”萤澪揉了揉眼睛,“我都没看清,传送cd这么快?” 她默默起身,手抚上窗口,看向窗外。 他说,默念他名,他就会出现。 所以,他能够脱离惊悚游戏在现实世界显露真身? 这个叫作狱的男人,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他所说的时机,又代表什么? 再就是,他到底为什么认为自己喜欢粉红色啊,上次准备了满柜的粉色衣服,这次还特意把座舱全部装饰成粉红色?! 在落地前几米的高空,洗完脸找过来的舒元在底下挥动着双手,尝试吸引萤澪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萤澪踏出舱内,回头望去,哪儿还有什么高档鹅绒靠枕地毯,有的只是缺角翘边的塑料座位。 “因为这里离鬼屋最近啊,我猜你一个人应该不会走太远。”舒元挠挠后脑勺,多嘴道,“这不是看你有点路痴所以......嗷!” 一记重拳落在他的胸膛,舒元小声哀嚎,样子非常委屈,赶紧改口:“我才是路痴,萤姐乃神人也。” “什么时候教教我拍马屁的功夫?”萤澪又轻轻锤了下他肩,“好了小马屁精,去把摩天轮坐了,然后去下个地方。” 他的昵称从小眼镜光荣进化成小马屁精。 虽说这两个称谓他都不敢苟同。 舒元甩甩脑袋,不敢耽搁,一个跨步钻进座舱。 一轮下来后,萤澪好奇问道:“感觉如何?” “什么都没发生,摩天轮竟然是最正常的一关,看来这层副本也没这么丧心病狂嘛。” 萤澪在心里冷笑。 这可不见得。 她反而觉得,是刘光用了不知名手段,保护了这最后一片净土,才使得摩天轮没有诡异化。 “萤姐,我看海盗船就在隔壁,去不?” 海盗船啊,算起来她有好久没坐了。 一下子从浪漫祥和的摩天轮转到惊险刺激的海盗船,也不晓得她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住。 “去。” 她边走边掰着手指头。 过山车、旋转木马、大摆锤、鬼屋、摩天轮。 一套下来,已经完成五个项目了。 “对了,小眼镜,过山车你玩过没?” “还没呢。” 萤澪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希望他没有多足虫恐惧症吧。 “海盗船结束后,你就去补过山车吧,记住,坐第一排。”萤澪神情严肃地叮嘱道,“当然了,你要是想坐最后一排我也不拦你,等我出去以后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哦,外加一副新眼镜。” “呵呵呵呵......”舒元扯起两边嘴角,尴尬笑了笑,“谢谢你的冷笑话。” 海盗船边,一位瘦弱女子虚弱的靠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手揽住她的腰,那表情,心疼中夹带着暗爽。 萤澪:“sh*t!” 舒元:“???”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又是这俩瘟神。”她白眼快飞到天上去。 除了季洁和洪良飞,又有谁能担当起这绝高的评价。 “诶,待会咱俩直接啥也别管啥也别看,闷头冲到座位上就行。” 舒元听话地点点头。 主要不听话也不行,他可不想再吃拳头了。 像是要去干架似的,萤澪摩拳擦掌,活动了下脚踝。 身影刹那间飞奔而去! 一阵疾风从你侬我侬的二人身旁刮过,季洁反应过来,看清跑过去的人后,嘴巴刚张开一条缝,对方就已好端端坐在海盗船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洪良飞见状,轻蔑地冷嘲热讽:“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小贱蹄子。” 季洁装作生气地敲打他的胸口,却没有反驳。 阴间游乐场(十六) 舒元慢了一步,紧跟其后坐下。 通体漆黑的沉睡巨兽被唤醒,在急促的铃声响起后,昂扬着载着二人逐渐摆幅,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前后幅度越来越大,周边景象像划出残影,心跳频率随之起伏跌宕。 风扑面而来,迷乱双眼,吹得脸蛋和脖颈处像被软糯的舌头舔舐而过,酥酥麻麻,舒元急忙蜷起,压低身体,躲过风的裹挟。 万幸,海盗船不是什么夺命关卡。 他们好似成为了正常来游玩的旅客,一轮过后下船,除了有些晕眩,并无其他不适。 看季洁那受刺激的模样,还以为海盗船有多恐怖呢。 结果无事发生,那她这是演的哪一出。 萤澪不关心,也不想过问,只想立马在她注意到自己前赶紧溜走。 墨菲定理不愧是墨菲定律,当你害怕发生某件事时,这件事就更有可能会发生。 “给我站住!”洪良飞嗓音粗实,态度恶劣,叫住即将离开的两人。 萤澪一拍脑门,顿感不妙。 她握紧口袋里的匕首,开始思考从哪里捅下去既快又准。 这洪良飞脸皮这么厚,倒不如先从划烂他的脸开始? 匕首像是在回应它的主人,阵阵发热。 “怎么的,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怎么说话?”他做出凶恶的表情,季洁眼神飘忽,焦急拉扯他的衣袖,他不理会,继续找茬。 “哦,我差点忘了,你没家人。”洪良飞露出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嘲讽:“既然如此,就让我好好教教你规矩,现在,给小洁鞠躬道歉,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 这个男人,还真是蠢,他这一番话,岂不是连同季洁一起骂进去了? 就这种智商,还想做护花使者呢。 果然,季洁听完他的无脑发言,连揪着他衣服的手都放开了。 “我始终觉得,出身、家世不该当作界定人未来发展和成长方向的标准,”萤澪一副好好脾气的模样,“大概是因为,防止你这样的人诞生吧。” 洪良飞回过味来,感情这是拐着弯阴阳他呢。 他习惯了能动手就绝不吵吵的处事方式,挽起衬衣袖子,气势汹汹往她跟前走去。 “搞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别像牛皮糖一样纠缠不休!”舒元实在忍不住,一个箭步挡在萤澪身前。 “我纠缠不休?你问问她,是不是她倒打一耙!不仅侮辱我,还侮辱小洁!这种人不配有朋友!” 女孩毫不掩饰的嗤笑在他心头浇了把旺火熊熊燃烧。 萤澪笑得极其夸张,她下意识捂住嘴,笑声依旧能从手指缝里溜出来。 到头来,反而她成罪人了。 不明事理,不分青红皂白,不懂前因后果。 用那张快活不久的嘴脸抨击她,以此坐稳季洁心里保护她呵护她的位置。 