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被渣至死后我重生了》 第001章 痛苦源于悔恨 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韩宁是那男人,而孟书兰则是那个被渣至死的老婆。 当检查出癌症的那一年,孟书兰就注定活不长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是病死,而是被韩宁用枕头捂死。 那男人到最后还在说:“书兰,我错了,咱们不离婚啊,死都不离……” 孟书兰就搞不懂了,他出轨那么多年,还带着小三儿在自己病床隔壁厮混,她就是离个婚而已,他怎么就起了杀人的心思了呢? 有什么东西在孟书兰脑海里闪烁,她感觉自己应该是上当受骗了。 过往的种种像泛着雪花的老旧幻灯片,孟书兰想拨开这层迷雾探寻命运的真相。 只是太难了,溺水般的窒息感像潮水一样将她的思绪卷袭,身体的痛,半生无奈,回忆像刀片,割扯着她的神经,钻心的痛。 有人曾经对她说,痛苦源于悔恨。 孟书兰想,她这是后悔了啊! 其实当年她打心底喜欢的人并不是他,只是韩宁会来事,满嘴的虚情假意,懂得拿捏人,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拿捏住了。 那个年代,姑娘家思想保守,谈对象都是奔着结婚去的,两家看着合适,没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也就这样了。 结婚那天,姐姐私底下问她,“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高兴?” 孟书兰不知道怎么说,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对劲。 姐姐就劝她,“感情是需要回应的,韩宁人不错,对你多好啊,笑笑吧,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孟书兰听了劝,反正婚都结了,好好过日子吧。 那些年,她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日久生情,正当她觉得韩宁这人也算不错的时候,就被现实狠狠地扇进了地狱之门。 原来,感情是可以骗的,命运也是会玩弄人的。 韩宁,他在跟自己结婚之时,在外面就有人了。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啊! 孟书兰搞不明白,也不想去纠结,她的眼里没有了光,瞳孔焕散,脑中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当所有的一切归于尘埃,孟书兰没有像预想中那样上天堂或是下地狱,而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以及饺子的香气。 “饺子?” “是啊,还是猪肉馅的。书兰,快尝一个吧。” 有什么东西递到了她的嘴边。 这一刻,孟书兰原本散去的思绪像光束一般瞬间又聚拢起来了,那道光划过她的眼睛,周围的一切便逐渐开始变得清晰,她看到了那张虚伪的脸,让人恶心的脸。 只是,这张脸怎么变得年轻了? 俊朗的,青涩的,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不长不短的细碎发型,这不是三十四岁时的韩宁,这是十八九岁时的韩宁。 孟书兰拧眉,内心震动。 这特么的是见鬼了么! 可当调笑跟哄笑声传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间老旧的教室里。 这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仿苏式建筑,二层小楼,青砖混泥土,外面用一层白石灰抹墙。 看着墙面上挂着的那些伟人像,以及专属于那个年代的标语,一些诡异荒谬的想法在孟书兰心中冒出。 她回来了吗? 这儿是她当年复读的教室,此时是一九八零年的深秋。 得到这个结论,孟书兰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大了,身后的凳子被带倒哐当一声砸在地面,后腰也被桌角撞到,钻心地痛。 可越痛孟书兰越高兴。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原来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新生。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书兰,你怎么了?” 孟书兰抬头看过去。 旁边,韩宁正担心地看着她,而原本热闹的教室此时也安静下来了,满教室的人,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都用戏谑跟不解的眼神看着这边。 孟书兰心头一动,翻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将此时的情况弄明白了。 就是这天,韩宁从食堂里给她带回了一盒饺子,无形中确认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其实,就是一盒饺子而已,事后她也是塞了钱的,怎么到最后就成自己答应他了呢? 说来说去都是韩宁这个渣男太会算计了,他事先散布好了关于两人的谣言,所以刚开始大家才会围着看戏,才会起哄。 而上一世的自己脸皮薄,又不懂得如何解释那些弯弯绕绕,在外人眼里倒成了一种默认。 如今想来,上辈子自己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也不能全怪命不好,最初的愚蠢才是关键。 孟书兰细细整理着那些已经远去的记忆,她的沉默也让整个教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韩宁见不少男生的眼神从最初的羡慕变成了看笑话,心一横,伸手就去拽孟书兰的胳膊。 只不过孟书兰眼疾手快,直接拿起桌面上的书,将他的手挥开了。 “恶心,脏!韩宁,不要碰我!!!” 孟书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每吐完一个词,牙关都能死死咬紧,这是她极力压抑愤怒的状态。 死亡与新生,两分钟前,这人拿着枕头才捂死了自己呢,试问谁能不恨不怒。 若不是和平年代,法制社会,孟书兰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的眼神太冷冽了,隐隐还显露出了一丝杀意。 韩宁怔住了,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整个教室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总感觉空气中绷着一根无形的弦,一碰就会断。 这会,一个桃红色的身影站起来了,指着孟书兰,语气不满。 “书兰,你怎么可以这么对韩宁,你知道为了这份饺子他给食堂的师傅说了多少好话吗?你要是看不上,直接给我就是了,干嘛要让韩宁这么难堪?”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声音故意掐过,狐狸精般的嗓音,娇滴滴软绵绵,听着就让人厌烦。 孟书兰皱眉,侧头看去,目光一顿。 刚刚只顾着渣男,一时间倒把这个小三儿给忘了。 孟书兰轻笑,看着她眼中全是轻蔑跟看小丑般的可怜,“叶苒,你当然想要了,毕竟这些饺子是你哥专程买来送给你的,只是你转送给了韩宁,而韩宁,又捧到了我的面前。” 第002章 反击 上辈子,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五年,孟书兰有时连下个地都困难,很多人,很多事,她都没能弄明白。 比如此时满脸涨得通红,正站在她面前的叶苒。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多好的青春年华,明知道韩宁不可能跟她好,干嘛还要那么执作,舍弃自己的人生暗地里去做他的情人,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 上一世这人还特别地不知廉耻,居然在自己的病房里,把韩宁勾到了一帘之隔的陪护床上。 但凡她能忍上个两月半年的,等自己死了,再登堂入室,一切顺理成章。 可她太无耻了,居然还故意来恶心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宣示那些所谓的主权。 所以事后被发现了,才会说:“书兰,当年我跟韩宁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你的出现破坏了我们的感情。所以我不是什么小三,你才是那个破坏者。” 破坏者??? 当年,她可是韩宁苦追了近两年才到手的人,也是韩家踏破了门槛求娶的儿媳妇。 自己是怎么破坏他俩感情的? 难不成就是她眼巴巴送给韩宁的饺子最后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吗? 关键是,你也是知道的啊,还出口帮他遮掩。 这么一想,孟书兰就觉得…… “叶苒,你真的真的好不要脸。 所作所为让人费解,同时又感觉特别的下贱。” 孟书兰的话像一把无形的手,把叶苒扒了个干净,赤条条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她也是没想到,上辈子在孟书兰跟韩宁结婚时,阴阳怪气地将饺子的事情说了出来,想给新人添个堵,结果却成了这一世孟书兰揭穿她与渣男的工具。 此时的叶苒还只是个学生,羞耻心还没有被丢掉,感受着来自周围那些八卦跟不可思议的眼神,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书兰,你,你瞎说什么?这饺子怎么会是我的呢,明明就是韩宁……” “是韩宁求食堂里的师傅做的是吧?”孟书兰接过了她的话,眼神清冷如水,“那我问你,是哪个师傅做的呢?我俩现在就去求证一下怎么样?” 求证! 叶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自然是不敢去求什么证的。 她心虚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就是变相承认。 人群中,有几个好事的男生吹起了口哨。 原本只是想羡慕一下有个胆子大的家伙追到了班里最美的那枝花。 可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劲爆得让人大跌眼镜的八卦三角恋! 有几个看不惯叶苒作派的女生也开口了,不可置信地说:“叶苒,这饺子真是你送给韩宁的啊?可他怎么不吃,还非得要送给书兰?” 这摆明了就是献花不成,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关键是她还心甘情愿,主动为人家遮掩,这人到底咋想呢,怎么这么犯贱? 不少人看叶苒的眼神都开始怪异起来了。 韩宁喜欢孟书兰,从他转校过来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呢就慢慢传开了。 所以叶苒这是送哪门子饺子呢,明知人家心有所属,还要主动往人家屁股后面贴。 众人窃窃私语,越聊越热闹。 叶苒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事件中心点的另一个人物韩宁总算是开口了。 他自认为帅气地抹了一把头发,看着像刺猬一样紧绷着神经的孟书兰,轻声道:“书兰,原来你在生这个气啊。 抱歉,骗了你,这盒饺子的确是叶苒他哥送过来的,没跟你说,是怕你误会。 其实我跟食堂的大师傅费了好多口舌,还要塞他钱,只可惜那人就是不愿,我也是没办法,为了提前给你过生日,只能找叶苒帮忙了。 所以,你别误会,我俩啥也没有,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只是韩宁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孟书兰打断了。 “韩宁,住嘴! 不要把那几个字说出来,我会忍不住把中午饭都吐出来的。” 上辈子被欺骗了十几年,重生归来,还要继续被渣男的虚情假意毒害,孟书兰可受不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韩宁这个男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叶苒突然被揭穿,脑子卡机,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呢,几句话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还把自己弄成是被逼无奈,顺便将叶苒也给解救出来了。 以前没注意过这些,现在看看,这人挺厉害的啊,自己若不是重生,说不准就跟周围那些人一样,被这个大渣男给骗过去了。 “误会!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你了吗?” 孟书兰对着韩宁冷笑,眼中满是嘲意。 “韩宁,我俩什么关系啊?我为什么要误会你?在我的理解里,只有两个人关系不一般才会出现所谓的误会。可我俩除了同班同学,有关系吗?有关系吗???”孟书兰抬手指着他,“所以说,我恶心的不是这盒饺子从何而来,而是你这个人啊!” 孟书兰那种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嚼碎了吞进肚子的怒意又翻涌出来了。 原本温柔娴静,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孟书兰,今天却好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连怼两人,说话还极其难听,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整个教室再次安静下来,众人都收了看热闹的闲心,也感觉到事态有一些失控。 孟书兰跟韩宁,他俩不是早就看对眼了么? 可此时,孟书兰不光全盘否认,看韩宁还像是看杀父仇人一样愤怒跟厌恶。 大家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不是杀父,而是杀己。 有个好事的男生问孟书兰,“喂学习委员,你反应干嘛这么大?韩宁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被判死刑吧,有些事情大家都看着呢,差不多就行了。” 孟书兰成绩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男生们一般都这么叫她。 乍一听,这男生是在帮韩宁说话,真要考究的确也是。 不过孟书兰不生气,也不怪他。 因为她很清楚,在场的很多人都这么想,他们都被韩宁给骗了,无形中被利用成了棋子。 第003章 很荒谬很可笑 教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孟书兰看着刚刚说话那个男生,“张?张超。”对,她想起来了,是叫这个名字。 孟书兰:“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我想现在很多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样,觉得我小题大作,有些无理取闹。但是你们有想过吗,你们的这种想法是需要建立在我跟韩宁有关系的基础之上。 我不知道大家私底下将我跟韩宁看成什么样了,但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们,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同班同学,跟在座的各位一样,没有任何特殊性跟不同的地方。 能来到这个复读班,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了,遇事不要只看表面,要多用脑子想想。 先不说我们现在都处在学习的冲刺阶段,心中不应该有杂念。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我问大家,感情的事情是单方面宣布就能成立的吗?” 众人没吭声。 孟书兰接着道:“我不管他韩宁私底是怎么跟大家说的,我就问你们,我孟书兰有说过些什么?承认过什么?或是私底下跟韩宁有过什么特别的接触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大家看看我此时的处境,看看你们内心对我俩的看法,不会觉得很荒谬很可笑吗? 明知道我没有任何想法,一心只在学习上,他还要凑过来,做一些让人误会很深的事情,他这是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同学们,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是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的复读生。我今天会坐在这里,跟大家的想法一致,都是为了未来跟前途孤注一掷,可这个人呢……” 孟书兰再次指着韩宁,“从转学过来被我拒绝过之后,就假意以朋友的身份接近,私底下造我俩的谣,弄得大家误会,毁我的名声。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但可以肯定,他不安心。 我甚至怀疑,他就是为了当初的拒绝在想办法扰乱我,好让我在之后的考试中失利,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韩宁啊韩宁,你的心胸之狭窄,想法之恶毒,我真的没有想到,年纪轻轻,你居然就是这样的人。” 韩宁自然没有要让孟书兰高考失利的想法,毕竟上一世两人都考上大学了。 可孟书兰偏要这么说。 他就是阴,就是狠啊,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因为离婚就对自己下杀手了。 孟书兰的这一通反击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众人内心震动,看着韩宁的眼神开始不对劲了。 这么想来,两人的事的确都是韩宁一直在东说西说,孟书兰未曾有过表态,也没有见到她跟韩宁之间有过什么暧昧行为。 如果这件事情只是简单的追求不成惹人嫌也就罢了,可其中还牵扯到了不怀好意的纠缠。 要是韩宁真有那些阴暗的想法,孟书兰生这么大的气也很正常。 开玩笑,如今的高考,于他们这些村镇上的农门子弟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彻底改变身份跟命运的通道。 大家几乎将以后的人生都赌在这上面了,你现在横插一脚暗地里搞事情,怎么能不让人生气呢。 想明白之后,有人看不下去了。 “韩宁,你是城里的,家庭条件好,这个大学考不考无所谓,可你不要耽误人家啊!” “就是。一个大男人,既然被拒绝了大大方方地接受不就是了,干嘛还在背后说这说那的,弄得我们都误会了。” 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开始向孟书兰道歉。 虽然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但刚刚也起哄了,对受害者也是一种不尊重。 听着那些歉意的声音,孟书兰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缓了一些。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呢,原本放在书桌上那盒饺子突然被韩宁举起砸到地上去了。 老式的铝制饭盒撞击水泥地板发出刺耳的哐当声,人群惊叫退开,看着面目阴冷气红了眼的韩宁,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被指责成阴狠恶毒的小人,韩宁的确生气,呼吸都急了。 他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视线放在了孟书兰身上,“我韩宁是那种人吗?孟书兰,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韩宁也不作多解释,转身要走,可又像是气不过,低声骂咧了一句什么,回身又将原本已经瘪掉的饭盒踢翻,弄得汤水跟食物飞溅。 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自己手背上,孟书兰低头看去,那是从韩宁脚下飞过来的筷子。 “韩宁。” 孟书兰的声音有一些清冷,等那个快要出门的身影转头看过来,她大步跨了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出了孟书兰两世的怒与恨,也打偏了韩宁的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掌印。 “孟书兰!!!” 韩宁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此刻内心的那种燥意跟气愤可想而知。 可孟书兰比他更燥,她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吼叫与质问:“我才是事件的受伤者,你凭什么发脾气?凭你不要脸恼羞成怒是男人力气大吗?” 是的,他凭什么凭什么??? 上一世欺骗自己的是他,杀人的是他。 重生回来,正在搞事情设下圈套等自己钻的也是他。 自己还没怎么的呢,人渣的脾气还特么这么大。 我呸! 这么一想,孟书兰火更大了,伸手将渣男往旁边一推,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中先他一步摔门而出。 没错,要发脾气也是我,轮不到你。 孟书兰也不怕韩宁追出来,因为她气得跳脚的时候已经有人出来拉架了。 当然,他要是非得撕破脸自己也奉陪,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孟书兰还专程回头去看了一眼,没见到那人。 这般她也就不管了,来到楼下的操场,迎着刺骨的风,一边跑,一边笑。 从三十四岁到十八岁,这健康轻盈的身体,去而复返的青春年华,经历了最初的激动跟愤怒,此时她总算能为自己高兴一下了。 孟书兰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看门的大爷问她要请假条,她也没理,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上辈子乖巧了一辈子,重生归来,她觉得人啊,想过得开心,还是得适当放纵一下自己。 所以读书什么的,先放一会,她得回家去看看。 这么一想,孟书兰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突然又红了,上辈子她就那么死了,啥也没跟哥哥说,最为放心不下的还是家里。 不过没关系,如今她回来了,什么都来得及。 第004章 这一世的相见 孟书兰一口次跑到了镇口那棵老梧桐树下。 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等客的车。 不过没事,这儿是主干道,一路下去连接着十几个村子,她等上一会,说不准就有拖拉机或牛车啥的可以坐了。 其实她家离镇上不太远,走路快一点,一个小时也能到。 可如今的乡村公路还没有铺上水泥,昨天晚上又下过雨,路不好走,全是烂泥,她要是就这么回去,脚上这双鞋怕是要废了。 她脚上这双小皮鞋可是哥哥在市里买了寄回来的,孟书兰宝贝得很,一点都舍不得。 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盈的铃当声。 孟书兰有些意外地看过去,便听见有人说:“你挡着路了。” 这个声音低沉暗哑,在十月深秋里显得特别清冷,让她感觉熟悉。 应该是顾寒松吧。 上辈子那个经常去医院看望自己的人,她的同乡,老家一墙之隔的邻居,是他们这个小旮旯地方飞出去的金凤凰,是十几年后,电视跟杂志上经常出现的人物,是那些年国内最为成功的企业家,人中龙凤。 孟书兰揉了一下有些湿润的双眼,果然见到顾寒松了。 只不过并不是她记忆中过了而立之年的顾寒松,而是青葱岁月刚刚年满二十岁的顾寒松。 他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驾着个骡板车,穿着一双老旧的解放鞋,黑色的水桶裤配洗得泛白的蓝外套,整个人灰扑扑的。 见惯了西装革履,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工整与精致的顾寒松,猛然给她来个农村小伙儿版本的,老实说她有些不适应。 他的头发怎么那么长,搭在额前的时候都快要将半边眼睛给遮完了,看人的时候视线就从发梢传过来,配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是充满距离感般的阴郁。 二十岁的他是这样的吗? 时间太过于久远,孟书兰都有些记不清了。 按理,他俩是邻居,应该很熟悉才对。 小时候的确如此。 从孟书兰有记忆开始,就追在顾寒松屁股后面叫他哥哥了。 那时候孟书兰就觉得顾寒松很厉害,他什么都会,能下河捉鱼,上树掏鸟蛋,地里田间一把好手,成绩也好,还特别照顾自己。 孟书兰还记得,他经常对自己笑,摸她头上的小辫子,去公社上学的时候都会等她带着她,有时下雨,还会为她撑伞,背她过河。 不过后两人大了,男女有别,也就不怎么一起玩了,顾寒松那性子也渐渐冷淡起来了。 在公社上完小学,他爷爷没了,他辍学在家务农,她来到镇上读初高中,一个星期就回那么一次,面都见不上,两人越发疏远了,有时候路上遇见,他甚至还会避开自己。 老实说孟书兰心里是有一些伤心的,就感觉这人不把她当朋友,只跟那些男生玩,嫌弃她是姑娘家了。 再后来,她考大学上大学,他南下打拼很快将家人也接了过去,两人直接失去了联系。 等到重新再接触时,已经是七年以后了,那时的他已经有所成就,还不忘家乡,回市里投资,因为是同村的关系,领导专程将她从基层调到前方去做接待。 那天,穿着名贵西装的顾寒松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哪还是以前那个穷小子啊。 孟书兰就意识到,他们已经越来越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次接待,全程都有领导跟着,两人虽然都认得彼此,却没机会闲聊。 孟书兰就记得他问过一句,“他对你好吗?” 当时她跟韩宁已经定好日子要结婚了。 这个他孟书兰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她愣了下,轻声道:“还挺好的。”那个时候韩宁的确对她不错。 他“噢”了一声,后面没再交流,直到她患癌,他的生意转向国内,两人才重新见面。 他提着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以往的那些疏离不见了,问她怎么不早些说出来,要不要去国外治病。 那担心紧张的模样,好像又变回小时隔壁那个爱笑随和的大哥哥了。 可她得的是肝癌,绝症。 孟书兰拒绝了,她已经做过手术了,还折腾什么,听天由命吧。 那几年顾寒松经常回市里看她,陪她说话,给她带好吃的。 他俩终于成为朋友了。 只是可惜,她活不了几年。 所幸,死后又活过来了。 算一算,上辈子她也有两三个月没见到顾寒松了。 他说有个什么项目,出国去了。 重生归来,突然间就这么遇上,孟书兰还挺高兴的,立马扬起笑脸叫他,“顾寒松。” 十八岁的漂亮姑娘,笑起来就像是世间最耀眼的宝珠,让人不敢直视。 顾寒松皱了下眉头,驾车靠近,斜了她一眼道:“别笑了。” 那道从发梢里透出来的目光淡淡的,总感觉是在嫌弃自己。 孟书兰笑容一僵,脸都差点垮下来。 这人,太无情了吧。 若不是自己活过一世,知道他只是面冷,指不定就将他给讨厌上了。 孟书兰也不在意,还噼里啪啦的问他,“你从哪儿来呢?车上是什么,在外面收的菜吗?你吃中午饭了吗?是不是要回去啊?” 顾寒松根本没答,赶着车径直走了。 孟书兰:“……” 上一次见面他还坐在病床前给自己削苹果呢,如今却不拿正眼瞧你,有点抓狂啊。 孟书兰赶紧追了上去。 “你是要回了吧,带上我啊,我也要回去。” 骡车没停,驾车的人甚至还扬了一下鞭子。 孟书兰:“???” 这人干嘛,铁了心不带自己是吧,我今天还非得要坐了!!! 孟书兰加快脚步。 骡车儿跑得慢,几下就给追上了。 只不过当她准备爬上车的时候,鞋子陷进了烂泥坑里,脚步不稳,整个人直接跪了下去。 孟书兰:“……” 现在别说她的宝贝皮鞋,裤子跟衣袖也全都糊上烂泥巴了。 看着那个远去的车子,孟书兰脸都要气绿了。 “顾寒松,你跑?你再跑我就告诉吴奶奶我这一身都是你害的!” 吴奶奶是顾寒松亲奶奶,虽然已经七十六岁了,但还管着家呢。 顾家,也就吴奶奶能管住他了。 果然,前面的车子停了。 顾寒松回头看了眼,放下鞭子下了车。 第005章 那个冷冰冰的石头人 上一世,他来医院看自己,两人聊开了,孟书兰也叹息过,当年他俩怎么就那么疏远了呢? 那时,顾寒松就笑,有点发苦的那种,说那年他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彼止之间的关系。 是啊,那个年代,年轻男女结伴去赶两次集,在外人眼中,四舍五入便是要结婚了。 他俩的确不适合再走到一起了,但也不用那么生分的,聊聊天,说说话,天各一方了偶尔联系联系,不至于等到后面自己要死了,才找回小时候那个朋友。 当然,两人会越走越远,也不能全怪他,自己也有责任。 当年他避着自己,她也气性大,村里少有的高中生,傲气着呢,犯不着非得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其实,但凡他俩其中一个的脸皮厚一点,主动一点,也不至于疏远那么多年。 所以,这一身的泥巴,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她并不怪他。 顾寒松过来,看了看孟书兰,像是很为难一般问她,“能把脚拔出来吗?” 孟书兰试了下,差点又扑下去。 “不能。” 她现在是被定在烂泥坑里了,身边又没个抓扶的地方,根本不行。 除非她先脱鞋,人能活动了,再去拉她的鞋子。 可这样更狼狈了,一会她还得表演金鸡独立。 顾寒松沉默了,左右看了眼,想找个东西给她扶着,可是这里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好一会,他道:“你可以搭车。” 孟书兰:“……” 他考虑了半天,就这! 也就是说,车可以搭了,但这脚还是得自己拔出来,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孟书兰彻底麻了。 他这是干嘛,把自己当洪水猛兽吗? “顾寒松。” 孟书兰冷着脸叫他。 或许是见她生气了,那个总是瞄向远处就是不看她的人总算是望过来了。 他的神情带着一些疑问,好像在说,你自己把脚拔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孟书兰:“你过来。”声音有些凶,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气。 顾寒松皱眉看着她,发梢后泛冷的眸光浮动。 他这是什么表情? 还想凶回来不成? 孟书兰就有些怂了。 开玩笑,未来的大人物,市长见了都得毕恭毕敬的存在。 上辈子孟书兰有幸见过一下他处理工作时的样子,从容不迫的稳,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透露着让人看不透的城府。 这样的人运筹帷幄,感觉就算给他一个天下也能泰然自若,如今却被自己这么呼来喝去的,虽然现在他还只是个农村小子,她这心也忍不住虚啊。 可这人,跟个倔牛一样,不凶又不行。 孟书兰继续梗着脖子,“干嘛?不敢吗?怕我吃了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他,那个冷冰冰的石头人居然动了,直接靠了过来。 显然他很清楚自己的意图。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孟书兰咧嘴一笑,用未沾泥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脚慢慢往外面挪。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眉头轻蹙,因为用力粉嫩的脸都憋得有些红,唇也抿得紧紧的,那模样十分认真。 其实,只要像穿鞋一样,弯腰去将鞋后跟提一下就能拔出来,她却没想到这个,在用蛮力。 高中生都这么笨的吗? 顾寒松的视线从她的鞋上挪到了脸上,本来想提醒一下她,可突然又意识到,他俩太近了。 她躬身垂头,发丝都扫到他的衣服了,让他有一种,下一刻她会扑进自己怀里的错觉。 顾寒松头皮发麻,身体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了。 孟书兰也感觉到了,因为手心下的肩膀突然变硬了。 这人干嘛啊? 孟书有些奇怪地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得如黑潭般的眸子。 两人匀是一怔。 顾寒松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 孟书兰还以为他一直在看脚下,结果却是自己的脸。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他俩离得这么近,自己的整个人不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么。 孟书兰笑道:“你扶一……”下我吧。 让他过来帮忙,他却只是当柱子。 但凡你动动手,扶上一把,这脚怕是已经挪出来了。 只是孟书兰的话并没有说完,顾寒松退开,之后一扭头就走了。 他的动作太急,孟书兰根本没有防备,整个人直接趴了下去。 这下好了,两只手都是泥,胸口也沾上了。 孟书兰:“……” 以前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人讨厌,接触一下,他不光讨厌,还惹人生气。 孟书兰眼睫都气红了啊。 她也不管形象不形象的了,直接将鞋脱了,把鞋抠出来提在手里,气冲冲的走过去,上了几步外的骡车。 好在他没把自己丢下,不然她特定会跟他绝交。 顾寒松全程没吭声,等她坐好就赶着车走了。 孟书兰也不想跟他搭话,将满是泥水的袜子塞在鞋子里,又将兜里的一双袖套拿出来套在脚上。 十月的天,昨天又下过雨,就这一会,她的脚都要冻成冰块了。 前方,顾寒松不着痕迹地瞄了她一眼,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她,生气了。 气得不轻。 孟书兰肯定是气的。 但有多严重倒也不至于。 上了车,看着路边那些青绿色的田野,四季常绿的柏树与远处雾气环绕的青山,她的思绪早就飞远了。 多么朴实的乡村景色,随处可见,可在孟书兰的眼里,这却是一方宝地,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上一世躺在病床上的那些年,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走在这坑坑洼洼的大马路上,面向远处的家。 现在梦境照进现实,孟书兰的心砰砰直跳。 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哥哥姐姐,还有两个外甥女。 一九八零年的深秋,此时的他们,应该都还好吧。 不用质疑,肯定都是好的。 她没有检测出癌症,母亲没有割肝给自己,父亲虽然腿脚不便,但身体很健康。 大哥在部队里,虽说还只是一个连长,可他立过功,前途无量,跟嫂子之间也还没有闹到离婚的地步。 姐姐的日子此时应该就不顺了,但她的手还好好的,没像上一世那样,因为疲劳工作,被机器压断了两根指头。 这么一想,孟书兰就觉得,老天爷真不错,虽然上辈子他们命运多舛,但是现在,自己回来了,那些还没能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挽回。 第006章 委屈 从孟家愿意让女儿复读再考大学,就可以看出,孟书兰生在一个幸福家庭。 这种幸福无关财富,是来自家庭成员之间的团结与友爱。 孟书兰她爸妈都是地道的农民,没什么特别,种着几亩地养活全家那种。 孟家三个孩子,一男两女,最大的是哥哥孟成功,今年二十八了,已经当兵十二年。因为有本事,年年都能拿奖,又立过大功,长得也周正,被领导看上,成了团长女婿,刚结婚两年,有个不满一岁的儿子。 老二是姐姐孟常丽,二十六岁,结婚五年了,嫁的是隔壁村子村支书的儿子,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最小的就是孟书兰,刚满十八。 孟书兰跟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有些大,也算是孟家夫妻俩的老来女,自小全家人就疼得紧。 那个年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孟家上有老下有小,日子特别紧巴,可孟书兰的吃穿却没缺过。 当然也不是说吃得有多少,穿得有多美,而是有一口饱饭,到了冬天有一双棉鞋,而不是像别的小姑娘,饿着肚子干活不说,还得赤着脚。 上面的哥哥姐姐也都护着她,家里的活儿干得也少。 虽然全家宠,不过孟书兰的性子也没养娇,倒是很乖巧听话,到了上学的年纪,成绩一直都不错。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高考的恢复,孟家对她的期望一直很大。 孟书兰自己也很努力,上半年临近高考那两个月,她每天晚上几乎只睡四到五个小时,有时甚至背书刷题一个通宵。 前两年高考刚恢复,几百万人竞争,二三十万的录取率,想要考上何其困难。 而且孟书兰还想考个本科,不想上大专,不拿命去拼根本不行。 只可惜她拼过头了,考试那几天把自己给熬出问题来了,虽说考试是参加了,可发着高烧呢,人都不清醒,自然没考上。 好在,家里人都是理解的,鼓励她走出来,再重新复读一年。 上一世,孟书兰在复读一年后顺利考上了,虽说专业很一般,但好歹铁饭碗是捧上了,加之她与韩宁的婚姻,倒是让周围的人羡慕过几年。 只是这种羡慕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哥哥伤退归家,自己查出癌症,好好的家瞬间就垮了。 后面的事情自是不必多说,虽说她没有跟韩宁离婚,治病的经济压力没有落到娘家头上,但全家人的笑容没了,见面不是哭就是愁。 姐姐原本要离婚的,因为这些事也不敢说,怕给家里添麻烦,继续被婆家搓磨着。 从不喝酒的哥哥也开始借酒消愁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一去不复返。 每每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孟书兰那眼泪就止不住,巴哒巴哒直往下掉。 前方,顾寒松见到她不停地抹眼睛,唇角抿得紧紧的,好一会,他轻声说:“你别哭了。” 他的声音跟蚊子差不了太多,孟书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见。 不过孟书兰也没一直哭下去,怕一会眼睛肿得像桃子,回到去不好解释,自己将那些情绪压下去了。 顾寒松一直注意着后方的情况,见她的肩膀不抖了,僵直的后背才慢慢松卸下去。 刚刚,他是有些过分了。 骡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堰塘村到了。 堰塘村,因为村子里的一个大水库而得名。 孟家就在水库上方,穿过一条堤坝,往上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 骡车行驶在大堤坝上,孟书兰扶着车沿站起,便能看到自家的几间瓦房顶跟黄泥混石块的院墙了。 院墙是哥哥还未当兵之时跟父亲一起砌的,父子俩忙了小半年才弄好,如今十二年过去,院墙上那些石块都变成青黑色的了,石缝中也有绿植冒出。 孟书兰记得,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家乡有一场暴雨,自家这院墙就垮了。 那时她还想着给家里的院子翻一下,像别人家一样,弄个水泥墙什么的。 爸妈听了都不愿意,说是有那个钱就留着到时多备点嫁妆,家里这房子,也就他们老两口住,随便弄弄就行了。 后面这院墙没有重新弄,父亲自己修了。 只是没有哥哥的帮忙,父亲脚又不便,砌得肯定不好看,一些地方还有缺口。 如今,那院墙好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要是最初的模样,孟书兰这心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跳车了。 前方,顾寒松见到她下去,立即拉直了缰绳。 骡车虽说不快,可这么跳下去也危险啊! 顾寒松面色微冷,紧抿着薄唇看过去,张嘴正要训她,没想到孟书兰先他一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顾寒松:“……” 有这么委屈么,哭了一路都没哭够。 顾寒松以为孟书兰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难过,可事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孟书兰看到母亲何金秋了,背着一个竹篓出了院门,看样子是要去地里干活。 上辈子满面愁容,髻角已经泛白的母亲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要是年轻又鲜活的模样,孟书兰哪忍得住啊,哇哇哭着就往家那边跑。 何金秋正在锁院门呢,听见这哭声就觉得奇怪,怎么跟女儿有些像。 等她回头看去,吓了一跳。 “书兰,你怎么回来了!” 何金秋放下背篓也奔了过来,还边跑边说:“你这咋回事?身上咋这么多泥呢?摔了啊!” 唉啊,这么冷的天还赤着脚呢。 何金秋心疼得都揪起来了。 孟书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 何金秋也不嫌她身上脏,赶紧将女儿护在怀里安慰。 这人怎么回事,是摔着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还没到放学时间呢,怎么就回来了? 何金秋往大路上看了眼,也见到顾寒松了,看样子女儿应该是坐他的骡车回来的,本来想问问,可顾寒松那张脸太冷了,又不好开口。 孟书兰的哭声很快就将周围的几户人家惊动了,不少人都跑出来看情况。 有人就问何金秋,咋回事,哭得这么厉害。 何金秋哪知道,就说可能是路上摔着了,弄了一身泥,这心里不好受。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点委屈都受不住。 有人翻起了白眼,没眼看了。 也就老孟家,把个要出嫁的闺女当宝贝,换上别人,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第007章 十八岁的青春 孟书兰可顾不得别人怎么想,自己的样子好不好看,她就是想哭,就是要哭。 上辈子,她外出求学,接着就参加工作,结婚嫁人之后很少回这个家了。 虽说有单位分的房子,有新的家庭,可她最想回的还是这里。 这儿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抱着她的是给了她生命的亲妈,只有在这儿,在父母跟哥哥姐姐面前,她才能得到最纯粹的爱,来自他们的包容跟不求回报的付出。 人就是这样,往往要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她便是如此。 如今,又回到了小女儿时代,她可不得好好哭一哭。 要将上辈子的悔,上辈子的恨,被捂住口鼻临死之时的恐惧跟痛,一股脑的全部都发泄出来。 她又可以撒娇跟找安慰了,就是不能告状,这有点可惜。 何金秋地也不下了,赶紧将女儿扶了回去。 孟家的院门关上了,挡住周围那些八卦的眼神。 众人没弄清情况,七嘴八舌的聊着,也是没散。 有人问顾寒松,孟书兰怎么摔的,今天虽说是周六,可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呢,她咋就回来了,书包也没见背。 顾寒松自然不会搭理她们,甩了两个冷眼过去,那些人就不敢问了。 顾寒松这小子,那性子也太沉闷了,对谁都是一副不咋爱搭理的样儿,谁见了都觉得无趣。 关键就是这么个人,你还不能说他无礼,那冷着的脸,淡淡的神情,给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总觉得在他面前你就会矮上一头,轻易不敢造次。 看热闹的众人闲聊了几句就散了。 这会,顾家的院门打开,吴奶奶杵着个拐杖出来了。 七十六岁的老大大满头的银丝,因为腿脚不利索,显得背也有些驼。 不过身体看着还不错,精神面貌很好。 吴奶奶先是望了下隔壁的院门,之后才问已经下车的孙子,“你怎么回来了,那些菜不是给刘得春家拉的么?人家今天晚上就有客了,你咋还不去呢?” 顾松寒今天的活计是给附近村子的一户人家送办宴席要用的菜。 听奶奶这么一提,顾寒松调转车头准备走了。 “我现在过去。” 他就这么交待了一声,一句话都是不愿意多说的。 孙子这脾性,吴奶奶已经习惯了,说了句路滑小心,转身回屋去了。 孟家。 孟书兰狠狠哭了一场,此时已经慢慢收泪了。 她裹着大棉被坐在床上,用手帕擦脸,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了一遍。 一个摔跤的理由自然是没办法将她嚎嚎大哭的事掩盖过去的,因为她逃课了,书包跟行李也没有带回来。 孟书兰就说,是前几天的考试考差了,从年级第六掉到了第八,她心里不好受,又特别慌,就跑回来了,结果路不好走,又摔了。 何金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听完松了一口气,就劝她,“不就是掉了两名,下次你认真点就赶上去了。” 何金秋读书少,也不知道怎么劝女儿,只能这么说。 孟书兰点头,“妈,我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发泄过之后孟书兰这心情顺畅多了。 何金秋见她平复下去了,就拿了盆跟暖水壶进来,让女儿收拾一下自己,顺便泡一下脚。 这大冷的天儿赤着脚回来,可别冻伤了。 孟书兰吸着鼻子点头,等何金秋出去,就将衣服脱了,简单擦洗了一下,之后一边泡脚一边照镜子。 重生回来,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自己呢。 此时圆镜中那张脸瞧着实在让人欢喜。 上一世她动了手术,又长期住院吃药,整个人瘦得都脱相了,面貌惨白腊黄的根本没法看。 重生归来,这白晳红润的脸蛋,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点而朱的唇。 每一处都召示着活力与青春。 十八岁的年纪,可真好啊! 上辈子,她是二十九岁检测出癌症的,也就是说这一世自己要是避不开,还有十一年自由活动的时间。 不算充裕,但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也是足够了,说不定还能抽点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 有过上辈子患病跟死亡的经历,重生归来,她的心境开阔多了。 孟书兰捧着镜子正美滋滋的,便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孟福德听闻女儿回来了,还哇哇哭,手里的活儿也不干了,匆匆往家里跑。 父亲归来,孟书兰的眼眶又忍不住红了,她赶紧放下镜子擦了擦脚,穿鞋想出去,外面的说话声又让她的脚步停下来了。 农村的篱笆土墙并不隔音,母亲正在跟父亲商量去城里给她找个高考冲刺班的事。 这几年,高考的那股劲头还未过去,各式各样的冲刺班跟加强班层出不穷,什么名师教学,大学生学习经验分享,想要啥就有啥。 可那些都是要花钱的,而且一点都不便宜。 冲刺班的事,还是孟成功写信回来说的。 小妹决定要复读,他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孟家老俩口一听那学费,还有女儿进城的吃住行各种花销,就有些犹豫。 儿子在部队虽说每个月能有四十多块的补贴,但他也结婚了,有媳妇,还有孩子要养。 之前何金秋就觉得,等下个学期再看,考试前再安排三个月去冲一冲。 今天女儿回家这么一哭,她又觉得这事不能再等了。 “也就这一年,让成功辛苦一下,只要明年能考上,什么都好了。” 现在的大学读出来会安排工作的,是铁饭碗。 孟福德抹了一把脸,点头道:“这事写信不好说,过两天我拎点东西去看看老大。” 孟成功前些年已经调回市军区了,他们这儿离市里不算太远,到镇上坐汽车,一个半小时能到。 何金秋:“你私底下先跟老大讲,华君那里还不知道什么态度,要是不乐意,让他哄着点,商量着来。” 孟成功的媳妇叫徐华君,独生女,在部队大院里长大,性子也是说一不二,有些倔强。 而孟成功呢,大男子思想也重,长期带兵,脾气也不咋好。 夫妻俩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爱吵架,目前正处在磨合阶段。 孟福德“嗯”了声,“我知道了。” 到城里上冲刺班的事就这么说好了。 只是孟书兰冲了出来,语言急切又坚定,“爸,妈,这个冲刺班,我不上。” 第008章 孟家 孟书兰怎么可能上这个冲刺班呢。 上一世,她是下学期才去的城里冲刺班,整整上了三个月。 可就这三个月,学费、住宿、生活跟各种书本卷子的花销,也用了近两百块钱。 这些钱从哪儿来? 自然都是哥哥给的。 孟家这些年来的经济来源,全都是在部队里的孟成功在承担。 没办法,实在是困难。 孟福德天生残疾,脚有些跛,走路都比别人慢自然赚不上工分。 那个时候孟家上有老的,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每年赚上的口粮不光不够吃,还得倒欠生产队的粮食。 那十几年,为了过日子,家里欠了不少外债,也就孟成功去了部队,拿到了津贴从每月的两三块慢慢涨到如今的四十多,家里那些债才陆续给还上。 所以,孟家的经济条件并不轻松,加之孟书兰读书,给上面两个老的送终,这一笔一笔地花下来,根本没有存上钱。 如今孟书兰想去城里上冲刺班,还得要找哥哥。 但是现在,哥哥结婚了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有儿子要养,自己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想让哥哥出钱,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当然了,至少得跟嫂子商量着来。 可上辈子,也不知道哥哥怎么跟嫂子说的,因为这事,两人直接吵了一架狠的。 原本他俩就有些性格不合,本就摇拽的婚姻越发不稳。 其实嫂子徐华君人还是不错的,品德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跟哥哥之间虽说是经人介绍才认识,但都是相互看对眼的,彼此都有感情基础。 以前哥哥每月寄钱回家的事结婚前嫂子就知道,也不在意那点钱,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当然,哥哥也不是没跟媳妇说,但就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口气,等他说出来的时候,也是跟嫂子吱一声,而不是要听取她的意见。 嫂子可是个要强的人,又想着孩子都有了,自己肯定要管家,这心里自然不舒坦,一来二去俩口子肯定得吵架。 这两年哥哥跟嫂子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虽说性格不合是主因,可生活中那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导火线啊! 上一世,自己大一那年,哥哥跟嫂子就离婚了,只是一直瞒着家里没说。 后面实在瞒不下去了,家里才知道。 那时哥哥已经离婚三年了,母亲因为这事气得都病了一场,人看着老了不少。 离婚后哥哥没有再找的心思,嫂子那边带着侄儿也是单过。 当初离婚,两人也是憋着一股气,实际上都是有些舍不得的。 后面哥哥年龄大了,性情各方面改变了很多,和嫂子也有了复婚的计划,只是命运弄人,他又出了事故,手废了一只,退伍归家,彻底把那些心思歇了。 如果…… 唉,不说如果了。 孟书兰:“爸,妈,我不去什么冲刺班,现在不去,下学期也不去。爸,你别去找哥哥,千万别去,也不要写信跟他说什么。 哥哥现在每月的津贴虽然不少,可现在他结婚了,是别人的丈夫,也有儿子了,是当爸爸的人,他也会有困难,有需要帮助跟为难的时候。 所以冲刺班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上辈子哥嫂离婚后还想着复婚呢。 重来一世,这婚肯定是能不离就不离。 她不光要写信去劝哥哥要懂得谦让,家里面的事能不去麻烦他就尽量不去打扰,特别是自己读书的事。 只要哥哥的婚姻完整,以后有嫂子看着,说不定那场事故就能改变,彻底逆转他的命运了。 何金秋有些意外,先前商量下学期去冲刺班的事女儿可是很高兴的,现在提前了,不是应该更欢喜才对么,怎么又不愿意了呢? “书兰,没事,钱方面你哥一早就说了会帮忙,家里再卖点粮食,怎么样都能凑上。” 何金秋还以为女儿是在担心钱的事,赶紧安慰她。 年初的时候田地才刚刚下户,地里出产的粮食连饱腹都紧巴,卖什么卖。 孟书兰摇头,“妈,我不去。之前老师就说了,城里那些冲刺班都是冲着钱去的,教的东西跟学校大差不差,所谓的那些学习经验也是看个人,不能一概而论。 既然学到的东西不多,又要花这么大一笔钱,根本不划算。 爸,妈,你们放心,明年我肯定能考上,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上一世孟书兰已经上过一次冲刺班了,里面教的东西的确跟学校差不了太多,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那里面会讲时下的社会动向,对文科方面有一定的帮助。 如果有这个闲钱,去一下自然是好的。 可家里如今这情况,孟书兰肯定不会再去了。 而且她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虽说不少书本知识都忘了,但对于考大学,她的信心还是有的。 孟书兰自然不会提钱的事。 家里为了让她好好读书,在这方面从来没有吝啬过,她要是心疼钱,家里指不定会押着她去呢。 何金秋一听这话就犹豫了。 先前儿子说过学费的事,她细算过一笔账,加上生活费等各种开销,一个月的确不少。 可是…… 何金秋:“要不让你哥再去打听一下,找个好的。” 事关女儿的前途,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也是能帮就帮。 孟书兰:“妈,真不用了。我们老师说了,下个学期学校也要组个高考重点班,把有能力的同学集中起来教。以我现在的成绩,进去肯定没问题。这个重点班学的东西不比外面的冲刺班差,关键是还不花钱。” 没有什么高考重点班,孟书兰只是随口编了个小谎,把这事先给糊弄过去。 何金秋沉默了。 在她心里,城里教的东西肯定比镇上的好啊。 这会,一直沉默的孟福德说话了。 “既然有这个重点班,就先看看吧,不行到时再进城冲刺一下也行。老大现在结婚了,有了媳妇跟娃娃,有些事情没以前那么方便了。” 家里有什么事都是孟福德进城去找儿子,儿子跟儿媳之间的婚姻情况,他比别的人要了解。 第009章 从现在开始改变 女儿跟丈夫都这么说,何金秋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事情先这么着,不行下学期还能去。 孟福德又下地去了,儿子不在,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壮劳力,根本没办法歇,加上他脚的问题,干活本来就比别人慢上一些,平时都是以时间换空间。 何金秋也要出门,家里养着鸡鸭跟两头猪,她的活儿也多。 不过临走前,她得把女儿照顾了,给孟书兰熬了红姜水,叮嘱她好好在家里休息,衣服留着,等她回来了再洗,这才背着篓子出门。 孟书兰可不想休息,喝了姜汤感觉身上暖和了,就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水库里面洗了。 以前,她要读书,家里面这些活儿都是母亲包圆了。 那时,享受着母亲的这份宠爱,她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躺在病床上,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她才意识到,亲人为她付出了一辈子,可得到的回报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如今重新来过,她肯定要弥补,就从这些小事开始。 孟书兰不光洗了衣服,还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反正她也没带书回来,全当放假了。 何金秋背着一篓子猪食菜归来的时候,孟书兰正在后院的菜地里摘菠菜。 看见女儿换下的衣服已经洗好晾在屋檐下,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她自然高兴,可还是忍不住说女儿,难得休息就应该躺着,力气要用在读书上。 孟书兰笑,“妈,读书不费力气,费脑子。” 晚上孟家的晚饭是手擀白面条,加上一把菠菜跟三个猪油煎的鸡蛋。 家里只有三个人,三个鸡蛋刚好一人一个。 只是何金秋根本没打算吃,丈夫成天在外面干活,肯定要吃一个,剩下的两个她全都放在了女儿碗里。 孟书兰要分给她,何金秋不要。 “你在学校里吃了一个星期的咸菜,回来了就得好好补补。” 这几年各方条件还是比较艰苦,孟书兰在镇上住校读书,口粮都是从家里带过去,上课前用搪瓷缸装些拿去食堂放进蒸笼,下课了再去取。 菜什么的自然没有,就算有也吃不起,所有人都是从家里带一罐子咸菜或是辣酱,凑合凑合便是一个星期。 女儿每个星期回来何金秋都会给她弄好吃的,不是鸡蛋就是肉。 只是今天,孟书兰非要分一个鸡蛋给何金秋,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 何金秋没办法,当着女儿的面吃了。 虽然有些心疼女儿的鸡蛋来了自己碗里,可这心里却是甜丝丝的,晚上回房的时候还跟孟福德说:“总感觉书兰跟之前有些不一样,都知道心疼我了。” 虽然女儿之前也很乖巧,但这种感觉又不同。 孟福德说:“那肯定。书兰是读书人,说话做事跟普通人肯定不一样。” 在孟福德心里,女儿那那那都好。 斜对门,孟书兰正在翻她的书架。 书架是用竹子做的,上下五层,摆在书桌旁边。 今天回得急,高二的课本都在学校里,她没办法看,就找了一套高一的出来。 八零年代,教学制还没有改革,高中还是两年。 孟书兰想先摸一下底,重生归来,她还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水平。 上辈子,她考的是文科,三年大学归来,先是在市里一家高中任语文老师,后面又进了文化馆工作。 虽说她患癌那几年工作什么的几乎停下来了,但底子还在,语文跟历史那些难不到她。 目前她唯一的薄弱处就是英语跟数学,还有时事政治。 事实政治可以多看报,了解现下的社会动向。 至于数学跟英语,相对就有些麻烦。 数学还好,她只是忘了。 英语估计得从零开始。 上辈子她在大学里也学过英语,但学得不怎么好,加上是语言类的学科,长时间不用,差不多也忘干净了。 上半年的高考,英语还没有纳入考试范围,但是等到明年就有了,虽然分数只占百分之三十,但却是将很多人挡在了大学门外。 这几年,高中已经开始陆续安排英语课程了,但因为不受重视,加上没有好的老师,课程几乎成了摆设。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到了下个学期,老师们听到一些风声,才突然将英语重视起来。 可在又缺老师又缺教材的情况下,半年时间能学多少啊。 孟书兰也是因为这个差了一点分数才没有考上本科,只上了大专。 如今英语计入高考分数的消息还没传出来,趁着这个空档,她得想办法弄点书跟资料什么的。 可上哪儿弄去呢? 镇上的书店没有这些书,他们学校也没图书馆。 看来只能想办法去市里了。 孟书兰吹了灯,掀被上床。 …… 一墙之隔的顾家,跟孟书兰相对的那间偏房里。 顾寒松也放下手里的书,准备休息了。 明天镇上赶集,要早起。 不过在上床之前,他还要去隔壁的房间,将父亲扶起来上个厕所。 自从十二岁那年爷爷去世,只要人在,这项工作都是他在完成。 顾寒松去到隔壁的时候,父亲顾中原正拿着一个木锤子敲自己的腿。 他下肢瘫痪,这双腿要是不敲不按,会萎缩。 见到儿子过来,顾中原笑,将手里的木锤放下。 房间里就有特制的恭桶,顾寒松只需要将桶放到床边,再扶着父亲坐上去就行了。 顾中原的下肢神经梢是有一些知觉的,可以控制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但就是双腿无力,站不起来,要么坐轮椅,要么躺床上。 解决完个人问题,顾中原顺口跟儿子聊了聊。 今天早上顾家大姑顾翠儿来了,说是要给顾寒松说一门亲事,让他抽时间过去看看。 顾寒松:“我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顾中原:“我也是这么说的。