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姻缘》 第1章 出嫁 屋子里被装饰的喜气洋洋,但除了这些喜气洋洋的装饰,屋内却冷冷清清,婉宁穿着嫁衣,坐在床边,除了喜娘和两个陪嫁丫鬟,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外面传来鞭炮声,喜娘上前走了一步:“姑娘,时辰到了。” 婉宁站起身,喜娘给她盖上盖头,婉宁轻声询问:“姨娘呢?”喜娘愣了一下,就笑着说:“姨娘只怕在前厅呢。” 婉宁晓得喜娘在敷衍,前厅等着的是秦侍郎和秦太太,自己的姨娘不过是个妾,哪有资格送女出嫁。 这桩婚事原本是秦家大姑娘瑾宁的,吏部侍郎的千金,配工部尚书的儿子,门当户对,人人称赞,更不用说工部尚书那位公子,很年轻就中了举人,谁不夸他前程无量。谁知这位公子竟然在出去踏青时候摔伤了腿,等醒过来时,太医说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常。听到儿子不可能恢复,张尚书顿时心灰意冷,毕竟历朝历代的制度,残疾之人别说入仕,有爵位的人家,连承袭爵位都不允许。 消息传来,秦府这边竟然不知道这桩婚事该如何处理,秦太太心疼女儿,不愿意女儿终身就此潦草,要换个女儿出嫁,但是二姑娘是秦侍郎宠妾陈姨娘所生,况且生得容貌美丽,秦侍郎想把她送入宫中,以后做个皇妃,也能荣耀家里。 三姑娘也是秦太太亲生,秦太太舍不得大女儿,又怎会舍得小女儿? 合适的只有四姑娘婉宁,况且婉宁容貌只能算清秀,在家里默默无闻,她的姨娘也早已失宠,因此这桩婚事就落在婉宁头上,为表公平,秦侍郎还让秦太太再多添些嫁妆。 宋姨娘早已失宠,自然晓得事情不可改变,只能拉着婉宁偷偷地哭上一场。 秦家这边商量定了,也就寻来媒婆,要她去和张家那边说,秦家要嫁四小姐过去。张尚书收到秦家的消息,虽然晓得秦家这是嫌弃自己儿子摔断了腿,但能嫁一个女儿过来,也算是把婚事完成了,况且都是秦家的女儿,还去管她是谁? 于是张家这边也就同意了,两边也按照原先安排的,过礼,办喜事,在原定的这一日,由婉宁穿上嫁衣出嫁。 喜娘正要扶着婉宁出去,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喜娘想要呵斥这个小丫鬟,小丫鬟已经拿出一个包袱塞到婉宁手中:“这是姨娘让我送来的,”小丫鬟说完就跑了。 婉宁捏了下包袱,晓得里面是不多几样首饰和一点银子,晓得这些东西,宋姨娘必定攒了许久,婉宁不由心酸,喜娘还想接过包袱,婉宁已经把包袱掖在袖子里:“走吧。” 踏出门槛,婉宁不由望向宋姨娘院子所在的方向,这以后,要见面就难了,女子出嫁,归宁是要先问过婆婆的,等归宁时候,总要先拜见过嫡母,和姐妹们说笑过,才能去见自己的生母。 入眼是红色,这一去,就不再是秦家女,而是张家妇了。 秦家的正厅今儿被装饰的喜气洋洋,秦侍郎和秦太太坐在上首,秦侍郎看了看秦太太衣衫上的褶皱,眉头皱了皱:“谨儿没什么事儿吧?” “她啊,就是娇气。”提到女儿,秦太太面上满是笑容,这会儿,事情都圆圆满满解决了,两家的姻亲不断,自己的女儿也不用去陪那个注定没有前程的男子。至于婉宁,也算捡了桩好婚事,嫁去尚书府做少奶奶,也算没有亏待她。 “新人到。”傧相在一边高声喊着,按了礼仪,今日该是新郎亲迎,并和新娘一起,拜见岳父岳母。但张青竹的情形人人都晓得,亲迎这环节就省了,只有婉宁一人被喜娘扶着,走进厅内,拜别秦侍郎秦太太。 秦侍郎和秦太太各自说了该说的话,婉宁也就被喜娘扶着站起身,往外走去。隔了盖头,婉宁只能看到满眼的红,至于都有些什么人来,婉宁并不晓得,也不会被允许知道,只能一步步踩着地毡走出去。 “宋姨娘。”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婉宁不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人站在那里。 秦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对管家娘子使了个眼色,管家娘子已经走到宋姨娘身边,笑着道:“姨娘今儿走错了地方,这地方,不是姨娘该来的。” 宋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今日,女儿出嫁,自己却连送一送她都不被允许。 “您这样,叫姑娘难做。”毕竟今儿是婉宁的喜日子,管家娘子也不好说什么太硬的话,只轻叹一声。宋姨娘这才慢慢地往后退。 管家娘子咳嗽一声,喜娘重新搀扶起婉宁:“走吧。” 走吧,走向自己的命运,走向自己的婆家,走向那不知是好是坏的人生。 宋姨娘并没走远,只是站在月洞门内看着婉宁走出大门,宋姨娘的泪滚珠一样落下。 “宋姨娘,今儿是四姑娘的喜日子,您这样,也不嫌不吉利。”管家娘子的唇撇了撇,还是忍不住说出刻薄话来。 “是啊,今儿是婉姐儿的喜日子。”宋姨娘轻声说着,管家娘子已经笑了:“再说,您也不用这样,姑娘嫁过去,是做正室,和您可不一样。” “我该欢喜的,这是一桩好亲事,是不是?”宋姨娘看着管家娘子,仿佛是在问管家娘子,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管家娘子那句,自然是好亲事已经在口边,但还是没有说出口,若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亲事,怎么会从大姑娘身上,换到四姑娘身上呢?听说,原本温文尔雅的张青竹,自从摔下马后,性情就变得暴躁,贴身服侍的人,不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被骂的狗血喷头。 这站不起来还算小事,可这脾气暴躁,又有几个人愿意让女儿嫁过去呢?管家娘子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宋姨娘道:“我送您回去吧,您房里的丫鬟,看来也该说上几句了,怎么见您出来了,也没跟着来。” 第2章 风波 宋姨娘看向月洞门外,此时,鼓乐声已经越来越远了,女儿想来已经坐上了花轿,前往张家,成为张家新妇。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鼓乐声让婉宁觉得耳朵都快聋了,就在婉宁觉得快要被晃吐的时候,花轿停了下来,接着还是喜娘的声音:“踢轿门。” 张青竹不是已经摔伤了腿,怎么还能来踢轿门?接着婉宁就看到一只脚擦着轿帘,轻轻地掠过。 轿帘随即被掀起,喜娘伸手搀扶婉宁下轿,一根红绸被塞进婉宁手中,婉宁踏着地上的红毡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真是稀奇,这新郎官还要两个人扶着。”有人尖酸刻薄地说着,婉宁的手不由微微一松,手中的红绸差点没有握稳,接着就听到有人笑了:“果真是尚书府,娶的还是大家闺秀。” “原本定的是姐姐,嫁过来的却是妹妹,这事儿啊,有趣极了。”听声音像是最初那个尖酸刻薄的人。 婉宁有些担心地看向红绸另一端,红绸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随即婉宁觉得手上的红绸一紧,一个恼怒的声音响起:“我不成亲了。”红绸从婉宁手中被扯出来,吹打声顿时停下,喜娘也没有再扶着婉宁往前走,婉宁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隔着盖头,什么都看不清楚。 “哎呀呀,新郎官听不得实话,竟然发火了。”不远处传来窃笑声,喜娘已经高声道:“还不快些吹打起来?” 吹打声果真继续,喜娘已经对婉宁轻声道:“新娘子,我们继续往前走。”婉宁定定心神,要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张青竹十分恼怒地道:“都给我停下,给我停下。”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婉宁的手心已经出汗了,但她在盖头之下,什么都不能做,喜娘扶着婉宁的手也颤抖起来,吹打声停下,安静得十分诡异。 “我让人把你送上花轿,你自己回去吧。”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晓得这说话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自己的丈夫,张家的大公子张青竹,一个翩翩公子,真得摔伤了腿就变成这样了吗?婉宁的唇紧紧抿住,不晓得该说什么。但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婉宁觉得,事情似乎变得十分奇怪。 “新郎官你说什么呢,你们几个,还不快些把新郎官扶着往里面去。”喜娘在那催着说话,婉宁只觉得胳膊处传来一些疼,原来是张青竹挥手拒绝时候打到了自己。 喜娘也算见惯大场面,但这会儿的事儿还真没见过,喜事时候那么多人议论,而新郎大发脾气,甚至要把新娘子原路送回去,这简直是,怎么得了啊? “谁在这里捣乱,你们还不赶紧把人赶走?”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几个人不满的声音:“怎么,我们来看看热闹都不行吗?” “大奶奶,方才是几个下人不好,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您别往心上去。”那个沉稳的声音又来到婉宁边上,在那赔着笑说,婉宁不晓得这是得力的管家娘子还是这府上的什么人,只能点头。 管家娘子已经让那两个小厮继续扶着张青竹往里面走,张青竹却还是不愿意去拉红绸,管家娘子无奈地对张青竹道:“大爷,我们家,不能再丢脸了,况且,真要送回去了,你让人家怎么活?” 怎么活着几个字,让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红红的盖头下,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若真是被张家退亲,确实,这姑娘不晓得该怎么活。于是张青竹老大不情愿地拿起红绸,在小厮的搀扶下往正厅走去。 喜娘松了一口气扶着婉宁往前走,还轻声说:“新郎官好一个相貌,至于脾气,这世上的男人,有脾气的多了。” 这世上的男人,有脾气的多了。婉宁继续往前走,曾听婆子们哭诉过,说丈夫会打她们,但就算到秦太太跟前告状,秦太太也管不了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儿,最多在打得重了的时候,秦太太会遣管家娘子去说上几句,说休要打伤了,不能服侍主人们了。 那张青竹会打人吗?听说他自从摔伤了腿,就再也不像原先一样,可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双方父母定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婉宁就只能接受,接受他成为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 婉宁垂下眼帘,在喜娘的搀扶下,踏进正厅的门槛。 隔了盖头,婉宁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堂上坐着的人,而仪式飞快地结束了,婉宁只觉得自己被喜娘搀扶着拜了好几拜,就听到送入洞房的声音。从此,自己和张青竹,就是夫妻了。婉宁看着红绸的那一端,一步步地跟着,走进洞房。 洞房内十分安静,仿佛没有多少人,被扶着坐在床边的时候,婉宁刚喘了口气,头上的盖头就猛地被掀掉,婉宁受惊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 接着那眸子的主人把手中的盖头一丢,烦躁地道:“揭了盖头了,事儿就完了,我要去歇着了。” 喜娘忙陪着笑上前:“还要坐床、撒帐。” “既拜了堂,揭了盖头,那这事儿就完了,什么坐床,撒帐,我不愿意。”听着这冷漠的声音,喜娘不由看向婉宁,见婉宁那浓浓的妆容都快盖不住她那苍白的脸了,喜娘还要上前说话,张青竹已经高声道:“来人。”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张青竹对她道:“我腿疼,要回去歇着。” “公子,今儿是您新婚大喜的日子,太太吩咐了,要您在新房歇着。”婆子一点都不奇怪张青竹的要求,只是在那说着张太太的吩咐。 “好,好,当初你们哄着骗着我,说只要我成亲,就不再管着我,这会儿,人给你们娶进门了,你们还这样对我。”张青竹说着,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接坐在了地上。 “大奶奶,大爷的性子如此,既然你们做了夫妻,服侍大爷的事儿,就要劳烦大奶奶了。”婆子神色都没有变,只是对婉宁行礼,恭敬地说着。 第3章 尴尬 说完,婆子就对洞房内其余的人道:“都退下吧,不必伺候了。”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走得干干净净。洞房的门随即被关上,婉宁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无力阻止,只能茫然地收回了眼。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还在跳动,身上的凤冠霞帔,是那样的喜气洋洋,婉宁看着坐在地上的张青竹,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日子吗?喜烛爆开一个烛花,都说,烛花爆开是有喜事,但婉宁只觉得心里发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洞房里连风都没有,张青竹见婉宁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婉宁的眼角似乎有泪,张青竹不由冷笑一声:“我晓得,你不想嫁给我,毕竟,谁愿意嫁给一个废人呢?” 婉宁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晓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泪已经落下,婉宁伸手擦了把眼泪,觉得那泪越来越急,只怕脂粉都已经被擦掉了,于是婉宁索性不再擦眼泪,只是站起身走到张青竹面前:“我扶你起来吧。” 不等婉宁的手碰到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已经甩开她的手,他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们秦家,还真是会算计,我腿废了,你们秦家就不愿意把出色的女儿嫁过来,只愿意随便寻了个女儿顶缸,你今年多大,十三,十四?” “我十五了。”婉宁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十五,还是个孩子呢。” “姨娘说,我原本该多留几年的。”婉宁在闺中时候,也曾和姐妹们玩笑时候,想过新婚夜是什么样子,但婉宁从没想过,新婚夜会是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 张青竹又冷笑了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二人低头,看到是那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小包袱掉在张青竹腿边,张青竹捡起来:“不过是几样黑黢黢的首饰,还有不到十两银子,难道说,这就是你的嫁妆。”张青竹话中有些揶揄,毕竟这满堂的家具,还有箱子里的绫罗绸缎,才是婉宁的嫁妆。 “这是我姨娘攒着给我的。”婉宁说完,就急急地道:“我姨娘没多少月钱,她必定攒了许久。” “没趣。”张青竹把这个小包袱丢给婉宁,婉宁把小包袱塞进袖子里,环顾四周,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坐着的,于是婉宁索性也坐在张青竹身边:“腿废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你会……” “傻子,在我们这样人家,腿废了,比死了还难过。我爹啊,宁可我当时立即摔死了,也不愿意我现在这样。”张青竹的语气悲伤,婉宁不晓得该怎样安慰他,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但眼前的人,却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一生一世都要跟随的人。 婉宁双手柱着下巴,什么都想不明白,眼皮渐渐地重了起来,从定下婚事到现在,婉宁都没有好好地歇息过,更别说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穿衣打扮,到了这会儿,婉宁怎么都撑不住了。 张青竹说完话之后,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的回答,耳边却传来很轻的呼噜声,张青竹抬头,看到婉宁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重重的凤冠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显得那样小。 这确实还是个孩子,而孩子,原本是该无忧无虑的。张青竹用胳膊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把婉宁发上的凤冠取下,凤冠一去掉,婉宁就倒向张青竹的肩膀,张青竹嫌弃地让开了一步,但婉宁的小脑袋还是往张青竹那边靠去。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又爆出烛花,张青竹听着烛花爆开的声音,在张青竹没有摔下马之前,张青竹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婚夜会是这样的,一个稚气未脱的新娘,靠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而自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秦家的那位大小姐,张青竹原先的未婚妻,他曾见过一面,那是在某家的宴会上,大家都在赛诗,拔得头筹的张青竹放下酒杯的时候,有人笑着说:“瞧,今儿来赴宴的千金们,都站在假山亭子上看花园风光呢。” 张青竹抬头望去,望到假山亭子那里,站了四五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绛红色衫子的少女最为明艳,瞧见公子们都望向假山,众少女纷纷用扇子遮住了脸,含笑离开。 后来,张青竹让小厮去打听了,那日,秦家那位大小姐,穿的就是绛红衫子。明媚动人,礼仪娴熟,这样的人,自然能做尚书府的大奶奶,以后自己家里的当家主母。 那时候张青竹期盼着新婚之夜,掀开盖头时候,相视一笑,这一笑里面有无数的话,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这地上,自己的新娘靠在肩头沉沉睡去。 婉宁这一觉睡得很好,从定亲之后,婉宁听了太多人恐吓自己的话,而现在,木已成舟,婉宁心中的忐忑消失了许多,当被人推了几下时候,婉宁的眉还皱得很紧:“我不要起来。” “醒醒,她们要进来服侍了。”张青竹的声音让婉宁睁开眼,闺房之中,怎会有男子,但不等婉宁叫出声,婉宁已经看到了张青竹的脸,还有他身上的穿着。 昨日,自己已经嫁到了张家,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婉宁急忙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说:“对不住,昨晚,我该把你扶上,扶上去的。” 说话时候,婉宁不由看向那张整夜没有动过的床,那床看起来很舒服,就算张青竹不能上床睡,自己也该在床上睡才是。婉宁心中悄悄想着,张青竹已经伸手拄着地,看他想要站起身,婉宁急忙去扶他。 “这地上会不会太凉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昨夜,确实太累了。”婉宁在那不停道歉,张青竹没好气地说了句:“我这腰酸背痛地。” 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昨晚那个嬷嬷带着丫鬟走进来,听到张青竹这句话,嬷嬷面上不由露出笑,上前对张青竹行礼:“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第4章 可怜 “服侍我们梳洗吧。”张青竹就算有气,这会儿也不能发出来,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喜服都没有换掉,更不用说婉宁面上那未褪的残妆了。 “嬷嬷,大爷大奶奶没有……”丫鬟上前收拾床铺,见到那纹丝不动的床铺,丫鬟不由轻声叫了嬷嬷一声,嬷嬷已经瞪了那个丫鬟一眼,接着嬷嬷又笑着道:“是,是,这就服侍您和大奶奶梳妆。” 张青竹心中明镜似得,父母不会去管自己做了什么,只要给自己娶个媳妇,以后分份家产,自生自灭,就够了。这样一想,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婉宁正在丫鬟服侍下梳洗,那些残妆被卸去,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婉宁梳洗好了,换了另外一身衣衫,嬷嬷已经着人送上了早饭:“老爷太太吩咐了,说让大爷大奶奶用完早饭再去请安。” 婉宁生怕张青竹又要骂出来,但见张青竹好好地坐下来吃饭,婉宁也就急忙走过去,拿着筷子要布菜。 “你做什么?”张青竹惊讶地看向婉宁,婉宁有些发窘地说:“我,我服侍你用早饭。” “这么多的人呢,哪还要你服侍?”张青竹说话时候,婆子已经上前笑着道:“大奶奶还请坐下来用饭,这里,有我们呢。” 说话时候,丫鬟们已经上前在那打汤,布菜,婉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张青竹,这才坐下来用饭。 “我的,跟我来的人呢?”婉宁见服侍的都是张家的人,没有看到自己陪嫁来的人,不由小声询问。 “你没有吃饱吗?”张青竹突然开口说话,婉宁吓得差点筷子都掉在桌上,接着婉宁才道:“我,我吃饱了。” “吃饱了为什么说话的声音那么小?”张青竹的问题是婉宁没有想到的,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回答:“夫主夫主,嬷嬷说,在丈夫面前,要恭敬。” “要恭敬也不是你这样的。再说,你吩咐她们,自然声音可以大一些。”说着张青竹就对那婆子道:“嬷嬷,大奶奶陪嫁来的人呢?娘有什么安排?” “回大爷,太太说,大奶奶陪嫁来的两个丫鬟,一房下人,还是拨在这边使用,只是这尚书府内的规矩,和侍郎府内有些不一样,所以太太让他们先歇几日,等教好了规矩再让他们过来。”婆子恭恭敬敬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就对婆子道:“以后,你回大奶奶话,也要如此。” 婆子虽然轻声应是,但还是看向婉宁,似乎非常奇怪张青竹为什么要维护婉宁,婉宁已经察觉到婆子的眼神,那脸不由微微一红,张青竹已经放下筷子,婉宁急忙上前搀扶他,这一次张青竹没有拒绝她,二人站起身,婆子忙让丫鬟服侍他们漱口,洗手。 等都完了,婆子才对二人道:“老爷太太已经在厅内等候了。” 张青竹嗯了一声,任由婉宁搀扶着他往外走,婉宁这才发现,张青竹的腿还是能挪动几步的,不过刚走出几步,张青竹就气喘吁吁。 “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婉宁轻声询问,张青竹只抬眼看了她一眼,婉宁就吓得不敢再问。这姑娘,怎么胆子比猫还小,稍微说重一点,就吓得往后一缩,这确实不是张青竹喜欢的那种人,对张青竹来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要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的妻子,也是足以能匹配上自己的大家闺秀,而不是这样一个畏缩的,仿佛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吓到的姑娘。 “你平常是跟你母亲住,还是和你姨娘住?” “我,我是跟姨娘一起住的。”婉宁不明白张青竹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接着婉宁就急忙道:“姨娘人很好,她教了我许多的东西,像绣花啊,还有……” “除了这些呢?”张青竹打断婉宁的话,婉宁笑了:“我识字的,父亲常说,侍郎府的女儿,哪里能做睁眼的瞎子,所以我和姐姐们,都是跟同一个先生学读书识字。” 看来,这姑娘并不像她外表显得那么愚蠢,张青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妻子过一辈子。 “我那时候常常想,要是我也能像先生一样,去人家坐馆,养活自己就好了。”婉宁轻声说着,虽然宋姨娘常常说,一个女人,没有了丈夫,只能靠坐馆养活自己多么悲惨,但婉宁觉得,自己要是能坐馆,每年拿个四五十两银子回去,就能养活自己的姨娘,不用再让姨娘受那些气,那些踩低捧高的下人们的气。 张青竹听到了婉宁话语中的憧憬,这个世上,竟然会有女孩子这样想吗?想着去坐馆,要晓得,一个女先生虽说比男先生赚的银子要多一些,但也是寄人篱下,甚至有些人家,还会把女先生当做下人一样看待。 “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婉宁连连摆手,张青竹已经笑了:“好,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你笑起来真好看。”婉宁的声音很小,但张青竹已经听到了,笑起来真好看?张青竹唇边不由现出一丝嘲讽,这个人,到底晓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大哥今儿来得迟了些。”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婉宁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着枣红色袍子的男子站在那里,这是张家的哪一位公子?婉宁出嫁决定得很匆忙,并没有像别的女子一样,对方有几个弟兄,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二弟!”张青竹看到婉宁这一脸的疑惑,轻声提醒着,婉宁急忙露出笑,张玉竹已经走到二人面前,看了眼婉宁,张玉竹就笑着道:“大哥终究是大哥,带新娘子第一天来拜见爹娘,这会儿才到,倒让我们在这等了半天。” 这话中含有浓浓的,酸味?婉宁悄悄地看了眼张青竹,张青竹的神色没有变化,婉宁急忙收回眼,继续扶着张青竹往里面走。 “大爷今儿怎么不坐竹椅过来?”厅里面已经走出一个婆子,笑吟吟地对张青竹说着。 第5章 张家 婉宁晓得这必定是张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果真就听到张清楚对这婆子道:“太医说,我要多走走,就会好些。” 婆子只应了声是,就对里面传报:“大爷大奶奶来了。” 婉宁没来由的紧张,这是要正式拜见张尚书张太太了,和秦家的正厅相似,张家的正厅四壁也挂了名家书画,张尚书比秦侍郎要大上那么几岁,今年总有五十了,张太太比他小了许多,听说张太太是续弦,张尚书尚未中举时候家中贫困,妻子操劳成疾去世,去世后儿子还小,无人照顾也夭折了。 张尚书一夜之间算得上家破人亡,只能埋头读书,中举之后才续了现在这位太太,在这位太太辅佐下,连捷中了进士,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尚书。 张尚书十分敬爱这位太太,只在初任官时候为原配请过一次诰封,之后的屡次诰封,都是给了这位太太,这位太太现在是一品夫人,举手投足之间雍容华贵,面上笑容也十分和煦。 婉宁偷偷打量过了,这才扶着张青竹走到二人面前,丫鬟已经放下了拜垫,婉宁要扶着张青竹,又要跪下行礼,这两下一错,差点把张青竹摔到地上。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噗嗤一声笑,张尚书不满地看向传来笑声的那一处,这才有丫鬟上前来帮忙扶住了张青竹,婉宁这才能跪下去。 张太太接了茶碗,对婉宁笑着道:“以后就是一家子了,妇人家当以婉顺为要,以后这院子里的事儿,你自己做主,不用前来回我。” 婉宁轻声应是,张青竹从进到厅内一直沉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张太太看向儿子,很想说上几句要他们夫妻齐心的话,但张太太想了又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了一个。 张家并没有别的族人在京城,拜完了张尚书夫妻,剩下的都是张青竹的弟弟妹妹,方才那个二弟也在其中,婉宁和张青竹坐着受弟弟妹妹们的礼,张尚书发迹之后,也有两个妾室,一个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另一个是十年前外任时候,救助的一个孤女,孤女感恩张尚书,宁可屈身为妾。 自然,婉宁也听秦太太和婆子们鄙夷地说过,这到底是孤女感恩,还是张尚书当时见色起意,想方设法逼迫孤女嫁他为妾,都两说呢。 此时两个姨娘都没有出来,只有大那个姨娘生的女儿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过来拜见长兄长嫂。 礼都行完了,张尚书也就站起身要出去,张玉竹虽坐在那里,但眼睛一直看着张尚书,见张尚书往外走,张玉竹的眼睛也就开始乱瞟,张尚书走出去几步,回头望了望,先看向张青竹,接着就对张玉竹道:“你跟我出来吧,昨儿的奏章,还有些地方要改一改。” 张玉竹含笑应是,跟着出去了,婉宁感觉到身边的张青竹的手似乎握成拳,婉宁晓得之前必定都是张青竹为张尚书看奏章这些的,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张玉竹出去,张青竹心中的愤怒婉宁能够猜到,毕竟张青竹向来都是天之骄子,和自己这样默默无闻的闺中女子并不一样。 但张青竹没说话,婉宁也只能沉默不语,张太太笑着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对张青竹道:“你先回去院子里歇歇,留你媳妇在这,也好和小姑子们说说话,亲热亲热。” 张青竹点了点头,婉宁急忙扶着他站起身,张青竹任由婉宁扶着走出厅,这才对婉宁道:“你进去陪娘说说话吧。” 婉宁应是,把张青竹交给一边等候着的婆子们,看着张青竹被人扶着走了,婉宁方转身回到厅内。 厅内此时热闹得很,几个小姑娘在那围着张太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到婉宁走了进来,张太太就拍拍身边的位子:“大奶奶,过来我身边坐下。” 婉宁轻声应是,走到张太太跟前却没有坐下去,只是站在张太太身边:“做媳妇的,该服侍婆婆才是。” 张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拉过婉宁的手笑着道:“方才人多,也只见了你这几个妹妹,这会儿你们姑嫂在一起,该亲热亲热才是。” “娘这是有了儿媳妇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不成?”一个年龄和婉宁差不多大的少女已经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嗔怪地拍了她的手一下,对婉宁笑着道:“这是若姐儿,是你大妹妹,明年也就出阁了,还这样娇憨。” “哎呀,娘,您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张家孩子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竹字,张若竹已经在那跺着脚嗔怪。 笑闹一会儿,张太太也就把二姑娘秀竹和兰竹又介绍了一遍,秀竹今年不过十二岁,生母严姨娘,就是张太太那位陪嫁丫鬟。兰竹今年不过六岁,却可以看出生得极其标致,如玉人儿一样,想来她的生母苏姨娘一定容颜出色,才会有这样的传闻传出。 婉宁和小姑子们也说上几句家常,若竹已经偎依在张太太身边,撒娇地说:“这些时日家里有喜事,那我们也就不上学了。” “哪容得下你躲懒?”张太太捏一下女儿的脸,对一边的婆子笑着道:“你去和先生说一声,等吃过了午饭,姑娘们还是照常去上学。” 婆子应是离去,若竹只是在那和张太太撒娇,婉宁带着笑站在那里,眼扫过秀竹和兰竹,看到她们面上神色,恍惚之间,婉宁觉得回到秦府,在秦太太的上房之中,看着大姐姐和三姐姐在那撒娇,二姐姐也偶尔说上几句话凑趣,而自己呢,只能坐在那里,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每天的晨昏定省,对婉宁来说,就像上刑,总要等到秦太太和女儿们亲热够了,瑾宁站起身告退,她们才能一起离开。 婉宁也晓得,在家里别人背地里叫自己木头,说不如二姐漂亮,不如大姐三姐活泼,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大奶奶!”婉宁正站在那神游天外,听到张太太唤自己,婉宁急忙笑着道:“婆婆有什么吩咐。” 第6章 为难 “这会儿该传午饭了,你是新媳妇,就不要做那些规矩了。”张太太含笑说着,婉宁晓得做了别人家的儿媳妇,是要服侍婆婆的,这会儿张太太说这话,显见得是为了婉宁好,婉宁急忙应是,就见婆子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虽说张太太说了,不用婉宁做那些规矩,婉宁还是上前帮着丫鬟婆子们在那布设碗筷,等到饭菜摆好了,婉宁这才过去搀扶张太太入座,若竹已经带着妹妹们坐下,见婉宁还站着,若竹就笑着道:“大嫂坐下吧,今儿有人服侍呢。” 婉宁还是给张太太布了一筷菜,这才坐在张太太身边。虽说有丫鬟婆子们服侍,但婉宁还是时刻看着张太太,留心张太太喜欢用什么菜。 午饭尚未用完,就有个婆子走进来,在张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张太太瞧了瞧婉宁,这才对婆子道:“以后这样的事儿,不用回我,来回你大奶奶就好。” 这么说,是张青竹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婉宁心中想着,果真就见那婆子走了过来,对婉宁恭敬地道:“大奶奶,大爷这会儿不乐意吃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婆婆,儿媳先告退了。”婉宁晓得做人儿媳是难做的,但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就遇到这样事情,于是婉宁行礼后,就匆匆离去。 等婉宁走了,若竹才对张太太轻声道:“娘,您真的不去看哥哥吗?” 若竹可没忘记,哥哥没有摔下马的时候,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娘那时候对兄长的爱护,若竹都有些嫉妒,可这不过转瞬之间,似乎不管是娘也好,父亲也罢,对哥哥都没有原先那样,甚至,称得上冷落。 张太太放下筷子,看了看女儿们面上的神色,张太太这才轻声道:“若儿,你明年就要出阁了,你可要记住一点,家里把你们养这样大,是希望你们争气的,而不是看你们在那颓废。” “是!”若竹已经站起身,在那恭敬应是,张太太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心疼你们哥哥,他是我的长子,从小又这样聪明机灵,可这一关,若他过不去,那也只能……” 张太太没有说下去,若竹却心中一寒,若这一关,兄长过不去,那在爹娘眼中,他就是个废人,到时候分他一点产业,打发他远远去了。 “哥哥他,只是腿摔了,那些才学,并没有忘记。”若竹急急地说着,秀竹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虽然早就听自己的姨娘说过,说张尚书会放弃张青竹,但秀竹没有想到,连张太太也是这样想的。这就是张尚书能这样快登上如此高位的原因吗? 张太太的眼神掠过若竹的脸,接着张太太就冷笑一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就算有满肚子的才学,不能入仕,又算什么。 “娘,我……”若竹迟疑地问着,张太太已经对若竹笑了笑,仿佛方才的厉色,不存在一样:“我见你大嫂这等贤良,以后再分些产业给他,一辈子苦不到他们。” 这样的安慰还不如不安慰,若竹只觉得心沉甸甸的,但若竹还是乖乖点头,接着就听到张太太状似无意地道:“再说,还有玉哥儿呢。” 张玉竹并不是没有才华,但和张青竹比起来,用张尚书的话来说就是,米粒之珠,怎能与月亮争辉。 而现在,月亮已经残缺,那张尚书也要重视张玉竹了,只是,以若竹对二哥的了解,只觉得大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至于自己那位大嫂,若竹垂下眼帘,从秦家急匆匆地换人嫁进来看,她在秦家,也不受什么重视。 若竹抬头,能看到婉宁用过的碗筷,碗内还有一小口汤,已经凝结出油,也许这就是婉宁之后的日子。 张太太依旧在那用饭,婉宁回到院中,丫鬟婆子们正挨个在房门前劝说,见到婉宁走了进来,丫鬟笑了:“大奶奶回来了,大奶奶,大爷这会儿还不用饭,伤了身子可怎么办啊?” “就是,姑娘,姑爷总要用了饭。”婉宁看了看,才晓得这是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叫杏儿,一个叫梨儿。不过是秦太太从家里的家生子里面,匆忙找了两个出来。 婉宁在出嫁前,和她们说过的话,也没有超过十句。 “大奶奶,您瞧这,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婆子也走过了过来,婉宁只觉得一股郁气上升,但婉宁只能对她们道:“把食盒给我吧,我进去看看。”说着婉宁已经接过食盒,上前推门。 “门栓着呢。”杏儿以为婉宁忘了。婉宁只哦了一声,就拍了拍门。 “大爷不肯开门。”杏儿一脸无奈地说着,婉宁也笑了:“不肯开门,那就把门撞开。” 梨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们是秦家的家生子,自然晓得这位四姑娘素来不声不响地,这会儿怎么会让人把门撞开。 “大奶奶,这不好吧。”出口阻拦的是婆子,杏儿眼珠一转,已经对婆子道:“妈妈,这有什么不好的,大爷怎么都不肯开门,要在里面出点什么事儿,那谁担得起?” “大奶奶,您瞧,要不要去回太太?”婆子不理杏儿,只是看着婉宁,婉宁说出把门撞开的时候,心已经提紧了,但这会儿婉宁反而平静下来,于是婉宁对婆子道:“婆婆说了,这院子里的事儿,以后都不用回她。” “这……”不等婆子把话说完,婉宁已经对杏儿道:“你们几个,上来把门撞开。” 虽说这院子里面除了张青竹就没有别的男人,但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几个婆子加在一起,也能把门撞开。 而婉宁这会儿神色不大好看,于是这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站在那不动,杏儿已经对这几个婆子道:“怎么,你们是没听到大奶奶吩咐吗?” 婉宁只觉得痛苦极了,如同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积攒了这么多的不满,于是婉宁上前,伸脚就要踢门。 “大奶奶,大奶奶!”杏儿和梨儿急忙上前阻止,婆子们见状,也只能上前做出一个撞门的样子。 第7章 相处 门还没撞开,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婉宁站在门边,和门内的张青竹四目相对,婉宁也看到张青竹不愿意让人进去的原因,张青竹是跪在地上,拖着双腿打开的门。没有人搀扶着,张青竹的站立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这让婉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婆子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这可是您的吩咐。” “把门关上。”婉宁已经走了进去,吩咐着婆子们。门从外面关上了,也似乎隔绝了外面的窥探,张青竹这才对婉宁道:“你满意了,你所嫁的,是个瘫子,他永远永远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 “这会儿是午饭时候了。”婉宁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从食盒里一样一样地取出碗筷,取出饭菜。就在婉宁把最后一碟菜放在桌上的时候。张青竹借着椅子的助力艰难地站起身,伸手握住婉宁的手:“你为什么不尖叫,为什么不失望?” “因为昨晚,我已经见到了。”婉宁的语气很平静,这让张青竹似乎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先吃饭吧。”婉宁打了一碗汤,又拨了一些饭出来,再在饭上面布了几筷子菜,送到张青竹手上。 张青竹坐在地上,看着婉宁的动作,甚至,当婉宁把饭碗塞到张青竹手上时候,张青竹都一动不动。 “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喂你。”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这才回神过来,接过饭菜,缓慢地吃了起来。 屋内十分安静,窗户关得很紧,婉宁觉得气闷,上前打开窗。 “不要开窗!”张青竹高声说着,但窗户已经被推开了,外面的阳光全都涌了进来,婉宁站在窗前,回身看着张青竹:“你就是这样过日子吗?” 把自己锁在屋里,然后抱怨天抱怨地,整个人变得,婉宁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但婉宁晓得,这些,都是不对的。 “你一个后宅女子,所期望的,不过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若在我没有摔下马之前,你一定会愿意嫁给我,但现在,我摔下了马,连我的爹娘都放弃我了,你嫁给我,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张青竹缓慢地说着。 “你说的好日子,是什么呢?”婉宁并没有关上窗,而是走到张青竹面前,看着张青竹,张青竹被婉宁的问话给噎住,接着张青竹就笑了:“凤冠霞帔、五花官诰,嫁了我,这些,就都没有了。” “不外就是荣华富贵。”婉宁蹲下,双手抱住膝盖:“姨娘常常在夜里悄悄地哭,但当着众人,姨娘永远都是笑吟吟的,我曾经问过姨娘,为什么要哭,姨娘说,她现在过的日子,在别人看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可是姨娘,是不欢喜的。” 张青竹没想到婉宁会这样说,而婉宁看向张青竹:“我不晓得,不晓得姨娘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姨娘也曾说过,她说,唯愿我欢喜。” “你嫁了我,注定是不欢喜的。”张青竹把手中的碗放在边上,笃定地说着,婉宁有许许多多问题想问张青竹,但婉宁晓得,张青竹不会回答。而且,自己的答案,张青竹也不会相信。 张青竹没有得到婉宁的回答,不由抬头看向婉宁,按说,这时候,婉宁该对自己保证,说嫁给了他,婉宁的日子就会过得很好,而不是现在这样,婉宁只是依旧蹲在那里,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吃好饭了,那我让她们进来收拾。”婉宁终于开口,张青竹却没有想到婉宁说出的是这样一句,张青竹不由啊了一声,婉宁已经对张青竹笑了笑:“欢喜还是不欢喜,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就像,在秦家的时候,秦家女儿该有的,婉宁也会有,但那些因为宠爱而得到的东西,婉宁就不会有。没有这些东西,日子还是要一样地过,难道就要气死不成? 宋姨娘是个不争宠的性子,但陈姨娘就不一样了,她好争这些,秦侍郎的宠爱,秦太太的夸奖,下人们对她的趋奉,她全都要。 秦家的二姑娘颂宁也和她的生母一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若不是瑾宁是长姐又是秦太太嫡出,颂宁只怕连瑾宁都不放在眼里。但这样的争强好胜又有什么意思?颂宁的归宿,是被送进深宫大院之中,秦侍郎指望这个女儿争气,得宠生下皇子,好让秦家的富贵长久。 婉宁的平静,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看着婉宁要打开门,张青竹喊了一声:“别开。” “我只是让她们进来收拾,至于别的,你尽可以和原先一样。”婉宁的手微微一顿,想了想,就又走过来扶起张青竹,把他扶到椅子上,张青竹没有反对,婉宁这才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 丫鬟婆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看到门打开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杏儿急忙笑着道:“大奶奶好。” “进来把饭菜都收拾出去吧。”说完婉宁想了想:“再泡杯茶来。” 屋内有茶,那茶已经冷了,杏儿连声应着,婆子们也走了进来,转瞬之间,屋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茶也换上了新的。 婉宁等下人们都出去,也就把门关上:“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这做会儿针线。” “按说,你该去娘跟前服侍的。”张青竹呆了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婉宁笑了笑:“要按你说的,去婆婆跟前服侍,也是讨不到好的。” 这一句让张青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是伸手去架子上拿书,婉宁看向那书架上满满的书,想到张青竹那被京城中人称赞的学识,婉宁的眉只微微一皱,没有再说什么,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张青竹看着手上的茶,伸手出去,茶也是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张青竹不愿意去想这些变化,依旧在那看书。 “这么说,青哥儿用了饭了?”院子里面的事儿,自然有人事无巨细地和张太太禀告,听完之后,张太太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第8章 回门 来禀告的是张太太的心腹婆子,阖家上下都称她苏嬷嬷,听到张太太这句,苏嬷嬷已经笑着道:“太太总还是疼大爷。” “他是我的头生子。”一举得男时候的喜悦,张太太永远都忘不了,况且这个孩子,是这样的聪明伶俐懂事听话,只可惜,只可惜。 正在那做针线的若竹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吃饭时候,母亲似乎不是这样说的。 张太太说完这句就道:“大奶奶瞧着是个和善人,有她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等以后啊,大爷就晓得太太您的苦心了。”苏嬷嬷在一边劝说着,张太太不是张青竹一个人的母亲,她还是张家的主母,家里这么多儿女,在同意丈夫舍弃掉长子的时候,张太太还要努力为儿子筹谋,好让儿子的未来,不是那样泥泞一片。可是这样的筹谋,张太太是不能和丈夫说的,更不能告诉张青竹。 想着,张太太就对苏嬷嬷道:“二爷的婚期也快到了,把单子拿给我瞧瞧。” “这些单子,都是早早就备好的,您放心,不会有任何一点纰漏。”苏嬷嬷在那说着,若竹已经晓得,二哥结婚的花费要比大哥成亲的花费要大,但这些话,轮不到若竹去说什么,她只能低头,继续做着针线。 “大奶奶,太太吩咐了,让您晚饭不用上去服侍,这是明儿回门的单子,都一一准备好了。”到了晚饭时候,苏嬷嬷也就奉命来传话了。 在张府一天,婉宁也晓得了苏嬷嬷是什么地位的人,见她进来就含笑让座,等她说完,婉宁也就笑着应是,还说上几句多谢张太太体谅的话。 应酬完了,婉宁才让杏儿接了单子,亲自送苏嬷嬷出去。 苏嬷嬷说了好几声留步留步,婉宁这才站在院门口,看着苏嬷嬷离去。 “她不过是个下人,你不用这样客气。”等回到屋内,果不其然张青竹又是这样一句。婉宁看着张青竹,突然笑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张青竹反问,婉宁摇头:“不,你说得很对,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的张青竹是家里的长子,文才相貌都很出众,那不管是谁都会对他笑脸相迎,而现在的张青竹,已经是家里的弃子,又怎能像原先一样。 张青竹听到这句话,神色变了变,接着才道:“都是些刁……” “先吃饭吧。”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想拂袖而去,但张青竹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婉宁已经端着水过来,让张青竹洗手,又扶着张青竹坐下。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但这一次,张青竹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用完晚饭。 用完晚饭,收拾收拾,也就各自歇下,昨晚,二人都是坐在地上睡的,这张床到了今日,婉宁才能躺下。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婉宁不由轻叹一声。 “你叹什么?”张青竹从没有过过这样的体验,一时也睡不着,就在那问婉宁。 “原来躺在被窝里,这样幸福。”婉宁低低地说了一句,接着婉宁就道:“成亲,好累啊。” 在懵懂中被定下婚期,接着就是密集的被教导,怎么管理下人,怎样算账,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婉宁要学的,比过去十五年还要多。 还要量身,除了嫁衣,新婚时候穿的衣衫,都要赶着做出来,原本是可以用瑾宁的衣衫改一改的,但秦太太并不愿意,宁可花钱重新做。 宋姨娘暗自猜测,除了瑾宁的衣衫衣料更好,做工更精之外,只怕瑾宁的婚事已经在议中了,等婉宁出嫁之后,瑾宁的婚期也该定了,那秦太太当然不愿意把瑾宁的衣衫给婉宁改一改。 而对这些算计,婉宁也只能听上几句宋姨娘的埋怨,就要继续忙碌着学习那些该学习的。出嫁前一晚,差不多整晚没睡,开脸上头,那嫁衣穿上身的时候,绣娘才急匆匆地把针从嫁衣上取下来。 洞房之夜,又是这样的,婉宁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别的事儿。 张青竹原本想听听婉宁接下去说什么,但什么都听不到,原来婉宁已经沉沉睡去,她还真能睡着。张青竹伸手想去推婉宁,但那手在半空中停下,算了算了,不要去管她,自己也睡吧。 回门这天,该是娘家兄长来接的,一大清早,秦侍郎的长子就来了,秦侍郎的长子已经入了国子监,只等明年春闱之时,就去赴春闱,一举成名天下知。 张玉竹和秦大爷是国子监内的好友,张玉竹笑着把秦大爷迎了进来:“秦兄,家中忙碌,都许多日子不见了。” “听说你要大喜了,自然忙碌一些。”秦大爷笑嘻嘻地和张玉竹说着,张玉竹也笑了:“还有三个月呢。倒是听说嫂夫人那边,有喜信了。” 秦大爷成亲已经好几年了,生育上却有些不顺,第一个孩子刚三个月就夭折了,长子夭折,别说秦大爷夫妻伤心,秦侍郎夫妻也更为难过,第二个孩子倒是养得好,却是个女儿,秦大爷还有个通房,也生了个孩子,却也是个女儿。 秦侍郎想孙子想得不行,这回秦大奶奶又怀上了,秦太太叮嘱秦大奶奶只以保胎为要,什么事儿都不让她沾手。 这会儿听到这话,秦大爷也笑了:“你消息倒灵通,已经六个月了。” “恭喜恭喜。”二人说了会儿话,秦大爷的眉不由皱起:“怎么舍妹和舍妹夫,这会儿还没起来?” “新婚夫妻,难免的。”张玉竹话中带着揶揄,秦大爷摇头:“我记得四妹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这样的人,总要……”张玉竹故意顿了顿,秦大爷是晓得张家兄弟之间的那点小龃龉的,于是秦大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会儿,你的哥哥做了我的妹夫,况且,人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第9章 消息 “秦兄啊秦兄,你可晓得,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是家中长子,我不过就是缺了个长子的名头,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得心应手。”张玉竹长叹一声,秦大爷自然要安慰他几句,张青竹站在厅门口,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婉宁扶着张青竹,看着张青竹的神色,婉宁什么都没说。 “大爷大奶奶来了。”小厮在那叫了一声,张玉竹的神色微微一变,接着张玉竹就站起身,笑着道:“大哥怎么来了也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不站在外面,怎么能听到我的好弟弟,和外人怎么说我呢?”张青竹这才在婉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自从张青竹摔下马,秦大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张青竹,昔日英俊潇洒的男子,今日要被人这样搀扶才能走进来,秦大爷已经十分吃惊了,而听到这有些尖酸刻薄的话,秦大爷越发吃惊。 “大哥说的话,才叫奇怪,今儿这屋内,哪有外人呢。”张玉竹的手微微一抬,指了指屋内的人,秦大爷也笑了:“是,这会儿您做了我的妹夫,我们自然都是一家子。” 一家子吗?张青竹当然不会把秦大爷这句话放在心上,只笑了笑:“是不是一家子,大家心中都明白。” “哥哥,马车是不是已经备好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婉宁觉得这三个人吵得头疼,于是直接询问秦大爷。 “马车自然早就备好了,玉竹,我就先走了,等你的喜日子,再来吃你的喜酒。”秦大爷不愿意介入张家弟兄之间的争斗,毕竟,这事儿和自己没多少关系,急忙笑着回应。 “一定一定!”张玉竹也在那笑着说,仿佛方才和张青竹之间的争吵没有发生一样,或者该说,在张玉竹眼中,张青竹此时已经是断了腿的废人,任由自己欺凌。 张青竹看了眼弟弟,二人的眼神都很凌厉,婉宁看到了却只能在心中叹气,这样的事儿,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回门的礼物早就放到了马车上,故此三人直接就上了马车,秦大爷并没骑马来,而是和他们一起乘马车回去。 一上了车,秦大爷就对张青竹笑着道:“原本我就……” “舅兄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张青竹冷冷地说了一句,秦大爷不由愣住,接着秦大爷就笑了:“是,是,许多话,也不该我说。” “大哥,家中可好,还有,母亲可好?”婉宁见二人气氛尴尬,急忙插嘴,秦大爷晓得婉宁要问什么,于是就对婉宁笑着道:“家里都很好,宋姨娘也很好,娘吩咐了,以后每个月,给宋姨娘再加一两银子的月例。” “这样就好。”婉宁笑了笑,接着秦大爷就看向婉宁:“还有一件事,只怕……” 不等秦大爷把话说完,马车已经停下,接着就是一个声音响起:“四姑奶奶和四姑爷回来了。” 秦大爷也就迟疑一下,没有说下去,婉宁还在等秦大爷继续说下去,见秦大爷这样,婉宁就对他笑着问:“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儿?” “没事儿,等会儿你们就晓得了。”说话时候,车帘已经被掀起,一个婆子笑吟吟地走上前来迎接。这是秦太太的心腹婆子楚婆子,这样有体面的婆子,婉宁在闺中时候是不会来迎接婉宁的。 因此婉宁忙对这婆子笑着道:“劳烦楚妈妈了。” “四姑奶奶太客气了!”楚婆子已经伸手要去扶婉宁,婉宁哪敢要她搀扶,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楚婆子手上就下了车。 秦大爷已经跳下了车,接着秦大爷就转身对着车内:“妹夫,你就着我的手下来。” 楚婆子面上的笑不由微微凝住,接着楚婆子就笑着道:“这有竹椅,免得大爷劳累了。” 张青竹在秦大爷的搀扶下已经下了车,看着那竹椅,张青竹的神色变了变,婉宁忙笑着道:“你坐了这半天的车,还是坐个竹椅,也好松快松快。” 张青竹这才坐上竹椅,楚婆子让小厮把竹椅抬起来,众人往里面走。楚婆子不由看一眼婉宁,看来,这张青竹摔伤了腿之后,性情变得暴躁,不是传闻,而是真的。要这样看起来,这位四姑娘,还真是可怜,嫁了这样的夫君,没有荣华富贵也就罢了,还要忍受这样的丈夫。 一群人刚走了进去,就看到一个媒婆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媒婆,张青竹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府上这是哪位千金要说媒啊?” “您认不得,这是府上的大姑娘啊,今儿说定了亲事,等会儿,就要来下聘了。”秦大爷还在那想着怎么说,这媒婆就笑嘻嘻地开口。 听到大姑娘三个字,张青竹的神色顿时变了,秦大爷忙笑着道:“原本是要错过今儿的,只是那边说,挑来挑去,只有今日这个日子好,所以就,还是定在今日下聘了。” “府上真是,双喜临门啊!”张青竹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秦大爷忙招呼着小厮们赶紧把竹椅往前厅抬,媒婆瞧了瞧张青竹,晓得张青竹的身份,不由吐了下舌,啧啧,挑这个日子下聘,也不晓得那边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要故意给张青竹不好看? 但媒婆还有事要忙,也只想了想,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秦侍郎夫妇已经带着孩子们在厅内等候,陈姨娘和宋姨娘也像往常一样,在秦太太身后服侍。 小厮们到了厅前,也就把竹椅放下,婉宁上前扶住张青竹,夫妻二人就往厅内走,宋姨娘一眼就看到了婉宁,见张青竹只能在婉宁搀扶下往前走,宋姨娘的眼泪顿时都要流出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姨娘哪里敢哭,只能在那强忍着。 “四姑爷和四姑奶奶来给老爷太太请安。”楚婆子快走几步,在前面通传,丫鬟已经放好了拜垫,这回婉宁有了经验,先把张青竹扶了跪下,自己才在张青竹身边跪下,行礼下去。 第10章 交锋 二人行礼奉茶,秦侍郎看向张青竹,说起来,秦侍郎对张青竹这个女婿原本是很满意的,奈何运气不好,偏偏就摔伤了腿,以后不能入仕。 因此秦侍郎接过茶之后,就笑着道:“小女娇痴,若有什么不到处,贤婿还请多多包涵。” 张青竹轻声应是,轮到秦太太的时候,秦太太就欢喜多了,毕竟这会儿嫁给张青竹的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亲生女儿已经得了一桩好姻缘,于是秦太太笑着道:“婉姐儿在我膝下时候,甚为乖巧,原本还想多留几年的,这会儿嫁了你,还望贤婿多疼疼她。” 婉宁不由抬头看了嫡母一眼,就又低下头,还真是稀奇,秦太太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二人又见过秦大爷夫妻,三位姐姐,瑾宁的容貌本就不俗,今儿又是她下聘的好日子,穿着比往日更为华丽,显得眼光四射。婉宁刚要行礼下去,瑾宁已经挽住婉宁的手:“没想到我们姐妹四个,倒是你先出嫁,这会儿,我们姐妹们该下去好好说说话,娘,您说是不是?” 在秦太太心中,瑾宁千好万好,因此秦太太也笑着道:“说的是,我们就往后面去,好好地说说话,这前面啊,就让给他们。” 秦太太这句话说出口,下人们就急忙上前来搀扶众人下去,秦侍郎也对张青竹道:“我也许多日子没见过你了,也想和你说说话。” 正在忙碌时候,就有管家娘子来报:“老爷、太太,吴府公子,亲自来下聘了。” 吴府?张青竹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接着张青竹就轻声道:“是礼部尚书家那位小公子吗?”京城从来不缺少出色的人,张青竹是个出色的人,而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就是另外一个出色的人,两人年纪相仿,出身相近,又同样出色,这样的人,不是会成为一生的好友,就是会成为一生的对头。非常不幸,这位吴公子,和张青竹是对头。 此时,张青竹原本的未婚妻,吴公子要来下聘,说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信。 秦侍郎没想到人还没离开,吴府就来下聘了,此时听到张青竹这样说,秦侍郎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承蒙……” 说到一半,秦侍郎就卡住了,承蒙不弃吗?但张青竹还在这呢? 秦太太已经让秦大爷先迎出去,自己就笑着道:“这会儿来下聘,也好,他们是连襟,原本就该见面的。” 一个娶了姐姐,一个娶了妹妹,以后,总归要见面的。婉宁看着张青竹,能感觉到他神色越发不好了,但在这个时候,婉宁也做不了什么。 秦侍郎已经笑了:“对,他们是连襟,本该亲热。”说着秦侍郎就让女眷们赶紧下去。 婉宁的眼却还是在张青竹身上,这让瑾宁笑了:“这成了亲,果真不一样,四妹妹的眼,到这会儿都没离开过四妹夫。” 颂宁笑了一声,却很快又用帕子遮住了脸,她生得美貌,秦侍郎又有别的所求,对这个女儿的教导,就和别人不一样,颂宁这一笑,显得比她的母亲陈姨娘更为娇媚。 秦侍郎见只有瑾宁一人这样说,又见女眷们都下去了,秦侍郎这才松了口气,对张青竹道:“贤婿,先坐下罢,以后,都是一家人。” 张青竹垂下眼帘,这都是一家人的话,也只是哄孩子用的,但现在的自己,在他们眼中,大概也和一个三岁孩童差不多。 秦大爷已经带着吴公子来到了前厅,吴公子先给秦侍郎行礼,接着就说了几句来下聘的套话,这门婚事,原本就已经说定了,因此秦侍郎也回了几句套话,这才各自坐下。 吴公子扫一眼坐在下手的张青竹,笑着道:“可是不巧了,今儿是你们家四姑娘回门的大日子。” “双喜临门,没有再比这个更巧的事儿了。”秦侍郎这会儿是真觉得欢喜,吴公子笑着看了眼张青竹:“若是平时,这娶了姐姐的,总要妹夫过来,行礼才是。” 张青竹向来觉得吴公子不过虚张声势,此时越发觉得此人可厌,于是张青竹看向吴公子:“抱歉,我腿脚不方便。” “竟是我忘了。”