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反派小师妹》 1 第 1 章 虞悠悠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整个偏殿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属于魔族特有的暗色偏殿，整个殿宇并不大，充斥着淡淡的魔气。 她的小床被摆在偏殿正中间，有小小的窗户外透出了一线阳光，却没有特别明亮。 她垂头，看着自己一双在睡梦里无知无觉攥紧了的小拳头，慢慢地松开，呆呆地抱着自己单薄的小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一直都会做噩梦。 梦里似乎到处都在崩塌，还有自苍穹巨大的轰鸣，无数的光影，从天而降的……那些噩梦总是在醒来以后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是现在，虞悠悠也已经几乎不记得梦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醒来后感觉到的害怕也只是已经不大记得的梦中残留的情绪。 不过记不清楚一个梦对一个年仅三岁的幼崽儿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习惯了。 她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又饿。 每次梦醒过来，她都会头昏脑胀。 她也还记得一开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场高烧。 可怕的，仿佛来自灵魂与血肉都会灼烧殆尽的，连修炼者都无法治愈的高烧下，她不仅开始做噩梦，还发现自己记忆里多出好长的一段故事。 与模糊不知内容的噩梦不同。 那段故事倒是格外清晰，她记得真真儿的。 “啊。”艰难地从嘴里小小地叫了一声，大病初愈的小家伙儿垂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出汗变得潮湿的小衣裳。 半晌，偏殿依旧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问候她。 消瘦的小家伙儿垂了垂小脑袋，也已经都习惯了。 自从她生病以后，本就觉得她苯，如今更嫌弃她这明明是强大修真者的后裔却会如同凡人一样弱小羸弱，甚至生病，所以她的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懒得再出现。 他们认定她是没有价值的。 这厌弃如果对一个真正的三岁的孩子会是巨大的伤害。 可虞悠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她已经……幼崽又垂了垂小脑袋，扭着小衣裳努力想，虽然她记不清自己的年纪，可一定会比三岁年纪大一些吧。 自力更生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没时间去体会被冷落的难过，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她挣扎了一下虚弱的小身体，慢吞吞从小床上爬下来。 她睡醒过来，只觉得喉咙干燥难受，慢吞吞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偏殿内室，见没有茶具，就摇摇摆摆地走出内室，往偏殿的前殿而去。 这偏殿偌大，一路上却并没有人来往，虞悠悠最近已经习惯这待遇，径直走到更宽敞明亮些的前殿。 魔气笼罩的前殿空无一人，小家伙儿一眼就看到殿中的案桌上摆放着茶具。 她走过长长的偏殿走廊累了，扶着墙喘了几口气，这才颤巍巍地走到案桌旁。 案桌高高的，比一个单薄的幼崽高了许多。 小家伙儿扶着桌腿，熟练地，慢吞吞地踮脚去摸上面的茶壶。 指尖儿刚刚触碰到茶壶冰冷的表面，她突然抖了抖小耳朵，往偏殿大开的殿门看去。 笼罩着偏殿的充裕魔气在这一刻开始动荡散去，一道清凛的灵气就像是灰暗的黑夜里的阳光，将晦涩破去。 这灵气与魔气的冲突动荡并不强烈，可虞悠悠却已经清楚地察觉到。 幼崽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举族魔族魔气遮天蔽日的魔城之中竟然会有这样清澈灵动的灵气，更没想到这灵气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小身子顿时僵住，她抖着小耳朵呆呆地看向殿门。 空气中传来了灵气的回馈，四周的风告诉她的耳朵，来者只有一人。 这一人前一刻就像是在很远之外，只有风与动荡的魔气晦涩地告诉她有人往这边来了。 可灵光极快。 转眼就有一道陌生的修长身影自殿门的阳光之中从容走来。 那身影在殿门口微微顿了顿，缓声道，“在下太古宗楚行云，奉师尊之命前来接师妹悠悠前去相见，不知诸位道友可否方便。” 这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好听得很，优雅清冽，如金石交击之音，如果换了平日自然会得到热情的回应。 可偏殿如今哪里有人呢？ 幼崽见是来找自己的，本来正想“啊”一声给一个回应，可待听到这人自报姓名，顿时汗毛发炸，小身子整个僵住。 若说她对这人的声音是极陌生，此生从未听过楚行云三个字，可此生没听过，此生之前她是听过的呀！ 她生病的时候脑海里多出的长长的故事，好像是本书，这位太古宗楚行云就是书中的人物。 幼崽自己也是。 书里的虞悠悠嚣张跋扈，是修真界大宗门，也就是太古宗宗主的独生女。 她出身极好，生父是大宗宗主，生母早年与父亲绝缘，如今已经二嫁，二嫁之人也是修真界的一方霸主，坐拥一座魔城的魔君这样的强者。 这样的出身与后台，虞悠悠当然在修真界无所顾忌任性妄为。 她从小被骄纵长大，做什么都不顾及旁人的心情与安危，只顾自己高兴，还会在日后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他挖心掏肺，不仅几乎将太古宗整个葬送，逼得她父亲走火入魔，甚至连她父亲座下的几个极为出色，她嫉妒得无以复加的弟子们都挨个儿陷害了一遍。 楚行云就是这苦主之一。 他是太古宗宗主的首徒，天之骄子，唯一栽了的跟头就是因虞悠悠而起，几乎被害得身陨道消。 而虞悠悠陷害他的缘故也只不过是因他是天才，看他不顺眼，也唯恐他这样强悍优秀，会影响到自己爱人称雄修真界的大计。 不过幼崽分的清书与现实。 她永远都不会做出书中的虞悠悠做的坏事事。 那个虞悠悠和她是不同的两个人，俩人之间完全没有关系。 可就算早就在病中想明白了，小家伙儿也忍不住凝固成了石像。 她定住不动，半晌“啊！”了一声。 楚行云就是在这一声里走进偏殿。 半晌无人应声，他本微微皱眉，虽知擅闯无人的偏殿不合理数，不过想想师尊的吩咐，又想到这偏殿据说住着他师尊之女悠悠，无人回应的话，岂不是孩子的身边无人陪伴。 这显然不大是重视孩子的样子。 因这是师尊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孩子有可能受到忽视，他心中微微不悦，觉得这魔城诸人怠慢了孩子，便也脸色淡淡举步进门。 楚行云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他师尊之女，他应该叫一声小师妹的虞悠悠，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空落落又充满凉意的大殿，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单薄瘦弱的小家伙儿扶着桌腿踮脚，一只小手还搭在桌上的茶壶上扭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进来的方向。 稀疏的软软的头发像是被吓到炸开，见到自己这个陌生人整个小身子都僵住了，凝固不动。 好半天，她才看着自己又呆呆地叫了一声。 她看起来像是生了病，瘦瘦小小，看起来弱得可怜。 干巴巴的一张小脸上只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大大地瞪圆。 楚行云愣了愣，目光落在这本以为会被千娇万宠的孩子的身上，沉默半晌，看着她轻声问道，“小……悠悠？” 这样一个看起来可怜消瘦，就像是没人理会的小孩子怎可能是他的师妹虞悠悠呢？ 他师妹可是太古宗宗主之女。 哪怕如今并未居住在太古宗，而是跟随生母与继父一同生活，可身为魔君继女，哪怕是看在太古宗的权势上，她也应该过着极好的生活。 眼前孤零零又惨淡得不像话的幼崽让楚行云几乎不敢相信。 不过虞悠悠被叫了一声，看着书中曾被害得极惨的俊美青年，抖了抖小身子，忙点了点小脑袋。 “嗯！” 虽然坏事不是她干的，此生彼此全无因果，可幼崽还是惯性地紧张了一下。 可再紧张，她也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承认，她的大师兄真是好看呀。 那俊美得咄咄逼人的面容，威仪凛然，天姿英发。精致又典雅的华裳，将整个偏殿都似乎变得华彩明亮起来。 她答应了一声，楚行云见她是正主，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怒意。 殿中一时气息凛冽。 这个孤零零，想喝口水都得自己艰难地往桌上爬的可怜小家伙，竟然当真是他与师尊都以为在魔城之中安居，被当做掌上明珠疼爱的小师妹。 他微微垂眸。 却见对面的小家伙儿哆嗦了一下。 怕怕的。 面对陌生人很胆小。 只她小小一颗，恐自己的灵压伤到她，楚行云强忍怒意，面上露出几分温煦的笑意，缓缓走到还抱着桌腿仰着小脑袋僵僵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面前。 修长的手落在茶壶上，冰冷的触感让他顿了顿，并未拿起茶壶，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些灵水。 用灵气温热过，他把灵水倒入自己拿出的一个精致万分的玉杯里，蹲下身与小小的孩子对视，递给她笑着说道，“喝吧。” 他目光与虞悠悠平视。 并未居高临下。 幼崽端详了一会儿他这陌生人。 可大概是过于口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接过玉杯。 玉杯触手温温的，灵水也是温温的，今天运气很好，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大师兄不说，还难得不用喝冷水。 那一瞬间，虞悠悠心中有千言万语。 她看着对自己微笑的俊美青年，想说很多话，可喉咙却不能作声，努力了很久，才艰难地抱着玉杯，挤出一个字。 “……谢！”小家伙儿呆呆地说道。 俊美青年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看着用力半晌才艰难地说了一个字的孩子，很快，又露出更加温情的笑意。 这一笑满室生辉。 他轻轻将手搭在她稚嫩单薄的小肩膀上。 “我是你大师兄。小师妹永远都不必与我这样生分。” 2 第 2 章 这话语亲切温柔。 楚行云看着懵懂喝水，乖乖点头的小家伙儿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怜爱。 虽说三岁尚且年幼，可于修真者的后裔来说，这个年纪已经不算是太小了，该显露出的天赋也该展露出来了。 修真者的后裔被孕育时就得灵气滋养，与寻常凡人的孩子不同。 凡人的孩子资质平常庸碌，若说三岁的时候还不大会说话本也是正常。 可得灵气滋养孕育，修真者后裔大多根骨灵秀，早生灵智，于一两岁上就已经言辞活泼伶俐。 可面前的孩子却似乎连凡人都不如。 哪怕是想要说话，也似乎说得这样艰难。 怪不得这魔城中人连装样子待她好些都懒得装。 这一刻，楚行云再想想过去三年时时挂心，眼下正对虞悠悠翘首以盼的师尊，心中已有计较。 魔城不稀罕他小师妹，可对师尊与他们，这孩子却是珍宝。 ……也该还给他师尊了。 他笑容那么好看，目光那么柔软，一点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连刚刚进门时的凛然威仪都软化了。 虞悠悠把自己喝得饱饱的，才一抹小嘴巴抬头就对上这么好看耐心的笑容，很不好意思地捧着玉杯还给楚行云，努力半天还是挫败地拱手，“好。” 她喝好了水，而且也表示以后和大师兄更亲近。 哪怕只说了一个字，楚行云却听懂了全部的意思。 不动声色地接过玉杯，他又问道，“饿不饿？”他并未多余问及为何偏殿没有照顾孩子的人，虞悠悠也没有告状的意思。 她正要点头回答，憋出“饿”字，偏殿里已经回荡“咕噜咕噜”饿肚子的声音。 楚行云在心中给魔城这群东西记了一笔，先拿了些储物戒里的点心给虞悠悠。 小家伙儿眼睛放光，挤出一个谢字，推让了一下，见大师兄笑着摇头不吃，就忙忙地拿起香喷喷还热乎的点心往嘴里塞。 她显然饿得狠了。 楚行云又倒了一杯灵水捧在手里喂给她，看她有吃有喝，笑着说道，“这是师尊这次来看望小师妹，特意让门人制作的点心。小师妹虽然长居魔城，可师尊也想你多尝尝咱们太古宗的点心。” 他说话不急不缓，虞悠悠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点着小脑袋乖乖地应和。 见她这么乖巧，楚行云一边盯着她不要噎着，一边轻声道歉说道，“小师妹，对不住。” 大口大口啃点心的幼崽呆了会儿。 她两颗小腮帮鼓鼓的努力蠕动，歪头看自己英俊又带着几分自矜，却要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歉的大师兄。 就算是要道歉，其实说起来……也该是书中的虞悠悠对楚行云说一声对不起。 她曾经对他做出那么多恶毒的事，不仅毁他性命修为，甚至坏他清誉，几乎令他在整个修真界身败名裂。 可哪怕是最后一切恶事被揭穿，虞悠悠依旧没有半点悔改之意，一声对不起都没有对被她伤害过的人提过。 小家伙就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华裳青年，不由想到曾经书中记忆里他面对虞悠悠的那厌恶至极的冰冷目光。 她不是那个虞悠悠。 所以得到的大师兄的感情也不一样。 她要和这样亲切温柔的大师兄一辈子都可好可好。 “若是我之前多来看望小师妹，早就知道就好了。” 虞悠悠并不与虞宗主一同居住，而太古宗之前宗门动荡，虞宗主忙碌着各处奔走，也觉得孩子在亲生娘亲的身边必不会受委屈很放心。 所以前几次他来替师尊送小师妹东西，只听那位前任师母说一句“悠悠好着呢！”便也信了，并未亲自看她一眼。 谁会相信亲娘会薄待自己的女儿。 毕竟当初夫妻缘尽，是他那位前师母哭着喊着抱着孩子不撒手，说“悠悠是我的命！”。 那一副没了女儿不能活下去的样子，到底让他那时奔波劳碌，焦头烂额自认没法全心照顾孩子的师尊心软，把孩子留给了当娘的。 楚行云心中不满，却也不欲在孩子的面前提及她母亲的坏话。 虞悠悠却急忙摇头。 “好！”她急得不得了，又恐楚行云听不懂自己的话，急忙举了举手里的点心。 见楚行云沉默，她又扭了扭小衣裳，又说不出连贯的话，突然眼前一亮，抱着点心忙忙地凑过去。 英俊青年半蹲在她的面前，很接近，她鼓起勇气，吧唧，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软软的还带着点心香甜气息的亲亲落在难得露出几分诧异的青年脸上。 “亲。”她抱着凝固片刻的她可好心，并没有什么错不需要道歉的大师兄，小小地叫了一声。 楚行云很少与幼崽们这样亲近，僵硬片刻，看着又急忙把点心捧起来递给自己的孩子，突然笑了一下。 “小师妹想去见师尊么？”他自幼出身高贵，自修炼之后更是宗主首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素日里虽然看似待人公允谦和，实则也有几分倨傲，少有人会这样敢亲近他。 换个人敢在他脸上动土早就被万剑削成碎片。 不过被小师妹喜爱的感觉并不坏。 他心情因这孩子多了几分愉悦，有心想抱她起身，却又因从未这样亲近过什么人有些迟疑。 可幼崽已经眼睛亮了起来，慢吞吞地伸出小胳膊来，“爹！” 她很自来熟的样子。 楚行云一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凭生第一次抱了个小东西在怀里，一边有心想要说两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师妹怎么像是几句亲切的安慰，几片点心就能骗走的样子。 做师兄的真是很想教教天真无邪的小师妹修真界的人心险恶。 不过此时此刻，当幼崽怯生生地趴在他的怀里，发现她的小衣裳也微微潮湿，楚行云又觉得比起那所谓的警惕之心，还是先让他师尊看看他以为正过着蜜糖一样生活的爱女是什么境况才好。 灵气将虞悠悠身上的潮湿蒸干，楚行云塞了一块暖暖的火系灵石给她抱着，便抱她往来路而去。 虞悠悠自然老老实实地窝在她此生初见，不过却早就很熟悉的大师兄的怀里，想到是去见她爹爹，心里只觉得雀跃。 她的今生，书中虞悠悠的那世，两世唯一确凿无疑的共同点，就是她爹爹对她的爱。 哪怕书里的虞悠悠做错很多事，他也会为了还旁人的公道责罚她，训斥管教，可却也真真正正地爱着她。 那些管教都是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更好的人。 就算是今生，他奔波在外，却依旧不忘把修真界那么多好的东西都送到魔城来喂养她。 “爹。”她躲在风吹不到身上的楚行云的怀里小声又念念有词。 书中的虞悠悠从不珍惜爹爹的爱。 她总是憎恨他严厉，觉得他为了别人反而不替自己的孩子撑腰出头。 可是自己不一样。 爹爹爱她，她也会爱爹爹，做爹爹的贴心小棉袄，不会再让那些书中所谓的不幸沾染爹爹分毫。 见她孺慕素未谋面的父亲，楚行云眼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段路虽长，可修真者日行千里。转眼楚行云就带着虞悠悠一同到了魔城的正殿。 这正殿与偏殿更加不同，更加宏大巍峨，气象万千。 这是此界魔族世居之地，魔族四城之首的九冥魔城，坐镇此处的乃是魔族三大魔君之一的赤焰魔君，修为已是半步天魔之境，于整个修真界都是罕见的顶级强者。 不过大概是因今日魔城之中来了贵客，那逼近天魔的令人畏惧的强者威压并没有出现，而是从正殿之中传来对话之声。 听着正殿中和和气气的对话，楚行云不动声色，紧了紧怀里的孩子。 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大概说的就是此间道理。 待客时恨不能倒履相迎，又有何人知道，“贵客”的爱女被这样薄待。 他快步进去，就见正殿魔族众多侍立两旁，正殿最上首正坐着三人。 一侧是一对夫妻，女子身怀六甲，穿着却依旧华美灿烂，花容月貌，面上却似乎有些顾虑，目光闪烁。 她身侧的男子极为俊美，额上几道鲜红魔纹更添绮丽妖异，满脸爱惜地对她柔声细语，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夫妻对面坐着一个高大威严男子，面对这对夫妻恩恩爱爱的样子却心不在焉，目光频频地往门口去看。 当看见楚行云进来，这高大男子顿时眼睛一亮，目光笔直地看向正从楚行云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的孩子。 他脸上露出笑容。 可当看到孩子那瘦瘦小小病恹恹的样子，又是一愣，下意识往对面的女子看去。 被他一眼看过来，那娇艳女子顿时坐立不安，美眸中又忍不住露出几分委屈。 “大师兄，你别误会。不是我不尽心，”她便对高大男子委屈抱怨说道，“你是不知这孩子多……” 磨人二字尚未出口，那男子已经目不斜视，起身往楚行云的面前而去。 待他站定，看着躲在楚行云怀里怯生生看着自己的瘦弱幼崽，顿时眼眶红了，勉强挤出笑容，又恐笑得难看吓坏了孩子。 他抬了抬手，还是怕她不喜，只努力和软了声音弯腰唤道，“悠悠？是悠悠么？我是爹爹。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被堵住，明明大风大浪都见过，却又在这个孩子的面前不知所措。 “爹！”小家伙见他红了眼睛，忙伸出小胳膊要抱。 换了旁人，她一定不会这样亲近。 可这是爹爹啊。 是今生一心一意把世间珍宝都送到她身边的爹爹。 ……哪怕都被魔城扣下，可她也确定了。 是愿意爱她的爹爹。 3 第 3 章 “诶！” 这还是这孩子出世第一次叫他。 虞宗主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接到怀里。 轻飘飘，单薄得不得了的孩子。 男人愣住片刻，垂下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沉默不语。 “大师兄，这孩子最近生了病，所以才消瘦了些。”显然就算是眼睛再不好使的人看到这孩子可怜的样子也知道她过得不怎么样。 神色越发紧张的美貌女修，如今九冥魔城的魔君夫人宫妙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说道，“都怪这孩子好端端的生病，她怎么能生病呢！也忒不贴心了，若是过了病气给她弟弟怎么办。” 她一直都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摆出万分委屈的样子垂头小声说道，“我怀着身孕哪忙得过来，若是累着我，那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也要被连累。所以难免，难免……” 这番努力辩解的话虞宗主却并无回应。 他只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女儿单薄的小肩膀，见她清亮亮的眼睛看都不看自己的母亲，对她又挤出一个笑容来和声说道，“爹爹与娘亲有话要说，悠悠你和师兄去外头玩儿好不好？” “啊。”虞悠悠见他眼底已露出怒色，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爹爹不是不喜欢悠悠。和娘亲说些话，爹爹就好好和悠悠在一处。” 虞宗主乃是一宗宗主，平日里威仪持重，自己的女儿被薄待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只是他要争执的对象是女儿的亲生母亲，他也不肯让女儿听到来自于自己母亲的抱怨……那种种不喜，嫌弃，迁怒，落在一个孩子的耳朵里，岂不是让他的女儿伤心？ 大手轻轻地盖住孩子的耳朵，他看着不舍地扯着自己衣襟的孩子，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见他强忍着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怒色，虞悠悠乖乖点头。 她与楚行云一见……如故，觉得大师兄也可好了。虽然她笨笨的不像别人那么聪明，也看出虞宗主与自己的母亲有话要说。 她没去看自己那身怀有孕却依旧美貌娇艳的生母。 只贴了贴自己有记忆来第一次见面的爹爹，回头去找自己的大师兄。 楚行云不动声色地扫过那眼含笑意的赤焰魔君，接过自己单薄的，习惯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师妹，就往正殿外而去。 他自然知道以师尊的心性必然会大怒，也不肯让虞悠悠听到那些恐怕会来自于亲生母亲的恶言。 毕竟拜入宗门几十年，他这位前任师母的性情楚行云知道得一清二楚，惯会推卸责任，所有的错都是旁人的。 可他才抱着小家伙儿走出来，就见刚刚还乖乖的，初见甚至还呆呆的像是小石像的小师妹突然偷偷揪了揪他的衣裳，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对他呆呆地使眼色，希望他懂。 楚行云：…… 楚行云入道八十年，生死之交众多，投契默契的同道也遍布天下，可也没有谁与他这样心有灵犀过。 他竟然看懂了她。 哪怕是一贯清高端贵的天才修士，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此刻也在这小家伙期待的目光里不优雅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 虽然看懂了她想要偷听的意思，楚行云还是迟疑，唯恐她伤心。 却见瘦巴巴的小师妹努力半晌，哼哼唧唧，细细的指头往天上一戳，“爹，……头！”这孩子竟然是想听她爹给她出头讨还公道，甚至都不在意会听到生母的什么辩驳。 那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惨痛日子。 楚行云略沉吟，无声地抱着她往正殿殿门口站着。 今日之事，师尊恐怕必然是要一个说法。 那么，让并未在师尊身边长大的幼崽晓得师尊并非不在意她，其实对父女之情也是好的。 至于母女之情…… 楚行云淡淡地想，那又是什么。 他并不喜欢师尊的这位前任道侣。 且当年，这女人生了孩子就抱着孩子与赤焰魔君私奔，嚷嚷着真爱无敌，让他师尊成了修真界天大的笑柄。 哪怕因师尊看在与这女人数百年师兄妹的情分并未追究，还宽容地与她解除姻缘，让她顺利与赤焰魔君名正言顺地双宿双飞，可师尊顾虑情分，楚行云对这位修真界都称呼一声妙华仙子的前任师母并没有什么情分。 他就抱着他这很不见外，已经在他的怀里拱出小窝舒服躺好，还慢吞吞竖起小耳朵贴在门口偷听的小师妹。 