你年龄还小,咱们也不着急。可你大姑非得让你过去一趟,我说话她也不听。” 顾家目前四口人,七十多的吴奶奶,瘫痪在床的顾中原,还一个五岁的小女娃,是顾寒松的外甥女。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就顾寒松一个人干活赚钱。 其实顾中原是希望儿子去看看的,毕竟家里这个样子,一般姑娘肯定看不上。 既然大姐都叫儿子过去看了,对方肯定也知道自家的情况,过去瞧瞧没损失,万一人家见到儿子长得精神工整,就同意了呢。 儿子虽然刚满二十,但在村里面,这个年龄在外面看对象的不少了。 真有缘份,先定下,到了年龄再结婚。 只是儿子对这方面没有兴趣,那心静得跟无风的湖面一样,被放了几次鸽子,他也就不敢再提了。 顾寒松道:“晚点我跟大姑说。” 顾中原暗叹一气,“行,你跟她说,省得三天两头来烦我跟你奶奶。” 第010章 天生不对付 隔天,天还没亮孟书兰就醒了。 她没表,也不清楚时间,估摸着四五点钟的样子吧。 昨晚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闺房,她睡得不错,现下精神头正好,赶紧将数学书拿出来,放在油灯下开始复习。 她这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听到母亲起床的动静,才放下书去院子里把鸡鸭放了,之后又帮着做早饭。 何金秋见了,就说她,不用忙这些,早上记忆力好,去看书。 孟书兰说:“妈,我脑子里在想着呢。没事,手脑并用,两不误。” 何金秋笑得合不拢嘴,也就不催她了。 孟家的早饭是玉米面坨子煮稀粥,因为孟书兰在,何金秋用荤油炒了个青菜。 要是只有老俩口吃饭,都是稀粥配咸菜。 吃完饭,孟福德扛着锄头下地去了,何金秋跟孟书兰要去镇上赶集。 今天是三天一次的大集市,何金秋要去买点好吃的。 中午大女儿跟两个外孙女要过来,已经说好了,庆祝一下,给小女儿过十八岁生日。 这次孟书兰的生日赶巧,刚好是星期天。 赶集日,村子外面的大路上就有拉客的骡车、拖拉机什么的可以坐,一个人五分钱。 平时何金秋都是舍不得坐的,一个鸡蛋的钱,留着给女儿吃了不好么,坐什么坐。 但今天,她舍不得让女儿跟着自己走路。 母女俩在路边站了会,陆续也来了几个要去赶集的村人。 其中就有孟书兰的亲婶婶丁桂香。 见到孟书兰,丁桂香就问她,“听说昨天下午你摔着了,还是哭着回来的。怎么样?没磕着哪儿吧?” 虽说是在关心人,可丁桂香那精明含笑的眼神,摆明了就是在幸灾乐祸。 孟书兰还没来得急开口,何金秋立马挤了过来,将两个原本挨着的人分开。 “丁桂香,你还关心起我家书兰来了?一个亲婶娘,真要关心不能光靠嘴巴说,得拎上两个鸡蛋,到我家里去看看,那样才是心诚。不然就这嘴上问两句,做做样子,多没意思。” 何金秋跟丁桂香是妯娌,天生就不对付。 当年孟家老爷子跟老太太瞧不上孟福德这个大儿子,嫌弃他的脚有问题,两兄弟之间没有一碗水端平,弄得何金秋满肚子的怨气,跟二房的关系自然不好。 丁桂香呢,也是个要强跟贪得无厌的。 以前俩老的偏着他们家她还嫌不够,跟何金秋因为一棵菜一个碗都能吵起来,关系很是紧张。 也就这几年,大房这边因为孟成功条件慢慢宽裕了,何金秋就懒得跟她吵了。 不过丁桂香居然敢笑话女儿,这点她是不能忍的。 何金秋护犊子的样子可凶了。 丁桂香皱了眉头,“嫂子,你这也太现实了吧,先不说鸡蛋金贵,我们家也紧张,真要有,我肯定要留给我家丹红吃,她现在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上那个学可辛苦了。上一次,我家丹红回来说,月考考得不错,进步了好多。 这孩子,懂事啦,知道好好学习了。还心疼家里来着,说是就这一年了,说什么都要尽力量考,真要是考不上,就算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可不像有些人,一次不成还要再来,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十八岁了还得要爹妈供养,以后真要考上了还说有个盼头,要是考不上……” 丁桂香瞅着孟书兰,呵呵笑起来了,之后又对身边的村人说:“考大学啊,哪有那么容易,乡下地方,教的东西水平能有多好啊,复读来复读去,估计也是没那个命。” 丁桂香嘴里念叨的丹红是孟书兰的小堂妹。 两人只相差一个多月,小的时候躺过一个被窝,后面读书了同班同校,时常被人拿出来比较。 中考的时候,孟丹红没能考上高中,后继复读了一年,分数线上了,中等水平。 丁桂香见到女儿考上了,欢喜得不行,花了一笔钱找了关系,将她弄到了离他们这儿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县城里读高中,盼望着女儿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 因为地方远,孟丹红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拿钱拿粮。 丁桂香大字不识几个,也不知道女儿在那边如何,就觉得城里的学校肯定比乡下要好,加上孟丹红总说自己的成绩不错,弄得丁桂香还以为女儿在那边有多好多好,成天高兴得不行,见人就炫耀。 只是她哪里知道,孟丹红本来就是靠复读才上的高中,加上环境改变,教学速度的差异,她根本跟不上,又不敢回家里说,只能撒谎。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自己这个堂妹因为成绩太差,连预考都没通过,没脸回家,直接跟一个男同学跑了。 直到后面生了孩子没人带,才从外面回来。 丁桂香喜欢炫耀,其实也没什么。 可她每次都得拉踩一下孟书兰,隐射她不懂事,复读也是白忙活,肯定考不上。 现在考个大学多难啊。 孟书兰复读考学的事,在大家心里其实也是悬的。 她虽然成绩好,从小到大年年拿奖,可想考大学,估计还是差了点。 不然,上半年怎么没考上呢。 上半年孟书兰带病上考场,她自己知道,家里也知道,外面的人问起也说过。 可没考上就是没考上,你说那么多,在人家听来都是借口。 此时,听丁桂香这么一说,另两个村里媳妇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金秋一见,怎受得了,张嘴就要吵架,被孟书兰拉住了。 孟书兰说:“妈,婶婶说得没错,考大学不容易,有时候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如愿。可若是不努力,那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就像丹红妹妹,当年不是连高中都没考上么?若不是复读一年,怕是已经嫁人了吧,哪能轮到婶婶在这里炫耀夸赞,估计已经在想要给丹红妹妹留多少鸡蛋,好给她坐月子呢。” 孟书兰笑。 十八岁的大姑娘,穿着蓝底白花的薄袄子,黑色水桶裤跟大棉鞋,两条辫子就这么搭在肩头,普通村里姑娘的打扮。 可她那张脸又太不普通了,白嫩嫩俏生生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琼鼻挺翘,一张小嘴像三月里的桃花,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露出整齐的贝齿,晃人眼睛。 诶哟,这是他们堰塘村最漂亮的大姑娘呢,就算上不了大学,靠着这张脸嫁人,也是不会差的。 这么一想,两个村媳妇纷纷点头附和。 是的是的,努力一下,好过直接放弃。 万一考上了呢,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努力两年,没什么错。 丁桂香本来想讽刺一下孟书兰,没想到被她堵回来了,心里自然不爽,气得脸都要拧起来了。 孟书兰这死丫头咋回事? 平时说她,不都是闷头不吭声的么,今天怎么还跟自己杠起来了! 第011章 处理 一行人站了没多会,来了一辆拖拉机。 何金秋乐呵呵地拉女儿上去,还将手里的布袋摊开了让女儿坐。 经过刚刚那一出,她这心到现在也是飘着的。 因为女儿复读的事,这两月她没少被丁桂香明里暗里说道,今天算是扳回一城了,特别解气。 以前,不管她怎么说好像都是要在帮女儿找借口。 刚刚,女儿三言两语地就让大家生出了同理心。 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说出的话才有条理。 摇摇晃晃半个多小时,镇上到了。 孟书兰要先去一趟学校,将她的书跟东西拿回来,何金秋要去供销社,母女俩约好一会在供销社旁边的裁缝摊子碰头。 今天学校放假,大铁门是开着的,不过保安大叔在,还认出孟书兰来了。 这不就是昨天硬闯校门的那个女学生嘛。 保安大叔把孟书兰叫住,问她昨天的事。 孟书兰先是道了歉,之后让大叔请了复读班的班主任过来。 她跟韩宁那些事,真不好拿出来说。 复读班的班主任姓张,是班里的语文老师,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儿。 张老师见到孟书兰,就问了一下她昨天离开学校的情况,听闻只是回家了,松了一口气。 “以后有什么事,你得跟我说啊,我今天早上都打算去你家问问了。” 孟书兰平时在学校成绩优秀,又乖巧听话,各科老师都很喜欢她。 昨天她跟韩宁的事闹得有些大,高二几个班都传遍了,她那么跑出去,肯定惹人担心。 张老师又说:“对了,我让叶苒去你家看看,她有过来吗?” 叶苒跟孟书兰同村,还要是村长家的宝贝疙瘩。 孟书兰摇头,“我不知道,一直没有看到她。” 昨天叶苒送韩宁饺子的事被揭穿,此时她估计都要恨死自己了吧,根本没那个脸过来。 张老师皱了一下眉头,也没多说什么,听闻孟书兰回学校拿东西,就跟保安大叔解释了一下。 当然不可能说昨天的事,只道她有急事,没顾得上。 有班主任在,保安大叔自然没话说。 星期天,教室跟宿舍大门都锁着的。 张老师拿了钥匙,送孟书兰过去,帮她开门。 路上的时候,张老师说了一下昨天那事的处理情况。 “事情我已经向同学们了解过了,的确是韩宁不对。你放心,我已经认真批评过他了,明天再找个时间,让他正式向你道歉。” 道个歉就行了吗? 孟书兰笑,“张老师,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所以这次的事情会尽量忍耐,不过前提是韩宁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要一错再错,继续来打扰我。” 韩宁他姑父是学校的副校长,想让他受处分写检查是有一些难度的。 张老师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了,最后这两年,肯定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出来。 孟书兰理解,关于这件事情她也有想过。 如今重要的是认真准备明年的高考,处理好家里那些事,韩宁那人,只要他安分守己不过来烦自己,不给自己报复他的理由,她也可以做到桥归桥,路归路。 可那人要是非得跑过来作死,她也没有办法了。 韩宁有他姑父,自己也有在部队里当连长的哥哥。 真要闹起来,就看谁有理了。 张老师一听,赶紧点头。 “这事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孟书兰:“那行,张老师,我信你一次。” 在学校拿了些书跟自己的东西,孟书兰拎着去了供销社不远处的一个裁缝摊子。 何金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正跟摊主说话。 摊主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穿得时髦工整,头发盘着,插了支不知什么材质的发簪,踩着缝纫机,满面春风的样子。 妇人叫何赛君,是孟书兰的小姨,也就是何金秋的亲妹妹。 姐妹俩只相差两岁,但因为何塞君嫁得好,又会踩缝纫机,没开放之前她就在公社里面当裁缝了,每月能用上班时间抵工分。 这两年上面政策放宽了,田地也下户了,何赛君就找关系,挂靠在供销社,自己摆了台缝纫机做生意。 在普通村人看来,何赛君命好,嫁得不错,人也有本事,不用下地干活就有饭吃,过得比别人好,谁个女人不羡慕。 就像何金秋,看着妹妹也是羡慕的,只是那目光相对别人要复杂一些。 “妈。” 孟书兰走了过去。 何金秋见到女儿,立马从她手里将东西接了过来放进小背篓里。 孟书兰跟何赛君也打了招呼。 何赛君还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上半年失败了,明年有没有把握啊?” 自从孟书兰复读之后,谁见了她都会问这么一嘴。 不是真的关心你,而是现在的大学生太精贵了,自己家没有,也不希望别人家出一个。 特别是那些暗中有较劲的亲戚姐妹,有时就是见不得对方好。 孟书兰笑了笑,“还行吧,问题不大。” 何赛君:“哟,挺有信心的啊。那小姨到时就等你好消息了,要是考上了,赶紧找人给我报信。” 孟书兰点头,“行。” 一时间三人都笑了起来。 刚好这时孟书兰的姐姐孟常丽带着两个女儿找过来了。 孟常丽今年二十六了,相貌跟孟书兰有些像,都是大眼睛双眼皮,皮肤虽然赶不是孟书兰,可比一般村里人要好不少,人比较高,有一米七的样子,头发盘着,露出光洁额头,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光看外表便知是比较爽朗的人。 几人见面来不及寒暄,孟常丽就说:“妈,书兰,那边有卖毛线的,不要票,赶紧的,过去瞧瞧。” 八零年代,一些紧销物资还是要凭票购卖的。 孟常丽就嫁在隔壁村,离得不远,回娘家二十来分钟的脚程,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回家一次,跟孟书兰也经常见,平时相处起来都非常随意。 孟书兰见到姐姐跟两个娃娃版的小外甥女,却是高兴得眼眶都红了。 她抱着小侄女,目光追随着姐姐,心都在抖。 孟常丽根本没注意到妹妹的情愫,一心记挂着买毛线,拉着大女儿在前面带路。 “妈,书兰,快点快点,好多人围着买呢,去晚了可就被人抢光了。”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要是能织件毛衣,穿在身上就暖和了。 只是几人去到一看,先前还有一大堆的毛线,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又被十几个妇女围着,哪还有他们的份啊! 孟常丽大呼可惜。 而在毛线摊子后面,正靠着骡车不知道想啥的顾寒松见几人赶来,心中一动,叫来一个卖货的小伙,让他留了一些毛线。 第01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诶,婶子、大娘,不好意思,剩下的这些不卖了。” 十七八岁的小年轻穿着绿军装,戴着八角帽,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阳光。 只是…… “怎么就不卖了呢?我要三坨。” “我要两坨。” 两个妇人抓在手里不放。 小年轻却是非常无情地把毛线拽了下来,“婶子,大娘,突然想到,我妈我姐还没呢,这些得留给她们。” 这会,最后一个收完钱的小年轻也过来了,两人三五两下就将摊子收了起来,盖住了剩下的十几坨毛线。 几个没买上毛线的妇人很不高兴,不过听闻下场还有,也就算了。 摊子前的拉扯与互动孟家几个女人都看在眼中。 孟常丽听闻小伙儿专程给家里留着,倒有些羡慕起人家来了。 家里有个会来事的小年轻就是不一样,日子都能过得舒坦一些。 当然自家也有哥哥,还非常能干,特有本事。 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事能找他,这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就没办法了。 何金秋倒是对这个毛线兴趣不大,刚刚进了一趟供销社,身上带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孟书兰也想买一坨,想着织个围巾什么的。 可看到顾寒松之后,她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了。 昨天两人相遇的种种还在脑中挥之不去,老实说,对于这人,她现在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可看看顾寒松,一点不自知,还是那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模样,明明一抬眼就能瞧见自己了,却是装着没看见,连个招呼都不想打。 哼,你不打就不打,我暂时也不想理你。 孟书兰暗自翻了个白眼,跟着姐姐正准备离开,不想正在收摊子的小年轻跑了过来,并问几人,“姐,婶子,是不是买毛线啊,还有十几坨,你们要吗?” 啊? 三人有点懵。 孟常丽说:“你们不是不卖了吗?”还说要给家里人留着。 小年轻笑道:“卖,突然又想到,我家已经有了。” 几人:“……” 孟常丽很高兴,立马就过去选了。 何金秋问了一下价格,见跟供销社里的一样,还不要票,也有些心动,想着选一坨给小女儿,天冷织个手套什么的,省得到时握不住笔。 母女俩站在摊位前挑了起来。 孟书兰却是有些疑惑。 这个解释,怎么听着有点假啊。 她问其中一个小年轻,“这些毛线是你们的吗?” 小年轻感觉这姑娘的问题实在是奇怪,不是他们的,他们卖什么呢。 抬头正要说话,对上孟书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悄悄红了。 “我们既然卖东西,那肯定是我们的啊。” 孟书兰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不远处的顾寒松,“他呢,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顾寒松所处的位置太微妙了,又像是在看摊子,又像是在那边歇息,孟书兰根本看不懂。 上一世这人主做外贸,涉及了好几个行业,手底下有好几家大公司。 孟书兰只知道他生意做得大做得好,至于是怎么发家的,没有离开家乡的这两年有没有干点什么,老实说她并不清楚。 重生归来,她其实有点好奇。 金鳞岂是池中物,此时的顾寒松,应该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所以,孟书兰想,这毛线摊子会不会是他弄的,那十几坨毛线,是见着她们来了,专程留下来的。 有了这个想法,孟书兰有些激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证明顾寒松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还把她当朋友呢。 只是男女有别,他性子又太冷了,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相处。 只可惜,小伙儿“啊?”了一声,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这是我们兄弟俩的。那谁啊?不认识。” 对漂亮大姑娘说谎,小伙儿脸更红了,眼神也漂得厉害,已经不敢再看孟书兰了,学着顾寒松望天空。 孟书兰失望得很。 原来不是啊…… 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这时,孟常丽跟何金秋已经挑好毛线了,付了钱,装好东西,准备离开。 何金秋眼尖,也见到顾寒松了,可那人的脸太冷了,平时也说不上话,想打个招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次看过去,想笑一笑吧,结果人家根本不看这边。 孟常丽一心都在毛线上,根本没看见。 离开的时候何金秋还在叹息,“没见过这么沉闷的男人,他这个样子,以后能讨上媳妇么?” 听母亲这么一说,孟常丽才知道刚刚顾寒松也在,只是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孟常丽说:“其实小伙子……,还算不错吧,人有那么高,长得也周正,就是家里负担重了些。” 何金秋摇头。 顾家,家庭负担重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顾寒松那个冰块脸,太不讨喜了,但凡是个疼女儿的人家,都舍不得将自家姑娘嫁给一个石头。 当然,左右都不关自家的事。 何金秋也就那么一句,之后就不说了。 孟书兰也很认同母亲的观点。 上辈子自己死时顾寒松都没结婚呢,那时他都三十六了。 母女三人带着两个小娃娃去了镇口的老梧桐树下,准备等车回去了。 将东西放下,几人坐在石墩上,孟常丽从背篓里翻了一件衬衣出来递给妹妹,“看看喜不喜欢,姐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来了。 孟书兰微震,将衣服接过。 白色的衬衣,从剪裁到栩栩如生的绣花,都是孟常丽一针一线制作出来的。 姐姐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手巧,当年母亲跟外婆教出来的东西,她一丁点都没有忘记。 孟书兰摸着绣艺上那细密的针脚,笑得开心,“姐,太好看了,你怎么这么能干,又能做衣服又能绣花。我俩是亲生的吗?跟你比起来,我感觉自己长的不是手,是猪蹄。” 孟常丽被妹妹夸成这样,脸都红了。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姐这点手艺,也就能缝个衣服什么的,有什么用?你那双手,是写文章读书用的,以后有大出息,姐可比不上。” 孟书兰认真起来,“姐,不可妄自菲薄。谁说你这手艺没有用了,就你绣的这个花,都能当文化遗产了。” 孟书兰又看了眼何金秋,问两人,“妈,姐,我说认真的,你俩有没有考虑过,用这个手艺开店做生意啊?” 第013章 生意 时下是一九八零年,十月中旬。 再过一个多月的样子,改革之后的第一块个体经营牌照就会下发下来了。 自那之后,个体营业将正式合法化跟正规化。 其实这两年各方政策开放之后,市场里已经有人开始做生意了。 就比如何赛君的裁缝摊子,刚刚那两个小年轻摆摊卖毛线。 像他们那样,自己干,不雇工,也不哄抬物价,已经没什么人管了,市场那边大不了就是过来问问情况,收点管理费。 只是封闭了这么多年,不少人的思想一时之间都转不过来,觉得做生意抛头露面,肯定没有弄份工作强,挺丢人的。 而且前些年的一些事情还历历在目,有些害怕刻在了骨子里,就算有想法也不敢动手。 也就是这样,很多有能力跟手艺的人,失去了绝佳机会,等到他们意识到时代真的改变了开始重视之时,市场已经饱和了。 上一世,孟家也做过生意。 姐姐跟母亲合作,在镇上开了一家裁缝店。 那间裁缝店还要是小姨何赛君转出来的。 何赛君因为入行早,已经赚到了第一笔资金,去市里盘下了一个店面,开始做成衣生意,目标越来越远了。 当然,也是那会在镇上开裁缝店的有好几家,她赚不上钱了,只得另寻他路。 刚接上生意那两年,母亲跟姐姐也是有过一些想法的,想着将她们绣花的手艺运用在制衣方面,弄出一些特色。 没错,除了姐姐孟常丽会绣花,母亲何金秋也会。 而姐姐的手艺还是母亲教的。 母亲的手艺又来自于她的奶奶,也就是孟书兰的太婆。 何家祖上有段时期做着刺绣生意,家里的祖辈们都会绣艺,而且还有相关祖训要代代相传。 只不过传到现在,这门手艺已经差不多要断了。 毕竟,人都要饿死了,谁还有那个闲心买布学绣花啊。 也就孟书兰的太婆比较坚持,逼着家里几个姑娘家学了,可惜也就只有当大姐的何金秋学得不错,其他几个,就好比何赛君,就会做一下衣服,开个扣眼什么的,绣花只是普通人的水平。 跟何赛君不同,母亲继承了太婆的一些技艺,并将自己所学交给了很有天赋的姐姐。 两人目前绣出来的东西能划分为艺术品。 可想将艺术运用到实际中,太难太难了。 绣花那种东西费时不说,村里这种地方,运用到衣服上又显不出应有的价值。 上一世,母亲跟姐姐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摧毁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漂亮,可愿意付钱的人不多,到最后,她们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做衣服上,和另几家共同竞争。 母亲跟姐姐的衣服做得好,至少比另几家做得认真,剪裁得体。 那两年,家里的生意还算可以。 但时代在变代,社会在进步,几年后,随着成衣行业的迅速发展,传统卖布做衣服的裁缝铺子终将被时代淘汰。 孟家的店子开了三年,就因为做衣服的人渐渐变少而关掉了。 后面,母亲回村里务农,姐姐进了镇上的一家面条厂干活。 那时,孟书兰自己在市里的一所高中做语文老师,拿着一点死工资,对生意这些也是完全不懂。 直到后面她跟韩宁结婚,借着那边的关系调去了文化馆做策划,接触到的人跟东西多了,才知道有些东西做到极致就是魂宝。 而且孟书兰记得,她生病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年,上面越发重视起这些文化遗产,有不少政策开始扶持这些行业了。 那时,孟书兰也跟母亲和姐姐说过。 只可惜,那个时候母亲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姐姐也因为被压面条的机器绞去了两根手指,针都拿不住了。 好好的一门手艺,就这么被命运无情掩埋。 重生归来,孟书兰肯定要挽救,至少不能让姐姐跟母亲将年轻时学到的东西白白浪费了。 所以,她要开店,现在就开。 用绣花的手艺开店? 何金秋跟孟常丽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没弄懂孟书兰到底说的啥意思。 孟常丽说:“书兰,绣花这个我是能绣,但也就是平时做做衣服,在上面绣点什么能好看一点,这东西怎么做生意啊?难不成帮人家的衣服上绣花?这东西能挣钱吗?可费时间了。” 就此时帮妹妹做的这件衬衣,她两个月前就在准备了,有空就做,忙到前两天才绣完。 何金秋也叹息道:“是啊,这个费事。以前何家老祖宗他们绣衣服,都是给大户人家的小姐跟太太们做的,也就那些人出得起钱。现在,早就不是那个社会了,穿衣打扮都讲究个简单朴素,谁还弄这个啊。” 孟常丽又将话头接了过去,“而且现在做生意能行吗?虽说偶尔摆个摊子也没人管了,可不靠着供销社那边,每次赶集都在街上做生意,会不会被抓啊!” 孟常丽说这些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很怕被别人听了去。 孟书兰说:“姐,没事,我看报纸上说,现在很多地方已经开始试点了,也就今年,个体营业就会恢复了,到时正常办证缴税,也能请人帮忙,是合法生意人了。” 今年,也没剩几个月了。 也就是说这个很快就会下来! 孟常丽怔了怔,之后问:“真的?” 孟书兰:“这个肯定,我们老师也说了。” 这般孟常丽就信了,毕竟妹妹读书多,懂的东西也多。 可是…… “既然上面允许,只要能挣钱,弄点事情做也是可以的。只是咱们这生意怎么做呀?难不成摆个摊子帮人家绣手帕?” 孟书兰:“先开一家成衣店吧。” “成衣?是做衣服的吗?”何金秋对这个新词有些陌生。 孟书兰点头。 听闻是做衣服的,何金秋立马摇头,“这不好吧,你小姨已经在镇上开了,我们再来抢生意惹人口舌。” 农村人就是这样,干个啥满村都能知道,大家都讲究个名声。 上一世也是如此,看见人家做生意赚钱,母亲跟姐姐都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可又因为小姨在,怕别人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等到小姨赚不到钱了,她们才去接手。 孟书兰摇头,“妈,我们做成衣,跟卖布裁衣服不一样。” 第014章 不是喜欢是什么? 上一世自家干什么好像都比人家慢一拍。 这一世孟书兰不想再等了,她就要一步到位。 成衣生意? 何金秋跟孟常丽母女俩都听得晕乎乎的,实在是见识少,想不到那些。 孟书兰就跟他们解释了一下。 成衣生意分两种,一种是到厂家那边拿货,弄回来赚个差价。 再有就是自己做,但又不是量体裁衣,而是按照固定尺码,做好了拿出来直接卖。 目前孟书兰的想法是两种都去做,如果能找到好的货源,就外面拿货,然后再兼着做一些简单款式的衣服裤子,向服装厂方向靠近。 这听起来的确跟普通的裁缝店不一样。 可这个生意要怎么做呢? 而且…… 孟常丽:“要是我们自己做,这得要缝纫机吧?” 她喜欢绣花,也喜欢做衣服,孟书兰这么一提,孟常丽还是挺有兴趣的,就是这事不简单。 孟书兰点头,“要是手头上有钱,最好买个两三台,你跟妈一人一台,再招个打下手的学徒。” 啊! 两三台缝纫机,还有布料子那些,这得多少钱啊!!! 孟常丽一听,眼里的光立马就暗下去了。 刚好这时,镇口处的牛车差不多已经坐满,她们要走了。 孟书兰说:“妈,姐,回去再说。” 三人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 镇口不远处的一个巷子旁边,顾寒松正坐在骡车上清点手里的一把零钞。 这是早上卖毛线赚到的钱,除去成本,他四,另两个家伙各三。 这次的货不算多,一坨毛线一毛二分钱的纯利润,一共赚了二十八块钱。 别看他们卖货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实际找货拿货再运回来,花了差不多五天时间。 这期间各种跑腿费路船费都没有算进去,第一次卖毛钱,差不多就是回本。 不过已经跟绒线厂那边说好了,以后每个星期都给他们供一批货,到时他们只要拉回来在附近几个镇上卖就可以了。 分上钱,两个小年轻喜滋滋的。 穿绿军装戴八角帽的小年轻叫沈程远,年龄在三人里最小,不到十七岁,还是个少年,性格比较跳脱。 沈程远还想着刚刚的事,拿上钱了就问顾寒松,“松哥,刚刚那位姐姐是谁啊?” 顾寒松正将钱塞进内衬的钱袋子里,闻言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程远抿了下唇,小声咕噜,“松哥,你不会是喜欢那样的吧,人家孩子都有了。” 不光得罪人专程留毛线,还隐瞒自己的好心,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当时孟书兰抱着三岁的外甥女,沈程远还以为那是她的娃娃。 要不是抱着个小孩儿,小姐姐真的没得说,长得漂亮气质又好,看着还像个文化人。 可是! “松哥……” 沈程远还想劝劝顾寒松,有违道德的事情做不得啊! 只是一接触到顾寒松那眼神,沈程远就僵住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松哥生气了,原本就阴郁的眼神像冰渣子一样,沈程远感觉到自己像火炉一样的心窝子都开始飘雪花了。 这时,一个巴掌落到了沈程远的头上。 另一个收好钱的年轻小伙拧着沈程远的耳朵说:“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那气质一看就还是个学生,那个娃娃肯定不是她的,是她姐的啊。” 这家伙,也太没有眼力见了,寒松是那样的人吗? 怎么可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沈程远哇哇叫,“诶诶诶,大表哥别拧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正拧着沈程远耳朵的小年轻叫蒋军,是沈程远的表哥,也是顾寒松同一个公社小学高他一级的同学。 虽然孟书兰已经长大了,变了一个样。 但先前,他还是隐约认出来了。 那不就是当年做小孩儿时,顾寒松天天带在身边,抱在怀中,背在背上的小女娃娃嘛。 据说是一个村子,再多的信息他也就不知道了。 当年在学校他高一级,加上又是打过架的关系,关注不多。 蒋军出手教训了沈程远,顾寒松也就不说什么了,从车上跳下来道:“帮我看一会车,我去逛逛。” 蒋军:“行,寒松,你去吧。” 顾寒松离开,沈程远的耳朵总算是被救下来了。 “大表哥,用不着这样吧,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 蒋军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笨啊!” 沈程远有些无语,“那个,松哥啥都闷不吭声的,我这没办法不乱想啊。” 蒋军又抽了小表弟一脑瓜子,“自己脑子不好使还说这说那的。人家不吭声怎么了?这就叫个性。有本事,能赚钱的人,谁还没点个性啊!” 堰塘村。 车子来到村外的大路口上,母女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就下车了。 牛车慢,跟走路差不了太多,回来花了近一个小时。 车上人多,三人也不好聊什么,进了院门,才重新继续先前的话题。 孟书兰的意思是,找货源还得出去看,目前没个定数,现在可以先买缝纫机,做一些基础款的衣服或裤子,赚点本钱。 至于买缝纫机的钱…… 孟书兰看着正在给两个娃娃分薄荷糖块的何金秋,“妈,当年你跟爸结婚时,太婆给你的那块手帕还在吗?” 当年何家的三个女儿出嫁,何老太太都准备了一方手帕,是她花了十几年时间,一点点攒出来的,帕子是她裁的,上面的花也是她亲手绣的。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文化馆里做活动,她还从母亲手里借过这方帕子,此时肯定是在的。 何金秋点头,“在箱底压着呢。” 她本来就喜欢这些东西,自然好好保存着。 孟书兰:“妈,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行。” 何金秋很快就将东西翻出来了。 东西用一个铁盒子装着,除了那方手帕,还有一本泛黄少页的线描图稿书。 何金秋先将帕子拿出来放在铁盒盖子上,之后将那本书拿在手中轻抚,有些感概地对两个女儿说:“帕子上的花色都是从这本书上来的。听我奶奶说,这些都是老祖宗们的智慧结晶,如今家里就剩下这么一本了,本来是不传给外嫁女儿的,可时代不同了,家里又没人学这个,最终才落到了我的头上。” 第015章 祖传 何家祖上曾经也是风光过的,学了手艺的女儿都不外嫁,只招婿。 可那是曾经,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没有那些事了。 如今,何家人土里刨食,都是农民。 孟书兰看着摆放在铁盒上面的那方帕子,都有些不敢去碰。 太好看了,小小一方宝蓝色绸缎锦帕上,绣着的是落日、渐层的蓝色牡丹,还有两只色彩斑斓的锦鸡。 上一世展出之后有人对帕子上的绣法做过研究,别看这块东西小,用到的针法却有几十种之多,其中甚至有两种是那时已经失传的技艺。 何金秋说:“书兰,你是不是想拿这个去卖?凑钱弄缝纫机。” 这方帕子压在箱底快三十年了,何金秋不是没有过卖掉帕子补贴家用的心思,可这东西好看是好看,有人要么? 现在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买块布都要票,这帕子好看是好看,可中看不中用,谁个要啊! 何金秋记得妹妹何赛君那块结婚后就拿出来用了,也不知道现在还不在了。 也就她当年喜欢这个,舍不得,才一直压在箱底,真要说起来,其实就是一块帕子。 孟书兰摇头,“妈,这么好的东西我才舍不得卖呢,只是借用一下,用来找个门路,找机会借点钱。” 上一世这帕子展出的时候可是引起过业内轰动的,那时韩宁那个渣男还想要,说是有人喜欢出价想买。 那时孟书兰已经在文化馆工作一段时间了,自然不会随便卖出去。 之后这方帕子一直租给文化馆收藏着,做展示跟学习用,虽然一个月也没有收多少租金,但好歹将创作者何少卿的名头打出去了,也算还了太婆的一个心愿跟念想。 “用这块帕子借钱?” 孟常丽有些不解。 孟书兰点头,“虽说不能百分之百,但我有很大把握。姐,下个星期天,我俩去一趟市里,找个人,把帕子给她看看,或许她能帮咱们。” 上一世好歹也活了十几年,要是连点本钱都弄不上,那也太没出息了。 既然孟书兰说有办法可想,孟常丽自然没啥意见,妹妹读书多,有见识,听她的肯定没错。 何金秋见两个女儿都点头了,也是全力配合,反正这帕子压在箱底也是没用。 母女三人就这么将事情说好了。 这时,孟福德推门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条用草须串着的大白鲢。 “聊什么呢你们仨?”把门关得这么死。 孟常丽赶紧叫了一声爸,之后去接他手里的鱼。 鱼是孟福德在水库里钓的,专程给女儿过生日加餐。 一家人都在,孟福德笑眯眯的,回到堂屋见到桌上的东西又问何金秋,“怎么把你的宝贝拿出来了。” 何金秋:“晚点再跟你说。” 鱼都回来了,赶紧收拾收拾做午饭吧,下午女儿还得回学校呢。 孟家今天中午的菜特别丰盛,鲢鱼用酸萝卜炖的,那汤奶白鲜香,特别开味。 何金秋早上在镇上还买了一块巴掌大的五花肉跟两斤大筒骨。 五花肉跟莴笋一起炒,好吃又解腻。 大筒骨和莲藕炖,藕很粉,汤也好喝。 主食蒸的是大白米。 这一餐,非常丰盛,能当过年了。 饭桌上何金秋一个劲地跟两个女儿和外孙女夹菜,难得开荤,先让孩子们吃满足了。 “妈,你也吃啊。” 孟书兰又将自己碗里的夹给了何金秋。 吃完饭,帮着收拾好厨房,孟书兰开始准备东西了,一会早点吃完晚饭,她还要回学校。 一个星期的吃穿用度,衣物要带几件,在学校的口粮按一天一斤算,大白米跟玉米碴子各一半。 学校里除了早上会买稀粥跟馒头,中午跟下午只为学生蒸饭,所以还得带两瓶咸菜。 一瓶是何金秋用猪油炒的梅菜干,还有一瓶是辣豆瓣酱。 除了这些,孟书兰每个星期还会带二块钱的生活费,用来买早餐等日常花销。 孟书兰收拾背包的时候,孟常丽进来了,摸了两块钱出来要塞给妹妹。 “正在长身体呢,平时赶集的时候到街上开个荤,剩下的买点学习资料。” 赶集日那天学校管得比较松,中午放学没有请假条也能出去。 孟书兰说什么都不收。 姐姐如今又没当家,花点钱都得问丈夫和婆婆要,她怎么好意思拿。 孟常丽觉得奇怪,“也就两个星期不见,怎么好像跟我生分了?” 以前孟常丽偷偷给妹妹钱,她也会推辞,可提到让她买书什么的,她就会收下了,还会抱着自己撒娇,这回怎么一下子就成熟了。 孟书兰笑,“姐,我都十八了,你可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我要不是在读书,就应该下田下地,帮着爸妈一起干活,想办法赚钱养家了。” 孟常丽哈哈笑,说她,“你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最重要的是考大学。只要考上了,以后分配上工作,有的是机会报答咱们。” 是啊,对于现在的村里人来说,上大学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不然,他们要怎么走出这个山旮旯。 可是,时代会变的,以后普通人也有很多机会了。 而且就像上一世,自己大学出来又如何,用那份死工资能帮到家里什么,反而因为要嫁到韩家,父母亲还不得不凑出一份像样的嫁妆来。 所以上辈子她考上大学除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家里有了面子,其他的改变并不大,甚至还不如当兵的哥哥,至少他还清了家里的债,还将自己供出来了。 不过现下大家的这种固有思想并不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扭转的。 而且孟书兰的确要考大学。 所以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拉着姐姐的手,跟她说:“姐,咱们要开店的事,还有妈手里那块帕子,这些你能不能暂时别跟姐夫说,特别是你婆婆那边。” 孟常丽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了。 她点头道:“就算你不提我暂时也不会说的。还没确定的事情,不好说。我婆婆那个人你也知道,啥都要管一管。等我们买上缝纫机了,确定要干,我再跟他们提。” 到时真要摆摊做生意,不管是回娘家做还是去镇上租店面,这些事情都瞒不住。 提到家里的事情,孟常丽的神情多了一丝倔强般的复杂。 孟书兰看着姐姐清丽的面容,手上的力道紧了两分。 “姐,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事,记得回来说啊。” 第016章 真的很蠢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也就是她生日后不久,姐姐家的那些事情就爆发出来了。 问题挺严重的,姐姐一度有了离婚的想法。 可现在这个年代,又是在农村,离婚还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夫妻之间即便有什么不好,也是打落了牙齿往自个肚子里面吞。 所以,在哥哥出面,姐夫写下保证书之后,那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凑合着过能有什么好日子呢,加之原本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矛盾仍然存在。 因为婚姻,原本很大方开朗的姐姐没了笑容,每天都用劳动跟工作来麻痹自己,才有了后面被机器压断手指的事故。 想到这,孟书兰的牙关咬紧,是恨。 孟常丽看着妹妹严肃的样子,有些意外,摸了下她肩头的辫子道:“你怎么了,这么认真?” 孟书兰:“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是嫁人了,你也是我姐,也是爸妈的女儿,我们都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孟常丽扑哧一声笑,“干嘛呢,弄得我好像在那边受了委屈似的。你姐我好着呢,别瞎想,把你的认真劲儿用在读书上。” 姐姐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当初她看亲时好几家上门,姐夫是她自己挑中的。 姐姐的性子又过于要强,就觉得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后悔也没有用,咬牙一直在撑。 她不知道,人这一辈子,大可不必如此。 年轻时谁还没有过选错人走错路的时候呢,及时止损,重新开始才会越过越好,而不是一条死路走到头,最后吃亏受罪的除了自己还有孩子。 孟常丽闭口不说,孟书兰也就不问了。 姐姐婚姻改变的契机不是现在,而是不久后的将来。 孟常丽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吃完饭坐了会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下午五点过,何金秋就着中午剩下的肉汤给小女儿做了一碗面疙瘩,吃完就送她去村口等车去学校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没有下雨,路面已经干了。 不过孟书兰背着一包东西,也是不好走路,得坐车。 赶集的日子,虽说已经很晚了,可车子应该还是有的。 何金秋来到村口,就见到不远处有辆骡车。 “诶,那是顾寒松吧,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要套车去镇上。” 顾寒松? 孟书兰看过去,果然便见到他了。 虽说他背对着这边,可他人高,那气质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要去镇上吗? 孟书兰看不明白,他就那么背对着她们弄车架,谁知道是要卸车还是套车啊。 何金秋说:“我问问看。” 只是她还没能开口呢,村子里面直接驶出了一辆小驴车,赶车的人还笑着跟母女俩打招呼。 “书兰,去学校啊,上来吧,刚好我今天有空送小苒,你俩一起过去。” 来人是堰塘村的村长,也就是叶苒她爸叶平顺。 堰塘村大,还分上村跟下村。 孟家在下村,叶家在上村。 回来这一天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叶苒有意避着,反正孟书兰没见着她。 不过两人同村同校又同班,早晚都是会遇上的。 老实说孟书兰不想跟叶苒凑到一起,先不说上一世两人是原配跟小三的关系,就此时,叶苒的所作所为,孟书兰也是极度反感跟瞧不上的。 跟这样的人相处,她感觉自己会掉价。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避着她,要心虚的人也是她才对。 所以孟书兰也就不客气了,道了一声谢,直接上车。 叶苒见到她上来,还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撩了一下头发,就看别处了。 孟书兰内心呵呵了,自己还没怎么的呢,她先闹起脾气来了,也不知道凭什么? 凭不要脸么? 孟书兰笑,也不想理她,跟何金秋说了两句,车子就走了。 何金秋将女儿送走也准备回去了。 离开前,她看了眼远处的顾寒松,就见他将车架放置在路边,正牵着骡子吃草呢。 原来他不是要上镇,而是放骡子啊。 何金秋进村了。 顾寒松向这边看了一眼,继续放他的骡子。 马路边的草丛里,五岁的顾悦站了起来,用手里的干树枝无聊地抽打着草丛,奇怪地问顾寒松,“舅舅,你不是说要去镇上么?”怎么又放起骡子来了。 “没有啊。” 顾寒松垂眸,遮挡住眼中那一抹窘迫。 “啊?” 小姑娘皱眉歪了脑袋,“刚刚你明明说要去的,还让我回家去呢。” 顾寒松:“骗你的。” 顾悦:“……” 大人都这么喜欢逗小孩的吗? …… 深秋的风吹在人脸上已经有一些刺骨了。 孟书兰紧了紧衣领,听着车轱辘那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下没一下地跟叶平顺说话。 是叶平顺挑起的话头,问孟书兰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打算考哪所大学,文科还是理科,有没有信心之类的。 孟书兰并不想答他,这人不是在关心你什么,而是在打听情况。 自从前些年放开高考,如今想上个高中也是有些难度的了,孟书兰跟叶苒刚好遇上了那一届。 当初整个村子也有六七个人参加中考,就她们俩个考上了。 孟书兰成绩不错,年级前十。 叶苒一般,中等位置。 从那时起叶平顺就有意无意地给两人制造机会,让她俩成为了好朋友。 叶平顺是当了十几年村长的人,见识跟想法比普通人要复杂得多。孟书兰成绩好,有机会上大学,不管是学习还是以后工作方面都可以带一带女儿。 跟这样的人打好关系,肯定比村里那些泥腿子强。 那时孟书兰才十四五岁,哪懂得人心的复杂,还觉得叶平顺这个村长怪好的。 上一世,刚开始她跟叶苒的关系的确还行,毕竟一个村子里的,接触的机会多,年龄也小,没太多想法,自然能玩到一起。 只是后面,韩宁转学过来,叶苒就开始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了,那行为也是让孟书兰琢磨不透。 那时候见到叶苒跟别人走得近,孟书还傻傻地难过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儿不好,惹着她了。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除了读死书,别的方面真的很蠢。 叶苒,摆明了就是在妒嫉自己抢了她的男人。 第017章 好心人跟坏心眼 叶平顺赶着驴车直接将两人送到了学校门口。 下车的时候,他还叮嘱女儿,“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多向书兰请教,人家是学习委员,当半个老师。” 叶平顺这是看出女儿的态度不对,在提点她呢。 叶苒心中憋屈,也不敢多说什么,懒懒回了句,“知道了。” 被扣上半个老师的孟书兰笑了,她对叶平顺说:“叶叔,你可别给我扣高帽啊,我一个连大学都没考上的人,哪当得了半个老师呢。能做这个学习委员,无非就是老师见我爱读死书,给个安慰罢了,实际我就是个半桶水,上课的内容都要死劲磕才能懂,哪教得了别人。” 孟书兰拎着东西进去了。 叶平顺握着手里的竹条子有些愣。 孟书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学校里面,先孟书兰一步进校的叶苒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后面的宿舍楼下等她。 等孟书兰走近,叶苒就说:“以后你不要坐我家的车。” 孟书兰:“那你跟你爸说,以后不要叫我啊。” 叶苒一听,牙关都咬紧了。 “孟书兰,你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 孟书兰淡淡一笑,大眼睛眨了眨,瞥向叶苒,带着一丝嘲弄,“厚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叶苒,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难道是我当众揭穿了你的谎言?还是那盒洒在地上的饺子太让你难堪了,以至于恼羞成怒?” 的确,那天孟书兰刚刚重生,注意力都在韩宁那个大渣男身上,顾不上叶苒这个小三儿。 而且此时,除了叶苒倒贴的行为,渣男渣女也没什么特殊关系,她憋着的满肚子气根本找不到理由发泄啊。 孟书兰才懒得跟叶苒在这儿扯这些废话,说完就上楼去了,因为心里不爽,离开时还故意撞了一下叶苒的肩膀。 叶苒哪能想到平时无时无刻都抱着书本,像个书呆子一样的孟书兰居然也有脾气,根本没有防备,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墙,人都要倒下去了。 “孟书兰!” 叶苒脸都气红了,捏着拳头想追上去,可当孟书兰回头淡淡看着她,她又不敢了。 前天的事,闹得太大了。 不光韩宁被叫到了办公室,她也去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她对孟书兰动手,就算是言语上差了些,怕是都会被老师点名。 可是叶苒真的好气好气啊。 前天,当着全班人的面,她居然说自己下贱…… 孟书兰知道叶苒不敢。 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冲动行事。 所以,她也就是淡淡瞥了一眼,就转身回宿舍了。 用老旧教学楼改出来的学生宿舍,上下两层的结构,一楼是大间宿舍,几十个人一起睡大通铺的那种。 住在一楼的,都是初中部。 高中两个年级在楼上,条件比楼下好不少,八人一间,每两个人还可以共用一张旧书桌,算是给要考大学的这批人一些特殊照顾。 孟书兰回到去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来齐了,除了高二一班一个叫胡碧芳的应届生在整理床铺,别的人都不在,已经收拾好书本去教室上自习课了。 见到孟书兰回来,胡碧芳用被子遮住打了补丁的荞麦皮枕头,转头对她笑了笑,之后说:“前天的事我听人说了,你没什么事吧?” 她的声音有些小,孟书兰半听半猜才明白意思。 “没事。”孟书兰笑道:“有事的是韩宁,可不是我。这些事情我解释清楚,只要以后大家不误会就行了。” 胡碧芳点头,也就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她的性子比较内向。 孟书兰见她不吭声,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等到胡碧芳准备去教室的时候,她也差不多理好床了。 “胡碧芳,你等会,我们一起过去吧。” 孟书兰笑着下了木架子床。 胡碧芳有些意外她会叫住自己,盯着孟书兰发愣。 孟书兰:“怎么,你还有事?” 胡碧芳摇头,“没有。” “那行,走吧。” 两人将门锁好,拎着热水瓶很快就下楼去了。 从女生宿舍到教学校,四五分钟的脚程。 一路上胡碧芳偷偷看了孟书兰好几眼,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孟书兰就问她,“我脸上有东西?” 胡碧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那么漂亮一张脸,怎么可能有东西呢。 孟书兰:“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被人抓住了,胡碧芳脸有些红,只是她皮肤黑,看不太出来。 胡碧芳:“我就是,觉得你跟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小。 孟书兰:“或许吧,以前我两只眼睛只盯着书本,啥都不在意。出了韩宁这事我就不这么想了,人啊,还是得懂点人情事故,不然连好心人跟坏心眼都分不清,读再多书也没啥用,你说是吧?” 上一世,自己患癌的消息传出去,宿舍里七个人也就胡碧芳到医院来看望过自己。 那时她在市里一家餐馆打工,拿着低廉的工资,膝下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却买了一些还算不错的营养品给自己拎了过来。 孟书兰有些诧异,多年没有联系,没想到这人还记得自己。 胡碧芳笑着说:“怎么不记得,那时宿舍里一共八个人,也就你不嫌我家穷,不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只可惜我那个时候内向自卑,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三十多岁的胡碧芳倒是开朗了很多,不像现在,说两句话都要低头。 孟书兰又笑起来了,昏暗的路灯让她的面容变得模糊,却更加美丽动人。 胡碧芳似懂非懂地点头,之后看了眼她手里的暖水壶道:“你给我吧,下课我走快点,能排在前面。” 胡碧芳的教室在一楼的边上,离热水房最近。 而孟书兰在二楼。 “可以啊。” 孟书兰爽快地给她了。 胡碧芳也笑了,激动中带着点腼腆。 孟书兰踏进教室的时候,自习课的铃声刚好响起。 她下意识看了眼教室中间的位置。 很好,韩宁的坐位是空着的,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她这边还没坐好呢,门口有人冲了进来,正是韩宁。 第018章 不甘心 前天丢了那么大的脸,孟书兰还以为这人会消失两天呢,谁知道并没有。 想想也是,韩宁的姑父可是副校长,平时管他本来就紧,轻易不会让这人胡来。 可韩宁追求自己的事情廖副校长怎么不管呢? 全班都知道的事,孟书兰觉得他姑父也是清楚的,却当作没事发生。 以前孟书兰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却是有些不太明白了。 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带着韩宁一起学习? 上一世,韩宁能踩着分数线考上大专,自己的功劳的确不小,一起学习过,还经常借笔记给他。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谈对象,目的只是为了带着学习,对赌的风险未免太大了。 毕竟谈上对象后影响学习成绩的更多。 孟书兰想不明白,也没过多考虑。 管他呢,反正现在两人屁关系都没有了。 孟书兰将数学书拿了出来,继续她的摸底总结复习。 而她的斜后方,韩宁也回到座位了。 没有要学习的意思,用余光瞄着孟书兰,面目阴冷。 那天,扇在他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早已经消失不见,可韩宁却隐隐感觉到了痛。 已经是十九岁的成年大小伙了,被一个女生当众扇脸,韩宁气不过。 可姑父不愿意帮他,说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明明可以慢慢来,非得暗中弄这些小手段,把人给惹毛了,白白浪费了先前打下的基础。 是的,他追求孟书兰,姑父一开始就是同意的。 全校最漂亮的姑娘,成绩好,考大学有望,性子也非常不错,家里虽然是农村的,却有一个在部队当兵的大哥。 韩宁听姑父说过,孟成功在部队的职位虽然不高,却很有本事,立过大功,娶的媳妇也是个有背景的,在市军区那块都很有影响力,真跟这样的家庭结成亲家,对他们也有好处。 这样的人,抛开相貌不说韩宁都是会喜欢的,更何况她还是校花级的人物,比他先前招惹过的那些女生都要漂亮。 韩宁自认动了几分真心,一直都耐着性子,并没有着急。 最开始,他以为只要努努力,这人很快就能到手。 毕竟自己的外形跟家庭条件摆在这里,很少有人能抵得住世俗的诱惑。 接触之后才发现,孟书兰满脑子都是书本跟考大学,对别的东西没有兴趣。 这人的心就跟一潭死水一样,怎么撩拨都翻不起涟漪。 韩宁碰了几鼻子灰,之后就慢慢改变策略了。 直接的不行他就来间接的,她人好,脸皮也薄,拒绝的次数多了,总是会不好意思的。 那天的事,韩宁已经事先布局过了,先在男生堆里散布他要表白的传言,之后饺子一送,最好还能喂她一口,在她毫无防备的眼神里,自己的计划便能跨入关键性的一步。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韩宁从叶苒那里拿到了一盒饺子,还是猪肉馅的。 孟书兰并不接受,感觉不好,怕人家乱想。 不过听闻这是他从食堂里求来的,是来朋友的生日礼物,孟书兰就有些松动了。 韩宁抓住机会,夹了一个递到她面前,“书兰,好不容易弄来了这盒饺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一个面子,怎么样都得尝一个吧,不然接下来的几天,我怕是都没脸回来上课了。” 韩宁憨憨地傻笑,人畜无害。 孟书兰放下戒心,打算接了,可韩宁没能想到,事情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失去了掌控。 她的反应,前后的割裂感太明显了。 以至于韩宁都有些怀疑,她先前的单纯跟心无城府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只是想让自己在那一刻丢脸。 可他俩有那么大的仇跟怨吗? 韩宁捏了捏眉心,有些想不通。 姑父说,既然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好好读书,把心收回来,争取考上大学,以后还有大把优秀姑娘等着自己。 可一想到白白忙了一场不说,还被羞辱,韩宁就好不甘心啊! 这边,韩宁纠结烦闷。 而在他旁边不远,隔了两张桌子的叶苒,看看前方埋头认真的孟书兰,视线不离那人的韩宁,也是愤愤地咬紧了唇。 都闹成那样了,居然还不死心…… 自习课开始没多久,班主任来了,让大家停笔,要说几句。 事件还是围绕着青春期那点事,让大家别燥动,就算有什么想法都要等高考完了再说,别一念之差毁了前途,辜负了父母亲人的期望。 众人默默听着,时不时瞄瞄韩宁跟孟书兰,显然都明白这个话题因谁而起。 孟书兰刚开始还在听,后面就在脑子里算题去了,没当一回事。 班主任唠叨完,就让韩宁上台当着全班人的面做口头检讨,并向孟书兰道歉。 昨天还说单独道歉,今天就变公众了。 虽说只是自个儿班上,可对于韩宁来说,也是很丢脸的。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道歉的事情不在私下底进行,而是被拿出来示众,孟书兰就算不原谅在大家心里这事也过去了。 看见那个站在讲台上态度诚恳背检讨的人,孟书兰冷笑。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吧。 权衡利益这种事,他一向处理得很好。 晚上九点半,下课的铃声响了。 孟书兰收了两本书拿在手里,快速去了热水房那边。 她到的时候,胡碧芳已经打好水了,正站在旁边等她。 两人见面,相视一笑,拎着各自的暖水瓶一起回去,半路的时候还遇上了宿舍里的另三个人。 三人各自手里都拎着两个暖水瓶,显然是跟别的人分了工,相互帮忙来打水的。 见到孟书兰跟胡碧芳,有人就说:“书兰,刚刚你跑那么快干嘛?本来要叫你一起打水的,结果一抬头,人都不见了。” 八人的宿舍,除了胡碧芳,另几个都是复读班的。 以前孟书兰都会跟她们一起行动,可今天她一个人先跑了,还跟胡碧芳走在一起,几人感觉有点奇怪。 毕竟不在同一个班,胡碧芳跟她们几个的关系都处得很一般。 以前孟书兰虽然喜欢读书,平时说话也不多,但有啥事还是会跟她们通气,今天却是反常起来了。 孟书兰说:“晚自习前就跟碧芳约好了。你们也赶紧排上吧,我俩先回去了。” 孟书兰并没有过多解释,一点小事,感觉没必要。 胡碧芳就有些局促,等到三人走远,她还担心地问孟书兰,“你今天没等她们,以后她们会不会不叫你一起了?” 孟书兰笑,“不叫就不叫吧,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定要找个伴。”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在心头,那样的人根本没必要深交。 第019章 努力吧 孟书兰跟宿舍里这几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与坏,很普通。 没恢复中考之前,高中是不用考的,想上都能上,中考恢复后高中的入学门槛提高,能上高中的学生被精减了,一些比较小的乡镇就陆续取消了原来的高班不办了,高中生被集中到了一些教学资源好的学校里。 像孟书兰所在的这个复读班,里面的学生不单单有上半年没能考上的,还有往届的学子,以及一些符合条件,前两年没能考上的社会人士。 大家的年龄跨度大,又来自不同的乡镇和学校,没有感情基础,开学也才两个月不到,连了解都算不上,能有多好的关系。 上一世孟书兰傻乎乎的,复读这一年每天都抱着书本,心里根本装不下别的,宿舍里这几人如何她也没认真留意过。 重来一世,除了想与胡碧芳交好,这些曾经的同班同学兼舍友她就是个平常心,真有不错的也可以深交,三观不合的,当个普通同学也就可以了。 两人回到去,放下暖水瓶又赶紧去宿舍楼下洗漱台那里接水。 镇上学校的条件艰苦,自来水管跟厕所都在楼下,一早一晚排队打水入厕就跟打仗似的,能忙上半个小时。 等到将这些事情做完,宿舍熄灯的时间又到了。 不过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夜间的学习才刚刚开始。 孟书兰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放在角落里的煤油灯。 煤油灯是从家里带过来的,用着平时灭灯之后看书用。 宿舍虽然不允许学生私自点灯,但对于他们高二这些人是不管的。 孟书兰这边点了灯,紧接着宿舍的四个书台纷纷亮了起来。 既然都过来复读了,这点努力还是要做的。 