吴公子说话时候,面上的笑都藏不住了,秦侍郎还是有些怕他们两个吵起来,于是也笑着道:“这做了连襟,以后总要常来往。” “这会儿呢,还能常来往,等再过二十年,就不一定了。”吴公子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恶意,秦侍郎晓得吴公子说的什么意思,但这样毫无遮掩的恶意,秦侍郎还是觉得有些不满,于是秦侍郎语带玩笑地说:“这姐妹们,到什么时候都是姐妹们,这连襟,自然也不会变。” “多谢岳父大人教导!”吴公子说着就站起身对秦侍郎行礼,等直起身的时候,吴公子已经笑着道:“小婿一定记住岳父大人的教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连襟终究是连襟,等到有人落魄了,小婿也不会露出一丝骄傲。” 这话,明晃晃地指着张青竹,张青竹看向吴公子:“这么说,那我也要记住岳父大人的教导,定不能露出一丝骄傲。” 秦侍郎不由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两个女婿,还真是,以后可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他们两同时出现。 吴公子听到张青竹这样说,牢牢地盯着他,就在秦大爷想要上前说上几句好解开他们之间困局时候,吴公子已经笑了笑:“如此甚好。” 秦大爷这才松了口气,对秦侍郎道:“父亲,我这就吩咐人传午饭。” “好,好!”秦侍郎也觉得,还有什么比用午饭更方便的呢?在酒席之上,喝上几杯,再说说别的,也好过现在这样,一群人坐在这里如此尴尬。 秦太太听到前面传午饭了,也就笑着对婉宁道:“说来,也不晓得四姑爷喜欢吃些什么,好让厨房去做。” 张青竹没摔下马之前,也是来秦府拜访过的,秦太太怎么会不晓得张青竹爱吃什么? 第11章 母女 这会儿秦太太这一问,自然是试探,婉宁不由看一眼秦太太,接着轻声道:“夫君他,他的口味倒没那么挑剔,这几日天气还凉,他喜欢喝一点暖一点的汤,还有,那汤不要太油腻了。” “果真这成了亲,就不是小孩子了,四姑娘在闺中时候,看着还一股孩子气,这会儿,就晓得四姑爷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了。”陈姨娘笑着对宋姨娘说,宋姨娘只能嗯了一声,她晓得秦太太为什么这样问,恨不得代女儿回答,好在,女儿回答的很对。 “娘,这四妹夫……”说话的是三姑娘芝宁,她比婉宁大一岁,但比婉宁娇憨多了,毕竟她是幼女,上面又有姐姐,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的,这会儿听到婉宁回答了,她忍不住就想要说上几句。 秦太太已经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你不是最爱吃糖了,来,尝尝这个。” 芝宁的腮帮子顿时变得鼓鼓囊囊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声音都含糊了。说起来,婉宁在家中,最羡慕的就是这个三姐,不用像长姐一样,样样做到拔尖,也不用像二姐一样,要用美貌让家里更上一层楼。 只要想着吃吃喝喝,连功课做得不好,都不会被人说上一句。而按了秦太太的意思,这个小女儿,就不要她嫁到那样门当户对的人家,顶好是在秦侍郎的门生之中,寻一个家世清白人品样貌不错的,把女儿嫁过去,给她备上厚厚的嫁妆,再安排得力的下人陪嫁,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从一开始,她得到的就是最好的,以后,想来也会如秦太太想的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颂宁看了眼婉宁,唇边露出一抹笑,自己才不会像婉宁一样,嫁给那么一个瘸了腿不能入仕的男人,自己入宫之后,定会为自己挣得荣华富贵,也能让自己的娘,和秦太太平起平坐。宠妃的生母,无人敢冷遇。 而宋姨娘,颂宁看着她在秦太太身后的畏畏缩缩,她啊,也只有像她的女儿一样,永远都这样畏畏缩缩,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们也传午饭吧。”秦太太吩咐着下人,接着秦太太就笑着对宋姨娘道:“今儿你不用在我这边伺候了,等会儿用完了饭,就和四姑娘说说话。” “多谢太太!”宋姨娘差点给秦太太跪下了,丫鬟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虽有秦太太的吩咐,宋姨娘还是在那帮着丫鬟婆子们陈设碗筷,放着菜品。 等到菜全上齐了,众人这才落座一起用饭,宋姨娘只能坐在婉宁身边的一个脚踏上,就这样宋姨娘也没有敢坐得踏实,看到秦太太需要什么服侍,宋姨娘也就站起身上前去端茶递水。 一时用完了饭,闲坐说了会儿话,宋姨娘才敢对秦太太道:“既然太太准许,那我就带着四姑娘下去说说话。” “去吧。”说着秦太太就伸手捶了捶腰:“我现在可比不得原先了,这会儿,竟然有些困乏。” 陈姨娘立即上前给秦太太捶腰:“太太您说什么话,您的风采,现在更盛呢。” 她们在那说着话,宋姨娘这才带着婉宁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刚一走进屋子,宋姨娘才握住婉宁的手:“这几日,我这心里,担心得很。” “姨娘,您不用担心,我很好。”婉宁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敢对自己的亲娘说出来,只能笑着安慰。 “你啊,口口声声说你很好,但我在这宅院里面,也活了这几十年了,怎么不晓得宅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说着,宋姨娘神色黯然,宅院之中,人多,自然心也就多,而这人心之中,又分许多情形。 “娘,怎么说,我也是嫁过去做大的!”这句话让宋姨娘的神色微微地暗了下,婉宁觉得自己这句话伤了自己生母的心,婉宁刚想安慰宋姨娘,就听到宋姨娘长叹一声:“我晓得你是想安慰我,这做正室,和我做姨娘又有些不一样,但姨娘虽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却也听别人说过许多,许多的……” 宋姨娘没有把话说完,婉宁已经伸手握住宋姨娘的手:“姨娘,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这话,不管是宋姨娘,还是婉宁,都晓得这话不过是安慰宋姨娘,让她安心的话。 果真宋姨娘眼中的泪就又要落下,婉宁急忙伸手擦一下宋姨娘的泪:“姨娘,我们好不容易见了面,总要说些欢喜的话。”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晓得你不愿意让我担心,但我在这秦家这么多年,心里所牵挂的,只有你。”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的人,但真正牵挂,真正能关心婉宁的人并不多,宋姨娘又是其中最关心婉宁,最牵挂婉宁的人。 婉宁只能偎依进宋姨娘怀中:“姨娘,等以后,我自己能当家做主了,就把您接过去。”这话,宋姨娘只是听听就好,毕竟婉宁还要去做人家儿媳妇,等到婉宁当家做主,还不晓得要过多少年。 那时候,宋姨娘还在不在都两说。而宋姨娘只是看向婉宁:“好,姨娘在这等着你,等着我的女儿当家做主了,到时候啊,我也能跟着过去住些时候,也能过些松快日子。” “姨娘,太太醒了。”丫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姨娘又要往前面去,和往常一样服侍秦太太。宋姨娘嗯了一声,就拉着婉宁起身:“走吧,我们往前面去,再说一会儿话,你也该回去了。” 女子出嫁之后,夫家才是她的家,想要回娘家,还要得到丈夫或者婆婆的允许。婉宁什么都晓得,正因为什么都晓得,婉宁才觉得难受,但这所有的难受,婉宁都要藏起来,只能对宋姨娘露出笑。 宋姨娘已经伸手擦着婉宁脸上的泪:“不要哭,不要露出难受来,这新媳妇啊,要欢欢喜喜的。” “我晓得。”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刚要伸手去扶宋姨娘,宋姨娘已经推婉宁一下:“你在前面走。” 第12章 路遇 婉宁只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这才掀起帘子往外走。 众人依旧坐在秦太太的上房里面,陈姨娘正凑在秦太太耳边说什么,逗得秦太太放声大笑。瑾宁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和身边的丫鬟低低说着。 一走进秦太太上房,宋姨娘面上的笑就变得越发甜了,她快步上前,走到秦太太身边:“陈姐姐在说什么呢,让太太这般欢喜。” “我说,四姑娘出阁了,这眼看着大姑娘也要出阁了,等大奶奶生了孙子,这家里啊,越发兴旺了。”陈姨娘笑吟吟地说着。 秦太太点头:“是,大奶奶这些日子,我都让她好好养着,要算着日子,大奶奶生产时候,正是大姑娘出阁的日子。” “娘,怎么好好地说着,又把话攀扯到我身上。”瑾宁把手上的东西往丫鬟手中一塞,扯着秦太太就要撒娇。 “这会儿啊,你还能撒下娇,等出了阁,那时候,回来见了我,我可不许你撒娇。”秦太太把女儿搂过来,笑吟吟地说着。 众人都笑了,陈姨娘也笑着道:“说起来,这宋妹妹自从四姑娘出了阁,人也变得活泼多了,可见,这人啊,就要没心事才能过得好。”说完,陈姨娘就伸手戳一下颂宁的额头:“等你什么时候有了着落,我这心啊,才能放下。” “姨娘,您就不要担心了,爹爹和母亲啊,定会为我操心的。”颂宁说话时候,就搂住了秦太太的胳膊:“母亲,您说是不是?” 秦太太乐得伸手拍着颂宁:“是,是,你说得对,等你们姐妹们都出嫁了,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 芝宁依旧一团孩子气,在那跟着笑,这屋内看起来还真是和乐融融,婉宁垂下眼帘,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众人面前,都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这样的笑,等上了马车时候,都没有从婉宁的脸上消失,因此张青竹看着她:“回来一趟,你很欢喜?” 这问的算什么?婉宁看向丈夫,见他面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虞,因此婉宁只轻声道:“总归是一起长大的,说起来,还都是家人。” 家人?张青竹面上的嘲讽神色更重了,张玉竹,那还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呢,但这个弟弟,在自己摔断了腿之后,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而自己平常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半分不好,怎么在这件事上,弟弟就表现的,自己像是他的仇人一样? 婉宁晓得这句话让张青竹不满意了,但婉宁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追问张青竹为什么不满意?只有车轮声传进来,甚至,连街上的热闹都没有传进来。 突然马车停下,接着小厮的声音传来:“大爷、大奶奶,前面遇到了吴家的车,他们要……” 小厮的话没有说完,车外已经传来吴公子的声音:“原来是四妹夫,妹夫,此地离我家府邸不远,我坐腻了马车,想要骑马回去,就让他们停在这,换马给我骑,谁晓得拦住了妹夫的车,是我的不是。” 吴公子虽然口口声声是自己的不是,但那话语之中,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张青竹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婉宁悄悄掀起车窗的帘子,见吴公子骑着马拦在前面,吴家的马车也在对面,这条路竟然被塞得结结实实,这会儿,总要有一个人退步,才能让马车离开。 婉宁看向张青竹,张青竹什么话都不说,而外面的吴公子分明也不愿意让开。 虽然这个时候,按照礼仪,婉宁该回避甚至不说话的,但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于是婉宁掀起车帘一角,对外面的小厮轻声说了一句。小厮已经会意,就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一边的小巷子里面。 “多谢四妹夫了。”吴公子轻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吴公子就高声道:“走,我们这就骑马回去!”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吴公子的笑声,这笑声之中,带着十分的欢喜。 “你为什么要让开?”当马车重新上路的时候,张青竹这才开口,话语之中带着十分的不满。 “我晓得,他在故意为难你。”婉宁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青竹的手都已经在颤抖了:“你既然晓得他在故意为难我,那你就该,就该……” “然后呢?”婉宁反问,张青竹被问的愣在那里,张青竹那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别人忍让他的份,哪里会有他忍让别人的份? “都是我的腿。”张青竹轻声说着,婉宁看向张青竹的双腿,这双腿和原来的腿已经不一样了,小腿变得特别细,几乎是皮包骨头,这样一双腿,让张青竹只能在别人搀扶下站起身,让张青竹面对别人的羞辱,几乎无还手之力。 “我姨娘说,有的时候,要忍!”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笑了笑,接着张青竹就道:“妇人之见。” 可是,不忍,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宋姨娘不被宠爱,是秦家上下都晓得的事儿。宋姨娘就算遇到什么不公,也只能忍着,好让自己的女儿,能过得稍微好一些。 “那不忍,又该怎样?”婉宁反问,张青竹看着婉宁,他有千万种办法,能够不那么忍,能够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得到响亮的耳光,但那都是之前,那时候的张青竹,还没有摔断腿,还能骑马,还能…… “如果我的腿没有断,那吴家小儿,哪里敢对我这样。”吴公子虽然处处和张青竹做对,这样公然地逼迫羞辱,还是不敢。毕竟他们还要为了各自父亲的名声,做出这些面上工夫。 “我觉得……”婉宁话没说完,张青竹已经打断她的话:“别说什么你觉得了,你一个在后院内什么都没见过的女子,你能有些什么见识?” 在后院内什么都没见过的女子,这就是张青竹对婉宁的判断。 第13章 要求 婉宁的唇张了张,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婉宁晓得,自己的辩解,只会换来张青竹的冷淡,于是婉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 “自然,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会敬重你,但旁的,就没有了。”看着婉宁面上的失落,张青竹想安慰婉宁几句,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没那么好听。 婉宁嗯了一声,这一声很轻,但张青竹却觉得,这一声里面,含着婉宁对自己的控诉,怎么还没有到啊,今日赶车的车夫,是不是偷懒了?故意走这样慢? “大爷大奶奶回来了。”就在张青竹无比烦躁的时候,外面传来苏嬷嬷的声音,张青竹这才松了口气,如果,再在这车内,再看到婉宁的这双眼,张青竹就会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伤婉宁太深了。这不应该,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心中。 婉宁这样的女子,并不是张青竹心中,适合自己的女子,但为什么现在会因为婉宁的这双眼,而让自己心乱?张青竹抬头,又看到了婉宁的那双眼,那双眼中,仿佛还含着伤心。 “你去和娘说一声,就说,我这些日子想要温习功课,要在书房里面睡。”一下了马车,张青竹就急切地说着,苏嬷嬷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到的。 张青竹看着苏嬷嬷:“嬷嬷没听清吗?” “听清了,只是这,这会儿,还在新婚。”苏嬷嬷迟疑地说,张青竹又笑了:“是,还在新婚,但温习功课很要紧。” “嬷嬷,竹椅抬来了吗?”婉宁在那轻声问着,苏嬷嬷急忙拍下自己的脑门:“瞧我,这会儿竟然忘记了这件大事。” 其实也没忘记,竹椅就在一边,等着张青竹坐上去呢。婉宁把张青竹扶上竹椅:“你在书房歇着也好,我让……” “不用了,书房自然有人服侍。”张青竹匆匆说着,见婉宁面上有疑惑神色,张青竹急忙道:“是小厮,书房里面,没有丫鬟。” “我不是问这个。”婉宁觉得张青竹这话分明有些欲盖弥彰,于是急忙笑着说,张青竹已经坐上了竹椅:“走吧。” 婉宁的手扶上竹椅,这一回张青竹没有反对,下人们簇拥着他们夫妻往里面走去。苏嬷嬷这才轻叹一声:“这事儿,怎么这样奇怪。” “嬷嬷,什么事儿这样奇怪?”一边的小厮笑着询问,苏嬷嬷看着小厮:“你们今儿跟去伺候,秦家为难大爷了?” “并没有,亲家那边,对大爷很好。”小厮说完就又笑了:“不过,今儿秦家还有件大事,他们家的大姑娘啊,和吴府的小公子,定亲了。” “哪个吴家?”苏嬷嬷急忙追问,小厮笑吟吟地道:“还有哪个吴家,自然是那个吴家。” “我晓得了。”苏嬷嬷问清楚了,不由看向他们夫妻远去的背影,自己原先的未婚妻,被定给了自己的对头,难怪张青竹会这样气恼。吴家,还真是,做得出来。 苏嬷嬷把张青竹要搬到书房去住的事儿禀告了张太太,张太太听完缘由就摇头:“他啊,总还是孩子心思。” “太太,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苏嬷嬷也是看着张青竹长大的,自然要维护几句。张太太已经瞧着苏嬷嬷:“我晓得你护着他,只是秦家那边,娇生惯养养大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荣华富贵一辈子,顺顺当当的。” “但这也太急促了。”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急促?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晓得这世上的道理吗?” “要是大爷能站起来,还能做官,我瞧他们一个个的,后悔都来不及。”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只笑了声,苏嬷嬷跟在张太太身边多年,自然晓得这笑里面的意思,这笑,分明是说,瞧婉宁那样,只怕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苏嬷嬷面前掠过婉宁的身影,这样一个姑娘,也是可怜啊。 既然张太太没有反对,那张青竹搬到书房里去住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婉宁让杏儿她们收拾了张青竹用的那些东西,送到书房去。 杏儿一边收拾一边叹气,梨儿戳了她一下:“你叹什么气呢?” “这新婚小夫妻,谁家不是如胶似漆的,偏生我们姑娘,却要……”杏儿这叹气,不光是为了婉宁,还为了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自然是跟着的主人越有体面,她们这些下人越风光。但现在看来,婉宁和张青竹在这大院之中,就跟个被放弃的人一样。虽然是长子长子媳妇,但人人都在为二爷的婚事忙碌。 “你就不怕姑娘听到?”梨儿也有些后悔,当初管家要自己来的时候,让娘使些钱,不来就好了,偏生自己的娘一来是心疼钱,二来呢,是听信了管家说的,去做陪嫁丫鬟,那是如何的风光,总好过在这家里做个三等丫鬟,等到了年纪,再被拉去配人的好。 “大奶奶在家吗?”苏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杏儿高声道:“大奶奶在家呢。” 苏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对坐在窗边做针线的婉宁笑着道:“给大奶奶请安,太太吩咐,让给大奶奶送些银子过来。” 婉宁放下手中的针线,疑惑地看着苏嬷嬷,怎么会给自己送银子? “太太说,大奶奶刚嫁过来,想来需要些银子使用,所以才命我送了过来。”苏嬷嬷说的倒是对的,秦太太给婉宁准备的嫁妆,看起来很不错,但许多东西都是华而不实。 现银子或者可以直接换成银钱的东西并不多,婉宁手上并没有太多银子可供使用,而这刚嫁过来,有银子傍身,总要好些。 于是婉宁站起身,让杏儿接过银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笑着对苏嬷嬷道:“还请嬷嬷去回禀婆婆,我换了衣衫,就去给婆婆请安。” 苏嬷嬷已经笑了:“太太满心里都疼着大爷,大奶奶只要把大爷照顾好了,这可比日日过去请安,都要孝顺呢。” 第14章 承诺 听话听音,婉宁顿时明白张太太的意思了,于是婉宁就对苏嬷嬷恭敬地道:“婆婆的意思,我明白了,还请嬷嬷回去禀告婆婆,就说,我定不会让婆婆失望的。” 苏嬷嬷笑容更深了些:“那大奶奶您就安心歇着,我也就告辞了。”婉宁送苏嬷嬷出去,等苏嬷嬷走了,婉宁才回到屋内,杏儿已经对婉宁道:“姑娘,太太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呢。” 婉宁在秦家时候,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月例,年节时候,还会有些额外的零花钱,但也不多,算下来一年也只有三十来两银子。这会儿,张太太一送就是一百两,比婉宁在秦家三年的银子还要多。 婉宁只嗯了一声,就对杏儿道:“把银子收起来吧,以后这院子里的账目,都要我过目。” 杏儿欢喜地应了,梨儿听到婉宁的吩咐,唇张了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和婉宁多说上几句,毕竟婉宁这交代,就是要杏儿管这院子里的账,虽说这院子里的账也没有多少银子,但管着事儿,总比没有管着事儿要好。 这陪嫁丫鬟再差,难道还能差过做三等丫鬟吗?梨儿又想起自己娘的话,这关了门,院子里面就是单独的天地,谁还去管外面说什么。 这么一想,梨儿也变得热切多了,对婉宁笑着道:“大爷那里,可要送些什么东西去?大奶奶,这会儿,您和大爷是夫妻了,这日子,也要好好地过下去才是。” 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日子,都要好好地过下去才是。但婉宁也只笑了笑,就对梨儿道:“你去传晚饭吧,我今儿,想要好好地歇一歇。” 那贤良懂事的张家大奶奶,就从明日开始吧,今日,婉宁想歇一歇。梨儿立即应是,众人各自去忙碌,婉宁这才坐下来,拿起放在那的针线继续做着,这要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这也是一门手艺。 苏嬷嬷和张太太回禀时候,婉宁的动作神情,都说得清清楚楚,张太太闭着眼,听完才睁开眼:“你说,事儿,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太太您是在为大爷悬心。”苏嬷嬷上前一步,给张太太轻轻捶着,声音也变得低低的。 “我是做娘的人,总希望我的儿子能好好的,张家养他们一辈子不难,但看着儿子这样颓废下去,我的心啊,总是难受。”也只有对着苏嬷嬷,张太太才能把心里的话给说出口。苏嬷嬷悄声安慰着:“我瞧这大奶奶,虽年轻,但行事,还是没有那么怯弱。”说着,苏嬷嬷的声音更低了:“虽说是个庶出,姨娘也不得宠,但秦家的家教摆在那呢,太太您慢慢教着,不会比那位大小姐差的。” 提到秦家大小姐,张太太这口气就要上不来了,偏生这事儿,是自家答应秦家换人的,于是张太太只能扯着帕子:“那个孩子,我也见过好几面,觉得很不错呢,谁晓得这边刚没了指望,她那头就,和吴家定下了。” “太太,这话我就要驳回了。”苏嬷嬷晓得张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急忙阻止张太太再往下说。张太太也惨然一笑:“是,我也晓得,一个深闺女子,哪里能和外男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想来,那人,也是恨你大爷。” 见张太太没有把那过头话说下去,苏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太太,个人自有个人的福气,我们这位大奶奶,指不定会更好。” “你和那些下人们说说,可不许在大奶奶跟前做出什么样子来。”张太太又叮嘱一句,按说,婉宁初进门这一日,该让下人们来拜见大奶奶,但这一步,张尚书说不必了,说家里就只有这么几个人,那些外头的下人们也不用见到主母。 张太太是晓得丈夫嫌弃长子,才连这一步都省了,但张太太也只能应下。这会儿苏嬷嬷听张太太特地叮嘱一句,已经笑着道:“您放心,这样的事儿啊,我不会忘记的。” “还好有你。”张太太说完就笑了:“我也没想到,明明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偏偏他们兄弟两个,却只是面和心不和。” 苏嬷嬷当然晓得症结在哪里,但苏嬷嬷怎么敢说出口?这事儿,都是张尚书做的,人家养儿子,要的是兄弟齐心,毕竟上阵还要亲兄弟呢。 张尚书却和别人不一样,说以后儿子们都是要做官的,这官场上瞬息万变,若家里面样样都让着,等出去官场,必定会出乱子。 因此张尚书养儿子,只把他们当做对手来养,这日子一长,张青竹又如此出色,自然张玉竹心中就有无数不满,虽然碍于长幼有序,张玉竹什么都没说,但张青竹摔断了腿,张玉竹比外人还要欢喜,就让苏嬷嬷在心中叹气。 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苏嬷嬷只能笑着安慰:“总是亲兄弟,那点龃龉算不上什么。” 张太太也晓得苏嬷嬷这是安慰自己,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苏嬷嬷这就吩咐人传晚饭。 婉宁用完晚饭,想到张清竹还在书房里面,看在张太太那一百两银子份上,婉宁让杏儿去厨房要了碗百合莲子粥,带着杏儿送去书房。 杏儿巴不得婉宁和张青竹多亲近亲近,这一路上就对婉宁说东说西,婉宁等转过一个拐角才对杏儿道:“你多大了?” 杏儿啊了一声,接着杏儿就笑了:“姑娘,我今年十四了,原先是在三姑娘房里面做洒扫的,我娘呢,是太太的陪嫁丫鬟。” “这是在张家,以后,就不用叫我姑娘。”婉宁听到杏儿比自己还小一岁,不由有些吃惊,按说,自己的年龄,陪嫁丫鬟该挑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才是,稳重,也好使唤。 但婉宁很快收起心中的思绪,只这样吩咐。杏儿嗯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院子:“书房到了。” 婉宁这才从杏儿手中接过那碗粥,缓步走进院子。院子内有两个小厮,看到婉宁,小厮急忙上前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第15章 嫌弃 “大爷在书房里面读书,想来辛苦了,我来给大爷送点夜宵。”婉宁含笑说着,有个小厮已经上前掀起帘子:“大奶奶请。” 书房内的摆设,和张青竹的屋子并没太大区别,只是少了张床,多了两架书,窗下,还有一床琴。 张青竹却没有在书桌边,而是坐在琴前,看到婉宁走了进来,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仿佛是在问,婉宁为何来了,随即张青竹就回神过来,这是自己的妻子。 于是张青竹看向婉宁手中的粥,这样的戏码,张青竹曾听同窗抱怨过,说和妻子不和,跑到书房去躲清净,谁晓得妻子不是送燕窝粥,就是送银耳羹,说的还是,要让自己好好地养身体。 那时候众人还取笑那个同窗,说有这样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谁知同窗却说,温柔贤惠,要看是谁。 张青竹想到同窗的抱怨,不由自嘲地笑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这是百合莲子粥,清火的,你喝一点吧。”婉宁把粥放在桌上,张青竹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张青竹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 这笑声传出书房外,小厮想伸头往里面看看,却被杏儿阻止。小厮于是也就重新站好,没有问出来。 张青竹笑的都咳嗽起来,一直站在那的婉宁这才上前给他捶着背,张青竹阻止婉宁:“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送这碗粥?”婉宁反问,张青竹点头:“是,你不用做这些,我想要什么,吩咐小厮一声就好。”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婉宁这句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正因为挑不出什么毛病,张青竹却想发火,他推了婉宁一把:“除了是我的妻子,你还是别的什么?” “我……”婉宁迟疑了下,接着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心里有气,想向我发作。” 婉宁如此平静,仿佛这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儿,倒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于是张青竹反问:“不该吗?” “你是我的丈夫,都说,夫主夫主,别说和我发火,我只能受着,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无法逃避。”婉宁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而这每一句,似乎都戳在张青竹心上,张青竹有些烦躁不安:“是这样吗?” “那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呢?”婉宁再次反问,张青竹和婉宁四目相视,张青竹觉得,自己从婉宁眼中,看到了一抹嘲讽。 于是张青竹低头看琴:“你会弹琴吗?” “不会!”婉宁回答的简短,接着婉宁就飞快地道:“琴棋书画,母亲都曾寻人来教过,但我,琴棋书画,都不如姐姐们,所以后来,我学的是女工。” 大户人家教导女儿,自然是什么都要学一点,琴棋书画,女工,管家算账。 但这教导,也有精心和不精心。婉宁不过就是跟着姐姐们学一点罢了。张青竹听到婉宁这样回答,不由笑了笑:“我也晓得你不会,我所想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对月吟诗,我弹琴的时候,她能应和的人。” 至于这送汤送水?张青竹伸手指了指:“我并不缺这样的人。”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打婉宁的脸,婉宁往后退了一步:“大姐姐,该是你心中,想要的那种人吧?” 秦家的大小姐,生得美貌,才华出众,不然当初,张尚书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毕竟在张尚书眼中,张青竹做驸马娶公主都能做的。 张青竹没有回答,只拨动了下琴弦。婉宁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今儿,你才会感到,被羞辱了。” “这不能怪她。”张青竹声音很轻,婉宁对张青竹露出一个笑:“所以,你就迁怒我了?” “我没有迁怒你。”张青竹缓缓摇头:“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敬重你。” 张青竹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婉宁笑了:“你觉得,这些事做起很风雅,那么,”婉宁上前端起那碗粥:“想来,你也不会喝这碗粥了。” 张青竹没有回答,婉宁已经高声道:“来人!” 小厮走了进来,婉宁对小厮道:“大爷今儿在秦府,酒喝得有点多,所以不乐意吃饭,明儿你们不用去厨房传早饭。” 小厮啊了一声,看了看张青竹,又看了看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张青竹的眉头皱得很紧:“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啊。”婉宁笑容甜美:“我只是觉得,大爷既然认为,那些风雅的事儿做了就足够了,想来,也就不用吃早饭了。至于午饭,到时候,我给大爷送过来。” 小厮的嘴巴张得很大,婉宁已经往外面走:“记住,明日,什么时候我给大爷送过来午饭,大爷什么时候吃午饭。” “这,这,大奶奶,您就饶了我们吧。”小厮对婉宁求饶,婉宁的眼睛眨了眨:“什么叫饶了你们,你们好好地服侍大爷,谁也不会责怪你们。” “就听她的!”张青竹也来了脾气,不就是一顿饭不吃吗?有什么了不起?小厮这才点头,他们夫妻吵架,那自己这些人,还是在一边躲着的好。 婉宁也笑了,端着那碗粥离开书房。杏儿一直等在外面,见婉宁出来就跟上去:“大奶奶,您这是……” “饿了吧,这碗粥,你和梨儿分着吃了。”婉宁走出去几步,就回头把那个托盘放到杏儿手上,杏儿啊了一声,既不敢说饿,也不敢说不饿,只是对婉宁道:“大奶奶,您和大爷吵架了?” “谁乐意和他吵架。”婉宁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虽说在秦家的时候,婉宁不受重视,但也不会被人这样嫌弃。方才张青竹话中,是满满的嫌弃。真是不知好歹的人,那就先饿上他几顿。 “大奶奶,您还……”杏儿还想劝说婉宁,婉宁已经大踏步地往前面走了,杏儿只能跟在婉宁身后,闻着这莲子百合粥的香味儿,这粥不错,自己和梨儿,又有口福了,只是大爷看样子,是真惹了大奶奶生气了。 第16章 提点 “今早,大爷真得没有吃早饭?”张太太轻声问着,苏嬷嬷应是:“也不晓得大爷说了什么,竟然让大奶奶生气了。” 说着苏嬷嬷就道:“要不,给大爷送些过去。” “不用了。”张太太摆了摆手:“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我们过去掺和,总是不好。”是吗?苏嬷嬷很想说不一定,但见张太太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苏嬷嬷也没有再问下去。 “你在那看什么?”张青竹见小厮往外面看,笑着询问。小厮抬头,见张青竹还是一脸不在乎,于是小厮赔笑着说:“大爷,都这会儿了,大奶奶还没有送饭来,您不饿吗?” “没有心绪,自然也没有什么饿不饿的。”张青竹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小厮顿时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么说,大爷这会儿还不饿?”婉宁的声音响起,小厮急忙上前去接跟在婉宁身后的梨儿手中的食盒:“大奶奶总算送饭来了。” 梨儿却看着婉宁,等着婉宁的吩咐,婉宁嗯了一声,对梨儿道:“这午饭啊,赏这小厮吧。” “大奶奶!”小厮给婉宁跪下,婉宁看着他:“怎么,赏个午饭罢了,就要给我跪下?” “大奶奶,您,您今儿要赏我,我也不敢收啊。”小厮说着就看向张青竹:“大爷还在这饿着呢。” “我晓得,你是担心你大爷的身子骨。”婉宁说着就看向张青竹:“大爷方才不是说不饿吗?” 张青竹的眉不由皱紧,如果说方才,张青竹还觉得婉宁是小姑娘和自己闹脾气,这会儿,张青竹就觉得婉宁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于是张青竹看向婉宁:“大奶奶这是要使什么家法,还是说,要我对你,毕恭毕敬。”张青竹话中,透着浓浓的嘲讽,婉宁的眉也不由皱紧,接着婉宁就笑了:“原来你竟然这样想我。” 说完,婉宁就没有再说话,张青竹还在想婉宁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婉宁在那吩咐:“把饭菜摆出来吧,你在这里,服侍大爷吃饭。” 梨儿早巴不得这一声,急忙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都搬出来,饭菜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书房,跪在那的小厮不由咽了下口水,但很快小厮就站起身,对梨儿道:“大爷用饭的习惯,我晓得,还是我在这服侍吧。” “不用了。”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张青竹见婉宁这瞬息万变,不由看着她背影:“你们谁惹她了?” “姑娘,不,大奶奶在秦家时候,是个最温和不过的人。”梨儿见张青竹询问,只匆忙说了这样一句,张青竹哦了一声:“你是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 “我和杏儿,都是姑娘出嫁前,才来到姑娘身边的。”梨儿不晓得张青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回答。 小厮已经给张青竹盛了一碗汤,笑着道:“大爷,您先喝汤。” 张青竹接过汤喝了一口,一个最温和不过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婉宁匆匆走出书房,若是在秦家,受了这样的委屈,找娘哭上几声,也就会好了,但在这里,婉宁却不能去寻找任何一个人去哭一场,只能咽下这些委屈。而这些委屈,或许,会陪伴自己这辈子。 婉宁晓得,张青竹没有摔断腿前是天之骄子,自然看不上自己,婉宁也曾想过,既然嫁了他,就好好地做他的妻子。 但是,张青竹竟然如此直白地说,想要的,从来不是自己这样的人。昨夜生起的那股气,那股要让张青竹看看,不能吃饭,那什么对月吟诗,琴箫唱和的事儿,都是虚的。要让张青竹晓得,过日子,是要踏踏实实的。 在听到张青竹那句,自己要的,是张青竹对自己的毕恭毕敬时候,全都消失。夫主夫主,就算张青竹被众人都看不起,但回到家中,他就是自己的主宰。 婉宁擦了擦脸上的泪,宋姨娘的叹息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大奶奶怎么站在这里?”苏嬷嬷的声音突然传来,婉宁急忙擦掉脸上的泪,抬头对苏嬷嬷笑着道:“我方才给大爷送午饭呢,这会儿热了,就想在这凉快凉快。” 苏嬷嬷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还是站在那里:“大奶奶若受了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这人啊,最忌讳把委屈藏在心里了。” “怎么会受委屈呢,自从进了这里,人人对我我都很好。”婉宁笑容越发甜了,苏嬷嬷的眉挑起:“大奶奶还年轻,还不晓得一句话,这夫妻啊,到了外面,就是听男子的,等回到房里面,就听女子的。” “多谢嬷嬷教诲。”婉宁还要行礼,苏嬷嬷急忙扶住婉宁:“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哪里当得起大奶奶这行礼呢?” “嬷嬷肯指点我几句,已经是大恩了。”婉宁的话却让苏嬷嬷叹气:“大奶奶,这会儿,已经不在秦家了,您啊,是这张家的大奶奶,退一万步说,等以后,自己出去住了,总要自己当家做主。” “我……”婉宁原本想说,连丈夫都不能说服,还怎么当家做主,苏嬷嬷已经微微摇头:“大奶奶是个温和大度的性子,但这管家,要的是刚柔并济,要的是恩威并势,要的是赏罚分明,夫妻之间,也是一样的。这男人啊,”苏嬷嬷见婉宁的面上绯红,想到丫鬟们说的,他们夫妻这会儿都还没圆房,婉宁还是个姑娘家呢。 于是苏嬷嬷凑到婉宁耳边:“这夫妻之间,也是一样的,一味的柔顺,或者一味的刚强,都不行。” “我!”婉宁的脸越发红了,却也没有忘记要紧事儿,婉宁从手上褪下一个金镯子:“能得嬷嬷这几句话,多谢嬷嬷。” 苏嬷嬷推了一下:“不过就是几句话,哪里敢要大奶奶这样的重赏?” “这几句话,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婉宁是跟着宋姨娘长大的,宋姨娘所能教的,也只有自己所能知道的,旁的,都是婉宁自己琢磨,自己去想。 第17章 纠纷 婉宁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苏嬷嬷也没有推脱,接了那镯子就笑着道:“这都过了三天了,大奶奶也不是新人了,这家里的人,也该多走动走动。” 婉宁又要行礼,苏嬷嬷又扶住她,就听到梨儿的声音:“大奶奶,您在这呢。” “你这丫头,要你跟着大奶奶出来,怎么这会儿才到?”苏嬷嬷含笑看着梨儿,梨儿把手中的食盒举高了些:“我服侍大爷用完了午饭,又收拾了才出来。” “这话不对,服侍用饭,收拾,总有小厮呢,你服侍大奶奶,就该跟着大奶奶。”苏嬷嬷摇头,梨儿急忙点头:“是,嬷嬷您说得对。” “以后记住了,回去吧。”苏嬷嬷说完,也就让梨儿服侍婉宁回去,梨儿等苏嬷嬷走了,才敢喘气:“看到苏嬷嬷,就像看到黄嬷嬷一样,不,比黄嬷嬷还怕人。” 婉宁晓得梨儿说的黄嬷嬷是指秦太太身边那个最得用的管家婆子,不过黄嬷嬷对婉宁,可不会和她说这些话,而是淡淡的,礼数不会缺,别的就没有了。 “人和人不一样,我们也该回去了。”婉宁淡淡地说着,梨儿点头:“外头都在传说,说大爷脾气变得暴躁了许多,但我今儿服侍他用午饭,觉得,也没太暴躁。” 婉宁听出梨儿话中的喜悦和向往,但婉宁并没有别的心情,还是好好地琢磨琢磨苏嬷嬷的那些话,该怎样当家做主,当家做主是个什么样子。 苏嬷嬷回到张太太的上房,给张太太看这个镯子:“这只怕是大奶奶最能拿出手的首饰了。” 这金镯做工精巧,拿在手上也沉甸甸的,掂了下,足有二两。 “这孩子,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性子。”张太太接过这个镯子,打量了下就叹了口气。 “别说是个庶出不受重视的女儿,就算是嫡出,那家中父母有照管不到的,不也是这样性子?”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垂下眼帘:“你说话就说话,何必拉扯到我身上。” 张太太出生时候,家里已经远比不上从前了,哥哥姐姐们,享过家中的富贵,哥哥姐姐们聘娶时候,把家里还剩下的一点底子都刮走了。张太太小时候只能穿姐姐小时候穿的,至于下人,阖家就那么几个下人,哪里还有什么贴身丫鬟? 张太太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但就算这样,还是要忍受亲娘的责骂。不然张太太也不会在十八岁,嫁给了丧妻多年的张尚书,毕竟那时候张尚书都快四十了,虽说在举人之中还算年轻,但疼女儿的,怎会轻易把女儿嫁给他呢? 这么多年来,张太太一步步从那个不晓得丈夫是什么品性,忐忑不安的女子,成为尚书夫人,所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苏嬷嬷已经笑了:“怪我怪我,这会儿,可不是从前了。” “这个孩子,”张太太只说了半句:“我也是望着大爷能更好一些。” “那是,等大奶奶有了喜,生了孩子,太太您啊,就欢喜了。”苏嬷嬷顺着张太太的话说完,就把那镯子放在桌上:“这镯子啊,就请太太您收着,等什么时候,再还给大奶奶。” “她赏你的,你就拿着。”张太太收起思绪,唇边现出一抹笑:“我瞧这孩子的性子,若你不拿,她会不安的。” 就如同初嫁入张家时候的张太太,那时候也是不安的,上面没有婆婆,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摸索着,也曾吃过不少暗亏。 “这也是各人的缘法,要当日,什么事儿都没出,那位大小姐嫁过来,只怕您就不会这样青眼相待。”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笑:“那位何须我的青眼,她娘定然会替她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大爷那时候,也会和她琴瑟和鸣。” 说完,张太太就道:“也许,这件事,对大爷,不是件坏事呢。” 张青竹前面十八年,太顺利了,而人要往前走,是要吃点苦头的,如同自己的丈夫,在三十不到时候,就失去妻儿,也是在此之后,他才更加踏实。 苏嬷嬷听到张太太这句话,想到张青竹那不会再站起来的腿,过了半天才道:“但愿如此。” 张太太没有再说别的,人生在世,不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别的,还有什么盼头呢。 婉宁回到房内,就让下人们不要打扰自己,杏儿见婉宁那关得很紧的门,悄声问梨儿:“到底怎么了,大奶奶回来,就这幅样子。” “我瞧啊,大奶奶把大爷,得罪完了。”梨儿只说了这一句,杏儿不由急了:“你说什么,大奶奶要得罪了大爷,那大奶奶在这的日子,怎么好过?” “就是,大奶奶日子不好过,我们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梨儿说完就对杏儿道:“我和你说啊,方才,我过去的时候,见苏嬷嬷在和大奶奶说话,大奶奶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我猜啊,必定是苏嬷嬷晓得了这件事,斥责大奶奶了。” “你胡说八道,苏嬷嬷她……”杏儿话还没说完,梨儿已经唇一撇:“你啊,这算什么,黄嬷嬷不也这样吗?” 提到黄嬷嬷,杏儿就不说话了,黄嬷嬷的地位,在秦家那可是比上面这几个不受宠的主人还要高些。 “罢了,我去拿这季的衣衫。”梨儿见杏儿不说话了,也就撇了撇嘴,要去拿衣衫。 杏儿看着婉宁那紧闭的房门,不由长叹一声,婉宁要真得罪了张青竹,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梨儿往针线房来,针线房的人见梨儿来了,问清楚了,也就把婉宁这边的衣衫给了她。梨儿点清楚了数目,刚要走就看见有人拿了两件衣衫出来,这衣衫看形制和自己拿的衣衫是一样的,但这料子要好许多,于是梨儿笑着问:“这两件衣衫,可是太太房里的人要的?” “这不是太太房里的人要的,这是给二奶奶身边的丫鬟预备的。”针线房里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梨儿的眉顿时皱起:“为何这衣衫,比给我们的衣衫,料子要好一些。” 第18章 训诫 “这是管家吩咐的,您要问,就去问管家去。”说着这人就把这几件衣衫收起来,梨儿还想再问几句,就被人推了一把:“还不快走,我们这里忙着呢。” “就是,还要赶着做二爷的喜服呢。”有人见梨儿站在那发呆,撇了撇嘴。梨儿在秦家也是做了好几年丫鬟的,怎么不明白这些人什么意思,于是梨儿把手中的包袱放下:“那我可不走,我就想问问,都是奶奶们房里的丫鬟,怎么二奶奶房里的,要比我们的好?” 针线房的人见梨儿发难,互相看了一眼,就有个管事的走出来,对梨儿笑着道:“姑娘,这里有个缘故,虽说大奶奶先进门,但秦家却在大奶奶过门头日,才把你们衣衫的尺码给了过来,二奶奶虽说还没进门,两个月前,就把陪嫁丫鬟的尺码拿了过来,我们自然是按管家吩咐的,先做二奶奶房中陪嫁丫鬟的衣衫,等你们的尺码来了,那好的料子没有了,这才拿这样的料子给你们做的。” 管事的说得滴水不漏,梨儿冷笑一声:“这话,你也只能去哄哄那些刚进府的小丫鬟,我既然能做陪嫁,那我也服侍了十几年了,怎么不晓得你们这存的什么心思,你们存的是,是等二奶奶一进门,就和大奶奶不合的心思。” 管事的没想到梨儿会如此说,于是管事的神色也变了:“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料子都是有定数的,这几件,是你们的衣衫,你拿了就走,至于旁的,姑娘,不要怪我多嘴,二奶奶还有两个多月才进门呢,那时候的天气和这会儿不一样,你就算拿了这几件衣衫,一来,你们穿不进去,二来呢,也不是这个时候穿的。” 梨儿被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但要再说几句又不成了,只能拿着这几件衣衫走了。 见梨儿走了,管事的唇撇了下:“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还想和二奶奶屋里的丫鬟一样呢。” “还是姐姐您厉害,不过,真要闹起来,那您不就……”一个绣娘在一边举了举大拇指,又小心翼翼地说着。 管事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怕个什么,有这手艺,到哪不能吃饭,再说了,这料子都是有数的,谁让她们来晚了呢。” 梨儿抱着衣衫气呼呼地回到屋内,杏儿抬头瞧见,就对梨儿皱眉:“你不是说去拿衣衫吗?怎么这会儿,一脸的不满,像谁惹了你。” “衣衫在这呢。”梨儿把衣衫放在杏儿身边,杏儿拿起衣衫瞧瞧:“这手艺不错。” “但这料子不好。”梨儿的话让杏儿笑了:“这使唤人,自然也是分等的,我们哪里能和太太屋里的丫鬟比呢。” “不是和太太屋里的丫鬟比。”梨儿差不多要跳起来,她看向杏儿:“我方才去拿衣衫的时候,看到有几件和我们这一样的衣衫,料子要好上许多,我还以为是太太屋内的丫鬟的,谁晓得是二奶奶屋里的。” “二奶奶,这不是还没嫁过来吗?”杏儿同样吃惊,梨儿冷笑一声:“是,还没嫁过来,这家里的人就这样巴结,再看看二爷在老爷面前的体面,等二奶奶嫁过来了,那还得了,我们这房……” “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冷不丁屋内传出这样一声,梨儿急忙闭嘴,杏儿急忙走到门前,对门内轻声道:“大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吗?” 婉宁在这屋内坐了半日,在那仔细想着苏嬷嬷说的话,这日子要怎么过,除了自己,自然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那日子再难,也要咬牙把日子过好,谁知婉宁就听到丫鬟们在外面说被区别对待的事儿。 婉宁想起苏嬷嬷的话,也就出言呵斥,这会儿听到杏儿问话,婉宁想了想才道:“我饿了,你去厨房,要些点心来。” 杏儿急忙应是,梨儿站在外面,有些忐忑不安,就听到婉宁道:“进来吧。” “大奶奶,方才在针线房那里,我并不是,并不是……”梨儿进了屋子,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婉宁看着梨儿:“你在秦家,也是家生子。” “是,我弟弟,是跟着二爷的书童,我在太太屋里,做些洒扫的事儿。”一儿一女,儿子能送去给自己二哥,女儿能送到秦太太屋里,可见梨儿的爹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让儿女去这样好的地方。 “那你来做我的陪嫁,想是觉得委屈?”婉宁缓缓地问,梨儿吓得立即跪下:“大奶奶,小的怎敢觉得委屈。” “你若觉得委屈了,那我去寻苏嬷嬷说,让她把你送回秦家,或者,在这家里,给你寻个合适的人,嫁了出去。”婉宁看出梨儿的恐惧,于是给了她两个选择。 “大奶奶,方才是我说话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说了,还求大奶奶不要赶走我。”这下把梨儿给吓坏了,真要这样了,那梨儿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杏儿已经带着点心回来了,见梨儿跪在地上,哭得可怜,也急忙上前跪在梨儿身边:“大奶奶,我们是跟着您的人,若有什么不是,您打我们骂我们都成,不要把我们赶走。” “既然你们都晓得是跟着我的人,那以后,就好好地,安安心心地在这院子里面,至于,院子外面的事儿,不要去管。”婉宁的话让梨儿伸手就往自己面上打去:“是,是,这都是我的不是,这些话,原本就不该说的,那些衣衫,料子好也罢,坏也罢,既然是太太赏的,那我们就要欢欢喜喜收下。” 杏儿并没有顺着梨儿的意思往下说,只是抬头看向婉宁,婉宁已经笑了笑:“好了,这么好的一张脸,这样打,岂不打坏了?” 梨儿抬头看着婉宁:“大奶奶,我,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头。”什么别的想头?杏儿还没明白过来,婉宁却又笑了:“什么别的想头不想头的,以后,这个院子里面,也只有我们几个,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第19章 美人 杏儿听出婉宁这话似乎带着几分悲伤,想要再劝婉宁几句,婉宁已经站起身:“还有一句话,以后,这院子里面的事儿,别人问起,你们也不用说。” “大奶奶,我们自然会记得。”杏儿收起思绪,和梨儿高声说着。婉宁伸手去拿茶壶,杏儿急忙上前,给婉宁倒茶,婉宁把那杯热茶缓缓喝下,那么,就先好好地过日子吧。 张青竹这一日过得风平浪静,等到了夜里,张青竹还以为婉宁会像昨儿一样,给自己送点心来,但等到三更天了,也不见婉宁遣人送点心,张青竹不由往外面看去。 小厮不解:“大爷,您瞧什么?” “没什么,你说,你大奶奶这会儿,歇下了吗?”张青竹的问题,小厮怎么回答得出来,于是小厮只笑着道:“大爷您说什么呢?这内院的事儿,我怎么会晓得呢?” “你自然不会晓得。”张青竹自嘲地说了一句,别说小厮不会晓得,自己也一样不会晓得,那内院的事儿。 “大爷惦记着大奶奶,要不,今夜,大爷回去内院歇着?”小厮在一边提议,张青竹已经摇头:“不必了,我把这些书再温一温。” “大爷以后不是……”小厮见张青竹神色变了,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张青竹伤心?甚至,会让张青竹发怒? 但张青竹却没有发怒,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书,这些书,都是张尚书为儿子寻来的,也是张尚书希望儿子能搭上的通天梯,以往,张青竹看这些书,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而现在张青竹看这些书,或许是想,想让张尚书晓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人。 但张青竹心中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早早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废人了。 此后数日,婉宁在内院过日子,张青竹在书房里面,二人竟像是未曾成婚的样子。虽说张太太说了,婉宁不用到张太太跟前去做规矩,但做人儿媳妇,哪里就真得能不去婆婆跟前晨昏定省? 没有两日,婉宁也就到张太太跟前服侍,偶尔张太太忙碌时候,婉宁也就在那和几个小姑子说说笑笑,好让她们不要无聊。 这倒合了张太太的心意,毕竟女儿出嫁后,总是要靠着娘家的,这娘家嫂子和小姑子关系好,那自然都好,若娘家嫂子和小姑子关系不好,等到自己年纪渐渐上去了,那小姑子在婆家受了气,回到娘家,娘家嫂子不愿意帮忙的事儿,张太太可听得多了。 既然合了张太太的心意,婉宁和若竹也就渐渐熟悉起来,真要说起来,若竹比婉宁还要大一岁呢,若竹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当着人还能叫婉宁一声嫂子,等背着人,就叫起好妹妹来。 婉宁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发现若竹倒是个爽快人,不像自己的长姐一样,总是端着那优雅端庄的范儿,一副目下无尘。 因此婉宁也和这个年龄相近的小姑子颇说得来,这日服侍张太太用完午饭,秀竹她们去跟着先生学去了,婉宁也就和若竹一起在外面做针线,若竹做了会儿针线就长叹一声:“明明有针线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做针线?” “姐姐,我姨娘说,这男儿们贴身的,鞋袜,还有什么别的,哪里好让针线上人做呢?”秀竹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就插嘴,这话让若竹戳了她额头一下:“姨娘平常就这样教你吗?再说了,我可从没见过姨娘给爹爹做了什么东西。” 若竹说话,向来随心,婉宁却看到秀竹的眉头皱得很紧,而苏嬷嬷已经从里面走了进来,对秀竹笑着道:“姑娘什么东西忘记拿了,让丫鬟回来就是。” “是母亲特地给我的松烟墨,我担心别人拿了,给我摔了,所以我才过来拿。”秀竹说着就走进屋内。 若竹已经凑到婉宁耳边:“嫂子,你在这里面住着,哥哥在外面书房,到时候,你不担心哥哥也有个姨娘吗?” 婉宁手上的针顿时一颤,戳到了手指上,接着婉宁就若无其事地把针从手指上拿下来,笑着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娘说……”若竹觉得自己的娘怎么会告诉自己这样的话,但还是声音很低地说:“我娘说,总要等到生下了儿子,才好让男子纳妾。” 生下儿子吗?但自己这会儿都没有和张青竹圆房,自然这样的事儿,婉宁是不能和若竹说的,婉宁只笑了笑:“等你出阁了,就和妹夫……” 若竹已经吐了下舌头,婉宁也就停下说话,秀竹已经拿着个小包走了出来,想来里面就是张太太送的松烟墨,秀竹匆匆忙忙跑了,若竹已经摇头:“她啊,总还是孩子呢。” 婉宁不由笑了,若竹自己都还是孩子呢,不等婉宁的笑收回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走进院子里面,婉宁初时不觉,等往这女子面上一看,不由心中啧啧称赞两声。陈姨娘也是个美人,不然生不出颂宁这样的美人来,甚至宋姨娘也不差,不然不会被秦侍郎纳了,但这女子却和她们两个不一样,身形像弱柳扶风一样,而那双眼睛,就像一对宝石一样,看你一眼,仿佛能看到你心中。婉宁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由看呆了。 “姨娘,今儿您怎么来了?”若竹已经站起身,周姨娘淡淡一笑,这笑容竟像一朵花融在水中,朦胧之中又那么明媚,让人又怜又爱,婉宁也急忙站起身:“姨娘好。” “我今儿身子骨好了些,想着来给太太请安。”说话时候,苏嬷嬷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周姨娘来了,请往里面去。” “真是个美人。”等周姨娘进去了,婉宁才赞叹了一声,若竹点头:“我娘说,当初爹爹要纳她,我娘还不欢喜了很久,但拗不过爹爹,等人进门一看,我娘说,那会儿才晓得,什么叫,我见犹怜,竟是所有的人都被比下去了。” 第20章 话头 真是这样的美人,也难怪会有这样的谣言,而这样的美人,也就不怪张尚书要把人纳到房中。 “所以啊,这男人啊,总是会纳妾的。”若竹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做针线的心绪,依旧在那叹着。 “我,我原本以为,我只能嫁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没有想过,丈夫会纳妾。”婉宁不由自主地说着,若竹啊了一声,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纳妾呢? 男子家三妻四妾,是他们本等,就算娶个天仙进门,一年半载,也就丢到脑后了。张太太比张尚书小了快二十岁,但张尚书发迹之后,还不是纳了妾。 “那时候我姨娘说,她说,世人都羡慕那个纳妾的男子,却少有人去想,那个做主母的,到底愿不愿意,还有那个做姨娘的,有没有烦恼。”婉宁飞快地说完,若竹看着婉宁:“是这样吗?” “这些,自然也是我姨娘自己想的,她……”婉宁话没说完,就看见周姨娘从上房走了出来,她从屋檐下走过来,竟觉得这太阳都能晒化了她似得。 “这就是大奶奶吧。”周姨娘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婉宁面前,笑着说话。 “是,姨娘好。”按说儿媳妇很少能见到公公的妾,此时既然见到了,也要用见庶母的礼仪去见一见。 “大奶奶太多礼了。”周姨娘含笑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婉宁道:“我身子骨不好,按说,那日该出去见见大奶奶的,这会儿,这声迟来的恭喜,还请大奶奶不要嫌弃。” 周姨娘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婉宁一时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笑着道:“怎敢嫌弃呢。” 周姨娘又笑着说了两句,这才离开。若竹对婉宁轻声道:“听说,周姨娘的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她父亲没了的早,她娘带着她,被族内逼得上吊。那时候,族内还想把她卖到青楼里去。” 婉宁啊了一声,竟然要卖到青楼里面去,这比做妾,可要难受多了。 “当时青楼那边因着她出色的美貌,给了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买个人,可以说是天价了,难怪族内愿意把她卖到青楼里面,名声哪有这三百两银子来得要紧。 想来,这也是周姨娘愿意做妾的原因,想要嫁个一般人不难,但这出众的美貌,总是会引起纷争,招来祸端,倒是进这样深宅大院里面,被一个有力量的男子保护,胜过嫁一个普通人。 “所以我娘因着这些,又因她的美貌,对她很好。”若竹不由叹气,当时若竹还小,还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若有一日,自己的丈夫也遇到这样的事儿,那会怎么办? 当时母亲却只看着若竹,过了很久才道,女子在这世间,所遇到的不公太多,若遇到这样的事,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至于接受之后,会让人难过,或者还有别的,就说不清楚了。 婉宁也沉默了,这些事儿,外人一无所知,而知道的人,也不会去说。这个因为出名美貌而经历坎坷的女子,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沉默地生活着,仿佛那些坎坷,从来不曾有过。 “都是孩子呢。”张太太从窗口看出去,看到婉宁和若竹二人在那说话,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 苏嬷嬷已经笑着道:“也不是孩子了,等二奶奶进了门,大姑娘也就该出嫁了。” “是啊,人这一辈子啊,一转眼就过去了。”苏嬷嬷不料张太太会这样说,愣了下才道:“您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呢。” “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虽说张青竹和婉宁到现在都没圆房,但张太太却总觉得,他们一定会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好夫妻,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开窍,或者说,从那些打击之中缓过来? 张太太没有再说话,苏嬷嬷也就把张太太服侍好了,看着这十来年摆设都没动过的屋子,人这辈子啊,真是很快就过去了。