殿外如此动静，殿中就算是赤焰魔君察觉，也如今也顾不得了。 虞宗主已是大怒。 “混账！你竟敢薄待我的悠悠！” 他久居修真界高位，乃是一宗宗主，雷霆一怒令人肝胆俱裂。 哪怕笃定他顾及情分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宫妙华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急急忙忙往赤焰魔君的怀里依偎过去，寻求靠山。 赤焰魔君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闪烁片刻，才叹气说道，“虞兄息怒。因妙华有孕，我忙于照顾她疏忽了悠悠令她生病，实在是我的不对。” 他一个做继父的如今再三赔礼道歉，虞宗主却对这种虚伪并不体谅，冷冷地说道，“就算生病，可消瘦如此，只怕也不是普通的疏忽。” 若是生病给认真看顾，那也不会如此羸弱。 他便怒声说道，“当年你抱着这孩子，哭着说她是你的命根子，说她不在你身边你就活不成。我也想着，这孩子尚在襁褓，母亲照料必然比我贴心。” 且那个时候宗门出了大事。 前任太古宗宗主，他与宫妙华的师尊游历修真界，骤然本命元神灯熄灭，竟不知何故，不知于何地陨落。 又有修真界七宗四城十族之盟来者不善。 他身为太古宗宗主，既要与这新订盟约的诸宗勾心斗角守住宗门利益，又要去寻找将他培养成人，视若生父的前任老宗主。 内忧外患，他心力交瘁。 就算顾念孩子，也没有办法全心照顾她。 所以当年宫妙华身为孩子的亲生母亲，她说想要带她再嫁好生照顾，他也就答应了。 这些年，虽然他繁忙于这种种要事不能亲自过来看望女儿，可素日里抚养孩子的各种天材地宝，他都让人送来不少。 如今刚刚诸事和缓，他连招呼都顾不上就赶忙来看女儿，却没有想到仓促上门，见到的却是一个这样消瘦病弱的孩子。 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宫妙华，轻声问道，“是你又有身孕，觉得悠悠是个拖累了？” 他与宫妙华一同在前任宗主座下长大，自然也知她性情，冷冷地说道，“既你们夫妻情深，也已有了骨肉，你又有了心头肉，那把悠悠还给我。” 他并不是纠缠小事牵扯不清的男人，与这夫妻俩吵闹孩子的事，远不如将孩子先要回自己身边。 听到他这话，赤焰魔君狭长的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宫妙华与他对视一眼，也露出几分轻松，不由咬着红唇说道，“大师兄既然这样说，我与夫君自然无不从命。” 她一点要挽回孩子的意思都没有。 虞宗主的嘴角露出淡淡冷意。 她忙不迭要把孩子甩掉，恐怕他的女儿在这段时间里过的就是被嫌弃冷落的日子。 高大威严的男人闭了闭眼睛，恨得心疼。 “大师兄，原是我对不起你。可……不是我嫌弃这个孩子，是她，都是这孩子的不对！她怎么可能会生病呢？她，她可是我宫家血脉。” 见他颜色不同以往，宫妙华也忍不住畏惧了几分，心里格外忐忑。 若说她自出生以来在太古宗长大，从小得师尊慈爱，又有宗门师兄弟护着她，娇生惯养无有不应。 哪怕当年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那样的奇耻大辱，他也不过是一笑而过，放她自由并未追究。 大师兄从小就爱护她。 可这一次他竟然对她发了火。 到底是从不受委屈的性情，哪怕赤焰魔君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要说话，这得世人钟爱从不知苦痛的妙华仙子也忍不住红着眼眶抱怨说道，“我宫氏一族的嫡系血脉，怎竟敢如那低劣的凡人一般生病，竟还浑浑噩噩发烧烧了大半年！大师兄，你不知道，这孩子她发烧不说，你再看看她的身子骨这样羸弱，哪里是能修炼灵气的样子！她还笨得话都说不利落。真是给我宫氏丢脸！” 宫妙华出身名门，乃宫氏最后一位族长的独女，血脉极贵。 宫氏一族的血脉传闻来自于上古上界的古仙人一脉，听说那上古的古仙们初降生便是仙阶，与那些天生还要与天地争命修炼的寻常修士云泥之别。 只是如今的修真界早就与上界大洲断绝，那些稀罕的血脉到了如今，也只剩下宫氏这一族罢了。 虽然血脉已极稀薄，不复传说中出世便是仙阶的资质，可宫氏一族的修士降生便大多是净髓之体，经脉血肉骨骼都极纯粹，完全不是寻常修士凡夫俗子能够相提并论。 修炼进展极快。 哪怕受限血脉人丁不旺，却各个都是修炼的天才。 因这些缘故，千万年来修真界中诸族想与宫氏联姻生下血脉优秀的孩子的不是一个两个。 可宫氏自闭，只与廖廖几家亲密附庸之族联姻，血脉从不外流。 若不是百多年前宫氏突然招来莫名祸事，一夜惨遭灭门，宫妙华也不会被抚养在太古宗。 她一向自傲自己的血脉超绝，也自得自己的血脉儿女会与旁人的那些凡俗血肉不同。 可谁知道虞悠悠却用实际行动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她竟然一病病了半年，几乎粉碎了宫氏血脉超然的美名。 因为这孩子，她在魔城不知听了多少的嘲笑，受了多少委屈。 她怎么爱的起来她。 4 第 4 章 宫氏后裔就算不去修炼，那筋骨血肉强度也远超寻常的体修，哪怕宫妙华本人看似娇滴滴，实则不必运用灵气也能一拳轰碎山石。 她认定虞悠悠给她丢了脸，且她如今腹中还孕育着另一个孩子，魔城人全都看着。 哪怕赤焰魔君与她情深似海，对她温言安慰，可她也唯恐赤焰魔君质疑她生不出优秀的魔族血脉。 她不想再让虞悠悠再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了。 她已有了心爱的孩子。 这个孩子身为魔君与宫氏的血脉延续，已经在她腹中孕育了整整一年，一定强！ 美貌女修抹着眼泪抱怨着这些，虞宗主静静地听着。 他刚刚盛怒，如今却突然平和下来，宫妙华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那……”她试探地问道。 “悠悠归我。只是今日你我立誓，既然你放弃她，那日后，除非悠悠长大了还愿意原谅你。若她不肯原谅你，你就与她再没有母女瓜葛。你少拿生养恩情绑架她。” 见他只是说这话，娇艳的女修顿时眼睛一亮，点头说道，“我愿对大师兄立誓！” 她日后与赤焰魔君还会有更多的儿女，哪个还在意前任夫君的女儿。 只是微微犹豫，她还是柔声说虞宗主说道，“我知大师兄素日待我的一片心。只是往事如烟，大师兄也都往日前看吧。悠悠……我本想着，给大师兄留下个宫氏血脉，也能报答大师兄这么多年对我的爱护。只可惜这孩子不争气，恐也为大师兄污点。” 虞悠悠生病这半年，她不死心，不相信她的资质不好，也与赤焰魔君一同请了几位修真界医术超群的修真者检查过她的情况。 得到的反馈令他们夫妻都心里一凉。 弱如凡人，血脉里半点灵气都不见，骨骼也纤细，就算勉强修炼，恐怕勉强筑基都算幸运。 虞宗主这样威震修真界的一宗宗主，在修真界能呼风唤雨。竟然有个如此废柴的女儿，岂不是惹人笑柄。 虽然已做不成夫妻，可做师兄妹的，宫妙华还是鼓励虞宗主再娶个优秀的女修，生个天资好的孩子。 她自说自话，虞宗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妙华，我曾视你如亲妹。” 可她自己当她自己是什么？ 一个女修的价值，难道只在能不能生育出有价值的孩子？ 明明是出身名门，如今也成道日久的高阶女修，每日竟然在意的只是这些。 “悠悠是我的宝贝。”他顿了顿，冷冷说道，“她现在就很好。”亲昵地靠着他，愿意叫“爹爹”的小姑娘，他只觉得他短暂抱着她的时候，像是抱住了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切。 只是瞧宫妙华如今的模样，想必也不会明白这种珍惜的心情。 虞宗主不欲多言，继续说道，“至于你，日后也与我再无瓜葛。日后见了我，叫我宗主。” 这话让宫妙华骇然。 “什么？！”想当初，她背叛他与赤焰魔君私奔，他都还是认她这个师妹的。 怎么如今要与她一刀两断的样子。 “当年你我断绝情缘，我并不在意。可你如今看不起，薄待我的女儿，那与我之间就只剩仇怨。” 虞宗主垂头看自己的大掌冷静地说道，“你也不必自以为是，觉得我心爱于你对你念念不忘。若非当面你哭着寻死非要嫁我，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命我娶你，我也不会与你做这道侣。” 他出身坎坷，是前任宗主将他从泥泞里扯拔出来，还收他于座下让他从此走上如此光明的道路。 他视师尊如父，也知师尊心中唯一顾虑。 宫氏一族只剩下宫妙华这一根独苗。 觊觎宫氏遗孤的血脉的修真强者无数。 若非太古宗强横，乃是修真界一方豪强，宫妙华的下场恐怕不会很好。 他那时已经准备接掌宗门，而师尊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自己至交好友的孩子留给一个不会觊觎上古古仙血脉，有能力保护她，愿意爱护她，能给予她平稳人生的人。 更何况那时候，明明是宫妙华哭闹着说非要嫁给他。 他自幼看顾她，又知师尊的心结担忧，就想着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是愿意护着自己的师妹的。 当然，当年她与赤焰魔君私奔，又哭着跟他说以前把感动当成了爱，见了赤焰才知什么是真的爱情，他也并未为难他两人。 她有了真心的爱人，做师兄的愿意为她高兴。 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庇护她。 只要他与她之间不生嫌隙，还愿意做她的靠山，赤焰魔君都得把她供起来。 可如今这人亏待他的女儿，他还照管个屁。 虞宗主缓缓起身。 “虞兄要回去了么？” 赤焰魔君是个极有趣的人，哪怕曾经挖了人家夫妻的墙角，哪怕人家闺女没人管跟他这当家城主也有瓜葛，可依然笑吟吟仿佛与虞宗主从无芥蒂。 他起身笑着说道，“妙华如今有孕，说话有些……”他尚未说完，就见眼前一闪，一个钵大的拳头已经闪过灵气砸了过来。 这一拳短促却声势浩大，势大力沉携带风雷之声，一拳砸在赤焰魔君那邪异俊美的脸上！ 哪怕是魔族肉身强悍，可这携带着强者的震怒一击也让赤焰魔君闷哼一声，身形后退，重重砸进大殿的墙壁里。 正殿之中还有众多魔族侍奉，人多势众，可这迅速的一击竟令人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宫妙华好不容易发出一声尖叫，赤焰魔君修长的身体已经被从墙壁里扯出来，又是携带灵气的重拳一击击地击在他的身上！ 赤焰魔君目光散乱片刻终于清明，怒吼一声，一双狭长的眼底闪过一道道狰狞的黑炎，额头魔纹鲜红欲滴。 他正要反击，却见虞宗主已经将他一丢，退后。 “无人能伤害我的悠悠还安然无恙。你做亲生母亲的不管她，我带走也就罢了。我只恨你，她明明病中，小小的人儿，你竟然让她自生自灭。” 虞宗主转头，对捂着嘴大叫的美貌女修冷冷说道，“这些拳头本该落在你的身上。不过你有孕在身，本座不打有孕的妇人。这些是他替你受的。今日你伤害我的爱女，我就打你心爱的男人。他替你受过，你们夫妻情深，你又在为他生养，于情于理，想必他也是愿意。” 说这话的时候赤焰魔君已经浑身魔气翻涌，正殿都在魔压之下震动。 那些大惊失色的魔族簇拥过来，见殿中虞宗主势单力薄，都蠢蠢欲动起来。 正探头探脑，已经从偷听逐渐猖獗，变成了直接看的虞悠悠顿时急了。 “对！”她爹爹说得都对。 还想憋出第二句的幼崽又开始捏着小爪子努力酝酿。 楚行云把她的脸往颈间一压，手中灵剑铿然出窍，灵气冲天而起。 “半步大乘。”正眼露杀意的赤焰魔君目光豁然落在正殿门口，若只论英俊，自己也都有不及的华裳青年手中。 楚行云从容横剑，对他微微颔首。 “哼。”忌惮地看了片刻是真年轻，却已经半步大乘的楚行云，赤焰魔君眯起黑炎浮现的眼睛。 他身为魔族一城之主，今日被人如弱者一般提在手里打，这等奇耻大辱怎愿善罢甘休。 换个没有来历的人，他今日非将人挫骨扬灰不可。 只是虞宗主可不是能随便围杀的人。 他是大宗宗主，哪怕那宗门内也未必一团和气，可一旦有外敌，必定会同气连枝。 就像是当年他带着宫妙华彻夜私奔被太古宗宗的修士堵到，要不是有姓虞的一句话，恐怕太古宗的那些修士已经把他剁成肉酱了。 “夫君。”宫妙华见赤焰魔君满脸都是鲜血，顿时哭着扑了过去。 以虞宗主冷眼看着，哭得比死了亲爹还惨。 “我没事。只是虞兄今日厚爱，我记下了。”赤焰魔君又将目光落在宫妙华小腹上片刻，柔声安慰说道，“别担心，不过都是皮外伤。你身怀有孕，不要受惊免得伤身。” 这样温柔细语，宫妙华心里更加心疼他，不由愤愤怒视虞宗主。 不过这目光对虞宗主来说显然不疼不痒。 四周的魔族见赤焰魔君命他们散去，只能含恨退后，倒是虞悠悠终于憋了半晌，总算又憋出一个字来。 “送！”她叫了一声，到底虚弱，精神振奋后，便倒在她大师兄的肩膀上。 虞宗主愣了一下，豁然看向自己的宝贝闺女。 “你说我命人这些年送你的天材地宝，你都没吃到？” 楚行云同样皱眉。 “啊。”她爹爹和她大师兄，竟然当真能和她心有灵犀。 一个字就全都明白。 可见是亲爹爹。 也是亲的大师兄。 虞悠悠又觉得书里的那个虞悠悠做了很多坏事，又觉得自己格外幸运。 只是……她弱弱地攥着小拳头，又觉得到了此时此刻，哪儿哪儿都开始不对起来。 记得那书里，虞悠悠在赤焰魔君夫妻身边生活到九岁才不情不愿地被虞宗主接回太古宗。 她可喜欢魔城了。 因为赤焰魔君待她好得跟亲爹似的，娇纵得她在魔城横着走。 这夫妻俩对她一直都是一副亲切和气的做派，甚至因为后来虞宗主要她回太古宗，她还觉得虞宗主碍眼，不让她和赤焰魔君夫妻亲近，恨上了这个父亲。 怎么到了她，赤焰魔君夫妻就连虚假的慈爱都摆不出来，撵她走。 她爹爹也这么早就来接她回家了？ 5 第 5 章 “拿来。”虞宗主便看向宫妙华夫妻，冷冷地说道，“不是用来养我的悠悠，谁敢霸占我就斩了谁。“ “大师兄！” “虞宗主。”虞宗主看着她说道。 宫妙华哪里见过这样横眉冷对自己的同门，顿时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如今有孕在身，正需要滋补。” 这三年来，虞宗主的的确确往她这里送了不少好东西。 养育一个修士幼崽需要的，小孩子可以吃的天材地宝，可以用到的各种天地灵物，只要有名气些的，别管多稀少昂贵虞宗主都搜集过来往她的手中送。 只因不在身边抚养，又分身乏术没法来探望女儿，他对女儿心存愧疚，什么都希望拿来补偿她。 刚开始的时候宫妙华虽然也有些私心藏匿了些罕见的灵物，可也喂给了虞悠悠好些。 只是虞悠悠都一岁上却还是口不能言，整天呆若木鸡，后来更还大病，憎恨这不过是个废柴女儿给自己丢脸，宫妙华就只觉得再多的灵物给个废物吃也是浪费。 她索性就将那些好东西全都扣住。 更何况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腹中这孩子她孕育着，总觉得非比寻常，就想着……那些灵物虞悠悠用着浪费，不如留给腹中的好孩子。 这一番慈母之心，虞宗主又怎会明白呢？ “难道赤焰魔君是死人，养不起你们母子，到了让你克扣你的女儿的程度？堂堂魔君，占孩子的便宜，吃孩子的软饭？废物！” 虞宗主目视赤焰魔君，到底是一方魔君，也还要脸，赤焰魔君俊美妖异的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一边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心中暗恨，却只对宫妙华轻声说道，“给他。” 他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楚行云怀里与他看似极亲近的虞悠悠。 这小鬼发烧烧了半年，看起来傻得话都说不利索，竟然还记得不吃亏。 “可是，可是……”她舍不得。 “虞兄说的对。你是我的妻子，我本该多心疼你，不该让你为这些小事忧愁。” 赤焰魔君眸光一转，对撅起嘴的道侣和声说道，“更何况，我舍不得让你为了一些灵物就忍受旁人的阴阳怪气。” 他这样体贴心疼她，宫妙华只感动得泪光莹莹。 虞悠悠小小软软一只趴在楚行云的怀里，也不去看他们夫妻的做派，只想着自己“跟书里不一样”的小心事。 她觉得自己和书里的虞悠悠显然命运不一样，提前了好些年就给虞宗主要接离魔城这件事，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她本就没想过按部就班延续那书中所谓虞悠悠的种种做法。 如果没有半分改变的话，那她不还要是个害了爹爹，师兄师姐，险些毁了宗门道统的坏人么。 如今似乎也挺好的。 她想活出和书中虞悠悠不一样的人生，也希望自己带给自己在意的人好的命运，而不是种种艰难。 “走吧。”宫妙华哭哭啼啼地将收着那些属于虞悠悠天地灵物的储物戒摔进虞宗主的怀中，后者也不在意她那负气的样子。 拿到了自己想要拿到的，他大步走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对弟子说道，“还是我抱着悠悠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怕碰坏了她一样，一边把那储物戒给闺女的手指上戴着，一边对她伸手。 单薄羸弱的小孩子，有些粗糙的大手伸过来，就像是要把她碰碎了一样。 虞宗主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可几乎是瞬间，一只小小的手快快地就落在他的大掌里。 高大威严的男人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他一边抱着孩子，看她乖乖地靠着自己的肩膀，用灵光将这魔城中的魔气与冷冽的风都抵御在外，一边对楚行云说道，“用万里舟回去吧。” 若只是他们师徒，都是强悍的修士，那踩着灵光可能就粗糙地吹着风回去。 只是他眼下带着女儿，怎舍得让女儿跟着吃苦。 楚行云便放出一座小小的金色长舟。 “这是你大师兄自一位飞升了的仙人洞府里得到的宝贝，舱室中灵气充裕，且自带……”楚行云自入道以来常有奇遇，能收获许多寻常修士不能得到的灵物。 说简单些是运气好。 实则以修真者来看，这属于有大气运在身上，算是天地宠爱之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修炼了不过八十年就要冲击大乘期。 八十年的时光对其他修士，哪怕修到金丹都要称呼一声天才。 “兄！”本弱弱的小家伙听着爹爹说着种种长舟奇妙，奋力扬起小脑袋。 “不愧是你大师兄是吧？”虞宗主就算心疼闺女心事重重，可看着她努力用神气活现的小表情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还是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一下闺女焦黄稀疏的头发。 楚行云见初见时呆呆僵僵，时不时偷偷怯生生好心虚看自己的小家伙儿这么快活泼起来，又见这几年面容疲惫的师尊难得心情大好，也笑了笑。 师尊……应该也察觉到小师妹言辞艰难。 可是他并未在她的面前表露什么。 如惋惜，心疼这样的情绪全都并不存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是最正常的一个孩子，就像是别个家的孩子也是这样的。 “走吧，回去了还有许多长辈要拜见，他们都想着咱们悠悠。”虞宗主畅快地笑了一会儿，见身后美貌的女修追了出来。 宫妙华楚楚可怜地捧着肚子看他，就像是曾经在太古宗的岁月里她每次做错事都可怜巴巴地求他帮忙。 他脸上的笑容落下几分，冷冷地说道，“日后你好自为之。”她能够在修真界都被称呼一句“妙华仙子”，被追捧爱慕，稳稳地做着魔君夫人，被赤焰这样的人物捧在掌中礼遇尊重，固然是因她的确美貌绝伦。 可这世间美貌的女修还少了不成？ 她唯一凌驾旁人的，不过是她出身太古宗，是太古宗前宗主的爱徒，是如今太古宗宗主的师妹。 如果他与太古宗不再认她，她又能自傲在哪里？ 魔君夫人？ 虞宗主冷漠地垂了眼睛。 “大师兄，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当真与我断绝么？” “悠悠是我的珍宝，从无小事之说。且到我如今就要离开，你始终都没有问过一句师尊如何了。” 虞宗主冷冷地说道，“你既然忘记师恩，又伤我爱女，于我，你就不再是我庇护的人。” 他庇护她，都是因不愿违背师尊的叮嘱。 他师尊与宫家那陨落的族长乃是年少相交的好友，感情深厚，如亲兄弟一般。 因这个缘故，当年宫家灭门，有宫家忠仆耗尽精血，拼死将襁褓中的宫氏遗孤送上太古宗宗，他师尊就把她当做亲女儿一样疼爱。 疼爱她上百年。 如今死不见尸，不知他们师尊陨落何处，又仇人是谁。她见了他，却连一句师尊找得如何了都不问。 于女不慈，于师不孝，就再谈不上什么兄妹友爱。 “我只是，我只是……” 虞宗主却懒得听这些废话，抱着弱弱小小的女儿就上了金色长舟。 虞悠悠趴在爹爹的肩膀上好奇地看这长舟内部，只觉得奢侈非凡，处处点缀晶莹闪亮的灵石宝石，华美异常。 就连软榻都像是比别人家的更柔软舒适。 那些塌边的小桌上摆放着的都是灵石雕刻的杯盏，其中有琼浆玉液，又有各种精致的灵果。 小家伙儿下意识看身穿华裳的大师兄。 这一看就是大师兄的品位。 好华美奢侈，连之前给她喝水的都用的雕花玉杯。 “你大师兄出身凡世皇族，最喜这些。我也觉得他很有品位。” “哦。”她大师兄不亏是书中秉承大气运的天之骄子。 出生是凡人的皇子，享受荣华富贵，一朝踏上修仙路，拜进大宗为宗主首徒，短短百十年就已经是高阶修士。 出门奇遇多，还总是遇到生死之交的好朋友，没一点不顺心的。 ……大概书里最倒霉的就是遇到了虞悠悠这小反派。 因极敬重虞宗主，哪怕书里楚行云不怎么喜欢虞悠悠，可他最多就是敬而远之，从没有对她口出恶言。 甚至被虞悠悠害得那么惨，可他九死一生回到宗门，眼见宗门满目疮痍，本可以斩了她。 可最后，他没有杀她。 因为她是他师尊唯一的血脉，最爱的女儿。 他只是把她废了修为，永远镇压在一处条件极度恶劣的灵绝之地罢了。 不杀她不仅仅因为仁慈，更是让她在余下的生命里感受连凡人都不如的日日挣命与生不如死的绝望恐惧。 那是比斩杀更可怕的惩罚。 幼崽想想书里虞悠悠的下场，舒服了。 虞宗主不是逼着人苦修的性子，虽然自己出身极低，不过也不觉得弟子出身好就怎样怎样。 只要不耽误修炼，那享乐也是快乐的事。 他没舍得把点着小脑袋对着那琼浆玉液探头探脑的闺女放到软榻上，而是自己抱着。 长舟往太古宗激射而去，顷刻就脱离魔城数万里。 舟中却极平稳，如今到达太古宗还得有些时候，于虞宗主此刻最重要的却是挂在他心头的一件事。 “悠悠，如今可还觉得哪里难过？”他迫不及待问道。 虞悠悠病了大半年，如今看似褪去高热，可显然还很单薄，虞宗主自然担心闺女的身体。 小家伙儿忙摇着小脑袋说道，“好！” 她说她全都已经好了，可显然只是唯恐父亲为她悬心。 虞宗主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正待问些什么，却见幼崽已经满足地把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在做梦。 爹爹接她回家，她以后要和可好可好的爹爹一起生活了。 在魔城时总是紧绷着的幼崽顿时放松下来，也不藏着忍着了。 瞬间，正抱着软乎乎闺女满腔关切的虞宗主身下长椅咔擦一声碎裂，他的脸色突变。 他手臂猛地灵光爆闪，只觉得刚刚还轻飘飘的幼崽沉重如万仞山岳压顶。 安安稳稳疾驰的长舟吱呀一声，在云空中陡然下坠。 6 第 6 章 长舟咯吱咯吱作响，虞宗主也满头大汗。 他是大乘修为的强者，可也有点禁不住这样的分量。 沉重的压制令周身灵气运转都艰涩，他放出一件法宝辅助才勉强托住闺女，又忙探出灵气，逡巡幼崽的经脉。 毕竟孩子身上突然生出变故让虞宗主忧心忡忡。 可努力查看，他却发现虞悠悠的身体毫无异常。 依旧是那个平常到近乎凡人的样子。 ……除了变沉了点。 楚行云刚刚就在掐诀维系长舟，好不容易长舟平稳下来继续在云间飞驰，他见虞宗主神色疑惑，也猜幼崽大概暂时无事。 不过虞悠悠身上的确出现了奇异。 他是喜欢这个正歪着小脑袋一脸乖巧无辜的小家伙儿的，便说道，“师尊，弟子有一好友极擅长医理，曾得医仙衣钵。她闭关日久也快要出关了，若是师尊允许，过些时日我请她来看看小师妹，帮忙调养诊治。” 虞宗主并不擅长医理。 虽然一个孩子仅仅发热，高烧，大病初愈，而今又沉重了些，换了旁人家好好将养观察着也就罢了，并非一定要格外兴师动众。 可虞宗主不同。 虞悠悠是他的宝贝，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他极心疼女儿，又因她突然沉重忧虑，正想着要寻修真界中与自己交好有些渊源的长者好好给虞悠悠看看，免得是什么隐患。 听到弟子这样说，他并未轻视，忙问道，“就是那位之前与你同行，说是机缘巧合得到上古医仙衣钵的那位姑娘？也好。不过也不需要请她来宗门。求医问诊，本就是咱们求人，哪有让医者奔波受累的道理。待她出关，你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带悠悠亲自登门拜访。还有你不要催促她出关扰乱她的修炼。悠悠……我回宗门求求大长老亲自查看她就是。” 宗门大长老是一位仙阶强者，又见多识广，应该也能看出些虞悠悠的情况。 而那位医者……他身上并无多少大宗门宗主的傲慢，也没觉得自己父女身份贵重，需要人家医生自己上门。 楚行云素来知道师尊性格，也点头应道，“弟子记下了。” “不过那位姑娘……” 虞宗主顿了顿，哪怕忧心女儿，可楚行云也是他看重关切的弟子，却见楚行云微微挑眉，动了动嘴角还是没说什么。 罢了。 弟子年轻，还是修真界的小辈呢。 虽说他得到楚行云家族的传信，说是求他在楚行云面前“美言”几句，年纪差不多赶紧娶个优秀道侣，可那到底是凡人的眼光想法。 修士与凡人不同，目标都在修行上，自然对娶亲生子的兴趣大多不大。 