整个宿舍也就胡碧芳坐在床沿边不知道干嘛,她的油灯没油了,一直没有续。 孟书兰就说:“碧芳,你坐我这儿来看吧。” 所有人都在看书,胡碧芳其实也想看,她不喜欢格格不入,她也想考大学。 可是…… “不用,你看吧,太挤了,一会你做题都坐不开。” 因为要省油,大家的油灯都只有豆子那么大点,只够一个人用。 孟书兰:“没事,你来吧。” 说着就用窗台上的铁丝将灯挑亮了。 胡碧芳见此,就拿着书过来了。 “书兰,谢谢你啊。” 胡碧芳声音低低的,还偷瞄了她一眼,神情里满是感激。 孟书兰愣了一下,笑道:“多大点事。” 上一世,胡碧芳来医院看她,说当年上学,整个宿舍也就她不嫌弃她家穷。 那时孟书兰掏空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看来,胡碧芳嘴里所说的不嫌弃,可能就是借过一缕光,主动跟她说了几句话吧。 两人各自翻开书。 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碧芳怎么坐这儿了啊,我还想找书兰问问题呢。” 说话的人叫郑敏,其他学校转过来的,已经复读过一年了,现下是第二年。 平时,她喜欢跟孟书兰坐一张桌子,方便问题。 胡碧芳一听,就要站起来,被孟书兰按住了。 “郑敏,你要问什么题,先给我看看我会不会。” 重生归来,孟书兰还没摸清自己的水平,能不能帮人看题也不好说。 郑敏听着却是愣了一下,之后笑道:“瞧你谦虚的,好歹也是学习委员,你要是不会,那就只能去找老师了。” 孟书兰的成绩在整个年级近两百号人里能排上前十。 这样的人,就算她不吭声,也是不会有人疏远的。 毕竟,好处摆在那里,能带着你一起学习。 郑敏将她的书递过去了,孟书兰看了眼,摇头道:“这题我还真不会。” 郑敏碰上的这道题涉及到公式。 十几年过去,那些东西孟书兰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目前正在补,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哪帮得了别人。 孟书兰将书递回去了,郑敏也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有些想法了。 看一眼就说不会,她这是不愿意教自己了吧。 以前还觉得这人书呆子一个,没什么心眼,如今却是端起来了。 孟书兰也是没想到,一个题而已,倒是被人讨厌上了。 她此时正对照着自己的笔记解一些相对基础的数学题,一学便是深夜,等到周围的灯都熄了,才放下书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隔天,宿舍六点二十亮灯,起床简单洗漱后又是早自习。 上完自习,去食堂里排队买个早饭,把米装了拿到大蒸笼外放着,就可以去上课了。 星期一早上,有早会跟升旗。 这次的早会,孟书兰见到韩宁的姑父廖副校长廖川东了。 廖川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照顾她的情绪,居然在大会上讲了早恋的事,还用不点名的方式批评了一下韩宁。 在外人看来,他这种做法有点大义凛然的意味,可孟书兰听着却是想笑。 如果是别的男生像韩宁这么骚扰自己,至少一个检查是少不了的。 可到了韩宁这儿,就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能当什么。 开完大会,早上四节课下午三节课。 现在的从业老师跟后世的有些不一样,特别负责,爱拖堂,早晚的自习时不时也有老师来讲课,所以一整天的学习时间基本都是占满了的。 孟书兰十几年没上过学了,突然来了个这么高强度的,刚开始那两天都有些吃不消,上课要打瞌睡。 这可不行。 她重生是要改变命运上好大学的,可不是回来睡觉的。 孟书兰努力调整,有时实在忍不住就跪在凳子上听课。 就这么熬着,总算是熬到周六了。 下午下了课,孟书兰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去了。 胡碧芳跟她一起。 这个星期孟书兰打水去食堂都是跟胡碧芳分担着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好了。 胡碧芳所在的村子跟孟书兰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所以两人出了校门没多久就分道了。 快到镇口时,孟书兰见到了同样背着大书包的叶苒。 平时叶苒都是叶家两个哥哥骑着自行车轮流过来接,今天怎么将她给落下了。 第020章 等她 这一个星期,孟书兰无时无刻都在啃书,加上她跟叶苒不在一个宿舍,倒是没什么接触。 叶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哥,一边走一边看,慢腾腾的。 孟书兰也没管她,径直越过,加快脚步。 倒不是想到避着这人,而是这天阴了一下午,看这样子好像要下雨了。 时下村镇上这条件,就算有车也是没顶的那种,下雨可是很麻烦的,又冷又湿。 只是孟书兰的运气不佳,去到镇口上一问,才知道刚刚走了一辆车。 虽说周六的下午专门有车子来镇上拉学生做生意,可刚刚才走了一辆,接下来怎么的也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这可难办了,眼看就要下雨,她到底是等车还是走路呢? 孟书兰正纠结着,就见前方的路口处有一头骡子探头探脑的。 不知道谁家砌的稻草垛子,刚好遮住了骡子的后方。 盯着那只黄中带白,有一层白眼圈的骡子看了会,孟书兰感觉熟悉。 这,好是顾寒松家那只骡子啊! 这么想着,孟书兰走过去了,然后她便见到顾寒松了,坐在车头,手里拿着竹条子,目视着远方。 见到孟书兰过来,他也瞄了一下,不过就是一眼,便移开了,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孟书兰:“……” 一个星期过去,上次的气她已经自我消化掉了,可这人的态度,实在让人牙痒啊。 孟书兰张嘴,正想要说点什么,车栏后一个人影站了起来,见到孟书兰就笑。 “姐,放学啦。快快快,上来吧,刚好咱们也要回去了。” 小伙儿戴着八角帽,一身旧军装,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正是沈程远。 孟书兰愣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卖毛线的小伙子嘛。 他怎么在顾寒松的车上,他这是搭车还是两人认识啊? 孟书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问一直盯着脚尖的顾寒松,“要回村?” 顾寒松很是随意地抬眼看着前方的路面,“回吧。” 回吧,这叫什么话? 不过…… 孟书兰眨了眨眼,这人居然回自己话了,而不是赶着车子直接离开。 可以啊,有进步。 孟书兰:“带我?” 顾寒松没吭声,而是将骡车赶到了路面上。 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孟书兰将自己的包先放好,扶着车沿直接爬上去了。 沈程远本来想拉她一把,又像是想到什么,默默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孟书兰坐好,车子缓缓动了。 只不过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有人在叫,“诶,等一下等一下,顾寒松,你等一下。” 孟书兰扭头看去,就见到叶苒拎着东西追上来了。 这人,也想搭便车啊。 想到上次搭了她家的车叶苒还要专程在宿舍楼下等着告诫自己,孟书兰就不高兴,暗自翻了个白眼。 孟书兰的嫌弃叶苒看在眼中。 如果可以,她肯定不想搭顾寒松的车。 不单单是因为孟书兰在上面,对于顾寒松这个人她也是不怎么喜欢的。 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泥腿子,还故作清高,傲气得不行,要不是快要下雨了,谁稀罕坐他的破车啊。 可是没办法,今天她已经让哥哥别来接了,眼看就要下雨,有个车就赶紧坐,不然一会淋雨不说,还有可能要自己走回去。 只可惜顾寒松理都没理她,还扬了一下鞭子。 孟书兰一见,暗中偷笑,不过一想到自己上个星期也被这么对待过,就笑不出来了。 “喂,顾寒松!” 叶苒背着一包东西,又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根本追不上,眼看着车子走远,她气得跺脚。 “什么玩意儿,泥腿子配书呆子,臭狗屁。” 叶苒就这么随口一骂,之后却是愣住了。 顾寒松带孟书兰却不带自己,他俩不会是有点啥吧! 叶苒可没忘记,当初他们几个在公社上小学的时候,顾寒松对孟书兰,那是当亲妹妹一样护着的啊。 有了这个猜想,叶苒笑起来了。 一个高中生跟乡下泥腿子,有点意思。 另一边。 孟书兰根本想不到叶苒那些恶心人的心思,此时正在跟沈程远说话。 沈程远性格外向,是个闲不住嘴的,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没多会便将孟书兰在什么班,家里有几口人全都弄清楚了。 孟书兰也问他,“你们刚刚将车子停到那个草垛后面干嘛?” 交谈了几句,孟书兰也了解到他不是搭车的,而是跟顾寒松认识。 这事啊…… 沈程远下意识挠了下头,笑道:“等人。” 等人? 孟书兰好奇看了看他跟一直在前方赶车的顾寒松,“等谁啊?” 别说她乱想,怎么好像在等自己似的。 毕竟她一来,车子就走了啊。 沈程远抿唇笑,有些话想出口,却突然又拐了弯,之后道:“等我大表哥。快一个小时了,他都没来,没办法,眼看着要下雨了,只能先回了。” 噢,这样啊。 差点儿又自作多情了。 孟书兰呵呵笑。 也是,顾寒松能同意让她搭车已是不易,怎么可能专程过来等她呢。 沈程远也呵呵笑,然后一翻身,直接下了车。 孟书兰:“???” “你干嘛?” 沈程远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我家就住那里面,到啦。” “啊?” 赶情他家就在镇边上,可这么近,你坐什么车啊! 孟书兰张大了嘴巴,刚刚压下的那些心思又涌了上来。 已经活过一世了,她已不是当年小女儿时的扭捏性子,转头就问:“顾寒松,你是专程在那儿等我的吗?” 其实就算他是专程在那儿等自己,孟书兰也觉得没什么。 上一世他就说过,他一直记挂着两人小时的情意,只是当时的他不懂得如何去跟自己来往。 所以,别看他此时脸冷,心里肯定是热乎的。 孟书兰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了。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很难让人不多想。 顾寒松后背一下子就崩直了,在孟书兰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接过了话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口气很硬有点凶,认真分辨,里面还藏着一丝狼狈。 第021章 你我之间的鸿沟 孟书兰也就是想问个明白。 结果这人怎么这么凶呢! 孟书兰才将上个星期的气消化完,这下心里又开始不爽了。 这种情况下,她哪听得出顾寒松话里的那丝别扭,翻着白眼道:“不是就不是了,你凶啥?好像我欠了你钱似的。” 孟书兰冷冷一哼,从书包里摸了一本数学书出来,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前方,顾寒松见孟书兰看起书来,紧绷的后背才慢慢松卸下去。 良久,久到路程已经过去一半,他才道:“我上镇有事。” 镇上面条厂的机器坏了,他过来帮忙修了一下,反正时间有些晚了,天也暗,就在路口上坐了一会。 上个星期,到底把她给惹哭了…… 那天她哇哇嚎的哭声像是魔音一样,至今还围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慢慢便生出了一些悔跟愧疚来。 孟书兰可不知道,自己重生后的喜极而泣在顾寒松心里是另一种意味。 她有些茫然地转头问:“你说什么?” 刚刚她看得正专心呢,这人说了啥根本没听清,只知道他开口了。 车上也就他们俩,那肯定是找她说话了。 只不过顾寒松惜字如金,孟书兰没听到,他也就不说了。 这人,什么嘛? 跟个闷葫芦一样。 孟书兰一心记挂着学习,也没追问。 很快,村口到了。 顾寒松停了车,并不打算进去。 孟书兰看了看天色,“你还有事?” “嗯。” 这般她提着东西便下去了。 临走的时候,想到这一世两人话都搭不上几句的疏离关系,她说了句谢谢。 顾寒松赶着车继续向前,没搭理她。 孟书兰瘪了下嘴,转身回去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丛中的小路,顾寒松停车了,坐在车上也不知道在想啥。 也就是这时,正在路边干活的老太太直起身来,笑着问顾寒松,“顾家小子,刚刚那是孟成功正在上高中的小妹吧,你俩咋凑到一起了,是从镇上回来的?” 因为孟家出了孟成功这个能干人,村里人渐渐就将孟成功当成孟家的代名词了。 回村的小路斜对着老太太干活的那块地,刚刚的情景她肯定全部看到了。 这已经是顾寒松短时间内第二次送孟书兰回来了。 换个别的事,顾寒松肯定不搭理,但是这件,他道:“路上遇见的。” 噢,原来这样啊。 老太太又问:“你今天又干啥去了?”成天赶着个骡车往外面跑,地里的活也不去干,直接租给了别人,这一家子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还有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要照顾。 唉哟,这可咋整呢。 顾寒松从来不会跟这些老太太扯闲篇,赶着车子直接走了。 老太太不太高兴,小声跟正在地边割草的孙媳妇道:“整个村子就数他们家条件最差了,可这性子却是傲气得很,感觉好像多了不起似的。” 老太太的孙媳妇刚嫁进来没几月,虽说住在上村,可也是见过顾寒松几次的。 老实说,她不觉得。 有些人,就那个性子。 而且这个顾寒松,人长得高,一张脸也是少有的俊逸,真要傲气,也是有资本的。 顾家负担重,小媳妇也听人说过,可条件方面,应该不算最差的吧。 毕竟村里还有需要老母亲养的老光棍,顾寒松好歹是个年轻小伙,而且他还有车呢,虽说只是个骡子,跟自行车比不得,可能犁地,能拉货坐人,在村子里也算稀罕玩意了。 小媳妇说:“我觉得还好吧,有些人就是不爱说话,人应该还是不错的。” 不错? 不错个屁。 老太太一想起上半年分地那会,自家借了顾家的骡子,本来想着借两天的,谁能想到半天就给他要回去了,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一个骡子,都说了好好给他养两天,咋就这么小气呢。 老太太说:“他那人就是心高气傲,成天不着村总往外面跑,听吴老太说他在外面找什么活计,我看一点都像,倒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摆明了就是想围着孟家那个高中生转呢。” 老太太这心比针眼还小,无风的湖面都能凭空给你生出惊涛骇浪来。 其实她就是不爽当初顾寒松没借骡子给她家,一找着机会就要挖苦跟贬低一番。 小媳妇自然不知道自家跟顾寒松之间的那些小矛盾,还以为夫家这个八卦奶奶听到了什么确切风声才会这么说。 这次她倒是没有反驳什么。 的确,虽然单看顾寒松这个人是不错的,长得好,相貌俊,气质也不像村里人。 可他说到底也就是个泥腿子,听闻只有小学文化。 这跟孟家那位高中生有着天然的沟鸿。 小媳妇嫁过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了,孟书兰成绩好,在学校能排前十。 这样的人再复读一年,是有很大机率考上的。 以后,她是大学生,天之骄女,毕业能捧铁饭碗,吃商品粮,当城里人。 可顾寒松呢,再好也是个农民,跟大学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处到一起?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无奈。 就像自己,农村姑娘嫁农家汉子,要是能找个镇上的,那都是十里八村难得的高嫁了。 就是不知道那两人懂不懂得这个道理。 有些事情,既然知道不可能,最好就是不要开始。 不然带来的只会是麻烦。 小媳妇的心思百转千回,想得还挺多。 孟家,孟书兰已经背着东西回到去了。 她家的院门开着,两个外甥女来了,正跟几个小孩儿在院门外的平台上玩踢石子游戏。 见到孟书兰回来,两个小家伙奔了过来。 孟书兰高兴地抱住她俩,问了一下才知道姐姐带着两个孩子下午就来了,准备着明天一大早姐妹俩从这边进城呢。 不过此时孟常丽不在家,跟着何金秋下地去了。 孟书兰放下书包,赶紧将从学校带回的衣服拿出来,趁着天还没黑去水库里洗了。 等她忙完回到家,灶堂里的火已经燃起,所有人都回来了。 晚上的饭食是擀白面条,一人一个煎鸡蛋。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灯下自是要商量商量明天进城的事。 两个女儿都没去过市里,何金秋还有点儿担心。 孟书兰说:“妈,没事,看我的吧。” 第022章 八卦 上一世孟书兰读大学跟工作都是在市里,在那边待了十几年,自是不怕的。 何金秋将那张帕子拿出来了,母女三人拿了两张新帕将锦帕夹在中间,再用报纸卷成筒,以防帕子皱了。 以前没觉得这东西精贵,只是压箱底。 现在知道了,肯定要好好保护。 整理好明天要进城的东西,几人各自回房里休息去了。 孟书兰还要看书,洗漱完后就坐到了书桌前。 这一个星期她将高中两个学年的数学差不多已经看完了,那些忘记的公式能补就补,自己补不了的就记在本子上,下周上课可以找老师请教。 数学这东西还好说,她只是忘了,很快能捡起来。 英语麻烦,除了语法用法之类的,还涉及到记、读、背,这个要花功夫。 因着明天要进城,孟书兰看了没多会也睡了。 隔天,五点过何金秋就将两个女儿叫起来了。 进城的车子是早上七点半出发,这个耽误不得。 因为太早,天没亮也是没车坐的,所以六点钟就要出发,步行上镇。 孟书兰起来的时候何金秋就在那儿抱怨,“老天爷折磨人呢,昨天阴了一天也不见下雨,昨晚倒是飘了一晚上。” 这么一说,孟书兰就知道外面下雨了,怪不得感觉有些冷。 落雨的确有些麻烦,冷不说,路还不好走。 一时间几人都加快了脚步,想得早点出发免得误了车。 早餐是二合面的黄饼子,加上熬得粘稠的红薯粥。 吃完饭,姐妹俩换了水鞋,各举一把油伞,将包挂在胸前用衣服遮着,就准备出门了。 孟福德戴斗笠穿蓑衣,打着手电筒,要去送女儿。 外面天都没亮,又下着雨,不跟着肯定不放心。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却特别阴冷,时而有风刮过,打在人脸上,灌进脖颈里,冷得打颤。 出发前何金秋专程叮嘱加衣服,孟书兰穿得多,冷是不冷,唯一麻烦的地方就是太久没走过这种土泥巴路了,好几次要不是姐姐在旁边扶着,她就要摔了。 这挺麻烦的,要是沾上泥,进城可不好看。 正这么想着,迷蒙的细雨中有熟悉的铃当声响起,孟书兰靠边回头一看,便见到顾家那辆骡车了。 赶车人自然是顾寒松,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跟孟福德的装扮一般无二,只是他更加高大挺拔,从细雨蒙胧的晨色中驾着车子驶来,给人一种古老神秘,仙般的气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诗歌散文看多了,反正孟书兰觉得这画面美得很。 旁边,孟常丽已经笑起来了,“是顾寒松啊!” 这又湿又冷的天儿,遇上个同村的,这车肯定要坐。 孟福德也挥手招呼,“寒松,上镇呢。” 顾寒松将车停下来了,一向高冷的他这次还挺客气,“孟叔,上来吧。” 孟福德呵呵笑,“我不去,俩闺女去,麻烦你了,给捎一下。” 顾寒松看了眼另一边的姐妹俩,那两人根本没等人家点头,已经往车上爬了。 孟常丽是没遭受过顾寒松的冷脸,根本不知道这人性子变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来岁那几年,她没有出嫁的时候。 那时顾寒松这人可真不错,跟小妹的关系特别好,像个大哥哥一样,十分听话懂事。 孟书兰是觉得,自己得救了,不用摔跟头了,就算顾寒松不乐意,她也是要爬到车上去的。 而且这两次接触下来,从最开始这人扬鞭逃跑,到昨天他主动回应让自己搭车,虽然进步只有那么一点点,但也是不错的了。 姐妹俩上了车,跟孟福德道别,让他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孟福德挥了挥手,等到车子消失在迷蒙之中才转身回家。 昨天晚上,他专程在村里问过一下,看看大早上的有没有车上镇,唯独没有问隔壁顾家。 顾寒松那性子沉闷,他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自是清楚的。 听村里一些老太太说,顾寒松不好相处,平时那骡子不外借,路上遇见了也不招呼大家坐车,是个没礼貌的小伙子。 如今看来也不是啊,刚刚就挺好的。 孟福德摇摇头,感觉到有些事情不能光听人家说,还是得自己看。 另一边,孟常丽一上车就叽叽喳喳地找顾寒松说话。 她的性子本来就开朗大方,加上神经有些大条,顾寒松回复慢,言语少,她也没什么感觉,还一个劲地拉着他聊。 一时就提到了顾寒松的大姑。 “前两天在公社的打米房我还碰上她了,提到你就唉声叹气的,说你都二十了,还不想看媳妇,再过两年就要被剩下当光棍了。她可急得很,拉着我唠叨了好一阵……” 因着夫家跟顾家大姑是同村,娘家又是隔了一堵墙的邻居,孟常丽跟顾家大姑的关系挺不错的,虽然两人的年纪隔了两轮,但都是爱操心的性子,能聊到一块去。 前几天顾寒松专程过去找了他大姑,将介绍亲事的事情给拒了,弄得他大姑生气,说不管他了,之后遇上孟常丽,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孟常丽说话也快,不多会就倒了一堆事儿出来,然后又开始劝顾寒松,“你都二十了,翻年就算二十一了,一点都不早了,的确是要看看对象了。咱家农村地方,十七八岁看人家的大把,也不是说看了就要结,先处着,等个两年觉得没啥问题了再办席。真要到了年龄再去看,那就是人家挑剩下的了,过了二十五,就得打光棍啊。” 现下村子里面,就这个行情。 刚开始孟常丽聊别的顾寒松还能“嗯”一声,提到这些他就不吭声了。 只不过孟常丽已经来劲了,根本停不下来。 她话锋一转,又提到了顾家大姑给顾寒松介绍的那个姑娘。 “听闻那姑娘见过你两次,对你是满意的,你家的情况她也清楚,说是已经跟家里面通过气了,没啥大问题。人家都觉得满意了,你咋不去瞧瞧,万一看对眼了呢!” 孟常丽还在说。 旁边,原本一直在心里默念英语单词的孟书兰心也被扰乱了,侧头支起了耳朵。 见过顾寒松,还看中了他,找顾家大姑过来说媒,是双溪村那个姑娘吧。 第023章 进城 孟书兰记得,上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外村有个姑娘看上顾寒松了,为此还在镇上堵过他,被村子里面的人瞧见传了出去。 具体情况没人知道,反正顾寒松没答应人家,为此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他不识好歹。 他们家那情况,难得有个姑娘家不嫌弃主动上门,结果他还挑起来了。 大家都不理解。 那时孟书兰一直记挂着书本,也没故意去打听情况,就是听周围的人那么说了一嘴。 其实大家不理解也正常,这就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顾寒松,他的眼光、想法,以及行为,注定是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放眼当下,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可等到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之时,曾经的这些不屑与嫌弃便将被感慨与仰慕代替。 这样的人年轻时被看上,很正常。 双溪村那位姑娘还是挺有眼光的。 这么想着,孟书兰也侧头看了他一眼。 穿着蓑衣的顾寒松身形伟岸宽阔,别说是那位姑娘,就他们堰塘村,也有好几个暗中对他有点意思。 只是碍于姑娘家的矜持,顾家的条件,知道家里不会同意,没能表现出来罢了。 老实说,顾寒松他真要找,也不难。 只可惜,他好像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上一世他功能名就,不管是门当户对的优秀女性,还是青春靓丽的年轻小姑娘,于他来说都能随意挑选。 可他并没有,不结婚,没对象,像个心静如水的老和尚。 老和尚! 一想到这个词,孟书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孟常丽就将注意力转过来了,有些意外地问妹妹,“书兰,你笑啥,难不成我说得不对?” 刚刚,孟常丽已经在帮顾寒松规划未来几年的人生了,啥时候结婚好,村里面谁谁谁跟他年纪差不多,却开始当爹了什么的。 孟书兰摇头,“姐,你说的是没错,只不过每个人的情况跟想法不一样。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上面都提倡晚婚晚育呢,二十岁出头,正是拼博的年纪,个人问题晚两年没什么,好好规化一下人生,弄点名堂出来,等日子过好了,都不用自己操心,媒婆自然就会找上门来了。” 不管哪个年代都是这来,有条件跟本事的人不愁找。 换个人,听孟书兰这么说,肯定得反驳她,村里人,再厉害也就是个农民。 可孟常丽不是别人,在她心里妹妹是读书人,说啥都有自己的道理,此时这么一说,她就点头道:“也是这么个理。” 一时又想起先前妹妹说放开私营可以办证的事,便问顾寒松,“上面放开私营的事你知道吗?听书兰说沿海那一带都有不少人开始申请办证了,相关条例很快就会下来。” 顾寒松总是不着家,赶着他的车子经常往外面跑,村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他有在外面找活计干,但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孟常丽就觉得,既然他也在外面找生意做,就跟他提提这个呗。 她这人很大方坦荡,自己知道的好消息也没想过要私藏,有机会分享她都不会吝啬。 顾寒松显然不清楚这个事。 先前孟常丽叽里咕噜聊八卦,他自动屏蔽,根本没听。 现在,突然说起放开私营,顾寒松也有些震惊,回头去看着孟书兰。 孟书兰就笑着对他点头。 天色渐亮,晨间飘渺的雨雾像轻纱一样将这个世界笼罩,她的面容也隐在其中迷蒙不清,却像是天然的滤镜,显得本就漂亮的脸庞更加绝色。 顾寒松本来想问问消息的来源,此时却是说不出话了,赶紧转头,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路面上。 天色大亮,几人到镇上了。 顾寒松也要进城,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将自己的骡车安置好。 姐妹俩打着伞下车的时候,等在不远处的沈程远过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跟孟书兰打招呼。 “书兰姐,今天不是放假么?” 昨天两人聊了几句,沈程远知道孟书兰比他大,就热情地叫起姐姐来了。 孟书兰笑着说:“有点事要去城里。” 他们镇子离市区比县城要近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平时所说的进城都是去市里。 “噢,那刚好跟松哥一起啊。” 沈程远呵呵笑,简单跟孟常丽认识了一下,之后就拉着骡子回家去了。 先前在车上时孟常丽就知道顾寒松要去城里,具体什么事他没说,孟常丽也没往心里去。 三人去了几步外的车站,在售票员那里买票上车。 前两年,想出一趟门还有些麻烦,不过现在好多了,坐汽车已经不用介绍信了。 这个年代普通人进城的机会不多,毕竟没事可干,出行的基本都是进城去公干,或是走亲戚什么的,半路就要下车。 今天人不多,到了发车时间车子里只坐了一半。 上车之后,孟书兰先是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有没有湿,之后就掏出小本本,开始看她抄下来的英语单词。 她在学习上并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能考上高中跟大学,靠的全都是加倍的努力跟付出。 孟常丽见妹妹在学习,也不打扰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两人座位的后方,顾寒松也见到孟书兰的小本本了。 时下汽客车的座椅还是木板制成的,中间有很大的缝隙,私秘性小。 孟书兰嘴唇翕动轻轻默念。 顾寒松看着那些单词也在脑中跟读,都是书本知识,他全都认识。 从镇上到市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七点半出发,去到那边的车站已经是九点过了。 因为路线不同,出了车站姐妹俩就跟顾寒松分道了。 孟常丽还说:“以前都没看出来,顾寒松还是个能耐人,你看他大步流星的,一点儿都不胆怯。” 反观自己,此时心都是虚的。 第一次进城,见到街上那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跟时不时路过的四轮小轿车,孟常丽总感觉自己土里吧唧的,跟这干净的路面和穿得光鲜亮丽的人群一点儿都不配。 明明在村子里那么大方开朗,能干活能吵架,到了这儿却是莫名就拘束起来了。 第024章 找人 孟常丽刺绣做得好,读书却是不行,只上了小学,能认字算数的程度。 第一次从小乡镇来到花花绿绿的大城市,有这种反应也正常。 上一世孟书兰来城里上冲刺班,梳着大辫子,穿着花衬衣,手里拎了个麻布口袋,背上背着从家里带来的大被褥,一样的不敢抬头,一样的感觉自己很土。 那时,哥哥就对她说:“怕什么,我妹子这么漂亮,以后还是大学生,多少人羡慕不来。没事,挺起胸堂,干啥都有哥哥罩着你。” 有人罩着,那感觉的确不赖。 所以此时,孟书兰也挽上了姐姐的手臂,对她说:“姐,都是人,两个眼睛一张嘴,无非就是他们穿得工整鲜亮一些罢了。等以后,社会开放了,农村跟城里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小,到时我们手上有钱,一样可以来这里买房跟生活,享受城市里的便利。” 孟常丽听得两眼直放光。 现下的农村人对城市有着本能的向往,要是真能那样,可就太好了。 孟书兰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市政大院。 地方有些远,还得坐公交车。 等车的时候,孟常丽又说起顾寒松,那人往反方向走了,也不知道进城来干嘛,先前问他,他也没说。 孟书兰也不知道,不过她有一些猜想。 其实昨天在骡车上遇上沈程远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镇上那个毛线摊子,顾寒松应该是有份的。 不多会,公交车来了。 姐妹俩挤上去买票,人多全程无坐,站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步行五分钟的样子,大院到了。 因为是政要单位,这儿有站岗的小伙,也有门卫,出入比较严格。 孟常丽一见这阵势,吓得赶紧将妹妹位住了。 “书兰,你确定要在这里面找人?” 这明显就是大人物们呆的地方啊。 孟书兰:“姐,你在这儿等会,我去交涉。” 孟书兰过去了,敲了门卫室的玻璃窗。 孟常丽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时不时瞄一眼那些带着家伙的警卫员,心都是悬着的。 前方,孟书兰跟门卫说了具体单位跟名字,让他帮忙叫一下人。 能在这儿上班,即便是个小门卫也不简单,对方让她等一会,便一路小跑过去通知了。 差不多十分钟的样子,门卫返回,身后带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 妇人穿着灰蓝色的尖领子外套,下面是黑裤子跟黑皮鞋,面目祥和,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挽在脑后,看着很朴素,却又不失威严。 见到她,孟书兰笑了起来,开口便道:“宋馆长。” 只是宋怀玲并没有答应她,还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孟书兰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宋主任,您好。” 这人便是上一世孟书兰的直属上司,文化馆的馆长。 只是现在文化馆还没有单独分出来,是跟文化部合在一起的,宋怀玲是办公室主任。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穿着简单,却有一股很从容的气度,宋怀铃点了下头,问道:“请问你是?” 她很确认,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孟书兰笑道:“宋主任,我叫孟书兰,宝塔镇堰塘村人。”之后又向姐姐招手,等到孟常丽捏着衣摆过来,又介绍道:“这是我姐孟常丽。我俩今天过来,是有一些东西想要拿给宋主任看看。” 宋怀铃仍然没有要请她俩进去的意思,直接在门口就问了,“什么东西?” 孟书兰看了下周围问道:“能去门卫室里说吗?在外面将东西拿出来有些不方便。” 宋怀铃点了下头。 一行人去了门卫室里。 因为宋怀玲并不认识孟书兰,门卫大哥还挺紧张,把一个站岗的小伙都带进来了。 孟书兰根本没看他们,坐下之后就将自己一直护在胸前的东西拿出来了。 首先展开的是报纸,之后是用来保护的白帕子。 孟书兰说:“一路坐车来到这里还没净手,宋主任,你过来开一下吧。” 见到露出的那一点缎面,宋怀铃已经有一些猜想了。 她走过去,扶了下眼镜,轻轻将白帕的一角掀开了。 最先映入眼眶的是蓝色的牡丹花,花心橙黄栩栩如生,花瓣层层叠叠,颜色内深外浅,配色浑然天成,造型错落有致,将深谷幽兰的意境与华贵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宋怀玲倒抽了一口冷气,激动得手都有些不稳。 她对保安大哥说:“小谢,你去我办公室拿个放大镜过来。” 保安大哥正在去,宋怀玲又叫他叫住,“算了算了,还是我们上去吧。” 宋怀玲说着重新将桌上的东西卷起来,只是卷到一半,她顿住了,对孟书兰道:“还是你来收吧。” 到底还是别人的东西。 孟书兰笑了笑,上前收好,姐妹俩跟着宋怀玲去到了办公室。 宋怀铃的办公室就在二楼,很快就到了。 去到地方,她招呼姐妹俩坐,还倒了水递给两人,之后就一直坐在桌前,戴了白手套,拿着放大镜一直在看那张锦帕。 差不多十几分钟的样子,宋怀玲总算看完了,之后问两人,“这张帕子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什么叫怎么得到的??? 孟常丽没听明白,这感觉像是在审问一样。 她看向妹妹,后者已经放下茶杯了,很是从容道:“祖辈所绣,有幸传到了现在。” 她知道宋主任的意思,太珍贵了,她必须要清楚来路,所以用了一点小话术。 要是这东西真的来路不正,胆小一点的或许就被诈出来了。 宋怀铃:“请问祖上贵姓?” 孟书兰:“免贵姓何。桌子上这张帕子出自我太婆何少卿之手,她老人家在一几年到三零间所作。” 何家,何少卿…… 宋怀玲并不知道这个人。 孟书兰又道:“不知道宋主任有没有听过红湖锦庄,很多很多年前,在江南一带有点名气。” 提到红湖锦庄宋怀玲便知道了,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孟家姐妹,之后笑了起来,“怪不得,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 宋怀玲舒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放大镜问孟书兰,“这次过来找我,你俩有什么想法?是遇上了什么困难要将帕子卖掉吗?” 孟书兰摇头,“宋主任,我们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这帕子不卖。” 第025章 值得 出了市政大院,孟常丽脚步虚浮,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孟书兰拉了她一下,“姐,看着路啊。” 刚刚这人差点跟别人撞上了。 孟常丽回神,有些激动地抓住妹妹的胳膊。 “书兰,咱们这算借到钱了是吧?” 孟书兰淡定点头。 孟常丽又说:“我会的那些刺绣针法,还要是民族特色,工艺魂宝?” 孟书兰再次点头。 孟常丽激动得脸泛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喜欢,抱着玩的心思,跟着母亲学了这个,想着以后能做个衣服裤子,结婚时为自己绣个枕套跟床帘什么的,谁能想到,这东西还能跟艺术挂勾。 孟书兰说:“以前大家都操心着吃饱穿暖,没心思欣赏这些,等到以后社会好了,解决了温饱,精神文化需求就会变得越来越强。 姐,你回去继续将针拿起来,闲暇之余花点心思,争取出两副好作品。” 孟常丽赶紧点头,“行,以前我不知道这东西珍贵,现在清楚了,肯定好好弄不落下。” 两人一时又说起刚刚在办公室里的情况。 孟书兰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卖帕子凑钱,她只是想让宋主任为她担保,去银行贷款。 关于自家这个生意,她已经打算好了。 母亲和姐姐的绣艺不能丢,要传承下去,找机会发扬光大。 但目前来说,这个并不是最主要的。 以前旧社会,印染工艺不发达,绣艺便是民生。 但是现在,随着技术的发展,这种东西将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变成非遗跟艺术。 而且姐姐的手艺来源于母亲,母亲又是太婆教的,那些年何家早就不复从前,学习上受到了诸多压制,母亲当初在几个姐妹中是学得最好的后辈,可在太婆眼里还只是个入门。 母亲也才入门,再来教姐姐,又有了一层鸿沟。 所以,别看母亲跟姐姐手上掌握着何家已经失传的几个针法,但真想出精品,还是需要时间去学习跟打磨。 就好比她们此时缺少的艺术眼光跟绘画基础,只要放开了老一辈留下的东西,就没有自己的创作能力。 所以,孟书兰觉得,先迎合这个时代,做衣服,请工人,开服装厂,手头上有钱了,去进修,去上学,捡起自己的兴趣跟爱好。 这个社会,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孟书兰:“姐,刚刚在办公室里,你没怪我提前为你拿了主意吧?” 先前宋主任听闻孟常丽就会那些针法,便说可以介绍她去隔壁省城的一个刺绣厂学习。 那边厂子是目前国内少有保留下来的一个刺绣工坊,平时做出来的东西会放在外贸店里面售卖。 这个年代,能进厂当工人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农村户口,人家根本不招。 宋主任的意思是,有她介绍,进去不成问题,当几年学徒说不准就能转正牵户口。 转正牵户口,成为城里人,这简直就是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孟书兰记得,上一世这个厂子很快放弃了传统的手绣,开始大力发展机绣,最后刺绣厂变成了毛巾厂。 或许是上辈子在文化馆里工作过的原因吧,孟书兰还是希望姐姐跟母亲能走传统这条路子。 虽然对于未来的发展她也就比别人看多了十几年,但她有预感,传承这种东西将会越来越受人重视,也会越来越珍贵。 先前孟书兰害怕姐姐一口应下,就提前开口对宋主任说,她俩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还是想陪在父母亲身边,摆两个小裁缝摊子,挣点小钱,继续学习绣艺,传承先辈留下的技法。 是的,孟书兰并没有将制衣开厂那些事拿出来说。 虽说现在到处都在说开放,但正式文件并没有下来,这些事情并不好提。 她告诉宋主任,自家只是想开两个裁缝摊子,挂靠公社,赚点零花。 她想贷款,主要是为了买两台缝纫机。 现在一台缝纫机要一百多头,不是小数目,孟书兰想着贷个二百五的样子,把机器买上,布料子那些自家还存着一些钱,可以先做一批卖掉再去拿货,慢慢周转。 老实说,二百五十块钱,自家想想办法,周围去借借,也能凑上。 可这样免不了要去找大哥。 孟书兰不想再去麻烦大哥了,而且找上宋主任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有些东西你既然想发扬光大,不就不能藏着掖着,得展示出来,让人家知道。 不然,真有啥难得的机会人家不知道你,也就轮不到你。 孟常丽说:“亲姐妹,说这些干啥,你不让我去,肯定是为我好啊。 当时我是挺激动的,可事后一想,又觉得这事没办法,地方那么远,我一个人去,你姐夫跟两个孩子没法跟着,留在这边也不是个事。” 别看孟常丽大大咧咧的,骨子里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 两人说着话,邮局到了。 孟书兰要去给哥哥打个电话。 哥哥就在市军区,但是在城郊,离这儿并不近,孟书兰一会还要去逛书店,就不打算过去了,打个电话将家里的事情跟他说一说。 钱,已经借上了。 宋主任见他们借得不多,不用去银行了,她私人就可以借出来。 但是有个条件,帕子要租给他们文化部,用着平时的学习跟展览。 孟书兰知道,现在还没有什么学习跟展览,这是宋主任放不下,怕他们将东西卖掉了,以后找不着,想着保护起来。 孟书兰没意见,孟常丽也说可以。 所以目前帕子已经在文化部了,等到明天何金秋过来正式签合约,就能拿到宋主任借出的二百五十块钱。 母亲没进过城,这事还得哥哥带着。 时下打个电话贵不说,还得排队。 孟书兰等了一会才排上位置。 军区传达室的电话,孟书兰先打过去让人家帮忙叫人,然后等十分钟再打。 过来接电话的不是哥哥,是嫂子。 孟书兰听见那个略带中性的声音还愣了下,之后就笑了,“嫂子,我是孟书兰。” 这一通电话两人只聊了三分钟。 孟书先将明天母亲进城的事情说了,简单问候了两句,之后道:“嫂子,我在邮局,电话费贵,具体情况明天我妈过来了再跟我哥好好说。今天我跟我姐就不过去了,家里事也多。 嫂子,我读书挺努力的,家里也在慢慢变好,这两年,辛苦你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顿了一下,之后才道:“不辛苦,只要大家都在慢慢变好,累一点也是值得的。” 第026章 遇见 挂了电话,看了下挂在墙上的大圆钟,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下午回镇的车四点钟准时出发,她们的时间充裕,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再去书店。 孟书兰就说带姐姐去吃牛肉面。 有一家国营面馆挺地道的,上一世孟书兰经常去。 又是牛肉又是白面条的,这得多少钱一碗啊,肯定不便宜吧。 家里眼看就要做生意了,干啥都得要钱,孟常丽说啥都不去,就算后面能赚,那也得等赚到了再说。 孟书兰也是无奈,最后姐妹俩找了一个藏在巷子里的面摊子。 面摊子摆在拐角的空地上,搭了个雨棚,有两张小桌子。 店主只出售素面跟豌豆杂酱臊子面,价格实惠,不要票。 孟常丽本来想点素面的,可那臊子油汪汪的太香了,一时又没忍住。 姐妹俩一人要了一碗臊子面条,吃上之后都说不错。 孟常丽本来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听闻摊主是村子里出来做生意的,没多会就聊上了。 店主在这儿也开半年了,听得出来生意不错,即便是在这个旮旯里也能赚到钱。 孟常丽也没有跟店主说太多,毕竟人家还要做生意。 她只是跟妹妹感叹,以前在乡下啥也不知道,出来看了一圈,才知道世道真的变了。 在城里,别说那种流动摊档,这种固定摊位也有了。 虽说大家都还是小心翼翼的,好歹跟以前不同了,等到后面文件正式下来,最先站出来的那批人就得到了先机。 孟常丽:“以前不知道这些,现在明白了,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此时我会努力好好干。” 吃白面跟肉臊子的感觉太好了,喷香的肉酱,劲道软滑的面条,她吃了,妹妹吃了,可还在村里的爸妈跟两个娃娃没吃上,她这心里不得劲。 一定要好好赚钱,让全家都吃,天天都有。 孟书兰:“姐,不要担心以后,宋主任刚刚也说了,以后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 虽然孟书兰在先前的交谈中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宋怀铃还是隐隐猜到了。 孟常丽点头。 孟书兰看着姐姐清丽坚定的脸,想了下又问她,“想不想了解一下宋主任这个人?” 孟常丽:“可以啊,我明天还要带妈一起过来呢,多了解一下肯定是好的,免得到时说错话。” 刚刚在办公室她还跟宋主任握手了。 跟这么大的领导近距离接触,孟常丽激动之余又感觉特别有荣誉感。 有了这一出,她都能在小姐妹面前显摆了。 孟书兰说:“宋主任不是我们这边人,是江南那一带的,少时接触过刺绣方面,才会对这一块有所了解。” 原来这样。 孟常丽:“不是这边的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们这离江南可远了。 孟书兰:“结婚,跟着丈夫过来的。只不过她的婚姻并没有持续太久,女儿两岁的时候就跟丈夫离婚了,后面一直都是带着女儿单过。” 孟常丽听着咂舌,“那个年代离婚?” 看宋主任那岁数,离婚那会应该是五十年代的样子。 孟书兰点头,“宋主任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其实她年轻的时候也只是厂里的一个小会计,因为表现突出,厂里给了一个外派的机会,可是丈夫却不支持,想让她留下来,再生育一个儿子,属于她的任务才能完成。宋主任接受不了这种重男轻女的旧社会思想,就跟丈夫离婚了。 后面,她带着女儿一起去了新的工作岗位,几年之后回归就进了市政办公室,一直努力到现在才有了主任的位置。” 孟常丽听得发愣,问妹妹,“事后她一直都没有再找吗?” 那个年代离婚,已经惊世骇俗了,她还坚持单过,勇气可嘉。 孟书兰摇头,“没有,听我老师说,宋主任觉得人生一辈子,婚姻并不是必要的课题,不应该死困在里面,如果有合适的她会考虑,要是没有,她有女儿相伴,也很幸福。毕竟现在结婚离婚都是自由的,既然上面都有这样的规定,普通人就没必要将自己圈在世俗的眼光里。” 会到城里找到宋主任帮忙,孟书兰一直都说是学校老师介绍的。 妹妹说话文绉绉的,孟常丽有些听不懂,可是…… “你说得也有道理,宋主任要是有男人在,先前借钱就不可能那么爽快了,肯定得先跟家里人商量是吧。但她一个人,自己做主,自己当家,活得就自由。” 孟书兰愣了愣,笑道:“姐,你说得没错。” 吃完饭,姐妹俩去了市里比较有名的书店。 这两年书店可是赤手可热的地方,买书不光要票,还要排队。 孟书兰有书票,先前哥哥寄给她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她想要的。 两人差不多排了十几分钟的样子,眼看着就要进去了,孟常丽内急,要去洗手间。 孟书兰想陪她过去,孟常丽不让,这都要进店了,离开到时候还得重新排。 孟书兰就指了地方让姐姐过去,到时书店门口汇合。 孟常丽离开,孟书兰进书店了,逛了一会啥都没买上。 现下有关高考的书不能靠买,而是要抢。 书店的小哥见她长得漂亮,难得提点了几句,每个周五早上会到新书,开门前过来排队,要是运气好,能抢上。 这…… 她又不住城里,哪有那么大的精力专程过来抢书啊! 上一世她有这方面的需求都是找哥哥,这一世自己来才知道多么不容易。 孟书兰很是失望地走出书店,一转头,就见到顾寒松了。 他站在书店外的树下,灰色的旧中山装配绿军裤跟黑水鞋,双手插兜,头发被风吹开了一些,露出精致有型面容,帅气极了。 孟书兰看见,队伍中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大姑娘在偷偷看他。 啧啧啧…… 以前不理解他为什么将头发搭拉下来,现在看来是正确的。 “你怎么在这?”孟书兰走了过去,有些奇怪地问。 这是市,可不是小县城,这样都能遇上,也真是有缘啊。 顾寒松看了看她,“想买书?” “对啊。” 顾寒松:“什么类型的?” 孟书兰:“考前学习类的,英语或是数学。” 他问这些干啥,难不成要帮自己买书? 这人既然在拿货做生意,应该经常来城里,说不定可以拜托他一下。 孟书兰的大眼睛眨啊眨,里面全是希冀。 顾寒松说:“跟我来吧。” 第027章 怪脾气的家伙 孟书兰并不知道顾寒松要把自己往哪儿带,但还是跟着去了。 对他的人品她还是很放心的,肯定不可能把自己卖了。 两人绕过前街去到了书店后面的巷子,在一间红砖小院的后门前停下。 顾寒松上前敲门,等了下,没人应。 他继续,仍然没反应。 看来里面的人不在。 孟书兰悄声问:“这里面有书卖?” 按照他俩先前的对话,顾寒松肯定是要带她来买书啊。 可是没人。 孟书兰的脸垮下来了。 顾寒松瞄了她一眼,问:“很急?” “那肯定啊……” 她的口气轻轻软软,带着唉叹般的无奈。 咋能不急呢,她的数学要补,英语要学,明年就要考大学,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孟书兰正想说要不在这儿等等,就见顾寒松向一旁的槐树走去,左右看了眼见无人经过,几下爬上树梢,翻上红砖墙,扑腾一下就跳下去了。 孟书兰:“……” 这人搞什么? 人家不在他们等就是了,大可不必去翻墙啊! 万一被人看见,可是会被送派出所的。 孟书兰急得要命,立马去到门边低声叫道:“顾寒松,你干嘛呢,快点出来吧,一会给人发现就完了!” 孟书兰又急又怕,见木门上有条缝,就趴过去想看他在里面干啥,结果凑眼一瞧,灰蒙蒙一片。 “?” 孟书兰没弄清楚状况,双手扶着门想再看清楚一些,然后门突然就从里面拉开了。 原来刚刚她瞧见的那片灰是顾寒松的衣服。 孟书兰也没个防备,脚拐身子歪,眼看就要倒下去了,顾寒松扶了她一把,在她撞过来时侧身避了开,并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肩膀。 两人有短暂的肢体接触,半抱的姿势,不过也就是一瞬,顾寒松就放开了,孟书兰的重心也被拉了回来。 好险啊! 孟书兰稳住,赶紧掩门,左右看了眼,见没有人在,便仰头训他,“你傻啊!翻什么墙呢?给人看见就完蛋了,想进派出所是不是?真是的,做事没个轻重。” 顾寒松不吭声,侧身对着孟书兰,俊脸微仰,露出完美的下颚跟喉结,正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想啥。 顾寒松这人本来就高,孟书兰只能到他肩膀,此时他仰着头,她也只能仰望他了,可就算这样也是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孟书兰只知道,他气息有些急,喉结滚动,耳朵也有些泛红。 “喂,你怎么了?” 孟书兰觉得奇怪,“摔着了?” 这堵墙的高度,不至于啊! 不会是…… “诶,你也别气,我就是太急了才会说出那些话。其实我也是担心你啊!我是急着买书,可也不想因为买书的事让你出事吧。行了行了,不说你了,我晓得你是为我了,都知道。” 他年轻时原来心思这么敏感的,说两句就生气了。 孟书兰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刚刚不管不顾就训了他。 说来说去人家都是为了自己,是好心。 而且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要做的应该是一起想办法避免被发现,而不是向他抱怨。 孟书兰:“我向你道歉,刚刚的话都收回。” 她很诚肯,只可惜顾寒松不为所动,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式,好像要把这气一生到底。 孟书兰:“???” 不至于吧! 她伸手,本来想去拉一拉他,只是刚牵到他的衣袖,这人就跟触电了似的“刷”的一下就挥开了。 孟书兰:“……” 一副嫌弃得要命的样儿。 “喂,你这人,要不要这么小气?” 这下弄得,她都要气了。 真是…… 不知道怎么说,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那个顾寒松,相处起来贼累。 上次他弄得自己一身泥,不吭声不道歉,她没计较,慢慢把这气消了。 这两天机缘巧合下两人总是遇上,他这脸虽然冷可态度还算马虎。 现下,他又带自己过来找书,孟书兰还挺高兴的,想着这关系能慢慢破冰。 这人脑子有问题是不是,动不动就生气。 弄得她也不爽了。 真是的,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话少,可年轻时的性子也太古怪了。 孟书兰瘪嘴,转过身想走,怪脾气的家伙总算说话了,“书就在里面。” 说完,他直接转向不远处的小仓库。 孟书兰回头看了一眼,一路小跑跟上去了。 气归气,可书还是要买的。 仓库就在前方,十几步路就到了。 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小仓库的门破得不成样子,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空的。 孟书兰透过破口看进去,里面光线暗看不太真切,但隐略可以瞧见有很多很多书。 孟书兰说:“这么闯进来没事吧?这儿是谁的地头,一会人家回来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她还是有些怕。 只是顾寒松完全没有听取她的意见,直接就推门了。 随着吱啦的门扉声响起,一股纸张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 顾寒松说:“都是一些不要的书,你进去看看吧。” 不要的书? 孟书兰好奇地走进去,瞧了瞧那木板跟架子上散乱堆着的书本,大概也知道这儿的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都是前些年从各个单位跟地方收上来的,在当时被列为违禁的一些东西。 那几年可是毁了跟烧了不少好玩意的。 这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收上来了没处理。 孟书兰小声问:“这是书店的仓库还是图书馆的?” 前面的书店跟图书馆是挨着的,仓库刚好在两者后面,孟书兰也不太确定。 顾寒松:“图书馆。都是不要的书,仓管老头说,过些日子清理仓库就要烧了,你想要什么赶紧拿吧。” 天,这些可是好书,居然要烧。 听顾寒松这么一说,孟书兰也没心理负担了。 而且,听那口气,他跟仓管应该是认得的。 “那我选了,晚点你跟仓管大爷说说,要是要钱什么的你先帮我垫一垫,回头再问我要。” “嗯。” 这下倒是听话了。 孟书兰咧嘴一笑,刚刚生出的那点气已经烟消云散,赶紧去烂木架子上翻书。 顾寒松见到她欢喜的样子,才压下去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动起来。 第028章 谁能不心动 也不知道顾寒松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孟书兰觉得这个小仓库简直就是宝藏。 里面那些破旧的书,泛黄的报纸,每一本每一张,都有来自那个时代的价值。 出于上辈子的职业习惯,她全部都想要,但很显然不行。 孟书兰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完好的书架上挑了三本英文书,两本很明显是从国外带进来的杂志,别的一些数学研究书跟文献她都选了。 只是这个书架很明显被人整理过,书都比较完整,而且很适合学习。 孟书兰说:“我拿这上面的也没事吗?” 顾寒松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闻言淡淡道:“没事。” 行吧,那就不客气了啊。 孟书兰也不敢太贪心,选了十本就收手了。 “可以走了。” “嗯。” 顾寒松温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等到孟书兰靠近,才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旁边的破木桌子上。 孟书兰扫了一眼那书,顿住,之后像获宝一样赶紧拿了起来。 这是一本近现代服装设计类的书籍,虽说是繁体字,但好歹是中文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书,上一世孟书兰工作了那么多年也是没见过。 很好,带回去给姐姐,她现在正需要这个。 孟书兰欢喜地将书放进了手上的布袋子,之后问顾寒松,“你怎么看这种书,有这方面兴趣吗?” 顾寒松:“随便瞎看。” 呃,好吧。 两人绕过烂书架,正准备拉门出去,顾寒松突然停住了,之后转身拉了孟书兰一把,将她挡在了门边的墙角。 “干……”嘛? 孟书兰想问问情况,顾寒松的脸凑过来了,食指压在嘴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的脸太近了,喷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带着来自于男性的压迫感。 孟书兰愣住,视线从他紧抿的唇,纤细带着薄茧的食指,再到刀切斧刻一般的鼻,黑潭般的眸子,心跳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快了。 这人也太犯规了吧,明知道自己长得帅还非得凑这么近。 就他这人兽共愤的相貌,菩萨见了也会心动的吧,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个凡人。 只不过孟书兰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被帅了一下就算了,很是配合地点了下头。 这会,顾寒松显然也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头一拧,很快就转过去了。 孟书兰暗笑,感觉这人挺纯情的,耳朵都红了。 嗯? 耳朵! 孟书兰想到先前进门时他生的那场气。 所以,也有可能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羞,就因为护了一下自己!! 呃…… 有了这个猜想,孟书兰愣了,有一些想法在脑中就要破土,但很快被她压下去了。 不可能,这几年他俩接触得那么少,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偶尔有机会遇上,他还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儿,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呢。 而且上辈子她也问过这人,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她。 他说了,一直都当她是邻家的小妹妹。 听听这话,真有点儿伤人心呢。 当年十四五岁,情窦初开之时她可是暗暗喜欢过这人的。 毕竟长得又高又好看,她开始懂得喜欢一个人之时,他已是少年之姿,怎能不心动。 别说是孟书兰,就他们村里那些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谁个没暗恋过顾寒松。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想得了太多,就是单纯地喜欢人家长得好看,帅气有型。 孟书兰也一样,只不过因为小时两人关系好,经常在一起,可能她的感情会真诚一些吧,就好比不嫌弃他家的条件,甚至想去帮他一起面对那样子。 只可惜他冷冰冰的不理自己。 后面慢慢长大,她也傲气起来了,上了高中后身边也不乏一些优秀的,眼光也开阔了。 当然,主要还是她变书呆子了,一心放在学习上,不想那些了。 上一世孟书兰问出他是否喜欢过自己之时,已经活不上两年了,其实就这么无意中提起,完全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要是顾寒松说有,她可能会遗憾一下,毕竟她上一世的婚姻并不幸福,内心深处是后悔的。 他说没有,她就一笑置之,也没当一回事。 那时的她连生死都已经看淡,还谈什么感情呢,就那么一说。 所以,此时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没有那种想法。 至于耳朵红…… 谁知道啊,他成天闷不吭声的,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顾寒松拉着孟书兰藏在门后,是因为外面来人了,一个搬书的小伙。 毕竟仓管大爷不在,他们这么进来被人看见肯定不好。 孟书兰听到那些动静也清楚外面的情况了。 不多会,拿书的小伙儿去前院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从后门离开。 来到外面的巷子,孟书兰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她对顾寒松说:“谢谢你啊。” 帮了她大忙,挺感激的。 顾寒松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免费。” “啊?” 孟书兰有些懵,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说那些书都是不要的吗? “那个,多少钱?” 刚刚她就说过了,要钱她会付。 阴冷的天,虽然雨没下了,可还是冻手冻脚,吹过来的风也是刺骨。 顾寒松去了侧面一个避风的拐角处,见孟书兰跟过来了,便问她,“早上你姐说的那个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什么消息?” 原来这人说的不免费不是想要自己出钱,而是不能欠他这个人情啊。 很好,公事公办,算得可真清。 顾寒松:“放开私营,申请办证。” 噢,这个啊。 孟书兰:“听我们老师说的。” 老师? 