这忙忙碌碌的,竟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样。 日复一日,仿佛这日子怎么都没有个头一样,但张青竹刚新婚就住进了书房,而不是在内院和妻子同住,张玉竹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毕竟,张玉竹是最看不得张青竹过得好的人。 秦大奶奶的孩子已经快要足月,秦大爷自然也不会像原先一样,常常去书院,但张玉竹要成亲,秦大爷自然也要来恭喜张玉竹,吴公子既然和秦家结了亲,也就和秦大爷同来贺喜。张玉竹见了二人,自然十分欢喜,三人说笑着,也就进到张玉竹的书房那里,张玉竹命小厮叫了一桌酒菜,就在那陪着二人说笑。 酒过三巡,秦大爷往张玉竹的书架上瞧了瞧就笑了:“你这的书啊,还是不够多,不是总说,这尚书府的书啊,张家府上最多了。”吴公子正端起酒杯,听到这话就把酒杯放下:“舅兄这话,我可不爱听。” “你为何不爱听?”秦大爷瞧向吴公子,吴公子已经摆手道:“难道我家的书房就不好了。” “是,是,你家的书房最好。”秦大爷也有些醉了,给吴公子倒了杯酒,张玉竹等的就是这一句,已经笑着道:“既然要夸我们家的书房,那你们自然晓得,最多的书,是在我大哥的书房里面,不过若是平常,我还能带你们去,但这会儿不能带你们去。” “怎么,他张青竹的书房,就不许人踏足吗?”吴公子有些醉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眼睛都要横起来了,张玉竹笑着道:“我大哥这些日子,都在书房用功。” “听听,听听,这话多新鲜啊!”吴公子已经笑了:“他一个腿都瘸了的废人,在书房用功,他难道不晓得,他啊,一辈子都不能做官了?” 吴公子说的是实话,但秦大爷听了,还是摇头道:“你也醉了,这样的话,还是少说。” 第21章 嘲讽 “我说舅兄!”吴公子伸手搂住秦大爷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他是你妹夫,你心疼他,那我也是你妹夫,难道你就不心疼心疼我。” “你真是醉了,这样的话,也满口胡沁。”秦大爷笑着推了下吴公子的肩膀,吴公子打了个酒嗝,对张玉竹道:“这样说来,他日日在书房内用功,想来,我那小姨子,也在书房内了,这自然也就去不成了。” “事儿就这样怪呢。”张玉竹的眉皱了皱:“大嫂和大哥,却不像夫妻,这些日子,竟是大哥在书房里面,大嫂呢,在……” 不等张玉竹说完,吴公子已经把桌子一拍:“你说什么?”张玉竹急忙掩口:“是我说错了,我就不该说这样的话。” 吴公子冷笑一声:“不是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而是有些人啊,心中不该动别样的念头。”这别样的念头,说的是什么事儿,秦大爷心中清楚,张玉竹心中更加清楚,但张玉竹还是在那装作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对吴公子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不喝了。”吴公子站起身就要往书房方向走:“我要去问问他,这成了亲的男人,天天在书房里面用功,把新婚妻子撇在里面,这算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心中还惦记着别人不成?” 这别人二字一出口,秦大爷的神色都变了,急忙阻止道:“你不要去,这是别人家中,哪里能乱闯?” “我又不闯进内院,怎么就不能进了?”吴公子高声嚷了一声,就往书房方向走去。秦大爷生怕出事,急忙跟在后面,而张玉竹却生怕事儿闹不大,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口中故意说着些劝阻的话:“吴兄,吴兄,你啊,脾气怎么这样坏?这事儿,全是你自己猜测。” “什么我自己猜测,就是你兄长,心中必定有别的念头。”张玉竹不劝还好,一劝,吴公子的火气越发大了,高声喊了一声,就已经拐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怎么事儿闹成这样了?”秦大爷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声,张玉竹已经一把扯住秦大爷:“你啊,这会儿去问一问,也好为你的妹妹出头,不然的话,你妹妹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地在后院一辈子。” “真要去了,那就是我们秦家的罪过了。”秦大爷是晓得事情轻重缓急的,但张玉竹要的就是这罪过,被秦家背了,故意还在那里拉扯,而吴公子已经冲进了院子,瞧见吴公子冲了进来,守在门外的小厮急忙迎上前:“吴公子,您要见我们家大爷吗?还请稍等,我们往里面……” “稍等什么,我们连襟,也该好好地说说话,亲热亲热。”吴公子只一推,就把小厮往一边推去,口中却在高声道:“四姨夫,我这个做姐夫的人都到了,怎么,你还不出来迎接?” 这话是明晃晃地挑衅,毕竟谁都晓得,张青竹不良于行,哪里还能亲自出来迎接。 小厮已经上前道:“吴公子,不如,您先请……”吴公子的把小厮推到一边:“什么叫先请,我啊,这会儿,就要和四姨夫好好地说说话。” 说着,吴公子就上前掀起门帘,门内,张青竹正坐在琴前,看着吴公子,吴公子和张青竹四目相对,吴公子已经呵呵一笑:“四姨夫好兴致啊,竟然这会儿还在这鼓琴呢。” “我并不是要鼓琴。”张青竹并没有站起身,吴公子已经走到张青竹面前:“怎么,四姨夫到现在都不愿意站起来,迎接我吗?” “恕我不能起身。”张青竹听到吴公子这挑衅的话,手已经微微握成拳,但张青竹还是十分平静地说着,吴公子不由放声大笑:“好,好,好一个不能起身。” 笑完,吴公子盯着张青竹:“昔日的翩翩公子,今日,却只能坐在这椅子上,要起来走两步,还要别人的帮忙,我若是你,就……”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想要做什么,就请去做,但你要做的,我未必会做。”张青竹已经打断吴公子的话,语气平静。吴公子的眉挑起:“是吗?你不会去做?” “是!”张青竹晓得吴公子今日前来,是挑衅来的,而为什么会来挑衅,那都不用去问,必定是他们饮酒的时候,自己那位好弟弟说了些什么,才让吴公子兴起挑衅的心。 见张青竹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触动不了,吴公子笑了:“还忘记告诉你,我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两个月之后,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恭喜!”张青竹的手握得更紧,但看不出什么异样,吴公子看着张青竹:“我娶的女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们,必定会琴瑟和鸣,而不会像你一样,让新婚妻子,独守空房。” 这一句句地,就是挑衅,就是刺激,张青竹只觉得手心传来疼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手已经握住了琴弦,而那弦,被握得太紧,竟然割伤了张青竹的手。 吴公子看到张青竹的神色变化,低头看向张青竹的手,吴公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心中,既然有别的女子,这会儿,又娶了另一个女子,做你的妻子,还真是,悲伤。” “大妹夫,你确实吃醉了。”秦大爷总算赶了进来,听到吴公子这句话,秦大爷的神色不由变了,若张青竹心中真有瑾宁,那等吴公子和瑾宁成亲之后,必定会对瑾宁不利,因此秦大爷只能立即喝止吴公子。 吴公子笑完,就看向秦大爷:“舅兄放心,令妹是我求来的妻子,我珍爱她都来不及,哪里会看不上她,更不会把她置于难堪的境地。” 这话说出口,秦大爷该放心了,但秦大爷怎么会放心,秦大爷只是认真地看着吴公子,仿佛想要从吴公子脸上看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张玉竹也装作匆匆忙忙赶到的样子,见状就笑着说:“大哥,吴兄只是听说我们家的书房又有了几部新书,所以想要看看这几部新书,并没有别的意思。” 第22章 纠结 “滚出去。”张青竹只说了这三个字,张玉竹故意一脸惊诧:“大哥这是怎么了,哪里能对客人这样不客气?” “再说了,我们可都是亲戚。”吴公子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张青竹的可能,在那重重地把亲戚二字念得很重。 “滚!”张青竹大喊一声,小厮已经跟了进来:“二爷,您先请出去吧。” “好,好,好,我们走。”张玉竹故意这样说着,说完,张玉竹还长叹了一声:“可惜了,可惜!” 这可惜是为了什么,张青竹什么都没有问,等到三人都退了出去,张青竹想站起身,却跌在地上,小厮急忙上前去搀扶,这声音已经传到外面,还没走出院子的吴公子回头看到,唇边不由现出一抹快意的笑,还有什么,比看到张青竹跌在地上,更让吴公子欢喜的呢。 “出去!”张青竹被小厮扶了起来,却让小厮出去,小厮看了看张青竹,还是要劝说:“大爷,这会儿,我……” “出去!”张青竹高声喊着,小厮不敢再多说,只能退出书房,并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张青竹这才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两条腿看起来和原来是一样的,但现在这两条腿,就是死肉。 伸手摸上去,右边的腿,从膝盖之下,一点知觉都没有,左边的腿要好一点,还有一点点知觉,但这一点点知觉,并不能让张青竹像平常一样站立行走。当初太医曾经建议,给张青竹断腿,这样的话,张青竹会恢复得更好一些。 但张尚书希望儿子还能站起来,拒绝了太医的这个提议。现在,张青竹伸手捶着自己的这两条腿,这样死肉一样的腿,留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意思?除了惹人笑话,再没有别的意思。 吴公子闯书房的事儿,很快张太太就晓得了,但张玉竹派去的人只是说,是吴公子喝醉了酒,才闯了书房,并没有别的用意。 “大爷性情变得不好,想来,也是二爷传出去的吧。”张太太听完,只吩咐人送去了一碗醒酒汤给吴公子,等人走了,张太太才对苏嬷嬷这样叹息。 兄弟阋墙,做父母的都不情愿看到,但现在这件事,明晃晃地在张太太眼前发生,苏嬷嬷也不敢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太太,这事儿,真要说起来,还是要……” “要怪老爷。”张太太轻声说着,说完,张太太就苦笑:“我这会儿,什么法子都没有了,这两个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曾偎依在我怀中撒娇,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等二奶奶进了门,只怕,”苏嬷嬷担忧地说着,张太太看着外面,并没有接苏嬷嬷的话,结果如何,苏嬷嬷晓得,张太太也清楚,但竟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大奶奶,大爷今儿受了气,要不,您去瞧瞧大爷。”杏儿还是希望婉宁能和张青竹夫妻恩爱的,再不然,婉宁能生个孩子也好,生了儿子,谁都不能说什么。 婉宁正在做一件针线,这是答应给若竹的,这会儿听到杏儿的话,婉宁只是摇头:“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去了,自然有许多话说。”杏儿在那绞尽脑汁地想着,这男人啊,是要哄的,杏儿的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杏儿笑了:“大奶奶,我娘说,这男人啊,是要哄的,您呢,就去哄哄大爷。” “我还要给大姑娘做针线呢。”婉宁摆了摆手,甚至还让杏儿往另一边去,免得让自己的针线做不好了,杏儿不由轻叹一声,外面已经传来若竹的笑声:“嫂子,这话要传出去,别人会说,说都是我拘着你,让你做针线了。” 说话时候,若竹已经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丫鬟,而是兰竹,见来了两个小姑子,婉宁急忙站起身迎接,又让杏儿赶紧拿些点心来:“上回的芙蓉糕,我记得三妹妹爱吃,快些拿来。” “嫂子记别人爱吃什么,记得可是清清楚楚。”若竹已经坐下,手中抓了把瓜子在磕,口中却不忘记说话。 “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要记得别人爱吃什么,那还不是容易极了。”婉宁拿过一块芙蓉糕,送到兰竹手中:“吃吧。” “谢谢嫂子。”兰竹人小,声音清脆极了,这些日子,婉宁留心看着,兰竹虽然生得很美,但张尚书夫妇却没有让兰竹入宫为妃的念头,兰竹和秀竹若竹,学的都是一样的。而周姨娘多病,兰竹许多时候,都是跟着张太太的。 因此婉宁对这个小姑子,也多了几分怜爱,此时听到兰竹道谢,婉宁笑着道:“怎么今儿,你跟大妹妹一起来了?” “我姨娘听说大嫂针线做得好,就让我跟着过来,还说,女子能识得几个字就好,最要紧的,是要在女工上用功。”兰竹老老实实地说着,婉宁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周姨娘的父亲是个秀才,周姨娘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听说,她的诗做得尤其好,当初才能打动张尚书伸出援手。 按说周姨娘既然能以诗才折服张尚书,那周姨娘就该让女儿更加勤学苦练,好博得才名,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女儿多学针线。 “怎么,大嫂不愿意教我们?”若竹见婉宁在那沉思,不由故意这样问,婉宁收起思绪:“怎么会不愿意教你们呢,只是我学的,也只是些皮毛。” “母亲说,这大家闺秀的针线,只要会一些就好,倒也不用这样精美。”兰竹老气横秋地说着,若竹已经把兰竹搂在怀中:“你啊,跟着娘的日子久了,连这说话的神气都像娘了。” “我姨娘说,母亲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敬佩的人了,所以,要我多听母亲的教诲。”兰竹十分认真地说着,若竹又笑出声,等笑完了,若竹才拉着婉宁的手道:“大嫂子,方才我听说大哥在书房那边受了气,娘在那发愁,大嫂子也该去瞧瞧大哥才是。” 第23章 盘算 婉宁瞧向那针线,若竹已经把那针线盖住:“不要瞧了,大嫂子,这针线,也算不上十分紧要的事儿,您和大哥的事儿,才十分紧要,快些去瞧瞧吧。” 兰竹也在那点头,婉宁晓得,这一趟必定要去了,于是婉宁让杏儿把针线收起来:“既如此,等到了日子,这针线没做出来,你可不能怪我。” “我哪里敢怪大嫂子您啊。”若竹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又和二人说了会儿话,也就往书房去。 “姐姐,为什么母亲不让人直接和大嫂说,要大嫂去书房呢?”等婉宁走了,兰竹才在那好奇地问。若竹的眉皱了皱:“娘自然有娘的道理。” 这话,足够搪塞兰竹了,兰竹认真点头,若竹捏捏她的脸:“我们回去吧。” 兰竹还是点头,若竹瞧着兰竹可爱的模样,她晓得,这个世上总是有些异母姐妹相处不好的,可是这姐妹之间,也没有什么争执,为什么要相处不好,娘家人娘家人,这异母的姐妹,不也一样是娘家人吗? 越走近书房,婉宁越不愿意往前走,杏儿跟在婉宁身后,那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见婉宁停步,杏儿急忙道:“大奶奶,书房就在前面。” “你说,我去了这书房,又有什么用呢?”婉宁轻声询问,杏儿的眉皱了皱:“大奶奶,您和大爷是夫妻,太太自然也愿意您和大爷恩恩爱爱的,早点让太太抱上孙子啊。” 是啊,早点让婆婆抱上孙子,这就是成亲的意义,生儿育女,延续子嗣。 “我不愿意,让……”婉宁差点把心中的话给说出口,杏儿已经看向婉宁:“大奶奶,您不愿意什么?” 婉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愿意,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候父亲不愿意看到他,不愿意,让孩子被父亲漠视长大。 宋姨娘的叹息声,仿佛又在婉宁耳边响起,宋姨娘的叹息,常常是为了婉宁,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宋姨娘叹息婉宁没有被父亲疼爱,都是庶出,颂宁所得到的疼爱,就多过婉宁。 一个孩子,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在这后院之中,自然日子就会好过许多。毕竟,虽然主母掌管后院,但这府内真正的主宰,是男主人,而不是主母。 “走吧。”婉宁收起思绪,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去对丈夫恭顺,温柔贤淑地,为丈夫排忧解难,这才是一个女子应该做的。 小厮正坐在门前,眉头紧皱地看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看到婉宁带着杏儿走进来,小厮眼前一亮,急忙上前对婉宁行礼:“给大奶奶请安。” “这么说,大爷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婉宁看了看小厮,问出的是这么一句话,小厮连连点头:“是,是,大奶奶,您怎么晓得,这午饭晚饭,都还没送进去呢。” 婉宁看着小厮身边摆着的午饭,难怪婆婆会让自己前来,原来张青竹已经两顿饭没有吃了。看来张青竹是经常怄气不吃饭,难怪自己不让人给他送饭,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原来是常常不吃饭。 “大奶奶,要不要去找几个婆子来,把门撞开?”杏儿想起上回的事儿,也就在那提议,婉宁唇边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接着婉宁就道:“不必了。” 不必了,为什么,上回那法子不是很好用吗?就见婉宁上前拍门:“你常常怄气不吃饭。”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婉宁高声对杏儿道:“去搬把椅子来。” 杏儿疑惑地:“为什么要搬椅子来?” 小厮已经把椅子搬来:“大奶奶,椅子在这。”婉宁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地道:“我今儿就守在这门口,大爷一天不吃饭,我也一天不吃饭,就看,谁熬得过谁。” 杏儿吓了一跳,急忙劝说婉宁:“大奶奶,这,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婉宁语气很轻,但能让屋内的人听到:“夫妻夫妻,我和他从定亲那刻起,就是一体的,他好,我才能好,他不好,我也不好。” “既然大奶奶要这样陪着大爷,那我,我也这样陪着大奶奶。”杏儿不晓得婉宁这样做的目的,只能这样说了一句,小厮已经双手直摆:“大奶奶,我还要跑腿,还要传话,可不能陪了。” “杏儿也不用陪。”说着婉宁看着紧闭的门:“我们才是夫妻,那就生死荣辱与共。”说完,婉宁也不再说话,而是坐在那,沉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杏儿看看婉宁,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这事儿可不小,于是杏儿和小厮说了一声,也就匆匆去寻苏嬷嬷了。 苏嬷嬷听到杏儿的禀报,愣了下才道:“这事儿,还真不晓得大奶奶会这样想。” “嬷嬷,您快想想法子吧。”杏儿听了苏嬷嬷这话,晓得苏嬷嬷只怕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于是杏儿就在那催促苏嬷嬷,苏嬷嬷伸手摆了摆:“这会儿,是大奶奶和大爷两夫妻怄气,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您和别的下人是不一样的。”杏儿都快哭出来了,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这要真惊动,就要惊动太太了。” “可太太已经被惊动了。”若竹来寻婉宁说话,自然是带着张太太的话来的,苏嬷嬷的唇抿了下:“你这丫头,看起来不声不响,但心里清楚极了。” “嬷嬷,我们是做下人的,要紧的是大爷大奶奶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啊。”杏儿听到苏嬷嬷这样说,晓得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苏嬷嬷皱眉:“那你先回去陪着大奶奶,我呢,先去探探太太的口气。” 杏儿应是,也就匆匆离去,苏嬷嬷往上房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杏儿说的话,人还没走到,就听到周姨娘的声音:“苏嬷嬷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歇着。” “这不是家里有些事儿吗?我还要赶着去回太太呢。”苏嬷嬷的话让周姨娘笑了笑:“嬷嬷想去回太太的,是大爷大奶奶的事儿?” 第24章 激怒 苏嬷嬷愣了下,接着苏嬷嬷就道:“这事儿,姨娘怎么晓得?” “我身子骨不好。”周姨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苏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姨娘身子骨不好,苏嬷嬷早就晓得,怎么这会儿,又特地提了一句,就听到周姨娘轻声道:“我呢,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兰儿能好好地。” “姨娘,这话我要驳一句了。”苏嬷嬷迟疑了下,对周姨娘说了这样一句,周姨娘笑了:“我晓得,你必定会说,这家里,有太太呢,兰儿的未来,自然有太太替她照管。” 既然周姨娘把话都说了,那苏嬷嬷也只有沉默,接着周姨娘才淡淡地道:“太太人确实很好,我也相信,她会为兰儿尽心尽力,可太太太忙,许多事儿,她也一时照管不到。我呢,就想和大奶奶,结个善缘。” 周姨娘把目的说出,苏嬷嬷不由看向周姨娘,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只有檐下的灯笼在那发着暗光,这昏暗的烛光之下,苏嬷嬷只觉得周姨娘比往常还容色逼人,而这,越发让苏嬷嬷想不出来,周姨娘为何要主动向婉宁示好了。 苏嬷嬷在那沉默,周姨娘已经浅浅一笑:“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但我这年头,在心里已经许多日子了。女子出嫁之后,若夫家不好,娘家再弃之不顾,那日子过得,会很悲惨。” “怎么会呢,太太不是这样的人。”苏嬷嬷当然会为张太太辩解,周姨娘也笑了:“是,太太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世上的人,并不是人人都是太太,谁晓得以后,这家里谁当家?” “姨娘若真有这样的心,那为何不等二奶奶进府?”苏嬷嬷思虑了下,问出这样一句,周姨娘勾唇一笑:“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张玉竹的性情和张青竹是不一样的,自从张青竹摔伤之后,这点不同就越来越明显,于是苏嬷嬷点头:“姨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些日子以来,大奶奶的性情我也瞧出来了。”周姨娘说完这句,就对苏嬷嬷行礼下去:“这会儿,我先去劝劝大奶奶,至于太太那边,还请嬷嬷迟些再去。” 这是周姨娘恳求苏嬷嬷,给周姨娘一些时间。苏嬷嬷点了点头:“那我在这等一刻!”等一刻,也就是说,周姨娘有一刻的时间。周姨娘淡淡地笑了笑,就站起身:“多谢嬷嬷。”说完,周姨娘就往书房方向去了。 苏嬷嬷看着周姨娘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做人父母,总是要为儿女操心,张太太如此,周姨娘同样如此。 周姨娘走进书房院子里,就听到杏儿在那劝婉宁:“大奶奶,这毯子,您先盖上,还有这茶,您就喝一口。” “既然大爷在里面不吃不喝,那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要不吃不喝,好陪着他。”婉宁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杏儿和小厮都吃惊不小。 杏儿额头上有汗出来,若婉宁和张青竹真因为这样身子不好了,那到时候,挨骂受罚的还是自己。 “大奶奶。”周姨娘在一边听了听,这才缓步上前,看到周姨娘走了进来,婉宁急忙站起身:“姨娘。” “大奶奶快请坐下。”周姨娘已经伸手按住婉宁的肩,让婉宁坐下去,自己就在一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大爷今儿一天都没吃饭?” “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婉宁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这抹笑,看在周姨娘眼中,有几分凄凉。面前的少女,身量都还没完全长开,就要梳上妇人的发髻,做这院子的主母。而她的丈夫,还在由着自己性子来呢。 世上的男子,大抵如此,不然就没有女子要相夫教子这句话了。周姨娘收起心中的思绪,对婉宁轻声道:“大爷性情一直都很好。” “我也听过。”婉宁不晓得周姨娘前来是做什么,因此婉宁只能周姨娘说一句,她就说一句。 “人乍然逢了变故,难免就会想不清楚一些事情,等想清楚了,慢慢也就好了。”周姨娘晓得这些话,婉宁肯定也晓得,但这会儿周姨娘还是要说给婉宁听,婉宁嗯了一声。 见婉宁还是一脸无情无绪的样子,周姨娘轻轻地拍了拍婉宁的肩:“你呢,也不要因为这个,就把自己身子骨给弄坏了。” “姨娘,夫妻一体,我既然嫁给了他,生死荣辱,就和他相关了。”说着,婉宁觉得脸上有些湿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婉宁已经落泪,但这会儿婉宁也顾不得去擦,婉宁只轻声道:“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从我进了花轿,拜了堂那刻起,他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都只能受着,他好,我未必会好,但他不好,我一定会更糟。” 周姨娘原本想要劝婉宁的那些话,全都被堵在喉咙中,周姨娘只是看着婉宁:“何必……” “姨娘,我们做女子的,就是这点不好。”婉宁的双手叠放在膝上,她的语气很轻:“男子可以去走四方,女子呢,只能被困在这院子里面,做男人的,天生就比女人要多了……” “你在这和姨娘说些什么胡话?”门突然打开,张青竹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婉宁,语气之中有些不善,而婉宁却看向张青竹,轻声道:“你这会儿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熬些粥来,今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想来不好受。” 张青竹看向婉宁:“为什么,你……” “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婉宁说着就从杏儿手中接过一碗汤,送到张青竹面前。 张青竹定定地看着婉宁,婉宁并不惧怕张青竹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张青竹才声音很轻地说:“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是个普通人,我所想要的,和这世间所有女子都差不多。”婉宁见张青竹没有发火,这才缓缓地往下说:“我想要的,不过是,夫妻和睦。” 第25章 沮丧 “夫妻和睦之外,还有荣华富贵吧?而荣华富贵,我给不了你。”张青竹说着就感到那没有知觉的腿上,传来一种张青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沮丧。 张太太已经在苏嬷嬷的陪同下,走进院子,看到书房门打开,苏嬷嬷神色一喜,想要上前,却被张太太拦住,接着张太太就对苏嬷嬷摆了摆手,示意苏嬷嬷和自己一起,站在院门口听着。 苏嬷嬷恭敬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让院内的人看见。 婉宁突然笑了:“荣华富贵,是你想要,还是我想要,你能说清楚吗?” 这一句反问,让张青竹语塞,接着婉宁就道:“都说夫荣妻贵!没有夫荣,哪来的妻贵?你不过是迁怒我,仿佛让我想要荣华富贵,我就是个庸俗妇人,可是你呢,你不也一样,是个庸俗的男子,不过是瘸了腿,你却像死了一样,你的学识,你的见识呢,都没有了吗?” 听到瘸了腿这句话,苏嬷嬷恨不得要冲出去捂住婉宁的嘴,毕竟从张青竹摔伤之后,这瘸了腿的话,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张青竹愤怒极了,他盯着婉宁:“我瞧,我是对你太好了。” “你对我太好了?”婉宁反问,张青竹愤怒地道:“我不需要你服侍,也不需要你……” “你瞧瞧这满院子的下人,还有这么多等在这里,要听你使唤的人,怎么,我不来服侍你,就成了罪过?”婉宁再次反问,张青竹伸出手,打碎了婉宁手上的汤:“你这会儿来了,不过是假惺惺,想要我振作起来,也不过是为了你的未来。” “你摔伤了腿,瘸了,你不乐意,那我嫁过来,见了你这样,你觉得,我会乐意吗?”婉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已经落下,杏儿着急得不行,哪里能让他们夫妻这样吵下去,杏儿恨不得跳出来阻止,但周姨娘紧紧地拉住杏儿,不让她出去说话。 “姨娘,这,我们大奶奶要是得罪了大爷,那这以后的日子,就难了。”杏儿的话被婉宁听到,婉宁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对张青竹道:“你听听,你听听,就算你觉得这会儿,你自己瘸了腿,你觉得,你永远都不能做官,你这一肚子的学识,再也没有人会听,你成了个废人。但是,你在众人眼中,还是我的夫主,你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以后过得好不好?你觉得自己太痛苦了,可我,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个人啊。” 我也是个人啊!张青竹听到婉宁最后一句,近乎泣血,张青竹不由看着婉宁,婉宁已经对小厮道:“再去端碗汤来,大爷不愿意吃的话,他要把自己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那我呢,也就等着守寡。” “大奶奶,这句话,过了。”周姨娘这才开口说话,但这句话,听起来不痛不痒。婉宁笑了:“他是我的夫主,他不愿意我好过,那我也只能不好过。”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赌气,小厮已经端过了一碗汤,但不晓得是直接送到张青竹手中,还是让婉宁送上去,于是小厮在那徘徊不前,张青竹已经伸手过去,小厮急忙把汤送到张青竹手上。 张青竹喝了一口汤,小厮见张青竹肯喝汤了,面上露出喜色,接着张青竹又喝了一口,那碗本就不大,张青竹就喝了这么两口,那碗已经空了一大半。 “这汤,有点淡了。”张青竹把碗交给小厮,小厮已经欢欢喜喜地道:“是,是,下回,我和她们说,让给大爷的汤,再放一点点盐。” “我不会饿死自己。”张青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对婉宁道:“你不用担心守寡。” “大爷怎么也不会说句好听的?”苏嬷嬷在那悄声嘀咕,张太太已经看了苏嬷嬷一眼,并且做了个手势,苏嬷嬷会意,这才从藏身之地走出,径自走进去:“大爷,大奶奶,周姨娘,你们都在呢。” “嬷嬷!”杏儿瞧见苏嬷嬷,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该来个人把面前这个局面解开,而苏嬷嬷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给大爷请安。”苏嬷嬷走到书房门前,先给张青竹行礼,张青竹瞧着她:“是娘让你来劝我的。还请回去告诉娘,我很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大爷要这样说,那我的心啊,就放下了。”说着苏嬷嬷就又转向婉宁道:“大奶奶今儿也辛苦了,先请回去歇着吧,这夫妻呢,没有什么隔夜的仇。” “我确实乏了,杏儿,我们回去吧。”婉宁吩咐着杏儿,杏儿应是,还想对张青竹说什么,就见婉宁转身往外走,杏儿只能拿起那些零碎,追着婉宁出去了,周姨娘也笑了:“嬷嬷,我这会儿,不过偶然经过,瞧见大奶奶在这里,就和大奶奶说上几句话。” “我送您回去。”苏嬷嬷恭敬地说着,又对小厮道:“好好地服侍大爷。” 小厮连声应是,看着众人都走了,小厮才对张青竹道:“大爷,您这一天,也就喝了两口汤,要不,再让厨房给您送碗面来,我记得,您原先最爱吃鸡丝面条了。” “我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会被罚吗?”张青竹的问题让小厮愣了下,接着小厮就笑了:“大爷,您这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吗?” 张青竹唇边又现出一抹笑,就对小厮道:“那你去和厨房说吧,鸡丝面,要放点青菜,还有,要……” “汤多面少,最好,鸡丝还要鸡大腿撕出来的肉。”小厮接着说,说完,小厮就对张青竹道:“大爷,我服侍您这么多年,自然晓得您的口味。” 张青竹喜欢的不是鸡丝面,而是鸡丝浸泡在鸡汤里的那点口感,至于鸡汤,要很清的鸡汤,他才会喝上两口。 “去吧。”张青竹这会儿是真得饿了,真奇怪,关在书房里面一天也不觉得饿,这会儿,怎么就觉得饿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26章 薄待 张青竹心中想着,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看着小厮出了书房院子,张青竹的神色却依旧那么凝重。 小厮走出去没多远,就被苏嬷嬷叫住:“你别去了,厨房那边,有人去了。” 小厮应了一声是,一抬头,瞧见张太太,小厮急忙跪下:“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张太太看着小厮:“这句话,按说不该这时候来叮嘱你,但你记住,以后,若大爷和大奶奶起了冲突,你们啊,要听大奶奶的。” 小厮疑惑地看向张太太,见张太太神色平静,小厮急忙道:“是,是,太太的吩咐,小的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后,大爷的话未必要听,大奶奶的话啊,那是一定要听的。” “这猴儿,这会儿就来油嘴滑舌了。”苏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见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苏嬷嬷也就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交给小厮:“回去交差吧。” 小厮又行一礼也就匆匆走了,看着小厮的背影,张太太轻声道:“有时候,我们就是不肯对他说重话。” “大爷是太太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儿,太太难免格外心疼。”周姨娘这才出声,张太太已经拉一下周姨娘的手:“我已经听苏嬷嬷说了,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 “太太这话就是见外了。”周姨娘说着,面上有一丝苦涩的笑:“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庶母,当初,我进这家门的时候,大爷也只有七八岁。” 提起当年,周姨娘面上现出几分追忆,张太太看着周姨娘的如花面容,这样的面容,也只能被藏在后院之中,才能得到平静。 “兰姐儿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她称我一声母亲,我自然会护她周全。”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晓得自己对苏嬷嬷说的话,苏嬷嬷已经全数告诉了张太太,这也是必然的,毕竟苏嬷嬷是张太太的心腹,周姨娘只嗯了一声:“太太没有嫌弃我想多给兰儿一点,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说别的呢。” “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天经地义。”张太太说完,就对周姨娘道:“我让嬷嬷送你回去。” “该是我服侍太太回去上房才是。”周姨娘已经扶着张太太的胳膊,张太太也没有推辞,二人也就往上房去,苏嬷嬷跟在她们身后,妻妾如此相得,并不是男人不偏不倚,恰恰相反,是因为她们都看不上那个男人。想到府内的另一个姨娘,秀竹的生母,苏嬷嬷不由叹气,当初都是一起跟着张太太陪嫁过来的,张太太已经给她看亲事了,谁知张尚书一次酒后,张太太也只能给她开脸收房做了姨娘。 那位姨娘,有一手好绣活,但从成为姨娘之后,就再也不肯动针线了,甚至府内这些姑娘们要学针线,她也从不肯指点一二。 秀竹出生之后,她也没有多疼爱,只是把她送到张太太这边,由张太太抚养,而她沉默地生活在小院之中,仿佛一尊木雕,偶尔出来,也不过是因为秀竹。苏嬷嬷在心里轻叹一声,张青竹会愤怒,因为婉宁的那些话,但那些话,是真的,女子在这世上,比男人要艰难多了。 婉宁回到房内,梨儿迎上来:“大奶奶,大爷他出来了吗?” “你没瞧见大奶奶的神色,还不快些去拿热水来?”杏儿打断梨儿的话,梨儿啊了一声,这才匆匆去端热水,婉宁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想说,杏儿给婉宁换了鞋,这才道:“大奶奶,方才我可害怕了。” “你害怕什么?”婉宁接过梨儿端来的热水,喝了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过来,这才对杏儿说。 “我害怕,害怕大爷突然发怒!”杏儿冲口而出,婉宁看着杏儿,过了很久婉宁才轻声道:“不会的,大爷不会突然发怒。” “是,我看大爷,觉得他人也很好。”杏儿在那绞尽脑汁地说着,婉宁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我饿了,去厨房,给我要些饭菜吧。” “我还以为,大奶奶会在那和大爷一起用饭呢。”梨儿的话让婉宁又是浅浅一笑,杏儿急忙扯一下梨儿的袖子,夫妻夫妻,既不同桌而食,也不同床共枕,这叫什么夫妻呢? 梨儿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并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杏儿也就去厨房给婉宁要些饭菜来。 厨房这里已经歇下了,只有一个小炉子还炖着一只鸡,听到婉宁要饭菜,厨房管事的眉头顿时皱了皱:“大奶奶用饭时候也没有要饭菜,我们就以为,大奶奶今儿不用晚饭了,这只鸡,还是预备着老爷回来,给老爷用夜宵的。” “好婶婶,我们大奶奶今儿忙了一天,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还没吃饭,已经是我们的罪过了,哪里还能让大奶奶饿着。”杏儿听出管事的言外之意,这会儿已经封火了,想要吃,也只有剩饭剩菜了。 “我晓得你们在主人跟前服侍的人辛苦,但这会儿,确实什么都没有了。”管事的说着就打开橱柜:“这里面,只有两样菜,还是剩的,我们这些人自然能吃折箩,但大奶奶金尊玉贵的,哪里敢让她吃折箩呢?” “那用鸡汤给大奶奶下碗面。”杏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管事的把橱柜一关:“我说,你方才也听到了,这是预备给老爷用的,老爷在外面奔忙,那是更加辛苦的,再说……” “再说什么?”突然传来一个说话声,杏儿抬头,见来的人是周姨娘房里的婆子,而管事的已经迎上前:“朱嫂子,您怎么这会儿才来,给姨奶奶准备的银耳燕窝粥,已经准备好了,在灶上炖着,还有……” “灶上还能炖东西,哪里就不能给我们大奶奶准备些吃的。”杏儿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觉得受不了,而这句话一说出口,那管事的就变了脸:“每日准备的吃食,都是有数的,大奶奶到了饭点不来,这会儿才来,我们都已经交了账了。” 第27章 分等 “把这粥,还有姨奶奶要的糟的鸭掌,都给大奶奶送去。”朱婆子已经对管事的说着,管事的顿时愣住:“这粥,是老爷心疼姨奶奶,特地命你们每日给姨奶奶准备的。这会儿,送到大奶奶这边,到时候姨奶奶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当得起?” 杏儿听到朱婆子的话,也愣住了,等听到管事的这么说,杏儿也就急忙道:“这可不成,哪里能让大奶奶用了姨奶奶的东西。” “我说杏儿,你就不要推辞了。”朱婆子含笑说着:“我们姨奶奶呢,不爱说话,但也是大奶奶的长辈,哪有晚辈饿着,长辈置之不理的事儿呢。” 说着,朱婆子就亲自动手,把那碗燕窝粥和那碟子鸭掌都给放到食盒里面,又见灶上炖着的那只鸡,于是朱婆子也就把鸡取了下来,管事的高声道:“这是预备给……” “预备给老爷做夜宵的,我晓得。”朱婆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换了口锅,倒了水,对管事的道:“面条呢。” “这会儿,哪还有手擀面啊。”管事的嘀咕一句,朱婆子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在我跟前也装憨了。” 管事的被这样一说,也就从一边拿过一个砧板来,上面还盖了个碗,一打开,砧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手擀面。 “这会儿,确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了。”朱婆子拿了一些手擀面,见水开了就下面,等面熟的功夫,把鸡切了一只大腿,放在碟子里,又去拿了几样小菜来,装在食盒中,送到杏儿跟前。 杏儿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我们奶奶她……” “大奶奶是何等样尊贵的人,只是呢,这家里总有些人啊,不懂规矩。”朱婆子笑吟吟地说着,管事的不由皱眉:“你说谁不懂规矩呢?” “我也没说你,你怎么自己就先不满意了?”朱婆子淡淡一笑,倒让管事的不好再说。 朱婆子见面已经好了,也就用一个小碗装好了面,对杏儿道:“我送你去,也好去给大奶奶请安。” 杏儿急忙行礼下去,管事的见朱婆子要跟着杏儿出去,扯住朱婆子的袖子压低声音:“她过门的时候,原本该让我们去给她磕头行礼的,可是都没有让我们去,显见得老爷太太不待见她,等……” “呸,你在这家里也十来年了,难道还不晓得尊卑上下?”朱婆子啐了这管事的一口,管事的还想再问问,朱婆子也就道:“我要赶着去了。” 管事的见朱婆子风一样地跑出去了,那眉头不由皱紧,到底谁说得对啊?是婉宁不被待见呢,还是说,婉宁终究是大奶奶,在这家里,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朱婆子追上杏儿,杏儿也对朱婆子连连道谢,朱婆子笑着道:“我们都是下面的人,自然要服侍好主人。” “您说的是!”杏儿瞧了瞧食盒,只觉得这食盒如此沉重,朱婆子已经道:“杏儿,我晓得你心里憋屈,但我们做下人的,体面虽然是主人给的,自己也要挣,就方才那样,你就算动手打了鸡汤,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服侍主人的人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杏儿这样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最上等的,那些厨房管事的,自然不如她们。杏儿已经淡淡地笑了笑:“我晓得,但我们大奶奶说,许多事情,也不用去在意。” “大奶奶不爱说话,也不愿意惹事。”杏儿听到朱婆子这话,也嗯了一声:“所以今儿,我听到大奶奶这样说,还害怕了许久,生怕大爷生气。” “你瞧,你们觉得大奶奶是这样的,但大奶奶连大爷生气与否都不害怕,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杏儿不由眨了眨眼,梨儿已经掀起上房的帘子,对杏儿道:“怎么让你去个厨房,这么久才回来?” “别说了,今儿……”杏儿很想和梨儿说说今儿遇到的事儿,但想到梨儿的性情,杏儿又把那些话给咽下去了,只对梨儿道:“赶紧去服侍大奶奶用饭吧。” “我是服侍周姨奶奶的,来给大奶奶请安。”朱婆子不等梨儿问,就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来给大奶奶请安?梨儿不由上下打量朱婆子一下。 杏儿已经对朱婆子道:“您快进去吧。” 屋内灯火通明,婉宁正坐在那里做针线,瞧见朱婆子走进来,婉宁不由惊讶地放下手中的针线,刚准备起身问问,朱婆子已经对婉宁行礼下去:“给大奶奶请安。” “你是?”婉宁自然要问问这是谁,朱婆子又把自己来历报了一遍,笑着道:“我们姨奶奶一直都说,想和大奶奶亲近亲近,只是规矩如此,我们姨奶奶才不好前来。” 周姨娘是父妾,婉宁一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能和父妾多说话,于是婉宁啊了一声:“原来如此,您就请坐下。” “我也不坐了,今儿这燕窝粥,大奶奶若吃着还觉得好,以后每晚,我都让她们送来。”说话时候,朱婆子已经从食盒里面取出燕窝粥,恭敬地送到婉宁跟前。 婉宁越发觉得奇怪,但婉宁没有再多问,只是用了一口就笑着道:“这燕窝粥不错,既是周姨娘补身的,我做晚辈原本就没有可以孝敬她的,哪里还敢分这个。” 朱婆子说这句话,也是客气话,见婉宁和自己客客气气,朱婆子也就笑了:“是,是。” 朱婆子服侍婉宁用完饭,也就告退。梨儿等杏儿送了朱婆子回来,这才扯住杏儿:“厨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做主人的,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杏儿含糊不清地说着,梨儿哪里有不明白的,不由叫了声:“大奶奶,这可……” “没有什么怎么办的。”婉宁打断梨儿的话,就笑了:“想要在这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看来,也很难啊。” 第28章 改变 下人们服侍主人,自然也是要看人脸色的,而这府内,说话最管用的就是张尚书,然后才是张太太。而府内的下人,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婉宁在秦府的时候,宋姨娘闲了时候,也曾对婉宁说过,府内的下人之间的关系,那时候的婉宁听了也会问宋姨娘,这些下人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那岂不是很容易欺负一些不受宠的主人? 宋姨娘听婉宁这样说,也只是笑笑,这笑容里的意思,到了现在,婉宁也明白些许了。 “大奶奶,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梨儿听到婉宁这样说,眼睛一亮,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既然做了陪嫁丫鬟,那也是想风风光光的,哪里能这样憋屈。 杏儿的眉已经皱紧:“大奶奶,我们在这府内,立足未稳,若做了什么,被人训斥,到时候也……” 杏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梨儿打断了:“你有什么担心的,我们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和她们原本就不一样。” “是啊,我嫁了进来,就是这家的人,哪来的立足未稳呢?”婉宁轻声说着,杏儿眨眨双眼:“但是,大奶奶,我们总还要……” “我说杏儿,平常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今儿,就这样了?”上次衣衫的事儿,梨儿这口气还没消呢,今儿,又来厨房这件事。别说这会儿贴身服侍婉宁,就算当初在秦太太房里做个三等丫鬟,梨儿也没受过这种气。 针线上人还罢了,好歹是有手艺。厨房里的人,也这样欺负上来,若是在秦家时候,梨儿早就寻了同伴,要和她们把厨房都砸了,才算消了这口气呢。 “我就觉得,大奶奶原先说过,要在这院子里面安安静静过日子,也很好。”杏儿说话时候,眼看着婉宁,希望婉宁打消这个念头。 “若是原先,自然是可以,可是今儿,不过过了饭点,厨房连晚饭都不愿意伺候了,等以后呢?”婉宁语气还是非常平静,杏儿语塞,厨房能用过了饭点的原因,不伺候晚饭,以后呢,早饭,午饭?甚至于,就算送来了,也只用那些残羹剩饭来对付,堂堂张府的大奶奶,在这府内,活得还不如一个得脸的管事,传出去,也会让人笑话。 杏儿眼帘低垂,声音变得很低:“大奶奶说的是,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到。” “不是你思虑不周到。”婉宁浅浅一笑:“是我之前,太忍气吞声了。” 不管是张太太也罢,还是苏嬷嬷,甚至今天的周姨娘,都要给自己撑腰,但要别人给自己撑腰,那也要表现的,自己值得被人撑腰才是。而这第一步,是要自己迈出的。 婉宁深吸一口气,当初安慰宋姨娘那句话,又在自己耳边,自己嫁过来,是做大的,张家以后肯定会分家,分了家,自己就是这一房的主母,若再像原先一样毫无所求,日子久了,自然就会被人欺负。 恶奴欺主的事儿,婉宁也听过不少。 “大奶奶早该这样了,要我说,太太是个公道人,还有苏嬷嬷在旁边帮着,但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就有人欺负我们。”梨儿兴高采烈地说着,杏儿的眉皱了皱:“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难道我们就在那和人家吵架?吵架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吵完了,总会被人说。” “你担心什么,难道不明白一句话,叫见机行事?”梨儿用胳膊碰杏儿一下,这件事,梨儿可以说欢喜极了,十分欢喜,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婉宁要摆出大奶奶的架子了,而不是还像原先一样,在这小院之中,平静地过日子。 “那,大爷那边,还是像原来一样吗?”杏儿想到书房中的张青竹,小声询问。婉宁的唇扯了下,对张青竹,大概也只有一句话。 “随他去吧。”婉宁说出这句话,杏儿和梨儿不由面面相觑,但杏儿很快就道:“是。” “夜深了,先歇着吧。”婉宁不晓得别人出嫁之后,提起新婚丈夫是什么样子,但婉宁这会儿提起张青竹,只有深深的无礼感。 温柔贤惠也好,发脾气也罢,似乎都不能打动张青竹,他只是在那冷冷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在这挣扎,或者该说,张青竹心中,有个妻子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婉宁是不符合的。 次日,厨房管事的似乎还是有些气恼,杏儿去要热水的时候,管事的明明放着一锅热水,却对杏儿翻着白眼:“这会儿,热水都用完了,大奶奶要用热水,就请再等一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杏儿反问,管事的神色顿时一变,接着管事的就冷笑一声:“自然是等到……” 接着管事的就怪叫起来,因为杏儿已经掀开锅盖,径自拿瓢去打热水。 “要死了,你怎么敢这样做?”管事的神色都白了,看着杏儿就是这么一句,杏儿已经冷笑一声:“这锅里的热水,难道不是服侍主人们用的?” “那这是……”管事的还想说要服侍别房,杏儿已经把瓢丢在管事的面前:“原先的事儿,也就算了,等到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说完杏儿就提着热水离开,厨房里的人这才上前对管事的道:“这,这可怎么办?要不,去和苏嬷嬷说。” 管事的看着那被打走半锅热水的锅,恼怒地道:“去告诉苏嬷嬷,那不是被苏嬷嬷骂上几句,说我们服侍不好主人,连热水都准备不够吗?你是想让我丢了差事吗?” 说话的婆子吓得不敢再说,管事的看着那锅热水,咬牙切齿地道:“我有个姐姐,在针线上呢,等我瞧瞧,针线上的人,怠慢了,她要怎么说?”针线上的人和厨房里的人可不一样,厨房里的人,大多是做粗活的,针线上的人,那人人都有手艺。 “那,我们去打听打听。”说着,婆子就要往针线房去,管事的缓缓放下袖子,这事儿,似乎透着不对,不是已经去问过秦府的人了?说这位秦家四姑娘,秉性柔弱,不爱说话,挑给她的丫鬟也不是那样争强好胜的,怎么这会儿,这位大奶奶,就换了个人。 第29章 议论 婆子急匆匆地往针线房走去,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传来梨儿的声音:“这是大奶奶赏你们的,你们可要好好记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婆子探头看去,但什么都看不到,这让婆子焦急不已,于是婆子偷偷摸摸走到院门边,望向里面。 梨儿站在院子里面,面前丢着几样鞋袜,婆子晓得这是主人们吩咐做的鞋袜,怎么这会儿,就被梨儿丢在这里?而针线房的管事,站在梨儿面前,神色也很难看,但还是对梨儿道:“姑娘,这些日子,我们在做二爷成亲时候的针线,大奶奶那边交代的,我们不过略做慢了点,但……” “略做慢了一点?”梨儿冷笑一声:“你们这是略做慢了一点吗?大奶奶三催四请,我来这跑了这么多趟,你们才把这鞋袜拿出来,拿出来也就罢了,做的什么东西,你们自己说说,敢把这些东西,送到太太跟前呢,还是送到姑娘们跟前?” 管事的神色红了又白,她在这家也伺候几年了,这会儿听到梨儿这样刺耳的话,她忍不住道:“事有轻重缓急。” “那好,我问问你,为什么每回轻重缓急,我们都是轻的那个?”梨儿反问,管事的被问住,梨儿已经笑了:“还是说,要我们大奶奶去和太太说,才能有改变?” 听到去和太太说,管事的抬头看向梨儿,梨儿缓缓地道:“这会儿,只是我看着这些东西不像样子,才私下来寻你们,若真要闹大了,我可告诉你们,大奶奶还是大奶奶,至于你们,”梨儿冷笑两声,也不去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而去。 婆子见梨儿出来,急忙把身子藏在一边,等梨儿离开了,婆子才悄悄走进院子里,见管事的伸手去捡地上的东西,婆子这才对管事的道:“你们也受了大奶奶的气?” “受了气,也是难免的。”管事的眉皱了皱,含糊答了一句,婆子不由叹气:“大奶奶今儿不晓得是怎么了,发作了好几个人。” “在厨房也发作了?”管事的轻声询问,婆子点头,管事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看来以后,可不能只听别人的。” 婆子的耳朵竖得高高地,这别人,只怕就是这府内的管家,但见管事的不愿意再说下去,婆子也只能连声应是:“是,是,那丫头,有句话是说对了,大奶奶始终是大奶奶。”不管张青竹看不看得上她,她都是大奶奶,真要闹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也只会说,这都是下人们的错,没有服侍好主人。 “罢了,你回去,告诉妹妹,就说以后啊,还是不要轻易招惹那边。”管事的沉吟一会儿,吩咐婆子。婆子笑着应是,接着婆子就道:“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受气。”管事的了然微笑,这受了气,总要编排上几句,毕竟受了主人的气,那就在外面编排上几句,才能消了心头的这口怒气。 “你听说了吗?大奶奶这些日子,发作了好几次。”张青竹还在书房里看书,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原本,张青竹对下人们在外面议论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但听到大奶奶这三个字,张青竹不由仔细听起来。 自从那日,婉宁把张青竹逼得开了门,张青竹还想着,婉宁或许又会温柔贤惠地对待自己,谁知婉宁却还是像原先一样,对张青竹不闻不问,算起来,从那日到现在,也有好几日了,怎么小厮会议论婉宁? 张青竹手中的书再也没翻过一页,听着小厮们在外面议论。 “我听我干娘说。”小厮压低了声音,对另一个小厮道:“我干娘说,这定然是大爷冷落了大奶奶许多日子,大奶奶发不了脾气,就只能拿下人们作伐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和大爷有关?”小厮啧啧了两声,又开始说这个,张青竹听到和自己有关,那眉不由皱紧,看来,婉宁嘴上说的不在乎,心中还是在乎的,不然就不会做这些事儿了。 “嫂子,下人们有些不到处,您也不用和她们生气,就和苏嬷嬷说一声,苏嬷嬷自然会去训斥。”下人们总有那么几个嘴巴不严的,若竹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声,于是她来寻婉宁,说着说着,就把话头往这边拐。 婉宁手中拿着件针线活在做,听到若竹这话,婉宁只笑了笑:“下人们做得不到处的时候多了,若遇到一次,就去和苏嬷嬷说,那日子久了,苏嬷嬷啊,就不用管别的了,只用替我出头,就够了。” 婉宁话中虽然开玩笑似得,但若竹听出来婉宁的意思,若竹不由长叹一声:“但是,做儿媳妇的……” “小姑,你定然觉得,做儿媳妇的,最初都是要温柔贤惠的,可是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当家主母的。”婉宁打断若竹的话,婉宁轻声道:“其实呢,若真要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怎么又变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若竹还想再问问婉宁,就听到兰竹的声音:“大哥哥怎么不进去?” 若竹和婉宁二人抬头,看到张青竹依靠着屋门站在那里,兰竹的小脑袋已经从张青竹身后探出来,接着兰竹就笑嘻嘻地说:“我过来寻大姐姐和嫂子说话,谁晓得走进院子,就瞧见大哥哥站在这里,却不肯进去。” 说完,兰竹点一下小脑袋:“我晓得了,大哥哥不好意思叫人扶他进去,那我就扶大哥哥进去。”说着兰竹伸出小胳膊就要扶张青竹进去。 兰竹今年才六岁,个子都还没到张青竹腰间,张青竹怎能让这么小的妹妹扶他进去?张青竹已经推拒:“你在那好好地站着,小心摔了。” “是书房有什么东西不合适吗?你今儿怎么进来了?”婉宁也很惊讶,但还是走到门前,伸手去扶张青竹。张青竹原本想和婉宁客气几句,但听到婉宁这样的问话,张青竹的眉不由皱了皱:“这是我的屋子,我回来,天经地义。” 第30章 心废了 “大哥原来还晓得这是你的屋子啊!”若竹故意拖长声音,果真看到张青竹瞪向自己,若竹可一点都不害怕,在这个家里,若竹只对张尚书有那么一点点惧怕,至于别人,若竹完全不害怕。 于是若竹上前,拉住了哥哥的袖子:“你这两个月,天天歇在书房,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婉宁已经给张青竹端了茶过来,听到若竹这话,婉宁唇边现出一抹笑,这抹笑看在张青竹眼中,十分刺眼,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既是我的屋子,我当然是来去自由。” 若竹还想再逗张青竹几句,婉宁已经对若竹道:“你哥哥今儿想来有事,我也就不教你那针线了,你和三妹妹先回去吧。” 若竹嗯了一声,临走时候,却凑到张青竹跟前:“哥哥这样对待嫂子,那等我出嫁之后,若你妹夫也这样对待我,哥哥会不会去那家,为我出头?” “妹妹。”婉宁唤了若竹一声,若竹已经嘻嘻哈哈地带着兰竹离开。等若竹走了,婉宁才对张青竹道:“大妹妹的性情,和你很不一样。” “我原先的性情,也和大妹妹一样。”张青竹说完,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原先的性情,那是翩翩公子,而现在的性情,那是别人提起都要笑话两句。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觉得这样没意思极了,又道:“大妹妹其实还没有吃过什么苦。” 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古怪的笑,这笑让张青竹有些脸红,仿佛自己亏欠了婉宁一样,于是张青竹迟疑一下:“我听说,你这些日子,脾气和原先不一样,家里的下人们,若有什么……” “若有什么服侍得不周到的地方,就去和管事的说,管事的自然会去办,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都被婉宁说完了,张青竹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张青竹只能点头:“这个道理,看来你都晓得。” “你既然说我晓得这些道理,那你是不是也该知道,为什么这些下人,会这样对我?”婉宁反问,张青竹的手在空中抓了抓,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婉宁已经缓缓地道:“自然是因为,你在书房,我在内院,我们两个,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这相处的,就跟陌生人一样。” “那是下人们不懂道理,你过了门,拜了堂,那我们就是夫妻,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你都是我的结发妻子。”张青竹的辩解,带着几分狼狈,而这样的辩解,听得婉宁只是一笑。 “有些话,我对你说的,或许是说重了,你对我不满,我也只能受着。”见婉宁不声不响,张青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婉宁还是只看着张青竹不说话。 “但你也要反过来为我想想,我遭遇那么大的变动,我没有变成一个很坏的人,已经很好了。”张青竹说完这句,见婉宁依旧不声不响,于是张青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只有热茶的芬芳,才能平息自己此时的慌乱。 “你的意思,我都晓得。”