不过虞宗主也觉得勉强能明白楚行云家族的惶恐。 这弟子虽然气运极好，交游广阔，不过经常出入奇遇之地，也并非全然没有风险。 那凡人的皇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强大的天才修真者。 如楚行云这样出身皇族的修真者，一旦得道就能庇护皇朝数千年，对那凡人的皇朝来说是最大的靠山与依仗，自然也希望楚行云自己证道长生不说，还能有血脉流传下去，这才能让凡人的皇朝千朝万岁。 更何况楚行云很招人喜欢，出入的好友众多，优秀的女修也更多。 这要是以前虞宗主没准儿能帮着念叨一嘴。 不过眼下宗主大人刚刚遭了妙华仙子，正觉得娶亲生子也得擦亮眼的时候，哪儿还好意思去教导弟子的人生。 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情。 怕幼崽害怕，他并未展露出她突然异常的忧心。 大掌摸了摸依旧懵懂对自己笑的闺女头发稀少的小脑袋，虞宗主更心疼了。 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就算了，顶多被人挖个墙角，道侣红杏出墙。 可他闺女可遭了大罪了。 楚行云见师尊欲言又止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些什么，只做不知。 他迟疑了一下，就也去揉了揉正偷偷，用莫名其妙同情的小眼神看自己，一副在自家爹爹怀里很是快乐的小师妹的小脑袋。 他出身皇族，从小养得尊贵，修长的手极优美，很是带了几分端贵的风流韵味。 不过虞悠悠啃着爹爹递给她的小点心，虽还是肚子饿，可心情比在魔城轻松，还有时间替她大师兄操心起来，小小声唏嘘了两声。 别看大师兄气运深厚，福泽绵长，被小反派都没坑掉性命。 还有很多出生入死的好伙伴。 可其实，其实小伙伴虽然多得很，却一个都没捞着。 反正到了书中结局，那书中的虞悠悠都被封禁起来，她大师兄还孑然一身。 不过这都是她本不应该知道的未来，虞悠悠也没想过和大师兄讲讲他那端贵的单身命格。 她又弱弱地啃了点心，就疲惫地重新趴在虞宗主的手臂上昏昏欲睡。 她看起来并非完全木讷笨笨的，不过是精力不济，可虞宗主抱着脆弱……却沉重的小生命，只唯恐自己动作粗糙就会伤了花朵一样的小闺女。 他忍不住将大手轻轻盖在被法器托起的闺女眼前，柔声说道，“睡吧，爹爹陪着你。”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可其实从独女出生，他只在睡梦里才有这样的机会说给自己的孩子听。 小家伙儿点了点头，揪着他的袖子慢吞吞地叫了一声，“爹。” 她瞬间入睡，睡得安安稳稳。 打从高烧后总是会出现的噩梦，仿佛是因为在爹爹身边，因为有了靠山不怕了，竟然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如白日里那般警醒。 小孩子浅浅的呼吸声顿时在安静的飞舟之中响彻，虞宗主凝固住一样，一动不动，楚行云也轻轻起身，往一旁去看如今行到哪里，沉吟片刻，还往一旁的香炉之中点了一点凝神静气的熏香。 他初见虞悠悠时就已经发现她瞧着精神不济。 不仅像是水米没有人喂养，还有更像是睡得不踏实。 不过身在没有人关心她的魔城之中，那些坎坷，哪怕小师妹看起来不大在乎的样子，他也不愿一见她就追问戳她心窝。 ……等把小师妹养得白胖起来再找那赤焰魔君算总账也来得及。 心里想着这些，楚行云忍不住回头，去看虞悠悠与虞宗主父女。 虽然是心胸开阔的天之骄子，也素来对自己的朋友真心诚意，不过行走修真界，楚行云又出身最擅长尔虞我诈的皇族，从来都不是心善的小白，待人时也并非全然没有防备。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虞悠悠这样的小家伙儿。 哪怕是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从未一同生活，从前也从未现身，可哪怕这样陌生，哪怕有着血缘天然的亲近，可她对虞宗主的这份信任，转眼就能在陌生的父亲身边呼呼大睡，看起来也有几分可爱和担忧。 那是全然的信任。 虽然小师妹瞧着也格外信任自己这个师兄，却还知道偷偷看他的脸色，还有些怯怯的。 可在虞宗主面前，她太自在了。 就像是笃定了这世间无论发生什么，她的爹爹都会给她做靠山。 不过这种天然的信任的感觉并不坏。 楚行云眼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虞悠悠倒是不知道自家大师兄无声地望了自己这么久。 她的的确确很久没睡好了，如今好不容易睡得香甜，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是在一处陌生的殿宇里。 这殿宇恢弘壮丽，宝光万丈，哪怕是在殿中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整个殿宇的巍峨宏大。 此刻殿宇安静，她正被虞宗主一手抱着，如今她醒了，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小哈欠。 虞宗主盘膝坐在玉席上闭目养神，见她醒了，忙关切地问道，“悠悠，可觉得哪里不适？” 他神色关切焦虑，虞悠悠睡了好香甜的一觉正觉得舒服多了，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子。 “饿了？只是饿了？”虞宗主见她并无不适，只不过是饿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从储物戒中取了温温的蜜水和孩子适合吃的软烂的点心，又以灵气在虞悠悠的经脉中逡巡一圈。 依旧并无异样。 可算起来从他们从魔城中回归宗门，如今已经过去三日。 虞悠悠已经睡了三日不醒。 虞宗主已请见多识广的宗门仙阶强者查看过。 宗门长辈所言“没什么问题”眼下看确实如此。 可再得了保票，做父亲的心也是不能完全放下。 睡了三日明显精神了很多的小家伙儿却像是与她爹爹心有灵犀，一边美滋滋地伸出瘦瘦的小手去接蜜水，一边忙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道，“好。” “是么。”虞宗主眼神柔软地看着为自己宽心的闺女。 “梦。”咕噜噜地喝光了蜜水，小家伙儿一抹嘴，一手捏着点心，一边把小手放在脸颊边上，一歪头呼呼了两声，艰难地憋出一个字。 虞宗主忙问道，“睡得好是因为没做噩梦？从前都做什么噩梦了？”他正说着话，就见大殿门口走进来一对极俊美的青年男女修士。 其中一个自然是虞悠悠认识的楚行云，另一位眉目秀美，蛾眉凛凛的女修手中托着一炉灵丹，不苟言笑的样子。 这两人走进来就听到虞宗主的问题，不由将目光都落在虞悠悠的身上。 小家伙儿难得被这样众目睽睽地当做焦点，再想想自己那光陆离奇的噩梦，一边怯怯偷看了一眼那位不爱说笑似的的美丽女修，一边拿空着的小手不好意思地扯着自己的小衣裳，努力了半晌说道，“打……” 她的噩梦里，似乎一直都在打架。 漫天的鲜血，无数的尸身，巨大的妖身魔影在苍穹遮天蔽日，互相争斗，空中绵延不断地洒落着滂沱的，不知来源于多少仙魔妖的血雨。 她似乎悬浮在那尸山血海里，那无尽的大陆翻江倒海，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湮灭，可哪怕天崩地裂，山河倒悬，那鲜血依旧没有断流。 冥冥中，就像是哪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那遮天蔽日的争斗中，似乎有一团…… 小家伙儿发了一下呆。 她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小孩子么，一个噩梦而已，她也并不在意，而是急忙对关心自己的大家说道，“没。” 在爹爹身边，就没做噩梦了。 她对那噩梦也模模糊糊，虞宗主也不勉强，只在心里把害闺女做噩梦，不知道给闺女看了什么坏事的赤焰魔君重重记上一笔。 他摸着她软乎乎的头发温声说道，“悠悠别怕，往后爹爹护着你。对了，这是你二师姐，你刚刚回转宗门与她初见，日后好好相处。” 很美的女修上前，将手中温温的丹炉放在仰头呆呆看她，呆若木鸡一看不大聪明的小师妹身上。 努力半晌，她略带严苛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幼崽捧住瘦瘦的小脸，心里升起大大的快乐。 书里从来不苟言笑的二师姐对她笑了。 二师姐一定很喜欢她！ 7 第 7 章 “见面礼。”见虞悠悠抱着丹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祝长姝便对虞悠悠说道。 她生性严肃，努力微笑已经是极限的善意。 见小家伙显然并不畏惧她，没有见到自己就被吓哭，还对自己笑出小白牙，对这位当年自己也有数面之缘的小师妹平和地说道，“日后若有事，可来寻我。” 这话硬邦邦的，换个人恐怕只会觉得这位二师姐是不好打交道的人。 可虞悠悠记忆里的书中是有这位二师姐的存在，当然就也知道，这并不是二师姐不喜欢她，笑都笑不出来。 而是这位美人师姐本性就不喜欢热闹说笑。 她今天对她这初见的小师妹已经是很好很好，也在努力表达她对师妹的亲善之意。 那书中虞悠悠第一次回归宗门见到这位师姐，也是得到一炉灵丹。 这本是亲近示好，可虞悠悠嫌弃灵丹品阶太低，配不上她宗主独女的身份，对她二师姐好一顿冷嘲热讽的挑剔。 其实很冤枉。 那时书中虞悠悠是筑基中期。 二师姐给她好大一炉筑基中期最适合的灵丹，这是希望对她的修炼有帮助。 总不能给她炼制高阶的灵丹，让她修炼的时候灵气爆冲经脉吧？ 虽然顾及虞宗主，祝长姝并未和虞悠悠计较，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大那么亲近了。 她再也没给虞悠悠炼过丹。 更何况巧得很，和大师兄楚行云一样儿，祝长姝也是天纵奇才的修真天才，短短几十年已元婴大成。 也就是在宗门长辈面前还自称“弟子”，放到修真界上都要被称呼一声“祝道君”了。 她是宗主嫡传，又是宗门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炼丹天才，被师门寄予厚望，还是个战力强悍的剑修，于整个宗门弟子之中也威望极高。 所以那书中的虞悠悠回到宗门，掌门独女的超然地位没享受着，可“楚师兄”“祝师姐”的敬仰的话没少从人口中听见。 有这样两个对照组，虞悠悠的心里能受得了么。 她就格外讨厌抢自己风头的祝长姝。 好在祝长姝知道这师妹看她不顺眼，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她时常闭关，师姐妹之间不大见面。 如果不是后来虞悠悠为了心上人的宏图霸业，诓骗祝长姝深陷兽潮，要把她置于死地，祝长姝也不会与她有太多牵扯。 这样置人于死地的迫害，当祝长姝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宗门，在见到疯疯癫癫入魔的虞宗主与陨落众多门下的宗门，她才真正怒极。 她认同了楚行云的处置没有要虞悠悠性命，把她扔进灵绝之地。 不过祝长姝更细心，也更体贴，是个讲究人。 她唯恐虞悠悠这小师妹一人赎罪过于悲凉寂寞，她还万里迢迢，将那骗了虞悠悠感情，祸害了太古宗一遍正志得意满要席卷天下的渣渣男人给一剑劈下云端，一样儿废了修为，丢到虞悠悠身边。 如今的小家伙儿还记得书中祝长姝看向那抱着奄奄一息爱人心疼得痛哭流涕的师妹那冰冷的眼神。 她居高临下，看着云端之下永不见天日之所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那一对因为废了修为同时白发苍苍的衰弱老情侣。 “你既然爱他，那就祝你们二人天长地久。” 想到这里，小家伙儿抱着一点不烫手的丹炉，仰头，对她二师姐乖巧地笑，还努力挣扎站起来，拱着小拳头，好半天说道，“谢！” 她二师姐这样好看，又大方，还会为她爹爹打抱不平，还那么体贴，哪怕书中的虞悠悠得罪了她，她还让她鸳鸯比翼，这多好的人啊。 她不大理解那曾经的虞悠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自己的美人师姐。 美人，修为高，还会炼丹，好粗的金大腿。 小家伙儿的小拳头拜得更快了。 她抱着丹炉还讲礼貌，显然这和祝长姝想象中不一样。 回想了一番自己那位任性的前任师母，更不要提没道德，带别人道侣私奔的赤焰魔君，在这么两个货色的抚养下，小师妹竟然还是纯良可爱的性格。 祝长姝微微一顿，又是一个浅浅微笑。 虞宗主见这个弟子又笑了，不由骄傲地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 他闺女果然人见人爱。 二弟子短短时间对她笑了两次，这是前所未见之事。 楚行云倒是没有虞宗主这番感慨骄傲。 他正在储物戒中翻找半晌，拿出了装着灵水的玉壶等物，另一侧，拱了小拳头半天的虞悠悠眼睛一亮。 她刚刚才吃了好些点心，虞宗主正担心闺女不好消化，就见殿外数道灵光逡巡。 那些灵光游走在殿宇之外，光华缭绕，虞宗主看见了沉吟片刻，便垂头对虞悠悠说道，“爹爹去处理些事，马上就回来，悠悠你……” 他是大宗宗主，日理万机，这几日虞悠悠昏睡时的宗门事务都是长老们在帮忙打理。 不过宗主毕竟是他，总不能一直都不去做事，虞宗主有心想带闺女一同去处理，不过想想他闺女如今还这样单薄，恐她跟着自己奔波累着，他还是迟疑起来。 “忙。”虞悠悠虽然黏人，想跟爹爹亲近，可也知道他要事繁多，忙挥了挥小手，不去捣乱。 她只让自己去忙，虞宗主也不是扭捏的性格，一边念叨着赶紧处理完宗门的事回来，一边便对面前侍立的两个弟子说道，“悠悠就先劳你们看顾，等我回来再寻可信的人看顾。” 面前两个是精英弟子，自有修行，虞宗主也不准备让他们天天带孩子影响了修炼。 他这三日虽然一直陪着虞悠悠，不过却也命执事殿在寻妥帖的人日后照顾孩子。 “师尊不必担心。”楚行云便说道。 他……其实不擅长照顾孩子。 皇族出身，周围侍奉的人无数，哪怕做了修真者出行时不可能奴仆簇拥，可他也只勉强学会了照顾他自己，并没有什么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不过这三日他往宗门山下的城镇去了几日，也见过其中的人家是怎样照顾孩子，也都记下。 至于祝长姝，她出身极苦，早年为了能赚些银钱什么都干，也有看顾幼童的经验，倒也不在意这一时半刻。 更何况虞悠悠乖巧，也不淘气，好照顾得很。 虞悠悠也急忙点头。 虞宗主这才把闺女递出去。 楚行云与祝长姝同时伸手要接。 两个弟子的手都在眼前，虞宗主举着自己的宝贝闺女，一时不知该先给谁。 小家伙儿抱着丹炉，抓着灵水玉壶，默默地垂头。 都是，都是她的翅…… “长姝抱着吧。”虞宗主想，前儿大弟子已经抱过，为了不厚此薄彼，也为了让闺女与她师姐也亲昵些，轮也轮到祝长姝了。 他把闺女交给弟子，后者接过来，手微微一沉，只觉得手中仿佛抱起一块巍峨山石。 不动声色地用了些力气，祝长姝垂眸看怀里的小家伙儿，就见虞悠悠正怯生生地把小脑袋熟练地枕在她的肩膀上。 胆怯地做着最大胆的事。 自来熟。 “拜。”正贴贴美人师姐的脸颊，嗅到浅浅的好闻的丹香，虞悠悠又突然想到一件事，从她美人师姐的肩膀探头说道。 正站在殿门口抓住几道流光微微错愕，之后皱眉陷入思索的虞宗主诧异回头。 “悠悠要拜山门？”这所谓的拜山门是宗门弟子第一次进宗门，都要拜见历代宗门前辈。 虞悠悠虽然是宗主之女，地位很高，可若是想要以太古宗门下自居，也得拜山门方称得上是宗门弟子。 更何况如今宗门还有几位前辈长者在，虞悠悠是晚辈，论起道理，她也应该去拜见。 这三日她一直昏睡也就罢了，如今醒了，当然得去见见宗门长辈，而不是避不见人。 虞宗主沉吟片刻便微微点头说道，“也好。更何况你刚回宗门，你师叔祖便亲自来看望过你，你既然醒了，也该去拜见长辈。” 虞悠悠沉甸甸地昏睡那三日把虞宗主吓得不行，就忙请宗门大长老来查过虞悠悠的健康问题。 虞宗主都替闺女记在心里。 又忍不住叮嘱几句，显然虞宗主手中的那些灵光中有不得了的消息，他一步三回头，却还是匆匆地走了。 等虞宗主走了，祝长姝才不动声色颠了颠手里特别沉的小家伙，微微皱眉。 这虽然眉目清浅，可楚行云与她做了几十年师兄妹，到底察觉。 见她似乎有所疑惑，恐涉及虞悠悠让小家伙儿不安，便避开她暗中传音问道，“师妹有何顾虑？” “小师妹……”祝长姝对宫妙华向来敬而远之。 不过她却觉得小师妹很可爱。 更何况这幼崽是自己极敬重的师尊独女，她自然更上心，想到这里便对楚行云也传音说道，“她之前的高烧有些奇异，让我想到一……” “奇？”虞悠悠正舒坦地把自己在美人师姐的怀里摊开小肚皮，也觉得很好奇，抖着耳朵，哼哼唧唧地问道。 哪儿奇异了？ 悠悠也想知道。 传音戛然而止。 8 第 8 章 师兄妹沉默对视。 目光又同时落在正美滋滋开始喝灵水准备听故事的小家伙儿身上。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虞悠悠抱着小玉壶看他们。 圆滚滚的眼睛里全都是无辜。 如果……如果不是刚说出石破天惊的话，那倒的确挺无辜的。 “小师妹，你听见我和大师兄的传音了？” “……奇？” 听得见很奇怪么？ 她在魔城天天听人这样传音。 只是他们话语里对她恶意太大，所以她都自觉地假装听不见，伪装木鸡。 祝长姝又沉吟起来。 瘦瘦小小的小家伙儿很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便换了一个问题问道，“我们俩的传音都听到了？” 虞悠悠老实点头，憋了一会儿又问道，“奇？”所以，她还是很好奇二师姐觉得自己生病这件事有什么奇怪。 楚行云和祝长姝在这短短的时间又对视了一眼，再次同时沉默下去。 虽然这对师兄妹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宗门外奇遇，游历，回到宗门大多闭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至少在这一刻还是有几分默契。 楚行云看着茫然，像是因为和师兄师姐在一处有些快乐的小家伙儿轻声说道，“师妹既然发现有些奇异之处，待师尊回来一并说起也好。小师妹，等师尊回来一起听？” “嗯。”幼崽急忙点头，愿意等爹爹回来一起分享故事。 楚行云含笑看她。 让他如今心中诧异的是，他与祝长姝的传音竟像是被小师妹听得真真切切。 这就是很不得了的事。 他已是半步大乘的顶级修士，祝长姝虽然修为不及他，可也已经是元婴巅峰，这样的修为非比寻常。 这样的两个大修士的传音，哪怕是大乘修士也不可能轻易听得到。 就算听得到，想不惊动他与祝长姝的神识戒备也绝无可能。 可小师妹小小一只，弱得甚至没有灵气在身，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很奇怪么。 还有她瘦瘦小小，可却沉重得就像是庞大的山岳这件事。 当日在飞舟上见师尊辛苦，楚行云帮忙抱了呼呼大睡的小师妹一会儿，只仿佛托住山峦，元婴都差点冒出来一块儿使劲儿。 至今想想都觉得累的慌。 他一边思索其中的玄妙，一边就见祝长姝怀里的小家伙儿歪头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又乖巧地把手里的小水壶举起来，似乎要跟他们分享。 这连口水都想与人分享的小模样让楚行云哑然失笑。 不过他也记得自从刚刚醒过来，这小家伙一直都在吃吃喝喝。 虽然这孩子曾经饿极了过情有可原，可楚行云也担心她吃得太多，撑坏了自己……他又看了看小师妹那瘪瘪的小肚子。 ……那么多的点心和灵水下肚，这孩子跟刚刚啥也没吃没区别。 不过就算如此，楚行云还是伸手将虞悠悠抱过来。 他的身上带着和二师姐不同的熏香。 与祝长姝浅浅淡淡，草木气息更重的丹香不同，楚行云身上的熏香嗅起来更有一种馥雅的气息。 这个怀抱很好，虞悠悠不舍地挠了挠美人师姐的手背，心满意足地滚进楚行云的怀里。 她不明白曾经书中的虞悠悠为何竟然连这样两位亲切的师兄师姐都交恶到那样的程度，也无法理解她对这样两位天之娇子的嫉妒与嫉恨……天知道，当她知道自己成了虞悠悠，拥有了那么多，她只觉得满足得不得了。 宗主的爹爹这是多大的靠山，足够她躺平吃吃睡睡。 哪怕是在魔城的时候听到那些窃窃私语，都说她是个废人，废物了，以后都不能再修炼，可对虞悠悠来讲，是废物也没关系。 她有那么好的爹爹护着自己，照顾自己，那不那么灵巧也不算什么吧。 更何况有大师兄二师姐这样的天才给爹爹做弟子，爹爹与宗门的衣钵后继有人，那更没什么遗憾的了。 这样想想，她甚至要感谢他们，因为有了他们，爹爹的那些功法与对宗门的看重，也都有人能帮助他了。 ……当然，要是师兄师姐们能也喜欢她，也愿意和爹爹一样给她当靠山，那就更好了。 “小师妹刚回来宗门，饮食起居我尚不能全都了解，若是喜欢什么就说给我们听，知道么？” 楚行云抱着这坦然地往自己怀里滚的小家伙儿，顿了顿，一边生疏地给她揉着小肚子，一边拿出些在外奇遇时得到的灵花异草逗弄她。 他细细地颠了颠这个孩子。 她已远不及那一日在长舟之中沉重，轻巧了许多。 若说那一日这孩子就像是山岳在怀，那今天的孩子就只不过是一块巨大的山岩那么“轻巧”。 想着师尊看顾她三日想必心中有数，只是这隐约有些异状，楚行云便想得更多。 原来大长老所言“不必担心”果真如此。 异状在渐渐平息。 “掌事殿准备命什么人来照顾小师妹？”他便对祝长姝问道。 “当是谨慎的外门弟子。”这件事恰好她了解些，祝长姝便回道。 虽说在掌教大殿侍奉是一件美差，不过说起来，照顾一个小孩子到底算得上是行仆从之事。 哪怕这是宗主爱女，照顾她也有很多的好处优待，恐怕天资上佳的内门弟子都不大会愿意。 不过内门弟子不愿意照顾小孩儿，可对外门弟子来说，这倒算是一件好事。 愿意借此机会进入内门，留在掌教大殿以求得到更多机遇的外门弟子想必很多。 祝长姝能年纪轻轻就修炼至元婴境，自然机敏过人，听出楚行云话中之意，蛾眉微皱。 她这小师妹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有些异样在身。 若不是真正信任的人倒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托付出去。 “我之前刚刚出关正要稳定境界，会留在宗门调息，一年半载之内都很有时间。”祝长姝为人清冷，不大喜欢说笑，却也不讨厌讨喜可爱的孩子。 她侧头，见小小一颗的小师妹一边偷偷摸摸试图在她大师兄的眼皮子底下去啃灵花灵草，还知道把丹炉的盖子打开一个小缝儿去吃她给她的灵丹。 楚行云明明都看在眼里。 却对花花草草惨遭被啃只露出浅浅的笑意。 祝长姝收回目光，在心中谴责了一声“溺爱”，也当做没有看到。 那灵花灵草水灵灵，清甜可人，倒也怨不得小师妹会喜欢。 倒是她还喜欢吃灵丹……可见是与她有缘的人。 日后多炼几炉给她解馋。 “我也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份奇妙的灵物，这两年准备留在宗门参悟。”楚行云游历在外总有奇遇，那奇遇得到的种种奥妙的东西总不能束之高阁。 他本就与友人有约定这几年先消化之前的那些所得，待掌握了更多的奇妙，修为再进一步再行游历之事。 更何况宗门如今还有忙碌要事。 他看似没看见，实则当虞悠悠偷吃温养她身体的灵丹时候，白皙指尖已有灵气沉入这孩子的经脉，却只觉得如石牛入海。 那灵丹与灵花中本也不算微薄的灵气进了她的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经脉之中完全没有灵气流淌。 小家伙儿的身上也没有灵气波动。 ……纯纯吃了白吃型。 楚行云再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他一边谨慎地也不放开手中的灵气，一边对祝长姝客气地说道，“且我与师尊在外这几年都是师妹在宗门驻守辅佐诸位长老，多有辛苦。如今也该我出力让师妹歇歇。” 前些年虞宗主忙得连闺女都给亲娘带走不能照顾，他看似平平常常与至交好友游历在外寻找自己的机缘奇遇，实则在这之外，也是在到处寻找前宗主的下落。 寻了好几年，连小师妹都差点在魔城被冷落成人干，他一无所获，便皱眉说道，“只可惜没有什么线索。” 前宗主是他们的师祖，当年尚在宗门时对他们也有指点教诲的恩情，师兄妹也很敬爱他。 骤然下落不明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祝长姝留在宗门稳住后方，才能让虞宗主与楚行云到处寻人。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可能完全没有半分痕迹。” 前任宗主也很奇怪。 卸任宗主之位后，前任宗主就一直行动隐秘，而且失踪之前，他明明可以至少把自己想去哪儿告知他们一声。 可最后却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离开宗门也悄无声息。 “宫……妙华仙子也不知道么？”祝长姝眯起眼睛对楚行云问道。 “我那日端详她的神色，应该也不知道。”何止不知道，甚至是毫不关心。楚行云在皇朝后宫见惯了各色女子，也不算没见识的人。 可瞧见宫妙华这样的人物都忍不住齿冷。 他微微沉了脸色缓缓说道，“不必提她。师尊厌她至极，多提无益。”他不喜此人，虽不会口出恶言，却也懒得提及。 祝长姝更不会提这位给她师尊头上扣了好大一顶耻辱的女人。 倒是虞悠悠，一边抖着小耳朵听，一边往嘴里偷偷塞了一口灵丹。 她二师姐的灵丹就是好。 至少虽然还是肚子饿，却也没有再火烧火燎的那种感觉。 只是她如今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那从未谋面，只在爹爹与师兄师姐们口中提到的，说起很慈爱亲切的师祖祖。 