不过坏就坏在,一上头拿了季洁恨极的出身做攻击手段。 以她对季洁的了解,洪良飞估计......难逃一死。 还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亲手了结的。 她向季洁投去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后者垂下头,扭捏地抿抿嘴。 “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再这么挑事,对大家都不好。” 舒元也急了,刚从象牙塔出来的他就从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洪良飞满脸涨红,拳头毫不客气招呼在他脸上! “你说谁挑事呢?!” 眼镜不堪一击被打飞了出去,左眼镜面稀碎,由此可见那一拳是有多不留情! 舒元被拳风带到地上,两眼发黑,耳朵嗡鸣,强撑着支起身体。 萤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色渐渐染上暗沉。 季洁也没想到洪良飞竟然真会动手,于是火急火燎冲到他面前,可怜兮兮劝道:“别这样!洪叔,打人是不对的!” 她咬紧下唇:“我已经不怪她了,你不要再找她和她的伙伴麻烦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 女孩子娇俏的怒骂压根听不出几分愤怒和责怪的情绪,反倒是像撒娇。 而洪良飞就吃这一套。 他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在如花似玉的女孩面前收敛起粗暴的形象。 更何况他打都打了,也不吃亏。 季洁害怕地看向萤澪,对方已经收起一切外露表情,把倒在地上头昏眼花还没缓过劲的男孩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她拳头紧握,长长的指甲刺进手心,心里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过往她们交手的种种状况分析,她宁愿萤澪当场上来捅那男人一刀,而不是毫无波澜,连一句谩骂都没有。 一旦到达这种情况,就糟糕了。 她低下头抬起手,遮住双眼,装成很难过的样子。 实则偷偷透过手指缝隙怨毒地瞪着洪良飞。 烂泥扶不上墙,本来还想培养一块通关的垫脚石,现在他被萤澪盯上,哪怕自己最后不出手他都活不成了。 还害得自己也被那个女疯子一同惦记上了。 都让他少惹事,说几句就拉倒,哪成想这玩意这么沉不住气!还动手! 被洪良飞所有摸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了稳住这个替死鬼,给他尝了不少甜头,她也受够了。 这么一想,她勉强堆起安抚性的笑容,说道:“洪叔,咱们快走吧,还有几个地方没去呢,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再不走,他们两个指不定都得折在这。 谁能预料下一秒萤澪会不会拿刀冲过来? 搞死洪良飞也就算了,可她才不能死在萤澪手里! 女孩原先对他嗲里嗲气的一面荡然无存,自顾自去往别处,也没管他有没有跟上。 洪良飞觉得季洁的态度似乎有地方不对劲,可一时间察觉不出来到底怪在哪儿。 可能是被他吓到了吧。 他搓了把脸,高傲地对着萤澪二人方向哼了声,转头去追赶季洁。 “萤姐,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先去下一个地方吧。” 舒元整张脸痛的厉害,连张嘴讲话都不能用太大弧度。 碎裂了一半的眼镜搁置在腿上,所幸还能戴。 他反复深呼吸,放空隐隐作痛的脑袋。 “萤姐,你怎么不说话?” 萤澪从他受伤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令他有些不自在。 担心她是因为这事内心愧疚,舒元忙安慰道:“没事的,这一拳还好是到在我身上了,要是你的话,不得直接掉两颗牙......” 萤澪缓慢眨了下眼,眸内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她在转身离开前,甩下一句话。 那声音清冽,如冰山消融的雪水:“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高兴,而我不高兴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失了面子。” 她弯起嘴角,眼神森寒。 “我规定的限度,哪怕一只蚂蚁僭越,也只有被踩在脚下的份。” 阴间游乐场(十七) 舒元目前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跟着她一起行动。 一想到他痛苦的模样,躁动的情绪犹如水漫金山。 无论他算不算作她的朋友,他们二人同行这么久,洪良飞当着她面打了他,相当于拂了她的面子。 就像在一个美好的晴天出门遛狗,在做好措施的情况下依旧被路人恶言相向,狗感受到恶意吼叫了几声,反被人重踹几脚,丝毫没有在意她作为狗主人的身份。 她不急着去往下一个项目。 兜兜转转,沉重的步伐终于迈回最初的起点。 那间熟悉又陌生的保安室。 伸手推开门,恶臭侵略她的大脑。 这一时间节点的保安室比之以前略显破败,墙皮脱落,天花板四角都结满蜘蛛网,挂着蜘蛛干巴巴的尸体,那台电脑显示器布满灰尘,早已停止运转。 垫在下方的黑色笔记本,不翼而飞。 屋内的腐臭味似乎是从床底下扩散的。 她弯下身子,两手撑地,将头缓缓贴近地面探查。 意料之中,床底塞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它衣衫褴褛,颜色褪尽,勉强辨认出那原是一件保安服。 有个念头忽得出现在萤澪脑海。 她拉住保安制服的一角,开始小心谨慎向外拖,顶着那股作呕的气味,将尸体一点点扯了出来。 她目光灼热,似要把那张脸烫出个洞来。 这具尸体的脸被完整剥去,一片血肉模糊,很难确认身份。 但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这或许是那位游乐场主人,刘光的尸体。 刘光为什么会是这幅死状?日记本最后那句对不起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写下的? 她屏住呼吸,尽力减少尸臭对自己的影响,凑近了观察。 皮肉的腐烂程度不忍看第二眼,在干瘪躯干的衬托下,腹部凸起的弧度显得十分可疑。 