婉宁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婉宁就继续道:“如同新婚当晚,我和你说过的,只是腿废了,并不是死了。那时候你回答我,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就晓得,你和我不一样。” “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张青竹还是想要说服婉宁,婉宁摇头:“我们太不一样了,你从小被教导的,就是要出人头地,争强好胜,才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这句话说中张青竹的心事,确实,从张青竹懂事开始,被灌输的就是要光宗耀祖,才能让父亲欢喜。也因此,张青竹在开蒙之后,就一直努力读书,读书之外,礼仪规矩,来往应酬,什么都不落在别人后头。 连文人游戏,张青竹都要争个第一,而这,也是张青竹和吴公子结了仇的缘由,张青竹争第一,那吴公子常常就变成第二,更何况,还有个时刻被张青竹光芒压住的张玉竹。 “我说的,错了吗?我断了腿,再也不能考科举了,岳父听到了这件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换了一个妻子。秦家的掌上明珠,是要另外去结亲的,而我,只能娶你。”张青竹看着婉宁,婉宁笑了:“听起来,你娶了我,你十分委屈了。” 张青竹不能把十分委屈这句话给说出口,也不能承认,只是不敢和婉宁对视。 “那你想过我吗?”婉宁反问,张青竹深吸一口气:“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妻子,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婉宁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张家的大奶奶。” 张青竹想起今儿来此的目的,也忽略婉宁的阴阳怪气,对婉宁道:“我晓得你恼怒,但我说过,我会敬重你。” “你的敬重,值得什么?”张青竹只觉得耳边轰隆隆滚过一个雷,怎么会有这样的反问,自己的敬重,值得什么? “你的敬重,是能在我被下人们薄待的时候,换来厚待吗?还是能在我被人嘲讽的时候,换来……”婉宁话没说完,就被张青竹打断:“你何必去攀扯别人,这会儿说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我说的,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儿。”婉宁看着张青竹,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给我一个正妻的名分,口口声声地说,敬重我,就够了吗?” 张青竹很想说,自然就够了。但张青竹看着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怎么都说不出口,过了许久,张青竹道:“等……” “没有什么以后,你晓得的。”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眼,把那藏在心里许久,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不是腿废了,你是心废了。还不等公公说什么,你的心就废了。全然忘记,有人被挖掉膝盖,装疯,尚且能够复仇。而你,不过是一向顺风顺水,遇到了一点波折,就想颓废。可你再颓废又如何?公公依旧不会多看你一眼。” 第31章 赌气 “住口!”张青竹的神色变得难看,或者该说,婉宁说中了张青竹的心事,不管张青竹做什么,他希望父亲能够多看他一眼,而不是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之后,父亲的神色变得失望,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匆匆离去。 那样的失望,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那是生平第一次,张青竹感到浑身冰冷,一向慈爱的父亲,原来想要的,不过是自己光宗耀祖,当自己无法实现父亲的心愿时候,父亲的眼神就会变得冰冷。 而不管自己做什么,父亲都无动于衷。 “来人,来人!”张青竹高声喊着,婉宁都没有动弹,而喊了几声之后,没有人来,张青竹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婉宁已经轻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小就被父亲忽视的人。” 没有过期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张青竹撑着桌子站起来,但那双腿,却无法支撑他站立多久,接着,张青竹就听到婉宁很轻很轻地说:“我发作下人们,不过是想过得更好一些,想让自己在这后院,更自在一些,和你,没有关系。” 张青竹转头看着婉宁,一脸不相信,不相信婉宁会说,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你以后,想怎么做怎么做。”婉宁说完,唇边露出一丝笑。张青竹伸出手,想去抓婉宁的双肩,但他的腿支撑不住身体,就那么一个动作,他就往一边歪去,婉宁伸手扶住了他,而张青竹也就此抓住了婉宁的双肩。 “你怎么能这样说。”张青竹在巨大的震惊之后,问出了这句话。 “我是你的妻子,你该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婉宁看着张青竹,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也是张青竹向来的想法,因此张青竹动都没有动。 “但你这会儿瞧着,像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吗?”婉宁反问,张青竹手上已经失去了力气,再和婉宁说话,仿佛就成了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嘲笑自己,张青竹看着婉宁:“你很生气那天,我在书房对你说的话?” “不,我不生气。”婉宁只回答了这么一句,接着婉宁就道:“况且,我比大姐姐,确实有很多不如的地方。” 尽管同父所出,却是异母,她是长姐,是被秦太太当做宝悉心栽培的,而自己是四个女儿中最小,最不受宠的姨娘所生,没有短了吃喝,衣食住行,都和姐姐们一样,就是秦太太的仁慈,至于说栽培?秦家请来的先生们,自然更多关注长姐,琴棋书画,各种技能也好,长姐都要拔得头筹。 所有的风光都聚在她的身上,婉宁也晓得,瑾宁就算真嫁过来,她和张青竹,也会成为一双怨偶。 瑾宁怎么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是个瘸子,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得到诰命? “你和大姐姐,许多地方,都很相似,如果没有你摔断了腿,那你和大姐姐,会是非常好的一对。”婉宁继续说着,二人家世相当,样貌相当,才学也很相配。 没有摔断腿,他们会是人人称赞的天作之合,会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到时候,长姐弹琴,张青竹作画,他们会相视而笑,会让众人羡慕。 但是,张青竹摔断了腿,那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张青竹想要的,那个足以匹配上他的女子,近乎无情地拒绝。秦张两家的姻缘,从瑾宁换成了婉宁,自然也会问过瑾宁。 张青竹的脸色铁青,想阻止婉宁说下去,但张青竹晓得,婉宁说得都是对的,那个足以匹配上他的女子,在他摔断腿之后,出于各种原因,拒绝嫁给他。 “所以,你说,你……”张青竹过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但说得断断续续,甚至,底气都很不足,仿佛长久以来,遮在张青竹面前的一块布被掀开,张青竹颤抖起来,而婉宁,并没有上前劝说的意思。 他们是夫妻,从秦张两家决定这门婚姻继续,决定从瑾宁换成婉宁开始,就是夫妻,就算死亡也无法把他们分开,婉宁会进张家祖坟,受张家的供奉。 “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愿以后,”婉宁顿了顿:“以后,你不要再这样欺我辱我,还要说,你会敬重我!” “我没有欺你辱你。”张青竹下意识地反驳,婉宁笑了:“你觉得,你在书房长住不归,就不是欺我辱我了吗?我过门的时候,原本该让全家的下人,都来拜见我的。而你,没有因此说一个字。” “张家在这京城里面,并没有什么族人,爹娘向来也是不在乎这些的性子,所以就没有想到。”张青竹只能竭力辩白,而婉宁只是看着张青竹:“你说我性子不好,发作下人们,那这会儿,你觉得,我还是性子不好吗?” 张青竹看着婉宁,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张青竹才低头:“这事儿,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张青竹是婉宁的丈夫,即便张尚书没有安排,张青竹也该和张尚书提议,寻个时候,让下人们来拜见婉宁,让众人知道,张家的大奶奶进府了。 得到张青竹的道歉,婉宁本该欢喜的,但婉宁看着张青竹:“我也晓得,你觉得我的女子,女子就该忍让,但我也是个人啊。” 张青竹听出婉宁话中的委屈,想要安慰婉宁一句,却不晓得该怎样安慰,这一刻,张青竹又想起了新婚第二天,看着婉宁在那梳妆时候的心绪,说来说去,她也是个可怜人。 婉宁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泪已经落下。婉宁急忙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对张青竹道:“话,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听也好,不听也好,甚至,觉得我性子不好,拿出夫主的款来,要我从此忍气吞声也罢,我都听你的,” “你又何必这样赌气。”张青竹的胳膊紧紧撑在桌子上,如此,才能让张青竹的语气平缓,婉宁看着张青竹笑了笑:“这会儿,你说我赌气,那你呢,你不也一样赌气吗?” 第32章 缓和 一样赌气?这句话说的张青竹眼神黯了黯,接着婉宁就道:“你只为你心中的一点不痛快,就在书房里面住了两个月,我去送点心给你,还被你冷嘲热讽了一番。有人惹你不欢喜了,你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让一家子大小都不安心。” 让一家子大小都不安心?张青竹已经笑了笑:“父亲却很安心。” “你只惦记着公公对你的赞扬,那你可曾想过,婆婆也为你十分操心。”婉宁提到张太太,张青竹的神色略变了变,接着张青竹就道:“是,娘也在为我操心,但我……” “但你什么?”婉宁反问,张青竹长叹一声:“我一生所求,是想光宗耀祖,要让娘以我为荣。”说完,张青竹低头,伸手去捶那两条腿:“但现在,从马上摔下来那刻,就全没有了。” “以白衣之名,留名青史的人尽有。”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张青竹冷笑:“我记得,你曾说过,荣华富贵并不是你所求。” “你想光宗耀祖,求得自然也是荣华富贵。”张青竹倒打一耙,婉宁十分生气,冲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光宗耀祖,自然也能得到荣华富贵,婉宁这句反驳并没有错,张青竹的眼眨了眨,婉宁就又加了一句:“怎么,你求光宗耀祖,就是天经地义,我求荣华富贵,就是爱慕虚荣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张青竹有些狼狈地说着,要算起来,婉宁比他还小三岁呢,但这会儿张青竹觉得,婉宁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在自己心上,让自己无话可说。 “大爷大奶奶在家吗?”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杏儿的回答声就传来:“大爷大奶奶在屋里说话呢,桃姐姐快进来。” “你瞧,婆婆一直十分惦记你。”婉宁晓得来人必定是张太太的贴身丫鬟,春桃。果真帘子一掀,春桃就走了进来,瞧见婉宁和张青竹坐在那里,春桃笑着道:“太太听说大爷今儿进来了,欢喜得不得了,特地命我来给大爷大奶奶送些东西。” 说着春桃就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婉宁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件孩子的肚兜。 “太太说,前些日子收拾东西,收拾出了一些大爷小时候用过的,这件,就是大爷刚出世不久穿的肚兜,太太说,也该让大奶奶收着。”春桃的话说的婉宁的眉不由皱紧,张太太送这肚兜过来,目的只有一个,催他们快些生孩子。 但婉宁看一眼张青竹,张青竹却像没有听到一样,春桃既然能在张太太身边服侍,自然是个伶俐人儿,笑吟吟地道:“太太那里,除了这肚兜,还有大爷昔日的虎头鞋啊,拨浪鼓啊。太太都好好地收在那里,等着有一日,送过来给大奶奶。” 这次催要孩子不成,那下一次,有的是东西送过来。婉宁想到自己和张青竹之间,不由又想哭又想笑,但婉宁还是要撑着和春桃道:“多谢姐姐费心了。” “太太还说,大奶奶不用过去了。”春桃见婉宁站起身,急忙阻止婉宁,就退了出去,婉宁刚想说什么,春桃就把门给关上。 婉宁不由回头看向张青竹,接着婉宁才道:“现在要个孩子,我会觉得,对不起他。” 婉宁晓得,早点生下孩子,对自己好,张太太也会很欢喜,但这道坎,婉宁心中却过不去。在秦府的时候,尽管宋姨娘不得宠,但宋姨娘对婉宁十分疼爱,而宋姨娘也曾对婉宁说过,唯愿婉宁能够,和她所嫁之人恩爱度日。 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会过得欢喜。现在,婉宁看着那肚兜,小孩子的肚兜,上面绣的活计也很鲜亮,那胖鲤鱼,仿佛能跃入水中一样。 可是,在这个时候,婉转承欢?婉宁看了看张青竹,张青竹还是沉默不语,婉宁觉得张青竹一定是误解了,于是婉宁轻声道:“姨娘一直都很疼爱我,我能感觉到姨娘的疼爱,我……” “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况且,”况且什么,张青竹也没有继续说,况且,现在这样,张青竹还真不觉得,和婉宁生个孩子,能让这一切都改变。 张青竹沉默,婉宁也只能沉默,天色渐渐暗下来,杏儿和梨儿看着紧闭的房门,杏儿压低声音轻声道:“这会儿,大爷和大奶奶,是不是……” “我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按说不应该啊。”梨儿的话让杏儿捶她一下:“不知羞,还动静不动静的。” “我跟你说,那回,我见……”梨儿凑到杏儿跟前,在那悄声说着,杏儿的脸顿时红得越发厉害:“要死要死,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要被人瞧见,定会说不知羞。” “他们都敢做出来了,我不过蹑手蹑脚跟着过去瞧瞧,又算得了什么?”梨儿毫不在意地说着,杏儿也笑了:“是,他们都做出来了,那胆子可太大了。” 说话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二人急忙重新站好,婉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晚饭时候了,去传晚饭吧。” 杏儿梨儿急忙答应了一声,梨儿已经往里面走:“大奶奶。” 杏儿见梨儿这样,也只能转身去厨房传晚饭,梨儿走进屋内,先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床帐干干净净,一点不乱。梨儿不由有些失望,再看婉宁和张青竹二人,婉宁正在那给张青竹倒茶,张青竹依旧坐在那里。 梨儿急忙上前接过婉宁手中的茶壶:“这茶,有些凉了,我再去给大奶奶换热的来。” “不必了,喝一口就好。”婉宁阻止梨儿,梨儿嗯了一声:“那晚饭大爷在这里吃,要不要去告诉厨房,再给大爷准备几样菜。” “不用了,就照往常就好。”张青竹开口说话,说完,张青竹又看一眼婉宁:“以后,这家里的下人们,有什么做得不是的,你们该说的就说。” 梨儿笑吟吟地应是:“有大爷这句话,我们啊,就更清楚了。” 第33章 请安 清楚什么?婉宁也没有询问梨儿,梨儿也就到外面的茶炉上去换上新茶。 “有些事情,我确实想得没那么周到。”等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张青竹才又对婉宁这样说,婉宁看着张青竹:“这也怪不得你,你太顺利了。” 太顺利了,遇到挫折就会难受,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怎么都走不出来,张青竹苦笑一声:“亏我还饱读圣贤书,竟连苦其心志饿其体肤都忘记了。” 说完,张青竹看向婉宁:“若我没有经过这一遭,依旧娶了你的姐姐,那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梨儿正好端着茶走进来,听到张青竹这句话,梨儿的脸都吓白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什么叫,若娶了姐姐,又会如何呢? 梨儿急忙把茶送到二人跟前:“大爷、大奶奶,这是太太那边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茶。” 梨儿这试图让二人避开这个话题的举动太明显了,婉宁却已经笑了:“我不晓得,而你,也一样不晓得。” 人这辈子,总是会遇到些挫折的,张青竹当初不是没有想过,会有挫折,张青竹没想过的是,挫折来得这样快,仅仅在自己十八岁生辰过了不久之后,挫折就来了。甚至,躺在床上的时候,张青竹也想过,秦家会按约把瑾宁嫁过来,到那时候,张青竹觉得,自己一定会对瑾宁非常非常地好,只是摔伤了腿,脑中的学识都还在,自己到时候,会想别的法子,光宗耀祖。 当秦家要换一个人嫁过来的时候,张青竹才知道,自己被瑾宁背弃了,那时候,张青竹十分痛苦,却无处可以倾述,因为,连自己的父亲,都背弃了自己。 张尚书眼中的失望,是张青竹见到,最让张青竹伤心的眼神,原来,不能做官,在父亲眼中,自己就是个废人。 张青竹看着婉宁,对婉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 会什么呢?张青竹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只怕婉宁也不大会相信,但张青竹在迟疑了会儿之后,还是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了:“以后,我会真正地敬重你。” 婉宁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张青竹看着婉宁的神情,自己把婉宁伤得太深了,伤到,婉宁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晚饭来了。”杏儿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梨儿急忙过来,和她一起摆放着饭菜。杏儿把饭菜摆放好,笑着道:“今儿去厨房,厨房晓得大爷今儿也在这用晚饭,特地把这八宝鸭子给送上了,说,大爷就喜欢吃这个。太太吩咐了,隔上一日就要做一次。” 八宝鸭子被摆放在中间,这鸭子倒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做八宝鸭子,所费的时间不少。张青竹看着这八宝鸭子,不由笑了笑:“娘一直都记得我爱吃什么。” 这话中含着多少感慨,婉宁已经洗好了手,听到这话就给张青竹布了一筷子鸭子:“既然是婆婆的心意,你就先尝尝。” 张青竹自从摔伤之后,已经许久都没吃过这八宝鸭子了,今日再一尝,觉得这味儿确实不错。于是张青竹又喝了一碗汤才对婉宁道:“我们用过饭后,也该去给娘请安。” 杏儿和梨儿站在一边服侍,听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二人不由露出一丝喜悦的笑,这样看来,婉宁和张青竹,二人也像一对夫妻,而不是原先那样,一个在书房里面,一个在内院里面,既不共枕,也不同食,简直不像一对夫妻。 用完晚饭,漱口过了,婉宁也就扶着张青竹往张太太上房行去,此时已经进入夏日,路边种着的一棵杏,早已绿树成荫。 张青竹经过那棵杏树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着这棵杏:“我记得,我摔伤的时候,杏子刚刚黄了,小厮怕我嘴淡,上树给我摘了杏子,我一入口,只觉得苦涩无比。” 苦涩无比,那是张青竹当时的心情,而不是这杏真的苦。婉宁晓得张青竹的意思,也笑了笑:“那等到今年杏子黄的时候,我也要让人摘几个尝尝,看看这杏,到底是什么味道。” 张青竹不由看婉宁一眼,婉宁又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路,张青竹已经很熟悉了,但那时候走这段路,是脚步轻快的少年郎,现在,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只能被婉宁扶着,一步步地往前走。 “大爷!”苏嬷嬷从院子里出来,瞧见二人往这边行来,急忙上前搀扶张青竹,又对院内喊道:“快把竹椅抬出来,服侍大爷坐上去。” “苏嬷嬷,不用忙,我不过是想着,许久没见过娘了,也该来给娘请安。”张青竹话还没说完,就见院子里走出两个婆子,她们还抬着竹椅,而兰竹已经跟着她们出来,瞧见张青竹,兰竹已经脆生生地叫了声哥哥,就对婉宁道:“嫂嫂,我下午去寻你,是想……” “兰儿还是这样爱说话。”张青竹不等兰竹说完,就打断了兰竹的话,兰竹的面上现出一丝羞涩,接着兰竹就笑着道:“嫂嫂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嫂嫂。” “快些把大爷扶上去。”苏嬷嬷已经在那招呼婆子们赶紧把张青竹扶上竹椅,接着苏嬷嬷还对婉宁道:“这竹椅,原本该在您那里也备一把的,偏生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疏忽了。” “晚饭后扶着他出来走走,倒也是寻常事。”婉宁晓得苏嬷嬷的用意,也只在那轻声说着。 兰竹已经拉着婉宁的手,在那问东问西,说长道短,这许久没见过的热闹,让张青竹仿佛回到昔日,自己还是那个双腿没有事儿的男子,那时候,弟弟妹妹们看自己,都是十分地仰慕,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要依靠竹椅出行。 “我儿,你总算肯出来了。”婆子们把张青竹抬进院子,张太太已经走出上房,站在檐下,看到张青竹夫妻在众人簇拥下进来,张太太激动的泪都落下了。 第34章 兄弟 “我已经许多日子没有来给娘请安了。”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太太见婆子们把竹椅放下,急忙对婆子们道:“要小心些,可不能让大爷摔了。” 这简直是多此一举地叮嘱,但婆子们并没有敢说什么的,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张青竹下来。张太太见张青竹下来了,这才上前握住儿子的手:“你快些跟我进来,让我好好地瞧瞧你。” “娘,儿子已经娶了妻,您怎么还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张青竹这句话,更多是句玩笑话,但张太太的泪却突然流下,让张青竹吓了一跳。接着张青竹就对张太太道:“娘,是儿子的不是。” “不是你的不是,是我,我这会儿,太欢喜了。”张太太伸手抚摸儿子的脸,婉宁在旁看得不由心生羡慕,张太太疼儿子,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太太,赶紧进去吧。”苏嬷嬷已经在那打起帘子,张太太这才带着张青竹走了进去,上房内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张青竹甚至还能看到,靠着张太太的那张椅子上,摆着的是自己最常用的那个椅垫。 “娘还记得儿子喜欢什么。”张青竹走到那张椅子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椅背,笑着对张太太说。 张太太伸手把儿子按着坐在椅子上:“你是我最心疼的儿子。” 这一点,张青竹十分相信,自己一定是母亲最心疼的儿子,但在父亲那边,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苦笑,父亲那边,只有能给他带来荣耀的,才能让他心疼。 “大爷,您尝尝这个,平日您最喜欢吃的。”苏嬷嬷端着一些点心上来,张太太看了看杯中的茶:“这茶不好,再换新茶来。” “这茶啊,是太太您平常用的茶了。”苏嬷嬷含笑说着,张太太摇头:“那可不成,这茶,他不爱喝。” “娘,不用这样忙碌。”张青竹见自从自己进来了这里,张太太就没有闲过,急忙阻止张太太。 “我的儿,我见了你,欢喜得不得了,哪里还惦记别的。”张太太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婆子的声音:“二爷来了。” 接着帘子掀起,张玉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见张青竹,张玉竹只对张青竹点了点头就道:“大哥也在啊。”说完,张玉竹就走到张太太跟前:“娘,我今儿啊,有好消息,想着要来告诉娘一声,晚饭都顾不得吃。” 张太太见二儿子额头上满是汗珠,拿出帕子笑着道:“你有什么好消息,怎么忙的饭都吃不上?” “我们书院,新来了一位先生,儿子的文章,被这先生夸了。”张玉竹笑吟吟的,满是欢喜。张太太不由看一眼张青竹,这会儿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往张青竹心上扎刀子吗?但张太太还是对张玉竹道:“确实是个好消息,正好,你来了,你的婚事,也筹备的差不多了。” “这些事儿,有娘操心,我啊,只要到时候欢欢喜喜地,做个新郎官就好。”张玉竹满面笑容地说着,张太太拉着二儿子的手,笑吟吟地道:“好,娘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娘操劳家务,做儿子的,自当为娘分忧。”张玉竹说话时候,只瞧着张太太,但张青竹晓得,弟弟的话,每一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张青竹又想扶着桌子站起身,却被婉宁按住了,张青竹看向婉宁,婉宁面上笑容平静,这样的平静让张青竹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接着张青竹就听到婉宁笑着道:“还没恭喜过二叔。” “是我疏忽了,没看到大嫂也在此处。”张玉竹到了这个时候,才对婉宁笑着道,接着张玉竹还站起身,对婉宁拱手行礼:“还请嫂子原谅做兄弟的。” “你是夫君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做弟弟的,偶尔疏忽了,做嫂子的,哪能揪住不放呢?”婉宁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却觉得婉宁按住自己的那只手,有汗出来。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婉宁面上笑容没有变,但那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焦急。 自己是她的丈夫,没有帮她说话,其实就已经,已经很不对了。张青竹在心中叹气,接着就对张玉竹道:“老二向来如此,爱说爱笑的,等成了亲,就不是孩子了,自然不能这样疏忽。” 张玉竹已经许多日子没听到张青竹摆出兄长架子来教训自己了,于是张玉竹抬头看向张青竹,张青竹面上笑容没有变。 “好了,你这做哥哥的,也不用见弟弟疏忽了,就要问他的不是。”张太太含笑打断两个儿子的话,对苏嬷嬷道:“二爷既然还没有用晚饭,那还不快些让厨房给二爷预备晚饭。” “二爷进来时候,我就听小厮说,二爷今儿还没用晚饭呢。”苏嬷嬷说着就道:“就让人去传晚饭了,这会儿饭菜都摆在厢房里呢。” “快去吃饭,等会儿我再好好地问问你。”张太太轻轻地拍了下二儿子的手,张玉竹高声应是,就在丫鬟的带领下往旁边走去。 “你弟弟他,还是孩子心性呢。”张太太当然晓得两个儿子之间的龃龉,但这事儿,能怪谁呢?总不能去责怪自己的丈夫,于是张太太只能尽力在两个儿子中间调停,让他们兄弟之间,不要再生事端。 “我晓得。”张青竹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张太太在心中叹气,却还是对婉宁道:“还有半个来月,二奶奶就进门了,你是大嫂,到时候可要和睦友爱。” “是!”婉宁只轻声应是,张太太见婉宁乖巧,把婉宁的手拉过来:“你是这家中的长媳,事事都要给下面的弟媳妇和妹妹们做榜样。” 婉宁急忙站起身,要给张太太行礼,张太太止住婉宁:“论理,这些话你刚过门我就要和你说了,只是一来家里事儿多,就顾不上说,二来,你刚刚嫁进来,我总也要让你过几天舒坦日子。”婉宁听到过几天舒坦日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儿,心里很想冷笑一声,但面上神情却还是十分平静,仿佛张太太的话,都进了自己心里一样。 第35章 打听 见婉宁不说话,张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这会儿,见你们都好好的,你呢,也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那该告诉的你也要告诉你,免得等二奶奶进了门,你一个长嫂,却被人事事压住,那可不好。” “娘在和大嫂说什么呢?”张玉竹的声音已经传来,张太太抬头笑着道:“我和你大嫂说,等你媳妇进了门,她是做大嫂的,可要事事照顾弟妹,还有啊,等二奶奶进了门,你呢,也要和二奶奶说,家里的长兄长嫂,可要……” “娘,您就别叮嘱了。”张玉竹笑嘻嘻地道:“长幼有序的规矩,我还是懂的。” “你懂规矩就好。”张太太面上虽带着笑,但心里却还是在那敲鼓,而张玉竹已经看着张青竹:“大哥永远是大哥,这一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但其余的,张玉竹眼中闪出光,那就势在必得了。婉宁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坐在那里,那即将进门的二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她是夫唱妇随呢,还是说,和张玉竹不是一条心呢? “这一家子,和睦是最好的了。”张太太也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就各自散去。 “大哥今儿是在书房歇着呢,还是在内院?”张玉竹等张青竹一走出上房,就笑吟吟地上前询问,张青竹的眉皱了皱,张玉竹已经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我做的文,得到了哪位先生的夸奖?” 张玉竹话中,满是恶意,但就算再充满恶意,张青竹也只能开口:“是哪一位?” “是文山先生啊!”张玉竹满是喜悦地说着。听到文山先生四个字,张青竹的手微微握紧,接着张青竹就点头:“很好,你能得到文山先生的赞扬,看来,明年的春闱,你势在必得。” “大哥太高看我了,我今年不过十七岁,到明年也只有十八岁,若中了进士,比父亲当年还……”说着,张玉竹就捂住了嘴巴,那得意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张青竹笑了:“你必定会如此的。” “多谢大哥!”张玉竹自然听出张青竹话中的不悦,但张玉竹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能让张青竹生气,张玉竹就欢喜极了。 “你还是去书房吧。”等张玉竹走后许久,婉宁才开口对张青竹说,张青竹奇怪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婉宁浅浅一笑:“你这会儿,心中十分愤懑,而在书房,你也能静下心来,倒好过让你回到院内。” “是,我看着书,确实也能安静下来。”张青竹没有想到婉宁如此体贴,嗫嚅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 “况且,你我之间,”婉宁不晓得该和张青竹说什么,话没说到一半,婉宁唇边就现出一抹苦笑,竟然是不愿意再和张青竹说下去,张青竹伸手想去握住婉宁的手,而婉宁已经回头对杏儿道:“你去找人,送大爷回书房。” 杏儿应是,张青竹看着妻子,轻声道:“你竟然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今日会回来。” “问过了你又如何呢?你我之间,所要计较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桩。”婉宁语气十分平静,张青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婉宁,婉宁今年不过十五,身形才刚刚长成,夏日衣衫又薄,风一吹,仿佛能让她随风化去一样。 “我……”张青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杏儿的声音:“大奶奶,竹椅来了。”杏儿说完,不等张青竹还要说什么,就让小厮把张青竹扶上了竹椅,张青竹抓住竹椅,想要和婉宁再说上几句,但竹椅已经被抬起来,而他,也被送往书房。 “我们走吧。”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嗯了一声,就好奇地道:“大奶奶,为什么,您不留大爷在屋内?”要按杏儿的想法,婉宁留了张青竹,到时候若能有个孩子,那在这家里,也就站稳脚跟了。 婉宁没直接回答,只是对杏儿道:“你既然这样爱打听,那你就替我打听一件事。”杏儿啊了一声,就点头:“大奶奶要我替您打听什么?” “你去打听打听,二奶奶是哪家的千金,性情如何?”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越发好奇:“大奶奶,您今儿怎么打听起二奶奶的事儿来了?” “既然是要做妯娌,我这个大嫂还要友爱她,那我也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人。”婉宁这句话,倒没什么错,但就因为这句话没什么错,杏儿的眉皱了皱:“大奶奶,您真不晓得吗?” “晓得什么?”婉宁奇怪反问,杏儿的声音压低一些:“这二奶奶啊,就是顺天知府的千金,而且她和我们家大姑娘,是好友。” 这个我们家大姑娘,自然是瑾宁,而不是若竹了。婉宁是晓得瑾宁喜欢结交好友,她们几个闺中女儿,还结了什么诗社,今儿在你家,明儿在我家,热热闹闹地玩。瑾宁也常带妹妹们出去,只是常常带的人是颂宁,用秦侍郎的话来说,带颂宁出去,见见人,美名传多了就好。 至于另外两个女儿,秦侍郎并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那婉宁也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 “是吗?”婉宁反问,杏儿差点问出,您和大小姐,随即杏儿就把话咽下,谁不晓得瑾宁只爱和颂宁玩,另外两个妹妹,不过是面子情。 “好了,我不过顺口问问,没想到,姐姐的好友这样多。”婉宁的眉皱了皱,杏儿急忙道:“虽说都是好友,但是……” “你也不用安慰我。”婉宁打断杏儿的话,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嫁进了张家,是这张家的儿媳妇。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只能以张家儿媳的身份行事。 张青竹回到书房,往常在书房里面,张青竹会觉得很平静,但今日,张青竹觉得心绪有些不宁,是因为婉宁的话吗?还是因为别的? 张青竹拿起一本书,不是别的,是《道德经》,张青竹很小的时候就可以背诵,而当心绪不宁的时候,张青竹也喜欢写这个,让自己心绪安定下来。 第36章 考较 但这会儿张青竹提起笔,眼前却有个人眉眼弯弯,这不是别人,正是婉宁,放下笔,婉宁似乎不在了,但再提起笔,纸上又浮现她的面容。 还有她的质问,原本张青竹并不觉得,娶个妻子,会是多大的事儿,毕竟丈夫是女子的天,只要自己敬重她,那她的日子不会不好过,但现在,张青竹耳边仿佛还有婉宁的质问。自己觉得委屈,那婉宁呢,她难道就不曾觉得委屈吗? 我也是个人啊!张青竹放下笔,看着窗外的月亮,原先,张青竹觉得弹琴作画,共赏明月,风雅极了,但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人,那这样的风雅,又有何用? “大爷!”小厮端着蜡烛走了进来:“今晚,还是不要人守夜吗?” 张青竹嗯了一声,就对小厮道:“我想问问你。” “大爷难道要考我的学识?”小厮笑嘻嘻地说着,张青竹摇头:“你跟了我十来年了,你的学识如何,我很清楚。” 说完,张青竹就道:“你今年也十五了,你可曾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晓得了,大爷要给我配个媳妇!”说着小厮就笑了:“最好的,自然是太太房中的姐姐们,不过这些姐姐们,天天跟着服侍太太,眼眶老大,只怕看不上我,还有就是……” “你天天在书房里面,怎么还晓得这么多的人?”张青竹打断小厮的话,小厮急忙伸手捂住嘴巴:“这可是大爷您问的,我可不敢多说。” “你可曾想过,成亲之后,和你的妻子说什么?”张青竹耐心地再次询问,小厮笑了:“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我对她好,她对我好,我们好好地服侍大爷大奶奶,等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进来服侍,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做管家,这管家啊,可气派了。” “娶谁都可以吗?”张青竹这句话让小厮惊讶地盯着张青竹:“大爷,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说完小厮就急忙道:“自然,若大爷要愿意做主,那也是我们的福气。” 也就是说,娶谁都可以,于是张青竹还是不死心,问出这么一句:“那,若你不喜欢呢。” “我们能娶个媳妇,已经是喜事了,哪里敢喜欢或者不喜欢呢?”小厮的话是张青竹所没想到的,他只是挥手示意小厮离开。 小厮这才上前关好窗户,行礼后离开。张青竹晓得小厮不会走远,而是会在门边等着,等着自己的随时召唤,而现在,张青竹并没有召唤小厮的心,他只是艰难地依靠着椅子,让自己一点点地挪到床上。 这还是腿摔断了之后,张青竹发现的,原来可以依靠一把椅子,自己就能站起身,还能缓慢挪动。但这样的椅子,终究不如自己的双腿来得如此地,如此地轻松自在。 什么时候,才能站起身,这是张青竹醒来后,问太医的话,而太医却不敢看张青竹的双眼,含糊地说了几句。那时候,张青竹就晓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背弃。 现在,自己能像原先一样吗?张青竹没有躺下去,而是坐在床边,像婉宁说的一样,只是摔断了腿,并不是死了! 自己的学识还在脑中,文山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是自己而非别人,还有的是机会,而不是这样放弃。 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也许,可以试一试,看看自己那个雄心勃勃却才华不足的弟弟,会撞上什么样的南墙。而婉宁,她能被自己信任吗? 张青竹带着重重疑惑睡下,而婉宁,仿佛真正认清了张家长媳的身份,第二天就去给张太太请安,那时候张太太正在处置家务,看到婉宁走进来,张太太笑了:“快过来坐下,这些事儿啊,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婉宁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太太,张太太看出婉宁的惊讶,笑着看向她:“怎么,你是我的长媳,难道不愿意替我分担一些家里的事儿?” “儿媳不敢。”婉宁忙要站起身行礼,张太太按住婉宁:“又没有外人在这里,时刻拘着礼仪做什么?” 二人说话时候,一个管家娘子正好走进来回话,听到张太太这话就笑着道:“苏姐姐前些日子还说,瞧太太这些日子忙着料理家务,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苏姐姐好说歹说劝着些,太太才肯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就晓得,她又在背后编排我了。”张太太笑吟吟地说着,管家娘子故意伸手捂住嘴:“太太要这样说,那下回,我可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回来,你话都还没回完呢。”张太太故意叫住这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已经笑出了声:“是,是,这是二爷婚宴上要用的一些东西,别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谁晓得偏生今年就鸡蛋难寻,外面的采买寻了好多日子,也才寻来五百个鸡蛋,别说婚宴上不够用,就算平常要用,也不够使的。” “鸡蛋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怎么今年这样难寻?”张太太已经皱眉询问,婉宁在一边听着,不觉入迷,原来这就是管家理事要做的事情,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一个鸡蛋,都要好好地问问当家的人。 “今年天热,鸡蛋存不住。”管家娘子回了这一句才又道:“倒也有个法子,就是先去那乡下地方,和他们说了,下了定钱,要他们十天半个月攒了鸡蛋,我们不管好坏都收,这样的话,一个村子里面,也能收上千把鸡蛋。” 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张太太却只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婉宁不晓得张太太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在那屏息等待。 “大奶奶,你瞧瞧,这法子可还好?”张太太却笑着对婉宁说,婉宁不料张太太会问自己,迟疑了下才道:“我从没管家理事过,这法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我并不晓得。” 第37章 教导 那管家娘子听到张太太问婉宁时候,已经吃了一惊,等到婉宁这样回答,这管家娘子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婉宁的神色带上几分鄙夷,毕竟是从小不被重视,没有学过管家理事的人。张太太若真要把这管家的事儿,交给这位大奶奶,只怕这位大奶奶,也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如此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到时候,才好从中牟利。 “你这孩子,说话倒是实诚。”张太太浅浅笑了笑,就拍了拍婉宁的手,婉宁这才松了口气,对张太太道:“我会,会努力地学。” “人啊,不怕不会,就怕不学。”张太太说完就对管家娘子道:“这事儿,你交代下去,就说,一千个好的鸡蛋,十天之内,我一定要。” “太太,方才……”管家娘子还想再辩解,张太太就轻描淡写地道:“若连这一千个鸡蛋都寻不到,那这采买,也就不用干了。” “是!”管家娘子这会儿恭敬应是,也退了出去,等管家娘子退出去了,张太太这才对婉宁笑着道:“你瞧出来了什么?” “方才,她是不是有意隐瞒您。”婉宁小声地说着,张太太点头:“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平常的那些手段,什么九五回用啊,什么价钱稍微大些啊,我都不在意。偏生用鸡蛋拿捏我,那就太小看我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您一样,也这样什么都会。”婉宁这句话着实真心,张太太已经笑了:“会的,总有一天,会的。” “您真好。”婉宁的话让张太太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我听说,你对着老大,倒是伶牙俐齿十分能说得出口。” “我,我就是,”婉宁不由涨红了脸,想要解释几句,张太太已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的意思,他是你的丈夫,从你嫁给他那天起,他就是你的依靠,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原本我不想去想这些,就想在那小院之中,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但后来我才晓得,这样也很难做到。”婉宁眼圈不由红了,宋姨娘是个不爱惹事的性子,更不用说去争宠了,婉宁是她的女儿,自然也不愿意惹事,但进到张府之后,婉宁逐渐发现,并不是自己不惹事,那些事儿就不来寻自己。 “好了,不要伤心,人啊,总是要慢慢地长起来的。”张太太这句话中带着无尽感慨,昔日,嫁给张尚书的自己,也曾战战兢兢。 管家娘子在门口听了半响,只听到里面在说话,还待再听,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巴掌:“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这声音一听就是苏嬷嬷的,管家娘子急忙抬头,还故意伸手拍了下心口:“原来是您啊,差点吓到我。” “你不是来寻太太回事吗?这会儿,事儿都回完了,怎么还不走?”苏嬷嬷唇边带着笑,但那眼睛却有寒意,这管家娘子急忙笑着道:“我这不是,担心太太有什么吩咐,我没听到。” “太太要吩咐你,自然会着人去寻你,这会儿,你就先走吧。”苏嬷嬷说着就要往里面走,管家娘子急忙往后退去。 等着管家娘子走了,苏嬷嬷才轻叹一声,这家里啊,只有这么几个人,原本该安安静静过日子的,谁晓得老爷却是这等心境,倒要太太从中弥补,却也不晓得,这弥补,到底能弥补多少? 管家娘子匆匆走出上房,就往外面走去,刚走过一个拐角,就被一个婆子拦住:“嫂子,你这是从上房回来。” “太太啊,着意吩咐我,十日之内,要拿出一千个鸡蛋来。”管家娘子说完就对这婆子道:“你们厨房里面,倒威风了,要太太反过来逼我。” “嫂子,这罪名,我可不敢担。”婆子说话时候,手中就递过去一个纸包:“这肘子,是我们试着做的,嫂子先请尝尝,看这个味儿合适不合适。” 管家娘子虽然口中抱怨着,但见到这肘子,面上还是露出一丝笑,但那手却不伸过去。 “您放心,这佐料啊,都调好了,依着您的口味给调的。我们呢,也就想问嫂子一句话。”婆子说话时候,嘴巴就要凑到管家娘子耳朵边上:“我们就想问问,太太那边,对这位大奶奶,可是什么意思。” 管家娘子嫌恶地把婆子往一边推了一把,手却已经接过那个纸包,接着管家娘子才道:“太太什么意思?太太的意思,大奶奶就是大奶奶,你们必定要小心伺候着。” “那,上面若有人,或者,等二奶奶进门来了,她们妯娌之间要不合,我们……”婆子为难地说着,管家娘子冷哼一声:“那也等到二奶奶进门了再说。” 等到二奶奶进门了再说?婆子瞧着那管家娘子远去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这句话,还真是,她们说起来容易,自己这些人要做起来,就会被为难。现在,只愿二奶奶进门之前,再不要生别的事端了。 婆子转身回了厨房,把话对管事的说了,管事的听完就皱眉:“但姐姐那边……” “哎呀,我的嫂子,这会儿您还惦记什么姐姐呢?她是针线上人,您是管厨房的,针线上人,一年也就四季衣衫,偶尔伺候得不到处,上面也不会记得。我们呢,日日都要伺候,一日三餐,点心夜宵,太太跟前,那可是稍微伺候得不到处,太太就会记得。您惦记着她,但真到了出事儿,她会惦记您吗?” 婆子这几句话说的管事的眉皱了皱,接着管事的就道:“罢了,罢了,这些事儿,也不用再去问了,横竖,我们照了往常的服侍。” “其实原本……”婆子想说什么,又停下了,管事的晓得婆子想说什么,婆子不就想说,原本,也不用为难婉宁那边,再怎么说,那也是大奶奶,是她们的主母,又不是底下那些丫鬟婆子,为难了,也不过就是过来吵一顿,旁的还能做什么呢? 第38章 挑剔 管事的只觉得头疼,用手按住左边的太阳:“要是大爷没有摔断了腿,这些事儿,何必我们烦恼?” “我说嫂子,这会儿,还什么事儿都没有见分晓,何必急着去讨好人,毕竟我们可没有一个,跟着二爷的小厮儿子啊。”婆子的话让管事的笑了,是,讨好主人,自然是想得到好前程。 针线房的管事,那是有个跟在张玉竹身边的儿子,他一家子,自然是张玉竹的人,自己呢,只是出于面子情,才答应了她说的,要为难婉宁,而这会儿,碰了一鼻子灰又一鼻子灰,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好好服侍着。 张太太的话果真有用,到了第八天,那个管家娘子就来回话,说一千个鸡蛋,已经全都采买好了。 “只是那价钱,比原先要贵了些。”管家娘子恭敬地说着,婉宁不由抬头看向着管家娘子,心中有些好奇,好奇张太太会怎么回答? 张太太已经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晓得了,比上回的,一个鸡蛋多了一文钱,照常去支吧。”管家娘子恭敬应是,领了对牌走了。 婉宁看着管家娘子的背影,突然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你晓得什么?”张太太从春桃手中接过茶,含笑询问,婉宁笑着道:“这就是怎么统领下人。虽说主仆有别,但若一味地冷对着,到时候别人冷了心,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呢。” “你这句话说得对,那还有呢?”张太太等着婉宁继续说下去,婉宁笑了笑就又道:“但若一味宽仁,那日子长了,难免纵容了,到时候,就会有恶奴欺主的事儿出来。” 所以那天苏嬷嬷说,要恩威并施,婉宁不由轻叹一声:“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啊,定会学得很好的。”张太太温柔地说着,婉宁看着张太太:“是,婆婆的教诲,我记住了。” 婉宁看着张太太在那处理家事,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张太太一样,波澜不惊地处理这些事情。只要,婉宁不由想起张青竹来,只要张青竹真的敬重自己。 张青竹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茶杯冰冷,里面的茶已经喝完了,张青竹不由叫了两声来人,但没有听到小厮的回答,张青竹又提起茶壶,茶壶里的茶,也快喝光了。 到底怎么回事?张青竹的眉皱得很紧,想要出去瞧瞧,但自己的腿脚不方便,还要出去瞧瞧吗? 就在张青竹纠结时候,小厮已经跑了进来,瞧见张青竹,小厮急忙上前倒茶,谁知茶壶是空的,不等张青竹说话,小厮已经对张青竹道:“我这就去茶炉子那边,给大爷把茶泡好。” “你方才去哪儿了?”张青竹皱眉,小厮已经转身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听到张青竹这样说,小厮就笑着道:“我啊,这是去瞧二奶奶的嫁妆去了。” “瞧嫁妆?”张青竹疑惑地问了一句,小厮点头:“是,二奶奶的嫁妆啊,那可真是,太耀眼了。” 京中的风俗,出嫁前一日,要把各样嫁妆发来,放在院子里面,任由亲友观看,以夸耀众人。当日婉宁嫁过来的时候,自然也有发嫁妆这事儿,不过那时候张青竹心情不好,也没有注意婉宁的那些嫁妆,都是些什么。 此时听到小厮这话,张青竹不由喃喃地道:“原来,明日就是二弟的喜日子了。” “大爷,二爷成亲,您要愿意呢,就出去瞧瞧,不愿意呢,就在这里看书,横竖谁也不会勉强您。”小厮的话让张青竹看了他一眼,接着张青竹就伸出手:“走。” “去哪儿?”小厮惊讶询问,张青竹已经缓缓地道:“去看看二弟妹的嫁妆。” 夸耀嫁妆这种事儿,婉宁作为长嫂,自然是需要陪着亲友们的,张青竹只是想到,婉宁当日的嫁妆必定不如自家这位弟妹的嫁妆来得耀眼,若让婉宁陪着亲友的时候,暗地里受了什么气,而自己置之不理,岂不又要让婉宁生气,说一些,都是自己的错的话? 婉宁这会儿确实是在陪着几位太太在看嫁妆,这些太太里面,自然也有秦太太。看着那满目耀眼的嫁妆,秦太太的眉不由微微皱了皱,偏生还有位太太笑着道:“秦太太,还有两个月,您也要嫁女儿了,那嫁妆,必定已经准备齐备了吧?” 秦太太不由看了眼正在那和别人说话的吴太太,也只能堆起笑:“是,虽说定亲的日子短,但嫁妆,早就准备齐备了。” “哎呀呀,周太太,您又何必和秦太太说这话,谁不晓得秦太太三个月前刚嫁了一个女儿,那天我也来这边瞧嫁妆呢,那嫁妆,看着是真不错。”有位太太正好在下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听到周太太这话,就在那笑着说。 这话,不就明明白白说秦太太刻薄了婉宁,婉宁的嫁妆只是看起来好看,其实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吗?秦太太的唇微微一抿,不由看向婉宁,想要看看婉宁该怎么维护自己。 婉宁已经感到众人沉默下来,甚至于,都看向自己,婉宁晓得,这话要是应答得不对,那等秦太太回到家中,受罪的是自己的亲娘,不是别人。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虽说人人都喜欢夸耀嫁妆,但这辈子要过得好,自然也是要看嫁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吴太太和秦太太毕竟是亲家,见秦太太吃瘪,吴太太自然也要开口相帮一句。 说完,吴太太还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当初成亲时候,他还是个穷秀才,我呢,也不过是小户之女,哪有什么耀眼的嫁妆,这会儿,不也和大家一起,穿着这五花官诰,和你们在这看别人的嫁妆。” 吴太太这句话,可以说圆的十分恰当了,周太太也只能笑一笑:“是,吴太太这话说得对,我们啊,再怎样,也要看嫁的男人如何。” “要说挑女婿,谁能比得过秦太太啊!”那位太太又懒懒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会儿,婉宁不开口是不可能了,于是婉宁笑着道:“是,母亲为我挑的女婿很好。” 第39章 维护 那位太太不由挑眉看向婉宁,刚要再刺几句,婆子就进来道:“大爷说,该来给岳母和各位太太问安。” 秦太太是张青竹的岳母,主动来给秦太太问安,是应该有的礼仪,至于这各位太太,算起来也是长辈,见一见张青竹也是可以的。 因此吴太太先笑了:“这么说,我们还是沾了亲家太太的光。”秦太太这会儿才觉得这口气顺过来了,于是秦太太也笑了:“难得这孩子还惦记着我们,就请进来吧。” 婆子应是,也就去把张青竹请进来,吴太太一向晓得自己儿子和张青竹之间的龃龉的,等张青竹被人搀扶着走进来,吴太太也不由叹了口气,应酬场合上也曾见过的年轻孩子,怎么这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婉宁在张青竹被人搀扶着走进来的时候,已经上前接手,张青竹却在婉宁上前搀扶他的时候,手往下滑,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的手乍然被张青竹握住,不由有些吃惊地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神色却没有变化,依旧在婆子的搀扶下往前走。 秦太太已经看到了张青竹的举动,秦太太的眉不由微微一挑,不是说,他们夫妻之间,并不和睦吗?但这会儿看起来,并不是不和睦的样子。 “见过岳母。”张青竹已经跪下行礼,秦太太急忙扶他起身:“你这孩子,太注重礼仪了。” “岳母是媳妇的母亲,来到小婿家中,小婿没有前去相迎已经是不对了,哪里还敢不来拜见岳母。”张青竹恭恭敬敬地说着,就算秦太太不大在乎这件事,也笑着道:“好孩子,快些来见见你这几位长辈。” 张青竹恭敬地给这几位太太行礼,众位太太自然是笑着和张青竹问好,吴太太还道:“你和小儿同窗,我常常听小儿说起你,我还曾和小儿说,该多和你学学才是。” “吴伯母太客气了。”张青竹当然晓得吴太太的身份,也只恭敬地说了这么一句。 “果真是个好孩子。”吴太太赞了一句,张青竹也没有坐下,只和众位太太说了两句话,也就笑着道:“我还要念书,这就告退了。” “去吧,四姑奶奶,可要照顾好四姑爷。”秦太太方才被落的面子,这会儿全都找补回来了,自然是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应是,也就和婆子一起,扶着张青竹出去。 “看着,果真是好一个样貌。”等他们夫妻出去,周太太才感慨地说着,秦太太欲言又止,只是再也不能做官了,不然,就凭这相貌才学,秦太太觉得,配瑾宁也足够的。 “这姻缘啊,是说不定的。”吴太太也笑着说了一句,另一位李太太已经笑了:“不光如此,方才我见他们小夫妻,四目相对,十分缠绵,可见夫妻恩爱。秦太太,等到了明年这时候,只怕您啊,就要送催生礼了。” 秦太太故意啊了一声:“到那时候,若能双喜临门就更好。” 众位太太又说笑起来,方才的那点小小不快,烟消云散了。 婉宁把张青竹一直送到院门口,张青竹上了等在院门口的竹椅才道:“我回书房去了。” “你回去吧。”婉宁只说了这句,突然就又对张青竹道:“你为什么,突然来了。” “我啊,怕你到时候受了气,然后说,都是我不敬重你的缘故,才让你受气,然后又来骂我一顿。”张青竹半真半假地说着,婉宁的面上不由微微一红,接着婉宁就道:“我并没有骂你,我只是和你讲道理。” “是吗?”张青竹故意反问,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神色,脸越发红了:“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坏话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应酬呢。” 见婉宁面上绯红,张青竹又有些想逗她,但张青竹晓得婉宁害羞,于是张青竹也就没有再说话,而是上了竹椅离去。 “大爷,您和大奶奶这会儿这样好,您还要住在书房吗?”等婉宁转身往院里去了,小厮才笑着问张青竹。张青竹不由看了眼小厮,接着张青竹才道:“你不愿意在书房服侍我了?” “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小厮连连摆手,接着小厮才道:“这不是,太太也会忧心。” 说到张太太,张青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的母亲,必定是会忧心的,但这忧心从何而来,张青竹是知道的,但有些事情,张青竹沉吟了,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愿。 婉宁回到院内,和几位太太说笑了会儿,也就陪着她们回到厅上,几位太太自然也要和张太太应酬一番,夸上几句,也就各自告辞。 送走了这波,就又来了一波,这一日婉宁真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但婉宁却不能抱怨,毕竟,张太太比婉宁更忙,而若竹呢,也被张太太带在身边,看着这操持大事,该怎么操持。 等婉宁回到房中,已经快三更了,梨儿等在房内,见婉宁带着杏儿走进来,梨儿就急忙端来热水:“大奶奶,快些洗洗脚,不然太累了。” “梨儿,你今儿啊,还没有往前面去呢,那几个送嫁妆来的陪嫁,见了我,连话都不愿意说。”主人们陪着主人们,那跟来的陪嫁,自然就是下人们去陪。 杏儿见到梨儿,开口就是这样一句抱怨,梨儿啊了一声:“怎么会不和你说话?” “我说她们的名字你就晓得了,春草、夏果,她们两个,去年陪着陈姑娘来过我们府上,那时候我们不是去送茶吗?那会儿,”杏儿还要说这些恩怨,婉宁就打断杏儿的话:“那些恩怨,都是在秦家时候的,这会儿,你们都是这张家的人,她们是陪嫁丫鬟,你们也是陪嫁丫鬟。就不要提起这些旧怨。” 婉宁的话让杏儿的唇不由嘟起:“我晓得大奶奶您说的对,但我这心里,还是难免会不欢喜。” “你啊,就是胆子小。”梨儿一脸不在乎地说着:“等我明儿见了她们,定会……” 第40章 脸面 “你还胡说八道。”婉宁轻斥一声,梨儿急忙掩住口:“是,是,大奶奶您说的是,是我的错,我啊,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 婉宁还想再说几句,但这会儿十分疲惫,还是先睡一觉吧,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帮着张太太料理那些家务,毕竟明儿才是张家二奶奶,那位名声远播的京中才女,陈觉蓉出嫁的正日子。 “二奶奶的那几个丫鬟,似乎看不上大奶奶的陪嫁。”张太太今晚要忙得一夜不能睡,苏嬷嬷自然也要陪着她在那里整理明儿婚礼上的各项事情,见张太太有些困乏,苏嬷嬷在那轻声说着。 “这人一多啊,难免就会生出许多事端。”张太太轻声说了一句,苏嬷嬷已经道:“是,这二奶奶还没进门之前,就有人借她的名头兴风作浪了,等到过了门,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这要怪,也只能怪老爷。”张太太语气平淡,苏嬷嬷的唇张了张,就听张太太轻声道:“我也只能尽我所能。” 尽我所能,不让自己闭眼之前,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情,至于闭眼以后,就随他们去。 “这些,我来理就好,您啊,先歇一歇。”苏嬷嬷只能岔开话题,张太太嗯了一声,也就靠上榻,但苏嬷嬷晓得张太太睡不踏实,至于张尚书,他已经久不进张太太房里了,夜里,不是睡书房,就是在周姨娘屋里,偶尔才会去另一个姨娘那里。 无数个夜里,张太太就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忙一点,才能让张太太不去想那些忧心的事儿,而是处理着面前的事儿。 虽说婚礼的流程都差不多,但婉宁明显感到,陈觉蓉的婚礼,比自己办的要热闹喜庆多了,特别是在新娘子下花轿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轻嘴薄舌的人在那嚼舌头,这也让婉宁相信,那天在这轻嘴薄舌的人,必定是有人特地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激怒张青竹,让张青竹性子不好的事儿,真正坐实。 