幼崽抱住小脑袋，努力地去想自己看过的那本书里，书里的虞悠悠是怎么说的。 她师祖的下落在哪儿来着？ 9 第 9 章 努力地想了很久。 因为书里的虞悠悠对宗门的人并不关心，一颗心都挂在心爱的男人身上，所以书里也并没有详细地写前任宗主的下落。 不过是书中的一句话罢了。 那是距离如今还得过个几十年，书里的虞悠悠的确听说她那经常在外奔走的大师兄带回了前任宗主。 因为是她嫉恨讨厌，是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心腹大患，她就随意关注了一下这件事。 据说因为带回了前任宗主，楚行云声望大盛，宗门上下都认定他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宗主。 修真界也普遍对楚行云称赞连连。 他更有名望了。 因为这可把书中的虞悠悠气死了。 她才不关心那失踪了几十年的糟老头，只关心楚行云竟然把这不是死哪儿了的老东西带回来，成了他的布景板。 反正那书里就只剩下虞悠悠的几句觉得老家伙不识相的骂声。 他究竟是楚行云具体从哪里找到，又是因何本命元神灯都碎裂，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小家伙只努力记住了书中的那一句。 “怎么不死在西边！” 他还活着。 他在修真界的西方。 “祖！”这是书里仅有的关于那位前任宗主的消息了，小家伙儿眼睛一亮，急忙大叫了一声。 她才吃了半炉的灵丹，又睡了个饱，虽然还觉得虚虚的，不过比从前精神了好些。 幼崽握着小拳头叫了一声，两人同时垂头看她。 这是十万火急的事，虞悠悠再不习惯说话，小肚子起伏起伏，握着她大师兄微冷的手指用力叫道，“活！” “小师妹，你说什么？”楚行云顿时脸色凝重。 他与祝长姝对视一眼，并没有觉得一个三岁的孩子的话不值得重视。 恰恰相反。 小师妹虽然被宫妙华抛弃，可她好歹也在魔城住着，生活在宫妙华的身边。 若是宫妙华当真知道前任宗主的事，或许她也偶然听说过只言片语。 虞悠悠呆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这跟她那心里只有与魔君爱的结晶的亲娘有什么关系。 不过事关重大，她也说不清消息的来源，毕竟……总不能她要说这是书中的剧情吧。 “嗯嗯”含糊了两声，给远在万里之外的亲娘头上扣了口沉重的黑锅，她又急急忙忙地说道，“西！” 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前任宗主能被更早地平安地找到。 不仅仅是因为她善良。 更是因为虞宗主一直都不肯放弃寻找自己的师尊。 她希望她爹爹开心，希望她爹爹能没有遗憾地生活，所以也希望自己这位师祖能够平安无事，让爹爹能够幸福地，不再在心中装满了沉重之事地生活。 爹爹爱的人，悠悠也会爱的。 对爹爹有恩的人，就也是悠悠的恩人。 所以她希望自己能有帮助。 “师祖还活着，如今在西边。”祝长姝不擅长展露情绪，可如今也忍不住露出怒色。 这怒色让她美貌的脸扭曲，她却不是在意面容的人，也不在意，带着几分杀意地说道，“她竟敢瞒下这样的大事！” 前任宗主在宫妙华襁褓中时就开始养育她，跟亲生父亲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失踪之后宫妙华种种行径真是让人厌恨。 私奔，抛夫，又弃女，现在更好了，原来连爹都不管了。 “她倒的确是做的出这些事的人。”想当初与赤焰魔君私奔，被宗门抓获带回来，她最理直气壮控诉虞宗主的，不就是“打从我有孕又生下悠悠，你却不知体恤天天在外不肯归家”。 而那时她明明知道虞宗主之所以在外奔走，为了的就是寻自己的师尊。 可依旧要抱怨自己受到夫君的冷落忽视。 虽然说幼崽指点的不过是一个方向，修真界的西边广袤无垠，可至少也不让人像是无头苍蝇那样到处寻找。 而且小家伙还笃定前宗主还活着。 兹事体大，哪怕听到是“西边”，楚行云与祝长姝都微微变色露出几分顾忌，可他们还是弹出一道灵光直奔殿宇之外。 几乎是瞬息，风雷之声响彻，就有数人出现在殿门前。 虞悠悠正眼巴巴地抱着怀里的吃吃喝喝往外面看。 灵气动荡，灵气给她讲有五人过来，其中一个身上的气息很清灵玄妙，下意识地，她就本能知道，那是与寻常不同可以策动天地的仙灵之气。 那仙灵之气就像是天地间的明灯，还没有进大殿就鲜明得不可思议。 虞悠悠觉得这仙灵之气比她爹爹的灵气厉害，怯生生地探头探脑，迎面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 那是一位身披青袍的英俊男子，长身玉立，极具威严。虞宗主侧行在他的身边，以这男人为尊。 “悠悠，来拜见师叔祖与几位长老。你睡着时长辈们都亲自来看望过你。”虞宗主低声介绍说道。 楚行云与祝长姝上前恭敬见过。 见师兄师姐都行礼，又听虞宗主口称“师叔”，虞悠悠急忙在她大师兄的怀里挺身，拱着小拳头给拜拜，叫道，“叔！” 只是觉得在怀里拜拜不大成体统，她又扭了扭小身子想要下地。 却见这时，那英俊的青袍男人抬手淡淡说道，“正事要紧，不必这些虚礼。” “这……” “她不拜我，难道我就不是她师叔祖？他们就不敬我？”显然青袍男人是个实用派，侧头示意了身后几人。 那三人身上的气息也很凛冽，与虞宗主仿佛，楚行云便在虞悠悠耳边极快低声提点说道，“这是飞鸿道君，那位……” 他各自介绍，虞悠悠也觉得众人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忙飞快地拱了拱小拳头全了礼数，转头看她师兄师姐。 她自己知道自己说话不利索，所以就寄希望于明白自己意思的人。 “刚刚弟子与二师妹机缘巧合提及师祖，小师妹听见，也很着急……”楚行云便将刚刚虞悠悠的话说给众人。 那青袍男人也不去入座，只站在虞悠悠的面前，一边凝神听楚行云的禀告，一边若有所思看着正连连点头像是在给师兄确认的小家伙儿。 待说完，他也不去问这消息从何而知，轻声说道，“果然人还活着。不过西边……” 西边可大了去了。 更何况，他神色微变喃喃自语说道，“难道去了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一位面若桃花的娇媚女修不由脱口而出，“再过极西，那可就快要到冢了。” 提起这里，众人面上都多了凝重与隐隐畏惧之意。 便又有一个修士迟疑一番，试探地看那青袍男人说道，“师叔，不是我疑悠悠说谎，而是这会不会是赤焰魔君的陷阱，引我们往极西之地去暗算我们？” 孩子肯定是好孩子。 可赤焰魔君这没底线，勾引别人道侣的下贱货色就不知会干出什么。 万一他并不知道前任宗主的下落，只是故意将这件整个宗门都重视关切的事说谎给孩子听。 孩子信了，所以当知道宗门关心这件事，她实心实意地告诉他们，却不知这本就是赤焰魔君的陷阱。 虽然赤焰魔君称雄一方这么多年，也算是人物，可他已与宗门结仇，难道不担心日后有人与他清算？ 哪怕是以绝后患，恐怕他也希望太古宗衰落。 这话就更让人思索起来。 虞悠悠左看看右看看，小脑袋瓜儿倒是能听懂这些话的意思，知道长辈们担心的的确很有道理……赤焰魔君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干的坏事多了去了。 不过前任宗主这件事她确保是真的消息。 因为这不是赤焰魔君夫妻说的。 而是书中的记载。 哪怕有许多长辈，她还是鼓起勇气拍了拍小胸脯，又竖起手指说道，“真！” “悠悠说什么？”虞悠悠回了宗门就在睡觉，虞宗主也只说孩子病了，众人并不知道她的言行。 如今见她说话艰难倒是不奇怪，可惜众人并不能与她心有灵犀。 “小师妹说师祖这件事是真的，她愿意以……”迎着小家伙期待的目光楚行云艰难地说道，“愿意立誓，师祖绝对在西边。” 该死的赤焰魔君，平生不修善德，连点信誉都没有，还得他小师妹给这种玩意去立誓。 他垂眸，摸了摸小师妹瘦瘦的，却乐起来的小脸，对显然是主事的青袍男人说道，“更何况弟子以为小师妹这话颇为可信。” “赤焰这狗贼……咱们悠悠受委屈了！”那面若桃花的娇媚女修便低声骂了赤焰魔君几句。 一旁的两个修士已在“呸呸”地替虞悠悠把刚刚的发誓唾掉。 虞宗主心疼地看着还对自己抿嘴笑的闺女，若不是长辈在上，恨不能现在就把闺女抱在怀里也大声唾几口。 倒是此刻也点头说道，“没错。如果是赤焰有心构陷，那师尊所处之地必然更加详细真切，才能引我们上钩。” 他已经信了。 虽然说前任宗主本命元神灯熄灭，俨然人已经陨落，可那到底是曾经掌控一个宗门资源的大修士，风浪见得多了，怎么可能没有几件保命之物。 这也是虞宗主前几年急着找人的原因。 他一直都相信前任宗主不会彻底陨落。 若是如此，那尽快找到人的下落，才更有机会救到的是活着的人。 “只说西边，范围这么大，我们也未必会一定前往极西之地与那上古冢。” 虞悠悠见众人都愿意相信她，顿时松了口气，捏了捏小拳头，不过又忍不住歪了歪小脑袋。 西边……看起来连那位身负仙灵之气的师叔祖都很忌惮的样子。 冢…… 这三字在她脑海中浮现瞬间，她的心脏猛地震动一记。 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重新平稳下来。 10 第 10 章 这种异样的感觉消失得很快，虞悠悠没想太多。 不过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冢。 大概是书里虞悠悠听说过，可又不是太重视的地方，自己就记不得了。 “如此，我们就先命门人往西边探索，不过分靠近危险的地方。至于极西那边……”虞宗主正在沉吟，那面若桃花的娇媚女修便挑眉说道，“宗主，你还是坐镇宗门，我去探索便是。” 她说话的时候虞宗主待她恭恭敬敬，看样子像是敬重她。 虽然这女修年岁不过二旬左右，可修真者一旦成道就容貌很少变化，倒是不能看表面年纪就去定论一个人究竟是年轻还是怎样。 此刻她说话，一边笑着看了虞悠悠悠然地说道，“这孩子刚刚回到宗门，正是需要你这个父亲安慰的时候。她之前才生了病，你不在身边可不行。你好好看顾宗门与她，寻你师尊的事，说起来也不该你一人承担奔波。” 她走到楚行云面前，垂头落在小家伙儿那焦黄的头发上，片刻，轻声叹息说道，“妙华啊！” 提及宫妙华，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惆怅与复杂。 “赤子之心……这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她一边说，一边将一个五色的花环放在虞悠悠的头上。 戴着全都是花花的花环，还有花花的香气，小家伙儿有点不好意思，扭着小衣裳偷偷开心。 她觉得这位长辈很喜欢她的样子。 “我会前往极西之地。”青袍男人看了虞悠悠半晌，见她还露出小门牙对那女修笑，笑得无忧无虑，全方位炫耀自己戴花环的样子，淡淡说道。 “师叔万万不可轻易涉险，那冢如今已开始影响极西之地……更何况，您不是准备回青龙一族一趟么。” 另一个修士忙说道，“弟子向来谨慎，不如我去探索极西之地。师叔知道我的，最擅长逃跑……” 他面对这青袍男人很紧张关切，青袍男人却冷哼一声，英俊的面容绷紧，冷冷地说道，“你可不是对手。” “弟子又不傻，我不靠近冢。” “我说的可不是冢。”青袍男人看向面容变色的虞宗主，冷声说道，“你师尊早已大乘修为，又擅长斗法，就算有人与他争斗，也绝对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他看向殿门之外沉声说道，“能让他顷刻之间本命元神灯熄灭，竟然还让我们搜寻数年找不到半点他的痕迹，这绝不是寻常的修士。” “是仙阶？”楚行云不由问道。 “不止是仙阶这么简单。”青袍男人目光落在楚行云的身上，倒是多了几分耐心，显然也愿意教导门下优秀的弟子，缓缓说道，“他离宗之前无声无息，自然一路上也会隐藏行迹，恐怕是避着人行走，既如此，能悄无声息找到他，痛下杀手到这个地步，不仅是个仙阶，恐怕还一直都在关注他，对他万分了解。” 这话就有几分意味深长。 在场的人这些年本就各有猜测，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多么惊讶。 虞宗主下意识将目光落在虞悠悠的身上说道，“恐怕还是与当年宫氏灭门有关。” 虞悠悠的外祖家宫氏当年乃是上古仙人血脉，虽然人丁不及其他大家族繁茂，可人人修为都颇为高强，能一夜之间灭门，只逃出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这本就是会让人猜测万分的事。 关于宫氏灭门之事，前任宗主一直都没有释怀，之所以从前忍而不发，不过是因自己身上还背负整个宗门的责任。 待卸下宗主的身份，他想必也对这件事有几分猜测，毕竟连同门都隐瞒行迹，自己去修真界的西边去寻找关于宫氏变故的事，这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什么。 或者说是他信不过谁。 而正是因此事，才让他引来杀身之祸。 “您不回龙族了么？”虞宗主忧虑地问道，“不是说青龙一族很着急。” “不过是一颗蛋的事。既然三百年都没破壳，那再晚几年也不着急。”青袍男人冷淡地说道。 虞宗主欲言又止。 连楚行云都沉默下来。 这显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 虞悠悠也想知道。 不过她忍着。 那青袍男人一双漆黑的眼却凝神落在她身上片刻淡淡说道，“倒是与……”他皱眉，显然提宫妙华的名字都觉得不快，便也罢了不说。 一道青光落在小家伙儿的怀里。 她垂头定睛一看，见是一片青色的鳞片，青色盎然，灵气充裕，看似指甲大小，却格外润泽华美的感觉。 见这是一片鳞片，虞宗主不由惊呼谢道，“怎敢要师叔的鳞片！” “胡说八道！”青袍男人刚刚那样沉重紧张的话题都面不改色，听到这话却陡然变色，骂道，“老……本座的鳞片你也敢肖想，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不过只是青龙鳞片罢了。” 见虞宗主挨骂不敢吭声，他下意识捂住手臂，又紧了紧青袍，瞪了一眼都望向自己的几个长老骂道，“滚滚滚！敢觊觎，觊觎本座的鳞片，竟然以下犯上……狼子野心！” 他骤然翻脸，因辈分高，众人都不敢吭声，只他大步走到殿门口，又转头喝道，“好好教教你这女儿。动不动还立誓，立誓！下次再让本座听到谁敢立誓，打……” “叔！”小家伙儿两只小手捧着龙鳞，这时候终于憋出感谢的话。 她乖乖地用圆滚滚的眼睛看她师叔祖。 片刻，摸了摸自己身上也没有孝敬长辈的东西，只能借花献佛，拿虞宗主给她的储物戒里的灵花出来。 花花献给师叔祖。 青袍男人寂静半晌。 一道青光卷过，将那寻常普通的灵花卷走，他也化作一道青光往殿门之外遁去。 “好好养着。你敢打她本座就敢打你！”他丢下这一句话就不见踪影，半晌，殿中方才有一人噗嗤轻笑。 “师叔这宝贝自己鳞片的性子，怨不得是龙族出身。”龙族就算并不太在意美丑，可也绝对不喜欢掉鳞片变成斑秃。 更何况他们这位师叔乃是青龙一族珍惜鳞片的个中翘楚，扒他一片鳞片就跟要了他龙命差不多。 娇媚的女修就对呆呆的小家伙儿笑着说道，“不过虽然不是你师叔祖的鳞片，可看成色，也应是青龙一族其他强者的龙鳞，这也是极好的炼器材料。悠悠收好，这是很珍贵的。” 也不知道是哪条倒霉青龙遭了毒手，被师叔他老人家扒了龙鳞，怕不是到如今都不敢再变幻龙身，免得被人发现秃了一块。 虞悠悠嗅嗅龙鳞上的灵气就知道是好东西，她很喜欢。 小心翼翼地把这么漂亮的龙鳞收好，默默记下原来龙鳞还能扒下来，是好东西，一边拿出一把灵花，殿中众人，哪怕是楚行云与祝长姝都分了一朵。 “心。”小家伙儿瘦瘦小小，却已学会西子捧心，两只小拳头捧在心窝窝处。 “何意？”女修问道。 懂的都懂。 “小师妹把诸位长老，师尊，我与大师兄都放在心窝窝上。” 许久，祝长姝板着脸，在幼崽期待的目光里慢慢地说道。 二师姐懂她！ 娇媚女修顿时娇笑连连。 “真，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怪不得师叔都舍不得恶声恶气。”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着连连点头表示她二师姐说得很对的小家伙柔声说道，“好孩子，等你养好身体了，就来我的桃花坞散心。” 她看着单薄柔弱的小孩子，却也不愿用同情的目光带给她更多的伤痛与压力，只当她与其他孩子并无不同。 明明是极年轻妩媚的面容，却生出几分沧桑的慈爱，和声说道，“你小时候还不记事时，我还抱过你。数年不见，你都长大了。” 当初虞悠悠在宗门刚刚降生，这些宗门长老都是见过她的，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宫妙华就跑了。 不仅自己跑，还抱着孩子跑……口口声声当年说离了这个孩子就活不成，可为何得到这个孩子却不肯善待。 她到底藏住神色不大露出来。 虞悠悠却下意识感觉到，伸出小手，探身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臂，仿佛是安慰。 女修便笑。 她转头，见虞宗主全部的目光都满满地落在闺女的身上，便传音说道，“宫妙华的确是个混账，不过她最大的功劳，就是给了你一个悠悠。” 她瞧见虞悠悠明显与虞宗主父女感情亲昵，倒是也为他高兴。 虞宗主忍不住点头，轻声说道，“悠悠是我的宝贝。” 小家伙歪了歪小脑袋。 好看的长老姐姐骂她亲娘。 不过……骂就骂了吧。 作为一只在魔城低调生活过的幼崽，虞悠悠很擅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其实心里还隐约给长老鼓劲儿，希望多骂几句，替她爹爹出口气。 她爹爹在姻缘上太委屈了。 有人偏心为她和她爹爹抱不平，宗门长辈们真是可好可好。 想着想着，小家伙儿就把小脸埋进她大师兄的颈窝里，像是怀揣了什么小秘密，偷笑起来。 她明显比那天在魔城的时候来的活泼许多。 楚行云一边微笑着顺了顺这小家伙稚嫩单薄的后背，一边看着明显是跟他师尊传音了什么的女修发愁。 ……得找个时间跟师尊提醒一下了。 传音在他小师妹这儿不大好使。 以后想说点悄悄话，还是得另想办法。 不然跟在小师妹耳边大声密谋有什么分别。 11 第 11 章 一边想，楚行云一边无奈地摸了摸虞悠悠的小脑袋。 这个小家伙，初见时单薄可怜，可接触得越多就会发现，她的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 可再多的秘密又怎样呢？ 这是他的小师妹。 是软乎乎，喜欢把小脑袋窝在他的怀里，全心信赖依恋他……愿意把她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他的孩子。 他只会护着她。 爱惜她。 “大长老向西边探索，只是西边也不小，大长老要辛苦了。”与长老们说过了话，送他们各自回去，虞宗主回来就叹了一口气。 闺女带来的消息石破天惊，是他从未想过竟然自己师尊的下落会从孩子的嘴里听到。 可想想这孩子恐怕是从宫妙华的身边知道，再想想宫妙华那明明知道前任宗主下落却一声不吭，俨然毫不知情，他的牙根就痒痒。 心里恨不能去魔城把宫妙华打死。 然而此时，虞宗主却更记住那青袍男人对自己的提醒。 前任宗主失踪这件事必有隐情，恐怕还有修真界的强者在观望。 为免打草惊蛇，他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去寻宫妙华的晦气，引起那对宫氏还有前任宗主有恶意的强者的警觉，影响到前任宗主安危。 就算想把宫妙华给打成肉饼，也得等前任宗主平安归来之后。 如今，他坐镇宗门不经常外出，或许也会让那心怀恶意之人懈怠，觉得太古宗对前任宗主的下落已经不是那么着急想知道。 更何况长老们说得对。 他有更大的责任在身。 宗主镇守宗门，对宗门也是好的。 “龙族之事……”楚行云一边看虞悠悠又偷偷往嘴里塞灵丹，犹豫半晌却没有阻止，毕竟祝长姝的灵丹本就是专门温补身体的。 他只看着她美滋滋，小脸儿红扑扑并无不适的样子，对心事重重的虞宗主轻声说道，“青龙一族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着急的样子。” 青龙一族在此界本就稀少，孕育后裔格外艰难，好不容易青龙一族族长夫妻游历多年归来带回一颗蛋，可三百年了，哪怕是石头也应该开了花了吧？ 这颗蛋却一直都没有破壳的意思。 这让正等着青龙一族少主的龙族忧虑不已，甚至求到了太古宗，毕竟，刚刚那位青袍男人，太古宗大长老敖青乃是龙族出身。 又是修真界的顶级仙阶强者。 青龙一族频频来往太古宗，就是想求敖青这位青龙一族长者以仙灵之气催化诞生。 “大长老的意思本就是再等等。他曾和我提过几句，那蛋中生机盎然，应有龙孕育。可内里却又寂静一片，更像是被压制，不许青龙出世。如今不是那龙子诞生的时机，就算他去了也未必会有效果。” 虞宗主微微皱眉。 见他脸色带着几分疲惫，显然掌控如此庞大的宗门是很辛苦的事，虞悠悠在大师兄的怀里探头探脑，扶了扶头上的漂亮花环，就对她爹爹伸出小手。 小小的手落在虞宗主刚硬的脸上，顺了顺，就像是想要把他脸上皱起的纹路都给抚平。 虞宗主只觉得心里软成一团，忙把闺女接过来自己抱着，一边说道，“大长老已经是仙阶，行事必有他自己的道理。倒是咱们悠悠真是讨人喜欢，得大长老那样珍贵的馈赠。大长老也信她。” 宗主，骄傲！ 哪怕那龙鳞并非敖青自己的，可也是青龙一族出产，这些年除了虞悠悠，虞宗主还没见谁得到过这样的馈赠。 龙鳞这样稀罕的宝贝修真界也不多。 想要得到龙鳞就等于是要给龙族扒衣裳，谁敢去干这样的事。 怕不是才说一声“想要”就要被龙族一尾巴抽成两截。 更何况虞悠悠不过是一个才三岁的稚嫩幼崽。 幼崽仿佛戏言一般提到的方向，大长老竟然也信了，还愿意亲自走一趟。 小家伙落在她爹爹的怀里，听到这里，应该是长老们都很喜欢她的意思，美滋滋地扬起小脑袋。 她勤勤恳恳吃了大半天的饭，可比之前精神多了，板着手指跟虞宗主叫道，“好。” 师叔祖与其他的长老们都可好可好了，她也觉得喜欢他们喜欢得不得了。 倒是她更觉得与书中不同的就是，那书中记忆里的虞悠悠，似乎跟宗门的长老们的关系都不好。 她仰着小脑袋很骄傲的样子，虞宗主也难得露出笑容，与有荣焉，对面前侍立的两个弟子说道，“我们悠悠就是讨人喜欢！这世上怎会有悠悠这样可爱的孩子！” 若是旁人喜爱他的孩子，这比旁人尊重他本人都让他感到高兴。 楚行云不觉得师尊这话中有何不妥，听到这话微微挑起眉梢，看更快活起来的幼崽。 ……自从前任宗主失踪，宫妙华携女离开，这巍峨威严有余的掌教大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气氛。 当然，楚行云并不是一个擅长悲伤春秋感慨万千的性格，比起唏嘘往昔，他还是更看着眼下。 见虞宗主眼下闲暇下来，便与一旁的师妹祝长姝对视一眼。 后者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师尊，事关小师妹，弟子有话禀告。” 她自从拜入山门一向稳妥，虞宗主是很信任这弟子的，听到这话关切地问道，“何事？”小家伙就感觉到自己被爹爹的手臂紧了紧，像是在紧张。 “弟子这几日探查小师妹的血脉。”祝长姝缓缓说道。 虞宗主便传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小家伙儿的耳朵竖起来。 祝长姝目光复杂地看着还在传音的她师尊，直言不讳地说道，“师尊不必传音，小师妹都听得见。” 这话让虞宗主诧异了一下，侧头看怀里正耳朵微微抖着的小家伙。 见她如此，他忍不住惊讶地问道，“悠悠听得见？……是一直都听得见？”他的脸色严肃起来。 当看见闺女乖乖点头，虞宗主叹气。 “怨不得她知道宫妙华隐瞒的事。”难怪宫妙华对前任宗主下落守口如瓶，却让虞悠悠清楚地知道。 恐怕这是宫妙华与赤焰魔君传音，自以为保密地吐露前任宗主下落，却不知道一旁的女儿竟然能听见她的传音。 只是宫妙华修为不弱，赤焰魔君也是大乘强者，这么小尚未引气入体成就修炼之路的小幼崽竟然能听得这么真切。 虞宗主瞬间就将一切都想通，下意识摸了摸闺女的发顶，沉吟起来。 修真强者的传音，就算是仙阶恐怕都不能随心所欲听到。 可他的女儿却听得清楚。 更何况若是这孩子刚刚也听到了他与那女修的传音，可这满殿的强者俱在，却无一人察觉异样。 抱着怀里沉甸甸，却比早上他出门时轻了许多的小家伙儿，虞宗主不由露出几分担心。 宫氏一族的血脉…… “并非坏事，就算小师妹听听也无妨。更何况弟子年轻浅薄，发现了些状况恐怕也还得师尊请教大长老才能定准。” 祝长姝只一副幼崽种种异常都很正常……传音虽然隐秘，可一不小心被人听见一句两句的，这也算是正常的事，别人努努力，也是能做得到……吧。 她不纠结于此，继续说道，“弟子灵气探索小师妹经脉，只觉得一片混沌，如凡人之躯，毫无灵气波动。只是弟子擅长炼丹，却又想到炼丹时，有些丹丹成之后，灵气汇聚丹中，丹丸表面平常，实则丹气蕴藏磅礴。” “一片混沌。”没错。 无论是宫妙华夫妻还是虞宗主，都用灵气探查，只觉得这孩子的血肉平凡。 经脉虽然通顺，却无灵气行走。 “不过这些也只是弟子的一些猜测。”祝长姝擅长炼丹，神识敏锐，也经常会了解炼丹时丹药的状况才猜测了一些事。 或许……没准真的是个废柴也说不定。 可无论是这孩子当时沉甸甸连她抱着都费事，还是能听到远远超过自己的强者的传音，甚至是吃了那么多灵丹，灵气却如石牛入海，都让祝长姝觉得幼崽绝不普通。 “我知道了。长姝，你对悠悠的关心，我与悠悠都记在心里。”虞宗主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对弟子说道。 一旁啃着灵丹听得开心的小家伙儿也急急忙忙，用力点头，“爱！”她喜欢美人师姐，可喜欢了。 