腹部处有大片凝固发黑的血迹,沉淀至今早已与廉价布料黏合为一体,纠缠的难舍难分,避免浪费时间,她掏出匕首直接划破衣物。 几刀划拉过后,衣物彻底变成一缕缕破布条。 尸体的腹部中心被人割开一条长约15厘米的宽长伤口,再用针线随意缝合,手法粗糙,线脚丑陋,仿佛对待的不是活人的尸体,而且垃圾桶捡来的被丢弃的破烂玩偶。 她心底的疑问冒出头。 刘光在经受这些事时,究竟是已经死去的状态,还是活生生承受完这一切,撑到极限被折磨致死。 她用刀尖挑破缝合线,重新扒开伤口。 浓郁的腐臭犹如生蛆的下水道,差点没把她熏过去,她急忙跑出保安室扶住门框,贪婪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又缓过劲来。 伤口一经释放,便包裹不住体内物体,吐出吞没的黑色边角。 那本失踪的笔记本,竟然被藏进了刘光的肚子里。 萤澪自然不相信是刘光为了想保护秘密,亲自动手特意用如此寻死的方式缝进肚子里的。 那么那位潜逃的罪魁祸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大张旗鼓做这种事,是出于仇恨,亦或是嫉妒? 甚至连同他的脸一起剥走。 这时,她突然想起另外一张诡异的脸。 接待他们的声称自己是现任游乐场管理员的人。 他会是凶手吗? 不,可能性不大。 照片上刘光的长相和那位管理员的长相差距甚大,可以说骨相和皮相通通搭不上一点边。 但他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 更何况,现在的保安室空无一人,他既不在这,目前的动向就呈未知状态。 还有一位,就是差点一枪崩了她脑袋的好兄弟小丑。 她哗啦啦翻动着笔记本,前面内容与在鬼屋看到的无异,直到8月1号后,每页都被人用黑色马克笔画上了大大的叉。 直至最后一面,竟是满面的「死」字。 手心指腹皆沾上了笔记本表面难闻的污秽,她无意识摩挲着,在确定没有其他内容后,合上笔记本,表情复杂,思索一番后,选择塞了回去。 然后,直起身,微微鞠了个躬。 无论何时,对尸体保持敬畏是件好事情。 再者,他耗尽一生创造理想中的乐园无私赠予大家当作礼物,善良真诚的人永远值得被尊重。 关上保安室门后,她倚靠在门前,垂下眼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游乐场的天空并不灿烂永恒,就像任何物品都有保质期,情绪和能量更不例外,在品尝完第一口希望、期冀、畅想后,往后的每一口都再无初次那般难忘,被消沉、忧郁、苦楚混合灌满,奔向消失殆尽的结局。 但总有人,甘之若饴。 她漫步在街道,描摹脑海中的路线寻回那间小卖部。 看来她的路痴属性偶尔也会失效。 毫无变化的小屋,木窗,满柜零食,以及...... 站在窗前的小丑。 面具上弯至耳根的笑嘴仿佛充斥着讥讽和嘲笑。 “你好啊~亲爱的游客,想要来点什么?” 几十分钟前,他的尸体伴随着满地狼藉倒在鬼屋内,几十分钟后,他毫发无伤,对她热情招待。 她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那张诡谲的小丑面具。 小丑也不着急,用奇怪的姿势站立,歪着头,以同样的眼神回视。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摩擦碰撞,直到萤澪抬起一只手,打破诡异的气氛。 她指向他的面具,不容置疑地开口:“我要这个。” “哦?”小丑将头扭向另一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亲爱的游客,恕我多嘴,您刚刚说,您想要什么?” 萤澪保持着用手指向他面具的姿势,秀眉轻快一挑,眉眼带上几分挑衅。 “嘎嘎嘎——”小丑肆意狂笑,笑声刺耳,“当然可以!顾客是上帝,上帝的请求我一定尽量满足!” “不过嘛,我想您也知道我的规矩了。” 他当着萤澪的面往那把沾了血的手枪里塞入六枚子弹。 “只要你对着你的脑袋来上一枪,我就给你,怎么样?嘎嘎嘎!”说完,他抑制不住兴奋到颤抖的身体,把手枪推过来。 忽然在中途又急速调转方向—— 黑漆漆的枪口瞬间对准萤澪的脑袋! “哎呀,我说错了呢,我的意思是,想要这个面具,就让我对着你脑袋开一枪!” 阴间游乐场(十八) 萤澪不慌不忙,继续抬着那条手臂,连角度都没变。 在看到小丑当众反悔的耍赖行为后,她露出鄙视的眼神。 “你不要跟我说是因为带着面具视线有死角,”她毫不留情抨击道,“拜托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到底要什么?动不动就这么激动,你超雄吗?” 在一片静默中,小丑像是电影中的慢动作般将头扭转,透过那没有生命力的面具竟隐约察觉出丝尴尬。 他侧身让开,沿着萤澪手指方向望去,发现她要的原来是自己背后货架上那包大白兔奶糖。 “......” 小丑默默从手枪里取出五颗子弹。 萤澪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对准太阳穴按动扳机,轻响后,又把手枪抛了回去。 “下次少浪费时间。” 她接过小丑递过来的奶糖,看准时机强硬抓住他要收回的手,语重心长道:“这样吧,我认识一家口碑不错技术力还强的眼科医院,我推荐你抽时间去检查检查,报我名字打骨折。” 小丑重重抽回手,沉默的可怕。 萤澪嘿嘿一笑:“你怎么不笑啦?是天性不爱笑吗?” 小丑探身作势要把窗户关死,萤澪快一步用手按住,阻止了他的行为。 “别这么冷漠啊,你难道不想和你的上帝再多聊聊?” “我可是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萤澪神秘兮兮压低嗓音:“你不是想知道我从何得知的那个名字吗?” “只要你再给我包糖,我不仅不追究你要杀我的事,还把这个告诉你。” 小丑一动不动。 “不然我就把保安室藏着尸体的事情宣告天下,让大家好好研究研究人体的构造。” 引诱不行,就上威胁。 这番话起了作用,小丑身子一颤。 她趁机添油加醋:“到时候无论你想不想保住它,都不是你说了算咯。” “用秘密换不值钱的糖果,划算的买卖,对吧?” “不仅如此,我再额外送你个礼物,除了刘光,还赠送个小傲哦~” 「砰!」 小丑一掌拍在桌上,指甲用力发泄似的反复刮擦桌面,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这个反应没让她太意外。 萤澪敲敲桌面,催促道:“快一点,机会难得,时间不等人。” “我刚怎么说来着?哦对。让你少浪费时间,你不会忘了吧。” 