张青竹今日也出来了,这让张尚书有些不好面对自己儿子,从张青竹摔伤到被太医确定再也不能恢复如初开始,张尚书都没有好好地和儿子见面,这会儿,见张青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张尚书不晓得该和儿子说些什么。 “恭喜父亲。”张青竹开口说话,张尚书不由看着儿子:“这也算不上什么大喜事。” “我听说,内阁有了空缺。”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的面上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再然后竟然变成了愤怒:“你怎么晓得。”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张青竹看着父亲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由十分伤悲,怎么会,若是原先,自己这样和父亲说,得到的会是父亲的赞扬,而不是这样,父亲愤怒于自己还能知道天下事。 “你的腿脚不方便,以后这些事,也不用打听了。”张尚书说完,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对儿子太过严厉了,于是张尚书又对张青竹道:“若你能把这些,都告诉你弟弟,该多好啊。” “二弟不是得到文山先生夸赞了?”张青竹只觉得心头一股气在那里,让人十二分的不舒服,于是张青竹话中,也带上几分讽刺。 张尚书的眉皱了皱,接着不情愿地说:“你二弟始终年轻,跟在文山先生身边不久,不像你……”张尚书没有说下去,不像张青竹,开蒙不久就得到文山先生青眼,八岁就跟在文山先生身边,成为私淑弟子。 可惜,可惜!张尚书看着张青竹的腿,怎么那腿,偏偏就断了呢。 “你们父子二人,许久没在一起说话了,今儿倒好好地说了说话。”就在二人都对对方无比失望的时候,张太太的声音响起,她一出来,证明外面的事都差不多了,只等新人上堂,拜见父母了。 于是张尚书也对张太太笑着道:“你我夫妻二十来年,这会儿子孙满堂,全是夫人您的功劳。” 这话干巴巴的,听不出任何情感,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也是老爷纵容我。” 张青竹在一边听着父母说话,眉不由微微一皱,怎么原先,从来没有发现过,父母之间的对话是这样干巴,仿佛两人是在应酬,而不是书上说的,恩爱缠绵。 “吉时到。”傧相高声喊着,张青竹也收起思绪,看着走向堂来的新人。张玉竹今儿一身喜服,面上满是笑容,身边的新娘子,盖着盖头,但能看出体态轻盈。 喜娘搀扶着新娘子,等到二人在张尚书夫妻面前站定,这才根据傧相的唱和,在那拜着天地,拜着父母,最后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簇拥着新人进入洞房去了,张青竹一个人坐在那里,婉宁已经走到他身后:“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去洞房里面?”张青竹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笑了:“横竖在里面应酬一会儿,还要出来坐席。” “那你……”张青竹还想再问问,婉宁看着他:“那我自然要先把你安顿好,再去外面应酬。” 说完,婉宁不由调皮一笑:“你昨儿帮了我,我自然也要给你脸面。” 给自己脸面吗?张青竹看着婉宁,婉宁的眼神还是那样那样含着笑,有那么一瞬间,张青竹觉得,娶了婉宁也很好,毕竟她年纪小,许多事情,她还不懂,也没那么多心眼。 “大奶奶,竹椅备好了。”杏儿走进来禀告,婉宁对张青竹伸出手:“走吧。” 走吧,张青竹看着婉宁那伸出的手,也把自己的手放到婉宁的手心,这下,张青竹才发现,婉宁的手很小,手指细白,甚至细到张青竹觉得,自己轻轻一握,就能把婉宁的手指握断的感觉。 但张青竹又觉得,握住婉宁的手,就十分安心,仿佛这样,就能让那颗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再也不躁动。 杏儿见二人四目相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忍住没有说,只是看着婉宁把张青竹扶上了竹椅,看着竹椅带着张青竹往书房方向走,杏儿才对婉宁道:“大奶奶,为什么……” 第41章 应酬 “我们进去吧,还要应酬呢。”婉宁轻声说着,嫁人和闺阁之中有什么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嫁人后,有许多的应酬,而在闺阁之中,若长辈不允许,那是不能出去应酬的。瑾宁能和人结诗社,能去小姐妹家玩耍,自然都是秦太太心疼女儿的举动。至于别人,那只有老老实实在家中,做一个闺中女子。 婉宁还是先往洞房来,此时已经揭过盖头,洒过账了,和婉宁那晚的冷清不一样,这会儿洞房内许多人都在,瞧见婉宁走进来,就有人笑着道:“这会儿啊,大嫂来瞧妯娌了。” 妯娌二字,让陈觉蓉抬头看向婉宁。婉宁和陈觉蓉四目相对,婉宁不由浅浅一笑:“二婶婶好。” “瞧瞧,还是这做大嫂的先说话了。”喜娘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晓得新娘子害羞,自然先开口说话,免得新娘子害羞不回答,得罪了大嫂。 陈觉蓉也笑了:“大嫂。”这一声叫出来,倒让喜娘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婉宁也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婉宁就笑了:“我来瞧瞧你。” “嫂子。”若竹已经走了进来,手中还扯着兰竹,看来也是拉着妹妹来看新娘子的,看见婉宁在里面,若竹先叫了一声,陈觉蓉已经笑了:“还不晓得,这声嫂嫂叫的是谁呢。” 若竹被张太太带去应酬时候,也曾见过陈觉蓉,这会儿听到陈觉蓉这句话,一时不晓得她是说俏皮话呢,还是说别的。 而兰竹已经笑嘻嘻地道:“当然是先叫大嫂子,然后再叫二嫂,这样是不是就是长幼有序?”兰竹说着还伸手去扯若竹的袖子,若竹也笑了:“是,这样就叫长幼有序。” 兰竹和若竹这一问一答,倒让洞房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陈家来送嫁的是陈觉蓉的三婶,已经笑着说:“这妯娌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像姐妹一样,这样才好呢。” “三婶说的是,以后啊,我和大嫂若能像您和娘一样,处得跟姐妹似得,就好了。”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陈三太太还待再说话,苏嬷嬷已经走了进来,恭敬地对陈三太太道:“外面的酒席已经齐备了,还请去入席。” 陈三太太晓得这也是该有的礼仪,于是陈三太太站起身笑着道:“那我们就去入席,侄女,你就安心在这等着。” 陈觉蓉含笑看着众人都走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人,陈觉蓉就冷笑一声:“就她,还来我跟前摆起大嫂架子来了。” “我的姑娘,她这会儿自然是您的大嫂。”春草笑着说,夏果的唇已经撅起:“原先都说好了,水儿和莲儿都会跟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还是在一起,我们可是结义姐妹呢。这会儿,偏生是那两个蠢货做了陪嫁,我一看到她们就……” “夏果!”春草比夏果大一些,听到夏果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厉声喝止她。夏果的唇撅得越发高了,陈觉蓉听着二人的话,没有阻止,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以后日子还长,谁晓得以后是什么情形? 这是婉宁头一次出面在酒席上应酬,张太太特地让苏嬷嬷跟着婉宁,婉宁晓得张太太的用意,在苏嬷嬷的暗示下,婉宁的应酬也算是如鱼得水。 秦太太今儿也是座上客,见婉宁在那笑着应酬,秦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婉宁竟然长大了好些,不再像原先在府里时候,总是怯生生的,仿佛谁刻薄了她似得,让人不喜欢。 陈三太太已经凑到她耳边道:“原先,这外头啊,都有对你的传闻,这会儿瞧着这位大奶奶,晓得那种传闻,都是假的。” 那些传闻不外就是秦太太刻薄庶出女儿,不好好教养庶出女儿。秦太太不由瞧了眼陈三太太:“这家里下人多,难免人多嘴杂,我呢,也不图别的,只要她们都好好地就好。” “是,是这才是大家子做派!”陈三太太说着就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二人说话时候,婉宁已经转到这一桌了,这桌是主桌,原本该张太太在这陪着,但张太太还要去应酬别的客人,因此这桌上主人家的位置是空着的。婉宁一眼看到了秦太太,昔日的回忆突然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但婉宁还是深吸一口气,先走到陈三太太面前,对她笑着道:“亲家太太辛苦了。” “果真是个伶俐孩子。”陈三太太忙要站起身,婉宁就止住她:“哪能让您起身呢。”陈三太太不由笑了:“好乖巧的孩子,你们妯娌之间相处,要像姐妹似得,这样我们做长辈的才会放心。” “我记住了。”婉宁毕恭毕敬地说着,一边的吴太太已经笑了:“陈三太太还是别越俎代庖了!”这是提醒陈三太太,婉宁的嫡母还在呢,陈三太太这才笑一笑,婉宁走到秦太太跟前,对秦太太恭敬地道:“母亲今日前来,辛苦了。” 秦太太的手并没有去接那酒杯,只是看着婉宁,婉宁不由有些紧张,但面上笑容没有消失,依旧在那等着。 秦太太这才微微一笑,接过酒杯,对婉宁笑着道:“今儿我来的时候,你姨娘还说,惦记着你呢,这会儿我见你这样,回去时候和你姨娘说,你姨娘想来也会放心。” 宋姨娘有没有和秦太太说过惦记婉宁,婉宁不晓得,但秦太太这样说,婉宁也只有笑着道:“多谢母亲。” “方才陈三太太也说了,你们妯娌之间相处,要像姐妹似得,你向来是个柔顺的性子,陈家姑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品性我也晓得,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好的。”秦太太这句话说得婉宁心头微微一沉,但婉宁还是依旧恭敬地道:“是,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桌上每位长辈都拜见了,婉宁这才往另一边去。吴太太已经对秦太太笑着道:“瞧你家女儿这样柔顺听话,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 第42章 酒醉 “儿女就是一世操不完的心。”秦太太不晓得吴太太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能含糊着说了这么一句。吴太太又淡淡一笑,至于这笑容里面,到底什么意思,众人也不去深究。 应酬了一圈,尽管有苏嬷嬷不时替婉宁挡一下酒,但婉宁还是菜没吃上几口,酒呢,倒喝了不少。好在此时酒席差不多也完了,客人们陆续都要告辞了。婉宁又跟着张太太在那送客人,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张太太才对婉宁道:“我瞧你这会儿,累得脸都发白了,回去歇着吧。” “倒不是累的,是喝了不少酒。”说着,婉宁就不由打了个酒嗝,觉得这样会冲撞到张太太,婉宁急忙伸手捂住嘴,张太太瞧着婉宁的动作,越发怜悯她了:“那还不赶紧回去,我让厨房给你送碗醒酒汤,还有,喝多了酒,可不能乱吃东西,再用一些软烂的就好。” “我想我姨娘了。”张太太这等体贴,婉宁的泪不由落下,甚至还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婉宁就急忙伸手擦泪:“不应该,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你这孩子!”张太太晓得婉宁为什么会这样说,伸手拍拍她的手:“你我虽是婆媳,我却是待女儿那样待你,你先回去歇着吧。” 婉宁急忙应是,那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杏儿给张太太行礼后,这才扶着婉宁往回走,苏嬷嬷已经对张太太道:“大奶奶瞧着镇静,方才我碰到她手心,那手心,全是汗。” “终究还是个孩子。”张太太说着就叹气:“我怜惜别人家的女儿,不过是想着我自己女儿也要出嫁了,希望别人家的婆婆,也这样怜惜我的女儿。” 想到这会儿还天真烂漫的若竹,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世间的事儿,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晓得,若竹也会得到一个好婆婆,会像自己疼爱婉宁一样疼爱若竹。 婉宁初时还好,等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婉宁就觉得脚步踉跄起来,杏儿有些着急:“大奶奶,您就算要躺下,也要等到了自己家门口才能躺下啊。” “家?”婉宁听到这个字,对杏儿笑着道:“你可晓得,哪里是我的家呢?” “这不就是吗?”杏儿见到院门在望,松了口气,梨儿听到脚步声,匆匆走出来一望,急忙上前来相帮着杏儿搀扶婉宁走进院子。 婉宁却停在那里,看着院子摇头:“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家呢。” “大奶奶,您在胡说八道什么?”梨儿吓得脸都白了,甚至顾不上主仆分别,在那高声说了一句。婉宁已经轻叹一声:“原先跟着姨娘住,虽说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但是在姨娘身边,却是轻松的,踏实的。而在这里,” “在这里,您不踏实吗?”杏儿小心翼翼地问着,似乎好像,没听说过婉宁会发酒疯啊?但这会儿,婉宁的表现,就是在发酒疯。 婉宁已经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我在这里,没有那么踏实,我总是害怕,” “您害怕什么?”梨儿的问话之中带着好奇,婉宁的头抬得很高,甚至于,发上的簪子都要掉了,婉宁也不在意,她只是伸手指着院子:“你们瞧,这院子上面的两个字是什么?” “光风!”张青竹的声音突然响起,婉宁回头,和坐在竹椅上的张青竹四目相对,接着婉宁就摇头:“不对,是风光!” “我说是光风就是……”张青竹不由有些气恼,但婉宁却突然凑近他:“你瞧,连这么两个字,你都不肯听我的话,说这是风光!” 张青竹刚想问婉宁,她在发什么疯,就闻到婉宁身上一股酒气,于是张青竹看向杏儿:“你向来跟着大奶奶出去,怎么不拦着大奶奶喝酒?” “你身上也有酒味,为什么怪我?”婉宁也闻到张青竹身上的酒味,于是婉宁理直气壮地嚷出来。张青竹从没见过这样的婉宁,张青竹不由有些头疼,但张青竹还是对小厮道:“先把我抬进去吧。” “不许进去。”婉宁已经伸手拽住张青竹的椅子扶手,怎么都不肯放。 “大奶奶,您醉了,不如,您和大爷一起进去。”小厮见婉宁不让张青竹进去,自然也只能在那劝着婉宁,婉宁瞪了小厮一眼:“我没有醉,谁说我醉了?” 说完,婉宁又伸手指着那匾额:“就是风光,风光!” “好,好,你说是风光,那就是风光。”张青竹也没有见过几个醉鬼,也只能顺着婉宁的话往下说,小厮不由松口气,这样一来,大奶奶就能让张青竹进去了吧? 哪晓得婉宁却双手叉腰,拦在院子门口:“这既然是风光,那就是我的家,你不能进去。” “大奶奶,大爷是您的丈夫,这做丈夫的,怎么不进去呢?”梨儿只能在一边劝着。婉宁的头歪向一边,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张青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但要和醉鬼发脾气,似乎也有些不妥,况且,婉宁那天的愤怒还在眼前,于是张青竹也只能和众人一样,耐心等待。 “我有丈夫吗?”婉宁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张青竹闭眼叹息,罢了罢了,看来今儿,是进不去了。于是张青竹对小厮道:“你还是把我送回书房吧。” “大爷,今儿有人告假,书房里面人手不够,您这会儿又喝了点酒,总要有人在身边服侍。”小厮一脸为难地说着。 “你要有人服侍吗?”婉宁听到小厮这话,突然伸手拉住椅子扶手,对张青竹笑嘻嘻地道:“好啊,你进来,我让人服侍你,你要给,” 婉宁的眼睛在那转着,似乎是在想什么好主意,过了会儿婉宁手一拍:“十两银子。” “你要这么些银子做什么?”张青竹是真没想到婉宁竟然想要银子,而婉宁已经打了一个哈欠:“姨娘生辰快到了,我要给姨娘买礼物,但我攒了许久的银子,都没攒够。” 第43章 发酒疯 张青竹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和婉宁说,这会儿已经不在秦家了,她是自己的妻子,宋姨娘生日,那她送些生日礼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怎么都挤在这呢!”春桃的声音响起,小厮急忙叫声春桃姐姐,杏儿忙对春桃道:“大奶奶喝多了,怎么也不肯让大爷回去。” “既然喝多了,那就……”春桃话还没说完,婉宁已经拉住春桃的袖子:“你说,要给姨娘买礼物,要买什么样的,我也不晓得姨娘喜欢什么啊,每回姨娘都说,够了,她什么都不却。” 春桃跟在张太太身边,也见过了不少事儿,但像婉宁这样的还没见过,于是春桃愣在那里,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再多叫几个人,把大奶奶扶进去吧。”张青竹头也有些疼,怎么会喝成这样,下次可不能让她再喝了。张青竹心中想着,春桃已经叫来两个婆子,婆子们比丫鬟们力气要大些,哄着劝着的,总算把婉宁扶进了院子,婉宁被扶进院子的时候,手还拉着院门,看着张青竹认真地道:“这是我的家,你啊,不要进来。” 张青竹很想笑,但强忍住了,只对婉宁点了点头,婉宁似乎这才放心,踉踉跄跄地被婆子们扶进了院子。 “大爷,让小厮们回去吧,我扶您进去。”春桃这才松了口气,对张青竹恭敬地说着,张青竹反而笑了:“瞧瞧,你大奶奶,不让我进去呢。” “大爷您说玩笑话呢,大奶奶怎么会不愿意让您进去。”春桃说着就把张青竹扶下了竹椅,小厮已经对春桃拱手:“多谢春桃姐姐,我们啊,也就回去了。” “不是说,你是来送醒酒汤的?”张青竹淡淡说着,春桃笑了:“是,太太吩咐的,说看着大奶奶,似乎有些喝多了。” “那在席上,没有闹出什么事儿吧?”张青竹想到婉宁方才的表现,真是又想笑又头疼,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关心,春桃笑了:“太太说,大奶奶在席上,应酬得很好。”说完,春桃就摇头:“谁晓得大奶奶回来,竟然这样。” “等你回去了,不要和娘说你大奶奶酒后的事儿。”张青竹叮嘱一句,婉宁的声音已经传来:“什么叫,我酒后的事儿?我做什么?” “您什么都没有做!”春桃生怕婉宁又像方才那样,急忙笑着说。婉宁松了口气,还拍了拍心口:“我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杏儿说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见婉宁拍了拍心口,看起来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春桃这才从杏儿手上接过醒酒汤,送到婉宁唇边:“那大奶奶就喝了这碗醒酒汤吧。” “我又没醉,为什么要喝?”婉宁一双眼睁的大大的,喝醉的人常常都说自己没有喝醉,春桃已经想明白了,正要再劝,张青竹已经对春桃道:“你先回去吧,把醒酒汤给我。” “对,醉了的是你。”婉宁说着就摇摇晃晃站起身,去接杏儿手上的醒酒汤,杏儿生怕婉宁摔倒,扶了她一把,婉宁一双眼看着张青竹:“来,你把这碗汤喝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春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或许能遂了张太太的心愿,于是春桃轻声对杏儿她们说,杏儿她们应是,也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你喝多了,这碗汤,该你喝。”张青竹不由伸手点一下婉宁的脸,这会儿婉宁的脸圆鼓鼓的,看起来十分可爱,婉宁的眉皱得越发紧了:“怎么是我喝多了,是你喝多了,你闻闻,你满身的酒气。”说着婉宁还扯起张青竹的袖子,要张青竹闻一闻袖子上的味道。 张青竹手中端着醒酒汤,又被婉宁这样一扯,差点跌倒在地,婉宁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那扯着张青竹要他闻袖子上的酒味。 “这醒酒汤啊,都快洒了。”张青竹无奈地说,婉宁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洒了就洒了。” 说完,婉宁就摇头:“不对,这汤洒了,你就不能喝了。”说完婉宁就从张青竹手中接过碗,婉宁已经站不稳了,张青竹又腿脚不便,这下,两人真得跌倒在地上,那碗醒酒汤,也洒了一地。 张青竹被醒酒汤洒了一身,想要推开婉宁,好让自己站起身,谁晓得婉宁这时候打了个哈欠,竟然睡着了。 张青竹见婉宁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扶不起婉宁的,难道还像新婚当晚,在这地上躺一晚上?张青竹只能高声叫来人。 “好吵,谁在吵?”婉宁闭着眼,口中嘟囔着,就伸手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打去,此时杏儿和梨儿正好打开门,看到这样,二人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张青竹对她们道:“愣着干什么,把大奶奶扶起来,再扶我起来。” 杏儿和梨儿这才恍然大悟,上前搀扶二人,谁晓得两人错了劲儿,差点撞在一起,但总算是把婉宁扶了起来,扶到床上。 张青竹也被扶起来,看着张青竹那被醒酒汤泼湿的衣衫,梨儿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是要先换了衣衫吗?” “给我把寝衣拿过来。”张青竹吩咐着,又对杏儿道:“再去厨房要醒酒汤,就说,我要喝。” 杏儿领命而去,梨儿服侍张青竹换好了衣衫,见张青竹只坐在床边,不躺上去,梨儿不晓得该怎么做,只能在那傻站着等。 杏儿很快就端着醒酒汤回来了,还对梨儿道:“今儿厨房熬了不少醒酒汤,我去了,也就很快拿到了。”这样的席面,醒酒汤是常备的,张青竹不置可否,让二人都退了出去。 “你说,大奶奶这样发了一番酒疯,大爷以后会怎样对大奶奶?”等走出屋子,梨儿才悄悄地问杏儿,杏儿皱眉:“我也不晓得,原先大奶奶不是这样的。” 梨儿叹口气,原先确实不是这样的,但这会儿,变成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毕竟,她们不过是服侍的人。 第44章 针锋 婉宁醒来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她睁开眼:“给我倒茶来。”一只碗送到婉宁面前,婉宁接过碗,喝了一口就道:“这不是茶,是……” “是醒酒汤!”张青竹的声音突然响起,婉宁抬头,这才看到张青竹坐在床边,婉宁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能在这里。”张青竹语气平静,婉宁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婉宁想不起来,于是婉宁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张青竹:“我喝多了酒,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你说的话,那可太多了。”张青竹见婉宁面上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和方才喝多了酒发酒疯时候的模样又不相同,很想再说婉宁几句,但却长叹一声:“没想到,我竟然娶了这么一个妻子。” “我到底做了什么?”这一句,让婉宁那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于是她索性问个清楚明白,张青竹看着她:“等明早啊,你问问下人们就晓得了。” “那我……”婉宁还想再问几句,张青竹已经道:“我累了,要睡了。”说完,张青竹就躺了下去。婉宁把碗放到一边,越发小心地问:“那我,要不要……” “都累了,睡吧。”张青竹说完扯下了帐钩。婉宁提心吊胆地重新躺下,甚至担心张青竹有些别的动作,但张青竹什么都没有做,婉宁想到嬷嬷们讲的那些,不由又看向张青竹,见张青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生得真好看,婉宁心中不由掠过这样的念头,这样好看的人,又有这样的才学,却摔断了腿,心中的郁闷一定很多,但他的郁闷,似乎都不能说出口。想着,婉宁又沉沉睡去。 当醒来时候,婉宁不由喊了一声:“糟了!”今儿是新娘子拜见家人的日子,婉宁作为长嫂,要早早起来,这会儿,太阳似乎都升起来了。 “你说什么糟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张青竹已经起来了,杏儿正在服侍张青竹穿衣衫。 “我起迟了。”婉宁喃喃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已经道:“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你梳洗好了,我们再去。” 婉宁点了点头,梨儿已经端着洗脸水进来,见状急忙上前服侍婉宁梳洗,梳洗完了,换好了衣衫,婉宁搀扶着张青竹出去,两个婆子已经抬着竹椅等在外面,见婉宁和张青竹走出来,婆子们满面都是笑:“给大爷大奶奶请安。” 婆子们今儿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婉宁心中狐疑,但还是扶着张青竹上了竹椅。路还是往常的那一条,快到厅上时候,婉宁把张青竹从竹椅上扶下来,接着就传来了张玉竹的声音:“上回大哥成亲,也是叫我们好等,今儿,我还以为,大哥会等我们,谁晓得,我到的还是比大哥早一些。” “我腿脚不方便,走路没那么快,自然到的迟些。”张青竹坦然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话让张玉竹有些难以回答,只能笑一笑。 他们兄弟在那说话,婉宁看向陈觉蓉,阳光下看着,陈觉蓉比昨晚更美,而她穿戴的,也比婉宁嫁过来的时候要更好些。但这些,都比不上陈觉蓉面上带的笑容,甚至,她看向张玉竹的眼神,都是那样含情脉脉。 这就是一个平常新娘子的第二天吗?婉宁心中想着,张玉竹已经对张青竹道:“既然如此,大哥大嫂先请。” “我们进去吧。”张青竹这才对婉宁说,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厅里面行去,张玉竹负手看着他们夫妻的背影,陈觉蓉已经笑着道:“大哥大嫂,看来很恩爱。” “再恩爱,也比不上你我。”张玉竹回头对妻子笑着说,陈觉蓉啐他一口:“大天白日的,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这说的是正经话。”张玉竹话没说完,苏嬷嬷就从厅内走出来,笑吟吟地对张玉竹道:“给二爷二奶奶请安,老爷太太让二爷二奶奶进去呢。” 陈觉蓉晓得苏嬷嬷的地位,要还礼下去,苏嬷嬷哪里肯受,只请二人往里面走。等快要走进厅内时候,张玉竹才对陈觉蓉轻声道:“你放心,在这家里,妯娌里面,定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陈觉蓉听了这话,面上笑容更深,而这甜美的笑容,落在坐在上方的张太太眼中,让张太太放心一笑,丫鬟已经把拜垫放在张尚书夫妻面前,张玉竹也带着陈觉蓉上前行礼。这些都是常见的规矩,婉宁坐在那里,看着张玉竹夫妻行礼,行礼完后,张尚书又对他们夫妻说了几句,婉宁不由看了眼张青竹,记得当日,张尚书对张青竹,并没有这样热络。 张青竹晓得婉宁为什么看向自己,但张青竹神色一点都没变,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见过大哥大嫂。”张玉竹带着陈觉蓉过来拜见兄嫂,张青竹已经对张玉竹笑着说恭喜,张玉竹也笑了:“这恭喜也不值得什么,大哥大嫂可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就你爱说笑,对你哥哥也要起见面礼来了。”张太太含笑说着,张玉竹也笑了:“做哥哥的,自然要给做弟妹的见面礼,不然,哪里像个做兄长的?” 众人都笑出声,张青竹在笑声之中,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托盘上,若竹已经笑嘻嘻地道:“既然如此,那二嫂,可给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准备了见面礼。” “瞧瞧,这才叫六月债还得快呢。”张太太含笑说着,张尚书也点头:“这一家子兄弟姐妹,都这样和睦,那就太好了。” 这话让张青竹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张尚书也正好抬头看向张青竹,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也似乎,这些话没有需要说的必要。 各自行礼拜见过,也就坐下闲话几句,张太太对婉宁笑着道:“这会儿,你也做了大嫂了,就让你带着你妯娌,在这家中走走。” 第45章 鄙视 婉宁起身应是,陈觉蓉也站起身,张太太又对苏嬷嬷道:“你跟着她们妯娌一起去,免得有那么几个不认得她们的人,冲撞了她们。” 苏嬷嬷已经走上前,对婉宁道:“大奶奶请。” “二婶婶请跟我来。”这算是婉宁第一次正式和陈觉蓉说话,陈觉蓉看着婉宁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把手送上去,只对婉宁笑着道:“麻烦大嫂了。” 婉宁也没有在意陈觉蓉不愿意把手送上去,只往前走出去,陈觉蓉跟在婉宁身后,苏嬷嬷在背后,杏儿和春草二人跟在苏嬷嬷身后,依次走了出去。 既然陈觉蓉不愿意和婉宁说话,那婉宁也只按照张太太的吩咐,这家里有个什么,都一一告诉陈觉蓉。陈觉蓉在走出一个院子时候,笑了笑:“这京城里的宅子,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二门以内都是女子,二门以外,就是男子的天地。” “是,我也觉得,和秦府没有什么差别。”婉宁只顺着陈觉蓉的话往下说,陈觉蓉又笑了:“要说差别,也就是家里的花园了,我记得吴家的花园最为出色,听说,是从江南请了匠人来修的,还有秦府有那个容足园,虽小,却很精致。” 秦府的容足园,只有半亩大小,里面有间小屋,称为容足庵,是秦侍郎养静的地方,婉宁也只听说过,但并没有去游玩过,此时听到陈觉蓉这样说,婉宁笑了笑:“我都没有去过。” “连自己家的花园都没去过吗?”陈觉蓉故意这样问,婉宁听出陈觉蓉话中有着一些不屑,苏嬷嬷也听出来了,想为婉宁说上一句,婉宁已经笑了:“是,母亲治家严谨,容足庵没有父亲和母亲的允许,别人都不许进去,连小厮要送东西,都只能在园门口侯着。” “那你倒乖巧!”陈觉蓉这句,到底是恶意呢还是真的夸赞,婉宁并不愿意去深究,只笑了笑不说话,果真陈觉蓉就道:“我们诗社有两次,就在容足庵里面,窗外有两棵高大的芭蕉,特别可爱。” 那两株大芭蕉,婉宁偶尔经过容足园的时候,也曾经远远地看见过它们,但从来没有能够进去观赏过,此时只能听陈觉蓉在那提起。 “怎么,你们在秦府,就没去过?”春草听着陈觉蓉和婉宁的对话,轻声询问杏儿,杏儿的眉皱了皱,才对春草道:“我并不是在那边服侍的,哪里就能进去呢。” “我们姑娘去诗社集诗的时候,曾带我去过。”春草笑吟吟地说着,杏儿很想伸手打春草一巴掌,把她脸上的笑都打掉,但杏儿不敢这样做,只能笑着道:“是,我们太太和大姑娘,都很喜欢招待亲友。” “你们两个,还不快些去厨房,和厨房里的人说,大奶奶二奶奶就要往厨房去了。”苏嬷嬷开头还好,后面越听陈觉蓉的话越觉得不满,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在这显摆什么?就算婉宁没有见识,那也不是婉宁的错,而是秦太太没有让女儿好好地出去见识的错。 但苏嬷嬷显然不能去说陈觉蓉,因此苏嬷嬷只能使唤丫头们快些往前面去。杏儿急忙应是,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女子主中馈,所以入门第二天,总要去厨房瞧瞧!”苏嬷嬷恭恭敬敬地说着,陈觉蓉不由迟疑了,她往后看了一眼,杏儿会意,走上前对苏嬷嬷笑着道:“是不是要我们二奶奶亲手做羹汤?” 话是杏儿问的,但苏嬷嬷却对陈觉蓉笑着道:“不过是要让厨房的人都晓得,二奶奶昨儿进门了,身边都带了些什么人。” “嬷嬷想得周到。”陈觉蓉这才放心下来,对苏嬷嬷点了点头,一行人这才往厨房院子走去,等来到厨房院子,管事的早就带着厨房里面服侍的人在院子门口等着,杏儿站在最前面,看到苏嬷嬷她们过来,管事的就带着众人跪下行礼:“给大奶奶二奶奶请安。” 杏儿并没有跟着跪下,她见到婉宁的时候就已经走到婉宁身边,对婉宁轻声道:“大奶奶,厨房里面服侍的人都在这呢。” “都……”婉宁刚要让众人起身,陈觉蓉已经开口对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陈觉蓉开口叫众人起来,婉宁的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接着婉宁也就只看了陈觉蓉一眼,管事的又对二人行礼,这才带着众人起来。 春草已经上前走了一步,拿出一些赏封来:“这些,都是二奶奶赏你们的。” 管事的先看向苏嬷嬷,苏嬷嬷的眉头虽然皱了皱,但什么都没有说,于是管事的这才伸手去接赏封,并且再次跪下行礼:“谢二奶奶赏。” “我们二奶奶呢,平常没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就是喜欢吃,陪嫁里面,颇有几个会做饭的,以后还会常常让人来厨房打扰你们呢。”春草含笑说着,管事的不由看向婉宁,陈觉蓉说这话,明明白白是在下婉宁的面子,杏儿也不由咬住下唇,该怎么说,才能解这个围呢。 而陈觉蓉依旧含笑看着她们,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二奶奶身边既然有人有好手艺,以后来厨房里打扰你们,你们也就趁机多和人学一学,免得到时候,被人比下去了。”苏嬷嬷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管事的这才笑着应是:“婶婶说得对,我们啊,也要好好地学一学,免得被人比下去了。”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陈觉蓉不由看婉宁一眼,婉宁眼帘低垂,陈觉蓉有些看不清楚婉宁面上的神色,就在陈觉蓉想要好好看一看婉宁面上神色时候,婉宁突然抬头,对苏嬷嬷笑着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吧。” 苏嬷嬷应是,又领着她们妯娌二人往另一边走去。等她们走了,才有婆子对管事的她:“二奶奶出手真大方,我瞧这赏封里面的银子不少。” “以后这家里啊,麻烦大了。”管事的先叹了口气,婆子皱眉:“什么叫麻烦大了,我们不就是好好地,老老实实做饭服侍主人,难道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吗?” 第46章 忘了 管事的伸手拍她一下:“这二奶奶啊,显见得是不服气大奶奶的,那等以后,大奶奶这边吩咐了,二奶奶那边又催着急,那你说我们是先服侍哪一边?” 婆子顿时愣在那里,接着婆子笑了:“服侍哪一边,不都是差不多的月钱吗?我瞧啊,就服侍那个能打赏我们的人。” 管事的冷冷地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能做管事,有人却只能在这服侍别人的原因,若只是这样简单,那这些事儿啊,也就闹不起来了。 苏嬷嬷又带着她们去了针线房,还有另外几处,陈觉蓉也都打赏了那些下人们,而婉宁还是一言不发,这让历经世事的苏嬷嬷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总算把这些地方都去完了。 苏嬷嬷这才对她们妯娌道:“这家里,也就这么大,人呢,也就这么多,若有人有什么地方服侍得不好,还请二奶奶不要想着,这家里人口少,就不说出来。” “这是自然。”陈觉蓉说话时候,春草已经拿出一个赏封,悄悄地递给苏嬷嬷:“嬷嬷辛苦了,还请嬷嬷拿去吃杯茶。” 苏嬷嬷晓得若自己不接着赏封,还不晓得陈觉蓉心里会怎样想,于是苏嬷嬷坦然地接了赏封:“谢二奶奶赏。” “大嫂也辛苦了,我们呢,先回去屋里歇着吧。”陈觉蓉懒懒开口说话,说完,也不管婉宁是不是回答了,就带着春草转身离去。 “大奶奶,这二奶奶论年岁比您还要大一岁,只是家中娇养的姑娘,难免……”陈觉蓉这举动算得上无礼,苏嬷嬷自然要说上两句。婉宁已经笑了:“无妨。” 说完不等苏嬷嬷开口,婉宁就侧头想了想:“横竖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罢了。” 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谁要挑衅也好,显摆也罢,那些,都和婉宁没有多少关系。苏嬷嬷听到婉宁这话,心里大为安定,但苏嬷嬷依旧道:“大奶奶,您总是这家中的……” “苏嬷嬷!”婉宁的声音略高了一些,苏嬷嬷立即恭敬地道:“大奶奶。” “我晓得,婆婆希望这家里和和美美的。”婉宁淡淡地说着,苏嬷嬷抬头看了看婉宁:“大奶奶能记得太太的一片苦心,甚好。” “所以若二婶婶不来招惹我,那我自然也不会拿出什么大嫂架子,但若二婶婶无缘无故招惹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次数再多,苏嬷嬷,到时候,我可就只能忤逆婆婆的话了。”婉宁缓缓说着,苏嬷嬷已经笑了:“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苏嬷嬷今儿也辛苦了,还请回去歇着。”婉宁这才让苏嬷嬷回去,苏嬷嬷应是,也就往上房方向走。 “大奶奶,亏得今儿是我陪着您出来。”杏儿等到苏嬷嬷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对婉宁说,婉宁并没有回头,只对杏儿道:“你们和这两个丫头有仇?” “也不是有仇,就是,就是当初莲儿姐姐,她,她有些不大看得上我们。”杏儿别别扭扭地说着,这一家子的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杏儿原本不过是秦太太房里的粗使丫鬟,莲儿这样能贴身服侍姑娘的,还是预定为陪嫁丫鬟的,自然在众丫鬟之中高人一等。 “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春草她们不服气,想为莲儿她们出气,就找错了人。”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顿时欢喜起来:“要按大奶奶这说的,我们也可以和春草她们,她们较量较量。” “为什么要较量呢?”婉宁反问,杏儿回答不出来了,婉宁见杏儿没有回答,笑了笑就往前走:“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都是居家过日子,好好地过日子罢,想什么较量不较量呢?” “是,大奶奶您说得对。”说完,杏儿就又道:“以后大奶奶说的话,我都要听。” “只听你大奶奶的话吗?”屋内突然传出张青竹的声音,婉宁的眉不由皱紧,张青竹不是一向不回来吗?怎么昨儿回来了,还有,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婉宁这会儿仔细回想,似乎想不起来了,于是婉宁只能掀起帘子对张青竹道:“自然也要听你的。” “那是,不听大奶奶的,我连这门都进不了。”张青竹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本书,听到婉宁这话就是那么一句,婉宁越发疑惑,对张青竹道:“什么叫,你连这门都进不了,谁不让你进门了?” “大奶奶,大奶奶,您先喝茶!”杏儿一听这话,就晓得张青竹提起的,是昨晚的事儿,但看情形,婉宁一点都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了,于是杏儿急忙上前解围。 “这会儿,你们一个个就在帮着你们大奶奶了。”张青竹对杏儿只有这么一句,杏儿急忙道:“大爷,昨晚,大奶奶也是喝醉了。” “昨晚,我喝醉了?”婉宁喃喃地说着,张青竹点头:“怎么,你不记得了?” “我昨儿确实在酒席上多喝了两杯,但婆婆叫我回来歇着,我也就回来歇着,快进家门的时候我就睡过去了,等醒来,就是今早了。”婉宁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自己在进院门之前的事儿,别的,都不记得了。 “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院子门上那两个字,念什么?”张青竹有些怀疑,还是追问一句,这下婉宁十分顺溜地回答:“光风啊!我还记得,这两个字和二叔院子内的匾额是一对,光风霁月。” 很好,不是昨晚死死地说,那两个字,要念风光的时候了。张青竹的眉皱得很紧:“你真的不记得了?” “确实不记得了?”说着婉宁还笑着道:“在家的时候,姨娘不让我喝酒,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昨儿喝了那么几杯,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也没耽误事儿,多好啊。” 第47章 禁酒 多好啊?张青竹看着婉宁那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觉得自己在这等了她半天,就是想要追问婉宁,还记不记得昨晚不让自己进家门的事儿了,但看婉宁这样子,张青竹觉得,自己这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于是张青竹对杏儿她们道:“以后你们记得,可千万不能让大奶奶喝酒了。” “是,是,我们不让大奶奶喝酒了。”昨晚的事儿,杏儿心有余悸,若有人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张太太,还不晓得张太太会怎样想呢。 “为什么?”婉宁皱眉,张青竹冷笑一声:“你自己好好地想想。” 还要自己好好地想想,婉宁还要再追问,张青竹已经对她道:“你打算给姨娘送什么样的礼物?” 怎么这会儿,突然问到这个?婉宁的眉皱了皱:“你怎么晓得,姨娘要过生日了。” 说着,婉宁就道:“我想给姨娘送个金镯子,原本,我该给姨娘一整套头面的,但这太贵了,而且也太打眼了。” 宋姨娘也有几样首饰,但那些首饰,大多都是银的,有时候,宋姨娘也会被陈姨娘嘲讽,连个金镯子都舍不得戴。 竟然会是这样的礼物?张青竹原本打算听到的,该是多么风雅的,文房四宝,或者各种香之类的,没想到,会是金镯子。 “你攒了多少银子?”张青竹在短暂的迟疑后,再次询问。 “五两了,可是打一个金镯子,少说也要一两,再加上工钱,那要十二三两了。”婉宁手上还有张太太送来的银子,但那些银子,婉宁并不愿意去动。 五两,那就是婉宁从嫁过来,到了这会儿,攒下的月钱。张青竹只觉得妻子像个小可怜似得,不,不,她和自己说道理的时候,昨晚拦住自己不许自己进门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小可怜。 张青竹按住心中对婉宁突然生出的异样的感觉,笑着道:“没想到堂堂张大奶奶,连十二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婉宁很想反驳张青竹几句,但张青竹说得并没有错,这会儿的自己,确实拿不出来这十二三两银子,于是婉宁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其实,我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银子,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婆婆还不时给我添补一些,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银子不够花,我也算节省的了。” “大奶奶,我们有时候还是要打赏一些的。”杏儿在旁边提醒,梨儿已经拿出一本账:“大奶奶,这就是这院子里面的账,您啊,每一笔都瞧过的。” “既然这院子里面有账,那你不会从我这里拿些银子去?”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看向他,接着婉宁就摇头:“那可不成,你在外面……” 接着,婉宁的声音就变小了,张青竹现在哪还有应酬,于是婉宁急忙转口:“你要买书,还有那些笔墨纸砚,这些都要花银子的。再说,我们省着点花,手里多了些银子,等到以后也会好过一些。” 看来,婉宁已经在为今后分家之后做准备了,张青竹看着婉宁说话时候那认真的样子,心开始软了,这样一个小姑娘,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而自己呢,却把她当做什么呢?甚至,还把一些不应该她承担的事儿,都怪到她头上,着实不应该。 “姨娘要过生日,你想送她一个金镯子,那是你的孝心,我做女婿的,自然也要帮你一把。”张青竹压住心中那些异样,笑着对婉宁说,婉宁的眼睛顿时亮了:“真得?” “自然是真得。”张青竹说着就把手边的一个小匣子交给婉宁:“打开瞧瞧。” 婉宁伸手接过匣子,匣子虽小,却沉甸甸的,打开,先看到一片金光灿灿,梨儿站得近,不由哇了一声,婉宁仔细看了看,也不由惊呆了,里面竟然是一整套的金头面。 “这是……”婉宁只扫了一眼,就把匣子关上,看着张青竹,张青竹没想到婉宁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欣喜,反而带着审视的眼,于是张青竹老老实实地说:“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为我准备的,说,我们张家的长媳,所用的头面自然也要和别人不一样。” 张青竹摔下马后,曾经想过,父亲会不会把这些头面收回去,或许,是日子过得太久,也或者,是张尚书觉得这些头面不值什么,因此这些头面,还是在张青竹这里,并没有收回去。 “原来如此。”婉宁这才重新打开匣子,里面的头面用料虽然很扎实,但确实不是京城之中这几年流行的式样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你给大姐姐准备的。”婉宁这句话,没有包含任何心机,张青竹的眉皱了皱,奇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瑾宁了,甚至,吴公子在自己面前挑衅,张青竹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婉宁见张青竹皱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停下不说,而张青竹已经轻声道:“我从没有给……”给什么呢?给曾经是未婚妻的秦家那位千金,准备过任何东西。 “这镯子不错,姨娘一定会喜欢。”婉宁已经伸手拿出了一只镯子,这镯子是卷草纹的,搭扣之处,还镶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多了几分灵动,也显得十分可爱。 “你喜欢就好。”张青竹也就收起思绪,和婉宁说起这匣子内的首饰来,这些首饰虽说已经做了许多年了,但每样都还是金灿灿的,可见这么多年,每年都会拿去炸一炸。 “大爷和大奶奶这会儿这样好,那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梨儿和杏儿已经退出了屋子,梨儿悄悄地掀起帘子一角,对杏儿笑着说。 “说的就像前些日子,你日子不好过一样。”杏儿也很欢喜,却只是抿着唇在那取笑梨儿,梨儿伸手捅杏儿一下:“我啊,还真怕那个夏果,那眼睛一立起来,真能把小丫鬟吓哭。” “那算什么,这会儿,我们也是陪嫁丫鬟,她们也是陪嫁丫鬟,她真要和我吵,我也不怕她。” 第48章 剖心 杏儿的下巴抬起来,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梨儿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杏儿又捅她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两个丫鬟的说笑声传进屋内,张青竹不由对婉宁道:“原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你们的日子就会过得不好。” 婉宁不料张青竹会这样说,看了张青竹半天,婉宁都没有把想要说出的话给说出口,只是看着张青竹。 “只是我这腿,就算想为你们撑腰,只怕也很难。”张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婉宁已经笑了:“这各人居家过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就要看各人怎么想的,若一味只靠着别人,那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张青竹并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只是这道理从婉宁口中说出,张青竹还是觉得十分奇怪,婉宁笑了:“你晓得谁会告诉我这些的。” 那就是婉宁的生母?那个在秦家默默无闻的不争宠的姨娘?回门那天,婉宁的生母也在厅上,但是秦侍郎并没有让张青竹拜见婉宁的生母,那张青竹对婉宁的生母,也只有一个很含糊的印象,似乎是穿着件紫色的衣衫,低眉顺眼地站在秦太太身后,秦太太有什么吩咐,她和另一个姨娘就忙去做。 “其实,我晓得姨娘最初是不愿意嫁过来做妾的,姨娘常常说,荣华富贵,也只是外面的人看着好罢了。”婉宁轻声说着,这些,婉宁觉得张青竹也许听不懂,也许能听懂。 张青竹只嗯了一声:“等以后有机会,我也该去拜见姨娘。” 按了礼仪,回门那日,秦侍郎和秦太太该让张青竹拜见宋姨娘,毕竟宋姨娘是婉宁的生母,拜见她,也全了这生育之恩。秦侍郎不安排,那张青竹就不能主动提出要拜见宋姨娘,因为每家的规矩不一样。 “母亲说过,男子们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她叮嘱过我,要我出嫁之后,不能吃醋拈酸。”婉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让张青竹看向婉宁,想问清楚婉宁为什么会这样说,果真听到婉宁轻声道:“但男子们可曾问过,问过那些妾,愿意不愿意进到后院来,和别的女子吃醋拈酸,争锋斗艳?” 这?张青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所听说过的妻妾争锋,或者后院内的婢妾争斗,都会被人笑话,说这家的主母没有管好,或者说是男子太过偏心。 毕竟,做女人的,安分守己才是本等,哪能这样拈酸吃醋。 “我不晓得,况且,我现在,也没有想过纳妾。”要纳妾,也要有所成就,那是张青竹原先的想法,而现在,张青竹看着自己的双腿,这样的双腿,有所成就变得困难,那还怎么去纳妾。 “这会儿,你是腿脚不方便,所以就不想纳妾的事儿了,那若有一日,你的腿脚好了,你呢,也做了官,别人送来的美人,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婉宁确实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而在闺中时候,婉宁其实寻不到人去问这个问题,也得不到答案,那现在,婉宁就想好好地问一问,以求得到答案。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张青竹含糊不清地说着。婉宁笑了:“你瞧,你不愿意说,那就是,你以后还是会纳妾。” 婉宁十分肯定地说着,这让张青竹有些狼狈:“我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纳妾的打算,罢了罢了,我还是去书房吧。” “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你要去书房?”婉宁反问他,张青竹一时回答不出来,只能愣在那里,婉宁瞧着他:“你放心,既然母亲训导过我,那我自然不会吃醋拈酸,以后你真要纳妾,和我说一声,我也就……” “你没有喝酒吧?”张青竹反问,婉宁皱眉:“还没吃午饭呢,谁喝酒了。” “那你这会儿怎么和昨晚一样,满口胡言乱语,还说我以后会纳妾这种话。”张青竹发现了,要反驳婉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先发制人,而不是任由婉宁自己去想。若任由婉宁自己去想,谁晓得婉宁会想出些什么主意来。 “我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婉宁凑近一些,张青竹闻到婉宁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张青竹的脸顿时红了,近在咫尺的,婉宁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她脸上新长出来的淡淡的绒毛。 “你坐上花轿前,没有开脸?”张青竹不由伸手摸了下婉宁的脸,婉宁只觉得脸上顿时烫起来了,于是婉宁急忙坐回去:“当然开了脸了,这会儿,这会儿,你这个登徒子。” “我是你的丈夫。”张青竹见婉宁又在那着急了,笑着提醒,婉宁的脸顿时越发红了,是,他是自己的丈夫,那丈夫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想到嬷嬷们说过的话,婉宁不由看向外面,这会儿,太阳还在天上呢。 “大奶奶,太太那边传午饭了。”杏儿的声音传来,婉宁急忙站起身,对外面道:“你们去厨房,给大爷传一份午饭来,我这就往前面去。”说完,婉宁就匆匆掀起帘子往外走。婉宁这动作太快了,差点撞到了杏儿。 杏儿不由往帘子内瞧去,但什么也瞧不到。婉宁已经有些恼了:“还不快些去传午饭。”杏儿连声应是,就去让人传午饭,梨儿跟在婉宁身后:“大奶奶,今儿啊,我服侍您往前面去。” “你们和陈家的那两个陪嫁丫鬟,到底有什么仇怨,我怎么瞧着,她们看你们也不顺眼。”婉宁的话让梨儿的唇张了张,接着梨儿就笑着道:“哪里就说到仇怨了,当初她们来我们府上做客,我们自然也是当做客人看待,难道还能失礼不成?” 婉宁回头看了梨儿一样,梨儿的脸不由微红,刚要辩解几句,就看到陈觉蓉带着两个丫鬟从另一边走来。 婉宁是嫂子,陈觉蓉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走上前对婉宁行礼:“大嫂也来了。” 第49章 争先 “方才看着二婶婶似乎有些劳累了,这会儿回去歇了会儿,可好些了?”婉宁含笑说着,二人并肩往上房走去,春草见到梨儿,还能笑一笑,夏果见到梨儿,那眼就转向另一边,仿佛梨儿是什么不能见到的人一样。 梨儿也没有在意夏果的神态,毕竟婉宁说的,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面过日子,难道还能跑到自己这边院子来和自己吵架不成? “大奶奶二奶奶来了。”看见婉宁和陈觉蓉走进院子,在檐下的婆子急忙对里面喊了一声,那帘子也高高挑起。婉宁往前面走去,陈觉蓉跟着进去,按说,这帘子该等梨儿这些人跟着进去之后,才能放下,谁晓得夏果抢先一步往里走,恰好就把梨儿挤到后面,梨儿也只能后退一步,等夏果往里面走了,梨儿才上前,谁晓得夏果刚进去,那帘子就被放了下来,正正打在梨儿头上。 夏日的帘子虽没有那么冬日的帘子那么厚,但那竹子做的帘子,却比冬日的棉布帘子要尖利一些,梨儿只感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自己,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流出来。 那帘子掉下去,屋内的人自然都听到了,正在给张太太行礼的婉宁回头一看,见方才还好好的人,这会儿额头上却被竹帘戳了一个口子出来,那血流了一脸都是。 夏果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却故意在那高声道:“哎呦,梨儿,你走路怎么不看路,怎么就被这帘子戳到了。” “明明是你……”梨儿也回神过来,心中又气又恼,晓得夏果是故意的,于是梨儿指着夏果就要告状,婉宁已经走过去拉住梨儿的手看了看,对春桃道:“还请姐姐把梨儿带下去,好好地包扎一下。” 春桃应是,带着还要辩驳的梨儿下去,陈觉蓉已经给张太太行礼后坐下,接过春草递上的茶,对夏果轻声道:“你也是,在前面走路,可要提醒着后面的人,免得别人走错了路,还要怪你。” 陈觉蓉话中的幸灾乐祸,婉宁已经听出来了,婉宁不由看了陈觉蓉一眼,陈觉蓉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喝茶,唇边带着一抹笑。 “不过一点小事,以后遇到这样的小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张太太怎么瞧不出来自己的两个儿媳心中都在想什么,张太太不由在心中叹气,原本自己的两个儿子就不合,这会儿,两个儿媳妇眼看着也是面和心不和?到底是什么缘由? 但张太太作为长辈,也只能这样轻轻地说上一句。陈觉蓉立即站起身上前搀扶张太太:“是,婆婆说的是,这不过是一点点小事,以后儿媳就记住了,这样小事,不能大惊小怪。” 婉宁看出陈觉蓉的想法,但婉宁什么都没说,只是和苏嬷嬷一起,在那布设着碗筷。陈觉蓉还在那陪着张太太说笑,若竹带着妹妹们走了进来,见状有些惊讶地看向婉宁,张太太已经道:“午饭都摆好了,都坐下吧。” 若竹应是,带着妹妹们坐在平常坐的地方,陈觉蓉扶着张太太坐下,就要去拿张太太面前的筷子为张太太布菜。张太太已经止住陈觉蓉:“说起来,你们妯娌都是新媳妇呢,这会儿,也不用讲这些规矩,都在我身边坐下,一起用饭。” “这是规矩,做儿媳的不敢忘。”陈觉蓉立即推辞,若竹已经笑了:“二嫂,您就坐下吧,这家里也就这么几个人,又没有来了客人,哪里还要这么多规矩。” 陈觉蓉看着已经坐在张太太身边的婉宁,还想再推辞,兰竹已经伸手指着桌上的菜道:“大嫂,我要吃那个。” “三妹,没规矩。”秀竹轻声说着,陈觉蓉见众人似乎都在等自己坐下,也就笑着坐下:“婆婆的好意,我做儿媳的自然不敢推辞。” 春桃这会儿已经带着包扎好的梨儿走了进来,见状春桃也就带着梨儿上前服侍,春草和夏果站在陈觉蓉身后,二人看一眼梨儿,夏果面上笑容更深,梨儿不由有些委屈,但又不敢说出口,只能走到婉宁身边,服侍她用饭。 婉宁瞧出梨儿的委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像往常一样。夏果见梨儿要给婉宁打汤,抢先一步拿过汤勺,给兰竹打了一碗汤:“方才就见三姑娘想喝这个。” 兰竹还是孩子,自然只是点头,梨儿心中虽然气恼,但还是换了一个菜,要给婉宁布菜,谁知春草已经拿过筷子,给若竹布了一筷子鱼:“大姑娘,这鱼不错。” 张太太的眉不由挑起,而婉宁碗中,此时竟然只有半碗白饭。若竹已经笑吟吟地把那筷子鱼放到婉宁碗中:“大嫂,尝尝这鱼,很好吃呢。” 这动作,不轻不重,但像是在春草脸上打了一巴掌一样。陈觉蓉看到春草的神色变了,也晓得这种时候,不能出言说话,于是陈觉蓉继续缓缓地吃着饭,但看向婉宁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不满。 这顿午饭就在这样看似和睦的情形下吃完了,吃完午饭,张太太也没让她们陪着自己说笑,就说自己已经累了,吩咐她们各自回去。 婉宁带着众人行礼退下,春桃扶张太太在榻上躺下,自己拿过美人拳给张太太捶着腿,苏嬷嬷在那给张太太按着肩膀:“等明日,二奶奶回门礼完了,太太也能好好地歇上几日。” “还能歇什么,这边喜事办完,眼看着就要过中秋了,忙完了中秋,就要忙若儿的喜事了。”张太太闭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大户人家,一年到头,四时八节,往来应酬,哪天不是从睁眼忙到闭眼。 “按说,二位奶奶都娶进门了,太太您也可以好好地歇歇。”苏嬷嬷是在寻找合适的话来劝着张太太,张太太笑了:“可以好好地歇歇?今儿这情形,你还没看出来吗?” 第50章 计划 “二奶奶和秦家那位大姑娘是好友,原本呢,定的是秦家那位大姑娘,二人既是好友,又是妯娌,想来也十分欢喜。谁晓得中间出了岔子,这会儿,二奶奶心上不欢喜,也是平常。”张太太听了这话就睁开眼:“这事儿,说得就像我不晓得一样。” “我只是想再提醒提醒太太您。”苏嬷嬷可一点都不怕张太太恼怒,语气之中还是那么平静,张太太长叹一声,再提醒提醒自己,可是这样的事儿,还怎样提醒? “他们兄弟已经不合,这会儿,妯娌也不合,到时候,这家里,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男子们不合,好歹他们在家的日子短,可是这妯娌不合,还怎么相处,两边都是天天在这家里的,常常能碰面的。 “我原本打算,等二奶奶进了门,就把这家务事,交给大奶奶。有我在边上慢慢教着,过不了一年半载,她就能上手,到时候其他人的大事,就全交给她了。谁晓得,二奶奶这看大奶奶不顺眼,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张太太喃喃地说着,苏嬷嬷又笑了:“太太这是太担心大奶奶了,才会这样想,若您想,这些事儿,交一些给大奶奶,再一些给二奶奶,到时候,二人必定会想着,谁的事儿办得好,在您跟前有脸面。” 这也是个说法,张太太沉吟了,接着张太太就摇头:“那,若是她们妯娌二人,像他们兄弟两个,也争吵起来呢?” “太太,总是要分家单过的。”苏嬷嬷这句话说完,张太太也没有再说话,总是要分家单过的,到时候,就是他们小夫妻各自在外面过各自的日子了。 婉宁等回到了屋里,才把梨儿叫到自己跟前:“给我瞧瞧,到底怎么了?” “不过是破了一个小口,春桃姐姐说,就怕留疤,破了相。”梨儿有些委屈地说着,年轻的女孩子们,没有一个不爱美的,梨儿一想到自己破了相,心里就着实难过,连规矩都忘记了。 杏儿还不晓得梨儿受伤,听到破相这两个字,杏儿这才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完,杏儿就皱眉:“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婉宁顿了顿:“我瞧啊,只怕你们是什么时候结了仇,都不晓得。” “大奶奶,我们当初在秦家时候,真得没有和她们结仇。”梨儿不高兴了,唇都嘟了起来。 杏儿顿时明白是谁做的,于是她的眉皱紧:“是不是夏果?我和你说,她最是争强好胜,又和莲儿最是要好,当初我还听见她们两个悄悄地说,等以后,到了张府,若能被姑爷看中,收了房,那就能在一起一世,比亲姐妹还要强呢。” 