祝长姝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见到她又把小手捧在心窝窝，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小师妹喜欢弟子的灵丹，吃了不少。”她缓缓说道。 “吃了这么多？”见一炉灵丹都要见底，虞宗主急忙去看闺女的小肚皮。 他的两个弟子想来靠谱，既然能眼睁睁看虞悠悠吃这么多的灵丹必然不会有事，不过也恐闺女吃撑。 骂了一声不给他闺女吃饱饭的赤焰魔君，虞宗主又记了一笔，正围着闺女团团转，就听见外面有人宗门弟子毕恭毕敬禀告说道，“宗主，掌事殿将推荐看护虞师妹的几个外门弟子送来了，还请宗主裁夺。” 因需要人照顾的是宗主之女，掌事殿显然也很用心，不多时就见大殿门口垂头走进来几个年少的弟子。 因虞悠悠是个小姑娘，所以面前大多都是女弟子。 人数不少。 虞悠悠其实觉得自己不需要太多人照顾，只有一两位能有时候帮自己换换衣裳，帮自己去餐堂提个饭，让爹爹不至于忙着照顾自己耽误了宗门大事也就行了。 她不挑…… 幼崽定睛一看，看清楚面前这几个少年弟子的面容，觉得隐约眼熟，再捏着小拳头努力细想，就想到那书本中，虞悠悠在宗门时也见过的几个熟悉的面孔。 大半和虞悠悠有仇。 ……汗流浃背了。 12 第 12 章 难道这就叫不是仇人不聚头？ 着实不敢相信这般奇缘，幼崽又努力地看了几眼。 确定了，确确实实都曾经是书中的虞悠悠记忆里看不顺眼，欺负过的弟子们。 虽然书中的虞悠悠是宗主之女，可因为刚刚从魔城回宗时暴露了坏脾气，虞宗主管她就管得颇为严厉，不许她仗势欺人。 在太古宗生活，她倒是想当虞日天。 可一旦做得过分一些，那些内门弟子大多都天资极好有人护着，绝不忍气吞声任凭她作践，必然会禀告到虞宗主之处。 虞宗主也总不会纵容她，还每每要她去给被她打伤或辱骂的弟子赔礼道歉。 因为虞宗主不肯为她出头是出了名的，父女俩也常因这些事争执，内门上下都知道虞宗主的性格，所以虞悠悠在内门跋扈是没人买账的。 暴脾气点的甚至敢倒过来跟她打架。 ……虞悠悠斗法又不太行。 惹不起内门弟子们，她只能去捏软柿子。 外门弟子没有那么多的靠山，也少于关注，更不知道自己与看起来云泥之别的宗主之女在公正面前没什么两样。 就算被欺负也大多忍气吞声不愿声张。 所以虞悠悠在外门欺负过的弟子就不少。 可眼下，小家伙儿抱着有些空了的丹炉，看了一会儿这几位外门弟子，犹豫了一下。 “这几个资质不错……”就算是外门也有资质不错的弟子，虽然不及内门弟子的天资优越，可有些弟子乃是修炼之后格外努力，勤学苦练下甚至会在修为上超过内门一些普通的弟子。 虞宗主只扫过这几个屏声静气的弟子，微微摇头说道，“恐怕会误了他们修炼。” 虞悠悠才三岁。 而且，不管她身上的种种异状是什么天赋异禀，可她还年纪小，得日日不错眼地看顾，这是很耽误修炼的事。 哪怕虞宗主会用灵丹灵器去弥补，可对年轻还有无限未来的弟子来说还是会有耽误。 他本是想寻一两位修为不再存进，年长一些止步于低阶的修士，见掌事殿送来的都是资质好的，到底做了多年宗主，又想通了原因。 正是因为资质好，然而却没有好到能够进入内门，才想着来掌教大殿做个执事弟子，能得到更多的灵丹灵器这类资源的补偿。 这是难得的机缘。 虞宗主就不再觉得可惜。 他摆手对掌事殿弟子说道，“留下一两人便可。悠悠喜欢谁？” 他垂头，把决定权全都交给闺女。 虞悠悠顿时感觉到那些年轻弟子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艳羡，有隐藏的好奇，还有乱七八糟的目光，显然旁人也都有各自的想法，也有未必愿意来给一个小奶娃当跟班的。 她搓了搓小手，憋了半晌，对正关切地看过来的虞宗主师徒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 她不生病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人鞍前马后地照顾。 只需要一个人照顾自己，不拖忙碌的爹爹还有师兄师姐的后腿，也让他们可以放心地忙碌大事就好。 一边说，她一边指了指一个紧张地站在弟子们边缘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娇俏可爱的杏眼少女。 那少女偷偷咬着嘴角紧张得不得了，待抬眼，见那窝在威严高大的宗主怀里的小家伙儿正指着自己，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片刻，她的眼里露出欢喜的表情。 “弟子……”她就要大礼参拜虞宗主。 “不必这样多礼。”虞宗主见闺女只需要一个人的样子，倒是将之前恨不能小家伙儿被众人簇拥的心都淡去了。 如这几日孩子的异状，又有祝长姝的提醒，他已察觉到自家闺女恐怕另有隐情。 因宫氏与前任宗主的那些变故，人多眼杂，他本意也不大想让太多人近身照顾虞悠悠，免得日后流露出什么。 只是见这少女年纪不大，恐她不知如何照看小孩子，虞宗主微微犹豫，就见闺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 “好。都听我们悠悠的。”哪怕这弟子年少，不懂照顾人，可其实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她也算是一个陪伴着自己不孤单的玩伴。 若是他们忙碌的时候孩子一个人寂寞，这样年少活泼的陪伴者也会让她充实快乐一些吧。 不要像是在魔城时那样无人理睬她。 更要紧的是，难得眼缘，这是他闺女喜欢的人。 虞宗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溺爱孩子没有底限的父亲。 见虞悠悠弯起大眼睛对自己快乐地笑，他心都要化了，笑着对那掌事弟子说道，“就这样吧。余者还是勤于修炼，不要错过之后的外门遴选。” 每隔数年就有外门遴选，会将当初拜山门时流落外门的沧海遗珠遴选进内门，这对外门弟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虞宗主身为宗主，是很重视弟子修炼与前途的，又温言训导几句，就命掌事弟子将他们都送回外门。 这些弟子不敢在宗主面前展露情绪，纷纷退出。 待跟着掌事弟子离开内门，看掌事弟子匆匆忙着其他事去了，寂静半晌也都纷纷散去，又有一人到底忍不住小声喃喃说道，“……好像不大聪明。” 万万没想到，据说宗主心肝宝贝似的从赤焰魔君手中抢回来的爱女，竟然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 旁人虽然心中各有猜测，也发觉些异状，可这般大胆竟然说出口的却不多。 不过倒有人低声说道，“宗主慈爱……只是这样的资质，如今还好，若日后宗主另娶，有了聪明的儿女，也不知她该如何自处。”说这话的显然是从凡人界生活过的，当然就更世俗些。 在他们眼里，宗主之尊总不可能只甘心养这么一个不聪明的血脉。 旁人便唏嘘两声。 有人便又说道，“而且又没有眼光，竟看上阮铃那么一个穷酸鬼！”这些话在外门抱怨八卦自然无人听见，倒也不提。 只说眼下，虞悠悠正看着紧张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杏眼少女。 她正是青春年少，虽然不及她二师姐那样美貌过人，却也是很好看的女孩子。此刻她正对虞宗主躬身说道，“弟子阮铃，见过宗主与，与大小姐……” “小。”虞悠悠不喜欢被叫什么大小姐。 同是太古宗门下弟子，这样的一个称呼听起来毕恭毕敬，却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叫她小师妹。 悠悠爱听。 她摇着小脑袋，楚行云看见心有灵犀，便温声说道，“阮师妹不必拘谨，只叫悠悠小师妹便好。” 他既然这样说，阮铃见虞宗主都并未反驳，不知怎么就对上正对自己咧开小嘴巴笑的小姑娘。 那双眼睛里全都是善意，阮铃愣了一会儿，心里的紧张化开，不知怎么也忍不住看着虞悠悠傻笑了起来。 “见过小师妹。”她稽首说道。 小家伙儿装模作样回礼，“托。” “小师妹的意思是，日后就拜托你照顾她。我小师妹还小，万事要劳烦阮师妹多多费心。”楚行云含笑说道。 “是。”虽然虞悠悠讲话简单，自己又只能靠着楚师兄听得懂，可阮铃很珍惜这次的机会。 她认真地告诉自己要快快学会听懂小师妹的话，也对虞悠悠说话不那么精明并不在意。 她出身凡人镇上，凡人的孩子老大不小才说话利索的见的多了，更何况…… 凡人还都说三年不语，一鸣惊人呢。 见虞宗主虽然威严，对自己却极温煦，楚行云与祝长姝也都和气，阮铃的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 只是虞宗主眼下也没有繁忙到要让虞悠悠只和照顾她的人在一起，他只命阮铃自己先去熟悉掌教大殿的情况，又给了她几日的假许她和外门同门告别，顺便拾掇自己在外门的行李。 见这弟子领命去了，虞宗主便摸着虞悠悠的小脑袋慈爱地说道，“虽然有了照顾你的师姐，可悠悠，爹爹不是不管你。” 他不会做那种只把孩子丢给照顾的人，自己心安理得的人。 幼崽乖乖点头。 说起来，她之所以选中了阮铃，倒不是在书中与她有什么太多的渊源的原因。 这个杏眼少女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当书中，因书中的虞悠悠陷害完了虞宗主师徒，在宗门紧张的时候突然引了人进攻太古宗。 护山大阵被虞悠悠提前破坏，宗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与冲进太古宗的敌人奋不顾身战斗的人里就有阮铃一个。 那对于书中的虞悠悠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眼。 对她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倔强地死守于外门，最后陨落于外门的微末弟子鸿毛一样渺小，不值得一提的一生。 可对如今的虞悠悠来说，她还是喜欢这个少女鲜活的样子。 其他的外门弟子也大多都守护了宗门。 他们也都很好，是太古宗最好的弟子。 可书中虞悠悠于纷乱中的那一眼，也让她只记住了阮铃一个。 她下意识选择了她，并且希望她在这一次能够长久地活下去，在宗门庇护下好好成长，也成为更自在快乐的修士。 13 第 13 章 这是一种很高兴的期盼。 不过今日忙活这么久对于幼崽来说已有些疲惫。 虞悠悠就趴在爹爹的肩膀上懒洋洋地打着小哈欠。 虞宗主心里自然是很高兴。 如今前任宗主的下落也有了几分真切，又有了爱女在身边与他亲昵，他笑容满面。 他平时除了处理宗门事务之外还有两个弟子要教导。 虽然两个弟子都很省心，可做师尊的也不可能只让弟子一个人独自修炼。 他就把一些弟子修炼时的疑难问题，只要自己了解明白的，都教给两个弟子。 楚行云与祝长姝都各有所得。 虞悠悠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觉得自己像是隐约理解了些什么。 不过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听懂了些什么，正趴在虞宗主的肩头昏昏欲睡，就见殿外一道流光而来。 这流光落入虞宗主的掌中，后者抬手抓过，看了一眼，不由“咦”了一声。 虞悠悠见他一脸诧异，急忙关心地给爹爹当贴心的小棉袄。倒是虞宗主将那流光所化的玉简收好。 因玉简中的音讯刚刚并未瞒着大家，楚行云在一侧也听见，看着虞宗主轻声问道，“师尊，是温老要驾临太古宗？” 虞宗主微微颔首，摸着虞悠悠的小脑袋对她温声说道，“是与宫氏有旧的一位长辈，知道你在你母亲身边吃了苦，又生了病，便想来看望你。” 因恐小小的一颗幼崽并不能从宫妙华处知道许多当年事，虞宗主抱着她坐下，给她讲这其中的渊源道，“你师祖与温老都是与你外祖父年少交好的好友。当年你外祖陨落，宫氏灭门，你师祖与温老悲痛欲绝，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携手查访宫氏旧事。他也一直都很照顾你的母亲。” 那自年少时便结下的友情自然非比寻常。 最赤诚真挚不过。 宫氏灭门时宫妙华被送上太古宗，虽然那位温老未能抚养她，可却每年都送到太古宗不知多少修炼上的资源。 连宫妙华在外行走游历，温老也会命温氏一族的子弟陪伴在她身边照顾，也是防止宫妙华游历的时候撞上那对宫氏心存恶意之人着了毒手。 因为把宫妙华视若亲女，当年宫妙华跟赤焰魔君私奔这件事温老虽然不赞同，却不忍苛责，相反也劝虞宗主放放手，唯恐宫妙华受委屈。 当然，虞悠悠在亲娘身边过得不好这件事，虞宗主都不知情，温老也是刚刚知道。 知道之后就立刻送来了拜贴，想来看望她。 虞悠悠虽然在那书中知道温老，不过现在还是乖乖地听虞宗主给她讲这件事，只当第一次听说。 温老算是书中那虞悠悠生活里比较经常出现的人物了。 他对她一直都挺好的。 那书中的虞悠悠早年生活在魔城，之后又在太古宗跟亲爹生活，平常温氏经常有各种天地灵物送过来，都是温老给她的馈赠。 ……不仅送物资，还，还送人呢。 一想到这儿，小家伙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小脖子。 “别怕，以温老的地位不会欺辱你。”以为闺女在宫妙华身边听说过温老，虞宗主的大掌就安慰地顺了顺闺女的小脑袋。 温老因旧友的缘故一直待宫妙华格外疼爱，要是不疼爱，也不可能会在虞宗主婚变的时候厚着脸皮劝他忍下奇耻大辱，要他“再原谅她一次”。 这样疼爱，如今虞悠悠不得宫妙华喜爱，她怕是担心温老因宫妙华的原因迁怒，不喜欢她这个不得母亲疼爱的孩子吧。 不过这倒是不用担心。 毕竟能亲自过来看望虞悠悠，可见温老并非完全偏心宫妙华的人。 幼崽有苦难言。 可看着她爹爹安慰她时慈祥的样子，更何况她又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就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小脑袋。 温老确实对她不错。 不错到，还想把他的大宝孙送给她当夫君来着。 想想有点吓人。 幼崽急忙捞起一把灵丹塞进小嘴巴里给自己压了压惊。 “那小师妹之前生病，是否也要让温老知晓些？”楚行云知道前任宗主有几位及其要好的过命兄弟，温老便是其中之一。 因虞悠悠的异状从前大家都前所未闻，而温老早年与宫氏一族往来密切，或许也了解一些宫氏修行上的事。 他下意识问到这事，虞宗主迟疑片刻缓缓摇头说道，“还是不必让温老知晓。”虞悠悠身上的奇异他自然挂心。 可既然出身青龙一族见多识广的大长老敖青说没什么事，他便也不准备再让温老知晓虞悠悠的情况。 毕竟以温老疼爱宫妙华的感情，若是知道虞悠悠但凡有奇妙之处，恐怕立刻就要告知宫妙华。 到时候宫妙华与赤焰魔君这对夫妻不知道会干什么事。 虞宗主也不是对闺女的事就这样算了。 他便对楚行云说道，“待悠悠再养得康健些，我就带她回宫氏旧地。我曾听你师祖说宫氏族人灭门之前曾有家规，宫氏后裔必要在族地祭拜祖先。虽然悠悠还小，可我也想，那毕竟是她外祖家，也该去祭拜先人。” 宫氏虽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者一夜灭门，可留下的断壁残垣却还在，还有那族地之中的各处藏书阁等等也都并未完全损毁。 因宫氏族长当年与数位修真界强者都交好，所以虽然宫氏断绝，可族地却没有人敢侵占夺取半分，如今还都残留在原地。 那族地虽然被绝大的法力颠覆，可剩下来的遗留也还不少，连族庙也还尚在，里面的宫氏先祖的牌位也都还在。 毕竟那些宫氏先祖虽然也有半途陨落，可也有人于这千万年间飞升。 虽然仙人飞升上界这件事另有隐情。 可谁能保证曾飞升了的仙人就不会活着回归，重新降临此界呢？ 要是到时候发现自己的老家都被撅了…… 当初犯事的凶徒未必找得到，可谁敢占据宫氏，拿人家的东西，这还是很容易找到算算账的。 因宫氏的旧址还在，虞宗主就想着等虞悠悠养胖点经得起奔波再去寻找，看看宫氏族人可留下一些如虞悠悠异状的信息。 从前他不大踏足宫氏。 因为虽然娶了宫妙华这宫氏遗孤，可他对宫氏的遗产没什么兴趣，也不准备贪图道侣的家底，所以不大插手。 倒是宫妙华继承了宫氏旧地，这么多年也没有说给宫氏重新修缮，只任由那宫氏族地荒凉地在那里经历风雨，还是前任宗主时常前往修整。 心里微微摇头，不再去理会宫妙华，虞宗主便说道，“至于我们悠悠，她虽然也算宫氏后裔，不过咱们也不稀罕跟她争那些遗留之物。” 他的闺女他自己养得起，犯不着打宫氏的主意。 要不是宫氏后裔都要去祭拜先祖，这对虞悠悠是一件血脉责任，还需要去查查虞悠悠的异状，他也不会想到宫氏。 楚行云便微微颔首，看着虞悠悠含笑说道，“师尊说的是。咱们自己也养得起小师妹。” 这般出门就见宝，走几步就有奇遇的天命之人说养一个小幼崽，当然格外有底气。 就见祝长姝都已经翻出另一炉灵丹塞进她小师妹的手里。 “只要无碍，小师妹可放开吃。”她淡淡地说道。 炼丹师供得起。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养。”虽然弟子们疼爱自己的闺女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可虞宗主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 他嘴角抽搐，急忙又把几个装得满满登登的储物戒塞进闺女的小爪子里。 楚行云含笑，姿态清越，塞给小师妹一个储物手镯。 祝长姝不甘示弱，几口袋灵丹又放在小师妹摊开的小肚皮上。 一时之间虞悠悠伸展小手，又看还在竞相往外掏各种法宝的大家，吸了吸小鼻子。 爹爹和师兄师姐都爱她。 她也…… “都！”小家伙儿真诚地捧着心窝窝说道。 她每个都爱是么？ 三人同时深深吸气。 “乐。”可是这样像是在争宠一样，在从前她都是从未得到的。 无论是宫妙华的白眼和讨厌，还是从前……虞悠悠抓了抓小脑袋想，好像从前自己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喜爱。 甚至，她眼前闪过的是一片片的漆黑的黑暗，漫天的血色，还有，又像是无边的沉寂……她抖了一下，眼前的恍惚黑暗都散去，只有目光所及的温和关切的目光。 抽了抽小鼻子，她就快乐起来，美滋滋地抱住她爹爹的脖子。 用不着心有灵犀。 只看她都要快乐地摇尾巴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情。 楚行云不由微笑起来。 祝长姝想笑，又恐笑得奇怪吓到小师妹，忍住了。 倒是她觉得如今的掌教大殿似乎比从前温馨许多。 这让她的目光更加温和，就见虞悠悠表达快乐的方式就是又吞了一把灵丹。 对上虽然默认，可到底担心的目光，毕竟灵丹又不是糖豆，幼崽就垂头小声哼哼，“饿。” 如今还好些了。 当初她生病那会儿无时无刻都会感觉到无比地饥饿，那灼烧着浑身的饥饿感，就像是连自己的血液血肉都会被燃烧一空。 如今虽然好多了，她不生病了，也没有那时候恐怖的饥饿感，可无时无刻，她还是觉得会不那么饱。 看着她可怜兮兮垂着小脑袋的样子，虞宗主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就多吃点，只要无碍，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爹爹发誓，有爹爹在，再也不让我的悠悠挨饿。” 14 第 14 章 他的话让虞悠悠愣住了好长一会儿。 从她降生，他是唯一对她郑重许下承诺，愿意养她给她吃饱饭的人。 她急忙抬头，对视到的是爹爹那认真的眼睛。 不是哄小孩儿。 而且真心的诺言。 诺言啊…… 用力点着小脑袋，她指了指自己，也对爹爹承诺说道，“乖。” 她信爹爹不会让她挨饿。 所以她也会乖乖的，只吃爹爹允许她吃的东西。 不会和在魔城生活时那样没人管，只能自己到处打野食，不会再当可怜的野生幼崽。 如今，她是有爹爹……和大师兄二师姐喂养的悠悠了。 是家养的了。 “只是虽然爹爹能陪着你，可爹爹总是很忙。” 提起这个虞宗主就愧疚。 可他承担宗门信任，就得对得起自己身上的承担，那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女儿的身边。 他带着几分歉意轻声说道，“等回头你阮师姐陪着你，爹爹再给你搭些小秋千，小木屋，若是咱们悠悠喜欢，再养些小兽。悠悠，这是你的家，只要你想要什么，不必顾虑，便说给爹爹听。若是爹爹不在家，你就去跟你大师兄，你二师姐要。” “无论小师妹所想，便告知我与师妹就是。”楚行云是极大方的人，笑着说道。 虞悠悠老老实实记下。 “那就好。至于祭拜宫氏先祖，这也不是着急的事。等你养得精神些，能抵得住奔波，爹爹就带你去。你到底是宫氏血脉，本也当知晓宫氏历史。” 宫妙华显然没有跟虞悠悠提过太多宫氏的传承，或许是女儿还小觉得没必要，也或许是因为在她眼里一个小废柴不配和宫氏扯上关系。 可虞宗主至少得让虞悠悠知道自己的出身与血脉都传承于谁。 虞悠悠倒也没觉得自己的宫氏血脉多珍贵。 那书中的虞悠悠也身负宫氏血脉，虽然没有她这样总是生病这么废柴，可修炼上也不怎么样。 完全没有所谓宫氏一族自诩的所谓传承自古仙的那强大的血脉。 当然，这可能是跟虞悠悠自己是个废柴有关。 因为宫妙华的孩子也并不都是很没用的。 她如今腹中的那个，与赤焰魔君的子嗣就非比寻常。 那是让书中的虞悠悠嫉恨交加的孩子，在母亲的腹中孕育三载，出世就是大魔之体，那是足够让宫妙华骄傲的天之骄女。 不过这都跟如今的幼崽没什么关系。 她才不管别人的血脉多厉害，她只要爹爹和她重视的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安然无恙，哪怕自己是个小废物，那也是躺平的幸福的小废物。 也就是虞宗主突然提到宫氏一族她才想起这件事。 这件事对虞悠悠暂时意义不大，她都没当回事，抛诸脑后又啃了几把灵丹，打了个哈欠睡了。 吃吃睡睡养小肥肉，这不就是幼崽躺平的快乐生活么。 虞悠悠完全没有提到宫氏强悍的热血沸腾想再努力进步进步的意思，小脑袋一歪，躺得毫无压力。 见她睡了，楚行云正想传音，顿了顿又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尊，温老光临太古宗，可要弟子准备待客之物？” “温老说是私人来访，就不兴师动众牵动整个宗门。他几日后就会过来，直接请来掌教大殿，你只准备招待长者的礼仪即可。” 楚行云出身皇族，对如何待客格外靠谱。 虞宗主将这件事交给他，见闺女把小拳头抵在脸颊边上睡得香甜，便走到后殿，将孩子放在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小床上，轻手轻脚给她盖上小被子。 又专注地看了闺女好一会儿，他这才无声地出去对两个弟子说道，“我还有宗门庶务，还有大长老离开宗门要筹备些，若是悠悠醒了，你们两个暂且受累些。” 楚行云便笑着说道，“有我与师妹在这，师尊不必担心小师妹。” 祝长姝也微微颔首。 见此，虞宗主方才放心，忙着宗门各种事情。 他忙得很。 虽然前任宗主的事有些眉目，可还有更多的宗门内外之事。 只说这一次他前往魔城之前的诸宗会盟，如今虽然会盟结束，可还有很多在会盟时的收获与分润，都需要他与长老们商量解决。 他匆匆离开，楚行云与祝长姝都留在前殿，各自端坐一处以防后殿的虞悠悠又突然有状况。 幼崽当然不知道自己还被人守着。 她睡得迷迷糊糊，大概是因为在爹爹的身边，还是难得没有再做噩梦。 可虽然是在梦里，那无时无刻的饥饿感还是让她清晰地感觉到。 并非饿得恨不能燃烧自己的血肉那样激烈。 可肚子填不饱的感觉，还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想要吃点什么。 昏昏沉沉，她的耳边隐约又传来了呼呼的对自己打招呼的风声，像是有很亲切的气息包裹着她，担心着她。 气息纷纷扰扰，不过虞悠悠却并不害怕。 因为自从她生病高烧时，这模糊的却又有温暖的气息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让她度过了在魔城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也指引着她，让她知道怎样才不至于在饥饿没人管她死活的时候不至于饿死在病中。 神魂在气息的簇拥之下忽悠忽悠飘起来，幼崽迷迷糊糊，又下意识地用自己轻浮的神魂嗅了嗅小鼻子，顺着气息的指引顿时感觉自己嗅到了能让自己吃饱的东西。 睡梦里，她随着气息飘飘荡荡往那方向而去。 也不知神魂已经去向何方，只知道当磅礴浩瀚的气息出现，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的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奔腾喷涌着的厚重的光的洪流。 那洪流浩瀚，蕴含着让虞悠悠忍不住流口水的气息。 “啊！”幼崽的神魂歪了歪小脑袋，叫了一声。 身边簇拥着的众多的温暖的气息推着她，让她去吃。 随便吃。 可小家伙儿疑惑了一下。 怎么是这个色儿呢？ 从前在魔城的时候，在她都要饿死的时候，也是身边簇拥着她的气息带着她终于找到了一条这样的蕴含着浩瀚气息的洪流。 不过跟眼前这片闪动着淡淡金银色光彩的洪流不同，魔城时她吃着的是漆黑的洪流。 虽然黑乎乎的看着不像样，可其实太好吃了。 幼崽想想都下意识地拿小手擦了擦嘴角看不见的口水，砸吧着小嘴儿回味得垂涎欲滴。 因为太好吃，吃了还想吃，吃得停不下来，她把那洪流吃得断了流来着。 想想这，幼崽，遗憾！ 因为那黑色的洪流不够吃，虽然勉强让她没有在高烧的时候饿死，可病好些了醒来，她还是会感觉到一直很饿。 饿得消瘦，都让来看她的爹爹心疼了。 正回味了一下当时的美味，簇拥着她的气息又轻轻推了推她。 这个也好吃？ 听见那隐隐在耳边的温柔细语，幼崽瞪大眼睛。 