一直看着远处的顾寒松转过头来,皱眉看着她,显然对这个回答抱有怀疑。 不是怀疑孟书兰说谎,而是觉得这个消息本身就不靠谱。 孟书兰也知道。 其实这些消息她要是说报纸上看的更好,这个理由胡弄家里人完全可行,但在顾寒松这里行不通的。 这人肯定会问是哪一期的报纸,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糊弄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孟书兰只能将学校老师拿出来挡一挡。 毕竟他不可能跑去问,而且她也没说是谁个老师啊! 第029章 我可以吗? 上一世顾寒松能有那样的成就,不可能一夜暴富。 他的发家史肯定是从准备、开始,再到飞速发展这么一个阶段。 在孟书兰的记忆里,她正在努力备考大学之时,他就有过去南城做生意的经历,应该就是今明两年吧。 后面她来市里上大学,他连家人都接走了。 所以如今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就有一些超前跟大胆的想法了,只是上面的政策没有完全开放,他有顾虑,不敢实施。 就因为这样,今天早上听到姐姐透露出来的消息才会一直记挂在心,还专程用书本来向自己交换信息。 孟书兰:“虽然只是我老师的口头转诉,但是你放心,消息绝对准确。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或是有什么想法,放心大胆地去做,十二月初,我保证,上面会正式承认跟放开私营。 虽说每个地方的条例可能会有一些不同,消息也有可能出现滞后,但并不影响,这是政策改革的必然结果,尽管相信我吧。” 如果可以,孟书兰愿意为他的成功之路提供帮助,这点信息根本算不得什么。 孟书兰眉眼含笑,神情认真而又坚定,就差捏着拳头举在胸前了。 顾寒松的嘴角压不住了,下意识地勾了一下。 他的笑容很含蓄,配上这张俊脸简直迷死人。 孟书兰被闪到了,赶紧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没想法归没想法,但并不妨碍她去欣赏帅哥啊。 顾寒松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有点不自在,也将头转开了,望着远处湿润的街面,轻声道:“想法?大胆?” 孟书兰:“对啊!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创业,又或者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跟追求,现在都可以开始了。” 加油吧顾寒松,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这辈子能飞得更高更远。 “理想,追求……” 顾寒松再次重复了她的话,轻声问:“我可以吗?” 他的眼神迷茫了,像街边某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小狗儿,泛着水雾般的黑眸,忐忑不安,耸拉着脑袋,茫然看着周围来去的人流。 孟书兰的心收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 从来未曾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原来大佬也有自卑的一面啊。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的自卑? 或许是他的家庭,又或许是某一件事情,以及某个人说的某一句话。 她不知道,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她只晓得,自己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她眼里的顾寒松,前途无量,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他就应该高不可攀,俯瞰众生。 “你怎么不可以?”孟书兰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你不可以的事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顾寒松抬眸看她,一声苦笑,“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孟书兰眨了眨眼。 自己的确好像有些说过头了。 可是…… “这无关了解,条条大道通罗马,只要努力,就能突破极限,你就算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也是可以的。” 登月嘛,已经有国家实现了。 孟书兰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就想一个劲儿地鼓励他。 可她的比喻太过于夸张,又是罗马又是月亮的,成功将顾寒松逗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简单地勾唇,而是胸膛震动,眉眼飞舞,低低笑出声那种。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孟书兰,眼中泛起了水气。 孟书兰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脸都红了。 “你笑什么啊?” 真是的,对自己的相貌没点自觉。 帅哥笑得开怀,谁个女人受得住啊。 孟书兰都不敢看他了,侧头转向旁边。 顾寒松还以她生气了,慢慢将那些笑意压了下去。 他问:“罗马?罗马是什么?” 条条大路通罗马…… 孟书兰一愣,明白过来,村镇小旮旯地,大家哪知道罗马是什么啊。 孟书兰:“国外的一个地名,古时候的一个大都市。也没啥,意思就是中心点就在那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什么方向,只要努力,都能到达目的地。” 顾寒松:“噢,这样。” 其实他知道罗马在哪儿,但还是想听她的解释。 孟书兰:“所以别把自己看轻了,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顾寒松勾了一下唇角,心情愉悦。 他说:“好,我听你的。” 什么叫听你的? 孟书兰“啧”了声,“不是听我的,是听你自己的。” 她隔空点了点他的心脏位置,灵动的眉眼飞舞起来时俏皮又可爱。 顾寒松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两人继续往书店前面走,等能见到孟常丽的时候,顾寒松停下脚步,“我还有别的事。” 孟书兰:“行,你赶紧去办吧。” 顾寒松转身走了。 孟书兰目送他远去,暗暗舒了一口气。 刚刚两人聊得不错,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好了不少。 这辈子他俩应该不会像上一世那般了。 这会,看见妹妹的孟常丽跑过来了,她有些急,见面就问孟书兰干嘛去了,害她等了半天,再不来她都要报警了。 “姐,对不起啊。” 孟书兰赶紧道歉,又将顾寒松带她去拿书的事情说了。 白得的书,还要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重要学习资料,孟常丽也就不说什么了。 孟书兰还将那本服装设计的书拿了出来。 “姐,你回去研究一下这个,读透了就是一个服装设计师。” 孟常丽哈哈笑,学一本书就能当设计师,这也太神了吧。 不过她现在也知道想挣钱,想比别人过得好,就要读书,好好学习,以后社会政策好了,就算不上大学也有出路。 去书店那边看了时间,孟书兰又带着姐姐去拜访了市里的三个纺织厂,想要批发一点布料子。 批发是不可能批发的,紧缺物资人家只对公,根本不外卖。 等将三个纺织厂跑完,两人只拿到了一点尾货,还要是千恩万谢说了好多好话才拿到的。 也是孟书兰长得太漂亮,嘴巴又甜,人家一时没忍住,就同意了。 交了二十块的定金,姐妹俩拿好收条赶紧去车站。 一路上那是高兴得不得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着落,仿佛好日子就在明天。 第030章 唯利是图 回去的车上,自然又遇上顾寒松了。 先前还笑得开怀的人,再见面那张脸又变得冷冰冰的,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也不主动打个招呼,只是看了她俩一眼。 孟书兰:“……” 他就不能开朗一点。 换个人怕是又要说他傲上了,还好孟书兰了解他,孟常丽又是个无所谓的性子,还主动招呼,问一会回去能不能搭他的骡车。 顾寒松倒是很大方地点了头。 车子摇摇晃晃出站回程了。 孟书兰坐在长条木椅子上又看起了她的小抄。 斜后方的角落里,顾寒松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再用余光瞧瞧她,心情不错,眉眼带笑。 回到镇上,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顾寒松的车还没送来,三人还要在镇口上等一下。 孟常丽就想去镇小学那边看看丈夫黄家林。 黄家林是当初公社还没解体时书记家的独子。 因为父亲的关系,黄家林高中毕业后也去了公社里当会计,有工分跟工资拿,一直以来日子都混得不错。 也就年初,田地下户了,公社散了,黄家林这种自招人员才失了饭碗。 不过因为家里有关系,加上是独子,黄书记不愿意见到唯一的儿子变成泥腿子,便提前让位,花了些钱,将黄家林弄到镇上当办公室秘书来了。 说是秘书,其实就是打杂工。 这几天因为镇上小学要修教学楼,他被派来监工,吃住都在学校里,好些天没回去了。 车站离小学不远,反正都要等,孟常丽就想过去看看丈夫。 如果是平时,她应该不会弄得这么麻烦,毕竟搭人家的车,不好让别人等。 可今天她进城了,在外面开了眼界,分享欲比较强,就想过去瞧瞧,说上两句话。 顾寒松说:“可以。” 简单两个字,是愿意等一等的意思了。 孟常丽呵呵笑,感觉顾寒松这人怪好的啊,跟别人说的不一样。 孟书兰说:“姐,我陪你过去吧。” 孟常丽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在这儿陪着一起等,我快去快回。” 两人都走了,把顾寒松一个人晾在这儿可不好,万一他赶车跑了咋办。 孟常丽一路小跑着走了。 孟书兰在路边站了会,见顾寒松蹲在梧桐树下的石阶上,也想过去找个地方坐坐,就听到了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抬头看去,便见到叶苒跟她二哥叶峰了。 叶峰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车头的篮子里放着叶苒的书包,车把上挂着装粮食的布袋子,显然是送妹妹叶苒上学来的。 刚刚他按车铃,主要是想跟同村的这两人示意一下,打个招呼。 叶平顺生育了三个子女,两儿一女。 叶苒被家里养娇了,脾气不好,人也傲。 而叶家的两个儿子倒还不错,学到了他爸的精髓,不管品性如何,至少表面工夫做得是很到位的,像顾寒松这种成天摆冷脸的人家都不嫌,还会主动问好。 孟书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顾寒松没吭声,撩起眼皮瞄了一眼。 叶峰一点都不在意,还放慢了车速问孟书兰,“到时间了,还不去学校?” 孟书兰说:“得回家一趟,有些事。” 昨天她已经提前跟老师请假了,明天早上才回校。 叶峰:“这样啊,那我们先走了。” 孟书兰点头。 兄妹俩继续向前。 整个过程叶苒都没有开口,只是最后从孟书兰跟顾寒松面前路过时,斜着眼睛看了他俩一眼。 那神情中显露出来的不满与嫌弃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而且她的这种嫌弃不单对孟书兰,还包括顾寒松。 孟书兰皱了眉头。 叶苒跟自己有仇她清楚,可她也用这种眼神去看顾寒松是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就因为顾寒松跟自己站在一起,连带着也被讨厌了? 有可能,毕竟那种人心眼都特别小。 如果叶苒对自己翻白眼,孟书兰还觉得没啥,毕竟两人不对付,她有这种行为很正常,不屑理会。 可也这么对顾寒松,她心里就开始不爽了,内心那股厌恶劲儿直往外冒,小声嘀咕着臭骂了两句。 旁边,顾寒松有些意外地看过来,问她,“你说什么?” 孟书兰一惊,咳了下道:“没什么。” 顾寒松默了默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叶家三兄妹,都是叶平顺教出来的,叶峰跟他妹妹叶苒一个样,只不过一个善于隐藏,另一个过于蠢笨。” 一时又怕她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加了一句,“叶平顺,为人唯利是图,自私狭隘。” 这人说话还文绉绉的,用词精练,特别到位。 孟书兰笑,“我知道。” 叶平顺能维持村长的位置十几年不倒,可不是靠为人民服务得来的,别看他成天乐呵呵的,像个老好人,实际心里全是算计。 最开始叶苒主动跟自己交好,其实也是叶平顺的教导,想让自己带着他女儿学习。 只是出了韩宁的事,两人现在撕破脸了而已。 前方。 叶苒也在跟她二哥说话。 “二哥,你跟他俩打什么招呼啊?” 瞧瞧那两人疏离跟冷淡的样子,不就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么。 叶峰:“同一个村子,在外面碰上了难不成装着没看见?” 叶苒不吭声。 自小父亲就教导过她,心里再不高兴,表面功夫都要做出来,省得别人来挑错。 道理她都明白,可让她去做,又做不出来。 叶峰:“你跟孟书兰关系闹僵了是不是?” 先前妹妹全程不吭声,叶峰就知道问题了。 叶苒:“她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儿我看不上,又不在一个宿舍,关系变淡很正常。” 因为韩宁,叶苒早就恨上孟书兰了,进入复读班重新分宿舍,她顺势就跟别人凑到一堆去了。 也亏得两人不在一起,不然如今这种互看不顺眼的状态,估计得闹出不少事来。 叶峰皱了眉头,“爸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孟书兰不光成绩好,还有一个在部队的大哥,跟这样的人打好关系,总比那些乡下村姑要强。 叶苒哼了一声,“学校里那么多同学,条件好学习好的又不止她一个。二哥,你太看得起她了,咱们班就有不少比她厉害的,她孟书兰算个什么东西。” 第031章 狐媚子 不就是要交一些对自己有好处,以后能帮到她的人么。 叶苒以前还觉得孟书兰不错。 可自从韩宁转过来后,她便觉得别的人都是个屁。 韩宁是城市户口,爸妈都是工人,他姑父还是他们学校的副校长,听说姐夫还是部队的,职位不低。 这样的人,能甩孟家跟孟书兰几条街了。 她放着韩宁不巴结,跑去讨好孟书兰? 她脑子有坑了才会丢了西瓜捡芝麻。 当然,这种事情她不好拿出来跟家里人说。 毕竟她不光要跟韩宁做朋友,还要跟他搞对象,将那个人占为己有。 没错,她看上了。 不光是韩宁的家世,他长得也不错,也有那么高。 反正她喜欢。 只是可惜韩宁看上了孟书兰,这让她有些沮丧跟苦恼,以至于这大半年来心情都不好,原本还算不错的学习成绩都开始下滑了。 不过没关系,孟书兰那个书呆子不懂韩宁的好,还拒绝他了,闹出那种让人难堪的事情出来,想必以后两人是不可能的了,刚好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 只要把握住了韩宁,至少一个城市户口跑不掉了。 叶苒越想越高兴,轻轻笑了起来。 叶峰却是不太赞同妹妹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傲慢。 “好歹跟孟家同一个村子,你跟孟书兰的关系也有基础,就这么放弃,之前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 就算有更好的,那也是一起发展,多交几个不错的朋友,总归是好事。 妹妹先前连招呼都不跟人家打,这种态度肯定不行。 叶苒抿唇,“二哥,你怎么老是向着她说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叶苒就是说个气话,怎晓得叶峰的脸红了。 这会,兄妹俩已经到学校大门口了。 叶苒背上书包,提着装粮食的大布兜,看着哥哥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哥,连你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上了!” 对,孟书兰就是个狐狸精。 村里不少年轻小伙都对她有意思,只是人家要读书,要考大学,高攀不上,只能夜深人静时暗地里想想。 学校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想法,可因为学校的规定,除了韩宁,没人敢做点什么罢了。 以前,叶苒就觉得孟书兰是个狐猸子,到处勾引男人,让人不耻。 而今,连二哥都被她勾引去了,她是又气又怒,又恨这些男人不长眼睛,一味地注重那张脸皮。 被妹妹猜中了心思,叶峰有些狼狈。 “你瞎胡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叶峰是喜欢孟书兰没错,可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也就随便想想而已。 在村子里,年轻小伙儿谁个不喜欢孟书兰。 性子好,读书好,人长得漂亮,不喜欢的都是傻子。 可喜欢归喜欢,大家都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东西不可能,也就私底下讨论讨论,见到面多看两眼罢了,自己配不上,能怎么的。 叶峰也是如此,他虽然傲气,也有点想法,可到底没弄出什么名堂来,只是一个干农活的。 除非孟书兰考不上,也没赶上招工,直接回村成了村姑,不然这事没法想。 叶苒见哥哥面红耳赤,心中警铃大作。 “二哥,你可把这心收起来好好去相个二嫂子吧。孟书兰那人,根本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刚刚在梧桐树下你没看见吗?她跟顾寒松在一起,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下午放学我还见到顾寒松专程来接她了。 顾寒松什么人啊,那么冷硬不解风情的男人都给她勾搭上了,可见她的手段有多么的厉害。 你不了解她那个人你不知道,她呀,明里一套背后一套,在学校里勾搭来勾搭去的还嫌不够,回到村里还将你们这些男人勾得团团转,这样一个狐猸子你还喜欢? 二哥,你眼瞎啦?” 这两天叶苒的心情特别糟糕,韩宁已经跟孟书兰闹掰了,却还是不搭理自己。 昨天下午,她鼓起勇气约韩宁放学出来见面他也没来,现在正在气头上呢,贬损起孟书兰来,那自然也是不客气的,怎么解气怎么来。 叶峰平时也是很宠这个妹妹的,此时又被抓住了小辫子,也是不敢说什么,只道:“瞎说些什么呢,我没那些想法。赶紧进去吧。” 叶苒警告地看了二哥一眼,拎着东西进去了。 叶峰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有些纳闷,平时眼都不带斜一下的孟书兰,怎么跟顾寒松走到一起去了? 镇口上,沈程远已经将骡车送过来了,乐呵呵地道歉,说是拉了一点东西,没按时回来,耽误了。 顾寒松见骡子的肚子吃得鼓鼓馕馕的,也就没说什么。 两人上了车。 刚好这会孟常丽也回来了,那样子看着有些不对,好像有点不高兴。 孟书兰就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孟常丽摇头,“没事,没见着你姐夫,说是出门不知道干啥去了。” 这样吗? 孟书兰见姐姐有些沉默,握住了她的手,对她笑。 孟常丽愣了下,之后道:“跑了一天,我就是有点儿累了。” 孟书兰点头,“嗯。” 孟常丽也不知道是真累还是假累,明明那么开朗的人,到后面却是不怎么说话了。 直到进了村子,想着要感谢一下顾寒松,孟常丽才找起了话头,还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要塞给顾寒松。 苹果是在城里车站附近买的,带回来给家里人尝个新鲜。 顾寒松说不用,孟常丽非要塞。 孟书兰也说:“拿着吧,给吴奶奶跟小悦儿吃。” 这人空着手进城,又空着手回来,吴奶奶也就罢了,五岁的顾悦怕是得伤心了,啥好东西都没给人家带。 顾寒松看了孟书兰一眼,便收下了。 回到家,何金秋已经揉好了面,正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听见两个女儿的声音就赶紧迎了出去。 一家人回到去,又是问情况又是往外拿好吃的,自然是高兴。 听闻女儿去到城里成功借到钱了,还将布也定了下来,何金秋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去弄了白面条出来,又一人煎了一个鸡蛋,一家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聊,提起接下来的生意,信心满满,向往得不行。 第032章 就是她 今晚孟书兰不回学校,孟常丽也不打算回家,饭后一家人凑到油灯下又说起明天进城的事。 明天何金秋作为锦帕的拥有者,要过去跟宋怀铃签协议。 孟常丽陪着,孟福德留在家里带两个外孙女,看着家。 去到城里,有哥哥来接,后面的事情也不用担心。 时下买缝纫机还是要票的,家里攒了一些,都是前些年哥哥在部队里得来的奖跟年终福利。 前两年孟成功结婚也没用完,向金秋一直存着。 不过只够买一台。 原本是想让哥哥那边想下办法的,白天跟宋主任这么提起,结果她那边说可以给一台的票,而且不要钱,当是给他们的支持。 这再好不过,就不用麻烦孟成功俩口子了。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将所有东西弄回来,之后就能开工做衣服了。 对于接下来的生意安排,孟书兰也有一些想法。 第一批货,不要弄得太杂乱,专做一样就行,比如裤子。 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都是水桶裤,扯块布缝一下就成,颜色也非常单调,黑、灰、蓝,穿个绿军裤都算得上时尚了。 孟书兰并不懂得制衣,小时候母亲教姐姐时她也不爱学,对这方面没什么好的建议,只是说大概方向就是这样,符合大众的审美,东西好卖就成。 当然,她也提了一下未来社会开放,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也会变得多样化跟挑剔。 目前他们刚开始可以按着市场风向来,可要想做大卖爆,那得创新,引领风尚。 “姐,这书你找时间看,摸透了,结合实际融会贯通,以后自己设计,做品牌设计师。” 孟书兰带回来的那本服装设计类书籍,刚刚大家都翻过了。 何金秋跟孟福德认字不多,自然看不明白,但读书学习总没有坏处,也是非常支持大女儿的。 孟常丽也是热血沸腾,一个劲儿地点头。 之后又说起,白天定料子那家纺织厂里也有松紧带卖,明天过去可以买一些,到时就做松紧裤,简单方便,尺码也不用弄太多,第一次上手,三个就成。 孟书兰直点头,姐姐这个想法不错,只是做松紧外裤的话,松紧最好多围一圈,更加结实牢靠。 孟常丽:“行,到时我先做,好了就拿过去给你瞧。” 生意的事情谈得差不多,孟书兰又提到了后继的分工跟分股入账的问题。 虽说刚开始,一切都没个定数,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先说清楚。 姐姐已经嫁人了,她的动向还会牵扯到夫家那边。 提到这事何金秋就说,分成三份,他们两个老的算一份,两个女儿一人一份。 孟书兰不要。 她要读书考大学,这些事以后差不多都是他们忙,她要什么分成。 至于做生意的提议跟进城找路子的事,一家人相互帮助这是应该的。 反正孟书兰不要,至于以后,她有时间有精力投入进来了,再说。 孟常丽倒是没有拒绝,只不过…… “爸,妈,书兰,这事先瞒着,我暂时还不想跟家里说。明天东西拿回来了,先放这边,我以后抽时间过来做事,对外就说是回娘家帮忙,不入股,大不了拿工资。” 何金秋想了下道:“这也是,生意还没做起来,先投入了两台缝纫机,这个钱也不小了,要是让你婆婆知道,反对起来也是麻烦。先瞒着吧,省得她说东说西,等真正赚到钱了再回家提。” 何金秋还以为女儿在担心不好处理婆媳矛盾。 孟书兰看了姐姐两眼,却是感觉这事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夜深了,姐妹俩去厨房那边洗漱,孟书兰见爸妈都不在,就低声问孟常丽,“姐,是不是今天在镇上,你遇到什么事了?” 那时孟书兰就感觉姐姐的情绪有些不对。 上一世姐姐跟姐夫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是清楚的,但其中的细节她不了解。 当时她一直在学校,等到知道情况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孟常丽正在泡脚,闻言轻声叹息,“可能是我想多了。” 孟常丽性子要强,换个人她估计不会说,可妹妹不是别人。 下午她去学校没找到丈夫是真,可却见到了一个以前跟她有过矛盾的小学同学。 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是跟丈夫有关。 总之,当年那位小学同学也想嫁到黄家去,只是黄家那边没看上,看上自己了。 “听人说她只是在食堂里做事,真是这样我也不应该乱想,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总感觉哪里不对。” 当初她跟丈夫定亲,那女人可是专程找她闹过的。 孟常丽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婚后也是跟丈夫说过,以后不小心碰上了都要绕着走,老死不相往来。 谁能想到两人会在同一个地方做事。 虽然是因为工作,可孟常丽这心里怪怪的。 孟书兰:“姐,那人是不是叫江桃啊?” 孟常丽点头,之后有些意外地看着妹妹,“你认得?” 怎么不认得,上辈子,就是她。 孟书兰笑,“以前你跟我说过。” 有吗? 好几年前的事,孟常丽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先不管这个了,赚钱要紧。” 隔天,因为还要进城,孟家几人很早就起床了。 孟书兰收好书包跟口粮要去学校,孟常丽带着何金秋要进城。 昨天晚上孟福德又去村里找人借车了,走了一圈最后借到了顾家的车。 放平时,顾家的院门他都不好去敲,虽说是邻居,可毕竟接触少。 顾家的吴奶奶倒是不错,见人乐呵呵的,可老人家年纪大了,少出门,平时也说不上两句话,外面的活儿都是顾寒松在忙。 顾寒松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一次两次还没啥,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远着,便有了距离感。 不过昨天送两个女儿上镇的时候半路遇上,被叫了一声叔,孟福德觉得,这人也没表面看着的那么难相处,试着去问了一下,结果人家满口答应了,而且顾寒松也要上镇,还不用他送了。 第033章 朋友? 孟福德觉得,这可真是太好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真要离开还得找人来看。 昨晚孟福德回来将这事说了,何金秋还有些纳闷,连续两个星期,女儿都坐好几次顾家的车了。 以前一年到头也遇不上一次,这下怎么感觉都集中起来了。 孟福德完全没多想,“人家寒松不是经常在外面跑,碰上也正常。” 这也是。 顾家的早饭是黄面饼子加红薯粥,配上一点自家腌的咸菜。 因为有车可坐,今天的时间不用那么赶,提前四十分钟出发也就差不多了。 出门的时候天开刚蒙蒙亮。 母女三人来到水库外面的大路上,顾寒松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昨天下午停雨后出了一会太阳,今天早上就降霜了。 迷蒙的雾气笼罩着入目的一切,脚下的野草,远处的树梢,都被晶莹的冰沙覆盖,淡淡的白,有种神圣玉洁般的美丽。 顾寒松赶着车就停在一棵沾满白霜的树梢下,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衫,黑色的薄棉裤,黑色的千层底绒布鞋。 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颜色,却显得他那张脸更加出众了,修长的身形,搭在车架上有些舒展不开的长腿,每一处都如画卷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好吧,孟家几人不得不承认,顾寒松他傲,是有资本的。 何金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搭人家的车,怎么还让人家等起来了。 顾寒松这孩子,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在墙根上叫一声,弄得在这儿受冻。 何金秋扬起笑脸,想要说两句客气话,不曾想顾寒松先开口了,居然还叫她,“婶儿。”之后抿唇对着三人笑了一下。 本来就长得好了,这一笑,晃人眼。 今天又得麻烦人家顾寒松,何金秋还觉得有点不好,怕耽误了人家的事。 此时顾寒松这么一笑,还带着邻家大小伙的热络,何金秋这心立马就安定了。 丈夫说得没错,这小伙儿是个不错的,以前只是大家接触少,没去了解过人家,便开始胡乱揣测,实际上他就是话不多,人还是很好的。 这般一想,何金秋的内心也热络了。 “寒松啊,这么早,吃早饭了吗?诶啊,下次别在这儿等,在院墙那儿叫一声,我们不就听见了。降霜呢,多冷啊,你等在这儿,可别冻着了。” 顾寒松:“不冷。” 回答得很简短,但好歹没有不理人。 何金秋呵呵笑,越发觉得这人不错。 平时闷不吭声甚至有些傲气的人,突然间放下身段开始跟你说话了,尽管人家也没说别的,就是正常的交流,可在自己心里,那也是受宠若惊,就感觉他对自己不一样。 何金秋目前就是这个心态,前不久还说顾寒松脸太冷找不着媳妇,这回居然感觉也不会吧,加上他长得好,十里八村找不着这么工整的小年轻了,居然顺眼起来。 以至于整个行程何金秋都拉着顾寒松说话,加上性子开朗的孟常丽,一路上几人的声音没停过。 顾寒松专心赶车,被问了,也会嗯、噢、啊地回应一下,没有冷场,也算有礼。 车子来到镇口,孟常丽跟何金秋先下车去汽车站了。 顾寒松刚好要去镇的另一头办事,可以将孟书兰送到学校门口。 车子很快再次启动。 孟书兰收了手里的小本子,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红云,想了下,问顾寒松,“你是不是每天都会到镇上来?” 顾寒松:“怎么?”声音低沉慵懒,很有磁性。 孟书兰:“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顾寒松转头看了她一眼,已经变薄的晨雾中,她抱膝坐在车沿,露出明媚的笑容,就那么盯着他看。 在视线不曾触及的地方,她原来是这般看着自己的。 也就一眼,顾寒松就转头了,之后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孟书兰显然没听明白。 顾寒松:“为什么要帮你?” 孟书兰:“……”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那个,我们,不是朋友么!” 放开小时候的事情不谈,这一个星期,又是搭他的车,又是一起进城的,他带自己去拿书,自己鼓励他勇往直前,怎么的也算交心了,那就是朋友啊。 朋友之间相互帮忙,这不是应该的么? 孟书兰说得理直气壮。 顾寒松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轻轻翘了一下唇角,“想跟我做朋友?” 什么叫想? 这话说得,好像全世界都眼巴巴等着想和他交好一般。 孟书兰错锷,真想来一句,谁稀罕呢! 上辈子,可是你主动跑到我病房里来的,还红着眼眶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 谁知道年轻的时候却像个孔雀,不拿正眼瞧人。 若不是…… 孟书兰磨了磨牙,不满道:“咱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么?” 顾寒松:“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 孟书兰气得想弹他的脑袋瓜。 “怎么不是了?昨天你为我翻墙,带我拿书,还和我谈心,笑得开怀。如果不是革命的友谊,能做这些事儿吗?” 顾寒松不说话了。 孟书兰暗暗得意,也不给时间他思考,继续催促,“别告诉我那是我的误会,实际你这人就是太随便了,跟谁都可以这样。” 怎么可能,面对别人他话都懒得说。 顾寒松好像被说服了,淡声问:“什么忙?” 不情不愿的样子,可好歹承认两人是朋友关系了。 孟书兰心里那口气总算是顺了,刚刚那点小情绪也随之消散。 她道:“我姐夫在镇上的小学监工,你知道吧。” “嗯。” 孟书兰:“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帮我注意着点,感觉有什么不对,或是有啥不好的,及时过来学校通知我。” 他那么聪明,应该懂得自己的意思。 果然,顾寒松没有细问,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会,学校门口也到了。 孟书兰跳下车,背上书包,拎起自己的两个米粮袋子,专程去到车前,轻声道:“先谢谢你了。” 顾寒松瞥了她一眼,一点都不带客气地“嗯”了一声。 知道他就这性子,孟书兰也不在意,露出一个两人才懂得的秘密微笑,“那行,有事你直接过来找我,高二四班……” 第034章 关你屁事! 孟书兰提着东西进去了,一件红格子小袄穿上身上衬得她的背影高挑倩丽。 顾寒松侧头瞄了几眼,赶车离开,心情不错。 另一边,正往食堂而去的孟书兰嘴角也是翘着的。 重生归来一个多星期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尽最大的努力做出了许多改变,很多东西和上一世不一样了,跟顾寒松的关系也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虽说那人还是傲,有时说话也气人,好歹不像之前那样各不相干了。 以后多交流接触,两人的关系肯定可以恢复。 这么想着,孟书兰心情越发美丽,脸上的笑容也变大了一些。 可就是此时,有人突然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路。 孟书兰心里全是事,也没注意周围的情况,还以为自己碍着人家了,拐了方位想从旁边过,不曾想那人又挡了过来。 孟书兰皱了眉头,抬头看去,见到韩宁了。 “做什么?” 真是晦气,那么好的心情,这人一出现立马就给破坏了。 孟书兰脸上的厌恶毫无掩饰,韩宁也暗暗咬紧了牙关,一双暗藏阴鸷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问:“刚刚那人是谁?” 刚刚? 孟书兰:“你有病啊?” 她才进校,东西都没放下呢,刚刚个屁啊。 韩宁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我是问送你过来的那人是谁?” 噢,原来被他看见了啊。 孟书兰双目一横,“关你屁事!” 什么东西啊,上周闹的那一场还嫌不够了,特么才消停一个星期,又凑过来找骂了是吧。 孟书兰的态度好像随时都能干架一般,看着韩宁就像在看一坨屎。 韩宁气得手抖,“孟书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俗了?” 高中生呢,屁这种字眼也能随便挂在嘴边,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孟书兰吗? 孟书兰一声呵笑,“我就是低俗,怎样?来打我啊!” 她嚣张得像个女流氓。 韩宁脸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震惊跟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 孟书兰才懒得在这儿浪费时间,白眼一翻,绕过韩宁继续向前。 韩宁没再拦她,咬牙质问,“上星期跟我翻脸,就是因为那个男人?” 孟书兰根本没理,径直去了下方的食堂。 什么这个男人那个男人,他的名字,渣狗不配知道。 韩宁捏紧了拳头站在那里,看着她渐渐消失,眼中布满阴云。 这时,一直在远处观察情况的叶苒过来了,她小心靠近,轻声道:“韩宁,我说得没错吧,她跟别人勾搭上了,才会故意让你丢脸。我俩同一个村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她,她就是水性扬花。” 叶苒在韩宁面前一直都是温柔懂礼,善解人意的模样。 为了保持自己的美好形象,她从来不曾这么直白地贬损过一个人。 最开始,叶苒觉得,只要她乖巧懂事,默默陪伴,韩宁总有一天会将目光从孟书兰身上转向自己。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孟书兰跟别的人搞在一起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觉得这是个主动出击的好机会。 果然,原本不怎么搭理她的韩宁听说孟书兰跟人暧昧不清,立马就来了兴趣,专程到校门口来堵人了。 昨晚,孟福德在村子里借车也去叶家了,叶苒都知道。 她猜想今天早上顾寒松多半会送孟书兰来学校,先前下早自习,就迫不及待地将事情跟韩宁说了。 刚开始韩宁还有些不信。 孟书兰好歹也是个高中生,放着自己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要,却看上村子里的一个泥腿子。 这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可叶苒说得信誓旦旦,还说今天早上那人很可能会送孟书兰过来。 抱着看看也无所谓的心态,韩宁守在了校门口。 然后,他便看到了先前那一幕。 那个男人不光送了孟书兰过来,而且看样子关系非同一般,孟书兰下车之后没有直接离开,还专程到前面去跟他说话,进校之后眉眼含笑的样子,心情也是难得的好。 那时,孟书兰呈现出了韩宁未曾见过的样子。 以前,她也有高兴的时候,也会开心跟笑,但都是含蓄的,抿着唇很乖巧温顺的样儿。 但是现在,她明显放开了,眼中星光闪烁,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 老实说,韩宁更喜欢她如今的模样,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孟书兰。 但同时,他又很生气,气她的灵动不是对自己,气她那嚣张跋扈的态度。 其实韩宁不应该再来招惹孟书兰了,姑父那里压着,周围的舆论对他也不利,但他忍不住啊! 孟书兰找谁不好,居然勾搭了一个泥腿子。 韩宁感觉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侮辱。 所以,他才会不顾后果冲上去质问。 原本是想让孟书兰丢脸跟难堪,谁能想到被骂了一通。 韩宁气得差点吐血。 此时叶苒还凑过来添油加醋。 不管叶苒是在帮谁说话,韩宁都听不进去,冷冷瞥了她一眼,快步走了。 叶苒讨了个没趣,倒也没有生气。 她知道,越是骄傲优秀的男人,越是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等他缓过那口气就好了。 学校食堂。 孟书兰将自己带过来的一小袋麦子给食堂师傅过了称,换了一些饭票。 食堂早上供应的稀粥跟馒头,可以用钱,也能用票。 收好自己的布袋子,孟书兰准备回宿舍了,路过外面的洗漱池时,又被人叫住。 叫她的是复读班的班长邹少均,他手里拿着小钢勺跟搪瓷缸,显然是刚吃完早饭在这儿洗碗。 学校的男生宿舍就在食堂旁边,洗水池都是在外面建了一排,相互共用。 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长得清秀挺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感觉上很是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邹少均能成为复读班的班长,靠的也就是他这份亲和力,以及三次参加高考的经验,二十二岁的成熟年纪。 在班里,大家当他是大哥,平时都会很真诚地叫他一声班长。 以前,孟书兰也是如此。 但是重生归来,老实说她并不想跟邹少均有过多接触。 此时被叫住了,没办法,便淡声问道:“班长,有事吗?” 第035章 同学 邹少均能当班长,成绩肯定是不错的,排名上比孟书兰还要高一些。 上一世来年的高考,邹少均是他们这帮学子里考得最好的那几个,去了省城上了本科,后面出来分上的单位也是最好的。 上辈子孟书兰跟邹少均接触少,只是听同学说,他年纪轻轻在体制内就混得风声水起,后面结婚听闻也是门当户对,一家子幸福美满。 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大学的期间,给孟书兰写过信,字里行间打探她跟韩宁的情况,透出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 那时,孟书兰跟韩宁已经过了明路,开始正式谈对象了,对邹少均的想法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回应。 不过这封信也是让她知道了,这人在高中时就自己有想法,只是碍于学习,碍于韩宁这人的存在,他错过了表露的机会。 后面她跟韩宁结婚,他还来了,在宴会上说了一些胡话,弄得一群同学都有些尴尬。 重生归来,孟书兰没有谈情说爱跟续婚的打算,好不容易才将她和韩宁的事情处理掉,可不想再招惹上别的人,对于邹少均自然是要远离的。 食堂外面。 孟书兰跟邹少均保持着两步的安全距离。 淡金色的晨光下,穿着红格子外套跟黑色水桶裤的姑娘像跌落人间的仙女,皮肤雪白透亮,一双大眼睛如莹润的宝石。 这就是他们学校的校花,不光人漂亮,成绩也好,是这世间难得的佳丽。 只是她的态度有些冷淡,其中还夹杂着疏离。 邹少均笑了笑,内心有一些苦涩。 “刚刚,我看到了。” 看到了? 孟书兰:“你是说我跟韩宁吗?” 邹少均点头,“是他堵的你。孟同学,韩宁那人,你平时还是要注意一点,咱们不能把人想坏了,但也要有防备之心。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可以告诉张老师,实在不想烦也能跟我说,我帮你处理。” 孟书兰不言。 单从品性的角度来看,感觉上邹少均这人还是不错的。 可他的这种关心是建立在对自己有想法的基础之上,这点孟书兰没办法接受。 “班长,谢谢你啊,不过没关系,我自己能处理好。” 孟书兰说完就准备走了。 邹少均见状,心头一急,跟了两步。 “孟同学。” 他再次开口,等孟书兰转头看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是班长,年龄也是班里最大的那几个,帮助有需要的同学,是我应该做的。你只是个姑娘家,不要事事都自己去处理跟承担,要懂得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 今天这事我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就不可能当没事发生,所以才说了刚刚那些话。 孟同学,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是,只是想尽一个作为班长的职责,不要多想。” 孟书兰愣了下,笑道:“行,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说的,谢谢邹班长。” 她没有多想,只是知道事实。 自己说了这么多,她的态度还是那般冷淡,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邹少均感觉到有些挫败。 不过没关系,到底是弄清楚了,她跟韩宁之间,是那人单方面的纠缠。 他有机会,即便现在因为学习跟高考,很多事情没有办法。 不过等所有事情结束,等他们上大学了,也是有机会的。 …… 回到宿舍,所有人都在,正在装米拿书,准备去教室上课。 胡碧芳见到她,咧开嘴笑,“书兰,我给你打水了,盆里跟暖水瓶都装满了。” 在宿舍里有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就是好啊。 孟书兰笑,“谢谢啊。”之后拿了一些炒红薯干出来感谢她。 红薯干是何金秋专门给女儿装的,平时带到学校当零嘴。 胡碧芳试了一个,喷香。 也就是这时,一个穿淡紫色大衣的女同学凑了过来,还问胡碧芳,“你在吃什么啊?” 胡碧芳赶紧拿了两个红薯干出来给她,“书兰给的,你也尝尝吧。” “书兰给的,那我不要你的了,我要书兰的。” 女同学叫张伊梅,也是复读班里的同学,但不住宿舍,因为家在镇上,办了走读,不过早上时间短她一般不回去,在学校里吃早餐,会来女生宿舍这边坐一坐。 张伊梅人不高,不到一米六,娃娃脸,皮肤不算特别白,但也很不错,因为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有工作,整个人略显圆润,加上平时喜欢笑,穿着方面也比大家要好,形象上加分,看起来很阳光可爱。 上一世,孟书兰得癌症的消息传出去,张伊梅作为复读班的副班长,还代表班里去医院看过她。 虽然只是很形式的看望,但孟书兰还是很感激的。 所以此时她要,她就将整个袋子都拿出来了,顺便让让大家都试试。 这个年代,没什么零食,红薯干也是香的。 宿舍里八个人,一人一小把,直接分干净了。 张伊梅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起去教室的路上还跟孟书兰说:“我就是想尝尝,你拿出来干啥,自己都没得吃了。” 孟书兰:“多大点事。”都是同学,给了这个又不给那个,到底还是不好。 张伊梅叹息,“你这人就是心太好了。” 孟书兰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说韩宁那件事。 提到这个,孟书兰还得向她道谢,“上次谢谢你帮我说话。” 那天,她重生归来,跟韩宁撕破脸的时候,张伊梅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的。 张伊梅无所谓道:“这有啥,韩宁那个自以为是的样子,我早就看不习惯了。” 韩宁城市户口,有个当副校长的姑父。 张伊梅家里的关系也不简单,父母都是镇办公室管理层上的人物,两人都有傲气的资本,势均力敌。 上一世,张伊梅也考上大学了,虽然是大专,但因为家里有关系,毕业后单位分得不错,那十几年过得也是顺风顺水,让人羡慕。 唯一让人说道的地方,可能就是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吧。 当然,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结不结婚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036章 脸真大啊! 星期一早上,上课前学校照例开了晨间大会。 会上升旗,教导主任讲话,其中还专程提到了高二年级的大月考。 时下为了考大学,不光学生拼,学校也一样。 每月一小考,两月一大考,都是在月底进行,会排名,会贴榜,老师跟学生都非常重视。 十月刚好是大考,考试就在周六进行。 来到高二年级,平时大家都非常努力了,临近大考,所有人更是憋足了劲。 都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了,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候,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的。 特别是复读班,都是失败过一次或是多次的人,再失利也就没有再考学的机会了,在努力方面自是不必多说。 中午大部人都没有回宿舍,将饭缸跟自带的咸菜拿到教室里来了,匆匆吃完洗好继续学习。 孟书兰也没有回去,昨天才得了一些书本跟学习资料,她也在努力,近乎贪婪地吸取着上面的内容,将弄不明白跟不知道的地方一起记录在先前的笔记本里,准备晚自习的时候拿给数学老师看。 有人见到她捧着泛黄的旧书,也凑过来问是什么东西。 孟书兰不好将来源说出来,只道是找人借的,比较旧的学习书。 这个年代能有本课外读物就不错了,孟书兰这个看着还挺正规标准,就有人想借过来看看。 孟书兰自己都没看完呢,肯定是不借的。 “晚一点吧,我也是昨天刚拿到,今天才开始看。” 学习方面的书籍,要是别人需要孟书兰也是愿意借的,但前提是她不需要了。 只是对方居然生起气来了。 “书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孟书兰愣了一下,看着郑敏,有些奇怪地问:“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没错,执意要向她借书的就是同一间宿舍的郑敏。 郑敏见她这么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也是一愣,像是开玩笑一般道:“你以前可好人了,又给我们讲题,又给我们看笔记,手里有什么资料都会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 原来自己以前这么傻的啊! 也是,年轻时她就是那种不知道如何拒绝人的性子,所以每次都是方便别人委屈自己。 孟书兰:“抱歉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的性格可能产生了一些变化,以后你多担待。” 这话说得,郑敏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这时,同宿舍另一个叫田飞燕赶紧过来劝,“那是书兰的书,肯定得让人家先看了再说。你急啥啊,这书一看就很高级,真给我们也看不懂。先让书兰学习,后面才能讲给我们听啊。” 田飞燕挽住郑敏的手臂,给她使眼色。 两人都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平时同进同出,关系很好。 刚刚孟书兰那一席话的确将郑敏给气着,可想到以后还得要孟书兰带着她学习,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可不是,书兰,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书你先看,晚点再跟我们说。” 两人说完就走了,回到了自己坐位上。 孟书兰笑了笑,这么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工具人,这些人脸挺大啊。 教室的后侧方,郑敏见到孟书兰完全不将她们当回事,继续埋头学习起来,气得牙痒痒。 田飞燕轻声劝她,“你冷静点。” 她俩都是复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是顶着各方压力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跟孟书兰同在一个宿舍一个多月,两人得到了不少好处,成绩都提高了。 距离高考还有大半年,这个时候就将关系闹僵,根本不值得。 郑敏自然也懂,可就是气不过,明明以前这人都好好的。 田飞燕:“算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一本读外学习书递了过来,叶苒笑着对两人说:“我暂时不用,你们俩要不要看?这是我哥在城里的书店排队帮我买上的,里面的内容我看了,都觉得不错。” 叶苒的成绩在整个年级能排前五十,处在复读班的中间位置。 她能有这个成绩,一半来自之前孟书兰的带学跟帮忙,还有一半是家里给她提供的学习资源。 叶苒的两个哥哥都不是读书的料,考试从来都没及过格的那种。 叶苒能考上高中叶家人欢天喜地,时刻都盼望着她能出人头地,平时那些书跟学习资料什么的都会想办法帮她弄,虽说赶不上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但跟普通人比,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就好比叶苒此时拿出来的这本教学参考书,当时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想办法去市里的书店排队了,可人多书少,能不能买上都得靠运气。 他们整个复读班也就不到十个人有,可想而知这本笔记多么的珍贵。 平时叶苒都是自己捂着,很少借人。 此时主动递给郑敏和田飞燕,这两人自是非常高兴跟感激的。 郑敏:“叶苒,谢谢你啊,我们就看几个大点,完了就还给你。” 叶苒毫不在意,“没事,你们随便看吧,上面的东西有些我也不懂,以后有时间多在一起讨论。” 听见这话,郑敏跟田飞燕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 叶苒倒贴韩宁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那热度还没下去呢,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能避就避,免得一起被人笑话。 可人家都抛出橄榄枝了,她们要是不接,这书是不是就得被收回去了。 田飞燕有些犹豫。 郑敏一咬牙,对叶苒笑道:“那当然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直接过来找我们就是了。” 只要能帮到自己,名不名声的,在意那么做什么。 等以后考上了,捧上了铁饭碗,谁还会在意这点小事。 叶苒:“行,那就这么说好了。” 叶苒也不是没朋友,她有书,家里条件也好,在宿舍里混得开。 那些人就算心里嫌弃她,表面上也是会搭理她的。 可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自从上次跟孟书兰撕破脸之后,她已经不再掩饰了,她就是讨厌那个女人,想让她日子过得不好,在学校跟宿舍不受待见,被人排挤。 第037章 辍学? 孟书兰可不知道叶苒私底来对自己使了小心思。 她现在天天忙着学习,哪有时间理这些。 晚上的自习课,数学老师过来坐堂,孟书兰便将自己积攒下来的问题一次性拿过去请教了。 这一个多星期,除了平时有背读英语外,孟书兰一直都在回忆跟专研数学。 两个学年的课本她都看过了,能在书上找到的都自己解决了,目前要问的是拓展课题,或是需要套用跟思考类的题目。 有些是她不知道的,还有些知识点在学习中老师有讲过,她也有记笔记,但是时间太久了,一些解题思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孟书兰上去问题,其他人见状也都拿着笔跟本子围了上去。 孟书兰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又是全年级成绩排前十的人,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大家都需要好好学习。 只不过众人站着听了会,才知道问的不是啥特别的东西,而是先前老师有讲过的。 这好像才讲了没多久吧,她是忘了还是当时根本没听明白啊。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郑敏还悄声笑话孟书兰,“讲过的题也要问,都不知道以往她那些排名是怎么考上去的。” 孟书兰缠着数学老师给自己讲了近一个小时的题,几个弄不明白的地方总算是摸清楚了。 不过摸清楚了也不能算掌握,还要在实际中多做多看,才能融会贯通。 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孟书兰也注意到了几个探究的眼神。 她没当一回事,此时自己的水平的确赶不上当年,没什么可说的。 夜里,照常是挑灯夜读。 胡碧芳灯里的油还是没有续上,孟书兰像先前一样,将她叫过来一起学习。 胡碧芳挺感激的,只是她的学习兴致不高,好像有什么心事。 孟书兰也想问问她的情况,可太忙了,白天都在教室,夜里大家都在,根本没有找到机会。 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直到周三那天中午,孟书兰去食堂拿她的饭缸子,无意中碰上胡碧芳了。 那时她正抱着饭缸往宿舍那边去,一双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孟书兰追上去了,“胡碧芳。” 胡碧芳回头,见是孟书兰,赶紧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之后扯出一个笑容,“书兰,你不去教室吗?” 孟书兰怕她尴尬,便道:“辣酱放在宿舍忘记拿了。” 她放在教室里的梅菜干还没吃完,辣酱的确还放在宿舍里。 两人一起回了宿舍,因为还有几天就考试了,宿舍里静悄悄的根本没人。 孟书兰从自己的书柜里拿了辣酱出来,先挖了一勺给胡碧芳。 用植物油炒过的辣豆瓣酱,闻着就好香。 胡碧芳见孟书兰还要给她勺,赶紧制止,“书兰,不用了,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吃吧,我吃自己的就可以了。” 胡碧芳也带辣酱了,只不过没用油炒过,是直接从酱菜缸子里勺出来的。 孟书兰说:“这辣酱太辣了,我不爱吃。”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爱吃呢,胡碧芳知道,孟书兰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不给她心里增加负担。 可真的没必要,她马上就要离开学校回家嫁人了,吃这么好的东西不是糟蹋了吗? 胡碧芳:“书兰,你别……”给我拿了。 只是她的话只说了一半,眼泪就控制不住,直往下掉,到后面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书兰见她哭了也没打扰,默默在旁边陪着。 好一会,胡碧芳的情绪收回去了,一边催促着孟书兰赶紧吃饭,一边将自己家的那些事跟她说了。 “我爸的意思是,这次大考进不了前十,考大学也就没什么希望了,读下去也没意义,不如早点回去嫁人得了,省得人家说道。 目前男方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我对象他妈早就不想让我上了,怕我心变大了,以后退婚,不嫁到他们家去。” 胡碧芳是应届生,实际年龄还没满十八。 可农村里,十七八岁结婚已经很平常了,更别说只是看了个对象。 胡碧芳这桩亲事是小时候家里就定好了的,当年胡家太穷,两个小娃儿眼看就快要养不活了,借了临村一户周姓人家的粮食,才将那时的难关渡过去。 后面,借的东西还不上,就将只有八岁的胡碧芳许给了周家十一岁的儿子。 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原本胡碧芳初中毕业就应该准备婚礼嫁过去了,可她考上高中了,排名还不错,肯定就想再拼一拼。 这两年放开高考,能考上大学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胡碧芳想继续上学,在胡家的保证下,周家暂时也同意了,不过有个条件,如果胡碧芳不能在高一结业时将成绩冲到年级前十,就必须辍学回去结婚。 上半年的考试,胡碧芳的排名只有二十几。 “按照约定,这个学期我就不应该来了,是我对象坚持让我过来的,学费跟生活费也是他给我拿的。可上个星期他妈知道了,下了最后通牒,这次的大考我要是考不了前十,就必须回去结婚。” 胡碧芳清楚自己的实力,前二十她能努力一下能行,可前十是不可能的。 胡碧芳在学习上还是非常努力的,可她家条件太差了,平时在学校吃的不是红薯块就是纯玉米渣子或是高梁面,这样的伙食,每天还没下课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肯定影响学习。 而且她带的煤油也经常续不上,学习时间也没有别人充裕,自然会被落下一些。 孟书兰:“你对象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胡碧芳:“他叫周岩,目前跟着一个老厨子学办席。” 这里的办席指的是农村里的村厨,遇上红白事专程过去帮人家办席宴那种。 厨子,姓周,那就是胡碧芳上一世的丈夫啊。 上一世胡碧芳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孟书兰已经记不清了,想来便是此时,夫家那边爹妈逼着,她自己也没想到办法,便回家结婚去了。 孟书兰:“你跟你对象感情怎么样?” 胡碧芳:“挺好的。他一直支持我读书,我特别感激他。” 如果只是感激,这还不够。 孟书兰:“如果你考上大学了,毕业出来,还愿意跟他结婚吗?” 胡碧芳想都没想就说:“我愿意啊,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也早早就想过了,要考就考市里的大学,毕业也尽量回到这边来,到时候结婚,一起过日子。” 第038章 证明自己 上一世胡碧芳能从自卑变成爱笑开朗,家庭给她带来的影响肯定是巨大的。 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跟爱她的男人,她不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都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从对方支持胡碧芳上学的行为就能看出,两人是真心喜欢。 只不过感情不单是两个年轻人的事,还涉及到双方的家庭。 