梨儿急忙扯了下杏儿的袖子,杏儿急忙闭嘴不说,婉宁已经笑了:“都是孩子气。” “大奶奶,您也不比我们大多少。”梨儿脱口而出,婉宁算了算:“确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但我已经成家了,是大人了。” “大爷还说,您其实还是孩子呢。”杏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婉宁这才问:“大爷吃过午饭回书房了?” “大爷在里面歇午觉呢。”杏儿含笑说着,婉宁看向通往内室的门,门帘已经放下,想到张青竹在里面歇午觉,婉宁觉得有些稀奇,这个男子,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明明还不那么熟悉,但他来到自己屋内,就那样自然的,会躺到自己的床上歇息。 “大奶奶,您要不要也歇一会儿?”梨儿小心翼翼地问,在梨儿看来,婉宁和张青竹早点圆房,早点生下孩子,那婉宁在这张家的地位也就稳了,那些人自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罢了,我在外面做会儿针线吧。”婉宁觉得,这会儿要走进内室,掀开床帐,躺在张青竹身边,需要莫大的勇气。于是婉宁走到窗前素日常常坐的地方,拿出针线来继续开始做。 张青竹在听到婉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这对张青竹来说,也是件很稀奇的事儿,外面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若自己想,可以把她叫进来,为所欲为。但张青竹没有动,而是躺在那里,听着婉宁和那两个丫鬟说话。 当听到梨儿建议婉宁也歇一歇的时候,张青竹不由好奇起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会不会掀开门帘,走进来?接着就听到婉宁说要做一做针线,张青竹难免有些失望,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张青竹晓得自己该继续睡会儿,毕竟昨儿在酒席上,张青竹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纵然张青竹竭力保持平静,但还是被有些人的话给伤到了。 或许,这才是小厮让张青竹回内院的时候,张青竹顺水推舟同意的原因。谁晓得,却碰到了婉宁发酒疯。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若没有回内院,那张青竹也不会发现妻子喝了酒,竟然是这样的,不再是平常那个低眉顺眼的,和张青竹知道的所有大家闺秀没有半点不同的样子,而是会说会笑,还会不让张青竹回这里,说,这里不是张青竹的家。 张青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看着床顶,从摔断了腿到现在,这样平静的,让人感到欢喜的时刻并不多。也许,摔断了腿,并不是一件坏事。 文山先生的话又在张青竹耳边响起:“若能过了这关,就来见我,若不能,那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只能算白费了。” 心血白费了,张青竹不是听不出来老师话中的痛心,但如同文山先生所言,这一关,再艰难也要自己去过,若是靠别人,不,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助自己过这关。 张青竹听到有人进来,转头,看到是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杏儿原本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瞧见张青竹睁开眼,杏儿急忙道:“大爷醒了。” “你醒了。”婉宁也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接着婉宁就走上前搀扶张青竹起身,张青竹的手搭在婉宁肩上,这一关,若自己能过得了,那这个人,她能靠得住吗? “你看我做什么?”婉宁发现张青竹一直没有动,不由抬头看向他,张青竹掩饰低头:“我没有看你,等会儿我还要去书房。” 第51章 心事 “好!”婉宁只说了这一个字,梨儿却有些急了:“那,大爷还是像原先一样,在书房里住着吗?”梨儿的话让婉宁愣在那里,杏儿恨不得伸手去捂住梨儿的嘴,婉宁的脸不由红了,张青竹会不会认为,都是自己让丫鬟们这样说话的。 “若没事,我就回来。”张青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婉宁仔细听,没有听出张青竹有什么恼意,婉宁这才露出笑:“我先服侍大爷梳洗吧。” “其实,我自己能梳洗。”张青竹见婉宁拿着手巾过来,急忙对婉宁说,婉宁把手巾递给张青竹:“但是,妻子服侍丈夫,是应该的。”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疏。”张青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不由皱了皱,这样说,婉宁会怎样想呢?他们是夫妻,原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而不是这样生疏的,似乎连说上几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十分担心对方往心里去一样。 而婉宁的耳朵轰一下红了,不用这么生疏?那自己和他之间,是不是,婉宁顿时想到了嬷嬷们说的那些话,可婉宁还没有准备,准备好夫妻之间那样亲密的举动。 “我的意思,你不要太紧张,就像,像昨晚你喝多时候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青竹晓得婉宁误会了,于是张青竹急忙解释,但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婉宁的脸越发红了,张青竹看着婉宁面上的红色,眼帘低垂,罢了罢了,这会儿,怎么说似乎都是错的,那就,不要再说了。 杏儿已经打算扯着梨儿离开内室,但婉宁已经叫住杏儿:“你让人把竹椅抬来,好送大爷去书房。” 杏儿不由有些失望,这叫把竹椅抬来,那就是,婉宁和张青竹之间,还是像原先一样,各自在一边。 “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婉宁伸手拢一下鬓边的发,急急地对张青竹解释,张青竹突然笑了:“我晓得,我们之间,还要慢慢来。” “多谢你。”婉宁轻声说,张青竹瞧着她:“为什么要谢我?” 婉宁看着张青竹,是,为什么要谢张青竹呢?大概就是,婉宁感到,除了宋姨娘,还有张青竹也会关心自己,而做丈夫的关心,是很难得的。 婉宁耳边,似乎又响起宋姨娘的叹息,这一出了阁,做了别人家的人,所依靠的只有丈夫,若丈夫不喜欢,就算公婆再疼爱,下人们再规矩,这日子,总还是有些不那么好过的。 那时候的婉宁并不明白这一点,当秦家决定换一个新娘过去的时候,婉宁是懵懂的,原本的大姐夫成为了自己的丈夫,那这个大姐夫,会喜欢自己吗? “原先,是我做得不对。”张青竹见婉宁愣在那里,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对婉宁的那些,不由开口道歉。婉宁摇头,想说张青竹做的,也没有什么对或者错,但婉宁却觉得脸上湿湿的。 梨儿已经啊了一声,递上手巾,好让婉宁擦泪,婉宁接过手巾才对张青竹轻声道:“我晓得,你心中,也有许多心事,你若是愿意,自然会把这些心事说给我听。” 那现在,张青竹没有把心事说给婉宁听,自然是张青竹不愿意了。这个女孩子,比自己还要小三岁,但从成婚以来,却一直都是这个女孩子在包容着自己,张青竹的眼帘低垂:“我们以后日子还长。” 这句话很含糊,到底什么意思,张青竹并没有解释,婉宁已经伸手给张青竹系好衣带:“是,以后日子还长。” 梨儿的眼不由瞪大一些,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梨儿不敢问,而杏儿已经进来禀告,竹椅已经准备好了,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外走。 梨儿已经拉着杏儿的袖子:“方才,大奶奶和大爷,像是在打哑谜。” “他们打什么哑谜了?”杏儿好奇地问,梨儿的眉皱了皱:“我也没听出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横竖,这些话,我们都不能听。” “既然这些话我们都不能听,那你还听了做什么?”杏儿取笑一句,梨儿的眉皱得更紧了,似乎,杏儿说的话也没有错,这些话自己不能听,那还去问杏儿做什么? 张青竹和婉宁走出院子,竹椅已经等在外面,婉宁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张青竹已经对婉宁道:“你回去吧,今晚外面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 婉宁的脸不由微红,但还是对张青竹道:“要缺什么,就和我说。” 张青竹点了点头,小厮抬起竹椅,也就往外面行去。婉宁站在那里看着张青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晓得该做什么。 风吹起婉宁鬓边的发,婉宁觉得,嫁到张家这么长的日子,似乎好像,事情总有那么一点点变化。 不远处,陈觉蓉带着丫鬟,站在那瞧着婉宁,春草轻声问道:“二奶奶,要不要上去和大奶奶道个招呼。” “不必了,我们去看大妹妹去。”陈觉蓉只说了这么一句,春草应是,扶着陈觉蓉往前面走,婉宁刚要转身进院子,就看到陈觉蓉往这边来,婉宁也就停下脚步,对陈觉蓉笑着道:“二婶婶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要去看看大妹妹。”陈觉蓉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称呼,边说边往前走。陈觉蓉可以不在乎,但春草还是飞快地对婉宁点头:“大奶奶好。”说完,春草这才继续跟着陈觉蓉往前走。 “她算是个什么,也值得你和她招呼。”还没走出几步,陈觉蓉就恼怒地对春草说,春草只能陪着笑:“二奶奶,您身份尊贵,我们呢,不过是小丫鬟,若对大奶奶不礼貌,要让管事人等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跟着我,那还怕什么麻烦不麻烦?”说着,陈觉蓉就用下巴点了点:“大妹妹这到了,上前叫门啊。” 春草应是,缓步上前高声道:“大姑娘可在家吗?” 第52章 嫡庶 两边院子隔得不远,婉宁已经看到陈觉蓉走进若竹的院子,梨儿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小婶子,哪有对嫂子不理不睬的。” “你啊,就是话多。”婉宁对梨儿摇头,梨儿嘟起嘴:“这要被外人看见,定然会说我们府上没规矩。” 大户人家,讲究的是嫡庶分明长幼有序。婉宁晓得周姨娘私下和张太太关系其实很融洽,但有客人或者晚辈在的时候,周姨娘对张太太是规规矩矩,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而张玉竹再怎么对张青竹有怨气,当着众人的面,也要对他规规矩矩,行礼如仪,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陈觉蓉对婉宁不理不睬,看在外人眼中,那是陈觉蓉的错,也难怪梨儿会恼怒。 婉宁又笑了笑,刚要转身进院子,就听到耳边传来若竹的声音:“大嫂子。” 婉宁停下脚步,看向若竹,若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手中还牢牢地抓住陈觉蓉的手,见婉宁转身,若竹笑吟吟地道:“大嫂,二嫂来寻我,说长日无聊,该一起说说话,我就想着,两个嫂子也该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就把二嫂拉来了,还让人把二妹三妹也都叫来了。” 说话时候,秀竹兰竹二人果真也从院子里走出来,只是她们两个,都换了衣衫,还带着从人,不像若竹,看起来就是急匆匆地来,人都没跟着。 “杏儿,快去泡茶。”婉宁让杏儿快些去准备,就对若竹笑着道:“正好,你哥哥往书房里去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碌,倒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了。” “这忙碌,也是为了二嫂。”若竹一脸天真烂漫地说着,陈觉蓉心中气恼,却不能立即甩开若竹的手离开,毕竟若竹是张太太的亲生女儿,得罪了这位小姑,陈觉蓉思忖着,只怕自己的丈夫也会有微词。 “大嫂,上回在你这里吃的桂花糕好吃。”兰竹已经笑嘻嘻地说着,秀竹捏一下兰竹的脸:“不过就是家里厨子做的桂花糕,怎么在大嫂这里,就特别好吃?” “那天我饿了!”兰竹一本正经地说着,婉宁已经让众人进了屋子,请她们各自坐下,又亲自给她们送上茶,听到兰竹这样说,婉宁故意道:“那可不能再让你吃了,若吃多了,夜里又嚷肚子疼。” “才不会呢。”兰竹坐在自己平日里最爱坐的小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婉宁,婉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拿出桂花糕。 秀竹在那拿着婉宁的针线在看,听到兰竹这样问,秀竹就摇头:“你啊,该先问问二嫂才是。” 兰竹吐一下舌,笑吟吟地对陈觉蓉道:“二嫂嫂,你要不要吃桂花糕?” 自从进了婉宁的屋子,陈觉蓉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见兰竹询问自己,陈觉蓉恨不得在心里翻上几个大白眼,还是春草笑着道:“三姑娘您先吃吧,我们二奶奶,不大爱吃甜的。” “真奇怪,大姐姐不爱吃甜的,二姐姐也不爱吃,现在来了个二嫂嫂,还是不爱吃甜的。”兰竹手中拿着桂花糕,就在那念叨。 若竹已经点一下妹妹的额头:“就数你小,你爱吃,那大家就都留给你吃了。” “这么说,是大家疼我。”兰竹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笑着抬头认真地说,若竹笑了:“大家当然疼你了,只有你啊,最小。” 兰竹笑得更甜了,陈觉蓉只觉得头疼,伸手按了按额头,婉宁看到了,对陈觉蓉关切地道:“二婶婶可是头疼?也是,这些日子,二婶婶太劳累了。” “我不疼。”陈觉蓉原本可以顺着这话就离开,而不是继续在这里,但陈觉蓉看着众人在这说笑,若真离开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婉宁把小姑子们哄得服服帖帖?因此陈觉蓉放下手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二奶奶只是……”春草习惯地为陈觉蓉解围,但要说什么呢?说陈觉蓉没有睡好,还是因为别的?春草一时卡在那里,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二嫂,你吃块桂花糕,就舒服多了。”兰竹小手牢牢地捧着一块桂花糕,把桂花糕送到陈觉蓉面前。 “我们二奶奶不爱吃甜的。”夏果从兰竹手中把那块桂花糕拿了下去,笑着对兰竹说,兰竹哦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 秀竹已经把针线交给婉宁:“大嫂这一针怎样绣的,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 “是这样绣!”婉宁接过针线,笑着为秀竹示范,秀竹点了点头:“果真这样绣最好,我学会了,就给大姐姐也做件绣活,好让大姐姐带到婆家,做个念想。” “罢了罢了,我还有几个月就出嫁了,等你学会,再要绣出来,总要一年,哪里还能等到?” 若竹笑嘻嘻地说着,秀竹已经认真地说:“那到时候就给大姐姐的孩子带呢。” 若竹不料秀竹会这样说,眼睛顿时瞪大了些,接着若竹就拍秀竹一下:“不害臊,这会儿竟然这样说你姐姐。” “我姨娘说,女子成亲之后,必定会生儿育女,所以我姨娘才要我多学着做针线,说以后啊,这些要亲自做,才能显得做母亲的慈爱。”秀竹说的越发认真,若竹伸手捏一下秀竹的脸:“你不用担心,娘给我带了个绣娘做陪嫁呢,有了绣娘,又何须用家里的人。” 绣娘做陪嫁,可见张太太对若竹的疼爱了,陈觉蓉这会儿觉得头越发疼了,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就道:“我走了。” “二婶婶,再坐会儿吧,就到婆婆传晚饭时候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婉宁含笑挽留,陈觉蓉冷冷地看了婉宁一眼:“不用了,到时候,我一个人过去。” 说完陈觉蓉就匆匆往外走,春草急忙跟着陈觉蓉出去。等陈觉蓉走了,若竹才往椅背上一倒:“总算走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婉宁送了陈觉蓉回来,见若竹这一副懒散样子,伸手拍若竹一下。 第53章 规矩 若竹已经笑嘻嘻地道:“我虽年纪小,也能看出来人心如何,二嫂嫂虽对我亲亲热热,但却对二妹三妹不理不睬。都是姐妹们,哪里就能这样分别?” “我听说,陈家的规矩,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呢。”梨儿见陈觉蓉被气走了,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着,婉宁已经瞧梨儿一眼:“你又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哎呀,大嫂,这谁人在背后不说人啊,我们也想听听。”若竹眼睛一亮,拉着梨儿就催促她快说。 “陈家的规矩啊,最重嫡庶。”梨儿的话让若竹皱眉:“这重嫡庶也平常,妻妾之间,嫡庶自然是分明的。” “不是这个嫡庶,他家啊,子女之间也嫡庶分明。”梨儿的眉皱了皱:“大姑娘您在这京城,可曾听说过陈家的庶出子女们?” 若竹摇头,似乎真没听说过,梨儿笑着道:“听说陈老爷的规矩是这样的,嫡出的儿子,自然是宝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那嫡出的女儿呢,就是陈太太亲自教养。至于那庶出的儿女,”梨儿压低了声音:“他家把庶出的儿女,都当做下人一样看待。” 秀竹已经震惊了:“怎会如此?” 婉宁也皱眉,这庶出的女儿,因为母亲不受宠,不被重视也平常,但被当做下人看待,这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陈太太身边有个丫鬟,据说就是陈老爷庶出的孩子,不过呢,从一生下来,就被放到下人房中,到了七岁,就被带去服侍陈太太。”梨儿的话刚说完,若竹就摇头:“你胡说,若真是陈老爷的女儿,陈老爷就忍心这样看着?” “这岂不是不合道理?”婉宁也很惊讶,杏儿见二人都在那震惊,急忙笑着道:“这些话,也是陈家的下人来的时候,吃多了酒,偶尔说出来的,至于是真是假,谁晓得呢。” “指不定是下人们胡说。”若竹和婉宁异口同声地说了这句,梨儿也点头:“横竖,陈家这会儿只有嫡出的孩子被人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若再这样,谁晓得以后会不会出事。” 若庶出的是女儿还好,横竖不过就是嫁出去,若有个庶出的儿子被这样苛待,甚至还落了奴籍,那还真是陈老爷给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后定然会出事。 陈觉蓉回到房中,神色就变得很难看:“这一家子嫡庶不分的。” “二奶奶,您何必动气,嫁过来之前,太太就和您说过了,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规矩。”夏果急忙劝说,陈觉蓉怒气没消:“等以后,若有庶出儿女,一出世,就把人给掐死,这才是嫡庶分明。” “什么嫡庶分明?”张玉竹的声音突然传来,陈觉蓉急忙露出笑:“我是说,这家里的规矩,总要嫡庶分明才好。” “你是担心这个?”张玉竹看了眼妻子,笑着道:“父亲是个讲规矩的人,你若说,嫡庶该两样对待,只怕父亲就会和你说,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禽兽也。” “好,我晓得了。”陈觉蓉晓得丈夫为什么这样说,急忙点头。而张玉竹已经笑吟吟地道:“不过,以后我们两个,不要庶出子女,还是能做到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觉蓉的脸已经红了,张玉竹握一下她的手:“陈家的规矩,我也略知一二,这你放心,在外面,自然是张家的规矩,而等到了家里,那就是陈家的规矩。” 这一句话说得陈觉蓉心里暖暖的,她羞涩地看了眼丈夫:“果真还是你明白我的心。”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更紧:“你我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呢?” 陈觉蓉面上的笑越发羞涩,张玉竹低头看着妻子,对陈觉蓉这样的女子,轻轻地哄上几句就够了,最要紧的是妻子要站在自己这边,最好,快些生下一个儿子,这样才能在父亲面前,地位更进一步。 到时候,就算张青竹振作起来,也无法动摇自己的地位。张玉竹太清楚父亲要的是什么了,父亲只要一个能干的儿子,而不要别的。那自己,就给父亲一个能干的儿子。 春草和夏果已经从屋子里面退了出去,春草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而夏果则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春草把夏果拉了一下,夏果不悦地甩开春草的手。 春草声音低低地说:“你啊,难道在府上那么多年还没瞧出来,就算做了姨娘,以小姐的脾气,能落得到好处吗?” “那也比做个管事娘子的强。”说着夏果凑到春草耳边:“太太只是恨那些庶出,对姨娘们,她并没有……”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笑声,吓得二人急忙住口,等到屋内重新恢复平静,夏果才道:“再说了,姑娘寻我们,总好过寻别人。” 春草还有摇头:“若是原先,那还……”春草的话没说完就被夏果打断了:“人这辈子,总要为了自己博一回。” 春草抬头看向夏果,看到了夏果眼中那明明白白的野心,于是春草晓得不能再劝夏果,她要去做什么,就任由她去做吧。 夏果晓得春草在想什么,但人生在世,总要自己为自己博取一些,免得到了后来后悔。 屋内又传来声音,这回是陈觉蓉唤她们进去服侍,二人急忙走进屋子,屋子里面似乎没有半分变化,除了陈觉蓉的脸色有些红之外,春草给陈觉蓉端上茶,张玉竹已经对陈觉蓉笑着道:“明儿去岳父家,还不晓得会不会被人灌酒呢。” “你放心,定不会有人敢灌你酒。”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把手中的茶碗送到张玉竹唇边,张玉竹就着陈觉蓉的手喝了一口茶,也笑了:“你家的兄弟……” 随即张玉竹就停下说话,陈家的规矩和别人家的是两样,因此陈觉蓉在面上只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都是陈太太所生。至于别人,都是下人们在那悄悄传说的,也无人知道真假。 第54章 家教 “我哥哥也就罢了,阿弟真要灌你酒,你回来告诉我,我啊,就叫人好好地说他。”陈觉蓉娇声说着,张玉竹眼中笑容没有变,自己夫妻齐心,自然能压自己的兄长一头,不说旁的,光夫妻齐心这点,兄长就做不到。 想到张青竹又往书房去了,张玉竹笑容变深一些,就算在书房里面读那么多书,不能出仕,也毫无用处。而到时候,文山先生的器重,会全变成自己的助力。才华不足,借就是了,自己才是张家的未来。 陈觉蓉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但陈觉蓉不由看向婉宁院子的方向,一个卑贱的庶出女,侥幸做了自己的嫂子,就该老老实实,而不是试图摆出做大嫂的架子来,凭她,不配。 至于若竹她们姐妹三个,陈觉蓉轻轻地摇了摇扇子,等自己摆布了婉宁,再来慢慢对付这三个人,要她们晓得,对嫂子,该敬重,而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样。 第二天是陈觉蓉夫妻的回门日,张太太早早准备好了礼物,又着人陪着他们夫妻回去,这一去,自然也是一天。 陈觉蓉回来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候了,苏嬷嬷进来禀告,说陈觉蓉回来了,张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张太太就笑着道:“这也是亲家太太疼女儿,才留了这么长时候。” 要按习俗,吃完午饭后过上会儿就该回家了,留这么晚,若遇到挑礼的婆家,自然也会挑上一句。苏嬷嬷晓得张太太的话什么意思,只笑了笑没有说话,若竹已经笑了:“娘,您平常常常说,你怎样待别人家女儿,那等到我出嫁之后,别人也就怎样待我,怎么这会儿,你就挑起礼来了?” “这丫头,我还没有说话呢,你就说上这么一大通?”张太太伸手点女儿的额头一下,陈觉蓉正好进来,正好听到挑礼几个字,陈觉蓉不由看向若竹,难道是若竹要张太太和自己和挑礼吗? 但自己赶在晚饭前回来了,并没有耽误什么事儿啊。陈觉蓉还在那想着,若竹已经站起身叫着二嫂,这一声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她上前对张太太行礼:“原本该早些回来,谁知家里有了喜事,就在那多耽误了会儿。” “家里有了喜事,那这,也是双喜临门了。”张太太笑着道。陈觉蓉应是:“我娘家大嫂,有喜三个月了。” 这各府的喜事,不外就是婚丧嫁娶生儿育女,张太太点头:“确实是个喜事。”说完,张太太就对下手坐着的婉宁笑着道:“我记得你娘家大嫂也该这几日生产了吧?” “是,也就是这段时日了。”婉宁恭敬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这些事儿,你们也要提醒我,我年纪大了,会忘记。” “太太怎么会忘记呢?前儿太太还让我准备礼物,说要送过去呢。”苏嬷嬷笑吟吟地说着,说到礼物,婉宁就想起自己给宋姨娘准备的礼物,尽管张青竹说,那匣子头面,自己可以随意使用。但婉宁还是没有用那匣子里面的镯子,而是自己让人去外面银楼,挑了只镯子给宋姨娘,只是这样一来,就用了些张太太送去的银子,婉宁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尽管张太太说的是家常话,陈觉蓉却觉得张太太时时都在抬举着婉宁而在打压着自己,于是陈觉蓉看向婉宁的眼神之中,不由带上不善,但很快这不善就被陈觉蓉掩盖了,接着陈觉蓉也和众人说笑,说些家常来。 一时也是晚饭时候,张太太命人传饭,陈觉蓉也跟着下人在那摆设碗筷,张太太已经笑着招呼陈觉蓉:“都说了,你还是新娘子,还不赶紧坐下。” “我母亲说了,这婆婆待我好,那我呢,要越发待婆婆好才是。”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点头:“听说过你家家教和别人家不一样,这会儿我瞧着,也就放心了。” 和别人家家教不一样?那是哪里不一样?陈觉蓉很想多问一句,但还是没有问出来,接过丫鬟手中递上的碗筷,依次放下,这才上前去搀扶张太太用饭。 婉宁还是像午饭时候一样,陪着张太太用完晚饭,又说笑了会儿,张太太也就让众人回去:“你们啊,也都忙碌了好几日了,该好好地歇着,等歇好了,我啊,有事儿要让你们做呢。” “娘,你方才还说好好歇着,这会儿,又说要嫂子们做事,是什么样的事儿啊?”若竹好奇地问着,张太太含笑看着女儿:“这事儿啊,不是你姑娘家该管的,你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嫁吧。” 说到待嫁,若竹的面不由微微一红,但还是要和张太太撒娇会儿,在这些撒娇声中,婉宁也就告退。 陈觉蓉比婉宁晚走一会儿,等一走出院子,夏果就气呼呼地说:“那个杏儿,那双眼睛,我真是看不顺眼。” “你也收着些你的脾气。”陈觉蓉轻斥一句,夏果急忙扶住陈觉蓉:“我就是,就是为您不服气呢。” “不服气什么?”陈觉蓉反问,夏果轻叹一声:“当初太太为了给姑娘您定亲,这京城里的人家,挑了又选,这才选中这家,最好的是,原先的大奶奶,和姑娘您还是好友,闺中密友做了妯娌,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谁晓得出了这么件事,换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换个庶出过来?一个庶出,够格做您的嫂子吗?” 陈觉蓉也晓得,每家的规矩不一样,自己的爹不在意庶出,自己的娘呢,也容不下那些异出的弟弟妹妹,一概都不认他们,只当作奴仆看待。但在别人家,都是一父所出,哪能兄长为王弟为奴? 所以定亲时候,陈太太选了又选,自然是要给陈觉蓉选一家连妯娌都是嫡出的人家嫁进来,谁晓得天不从人愿。但这事儿发生时候,两家连婚期都议定了,陈家就算想反悔,也反悔不能。 第55章 镯子 此时听到夏果说这话,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今儿娘说了,若是她老老实实的,那我呢,也就不去做什么,若她不老实,那我,有的是手段。” 有的是手段,要她认清这一点。想着,陈觉蓉不免抱怨起瑾宁来,若是瑾宁有手段,把这些庶出的妹妹都给收拾了,那也不用自己这会儿烦恼了。陈觉蓉却忘记了,若真没有这个庶出的妹妹,那嫁过来的就是瑾宁,以瑾宁的心高气傲,怎肯嫁一个摔断了腿不能出仕的男人? 夏果最明白陈觉蓉的心了,自然顺着陈觉蓉把婉宁又说了几句,主仆二人说笑着往前面走去,不料她们刚走,杏儿就从背后走了出来,她手中还拿着婉宁的扇子,这是婉宁走到半路,想起扇子没拿,这才吩咐杏儿去拿扇子,没想到倒让杏儿听到了这场说话。 杏儿眉头紧皱,到底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婉宁,若告诉了婉宁,难免婉宁又会生气,但不告诉婉宁,杏儿也会气恼。 杏儿咬住唇,漫无目的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告诉吧,还是不要告诉,杏儿在心里说着,那脚上的力气不由用大了些。 “杏儿,你做什么呢,都踢到我了。”婉宁的声音传来,杏儿这才回神,急忙对婉宁道:“对不住,大奶奶,我在想……” 想什么呢?杏儿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的眉微微皱起:“你不过是去替我拿一下扇子,谁惹到你了?” “扇子,对,这是给大奶奶您拿的扇子。”杏儿急忙把扇子交到婉宁手上,婉宁却没有接扇子:“到底怎么了,你老老实实和我说。” “就是,就是,”杏儿张口结舌,不晓得该怎么和婉宁说,照实说,婉宁一定会生气,但不照实说,杏儿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撒谎。 “你回去的时候,遇到二奶奶了?她为难你了?”婉宁连连追问,杏儿不由啊了一声,接着杏儿才轻声道:“大奶奶,您怎么会这样问?” “方才我见她们主仆二人往前面去了,所幸我坐在这里,天又黑了,她们没有看到我。”婉宁解释着,杏儿的眼圈不由微微一红,接着杏儿就道:“二奶奶是陈家的女儿,陈家的规矩,和我们家是不一样的。” “我晓得,只是每家的情形都不一样,她要看不上我是个庶出,也就任由她去。”婉宁的话让杏儿顿时气恼,她气呼呼地说:“她还说,说,说你要摆什么大嫂架子,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说完,杏儿就捂住嘴,看着婉宁不敢说话,这话说得着实重了,杏儿也晓得,婉宁已经笑了:“原来是说了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气了。” “大奶奶,难道您不生气吗?”虽然婉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但杏儿还是觉得,婉宁该生气才对。 “生气又能怎样?”婉宁反问,杏儿垂下眼帘:“庶出也不是您愿意的,再说了,老爷太太都没嫌弃您,大爷更没有嫌弃您,这家里上上下下,谁也不会因为您是个庶出就嫌弃您,二奶奶凭什么把她陈家的规矩拿过来要嫌弃您?” “既然大家都没有嫌弃我,那我为什么要因为我不在意的人的嫌弃生气呢?”婉宁的话让杏儿的眉皱得越发紧了:“那,这,我,” “横竖以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二奶奶要故意指责你,你不理她就是,难道她还能跑到我们院子里来打你一顿不成?”婉宁这话让杏儿笑了,等笑完,杏儿就道:“二奶奶也不会这样做。” 陈家的规矩再和别人家不一样,陈太太教导女儿也是用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导的,当了众人的面,陈太太自然也要对陈觉蓉说,以后丈夫有了妾室,生了儿女,要对妾室温和相待,要对庶出子女一视同仁。 出外应酬,遇到别人家的太太是个庶出,难道陈太太还能因为别人家太太是个庶出不和人应酬不成?再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了,谁还去管你庶出嫡出,不都是某家的太太某家的奶奶。 陈觉蓉那一肚子的庶出的婉宁不配做她大嫂的话,也只能背地里和自己的丫鬟抱怨两句,难道还能去和张太太说,让张太太因此休了婉宁,再给张青竹娶个嫡出的媳妇不成? 她真敢这样做,张太太定会第一个觉得她疯了,请医问药不说,还要去追问陈家,到底怎么教女儿的? 而这各个房头的下人,顶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陈觉蓉也不会为了自己房头的下人,冲进院子里打婉宁的下人。 听到杏儿这样说,婉宁已经笑了:“你既然都晓得,那你还这样为难做什么?” “我也是担心大奶奶您。”杏儿的话让婉宁笑着捏她的脸一下:“不用担心,我好好的呢。” 说笑时候,二人已经走进院子,今日屋内却灯火通明,婉宁还在感到惊讶,梨儿已经从屋内走出来,兴冲冲地说:“大奶奶,大爷今儿早早就回来了。” 难怪梨儿这样欢喜,原来是张青竹早早回来了,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婉宁掀起帘子,看到张青竹坐在桌前,婉宁不由笑着道:“怎么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人往书房送了东西,说是你吩咐人去买的,我就顺便给你带回来了。”张青竹说着把桌上的一个小匣子推到婉宁面前,婉宁打开,见里面是只镯子,不由对张青竹笑着道:“这是我给……” “我晓得,这是你给你姨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张青竹缓缓地说着,婉宁想到了那匣子头面,急忙对张青竹道:“我不是不想用里面的首饰,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那是给你的,那就随你处置。”张青竹看出婉宁的紧张,急忙安慰她,婉宁这才笑了笑:“那是你的一片好心,原本,我该从里面挑的,这样我姨娘也会欢喜。” 第56章 搅水 “我会和娘说,秦家洗三那天,我会去的。”张青竹这句话是婉宁着实没想到的,婉宁看着张青竹,声音都变了:“你去,你要去我家?” “想来这次,舅兄必定会得一个儿子,岳父得了长孙,我自然该去道贺。”张青竹说得一板一拍,让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轻声道:“多谢你,真得,多谢你。” “什么多谢,你是我的妻子,这些,是我做丈夫的该做的。”说着,张青竹也觉得有些古怪,自己做丈夫的该做的,也许,从这一刻起,张青竹才觉得,自己和婉宁是夫妻了,而夫妻,就该同甘共苦。 婉宁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于是婉宁低下头,不让张青竹看到自己的眼泪,张青竹晓得婉宁这会儿心中难受,但这样的难受,到底是因为什么引起,张青竹也不晓得,更不敢问。 烛火爆了一下,婉宁想起新婚当晚,也是听着这烛火爆了一下,那时候婉宁想的是,都说烛火爆,是主喜事,可是自己的未来,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多的喜悦。这会儿听着烛火又爆了,婉宁不由抬头笑了笑:“听说,这烛火爆了,是主喜事呢。” 说完,婉宁的脸顿时红了,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张青竹看到婉宁那瞬间绯红的脸,很想问问婉宁为什么脸红,但张青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 说完,夫妻之间似乎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张青竹想站起身,婉宁急忙上前搀扶,张青竹看着婉宁,又看了看天色,迟疑一下才道:“夜了,该歇着了。” 婉宁急忙让杏儿她们进来铺床叠被,杏儿她们铺好床,婉宁也歇下了妆容,看着已经躺在那的张青竹,婉宁不由又想到了嬷嬷们说过的那些话,这,是不是要做,洞房那夜没有做的事儿了? 婉宁不由紧张起来,张青竹躺在床上闭着眼,迟迟没有等到婉宁,张青竹不由睁开眼,看到婉宁一脸紧张地站在床边,张青竹猛地想起了什么,于是张青竹轻声道:“睡吧,很晚了。” “是很晚了。”婉宁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在张青竹身边躺下,两人肩并肩躺在那里,婉宁紧张地脚趾头都蜷起来了。张青竹的手碰到了婉宁的手指,感到婉宁的手瞬间紧握成拳,张青竹只能对婉宁道:“睡吧,睡吧,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这是张青竹第二次对婉宁说这话了,婉宁觉得一阵安心,露出一丝笑,手渐渐松开,接着困意袭来,婉宁就睡着了。 张青竹听着婉宁那清浅的呼吸声,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这就是自己的妻子,这会儿躺在自己身边,满心信赖的躺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以前从没有过,而现在,名为妻子的人,有了清晰的眼,笑容,声音,都这样清晰地出现,就像,像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张青竹在这样的遐想中也渐渐睡着,那些不甘心,也在慢慢消失,吃点苦头,总是有好处的,但要晓得,这苦从什么地方来,不然就白白吃苦了。 文山先生的话又在张青竹耳边响起,张青竹不由抓牢了婉宁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众人眼中,张青竹现在白日在书房,夜里回到内院,和平常夫妻也没有什么两样。苏嬷嬷仔细看了好几天,这才放心下来,笑吟吟地去和张太太道喜。 张太太也是欢喜的,但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对苏嬷嬷道:“这孩子这会儿,总算回心转意了,我啊,还担心,”担心什么呢?虽只有她们主仆几人,但张太太还是往四周望了一眼,苏嬷嬷晓得张太太为什么担心,于是苏嬷嬷凑到张太太耳边:“我们大爷也不是这样牛心左性的人,再说了,这会儿的大奶奶,生得也不差。” 瑾宁是端庄大气的话,那婉宁就是温柔和顺,张太太笑着点头:“这大户人家的闺女,就算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太太也就对苏嬷嬷道:“他们这两对小夫妻,这会儿都过得恩恩爱爱的,那也该让她们两个,学着怎么管家理事了。” 陈觉蓉没嫁过来之前,张太太带着婉宁教了些日子,陈觉蓉过门这么些天,张太太也要瞧瞧陈觉蓉是个什么品性,因此这些天张太太并没有带着婉宁在身边教导。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苏嬷嬷又笑开了:“说句不该说的,这二位奶奶,要真能你看看我的不是,我挑挑你的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也会把家搅得一团乱的。”张太太是晓得家宅不宁会让家里闹成什么样子。苏嬷嬷已经笑着道:“把水搅一搅,有时候也能看出些别的名堂来。” “你说的是,家里这些日子添了人口,是什么样的人,总还没有仔细辨认。”张太太赞同地点头,于是第二天早上,婉宁和陈觉蓉来给张太太请安的时候,张太太就笑着道:“你们两个,一个过门已经快四个月了,另一个呢,也来了十来天了,都说,娶媳妇进来,我们做老人的就可以养老了,我就想着,从今儿起,把手上的事儿都交给你们两个。” 陈觉蓉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早就想管家理事了,这会儿听到张太太这话,陈觉蓉的眼顿时亮了起来,口中却还是对张太太道:“按说,我们做儿媳的,该早早为婆婆分担才是,只是我才做了十来天媳妇,还不晓得这管家的事儿呢。” 张太太早就听出陈觉蓉话中的言不由衷,但张太太也不会说破,只是笑着对婉宁道:“二奶奶不愿意,那大奶奶你呢?” 婉宁听到张太太这话,想了想才道:“做儿媳的,以顺为要,婆婆既然吩咐了,那我做儿媳的也只有听从。” 第57章 送礼 陈觉蓉听到婉宁的话,顿时有些懊恼,甚至心中还在怨恨婉宁,抢先说了以顺为要,于是陈觉蓉也笑着道:“大嫂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弟妹的,大嫂要做什么,我就跟着。” “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就先看看这两件事儿,怎么处理。”说着张太太就对春桃做了个手势,春桃走到门前,掀起帘子:“进来吧。” 外面等着的管家娘子们听到春桃这句话,这才鱼贯而入,领头的管家娘子给张太太行礼之后才笑着道:“太太,这是前儿吴府上送来的,吴府的三姑娘要出阁了。” “我记得吴三姑娘今年才不过十六,前儿吴太太来坐席的时候,还说要再留女儿一年,怎么这会儿就要出阁了?”张太太笑着询问,那管家娘子已经笑了:“太太,您忘记了,林家啊,要回乡去,这是赶在回乡前把媳妇娶过门,也免得以后再上京或者这边送去的麻烦。” 陈觉蓉听着张太太和管家娘子说的那些长篇的家常话,陈觉蓉不由有些乏味,甚至偷偷打了个哈欠,但很快陈觉蓉想到自己要和婉宁争一个高低,而婉宁这会儿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于是陈觉蓉又立即坐好,绝不能让婉宁抢先了去。 张太太仔仔细细地问完了,这才对两个儿媳道:“你们瞧着,这送到吴家的礼,要怎么还?” 这事儿陈觉蓉在娘家时候也曾听母亲说起过,于是陈觉蓉抢先开口:“照我瞧来,把前几日办喜事时候的礼单拿来,看着增减些就是。”说完陈觉蓉还顿了顿,对张太太笑着道:“自然,增还是减,都要看婆婆您的心意。” 这番话说得着实不错,张太太面上露出赞许的笑,这让陈觉蓉越发得意,自己把话都说完了,那婉宁再说也变不出什么花来,自己就等着看婉宁出丑吧。 张太太已经点头笑道:“二奶奶这主意不错,大奶奶你说呢?” “二婶婶说得,着实非常周到了。”婉宁先夸了陈觉蓉一句,陈觉蓉要努力吸气呼气,才能不让面上露出得色,而婉宁已经话锋一转:“吴家上回送来的礼物之中,我见有几样,十分新巧,留心问了下,说是外洋来的,吴家留了几样,剩下的几样,要极好的亲友家有事,才肯送去做贺礼。” 这话说得陈觉蓉越发得意了,吴家肯送来新巧的东西,有一多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回和张家结亲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因此陈觉蓉的脊背挺得越发直了,婉宁已经看出陈觉蓉那挺得很直的脊背,于是婉宁继续道:“既然如此,要照我的意思,婆婆不如把库里那个玉碾的送子观音送去,才最合适。” 送子观音,这有什么稀奇?陈觉蓉张口就想反对,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果真大奶奶记性好,记得林家这边,最想要的是什么。” 陈觉蓉听到婉宁被夸,不由看一眼婉宁,而婉宁面上笑容没有变:“也不是我记性好,还要多亏婆婆呢,是婆婆那日和吴太太在那说话,我正好经过,听到说起林家的事儿。” “你这孩子,果真妥帖。”张太太已经赞了婉宁一句,婉宁面上笑容依旧,陈觉蓉不由双手紧握成拳,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不过短短几句话,婉宁竟然既想出了礼物,还得了张太太的夸奖,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被这样夸赞。 “就按你两位奶奶的意思,先看礼单,上面的东西减了几样,再把那尊玉观音加上。”张太太已经吩咐着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应是,也就自去准备。 其余的管家娘子一一上来禀报,自然这些就没有像吴家的礼物一样,张太太只略问过几句,也就各自处置完了。 等管家娘子们一一告退,张太太这才喝了口茶,对两个儿媳道:“这两日,你们先听一听,等再过上几日,你们自己愿意管几样事儿,就和我说,我把这些事儿都分给你们各自去管。” 一个家里,也多不上几样事儿,只是琐碎,陈觉蓉听到这话,就开始筹划着自己要管哪几样事儿,但陈觉蓉还是笑着道:“婆婆属意我们谁管哪几样事儿,婆婆吩咐就是,难道我们妯娌们,还要争多竞少不成?” “管家理事,是极其繁琐的。”张太太笑着解释一句,陈觉蓉已经乖巧地道:“婆婆这话说得让儿媳十分惭愧,这样繁琐的事儿,婆婆在这忙碌,我们做儿媳的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要婆婆操心,着实不该。” 说着陈觉蓉还低头用帕子擦一擦眼睛,仿佛十分心疼张太太。张太太已经笑了:“你有这份孝心,我心里也很欢喜,但正因为这事儿繁琐,所以我才要你们个个欢喜去管,而不是因为处置这些繁琐的事儿,要你们夫妻日日不得相聚,这样的话,我反而成了罪人。” “婆婆言重了。”婉宁和陈觉蓉难得双双开口。两人说完话后,陈觉蓉不由看婉宁一眼,凭她也配和自己说一样的话,婉宁只对陈觉蓉淡淡一笑。 这一笑让陈觉蓉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当做没看到婉宁,依旧恭顺地面对张太太。 “你们妯娌之间,既然有这份心,那很好,这几日,你们也就先看着吧。”张太太自然瞧出二人之间的不合,但张太太也不会说出口,只对二人吩咐。 话说到这里,二人也就又陪着张太太说了几句家常话,站起身告退。 “二奶奶的脾性,还真像亲家太太。”等她们都出去了,苏嬷嬷才感慨地说,张太太瞧向苏嬷嬷:“你还常常和别人说,不许在背后说长道短,这会儿你自己倒在背后说长道短。” “也是在太太跟前,才会说上几句亲家太太的不是。”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轻叹一声:“当初挑中陈家这个姑娘,就是因为她争强好胜,至于容不下庶出这种事,只要她愿意生儿育女,有没有庶出,也不打紧。” 第58章 福祸 定这么一个儿媳,是为了辅佐张玉竹的,毕竟张玉竹的才干比张青竹要少了许多。谁晓得张青竹会出事儿呢?而出事儿之后,所有的安排都全乱套了。 “太太不是常说,福兮祸所依,也许,这也是件好事。”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你这会儿倒会这样劝我,福兮祸所依,这会儿对二爷来说,确实是福不是祸。” 苏嬷嬷晓得这个结,张太太很难打开,于是苏嬷嬷没有顺着张太太的话说下去,只是给张太太捶着肩,张太太看向外面,人这辈子,操心儿女的事儿,真是要操心一辈子啊。 陈觉蓉记挂着管家的事儿,从上房一出来,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屋子,杏儿看着陈觉蓉脚步飞快地往前面走,夏果跟在陈觉蓉身后,差不多连追带跑,才能跟上陈觉蓉。 杏儿不由对婉宁皱眉:“怎么二奶奶今儿跑的这样快,甚至夏果都要追不上她了。” 婉宁晓得陈觉蓉是为什么,只笑了笑:“别人家的事儿,我们也就不用去管了,先回去吧。”杏儿嗯了一声,就笑嘻嘻地道:“我方才听姐姐们说,太太想让您和二奶奶一起管家,是真的吗?” “你似乎很欢喜?”婉宁反问,杏儿已经鼓起腮帮子:“等您开始管家了,我是您贴身的丫鬟,自然也就更好一些,到时候啊,那些厨房的人,针线上的人,谁还敢说您的不是?” 婉宁见杏儿一脸天真烂漫,不由捏一下她的鼻子:“你以为管家是好事啊?罢了,等事情到了眼前再说吧。”杏儿嗯了一声,就悄悄地指向前面:“要不是好事,怎么二奶奶跑得这样快呢?” 想到方才陈觉蓉跑的那样快,婉宁也不由笑了,接着婉宁就捏一下杏儿的脸,让她不许再说这件事。 陈觉蓉一走进院子,夏果就气喘吁吁地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您今儿,怎么走得这样快。” “不是我走得快,是你啊,走得太慢了。”陈觉蓉张口就是这样一句,春草从屋里走出来听到了,对夏果笑着道:“平常二奶奶太疼你了,你也懒了,这些日子竟然都跟不上二奶奶走路了。” 夏果虽然晓得春草这话是为自己解围,但还是有些不满意,而陈觉蓉已经提着裙子往屋内走去:“你们快些来,我要好好地商量商量,以后这家中,我要管哪些事儿。” “管事儿?”春草一脸惊讶地说:“这,太太要您管家。” “是,今儿婆婆说了。”陈觉蓉十分欢喜,春草不由眉微微一皱:“那,大奶奶还在呢。” “婆婆说了,让我们先看几日,然后想管哪些事儿,就和婆婆说。”陈觉蓉一想到婉宁也要和自己一起管事,那神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而夏果十分欢喜地对陈觉蓉说:“太太真是好太太,竟然这样早就让您开始管事了,二奶奶,我瞧啊,一定要在太太跟前好好地表现,才能让太太晓得,陈家的家教有多么地好。” “这还用你说。”陈觉蓉笑着坐在桌边:“而且,我还要管得特别好,好让太太把这些事儿,全都交给我。” 管家辛苦,陈觉蓉自然晓得,但手上想要握住权力,不辛苦怎么成?陈觉蓉没出阁前,陈太太对陈觉蓉说的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父亲对陈太太言听计从,除了夫妻情意之外,还因为陈太太不可替代,不管是管家,还是生儿育女,还是往来应酬,陈太太样样都做到最好。 “男人在外面,最要紧的就是面子,这面子呢,除了男人自己挣,还有就是要家里给。这人人都夸我管家管得好,养孩子养得好,他走出去,自然也有面子。”陈太太的话又在陈觉蓉耳边响起,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婆婆呢,自然是个好婆婆,只是有些软弱了,让公公纳妾也就算了,那两个庶出的小姑子,婆婆还对她们很好。” 这些日子陈觉蓉也瞧出来了,秀竹兰竹两个,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还是请来教习的先生们,一概和若竹是一样的。这和许多主母口中说的,对庶出儿女一视同仁,背地里还是有些不一样不同。别的不说,婉宁还在娘家时候,秦太太对婉宁和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是不一样的,不然为何婉宁连容足园都没去过,而瑾宁能带着朋友们在容足园内开诗会。 这里面自然有秦太太的周旋,只要秦太太和秦侍郎开口,说要在里面开诗会,秦侍郎就算不愿意,也不能阻拦这样风雅的事。 “二奶奶!”春草比夏果稳重多了,听到陈觉蓉这句话,张口就要阻拦陈觉蓉,陈觉蓉已经看向春草:“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我晓得你要说什么。” “二奶奶,我并不是有意阻拦。”春草还是担心陈觉蓉发怒,只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笑了笑:“这些话,也只能在屋里说说。” “那二奶奶,不如我们就把那管着月钱发放的事儿给接过来。”夏果一想到那月钱发放的事儿,心就痒痒的,这可是许多银子,许多许多的银子。 “不好,若真要在这事儿上动手脚,只怕到时候,会有人闹到太太那里去。”春草摇头,接着春草就对陈觉蓉提议:“何不干脆把这事儿,推到大奶奶那边。” “为何要推到那边?”这回不满的是夏果,春草刚要解释,陈觉蓉就拍了下桌子:“这个主意好。” 这是什么好主意?夏果已经反对:“这哪算得上好主意,这大奶奶拿了这有钱的差事去,那给我们剩下的,不就是……” “你啊,不懂。”陈觉蓉已经笑吟吟地说道:“秦家给大奶奶陪嫁来的人,都是些眼皮子浅的。见大奶奶管了这掌钱的事儿,他们自然会从中搞些事儿,到那时候,我们就能捉到把柄了。” 眼皮子浅?夏果不由嘀咕一句:“我们去秦家时候,她家的下人也不是这样啊。” 第59章 一辈子 “那些好的,自然要留给秦大姑娘带去。”陈觉蓉不屑地说着,剩下那些差的,自然是能给婉宁做陪嫁,就给婉宁做陪嫁。 夏果也醒悟过来,对春草连连点头:“果真你这个主意好,幸亏有你这个好主意,不然的话,我还在这想不过来呢。” “我们总要帮着二奶奶,把她的心愿给完成了。”春草当然不肯居功,口中还说着些客气的话,陈觉蓉也笑了:“等他们夫妻被赶出去,春草,到时候,我记你头功。” 赶出去?那自然也就是分家出去,而这分家出去,只怕也就是一点点财物,自然比不上在这尚书府的风光了。陈觉蓉仿佛已经看到张青竹夫妻被赶了出去,过得无比凄凉。陈觉蓉勾唇微笑,秦瑾宁啊秦瑾宁,你自负聪明,又自命清高,对这些庶出都好好相待,我可不会像你这样,等把张玉竹夫妻都赶出去了,剩下那两个小的,就好办多了。不过就是日子一到,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就把她们嫁了,从此这个家,就是自己做主,自由自在。 张太太说要把手上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两个儿媳妇,不管是婉宁这边,还是陈觉蓉屋内,都来了不少的下人,有来请安的,也有来套近乎的。 梨儿这天从厨房里取饭回来,笑嘻嘻地说:“今儿去厨房,厨房那些人见了我,比什么都亲,还问,说大奶奶这些日子都不叫夜宵了,是不是恼了厨房的人。” 婉宁只哦了一声,梨儿不由伸手去推婉宁:“大奶奶,您不欢喜吗?” “你当大奶奶和你一样眼皮子浅?厨房的人说上几句好听的,就乐得找不到北了。”杏儿把饭菜布设好,就服侍婉宁用饭。 梨儿不由吐一下舌:“是,是。是我的不是,我都忘了,大奶奶和我们不一样,大奶奶啊,是大家闺秀呢。” “亏你还在太太屋里服侍过呢。”杏儿又戳梨儿一下,婉宁已经喝了一口汤,这才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可要记住,以后不管我管什么事儿,你们两个可不能喜出望外,也不能因为我管事了,就变轻浮了。” “大奶奶放心,这话,您不教导我们,我们都会记住。”杏儿连连对婉宁保证,梨儿也在那点头:“大奶奶,您放心,我啊,也只是在这屋内说说,在外面,我可稳重了。”说完,梨儿就看向外面:“大奶奶你是不晓得,那个夏果,有多轻狂。” “你还说你自己稳重呢,这会儿,就在我跟前,给别的丫鬟上眼药了。”婉宁笑着摇头,梨儿急忙捂住嘴,接着梨儿就拉着婉宁的袖子撒娇:“好大奶奶,是我的不是,我啊,以后定不会再这样做了。” 杏儿拍梨儿一巴掌:“你啊,就要大奶奶好好地说说你,你的脾气才改得过来,不然的话,就你这个脾气,我还真担心。” “瞧瞧,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这会儿说话,就跟我姐姐似得。”梨儿晓得这会儿自己算是过关了,也就在那和杏儿说笑。 婉宁听着二人说笑,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现在的日子就是在闺中时候想要的,可以不用受别人的襟肘,在这院中自己做主。至于管家什么的,婉宁并没放在心上,一来,管家会很累,二来,瞧这样子,这家总是要分的,到时候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最要紧的,是要多攒些银子,免得以后分了家出去,这日子过得没有那么好。 而这,都是一辈子的事儿。想到一辈子这三个字,婉宁不由微微愣了一下,自己和张青竹,原来真的要过上一辈子吗?婉宁摇摇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但这个念头,时不时会冒出来。 晚间张青竹回来这边用饭,婉宁看着张青竹的脸,那个念头又冒出来,甚至让婉宁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张青竹发现妻子今日似乎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不由轻声询问。 “没什么,我就是,”婉宁想要用话掩饰过去,梨儿已经笑着道:“太太说,要让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管家,奶奶想是担心这事儿。” 管家吗?张青竹不由看向婉宁:“这事儿,不是已经说了好几日了,你怎么会今儿才开始担心?” “先吃饭吧。”婉宁看着张青竹,晓得该和张青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婉宁却无法张口对张青竹说自己的心里话,似乎,自己和丈夫之间,还不那么熟悉。 听着妻子掩饰的话,张青竹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继续吃饭。梨儿瞧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气氛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于是梨儿使劲地想,到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梨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了,既然婉宁没有训斥,那梨儿也只有当做自己没有说错话。 吃完晚饭,散坐了会儿,也就各自收拾睡下,婉宁现在已经习惯床上多出了一个人,当婉宁照往常一样躺在张青竹身边时候,张青竹握住了婉宁的手:“你今儿晚饭时候,分明是有心事。” “都说过了,我没有什么心事。”婉宁觉得这话要说出口,说不定会被张青竹笑话,于是婉宁索性不和张青竹说,眼睛闭得很紧,但张青竹却没有像平常一样也转身睡去,婉宁觉得张青竹的呼吸声很近,近的婉宁有些烦躁不安。 但要就此睁开眼睛,似乎就中了张青竹的计,张青竹觉得握在自己手中的婉宁的手心,开始出汗了。张青竹才又轻声道:“你还没有睡着,到底是为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我们原来,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婉宁觉得手心的汗越来越重,而一些话也无法隐瞒,轻声说了出来。张青竹笑了,这笑不是平常那种清浅的,甚至带有一些敷衍的笑,而是很轻松的笑。 “你笑什么?”婉宁有些恼怒,坐起身就要去捶张青竹,却和张青竹四目相视。接着张青竹摇了摇婉宁的手:“我们是夫妻,确实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第60章 安排 “过一辈子,也要看怎样的一辈子。”婉宁的声音很轻,快乐的一辈子自然是最好的,但快乐的一辈子,要看张青竹怎么想?想着,婉宁有些气闷,为何女子的人生,总是这样,要看男人怎么想? 张青竹还在等婉宁说下去,但婉宁只是把被子一卷,背对着张青竹闷闷地说了句:“睡觉。” 婉宁生气了,张青竹伸手去摇了摇婉宁的肩膀,但婉宁只是把张青竹的手推下去,张青竹也就收回手,状似无意地说:“我明儿要去你娘家。” 去秦府?婉宁算了算,才算想起来,秦府昨儿传来消息,秦大奶奶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秦侍郎的第一个孙子,秦侍郎自然要大张旗鼓,庆贺自家有了孙子。 婉宁不由想到那天张青竹说秦府洗三,他会亲自去,原本婉宁还以为张青竹不过是说说而已,原来他是真得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但婉宁只是偷偷笑了,并没有说话。张青竹没有得到妻子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还要和岳父说,要去拜见宋姨娘。” “真得!”这回,婉宁再也无法装睡了,她转身看着张青竹,尽管是在黑暗之中,张青竹还是能看到妻子的眼在那闪闪发光,张青竹不由笑着道:“不是不理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理你了?”婉宁反问,接着婉宁就道:“那你就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带去,还要告诉姨娘,我过得很好。”张青竹嗯了一声,婉宁轻声道:“我好想姨娘了。” “那,要是姨娘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那我该怎么回答?”张青竹不知怎么,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这一句话就让婉宁不知该怎么回答,婉宁觉得自己的脸都红起来了,就在张青竹不想逗她了,想睡去时候,婉宁轻声说:“那,那,你要愿意,那我们也……” 婉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都听不清了,张青竹晓得自己的小妻子这会儿十分害羞,于是张青竹轻轻地拍了拍婉宁的手:“好了,我不逗你了。” 婉宁又点了点头,但知道自己的脸这会儿红得不能看了。如果说新婚时候,婉宁对张青竹还有一些抵触的话,那么现在,婉宁对张青竹已经没有了抵触了,嬷嬷们说过的那些话,又在婉宁耳边响起,但婉宁很快就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面,不要去想这些,好好地、安安静静地睡吧。 秦府新得了长孙,张府作为亲家,自然也十分重视,既然张青竹主动说要去秦府,那张太太也就点头答应,还笑着道:“真要说起来,大奶奶也要一起回去才是。” “这洗三一事儿,原本该女眷去才是。”张青竹这句话说的张太太看了儿子一眼:“既然知道是女眷去才对,那你为何要去?” “一来,我做女婿的,该去庆贺,二来呢,洗三这日,不会请太多亲友,三来,我想,满月那天,再让大奶奶去。”张青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理由,张太太却只听到不会请太多亲友这句话,张太太不由看一眼儿子的腿,就对张青竹道:“你愿意去走一走也好,免得日日在这家里拘着,既如此,等秦府满月那日,我就让大奶奶去,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娘最体贴我了。”