强盗的乐趣是体验千百遍都不过瘾的。 小丑似乎在努力调整情绪,那些字眼对他杀伤力太大,使得他徘徊在崩溃边缘,好几次抓起手枪又放下,气憋的脖子通红,疯狂晃着脑袋,一会哭一会笑。 最后归于平静,摇摇晃晃转身拿了袋奶糖丢给她。 “一袋不够呢,好兄弟,大方点嘛,拿出你大男人的胸襟!” 萤澪撑着下巴,手肘搁在桌上,慢悠悠添了句。 小丑像是累急了,不想跟她纠缠,复扔了袋过来。 “再来。” “......” “快点,还是不够,继续。” “......” “速度点,我还要去找人呢。” 等小丑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倒腾完,最后,萤澪捧着整整十二包大白兔奶糖回到了舒元休息的地方。 对方睡得正香,萤澪默默坐在一旁,无声盯着他。 舒元沉浸在他的梦乡,梦里的他经历重重关卡,成功存活,即将要被系统传送出去时,世界突然失控,他脱出失败,并且全身上下感到一阵浓浓的恶寒。 他无措的环顾四周,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竟发觉天上有个巨大的眼睛正死死注视着他! 那是什么?! 头皮开始发麻,那股恶寒顷刻转为失重感,脚下虚浮,低头一瞧,他正缓缓脱离地面,往高空飞去。 这个认知几乎令他昏过去,犹如水中的旱鸭扑腾着四肢,弱小无助。 直待那双空中巨眼缓缓阖上,炙热视线消失后,身体的重量渐渐回归,自动停止飘浮上升。 他心底蓦地产生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灵验了。 他从百米高空坠落,这个高度,必死无疑。 “不——”他被吓的惊醒,大叫一声挺身而起,额头铺满薄汗。 “要——”萤澪张着嘴,好心替他续了字。 “呃,萤姐你回来了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迅速整理睡得微微褶皱的衣服。 “还痛吗?” “不、不痛了。” 舒元憨笑,心里一阵感动。 萤澪原来这么关心他,这一拳没白挨! “不痛了就帮我拿东西,醒醒脑,该去下个地方了。” 此时,一个小男生悄悄碎掉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她会关心人的!刚刚一定是被夺舍了! “萤姐,你买这么多奶糖干嘛?” “吃呗,奶糖还能用来干嘛。”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光是看着牙齿都发疼。 “不对,你买这么多,那小丑是不是为难你了?是不是又让你开枪射自己了?” “是啊。”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令舒元吓得差点把奶糖撒了一地。 十二包,一包开一枪,开十二次的话,她难道每枪都躲过了?! 这就是当代欧皇?! 他以后抽卡前还听什么《好运来》啊,拜萤澪不就行了? “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一想到以后五星角色和各种ssr、sp角色叠满仓库,舒元顿时觉得头也不痛了,脚也不酸了,浑身来劲。 往回走了一段路后,小卖部再次出现,隐约还能看到小丑的身影。 不过萤澪这次的目的地不是那,她绕了个弯,来到之前看到的城堡前。 “嗨,又是你们啊。” 一男一女站在那,女生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萤澪记得,她上上个项目才见过这个叫容蓉的女生。 “谢谢啊。多亏了你的提示,我和我男朋友才能从鬼屋出来。” 被提到的男生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高文瑞。” 竟然又是一对情侣。 上个副本情侣们的处境历历在目,结局可都以凉凉结尾,希望他们身上没有这种魔咒吧。 “这里是蹦床乐园,我和文瑞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呢,又没做好心理准备,这不刚好又和你们碰上了。” 容蓉挽着高文瑞的手臂,满脸女孩子家家的羞涩。 高文瑞轻咳了声,惊艳的目光不由得在萤澪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如果你们想上去的话,我和容蓉可以让给你们,我听她说你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比一般人厉害多了,一定可以完美过关的。” 高文瑞摸了摸鼻子,一副大方老实的模样。 这种谦让的机会,还是不要了吧。 还莫名抬了她一手,给她戴了顶高帽。 萤澪摇摇头,微笑着礼貌拒绝。 高文瑞见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再加上心虚,不敢再问,只好拉着容蓉迈上阶梯,进入城堡里。 城堡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外界可以清晰看清内里的设施布置,中心摆着一张八角双层弹性围网,环着一圈柔软厚实的海绵垫,上面堆满了五彩斑斓的海洋球,人一踏进去,顿时陷进半截小腿。 萤澪无聊,在一旁捏着大白兔奶糖的包装袋玩。 这个高文瑞,挺神经的。 也是把其他玩家当成傻子的类型,其次他自己的智商也不高。 这里的每个关卡都暗藏危机,顶着玩命的风险,还装作大方礼让想让他们成为试验的小白鼠,而他只要和他的亲亲女友在一旁静静等候他们的消息就好。 空手套白狼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在一旁方方正正的小公告牌上,写着游玩规则。 不多,就一条。 【注意事项:一回合时间为10分钟,时间一到出口门自动开启,祝游客们玩得愉快。】 也就是说,在这10分钟内,城堡内部相当于形成封闭的空间,除了遵守时间规定别无他法,里面的人无法提前出来,外面的人也无法提前进去。 突然,一阵孩童的笑声擦着耳朵响起,海洋球像是有了生命般激烈滚动起来。 萤澪皱着眉头再次看去,却只能看到高文瑞和容蓉二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他们脚下的海洋球也跟着他们静止不动。 看花眼了? 她晃晃头,继续盯着里面那二人的动作。 容蓉谨慎地往入口处的边缘靠近,坐在海绵垫上抱紧双腿,尽量不让自己碰到那张蹦床。 高文瑞不满的轻啧,对她的小胆量表示不赞同。 “容蓉,你这样不怕坏了规矩吗?