虽然颜色不一样，可大概口味不同吧。 那诱人的回味让她小身子下意识跳起来，窜出去，一头窜到洪流的边缘，两只小手本能地抓住两边，顾不得身边气息劝她还是跟当初在魔城吃漆黑色洪流时那样“小口吃”“别让人发现”。 因为吃过知道香，她都被香迷糊了，忍不住用力一扯，嗷呜一口咬在洪流之上。 巨大的轰鸣轰然巨响，迷迷糊糊被本能与饥饿驱使的幼崽睁开眼睛，却见那洪流之下，咔擦巨响，被自己咬下巨大的一大块。 入口的的确是让魂魄都飞起来，整个胃口都充盈起来的美妙滋味。 可叼着嘴里的那巨大的碎片，幼崽刚刚还有些迷糊混沌的思维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眼前闪过的，再也不是宫妙华那厌恶与排斥，恨不能她饿死免得成为她污点的嫌弃眼神。 而是爹爹慈爱的目光，大师兄，二师姐那爱护的眼神。 他们爱惜地看着她，说什么来着。 “有爹爹在，悠悠再也不会挨饿了。” 她如今，是有人养的悠悠，不是没人管的孩子了。 她答应了爹爹会乖，会给爹爹养。 他们交换了约定。 爹爹会养她。 所以不要自己去找食吃。 她会乖乖的。 幼崽万分不舍，却还是默默地把嘴里的庞大的金银色碎片吐掉。 那气息厚重恐怖的碎片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融入洪流之中轰鸣着奔腾向更远的地方。 小家伙儿握了握小拳头，“啊”了一声，眼神坚持。 身边那柔软的气息隐隐传来细细喟叹，却没有再推她去吃饭，而是牵引着这小小一颗的神魂回到她该来的地方。 神魂重新回归，因为忍住了嘴馋，幼崽，骄傲！ 哪怕还在睡，她也捏住小拳头，哼哼了两声，安稳地翻开小肚皮。 她睡得安安稳稳，可前殿正闭目养神的楚行云和祝长姝却豁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大殿之外。 “刚刚那是？” 就在刚刚，整个太古宗地动山摇，那巨大的轰鸣自脚下传来，仿佛一瞬间连整个宗门的高山都要崩裂。 这可是太古宗的道场。 是千万年来无数强大的修真者一代代巩固出来的最安稳的地方。 可刚刚那天地崩裂的动荡，几乎像是会将整个道场都崩塌一般。 然而就在紧张中，那恐怖的动荡却又重新停止，若不是宗门无数花树倒塌，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行云和祝长姝却顾不上猜测，也不知这地动山摇会不会重新出现，快步赶去后殿保护虞悠悠。 而就在此时，正与虞宗主议事的青袍男人敖青拍案起身，豁然抬头看向高空，半晌，一双眼瞳化作赤金色竖瞳，冷声道。 “镇宗灵脉动荡……竟有人敢来太古宗伸爪子。好大的狗胆！” 15 第 15 章 虞宗主已然色变。 他立刻翻出身上的一块令牌。 就见青铜令牌上光华缭绕，灵雾氤氲，除此之外一片平静。 片刻之后，他收回令牌对敖青恭敬地说道，“禁制令并未示警。灵脉外的禁制毫无破损，灵脉如今也安然无恙，也无人潜入的痕迹。眼见为实，我与师叔再一同过去看看？” 所谓镇宗灵脉非同小可，整个宗门的根基都在于此，修士们修炼的灵气也都大半因此而来，是太古宗的根基命脉所在。 正是因为如此重要，所以灵脉之外有无数的禁制与阵法，哪怕是几个仙阶强者联手降临也未必能够安然潜入。 这令牌就是检测整个灵脉的示警之物，名为禁制令。 可令牌完全没有动静，灵脉却似乎出了问题引动山门晃动，这得是怎样的强者才能够在不触动禁制，越过那无数杀机凛然的阵法才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进入此地。 虽然只有一下太古宗就停止了晃动，可兹事体大，虞宗主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如今邀请敖青，也是担心自己修为微弱，错漏了贼人。 敖青乃是青龙一族的强者，又是仙阶，就算触动灵脉的是仙阶强者也不会是敖青的对手。 敖青微微点头道，“可。” “也或者是……它在翻身？”见敖青的目光若有所思看向脚下，虞宗主又紧张地问道。 敖青闭目半晌，冷冷摇头。 “不是它。” 虞宗主顿时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什么隐患。 灵脉被触动非同小可。 更何况敢在这么多强者眼皮子底下对人家的灵脉动手动脚，这简直是往太古宗门下的脸上抽。 虞宗主与敖青一同往灵脉的所在而去，这是宗门长老们的职责所在。 掌教大殿，楚行云已经把呼呼大睡的幼崽抱在怀中，身上灵光点点俨然有戒备之意。 祝长姝掌中翻出一柄长剑，护在他的身侧，师兄妹二人警惕四周，快速将虞悠悠从大殿之中带出来，一同立在空场之处。 他们抬头，就见众多长老的灵光在云空交汇，稳住那些惊慌不安的弟子们的心绪，也防备不知会不会突然出现强者的袭击。 直到过了数个时辰，幼崽还睡得香喷喷，一点都没有被吵醒，自不知何处的地下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龙吟，一道青光往宗门的最高的山峰落下。 看见那青光落下，云空中长老也纷纷追着青光而去，又是许久，才有各处的长老命弟子们都散去，不必再警惕。 楚行云抱着怀里的幼崽，思索半晌。 祝长姝面无表情收剑，见天色将晚夜风更凉了几分，虞悠悠还在呼呼大睡，便拿了小毯子给她盖上小肚皮。 “无事，不必担心。”他们还在观望，又停留片刻，楚行云正想提及什么，就见虞宗主从山峰遁光而来。 高大男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严肃。 待见到弟子们，他脸色缓和许多，带着人回到掌教大殿，也让大殿外等候的一些内门弟子继续之前的差事，凝重地说道，“我与大长老一同查看过整个灵脉，没有异样。大长老猜测这大概是灵脉波动。” 虽然千万年这灵脉也一直都波澜不惊没有起伏，可没准就恰好在这时候动了动呢。 更何况灵脉之中的灵气没有折损，也没有人入侵的痕迹，更没有什么歹人布下的阵法，多半是虚惊一场。 不然敖青与虞宗主都想不通若那般强者真的玩儿命潜进灵脉却什么都不干就走了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虞宗主再想想敖青为了监管这灵脉重新布下的种种危险的手段，摆手说道，“大长老也出手重新布置，就算真的有贼人敢来太古宗闹事，觊觎我宗灵脉，必让他有来无回。” 虞宗主杀气腾腾。 楚行云微微垂眸，见这件事已经被敖青接手，那是仙阶强者，自然不需担心。 “吓着悠悠了没有？”虞宗主急忙问道。 “小师妹睡得香甜安稳，雷打不动。”楚行云见虞宗主脸色好看许多，便玩笑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 自从小家伙儿在小床上入睡直到现在，那是一点额外的动静都没有。 楚行云与祝长姝都是机敏之人，竖着耳朵关切，一点都没觉得这孩子有被惊动的样子。 没心没肺睡得香的小模样让虞宗主也忍不住笑了。 “幸亏你们两个守在此处。”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歹人觊觎太古宗的灵脉。 若当真是有这样手段万千，太古宗满门上下都没发现的歹人，那小小一颗却又是宗主之女，完全算得上优良人质的虞悠悠就有些危险。 虞宗主不由担心。 “师尊不必担心，这段日子我留在掌教大殿看顾小师妹。” 就算外门弟子阮铃来了，平日也只能在饮食起居上照顾，那点修为在这样因有莫名之事让人多有不安时完全不够看。 楚行云已经是半步大乘的修为，整个太古宗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修士，在宗门也已经开辟自己的道场不再在掌教大殿和虞宗主同住。 不过他抱着怀里小小一团，安心地把自己窝在他手臂之间的孩子，还是决定暂时留下些时日。 虞宗主微微点头。 楚行云微微一顿说道，“今日师叔祖在地下一声龙吟，虽龙威厚重，只是弟子灵识微动，总觉得隐有痛楚之意，不知是否安好。” 提到这话，虞宗主脸色有些微妙，下意识看向脚下，又微微咳嗽了一声。 “你顾念大长老，这是极好的。大长老好得很。” 祝长姝便问道，“如此，师叔祖还要离宗么？”灵脉的事若真有人觊觎，那人必是大患。 敖青若这时候离开宗门去寻前任宗主，那太古宗就少了仙阶战力。 “问题不大。”虞宗主似乎不愿再提及龙吟之事，摇头说道，“叔祖已经传信青龙一族，若是宗门有恙，青龙一族即刻便可驰援。” 青龙一族所居之所与太古宗并不遥远，也一向守望互助。 若不是交好，敖青这青龙一族出身也不会拜入太古宗的山门，还成了宗门的大长老。 闻言祝长姝便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他们说了一席话，见虞悠悠还在安睡，便也各自去忙。 等小家伙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昨日之事早就平息。 她也不知道昨日宗门有什么动荡，揉着眼睛醒过来就看见虞宗主正坐在她的小床边，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爹！”幼崽欢快地叫了一声，张开小胳膊就要抱。 虞宗主威严的脸上笑得开怀，忙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抱起来，颠了颠，拿了一旁的小壶问道，“悠悠喝水？” 他有女万事足。 幼崽有爹也万事足，急忙点着小脑袋抱住小壶，正要喝，又急忙先把小壶送给爹爹。 作为孝顺的孩子，她也担心爹爹渴了。 虞宗主都已经是大乘期的大修士，怎会口渴，笑着摇头让她自己喝。 见他果真不渴，虞悠悠咕噜咕噜喝起来。 她乖乖地坐在小被子里喝着水，虞宗主慈爱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楚行云进后殿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见了也笑了一下。 小家伙儿喝完了水，又掏兜兜，摸出昨儿二师姐给她的储物小腰带里好吃的灵丹。 见今日的大师兄也格外俊美端贵，她眼睛一亮，一边往外看，一边捧起灵丹递到走到自己面前的大师兄眼前。 愿意跟大师兄分享吃食，她对大师兄的一片心真的日月可鉴。 楚行云怎可能抢孩子的东西，笑着摇头。 见她虽然眼巴巴地跟自己分享，一点都不护食，却还把目光频频看向自己身后，一副心窝窝里藏着许多人的样子，就算幼崽嘴里没蹦出半个字，他也跟她心有灵犀了，挑眉说道，“你师姐闭关炼丹，回头再来寻你。” ……小师妹属实有点能吃。 满满一丹炉的灵丹，哪怕只是低阶的灵丹并非那么珍贵，可，可也不是糖豆。 这崽几把就吃完了。 哪怕炼丹天赋超绝，二师姐也发自肺腑地感觉到炼丹之迫切。 为了填饱小师妹那不知通向何方的永远瘪瘪的小肚皮，祝长姝昨天晚上炼了一晚上灵丹，眼下丹炉还没有熄火。 “歇。”虞悠悠不好意思了，羞涩了几下，又急忙说道。 “师姐比吃的灵丹重要？你不想她太累？” 楚行云换算了一番是分享灵丹在小师妹的心里更重要还是不要灵丹要师姐更重要，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了握她软乎乎还带着丹香的小爪子。 小家伙儿“啊”了一声，眉开眼笑顺着他的手趴倒在他的手臂上。 虞宗主在一旁呵呵地笑着，看他们师兄妹玩闹了好一会儿，楚行云正拿几块才从小厨房端回来的铺着满满灵蜜的小奶糕逗师妹。 他看了看天色，便对楚行云说道，“大长老今日离宗，带上悠悠，也让长姝别急着炼丹，咱们一同去给大长老践行。” 这是重要的事。楚行云把小奶糕都拿给虞悠悠，给祝长姝传音。 香甜绵软的奶糕进了幼崽的嘴，清甜的灵蜜在口中化开。 打小儿其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家伙儿眼睛都锃亮了。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的点心！ 这么好吃，哪怕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可她也没舍得一口气全都吃掉。 等众人都在敖青的道场汇聚，给敖青送行，虞悠悠忙让大师兄把她放在地上。 摇摇摆摆走到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青袍英俊男人面前，她努力酝酿，给这么慈祥还送她好宝贝的师叔祖献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与深深的祝福。 “叔。”她好半天，终于继续说道，“安！” 青龙一族的强者垂下头，就见一只幼崽正踮着脚尖奋力举着块小奶糕，期待地看着自己。 ……？ 16 第 16 章 看那眼巴巴的小模样，孝顺着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孝敬祖宗龙肝凤髓……龙肝就算了，凤髓多来点。 仙阶强者那敏锐的嗅觉感受着那香甜的，幼稚的奶香味儿，再看着这也满是奶香味的嫩嫩幼崽，半晌，敖青努力想摆出在其他门下面前的威严样子，训斥一声“胡闹”。 毕竟给堂堂大长辈进献奶糕什么的。 过于幼稚。 可看着虞悠悠那亲昵得不得了的样子，青衣大长老弯腰，将奶糕拿在手里。 “热。”幼崽劝他趁热吃。 虽然对敖青前往修真界的西边找人都有几分忧虑，不过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青衣男人继续沉默。 大长老的威严这是要不保啊。 “你乖，等本座回来带你出去转转。”随手把这奶香味十足的奶糕一口吞掉，敖青心里哼了一声，倒是觉得这宗门厨房里做出来的点心竟然颇为美味，便板着脸揉了揉虞悠悠小脑袋语气威严地说道。 他说回来了还要带自己玩儿，那就是喜欢自己的意思。 小家伙儿眼睛亮晶晶，急忙点头，伸出小手指来，“约。” 虞宗主垂头，半点都没有训斥自家闺女胡闹的想法，只觉得闺女可爱，顺便默默着急。 大长老怎么还不和他家悠悠扯钩钩…… 此刻道场中的气氛更温和几分。 敖青端详着那小小的幼崽的小爪子，也伸出手，跟她矜持拉钩。 “安。”他就要走了，小家伙儿还在追着他，希望他平安。 平常经常说走就走，从没有这种幼崽的黏黏糊糊牵挂的敖青转头。 他已身在云端，居高临下看还在抬头眼巴巴目光追随自己的孩子，低声哼道，“幼崽……倒也有点意思。” 因为觉得虞悠悠这小家伙儿有点趣味，难得多想了想幼崽，敖青才慢悠悠地想起来青龙一族似乎也还有幼崽还没破壳。 因对幼崽有几分兴趣，他决定等从寻人这件事上回来，不如回青龙一族看看自己族中的那些小龙。 不过再回味了一下奶糕残留在自己嘴里的奶香，青龙长老沉默地决定，什么时候自己身上没奶味了再回龙族。 不能做青龙一族历史上第一条带奶香味的龙。 要不然他怕是要在青龙一族历史上留下姓名。 因在心里想着这些还算期待的事，敖青遁速极快，转眼青光一转就已经看不见身影。 虞悠悠踮脚站在道场边缘挥着小手做礼貌的幼崽，待不见了长辈的影子，她就慢悠悠回头，一边馋得流口水，一边把手里的奶糕分享给大家。 这喜欢吃得不行却还努力做大方幼崽的小模样让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奶糕又不是龙肝凤髓……琼浆玉液，平凡得不行，身居高位的众人平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今日却都接过虞悠悠的孝敬，很给面子的样子。 余下的小奶糕都归她自己了。 虞悠悠开心地靠在爹爹的腿边，吃得香甜。 她腻歪在虞宗主的身边，亲昵得不得了，虞宗主弯腰抱她在怀里，见她并未撑到，便也不多管束她。 他还要与众长老商量一番宗门之事，便把爱女交给楚行云，自己又去忙碌。 待楚行云抱着软乎乎的小家伙回了掌教大殿，见她吃得嘴边全都是奶糕沫沫，一边拿干净帕子给她擦脸，一边笑着问道，“当真这样美味？” 帕子纯白，什么都不绣，唯恐绣线摩挲他小师妹的脸颊不舒服。 “吃。”虞悠悠推荐地把奶糕喂给他。 楚行云笑着摇头说道，“小师妹多吃点就是。”他想到今日幼崽这样大方，忍不住对她温声说道，“这么喜欢奶糕，小师妹还愿意与大家分享？” 这大方得不得了的小模样让人心生怜爱，也怨不得连大长老都对她多几分温煦。 虞悠悠歪着小脑袋啃着奶糕，老实地回道，“乖……爱。”她是只乖乖的幼崽，懂事乖巧，所以长辈们都会更喜欢悠悠的吧。 这算是一个小孩子最本能的回答。 这回答也乖巧讨喜得不得了。 可楚行云却愣了愣，侧头，看着满足地贴着自己颈窝躺平的小师妹。 这样乖巧或许会让长辈们感到欣慰，心里更喜欢，可是他…… 他和祝长姝对视一眼，祝长姝沉着脸骂道，“杀千刀的赤焰魔君。” 虽然虞悠悠大方乖巧，不藏私，不自私是天生的美好品质。 可这希望大家都更喜欢她，她要做个乖孩子…… 这种想法恐怕也是幼年时被人这样教过。 只有更乖，更懂事才会得到长辈的肯定与喜爱，不乖了大家就不喜欢她了。 这样的教导必定跟赤焰魔君夫妻分不开关系。 虽然这样的孩子必然可爱善良，也让长辈们放心，可楚行云对祝长姝这对赤焰魔君的辱骂完全赞同。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温煦地对满足地摊开小肚皮的幼崽和声说道，“小师妹真诚可爱，大家自然爱你。那为了能更得小师妹的爱，我们也更应该爱惜你，讨你的喜欢，对不对？” 这话中的道理虞悠悠从未听闻，好奇地看过来，就见俊美清傲的大师兄眉间微蹙，似乎颇有烦恼地说道，“喜欢小师妹的人这样多，我们得怎样讨好，才能让小师妹更喜欢我们一些？” 他好烦恼的样子，竟然是因为想能在自己的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与偏爱。 幼崽的眼睛瞪大了，无措又懵懂地四下看看，忙比划着小手，“心！” 大师兄本来就在她的心里。 她心里一直是很喜欢大师兄与二师姐的。 “看来要更讨好小师妹才行。”楚行云倒也并不希望自家小师妹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好孩子。 那样懂事乖巧哪怕是纯然天生，可也看着让人心疼。 他更希望她能更爱她自己。 至于旁人对她的爱……无论她乖与不乖，他也都会喜欢她。 他便笑着说道，“今日的奶糕小师妹可还受用？”这就像是先来讨好一下小师妹，虞悠悠看着他，又转头去看自己的美人二师姐。 却见祝长姝也微微对自己颔首说道，“多提点要求，我们都……” 祝长姝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可迎着幼崽那双满眼都是自己的眼睛，心里也变得柔软，素日里说不出的软话此刻便说道，“我们都很爱你。小师妹，本就应该是我们做得更多，努力讨你喜欢，让你更爱我们，希望你能喜欢我们才对。” 这听起来和虞悠悠希望大家都喜欢她乃是双向奔赴，可幼崽却觉得这里面有很不一样的东西，自己的小心脏都噗通噗通跳起来。 那种柔软又快乐的心情是她此刻难以用言语表达的。 言语说不清，那就用实际行动。 她吧唧，还带着奶糕沫沫的小嘴巴亲了亲楚行云的脸颊，又要去亲二师姐。 祝长姝却咳嗽两声。 “留到明日再亲。”她要做明天的唯一，而不是今天的大师兄之后的二分之一。 沉吟片刻，祝长姝还得教导过于天真单纯的小师妹说道，“若是遇到讨厌的人，倒也不必乖巧。小师妹，”她看着她，肃容，缓缓说道，“你是大宗宗主之女，你的身后是宗门做后盾，任性……霸道些也无妨。” 她本还想继续教教要是被人欺负嘲笑就打过去，不过小孩子么，教导也得慢慢儿来，免得累着她。 说多了怕让小师妹脑仁儿疼。 如今只要让她知道她是有靠山，有人撑腰的就好。 至于伤害过她的人，比如赤焰魔君等魔城中的人，祝长姝倒是觉得以后可以慢慢算账。 她的确不是赤焰魔君的对手，可魔城那么多魔族，又不是个个儿都是赤焰魔君的修为。 从软柿子开始捏就是。 她虽然古板不苟言笑，可说的话却和楚行云一样，让虞悠悠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们，小家伙儿捂着小心窝，倒在她大师兄泛起淡淡馥雅香气的衣裳里。 总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是因为他们都喜欢自己么？ 不。 是因为他们喜欢自己的同时，也渴望着她对他们的喜欢。 他们也想成为她重视的人。 这样好的太古宗，这样好的爹爹，大师兄和二师姐。 也似乎并非只有他们。 今日的聊天以后，明明这只是师兄妹三人之间的交流，旁人自然是不知道，也应是心有灵犀，每一日幼崽从自己的小被子里爬出来，总是会看到自己的身边放有一些礼物。 有开得灿烂娇艳的桃花枝，有雕工很漂亮的石头雕，也并非都是什么法器至宝，可虞悠悠却觉得这样的礼物让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珍惜地把这些收起来作为自己的小宝藏。 “今天是祝师姐亲手在厨房做的奶糕。”阮铃已经来殿中照顾幼崽了。 看见她起床，她一边笑着过来把一盘子还热乎的小奶糕和一壶灵水递给她，一边把礼物都整理好收到虞悠悠专门收藏这些宝藏的储物手镯里。 待都整理好，她轻快地说道，“今天我给小师妹梳个好看的发髻吧？听说温氏的温老今日就来看望小师妹了。” 祝长姝擅长炼丹，那入厨房做个奶糕亲自喂养幼崽，博取她的目光和爱实在不在话下，正等着超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楚师兄。 据闻在宗门里声势浩大，得门下敬重的楚道君正考虑给小师妹造个花篮式小秋千，作为和二师妹的竞争。 阮铃一边想掌教大殿的热闹与趣事，一边憋不住地笑。 她也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又没有心机深沉，哪里板得住。 虞悠悠连连点头，也觉得二师姐凭借好吃的小奶糕最近吸引了自己更多目光，不过却也憧憬小秋千。 这贪心的幼崽啃着二师姐做给她的小奶糕哼哼唧唧，就见殿外一道灵光落在阮铃手上。 她瞧过，忙对虞悠悠说道，“是宗主的玉简，说是温老马上就到了。我给小师妹换见客人的衣裳吧？” 17 第 17 章 因这位温氏一族的温老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又数百年都与前任宗主交好，所以虞宗主对他是很尊重的。 今日又是因关心他的女儿亲自过来看望，虞宗主就让阮铃帮忙给虞悠悠换上更漂亮的衣裳以示重视。 阮铃做外门弟子任务的时候各种活儿都接过，做这些小事麻利得不得了，很快就给虞悠悠换上一件新做的小裙子，又梳了漂亮的发髻。 虽然小家伙儿的头发还不够浓密黝黑，可到底在太古宗养育了一段时日，已经没有刚刚回来的时候那样过于稀疏枯黄。 她又扬长避短，虽然头发不多，可扎了孩童的短发髻倒是也似模似样。 想了想，阮铃又把两枚小步摇插在发髻上，走一步小步摇就晃一晃，颇为可爱。 她全心全力保证虞悠悠面对长辈也不失礼，虞悠悠更不会让爹爹在旁人面前落一个“教女不严”这样的传闻。 虽然对过于热情的温老有点发怵，可又啃了几块小奶糕填填小肚皮，她心里又稳住了，就和阮铃手牵手往掌教大殿的前殿来。 她刚刚到，虞宗主也从外面回来。 见到今天也格外可爱漂亮的宝贝闺女，他那些整日忙碌的疲惫都消散了，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直接给她抱起来。 “乱。” “没事，咱们悠悠什么时候都用不着板着什么礼数，衣裳乱了就乱了。”虞宗主的眼里，悠悠是最可爱的孩子，什么样都可爱得不得了。 他眼下就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瓜说道，“悠悠想怎样就怎样，长辈面前过得去就行了。” 他还教闺女在长辈面前摸鱼，小家伙儿一口答应，“好！” 答应得可爽快了。 显然，比起规规矩矩，幼崽们的确都更喜欢摸鱼。 阮铃在一旁看着，努力记下虞宗主对小师妹的一字真言的各种解释。 勤能补拙。 她的确不能与小师妹如宗主那般心有灵犀，说什么都能理解，可她却也相信，只要认真揣摩，她总会理解小师妹的各种想法，然后能更好地陪伴照顾她。 似乎感觉到阮铃的认真，幼崽趴在爹爹的肩膀上和他咿咿呀呀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头，对她也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 阮铃也对她笑。 这是一个很开朗的弟子，也很真心实意地爱护自己的女儿，能带给她快乐。 虞宗主都记在心里，想着回头给阮铃在修炼上多几分指点。 他们父女热热闹闹地趁着空闲说了好些话，因今日有客到来，楚行云便也过来待客。 祝长姝是冷淡的性格，只说一句闭关炼丹就不出来应酬，虞宗主也不觉得一位前辈过来就得招呼着弟子们都倒履相迎。 更何况祝长姝不出面也有些缘故。 众人只在掌教大殿略等了等，就见天边灵光晃动，很快就见一架飞舟到了掌教大殿的上空。 因是私人来访倒也不必宗门门人汇聚，这飞舟很快落下，虞宗主抱着闺女迎出来就算是很好的礼数了。 自飞舟而下的就有几人。 虞悠悠探头看去，就见果然都是书中虞悠悠日常常见的老熟人。 最前方的老者穿着一件宽宽翩然的长衫，道骨仙风慈眉善目，望向虞宗主父女的目光亲切。 他的身后是穿一身锦衣的高挑男子，面容看去三旬出头，潇洒英俊，身边是一婀娜娇媚的女修，两人携手而行，看起来是感情深厚的。 余下的众人气息平凡，看装扮都是侍从。 虞宗主脸上带着笑容正迎出来，且见到那把臂同行的一双男女，虽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笑容，只上前笑道，“温老亲自前来，一路辛苦了。” 虽温老是修真界的前辈，也与前宗主有瓜葛，可虞宗主到底是大宗宗主，却也用不着在他的面前多么谦逊恭敬。 