张青竹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故意瞪儿子一眼:“这会儿就会说这些话哄我,你和大奶奶成亲也好几个月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呢?” 张青竹晓得张太太的话外之音,但张青竹没有说破,只又陪着张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告退了。 “大爷这会儿,和刚出事时候真是不一样了。”苏嬷嬷亲自带人送张青竹出去,等回来了就在张太太面前感慨地说着。 “是,刚出事的时候,我都不敢看我自己的儿子。”张太太想起那时候就要落泪,苏嬷嬷立即劝她:“这会儿,大爷也愿意出去应酬了,这全是大奶奶的功劳。” “说到这个,她们两个,这管家的事儿,到底要怎么分派?”这是一件大事,张太太这几日也在琢磨呢。 “您要问我这个,我可不敢多嘴。”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你在我面前多嘴的时候,难道少了。” “要照我来瞧,大奶奶心细,那些在内的事儿都可以交给大奶奶,二奶奶呢,甚有劈着,那些对外面的事儿,可以交给二奶奶。”苏嬷嬷沉吟了下,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点头:“这也是个主意。” 也是个主意,那就是张太太还有别的主意,既然张太太还有别的主意,苏嬷嬷自然不会多说,毕竟做下人的,最要紧的就是听主人的。 二人说话时候,外面已经传来婆子的声音:“二奶奶来了。” “我倒忘了,我让二奶奶去帮我办一件事呢。”张太太话音刚落,陈觉蓉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张太太道:“婆婆交代的事儿,我都办好了。” 陈觉蓉身后的春草上前一步,把手上捧着的衣料送到张太太面前,张太太看了眼那些衣料,就对陈觉蓉笑着道:“果真眼力不错。” “婆婆交代的事儿,做儿媳的,自当竭力去办。”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得色,但很快那抹得色就消失了,依旧恭敬地对张太太说着。 张太太让苏嬷嬷把料子收起来,就对陈觉蓉道:“你来得也正好,方才我正和苏嬷嬷商量着,这管家的事儿,你们妯娌两,该怎么分才好。” 陈觉蓉听到张太太这样说,依旧笑着道:“婆婆有什么吩咐,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只有听着的分。” “这管家的事儿,自然要你们妯娌两都欢喜才是,我呢,就先问问你,你愿意去管什么样的事儿,那剩下几样,就是你大嫂的了。”陈觉蓉听着张太太这话,自觉自己已经在张太太跟前比婉宁表现的好,于是陈觉蓉笑了笑:“既然婆婆这样说,我是不如大嫂心细的,况且,我又喜欢外面一些,若婆婆愿意,那对外的那些事儿,就交给我。” 第61章 恳求 这和方才苏嬷嬷说的话,不谋而合了,张太太也微微点头:“你说的是,不过呢,这对外的事儿,除了一些应酬,就是几个采买,这家里的事儿还有不少,哪能全丢给你大嫂。” “既如此,那这厨房的事儿,也就交给我吧。”陈觉蓉又接过一件事去,张太太笑了:“果真还是你聪明,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下吧。” 陈觉蓉总觉得事情有些什么不对,但张太太这样说,陈觉蓉也只有点头:“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到处,到时候婆婆可一定要和我说。” “你这样聪明伶俐,哪里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呢?”张太太依旧说着这样的话,陈觉蓉仔细回想自己从嫁进张家到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于是陈觉蓉唇边又露出笑,甚至手已经握成拳,会让张太太看到,自己的娘教女儿,就是比秦太太教得好,而且是教得好太多了。 张太太也就吩咐人去把婉宁叫来,婉宁这会儿送走了张青竹,只是在那想着张青竹见到自己的姨娘,会说些什么,或许,姨娘会不会欢喜,又或者,姨娘会觉得不能接受张青竹的行礼? 婉宁一会儿想一个主意,只觉得坐立难安,但这样的坐立难安,婉宁又不能说出口。 听到张太太那边唤自己,婉宁觉得总算可以有点别的事儿做了,于是婉宁急忙往上房来,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屋子内传来陈觉蓉的笑声,婉宁的眉微微一皱,也就低头走进上房。 “你来了。”张太太招手让婉宁上前,笑着道:“就前儿的事儿,我这会儿和你二婶婶已经商量过了,想着,不如这厨房和外面的采买,还有一些应酬的事儿,都交给你二婶婶,别的呢,就都由你管。” 婉宁并不意外陈觉蓉想要管外面的采买,因此婉宁只浅浅一笑:“为婆婆分忧,本就是我们做儿媳应该做的。” “好,好,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呢,也就只用一心替你们大妹妹办嫁妆了。”张太太笑着拍拍两个儿媳的手,陈觉蓉勾唇微笑,但那笑容之中,却总是带着点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神情。 “太太,说起来,还有两个月,就中秋了。”苏嬷嬷在一边提醒,张太太笑了:“确实,还有这么一件大事呢,这中秋节啊,就是你们两妯娌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张太太说得郑重,二人急忙站起身对张太太行礼:“婆婆放心,定会办妥。” “这家里的账本,还有对牌,我让人都送到你们各自房中。”说完,张太太就捶了下腿:“操劳了二十来年,我啊,也能歇歇了。” 陈觉蓉急忙上前为张太太捶背:“您啊,还不能歇呢。” “为什么?”张太太反问,陈觉蓉笑着道:“我们还年轻,有时候一些事儿处置不来,自然还要来请教婆婆您,婆婆到时候只顾着自己去歇了,我们闯了什么祸都不知道。” “好一张巧嘴!”张太太放声大笑起来,陈觉蓉也笑得动人,婉宁晓得这是陈觉蓉对自己的挑衅,但这样的挑衅,婉宁并没有放在心上,横竖,再多的恩怨,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横竖,大家都要离开张府,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 张青竹亲自来秦府洗三,秦太太收到禀告,不由愣了一下:“不是四姑奶奶来?” “娘,我瞧着,只怕四妹夫是想着,这事儿,总要上门道贺,但满月那天,必定亲友很多,今日来的多是女眷,男客很少,那他这会儿来了,等满月那天推辞不来,也算不上失礼。”瑾宁陪在秦太太身边,见秦太太疑惑,略一思索,也就笑着解释。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竟然忘记了,他的腿。”说着秦太太轻叹一声:“这孩子,真要说起来,也有些可怜,那就让大爷出去迎他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瑾宁也笑了:“娘,这是各人的命数,若没有这一回,四妹妹也不会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夫婿。”瑾宁是晓得各人的才学的,张青竹可惜的是,再也不能入仕了,而秦瑾宁,又怎能甘心去做一个白衣的妻子? “你说的是。”秦太太赞许地说着,又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张青竹招待好了。秦大爷新得了一个儿子,在那欢喜无限,这会儿听到张青竹上门道贺,秦大爷也不由愣了,但还是急忙迎了出去。 郎舅见面,自然也是一番应酬,张青竹先恭喜过秦大爷,也就笑着道:“原本该满月那日再来,只是那日我有事儿,不能前来,因此就今日冒昧而来。” “你也太客气了,我们至亲,何须如此多礼。”秦大爷也以为张青竹是因为双腿不良于行才不愿意满月时候再来,因此也只笑着说。 张青竹又说上几句客气话,也就去拜见秦侍郎,秦侍郎是在自己书房见的张青竹,见张青竹在秦大爷扶掖下走了进来,想起昔日张青竹双腿完好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样,也不由叹息了几句,等各自坐下,秦侍郎难免要考校下张青竹的学问,张青竹和昔日一样对答如流,这更让秦侍郎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虽不能入仕,但已经想好了,等以后去书院之中,做个教习,教几个学生,也能为朝廷效力。”张青竹的话让秦侍郎点头:“果真是你父亲养出来的人,这样不骄不躁,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女婿,我很欢喜。” “小婿身为女婿,今日,也该去拜见诸位岳母。”张青竹听到秦侍郎这样说,也笑着加上一句,秦侍郎正要点头,突然想到张青竹说的是诸位岳母,于是秦侍郎迟疑了下:“你说,诸位岳母。” “令爱在我家中,除了牵挂岳父岳母,家中兄弟姐妹,还常常说,昔日在娘家,和生母的日子。”张青竹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但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秦侍郎笑了:“确实,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孝顺。” 第62章 拜见 秦侍郎都这样说了,秦大爷怎么会有不明白的,于是秦大爷就对秦侍郎道:“既然如此,那就儿子陪着四妹夫去拜见母亲和姨娘。” “去吧。”秦侍郎挥手,秦大爷也就搀扶起张青竹,郎舅二人双双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等一走出去书房,秦大爷就轻声道:“按说,你这也不算失礼,但我母亲,罢了,我也不能说我母亲的坏话。” “舅兄,各家各户不一样,休说旁的,就说我们府上二奶奶的娘家,人人都晓得她家中怎么回事,但人人也不会说。真要算起来,你们府上,对她已经很好了。”张青竹当然晓得秦大爷这话什么意思,于是笑着解围。 秦大爷也笑了:“是,你的意思,我也清楚。罢了罢了,以后啊,不纳妾就是,免得这家中,还要这个不公平,那个不地道。” 张青竹只笑了笑,不纳妾,只怕这位秦大爷做不到,毕竟他也有两个通房,听说一个被秦大奶奶遣嫁了,另一个还病着呢。 秦太太听说张青竹要进来给自己行礼,倒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但听到下人说,张青竹还要拜见宋姨娘,秦太太的眉不由皱起:“这算是什么体统。” “娘,这女婿拜见所生母,也是合乎礼仪的。”瑾宁在一边劝着,秦太太摆了摆手:“我晓得合乎礼仪,但也是要客随主便。” 主人家没有安排,那客人自然不能拜见,瑾宁看一眼自己的娘,轻声道:“父亲已经同意了。” 这一句就让秦太太长叹一声:“是啊,你父亲,已经同意了。” 说完,秦太太就觉得没意思极了,自己在这家中,样样操持,什么事儿都不敢忘记,但最后,还不是这样,男人想要纳妾,就要纳妾,自己连说句不愿意的资格都没有,上回婉宁回门,秦太太故意作梗不让张青竹拜见宋姨娘,但也拦不住丈夫现在同意张青竹来拜见宋姨娘。 “把宋姨娘请来吧。”秦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下人们自然会去安排,瑾宁还想再劝母亲几句,外头就说张青竹来了,瑾宁急忙起身到内室躲避,而宋姨娘也被请到了上房。宋姨娘还想给秦太太行礼,秦太太就阻止她:“今儿,四姑爷来了,老爷说,让你也跟着出来见见,受受四姑爷的礼。” 宋姨娘晓得自己也能受女婿的礼的,但上回秦太太不许,宋姨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受不到女婿的礼了,这会儿听到秦太太这句话,宋姨娘顿时手脚都不晓得往何处放了,过了许久才道:“这,这,这怎么担得起。” “老爷抬举你,你就好好地在这坐着。”秦太太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宋姨娘急忙应是,在下人们抬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这会儿安顿好,婆子们也就迎着张青竹和秦大爷走了进来。 看见他们走进来,宋姨娘还想站起身,但想到秦太太的话,宋姨娘还是坐在那里,但眼泪都快落下了。 张青竹腿脚不方便,自然是秦大爷扶着他在那行礼,先拜见了秦太太,张青竹就已经从身后的婆子手中,拿过一个匣子:“上回回门时候,小婿有做的不到处,今日前来拜见岳母,特地准备了礼物,还望岳母休要记得小婿那日的错。” 真要说起来,张青竹也算是秦太太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秦太太笑着接过那匣子:“你这孩子,就是多礼,那么一点小事,我都忘记了。你放心,你是我的小女婿,自然是要多照顾你一些。” “多谢岳母。”张青竹又对秦太太行了一礼,也就被秦大爷扶起来,来到宋姨娘跟前,宋姨娘看着张青竹,只觉得张青竹比回门那日显得英俊多了,自己的女儿能嫁得这样一个男子,也不算差了。 “见过姨娘!”宋姨娘还在那看着张青竹的时候,张青竹已经行礼下去,宋姨娘急忙要扶他起来:“你这,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是小婿给姨娘准备的一点心意。”张青竹把另一个匣子送上,宋姨娘的泪不由落下:“你这孩子,实在是,让我说什么好呢。” “好了,快些让四姑爷起来吧,这样跪着就成罚跪了。”秦太太见宋姨娘落泪,心中有些不欢喜,但还是含笑说着。 “令爱在我家中,过得甚好,她说,不能日日侍奉于岳母膝下,一想起来,就十分难过,因此特地让我替她带话。”张青竹被扶起来,并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向着秦太太的方向说着。 “这孩子在家时候就是那么温柔和顺,现在出嫁了,也这样,那我的心啊,就放下了。”秦太太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这才坐下,陪着秦太太说了两句,也就告退出去。 等张青竹一走,宋姨娘就把还没打开的匣子往秦太太这边送去:“这是四姑爷送的,还请太太……” “罢了,这既是四姑爷的一份孝心,你就收起来吧。”秦太太看了一眼那匣子,这东西,既是张青竹送的,若自己真得收起来了,传出去不好听,毕竟宋姨娘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不像原先一样还在家中。 于是秦太太对宋姨娘道:“若四姑奶奶有了身孕,那边传来喜信,你就跟我去张家探望。”宋姨娘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地给秦太太跪下:“多谢太太,太太的恩典,我着实,着实……” “你也不用说这些好话了,我也晓得你心中怎么想的,下去吧。”秦太太摆了摆手,宋姨娘再次行礼,这才捏着那匣子退下,等一进到自己的小屋,宋姨娘就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放着一只金灿灿的手镯,底下还压着一张纸,宋姨娘拿起那页纸,她嫁给秦侍郎的时候不识字,只是秦侍郎讲究一个红袖添香,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识字,宋姨娘也认得了一些字。 特别是婉宁开始学写字之后,宋姨娘也跟着女儿每日去学,也颇认得了一些字。这会儿瞧见这字迹是女儿的字迹,宋姨娘眼泪又忍不住流下,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母亲万安,儿一切都好,小小金镯,恭祝寿辰。女,婉字。 第63章 变化 女儿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就在这几天,这府内那么多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记得自己的生辰的,当初刚嫁过来,还算受宠的时候,秦侍郎也曾问过宋姨娘的生辰,在生辰那日,吩咐厨房做了一碗寿面,就是万千之喜莫大的恩宠了。 后来逐渐失宠,自然连这寿面都没有了。现在,宋姨娘心中又酸又甜,却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感受,但愿女儿能早点有孕,自己也能去张家探望女儿。 尽管那孩子不能叫自己外祖母,但想着把孩子抱在怀中的感受,宋姨娘就觉得十分欢喜。可惜的是,自己不能给女儿写上只词片语,只能在这默默地想念女儿。想着,宋姨娘也就放下镯子,去菩萨面前又烧了一炷香,保佑女儿称心如意。 洗三是女眷们参与的盛事,秦大爷也就陪着张青竹在那闲谈,二人正在说起书院的事儿,就听到吴公子的声音:“老秦,老秦,还不快些出来迎接客人。” “你瞧这人,向来都是……”秦大爷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想起张青竹和吴公子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于是秦大爷也就闭口不言,只是站起身,吴公子已经拖着张玉竹走了进来,瞧见张青竹坐在那里,吴公子不由哦了一声,声音也拖得长长的:“我当是谁,原来四妹夫在这呢。” “舅兄喜得麟儿,我自然要前来恭贺。”张青竹十分平静地说着,吴公子唇边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接着吴公子就笑着说:“说来,你成亲的日子比张二弟还要早那么多,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喝上你那边的满月酒。” 张青竹晓得每家每户的下人们,难免都会出去传主人的一些闲话,但当着众人,吴公子问出这样的话,张青竹还是略有些不满,但张青竹没有表现出来,只笑了笑:“这种事儿,自然是随缘。” 见张青竹没有像原先一样发怒,吴公子索性坐在张青竹身边:“随缘,这会儿,你自然也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说了。” “两位妹夫,能进我这屋子的,都是至亲,又何必因为一点小事说来说去。”秦大爷正招呼着人端来茶水点心,听到吴公子这句话,秦大爷急忙笑着打圆场,毕竟在秦府二人争吵起来,说出去就是秦大爷的错,而不是别人的错。 “舅兄说的是,在这屋子里的都是至亲。”吴公子重复了一句,才笑了笑:“既然是至亲,那和别人就不一样了,自然是什么都能说。” 张青竹听着吴公子的话,晓得吴公子想要激怒自己,而原先张青竹为了表示自己和原来一样,自然是会和吴公子争吵几句的,但现在张青竹却不愿意搭理吴公子,吴公子越恼怒,不过是说明他心中很虚,知道自己的才华远远超过了他,甚至,张青竹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就算这双腿站不起来,不能入仕,吴公子还是在恐惧。 这么说来,吴公子比自己的弟弟还是聪明多了,张青竹看向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张玉竹,笑着问道:“你出门时候,娘有没有说别的?” 张玉竹原本还想等到张青竹被激怒后,自己再出来佯装劝说,实则阴阳怪气,好让张青竹的名声变得更坏。毕竟,能去书院做个教习,做到名满天下的人也不是没有,张玉竹怎能容忍张青竹不能入仕之后,还能有这样好的去处。 此时听到张青竹这样问自己,张玉竹一时竟然忘记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张青竹说不出一个字。张青竹已经笑着道:“那你出门前没有问过娘,怎么晓得我来秦府是做什么呢。” “哥哥说玩笑话呢。”张玉竹这会儿回神过来,对张青竹笑着道:“你我兄弟,心灵相通,你来秦府,自然是对秦兄道恭喜的。” “除此,我还该来拜见各位长辈。”张青竹纠正张玉竹的话,张玉竹不由啊了一声,吴公子还在等着张青竹被激怒,谁晓得张青竹竟然转而和张玉竹说些家常话,而这家常话,还是吴公子不能插嘴的,于是吴公子无比气闷。 “说起来,再过几日,我们也就该去吴兄府上道恭喜了。”秦大爷见张青竹说家常话,也松了一口气,跟着说起家常话来,毕竟,说家常话虽然有碎嘴之嫌,但总好过他们争执起来,自己要出面调停来的简单。 “这婚丧嫁娶,家家府上时时都有,只是家母虽舍不得舍妹远嫁,这几日也要叮嘱舍妹一些为人妇的道理。”既然话题转到自家这边,吴公子自然也要说上几句。 秦大爷不由感慨地道:“女儿远嫁,要远离父母身边,做父母的舍不得也是难免的。” “秦兄这句说的,是不是也想到两位舍侄女以后的事儿。”张玉竹笑着插了这么一句,秦大爷的眉皱了皱:“这两个孩子还小。” 话题往儿女之事上去,吴公子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转过话题来,于是吴公子也只能闭嘴不说,而张青竹看了看时辰,就对秦大爷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 “也该在这用了午饭再走。”秦大爷要留客吃饭,张青竹摇头:“罢了,我还是回家去,陪令妹用午饭。” “那我先送你出去。”秦大爷也没有问张玉竹要不要跟兄长一起回去,只是扶着张青竹走了出去,他们刚走出去,吴公子就对张玉竹笑着道:“我瞧令兄,和原先不一样了。” 这个原先不一样,自然是刚摔断腿的时候,也自然是张玉竹着人悄悄地在外面散布一些张青竹的脾气变得暴烈,不愿意张青竹再有好名声的时候。 张玉竹笑了:“他再能干,也不能入仕。”不能入仕,那再能干,也不过是为张玉竹做了嫁衣裳。吴公子已经听出张玉竹话中的意思了。 第64章 午后 吴公子的眼神略闪了闪,虽说二人都想要张青竹身败名裂,但张玉竹想的和吴公子想的还是有区别,张玉竹想的是,实在不行,张青竹还能为张玉竹所用,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上面还有张尚书这个父亲压制。 吴公子要的,是张青竹再也不能爬起来,这样,才能消吴公子的心头之恨。张玉竹见吴公子没有说话,伸手拍他的肩一下:“你放心,你我的交情,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什么交情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秦大爷已经走了进来,听到张玉竹这话,也就笑着询问。 “那是我们初相识时候了。”吴公子也岔开话题,说到初相识,秦大爷不由轻叹一声:“是啊,那时候,日子是多么地……” 多么地什么?秦大爷没有说下去,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仰慕地看着张青竹,他文才出众,英俊潇洒,其余的人在他面前,都成了那暗淡的星子,这样的荣耀,也让不少人恨上了他。比如面前这两位,秦大爷收起思绪,不管出于什么情形,秦大爷都希望他们之间的仇恨能够解开,毕竟,家和万事兴。 “这会儿我们各自都已经成亲做了父亲,等大妹妹嫁过去,妹夫你也该收起孩子心性了。”秦大爷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吴公子笑了:“多谢舅兄教诲。” “你瞧瞧你,又说这样的话。”秦大爷故意做出一副训斥的样子,张玉竹也笑了:“是啊,成了家,才晓得有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张玉竹口中是这样说的,但和吴公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呢?许多事情,是不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想起来,就辗转反复,怎么都睡不着。这些事儿,哪里是说不在意就真能不在意的? 小厮把竹椅放在院子门前,院子内却没有像平常一样,走出人来迎接,小厮迟疑地看着院子,院子里面很安静,上房的帘子放着,风吹过竹叶,一阵沙沙地响,却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杏儿和梨儿两人靠在檐下柱子上,也在打盹。看来,婉宁这会儿已经歇午觉了。不然这院内不会这样安静,安静的像没有人在里面一样。 这样的安静是张青竹许久都没感觉到的安宁,远离喧嚣,那些算计,那些针锋都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院子,让人想要在这种氛围内,沉沉睡去。 这真是奇怪的一件事,甚至于张青竹并不愿意去打扰这样的安宁,于是在小厮打算开口叫人的时候,张青竹摆了摆手,小厮就退到一边等候。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蝉鸣,小厮等了会儿,觉得这样不成,轻声道:“大爷,要不,我还是去寻两个人来,把您……” 小厮话没说完,杏儿已经抬头,看到院子外面的竹椅,杏儿急忙站了起来,要出来迎接,接着杏儿觉得不对,又急忙往边上走去,这一走,惊醒了梨儿,梨儿有些不满地说了句:“你在闹什么,要把大奶奶吵醒……” 梨儿话没说完,就看到杏儿带着两个婆子往外走,梨儿抬头看向院门,急忙也站起身就过来迎接。 竹椅重新被抬了起来,那种安宁也消失了,张青竹轻轻地拍了拍竹椅,杏儿已经恭敬地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不要吵醒了你们奶奶。”张青竹轻声说着,杏儿轻声应是,让婆子们的脚步更轻一些,竹椅被抬到台阶下,杏儿和梨儿这才扶着张青竹下来,梨儿掀起门帘,外屋点着一只安神香,那味儿很轻,但闻到这味儿,心却越发安定下来。 “大爷,您是在……”杏儿声音压得很低,张青竹却示意她们往内室走去,梨儿在前掀起帘子,床上的帐子只放下了一半,隐约能看到婉宁背对着躺在那里。梨儿想上前唤醒婉宁,张青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都出去。 梨儿和杏儿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了,只有安神香的香味儿,从帘子那边传来,让人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一会儿,而不去管今夕何夕。 婉宁睡得很香,管家确实是劳累的,这一上午,婉宁见了不少的人,也瞧了半天的账本,以至于午饭只吃了两口,就把碗筷一推歇下了,这会儿,安神香的香味儿萦绕在鼻端,婉宁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感到有只手按上自己的肩膀,婉宁闭着眼睛把手一推:“再睡会儿,今儿乏得很。” “你为什么这么乏?”张青竹的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半梦半醒间,觉得这声音不对,想要转身,却被张青竹搂住了,婉宁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似乎有些事情和原先不一样了,但婉宁的身子还是僵直的,不愿意转过身。 张青竹觉得鼻尖的香味儿越来越浓,不晓得是安神香的香味儿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传来的香味儿,让张青竹十分沉醉,不愿意再松开手。 风又吹过外面的竹叶,沙沙声更大了,梨儿掩住口打了个哈欠,靠在柱子上,想再睡会儿,杏儿却抬头看向天,对梨儿笑着说:“瞧,要下雨了。” 夏日本就多雨,而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雨停了的时候,就有个婆子走了进来,对杏儿她们笑吟吟地说:“大奶奶在家吗?这会儿,该来请示大奶奶,这个月的月钱,什么时候放呢。” 张青竹在屋内,杏儿和梨儿不好直接进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都不好开口说话。婉宁已经推开张青竹,伸手拿起衣衫穿了起来,张青竹翻了个身,懒懒地问:“怎么月钱来问你了。” “婆婆说,让我和二婶婶两个人,以后管家。”婉宁急匆匆地说了这句,才对外面喊道:“进来吧。” 梨儿杏儿这才松了口气,掀起帘子走进屋内,通往内室的门帘已经被掀起,婉宁已经穿好了衣衫,只是头发还有些蓬松,张青竹躺在床上,似乎在闭眼睡着。 杏儿急忙端来热水,服侍婉宁梳洗,婉宁洗好了手,也就走到外室,离开时候,顺手把门帘拉了下来,不让人看到内室的情形。 第65章 威风 婆子已经等在那里,瞧见婉宁走了出来,婆子就恭敬地道:“这个月的月钱,还要来请示大奶奶呢。” “我记得,家里每个月是十八放月钱,今儿才十三,怎么这么早就来问了。”婉宁张口就是这句,婆子也早就在肚内打点好了话语,笑着道:“奶奶说的是,原本,定例是十八,但这个月,办了二爷的喜事,又接二连三,办了许多事情,这月钱总要早早备下,免得到时候要放,账上没有了钱。” 婉宁听婆子说完,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婆子,婆子被婉宁看得面上一红,却还是对婉宁道:“大奶奶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的意思,家里账上这会儿是没钱的?”婉宁反问,婆子哪里敢说一个是字,急忙双手直摆:“没有没有,家里的账上从不缺钱。” “真是好笑,从不缺钱,这会儿却来和我说,怕放月钱的时候,账上没有钱,放不出来月钱。”婉宁把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带着笑说话,但那语气,却吓得婆子急忙给婉宁跪下:“大奶奶,不是这样的,小的……” “谁哄着你来的?”婉宁也没有叫婆子起来,只问了这么一句,婆子听到婉宁这样问,顿时愣住,接着婆子就道:“并没有人哄着小的来,小的只是担心月钱放的不及时,下面的人难免会嘀咕几句。” “这家里,等着拿月钱回去过日子的,有多少?”婉宁再次反问,婆子自然回答不出来,只是跪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婉宁还是瞧着她:“你是打定主意,一个字不说了?那好,这差事,你也就做到头了。”说完,婉宁就对杏儿道:“把苏嬷嬷请来。”这婆子听到婉宁这话,顿时被雷击了一样,又见杏儿要走出去,急忙喊住杏儿:“姑娘还请留步。” 杏儿回头看向婉宁,婉宁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这就去。”杏儿又要往外走,那婆子急忙道:“大奶奶,小的说错了话,还求大奶奶高抬贵手,饶了我。” “杏儿,你回来。”婉宁这才唤住杏儿,杏儿也不过刚刚走下台阶,听到这话也就回来。瞧见杏儿回来,这婆子额头上的汗这才没有落下,婉宁瞧着这婆子:“那你老老实实和我说,到底是谁,撺掇你来试探我的?” “是,是黄嫂子。”婆子说着,就抬头看婉宁,婉宁皱眉:“哪个黄嫂子?” “大奶奶,这家里姓黄的还有好几个,照我瞧,定是针线上那位黄嫂子。”梨儿已经在一边为婉宁分析。婉宁哦了一声:“是她啊。我记得,她有个儿子,是跟着二爷的。” 那婆子已经在那轻声道:“是,黄嫂子有个儿子跟着二爷,黄嫂子又管着针线上人,十分有体面。” “所以呢,你就听了别人的撺掇,想要从中挑拨。”婉宁淡淡地说着,婆子跌倒在地:“大奶奶,小的听了别人的撺掇想要试探大奶奶是真,但这从中挑拨,从何说起啊?” “你要晓得,水至清则无鱼,这会儿婆婆让我和二奶奶来管家,你们想要从中牟利,自然要先把水搅混。”婉宁淡淡地说着,这婆子的脸色都变了:“大奶奶,冤枉啊,小的怎敢挑拨您和二奶奶呢。” “你肯定是要说冤枉的,这中间的事儿呢,我也不去追究了。”婉宁见那婆子的神色变了变,这才缓缓地道:“不过呢,以后若二奶奶和我之间,有了什么龃龉,那我也就先来寻你的不是。” 这婆子听到婉宁这话,抬头看向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已经挥手:“去吧,顺便告诉别人,有正经事来回呢,就来,若是想试探呢,我也不怕。” 婆子只能对婉宁行礼,倒退着出了屋子。杏儿立即把茶送到婉宁手边:“大奶奶,您方才,可真威风。” “大奶奶早该这样威风了!”梨儿的眼中满是喜悦,她就巴不得婉宁能多威风威风,这样,才能让那些为难婉宁的人一个个都吃瘪。 婉宁看了一眼梨儿,梨儿想起婉宁说过的话,先伸手捂住了嘴,接着就对婉宁道:“大奶奶,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哪里会像夏果她们一样呢。” “你这一口一个夏果的,我还以为,你和夏果情分很好呢。”婉宁取笑一句,梨儿忍不住又和婉宁撒娇,杏儿捶梨儿一下:“该,以后你可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 说笑声传进内室,张青竹用手肘枕着头,这半日如此奇妙,奇妙到张青竹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但它还是发生了,甚至于,张青竹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自然。那是自己的妻子,不再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容,而是一个会说会笑的人。 有脚步声传来,张青竹睁开眼,看到的是婉宁的脸,张青竹对婉宁笑了笑,婉宁已经伸手扶他起来:“你醒了。” 如此自然,甚至张青竹都来不及询问婉宁一些事情,杏儿和梨儿就跟了进来,服侍张青竹起身,婉宁给张青竹系上衣带的时候,听到张青竹的肚子传来咕噜的声音,婉宁不由抬头看向张青竹:“你这会儿就饿了?” “我还没有吃午饭。”张青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吃午饭,婉宁啊了一声,用手打了下自己的额头:“是我错了,我就该问问你,用过午饭没有。”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原本我回来的也就晚了,况且,舅兄也留我用午饭,我不愿意在那边吃罢了。”张青竹急忙扯住婉宁的手,也真奇怪,原本张青竹还觉得两人不大熟悉,但这会儿就能自然地关心,甚至,当婉宁的手拍在额头上的时候,张青竹觉得自己很难过,怎能让婉宁这样去拍额头呢? “先用些点心吧。”杏儿已经从柜子里面取出点心,梨儿端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张青竹确实饿了,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吃了起来,连吃了两块,又喝了一杯茶,张青竹也就笑着道:“垫垫就好,再说,很快也就是晚饭时候了。” 第66章 吵闹 “下回,你没有吃饭,可要和我说。”婉宁坐在张青竹身边,柔声说着,张青竹伸手握住婉宁的手:“我晓得,今儿,今儿,”张青竹不由张口结舌起来,当着丫鬟们的面,有些话,还是不大好说。 “你今儿去了那边,见到孩子了吗?”婉宁晓得张青竹想问什么,但这些话,当着丫鬟们,确实不好问出口,于是婉宁转而问起别的。 “没有,孩子太小,总要到满月时候才能抱出来。”张青竹顺口说着,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我拜见了两位岳母,还把匣子也给你姨娘了。” 婉宁等的就是这句话,看着婉宁面上露出的笑,张青竹急忙又道:“你姨娘精神不错,岳母还说,等你有了身孕,她还会带着你姨娘来看你。” 有了身孕?婉宁的脸不由又红了,却悄悄地掐了张青竹一下:“当着人呢,你说这些做什么。” 张青竹也就笑着不说话,杏儿和梨儿两人垂手侍立,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婉宁的脸红了又红,身孕,孩子,那些似乎离得很远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午后,也变得近在咫尺。 “我先回书房去。”张青竹看着婉宁那红了又红的脸,就算想再温存一番,却也是要忍住了,只是轻声说着,婉宁嗯了一声,就让人去准备竹椅,好抬着张青竹出去。 “其实,也不用竹椅,我多走动走动,太医说,这样对我的腿脚要好。”这还是张青竹头一次在婉宁面前提起腿脚的事儿。婉宁不由看向张青竹的腿脚,张青竹也顺着婉宁的眼神往下看,接着张青竹就笑了:“太医说,虽不能恢复如初,但总会好一些。” 只是好一些啊,对张青竹这样骄傲的人,接受自己的腿脚出了问题,就已经够他受的,现在还要接受不管再怎样努力,腿脚都不能恢复到原先一样,婉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你要走,那我就陪着你走。” 温柔和顺,这是秦太太和相熟的那些太太们对婉宁的评价,但张青竹觉得,婉宁的温柔和顺之外,似乎还有一种坚韧,一种要细细体会才能体会到的坚韧。 于是张青竹没有再说话,而是任由婉宁扶着他往外面走,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婉宁侧耳听了听,还没有说话,梨儿就跑过去打听了,很快梨儿就回来了:“大奶奶,是针线房的黄嫂子在和人嚷呢。” 婉宁笑了笑:“是不是和方才那个婆子?”梨儿点头,婉宁又听了听,就对梨儿道:“任由她们嚷吧,我们先往书房去。” 张青竹已经笑了:“大奶奶这样大的威风,怎么,不过去评评理?”婉宁摇头:“不过是听一些巧言令色,有些话,不听也罢。”张青竹的眉不由一挑,好一句,不过是些巧言令色,只是在这世上,常常有那么些巧言令色,让人不得不听。 此时针线房那个方向乱做一团,那婆子只是扯着黄嫂子的衣裳,在那高声说着:“黄嫂子,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黄嫂子任由婆子扯着自己的衣衫,声音却还是那样轻描淡写:“我的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说话时候你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像谁欠了你多少银子似得。”婆子听到黄嫂子这句话,伸手只一退,就把黄嫂子差点推到地上。 “你这是疯了不成,我好好地和你说话,你怎么就要打我?”黄嫂子也不是好惹的,站定后就冷冷地对婆子说。这婆子在婉宁这边受了气,自然是要发泄出来的,见黄嫂子还在那狡辩,婆子手握成拳,只是在那捶向黄嫂子:“你还有脸说,你撺掇我去询问大奶奶,这月钱要提前准备了,结果被大奶奶教训了我一顿,还说,我从中挑拨是非,差点拿了我的差事。这会儿,你倒装作好人了。” “原来是这件事,嫂子,这话,你不能怪我,你啊,要怪怪你自己。”黄嫂子的眉一挑,说出的话差点让婆子呕出一口血来,婆子伸手指着黄嫂子:“你,你,你做了坏人,还要怪我?” “我说嫂子,我让你去提醒大奶奶,这也是我一片好心,毕竟这月钱要是放不下来,到时候,大奶奶定会被人从中议论。”黄嫂子不急不慢地说着,婆子这会儿越发气呼呼了:“好,好,你这真是,真是……” 婆子连连说了几个真是,黄嫂子又笑着道:“明明是你不会说话,这会儿你反而说是我的不是,要不,我们就去寻人评评理。” “好,你要寻谁评评理?”婆子这会儿气得不行,自然是要找人说说黄嫂子的不是,黄嫂子的眼珠转了转,真得就要拉着婆子走,谁晓得这会儿从一边走来一个婆子,上前扯开黄嫂子的手,对那个婆子道:“我说朱嫂子,你这是糊涂油蒙了心,要去寻人评理做什么?” 朱婆子见到那个婆子,也就叹气:“我说柳嫂子,你还不晓得,我方才受了多大的气。” “大奶奶是主人,又得了太太的命令,要管家,就算给我们再大的气,难道我们还能和她去争执不成?”柳婆子就是厨房里那个爱搬弄是非的婆子,方才在这已经听了一会儿,还瞧见了婉宁他们,但婉宁他们没有上前也没呵斥,这柳婆子也就只是悄悄地躲在这,这会儿见朱婆子被黄嫂子牵着鼻子走,急忙过来说服。 “若只是主人给我气受,那我也就忍了。”朱婆子说着就指着黄嫂子:“就是她,撺掇我去提醒大奶奶,谁晓得被大奶奶训斥了一顿。我在这家,也三十来年了,从一个小丫头跟着老太太,再做了太太的陪嫁来到这里,谁承想到了今儿,竟成这样了。” 黄嫂子心内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朱婆子是张太太的陪嫁,这家里不管是谁,都不好呵斥她,这朱婆子哪里还能在这家里待着? 第67章 月钱 不然都是陪嫁,看苏嬷嬷那是什么样的人,是这家里的事儿,她能做一多半的主,另外一小半不是她不能做主,而是上面始终有主人,要把主人放在最前面。 这朱婆子呢,就是什么事儿都想插一脚,却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张太太没有法子,只能让她跑跑腿,放月钱的时候让她送送月钱,别的事儿都不敢让她做。也因此才被黄嫂子挑中,让朱婆子去做这么个出头的人。 这会儿听了朱婆子这样委屈的话,黄嫂子面上神色都没变,依旧对朱婆子道:“朱嫂子,你说这话,我就不敢……” “好了,朱嫂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想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走,跟我去厨房,今儿啊,有好酒,到时候把酒热了,一起喝一杯。”柳婆子这话让朱婆子不再气恼,黄嫂子却还是叹口气:“哎,我原本啊,真是一片好心。” 真好心还是假好心,朱婆子又要去嚷了,却被柳婆子推走了,等柳婆子走了,黄嫂子才冷笑一声,挽起袖子,看来,这位大奶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只是不晓得,要怎样才能把她的脾气给试探出来。 黄嫂子还在这想呢,就见那柳婆子跑了回来,黄嫂子瞧她一眼,柳婆子就笑着说:“朱嫂子啊,这会儿已经被我劝到了厨房,嫂子,您放心,这事儿啊,传不出去。” “你倒是晓得来卖我一个好。”这里没有别人,黄嫂子也就不那么装腔作势了,柳婆子又笑了:“您啊,可是以后大管家的娘,我哪里敢把嫂子您当做个普通人看呢?” 这一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黄嫂子唇边露出一丝笑:“胡说,你侄儿,还小呢。” “虽小,却很得二爷的器重,谁晓得,二爷以后才是这家里当家的。”柳婆子那好听话横竖不要钱,自然滔滔不绝,黄嫂子想到未来,越发欢喜了,但却还是斜了柳婆子一眼:“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儿,可不能再偷偷地躲在一边听着了。” “是,是,是,我的嫂子,我这不是也怕你吃亏吗?你想想,再怎么说,这也是太太的陪嫁,苏嬷嬷平常不说,背地里却还是照顾着她,到时候真要去寻了人,她受了一顿训斥,但苏嬷嬷那里,记下了这事儿,等以后给嫂子一个亏吃了,嫂子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嫂子笑了笑:“这样就好,说起来,我那个妹子,还没有你为我想得周到呢。”柳婆子要的就是这句,但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只嗔怪地说:“嫂子说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你放心,这话从我的口中出来,自然就不会传到别人耳中。”黄嫂子又和柳婆子说了几句,二人也就各自分开。 “这些婆子,太太奶奶们还没说话呢,她们就自顾自地在那许起愿来了。”二人离开之后,杏儿梨儿扶着婉宁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梨儿气呼呼地说着。 “人多,难免口杂,也没有什么好气恼的。”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杏儿已经皱眉:“大奶奶,平常您说话,我不能驳回,但今儿这话,您说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婉宁反问,杏儿轻声道:“太太都说了,您要管家,这管家,自然不能任由她们随便来,否则的话,您的话都没人听了。再说,再说……” 杏儿还在嗫嚅,梨儿已经打断她的话:“再说了,这黄嫂子,为了自己私利就想要挑拨是非,这样的人,该和苏嬷嬷说了,赶出去才是。” “黄嫂子想挑拨是非,自然是因为,有人能轻易就被挑起来啊。”婉宁这句话说的梨儿脸红,接着梨儿就对婉宁道:“是,是,大奶奶,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就不该被这样挑起来。” “这家里这么多人,只靠我们几个,哪里就能晓得别人是什么样子,自然是要先看看,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才好处置。”婉宁说着不由有些头痛,张家从张尚书中举到现在,发迹不过二十几年,家里的下人,最老的也不过就是张太太带过来的陪嫁,就已经拉帮结派了,那些上百年的世家大族,下人动不动就三四代的陈人,那岂不是更复杂,更让人头疼。 难怪张太太说,管家是个难事,人多有人多的困难,人少有人少的困难。但再难,也要有个开始,婉宁的手轻轻握成拳,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 “这些日子,我瞧着她们妯娌两个,倒也相安无事。”张太太轻声对苏嬷嬷说着,苏嬷嬷已经笑了:“太太口口声声说着,要把这家中的事儿都交出去,这眼睛,却还是一刻都不肯闭上呢。” “她们两个终究年轻,这家里还是有那么几个老资格的下人,真要有这么几个不愿意听的,她们脸嫩,被人算计了指不定还不晓得呢。”张太太感觉着苏嬷嬷在自己额头上的用力,闭着眼睛说,苏嬷嬷想起这些日子听说的,也不会说出口让张太太心烦,只笑着道:“您放心,还有我呢。” “要是,罢了,她的脾气,本来就是这样。”张太太想到朱婆子,同样都是陪嫁,朱婆子和苏嬷嬷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但张太太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让她做些小事了。 “太太,月钱送来了。”张太太还在想着朱婆子,就听到了春桃的声音,张太太睁开眼,苏嬷嬷扶着她起来。 接着朱婆子就跟在春桃身后走了进来,见到张太太,朱婆子先给张太太请安,接着才对张太太道:“这个月的月钱,春桃姑娘已经点过了,全在这里。” “辛苦了!”张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朱婆子看着一直在张太太身边服侍的苏嬷嬷,露出羡慕的神情,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张太太身边伺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就如这送月钱吧,看起来是很要紧的,但这月钱都是有数的,去账房领了来,接着就各房送去,难道还敢扣了月钱不成? 第68章 差错 扣了月钱,上面的人没有说话,那些底下的人就会来寻麻烦,一个替账房送钱的,难道还要雁过拔毛不成?而这个差事,还是苏嬷嬷绞尽脑汁给朱婆子寻的,不然朱婆子在这家里什么都不做,到时候就是被赶出去的份。 朱婆子又想叹气了,但在主人面前,哪里能表现出来,只是又行了礼,也就告退了。 “这朱婶婶,每回来都唉声叹气的。”春桃把月钱收起来,口中就在那嘀咕一句,苏嬷嬷瞧春桃一眼:“这怎么说话呢。” “春桃说的是实话。”张太太年纪逐渐大了,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格外拘着礼仪了,既然这屋内只有她们几人,自然也就说说笑笑。春桃吐一下舌,苏嬷嬷点春桃额头一下:“你啊,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原先,” 原先,那可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错,张太太垂下眼帘:“是啊,我年轻时候,也太拘着你们了,到了现在,我也……” 张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春桃急忙走出去瞧瞧,张太太叹了口气:“还说,清清静静的,这会儿,哪里就能清净了。” 春桃走出去,看到是几个婆子往这边来,春桃急忙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就敢这样吵闹。” “春桃姑娘,这日子啊,过不下去了!”领头的是厨房里的管事,见到春桃,她就高声说着,春桃打眼一看,晓得她姓王,于是春桃就急忙叫道:“王婶婶,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话,不要哭。” “春桃姑娘,我们厨房统共十来个人,伺候主人们三顿饭两顿点心之外,还要管着家里上上下下管事婆子丫鬟们的饭菜,本就十分辛劳,谁知这个月,先是二奶奶说,厨房里面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的人,接着,就是这个月的月钱,也比上个月少了。”王婆子高声说完,就卷了袖子:“因此,我们就来问问太太,若是觉得我们伺候的不好,撵出去就是,何必要这样。” 春桃听完这些话,晓得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急忙对王婆子道:“话是这样说,但你也不能带着人这样吵闹。” “春桃姑娘,原本我们打算先来问问你,但谁晓得今儿送月钱的朱嫂子说,这都是上面的安排,我们一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柳婆子在那小心翼翼地说着。 她们在那说话,张太太在屋里听得清楚,张太太的眉不由皱紧:“从没听过,要减月钱啊。” 张尚书的俸禄,虽然不少,但要供这一大家子吃穿住行,那是远远不够。好在张家原先还有几亩田地,张太太嫁过来之后,手里的嫁妆也很丰厚,张太太又是个会过日子的,于是最初吃穿住行,只用原先那几亩田地的,至于张尚书的俸禄和张太太嫁妆里的出息,都被张太太攒起来,每攒到一百两银子就拿出来买田地,如此几年功夫,张家的田地就翻了好几番,张太太还有一房陪房,在外面开着铺子,那本钱自然也是张太太拿出来的,那陪房生意做得很不错,每年的利息也不少。 这样一番经营,等到张尚书进京任职,才能拿出这许多银子买了现在住的这宅子,下人又多了不少,等张尚书升任尚书,这宅子经过一番修整,也配得上尚书府的匾额。 都说水涨船高,这些年来,张家下人的月钱,只有涨的没有减的。苏嬷嬷也十分奇怪:“也没有说过要减月钱啊。” “让她们进来吧。”张太太坐起身,苏嬷嬷走到门口,对春桃道:“太太吩咐,让她们进来。”虽然说的是她们,但能跟着春桃进来的,也只有王婆子一个人,柳婆子看着王婆子跟在春桃身后走进去,眼中露出嫉妒之色,明明自己比王婆子能干,可就因为王婆子攀上了黄嫂子,就成了这厨房的管事。 王婆子虽然在外面嚷个不停,等一走进上房,见到张太太,先跪下行礼,接着才道:“太太,小的伺候太太十来年了,从来没有过差错,这会儿,怎么就要减了月钱。” “去把大奶奶请来。”张太太沉吟一下,先让春桃去请婉宁,婉宁用完午饭正要歇息,就见春桃来了,问过春桃,婉宁眉头紧皱:“这厨房的月钱,我是按了单子上的送去的,并没有少。” “大奶奶先不要着急。”春桃急忙安慰婉宁:“等到了太太跟前,自然说得清楚。” 婉宁深吸一口气,确实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于是婉宁跟着春桃去了,杏儿照常跟随,梨儿还想再问问,但只得到婉宁一句,你在家看家的吩咐,于是梨儿只能恹恹地坐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有人算计? 梨儿看着朱婆子方才才送过来的月钱,上前又数了数,这月钱,并没有多出来啊,怎么就厨房的少了。 婉宁跟着春桃走进张太太的院子,厨房的几个婆子正在那等着,见到婉宁,厨房的人还是要上前行礼,婉宁只微微点头,也就匆匆进了上房。 “这大奶奶,按说也不会扣我们月钱啊,怎么这月钱就少了。”有个婆子在那轻声说着,柳婆子的唇抿了抿:“有没有扣月钱,还要看太太怎么说。” 帘子放下,也阻隔了外面的议论,婉宁走进时候,王婆子还跪在张太太跟前,婉宁也就先上前给张太太行礼:“给婆婆请安。” “今儿是你管家以来,头一次放月钱。”张太太淡淡地说,婉宁轻声应是:“每个月十八,是这家里放月钱的日子。” “这是我定的,我嫁过来那天,是十六,第二天就要当家,所以就定在了十八。”婉宁听到张太太这句话,笑着道:“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每家放月钱的日子都一样呢。” “这也不过主人愿意在哪天就在哪天。”张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王婆子已经有些着急了:“太太,厨房的月钱……” 第69章 理由 “厨房里的人说,这个月的月钱少了,所以就想来问问怎么回事。”张太太这才说起正题,婉宁应是,就从杏儿手中接过一本账:“厨房里面总共有一个管事,六个厨子,还有七个打杂的,三个跑腿。这一个管事,每个月三两银子,六个厨子,每个月二两银子,打杂的一两银子,三个跑腿每个月一吊钱,总共是二十二两三吊钱,也是按数支的。” “不对,这厨房里面,有八个打杂的,四个跑腿,所以还缺了一两银子一吊钱。”王婆子对这厨房内的人数是十分清楚的,自然每个人的月钱,王婆子也越发清楚,张口就反驳。 “送来的簿子上,厨房就是七个打杂,三个跑腿,并不是你说的八个打杂四个跑腿,这多出来的一个打杂一个跑腿,是哪一位呢。”婉宁听到王婆子的反驳,并没有气恼,而是在那指着上面的名字和王婆子说。 这厨房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张太太是不会去管的,横竖每个月只用放月钱,但这会儿人却莫名其妙多了,张太太的眉不由皱紧:“好,好,这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两口人,我都不晓得。这里多了,谁晓得别的地方有没有也多了。” 见张太太气恼,王婆子急忙对张太太道:“太太,厨房里面一直都是这样多的人,不信,您看看原先的账本。” 这原先的账本,婉宁这边也有,于是婉宁翻开上个月的账本,果真,厨房里面是八个打杂四个跑腿,婉宁又对了一遍,这个月却是七个打杂三个跑腿了。 “把二奶奶请来。”张太太到了这会儿,要瞧不出来这是陈觉蓉从中作梗,那张太太也就白活这一辈子了。很快陈觉蓉就来了,见到院子里面那么多人,陈觉蓉已经觉得不对了,等进到里面,陈觉蓉看到厨房的管事在里面,眼珠只一转就笑了:“我晓得了,大嫂,此事全都怪我。” 陈觉蓉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张太太就算想发作,也发作不能,于是张太太就放软了口气:“什么事儿要怪你。” “是前些日子,我见厨房里面有个打杂的小丫头聪明伶俐,觉得她只在厨房打杂太可惜了,就要了过来,可这小丫头呢,虽然愿意到我身边来,却说,还有个跑腿的是她弟弟,我想着,二爷常常在外面,也要人跑腿,所以就把他们姐弟一并要了过来,可是呢,这人虽要了过来,我却忙,没有让人去和大嫂说,这已经是我的不对了。”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说话时候,王婆子就站在她身后,听到陈觉蓉这样说,王婆子很想说话,但陈觉蓉只横过来一眼,王婆子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是吗?”张太太看向王婆子,这锅到了自己头上,王婆子晓得自己不能说不是,于是王婆子重新对张太太跪下:“他们姐弟两个,到了二奶奶那边,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才去了两天,我误会了,以为他们的月钱也要在厨房里面领呢。” “这就是我的不是了。”陈觉蓉满面春风地笑着:“是下面的人偷懒,只想到把他们名字从厨房那边拿走了,但这后面的事儿就没有做,按说,他们的名字,该送到我那边才是,还有,既跟了我,这月钱也不能和原先一样。” “跟二爷的小厮,月钱得是一两银子。”苏嬷嬷是晓得各人的月钱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这才对婉宁笑着道:“大嫂,此事确实是我的不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说完陈觉蓉假惺惺地对婉宁行礼,婉宁看一眼王婆子,怎么不晓得这是陈觉蓉故意做的,那对兄妹,只怕这会儿还在厨房呢,于是婉宁也只能对陈觉蓉道:“既然如此,那这两个人的名字,月钱,就要重新造册了。” “我说这家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张太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王婆子已经对婉宁行礼:“大奶奶,是小的不是,还请大奶奶海涵。”婉宁自然不能对这样的下人说什么,于是婉宁也笑了笑:“这事儿,全是她们账算错了,自然,我也有错。” 婉宁说着就看向陈觉蓉:“我不该只看到原先的账,没有看到二婶婶屋里的账。” “这也不能怪大嫂。”说着陈觉蓉就轻声道:“毕竟,跟我来的那些人,下个月才能放月钱呢,难道还能让她们吃个双分子不成?” 月钱都是这个月放上个月的,上个月陈觉蓉还在陈家,她的人也还在陈家,所以这个月的月钱,自然没有陈觉蓉这房的。陈觉蓉也是因为这个,才敢这样动手脚,要的就是婉宁难堪,但陈觉蓉没有想到的是,厨房里的人竟然直接闹到了张太太这边,而不是闹到婉宁这边。 “不过一点小事,以后这样人的变动,可要先和你大嫂说一声。”张太太晓得这件事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就对陈觉蓉说着。陈觉蓉笑着应是,但那眼在扫过王婆子的时候,带上了几丝冷意。 王婆子晓得陈觉蓉这一眼到底是因为什么,但王婆子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恭敬地谢过张太太,张太太已经挥手:“都下去吧,我也要歇一歇。” 众人齐声应是,也就各自告退。等一走出去屋子,陈觉蓉就对王婆子道:“那两个人的名字,以后可不能算你们厨房里的。” 王婆子晓得陈觉蓉是让自己寻一对姐弟过去,还在那绞尽脑汁地想送哪两个人过去,听到陈觉蓉这话,王婆子差点要给陈觉蓉跪下,但看着陈觉蓉面上笑容,王婆子只能咬牙应是。 “这回,是我为你们认了错,下回,可不要再让我出来认错了。”陈觉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就带着人离开。王婆子看着陈觉蓉的背影,伸手按了下额头,先去寻人吧,横竖这厨房内打杂的跑腿的,要找出这么两个人来也容易。 第70章 伶俐人 “我说嫂子,方才可累到你了。”柳婆子见陈觉蓉离开了,这才上前搀扶王婆子。王婆子长叹一声:“你想想,这厨房里面还有哪两个人,合适给二奶奶送去。” “二奶奶要两个人,那这两个人,可真有福气。”柳婆子啧啧赞叹两句,就正经在那想起来:“这样的两个人,可一定要聪明伶俐,还要长得不差。” “还得是姐弟,你想我们厨房,哪里有亲姐弟。”王婆子插了一句,柳婆子倒笑了:“这亲姐弟不成,那,结义的姐弟也行啊。” 结义的姐弟也成,王婆子笑了:“还是你想得清楚,想出这个法子。” “上面要人,难道我们还能推拒不成,自然是想什么法子都要把上面要的人给送去了。”说完柳婆子又啧啧两声,真没想到,还有两个人有这样的运气。 厨房这边在敷衍,等一回到自己院子,陈觉蓉抬手就给了迎上前的夏果一巴掌,夏果被打懵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对陈觉蓉说:“二奶奶,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说说就是,哪能打我呢?打了我,那不是二奶奶您的手疼。” “你还晓得我的手疼?”陈觉蓉冷笑一声:“我之前问你,是不是这事儿都安排好了,你口口声声说安排好了,结果呢,厨房的人竟然跑到婆婆跟前,亏得我的机灵,不然的话,还丢了好大的脸。” 夏果听了陈觉蓉这话,顿时给陈觉蓉跪下:“二奶奶,我确实已经和黄嫂子说好了,黄嫂子叫我放一百个心,那厨房的管事,就是她的干妹妹,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当。” “是吗?”陈觉蓉声音抬高一些,春草原本还在那看着陈觉蓉发火,这会儿见势不妙也上前劝着:“是,那天夏果和王婆子说的时候,我也在跟前,听到王婆子答应的真真的,夏果办事,向来妥当,二奶奶您也是晓得的。” 这话并没有让陈觉蓉消气,陈觉蓉反而越发气恼了,盯着夏果道:“向来妥当?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家里时候,有人护着帮着,到了这里,没人帮着了,就给我闯了这样的祸。” 夏果听陈觉蓉这声口不好,急忙去扯了杏儿的裙子下摆,让她不要再为自己求情,偏生陈觉蓉瞧见了,于是陈觉蓉冷笑一声:“好,好,你们两个,倒是一个帮着一个呢,我统共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你们两个不帮着我就算了,这会儿还这样,我倒不如把你们都赶走,还落得清净。”说完陈觉蓉用帕子捂住脸,就哭出来。 陈觉蓉这一哭,越发不得了了,春草急忙扶着她坐下:“二奶奶,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把事儿做好,二奶奶打我们吧。” “二奶奶,二奶奶!”夏果也膝行到了陈觉蓉身边,伸手摇着她的膝盖:“二奶奶,是我的错,我不该没有盯着王婆子,更不该在王婆子她带着人出来的时候,没有瞧清楚,任由她们往上房去了。” 听到夏果认错,陈觉蓉这才停下哭泣,放下手中的帕子,冷冷地看着夏果,夏果又对陈觉蓉磕头:“二奶奶,二奶奶,这事儿,您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要把我们撵走,我们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这家里,也没有人帮您。” 听到夏果这样说,陈觉蓉这才拿帕子擦了下眼泪,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抽噎。春草见状走上前,给陈觉蓉捶着肩膀:“二奶奶,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虽说这事儿,失手了,还让二奶奶在太太跟前没有了脸面,但仔细想想,这事儿又是件好事。” “怎么就成好事了?”陈觉蓉冷冷地问,春草笑着道:“若开头就顺利了,夏果能干,那下次二奶奶再委托给她大事,她难免就会想得不那么周到,这回这事儿不顺利,二奶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才会吃个教训,下次二奶奶再让她去办什么事儿,她就仔仔细细,绝不会出错。” 听春草这么说,陈觉蓉唇边这才露出一丝笑:“这么说,我不但不怪怪她,还要夸她了?” “自然也不能夸她,毕竟她办错了事儿,让二奶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呢。”春草晓得陈觉蓉这气总算消了,也就在一边笑吟吟地说着。 陈觉蓉这才看向夏果:“起来吧。” “二奶奶,下回,我定不会出错了。”