上一世胡碧芳就这么默默地消失了,因为不在同一个班,她的情况宿舍里无人知晓,大家只是意外了一下,这人怎么不来了。 那会孟书兰成天看书,月月备考,偶尔看着空空的下铺,也会想起那个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有些含胸驼背的舍友。 人海茫茫,上一世的胡碧芳就是孟书兰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她很快就将这位曾经有过两月交集的舍友忘记了,直到那个人提着东西出现在自己的病房,才惊觉,自己早已经忘记的人,却一直在某处记挂着自己。 重生归来,孟书兰是想帮一帮她的,可她如今的能力也很有限,而且这种事情,外人最多就是提提意见,帮着想想办法,想要彻底改变现状,当事人的努力才是关键。 孟书兰:“马上就要月底大考了,时间有限,想努力也来不及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跟周家那边谈谈。 周岩他妈这么逼你,说白了就是对你不放心,怕你飞得太远不回来,自己的儿子白白付出,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试着证明一下自己,打消他们的顾虑,并得到支持,让你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虽说过几年市场开放,大浪淘沙,能者上。 可读书仍然是很多学子改变命运的敲门砖,像顾寒松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拿着低廉的工资,做着机械的工作来养家糊口,就像上一世的胡碧芳跟周岩。 而读大学,放开分配工作的事情不提,还能增长见识,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跟同学,路子总比普通人要多很多。 证明自己…… 胡碧芳的眼泪又快要冒出来了。 “书兰,我已经努力过很多次了,还让我爸给他们家写了保证书,可是都没用,他妈看的是成绩。” 孟书兰想了想,“或许她觉得光靠嘴巴说没保障,想要一点实际的什么吧。就我们学校来说,不能排到年级前十,考大学的确有些困难。不过高中读出来,也可以参加城里的招工啊,好歹也有一份工资,好过在家里干农活。” 高中毕业是有这么个路子,可每年那么多毕业生,这几年还有回城的知青等着,想通过招工当个工人谈何容易,家里没点路子跟条件,根本不用想这事。 胡碧芳没有被安慰到,垂着脑袋不吭声,手里捧着的饭也吃不下。 孟书兰又说:“我也知道招工这条路子很难,不过接下来的两年社会会发生转变。听我一个经常去市里的朋友说,城里现在不少企业都在扩招人员,还有一些公私合营的新单位跟工厂,他们都是自主招工,外面的大学生招不起,但是高中生就特别欢迎。” 孟书兰只想告诉胡碧芳接下来的社会变化,不想她倒在黎明之前。 在接下来的改革浪潮中,大量的人才需求,这几年的高中文凭,也是很有含金量的。 目前胡碧芳显然对考大学缺失信心,孟书兰就想稳一稳她的心神,将现下的难关先过了。 自主招工? 胡碧芳对孟书兰的话产生了兴趣,她有些惊喜地问:“书兰,你说真的?” 孟书兰:“当然,我骗你干嘛。而且……” 孟书兰凑近她,神秘地道:“我朋友还说,就这两个月,上面就要正式放开私营了,城里不少地方都开始试点,以后工作机会多,别说是高中生,只要能读书写字都有工作的机会。”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第一块执照下发是十二月初,那时各大报纸都报道了,人人传颂。 她说得这么诚恳,连这些内部消息都清楚,胡碧芳怎么能不信。 只是…… “书兰,你那个朋友是不是非常厉害?” 比如很能干,在外面有人脉跟关系。 孟书兰愣了下,立马点头,“对对对,她可厉害了。” 自己夸自己,我可以的。 胡碧芳也笑了,带着讨好地对孟书兰说:“书兰,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孟书兰:“你说。” 胡碧芳:“我已经想到要怎么做了,你说得对,就算以后考不上大学,有个高中文凭,也比一般人要强。时刻准备着,说不准某天机会就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我对象家里其实也想过这些,可苦于大家都是村里的,没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也没那个门路拿着高中文凭去帮我找工作。 所以,能不能将你那个朋友变成我的朋友,我先敷衍着,到时候努把力,能考上大学自然是好,要是考不上,我也会想办法找点事情做,努力回报他们对我的帮助。” 最近一年在镇子上摆摊子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胡碧芳没那个闲心去关心这些,经孟书兰这么一提,也感觉到,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 什么叫把你那个朋友变成我的朋友? 孟书兰有点没听明白。 胡碧芳赶紧解释道:“我就是跟他们这么说说,让他们以为我有这个门路,实际就是说说,不会麻烦你朋友的,你别多想。” 胡碧芳说着说着脸就红了,感觉自己好像变得不诚实跟虚荣起来了。 孟书兰却觉得,这人不光胆小,心也善,生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跟那些理所当然向别人伸手的人比起来,她可好多了。 孟书兰:“你大胆地去说吧,以后真有这方面需要,也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都可以帮你。” 下午,胡碧芳请假回家了,夜里也没有回来。 孟书兰不知道她跟周家那边怎么聊的,又做了哪些努力,第二天中午,胡碧芳回学校了,到二楼教室来找她,脸上带笑,说要感谢孟书兰,硬塞了一个煮鸡蛋在她手里。 见到胡碧芳欢喜的样子,孟书兰猜她的事情应该暂时解决了。 到了夜里一起去打水的时候,胡碧芳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周家那边已经说通了,愿意给她一个高中毕业的机会,不过胡碧芳也要付出,从现在开始,虽然还没办婚宴,但她就算周家的人了,周末回家就得搬到周家那边去住。 孟书兰:“……” 第039章 跳梁小丑 胡碧芳的事情孟书兰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人家的选择,而且她现在能继续读书了,相信未来会比上一世更好。 不过…… 孟书兰悄声对她说:“还在上学呢,可千万不要怀上了。”不然努力了这么多,最后变得和上一世一样就不好了。 听她提起这个,胡碧芳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住到他们家,跟他妹妹睡一个屋,而不是跟他结婚了。” 这样啊! 孟书兰:“抱歉,是我想多了。” “没事……” 其实在外人眼里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胡碧芳知道周家的意思,不管以后她能不能考上,在别人眼里都是周家的人了。 或许会有人觉得周家有些不近人情,将一个儿媳妇绑得死死的。 可胡碧芳并不这么想。 能有一个读书的机会,她已经很满足了。 当年,若不是周家借粮,她或许早就饿死在那个时候了,哪还有命活到现在。 而且她也理解周家的那些顾虑,前两年,知青大部队返城,多少人抛家弃子不顾一切都要回到城市,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怕。 如今,所有事情都说开了,在这个保守跟羞涩的年代,虽然她住到男方那边会遭受到一些绯言绯语,可同样的,她也得到了更好的学习支持。 周家的条件比自家好,至少不用天天在学校吃玉米渣子跟红薯块了,空了很久的油灯也能续上了。 人,想要得到,就要懂得去付出。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宿舍,进门的时候冷不丁的差点跟人撞上。 正从她们宿舍出来的人是叶苒,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得意,眉眼都是飞着的,只不过见到孟书兰,那笑容渐渐就变了,多了一丝嘲讽。 孟书兰见到她就想怼,直接嫌弃道:“笑得真难看。” 叶苒脸一僵,心里的气也涌上来了,瞪着孟书兰恨不得去咬她。 孟书兰:“同学,别挡路,这是我的宿舍。” 旁边,胡碧芳也小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外面太冷了,你快让一下吧。” 叶苒呵了一声,瞧瞧孟书兰,再看看胡碧芳,出门让开位置,一边回自己的宿舍,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就只能跟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了。” 胡碧芳啊,胆子小如鹌鹑,家里穷得连粒米都吃不起,孟书兰跟她走在一起,也真够掉价的。 叶苒的声音不小,孟书兰跟胡碧芳都听见了。 孟书兰还没什么,只当叶苒是到处找存在感的跳梁小丑。 胡碧芳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难堪跟生气。 孟书兰挽住胡碧芳的手臂,笑道:“我就爱跟你凑在一起,至于别人的屁话,你别理就是了,浪费那些时间不值当。” 两人进门,宿舍里别的人都在,只是没人吭声,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炒胡豆在吃。 这显然是刚刚叶苒送过来的。 见到孟书兰回来,有人尴尬地笑了,将手里的胡豆藏进衣兜。 也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做着自己的事。 郑敏嘴里嚼着胡豆,翻看着叶苒借给她的书,面露得意,等孟书兰来到桌前拿水杯跟脸盆的时候,还故意问了一句,“书兰啊,你手头上那本书看完了么?” 孟书兰:“怎么?” 郑敏:“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没事儿了,你慢慢看,我暂时不借了,这两天借着别人的书正看着,也没时间。”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要向自己炫耀她有书可看了。 孟书兰:“刚好,我也没打算借给你。” 郑敏一呛,抬头瞪着孟书兰,嘴都气歪了。 孟书兰挑了下眉头,嘴角勾起。 郑敏一见,更气了。 这会,见势不对的田飞燕凑了过来,将两人的视线阻隔开,一个劲地对郑敏使眼色,等到孟书兰跟胡碧芳去了楼下洗漱,她轻声劝道:“怎么也是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别将关系弄僵了。” 田飞燕也不是向着孟书兰,只是觉得没必要。 田飞燕今年都要满二十了,第二次复读,也是家里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孟书兰的性子突然变化得这么快,老实说她也有些不爽,可不爽归不爽,人家成绩好,还是得哄着点,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求到人家面前,再多的不满都别把路给堵死了。 而且叶苒那人,此时会过来讨好她们,无非就是急于挽回声誉,等到大家都将那件事情淡忘了,叶苒回到了她原本的圈子,还会不会理她们都不好说。 田飞燕还是很理智的,心思比郑敏要复杂得多。 郑敏还气鼓鼓的,“谁稀罕跟她有啥关系呢。” 话是这么说,可多少有点儿没底气。 其实道理她都懂,就是性子使然,她忍不住。 田飞燕拍了拍她,让少说两句。 别的人全程没有说话,暗暗看戏。 隔天中午。 孟书兰正在教室里吃午饭的时候,隔壁班的过来叫她,说是有人在校门口等,说是她姐。 姐姐过来了! 看来生意的事有进展了。 孟书兰放下饭缸赶紧跑了出去。 来到学校的大铁门前,她不光看到了姐姐,还有背着竹篓的母亲。 “妈,姐。” 孟书兰出去了。 见她出来,何金秋跟孟常丽也是很高兴,问她吃饭了没有?要带她去外面吃好吃的。 今天刚好赶集。 “妈,不用了,这个周六大考,我忙着学习呢。” 这么一说两人便打消了那些念头。 孟常丽将妹妹拉到墙角边,从布包里拿了几条裤子出来。 “书兰,你看看。” 孟常丽捧着那几条裤子有些激动跟忐忑。 裤子都是她折腾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星期一那天,孟常丽带着何金秋一起进城,将事先谈好的事情全部都办好了。 锦帕留在文化部了,宋怀铃借了钱,给了一些工业票他们。 母女俩在孟成功的陪伴下将东西买好了,布那些也弄回来了。 孟常丽这几天都住在娘家,先是将孟书兰给她找来的书看了,再根据平时的经验确定了尺寸,男款跟女款各做了三条。 孟书兰每个都拎起来看了,越看眼睛越亮。 “姐,不错,就是这么做的,很好。” 第040章 这就是青春啊 孟书兰从来未曾怀疑过姐姐的制衣水平,但真正将东西拿在手上,她还是难掩激动。 六条裤子,表面看着都跟市面上常见的水桶裤差不多,可细看之下又有一些不同。 之前姐姐说想做松紧裤,那时孟书兰还想可能就是后世运动裤那种样式,实际却不是。 裤腰上的确有松紧,却只有一小截地方,在左右两边的位置各扎了三小条。 这个设计很巧妙,既能收扩大小,又有一点设计感,让人感觉跟普通的裤子有点不一样。 而且有了两侧的松紧,可以将皮带也省了。 孟常丽说:“之前本来打算在腰上来一圈松紧的,试过之后感觉不好看,一条松紧也不牢靠。后面又加了一条,做了固定,感觉不错,可又有一点紧,而且成本又上去了,感觉也是不太行。后面我就将你给的那本书拿来认真研究了一下,弄成了现在这样的款式。” 孟常丽还跟妹妹解释,虽然都是水桶裤,不过男式跟女式还是有些区别的。 男款比较大众,女款她收了一下腿弯处,上窄下宽,有一点喇叭状的样子,上身效果也不错。 “书兰,这样真行吗?” “行啊,可太行了!” 男款就不说了,女款已经有后世那些流行款的影子了。 虽说只是一点点改变,但在这朴实无华的年代,简简单单一小步或许就能引领风尚。 孟书兰激动得不行,“姐,就按这个做。这两天忙一下,先弄一点,拿到镇上试试。” 其实不用试,肯定能大卖。 但生意也要一步步来,先让大家尝尝甜头,才更有信心。 听妹妹这么说,孟常丽总算心安了。 “那行,回去我跟妈先弄个几十条出来,周天一起到镇上摆摆。” 周日那天镇上刚好赶集。 送走母亲跟姐姐,孟书兰欢欢喜欢地回去了。 这一趟聊了快半个小时,她放在教室的饭早已经凉透了。 不过没关系,此刻她的心头火热,来块冰坨子都能立马融化。 一晃眼,周六的考试到了。 一共五科考试,一天内全部考完。 这五科里面,没有英语。 眼下英语计入高考分数的消息还没下来,学校里也不重视,上了高二只是发书,连课都取消了,自然也没有考试。 当然,如果你想要报考外语类的专业跟学校,高考时一样是要考的,而且计满分。 但很显然,乡镇这些地方因为条件限制,没人走这条路子。 可也就是改革开放的这十几年,外语方面的人才最是紧缺。 下午的两科考试结束,交完卷就可以提前放学回家了。 最后一个科目考的是地理。 上一世只要是靠死记硬背的科目孟书兰学得都挺不错,一百分的卷面成绩怎么的都能去到九十左右。 没办法,她并不是天赋型选手,成绩都是靠死记硬背堆上来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高中选的方向是文科。 上一世,大学毕业后她在市里的高中做了好几年的语文老师,后面去了文化馆,像历史地理这些时常也会运用到,这方面并没有落下。 现下除了英语跟数学,别的还算可以应付。 不过因为上午的数学实在考得太差,就想要在别的方面多拉一点分,做完卷子孟书兰又认真检查了两遍,是最后一个交卷的。 回到宿舍,除了胡碧芳,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已经回去了。 胡碧芳专程在等她。 “我跟他说了放学时间,刚打铃,没事的。” 胡碧芳先前就跟孟书兰说,她对象今天下午放学要过来,为的就是专程感谢一下孟书兰上次对她的开导跟帮助。 其实孟书兰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无非就是多说了两句话,透露了一下未来的社会动向。 可胡碧芳挺重视的,如果不是孟书兰,这书她大概率就读不成了。 想想上一世胡碧芳的退学,孟书兰就同意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去了校门口,胡碧芳她对象赶着一辆小驴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远远看着,那人就像一座小山,灰衣黑裤,脚上是一双用乌拉草做成的草鞋。 看见他胡碧芳便露出了小女儿才有的羞涩,想看又不好意思,拎着布袋子的手都紧了。 孟书兰感慨,青春可真好啊。 见到两人出来,周岩下车来迎。 上一世虽然胡碧芳来医院看过孟书兰很多次,但都是她自己来,偶尔会带着孩子来,周岩并没有跟着一起来过。 所以两世加起来孟书兰也是第一次见这人。 人挺高的,估计有一米八,身板特别特别壮,比普通的同龄男性要宽上一大圈。 他的皮肤很黑,浓浓的茶色,单眼皮,笑起来时会眯成一条缝,然后鼻子跟嘴唇都长得特别粗狂,脸也很宽,剃着平头,显得脑袋很大。 虽说胡碧芳也不是什么大美女,但还算清秀,五官比一般人长得要好,只是皮肤有些黑。 不过她这种黑是太阳晒得太多的缘故,好好养一下能白回去。 胡碧芳人不高,估计不到一米六。 但也算不错了,毕竟那些年大家的条件都不好,家里的小孩儿多少有些营养不良,限制了身高,普遍都是这个样。 这两人站在一起,反差挺大的。 上辈子,胡碧芳时不时就会向孟书兰提起周岩,两人的日子虽然艰苦平淡,但很温馨。 那时孟书兰还想周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胡碧芳退学嫁给他也没有怨言。 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胡碧芳低声对孟书兰说:“你别笑话他,这人自小就长得丑。” 也就是因为长得太丑了,当年周家才会提前给儿子定了胡家这门亲事。 的确,周岩的长相跟帅搭不上边。 不过…… 孟书兰:“这样的块头,你应该很有安全感吧。” 胡碧芳一听,脸红了。 不是因为羞,而是激动跟认同。 书兰,这也太懂她了。 跟周岩定亲之后,胡碧芳从小到大都被同龄的小姑娘笑话,说周岩长得难看,那模样看着就吓人。 可胡碧芳不这么想。 周岩,他不吓人,还很厉害。 胡碧芳见过他担着两百斤粮食健步如飞的样子,拉犁头翻地的时候牛都跑不过他。 这样的人干啥不厉害,一点都不丑。 第041章 闹什么脾气? 看得出来周岩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对着孟书兰总重复着那几句话,谢谢她对胡碧芳的照顾,以后有啥需要尽管告诉他什么的。 周岩赶着小驴车不是来接胡碧芳回家的,而是要去村子里办席,所以他的车后边还装着蒸笼跟碗具。 周岩要去的村子刚好跟孟书兰同路,虽然只有一半,但也能一起走,反正周六回去包里不背粮食。 周岩听闻她是堰塘村的,就一个劲儿地说要顺路将她送回去。 人家有事要办,孟书兰不想麻烦,可两人太热情了,她抵不住,也就上车了。 车子去到镇口,孟书兰远远就见到不少人站在梧桐树下等车。 看来有车子刚走了。 不过前面不是有辆骡车么,那些人怎么不上? 孟书兰有些奇怪,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拉客做生意的车,而是顾寒松的车。 这人怎么在? 见到那个坐在车头上一身黑的男人,孟书兰还挺惊喜的,赶紧挥手打招呼。 “顾寒松……” 顾寒松回头看了她一眼,鞭子一甩,直接赶着车走了。 孟书兰:“……” 还想搭一下他的车呢,这样就不用麻烦周岩了。 可这人,搞什么? 一个星期没见,怎么闹起脾气来了。 刚刚有些远,加上顾寒松的头发长,孟书兰也没瞧见他是啥表情,可那人见到她不理不言,直接跑掉,肯定就是闹脾气了啊。 可没理由啊,自己又没惹他。 所以,也有可能是他有事要办,先走了? 但也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吧! 想不明白,孟书兰皱上眉头,都有些烦闷起来了。 前方,周岩问她,“刚刚那是谁啊?” 孟书兰:“隔壁邻居。” 周岩也就不问什么了,一路将孟书兰送到了村口。 孟书兰下车道谢,背着书包进村,路过堤坝的时候又见到顾寒松了。 那人正在下方的小河沟上放骡子。 原来他不是有事,就是回村而已。 孟书兰牙有些痒了,气得。 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问一问姐夫的事,这下啥都不想开口了,赶紧回家去吧。 孟书兰头一拧,气鼓鼓地走了。 河沟旁,顾寒松将脚下的一粒小石子踢到水中,看着自己破碎的倒影也不知道在想啥。 不远处,顾悦拿着一个树枝过来了,见到上方的孟书兰,她有些高兴地说:“舅舅,你看见了吗,书兰姐姐放学回来了。” 孟书兰跟顾悦,一个还小,一个在镇上读书,接触得不多,其实不算熟。 但上次顾寒松带回来的大苹果就是孟书兰给的,小家伙心里就记挂上了。 顾寒松“嗯”了一声,继续踢脚下的石子。 顾悦又说:“舅舅,你从镇上回来没碰上书兰姐姐吗?” 舅舅中午吃完饭就上镇去了,刚刚才回来。 顾寒松没吭声。 顾悦盯着他看了会,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也是,你回来得有点早,刚好错开了。好可惜啊……” 也不知道书兰姐姐啥时候又请自己吃苹果,又甜又脆,她可喜欢了。 顾寒松看了一眼外甥女皱起来的小脸,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想吃什么,明天我跟你买。” “真的?”顾悦笑开了花。 顾寒松也笑了,“嗯。” 顾悦掰着手指,“我要吃苹果,还想吃油条跟米棒……” 孟家。 孟书兰回到去的时候,家里的两台缝纫机正啪嗒啪嗒响着,何金秋跟孟常丽母女俩坐在堂屋里的窗下正忙着做裤子呢。 为了摆这两台缝纫机跟裁布所用的大台子,堂屋里的四方大饭桌已经挪到屋檐下去了,两个窗户上原本糊着的白色尿素袋子也被折开了,光从外面透了进来,同时也带来了风跟寒冷。 孟书兰进去就问:“妈,姐,你俩不冷么?” 何金秋笑道:“冷什么,手脚动来动去的,暖和着呢。” 手脚不冷,就是那风吹着脸有些难受,何金秋倒没什么,有些怕大女儿的脸被吹糙了。 何金秋:“已经让你爸量过尺寸了,明天卖完东西就去弄两块玻璃回来。” 这还差不多。 孟书兰放下书包就背着竹篓出去了。 她不会做衣服,帮不上忙,只能多做一点家务。 种着猪食菜的地就在后山腰上,她过去弄了半篓子,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外遇见小堂妹孟丹红了。 这人也从县里回来了啊。 孟单红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尖领子外套,脚下是水桶裤跟小皮鞋,头发不是时下流行的大辫子,而是用头花锁了一半,另一半披着,加上长得也算行,看起来像个城里姑娘,很洋气。 见到孟书兰,孟丹红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孟书兰也笑了,还叫了她一声。 虽说何金秋跟丁桂香俩妯娌不对付,时常吵嘴,见面都是阴阳怪气的,但底下的几个小辈关系还算马虎。 上一世孟书兰在市里工作,孟丹红也在那边打工干活,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虽说见面少,但有什么事是会通知一声跟发个请贴的,后面她患癌在床的时候,她也过来看过几次,算维持着最基本的亲戚关系吧。 孟丹红这人,孟书兰不算了解,毕竟上辈子因为丁桂香的关系,俩人自小接触得就不多。 对于孟丹红…… 就那样吧,虽说小时在丁桂香的教唆下,孟丹红一度也将自己当成了竞争对手,哼、哈,告状跟翻白眼的行为肯定有,但也不至于有多大仇恨。 所以,此时碰上了,孟书兰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还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不过也就是简单的一个招呼,之后就推门准备回去了。 孟家二房就在斜对面的竹林旁边,孟书兰不知道孟丹红从何处来,感觉上应该是要回家吧,谁知道孟丹红却把她给叫住了。 “姐,我这有一本新买的书,你要看吗?” “书?” 这人怎么主动给书自己看,有点反常啊。 孟书兰将背篓放下,接过孟丹红手里的书大致翻了翻。 这书蒙着书皮,表面看也不知道是啥,翻了一下之后才知道是前段时间刚出的语文方面的课外读物。 如果是数学,她这么大方地送过来孟书兰肯定是要看一下的,语文就不需要了,这上面的东西她已经很熟悉了。 “这个我之前有看过,谢谢啊。” 虽然不需要,但孟书兰还是感激的。 孟书兰将书还了回去。 孟丹红接过,看那样子有些郁闷跟纠结。 孟书兰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第042章 气得跳脚 如果是十八岁的孟书兰,肯定感觉不到孟丹红的拧巴情绪。 但现在她好歹也是活多了十几年的人,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孟丹红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脸都有些红,赶紧偏开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们家要做生意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事啊。 孟书兰点头,“是。” 这年头农村里能弄台缝纫机当聘礼都能惹得大家感叹跟围观了,他家一下子就买回来两台,还附带了那么多的布,一进村就引起了轰动,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住。 孟丹红抿唇,又问:“是打算挂靠供销社吗?” 村子里已经传开了,说孟家要在镇上弄两个裁缝摊子。 因为何金秋的妹妹何塞君就在镇上弄裁缝摊,大家自然而然就觉得孟家母女俩也会这么做。 只是,自家人相互抢生意,这不好吧! 这个问题孟书兰不好回答。 想了下道:“看情况吧。” 虽然对于后继所面临的问题她已经想好了,但是能不能办好,她目前也说不准。 是的,孟书兰已经有打算了,明天卖完货,就去镇办室找人帮她申请执照。 上一世上面下发的第一块牌照是十二月初,但相关申请肯定是提前进行的。 所以孟书兰觉得自己也可以这么去办。 什么叫看情况? 孟丹红不解:“不挂靠供销社,难不成你们还想打游击战?裁缝铺这种生意要有固定位置的吧?这么随便来能赚到钱吗?” 孟书兰:“目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太多想法。” 虽然知道后世的发展方向,但政策没下来前,的确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孟丹红一听就皱了眉头,“你们,是不是想做生意的啊?”怎么连一点想法跟安排都没有呢。 孟书兰愣了下,“是的啊。” 这没法解释啊。 孟丹红见孟书兰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没说出来,一瘪嘴,嫌弃道:“算了,亏了也不关我的事。”之后直接转身走掉了。 孟书兰:“这人怎么有点莫名其妙的。” 堂屋里,何金秋忙完手里的活站起来问了一句,“书兰,谁啊?” 孟书兰:“丹红妹子,给我带了一本书。” “她给你带书?”何金秋也有些意外,想了下道:“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孟丹红那孩子我不好说,可她妈就不是什么好人。她给你书,如果不是那孩子悄悄来的,就是她妈教唆的,不知道打了什么坏主意。” “妈,知道了。” 孟书兰觉得孟丹红应该是自己悄悄来的吧。 孟家二房。 孟丹红回去的时候就被丁桂香堵住了。 丁桂香横眼看着女儿,“你刚刚给孟书兰什么了?” 两家隔得不远,先前俩人又是在门口说话,丁桂香见到也正常。 孟丹红:“能给什么?我哪有给什么!就是碰上了,她叫我,打了个招呼而已。” “一个招呼能说那么久?” 丁桂香显然是不信的。 而且刚刚两人明明交换了什么东西啊,她看见了。 只是太远,她又躲在竹林里,看得不真切。 孟丹红有些不耐烦地说:“妈,你干嘛呢。多说两句怎么了,又不是不能说话了。” 孟丹红说完就准备回屋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丁桂香。 女儿自从去了县里读书,脾气越来越差,也不爱听她的话了,丁桂香也抱怨起来,“有空就多看书,在外面瞎跑个啥呢。” 为了让自己有在外攀比跟炫耀的资本,丁桂香平时将孟丹红管得还是比较严的。 孟丹红含糊道:“知道了。” 丁桂香小声嘀咕着,拎起屋檐下的背篓,也准备出去一趟,临走时扫了一眼,看到了孟丹红装在裤兜里的书。 那本书丁桂香知道,女儿最近经常拿出来看,是好不容易从县里书店买回来的。 一见到书,丁桂香脑袋嗡了一下,总算知道刚刚女儿跟孟书兰在交换什么了。 “死丫头,你是不是傻,居然将自己的书拿给孟书兰看!你是想让我丢脸还是你自己丢脸呢?” 给谁看都不能给孟书兰啊,到时人家考上了,何金秋还不得上天! 丁桂香将手里的东西一扔,上手就去拧女儿的耳朵。 孟丹红跑得贼快,一下子就溜进房间将门给关起来了。 丁桂香在外面气得跳脚。 “死丫头,还敢关门,你想死是不是?” 孟丹红死不承认,“妈,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没有给书她看。” 孟丹红将书扔在了桌子上,因为心里不爽,也不想过多解释,直接倒在床上用被子将头蒙住了。 至于学习跟看书…… 算了吧,学不会,也看不懂。 …… 隔天早上,天还没亮孟家几人就起床吃完早饭了,之后将摆摊要用的衣服架子那些往驴车上面放。 驴车是昨晚孟福德跟村长家借的。 村长家的车,一般不太好借,毕竟人家也忙,孟福德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想着不行就去找顾寒松,不曾想他一开口人家就借了。 这也好,不用借顾家的了。 最近总是麻烦人家顾寒松也不好。 装好东西,孟福德带着两个孩子看家,孟常丽赶车,带着母亲跟妹妹上镇去了。 赶集日街上人多,又要做生意,两个孩子太小,带过去不方便。 出发的时候天刚蒙亮。 家里没表,孟书兰估摸着也就六点过吧。 这样去到镇上的时候刚好七点来。 时间很早,但因为是赶集日,街上零星也有一些人了。 孟书兰观察了一下,有不少人是过来摆摊子的,比如给人剃头的,推着一个小车子买包子跟馒头的。 以前不做生意不怎么注意这些,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人开始大着胆子在外面赚钱了啊。 在路上的时候,母女三人就商量好要将摊子摆在哪儿了。 想要人流量大,还是得去供销社附近。 目前因为这方面没个规范,摊子都是随便摆,只要不挡路就行了。 孟常丽赶着车过去的时候,刚好碰上何塞君推着她的缝纫机出来开摊。 见到孟家几人赶着一辆驴车慢慢过来,何塞君还有些意地问:“今天干嘛呢,怎么这么早?”还来得这么整齐,母女仨都来了。 第043章 姐,别傻了! 何塞君的摊子只有赶集日才开,所以她跟孟家母女几人一样,一大早也是要将自己的东西搬过来的。 不过她家离镇上近,骑个自行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平时,这些事情也不用何塞君忙,她男人会先用自行车将东西拉到供销社的屋檐下放着,她慢悠悠地吃完早饭过来开摊就行了。 见到何塞君,孟家母女三人下车,跟她打了个招呼。 刚好有个熟人,何金秋就问她,“塞君,这里能摆摊吧,没人管吧?” 何金秋指着供销社旁边的一个狭小角落。 那里刚好有一个小小的斜角,有些凹进去的那种。 孟福德做的衣服架子也不大,在那里摆上刚刚好,不挡路,又是在供销社边上,人流大。 “摆摊?” 何塞君被问懵了,看了下驴车上那怪异的架子,问:“你们要摆什么摊?” 今年以来,上镇摆摊的人越来越多。 年初大队公社解散之后何塞君就在这儿摆摊了,卖各样东西的她也见过不少,什么自家种的水果小菜,沿街叫卖的鸡蛋,更甚者还有专程弄了车推出来卖的。 比如那对卖包子馒头的夫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面粉,最近两月场场都会到镇上卖,因为不要票,生意好得不行,还没到中午就全部卖完了。 何塞君也算是一个比较有见识的人,做了大半年的生意心思相对于以前有了不少改变。 最开始她在这儿摆摊,看着来去的人流,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毕竟这个年代有份稳定的工作才是正经事,做生意在外抛头露面,多少有些被人看不起。 可那是以前,赚到钱后何塞君早就不那么想了。 最近见到在镇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动了让儿子也来摆个什么摊儿的想法。 自己赚到钱了,肯定想带着家里人一起发财。 可这只限于自家那几口人,对于别的人,自然是越穷越好,这样那些人才会羡慕跟追捧自己。 在何赛君心里,姐姐何金秋一家,就是别的人,还要是她很在意的那一类。 曾经,何塞君认为,姐姐有个能干的儿子又怎么样,在村里的日子还不是过得苦哈哈,不像自己,有丈夫跟儿子疼,自己也有本事,能在镇上赚钱,平时吃得好穿得好,出门在外也常被人羡慕。 她虽然没有一个能干的儿子,但别的方面处处都比姐姐强,综合起来还是她过得舒服一点吧。 当然,这个前提是姐姐继续保持现状,家里没什么收入来源,土里刨食,自己那个小外甥女复读也考不上,以后姐姐就这么操劳着过一辈子。 何塞君甚至已经为姐姐想好了未来二三十年的人生路线,丈夫干活不行,两个女儿平庸无能,儿子被儿媳家看不起,离婚退伍归家,她自己到了年纪也是病痛缠身,最后生病没钱医治,痛苦死去。 姐姐何金秋的命自小就不太好,理应是这样的结局才对。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母女仨怎么想的,居然要在镇上摆摊! 她们摆什么摊? 怎么知道现在能摆摊了,还容易赚钱。 何塞君整个人愣愣的,盯着三人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何金秋说:“弄了一些裤子,拿来卖卖看。” “裤子?什么裤子?” 何塞君自己的摊都不摆了,来到孟家的驴车前。 此时车上的东西已经开始往下面卸了。 供销社旁边这个拐角位没人,之前孟家母女仨就观察过。 刚刚会问何塞君,其实就是随口一说,顺便跟她打个招呼,说一下自家要摆摊的事。 毕竟是亲戚,两家的摊子离得近,想不说都不行。 孟家的裤子装在一个大竹筐里,用布严严实实地包着,此时何塞君问起,何金秋就拿了一条出来给她看,刚好是这批货里面颜色有点淡的土黄色,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卡其色。 在如今这个朴实的年代,这个颜色无疑是鲜亮的,少有人穿。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工厂那边的尾货。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卡其色很快就会流行起来了,相对于那些大红大绿,这个颜色时尚又不失庄重,很容易让人接受。 以前大家不穿,不是不喜欢,而是时代原因,感觉不好。 现在没那些事了,自然有胆大的穿来试试。 何塞君嫁人之后就开始踩缝纫机做衣服,对这些还是很敏感的,此时一见,内心越来越惊。 她们怎么会想到拿这个颜色的裤子来卖? 实在是大胆,却又意外的不错,弄得她都有想要买一条的冲动。 何金秋见妹妹盯着裤子发愣,笑了笑说:“也就试试,不知道好不好卖。” 她也觉得这个颜色太亮了,但两个女儿都说好看,这些年大家憋坏了,的确也想用点鲜亮的东西改善改善。 何塞君:“姐,你们拿了多少货啊?” 何金秋啥也没说,何塞君还以为这裤子是她们从外面拿回来的。 何金秋:“不多,也就四十来条。” 这几天,从熟悉缝纫机到剪裁跟制作,母女俩从早忙到晚这也就做了四十多条裤子出来。 何塞君表情夸张,“四十多条还不多啊?姐,你这些裤子是从哪儿弄回来的?是人家不要故意塞给你的吧!诶啊姐,你不会是给人骗了吧?” 骗? 骗什么啊。 何金秋正要开口解释一下,何塞君一拍大腿,又道:“姐,你别卖了,赶紧去找那人,把这些货退给他吧。这么花的颜色,腰线这里搞的这里些什么啊!说是松紧裤又不像,皮带裤又没弄耳扣,摆明了就是人家服装厂弄出来的瑕疵品,卖不掉了才拿给你们的啊。 姐,人家服装厂都卖不掉了,你以为你能卖? 别傻了,赶紧退回去吧!” 何塞君一副为她们着想的样子,这一通“感人肺腑”的劝慰,成功将孟家母女三人给弄愣住了。 何塞君见三人都用一种不解跟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内心松了一口气,得意道:“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之后又转向何金秋,“姐,你想做生意,跟我说啊!自己瞎搞什么?稍有不慎,人财两空。” 第044章 多管闲事 在何塞君心里,姐姐何金秋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还要是有点古板跟傻气的农村妇人。 这次她们上镇摆摊子,说不准真的就是被人骗了,只不过误打误撞,拿到了不错的货。 何塞君不想让姐姐到镇上来做生意赚钱,刚刚一时脑热,就说了那些话出来。 不过此时冷静之后,她也不后悔。 有时候命运的改变也就是一念之差的事情,有了第一次赚钱的经验,这些人说不定就会找到方向了。 所以,为了维持原状,得将她们劝回去才行。 何塞君自认是了解这母女三人的。 何金秋就是个瞻前顾后没见识的。 孟常丽神经大条,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想不了太多。 孟书兰是个读死书的呆子,年龄也小,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更是不懂这些。 何塞君觉得,自己说夸张一点,肯定能将这三人镇住,到时只能乖乖听她的话。 她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如果这些货真是孟家在外面拿回来的,可能此时的确会想一下。 只可惜…… 孟书兰放下手里的衣架皱眉走了过来,“小姨,谁跟你说我们这些裤子是从外面拿的?” 东西还没开始卖呢,就给自家泼冷水。 孟书兰哪能不知道何塞君打的什么主意,她就是见不得自家好。 何塞君瞪着孟书兰,“不是外面拿的从哪儿来的?”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说话都开始呛人了。 何塞君想破了脑袋也是不可能想到孟家有缝纫机了,还要是两台。 当年她结婚时,男方那边给了一台缝纫机做聘礼,那可是轰动了整个公社,当时抬出去的时候,好几个村子几百号人出来看热闹呢。 虽然现在缝纫机没当初那么稀罕了,可也不是普通村里人能买上的。 孟书兰见到何塞君瞪圆了眼睛的样儿,笑了。 “小姨,我干嘛要告诉你,万一你学着我的样子也做起这个生意可怎么办,到时咱们就成竞争对手了。” 这时,孟常丽也走过来说:“问都不问清楚就开始唱衰,我以前都不知道,小姨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以前没有利益冲突,肯定啥都不知道了。 孟常丽的性子直,说话时眉头皱得很深,口气也很冷。 虽说拿货时颜色是妹妹挑的,可她也觉得不错,而且这款式可是她熬夜设计出来的,怎想到在这人眼中就成了人家不要的瑕疵品…… 孟常丽心里能开心就怪了。 被两个外甥女轮着说,何塞君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她也生气,点着两人说:“行,说你们还不听,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好好,我闭嘴还不行么,后面真有什么事,那……”就是你们活该。 何塞君还想在这个最后关头放放狠话,只不过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何金秋打断了。 “塞君,别对我的孩子大呼小叫的。我说过的吧,我的事,你少管。” 何金秋的脸冷了,平时见了谁都客气懂理的人,此时那眼神却是有些吓人,瞥着何塞君的时候,带着一丝厌恶跟警告。 何塞君心头一怔,扯了扯嘴角道:“姐,是我多管闲事了。”之后离开,忙她的事情去了。 孟书兰对何金秋说:“妈,你别担心,小姨知道个啥,她就是见不得咱们家过得好,故意胡说八道,想让我们放弃呢。” 孟常丽也说:“书兰说得对,她心术不正。” 何金秋见两个女儿都过来关心她,笑了笑道:“知道知道,我知道。没事,我们忙自己的,赶紧将摊子摆起来吧。” 母女三人齐动手,不一会儿就将摊子支上了。 用竹子做的支架只有一个,大部分裤子还是放在竹筐里,外面挂上十几条给人看,等人家看好了,再从筐里拿。 这个时候街上陆续已经有一些人了,大家见到这儿挂着一些裤子也挺好奇的,可没买过这种做好的成品,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人家是在卖货,而不是挂在那儿干什么事。 第一次做生意,何金秋跟孟常丽肯定有些拘束,守在旁边干站着,也不敢招呼。 孟书兰也不说什么,直接拎着一条裤子就开口,想给姐姐跟母亲做个榜样。 “大姐,婶子,过来瞧瞧看看啊,全新的时尚成品喇叭裤,沿海那边最流行的款式,不要票不要票,买多少都不要票,价格优惠……” 什么叫时尚跟流行款,这些词很多人都听不懂,但不要票他们听明白了! 现在扯布做衣裳肯定是要票的,虽然有时供销社里货足,多花一点钱也能买到,但那是要关系跟运气的。 现在人家不要票,还要是做好的,连加工费都省了,就有些人好奇,开始停下脚步了。 孟书兰又喊了几句,那些人就过来了。 何金秋跟孟常见状,也将心头那些胆怯压下,跟着招呼起来。 裤子只有两个价格,男式的六块五,女式的六块。 时下自己买布做一条裤子,布的花费在四块左右,手工费去年是二块,今年涨到二块五了。 所以这么算起来价格是差不多的,但这儿不要票,而且即买即穿。 孟书兰将裤腰的设计详细给大家讲了一下,还展示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样版裤。 为了更好的将货卖出去,母女三人今天都换上新裤子了。 孟书兰穿着最鲜亮的卡其色,配了一件枣红色的小棉袄,看起来干净舒服,像个城里姑娘。 孟常丽穿着军绿色,配碎花的蓝色小袄。 何金秋就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干净的灰色棉袄配着,也很不错。 小媳妇跟小姑娘们围着三人看了看,见裤子的松紧非常方便,那个卡其色虽然单看着很亮,真穿在身上好像也不显,立马就喜欢上了。 孟书兰还对她们说,以后每场她们都会过来卖,只要商品保持完好,要是穿着不合适,包退换。 这服务好啊! 要知道如今的国营商品店,离柜都是概不负责的,这儿不要票居然还能换! 很快就有人掏钱买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后续就有第二个人结账。 不到二十分钟,掏钱跟看货的人群越来越多,直接将小摊子给围了起来。 第045章 出头 这边的小摊子热闹非凡。 供销社另一边的角落,何塞君的裁缝摊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虽然也有客人在,但都是过来拿衣服的。 本来刚刚也有人要做衣服,结果见到那边围满了人,就跑过去看热闹了。 何塞君气得咬牙,心一横,放下手里的剪刀从侧面进了供销社。 孟家这边,也就半个小时,裤子就卖出十几条了,而且不停地还有人围过来看,出货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些尺码已经只有最后几条了。 孟书兰大致点了一下库存,扯着嗓子跟大家报了一下。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此时一听快没了,咬牙就掏出了钱包。 也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在外面吼,“谁让你们在这儿从事经营活动的?还有胆儿跑到供销社外面来,信不信我叫人把你们抓起来!” 这一席话说得太过于骇人了,一下子就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到了以前。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大家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手臂上戴有袖章,四十左右干部模样的男子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那派头,不是供销社就是镇办公室那边的。 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镇的村里人,本能地就对这些人带着敬畏心,此时他这么一吼,人群自然就放下东西散开了。 那些已经买上裤子的,缩着脖子准备离开,没买上的,满眼担忧地看着孟家母女三人,怕她们惹上什么事。 老实说,不要票就能买上东西,多好的事儿啊,干嘛不给人家摆呢? 当然他们也就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敢帮着说话的。 摊子上,何金秋跟孟常丽也被这吼声给震住了。 有些东西没有正式下来,她俩还是有些怕的。 不过毕竟是在镇上,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孟常丽想到旁边就是妹妹跟母亲,出了事还得自己来镇场子,便站出来解释道:“这里没门面,我们又没挡路,也没给大家带来不便,怎么就不能卖了?” 男子见小媳妇还有些气性,面色越发严肃跟凶恶起来。 他横眼道:“我说的是这个吗?不管你们在哪儿摆,首先,这种投x倒把的行为就是不正确的。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一般这么说,不管是胆大还是胆小的摊主,都得乖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这人,摆明了就是想让她们滚蛋啊! 孟书兰将最后一个客人的钱找了,正准备上去问问是谁个眼红他们家生意好呢,就听见一个咋呼咋呼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那你呢,又是谁?什么单位的?居然管起交易市场来了。你有这个权限吗?” 这个声音,吊儿郎当的,说出的话却又有理有据,不失严谨。 众人侧身看过去,便见到一位穿绿军装,戴八角帽的男子,微微仰着头,神气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男子人不高,小麦肤色,人精瘦精瘦的,一看便知是农家田间地里干活的小伙儿。 可就是这么一个农门小伙,却是有胆儿站出来跟戴红袖章的人物叫板。 而且他那神情自信得很,一点儿都不怕,看着眼前的“领导”甚至还有些不屑。 是沈程远啊! 孟书兰一怔,转头向人群中看去,很快便在沈程远的斜前方见到顾寒松的身影了。 果然,他也来了,穿着一件深蓝色灯芯绒外套,黑色的裤子配绿军鞋,双手插在衣兜里,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感觉上跟周围看热闹的民众无般一二。 可孟书兰知道,他不是过来看热闹的。 认真观察,他那双被额发遮住了一些的凤眼里暗藏着无声的寒意,二十岁的顾寒松被时光打磨得还不够,到底是少了一些后世的从容跟内敛,外人无从察觉,但孟书兰了解他,能看出来。 孟书兰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虽然站出来的是沈程远,但她明白,都是顾寒松的安排,是他在为自己一家出头。 有人出来叫板了,人群自觉散开了一些。 沈程远走上前来,跟那干部模样的男子保持着三步距离,冷冷一哼。 胆子大也就算了,还特么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 男子感觉自己的官威受到了挑衅,指着沈程远怒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敢妨碍公务,信不信我先把你抓了?” 穿着一套旧军装,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里小伙。 这样的家伙还想来管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孟常丽见事态变成了这样,就想去把沈程远劝走,免得将他牵扯进来,不过被孟书兰制止了。 “姐,放心,让他处理吧。” 这么一点小事,有顾寒松这位大佬在,她担心个什么呢。 孟常丽见妹妹满脸信任的样子,也暂时将那些担忧压下去了。 人群中间,沈程远掏了掏耳朵,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儿,继续问男子,“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是谁,什么单位的?” 很显然,男子不想答,继续虚张声势地说:“你这是特了心要搅乱我的工作是吧?年轻人,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你要是现在道歉离开还来得及。继续扰乱执法,小心我到时找到你们学校去,给你的档案上记上一笔,你想参加高考都成问题了。” 这人有点胆色,男子想他应该是镇上的高中生。 不然,普通村里人,被他这么说,早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既然是学生,那就有个致命的弱点。 只要自己拿出档案,拿出考大学这个杀手锏,肯定可以镇住他。 男子挺起胸膛,又感觉神气起来了。 周围的人听男子这么一说,也感觉沈程远应该是个学生,毕竟他有胆站出来叫板,说话还很有水平,肚子里没点墨水可不敢做这些事。 可现在,人家都要找到学校去了,大家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多好的小伙儿啊,可别让这些事情给毁了,断了自己的前程。 人群中,有胆大的已经准备出来劝劝了,不然这么继续下去,总感觉小年轻要吃亏。 只是,大家还没行动呢,就见沈程远咧嘴一笑,呵呵道:“你倒是看得起我啊。” 他要是能上高中考大学,家里估计得把自己供起来吧。 只可惜他沈程远不是读书的料啊。 沈程远弹了下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视线跟前方的顾寒松有过一瞬的接触,之后很是鄙夷跟嚣张地对那人道:“别装了,我看你就是供销社里管理环境跟摊位整洁的协管员,连个领导都算不上,又有什么资格在外面管闲事呢? 念在你第一次犯错,赶紧走。要不然,后果自负。” 第046章 抓了个正着 跑出来找事情的中年男子,就是供销社里的协管员。 在供销社里管管卫生跟柜台整洁的协管员,对于供销社里面的人来说,也算是有点权力吧,毕竟你的柜台角落里有垃圾,或是货架脏了,人家都能管。 可要说权力有多大,自然是没有的,既不管人事,又不管工资,有时还要帮着一起清理一下里面的卫生情况,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只不过是正式工。 可即便是打杂的,能在供销社这种地方,都是人人羡慕的好职位啊。 男子在供销社工作的这几年,被别人追捧跟恭维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沈程远说完之后,他甚至愣了好几秒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到理智恢复的时候,气得手都在抖。 什么玩意儿,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男子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快要气出来了,他指着沈程远,好一会才嗫嚅出一句,“谁说我不能管外面的市场了?我告诉你,不光供销社里的事情全归我管,整个宝塔镇,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我朱安都能管。” 对,有啥不能管的,我就是要管! 朱安说完叉腰,心里那口气总算是顺一点儿了。 只是他还没得意两秒呢,肩膀就被人点了。 朱安不耐烦地扭了一下,嘴里还嫌弃着,“别打岔。”没看到他正在教训人么? 可后面的人并没有放弃,见他不理继续点。 朱安本来心情就差,这一下子就火了,转头就骂,“谁个这么不长眼,也想一起被骂是不是?” 朱安的样儿可凶了,感觉像要吃人一样。 可当他看清身后站着的那位到底是谁,整个人就愣住了,心头一跳,声音开始发颤,“主,主任。” 来人是镇办公室的唐主任。 不是供销社办公室主任,是镇办公室,所以管得更宽更远。 唐主任五十出头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看着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表象。 唐主任在镇办公室里是出了名的刚正跟严于律己,最讨厌那些仗着身份作威作福,无故欺压人民群众的体制内祸害。 镇上的这几个办公室,人人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唯恐被捉了小辫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朱安当场被抓,还不吓得两腿打颤。 “唐主任,是他不听劝告,无视规矩,我就随口一说,吓唬吓唬而已。” 大冬天的,朱安的额头都快要冒汗了。 虽说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不了就是被批评一通,写个检查。 可几十岁的人了,在大会上念检查,也很丢人啊! 唐主任木着脸看着朱安,“你是说吓唬吗?” 朱安赶紧点头,“是是是,就是随口说说,实际肯定不这么想,我只是协管供销社里的工作,哪有那么大本事管得上整个宝塔镇呢。呵呵呵,随说一口。” 朱安又是陪笑又是认真解释。 最开始,他不就是这么想的嘛,随便吓唬两句,那些人肯定就会乖乖收拾东西走了。 毕竟现在这市场没有正式开放,上面也没有规章制度下来,虽说镇上开过会,在可行的范围内适当允许一些自由市场的经营活动,可这些事情只是他们清楚,村里面那些泥腿子知道个什么。 但是今天,他碰上硬茬子了,先是有个不听话的小媳妇,后面又来个跟自己叫板的刺头儿。 受了一肚子气不说,还被唐主任抓了个正着。 朱安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想赶紧说点什么将这件事情混过去。 只是人家唐主任哪有那么好胡弄,朱安解释了一通,也没能说到点子上,还嘻皮笑脸的,感觉一点儿都不认真严谨。 这样的人不认真教育,以后还了得,早晚会成为祸害。 “朱安!” 唐主任一声吼,本就严肃的脸开始变得可怕起来。 朱安快哭了,哆哆嗦嗦地说:“唐主任,有何指示?” 唐主任:“向群众认真道歉,再写份检查,交到我办公室来。” 这…… 完了完了完了,大会上被点名的运命逃不掉了。 朱安哭丧着一张脸,“是,唐主任,我接受上级的检查。” 呜呜呜…… 朱安挪动步子,先是去到了沈程远面前,垂头说着那些我不应该在群众面前作威作福,虚张声势,拿着鸡毛当令箭之类的话,心里却是要将这个小年轻给恨死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倒这个霉,都是这小子害的。 这个仇他记住了,晚点他就去打听打听,这小子到底在镇上高中部的哪个班。 沈程远全程没吭声,等到朱安说完才淡淡来了一句,“我劝你别记这个仇,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这个怂样还敢记仇? 沈程远觉得朱安没这个胆,可刚刚松哥交待了,他还是得说说。 朱安神情一怔,陪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沈程远:“那行。不然以后我有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朱安:“……”感觉自己被拿住了。 跟沈程远说完,朱安又去到了孟常丽跟何金秋面前,说了几句场面话,是他管理过头了什么的。 刚刚还嚷嚷着要抓他们的人,此时怂得像个落败的小狗。 孟常丽有些小得意,差点“哼”出来了,还好被何金秋拉了一下,及时压了下去。 何金秋对朱安说:“知错能改仍然是人民的好公仆,你只是太急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才会说错话,我们都是明白的。” 想着自家以后还要在镇在做生意,何金秋肯定不愿意得罪这些人。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怀恨在心,暗地里给你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刚刚,这人吓唬沈程远的时候,说要找到学校去,何金秋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目前做生意到底会不会犯事,她不懂,但要是因为这事牵连到女儿的学习,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刚刚沈程远在前方拖延时间,何金秋就将孟书兰推到了人群中,还责令她不准出来露面。 要是真有啥事,孟书兰肯定不可能不管。 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看看吊儿郎当的沈程远,再满脸崇拜地瞧瞧顾寒松。 所以,等到顾寒松觉得没事儿了,准备离开的时候,转身就见到了那个在人群中,向自己竖起大拇指,笑靥如花的姑娘。 第047章 晦气 供销社旁边的小插曲,以朱安的道歉为终点慢慢落下帷幕。 唐主任虽然出来处理了这件事情,但是整个过程他除了教训朱安并没有跟别的人接触,特别是对于孟家几人摆摊子的行为,甚至有意在回避,不想去提到。 这些事情的确不好提,虽然之前上面开会,有这方面的消息说要放开,但具体规章制度也没下来,真要说起来,私自摆摊的确不合规矩。 但人民群众憋了这么多年,眼看着这两年生活逐渐变好,有消费的需求,这些大家都懂,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动作不弄得太大也就罢了。 但真要有人问起能不能摆,他肯定会说不能摆。 可你非要摆,他也不想管。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么微妙。 所以,等监督完朱安的道歉工作,唐主任直接就走掉了。 大人物离开,围观的群众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小声问:“说了半天,也没说能不能自由买卖啊!” “是啊,裤子还能买吗?我还想给我家男人要一条呢。” 有人问起朱安,道了半天的歉,现在什么情况,这摊子还给不给摆了? 朱安尴尬地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垂着脑袋回供销社了。 当然,进门之前,他并没有忘记要狠狠瞪上何塞君一眼。 先前,就是何塞君跑到里面给他报信,添油加醋地瞎说了一番,什么外面的摊子闹哄哄的,全然不将供销社里的人放在眼里,硬拉群众过去看过去买,是强盗行为。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强买强卖? 朱安本来就有些自以为了不起,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加上何塞君会巴结人,几句话下去,他就飘了,也不管外面到底是啥情况,就想着出来威风一把。 谁知道栽了这么个跟头。 事情发展到现在,朱安也是明白过来了。 哪有什么强买强卖,三个女人守着一个摊子,那么多人围着,抢了她们的还差不多。 所以,自己是被何塞君这个婆娘当枪使了。 朱安心眼小,自然将何塞君也给恨上了。 何塞君会找到朱安,肯定是了解那人的,全程目睹他丢脸,也是憋屈得不行,此时将脑袋垂在胸口,恨不得钻到凳子下面去。 真是倒霉,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怎么就…… “晦气!” 何塞君小声骂骂咧咧,然后一抬头,便对上了何金秋那张漠然的脸。 何塞君一阵心虚,赶紧转过了头,但是心里明白,姐姐应该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是啊,大家又不是傻子,细细想一下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挑事了。 何塞君心虚归心虚,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谁让她们非要在那儿摆,弄得自己的生意都不好了。 另一边。 孟常丽也在小声跟何金秋说:“妈,我看刚刚那人就是小姨叫过来的。” 何金秋笑了笑,“不管她,这次长了教训,下次就不敢了。” 孟常丽小声抱怨,“妈,你这人就是心太好了。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还说不管她。我可要把话先放在这儿,事不过三,噢不,是事不过二,下次她再来找事,你别拦我,我非抓烂她的脸不可。” 何金秋笑着拍了下女儿的肩膀,“行,到时我帮你拉着她,你去抓。” 母女俩相视一笑,见有人问她们还卖不卖,赶紧将摊子弄起来了。 