温老和善一笑，望着歪头看自己的幼崽温声说道，“再辛苦看见悠悠也是值得的。” “虞兄，她都多大了，你还一直抱着啊。”那高挑锦衣男子便笑着直言问道。 虽然孩子还小，不过旁人家的孩子这年岁也都放着自己散养了。 至今还抱在怀里，瞧着过于溺爱。 “我的悠悠离开我身边三载了，如今我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她。”襁褓的时候抱着她的好时候他没能拥有已是遗憾，如今哪儿可能舍得把闺女放下来。 虞宗主与那锦衣男子是极熟悉的，这也不过是寻常熟人间的打趣，说笑了一下气氛倒是还好。 既然是熟人，彼此也不打官腔，众人直接进了掌教大殿。 待坐好，小家伙儿被放下来，慢悠悠走到那对自己露出满目慈爱的老者面前拱着小拳头拜了拜说道，“拜！” 她瘦瘦小小，憋了半天才只憋出这一个字。 温老放在身侧两旁的手微微动了动，却并未露出异色，双手扶住她细细的小胳膊慈爱地说道，“之前听说你生了病，我心里很挂念，如今看起来是都痊愈了。” 他并非陌生人，所以灵气探入虞悠悠的经脉逡巡一圈，待查看过，便轻叹了一声看向虞宗主说道，“悠悠的事，妙华已经跟我哭诉过。悠悠的确受了大委屈，你恼了妙华是情有可原。只是……她已经知道错了……” 虞宗主已经笑着打断说道，“温老难得来太古宗，不要提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 温老连连叹息，却不再说话。 “你当真要和妙华闹成这样？她自魔城传音来给父亲和我，哭得什么似的。这么多年，我都没见她哭成这样过。”锦衣男子对虞宗主摊手，还带着几分心疼说道。 “你与温老前来太古宗是为她说情？”虞宗主刚刚还脸上带笑，可听了这话顿时沉了脸色。 那男子端详，见他的确动怒，心里啧啧两声。 之前宫妙华红杏出墙闹得举世皆知虞宗主不恼，如今为了孩子竟反目成仇，他却也只是摇头感慨地说道，“只是心疼妙华罢了。当年我对妙华……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情深缘浅，我也已经娶亲生子，可少年时的爱慕多少也没法全都忘干净，我总是要为妙华心里多几分关切。” 这话虞悠悠正在一旁听，虽然这锦衣男子的话她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是有书的幼崽，想想就想起来了。 这锦衣男子是温老独子温世，与虞宗主差不多的年纪，当年爱慕宫妙华，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 直到宫妙华与虞宗主结成道侣，他才落寞娶亲，不过就算妻妾成群了也对宫妙华痴心不改。 大概是没娶到宫妙华对温世而言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后来温老提议要虞悠悠和温世之子结亲，可把这男人高兴坏了。 他大力赞同，天天把儿子往虞悠悠的身边塞。 书里的虞悠悠虽然并不喜欢温家的那少年，不过也对自己得温家全家上下喜欢求亲沾沾自喜。 可对现在的幼崽来说还是算了吧。 “你对她有旧情是你的事，却不是要我的悠悠忍气吞声的理由。委屈的不是你闺女，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虞宗主却对这所谓情深不悔一点都没感动。 换个人，他或许本着宗主的虚伪还能感慨一声“情深”。可如今是想拿他家闺女当垫脚石，虞宗主是坚决不同意的。 温世无往不利的理由在虞宗主这儿第一次撞了个头破血流。 他忍不住看已经美滋滋伸出小胳膊要虞宗主抱她的幼崽，笑着说道，“虞兄说的对。还是悠悠更要紧些。” 虞宗主弯腰抱住自己心爱的闺女，与温老对坐。 温老责怪地瞪了嘴上没有把门的儿子一眼，关心地问道，“悠悠如今可修炼了？” “她才三岁，不着急。”要是能修炼，那也就修炼了。 可哪怕虞宗主猜测的虞悠悠的那些异状多么玄妙，她对修炼似乎不能入门却也的确是真的。 虞宗主对孩子修炼的事并没有太多压迫她成长的想法，摸着闺女的小脑袋慈爱地说道，“随缘吧。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有他在，他闺女修不修炼都没关系。 他只希望他的悠悠快乐。 “事缓则圆。”温老也赞同地说道，“只是看她如今精神还好，可见在你的身边养育更合适。” 再偏心的人大概也说不出孩子给宫妙华养更好这种屁话。 温老虽然极疼爱宫妙华这故人之后，可看虞悠悠小小一只，在太古宗虽养了这么长时间精神了好些，却依然瘦巴巴的，就知道宫妙华在传讯里跟自己没说什么实话。 他余下的劝说都闭嘴不言，只亲切地和幼崽说话。 打从温家出现幼崽就很紧张，不大想温家再提一次结亲的事。 她提着心，每次回应温老都得好好想，免得这老头儿说了什么自己一个没留神答应了什么不应该答应的事。 这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呆头呆脑，捆在一起看就不大聪明了。 温老却并未露出嫌弃，还拿出自己准备的给虞悠悠的养身的灵草灵丹来对虞宗主说道，“虽然已痊愈是好事，不过她的经脉薄弱，拢不住灵气。我不擅长医理，实在无能为力。” 他这样关切。 只要不提宫妙华，虞宗主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接过这份礼物便笑着说道，“温老这份关怀之心对悠悠更加珍贵。”他的怀里，幼崽拱着小拳头说道，“谢！” 温老微笑颔首，温世在一旁也取出礼物，爽快地说道，“我这做长辈的也送悠悠一份见面礼。” 虞悠悠警惕，见他送的不是自己儿子，而只是一份很难得的灵物，顿时小小吐出一口气。 难。 真难。 对幼崽来说一个书中命运中的追求者真是太难了。 楚行云在一旁正含笑看着，见小家伙儿偷偷摇头晃脑，恨不能把小身子藏进她爹爹宽阔的怀里，微微挑眉。 他小师妹又有小秘密的样子。 不过作为体贴的大师兄，他选择当作没发现。 18 第 18 章 不过小秘密也有不小的时候。 贴心的楚大师兄就算是再善于察小师妹的言观小师妹的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才三岁的豆丁竟然都开始操心她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而且她还对未婚夫婿挑挑拣拣。 他只以为虞悠悠是在不开心温家父子刚刚说的话。 不管虞宗主刚刚怎样维护自己的女儿，可温老与温世明显更偏心宫妙华，还希望他们父女“大度”“体谅”，那换了谁都不爱听不是？ 楚行云的确是心胸开阔的人。 不过他也不喜欢听到这话，心里颇为不快。 可到底温老刚刚待虞悠悠也颇有心意，他沉吟半晌，见小家伙儿在这儿不太自在，显然这样会客很无聊的样子，便对虞宗主低声说道，“师尊，还是我抱着小师妹，师尊与温老说正事要紧。” 其实也没有正事。 不过虞宗主的确因刚刚温老替宫妙华求情的事心里不太乐意。 既然没有偏心他闺女，哪怕口口声声情有可原，可虞宗主能开心么？ 他可是亲爹！ 他便颔首说道，“你带悠悠出去透透气。” 做父亲的更疼爱自己的女儿这是天经地义。 可楚行云这样一个修真界最年轻出色，向来有些眼高于顶的天才竟然也对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家伙儿这样关照，不愿让她在这里受委屈的样子就引人注目了。 温世素日对楚行云颇有关注，就见他含笑对虞悠悠伸手。 看幼崽美滋滋地扶着自己头上的小步摇给他看，这位名动修真界的天才俊彦一边接她到怀里，还耐心地说道，“的确灵动可爱，很配小师妹。” 天知道。 这修真界绝世美人无数。 可大概都没有得到过楚道君这样的一声夸赞。 今日被大师兄赞美了的幼崽果然觉得自己更喜欢大师兄一分了。 “聊。”小家伙儿还对正瞩目的几位长辈举起小手挥挥，请他们自行聊天不必挂念自己。 她虽然不大聪明，可却规规矩矩很乖巧，温老柔和地看着她，对虞宗主感慨说道，“这孩子乖巧，你教得极好。” 他半句也不提起宫妙华有没有教过孩子。 虞宗主的目光都落在自家闺女的身上，低声说道，“我们悠悠是受了大委屈的。”那些委屈与伤害其实与虞宗主自己也有关系。 哪怕爱女回归自己的身边，可虞宗主也难免自责，自责当年明明知道宫妙华不靠谱，可竟然还相信了她，以为至少她十月怀胎尚有慈母之心，怎可能对女儿不管不顾。 可曾经他做错了一些事，如今就半点委屈都不愿让孩子承受，自然，也要把孩子受了委屈说给人知道。 要不然日后宫妙华再跟人哭诉几次，反倒成了他们父女不顾宫妙华生养虞悠悠的恩情，忘恩负义。 以宫妙华的为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虽然修真界没那么多的孝道与规矩，强者为尊罢了，可宫妙华干的这些事恶心人不是。 今日说给温老，温老也知道宫妙华性情，沉默起来。 他目送楚行云笑着问“去看看大师兄给你做的小秋千”，看见两个人的背影不见，这才对虞宗主歉意地说道，“因妙华的事，这些年何止悠悠受了委屈。当初我劝你……唉。可又能怎样呢？她是宫氏遗孤，几百口，几百口才逃脱了她一个，我是没办法放下她不管的。” 提起旧事，老者的眼睛湿润，却摆手说道，“倒是你师尊，这些年我也命人去查访过，却始终没有音讯。你们宗门处可有什么消息？” 他很关切旧友。 虞宗主疲惫轻叹说道，“杳无音讯。” “若是有音讯，便知会我一声，我们几个老家伙虽然上了岁数，可都还有些力气，也愿尽绵薄之力。” 当年与宫氏族长和太古宗前任宗主交好的并不只有温老一人，还有其他的几位修真界的前辈，这些人也都在帮忙找人。 温老这话让虞宗主动容，他便拱手谢道，“这些年温老为我师尊各处奔波也很辛苦。” “我虽然辛苦，可也不及你孙叔。” 温老提及这一位也是前任宗主的旧日好友，乃是修真界世家孙氏的老祖。 因太古宗前宗主出了事，他便也忙着第一时间去到处找人，却同样骤然本命元神灯熄灭，人不知在何处同样陨落。 如今他的家族因坐镇家族威慑各方的长辈陨落无力再与周围的世族争锋，岌岌可危。 虞宗主知道这件事是因孙家有人来宗门求援。 因是因前宗主的缘故才如此，他还带人去孙家转圜一番，至少帮忙稳住了孙家的族地。 温老唏嘘摇头说道，“我是想着等看望过悠悠便去孙家走一趟，孙氏一族是这混账的岳家，总不能置之不理啊。” 他指了指一旁的温世。 ……岳家？ 虞宗主就“啊？”了一声，茫然片刻，然而迎着锦衣男子的笑容，他突然又明白了什么，欲言又止。 “今日过来本就是与你说这事。”因是涉及自己，温世便爽朗地笑了两声把一封大红喜帖给了虞宗主。 阮铃正侍立一旁，见虞宗主微微点头却不去接，便忙上前将这帖子接下。 温世看见她，便笑着说道，“这是你的又一个弟子？又是女弟子……罢了，好在妙华如今不在太古宗了，不然又要醋了。” 这说的是旧事。 说的是当初虞宗主收弟子的时候收了祝长姝这个女弟子，让宫妙华极为不快觉得祝长姝美貌又有天赋，在宗门抢了自己的风头。 因此她与温世抱怨，让他暗地里给祝长姝点颜色看。 温世为了给心上人出气就去收拾祝长姝，却在祝长姝的身上栽了跟头，万万没想到她虽然修为不及他，却是个能剑意化实的剑修，硬生生挨了她两剑狠的。 弟子被人欺负岂不是在打做师尊的脸？ 知道这事儿之后虞宗主把温世给打了一顿，又命宫妙华给弟子赔罪，夫妻两个人大吵一架。 宫妙华虽然被压着跟祝长姝道了歉，可大概是从那时候发现虞宗主这个夫君是不可靠不维护她的，才会生了其他的心肠。 阮铃顿时垂头。 虞宗主沉着脸冷冷说道，“我身为宗主，门中弟子皆是我的弟子。你这话轻佻，怎敢辱我门下弟子清誉！” “是我的错。”温世反省倒是快，立刻给阮铃拱手说道，“在外胡说八道惯了，我给你赔个罪。” 他大概就是这样嘴上没有把门的性格，又拿出了一份歉礼送给阮铃。 虞宗主命阮铃都接过，温世也不在意身侧妩媚女修不高兴的样子继续说道，“我想着这次婚事得大办，让人都知道孙家还是有咱们温氏一族在撑腰，也好让修真界都知道他们还有靠山，保住孙氏的根基。虞兄，你若是能来赴宴，那也对孙家更多一份保障。” 虞宗主不置可否。 温世便叹气说道，“我也知道你嫌我多情再娶。只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既然娶不到妙华，那不如自在随心，喜欢谁就都娶回来。” 这话虞宗主都幸亏是自家乖乖没在这儿，要不然听到这么一段话都得恶心一下。 见一个爱一个……恶不恶心！ 只是旁人家事他也不会没事闲的仗义执言，只说道，“温兄自己喜欢就好。”温世虽然极爱慕宫妙华，不过也不是一个只钟情一人的性格。 这么多年里，他已经妻妾成群，就带来的这女修就不知道是他哪一年收的第几个妾侍。 如今正牌道侣尚在，他又要大操大办迎娶孙氏的女修。 虞宗主想想自己要是有个女儿遭了温世这样的混蛋，大概只能建议闺女给负心汉一剑送他归西……不，怎能脏了他宝贝闺女的手。 他就给狗男人剁成零件。 可既然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说些什么。 至于邀请他去赴宴，虞宗主是不准备去的。 他若是去了就是给温世与孙氏女修撑腰，那不是欺负温世之前迎娶了的妻子么。 这种丧良心的事他不干。 至于为了保住孙家根基之类的，虞宗主也觉得腻歪。 又不是只有联姻一条路。 就算联姻，温氏族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温世一个能联姻。 他喜怒不形于色，谁也看不出他心里都在思考什么。 温老看着儿子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轻叹了一声露出几分不认同。 不过许这是亲儿子，也不好在旁人面前骂他，只对虞宗主再三叮嘱说道，“若是日后有你师尊消息，万万知会我一声，别让我悬心。” 他满心关切，虞宗主便应道，“温老的话我都明白。” 温老这才放心点头，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不愿他在这继续丢人，很快就起身告辞。 虞宗主起身送他。 “别让悠悠奔波了。”本该虞悠悠也来送送长辈，毕竟是为她而来。不过温老心疼她单薄羸弱，摆手不让虞宗主传虞悠悠过来。 他来去匆匆，显然是专程来看虞悠悠安好放心就走了，还得忙着其他的事。 等虞悠悠知道温老就这么走了，急忙追着她爹爹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摊开小手问道，“……没？” 就没啦？ 没提出点儿其他别的事？ 比如送个爱孙啥的？ “不然呢？你觉得温老还应该对你说什么？”见小家伙儿摊着手咿咿呀呀，虞宗主举着闺女笑着问道。 被托着腋下举在半空，幼崽快乐地叫了两声，快乐摇头。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连孙子温老都忘了送了。 19 第 19 章 因为没被求亲，幼崽大喜。 她嘻嘻哈哈地笑了一会儿。 虞宗主见她没有因为温老提及宫妙华的那几句话堵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闺女抱回怀里，见她胃口大开，心情特别好地开始从储物戒里掏好吃的，虞宗主想跟楚行云传音。 不过垂头看了一眼闺女，虞宗主不传音了。 传音也没用。 他对楚行云说道，“宫妙华还敢倒打一耙！当初真是打赤焰打得轻了！”他的大手捏得咔咔作响。 楚行云已刚刚听虞宗主提及温孙两族的联姻。 那孙氏也是修真界世族，不过与其他人才辈出的大氏族不同，孙氏近数百年里子弟出色的不多。 能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都是因有一极惊才绝艳的长辈坐镇，修为极高，又是剑修，战力非比寻常。 当年祝长姝于修剑一途就得那位孙氏前辈的指点。 凭那些并未藏私的指点，才让她更加通晓剑道，勤奋修炼后以元婴之境就一人一剑在修真界也闯下赫赫声名。 因当初的一番指点之恩，自那位孙道君音讯全无，祝长姝就频频往孙氏一族送去许多灵丹供给，让他们修炼不至于艰难。 这有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意味。 不过以祝长姝的为人，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没想到孙氏竟然答应这联姻之事。如今风雨飘摇，这样的选择让人唏嘘。孙道君一向以清傲，骨头硬闻名，若元神有知……唉。” 虞宗主轻叹一声。 因孙家前辈是在寻找他师尊的路上失踪，太古宗不可能舍弃孙家不管，当初就昭告四方孙氏日后在太古宗庇护之下。 且还让孙氏挑选族中小辈送入太古宗培养。 只是这么几年孙家没有送人来不说，还为了什么温家的庇护把家中女孩儿与温世联姻……虞宗主强忍着刚刚没说难听的话。 温家再厉害能和太古宗相提并论么？ 已得太古宗庇佑，又用得着温家什么事。 不过这都是孙氏族人自家的选择，祝长姝还在闭关炼丹，虞宗主没有急着让她知晓这件事，又对楚行云说道，“我也得吩咐在外的弟子们都多听听，免得宫妙华在外面说我们悠悠的坏话。” 当然，如今修真界里也流传一些太古宗宗主的独生爱女是个小傻子什么的，这要不是从魔城流传出来的虞宗主都不信。 他知道那些流传这些话的人藏着怎样的恶意，也知道就算自己亲口解释也没有人在意。 传言这些的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真相。 虞悠悠究竟是聪明还是傻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就是想笑话人而已。 “不如也疑惑一番她的血脉疑问。”楚行云出身皇族，平时是懒得使用阴谋诡计，可若论心机，谁都比不上他。 他便一边带着笑意，一边看着没心没肺啃小奶糕吃的小家伙对虞宗主和声说道，“竟然生了一个小傻子出来，这宫氏一族的血脉难道是被她生坏了，是她自己的血脉出了问题，连累了孩子？” 宫妙华不是最怕有人质疑她能不能生出好的孩子么？ 因为这，还恨不能虞悠悠立刻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很怕魔城里有人说她的闲话，怀疑她的优秀。 人做初一他做十五。 楚行云素来光明磊落，不屑用生育之事去为难侮辱一个女修。 不过既然宫妙华非要让修真界的人都知道虞悠悠傻，那楚行云只能让修真界的人也都知道，归根结底，是她不行。 她要是行的话，孩子怎么就不聪明了呢？ 虞宗主看着含笑给出了这么一个招儿的弟子，颔首说道，“就这么办。” 到时候就算谈论起来，也能让谈论的焦点从虞悠悠转向宫妙华，他闺女就少很多关注。 至于宫妙华与赤焰魔君的心情虞宗主是不管的。 他也不在意宫妙华以后生出优秀的子嗣来打他的脸。 等日后他们不比孩子优不优秀，比各自孩子的爹谁更优秀就是。 “得更努力了。”虞宗主喃喃自语。 修真界强者为尊。 为了他家悠悠日后过得开心，无人敢于置喙，她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他这个做父亲得往更强大的道路上努力。 楚行云看着小小一团的小师妹，也微微点头。 他转开这话题又与虞宗主问了些修炼上的事。 因他如今已经半步大乘，随时都可以冲击瓶颈，虞宗主更关心这件事。 他是大乘修士，对修炼上的问题有许多经验与看法，全都教给楚行云。 阮铃在一旁认真地给虞悠悠拿点心和水，半分也不分神去听。 见她全心全意照顾虞悠悠，虞宗主便对她说道，“悠悠年幼，总是要你多费心看顾。等她再大些，能自己动手了，你就多去修炼，免得也耽误了你。” 他虽然爱自己的孩子，却也不会让其他的门下弟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耽误了修炼浪费了大好年华。 阮铃急忙应了一声，又说道，“已经得楚师兄与祝师姐很多指点与灵丹，宗主放心，弟子并未耽误修炼。” 只不过是她既然是在做任务，那哪怕身边有人口吐金莲，她也不会为了听那些修炼经验就忘记自己真正要负责的事。 她唯一忧愁的却是另一件事…… 想博取幼崽爱心的同门太多了。 不仅宗主长老们，楚师兄与祝师姐天天不是炼丹做奶糕就是秋千小亭子的修，她，她身处这样的竞争里，好难啊。 全心全意照顾都感觉没有办法在小师妹的心里站稳脚跟。 心里忧郁，阮铃只能越发地努力，恨不能把手上的灵果都给幼崽扒了皮吃。 见这孩子忙忙碌碌却满心都在自家闺女身上，虞宗主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家闺女就是可爱，一边在心里就更放心几分。 他如今有弟子们做帮手，虞悠悠也不是难带的孩子，日子过得就很轻松。 待接到了几次大长老敖青从宗门之外传来报平安的消息，虞宗主就更放心几分。 虞悠悠也在自家爹爹身边开始自己吃吃睡睡的幸福日子。 大概是曾经有敖青“给她吃”这样的保票，虞宗主就不再禁止她胡吃海塞。 只要她吃得下没说撑得慌，那来自于众人的投喂就从不断绝。 一开始对幼崽那不知通到哪里去的小肚皮还忧心忡忡几日，可当看见幼崽吃得多，精神却越来越好，连脸颊都红润几分，头发开始褪去几分枯黄，虞宗主终于放心了。 他虽日日还盯着虞悠悠不要吃得太快，却也不阻拦她吃一些高阶的，本不该她这时候吞服的灵丹。 幼崽吃得多了，还颇有心得。 若论口感，那必然是小奶糕最美。 可若论饱腹，还得是灵丹才好使。 她灵丹吃得极快，好在有个擅长炼丹的二师姐，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宗主爹爹，平日里还经常能得到奇遇多了手里乱七八糟灵物也多的大师兄的投喂。 可就算这样，幼崽嘴上不说，却也自己知道……她从没有吃饱。只是没有那样饥饿而已。 可她知道爹爹已经尽力了。 而且，只要不是太极端的饿肚子，她都能忍受，已经习惯。 小家伙儿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很幸福的生活了。 因为拥有爹爹和师兄师姐真心的爱，她饿一点也没关系。 嘴上这么说，可小孩子么，也不是时时都能克制忍耐。 这一天她又在后殿睡着午觉试图养点小奶膘，一旁阮铃静静打坐陪着她。 小家伙儿在自己软乎乎的小被子里翻了个身，神魂又忽悠悠地飘起来，被总是簇拥着她的气息带着去地下打转。 她这次没再往那处香得不行的地方去，担心自己克制不住打了野食，就往别处飘。 转悠着转悠着，幼崽突然感觉到这附近并不是太远，也大概有点距离，不过在气息的烘托下她很快就能到达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隐晦的震荡与波动，还从那方向传来一声暴躁满是怨气的龙吟。 这声音奇怪，小家伙儿想了想，慢吞吞飘过去看，却见一团刺目的庞大光笼之中，翻滚着一条龙威恐怖的黑色的长龙。 这黑龙巨大的龙头狰狞可怖，一双眼赤红，一双龙爪正在光笼上小心抓挠，因为行动过于隐晦缓慢，已经没什么大动静地在光笼上抓出道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不大。 却又有淡淡的黑色气息从光笼里渗透出来，化作覆盖在光笼上的一片薄雾。 虞悠悠嗅了嗅，熟练地发现，这是魔气。 在魔城长大，别的不认识，可魔气还是认识的。 她就是鉴定了一下的功夫，那黑龙已经察觉，猛地向这里警觉看来。 见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强悍的太古宗大修士，只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崽子，那黑龙顿时咆哮一声，褪去警觉露出惊喜。 “小东西，算你命不好，你可不要怨本座！” 它大笑了一声，虽然龙身依旧在光笼中无法冲出来，可那光笼外的魔气却化作一只乌黑的魔气凝聚的龙爪，猛地向虞悠悠抓来。 在这可怕的，仿佛面对敖青这位大长老那如惶惶天威般的威严下，幼崽呆若木鸡。 看她已经吓傻，黑龙狂笑连连。 “敖青，任你死也想不到，本座会这样轻易脱困吧！” 只要抓住这小崽子，他就能分出一份神念控制她，利用她从外部破坏禁制外的那种种布置，成功脱困。 想想被困不知多少年的憎恨，黑龙血色竖瞳恨意涟涟，魔爪气势汹汹。 “啊。”恶风袭来，虞悠悠呆呆地叫了一声。 这魔气……有点香。 龙爪近在咫尺。 虽是野食……可，可这是野食自己跑进嘴里。 悠悠是，是被迫吃饭。 她还是乖乖的悠悠。 幼崽想通，张嘴，深深吸气。 瞬间，就仿佛一道长虹，魔气凝聚的龙爪滴溜溜缩小作珠子大，落进幼崽张开的小嘴巴里。 小嘴巴闭上。 虞悠悠嚼嚼嚼，嘎嘣儿脆。 有点好吃。 小家伙儿眼里露出惊喜，贪心地两眼放光，紧紧盯住黑龙。 感恩送上门的野食。 她还想…… 一瞬间，迎着那双天真却贪婪饥饿的大眼睛，黑龙毛骨悚然。 20 第 20 章 刚刚还一脸狂乱的黑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很奇怪的事。 它凶神恶煞，不提从前的威名，只看眼前那恐怖的气息就知道，这绝对是顶级强者。 可莫名的，就对那一只小小的幼崽，哪怕只是她的眼神都感到畏惧。 就像是在她的眼里，它就是一盘菜一样。 一只小崽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且，那双眼睛单纯，没有半分凶恶，就像是它本来就在她的食谱上，吃它是很正常的事。 就像是吃一块小奶糕一样正常。 黑龙下意识蜷缩起庞大的龙身，退缩在光笼之后警惕地看她。 这个陌生的孩子让它感觉很不好。 那种理所当然要吃饭的态度俨然一个不分善恶的小魔头。 更何况，那魔气化作的龙爪大乘之下都未必招架得住，可这小崽子直接就给咔擦咔擦吃了，这是它从未经历过的事。 从前觉得光笼碍事。 现在有了它还挺有安全感的。 “香。”小家伙儿又嗅了嗅小鼻子，垂涎地看着那条不再大声咆哮的黑龙。 她觉得刚刚吃掉的魔气凝聚的龙爪比吃灵丹顶饱，身边的那无所不在的气息也在温柔地哄她可以多吃点。 