既然是蹦床乐园,肯定与这蹦床脱离不了关系,你这样躲,要是触发什么惩罚机制可就完蛋了。” 他现在和容蓉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必须百分百保证容蓉的一举一动不会威胁到他们二人的性命。 容蓉对他不加掩饰的斥责感到委屈:“可万一这么做能活下来呢?也没有要求说必须要沾上那蹦床啊。” “你这只是投机取巧,碰运气而已,你这么做要是把我害死了怎么办?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 高文瑞换上咄咄逼人的姿态,一向听话百依百顺的女友刚刚竟然反驳他,令他心生不悦,语气不禁加重。 见容蓉被说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他又打开双臂,好声好气道:“好了容蓉,别闹了,快过来,跟我站一块。” 容蓉面露犹豫,可当看到那张朝夕相处,现在对她敞开怀抱的男人,还是选择跳了下去。 蹦床的弹力使她不小心来回跳了两下,她稳住身子,踢开挡路的海洋球往高文瑞的方向走去。 高文瑞这才满意地挂起笑容。 “容蓉,你以前很听我话的,今天怎么突然跟我作对了?以后可不许了,一次也不行。” “嗯呢,我知道啦。”容蓉扑进他的怀里,任由他像摸小狗般抚摸自己的头顶。 “我知道你还是有点小脾气的,行了,把脚拿下去吧,乖一点,别踩着我了。” 怀里的女孩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我没有踩你啊。” 高文瑞又作势板起脸,微恼:“还学会撒谎了,你不是心里有点小情绪所以故意踩我脚发泄吗,现在踩也让你踩了,你的小脾气也该泄了。” 容蓉退出他的怀抱,抬起一只脚解释道:“可是,我真的没有踩你啊......” 高文瑞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容蓉现在离他大概10厘米远,可他脚背上的触感不仅没有消失,还压得越来越重,痛意也越来越强烈。 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啊!”高文瑞失声尖叫,又惊又怒道:“该死的,什么东西?!” “文瑞!你怎么了!”容蓉的脸色同样惨白,急忙追问。 那股痛意从脚背延伸到脚踝,他立马意识到,有东西正把他往下拽! 那力道不容小觑,他尝试抬起脚逃跑,却差点摔倒。 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那只被拽住的脚纹丝不动。 “容蓉,帮帮我!” 身子又势不可挡地往下沉了几分,原先只到膝盖的海洋球现如今能将他整条大腿吞没。 他只好向还能自由活动的容蓉求救,但对她的力气并不抱太大期待。 后者眼睁睁看着他逐渐被神秘力量吸入底下,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容蓉!快啊!把我拉出去!”高文瑞吼得嗓子嘶哑,她才这反应过来,眼眶内转悠着满满的泪水,颤抖地抓住高文瑞伸到她跟前绷得直直的手。 那只手像是铁钳,牢牢钳住她与他相握的手,不敢松懈半分力道,抓的她生疼。 容蓉吃痛却只能忍住,开始争分夺秒使力把高文瑞往外拖。 就如高文瑞所说,她的力气实在太微不足道,可他依旧不敢放开她的手,还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瘦长的胳膊。 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容蓉把他往外拉,倒更像高文瑞把她往下扯。 “文瑞......你抓的我好痛!”她实在受不住,被他拽着重重摔倒在海洋球堆里,泪水齐齐涌出。 高文瑞面目狰狞,指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她的手臂上抓住一条条红痕。 现在的他,只剩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似乎是察觉到高文瑞强烈的求生意志,在他赤红的双眼中,一双苍白的小手从底下伸了出来! 阴间游乐场(十九) 高文瑞骇然失色,全身血液倒流! 那根本就像是死去孩童的手! 印证他的猜想般,耳畔传来孩童的嬉笑。 “大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吧~” 我们? 高文瑞很快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他根本来不及想通为什么这些孩童的力气竟然难以抗拒到这种地步,可下一秒,现实狠狠扇晕了他。 他没有找到声音来源,却找到了在那双小手旁另外一只一模一样小而诡异的手! 孩童的阴森笑声还在继续:“大哥哥,快来吧~我们都很喜欢你呢!” 高文瑞崩溃地晃着容蓉的手臂,毫无形象地怒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赶紧拉我出去啊!你难道没听到吗?!这群小鬼头要害我命啊!” 容蓉被他近距离的吼叫刺得耳膜都在震,眼泪越流越凶,身体下意识听从他的命令颤巍巍爬起,用尽全力拉住他。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紧张恐惧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脑海中兀得浮现出他们二人的往事,她不禁开始后悔接受他的追求,后悔同意他的告白,后悔与他一起进入这场游戏。 眼前这个青筋暴起,眼神冰冷怨恨的男人,明明五官依旧是那个五官,她却倍感陌生,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 手臂也被他蹂躏,甚至抠出血来,可她根本挣脱不开。 血液渐渐凝固,只剩无尽的寒意。 她停下动作,一瞬不瞬盯着高文瑞,声音微弱虚无。 “文瑞......你是不是,想拉我陪你一起死?” 高文瑞一听,生怕她不再帮自己。忙收起刚刚怒发冲冠的样子,解释道:“没有!怎么会!容蓉你先别讲这些,先把我拉出去以后我们再谈别的好吗?!” 她眼神空洞,自顾自询问:“文瑞,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下去,是不是啊?” 高文瑞见夺命的海洋球早已漫到胸膛,而自己的女友还在居高临下问着自己无关痛痒的话,立刻火冒三丈。 