不远处。 孟书兰正在跟沈程远道谢。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可真帅气,谢谢了。” 帅气吗? 被美人姐姐夸,沈程远的小脸立马就红了。 可他是个懂事的,不敢居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对孟书兰说:“我这叫啥帅气啊,傻子一个,全都是按松哥说的来做。你别看松哥没站出来,其实最着急的是他,只是松哥是我们团队的首脑,是发送命令的中枢,不能轻易露面。我们啥也不会,只能当他的刀,他的枪。你要夸要谢,得找松哥啊。” 沈程远呵呵一笑,跑开了。 孟书兰“啧”了声,又去到顾寒松面前。 “谢谢了。”她都知道。 顾寒松轻咳了一声,望着街道上的人流,“没什么,那人就是虚张声势。” 孟书兰点头,看了下旁边的骡车问:“你们今天也上镇来卖毛线吗?” 那车上满满装着的都是东西,用布遮着,一看就是毛线。 顾寒松:“嗯。” 孟书兰:“怎么这么晚才来?”现在估计都八点过了吧,这几人做生意也真是够随便的。 顾寒松:“不晚。” 有时他们九点才来,先让那些人等等,以为他们不来了,再将货摆出来,这样能增加购买欲,东西卖得快,也省时间。 顾寒松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样子,孟书兰问一句他答一句,脸上也没啥表情。 不远处,沈程远听得,有点想抓耳挠腮。 平时对着他们这么少言寡语的也就罢了,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也这样,也太无趣了吧,看着就让人着急。 难得将两人凑到一起,沈程远几次跟顾寒松使眼色,想让他活泼点,只可惜那人不知是看不明白,还是根本不听,总之不改。 不改就不改吧,其实孟书兰早已经习惯了顾寒松这个的冷淡性子。 上一世也是如此,他话少,来病房看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回答。 有时两人没话题了,他就坐在旁边处理工作,或是看书看报。 这就是他接人待物时的样子。 对于未来大佬来说,能站在这里跟你说上几句话,会回答你的问题,已经算你面大了。 他真要生气不开心,那是理都懒得去理你的。 所以,孟书兰能感觉到,顾寒松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 昨天放学,在镇口上他看着自己扭头就走,孟书兰心里本来还有气。 可刚刚他才帮了自己,孟书兰心里的那点气也就消了。 他这人,就这个性子,昨天估计也是看见自己有车可坐,才会直接离开吧。 孟书兰自我解释完成,啥气都没有了,主动攀谈,还关心起了他们的生意。 “你们今天怎么将毛线拉到这儿来了?平时不是都在镇口那边摆的吗?” 那里空间大,又摆开了,肯定固定在原位是最好的。 提起这事,顾寒松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侧过头不看孟书兰了。 他摆明了就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旁边,心里如猫抓的沈程远忍不住了,张嘴想要说话,脑袋被人用报纸拍了。 蒋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嘿嘿一笑,对孟书兰道:“在那边摆了那么久,肯定腻了,这回就想找个中间位置,看生意会不会好一点。” 第048章 巧合还是精心设计 蒋军的话前后都是矛盾。 孟书兰的嘴角抽了抽,问他,“那你们打算在哪儿摆呢?时间太晚,都没有什么合适的位置了。” 蒋军笑道:“没事。” 说完让沈程远将车赶到孟家摊子的旁边,之后直接就将盖着的那块布掀开,就这么开始做生意了。 沈程远站在车架上,拿着一个扩音器,“大婶们,姐姐们,马上就要下雪了,大雪封路啊,这是我们今年的最后两批货,卖完就只有供销社才有了,先到先得,晚了我也帮不了你啊……” 不管沈程远说的是真是假,他的目的达到了。 话音一落,来往的人群踏足观望,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时,立马就围了过来。 “真的是最后两批了吗?唉哟娘啊,刚刚我在镇口等老半天了,搞什么明堂呢,跑到这儿来了。” 这个年代御寒物资缺乏,相对于几年才能做上一件的大棉衣,毛衣的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冬天穿在里面,春秋能当外套,出镜率高,人人都想备那么一两件。 只要有人围上来,后面也不需要再招呼了。 看热闹是人们的天性,即便不买,只是好奇也会往这边凑。 沈程远跟蒋军一个装货一个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沈程远话多,嘴巴子不停,将毛线递给人家后,还要宣传一下旁边孟家的小摊。 “不要票现成的裤子,婶儿啊,姐姐啊,人家手里的东西也有限,就那十几条,下场也不知道来不来了,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准就得等上一年了,机会难得啊!” 经过沈程远的这么一宣传,果然有不少人跑去看裤子了。 孟书兰张大着嘴巴看着这一切,之后赶紧跑回摊位上去帮忙了。 顾寒松见她离开,也回到自己的摊前了,只不过没有帮着一起卖货,而是默默地站在几步外,观察着前来买东西的每一个人。 这个时候,别看他身处闹市,思绪却是放空的。 他可以从那些人的神情,他们翕动的嘴唇,以及拿上货物时眼中所流露出的些许情绪来判断,这些人有多满意,他们的需求有没有得到满足,买上这些东西后是暂时的放松,还是彻底卸下了这件事情。 收集到这些数据,他可以对接下来的生意做出判断,是继续卖毛线,还是停手做点别的。 骡车上的毛线像流水一样被众人买走。 不到半个小时,六百多坨毛线只剩下一点点了。 蒋军让沈程远收钱看摊,自己来到顾寒松面前,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他。 报纸是刚刚他在邮局买的,顾寒松要看,每一期都没有落下过。 先前,三人赶着车来镇上做生意,去到镇口上,原本要搭架子卸货了,顾寒松又说到供销社那边看看。 刚开始蒋军也没有弄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要换地方,等来到了,才知道原来他是追着孟家那丫头来的。 几人也是赶巧,刚好遇上供销社的人找麻烦。 顾寒松就安排他去镇办公室叫人了,才有了后面孟家的摊子被为难,唐主任就出来巡街还给遇上了。 所以,你所认为的巧合,其实大部分都是他人的精心设计。 蒋军将唐主任请来,又把他送走,完了还要不被人注意到,全程隐在人群中都没有露面。 蒋军:“执照的事情我刚刚也问过了,唐主任说上面还没有明确回复,让我们再等一等。” 顾寒松点头,看来放开的事情不是这月就是下月,马上就要出来了。 顾寒松:“毛线再卖半个月,附近几个镇子轮着走两圈就不做了。” 先前沈程远拿着扩音器说这些货是最后两批,本来只是随口造个势,让大家加快脚步来买东西,没想到一语成谶。 蒋军“嗯”了声,带着点试探跟小心地问:“那我们接下来走什么方向?去南城那边看货吗?” 先前顾寒松就提过这个问题,说是沿海一带已经有一些私人加工厂出现了,只要有钱就能弄到东西。 那时顾寒松还对他说,再有两三个月就要过年了,要么弄衣物,要么弄副食品,不管哪个方向都可以赚上一笔。 但是现在…… 蒋军侧头看了看不远处孟家的摊子,感觉现下只有副食品这条路可选了。 旁边,顾寒松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边的货也差不多要出完了,还剩下最后几条的样子,十几个人围着在挑。 顾寒松:“到时看看情况吧。” 隔壁的毛线摊子半个来小时就被清扫一空,孟家这边,最后一条裤子也被一个眼疾手快的妇女掏钱买下了。 第一天做生意,四十多条裤子,前后卖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赶不上人家的毛线摊,但对孟家三人来说,也是非常不错了。 母女三人相视一笑。 孟常丽轻声说:“妈,得买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何金秋:“想吃啥,我现在就去买。” 孟常丽:“妈,买点灰面,炸油果子吧。” 孟书兰:“我也想吃。” 这东西孟书兰也有好些年没吃过了,上辈子结婚之后,韩家舍不得用那么油,年过得都是干巴巴的。 “行,我去买。” 何金秋要去供销社了,临走前自然是好好感谢了沈程远一番,刚刚多亏了他站出来为自家说话,不然还不知道咋样呢。 沈程远怪不好意思的,想把松哥供出来,又见他对自己摇头。 沈程远虽然只是听令办事,可怎么的也是个前锋,这声谢他受得起。 何金秋走后,孟家姐妹俩就将装东西的筐子收了,准备把架子抬上车。 沈程远跟蒋军见状,跑过来帮忙。 “两位姐,放下放下,这种粗活留给我们男人来干。” 两人单手就将架子搬上车了,还用绳子把东西都固定上,免得滑了。 几人就这么站在车边聊起来了。 沈程远知道她们这儿还有男士裤子卖,就说要预定两条,找个专业人士肯定好过请村里的老大娘做,千篇一律的水桶裤,全村都一个样,跟穿工装差不多。 孟常丽自然没话说,围着沈程远转了一圈,就说放心,她已经把握住尺寸了。 沈程远见这人专业得不行,将蒋军也拉了过来,让孟常丽也给大表哥看看,预定两条。 三人聊得定裤子的事,孟书兰默默去了顾寒松身边,等到姐姐注意力不在这儿,就轻声问顾寒松,“上次我让你帮忙的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049章 解释 姐夫的事,孟书兰昨天就想问他了,只是这人像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没找着机会。 今天必须得问问了,不然晚上回了学校,人都见不着。 两人就站在骡车旁边。 顾寒松双手插兜,盯着脚尖下的石子,默默听着旁边的人儿说话。 孟子兰拿着一把鬃毛梳,装着帮忙打理骡子的样子,问他姐夫的事。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嘈杂的环境下,两人之间的秘密就像一方净土,将周围的一切都屏蔽了。 顾寒松说:“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这个星期顾寒松在镇上遇见过黄家林一次,专程去小学那边打探过他两次。 遇上的那次黄家林正在饭馆里吃早饭,埋头喝粥,咬着油条,眉宇之间有些忧虑挥散不开,别的感觉上也没啥了。 后面去学校见到他,那人跟工人们一起干活,或是背着手监工,他除了有些急燥之外,也还好。 顾寒松让人打听过那个叫江桃的,据说已经没在那边饭堂里面做了。 黄家林的事顾寒松是知道一些,但只是一个大概,没有细节。 毕竟别人的事情,他一般不怎么关心。 黄家林有什么问题? 他的问题可大了! 可这种事情,不好说啊。 孟书兰内心有一种无力感,同时又开始自责起来。 上一世她对家时的事情关心太少了,以至于此时回想起来,根本弄不清楚姐姐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问题,只知道是这段时间,具体日期根本不知道。 孟书兰:“我感觉他在外面沾花惹草。” 不好细说,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沾花惹草…… 顾寒松微微侧头看着孟书兰,他暂时没有感觉到那人有这个胆子。 孟书兰见他意外,自嘲一笑道:“想不到吧?” 黄家林那人,长得就很老实,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还文质彬彬的。 他不算高,一米七出头,相貌虽然只是个中等偏上,但有一些比较容易加分的地方,比如很有礼貌,给人的亲切感足。 黄家的家庭条件在农村里算很不错的了,他父亲黄耀忠以前是公社的书记,集体主义还在时,这人下村子到哪儿都是坐上宾。 他母亲庄白露也不普通,是公社妇联的人。 虽说公社的妇联是外围人员,只能管下面的几条村子,据说每月拿到的补贴也就几块钱,可于普通农村妇女来说,庄白露也是一个有身份跟地位的人。 而黄家林自己,是那些年村里少有的高中生。 先前放开高考的时候,他还被他爸逼着去参加过高考呢,只是没考上,分数多少也没往外面说,想来比较低,不好意思讲。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相对于普通的村里小伙,他还是最优秀的那一档。 当初,姐姐也是看上他人老实,家里条件不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结婚的这些年,两人生育了两个女儿,虽说黄家林他妈有些强势,婆媳俩相处得并不愉快,时有摩擦发生。 但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在生活上未曾红过一次脸。 姐姐的性格大大咧咧,在某些方面不会看得那么细。 所以上一世黄家林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姐姐一时难以接受,精神备受打击。 顾寒松:“人不可貌相。我再帮你留意留意。” 的确不应过早下结论,毕竟这人他关注得少。 “好。” 他愿意帮自己,孟书兰很高兴。 一时她又问起,“昨天下午你跑什么?本来还想跟你说说话的。” 有时这人的行为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顾寒松继续盯着脚下的石子,默了默反问孟书兰,“你昨天搭了谁的车?” 那车一看就不是在镇上做生意的。 孟书兰:“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了,她没怎么听清楚。 顾寒松盯着脚下不说话了。 孟书兰:“……”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你是问我昨天下午搭了谁的车?” 顾寒松将脚下的石子踢了出去,“嗯。” 孟书兰眨眼,“所以,昨天下午你是因为见到我有车坐才跑掉的,并不是又发……” 孟书兰轻咳了一声,将“神精了”三个字收了回去,继续道:“并不是因为生气闹脾气,才不理我的?” 顾寒松:“我没跑。” 孟书兰:“……” 重点是这个吗? 罢了,跟这样的人沟通起来有点困难,不说这个了。 孟书兰:“那是我同学的对象,刚好要去前面村子里办事,顺便送了我一下。” 这样啊…… 顾寒松:“嗯。”声音有点轻快。 孟书兰也笑了一声,这人的性子真拧巴,费了这么多时间就问这个事,弄得好像什么一样。 孟书兰心里感觉有点怪,但真要说点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而且昨天这人…… 孟书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昨天下午不会是专程过来接自己的吧! 这,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们成为朋友才多久,没到这个程度吧。 孟书兰有些迷糊了,一些不应该有的想在内心滋生。 “那个,顾寒松,你昨天……” 孟书兰想,到底还是要直接了当问清楚才好。 怎么的也是活多了十几年的人,没必要扭捏。 只是她才刚开口就见顾寒松皱了眉头,并说:“你姐夫跟你姐的婆婆过来了。” 黄家林跟他妈庄白露来了? 孟书兰看过去,果然见到那两人在不远处跟姐姐说话,而且看庄白露皱着眉头的样子,态度很差。 孟书兰啥也顾不上了,赶紧走了过去。 孟常丽这边,第一天做生意,难得弄了个开门红,她跟沈程远和蒋军聊得正高兴呢,不曾想丈夫跟婆婆过来了。 丈夫也就算了,只是闷不吭声。 庄白露却是不管不顾地指责起来。 “有人告诉我你在镇上抛头露面弄那些有违xx主义精神的事情,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啊,原来是真的。” 庄白露先是看了看神情已经变僵的孟常丽,再扫了一眼两步外的兄弟俩跟驴车,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娘家呆了一个星期,你干的就是这些? 孟常丽,作为一个人民公仆的妻子,你的行为已经给我黄家蒙羞了你知不知道?” 第050章 婆媳 当初孟书兰提出要做生意的时候,孟常丽想都没想就站出来支持。 能挣钱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做的。 不过事后冷静了一下,又感觉这事要是自己掺和进去,估计没那么顺利。 她是神经大条,可不代表不懂得考虑事情。 目前正式制度没有下来,丈夫会不会支持她先不提,婆婆估计是不会同意的。 她那人思想古板固化,时常将割xx主义尾巴,黄世仁等字眼挂在嘴边,在政策不明朗的时候不可能放她出来做生意。 可妹妹说政策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加上全家人都兴致勃勃,孟常丽不想扫兴,也没去提。 当时她就想反正只是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等等先看情况吧。 后面,姐妹俩进了城。 孟常丽见识了城里的繁华,跟宋怀铃握了手,和面摊的老板聊了几句,她的思想也随之产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只是想帮帮娘家,帮帮妹妹,此时她自己也想咬咬牙,参与到其中了。 别的不说,自己手里有钱,不向婆婆跟丈夫伸手,比什么都强。 黄家林是家中独子,只要公婆还在,孟常丽就不可能管家。 这几年,家里的收成跟丈夫的工资都是婆婆在管,孟常丽就算给女儿买串糖葫芦都得问家里要钱,其中什么滋味经历过的人都懂。 孟常丽要赚钱,又不能跟家里说,这一个星期回娘家她就找了借口,说母亲想开个裁缝铺子给人做衣服,买了缝纫机不会用,她过去教教。 孟常丽会踩缝纫机,当初在公社那边利用家里的关系学过一下。 当时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庄白露下意识就觉得何金秋是想像她妹妹何塞君一样,挂靠供销社做点小生意。 如今的裁缝铺子也算是民生中的一种,又是靠双手赚钱,不涉及倒买倒卖,挂靠在单位,赚的钱上交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目前也是合规的。 不过庄白露也看不上,就像何塞君,满身的臭铜气不说,还得在外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那时庄白露还让孟常丽回娘家去劝劝,别为了几个钱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真要赚钱还得正儿八经弄份工作才是正道。 只是孟常丽不听,说家里已经决定了,她哥也同意了,缝纫机还是哥哥帮着买的。 庄白露见劝不住,也就算了,就叮嘱孟常丽,别跟着去街上帮忙,省得家林的同事朋友见到了,这脸面不好看。 说来说去就是嫌自家做生意丢脸呗。 孟常丽可是一个很顾娘家人的,当场就跟庄白露吵了几句,之后东西一收,带着两个孩子就回娘家去了。 所以这一个星期在娘家做事,孟常丽心里也是带着气的,越发想要将生意做好,到时赚到钱买吃的买穿的,让那些老古板羡慕死。 只是她的计划才开始实施,婆婆就找上门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嘴巴这么长? 庄白露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弄得孟常丽也来了气,原本想要糊弄过去的心思也没了,张嘴反驳,“我没偷没抢,靠自己的劳动换取价值,我蒙什么羞了? 妈,大家都是人,两只眼睛一张嘴,你说话用不用这么难听?” “我说话难听?”庄白露不可置信地指着孟常丽,好像她犯了什么大罪一般,“你清楚自己的所做所为吗?知道如今你在干什么吗?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把自己当成黄家的儿媳妇,有没有为家林考虑?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很可能让他丢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庄白露的思想跟眼界显然还停留在几年前。 孟常丽皱紧眉头,“妈,你别见风就是雨行吗?我做我的,关家林什么事,而且这事我之前也跟家林说过啊!” 丈夫是公职人员,孟常丽还有些顾虑的。 要做生意的事瞒着婆婆,却没有瞒丈夫。 小夫妻结婚才几年,感情还是有的。 而且她还想让丈夫帮忙遮掩两月,这些事情肯定是要跟他说的。 那天孟常丽跟母亲上镇拿样版给妹妹看,就抽时间去小学那边找过丈夫。 她想过了,要是丈夫觉得不好,以后她就只踩缝纫机弄衣服,卖货的活儿找人帮忙干。 她不出面,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时丈夫的样子看着有些为难,但也没有说什么,孟常丽自然就觉得这没问题。 所以今天她就跟着一起上镇来了,毕竟第一天的生意,她也想过来看看。 但是现在,这男人怎么不吭声呢? 孟常丽当初看上了丈夫老实,可不是木呐。 像现在这种情况,她自然想丈夫可以站出来,为自己说两句话。 只是黄家林根本不开口,甚至还避开了孟常丽的视线。 孟常丽无语了,气得不轻。 庄白露一声冷笑,淡淡道:“你跟家林说有什么用,他哪回不是让着你,你也就只会欺负我儿子了。” 庄白露做了这么多年的妇联工作,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 孟常丽说不过她,气得手抖。 这时,孟书兰过来了,直接站在了姐姐身边。 “婶子,你刚刚这话说得不对。我姐怎么欺负你儿子了?打他了?骂他了?还是缺他吃,少他穿了?” 看看黄家林那个怂包样,孟书兰姐夫都不想叫了。 庄白露没想到孟书兰会站出来,平时这小姑娘都是不怎么吭声的。 高低都是个高中生,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 庄白露:“长辈们说话,轮不到你在这儿插嘴。既然是个学生,就将心思放在学习上,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庄白露不光会说话,还会挖苦人。 孟书兰呵了一声,有些鄙夷地看着庄白露,“你姓庄,我姓孟,若不是我姐,你是我的哪门子长辈啊?所以,少在我面前摆谱,想欺负我姐,先问我答不答应再说。” 孟书兰大概猜到姐姐没有跟家里说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护着跟向着姐姐。 重生归来,她早就想教训一下庄白露个刻薄老妇女跟她那个大怂包姐夫了。 第051章 不对劲 上一世…… 算了,不提上一世了,终究已经过去了。 总之现在谁要敢欺负孟家人,都得从她孟书兰脸上踩过去。 孟书兰先前那两句话说得也比较冲。 庄白露的脸色冷了下来,显然被气到了。 两人就这么横眼盯着对方,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 这会,一直闷头的黄家林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他拉了拉庄白露的衣袖,轻声跟她说了两句话。 母子俩的声音太小了,孟书兰离他俩只有两步的距离,也没能听到说了些啥。 搞什么呢这是,就不能大方点? 孟书兰正疑惑着,就见庄白露看了过来,冷冷一声轻哼,走掉了。 孟书兰:“?” 这就走了,不跟自己吵了? 这一点都不庄白露啊! 孟书兰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反常。 不过人家不应战,她不可能故意找茬,毕竟还得顾着姐姐的面子。 庄白露离开后,黄家林就对孟常丽说:“先跟我回去吧。” 孟常丽看着丈夫,“你不监工了?” 黄家林笑了下,“偶尔离开一下还是可以的。” 偶尔离开一下? 孟常丽皱了眉头,这人快十天没回过家了。 “不行,一会我还得赶车呢。而且惠娜跟思佳也在我妈那边。” 孟常丽不是要闹脾气,她说的都是实情。 其实黄家林完全可以跟媳妇一起去丈母娘那边,反正他也有好几月没去过了,可他没这个打算。 他想了下道:“那去学校那边走走,我们说说话吧。” 声音温温柔柔的,脸上还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孟常丽跟着去了。 如今这情况她也是要跟丈夫谈谈的。 孟常丽这边刚走,何金秋就从供销社里出来了,还见到了远去的女儿跟女婿。 “书兰,你姐跟你姐夫这是上哪去?” 何金秋就是随口问问。 孟常丽不喜欢在娘家说那些不好的事,平时黄家那一家子又特别会做人,心里再嫌弃,面子上做得都是足足的。 向金秋人朴实,跟那边接触少,也没看出来啥,刚刚又错过了那一场戏,目前还不清楚状况。 孟书兰本来想将刚刚庄白露那难看的嘴脸说出来,想了想又忍住了。 重生归来,她肯定要帮姐姐改变婚姻,但同时,她更想要改变的是姐姐这个人。 孟书兰不光要改变自己与家人的命运,也想身边的人活出属于他们独有的光彩。 姐姐的事情,先积攒一下再好好爆发吧。 现在就告诉妈,她怕母亲此时的劝慰会熄灭原本姐姐心中的那些情绪。 这个年代,离婚太丢人了,上一世都那样了,家里也没劝离。 孟书兰:“妈,没什么,夫妻俩说会话。” 这样啊。 何金秋也就不问了。 孟书兰帮着将背篓放到了车上,又对何金秋说:“我去办点事,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吧。” “干啥去?” 何金秋说着已经开始掏腰包了,她以为女儿想出去买东西。 孟书兰:“去一趟镇办公室那边。” 她不买东西,何金秋还是塞了两块钱给女儿。 离开的时候孟书兰还跟蒋军和沈程远打招呼了,并低声对顾寒松说:“先前我姐的事,你们别跟我妈说。” 顾寒松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他又不是村里的那些八卦妇女,说什么说。 只不过他不说并不代表别的人也能闭嘴。 孟书兰一走,沈程远那个大嘴巴就想把刚刚的事情透露出来了。 庄白露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沈程远也是个摆摊的,感觉自己也被冒犯到了。 先前孟书兰不说,沈程远觉得,书兰姐肯定是不想两家人闹矛盾,惹出事情来弄得家犬不宁。 可那家人,一看就是平时嚣张惯了,缺少教育。 在他看来,就是得吵一吵,娘家这边带人过去干上一架,灭灭那边的威风,这样常丽姐在夫家才能当家做主,抬起头来。 沈程远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挑事。 只不过他才刚开口呢,耳朵就被蒋军拧了。 蒋军笑着对何金秋说:“婶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何金秋觉得这两人怪怪的,想到先前人家帮忙拉了客,又客气了几句。 顾寒松也对向金秋点了一下头,三人上车先离开了。 镇办公室。 孟书兰找到了先前帮她们解围的唐主任。 唐主任见她过来问执照的事,便说要再等一等。 “上次开会我已经问过上面了,目前还要等回复。” 这样啊。 孟书兰想了想又问:“唐主任,早上你也见到了,我妈跟我姐自己做的衣服裤子,先前也有很多人预定,下场应该还要再来,这成吗?” 这就是变相在问她们的成衣摊子还能不能再摆了。 唐主任呵呵了两声,舒了一口气道:“就这摆摊的事,镇上也不是你一个人来问,我也收到了不少民众的意见跟需求,有时候方便一下人民群众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事儿别弄得太大,真要有人问起,我们也不好解释对吧。” 孟书兰:“唐主任,我明白了。”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摊子可以摆,但别惹上什么人跟事,不然大家都麻烦。 先前被供销社里的人找事情,孟书兰也能猜到是何赛君的手笔。 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想来她也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所以接下来,她们只需要保持好节奏,不出什么茬子,就能顺利等到下个月初上面的政策下来。 回到供销社那边,孟书兰将这件事情跟母亲说了。 虽然没有明确态度,但起码能继续做下去。 何金秋也很高兴。 母女俩说着话,又等了一会,孟常丽回来了。 孟常丽一个人,身边不见丈夫黄家林,看得出来夫妻俩应该聊得不错,她是笑着回来的。 回去的路上,孟常丽大概说了一下目前的她这边的情况,她跟家婆闹脾气吵嘴,家里目前不支持这些事,她全部都跟母亲和妹妹说了。 何金秋听闻女儿跟亲家母吵架了,也是有些担心。 “这些事情,你咋不回来跟我们说呢。” 孟常丽:“吵都吵了,有啥好说的。” 吵了几句嘴而已,还能怎么的,说了也是惹大家担心。 孟常丽:“不过刚刚已经跟家林说明白了,妈,书兰,你们放心,家林说了,会帮我。” 第052章 心寒 提到丈夫,孟常丽脸上的笑又扬了起来。 先前,她本来已经做好要吵架的准备了,也是没想到丈夫一开口便说目前镇上也不怎么管大家摆摊子的事了,她想做就做,他支持。 当时孟常丽就有些生气,“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先前不说?” 先前婆婆找上门来,那般指责自己,说话如此难听,他居然一声不吭,完全不解释跟帮自己,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用砖块跟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边,孟常丽双手抱臂,抿唇死死盯着丈夫。 两人的身高相差并不大,她看过去的时候能将丈夫的神情全部收入眼中。 在孟常丽眼中,丈夫虽然长相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有一种文人的气质,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一股难得的书卷气。 虽说他肚子的墨水赶妹妹差了不少,但对于农村里的普通小伙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识字,还能做会计算账。 在村子里,有文化就是高人一等。 孟常丽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选来选去,选中了黄家林。 当然,文化水平只是他的敲门砖。 黄家条件好,在他们那几个村子里面是有身份跟地位的人,黄家林有一份工资,这些都是孟常丽所看中的。 黄家也一样,看中了她当上连长的哥哥,看中了自己的身高跟长相。 至于感情,很多时候得先看了条件才能谈感情。 毕竟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感情这种东西太过于苍白了。 刚结婚那两三年,孟常丽跟丈夫还是过得很甜蜜,新婚燕尔嘛,看着对方都带滤镜,彼此都愿意为两人的小家忍让跟付出。 每当被丈夫安慰着跟哄着的时候,孟常丽都会忍不住想,她挑男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丈夫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即便是现在,孟常丽也未曾动摇过这种想法。 只是,夫妻间的感情,终究会被现实,被柴米油盐所磨灭,从轰轰烈烈,归于平静。 她跟丈夫此时就处在甜蜜过后的磨灭期,而横在两人间的现实便是婆媳关系,以及孟常丽想要独立,想要掌握自己这个小家的渴望。 孟常丽的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埋在心里,就像跟娘家一起做生意一样,她不想跟婆婆说,但却不会瞒着丈夫。 那天,在做出样版得到妹妹的肯定后,她专程来学校找丈夫说了这事,还给了他一条新做好的裤子。 她觉得,不管什么情况,夫妻之间都得同心,这样才能将日子过好。 当时丈夫也说镇上做生意的人多了不少,虽说没有明确支持,但她听来就是那个意思。 孟常丽就卸下思想负担,专心弄她的生意,想着就算有什么事,丈夫好歹也会支持自己。 可他终究是让人失望了。 孟常丽这人,性子比较直,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全都表现在脸上。 黄家林讨好般地笑了下,想去拉媳妇的手哄一哄。 孟常丽不给,退后两步躲开了。 黄家林就说:“你也知道妈的脾气,越跟她对着来,她闹得越凶,街上那么多人,你总不想我们被人围观吧。” 这个解释听着有点道理。 孟常丽:“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的脸面有多难看。”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呢,即便那些人只是随便瞧瞧,孟常丽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好在,妹妹站出来把她挡住了。 两厢一对比,亲妹子可太好了,丈夫让人心寒。 孟常丽眼眶都红了,黄家林见状低声道:“对不起。” 事情都发生了,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孟常丽没吭声。 黄家林默了默道:“你等会。”之后转身走了。 这人,做什么? 孟常丽没明白状况,不过很快黄家林就返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把木椅子。 “刚刚摆摊,一直站着很累吧?先坐会。” 孟常丽漠然看着他。 黄家林又说:“就算生气也得坐下来,不要苦了自己啊。” 这也是。 孟常丽便坐下了,只是背对着丈夫,懒得看他。 黄家林笑了笑,他明白,媳妇这是差不多哄好了。 果然,没多会孟常丽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跟妈说? 刚刚,妈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好像我丢了多大脸一样。 不过她反对无效,这个生意我反正是要做下付出的。” 四十多条裤子,一个多小时就卖完了,虽然账还没算,但孟常丽心里有数。 黄家林靠着旁边的水泥台子,沉默着没有急着回答。 孟常丽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才压下的那些气又冒出来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在说要支持我吗?难不成你的支持就是嘴上说说,实际啥也不想干?” 光是一张嘴巴有什么用? 以前孟常丽喜欢丈夫性子温吞老实,此时却是有些讨厌起来了。 孟常丽椅子也不坐了,起身想走,被黄家林拉住了。 “常丽,你不是一直都想分出来单过吗?” 孟常丽本来想甩开丈夫的手,听见这话愣住,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有那么强势的一个婆婆,谁个媳妇不想分家啊。 可黄家就丈夫这么一个独子,怎么可能分家呢。 孟常丽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但都是独自想想,偶尔向丈夫抱怨两句,因为知道不可能,实际并没有做出什么行动。 此时,丈夫居然主动提起,这让她有些诧异。 这人,太天真了吧。 先不提公婆的态度,就农村里的习俗,一个儿子也没有分家的道理。 黄家林:“这事妈有提过。” 孟常丽:“?” 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黄家林将孟常丽拉了过来,握着媳妇的手,叹息了一声道:“你也知道爸妈最在意的是什么,妈之前就跟我说了,要让我带你去市里的医院看看恢复得如何,如果可以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全了他们的心愿,家里的事情,以后都你说了算。” 提起这事,孟常丽眼中冒出的那些光黯淡下去了。 她将自己的手从丈夫手中抽了出来,淡声道:“算了吧,这家还是不要分了。 孟常丽转身要走。 黄家林侧身拦住了她去路,握住了媳妇的肩膀。 “常丽,你先别急。其实,我也没同意……” 第053章 算账 在村里面,要是没儿子,吵架的时候是会被人骂绝户的。 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如果可以,孟常丽也想给丈夫生个儿子,继承黄家的香火。 可她现在是有心无力。 生小女儿的时候,孟常丽难产,孩子是出来了,可她自己的血止不住。 那个时候农村里面生孩子都是找接生婆的,没有去医院的习惯。 等到后面感觉有问题了,将她送到镇上卫生院的时候,孟常丽人都不清醒了。 也亏得当时卫生院里有从大城市下来支援乡镇的好医生,及给她输血做了手术才保住了一条命。 只不过那次之后,她基本已经断了再要孩子的路。 那次的出血是子宫破裂造成的,医生当时就跟她说了,再怀孕不光有再次破裂的风险,胎盘还有可能长在伤口上,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危及到她的生命。 这种情况下,公公婆婆还想让她再生,这跟要她的命没什么区别。 而且孟常丽很清楚,那些人不光要生,还要儿子。 即便她怀了生了,因为运气好,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也不能保证能生出儿子啊! 孟常丽笑了,看着丈夫眼神又冷又悲,“你既然没同意,默默藏在心里就好了啊!说什么呢?现在让我知道了,几个意思?是想让我来做选择吗?” 孟常丽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黄家林一听,也难受起来,他道:“我说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爸妈的想法跟着重点,然后我还想告诉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也不会继续让你为难下去。 所以,为了你,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我们的小家,我会想办法,处理好所有的一切,包括分家。” 孟常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你,说真的?” 这还是她那个温吞好脾气的丈夫吗? 怎么突然硬气起来了。 黄家林:“当然。常丽,作为男人,这几年,多少都让你受了一些委屈,我是时候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常丽,这两天你还是先呆在娘家那边吧,一会下午我就回家去将这些想法说给爸妈听,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带你们搬出来……” 跟丈夫分开后,孟常丽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当年相亲的时候,她看上了丈夫老实脾气好。 后面结婚了,她懂得在家庭生活中男人有这个性子也有不好的地方,让她被婆婆欺压时找不到人帮忙。 现在,丈夫如果硬气起来,她感觉这人差不多就完美了,可真是太好了。 所以回去的时候孟常丽才会那么高兴,提起目前家里那些事一点压力都没有了。 后面说得起劲,孟常丽还将丈夫刚刚说要分出来单过的事情都说了。 当然,目前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要怎么做,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能有这么一个方向孟常丽就已经很满足了。 “以后啊,就算分不了家,我做生意的事应该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孟常丽分家的想都没那么强烈了。 因为这真的很难。 她也不想丈夫被人指点跟说道,既然他愿意为他们的小家付出,她也要学会忍让。 孟常丽今天一口气说了不少她在夫家那边的事情。 何金秋听了,心疼又难受,让她以后有啥就直接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她嫁女儿去黄家,是去过日子的,不是受气的。 孟常丽说:“妈,没事,我也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无非就是吵多几次嘴罢了。”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聊起来了。 旁边,孟书兰抱着双膝坐在车沿上,浑身上下却是一阵阵发冷。 分家,姐姐上一世就分了家,只是付出了她难以承受的代价。 回到家,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何金秋洗了手去做饭,孟常丽拿了鸡蛋饼给两个女儿先吃着,之后就坐在桌前跟妹妹一起算账。 简单一笔账,去掉成本便是收益。 孟常丽认真拔了一下算盘,得出了利润为五十六块三毛二的结论。 花了四天做货,一个小时卖货,这就赚了五十六,这利润率实在是诱人,把她看得心花怒放。 不过孟书兰却摆手道:“姐,不是这么算的。” 孟书兰将姐姐面前的算盘拿了过来,重新将算珠归位,一边拔弄那黑色的木珠子,一边跟孟常丽解释, 目前的人工虽然是自己,但也要算在成本里面,因为以后要请人也是需要工资的,这个不能少。 还有缝纫机的损耗跟折旧,以及来去城里的路费跟伙食费,这些都需要算在成本里面。 孟常丽一听还算这么多东西上去,也是忐忑,想着不会有很多吧,等到妹妹算完,给了一个数字,脸上的笑容才重新扬了起来。 还好,妹妹只减去了七块多钱,这么算下来,做一场生意也有不小的赚头了。 而且这还只是头一场,照这么算下去,就算不请人,每个月出个七八次摊,这利润率就得好几百了? 简直不敢想。 孟常丽兴奋得脸色泛红,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孟书兰说:“这个生意只是刚开始,随着后面大家的需求被满足,以及竞争对手的出现,我们的出货量肯定会受到影响。” 孟常丽无所谓道:“只要有得赚,少一点也没多大关系。” 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生意就能赚这么多,孟常丽一下子就满足了。 孟书兰摇头,“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孟常丽见妹妹神情严肃,敛了脸上的笑,也认真起来。 “书兰,你说。” 孟书兰:“居安思危,商场如战场,你要是不能成为领头羊,成为做得最好的那一批人,或许一个意外,一个风浪,就有可能将你以前的努力全部推翻。 所以,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不要有少赚一点也无所谓的想法,而是要努力地去做大做强,像滚雪球一般不停地壮大自己,等到真正迎接风浪的时候,才有实力稳住现在,拓展未来。” 像滚雪球一般不停地壮大自己,这一句话孟书兰听明白了。 “书兰,你出点子,姐姐都听你的。” 妹妹是读书人,她说话做事,不用说,方向肯定是正确的。 第054章 小人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孟福德回来了,见到家里乐呵呵的,也知道这是赚到钱了。 家里做生意,老实说最开始孟福德是有些不赞同的。 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也老实了一辈子,这种冒风险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干。 可媳妇跟两个女儿都说要做,满腔的热情,他也是什么都没说,帮着做架子,忙着地里的活,尽量给她们一些支持。 如今,第一次生意很顺利,他也特别高兴,进门就问起实际情况如何。 “刚刚去还叶家的驴车,叶村长还问我来着。” 上次弄了两台缝纫机跟那么多布回来,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要摆摊子做生意了,今天第一天上镇,人家问起也正常。 不过孟书兰听得,心中却是一动。 “爸,他问你啥了?” 孟福德:“也没什么,就问东西卖完了没有,生意怎么样。” 先前母女三人归家时,孟福德就将驴子牵出去喂草了,根本不知道家里的生意啥情况,只知道东西卖完了,空着车回来的。 所以他也没怎么说,只道还不清楚。 孟书兰:“除了这些没说别的了吗?” 孟福德摇头,“没有了。” 他就去还了个车,牵过去就走了。 孟书兰想了下又问:“那昨天呢?爸,你过去借车的时候叶村长有找你说过什么话吗?” 孟福德摇头,“也没什么吧,问了下今天谁上镇。” 谁上镇…… 这个问题说普通也普通,说不普通也有问题。 毕竟今天庄白露找上门来了,那么早,不可能是有人在街上见到她们,再回去给她报的信。 从镇上到黄家所在的村子,坐车也是需要三到四十分钟的,一来一回怎么的都要一个半小时。 而今天早上庄白露找上门时不光她自己来了,还去小学那边叫了姐夫黄家林,这期间所需要的时间最少也得十几二十分钟。 可那个时候,她们的生意才刚刚结束。 所以庄白露早上找事,不是因为有人在镇上看到她们才过去报的信,而是今天早上一早,甚至昨天晚上,就有人去黄家将这个事情说了。 知道她们动向的,只能是村里人,而那个报信者,极有可能便是叶平顺。 叶平顺可是村长,跟公社的黄书记,那可是老熟人了。 吃完饭,孟书兰就将姐姐拉到房间去了。 “姐,这些天你注意着点,今天早上你婆婆找到镇上的事,我猜应该是叶平顺过去报的信。” “叶平顺!他……” 孟常丽本来想说他报什么信呢?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那人不就是公婆安插在村子里的眼线么。 孟常丽:“我知道了。” 什么玩意儿啊,一个大男人居然搞这些小动作。 孟书兰:“他打小报告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事情需要特别注意。姐,这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 孟常丽诧异,“叶家,好像没人会做衣服吧。” 孟书兰:“这个竞争不能想得这么狭义,他不会,但他可以找会的人,或是去外面找货源,直接拿成品。”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政策开放之后叶家就开始做生意了。 他们家要发财,要致富,其实这也没啥。 只是让人有些恶心的是,他们从来不自己去挖掘商机,一味的只知道去仿模别人。 上一世,政策下来之后,村里第一个走出去做生意的是顾寒松。 虽然现在他也在做生意,但都是小打小闹,就像在街上卖毛线,一阵一阵的,没什么规模。 但是放开之后,他就开始用拖拉机,用卡车往镇上运东西了。 那时,刚好也到年底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现成的大棉衣,白面粉,糖、油,全部不要票,随便买。 顾寒松的生意做大了,叶平顺就眼红,到处去打听他的货从哪儿来的,悄悄跟着人家进城,去掏人家的货源。 顾寒松那么聪明,自然没让他捞着好处。 可这人瞎跑了一通,也是找着一些门道了,之后就开始学顾寒松做生意。 顾寒松用大卡车卖年货,他就用牛车卖。 顾寒松卖棉衣他就卖棉花跟布,次年开春顾寒松拉了很多化肥回来,他不知道从哪里也弄了一些,等到顾寒松卖完没得卖了,他就开始卖高价。 叶家父子三人的行为让人不耻,可你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后面,顾寒松走了,去了南城打天下,他又开始在周围寻找目标模仿起别的人。 可别的人哪有顾寒松眼光那么精准,没有好的参照对象他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父子三人折腾了一阵子就被人骗了亏钱了,最后就不瞎搞了,固定在镇上开了个副食品店,做起小本生意。 上一世孟书兰听闻他家的店里在镇上开得不错,发不了大财,好歹有一份进项,比普通家庭好不少了。 这一世,此时的顾寒松还在伏蛰,而自家却走到了台前。 孟书兰想,叶家怕是要跟着转移目标了。 孟常丽听着妹妹的分析,一个劲儿地点头。 叶平顺一家鬼点子多会来事,脸皮也是厚如城墙,这些她都知道。 “好,以后我多留意一下那边,要是他们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你。” “嗯。” 下午,孟书兰早早吃完晚饭,就准备回学校了。 这次何金秋不光给女儿弄了肉碎梅菜干跟油辣酱,还煮了六个鸡蛋让她带到学校去。 天气越来越冷,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煮几个鸡蛋带到学校去也能放。 孟书兰不要,向金秋就说:“读书费脑子。” 孟常丽也让她拿上,最近操心着生意的事,妹妹费了不少时间。 今天赶集,大路上能搭到车。 孟常丽帮忙拎着粮食袋子,准备去送妹妹一程。 姐妹俩刚出门,便见到穿着花袄子,手里拿着一根爆米棒,走路一蹦一跳,甩着两条小羊角辫的顾悦过来了。 小丫头笑着问孟书兰:“姐姐,要去学校了吗?” 孟书兰点头,又笑着问顾悦,“你在干嘛,玩什么呢?” 顾悦呵呵了两声,并没有回答孟书兰的问题,而是道:“刚好,我舅舅也要去镇上,你要不搭他的车吧,不要钱。” 第055章 虚伪 顾悦专程过来叫自己搭车? 孟书兰一愣,也是明白了,小丫头是顾寒松安排过来的。 刚好,孟书兰也想跟他聊点事。 便对顾悦笑道:“那太好了,你舅舅在哪儿呢?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正说着,隔壁院的院门开了,顾寒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书兰一见,正要挥手打个招呼,就见顾寒松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一眼这边,之后径直去后面拉他家的骡子了。 孟书兰:“……” 要不要这样冷漠啊,顾悦不是你叫过来的么,就搭个车,把这气氛弄得好像他俩要搞什么地下活动一样了。 孟书兰觉得有点好笑。 这人脾气怪是怪,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旁边,孟常丽听闻顾寒松要上镇,也乐呵了。 这肯定好啊,不用站在路上受冻等车,立马就有得坐。 最近跟顾寒松频繁接触,感觉上这小伙子不错,孟常丽也不客气,问了一声就带着妹妹在水坝上等着了。 不多会,顾寒松将车赶下来了。 孟常丽帮忙将妹妹的东西放上去,也笑着跟顾寒松说了几句客气话。 虽说双方的关系处好了,可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 顾寒松淡声道:“顺路。” 孟常丽哈哈笑,又连着说了几声谢谢。 目送车子远去,孟常丽也回去了。 何金秋见大女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还问了下情况。 孟常丽就将顾寒松也要上镇的事情说了。 何金秋意外,“他早上不是才上过镇吗?” 一天上镇两次,有那么多事情要办么? 孟常丽顿了下,之后说:“人家的事,这谁知道啊。” 何金秋:“……” 总感觉有点怪。 隔壁顾家。 吴奶奶从后面的菜地摘了一把小青菜回来,便见到曾外孙女顾悦正坐在门槛上吃爆米棒。 白色的爆米棒,一口下去嘎嘣脆,香喷喷,甜丝丝。 这是顾寒松早上从镇上给她买回来的。 镇上的供销社今天没有苹果卖,顾寒松就给她带了油条跟米棒回来。 这个也好吃,无所谓了。 吴奶奶问:“你舅舅走啦?” “嗯。” “带着孟家的高中生?” “嗯。” 吴奶奶叹息,“听了半天的墙角,总算将人给接着了。” 出村的路上。 孟书兰也在问顾寒松,“你早上不是才上过镇么?怎么现在又去?” 顾寒松咳了声,“不行吗?” 孟书兰:“……” 谁说不行了,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随口问问。 孟书兰可不认为顾寒松是专程来送她的。 她哪有那么大的脸啊。 算了,不说这些了。 孟书兰:“对了,最近你有出门的打算吗?” 顾寒松:“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总是问这问那的,显得生分。 孟书兰:“还是我姐跟我姐夫的事。”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路边已经冒出绿芽的麦田,默了下道:“我感觉他俩之间有事情要发生,大概率就是这个星期了。可你也知道,我在学校里,没人通知就啥也不清楚。” 上一世便是如此,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她知道了也没用,还会乱了心神误了学习。 所以,远在城里的哥哥都回来了,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顾寒松:“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孟书兰摇头,“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太复杂了,太糟心了,她也不想说。 都叫人家帮忙了,却不把事情说清楚。 顾寒松回头去看了一眼。 冬日的寒风里,她穿着蓝格子的厚棉袄,莹白的小脸埋在大红的围巾里面,微蹙着眉头,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哀伤。 顾寒松不问了,只道:“行,我知道了。” 孟书兰:“谢谢你啊。” 在家里人无法帮忙的情况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后面的行程,顾寒松默默赶车,孟书兰看她的小抄,没再谈那些事情。 只不过临近镇上时,好巧不巧地迎面遇上了姐夫黄家林。 黄家林骑着一辆自行车,见到孟书兰还停下来说话。 “去学校啊,东西带齐了吗?生活费够不?” 说着就要掏钱包。 上一世,上学的路上偶尔遇到他,黄家林也会如此。 那时孟书兰就特别高兴,为姐姐能找到这么一个温文儒雅,知事懂礼的丈夫高兴。 但是现在,她只会反感,觉得这人太过于虚伪,让人恶心。 孟书兰:“不用了,我都有。” 前方,顾寒松听她这么说,也扬了鞭子赶车走了。 这般,等黄家林摸出钱来的时候,骡车已经离开了。 看着那个远去的骡车,以及坐在车后栏上看都不看他的人,黄家林眉头也皱了一下。 怎么感觉孟书兰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冷淡了? 应该是早上的事情吧…… 黄家林也没多想。 另一边。 孟书兰继续看起她的小本本,至于黄家林,她才懒得理呢。 反正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会说动家里支持姐姐离婚的,过不了多久,那人跟他们家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在意那么多干啥。 顾寒松回头看了孟书兰一眼,问道:“想不想知道今天早上你姐夫跟他妈说了些什么?” 孟书兰:“什么?” 显然她没有听明白。 顾寒松:“今天早上,你跟庄白露快要吵起来时,你姐夫对庄白露不是说了两句话,然后她就离开了。” 孟书兰懵了下,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太相信地问:“你听到了? 不可能吧,当时她站那么近都没有听到,这人离了七八步,又怎么可能听见! 他是顺风耳吗? 顾寒松:“没听见,但我观察到了一些问题。” 事关她姐姐,虽然顾寒松极度不喜欢管人家的闲事,但还是决定跟她说说。 顾寒松:“你就说想不想听吧。” 听,怎么不听。 大佬的观察力,那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 …… 回到学校,去食常里换了几张饭票,孟书兰便背着东西回宿舍了。 整个过程,她人都是有些恍惚的,有认识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她都没怎么理,只是对人家点了下头。 因为先前在镇口上跟顾寒松聊了一会,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宿舍里的人都回来了。 孟书兰放下包,正准备将书拿出来,就听见有人说:“书兰,你脸色不太好啊?没事,谁都有失利的时候,下次好好努力赶上去就行了。” 第056章 成绩 跟孟书兰说话的是田飞燕,正拿着梳子对着玻璃窗梳头。 这人说什么呢? 难不成昨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了? 孟书兰正想开口问问,正在整理床铺的郑敏却是噗嗤一声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 “从第六掉到二十三,这可不是随便努力就赶得上的啊。” 郑敏放下手里的活,瞄了眼孟书兰,转身看着宿舍里的众人,感慨道:“老实说,成绩没下来之前,我还以为书兰会考第一呢!看她那个努力的劲儿,睡得最晚,起得最早,听课还要跪着,努力成这样,她不考第一谁考第一啊? 只是可惜,学习这件事情还真不能靠死记硬背,是要讲究一点天赋的。 当然吧,也是这次的题目出得有点难,我上次排十六,这次努力了那么多,才到十四,爬得也是怪艰难的。” 艰难上升? 从十六到十四! 她这是故意挖苦跟显摆来了吧。 才十四就敢在孟书兰面前嘚瑟,放以前惯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毕竟孟书兰从来未曾掉出过前十,而且基本都是八名以内。 原来真的是成绩出来了啊,而且自己考了二十三名。 一般周六的考试会放在周一用大字报的形式贴在布告栏上,不过这个时间成绩那些都出来了,班主任那边也排好名次了,有学生心急,会主动过去问。 二十三名啊…… “挺好的。” 孟书兰舒了一口气,这个成绩,比她预想的要好,接下来她只要继续努力熟悉那些忘记的东西,多刷题,补起来也很快。 挺好的? 从前十掉到二十三名还挺好的? 整个宿舍的人都被她这句话给惊住了。 这人,怕不是被打击得脑子已经不正常了吧。 别说,这几年参加高考的人实在太多,也有一些偏激的,太过于执着想要通过上大学来改变命运,考试失利后精神不正常,也是有的。 胡碧芳说:“书兰,你还有啥没弄,我帮你。” 胡碧芳就想着早点弄好带孟书兰出去,找个地方劝劝她,省得在宿舍里被人说,心里不好受。 孟书兰才没有不好受呢,不过胡碧芳要帮忙,她也很乐意。 两人很快将床那些铺好,收拾了书就准备去教室了。 其他人不知道孟书兰是真无所谓,还是故作坚强,总之大家都明白现在不合适谈这个,后面也就没提了。 倒是郑敏,看了孟书兰好几眼,期待着她平静的外表当众裂开,哭泣或是发疯。 从第六到二十三呢,换成自己估计也会难受得哭鼻子吧,孟书兰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她就是在装。 表面很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在滴血。 这个半个月来,郑敏跟孟书兰的相处实在是不愉快。 以前,碍由这人是学习委员,成绩好,她有气发不出,憋得很难受。 现在,孟书兰的成绩掉下来了。 全年级二十三啊,这个成绩放在他们复读班,也就是十来名的样子。 这样的成绩还当什么学习委员,再来两次考试,她就可以下位了。 孟书兰下位,自己再努把力上升几名,学习委员的位置她也是有机会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学习委员什么的当不当都不无所谓,反正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好处,有时还会帮老师做点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 可郑敏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可惜,等到孟书兰跟胡碧芳手挽手走了,郑敏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的情绪。 孟书兰跟胡碧芳说话时候,甚至还含着笑意。 郑敏有些失望,不甘心地说:“她还挺能装的嘛,这样都能忍得住。” 田飞燕笑了下,“行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宿舍楼下。 胡碧芳正试探着在劝孟书兰,一次没考好不算什么,谁都有个不小心跟不舒服的时候,下次考上来就行了。 在胡碧芳心里,孟书兰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她俩没在一个宿舍的时候她就在布告栏上看到她的名字了,次次都在前十,是学校里的学习标杆。 后面,孟书兰进入复读班,胡碧芳去到她们宿舍,虽然孟书兰话不多,两人少有交流,但胡碧芳一直都对她有好感。 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她喜欢这样的人。 胡碧芳战战兢兢的,生怕孟书兰因为成绩受到打击。 孟书兰哈哈笑,再三保证,“我真的没事。” 胡碧芳见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也就不说什么了。 胡碧芳这边哄好了,只不过当孟书兰回到班上,又发现,全班都沸腾了。 显然她考试排名下降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大家正热烈讨论着呢,直到她进门才禁声了,之后眼神各异地看着她。 这些眼神里,有不解的,迷茫的,也有担心跟幸灾乐祸的。 