不过又有点馋的晕乎乎的小脑袋突然清醒了一下。 小家伙儿就看着那光笼中连尾巴都卷起，眼神都清澈了的黑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光笼的位置应该尚未脱离太古宗的地盘。 那说明光笼是太古宗的禁制。 刚刚黑龙也在大声地骂太古宗。 爹爹是太古宗的宗主。 骂太古宗不就是在骂她爹爹。 而且，这黑龙要冲撞的是太古宗的禁制。 虞悠悠一下子就发现自己撞上事儿了。 这黑龙是太古宗镇压的话，看它孜孜不倦要逃走，而且还真的没惹人注目就破碎了一些光笼的禁制，让自己的魔气渗透出来，这是想要逃跑啊！ 她顿时生气了。 顾不上自己饿了，幼崽伸出小小的手指头对那黑龙指指点点，大声谴责它竟然要给爹爹惹麻烦，还骂自己的爹爹了，“坏！” 大声控诉完，她不准备钻进光笼去吃这黑龙，而是转身，小身子扭得匆匆就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要告诉爹爹有坏龙竟然要逃跑。 这么坏的龙，会让他爹爹更辛苦受累烦恼的龙，幼崽要去告状。 明明她转身要逃走明显是去示警是对自己不利的事，可不知怎么，黑龙竟然有一种大难逃生的感觉。 它都没敢大声嚷嚷骗那小魔头回来，却见那似乎被什么簇拥着面目都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又饥饿的小崽子很快就消失不见踪影。 虞悠悠快快地在身边那些柔软的气息“可惜”的气氛里回到身体，一睁眼睛，什么都顾不上就从小床上跳下来。 “怎么了小师妹？”见她睡得好好儿的突然醒来跳下床，阮铃担忧极了，急忙抱着她问到，“做噩梦了么？” 小孩子惊梦是很严重的事。 “爹！”虞悠悠扯着可爱的少女叫了一声。 阮铃专心地专研过悠言悠言，点头安慰她道，“我带小师妹去找宗主。” 虞悠悠并不是任性的孩子，平时这个时候虞宗主大多都是在忙宗门的大事小情，她从不去打搅。 今日既然这么着急要去见虞宗主，可见她是真的受到惊吓。 她并未拖延，抱起软乎乎的小家伙儿就赶去见虞宗主。 虞宗主显然也知道自家闺女若不是真的有事不会这时候来找自己，一边让几个执事弟子暂且去休息，一边抱起她关切地问道，“悠悠想和爹说什么？” 他的身边坐着那位经常送虞悠悠桃花的美貌女长老，眼下见虞宗主好爹爹的样子，又见小家伙儿乖乖地靠进她爹爹的怀里，便也笑着说道，“来得这样焦急，可见是真有事找你。” 她一边让阮铃回去安心修炼，一边有趣地看着这对父女。 就见小小一只的小姑娘挥着小胳膊，对虞宗主叫道，“龙！” 虞宗主微微一愣，就见虞悠悠攥着小拳头用力憋出下一个字。 “……黑。” 刚刚还带着笑容的美貌女修突然笑不出来了。 “黑龙？”虞宗主也震惊万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突然压低了声音看着她极轻声问到，“悠悠你说你看见一条黑龙？” 他抬手就将自己这殿宇禁制，不让人听到殿中的话，只与露出几分关注的那美貌女修说道，“敖辛是宗门隐秘，非宗门大乘修士不能知晓。我连行云都没有告知，更不会说给悠悠听。” 那条黑龙是宗门最大的隐秘，知道它存在的在宗门寥寥无几，旁人也绝不会知道太古宗的地下庞大禁制中还镇压着一条天魔阶的魔龙。 可明明是这样的机密，他闺女却说自己看见了，还…… “香。”幼崽对那黑龙的感觉有千言万语，可最后想表达出来的，却是这重要一点。 又香又脆，跟魔城下方的那条黑色洪流一样儿好吃。 她还伸出小爪子，比划了一下龙爪一抓的样子。 “怎么敢乱吃东西。”虞宗主大惊失色。 虽然那黑龙的存在被虞悠悠知道是一件不应当的事，可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女儿什么都吃吃坏了肚子。 只是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出来自家这崽儿是什么时候能单独逛到魔龙的禁制处还吃了一口野食。 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明明这孩子一直都在掌教大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却说自己见到了被镇压在禁制中的魔龙。 她是什么时候撞到那魔龙？ 怎么可能他们毫无察觉。 “睡。” “睡着的时候么……”虞宗主脸色凝重，顿了顿，顿时觉得自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修真界的强者强到一定程度都能够对弱小些的人造成影响，或者是入梦蛊惑等等。 这么看，明显是那魔龙知晓宗门仙阶不在又想生事，所以来诱惑了自家弱小可怜又单纯的闺女。 魔龙不干人事，欺负小孩儿。 虞宗主心里骂了一声魔龙混账，心疼地摸了摸虞悠悠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敖辛竟如此下作！悠悠遇到这样的危险，爹爹会给你出气。” 那魔龙乃是至强的魔修，身上的魔气可以侵袭修士经脉，若非虞悠悠从小生活在魔城，早就习惯魔气，那恐怕连日后修炼都会受到影响。 且虞悠悠还吃了……吃了龙爪？ “它脱困了？” 虞宗主脸色凝重，与那思索着的美貌女修对视一眼。 那女修道号飞鸿道君，乃是一位大乘期的大修士，虽然资质有限此生止步大乘，无法突破仙阶，可却是宗门老牌的长老。 闻言飞鸿道君便摇头，一边对正歪着小脑袋扯自家爹爹衣袖求安慰的小家伙儿露出几分好奇之色，一边摇头说道，“不可能。镇压它的是仙阶禁制，它不可能撼动脱困。不过它也不是善类，能引悠悠入梦，必然是找到了什么缝隙。” 虞悠悠正听着，急忙用力点着小脑袋叫道，“抓！”她指了指自己，抚着小胸脯，露出怕怕的小模样儿。 “这混账也曾英雄一世，现在都开始干诱惑孩子，还要抓孩子的下作地步了？” 见飞鸿道君这样说，那魔龙没有完全脱困，大概只是在禁制上琢磨出一些小缝隙，虞宗主便放心了。 他取出一块流光闪耀的令牌缓缓说道，“之前灵脉动荡那会儿，我与大长老就已经给过它警醒。没想到它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还想作妖！” 镇宗灵脉动荡，他与敖青一同去灵脉处查看，见并无异动，虽然那时不觉得与魔龙有关，不过因敖青要出远门，而且反正也是顺路，还特意去禁制那里查看过。 那时候禁制可完好无损。 敖青还以理服人，给了那魔龙两尾巴，抽得魔龙嗷嗷叫，它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没想到那时候它竟然是在隐藏，装老实而已。 “的确。若是它以自己的力量突破禁制，谁也不说什么。可这混账竟然牵扯暗算我们悠悠。” 在梦中拐骗小孩儿去见它，又用龙爪抓她，没准儿还能拿小孩儿当个人质威胁他们放了它。 飞鸿道君虽然平常爱花爱草修身养性，可提起灵剑砍龙也很干脆，对沉着脸正审视手中令牌查看禁制的虞宗主说道，“加固禁制，我们也去见见这狗东西。悠悠受了委屈，也得讨回来！” “好。” “悠悠说你对她真好。”虞宗主见闺女对飞鸿道君这样亲昵，想想最近正在竞争博取幼崽喜欢的两个弟子，唏嘘了一声。 飞鸿道君许还能后来居上。 飞鸿道君忍不住笑着说道，“自然得多对悠悠好，才能让悠悠更爱我。”她年岁都不知多大，从前也是很稳重的人，如今却因虞悠悠多了几分年轻的气息。 不过她与虞宗主如今更重视的却是那禁制中胆大包天，不仅破坏禁制妄图逃脱，还想伤害孩子的魔龙。 一转眼，当三人在地下那庞大森严的禁制前，躲在重新变得严密，缝隙全都消失的光笼里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魔龙眼睛一亮。 看见脸色严肃的太古宗修士，又看见那藏在虞宗主怀里一脸可怜巴巴的小魔头，正要告状，让人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却见飞鸿道君已经沉着脸，灵剑剑锋指到它的脸上。 “敖辛！枉你还是修真界一方人物，堂堂天魔，你好意思欺凌弱小，强拉稚子入梦，伤她元神性命，龙格下贱！你不配为龙！” 看把他们悠悠给吓的！ 魔龙敖辛：……？ 21 第 21 章 此间生灵，无分善恶，只要受了冤枉，都会感到愤怒。 魔龙敖辛此刻只觉得异常震怒。 锅从天上来，不过如此。 一声愤怒的龙吟，庞大的龙身轰然撞上牢不可破的禁制。 这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整个禁制都在微微颤动，那愤怒的声音顿时在这禁制上空震荡，“血口喷人！飞鸿，太古宗，你们倒打一耙，欺龙太甚！” 说起这个都是辛酸泪。 被镇压已经很凄惨，更何况还要被这样指责一件自己从没做过的坏事。 明明是它吃了大亏了！ 被当成食物一样的不是它么？ 怎可以这么颠倒黑白呢？ 这还叫人么？ 黑色的长龙骂骂咧咧，哪怕身上撞得剧痛，却还是一下下地撞击在庞大的禁制上闹着要个说法。 这愤怒狂暴的气势让虞宗主拿出禁制令牌，一边再在禁制上加了几道灵咒，一边看着这今日特别暴躁的魔龙与飞鸿道君低声问道，“敖辛这是……” 从前这魔龙被镇压可从没有这么暴怒。 今日不过是揭穿了它做的坏事，竟然恼羞成怒起来。 他一只大掌盖在闺女的耳朵上，唯恐这狂暴的嘶吼吓到自己乖乖的宝贝闺女，一边继续说道，“难道走火入魔了？” 他有些懊悔。 早知道敖辛今日发大疯，就不带着闺女一块儿过来了。 虞宗主还记得很清楚。 早些时候闺女在魔城常常做噩梦。 如今好不容易噩梦退散，再因为敖辛发疯被吓到，又引起那些可怕的噩梦怎么办。 “它就这破烂的臭脾气。要不是因为这脾气，它现在还能在这里面呆着。”飞鸿道君撇嘴小声说道。 正说着话，那黑龙瞧见禁制完全不可动摇，到底停住，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禁制之外的几人，激烈喘息。 等它喘喘。 见它平息，虞宗主才将要把闺女先送回家的想法按捺住。 他盯着黑龙沉声说道，“敖辛，从前你虽被镇压此间，可太古宗自认并未折辱伤害于你，不过是约束你不要祸乱此世，伤人伤己。可你如今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竟要伤害无辜。今日就算被你迷惑的不是悠悠，而只是其他太古宗弟子，只要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也决不能容忍你！” 这黑龙乃是太古宗密辛，被镇压之前曾是一条强横的恶龙，为了不让它为祸世间才被镇压在这禁制之中。 虞宗主也没说错。 就算今天不是他自己的宝贝闺女，而是旁人，只要是太古门下，黑龙只要动了歪脑筋就要受到惩罚。 这话让黑龙气得发疯。 它瞪着那正小小一颗躲在虞宗主怀里的小魔头。 小小的，瘦瘦的，怯生生的，小贼爪子可怜兮兮地抓着虞宗主的衣襟，别提多可怜了。 她撞上了黑龙的目光，还小心翼翼地往虞宗主的怀里藏了藏，一副怕怕的样子。 可躲在那男人怀里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还偷偷闪着亮晶晶的光，在看它。 黑龙对上那有点眼馋的视线，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它只觉得那小魔头毛骨悚然。 这突然的，黑龙再多的愤怒也沉寂了下来。 将撞得生疼的龙身悬浮在禁制之中，迎着那两个太古宗强者“完蛋玩意儿”的谴责目光，黑龙努力压制把他们都吃了的冲动，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本座没做过你们说的事。是这个小……”它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弱小的，一点灵气波动都没有的幼崽，慢慢地说道，“是她自己出现。喂，你倒是大胆，你知道你怀里的是个什么么？” 它想到了什么，就冲着虞宗主嚷嚷。 虞宗主更不肯把大手从闺女的耳朵上转移。 哪怕知道闺女什么都听得见，传音都听得清楚，就算盖上她的耳朵也听得到这些恶毒的言语，可盖上孩子的耳朵是一个父亲下意识的动作。 他是极讨厌有人轻视自己的孩子，听到黑龙说得这样难听，手中禁制令牌一闪，一道雷光在禁制内打得黑龙怒吼了一声，冷声说道，“若是再让本座听到你侮辱本座爱女，就不是这么客气。” 黑龙怒吼一声，却又将一颗巨大的龙头抵在禁制上，赤红的竖瞳睁大。 “你的女儿？不可能！她……” “饭……饭。”幼崽看那黑龙恨不能贴在禁制上，扯着爹爹的衣襟小小声地说道。 听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听懂了，原来这刚刚还骂了自己爹爹的大坏龙是太古宗镇压的坏蛋。 在曾经书中虞悠悠的记忆里没有这黑龙出现的痕迹。 不过幼崽想了想那魔气凝聚的龙爪，吸溜了一下口水，扯着她爹爹的衣襟试图让野食变成自家厨房里的饭。 稚嫩的小家伙儿的声音下，飞鸿道君这样担心幼崽吃坏东西，也被这天真无邪的样子给逗笑了。 “悠悠可真乖啊。”见她馋得不得了却还询问自己的意见，虞宗主心里软乎乎的，就算此刻气氛再凝重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幼崽被长辈们夸奖喜爱，也咧嘴，露出小白牙。 乖巧！ 他们都笑了，黑龙笑不出来。 它觉得太古宗这两个家伙都瞎了。 这明晃晃说想吃龙，怎么就乖了？ “姓虞的，少装疯卖傻。”它豁然在禁制中退后了许多，警惕地看着那乖乖地“嗯！”“嗯”叫的小魔头，竖瞳之中全都是戒备，轻声说道，“她不可能是你……” 在虞宗主冰冷的目光里，想想砸在自己身上的雷光，黑龙顿住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本座今日什么都没做，她是自己出现在这里。诚然，本座的确是想抓她解开禁制，可她毫发无伤，还吞吃了本座的魔气。” 这说的都是实话。 虞宗主对上这黑龙的目光，眯起眼睛半晌说道，“也就是说，你的确是想伤害悠悠。”拿龙爪抓孩子，这不就是伤人？ 天魔阶是魔道修士的顶端，与仙阶等同。 这般强者的一爪，还不把普通人抓成肉酱？ 这么说，那一雷电没白劈它。 “这是重点么？！” 这姓虞的是不是天魔入脑了？ 还真把这小魔头当闺女啊？ 黑龙是坚决不可能相信一介人修的幼崽会有面前这小东西的异常，毕竟吞吃天魔阶强者的魔气却没有爆体而亡，而且…… “是她自己元神离体与本座无关。” 它本以为自己说了实情虞宗主怎么也会对怀里冒充他孩子的小魔头警戒一二。 却见虞宗主担心地垂头对虞悠悠问道，“悠悠，你元神经常离体么？”元神离体可未必都是好事。 若是神魂与肉身不能牢固，或许一个不小心神魂飘走，那就糟糕了。 这修真界有许多禁锢元神，夺取神魂或是将魂魄炼制成滋养品的邪魔外道。 要是他不知道的时候闺女元神跑出去懵懂玩耍，却撞上恶徒，那可怎么办呢？ “护。”幼崽迎着爹爹担心的目光，急忙摇头，又用力摆手让爹爹不用担心。 她就算元神离体也被那些陪伴自己成长的气息包裹，保证谁也发现不了……在魔城赤焰魔君的眼皮子底下迫不得已打野食的时候，她经常睡梦中元神跑出去吃饭，魔城强者如云不也没发现过么。 她板着软软的手指头给虞宗主讲。 虞宗主垂眸听了，将她元神似乎被保护着这事也记下回头跟大长老敖青再研究，微微点头说道，“此前无事就好。” 幼崽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又探头探脑去看那黑龙。 “怎么？” “……敖辛说的倒是真的，确实是悠悠元神离体撞上它。不过它想抓捕悠悠，也没安好心，之前也没骂错它。” 幼崽对自家爹爹一向诚实，只要爹爹想要知道真相，她一点都没撒谎，虞宗主就知道自家闺女这事儿并非敖辛迷惑她入梦。 黑龙此身分明了。 见她明明可以让黑龙背黑锅让它百口莫辩掩盖自己的奇异，却依旧对他坦白，虞宗主目光更加柔和。 因为悠悠不肯对他说谎。 他闺女怎么这么乖。 大手摩挲了闺女还有些发黄的头发，他知道魔龙脱困不过是虚惊一场，顿时松了一口气。 待查看虞悠悠经脉，见敖辛的魔气并未带给她伤害，虞宗主却也不准备让闺女继续吞吃它的魔气。 单手抱着闺女，他便对思忖片刻的娇媚女修说道，“既然无碍，那就回去吧。” 他这话说出来，就是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黑龙发现自己沉冤得雪顿时松了一口气，正想要如从前一样讥讽几句，可想到小魔头的危险，到底没吭声。 飞鸿道君想到这黑龙刚刚气得不行，明显虞悠悠没吃亏，便也嫣然一笑道，“悠悠不委屈就好。” 既然魔龙尚在禁制，也不是有了能迷惑太古宗门下的风险，那她对这魔龙的兴趣就不大。 黑漆漆的，一点都不粉嫩，飞鸿道君对它没兴趣。 他们就准备离开。 幼崽正眯着眼睛欢快被爹爹摸头，听到这儿虽然有些遗憾，不过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张开小嘴巴想叫一声。 可千言万语都在嘴边，竟然说不出来。 她顿时急了，急忙抓了抓虞宗主的衣襟，又急急忙忙从瘦瘦的手指上的储物戒里翻出一片青光辉映的龙鳞，奋力把这灵气充盈的鳞片举在头顶，握着小拳头努力半晌，终于挤出了一个字来。 她举着龙鳞，又指了指那正警惕地隐在禁制后盯着她看的黑龙。 “鳞！” 22 第 22 章 之前忙着跟虞宗主告状，幼崽都要忘记，这禁制之中是一条黑龙。 由当初师叔祖赠送给她龙鳞可知，龙鳞珍贵，但龙鳞可以扒下来带走。 只是龙鳞对龙族来说如同衣服，扒龙族的衣服不管是从龙族的个龙感情还是什么，都是很不妥的，容易结仇挨打。 可禁制里那黑黑的龙就不一样。 被关起来的龙，是坏龙，做过坏事的。 坏龙没有龙权。 那来都来了。 怎么能空手而归，不扒点坏龙的龙鳞呢？ 更何况扒点龙鳞怎么了呢？ 反正也被关在禁制里出不去，披鳞带甲旁人看不到，衣服破一点，别人也同样看不见，对龙来说关系也不大的吧。 那龙鳞珍贵，听说无论是入药还是炼器都极有妙用。 幼崽板着手指头精打细算，特别会攒家业，跟她爹爹还强调说道，“送。” 虞宗主再深沉的男人，听他闺女用天真的话讲要借花献佛，那黑龙的龙鳞以后孝敬赠送给她青龙鳞可好可好师叔祖这话的时候，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就听平常讲话磕磕绊绊，可大概是因为遇到了大宝藏，话都多了的小家伙儿，“爹……叔！大……” 幼崽细细数着自己身边爱着的亲人，都觉得黑龙鳞片不多扒点不够分的，“姐！” 她一个都不能少。 飞鸿道君抱着一枝灿烂的桃花在一旁听着，哪怕听得半懂不懂，可看幼崽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模样，也忍不住娇笑。 她笑了好一会儿，就见虞宗主神色微妙地摸了摸自家特别会过日子的闺女说道，“龙鳞虽好，可敖辛起码一千年没洗澡了。悠悠乖，它的鳞片埋汰，咱不要。” “噫！”幼崽举着光洁闪亮的青龙鳞，一个后仰。 被镇压一千年，那禁制之中除了空气啥也没有，倒，倒确实是一千年没洗过澡的样子。 这话说得没错，虞悠悠嫌弃地摇了摇小脑袋，对她爹爹咿咿呀呀叫道，“……等！”等黑龙往后洗过澡再来扒它。 这还是一只爱干净的小家伙儿，她还指了指自己骄傲地说道，“强！” 她比黑龙强多了，哪怕当初在魔城病恹恹没人管，她还知道自己拿帕子沾点水给自己擦擦脸什么的。 回了太古宗就更是如此，二师姐只要不忙着炼丹，就总是给她放进混合了灵液的大池子里洗洗涮涮。 幼崽最喜欢飘在水面上载沉载浮。 “那确实，悠悠比它强多了！”虞宗主笑着说道。 黑龙正警惕这小魔头，虽然听不懂这小东西说的都是什么天机，不过虞宗主的话它懂了。 被这看似温馨的父女对话刺激得麻木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禁制中顿时又是巨大的黑龙咆哮。 顾不上那小魔头觊觎的视线，气得龙鳞炸开的黑龙破口大骂，“竟敢肖想本座的龙鳞，吃了你们！” 然而比这更可气的是，“你才不洗澡！混蛋，王八蛋，姓虞的，你别落在本座的手里！没你好果子吃！” 天魔阶的强者早就修成至净法体，不沾尘埃。 更何况魔气时时洗刷身躯，它，它干净极了！ 飞鸿道君看着这气得晕头更不大聪明的魔龙，脸上笑吟吟的，显然看见魔龙被气得打滚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噫！”幼崽才不信它。 见那禁制牢牢的，一点魔气都没透出来，既然不能给她吃饭，这龙又不爱洗澡，小家伙儿就对它也不感兴趣了。 珍惜地把自己干干净净的龙鳞收好，她把下下巴颏儿放在虞宗主的肩膀上，小声打呼噜。 虞宗主见禁制重新禁锢了黑色的魔龙，与飞鸿道君对视一眼，一同转身离开，俨然对敖辛再也没有兴趣。 那气得跳脚的黑龙见他们就这样走了，又是一通骂骂咧咧。 只是忌惮地看那已经懒得理睬自己的幼崽，又看一副好爹爹模样的虞宗主，他突然叫道，“敖青，本座要见敖青，让敖青亲自过来见我！” 它大声吼叫。 只是如今大长老敖青已经身在极西之地，一时不可能来见他。虽然也知敖辛与敖青之间的渊源，虞宗主却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 倒是他看似与飞鸿道君将这件事揭过去了，可还是忍不住好好检查了一下虞悠悠的经脉。 父女俩关起门来自己时，虞宗主才关切地对她问到，“悠悠，今日你睡梦中元神离体……是经常如此么？” 元神离体这件事的确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他担心孩子的安危，更让他担心的是，寻常修士神魂离体，他这大乘修士的神识绝不可能毫无察觉。 可他日日都与闺女在一起，竟然一点都觉察不出来，要不是这次闺女自己告诉他，他都不知道。 “饿。”虞悠悠知道他担心，乖乖地说道。 虞宗主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刀鲜血淋漓，痛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因为在宫妙华手里挨了饿，所以迫不得已，学会了元神离体……等等，饥饿与元神离体有什么关系。 他顿时想到虞悠悠元神离体的时候吞吃了敖辛的魔气。 一时之间虞宗主被巨大的愧疚几乎击倒……若不是他轻易放手，让孩子流落到不负责任的混账手中，他这么乖的悠悠怎么可能显现出这么多的异状。 沉重地喘息片刻，他颤抖地摸着小家伙依旧稀疏的头发，喃喃地说道，“悠悠，都是爹爹的错。” 他无法否认曾经的错漏。 不过这件事自己知道还不行，他就叫自己的两个弟子都过来，待讲了一遍，楚行云俊美的面容微微苍白，轻声说道，“也是弟子的错。” 他曾屡次去往魔城。 宫妙华告诉他小师妹过得挺好的，只是稚子嗜睡，总是在休息，他不便打搅，也觉得虎毒不食子，宫妙华既然那么舍不得孩子，显然不会亏欠，所以没有去打搅她休息。 可正是因为这，才让孩子过成后来那样。 祝长姝也沉默着。 殿中气氛一时压抑，小家伙儿左看看右看看，先摸了摸爹爹的手臂，又乖乖去摸大师兄二师姐的手背。 “天。”她其实天生就这样儿，就习惯元神离体，跟被忽视没什么关系。 而且现在过得很幸福了，她不想他们再去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愧疚……现在和以后再更多爱爱她不就好了么？ 幼崽就挥着小手臂画了大大的圈，仿佛把所有的爱都画在自己的怀里，仰着小脑袋，“多！” 多爱爱她。 就算她天生就会元神离体，虞宗主师徒依旧愧疚。 不愿让小家伙为这些事烦心，虞宗主索性不再在她面前提及，只对两个弟子说道，“我再和大长老问问……” 他就含糊下来，毕竟刚刚自己也只跟弟子们提及虞悠悠元神离体，却并未提及那魔龙敖辛之事。 那是涉及到太古宗大长老敖青的隐秘，修为没到大乘期的门下，没有敖青的允许都不知道。 他虽然不说，不过以楚行云和祝长姝的聪慧也猜出宗门中一些隐秘的事。 他们师徒含糊过去，就听幼崽正捧着小肚皮说道，“饭。” 虞宗主师徒三人正含含糊糊装傻当做隐秘之事不存在，听到这个字，同时顿住，豁然看向她。 虞悠悠都不好意思了。 “……悠悠，你说你曾元神离体，想吃什么饭？光脉？是光脉么？”虞宗主已经知道自家闺女能吞吃魔龙的天魔阶的魔气。 不过幼崽自己讲出元神离体的时候曾经要吃的那“饭”，顿时让他想到了不久之前才发生的灵脉动荡之事。 他倒吸一口凉气。 幼崽也猛地发现自己骄傲自满，竟然把曾经差点打野食的黑历史被爹爹知道，急忙用力摇头让爹爹和师兄师姐知道自己还是那只家养的悠悠，慌慌地说道，“没！……没！” 她连续叫了两声，可见是真的着急了。虞宗主忙安慰她说道，“爹爹知道悠悠不吃外边的饭。只是……” 好啊，破案了！ 灵脉动荡，被人入侵，他与敖青恨不能把太古宗翻过来把那狗……那人找到。 本以为人已经跑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吃香喝辣。 虞宗主想想那毫无缺损的灵脉，看着为了自己都没去吃点灵脉灵气填肚子的闺女，忍不住把她抱得紧紧的。 为了他，他的悠悠如此忍耐，付出太多了。 因闺女都是为了自己没有随便吃饭，虞宗主又心疼又满足，其他事哪里还能记得。 倒是楚行云为自家小师妹做的这些事震撼了片刻还尚存几分清明。 听到这，感动还是很感动，却若有所思地问道，“小师妹刚才说的是，这条光脉……灵脉你没吃。” 这熟练挑食，看见灵脉就确定这是自己能吃的食物的说法，让他便柔声对她问道，“所以，灵脉，我是说这种会闪光，很好吃顶饱的饭，小师妹曾经是吃过的是么？” 他顿了顿，隐约有了猜测。 这猜测让他心里解气，又满意，不由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是在九冥魔城时吃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