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以后还要做他老婆,难道不应该陪着自己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吗?! 如果自己没了,她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义?!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自己,她早就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只想着等他死后她好解脱另寻新欢! 自己绝对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没错,他对她的力气并不抱期望,因为他的最初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对容蓉露出个癫狂的笑,随后用最后的力气死命把她往自己方向拽,并大声嚷叫道:“这位大姐姐也想跟你们一起玩!” “咯咯咯,太好啦,大哥哥大姐姐一起陪我们玩!” “太好啦太好啦!” 不知有多少孩童一起哄笑,掀起的音浪令玻璃脆弱地颤动。 毫不意外,她四仰八叉面部朝下摔在海洋球表面,当无数双冰凉的小手在底下拽住她的手脚和衣物时,她清楚自己在劫难逃,再也无法站起。 那恶魔般的言语还在继续:“容蓉,作为我的女朋友,你从不跟我唱反调,你愿意陪我的,对吗?” 她没有挣扎,也无力挣扎,那条被他禁锢的手臂没了知觉,她第一次痛恨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 在容蓉被彻底吞没后,此刻的高文瑞也不过苟延残喘,只剩上半张脸露在外面。 几双小手破球而出狠狠按在他头上,在他最后绝望的眼神中,带他去往死亡的深渊。 一切归于平静,没有血液满地,也没有残肢断臂,就这么淡淡的,吞噬了两条鲜活生命。 舒元惊得手一抖,奶糖撒了一地,被萤澪毫不留情敲了个暴栗才反应过来马上慌乱捡起。 10分钟一到,入口再度缓缓打开,但很显然,不会再有人出来。 高文瑞根本没有乱动,也没有触碰到什么机关,还是被这一关的怪物缠上了,所以这次,是与以往几个项目不同的模式。 蹦床乐园没有死亡条件,是不可避免的直攻型,躲过了就是躲过了,没躲过就是没躲过,唯一值得留意的是,假如在十分钟到后,自己并没被完全拉入那吃人的球型海洋中,哪怕只剩半个头颅露在外面,算不算存活? 舒元完全想不通,萤澪压根没在想,他们对视一眼,一个怀有心事,一个大摇大摆,一前一后进入了还残留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门关闭前,萤澪眼尖的看到从拐角过来互相挽着有说有笑的二人。 是沈昭曼和苏芊。 苏芊眼眶依旧通红一片,但状态比郭可刚死那会好了些,而且看起来,她和沈昭曼的关系拉进了很多。 她们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沈昭曼似乎对萤澪有些避讳,只一眼便移开,苏芊则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哎,这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啊。”萤澪叹了口气,盘坐在海绵垫上,撕开包装袋把奶糖全部倒在身旁。 “谁呀,我吗?”舒元随意接了句,学着她的样坐了下来。 萤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她心里是有点惋惜的。 那个叫容蓉的女孩,其实差一点就可以活下来了。 待在海绵垫上确实能限制延缓那群鬼童的攻击,如果运气好撑过10分钟,那么是完全有可能活下来的。 可惜她不够坚定,被高文瑞三言两语害得葬送性命。 这个男人甚至在最后,恶毒毕露,亲手加快她死亡的脚步。 熟悉的孩童笑声飘过,她知道,他们的进攻要开始了。 那一排排小手在海洋球上寻找着他们两个的身影,却毫无收获。 连同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恼怒和委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呀,你们不想跟我们玩吗?” “你们到底在哪里呀,在哪里呀。” 越来越多苍白又瘦小的手出现在眼前,只为找到他们二人。 萤澪默默看着这一幕,还抽空打了个哈欠。 大约五分钟后,那群小孩气急了,语气狠毒。 “竟然敢耍弄我们!” “撕了他们!撕了他们!” “这群讨人厌的大人!” 萤澪很想笑,还想拉着舒元一起笑,谁曾想视线刚投去,就见舒元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踝。 那里被一双散发浓浓黑气的小手紧紧抓住! 与此同时,孩子们异口同声用欢快的声音说出残忍的言语。 “找到了!找到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阴间游乐场(二十) 舒元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想调整下姿势缓解两腿的酸麻,却害得自己直接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 那只手的力度确实不容小觑,根本不像是孩童该有的,也是,他如果像看待正常小孩看待这群死物,他也是该吃药了。 舒元尝试用力抽回脚,结果不仅没往回缩半分,还反被拽下一段距离。 心急如焚间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少女。 “啧啧。” 他的求救对象先是赏了他两个嘲讽意味十足的字,然后抓起一颗大白兔奶糖往那小手里塞。 “来,姐姐请你吃糖。” 萤澪的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还真有点柔婉恬静的大姐姐味道。 不过这请鬼童吃糖的举动,还是这么清新脱俗。 幸运的是,他真的感觉到那只手的力度在逐渐减轻,在僵持几秒后,在他的脚和糖果中选择了后者。 无论是人是鬼,果然依旧保留着小孩子心性。 在那双手要缩回去时,萤澪竟俯过身一把捉住! “不可以做没礼貌的小孩哦,你是不是忘记跟姐姐说什么了?” 舒元以为自己在面对萤澪惊世骇俗的行为举止时能保证接受能力维持在颇高水平,可当看到这一场景还是心惊肉跳。 更离谱的是那鬼小孩还真应了她。 “谢谢姐姐......” 