孟书兰没当一回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班级里一向胆大言直的张超走过来问她,“学习委员,你怎么考到二十三名去了?” 孟书兰收拾着自己的书桌,随意道:“一时没发挥好。” 没发挥好也不至于掉得这么夸张吧! 张超开口,也有别的人上来问情况。 孟书兰在班级里人缘尚可,还是有几个人是真心关心她的。 张伊梅说:“书兰,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受到影响了?” 说这话时,张伊梅还向韩宁那边看了一眼。 孟书兰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那段时间,气得书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多人问,孟书兰解释起来也麻烦。 而且,因为排名下降得有些夸张,一会上晚自习,老师肯定也会把她叫到办公室去。 与其被问东问西,不如把渣男拉出来挡一挡,耳朵清静。 果然,她这么一说大家就不吭声了,下意识往韩宁那边望了望,各自回了坐位。 韩宁原本还有些暗喜孟书兰这次考差了,怎能想到矛头突然转向了自己。 见到那些复杂的眼神,韩宁唇角抿紧,心里不爽极了。 这时,一个纸团飞了过来,落入他的怀中。 韩宁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叶苒正对他笑。 搞什么? 韩宁有些烦闷地打开,眉头一皱,弓着的身子立马坐直了。 第057章 嚣张 晚自习时,班主任过来,果然将孟书兰给叫了出去。 因为是晚上,没有去办公室,就在走廊上说了。 班主任也怕刺激到她,不敢说得太严肃,只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学习遇到问题要找老师之类。 孟书兰就说上个月事多,发挥不好。 班主任也听出她话里暗指韩宁,后面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韩宁那件事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处理了,的确对她不公,他作为班主任,没有处理韩宁的能力也是内疚,只能劝她放宽心,以学习为重。 孟书兰成绩下滑的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来。 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时候,胡碧芳在楼下打水,还听到了一些流言,说孟书兰这次考得差,是因为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务正业,学人家搞投机倒把,在镇上丢人现眼地卖货,才会考成这样。 胡碧芳:“……”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胡碧芳拉住那个同学,“你们这些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同学一见是她,赶紧跑了。 最近胡碧芳跟孟书兰走得近,同在一个楼层,大家都是看得到的。 胡碧芳无语,回去就跟孟书兰说了。 孟书兰正准备点灯看书了,闻言笑道:“倒也不是传言,今天早上帮家里的忙,的确到镇上卖东西了。” 胡碧芳哑然,想了下又说:“考试是前天,你今天才忙了一下,毫无关系啊,那些人就是落井下石,瞎胡说。” 不管怎么样,反正胡碧芳现在就想护着好友,舍不得她被人怀疑被人说。 孟书兰笑,“你说得没错,一点关系都没有,放心吧,我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成绩下滑的事,孟书兰感觉到胡碧芳比她还要着急。 隔天早上,上早自习的时候成绩表就贴在布告栏上了。 下课后,学生们一窝蜂地往那边围。 其实大家的成绩已经提前知道了,此时凑过去看,也就是看个排名。 不是看自己的排名,而是看别人的。 成绩表只记录前五十名学生的名字,前十名还会以红色墨水写大字的方式展现出来。 四个班级,两百多号人里的前十名,不出意外,明年高考之后,他们就会步入大学校园。 所以在这儿红名是被人羡慕的,虽然排名每次都会有变动,但基本上都是那十来个人,渐渐的大家也都记住了。 只是今天,孟书兰的名字没在红名里,还滑到了第二十三。 很多小学弟学妹表示不理解,这位漂亮学姐怎么一下子掉了这么多,也太夸张了。 孟书兰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学校里高中部的学生几乎都知道她。 布告栏下闹哄哄的,全都在讨论孟书兰的成绩。 反观正主,正坐在宿舍的桌前享受美味早餐呢。 因着有从家里带来的鸡蛋,今天早上她就没买馒头了,打了一碗青菜粥,混着猪肉碎梅菜干,加上一个煮鸡蛋便是一餐。 猪油混梅菜的香气被热腾腾的粥化开,满屋飘香。 这个年代,肉跟蛋都是精贵东西,一般过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的时候才会吃。 像孟书兰这样随意带到学校来,是真的很少见了。 早上因为要装米送饭缸去食堂,所有人都在。 孟书兰这个有肉有蛋的营养早餐,自然让人羡慕。 郑敏吃着手里的红面窝头,之前还没什么,今天却是感觉无比的刺喉咙。 别人成绩下降还吃肉吃蛋,自己上升了却吃高梁面,她咽得下去就怪了。 郑敏捏着手里的窝头,阴阳怪气地说:“用成绩换来的东西,这也吃得下去。” 显然孟书兰在镇上卖东西的事情,她也听人说了。 怪不得名次下降了这么多也无所谓,搞了半天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这人的脑子真不知道咋想的,士农工商,赚那点钱哪有读书重要。 现在虽说也有人在镇上做生意,可保不准哪天上面又不给了,到时被抓进去就是活该。 这两天郑敏有点儿嚣张啊。 其实她的成绩也就上升了两名,正常的起伏范围之内。 平时还没什么,但是这次,她就非得要说,要出这个头。 宿舍里八个人,成绩都不算差,全都能排在一百以内,不过以往都是孟书兰拔头筹,这次她掉了下去,就变成了郑敏。 郑敏一直被压,难得农奴翻身,一有机会就想拉踩孟书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美地享受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成功跟喜悦。 孟书兰正拌着她的鸡蛋梅菜干粥,闻言笑道:“不偷不抢,靠双手得来的东西,怎么吃不下去了?郑敏,你是不是闻着味儿香,也想吃啊?” 十八九岁的姑娘,还做不到不形于色,她能看出来这人心里想的啥。 郑敏被说中心思,闹了个大红脸,指着孟书兰想发作,被田飞燕挡住了。 “行了,早点吃完去教室吧,一会要发卷子了。” 多大的人了,还馋人家的鸡蛋,吵起来也丢人啊! 本来想讽刺一下人家,到头来自己闹了个没脸,郑敏都快要憋屈死了,听着一会要发卷子,又笑起来了。 是啊,晚点就能知道她错在哪儿,考得有多难看了。 …… 吃完早饭,将饭缸送去食堂,孟书兰让胡碧芳先走,自己去了布告栏下看排名。 她主要想了解一下目前几个高考班的排名情况。 时间过去太久,周围的同学成绩如何,她都不记得了。 没有别的意思,纯了解情况。 这个时候布告栏下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致看了一下,发现前十名里有一半都是他们班的。 毕竟是复读,整体水平肯定比应届生要高一些。 孟书兰也就看了那么两分钟的样子就准备走了,不曾想一转身差点撞到人,定眼一看,是班长邹少均。 这人啥时候站在她后面的,咋不吭声呢? 孟书兰笑了笑,算是招呼,之后侧身就准备走了。 邹少均却对她说:“调整好心情,成绩很快就会上来的。” 孟书兰:“知道了,谢谢班长。” 邹少均见她离开,也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楼那边。 第058章 找来 这半个月来,有好几次孟书兰都感觉到邹少均想上来跟她搭话,不过为了不生事,她都选择避开了。 就像现在,她故意加快了脚步让两人保持着两到三步的安全距离,这样他就没办法找自己说话了。 孟书兰觉得自己拒绝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邹少均又不是个傻子,应该是懂得的。 只是这人坚持的劲儿就跟他考大学一样,还有些不罢不休了。 快进教室时,原本一直跟在后面邹少均突然加快了脚步,还对孟书兰说:“我看你最近在补数学公式,我有这方面的笔记,都是这几年收集的,你要看吗?” 公式笔记! 孟书兰转头看着他。 邹少均的成绩跟以前的自己差不多,但重生归来两人的差距就拉开了,这一次邹少均发挥不错,甚至上升到了第三名。 孟书兰爱做笔记,什么笔记她都有,但老实说邹少均的笔记她也想看看。 这人上一世考上了好的本科,肯定是有可学习跟优秀的地方。 于是便问:“班长,真的可能借来看看吗?” 老实说孟书兰有点害怕因为笔记又扯出些什么事来。 邹少均觉得有点好笑,“同班同学,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么?借个笔记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一会进教室,你直接过来拿就行了。” 说完,邹少均直接先走了。 孟书兰愣了下,之后失笑。 也是,自己好像过于敏感了,她可以跟邹少均保持距离,但同在一个班,怎么可能连普通同学都不做了呢。 回到教室,孟书兰就向邹少均借笔记了。 那么多同学在,她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也没人多想,毕竟借笔记这种事情很常见。 邹少均是复读过三次的人了,以前又在别的学校上过,他做的笔记到底跟孟书兰的有些不一样。 周一的早上开完集体大会,上周六考试的卷子就陆续发下来了。 孟书兰的数学成绩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一些,一百分的卷面分,她只考了六十八分,在班里中等偏下。 剩下的文科类,政治八十九,历史跟地理分别是九十五跟九十二,这三科还不错,在她的预想之中。 唯一超出预期的是语文,考了九十九,除了作文扣下了一分,别的全对。 她这次能排到二十三,全靠语文跟历史在拉分了。 历史就不说了,基本都是靠死记硬背。 语文九十九分这就有点夸张了,跟满分没什么区别,毕竟作文怎么样都是会被扣分的。 这个分数的语文肯定就是全校第一了,而且能甩出第二名好几分。 以往孟书兰的语文考得再好也就是九十出头,从来没有这么极端过。 试卷发下来,全班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凑上来要观摩她的语文卷子。 这次她排名下降,各科老师挺紧张的,也就语文老师笑眯眯的,在讲卷的时候还拿着孟书兰的作文做范文。 语文老师的意思是,这作文写得实在是好。 不管是从文笔还是深度,都让人惊叹,他都自愧不如。 这次的作文,不光在他们班上讲,另三个班也讲了,甚至还有高一的老师过来借,也想要让自己班上的学生提关观摩学习一下。 孟书兰成绩下滑原本是受人嘲笑的,这一下突然又变成人人追捧的大红人了。 这时,又有人传出,孟书兰这次的数学考得差,错的大部分都是基础题,估计也是如她所说,一时没发挥好,补一补就能上去了。 等到她的数学恢复到正常水平,按这次的成绩,说不定还能在以往的名次上再上一层。 一时间,她校花兼学霸的名声又回来了。 大家也不提她在镇上做生意的事了,毕竟影响不大。 世态炎凉,有时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孟书兰的成绩事件就像是过山车,从高处跌落,再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有人为她高兴,也有人暗地里失望了。 明明还想看看她的笑话来着,谁能想到最后空欢喜一场,还让人家出尽了风头。 郑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不过心里气归气,见到孟书兰文科成绩那么好,此时她也嚣张不起来了,酸话不敢再说,学习委员的位置也就是瞎想想了。 孟书兰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她忙着学习呢,上个厕所都在争分夺秒。 周二下午放学的时候,孟书兰正在教室里一边吃晚饭一边翻笔记,门卫大叔来了,说学校门口有人找她。 “是你哥,说有急事。” 哥? 孟书兰放下书跟饭勺赶紧跑去了出去,来到校门口,放眼看去,哪有哥哥的身影,倒是见到顾寒松跟他的骡车了。 看来这人便是她的“哥哥”了。 孟书兰走了过去,来到顾寒松身边,轻声问:“怎么,有情况?” 顾寒松来找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啊。 那个坐在车上就不喜欢挪腿的人,这次难得动了动,下车来了。 冬天黑得早,这个点儿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可眼前的这个姑娘,那半露的小脸却是白得泛光。 顾寒松:“是有一些。” 孟书兰心头一紧,“是我姐跟我姐夫吗?我姐呢,她现在在哪?”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孟书兰深吸了一口气,拳头都捏紧了,“你等会,我去请假,一起回去。” 这个时候不用说,姐姐肯定是在娘家的。 孟书兰转身要走,顾寒松却是皱了眉头,问她,“你干嘛?”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怎么就做出决定了。 孟书兰诧异,“不是我姐跟我姐夫出事了吗?” 顾寒松:“我有那样说过吗?” 孟书兰:“……” 这,好像是自己过于急切了。 “那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 这人怎么这样,吊人胃口。 顾寒松见她的确很急,也没卖关子。 “还记得前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孟书兰心头微怔,深吸了一口气道:“抱歉,刚刚我有些乱了。” 顾寒松点头,确定孟书兰已经冷静下来,才道:“你姐夫,中午的时候,在河边的竹林里,被人亲了……” 第059章 怀疑的种子 为了给当事人一个清晰客观的判断,顾寒松本着事实的原则,将了解到的情况跟孟书兰说了。 当时黄家林跟一个女的钻竹林的事,是沈程远见到告诉他的。 也亏得今天顾寒松刚好在镇上,就过去看了下。 刚开始那两人只是蹲在河边说话,因为离得远,又隔着一条河,说了些什么自然是没听到。 后面两人要走了,那女人突然缠了上去,拉着黄家林就亲。 黄家林及时推开她了,但亲也是亲着了。 顾寒松:“女的是桑扶村的江寡妇,全名江桃,年轻时跟你姐夫有过一段,这事你知道吗?” 当初跟黄家林结束之后江桃也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不过去年她男人修桥时被水冲走,就成了寡妇。 孟书兰点头。 都重生了,黄家林跟江桃那点事她肯定是知道的。 当年黄家林跟江桃谈对象,两人所在的村子也是有人知道的,只是黄家看不上江桃,不承认这事,后面两人自然是分了。 黄家林重新找媒婆看对象的时候,黄家为了面子上好看,关于黄家林的这段往事黄书记下了封口令,不准别人将那些事往外面说。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前几年的公社书记,下村子时人人巴结,权力还是有的。 以至于后面没人再谈起那件事,黄家林跟姐姐相看的时候,他们家自然啥也不清楚。 姐姐婚后有跟江桃接触过,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可具体事情是怎样的,她没说,娘家这边也不知情。 直到后面黄家林跟江桃的事被姐姐撞破,那些事情才彻底暴露出来。 顾寒松:“你姐今天下午回家去了,明天会跟你妈到镇上汇合一起卖货。” 昨天晚上孟福德就跟顾寒松说了,明天赶集,想搭一下他的车。 上一次因为女儿的提醒,孟福德不敢随便在外面借车了,想来想去还是顾寒松这小伙儿靠谱。 顾寒松将他看到的情况,以及孟常丽此时的动向都跟孟书兰说了。 孟书兰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的神情有些愣,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对方刚好又是她的亲姐姐,显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 顾寒松皱了眉头问:“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孟书兰肯定有想法,她重生归来时就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 只是随着命运的偏移,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上一世未曾注意过的细节,这一世重新去审视,发现有些地方跟她上辈子所看到跟了解的不太一样。 她开始有一些怀疑了。 孟书兰:“当时他俩的状态,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 孟书兰看着顾寒松,眼里充满了对他的信任。 在自己无法做出有效判断的时候,孟书兰想听听他的意见。 在孟书兰心里,顾寒松的观察跟逻辑能力无人能及。 上周末,他送自己回校,路上时就提了一句,那天自己跟庄白露差点在镇上吵起来,庄白露不是被黄家林劝走的,而是黄家林在支配当时的形势。 也就是说,在外人看来弱势的黄家林,其实是事件的主导者。 当时孟书兰也不知道顾寒松是有意在提点她,还是随口那么一说。 总之孟书兰开始怀疑了。 是啊,因为黄家林不管是性子还是长相,都过于老实,大家自然而然就会将他划为弱者。 上一世也是如此,他犯了错,但并没有受到多少指责,大家甚至觉得他可怜,太老实了,才会被人缠上。 黄家林不管是当儿子,还是做丈夫,都是那种闷不吭声,畏畏缩缩,上不敢叛逆父母,下不愿委屈妻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无能为力的状态。 这样的人让人无奈,可怜又讨厌。 想彻底放下他又狠不下心,硬凑在一起自己又憋屈难受。 上一世姐姐在场婚姻里就是如此,多少次想要离婚,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无法下定决心。 那时大家都说黄家林可怜,父母的强势,妻女的固执,让他活得不像个男人。 可这些不都是他自己找的么? 上一世孟书兰就骂过他懦弱无能,让姐姐尽快离开这个毫无用处跟没本事的男人。 可是前天,顾寒松的一席话,却是让孟书兰开始怀疑起来了。 黄家林真的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懦弱无能吗? 如果他真的是个废物,为何姐姐一直没有跟他离婚呢,还拼了命的挣钱养大了两个女儿。 当然,姐姐肯定是傻的,可从另一个角度分析,黄家林是不是用自己懦弱跟可怜拿捏住姐姐了? 所以他的老实不是真老实,而是拿捏别人的武器跟手段。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孟书兰整个人都惊住了。 上一世,黄家林跟江桃的事是被姐姐撞破的。 那时,他因为工作外调到隔壁镇,下雪天姐姐去给他送衣服,遇上两人偷情了。 当时黄家林说自己喝了酒不清醒,被江桃算计了。 黄家林那人,平时看着太老实,一直以来他温文儒雅的人设又维持得不错,居然让很多人相信了。 加之渣男贱女当时衣服还没脱完,事情没有进行到最后,事发之后江桃又跑了,后面没有再露面,很多事情无法证实,这件事情最终以黄家写下保证书而结束。 婚没离成,后面的十几年姐姐的日子过得沉沉浮浮,又苦又累。 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年,孟书兰时常会想,要是当年姐姐离婚就好了,至少不用再去处理跟庄白露那糟糕的婆媳关系。 重生回来她也一直是这么想的,想让姐姐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困在那个吵闹不休的婚姻里。 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或许上辈子他们都给骗了。 就像此时,黄家林很显然跟那个江桃已经纠缠上了,而不是因为意外而被人算计。 而且她还想起了一个细节。 上一世,她结婚时,有人偷偷跟她说,见到黄家林在城里逛街,身边跟着一个女人跟一个小男孩。 当时孟书兰正因为婚礼的事情被缠住,没有细问,等到她忙完抽开身再去找那个村人,人家又笑着说是开玩笑的。 事后,没再有这样的玩笑传出,孟书兰也就渐渐淡忘了那件事。 但如今想起来,她才惊觉,也许那根本不是什么玩笑,而是事实啊! 第060章 好恨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不然内心会一阵阵发寒。 学校铁门边的榕树下,孟书兰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紧绷着神经看着顾寒松。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有一些乱了。 不是遇事那种乱。 而是接近真相之后那种被玩弄的屈辱感让她很气愤跟难堪。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么黄家林那人也太过恶心了。 顾寒松瞄了一眼她泛红的指尖,轻声问:“就目前这种情况,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上一次顾寒松会故意将自己的分析告诉给孟书兰听,是想告诉她,黄家林在家里有话语权,这个人只要硬起来,可以成为主导考。 想要治住庄白露,黄家林这个儿子很关键。 但是这一次,很显然,事情有一些失控。 顾寒松也没有料到黄家林作为公职人员,会那么大胆,公然搞出这些麻烦,他不在意自己的铁饭碗了吗? 不过稍微打听了一下之后,顾寒松大概也明白黄家林为何会跟江寡妇去竹林里了。 顾寒松喜欢去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但看得太透之后,他就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 因为很多事情说多了没有意义。 就好比如今孟常丽跟黄家林这对夫妻所遇到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即便是闹了吵了,甚至打了又如何,按照他所听过看过或是了解过的那些事情,到最后这对夫妻多半还是会继续生活在一起。 其中的原由可能是多方面的,比如家庭,世俗,孩子…… 既然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又何必去增添烦恼费心处理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去挖掘更多的真相,可能日子还会过得轻松一些。 顾寒松想知道孟书兰对这件事的态度。 孟书兰说:“离婚,我要他俩离婚。” 离婚…… 顾寒松有些意外地问:“不是开玩笑?” 如今的农村家庭,有些人即便是去跳河去喝药自杀,也没有想过去离婚。 就算本人想,实际也未必能离得掉,其中还会牵扯到两个家庭,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孟书兰笑,“你看我在开玩吗?我不光要他俩离婚,两个孩子也不可能给黄家那边。如果可以,我还想让黄家林付出代价,沉重的代价。” 最后两句话,孟书兰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被骗了那么多年,她真的好恨。 的确,她的神情非常坚定,还充满了愤怒。 顾寒松也勾了下嘴角,那双皎月般的凤目露出了一丝赞赏。 他道:“我觉得,你姐夫当时的状态是欲拒还迎,他故意露出破绽,在引江寡妇上钩。 很明显,江寡妇上当了,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还很得意。” 所以,江桃也是黄家林的棋子吗? 孟书兰自嘲一笑,对顾寒松说:“我大概明白什么情况了。寒松,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去吧。” 两人在这里交谈了近半个小时,学校门口的路灯都亮起来了。 顾寒松看了看她,“行。” …… 回到教室,孟书兰的晚饭已经变冷变硬。 上一次,姐姐跟母亲来找她,拿样版给她看,她的饭也冷了,可心是热的,什么都吃得下。 这一次,很显然没有那个胃口了。 隔天是赶集日,孟书兰没拿饭缸去食堂,中午下课收好东西直接去了校门口。 今天母亲跟姐姐也会上镇做生意,肯定会等到放学来这边见她一面,说说情况。 果然,她俩来了,正在门口跟保安大叔说话,看样子是准备找人帮忙叫她。 “妈,姐。” 孟书兰跑了过去,几人见面,提到生意,又是很快卖完的一天,自是欢喜。 孟常丽说:“还没吃饭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常丽今天穿了一件自己做的圆领子夹袄,天蓝色的布料子,领口跟衣袋处都绣了花,看着很普通,比时下流行的那些双排扣大衣差远了。 可孟常丽人高,这件袄子穿上身上能显她的身形,将她的优点凹显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很高挑,有气质,配上略带英气的眉眼,是难得的英姿飒爽。 这样的优秀人儿,怎么就遇上黄家林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了呢。 孟书兰心里的气又涌上来了。 孟常丽见妹妹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奇怪地问:“你看着我干嘛,问你吃饭没有啊?” 孟书兰摇头,“没呢。姐,我今天都没蒸饭,就等着你们呢。” “你这脑袋瓜,还挺会想的嘛。” 孟常丽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姐妹俩手挽手,离开学校准备去镇上的国营饭店吃饭。 孟书兰想吃肉丝面。 母女三人就点了肉丝面。 何金秋还打算只要素面,两个女儿都不同意,最后就跟着一起开荤了。 等饭的时候孟书兰问起两个外甥女,不是说今天到镇上汇合么,按理姐姐会带上两个孩子。 孟常丽笑道:“你姐夫在家呢,先带着,中午吃完饭再将姐妹俩送到这边来。” 孟书兰意外,“姐夫不上班吗?” 镇上的工作,又是办公室打杂,黄家林基本没有什么固定的休息时间,有事就做,没事就早点下班。 孟常丽:“明天他要去铜关镇,那边的镇办公楼要重新建,家林过去帮忙监工,顺便做些会计工作。明天就要走了,今天镇上给他放假了。” 明天就要去那边了…… 孟书兰:“这边小学的工程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姐夫是咱们镇上的人,怎么好好的跑到那边去了?” 铜关镇离他们这有四五十公里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走路得要半天呢。 孟常丽:“谁知道他们怎么安排的,家林还说这次会在那边待得久一些,可能半年左右的样子。不过这次之后他应该可以在办公室里站稳脚根,以后专做会计了。” 一口一个家林的,这是将人哄得有多好啊。 这时,面条上来了,可孟书兰却是越来越没有胃口了。 “姐,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分家的事有着落了?” 孟常丽听妹妹问起,笑得更欢了。 “是啊。你姐夫说了,这段时间他不在,我想呆哪儿都行,等后面他回来了,就向领导申请,给他在镇上分个宿舍,到时一家人搬到镇上来住。” 第061章 记忆复苏 一家人搬到镇上,不是分家胜似分家。 想法倒是挺不错的,如果能分到房子,就能顺其自然地离开。 孟常丽说:“就是要在那边镇上忙半年,目前虽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可条件肯定要比这边艰苦得多,地方又远,以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了。哎,倒是苦了家林。” 半年。 外调…… 上一世,黄家林的外调自然是没有成功,丑事被发现后就回来了,老实了一段时间,后面放弃了会计这条路子,成了县里宣传部的基层宣传员。 他这个宣传员的工作虽然属县里管,可却是个苦差累活,时常穿梭在各个村镇跟学校,下发资料跟收集信息。 虽说没有外调,但也是经常不着家的那种。 那时,好些人都说黄家林是憋得没法子了,夹在婆媳关系中间太过于憋屈,要出去透透气,不然这人得疯。 如今看来,他疯个屁啊! 那人,是旧病复发了。 真的是越想越气啊,孟书兰双目通红。 这时,肉丝面端上来了。 孟书兰默默吃着碗里的面条,正努力压抑着情绪,一筷子肉丝夹到了她碗里。 孟书兰抬头看去,便见到姐姐正在对她笑,“读书费脑子,多补补。” “姐……”我不要。 孟书兰要将碗里的肉夹回去,被孟常丽按住了。 “跟我客气啥,快吃吧。” 孟书兰默了默,“好。” 赶紧低下头,遮住眼中那泛起的水雾。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讽刺。 上一世,这两年为了读书,为了考大学,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读书费脑子,要多补补。 可实际上呢,她享受着最好的呵护,拿着家里最优的待遇,脑子却是蠢笨如猪,连黄家林那样的人都没能看透。 孟书兰吃着碗里的肉,形同嚼蜡。 吃完饭,孟书兰要回学校了。 孟常丽跟向金秋要送她回去,孟书兰不让。 这天越来越冷了,今天又没个太阳,风打脸上,灌进脖子里,冷得直哆嗦,没什么事就早点儿回去吧。 临走的时候,孟书兰问了下姐姐这几天的安排。 孟常丽说要做生意,暂时就住在娘家这边了,反正现在入冬了,地里的活也少,到时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再带着孩子回去一下就好了。 上次庄白露到镇上吵了一次,后面黄家林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目前对于孟常丽做生意的事黄家虽然不赞同,遇上了还是会说两句,但已经不再强行停止了。 总之目前孟常丽感觉很不错,自由自在的,很舒坦。 接下来的两天,孟书兰排除杂念认真学习。 到了周五,原本阴沉的天越来越暗了。 孟书兰知道,要下雪了。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孟书兰记得清楚,特别凶猛。 上一世,因为这场雪,很多人都没能回去,困在了学校里。 这一世,随着记忆的复苏,所有事件渐渐清晰,孟书兰也大概明白黄家林那件事情的时间爆发点了。 就是这场雪,就是这次,停雪后姐姐去那边镇上给黄家林送衣送被,撞破了他跟江桃的丑事。 或许那两人也没能想到,这么厚的雪,这么冷的天,姐姐会找过去吧。 星期六早上吃完饭,孟书兰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请假先回家去了。 她必须早上离开,不然下午放学就走不掉了。 孟书兰不清楚姐姐到底是哪一天过去那边送物资的,所以她打算提前回去守着,到时陪着姐姐一起过去。 因为平时在学校表现良好,班主任爽快地给她批了假。 孟书兰提着东西往校外走的时候,路面上已经开始有积雪了,走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还好没什么风,只有雪花在飘。 今天不赶集,孟书兰去到镇口,空荡荡的,别说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太冷了,没人出来。 她也不打算等了,直接步行。 雪越下越大,路面被冻得又硬又滑,自然不好走。 很快孟书兰的鞋子就进水了,裤腿上因为雪渣也湿漉漉的。 不过,跟改变命运的决心相比,这些不值一提。 孟书兰半路找了一根棍子,继续向前。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样子,村口到了。 家就在不远处,孟书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双脚已经冻麻了。 她杵着棍子继续向前,这时肩膀却是一轻,她的书包被人提起来了。 孟书兰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便见到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脚上是一双黑色水鞋的顾寒松了。 他包裹得这么严实,站在雪地里,整个人像一座刚毅的小山,肩膀看起来特别宽阔。 孟书兰笑,“你在外面干嘛?” 顾寒松:“附近村子里买了点东西。” 这时,孟书兰也见到他后背上的大竹篓子了,那里面有粮食,刚采摘下来的大白菜跟红皮萝卜。 这人,看到下雪,就去附近村子备口粮去了啊。 果然,脑子聪明的人干啥都能比别人快一步。 孟书兰的确累了,任由他将自己的书包取了下来提在手上。 “谢谢啊。”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 顾寒松问:“学校提前放假了吗?” 孟书兰笑,“学校要是有这个先见之明就好了。” 上一世他们被困在学校里将近五天,吃喝倒是还行,在镇上,终归还是有物资的。 就是太冷了,没炉子取暖,水管也给冻上了,热水打不上,吃口饭也得站在雪地里排队,那日子可想而知。 顾寒松:“你回来有事?” 这次请假提前归来,孟书兰已经想好怎么跟家里说了,身体不太舒服,刚好又下雪,怕越来越大,就提前回来了。 可面对顾寒松,她不想扯那些小谎。 孟书兰:“回来看着我姐。” 顾寒松又没重生,他自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那些事情。 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告诉她,“你姐早上吃完饭就回去了。” “回去了?” 孟书兰一震,转头问:“回黄家?” 顾寒松,“早上吃完饭走的,两个孩子在这边,是回黄家了。” 原来刚下雪这天姐姐就去了,而不是在停雪之后! 第062章 找姐姐 上一世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到那件事情之中,孟书兰的预想到底还是出现了偏差。 姐姐是早饭后走的,也就是说她跟自己的出发时间差不多,也是八点过离的娘家。 而且她要过去送衣服跟棉被,必须得先回黄家收拾东西,然后再过去。 自己归来花了一个多小时,姐姐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 不怕,很大可能她还在家里没那么快走。 只要自己现在找过去,还可以按原计划进行,陪她过去,堵住那对狗男女。 是的,来得及。 孟书兰根本顾不得回家了,迎着风雪转身就跑。 只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顾寒松拉住了。 “你干什么?” 顾寒松显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图。 都狼狈成这样了,有家不回,她还想往哪儿去? 孟书兰有些急切地说:“我,我要去找我姐。” 顾寒松皱眉,“有什么事不能等她过来再说吗?你的两个外甥女都在这边,她晚一点就会回来的。” 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这样。 可大雪封路,她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被困在那边啊! 几天时间,从愤怒到冷静。 或许上一世,就是被困的这几天,姐姐离婚的决心被黄家林那个渣夫摧毁了,以至于后面家里劝着,这婚不光没离掉,那人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连工作都还在。 这一世,自己要改变这一切。 绝对! 孟书兰挣开顾寒松的手,“来不及了,雪这么大,我姐回不来了。” 她杵着棍子奔向下面的大路。 姐姐家的村子离这儿不远,平时步行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现在下雪路难走,她走快一些,半个小时肯定能赶到。 只是太冷了,脚也是僵的,棉裤湿掉之后,脚裸处像是绑了两个大沙袋,每一步都很艰难。 顾寒松看着她绝决跟摇晃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什么叫回不来了? 她的脸惨白如纸,说话时声音都在抖,是担心跟害怕什么呢? 顾寒松想不明白,却又无法放任不管。 “回去换衣换鞋,我赶车送你过去。” 孟书兰的背影一顿,转头有些不敢确信地问:“真的?” 这雪会越下越大的,这么冷的天,孟书兰其实并不想太麻烦他。 可…… 算了,先去找姐姐。 见到顾寒松转身往村子去了,孟书兰咧嘴一笑,赶紧跟上。 孟家。 何金秋提着火炉子去了堂屋里给两个小娃娃烤火,见着外面已经积雪的院子,她也拢着袖出去看了一眼。 今天早上开始下的雪,这下好像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道一会能不能停,要是不行,书兰从学校回来可就麻烦了。” 何金秋正想着要不下午自己到镇上去接一接,然后就见女儿拖着书包,推开院门回来了。 “书兰,你咋回来了?” 何金秋赶紧迎了上去,见到女儿鞋子跟裤子上全是雪水,又惊又心疼。 孟书兰:“妈,我先去换衣服,一会再说。” “对对对。” 何金秋接过东西,要帮忙扫一下女儿身上的雪。 孟书兰却是有些顾不上了,直接将外套脱了下来让母亲给她打理,自己回屋里将裤子跟鞋子换了。 走了这一路,她的脚已经被雪水泡得发白,用手捏了一下,像个冰坨子,冷得渗人。 这个时候,其实要做一下复温,让血液重新泛活起来,不然很容易冻伤。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孟书兰只能将箱子里能穿的那些衣物全部找了出来,袜子套上三双,裤子四条有厚有薄,衣服也是,能裹的都裹上,最后换上水鞋,把自己弄成了一只熊。 换好衣服,孟书兰拿上雨伞出门了。 何金秋正拿着洗好的红薯在火炉边烤,女儿回来了,想让她吃点热乎的,可这人拿着伞又是上哪儿去呢? 何金秋不解,“书兰,你干啥?” 孟书兰:“妈,我要去找姐姐。” 何金秋不解,“你找你姐干啥?她要去铜关镇给你姐夫送衣服被子,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走了。” 孟书兰加快脚步,“雪太大了,我陪她一起过去。” “你陪什么?” 这么大的雪,这人瞎折腾啥? 孟书兰却是已经拉门出去了。 “妈,没事,我会赶上的。” 什么赶得上赶不上,常丽到铜关镇送衣服,她凑上去做什么呢! 何金秋有些急了,也跟着出了门,然后就见到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顾寒松了,他驾着骡车已经在下面的河堤上等着了。 这是,顾寒松要送她过去? 女儿一个人冒雪往外面走,何金秋肯定是不放心,有顾寒松送,倒是没那么怕了。 只是他俩啥时候商量上了? 女儿非得要去,何金秋也是无法,时间这么紧,也没法细问,只得叮嘱女儿,“那你小心点啊,要是人走了就回来。” “知道了。”孟书兰根本没办法解释目前的情况,只能跟何金秋说:“妈,你别担心,我会送姐姐过去,会跟她呆在一起的。雪大,你们可千万别过来找啊,放心就好了。” 何金秋无奈点头,站在门口目送那车子渐渐远去。 这个时候,雪花飘得更加猛烈了,时不时还有风吹过,冷得人直哆嗦。 骡车上,顾寒松递了自己的军大衣给孟书兰,让她穿上。 孟书兰:“你穿吧。”大雪的天儿,又要赶车,多冷啊。 这件军大衣显然是刚刚顾寒松身上那件。 这个年代,军大衣也是稀罕物玩意啊,一般人家能有一件就不错了。 顾寒松:“我穿蓑衣不方便。你要是嫌弃我穿过,就算了。” 他的声音如簌簌飘落的雪花一样清冷。 孟书兰一把将衣服拿过来。 “谁嫌弃啊,我才没那么矫情呢。” 顾寒松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 孟书兰很快就将军大衣穿上了。 这衣服又大又长,穿上后直接能将脑袋埋在领子里,可真是暖和啊。 而且,不知道是真实还是错觉,有一股淡淡的,很舒服的味道。 这是专属于他的气息吧! 孟书兰不知道怎么的,脸悄悄红了。 从堰塘村到黄家所在的村子,有骡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黄家就在村口不远处的大路边上,前两年新修的砖瓦房,宽敞大气,车子可以直接赶到门口去。 到地方了,孟书兰跳下车就去拍门。 “姐,姐,姐……” 第063章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孟书兰的计划里,姐姐没走是最好的。 即便是等雪停之后再过去那边,她也有把握能将黄家林跟江桃的丑事曝光出来。 黄家林跟江桃,不是单纯的桃色事件,那两人已经发展人情人关系了。 而且江桃是被利用,黄家林要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的子宫。 没错,黄家林一直以来想要的都是再生一个儿子。 所以,那两人的关系不会断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姐,姐,你在吗?快给我开门啊。” 孟书兰边拍边喊。 差不多两三分钟的样子,院门开了。 来人不是孟常丽,而是她婆婆庄白露。 庄白露穿着一件及膝的蓝色大棉袄,脖子上绑着厚重的绿色毛线围巾,脚下也穿了一双黑色水鞋,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这么大的雪,她去哪儿呢? 孟书兰有些疑惑。 庄白露打量了一下她,也问:“你来干什么?” 放以前,庄白露说话不会这么生硬,最少会露个笑脸。 黄家人爱面子,为了保持形象,外人面前一般都会做得好好看看的。 可上次在镇上,孟书兰站出来跟庄白露吵了几句,这脸撕破了,自然也没啥可装的了。 孟书兰懒得理她,“我姐呢?”之后直接挤了进去。 “姐,姐。” 孟书兰直接进屋里去找人了,姐姐没见到,却看见了正在穿雨鞋的黄书记黄耀忠。 这两人,摆明了就是要出门啊! 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们上哪儿去? 时间紧急,孟书兰也不想管这两人,只问:“我姐呢?是不是回来过?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叫了这么久都没回复,想来姐姐已经离开了。 孟书兰一边问,一边往院外走,不曾想院门却被庄白露给关了。 “书兰,你跑过来找你姐干啥?她不是在娘家那边么?” 这个老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 孟书兰凑近庄白露,“婶子,我问你,这么大的雪,你跟叔这是打算去哪儿呢?” 姐姐走了,黄家老俩口也要出门,这让孟书兰不得不怀疑,这两家伙是打算去追姐姐的,或是要去铜关镇给儿子报信。 上一世,江桃会在姐姐的眼皮子下逃离现场不见踪影,会不会是黄家老俩口暗中相帮给放跑了呢? 孟书兰对于当时的细节了解不多,但感觉上很有可能。 黄家林可是公职人员,如果闹出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事情出来,别的不说,这工作百分之百就保不住了。 这个年代,能有份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黄家肯定想要,暗中帮江桃逃跑,大有可能。 毕竟,少了一个当事人,什么都是凭黄家林那张嘴了。 而且黄家林放不下大男主义的那种封建思想,非得要个儿子,再看黄家老俩口,何尝不想要个孙子呢。 毕竟黄家林能有那样的执念跟想法,不都是家庭教育的灌输来的嘛。 上一世这件事情黄家林一个人扛了下来,是他愚蠢无知,进了别人的圈套,跟黄家老俩口绝无关系。 这辈子,当所有的事情渐渐清晰明朗,孟书兰发现,这俩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全家合伙,拧成一股绳,在玩弄跟欺骗姐姐,同时也把他们孟家人当成了空气跟傻子。 太气了,孟书兰的双目渐渐变红,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开始收拢变成了拳头。 庄白露没想到她会突然变脸,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你,你问这个干嘛?我们去,去我家老二那边呢,关你什么事。” 庄白露嘴里所说的老二,是黄家二女儿,嫁得不远,在公社小学那边。 其实老俩口刚从那边回来不久,昨天亲家公过生日,他们过去吃饭了,喝了点小酒,昨天就没回家。 今天早上,看着下雪了,吃完饭就赶紧回来了。 结果,烤火的炉子还没升起,斜对门的邻居过来说,孟常丽早上回来过,还背了一篓子衣服被子,说是要给铜关镇的丈夫送去。 老俩口一听,大叫不好,赶紧收拾收拾要去把人追回来。 儿子为何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累,他们心里门儿清。 这才过去几天,那边肯定想不到家里会找过去,到时候撞个正着可就麻烦了。 黄家老俩口火急火燎的准备着要出门,不曾想孟书兰过来了。 面对孟书兰的质问,庄白露这个混迹公社多年的老妇女也开始心虚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回答的,可脑子乱的时候考虑不到那么多。 孟书兰也不需要她回答,她已经明白了。 “让开。”孟书兰说。 庄白露防备地抵住院门,“你想干嘛?” 孟书兰虽然啥也没说,但庄白露也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孟书兰:“你让不让?” 再不让她就要上手了。 庄白露:“我问你,你过来找你姐干啥?” 孟书兰气得想发疯了,“我让你滚!” 孟书兰说完就想将庄白露拉开,只是她的手刚伸出去,院门外有人踹门了。 “砰!”的一声巨响,没有上闩的木门直接被踹开了,庄白露没有防备,身形踉跄不稳,退出两步开外,差点跌倒。 门是顾寒松踹的,此时他正站在门外,穿蓑衣带斗笠的装扮,像个侠客,帅极了。 孟书兰赶紧跑了出去。 两人根本没管院内的情况,直接上车准备走了。 顾寒松说:“刚刚我已经问过周围的人了,你姐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背了衣服跟一床被子,说是要去铜关镇给你姐夫送过去。” 果然已经走了。 孟书兰有些急,“寒松,我想上镇,你能再送我一程吗?” 顾寒松没答,扬鞭直接走了,方向正是镇上。 骡车刚刚启动,村子上方的路面上,一辆小驴车快速驶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接黄家老俩口的。 孟书兰看见,心头一紧,对顾寒松说:“我们能再快一些吗?” 顾寒松扬起的鞭子挥下去了,骡车跑了起来。 黄家院子。 黄耀忠出来看了一眼,也是焦急,回头对正扶着墙揉腰的庄白露说:“赶紧的,给他们抢先了。” 庄白露正烦着呢,没好气地道:“他们要跑就跑呗,铜关镇那么远,他们跑得再快,能跑得过我们的一通电话?” 第064章 绝境 时下村里连电都没通,电话肯定是没有的。 不过镇上有,镇办公室里就有一台。 黄家林是镇办公室的人,黄耀忠作为曾经的公社书记,想用电话联系一下儿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骡车上,孟书兰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不可能。 上辈子如果黄家老俩口跟那边报了信,那么姐姐就不可能将那两人捉奸在床。 所以,因为种种原因,这两人没能用打电话的方式通知到那边,然后他们亲自过去了,虽然没能赶在姐姐之前给那两人通风报信,后继却是把江桃放跑了。 没错,事情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孟书兰正细细想着。 前方,顾寒松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孟书兰笑,对着他的背影说:“在想要怎么谢你。” 从送自己到黄家所在的村子,再前往镇上,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执着,非要冒着大雪去找姐姐,却毫不犹豫地送自己去了。 孟书兰真的特别感激,小时候他无微不至的呵护,上一世他坐在病床前给自己削苹果的那种熟悉跟亲切感又回来了。 顾寒松:“那你想到了吗?” 孟书兰:“没呢。正想问你,你有什么需求跟想要的吗?” 需求,想要的…… 承寒松回头看了看她,斗笠下的凤眼深邃得如一汪黑潭。 孟书兰打着伞,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这人转过头来了。 她将伞举高了一些,歪着头想看看他,顾寒松又转过去了,淡声道:“想好了再告诉你。” 呵,还得让自己先欠个人情啊! 孟书兰笑道:“别跟我客气啊。” “嗯。” 雪太大,到了后半段骡车也渐渐慢下来了。 好不容易来到镇上,孟书兰将伞拿下来一看,最厚的地方已经积下了半指厚的雪。 她跟顾寒松说:“你找个地方清理一下车子吧,我去问问还有没有车。” 孟书兰说完就跑开了。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世,到了下午周围的交通几乎全部停滞了。 他们被困在学校里,除了镇上跟附近的学生有人来接就走了,别的人全都留在了宿舍。 学校也没法一一通知,都是用高音喇叭的方式,一个村接一个村地将学生留校的消息通知了下去。 现在,还没到中午,孟书兰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镇上没有到铜关镇的直达车,想要去那边,只能从别的镇一直这么转过去。 孟书兰目前要坐的是去有渠镇的车。 有渠镇离这边十多公里的样子,平日里会有拖拉机在这边等客或是帮人拉货,只要是往那个方向去的都能坐,没有固定的时间,人够了,或是货装满了就走。 要是平时,早上过来基本都有车可坐。 但是今天,车站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唯一的一辆拖拉机已经走了,没有了。 没有车了! 的确,这一路走来,她没有看到任何交通工具,也没能看到姐姐的身影。 看样子姐姐赶上了,而她被落下了。 孟书兰打着油伞,站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看着正在收拾东西,打算提前下班的车站工作人员,茫然、无助,不知要如何是好。 “同志,真的什么车都没有了吗?只要是那个方向的,什么都行。” 坐在这儿监督秩序跟卖票的是一位老大爷。 “小姑娘啊,这么大的雪,就算有车,我都劝你不要坐了。这雪才下几个小时就积了这么厚,天气太恶劣,路上多危险啊,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负得了这个责任呀。” “你哪个村的?赶紧回去吧,越到后面路越不好走了。” 大爷拎上自己的饭盒,拉门离开了。 孟书兰伫在原处,盯着空无一人的售票处,那颗心直直往下坠。 这一刻,她的雄心跟壮志,她改变命运的决心,就像狂风暴雪中那堵开裂的墙,被渗湿,被吹压,开始有点支撑不住了。 为什么就是慢了这一步呢? 上一世如此,重生回来仍然是这般。 是老天爷在跟她作对吗? 不,没这回事。 这场雪,上一世也有。 所以,不是老天爷在针对她,而是自己不够警觉跟努力。 她对自己未曾参与过的事情盲目自信了。 孟书兰举着伞转身,想去看看国营饭店还开着没,先买点儿干粮在身上,然后再去找姐姐。 是的,没车她也要去,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姐姐身边。 她不能让姐姐孤独无助地面对那一切,她要在姐姐最需要她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支持她,拥护她,成为她坚强的后盾。 “一定要过去吗?” 顾寒松过来了,挡住了孟书兰的去路。 孟书兰点头,“一定要。” 顾寒松:“没车就走路?” 孟书兰:“对。” 顾寒松:“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天气吗?” 一惯清冷的人儿也有些急了,声音里有无奈,也有淡淡的怒气。 孟书兰:“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而且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不确定后继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姐跟我姐夫能不能顺利将这个婚离掉,我能不能抓住这个过错,将两个外甥女的抚养权都拿过来。 还有黄家林,黄家那两个老东西,他们的欺骗,他们把我孟家人当傻子。这些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太急了,到后面孟书兰说话都有点语无论次了。 这个时候的她,是真的无助。 她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呢,一有偏差跟意外,就开始害怕这害怕那,变得没有主心骨,找不着方向。 如果她像顾寒松那么聪明就好了,他总能掌控身边的一切,从绝境中寻找生机。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无用,既然她笨,那就用笨人的方法吧。 孟书兰紧了紧手中的伞看着顾寒松,“这么大的雪,我姐虽然走了,可很大概率也会被困在沿途的镇上,到不了铜关镇。 明天是赶集日,我记得赶集日前一天,供销社的物资车会过来送货。我现在就去问问车来了没,要是没来,我可以等一下,等他返城,我搭一下便车,在河罗口下,从那里到有渠镇,就只有三四里地的样子了。” 第065章 希望 上一世,孟书兰在文化馆工作的时候,跟报社那边合作过一期供销社历史变迁的记录报道。 那一期她以自己的家乡宝塔镇为例,做过全方位的了解跟调查。 因为那次工作,她才知道,赶集日前一天,有专门的货车从城里过来,向这边输送货物,并拉走一些收购站里这几天收购上来的农副物资。 上一世的工作经验,没想到重生后也能派上用场。 孟书兰对顾寒松展颜一笑,“你看,只要努力去想,终归是有办法的是吧。 就像当初你说的,笨鸟先飞。” 当年,她五岁上学前班那会,全班的人都能数到一百了,就她不会,总是出错,已经上一年级的顾寒松安慰她,没关系,人家都六七岁了,你才五岁,还小,没数到很正常。 可小时候孟书兰不接受这个说法,别人达到了她没达到,她就觉得自己笨了蠢了,不是读书的料了,哭得可伤心了。 顾寒松无奈,在回家的路上背着她,一字一顿地教她,让她在心里默念,让她在脑海回想。 他说:“笨鸟先飞,你觉得跑不过人家,那你可以早点启程,就像乌龟跟兔子赛跑一样……” 孟书兰记住了。 即便在后面的时光里,这句话被埋在了记忆的深处,但仍然无法忘记,无形中有些习惯直接就刻在了骨子里。 她觉得,自己的成绩,自己的努力精神,便是来源于此。 缠绵的风雪,萧萧不绝。 举着油伞,裹着旧大衣的姑娘像怒放在风雪中的梅,坚韧清傲。 此时此景,顾寒松要如何告诉她,刚刚他已经去镇办公室那边问过了,因为这场雪,来镇上的物资车也停了。 孟书兰见顾寒松定定地盯着自己,又笑着说:“我现在就去问问。趁还能走,你赶紧回去吧。” 再等上一会,他的骡车估计都走不了。 孟书兰要离开,顾寒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用去问了,我送你。” 说完,便转身走了,往镇办公室方向。 孟书兰一怔,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蓑衣,“这么大的雪,骡车很快就没办法走了。” 不光是雪厚车子带不起来,面对这些风雪,骡子也会拒绝执行主人的命令,踏步不前。 “谁说我要用骡车送你了?” 顾寒松转头看着她,嘴角跟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笑了,像小时,她遇到困难时,她哭鼻子时,他从天而降,自信而又从容的笑颜。 孟书兰心安了,别说现在只是下雪,即便天塌下来,她都感觉自己不用再怕了。 顾寒松快步走了。 孟书兰站在车站售票口的屋檐下。 差不多十几分钟的样子,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传来。 孟书兰侧头看过去,风雪里,顾寒松开着拖拉机来接自己了。 满天的风雪,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突突突的声音犹如天籁。 这个情景,她此时激动的心情,孟书兰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孟书兰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开始上翘,她奔了过去,不可置信地问顾寒松,“这哪儿来的?” 顾寒松也在笑,“借的。” 孟书兰:“哪儿借的?” 顾寒松指了下旁边的位置,“先上来。” 孟书兰欢喜地上去了。 拖拉机的上方有一个用尿素袋子搭成的简易棚子遮头,可侧面还是空的,她便没有将雨伞收起来,放在旁边挡住那些吹过来的风雪。 顾寒松说:“面条厂的拖拉机。” 镇上唯一的面条厂,因为要给附近的几个镇供货,年初的时候申请到了一台旧拖拉机。 原来是面条厂的! 孟书兰:“你怎么认识那里面的人?” 顾寒松:“过去帮他们修过两次机器。” “这样人家就借车给你了?” 孟书兰还是觉得好不可思议,就感觉,他好厉害好厉害啊! 这又不是普通的驴车骡车,自然没那么好借。 她不知道,顾寒松刚刚已经答应那边了,下个月帮他们弄一台自动面条机。 顾寒松淡淡一笑,“没什么,有点关系,多说了几句,人家就借了。” 说话间,车子已经拐弯,向有渠镇方向进发。 孟书兰突然想起,“对了,你的骡车怎么办?” 这么大的雪,就这么放在外面是会出事的。 顾寒松:“已经让人通知沈程远了,一会他过来拉走。” 这样啊,太好了! 孟书兰舒了一口气,侧头对着他笑,“谢谢你了。” “一句话就行了吗?” 孟书兰:“当然不是,只要我能做,不,就算我做不到,我也会想办法,你尽管告诉我。” 此时她真的很感激,什么都成。 顾寒松瞄了她一眼,“先欠着吧。” “好,你可别忘了。” 有拖拉机可坐,路上那些雪也就不成问题了,就是风雪无法阻挡,打在人身上有些难受。 孟书兰坐一会就得清理一下自己身上跟周边的那些雪。 她不光给自己清,还给顾寒松清。 顾寒松的斗笠因为太大会挡着前方,已经不戴了,换成了一顶雷锋帽。 他的军大衣在自己身上,此时就是蓑衣挡着前方刮来的风雪,身上应该不冷,就是扶着拖拉机车头的手应该是冻着的。 他没有防风的皮手套,只有普通的毛线手套,在这风雪的天气里,应该抵不了啥事。 孟书兰有些心疼,可这没办法,她戴的也是毛线手套,而且他的手大,她的小,给他也戴不了。 目前只希望后续的路程顺利,尽快去到有渠镇,要是顺利在那边找到被风雪困住的姐姐,就是最好。 孟书兰就这么祈祷着别出什么事儿,可事与愿违,临近有渠镇的时候,有路面塌方,山石滑了下来,有一棵大树也被压倒,一起拦在了前面的路口。 其实滑下来的那点石块跟泥土并不多,他们下去清理一下就可以了,可那棵树却是没有办法,怎么样都是挪不开的,必须要上斧头跟绳子,先砍断,再拉开。 顾寒松说:“先找个地方将车停下,再去镇上找人帮忙。” 孟书兰拍了一下头上的雪,“噢,好。” 第066章 意外 出事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 顾寒松将车开了过去,顺便问了一下附近有没有村子,如果可以,就近将这个问题解决掉,就不用往镇上跑了。 不过人家告诉他俩,因为这里临近镇上,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要找村子还得往另一边走。 而且都滑坡了,太危险,没有领导带队,他们不敢行动。 这般也是没办法,必须到镇上找人。 顾寒松将车子停在农户的牛圈旁边,拿了一点钱给人家,让帮忙看一下,顺便找点东西给车子先盖一盖。 顾寒松本来还想让孟书兰在这儿等的,他去镇上找人,到时再过来接她。 只是孟书兰不愿意。 “我跟你一起过去。” 接二连三的意外,有他在她心里不慌,可要是分开这心里就没底了。 而且这雪还会继续下,她有些担心。 孟书兰紧紧抓住顾寒松的手臂,看着他眼里全是依赖。 顾寒松:“这么厚的雪,你走得动?” 孟书兰:“你可别小看我。” 顾寒松瞥了她一眼,水鞋,大衣,都穿得像一只熊了,能走路? 孟书兰见他犹豫,差点拍胸保证,“我可以的,放心吧,不会拖累你。” “行吧……” 顾寒松戴上了他的斗笠,孟书兰举着伞,还找了一根棒子做拐杖,两人一前一后向镇上进发。 来到这儿,距离镇上已经很近了,步行大概十多分钟就能到。 只是积雪太厚,一脚下去鞋子都能陷进去,路并不好走。 孟书兰刚开始还能跟上顾寒松,渐渐地就开始有些吃力了。 顾寒松时不时就会回头来看她的情况,自然能察觉到,就将速度放慢了。 孟书兰说:“没事,不用故意等,我能跟上。” 刚刚说了不拖他后腿的。 顾寒松见她摇晃不稳的样子,有些无奈,想了想又把速度提上来了。 孟书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不得不感慨,人长得高就是好啊,步子都能大不少。 孟书兰又开始吃力了,没多会就气喘吁吁的。 很快,她就将手里的棒子扔了,将伞收了起来用来当拐仗用,这样腾出了一只手,倒是能勉强跟上,就是没东西遮挡,雪花全往身上打,眼睛有些睁不开。 