这下其他小孩纷纷坐不住了。 “凭什么只给他,我没有?!” “还有我!我也要吃!” “姐姐!我也要!” 一双双小手举的高高的,好像在学堂回答老师问题般积极,萤澪见状,将剩下所有包装全部拆开倒在一起,抓起一把潇洒一挥—— “人人都有!不要急不要抢哦,大家都乖乖的,姐姐才给糖吃哦!” 接着,一连串的「谢谢姐姐」此起彼伏。 10分钟一到,她起身,推了把看呆的舒元,示意不远处的出口门已经打开了。 似乎是感知到她要走,陆陆续续的哭声响起。 萤澪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生平最怕小孩子哭了,连忙跑出城堡。 苏芊挣脱开沈昭曼的手,同样小跑到萤澪面前迎上她。 “没事吧?受伤没有?” “没呢,不过他有,受的内伤。” 她指指舒元,煞有其事道。 也没说错吧,他好像从她投喂那群鬼童开始就一副被电击过的表情,如同木头人杵在一旁。 “对了,我在里面留了点存货,你可以坐那接着挥霍。” “嗯?什么存货?” “给他们吃的糖果,还剩五包的量,把控好时间,足够了。” “他们?是谁?” “进去就知道了,如果硬要我描述的话,那大概是一群......说不准马上要得蛀牙的小孩?” 萤澪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形容最贴切。 说起来,她小时候倒是从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因为经过季洁坚持不懈的造谣,她所有奖赏的糖果都被没收进了季洁的口袋。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每日每夜蹲在孤儿院大门前的树荫底下画圈圈诅咒她。 包括但不限于走楼梯摔断腿,清晨起床发现头发掉光,吃饭吃出虫子和老鼠屎之类的。 想起来还真是美好的祝愿呢。 舒元默默退了两步。 “萤姐......你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好吓人。” 萤澪回头假笑道:“是吗?我表情一直都这样啊,有问题吗?” “没、没有。” 苏芊踮起脚往里瞧了瞧,眼里盛了些担忧。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谢谢你的好意,昭曼,快来,我们进去吧。” 沈昭曼目光沉沉,在一旁默不作声盯着萤澪和苏芊交谈甚欢,完全把她当作了透明人。 苏芊对萤澪满脸的感激和佩服,只顾着和她寒暄,还毫不留念当着她的面推开自己的手。 沈昭曼神色黯然,她知道自己比不上郭可和苏芊来的友谊深厚,可她也不会忘记感恩,苏芊在过山车上救过她,她想和这个救命恩人交朋友。 可如今,她的救命恩人全然被对面的少女占去了注意力。 自己的存在感,真的有这么弱吗。 还是说......她也并非真心,只是觉得自己可怜,出于同情罢了。 就像她死去的男朋友王子博,自己也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一条狗,闲着无聊就牵出来玩弄,尊严和体面通通不存在。 所幸...... “昭曼?”苏芊见沈昭曼灵魂出窍般,又唤了一声。 沈昭曼视线这才聚焦,小声回应道:“嗯。” 看吧,苏芊完全没在意到她奇怪的变化,或者说压根对她不上心。 她们二人收复好心情,警惕地踏入城堡。 “苏芊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过我注意到了,”萤澪嘿嘿一笑,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对旁边人说道,“沈昭曼的表情像是被糊了十层面粉,干巴巴的,一看就心事重重。” “这又是什么比喻?”舒元同样也摸着下巴,“不过,我也感觉这位沈小姐,确实不太对劲。” “比起关心其他人,你是不是该先去查漏补缺?” “哦哦!那行,萤姐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来过山车找我。” “不用这么麻烦,有事我会直接烧纸的。” “......” 舒元明智的选择不再掰扯,一溜烟跑没了。 萤澪重新把目光放在室内二人身上,更严谨来说,是放在正在劝说苏芊下蹦床的沈昭曼身上。 “芊芊,坐这的话,是不是作弊啊?要不然我们还是下去吧?” 苏芊和站在外面的萤澪对视一眼,笑了笑:“不会的,按照萤澪说的办法,我需要坐这撒糖,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可是,”沈昭曼眉头紧皱,目光不善地看着她俩之间的互动,“我还是不放心,她不会害你,可我也不会害你啊......你愿意听她的,却不愿意听我的吗?” 苏芊略微有些尴尬,避开她灼热又哀伤的视线。 “不好意思啊昭曼,我没有这样想,你别多虑,要不我们分开试验,你先下去,我在上头,如果我有危险,我就赶紧跳下去,如果你有危险,我就立刻拉你上来。” 确实是个公平的办法,风险五五开,也顺了沈昭曼的心。 “这......”她犹豫了。 “怎么了昭曼?不是你想下去的吗?” “......要不然我们还是呆一块吧,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 她暗自捏紧衣角,扯出个苍白的笑容,话语漂亮的无懈可击。 “啊?哦,那你坐过来吧。” 苏芊微微起身往旁挪了点位置,结果一不小心手脚打滑,身子冲了下去,被一股脑涌上来的海洋球所淹没! “啊!”她惊叫出声,而更糟糕的是,稚嫩的孩童声适时响起—— “太好啦!又有两个大姐姐来陪我们玩啦!这次一定要撕下她们的皮!” 阴间游乐场(二十一) 倒霉! 这是苏芊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要死! 这是苏芊心里的第二个想法。 阿嚏! 这是萤澪在外头受尽寒风凛凛没忍住打的喷嚏。 如此戏剧化发展,简直出乎意料。 萤澪不免摇头叹息,开始有模有样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虔诚祈祷。 倒也不是祈祷苏芊能够脱险,而是祈祷她下辈子在生死攸关场合别忘把鞋底磨干净点。 哦不对,她这么脚滑,说不定下一世投胎成狐狸了呢? “昭曼!昭曼你听到了吗!有小孩子的声音!”苏芊直冒冷汗,她明白,或许这就是萤澪说的——「将会得蛀牙的小孩」。 慌乱只维持了一会儿,求生欲令她大脑恢复运转,立即手脚并用爬上海绵垫。 在她收回脚的下一瞬,一只小手刚好擦着她的脚后跟原地破出! 幸好脱险......