也就在这时,两人路过一处洼地,孟书兰根本没认真看,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下面扑。 没能摔下去,被前面的顾寒松接住了。 孟书兰扶着他的手臂稳住了身子,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我有点自以为是了。” 顾寒松不言,只是拿走了她手里的伞,“刷”的一下撑了起来,挡住了将要打在她脸上的那些雪花。 孟书兰一怔,微微抬头看过去,顾寒松的脸印入眼眶,轮廓分明的线条,坚毅沉稳的面容,帅气又让人安心。 四目相对,没有嫌弃跟抱怨,他抬起手,抚去她肩头的雪,梳理她那被风扰乱的发。 孟书兰懵了懵,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本来他的帮忙就够让她感动的了,此时还被这么温柔地对待着,面对一个能瓦解你心智的大帅哥,谁受得住啊。 这一刻,孟书兰感觉周围的景色变得暗淡了,只有他是明亮的。 有点儿夸张了,自己可是重生回来的,又不是真的十八岁小姑娘,这样都能被迷住了,所以不能说她心智不坚,而是眼前的人太有魅力了。 好在孟书兰并没有失神太久,很快就恢复过来了,配合着也拍了拍身上的雪,有些抱歉地说:“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顾寒松:“别逞强,扶着我。” 他的胳膊伸了过来,那张帅气的脸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 孟书兰笑着点头,“谢了。” 顾寒松的眉头拢了下。 她对自己太客气了。 两人就这么挽扶着,顾寒松撑伞,孟书兰抱住他的手臂。 全程十几分钟的样子,镇上到了。 有渠镇没有宝塔镇大,街道也要比那边旧一些。 这大雪的天气镇上也是没人,沿街的店铺也全部关门了。 顾寒松来这边做过生意,知道镇办公室在哪里。 两人顺着沿街的屋檐,直接过去了。 因为下雪,原本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也下班了,不过有人值班。 在这儿值班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姓卫,名建山。 卫建山听说了路面塌方的事,无奈摇头,“这么大的雪上哪儿找人去?就算有人愿意帮忙,我也不敢让他们过去处理啊。这雪不停,本来就塌了的地方,万一不稳,又弄出了别的事故可怎么办? 你们这事啊,真没办法,既然被困在这里了,我劝你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晚一点等雪停了再说,不然这个样子跑到外面去,不管做什么都有危险。” 卫建山说着,让两人到火炉前坐一下,还给他们倒了热水。 冻了这一路,此时总算是活过来了。 的确,刚刚在外面走了一下,孟书兰已经感觉到了目前形势的艰难。 她问:“同志,镇上的交通已经停了吗?” 卫建山说:“这个样子哪还有车。” 孟书兰又问了一下早上的情况,除了他们,是否还有别的人过来求助过,她在找人,姐姐先她一个小时的样子有路过这边。 卫建山摇头,他一直都在这边办公,没见到有别的群众上门。 有渠镇就这么大点,真有什么麻烦一定会找到这边来的。 这样啊…… 看来姐姐找到车离开了,并不在这儿。 罢了,事已至此,也是没办法了。 孟书兰喝下半杯茶水暖了一下胃,之后拉了拉顾寒松,“我们先去吃饭,再看看情况吧。” 刚刚卫建山就说了,国营饭店里有人,只是门关着,过去敲一敲就好了。 顾寒松放下手里茶缸轻声问她,“不急了?” 孟书兰摇头,“过了那股劲儿,就好了。” 确实,过了那股劲儿就好了。 刚开始她只是脑子突然转不过弯来,感觉有些绝望,等缓过来之后,思维又开阔了。 就算事情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又如何,总会想到办法的,无非就是多费点时间跟精力罢了。 只要想,她就一定可以达到想要的目的。 第067章 被困 有渠镇的国营饭店在镇子中间。 顾寒松过去敲了敲门,稍等了一下,门拉开了一条缝。 听闻他们要吃饭,里面的人卸了一块门板将人迎进来了。 店子里没饭,只能下面条。 这么冷的天也没人上镇,亏得厨子跟店员就睡在楼上,不然他俩还不知道上哪儿吃饭去。 店子里的火炉子一直烧着,关上门后跟外面就是另一个天地。 孟书兰搓了搓手,问了一下顾寒松几点了。 顾寒松成天在外面跑,肯定有表,不过没戴在手腕上,而是用绳子挂在脖子上,揣在里衣的衣兜中。 这个时候的他特别特别低调,做生意不露面,帮自家出头也是处在暗中,有块手表都不会戴出来。 他的实力,不认真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顾寒松说:“快到一点了。” 原来这么晚了啊,心里记挂着事也没感觉到饿,倒是让他也跟着自己吃苦了。 孟书兰笑着说:“饿坏了吧,给你点四两面条,再加肉丝跟鸡蛋。” 说完就准备去点餐了。 时下因为还需要票,一般都是先付后食。 顾寒松没说话,跟在她身后。 孟书兰见状,又转身将他推开了。 “我来我来,你坐下烤火吧。” 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她不可能连一餐饭都不请啊。 顾寒松看了看他,停步了。 孟书兰一边掏钱,一边催促他,“站着干嘛,快去坐啊。” 顾寒松不言,在旁边等着。 两碗肉丝面条加鸡蛋,一碗四两的,一碗二两的,钱不多,两碗一共也才六毛五分钱。 孟书兰身上有一块多钱,上星期的生活费没花完,剩下来的。 只不过对方说还要六两的粮票。 孟书兰傻眼了,刚刚只顾着请客,把粮票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她现在身上只有学校的饭票,哪来的粮票啊! 这时,顾寒松过来了,付钱付票一气呵成。 孟书兰脸红了,尴尬得。 顾寒松说:“过去坐。” “噢。” 孟书兰乖乖去了。 很快,顾寒松也过来了,两人坐在饭店的小煤炉旁,拿了手套出来放在旁边烤。 先前外面冷还没什么,这下来到了暖和的地方,沾在身上的那些雪便开始化了。 两人都举了手在火炉上方烤。 她的手小巧,指尖圆润,因为在家干活少,白晳柔美。 他的手宽大而修长,骨结分明,即便手腹上有茧也不影响,看着也很漂亮。 孟书兰想起先前这双手一直都暴露在外面开拖拉机,便有些有疼地问:“刚刚开车,手很冷吧。” 那时,他就戴了一双毛线手套,又是风又是雪的,肯定冻坏了。 鬼使神差的,孟书兰下意识去碰了一下。 本来是想去握一握的,想看看是不是已经冻成冰块儿了,可等碰上他冰冷的指尖后,才惊觉自己不应该这么去做。 所以没有握上,只是碰了一下。 可就算这样,冲击力也是不容小觑,孟书兰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尖传过来了,激得她的脑子有一瞬空白,半边身子都麻了。 虽说之前两人也有过接触,就好比先前在雪地里,她还是挽着他的手臂才来到镇上的呢。 但那时的情况不一样,隔着衣服,心无旁骛。 现在这种不同,孟书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虽然上一世结过婚,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有点奇怪,却不讨厌。 还好只是简单碰了一下,要是真握上了,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差不多两三秒的样子,孟书兰恢复过来了,然后便去看坐她对面的顾寒松。 自己都这样子,也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孟书兰抬眼偷偷地瞄,左看右看,然后发现这人好像没什么特别,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弓身垂头,伸着双手烤火。 因为他的头发长,孟书兰也看不清这人的神情,只是发现他的耳朵很红。 害羞了吗?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刚刚在外面太冷导致的。 这种事情,孟书兰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当无事发生一样,默默坐在凳子上不吭声。 因为没客人,后厨的水什么的都是临时现烧,这面条做得有些慢。 好一会,等孟书兰内心的那股尴尬劲缓过去了,她对顾寒松说:“谢谢啊,等回去了,我还给你。” 人家在帮她,还要掏钱请客,这肯定不行。 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像尊石像一样的顾寒松动了,他扭了一下僵直的后背,轻轻咳了一声说:“为什么跟我这么客气?” “啊?” 孟书兰有些懵了,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不是应该的么。 顾寒松瞄了她一眼,见她神情茫然,抿了下唇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噢,这事啊。 “肯定是朋友,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朋友更加不能贪得无厌。” 孟书兰笑。 顾寒松却是不说话了,起身去了前厅跟后厨的窗口处,默默看着里面的老厨子起锅倒油,给他们煎鸡蛋。 孟书兰:“???”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呢。 顾寒松确实有些不高兴,后继吃饭都没有吭声。 面条吃完了,肚子饱了人暖和了不少,顾寒松又让厨房的师傅烙了几个饼子给他们。 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先带着吧。 拎好东西出门,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雪还继续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已经到小腿肚了。 顾寒松撑伞,孟书兰挨着他,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了。 走是肯定走不了啦。 在道路被堵的那一刻孟书兰就知道,他们大概率是走不了了。 但也不能调头回去,她还是要继续去找姐姐的。 孟书兰:“要不去招待所吧,等雪停了再想办法。” 顾寒松:“这里没有招待所。” 这样吗! 孟书兰哑然。 的确,这边镇子小,现在这个年代大家又没什么外出的需求,一个小镇子,要招待所来干嘛。 孟书兰:“那,我们去镇办公室,找他们帮忙?” 想在这边安顿下去,目前只能过去找人想办法了。 顾寒松点头。 第068章 夫妻? 两人回了镇办公室那边。 值班室里的灯亮着,还是有人在,只不过不是先前的中年男子了,换成了一个戴雷峰帽的小年轻。 小年轻叫宋俊威,就住在镇上,是过来替班的。 宋俊威已经从卫建山口中听说了他俩的情况,一直记挂着呢,害怕他们冒雪干出点啥事来,如今见人回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宋俊威:“这么大的雪,你们想走也是不可能了,不如在这边歇一晚,看明天啥情况吧。” 宋俊威说完就问两人在这边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之类的可以投靠。 要是有就不会过来找你了。 孟书兰摇头。 宋俊威:“我们镇上卫生院后面倒是有一个小院子,平时用来接待检查或是有什么事儿调配用的,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住那儿,住宿费卫生院那边收,基础费用是一块钱一天,要不你们去那里先凑合一下?” 这个价格也就是城里招待所普通四人间的价格,这里却能有一个小院子,已经相当不错了。 孟书兰:“同志,谢谢了。” 宋俊威听闻他们要去,便问有没有介绍信之类。 目前出行进城虽然不要介绍信了,但你想住宿肯定还是要的。 孟书兰摇头,“同志,我们是被堵在路上了,不是要出来干嘛,哪能带这种东西呢。” 旁边,顾寒松伸进衣袋的手默默放了出来。 宋俊威说:“没事,登记一下就行了。” 现在这些东西已经管得不严了。 宋俊威拿了笔记本出来,询问了一下两人的基本情况,哪个村子的,叫什么名字之类。 然后就记录了他们出行的目的,去铜关镇找姐姐,以及被困在这里的原由。 大致情况写完,宋俊威将记录本递给顾寒松。 “先看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顾寒松接过本子扫了一眼,身形微顿。 这会,孟书兰也凑过来了,见到关系栏那里竟然写着夫妻二字,正要开口纠正,被顾寒松打断了。 “没问题。” 顾寒松接过笔,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俊威点头,又让孟书兰签。 孟书兰有些不敢直视夫妻二字,但还是签了。 两人的字都不错,顾寒松的苍劲有力又不失雅逸,孟书兰的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出自姑娘家之手。 光从字迹上看,两人都是文化人啊。 挺般配的。 宋俊威说:“那走吧,我带你俩过去。” 卫生院离镇办公室不远,冒着雪,几分钟就到了。 宋俊威先是领着两人去卫生院的办公室交了钱,领了一些东西,之后就带他们去后面的院子了。 院子其实也是卫生院的,只不过单独隔出来了。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个带堂屋的砖瓦房,一间正房,两个耳间,外加简易的厨房跟厕所,然后前面的院子有点地方,种了两棵树,挖了一口水井。 “这里每个星期卫生院都会安排人过来打扫,不用怎么折腾,直接住就可以了。” 宋俊威说着,用钥匙打开了堂间的大木门,还帮孟书兰接了一下被子,放在里面的小桌子上。 “两位同志,那就这样了,煤要是不够烧,可以去前面问他们要。” 宋俊威交待完就走了,这大雪的天儿,他也想提前下个班。 孟书兰放下手里的盆,跟着出去送了一下,再回来,就见顾寒松打着伞,准备出门一趟。 顾寒松:“我出去再买点东西。” 这一路他俩除了一身衣服,那是什么都没带啊。 孟书兰点头,见他将蓑衣脱了,便道:“等一下。” 说着就将身上的大衣脱下递给他,“穿上这个再出去吧。” 这么冷,原来他的蓑衣之下穿得并不多。 顾寒松看着递过来的大衣,眸光浮动,那张冰块脸融化了不少,感觉有些温度了。 他接过大衣,本来要走了,想了想又说:“登记的事,我,只是觉得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有些事情你我知道,但跟别人解释不通,到时闹到派出所,也是费事。” 他在说登记本上两人的夫妻关系。 孟书兰:“我知道的。” 当时她就想到了。 现在这个年代,虽说不是那几年了,可有些问题仍然要注意。 她过来找姐姐,大雪的天儿顾寒松相送,就光这一点关系就不一般了。 现在两人被困在这边,后继同进同出,没个合适的身份到时肯定会被盘问。 虽然所有的事情他们都可以解释,但孟书兰也怕耽误时间,错过去帮姐姐。 顾寒松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嗯。” 顾寒松拿着大衣走了,出门之后还贴心地拉上了院门。 院子里,孟书兰还想叮嘱他穿上衣服再出去吧,结果那人像一阵风似的已经不见了。 诶,算了,出去总会穿上的。 小院外,顾寒松站在卫生院的墙下,已经将大衣穿上了。 这件军大衣是前两年他在城里买的,当时摊子上的最大号,她穿上能到脚弯,手也伸不出来,又大又长。 他穿上就是刚刚好,犹如量身定做一般。 衣服穿上后,顾寒松没有急着扣,而是拉高了衣领垂头轻轻嗅了嗅。 说不出的淡淡香气围绕在鼻尖,那是属于她的气息。 一团红晕在顾寒松脸上蔓延,他的耳朵跟脖子很快被染红了。 小院里,孟书兰将小炉子升起来了。 有火了,再用水壶烧点热水,这日子凑合着也能过了。 孟书兰放上水,等炉子慢慢烧着,便打算去看一下房间,将床铺好。 刚刚在那边领东西的时候,因着是下雪天,孟书兰多要了一床垫子跟棉被,人家也给了。 所以现在被子跟床垫都是双份的,刚好一人一套,晚上肯定是有些冷的,但是没办法,只能这么凑合一下了。 只是,当孟书兰抱着被子将里面的两个房间逛了一下,傻眼了。 这里是有两间房没错,可只有一间房里面有床有柜,另一间直接是空的,里面除了一张烂桌子,啥都没。 孟书兰有些懵,如果是平时就算了,弄个地铺也能凑合,可现在是大雪天啊,而且房子里的地板是土泥巴,凹凸不平,睡一晚保准让你腰酸背痛起不得身。 第069章 他的心思藏得贼深 顾寒松这次出门,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了。 他去了供销社跟国营饭店,买了一些日用品跟吃的。 “我问了一下饭店的师傅,明天他们就不开火了,以防万一我又让他烙了一些饼子,卤肉也要了两斤。” 饭店里的这些东西都是早上准备着开店用的,只是下雪,没什么人上街,东西才留到了现在。 如今大雪封路,肉菜那些都进不来了,明天饭店就暂时歇业了。 孟书兰看了一下,有十几张大面饼。 这个量够他们俩明天的伙食了,可这根本不够。 孟书兰记得上一世这雪第二天早上就停了,可他们在学校里却被困了三天,等到第四天才陆续有附近村子的家长上门来送衣送物。 这次的雪太大了,很多地方的路面出现了问题,上面为了安全也不给大家出行。 也就是说,保险起见他们最好也要准备三到四天的食物。 先前孟书兰想着他们在镇上,物资怎么样都是够的,但现在饭店要关门了,还是得再准备准备,不然到时候再去找人也麻烦。 孟书兰说:“这雪就算停了,路估计也没那么快能通得了,要不我去卫生院的食堂里问问,要是这几天他们开火的话,我们去搭个食。” 卫生院里因为有人住院,平时食堂是开的。 顾寒松正捧着她递过来的茶缸子,闻言问道:“你觉得我们大概率会困在这里几天?” 孟书兰:“最少得三天吧。” 顾寒松:“为什么是三天?” “啊?”孟书兰一懵,有些不解地看着顾寒松,等对上他那双黑潭一般的凤眼,内心咯噔了一下,笑道:“雪这么大,就算后面停了,路也没法走,这么一耽搁不就三四天过去了。” 孟书兰说得有点儿心虚,虽然重生这种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就算说出来他估计也是不信的,但这并不妨碍顾寒松觉得自己的行为反常,有些不对劲。 还好他并没有死抓着这个问题,而是放下茶缸道:“你在家,我去问。” “噢。” 卫生院就在隔壁,出门拐个弯就能到。 顾寒松打着伞走了。 孟书兰等他离开,便整理了一下刚刚买回来的那些东西,顺便做个记录,到时回去了折成钱还给他。 从饭店里买回来的面饼已经变冷变硬,跟之前买的放在一起,用油纸包着放在桌子上,一会放炉子上烤一烤就能吃。 毛巾挂厨房的绳子上,牙刷没有口杯装,放在竹篮子里,到时用茶缸子装水刷牙。 香皂拿出来,也放在篮子中,到时要用的时候再拿。 没想到这人还买香皂了,怪讲究的。 在村子里,也就她们这些正值青春的小姑娘才舍得用香皂,别的人都是用清水,能保持干净就可以了。 顾寒松还能在意这些,感觉这人挺不错的,毕竟干净卫生,谁都喜欢。 孟书兰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一层滤镜,觉得这人越来越帅了。 放好香皂,孟书兰还见到网兜底下有一把小木梳跟一个被牛皮纸包着的小东西。 木梳不用想都是她的了,这人还挺细心的啊,这些都能想到。 孟书兰笑着将梳子拿了出来,又将那牛皮纸轻轻拆开,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内心升出了一股怪异感。 是蛤蜊油啊,他,买这个东西干嘛? 不可能自己用吧! 想想那画面,怎么感觉有点娘呢。 时下这个连用块香皂都了不得的年代,村里面真没有男人会用这个啊。 所以…… 给自己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孟书兰心跳有点快。 他给自己买这个干嘛? 差不多二十多分钟的样子,顾寒松回来了,带回了一点菜,一小袋米跟一个小鼎锅。 “卫生院里的人说做饭的阿姨早上回去了,这两天估计也回不来,目前都是病人家属自己在食堂里面做饭。我想着轮流做也麻烦,刚好我们这边也有炉子,就借了一个锅,买了点东西回来,真要是走不了,我们就自己做吧。” 孟书兰点头。 后续出门可能都困难了,自己做肯定最方便。 放下东西,顾寒松又说要去拿点煤块,刚刚已经跟那边说好。 顾寒松拿了个竹篓子又出门了,等再回来,外面天都黑了。 孟书兰开了灯,兑了些热水给他洗脸洗手。 “粥正熬着,饼子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孟书兰将他脱下的大衣放在凳子上,摆火炉边烤着。 出去了好几趟,大衣都有些湿了。 关了门,两人都坐在火炉旁,咬着饼子,等锅里的白菜粥。 刚开始有事情做还没什么,现在闲下来,倒是有些不自在,都不知道要聊什么好了。 孟书兰知道他话少,想了想便主动开口。 “那个蛤蜊油,我放到房间的柜子上了。” 顾寒松看了她一眼说:“我不用那个。” 孟书兰:“给我的?” “嗯。” 真的是给自己的啊! 看着那个埋头咬饼子的人,孟书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心跳一下一下的,快得不行。 他知不知道男女之间送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之前她就有想过,这人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介于前世的种种,她虽然已经论证跟否认过了,可如今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人的性子太拧巴了,属于不爱表达有些闷骚的那一类,他心里想啥谁也看不透,藏得贼深。 所以,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孟书兰就问:“干嘛要给我买这个啊?很贵吧,多费钱。” 虽然会对这人心动,但理智告诉她,这一世两人保持着朋友关系是最好的结果。 孟书兰的声音轻快,全然没有姑娘家收到礼物时的那种悸动跟羞涩。 顾寒松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擦一擦脸和手吧,要是起皮干裂,会很丑。” 孟书兰:“……” 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平时冬天她都用这些,虽说这次走得急啥也没带,可就这几天时间,不可能起皮干裂吧? 孟书兰有点儿不确定,毕竟这次的风雪太厉害了。 她偏开头,下意识摸了摸脸,还好,是光滑的。 旁边,顾寒松咬着饼子差点笑出声来。 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真的让人发笑。 不过想想她刚刚收到东西的反应,顾寒松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第070章 意料之外 两人吃了点东西,粥也好了。 一人勺了一碗,刚好将饼子撕碎放在里面泡着吃, 先前顾寒松在饭店里买卤肉时专程让师傅切过,虽说已经冷了有些硬,不过放在热腾腾的粥里烫一烫,也是非常不错的,配着白面饼跟大白粥,伙食已经相当不错了。 门外风雪不停,呼啦呼啦的风夹裹着雪花吹在门扉上噼啪作响。 屋内,火炉、热粥,温暖如春。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顾寒松说:“说说你姐姐的事吧。” 孟书兰知道他的意思。 两人一路走到这里,还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 既然接受了他的帮忙,孟书兰就应该将姐姐的事情拿出好好说给他听,给自己的执拗找出合理的解释。 孟书兰:“我姐夫前几天外调到铜关镇,江桃也跟着他去了那边。这次下雪,我姐过去送衣送被,大概率会撞破两人的事情。 这么远的距离,让我姐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我不放心。” 顾寒松:“你怎么知道江桃跟过去了?” 这么远的距离,在那边没人认识他们,黄家林将江桃带到那边去倒是有可能。 但终究是冒险的。 这种事情如果暴露,别说是工作,两人可能还会被摊上不小的麻烦。 是什么驱动黄家林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呢? 感情吗? 看着不像。 孟书兰说:“我一个同学看见的,她还以为那人是我姐,专程跟我说了。” 事件的中心点孟书兰如实说了,来源就随口胡掐了一下。 这样啊,顾寒松点头,“行,我们尽快过去吧。” 孟书兰笑,“谢谢你了。” 顾寒松:“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 孟书兰:“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小,她没怎么听见。 “没什么。” 顾寒松喝下最后一口粥,放碗了。 两人相互合作,将锅碗都洗了,之后兑水洗脸刷牙,最后又烧了一壶热水,准备睡前泡一泡脚。 大冬天的,村里人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但会在睡前泡一泡脚。 顾寒松端上盆问她,“你睡哪一间?” 这是打算帮她将水端到床边去呢。 只有一间房,这根本没得选啊。 孟书兰指了指左边。 顾寒松端着盆过去,进门的时候还说:“一会洗完你叫我就行。” 服务挺周到的,还打算帮她倒洗脚水。 孟书兰笑,拉了灯绳。 房间里的一切被照亮了。 床,书桌,一个旧衣柜,简单的几样东西,却感觉到温馨,比城里的招待所要舒服多了。 顾寒松进门,将盆放到了书桌边,见到桌子跟床上还放着多余的床垫跟被子,也是没吭声,正打算自己抱过去铺上,孟书兰总算开口将房间的事说出来了。 “只有这一个房间。” 顾寒松侧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孟书兰解释,“那边只有一张旧桌子。” 这…… 两人看着对方,都沉默了。 先前在镇办公室,宋俊辉说给他们找院子住。 既然是院子,再小也有两间房吧,谁知道…… 当然,这儿的确也是两间房,只是另一间根本没人布置,无法住人。 如今看来,宋俊辉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两人是夫妻关系,才会把这个院子介绍出来。 顾寒松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件事情在他意料之外。 一时又害怕她误会点什么,赶紧解释说:“我没想到这一点。没事,我去那边搭地铺就好了。” 孟书兰:“只有一个炉子,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你自己?” 顾寒松:“不会的。” 比这更苦的环境他也不是没呆过。 孟书兰:“我觉得会。” 他是过来帮自己的,就算要睡地板也是她来睡,怎么能让他又帮忙又吃苦呢。 顾寒松看着她,不说话了。 孟书兰:“反正不准过去。” 不过去,睡哪儿? 顾寒松再次瞄了一眼房间,窗下还有位置,可以弄个地铺。 她是这个意思吗? 顾寒松轻咳了一声,垂头不敢问。 这男人,又开始拧巴上了。 孟书兰:“你先将炉子拎过来吧。” 说着她去了书桌前,开始脱鞋泡脚了。 顾寒松:“噢。” 这次没拗,倒是很乖地听话了。 孟书兰笑了笑,单纯睡觉而已,其实不去多想,也没什么。 孟书兰坐在书桌前泡脚,顺手将随身带的小抄也掏出来了。 不多会,顾寒松提着炉子过来了。 煤炉子,不敢往屋里放,只是放在门口位置,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将门关实了,到时还得留上一点位置。 顾寒松放好炉子就退出去了。 从卫生院领到的盆只有两个,一个洗脸的白瓷盆,一个洗脚的木盆。 孟书兰泡了一会就不泡了,也没叫顾寒松,自己端了脏水出去。 堂屋里的灯大亮着,顾寒松正站在屋子中间,面对着紧闭的门屝,也不知道在想啥。 听到动静,他转身看过来,见孟书兰端着水,伸手接过去了。 顾寒松去厨房那边倒水去了,孟书兰回到房间,将放在桌子上床垫铺上,被子也打开了,这样床上就是两床被子跟床垫了。 顾寒松没有在房间里面泡脚,而是拎着水壶去了堂间。 刚开始他并没有注意,等到洗漱完归来,才发现孟书兰将他的那一套也铺到床上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顾寒松站在门口没有吭声,眸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孟书兰已经钻到暖乎乎的被窝里去了,见他像个木头一样伫在门口,笑了下道:“太冷了,又是土泥房,让你睡地上我过意不去,我自己睡又受不了。反正这床还算大,我俩挤一挤吧。” 挤一挤? 顾寒松抬头看向她,“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年轻男女同床共枕,这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孟书兰“啧”了声,“你那么严肃做什么? 要是有好的解决方法,那当我没说,可这不是没办法么? 你不是也说过,我们是朋友么,既然是朋友,你把我当哥们不就行了。 既然是哥们,困难之中凑在一起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你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第071章 因为是你 像哥们一样…… 顾寒松定定看了她两秒,慢慢走过来了。 孟书兰还问他,“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顾寒松:“外面。” 孟书兰挪了位置。 这会儿顾寒松已经来到床沿了,伸手开始脱衣服。 先是他那件灯芯绒外套,再是毛衣,最后是贴身的白衬衣。 今天两人都在外面跑,衣服有些脏是肯定的,可脱掉外套就可以了啊,这人要干什么?不会是想要脱光了再睡吧! 孟书兰有些郁闷了,顾寒松还有这样的爱好啊。 可现在他又不是一个人…… 见顾寒松已经解掉两颗扣子了,孟书兰赶紧制止,“这样就行了,这么冷的天,总得穿上一件衣服睡觉吧。” 虽说让他将自己当哥们,可也没必要这么彻底啊。 毕竟那只是一个比喻,实际肯定是要区别对待的。 顾寒松却是根本不听她的,继续脱。 孟书兰:“……” “你,好歹要顾及一下我吧。这样就可以了,赶紧上来睡觉啊。” 这人的衬衣扣子只剩下一半了,内里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孟书兰都有些不敢直视了。 顾寒松终于停下来了,他说:“我喜欢脱光了睡,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 什么上面下面的,他还能再流氓一点吗! 孟书兰:“你一个人怎样睡都行,可现在这种情况,忍一忍吧。” 她就那么一说,他还真将自己当哥们了? 孟书兰垂头不吭声,有些羞。 上方,顾寒松也在沉默。 好一会,等到孟书兰实在尴尬得不行了,想要打破这个沉默,不曾想一抬头便对上了顾寒松严厉的眼神。 “你干嘛?” 这人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顾寒松:“知道错了吗?” “什么?” 孟书兰有些懵头,等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又是虚的。 这时,顾寒松坐到床沿,身子还一点点向孟书兰倾斜过来。 只不过眼中没有任何暧昧跟情愫,有的都是木然跟冷冽。 孟书兰捏紧被子,神情也一点点绷了起来,她道:“我懂了,我明白了。” 男人跟女人,就不可能处成哥们,这是两性之间天然的鸿沟。 顾寒松:“你确定?” 孟书兰赶紧点头,“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大佬赶紧放过我吧,我知道你啥也不会干,可这严肃的样子让人心悸啊。 孟书兰还是头一次见他生气。 躺在床上的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滑到被窝里去了。 刚刚只顾着让她认识到错误,此时回过神来,顾寒松才发现两人的脸已经很近了,近得只有半掌的距离。 这个距离非常危险,他几乎快要趴在她身上了,除了那围绕在鼻尖的馨香,还有衣被之下说不出的触感也能感受到了。 顾寒松本来穿得就少,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意识到两人的情况之后,有什么东西在顾寒松脑子里炸开了,他迅速退开,整个人直接弹了起来,之后叉着腰,有些慌乱地说:“我出去一下,你先将那套被子拿出来吧。” 顾寒松说完就走,步子不协调,差点撞到门框。 孟书兰刚开始还有些懵懵的,最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还以为他有多正经呢,到最后还是绷不住了。 想着那人就穿了个衬衣呆在外面,孟书兰也是快速起床将被子和床垫拿出来了,之后铺在了火炉子旁边。 位置其实是不够的,她将床拖了一下,直接靠窗,虽说窗下有些冷,但这样外面的位置就大了。 做完这一切,她出去看了眼,顾寒松就站在堂屋里,还是刚刚的位置跟姿势,面对着外面盯着门扉。 孟书兰说:“已经弄好了,你快进来吧。” 顾寒松:“你先回去。” 孟书兰:“外面冷。” 这人,还没恢复过来呢,孟书兰先回去了。 不多会,顾寒松回来了,见到门口的地铺,什么也没说,直接躺了上去。 孟书兰进来之后也没上床,一直在等他。 虽然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睡地上,但真正见到他的行动,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孟书兰默默爬到床上拉了灯,黑暗中,她问:“我将你的大衣也垫上了,地板还硌人吗?” 顾寒松:“不硌。” 孟书兰想了下又说:“先前,主要还是因为是你,我才会有那些想法的,换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也不是拎不清,而是,是他啊是他。 他不可能对自己干什么坏事,他人品好,这点她信心还是十足的。 睡在地铺上的顾寒松动了动,想转身看她,最后又忍住了。 “人心难测,最熟悉的人,到最后或许会伤你最深。” 又开始说教了,孟书兰闷闷道:“知道了。” 他说得都对,上辈子她不就被最熟悉的人给杀了么。 顾寒松沉默,好一会,等到孟书兰快睡着了,他才说:“当然,我不会。” 孟书兰有点迷迷糊糊的,“嗯?” 顾寒松:“睡吧。” …… 隔天,孟书兰是被铲雪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透过窗户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几点了? 怎么睡得这么实,看来昨天真的是累了。 孟书兰翻身看了一眼,昨晚弄好的地铺已经收起来了,顾寒松已醒,正在院子里面铲雪。 雪已经停了吗? 孟书兰穿上衣服出去看了一下。 还下着呢,不过比昨天小了不少,看来要停了。 顾寒松穿着大衣带着他的斗笠正在清理院子,昨天一晚上都在下雪,出院的路已经被堵了。 见她醒来,他停下手里的活说:“粥正熬着,暖水瓶里也有热水,你去洗一下吧。” “噢。” 孟书兰去了,等到她这边收拾好,梳了头,又抹了蛤蜊油,顾寒松那边也忙完了。 早餐还是白菜加饼子,还有昨天晚上没吃完的卤肉。 孟书兰看了看锅里的粥,熬得挺好的,不干不稀,比她昨晚熬的要好多了。 看来他平时在家没少干这些活儿啊。 吃饭的时候,顾寒松说:“一会我出去看看情况,问问有没有人能将那边的路通一下。” 雪已经小了,应该很快能停。 说话时,顾寒松下意识扭了一下肩膀。 孟书兰:“昨晚,是不是睡得很不舒服?” 第072章 崇拜 土泥巴地板,他肯定睡得不好。 顾寒松看了她一眼说:“还好。” 好什么啊,他就是在硬撑。 孟书兰想,要是今天走不掉,得想点什么办法让他睡舒服一点了,不然继续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到时路通了,他却无力开车,那就麻烦了。 吃完早饭,外面的雪花还在继续飘。 这般两人也是出不去,只能在屋里干坐着。 孟书兰收拾完碗筷就开始看她的小抄了。 多年的习惯,学习已经刻在了她的肯子里,只要没事做,都要看书写题。 只不过这次是出来办事的,除了这个随身小抄,啥也没带。 孟书兰坐在火炉边上轻声背她的小抄,顾寒松先是站在窗口处看外面的情况,后面也坐过来了,默默听她背书。 她的声音很好听,模样也十分认真。 顾寒松时不时扒弄一下火炉子,并不打扰。 刚开始孟书兰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那些单词像呓语一样。 不过随着精神的渐渐投入,后面她的声音就开始大了,至少顾寒松能听清楚了。 孟书兰差不多背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小抄快过一半时,她感觉喉咙有些痒,停下来想喝点水,便发现顾寒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看着她手里的小本子。 孟书兰随口就问:“我读得怎么样?标准吗?” 上一世这人可是做外贸生意起家的,听说他会几国语言呢。 不过孟书兰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他还没能走出这个地方,肯定还不知道这些啊。 孟书兰有些无措地掩住了唇,有点想自扇嘴巴。 不会伤害到他吧? 她挺担心的。 还好顾寒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指着她的小本子道:“这个,你刚刚读错了。” “哪个?” 孟书兰有些茫然地站了起来,将本子举到了他的面前。 顾寒松指着那个单词,“dessert,中间发z音,不是发s,你将dessert跟dissert这两个词弄混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孟书兰愣愣地点头,“我英语学得不好,目前学校那边也不重视,平时都是自学为主,可能不止这一个地方有错,刚刚我念的那些,还有别的问题吗?” 顾寒松:“前面还有两处。” 孟书兰:“你指给我看看。” “嗯。” 两人都坐了下来。 顾寒松将孟书兰先前的两处错误都指出来了,虽然没有老师,谁对谁错孟书兰也不知道,但本能的她就相信顾寒松说的全是正确的。 孟书兰又翻到了后面,那里记录着一些语法。 这些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但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顾寒松都一一跟她讲了。 等两人停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孟书兰看了看眼前的人,灰扑扑的衣着,略长的发,是二十岁的顾寒松没错,可此刻在她眼中,却有了三十多岁那个他的气质了。 “这些知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自学的吗?” 孟书兰忍不住想问,实在太好奇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对这个时候的他了解太少了。 原来此时他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而且这是英语啊英语,不是普通的数字语文,他怎么会想到去学英语呢,还学得这么好。 她这个要考大学的人都没他厉害。 顾寒松看了她一眼,说:“上次带你去的那个图书馆仓库,那里有外语方面的书。” 原来他是在那儿拿到学习用书的。 孟书兰:“你啥时候开始学这个的?怎么会想到学外语呢?” 顾寒松:“都有学。” “啊?” 孟书兰懵了懵,反应过来之后她就笑了,“你是说除了外语别的科目都有学习吗?全部都是自学的?” 也不是全部吧,英语他就有去请教过老师,不过只有两次。 顾寒松:“那年退学,劳作之余,有时也挺无聊的。” 那年,原本在铁路上工作的顾家爷爷突发疾病去世,顾家的经济来源没了,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父亲要照顾,顾寒松不得不辍学归家。 当时他只有十二岁,就要跟人一起学放牛割草,开始挣工分了。 孟书兰记得,有一次她从学校归来,在村子上遇见了顾寒松,他背着满满一篓毛草,牵着村里的大水牛,对她笑。 那个时候已是深秋了,他衣着单薄,赤着脚,满手的泥,跟读书时的他比起来有了很大的变化。 当时孟书兰也才十岁,也不懂什么书卷气跟小野娃,就觉得顾寒松肯定很苦,干活很累,当时就哇哇哭出来了。 顾寒松很慌,跑过来安慰她,用手帮她擦眼泪。 孟书兰又觉得他的手变得好粗了,刺得人脸都疼了,而且他的手臭臭的,有股牛粪的味道。 孟书兰的眼泪止不住。 顾寒松问她为什么还哭,她说臭。 他的手的确臭,她嫌弃,也很难受,哭得更凶了。 那时,孟书兰不能理解这些情绪,如今想来,都是因为在心疼他啊。 只是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倒是把他弄得很尴尬,后面就不帮她擦眼泪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孟书兰内心都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其实这些年他可忙了,又要挣工分又要顾家里,还有个卧床的父亲要照顾,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学习啊。 可这人就是做到了。 孟书兰笑着对他说:“你真的真的好厉害,我开始崇拜你了。” 不,她一直都很崇拜他,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面前的姑娘双手握住低在下巴上,满脸的花痴样儿。 顾寒松也笑了,眼中眸光浮动。 其实他想说,是这些东西都比较基础。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这般太急切了,自信过头,也有可能让人反感。 于是便道:“我有一些做过笔记的书,你要是需要可以拿去看看。” 需要,怎么不需要。 孟书兰现在急需数学跟外语。 两人很快又聊到了学习相关,后面雪停了都不知道,直到肚子饿了,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昨天买的面饼还有,继续熬点粥,又能当一餐了。 做饭的时候,顾寒松说:“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孟书兰点头,“穿上大衣,注意安全。” 第073章 怀孕的小媳妇 顾寒松这一去,一个小时后才回来。 街上的积雪没人清理,路不好走,他去了镇办公室那边看情况,也去了一趟国营饭店那边,想看看有没有啥好吃的。 “镇办公室那边没人上班,不过我问了一下找到书记了,雪太深,那边说暂时不能开工,通路的事还得等雪化一点才行。” 顾寒松边说边放下了手里的两把面条跟一小罐猪油、食盐之类的调料。 供销社今天没开,里面的人都不在,国营饭店的厨子被困在这边回不去,倒是开门卖了点东西给他。 孟书兰说:“既然这样,就听上面的安排吧。” 反正她现在已经不着急了。 就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冲动,将他也一起困在了这里,有点过意不去。 中午吃完饭,两人又讨论起了学习问题。 孟书兰发现他的数学也很好,很多她不会解的题,说出来他都能讲,而且条理清晰,能由简至繁,很容易让人弄懂。 真的没能想到他如此厉害,孟书兰打心底佩服。 半下午的时候,顾寒松要去卫生院食堂那边看看,想要买点菜回来。 光吃米面,没点青菜也是不行。 孟书兰放下笔,“我跟你一起去吧。” 顾寒松:“你就在家,我去就好了。” 孟书兰:“一起去。” 她坚持要去,顾寒松只能让她跟着了。 路面上的雪厚得很,外面根本没人走,一步一个大深坑。 从小院到卫生院,两分钟的路程两人却走得十分艰难,等进了卫生院,腿上衣服上,到处沾得都是雪。 来到屋檐下,先将身上的雪清理了才能进去,不然一会等雪化了,衣服就湿了。 卫生院有人值班,见到他俩来了还问了一下在那边的情况。 孟书兰随口敷衍了几句,就问起食堂还有没有菜的事。 如果外面的雪不停,护士肯定不给他们了,毕竟他们这边还有病人跟坐班医生,物资不多,也是没办法。 不过现在雪停了,路很快就通了,东西也没那么紧张了。 别的菜没有,大白菜倒是能给他们两颗。 孟书兰就对顾寒松说:“你去食堂那边拿菜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 顾寒松走了。 孟书兰笑,再转头,便见护士满脸八卦地看着自己,并笑着说:“你俩真般配啊,结婚多久了?” 呃…… 孟书兰:“半,半年了。” 护士呵呵笑,“你男人长得可真好看,当然,你也不差,你俩是自己谈的还是媒人介绍的?” 这护士,有一个八卦之魂啊。 孟书兰:“我俩一个村的。” 护士:“那挺好的啊,这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 孟书兰有些尴尬地点,见那护士还要聊八卦,赶在她之前开口说:“那个,护士同志,能再给一张床垫吗?在家里时睡的都是草垫子跟棉被垫底,睡软的习惯了,昨晚睡了一觉,这腰就开始痛了。” 护士惊讶,“不是给了你们两床么?” 孟书兰笑道:“是,平时肯定没啥问题。可现在我有身子了,不知道为啥,一睡不好,这腰就不舒服。同志,再给一床吧,我们可以加钱。” 孟书兰说着挺了下肚子,顺便还捶了一下腰。 大雪天的个个都穿得像只熊一样,她又披了顾寒松的大衣,根本看不出来肚子是大是小。 不过人家小媳妇都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有了啊! 谁没事会把这个拿出来说。 诶哟,漂亮小媳妇跟大帅哥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能有多漂亮呢。 护士很是期待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点头道:“行行行,你俩等一会,我现在就去拿。” 护士拉门走了。 孟书兰却是有一点懵了,什么叫你俩? 她有些诧异地侧头,整个人差点因为惊讶而跳起来。 “你,你不是去食堂那边了么?” 是的,顾寒松回来了,正在她旁边站着。 这人才去多久啊,怎么就回来了? 而且还不声不响的,刚刚那些话他肯定听见了! 孟书兰的脸一下子红得要滴血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起火了。 顾寒松显然也有些不自在,可再尴尬,那张脸也是笑着的,“那边门锁了,我过来拿钥匙。” 原来是这样啊! 孟书兰赶紧低声解释,“你知道的,那地板不平,你这么继续睡下去,肯定不舒服。” 为了能让他睡得好一点,也没别的方法了,只能再弄一张床垫,她想了好久,便想到了这个借口。 反正都被误会是夫妻了,那就将这个误会进行到底吧。 可这个借口太羞人了,肯定不能让他知道,所以孟书兰就提前将顾寒松支走了。 谁能想到,他又倒回来了呢。 孟书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清楚顾寒松是理解的,也明白她的目的,可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啊!本来被误会成夫妻就有些尴尬了,如今她还演上瘾了,居然说肚子里揣了崽。 孟书兰不敢看他了。 顾寒松偏开头,“我知道。” 她的动机,她在为自己考虑,这些他都知道,可一想到怀孕这两个字,他的心就跳得厉害,嘴角不管怎样都压不住。 顾寒松退了两步,盯着半开的大门。 这人,尴尬的时候就喜欢看外面。 孟书兰掩嘴笑了笑,倒是没什么了。 很快,护士将床垫拿下来了。 孟书兰刚要去拿,顾寒松快她一步接过,之后将东西放在外面的椅子上,又让她坐着等一会,自己拿了钥匙又去厨房那边拎菜。 孟书兰本来想抱着垫子先回去的,想到自己现在可是“孕妇”啊,又乖乖坐下来了。 值班的护士还探头对她笑,“你男人,真体贴啊。” 孟书兰:“……” 夜里,多了一张床垫,顾寒松的确睡得舒服了,第二天孟书兰就没见他扭脖子了。 两人在这里睡了三晚,第四天一大早,镇办室那边主动派人过来通知他俩,镇上招集了一些人,可以过去通路了。 顾寒松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跟那些人一起去忙了,等到九点过他就将拖拉机开过来了。 这个时候孟书兰已经将东西那些都收拾好了,等顾寒松吃完早饭,坐上车,前往铜关镇。 第074章 相见 这一世的雪跟上一世一样,就不知道姐姐那条线是否有变动。 孟书兰知道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 比如上一世姐姐是从黄家那边出发去送东西的,这一世就是先从娘回去,再出发的。 有些东西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有渠镇的下一站是江枫镇,来到这儿,再去铜关镇就不远了,拖拉机四五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来到江枫镇孟书兰还去镇办公室那边问了一下,这两天有没有人被困在这边。 结果一问还真有。 对方做了登记,拿出来一看,正是孟常丽。 姐姐没有到达那边,也被闲住了。 江枫镇上也没有招待所,孟常丽被安排到了一个干部家里留宿。 一听孟书兰是孟常丽的妹妹,那人就带着两人过去了,只是不巧,孟常丽坐镇上运煤的车已经走了。 “是个牛车,没走多久呢,你们现在赶过去还追得上。”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也挺替姐妹俩着急的。 这几天孟常丽住在她家里,又是帮忙做饭,又是帮他们家人做衣服的,贤惠得不行。 而且那孩子是去给丈夫送衣送被才会被困在这边,这举动跟行为实在让人感动,她感觉特别好,特别喜欢。 现在妹妹又来找姐姐,怕下雪天出什么事,这亲情跟夫妻情,谁能不动容。 听闻姐姐刚走不久,孟书兰道了谢,就赶紧让顾寒松去追。 姐姐没到铜关镇,那件事情还没有爆发出来,这肯定是好的,有了时间他们可以从长计议。 刚刚才允许通行的道路,并不好走,因为无人外出,大雪覆盖着路面上的一切,如果对道路不熟悉,很容易陷入泥坑。 出了镇,孟书兰便见到了牛车的痕迹。 顾寒松顺着这条痕迹,差不多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果然在前方看到了一辆装着黑煤块的牛车。 牛车上,孟常丽正蹲在上面,紧紧扶着她带了一路的背篓。 背篓里有被子,秋衣秋裤,还有最近一个月刚织出来的一件厚毛衣。 这些都是她给丈夫准备的。 放以前,她估计没这么积极,跑这么远专程过来送衣送被,毕竟下雪,路也不好走。 可最近丈夫在外面努力办事,想要分宿舍,想要将一家人接到镇上去住,她太高兴了,觉得丈夫很努力,这么辛苦也不容易,自己这一路上吃的苦,对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了。 而且她也没想到雪会下这么大,会被困在路上,完全就是意料之外。 不过好在,这几天熬过去了。 孟常丽一路上都在跟赶牛车的师傅说话,她这人开朗大方,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牛车师傅正在夸她了不起,又说她丈夫这么远过来公干,想来也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到时夫妻同心,日子定然是越过越好。 孟常丽哈哈笑,她也是这么想的。 也就在这时,拖拉机赶上来了。 “姐,姐!” 是孟书兰的声音。 孟常丽意外地转头看过去,果然就见到妹妹了。 孟书兰穿着一件军大衣,扶着车架,正焦急又担心地伸长脖子看她。 “书兰!书兰,你怎么过来了?” 牛车跟拖拉机都慢慢停下来了,姐妹俩跳下车奔向对方。 “姐!” 一路赶来,担心了几天,这下总算是见到了。 孟书兰看着姐姐,眼眶红了。 孟常丽看着妹妹十分意外,“书兰,你这是咋的呢?怎么跑过来了?” 孟书兰揉了下眼睛,“姐,上车说吧。” 这时,顾寒松也帮忙将牛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了。 孟常丽跟牛车师傅道了谢,坐上拖拉机先走了。 车子继续向铜关镇进发。 孟常丽上来了,孟书兰就没坐前面了,姐妹俩去到了后面。 孟书兰很快就将她过来找人,并困在有渠镇的事情说了。 当然,孟书兰也有所保留,跟顾寒松同住一间房的事情她没敢提,只说住在卫生院那边。 在村子里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管你俩有没有干啥,都是有关系了,按情况,男方是要对女方负责的。 所以,孟书兰根本不敢说那些事。 至于顾寒松那边,孟书兰相信他也是不会说的,不需要商量,自然有这个默契。 孟常丽一听妹妹是追着自己来的,就说她,“我去给你姐夫送个被子,能有啥危险啊!你追过来干嘛呢,白白耽误这么几天,学习上怎么办,会不会拉后啦?” 孟常丽还担心着妹妹的学习。 孟书兰笑道:“姐,没事。” 孟常丽还是叹息,就感觉没必要啊! 可妹妹已经来了,说再多也无用,一起过去吧。 姐妹俩将那些事情说完,孟常丽又跟顾寒聊了几句,这雪太大了,谁也没想到会将人困住,倒是麻烦了顾寒松,又将他给耽搁了。 顾寒松:“无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孟常丽也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顾寒松面冷话少的性子。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从小养成的性子,没办法,心是热的就好。 有拖拉机开道,几人很快就到铜关镇了。 孟书兰问姐姐,“你知道姐夫住哪儿吗?” 孟常丽:“知道,这边领导还怪好人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就在市场旁边,我过去找个人问问就行了。” 这些事情当初黄家林过去的时候就跟家里说过了。 姐妹俩下车,孟常丽想背她的东西,被顾寒松先拿过去了。 他背着背篓,“我陪你们过去。” 孟常丽呵呵笑,“那谢谢了。” 孟书兰说:“姐,这么过去找人问太费事了,不如我们先去镇办公室那边,直接找个人带我们过去吧。” 孟常丽:“我只是过来送个东西,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这才过来做事没几天,媳妇就找上门来了,孟常丽怕丈夫被办公室的人笑话。 孟书兰:“姐,你是过来送东西,又不是过来玩的,有什么可麻烦的。” 这也是。 一路走来孟常丽听到了很多夸赞声,自己走这一回,说不准能给丈夫挣上面子。 “行,那我们先去镇办公室那边找人吧。” 第075章 知情人 前几天的大雪,所有工作被逼停滞。 如今雪开始化了,路也通了,镇上各个部门已经复工开始做业,供销社跟邮局那边也有一些村民上来办事。 铜关镇太远了,几人都是第一次来。 顾寒松问了一下供销社的人,得到了镇上临时办公区的位置。 铜关镇以前的办公室还是那种木头房子,年头太久了不安全,所以才会拆了重建。 办公室被拆后,那些人就搬到粮站里面去了,临时隔了两个仓库在里办公。 三人去到,办公室的人一听孟常丽是过来给丈夫送被子的,也是很惊讶,专门派了个叫齐学国的小伙儿带三人过去。 “嫂子,你放心,刚下雪那天我们就给留在这边的同志发过被子跟粮食了,黄会计冷不着饿不着。当然,咱们这边发的东西肯定没有家里的舒服,你来肯定是好的。就是大雪封路,你这么过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一路上齐学国还关心了一下情况,找起了话头。 孟常丽一听,就愉快地跟他聊上了。 何止吃了一点苦,她还被困在半路了呢。 齐学国这才知道,她刚下雪那天就往这边来了。 “嫂子,你这也太拼了吧。” 这么远的路,听着就像那千里送鹅毛一样。 齐学国也不知道怎么夸,就觉得孟常丽对黄会计可太好了,感情真诚让人羡慕。 孟常丽不好意思地笑,“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男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也辛苦……” 此时的孟常丽还沉浸在虚幻的幸福之中。 后方,孟书兰默默跟着姐姐的步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很苦涩,憋得慌。 此时只是在半路,黄家林的宿舍还没到,那件事情还没有爆发,但孟书兰已经感觉到残忍了。 击垮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便是撕碎她内心的美好与期望。 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想看到姐姐痛苦跟绝望。 可是没办法,不经历痛不欲生的洗礼,又怎么会有脱胎换骨的涅槃重生。 这是姐姐的劫,是她必须经受的磨难。 说话间,三人来到镇市场这边了。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镇上的一个酒厂旁边。 酒厂是国营的,不过逢年过节都会向普通民众开放,除了最严谨的那几年这里没对外,别的时候一到节日里面的酒可以随便打,不要票。 这个传统很不错,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吸引周围镇子上不少村民过来排队,日子久了,大家就将这儿叫着市场。 这两年经营活动有所恢复,酒厂旁边渐渐也开始有人摆摊子了,倒是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市场。 只是这几天下雪,市场里自然没人,连酒厂的大门也是闭着的,听齐学国说顺利的话明天才能开工。 整个市场都静悄悄的,偶尔有人路过,都是附近的住户。 黄家林的宿舍就在酒厂斜对面的巷子里,一个两层的青砖小楼。 这边的巷子都是泥巴路,因为化雪的缘故,到处都是水坑,一脚下去泥水四淌。 这样的路面,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想出门。 几人往里面走的时候,还遇上了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镰刀,背着一个大背篓,看样子是准备要下地。 老太太走路慢,本来想让一下,抬头一看,就笑着跟领队的齐学国打招呼。 显然,两人认识。 齐学国就跟双方介绍了一下,老太太是里面的住户,刚好住在黄家林的宿舍楼下。 而孟常丽是黄会计的媳妇,过来送东西的。 “你是黄会计的媳妇?” 老太太像是听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不停地在孟常丽身上打量。 老太太的视力没有问题,感觉上还特别精明。 孟常丽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笑着问:“大娘你盯着我干嘛?” 老太太疑惑着说:“你真是黄会计的媳妇?” 孟常丽感觉这话有点奇怪,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是啊。我男人刚过来,后面可能还会住上几个月,如果有打扰,你多担待啊。” 上下楼的邻居,孟常丽就想客气两句。 老太太看孟常丽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怪异,她凑近齐学国,有些惊恐地问:“她真的是黄会计的媳妇?” 齐学国也被弄得莫名其妙起来了,“那肯定啊,人家都专程过来送被子了,千里迢迢跑这么远,合着来跟你开这个玩笑呢?” 齐学国觉得好笑,这老太太,咋回事啊! 老太太的脸却是苦了起来,看着几人欲言又止。 这时,孟书兰走上前来,问老太太,“大娘,我姐夫在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当然有事啊,还是大事。 可是老太太有点不知道咋个开口。 想了想,她问孟书兰,“那个,你姐夫只有你姐一个媳妇吧。” 几人听到这话,脸色不同程度都变了。 孟书兰皱了眉头,“大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现在是啥年代啊,这些事可不能乱说啊。” 老太太唉了一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人家开玩笑那样跟我讲的吧。反正人在上面,你们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太说完就想走了。 孟书兰快她一步,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臂,“大娘,难得咱们遇上了,就是缘份,有什么事你说清楚吧,不然这模棱两可的,我摸不着头脑呀。” 这是一个知情者,孟书兰可不想随随便便把人放走了。 她有预感,上一世,姐姐会将那两人捉奸在床,住在楼下的这位老太太肯定成了关键人物。 是她提前向姐姐透露了一些信息,才让姐姐提前做了准备。 不然光是敲门开门这个空档,就够那两人穿衣提裤的了,怎么可能当场被捉。 老太太被孟书兰拉着,走也走不掉,想了下,也就说出来了。 “楼上,下雪那天来了个女的,有天半夜我在楼下厕所里碰上了,问她,她说是黄会计的媳妇……” 老太太说着还打量了孟常丽两眼,接着道:“那人跟你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嘛。” 光是身高眼前这位就高出了一截,脸也不像,眼前这个媳妇看着很大气,很正直,那个女人脸有些尖,小气巴拉的样子,先前还不觉得,如今想来倒是个狐狸精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