刚刚差点把命交代出去...... “姐姐的速度好快啊,一定很适合玩老鹰捉小鸡~” “咯咯咯,姐姐,我们想玩老鹰捉小鸡,我们当老鹰~如果姐姐被捉住的话,就要惩罚你把身上的皮剥下来给我们!” “好诶好诶!玩老鹰捉小鸡咯!” 鬼童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没一会儿就把她们二人的命运安排的明明白白。 “芊芊!它、它们在说什么啊!”沈昭曼害怕的牙齿发颤,“什么老鹰捉小鸡,什么剥皮,它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道稍稍成熟的声线在空气中傲慢的哼了声:“我们才不是怪物呢,你才是怪物!” 它阴恻恻地嬉笑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旁边这位姐姐。这样吧,只要你把她推下来陪我们,我们就放过你。” “我们很乐意给你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一个机会,因为你们这种货色是最蠢最好使的工具!咯咯咯!” “怎么样?小孩子是不会撒谎骗人的,大不了我们拉钩~” 苏芊猛得看向沈昭曼,正好对上她骇然的眸子。 “......昭曼?”她不确定地喊了声,听完那鬼童的发言,心瞬间沉入谷底,看向沈昭曼的眼神都带上了狐疑,莫名觉得眼前这个虚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女子突然透露着股陌生和不安的气息。 沈昭曼面如土色,殷切的解释:“芊芊!你别听它乱说!我怎么会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更何况,我早已把你当作好姐妹,它那是挑拨离间!” “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害了你,我有什么好处?你是知道我伤心往事的人,我是真心待你才会把心里话都分享给你啊!” 她上前两步抓紧紧握住苏芊的双手,声泪俱下,逼着苏芊与自己对视。 怪物最爱混淆人心搬弄是非,苏芊自认为也不是个轻而易举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可如今,心里那股异样久久不散。 沈昭曼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烫得她一激灵,那滴泪仿佛在替它的主人质问她为何要怀疑,为何要心生芥蒂。 不容多想,她只好垂下头避开对方的泪眼,暂且说出安抚的话语:“昭曼,我信你,你别哭,我们都别中了那鬼童的诡计。” 沈昭曼一眨不眨看着苏芊说这番话时的表情。 她在撒谎。 她没有信她。 “......谢谢你,芊芊,谢谢你愿意信任我。”沈昭曼突然放开手,露出个既惨白又释然的笑。 苏芊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周围的糖果,一颗接一颗抛了出去!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东西。 糖果刚落入那片球海,孩子们欣喜若狂。 “又有糖吃了!太好啦!” “我还要!我还要!” 有效果! 苏芊呼出一口气,心底得到一丝宽慰。 只要规划好数量和节奏,每隔几十秒投喂一次,就没问题了。 只要撑过10分钟,就能逃脱! 明明是现实中最普通的10分钟,在此时此景却走的尤其漫长,漫长到大脑产生抽离感,一分一秒都似对心脏的凌迟。 “我来帮你吧芊芊,你脸色好差,要不休息一会,我们接力。” “好吧......” 苏芊没有拒绝,她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再度睁开眼! 却看到窒息的一幕! “别——” 可是来不及了,话头卡在喉咙眼,未出口的每个字都灼烧的厉害,沈昭曼抱起余下所有的糖果直接抛洒出去,每颗糖果在空中划过乳白的弧线,似乎在向她们挥手告别。 不,挥手告别的也许不是「糖果」,而是「生机」。 “你在干什么!“苏芊的心里防线彻底被击溃,哭喊着质问。 造成这副局面的人面目呆滞,迟迟没有反应,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苏芊失去理智的指责声,眼睛只能容下苏芊那仇视和愤恨的表情。 那怂恿的坏孩子在此刻又冒了出来,冷不丁说着风凉话:“哎呀,终于可以看戏了,最喜欢看姐姐们吵架了。” “芊芊......你怎么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沈昭曼从海绵垫边缘退回来,慢慢向苏芊靠近。 “别过来!” 毫不客气的怒吼犹如一道飞升而上势不可挡的烈焰,筑起坚不可摧的高墙将二人隔绝。 “你为什么要把全部糖都扔出去!等它们吃光了,让它们来吃我们吗?!” “我、我不知道......你没有跟我讲......” “哪怕你不动脑子,也有眼睛看吧?!你没看到我是怎么喂的吗?!” “我......我......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我只是太急、太想保护你的安全了而已!” “那我可真谢谢你,反向保护,真有你的。” 在攻心的怒火后是无尽的疲惫,苏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眸子掠过沈昭曼的肚子。 是啊,她差点忘了,沈昭曼还是个孕妇,孕期的女人受不得太大刺激,而刚刚那番不顾情谊和体面的咆哮早已把她刺激的一塌糊涂。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命都要没了,还在乎那些吗。 “芊芊......”除了默念她的名字,沈昭曼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 苏芊心一横,合上眼,鬼童也好,沈昭曼也好,通通充耳不闻。 等鬼童吃完所有糖果,她们二人就会成为活靶子。 「砰砰!」 背后传来玻璃被敲响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愣住。 萤澪笑着朝她哈了口气,玻璃随之覆上一层白雾,用手指在上边点点画画。 麻绳总挑细处断,忽地,凄厉的惨叫为凶多吉少的场面雪上加霜! “救命!芊芊!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