夏果给陈觉蓉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陈觉蓉瞧一眼夏果,伸手拉着她的手,抚摸一下她的脸:“打疼了吧?” “不疼,我晓得二奶奶疼我,定不会用力。”夏果的头摇得很重,陈觉蓉这才道:“你们也晓得我性子急,又要强,听到婆婆的责问,若不是我情急生智,这会儿只怕还要被婆婆责骂呢。” “都是我的不是。”夏果又要给陈觉蓉行礼,陈觉蓉拦住她:“不要这样了,下回,可千万要记得,方方面面都问清楚了。”夏果应是,春草这才松一口气,外面已经传来婆子的声音:“二奶奶在家吗?” 春草掀起帘子走出去,看到是柳婆子带着两个人站在那里,瞧见春草走出来,柳婆子就迎上前:“这就是二奶奶要的这两个人,姐姐叫萱草,弟弟叫谆儿。” 春草看向着两个人,萱草看起来十一二岁,那个小厮就更小了,于是春草沉吟一下,就对柳婆子道:“那还要再麻烦您一趟,把这个小厮,送到二爷那边。” “姑娘太客气了,能替二奶奶跑腿,是我的福气,哪里就要麻烦呢。”柳婆子笑吟吟地说着,也就带上谆儿走了。春草等柳婆子走了,这才仔细看向萱草,萱草身上的衣服都是新的,手脚也是干干净净的,看来来之前,王婆子给她洗涮换过衣衫。 这会儿春草在仔细打量着她,她也老老实实站在那,并没有什么动静,春草打量完了就笑了:“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跟我去见二奶奶吧,记住,以后谁问起你,你都说,是二奶奶看中了你。” 第71章 安抚 “是!”萱草只说了这一个字,春草也就带着她走了进去,陈觉蓉坐在那里,认真看了看萱草的模样,就笑着说:“谁挑中你们的?” “是柳婶婶。”萱草轻声说着,陈觉蓉哦了一声,就对春草道:“怎么不是王家的?” “王婶婶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就和柳婶婶说,挑这么两个人送去,还让柳婶婶给我们洗涮换了衣衫。”萱草说完就对陈觉蓉道:“等出了这院子,别人问起我,我都说,是二奶奶那天来厨房,恰巧没有别人在,只有我在,我伺候二奶奶用了点心,二奶奶就喜欢上了。” “好机灵的模样。”陈觉蓉笑了:“你既然叫萱草,这名字也就不用改了,以后就跟着你春草姐姐。” “是!”萱草对陈觉蓉行礼下去,陈觉蓉摆了摆手,让春草带着萱草下去,夏果见陈觉蓉有些乏了,也就服侍她躺下:“二奶奶还是歇一会儿吧,这会儿白天的时候长。” 陈觉蓉也就顺势躺下,这婆家终究比不得在娘家,在娘家,自己的娘什么都替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才不会让自己道歉,而在婆家,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以后行事可要再小心呢。 陈觉蓉歇下了,夏果也就蹑手蹑脚走了出来,瞧见春草在廊下坐着打盹,夏果走到春草身边,坐下就长叹一声,春草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笑着道:“你在这叹什么气啊,以后可要记得,万事小心。” “我就觉得,憋得慌。若是在我们家里,哪里就……”不等夏果把话说完,春草伸手捂住她的嘴:“你疯了不成,哪能说这样的话?”是,这里就是自己家了,哪里还能提起陈家一个字? 这样一想,夏果越发觉得自己受约束了,忍不住趴在春草肩上,春草觉得自己的肩膀处有些湿,晓得夏果在哭,于是春草拍了拍她的肩:“你前些日子是怎么说的,这会儿又这样了?我可和你说实话,我们再怎样都比外面的人好上许多了。” 是,比外面的人好上许多了,夏果想到自己那些雄心壮志,也站起身擦了擦眼泪:“你说的对,我以后,万事小心就是。” 说完夏果又叹一口气,不小心又能如何呢?要说可恨,那也是黄嫂子可恨,口口声声答应了,却没有把事儿做好。 柳婆子把谆儿送到张玉竹那边,张玉竹听说陈觉蓉送了个小厮给自己,虽然感到奇怪,还是收了人。柳婆子把事儿办好了,也就回转厨房。 此时还不到伺候晚饭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在那歇着,王婆子却拿着个簸箕,在那捡豆,柳婆子走上前笑着道:“嫂子这是在捡佛豆呢?” “什么捡佛豆,你啊,就是来吓我。”王婆子把簸箕往一边放了放,对柳婆子道:“二奶奶那边,没说什么吧?” “二奶奶那边倒没说什么,不过我瞧着夏果姑娘,似乎是被二奶奶训斥了。”柳婆子的话让王婆子长叹一声:“你说,这夏果姑娘,会不会来寻我们的麻烦。” “我的嫂子,你担心什么呢,这事儿都过去了,只是厨房少了这么两个人,这大大小小的事儿,难免要我们多做一些了。”柳婆子抱怨着,王婆子又长叹一声:“多做也好,少做也罢,最后不都是我来担着。” “您是这厨房的管事,要我说,罢了罢了,还是不说了。”柳婆子的手摆了摆,就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回去歇会儿。” “我们在这厨房里面,就跟姐妹似得,到底什么话,你竟然不敢说?”见柳婆子这样做作,王婆子急忙叫住她,柳婆子要的就是这句,于是凑到王婆子身边,唧唧哝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说的王婆子的眉皱紧:“我那姐姐,真得这样说的?” “我说嫂子,别说你们这样结义的姐妹,就算是亲姐妹,也都有反目的。”柳婆子笑嘻嘻地说着,王婆子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这些事儿,我自然听说过,不过我和姐姐之间,也没有什么争执。” 有利益之争,才会吵架,王婆子管着厨房,黄嫂子管针线房,两边都不是一样的事儿,哪里有利益之争呢。柳婆子笑了笑,掩盖住眼中的算计,有利益之争的,是自己和王婆子啊,只是这些话,柳婆子自然不会说出来,只要一点点的,把那点嫌隙种下去,日子久了,自己就能成为这厨房的管事,而不是依旧居于王婆子之下。 因此柳婆子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就是说上那么几句,你们姐妹之间,情分自然是好的,你就当我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我们也是姐妹,哪里就胡言乱语了。”王婆子也说了这样一句,接着就叹气:“倒是萱草,竟然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去处。” “人的运气,是说不清楚的。”柳婆子并不着急,在这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自己才不会像夏果那样,看着一张聪明面容,还有陈觉蓉做靠山,竟然连挑拨离间都做不好,白白地挨了几巴掌。 柳婆子又和王婆子说些别的话,成为厨房管事,只是第一步,成为整个家里的管家娘子,那才风光呢,那可是走到外面,都会有人笑着哄着,一口一个大娘。 陈觉蓉午觉醒来,就见张玉竹坐在桌边看书,陈觉蓉不由笑了:“怎么也不唤醒我?” “进来时候,看到海棠春睡,若唤醒了你,岂不让这海棠凋谢了。”张玉竹调笑一句,陈觉蓉啐他一口:“你看书,到底看了些什么,和我说这些话。” “自然是看了些好的。”张玉竹顺势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揉捏一下才笑着说:“你送了个小厮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一听到这个小厮,陈觉蓉就叹气,张玉竹的眉皱了皱:“怎么,这个小厮人不好。” “不是这回事。”陈觉蓉把今儿的事儿细细说了,说完,张玉竹就捧着她的脸:“今儿委屈你了。” 第72章 夫妻 “我就在想,婆婆要因为这件事不理睬我,我可怎么办?”陈觉蓉委屈地说着,张玉竹笑了:“娘不会往心里去。” “话是这样说,但……”陈觉蓉索性趴在丈夫腿上:“我晓得你的心事,我是你的妻子,自然也要帮着你。” “这件事要怪,还要怪你不把这事儿和我说清楚。”张玉竹抚摸着妻子的脸,陈觉蓉仰头:“婆婆不是成日说,家和万事兴啊。” “家和万事兴,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家,什么样的事儿。”张玉竹低头看着陈觉蓉轻声说着,陈觉蓉听出丈夫话中的意思,抬头和丈夫四目相视:“我在娘家的时候,曾经听过哥哥说过几句,但总不好仔细问问,这会儿,我们成亲也这么多天了,你也该仔细和我说了。” 张玉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陈觉蓉的脸,但并没有回答陈觉蓉的问题,陈觉蓉晓得丈夫这会儿在想事儿,因此陈觉蓉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看着丈夫。 过了好一会儿,张玉竹才轻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人。”听到张玉竹这句话,陈觉蓉笑了:“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人,那你,想做主吗?” 张玉竹的眸色变得深了些,接着张玉竹就笑了:“那你呢?” “我自然想要做主,而且,不是做我们这个院子里面的主。”陈觉蓉直起身,眼中似乎有火在烧:“我性子好强,所以娘寻了又寻,才给我寻了这么一门亲事,说我和秦大姑娘是好友,以后做了妯娌,我也会服气她,可是偏生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怎能让一个庶出的女人,压在我的头上。” “嘘!”张玉竹的手指放在唇中间,示意陈觉蓉不要这样说话,陈觉蓉瞪了丈夫一眼:“我偏要说。” “我晓得你们陈家的规矩,那我应你,以后再也没有异出之子。”张玉竹的话让陈觉蓉笑了:“若外面人说我凶悍不许你纳妾,那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过是我担了个怕婆的名声罢了。”张玉竹说完就对陈觉蓉道:“况且,我这也算,和岳父……” “不许说下去。”陈觉蓉的眉挑起,张玉竹笑了:“是,是,我不说就是。” “其实,我娘她,”陈觉蓉觉得喉中哽咽,虽说陈府之中,庶出的孩子都没有了身影,但陈觉蓉晓得,自己的娘还是会气恼,气恼自己的父亲有妾室通房。 能拦住不让那些人的孩子被承认,已经是娘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而丈夫方才说的也是没有异出之子,却没有说,不纳妾。 张玉竹只把陈觉蓉的手握紧一些,这些话,要哄一个女子还是轻易得很,现在张玉竹最要紧的是自己这边一点事儿都不能出,但张青竹那边,最好频频出事,才能让张青竹没有精力关心外面的事儿。 因此张玉竹的声音变得更柔了:“我们才是夫妻,才是一心一意的。” 是的,夫妻才是一心一意的,至于别人,那不过都是些过客。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偎依进丈夫怀中。 “二爷和二奶奶真是恩爱。”春草看着那垂下的门帘,轻声说了一句,夏果只嗯了一声,春草听不出夏果这一声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心绪,只又看了夏果一眼:“其实,我见二爷的有几个小厮,也还不错的。” 丫鬟配小厮,以后做个管家娘子,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夏果白了春草一眼:“我可不愿意我的孩子,还是奴才秧子。” “那就往外头聘去。”春草在那想着主意,夏果又叹了口气:“外头聘去,你晓得外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若嫁了个伙计还好,若嫁了别的,光那一身臭汗,闻一下就想呕出来。” 再说了,外头聘去,凡百事情都要自己动手,洗衣做饭扫地,甚至连衣衫都要自己动手做,夏果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的手,在陈觉蓉身边做大丫鬟,只用做些细巧的活,做个针线,也不过就是绣些荷包香囊,哪里就要做那些粗活了。 春草看着夏果的手,那水葱一样细嫩的手,自然是和那些粗使的婆子的手不一样。既不愿意外头聘去,也不愿意嫁小厮,那只有留在主人身边,等着被主人收房。春草想起在陈家听过的那些事,不由打了个寒颤,旁的不说,就说那些没有生下来或者侥幸生下来的孩子,怎么没的,去了何处,无人敢问,也没人会为他们出头。毕竟,那都是主人们的命令。 陈觉蓉可是陈太太精心养出来的,做娘的容不下庶出的儿女,那做女儿的,难道就能容得下了? 风吹着帘子,婉宁放下手中的书,上前打算关上窗子,杏儿急忙上前:“大奶奶,您唤我们就是,哪有您亲自来关窗的。”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连窗子都不能自己关了。”婉宁说话时候已经把窗子关上,梨儿从外面跑了进来,满面笑嘻嘻:“大奶奶,厨房那边,果真送了两个人去二奶奶屋里,我就悄悄地跟去听了听,听到厨房的王婆子在那发愁,说本来人手就刚刚够,这会儿二奶奶还要走了两个,到时候可怎么办。” “难怪你这么半天都不见人,原来是跑去偷听去了。”杏儿伸手戳梨儿的额头一下,梨儿还是笑吟吟地:“我这不就是想着,还要回来伺候大奶奶,不然我还要去继续听呢。” “你啊!”婉宁摇头,梨儿凑到婉宁身边:“我呢,是想去针线房听听,看那个黄嫂子,又要撺掇什么人来和大奶奶您做对。” “要照你这样说,王婆子去婆婆面前嚷,也是被人撺掇了?”婉宁笑着问,梨儿给婉宁倒了杯茶:“自然是的,她管着厨房,厨房一天多少人,该多少银子,她自己清清楚楚,竟然还想让大奶奶您背黑锅,难道您还在意那一两银子一吊钱?” “你也慢些说话,我担心你喘不过来气。”杏儿在一边揶揄着,梨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就是你,又在这使坏。” 第73章 琢磨 “这么热闹?”门口突然传来张青竹的声音,婉宁看着张青竹扶着门站在那里,急忙走上前去扶他进来:“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原本小厮把我放在门前,我听着里面这么热闹,就让他们把我抬进来,然后自己扶着椅子走上来。”说着张青竹就笑了:“我可都听说了,大奶奶,好威风啊。” “你都听说了什么?”婉宁先是反问,接着婉宁的脸就红了:“什么好威风啊,不过就是婆婆明察秋毫。” “也要你自己不慌不忙。”张青竹坐下,接过婉宁递过来的茶才笑着道:“若是你慌乱了,那就真成了贪别人的银子了。” 说到贪别人的银子这句,张青竹的眉微微皱了下,张家的家教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许是因为张尚书在发迹之前,还是过了几年穷日子,而张太太嫁过来后持家有道。因此对家里的孩子们并没有那种不许他们提钱的想法,而是会告诉他们,每个人每个月的月钱,该怎么花,别看张青竹原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他那些月钱有多少,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清清楚楚。 而张尚书也没有阻止张太太这样教孩子,毕竟男人们出仕也是要和银子打交道,如果不晓得这银子从什么地方来,怎么来的,那容易被人算计。 婉宁嫁过来这几个月,也晓得张家这点和别人家不同,于是婉宁也就笑着道:“原来你还担心这个。” “传出去,总是不好,况且,”张青竹话没说完,那眉皱得越发紧了。 “况且,这些下人们,既然投身来此,也是想要吃饱穿暖。”婉宁把张青竹没有说完的话给说完了。张青竹不由笑了:“原来你都晓得。” “我怎么会不晓得呢。”婉宁轻声道:“我姨娘原先就说过,若不是为了吃饱穿暖,又怎么甘心做个妾呢。”婉宁没有见过宋姨娘的父母,尽管宋姨娘的父母才是婉宁血缘上的外祖父母,但婉宁所知道的外祖父母,舅舅家,都是秦太太的娘家人。而秦太太的娘家人,对婉宁这些庶出的外甥,自然也不会太亲热,不过就是人来了,行个礼说上几句话就散了。 婉宁不晓得宋姨娘究竟为了什么才来做妾,只能感觉到宋姨娘话中,常常出现的不甘心。不受宠,或许也是因为,宋姨娘不愿意去争宠。就像这府内的周姨娘一样,平静地生活在这府内。 张青竹握住了妻子的手,婉宁已经笑了:“我不是自己是庶出,就觉得难受。横竖不管嫡出庶出,做了女子,就只能嫁给一个男人,然后过了这辈子。” “那你嫁给我,会不会觉得……”张青竹脱口问出,却在将要问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闭口不言。 婉宁晓得张青竹想要问的,是嫁给了他,会不会后悔,或者觉得不甘心。 婉宁看着张青竹,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摇头:“其实,嫁给什么样的人,由不得我自己。” 说完,婉宁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说的有些不对,但要再改,婉宁又不愿意改了,于是婉宁低头,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却很快放开,在放开的瞬间,婉宁感到张青竹的手心全是汗,原来张青竹也会紧张,甚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青竹的紧张是能看得出来的。 “但是不管嫁给谁,我姨娘说,人都要好好地过了这辈子。”婉宁把后面的话说完,张青竹觉得自己手心的汗更多了,张青竹揉着自己的手指头,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张青竹才对婉宁道:“是吗?” “但我这会儿想了想,又觉得,嫁给你,也不差。”婉宁这句话让张青竹的心都提了起来,他看着婉宁,眼睛瞪得大大的,张青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情绪会被婉宁的几句话给引起来,甚至于张青竹不晓得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婉宁看出了张青竹的紧张,她伸手握住了张青竹的手,张青竹想把手从婉宁的手心挣脱,但婉宁握得很紧,接着张青竹听到婉宁轻声道:“我原先总担心你迁怒我,毕竟你的腿,确实和原先不一样。” 张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那双原本矫健的,而现在只能依靠外力才能移动的双腿。张青竹眼神黯然:“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无法接受,甚至也迁怒了几个人。”而打击是接踵而至的,秦家的反悔,虽说不是退婚,但这比退婚又好不了多少。 而这样的事情,张家也只有同意,毕竟一个摔断了腿不能入仕的人,想要娶到差不多人家的女儿就变得难了,再往下寻,张尚书也不愿意。换一个人对张家来说,也是能接受的。至于张青竹能不能接受,从来不在众人考虑之中。 “嫁过来那一晚,我很害怕。”婉宁坦然地说着,那样的洞房夜,是婉宁所没想过的,冰冷的地板,不愿意搭理自己的丈夫,还有婆子们把门锁上,不让张青竹离开。 “对不住。”张青竹轻声说着,婉宁也笑了:“你确实对不住我,还有在书房里,你竟然,竟然那样说我。”婉宁的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张青竹有些想戳一下那腮帮子,看看婉宁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想到婉宁只怕会越发气恼,张青竹只能把这想法给压住,对婉宁道:“是,那天,那天,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说。” 或许是吴公子的挑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让张青竹想要狂喊嘶吼,却什么都不能做,而婉宁的到来,让张青竹有了个发泄的出口。 “我着实不晓得该怎样对你了。温柔也好,愤怒也罢,甚至不让你吃饭,似乎都毫无作用。”婉宁的脸上浮现困惑,而这样的困惑,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张青竹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妻子呢?妻子是个这样好的人,从来都不多话,一个人孤零零地嫁了过来,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却这样对她。 第74章 道歉 “我对……”张青竹又想说对不住了,婉宁伸手捂住他的嘴:“你的对不住说太多了,后来我想,姨娘说过,身边来了一个丫鬟,刚开始服侍,都不晓得要怎么服侍我,更何况是嫁了一个丈夫呢,所以我就仔细琢磨,琢磨。” 说到琢磨,婉宁又叹气了,那段时日,确实不好受,而在琢磨的时候,日子却在过,下人们的敷衍,杏儿她们的举步维艰,再到,婉宁的叹气声更大了,张青竹看着婉宁,怎么就忘了呢,妻子年纪还很小,她比自己小了三岁,在娘家也不是那样受重视被宠爱的姑娘,自己怎么能这样欺负她呢? “我那时候,确实是在欺负你。”张青竹轻声说着,说完,张青竹的眉就皱紧:“那时候,我,所以,你的火,发得很对。” “原来你到今儿才晓得,你那时候在欺负我。”婉宁的唇不由撅起,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紧:“是,我从来没有,没有欺负别人的感觉。”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啊。”婉宁轻声说,张青竹点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或许,自己的有些做法,在别人看来,就是欺负了他们。如同父亲对待自己和弟弟的态度。想到自己的弟弟,张青竹的眉就又皱了起来,如果不是父亲这样区别对待,甚至于暗中让自己和弟弟较量,或许自己和弟弟之间,也会兄友弟恭,而不是现在这样,看起来太太平平,但是内里却是汹涌澎湃。 “有些事,许是我做错了。”张青竹想到文山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年轻人有锐气固然好,但有些时候,锐气也要看是对谁,若是一家子,那这锐气只会伤人。当时的张青竹是不以为然的,锐气会伤人,自然是因为那人软弱,若是强者,这锐气怎么会伤人?反而让人变得更好。 婉宁不晓得张青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晓得自己做错,本就是件难事,而更难得,是认错改过。” “我想去寻下二弟。”张青竹很想立即去寻张玉竹,婉宁觉得张青竹这句话有些突然,但还是点头:“那我让人准备竹椅。” “不用了,你陪我去就好。”张青竹说着就扶着桌子站起身,既然张青竹想立即去,那婉宁也就飞快地收拾了下,扶着张青竹往外走,两边院子离得并不远,婉宁他们从这边院子走出去,张玉竹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张玉竹正在看着陈觉蓉梳头,听到夏果进来禀告,说张青竹要来,张玉竹愣了下:“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做哥哥的,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出去迎接。”陈觉蓉推丈夫一下,张玉竹也就整理下衣衫,和陈觉蓉走了出来,二人还没走下台阶,就看到婉宁扶着张青竹走了进来。 “大哥大嫂怎么来了。”张玉竹面上笑若春风,上前对张青竹行礼,张青竹伸手扶住张玉竹:“我和你大嫂在屋里说话,想起我们兄弟小的时候,不由感慨万分,又想起这么些日子,我都没有来过你这里,因此就和你大嫂说了,过来看看你。” “大哥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该我这个做兄弟的却给大哥请安。”张玉竹说话时候,也就扶住了张青竹,张青竹看着自己的弟弟,那声对不住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和张玉竹往屋里走去。 前面他们兄弟在说话,后面婉宁和陈觉蓉就真不晓得该怎么说话了。 还是陈觉蓉笑着道:“大嫂今儿来了,也快晚饭时候了,不如我让人和厨房说,大哥大嫂的晚饭,也送到这边来。” “再着人送来一壶酒。”婉宁想了想就笑着道:“他们两个,只怕要喝杯酒。” 陈觉蓉去吩咐了,也就走进屋子,说来这间屋子,婉宁还是陈觉蓉成亲那日进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那些新婚的摆设已经撤去一些,剩下的多是平常所用的摆设,而从这些动用的东西来看,陈觉蓉的屋子比婉宁的屋子要华丽多了。 张玉竹已经把张青竹扶了坐下,正在那倒茶给张青竹,夏果见状急忙上前倒茶,张玉竹也就坐在张青竹身边:“大哥想起了小时候的什么事儿。” “我想起了你开蒙那日。”张青竹沉吟一下,说了这样一句,张玉竹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接着张玉竹就笑着道:“算来,都有十年了吧。” “十多年了,那时候我已经在读……”张青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没有说下去,张玉竹开蒙也是张尚书亲自教的,张青竹比张玉竹早一年开蒙,开蒙之后,张青竹读书飞快,这让张尚书感到欣慰的同时,就对张玉竹也多了几分指望,指望两个儿子都一样聪明,到时候双双中了进士,那该多么好。 谁晓得张玉竹虽然聪明,却远不如张青竹,当张青竹都能写一篇很好的文的时候,张玉竹还在那和诗经做斗争,这让张尚书格外不满意。 对张玉竹来说,童年的快乐记忆,就停留在开蒙时候,开蒙之后,张玉竹就不快乐了,那时候不是父亲的责骂,就是哥哥的出色。 这样巨大的阴影,要到了张青竹摔断了腿,太医说,张青竹再也无法站起来,张玉竹才觉得阴影散去,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看看你哥哥,他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写出的文章,已经是全京城都在称赞的了。 现在,提起开蒙,张玉竹恨不得大声质问哥哥,你也晓得那件事吗?你可晓得,我为了开蒙这件事,承受了多少痛苦。但张玉竹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着道:“是,那日,我们还没有搬进京城来,在父亲的那个小书房,那么好的宣纸,那么好的笔,都被我糟蹋了。” “是我对不住你。”张青竹终于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但张玉竹听着这迟来的抱歉,却只笑了笑:“哥哥总是这样,对我很好。” 第75章 欢饮 “我是你的哥哥啊。”张青竹没有听出张玉竹的话外之音,如释重负地说着,而张玉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不去质问哥哥,凭什么他毫不在意,凭什么他可以这样,这样说话。 他们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陈觉蓉和婉宁相对而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春草领着萱草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春草恭敬地道:“二奶奶,晚饭来了。” “就把晚饭摆上吧。”陈觉蓉吩咐着,春草带着萱草在那布设碗筷,杏儿也上前帮忙,杏儿不由好奇地看向萱草,这个之前还在厨房打杂的小丫头,这会儿就来到陈觉蓉身边服侍,一时竟然不晓得,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姐姐看着我做什么?”萱草惊讶地问,杏儿急忙笑着道:“我之前没有见过你,今儿既然见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夏果姐姐也是这样说呢。”萱草笑吟吟地说着,又从食盒之中拿出一瓶酒来:“王嫂子说,这酒是江南来的,要热着喝呢。” “早就准备下热酒的壶了,难道我们还不晓得。”夏果已经端着热酒的壶走过来,在这伺候几天,萱草也晓得夏果和春草不一样,于是萱草只笑了笑,就去帮着春草。 “二奶奶,晚饭摆好了。”这边都布设好了,春草这才上前禀告,陈觉蓉这才笑着对张玉竹道:“二爷,晚饭已经好了。” “我们兄弟要多说说话,劳烦二弟妹了。”张青竹对陈觉蓉笑着说,陈觉蓉也笑了:“大哥太客气了,哪里就用上劳烦二字。”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把张青竹扶了起来,往饭桌走去。 张玉竹面上带着笑,但那眼神却十分凌厉,陈觉蓉扯一下丈夫的袖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瞧见大哥大嫂都坐下了?” 张玉竹伸手抹一把脸,让面上笑容变得越发灿烂,这才走到饭桌边坐下,陈觉蓉和婉宁还站在那里。张青竹已经对陈觉蓉道:“今儿也没有外人,二弟妹还请坐下。” 既然陈觉蓉坐下了,婉宁也就坐在张青竹身边,张青竹已经提起酒壶给张玉竹倒酒:“我们兄弟,已经许多日子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吃饭了。” “我晓得大哥十分忙碌,我做弟弟的,不如大哥。”张玉竹话中还是带着一些怨气,张青竹听出来了,对张玉竹笑着道:“好在,这些都过去了,你我兄弟……”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张玉竹就端起酒杯往张青竹酒杯上碰去:“大哥说这话,太不把我当兄弟了,你我同胞,自当心往一起使才是。” 张玉竹这话说得张青竹心中热乎乎的,于是张青竹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张玉竹放下酒杯时候,还对张青竹笑着道:“我也常常对你弟妹说,在这家中,自然是要敬着大哥大嫂,要让大家都晓得,我们一家子,十分友爱。” 张青竹笑了:“何须别人说什么呢?我心中自然是有你这个兄弟的。”说完张青竹又端起酒杯,却看到婉宁也悄悄地把酒杯放到唇边,张青竹急忙对婉宁道:“你不许喝酒。” “怎么大哥不让大嫂喝酒?”陈觉蓉只觉得坐在这里气闷得很,但又不好说自己掉头就走,于是陈觉蓉笑吟吟地问,婉宁也皱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就不让我喝酒了,明明那天,我喝了酒就睡去了。” 张青竹听到婉宁这话,差点笑了出来,杏儿已经笑吟吟地上前,把婉宁的酒杯换成茶杯:“大奶奶,您啊,还是先喝茶吧,这酒就放在那儿,您别碰了。” 婉宁不能喝酒,难道说?陈觉蓉不由往婉宁的小腹看去,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一样心肠,但张玉竹自然不能盯着婉宁的小腹去看,只扫了一眼抬头时候就和陈觉蓉的眼对上了,夫妻二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算计,接着陈觉蓉就道:“既然大嫂不能喝酒,那就别喝了。来,给大嫂打碗汤来。” 夏果上前为婉宁布菜,在夏果看来,恨不得把那热腾腾的汤倒在婉宁手上,但夏果也晓得,这样做了,轻则被撵出去,重则只怕命都没了。因此夏果只能给婉宁打了碗汤,还故意细声细气地道:“大奶奶请用。” “夏果和原先也不一样了。”婉宁笑着对陈觉蓉说,陈觉蓉当然晓得婉宁这话说得是什么,于是陈觉蓉也笑了:“那时候刚跟过来,也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她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晓得了规矩有什么不一样,自然和原先不一样。” 陈觉蓉和婉宁在那说着话,张青竹和张玉竹兄弟二人也在那说话,张青竹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和弟弟之间,真得再无嫌隙,而张玉竹是满心愤恨,晓得自己和兄长之间,嫌隙是越来越大,二人心肠两样,那酒却喝得不少,那桌上的菜没动多少,这酒却早就已经喝光了。 “这酒都没了。”张青竹提起酒壶,那壶中却倒不出酒来,张青竹不由感慨地说:“再让人拿一壶来。” “酒要恰到好处,不要太多。”张玉竹阻止张青竹,张青竹听着张玉竹的话就笑了:“好,说得好,你我弟兄,本就该如此,该如此……” 该如此什么呢?张青竹话没有说完,张玉竹借着那酒意,看着张青竹道:“哥哥以后可一定要帮我。” “我的腿,”张青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张玉竹已经灿然一笑:“哥哥的腿虽然摔断了,但那些学识没有忘记,文山先生那里,对哥哥的赞扬也没有变,哥哥何必妄自菲薄。” “你真得这样想吗?”张玉竹看着自己弟弟,问出的话听在张玉竹耳中,却带着试探,而张玉竹已经笑了:“我自然是这样想,我不这样想,我怎么想呢?大哥,你是我的大哥啊。” 第76章 偏心 说着,张玉竹就想去扯张青竹的手,但那手只在半空中,就垂了下去,接着张玉竹就趴在桌上:“大哥或许记不得了,我却还记得,大哥当初对我,是那样的好。” 是吗?张青竹低头看向弟弟,陈觉蓉已经轻声道:“看来,二爷已经醉了。” “既然醉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张青竹说着就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婉宁见状上前搀扶,张玉竹却伸手去拉张青竹的袖子:“大哥别走。” “我们就在这,不会走太远。”张青竹轻声对弟弟说着,张玉竹的手已经垂下,接着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春草,替我送送大爷大奶奶。”陈觉蓉吩咐着,春草应是,上前挑起帘子,张青竹回头对陈觉蓉道:“辛苦二弟妹了。”陈觉蓉面上笑容没有变,看着张青竹夫妻走出去,陈觉蓉回头,见张玉竹依旧趴在那里。陈觉蓉对夏果道:“去厨房要些醒酒汤来。” 夏果应是,张玉竹已经坐起身:“不用醒酒汤了,我并没有醉。”陈觉蓉诧异地看向丈夫,见丈夫双眼清明,确实没有醉,陈觉蓉这才笑着道:“你既没有醉,方才为何如此?” “不如此,怎么取信大哥呢?”张玉竹端起酒杯,看到酒杯里面空空的就把酒杯放下,陈觉蓉伸手戳他额头一下:“原来如此,还吓到我了,生怕你真得喝醉了。” “真得喝醉了,那就你服侍我。”张玉竹伸手就把陈觉蓉搂在怀中,陈觉蓉啐他一口,靠在他怀中笑着道:“那你想要他做什么呢?” “文山先生很看重大哥,而文山先生,可称白衣卿相。”张玉竹的话让陈觉蓉的眉挑起:“不是说,你和吴公子关系很好吗?” “吴公子是恨不得大哥去死,而我呢,是要他能为我所用。”张玉竹的眼神冰冷,只有这样,才能消得了自己心中之气,才华不够,那可以去借,去用。 “原来如此。”陈觉蓉笑了,张玉竹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一些:“你呢,就要在这家里,让大哥无暇顾及外面,这样的话,他的才学才能为我所用。” “知道,你我夫妻一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玉竹看着外面,唇边笑容带上一丝冷漠,自己会证明给父亲看,在这世上,才华并不是最要紧的。 春草送张青竹和婉宁二人来到院子门口,婉宁就已经停下脚步:“不过几步路,你不用再送了。” “大爷大奶奶慢走。”春草给婉宁行礼,婉宁对春草笑了笑,就扶着张青竹往前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春桃带着个婆子走了过来,瞧见他们夫妻,春桃忙上前几步,对张青竹笑着道:“太太听说您和二爷在一起喝酒,命厨房做了醒酒汤,让我送过来。” “我倒没有醉,二弟醉了。”张青竹说着就打了个酒嗝,春桃不由掩口笑了:“大爷还说自己没有醉呢,只怕等走到家,就倒下了。” 张青竹不由面色赧然,春桃已经叫住准备进屋的春草:“你过来,这醒酒汤不少,去取个碗来,倒了醒酒汤给二爷送去。” 春草应是,快步往里面走去,张青竹已经摇头:“我和二弟,竟然还是头一次这样,这样喝酒。” 他们兄弟遇到应酬时候,也会在一起喝酒的,但那时候,有长辈在,往往都是应付,弟兄二人私下小酌,竟然还是头一次。张青竹无比感慨,春桃已经笑了:“难怪大爷二爷今儿都高兴,都喝多了。” 春草已经端着碗出来,春桃把醒酒汤打了一些给春草,就对春草笑着道:“你去和二爷二奶奶说,就说我先送大爷大奶奶回去,就不去和二爷二奶奶请安了。” “是!”春草恭敬应是,也就转身离去,婉宁也对春桃道:“姐姐不用送我们回去了,还请姐姐回去和婆婆说,大爷已经喝过醒酒汤了,这会儿好着呢。” “送大爷大奶奶回去,也是顺路的事儿。”春桃笑吟吟地说着,伸手过来搀扶张青竹,婉宁也就任由春桃接手搀扶,说笑着往自己院子走去。 春草端着醒酒汤走进屋子:“这是太太吩咐送来的醒酒汤。” “我娘的心思,我明白,但是,太迟了。”宋玉竹淡淡地说了一句,陈觉蓉已经对春草笑着道:“谁送来的醒酒汤?” “春桃姐姐送来的,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大爷大奶奶,春桃姐姐还说,就不来和二爷二奶奶请安了,先送大爷大奶奶回去。”春草的话让张玉竹笑了:“你瞧,我娘的心,总是偏着的。” “这话你可不能到外面说。”陈觉蓉拍丈夫一下,就对春草道:“把醒酒汤放下吧,你们收拾收拾,也该睡了。” 春草被张玉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既然陈觉蓉吩咐要收拾睡觉,那春草也只有应是,伺候他们歇下。 春桃把婉宁夫妻送回去,也就回转上房,那时候张太太还没有歇下,只是围着一块毯子靠在床头,瞧见春桃走进来,张太太就看向春桃,春桃笑着道:“我瞧大爷二爷这会儿很好,太太您就放心吧。” “真得很好?”张太太不相信地又问一句,春桃笑了:“自然很好,太太,不管怎么说,大爷二爷是同胞兄弟,和别人家的情形不一样。” “同胞兄弟又如何呢?”张太太轻叹一声,十根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爹娘要偏心起来,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而张太太自问对几个孩子都没偏向,但等张太太发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力弥补。 “我瞧大爷二爷大奶奶人都很好,只有二奶奶……”春桃的话并没说完,就看向张太太,张太太摆了摆手:“我晓得你要说什么,罢了,这事儿,也不能说她家做错了。” “人有偏心,难免的。”春桃晓得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张太太定会发愁,到时候发愁的睡不着觉,也是下人们为难。于是春桃扶着张太太躺下:“这会儿,大爷二爷都成亲了,两位奶奶也很能干,太太您啊,就安安心心地,置办大姑娘的嫁妆。” 第77章 怀疑 张太太听着春桃的话,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春桃见张太太歇下了,给她盖好被子,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听到张太太轻声道:“老爷回来了吗?” “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二门上来回,说老爷今晚歇在书房,就不进来了。”春桃有些惊讶,张太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问起张尚书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歇在哪里的事儿了。 张太太嗯了一声,就在方才,张太太突然想到,有些话是该和丈夫商议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和身边服侍的人说一说。但丈夫,似乎已经很多年了,自己和丈夫之间,相敬如宾,他给自己足够的敬重,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春桃侧耳轻叹,想听听张太太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有听到张太太的吩咐,春桃也就放下帐子,来到外屋,那里有张床,是守夜的人睡的,以备主人呼唤,随时侍奉。 张太太听着外面都安静下来,知道自己该闭眼睡去,明日起来之后,就和平常一样,众人前来伺候问安,再听一听儿媳们对管家这件事的回禀,女儿也会来自己身边,逗自己说笑。身为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抽中了上上签,但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掠过一丝伤悲? 张太太把被子裹紧一些,不要再想了,这样的念头就不该出现。这一晚,张青竹兄弟二人在一起饮酒说话的事儿,也传到了张尚书耳中,张尚书听完那眉头就皱了皱:“他们兄弟,确实是这样吗?” “老爷,这也是难得的,原先……”管家的话说了一半,就伸手捂住嘴,张尚书晓得管家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道:“其实,我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是,是,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管家是张府为数不多的在张尚书发迹之前就在张家服侍的下人,张尚书听到管家这话,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心里面在埋怨我呢,以为我没听出来?” “您一手让张家有了今日,小的哪敢埋怨您啊。”管家的语气还是这样平静,张尚书的眉却已经皱紧:“罢了,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说这样的话了,下去吧。” “老爷,虽然您不爱听,但小的还是要说,家和万事兴。”管家虽然行礼准备下去,但话却还是一点都不少,张尚书瞪了他一眼,管家也就退下,等管家走了,张尚书打开写了一半的奏折,准备继续写下去,但提笔在手,却觉得怎么都写不下去,真是自己错了吗?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官场之中沉浮,逃过数次明枪暗箭,靠的就是机警,早早地让儿子们晓得,这世间的事儿,多留心一些,难道不对吗? 张尚书定了定心神,又继续写起奏折来,自己教儿子们的不会错,若他们竟然兄弟阋墙,那自然是他们学得不好,而不是自己教得不对。 这一夜,各人有各人的念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当太阳升起,婉宁先送张青竹去书房,又转去张太太的上房请安,在上房门口,遇到了同样去请安的陈觉蓉,婉宁先对陈觉蓉打招呼:“二婶婶好。” 陈觉蓉的眼先看向婉宁的小腹,接着陈觉蓉才笑着道:“大嫂今儿来得晚了些。” “我先送大爷去了书房。”婉宁的话让陈觉蓉又瞧向她:“大哥大嫂十分恩爱,真是一家子的福气。”这话怎么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婉宁的眉微微一皱,而春桃已经掀起帘子,对她们笑着道:“大奶奶二奶奶来了。” 婉宁也没有再去细究陈觉蓉话中的古怪,低头走了进去,陈觉蓉看着婉宁的背影,对夏果轻声道:“昨儿和你说的,你别忘记。” 夏果应是,看着陈觉蓉走了进去,今儿陪婉宁来请安的是梨儿,她和往常一样,站在外面等候着婉宁出来,夏果平常是不大乐意搭理梨儿的,今儿却走到梨儿身边,笑吟吟地问道:“今儿怎么不见杏儿。” “我们两个是轮流着陪大奶奶出来,二奶奶那边也是这样,难道你还不晓得吗?”尽管夏果今儿态度不错,但梨儿的话还是夹枪带棒的,夏果听到梨儿这样说,顿时就想发火了,但想到陈觉蓉的叮嘱,于是夏果面上带着笑:“我们原本就是相识,我想起原先的事儿,也觉得有些事儿我做得太不妥了,还想着,要和你道歉呢。” 真是稀奇,梨儿看向夏果,怎么也不明白,就这么一晚上,夏果的态度就变成这样了,实在太古怪了,想到这,梨儿也只露出一丝笑:“原来你还记得啊,我原本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这句话就跟往夏果面上打了一巴掌差不多,夏果恨不得去掐梨儿的脖子,指责梨儿竟然对自己这样,夏果只能忍了又忍,伸手去扯梨儿的袖子:“我们都是服侍主人的,原先我争强好胜,总觉得自己要比别人强,但这会儿仔细想了,不过都是奴才命,我再争强好胜,也不过如此。” 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梨儿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听到夏果这几句话,不由动容,还轻叹了声。 夏果在一边察言观色,又见梨儿并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于是夏果改扯为拉:“这会儿,我们在一个家里面了,那些事儿,我想想都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好妹妹,你就原谅我吧。” 梨儿刚想回答,就见上房门帘动了,于是梨儿对夏果做了个手势,夏果也晓得只怕是主人们要出来了,果真边上的婆子打着帘子,婉宁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奶奶!”梨儿上前迎接,夏果不由有些气闷,要是再出来晚一会儿,那自己就能哄的梨儿原谅自己了,但夏果也不气馁,毕竟这只是开始,只要自己和梨儿多说说话,用不了多久,梨儿就会和自己亲亲热热的。 而婉宁看了眼夏果,心里着实奇怪,今儿夏果怎么对梨儿这样和颜悦色,并不像前些日子一样,夏果见到自己这边的丫鬟,就像她们欠了她多少银子似得。 第78章 试探 陈觉蓉也跟着出来,夏果见到陈觉蓉出来,急忙上前去迎接陈觉蓉,而此时婉宁主仆已经离开,陈觉蓉扶上夏果的手:“怎么,问出来没有?” “还没来得及问,大奶奶就出来了。”陈觉蓉听到夏果的话,眉微微一皱就道:“不着急,让厨房中午给那边送山楂饮去。”夏果只啊了一声,接着就了然地笑了,山楂饮,孕妇是不能喝的。 每到夏日,厨房都会准备解暑的汤饮,每房都会来取,杏儿服侍婉宁用过午饭,送食盒时候也就顺便去取汤饮,谁知一打开那木桶,看着里面的山楂饮,杏儿的眉不由皱了皱:“怎么今儿是山楂饮?” “杏儿姑娘,厨房里的绿豆恰好没了,就做了山楂饮,横竖都是解暑的。”柳婆子笑吟吟地说着,杏儿的眉皱了皱,四处看看,还是没有看到绿豆,想了半日,杏儿也就让她们舀一些:“我们大奶奶向来不爱喝这个,罢了,先送回去。” 柳婆子已经舀了山楂饮,还往里面放了冰块:“这个也是用冰糖熬的,一样解暑呢。”杏儿只嗯了一声,也就匆匆离开,见杏儿走了,柳这才对身边的人道:“你们说,大奶奶是不是真的有喜了?” “甭管有没有喜,厨房里面向来是不做这个的。”有个婆子手中端着山楂饮在喝,眉头也皱得很紧。这厨房干系重大,有些东西就不做了,比如说山楂桃花这些,厨房虽然有,却不常做,更不用说夏日解暑的汤饮用山楂饮了,这要万一有个女主人有了身孕自己还不晓得,喝了山楂饮出了事儿,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厨房。 “这是二奶奶吩咐的,也亏得我们王嫂子想了主意,说今儿没有绿豆了,催着采买的人赶紧去买。”柳婆子叹了口气,似乎是为王婆子说话,但在喝山楂饮的那个婆子听来,似乎不是这样,于是这婆子就看向柳婆子:“你是不是晓得了什么,快和我说。” “晓得什么啊!”柳婆子话刚说完,见夏果走了进来,于是柳婆子就迎上前:“夏果姑娘来了?这是二奶奶那边的。” 夏果打开食盒,见里面是百合梨汤,夏果笑着盖上了食盒:“好,好,也不枉二奶奶疼你们一场。” “还要夏果姑娘多在二奶奶跟前说说我们的好话。”柳婆子把食盒送到夏果手上,就悄声道:“这厨房里,少了两个人,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这事儿,二奶奶在心里面记得呢。”夏果提着食盒,看着柳婆子道:“不过,总要等到太太有空了,二奶奶和太太说了,才好在厨房添人呢。”说完,夏果凑到柳婆子耳边:“再说了,这添人就要添月钱,这月钱,可是大奶奶那边掌着的,要是大奶奶不愿意添了月钱,到时候,你们添了人也没有用啊。” 要添人而不添月钱,那就要从现在的月钱里面拿出一些分给新人。这怎么可以呢,柳婆子晓得夏果这话什么意思,于是柳婆子只能对夏果道:“是,是,晓得二奶奶疼我们,大奶奶这边,我们自然也会去求的。” 夏果见这番挑拨是非都说到了,也就提着食盒离开,等夏果走了,柳婆子就叹口气,这家里别看人没有那么多,但这上面主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还不如原先两位奶奶还没进门的时候呢,全是张太太一个人做主,再把受宠的周姨娘服侍好了,就够了。 杏儿提着山楂饮回去,婉宁瞧了瞧那山楂饮就皱眉:“我不吃这个,吃了会肚子疼。” “我原本也想说,我们大奶奶吃不得这个,但又一想,只怕说这样的话会让人误会,索性也就提回来了。”婉宁听到杏儿这句话中的误会,先呆了一呆,接着就啐杏儿一口:“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要是奶奶有了身孕,就是大喜事。”杏儿笑吟吟地说着,梨儿听到杏儿这话,指着杏儿对婉宁笑着道:“大奶奶,这丫头果真是疯了,大奶奶给她几下子。” “梨儿,你替我给她几下子。”婉宁在那吩咐着,梨儿果真上前就要去打杏儿,杏儿急忙讨饶:“大奶奶,大奶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婉宁撑不住,也在那笑出声,外面已经传来春草的声音:“大奶奶在家吗?” 杏儿趁这个机会,飞奔着出去,春草手中拿着东西站在院子里,见杏儿飞奔出来,春草的眼不由眨了眨:“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春草,今儿你怎么来了?”杏儿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很有贴身丫鬟的派头的,也只一刹那,就站稳了身子,笑吟吟地和春草说着,春草笑着把手中拿着的东西送到杏儿跟前:“今儿早上,陈家那边送了些点心过来,二奶奶说不好独享,亲自带着点心去了太太那边,又吩咐我送些过来。” 既然是春草来送点心,杏儿也就请她进去,春草走了进来,见到那山楂饮还放在那里,于是春草笑着道:“这点心有些甜,陪山楂饮最好,不如我服侍大奶奶用些点心。” “不必了,我不吃山楂饮。”婉宁已经摆手说着,春草听到这话,不由看了看婉宁,但春草很快就收回眼神,笑着道:“既然大奶奶不吃山楂饮,那这点心配茶吃也好。” 婉宁往那匣子看了看,点心是菱粉糕这些,倒是京城不常见的苏式点心。 于是婉宁也笑着道:“这些江南点心,倒少见。” “大奶奶想来不记得了,我们就是江南那边的。”说着春草就笑了:“原先,二奶奶还在娘家时候,太太就常常说,等老爷退居林下就回到家乡,说江南春日很美。” 婉宁也笑了:“我倒忘了,两家能结亲,说的就是,都是一个地方的。”江南这边的人,就算到来京城做官,都喜欢和同乡结亲,以至于世代为亲,说起来都是几辈子的亲戚。 第79章 认命? 张家和陈家虽说这一代才结亲,但论起家乡,两边的家乡相隔不过百里,越说越亲热,遂结了亲。至于秦家,并不是江南人士,婉宁只恍惚听说过,秦侍郎的家乡离京城很远,要个把月才能回到家乡,至于家乡在何方,宋姨娘没提过,婉宁也就不晓得。 而秦家能和张家结亲,除了秦侍郎是文山先生的同乡之外,昔日瑾宁在京城这些女子之中,也是头挑的,张家这才点头同意这门亲事。这些宋姨娘倒说过。 不过这样的话,婉宁自然不能在春草面前说出来,而春草也不由感慨地道:“说起来,只晓得是江南人,但都没有去过江南呢。” 春草是陈家的家生子,父母虽生在江南,但跟着陈老爷出来做官,春草出生在陈老爷的任所,只听父母说过江南的景致,没有回过家乡,也没有见过祖父母。 “这些点心,送给婆婆,婆婆定然十分欢喜。”婉宁收起思绪,对春草笑着说,春草应是,见婉宁碰都不碰那些山楂饮,也就服侍婉宁用过一块菱粉糕,告退离去。 杏儿送春草出去,等一回到房中,杏儿就皱眉道:“我见春草姐姐离开后,似乎变了神色,就往上房去了。” “随她去吧。”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杏儿道:“说来,那些安排,不过枉做小人。”枉做小人这几个字让杏儿想细问问,婉宁已经拿起一块菱粉糕笑着道:“这倒好吃,你们也来尝尝。” 杏儿和梨儿各自尝了一口,梨儿口快就皱眉说:“奇怪,这家里,似乎不爱做江南点心呢。” 杏儿想阻止梨儿,婉宁已经道:“只怕是公公不爱吃。”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几个人在那瞎猜,此时上房之中,倒是一片和乐融融,张太太看着那菱粉糕就笑着道:“算着时日,也确实该吃这些了。” “我母亲说,家里新用了一个厨子,别的倒还普通,这一手苏式点心,做得那是出神入化。”陈觉蓉说着就夹了一块菱粉糕,送到张太太唇边,张太太咬了一口就笑了:“确实,做得很有滋味。这菱粉啊,比那藕粉糕可要难得多了。” “娘,这好吃吗?”若竹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张太太身边,张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啊,从没有回过家乡,所以不晓得,我们那时候想要吃这个,得多费心思。要一大清早,着人去采菱角回来,那菱角要不老不嫩,嫩的,就没有粉,老了的,那粉也不中吃,采了菱角回来,要剥掉壳。” 张太太感慨地说着,仿佛又看到少女时候的自己,那时候鼓捣一点吃食,也算是难得的消遣了,但常常会被母亲责备,说怎能如此贪嘴? 只是这菱粉糕,到了今日,尝在口中,那就是别一番滋味了。张太太想起往事,感慨颇深。 陈觉蓉只笑着说:“原来这菱粉糕,如此难得。” “也不是难得,只看有没有心了。”张太太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若竹已经坐起身,双手托腮,似乎在想什么,张太太点女儿的鼻子一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生在父亲任所,长在京城,以后出嫁了,先是在京城,等丈夫做官,又要跟着他去任所,思来想去,竟像浮萍一样,想要吃到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都成了一件难事。”若竹的话勾起张太太无限思绪,陈觉蓉却觉得气闷得很,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做什么?但陈觉蓉总算记得,自己还是张太太的儿媳妇,还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十分体贴,于是陈觉蓉轻轻地拍了拍若竹的肩:“妹妹担心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妹妹给我写信,说想要吃什么,到时候,我这个做嫂子的,就让人快马给你送去,好不好?” 这句话确实十分体贴,若竹一下就笑了,张太太嗔怪地对陈觉蓉道:“你也不怕把她宠坏了?做了人家媳妇,哪比得上在家里呢?” “妹妹这等乖巧,哪里就能宠坏了?”陈觉蓉口中敷衍着,心里却十分焦急,也不晓得春草回来了没有,有没有打听到消息,婉宁到底有没有身孕? 就在这时春草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陈觉蓉已经看到了春草,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张太太晓得春草进来,必定是要寻陈觉蓉的,于是张太太也笑着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 陈觉蓉这才站起身,还去拉若竹的手:“妹妹,我们一起回去吧。” 若竹嗯了一声,也站起身往外走,张太太等到人都走了,才对苏嬷嬷意兴阑珊地说:“把这些点心送到周姨娘那边去,她爱吃这个。” “太太,您难道忘记了,周姨娘自从那一年,就再也不肯吃这些了。”苏嬷嬷在一边轻声说着,而张尚书也就下令,让厨房不要再做这些苏式点心。张太太淡淡一笑:“都过去好几年了,再大的坎儿也该迈过去了。” 苏嬷嬷垂下眼帘,收拾好了这些点心,亲自带着往小院送去。张太太瞧着苏嬷嬷的背影,那些过往像水一样从眼前掠过,这世上的坎儿,能迈过去就要迈过去,不然怎么过日子啊。 周姨娘见苏嬷嬷不说一句话打开匣子,低头往匣子里面一看,那神色就变了,接着周姨娘抬头看着苏嬷嬷:“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太太说,再大的坎儿,也该过去了。”苏嬷嬷站在那里,语气平静,周姨娘的眼泪顿时落下:“再大的坎儿,也该过去了,这就是我的命吗?” 周姨娘是个美人,这一落泪,顿时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感觉。苏嬷嬷却没有劝周姨娘,依旧垂手侍立:“姨奶奶,到了这会儿,还不愿认命吗?” “太太愿意认命,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周姨娘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苏嬷嬷听着她那近乎呜咽的声音,把匣子盖好:“那我就这样带回去。” 第80章 添妆 说完苏嬷嬷就走了,周姨娘看着苏嬷嬷的背影,双手都是颤抖的,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命啊,到了这会儿,又怎么愿意认命? “姨娘!”兰竹的声音传来,周姨娘看向女儿,努力地想露出一个笑,但那笑却显得十分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周姨娘才对女儿道:“没什么,我只是又有些不舒服了。” 在兰竹的记忆中,周姨娘常常不舒服,却不肯请医,也不愿意吃药,只是在屋子里一个人坐着,所以张尚书才吩咐了厨房,每晚要给周姨娘准备一盅燕窝,让周姨娘吃完了再歇下,好好保养。 “娘,我给你捶背。”兰竹乖巧地说着,走到周姨娘身后,周姨娘看着这个孩子,对女儿周姨娘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个孩子在腹中时候,周姨娘恨不得这孩子流掉,甚至想了许多主意,但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周姨娘看着这个孩子的眉眼口鼻,终究还是心软了。 苏嬷嬷把点心原样带了回去,张太太看了看匣子,什么都没说,只挥手示意苏嬷嬷下去,苏嬷嬷行礼后退了下去,有些坎儿,迈不过去就迈不过去。尽管张太太也是好心,希望周姨娘能过得快活些,毕竟在这院子里面,还有许多日子要过,但周姨娘不愿意,那这个结就永远解不开。 陈觉蓉可不晓得自己一份菱粉糕引起这些后果,她要若竹到自己屋里坐坐,若竹婉拒后,陈觉蓉也不放在心上,等回到自己屋内,陈觉蓉就对春草道:“怎么说?” “大奶奶只说,她不吃山楂饮,吃了会肚子疼。”春草的话让陈觉蓉的眉皱紧:“这么说,她当真有了?” “二奶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奶奶要真有了,怎么不见请医?”夏果不解地问,陈觉蓉冷笑一声:“谁晓得她心里想什么呢,或者说,她自己不晓得。” 毕竟婉宁比陈觉蓉还小一岁,而秦太太也不会把这些事儿认认真真地教给婉宁,瞧婉宁身边的那些下人就能瞧出来。 “那大奶奶就真是很蠢。”夏果一点也不在意地说着,陈觉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就想法子,让婉宁肚子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到时候,张太太定会责骂婉宁不小心,而自己呢,就能哄张太太开心了。 这管厨房,可还真是个好主意啊。陈觉蓉欢喜地想着,只要能给婉宁制造一些麻烦,让张青竹无暇顾及外面,那等到张青竹回神过来时候,自己的丈夫已经占据了主动,那时候,张青竹的才华名声,都可以被丈夫所用了。想到这,陈觉蓉就想起丈夫对自己说的话,说婉宁嫁过来,陈觉蓉虽然不高兴,但对张玉竹来说,婉宁嫁过来,胜过瑾宁嫁过来,不然的话,自己夫妻就会被张青竹夫妻压制一辈子。 想到这,陈觉蓉就开口询问:“秦姐姐那边的礼物,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春草没有想到陈觉蓉会这样问,过了半天才道:“您不是说,这些礼物,您要亲自准备。” “那你们也要替我想着,哪些东西适合送给秦姐姐。”陈觉蓉瞪了春草一样,夏果已经笑着道:“吴家那边,有外洋来的东西,想来秦大姑娘也不稀罕,不如,二奶奶您亲手做一些送过去?” “你这说得什么话?”陈觉蓉的眉竖起,夏果晓得陈觉蓉动气了,急忙在那解释:“只要姑娘您动了第一针,那剩下的,别人做好,自然也是您的功劳。” “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个。”听到这话,陈觉蓉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于是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块料子,又让萱草去把针线房的黄嫂子叫来。 黄嫂子正在那准备若竹的嫁妆,听到陈觉蓉这边叫,黄嫂子虽然感到奇怪还是急急忙忙地去了。进到屋内,见陈觉蓉和两个丫鬟围着一块料子在说着什么,黄嫂子心里纳罕,上前行礼笑着道:“二奶奶唤我来做什么?” “这块料子,我想做些东西,送给秦家姐姐做礼物,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来替我参详参详,到底要做什么才好?”陈觉蓉含笑说着,黄嫂子没想到寻自己是这么一件事,也就走上前,伸手摸了这料子就笑着说:“这上好的缂丝,做什么都好。” “是啊,这缂丝做什么都好,那你觉得,做什么才最实用?”陈觉蓉原本有些舍不得这缂丝,只是张玉竹说得清清楚楚,以后要看势而动,等到了官场上,真刀真枪的,甚至会和吴公子决裂,到那时候,自己自然只能选择站在丈夫身边,就不去顾及和瑾宁的姐妹情了,既然如此,这送礼物是一次比一次少了,那自然手笔就要大些。 “不如做成一块云肩,最为实用。”黄嫂子又摸了摸这缂丝,给出了建议,陈觉蓉点头:“这主意好,那就做成一块云肩。”说着陈觉蓉就让夏果取来剪刀,还对黄嫂子笑着道:“还要请你指点,从哪里剪。” 这真是大家小姐的做派,这样一块好的缂丝,就要随便下手剪,黄嫂子差不多扑在这缂丝上面:“二奶奶,您要动,总要用熨斗熨了,再好好地下剪刀,不然的话,剪坏了那就太可惜了。” “那可不成,这第一刀啊,要我亲自剪。”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黄嫂子顿时明白了,陈觉蓉剪第一刀,剩下的就是黄嫂子代劳,然后拿出去,自然也是陈觉蓉亲手做的。想到这,黄嫂子不由有些又酸又苦,但主人的命令,黄嫂子也不敢违背,于是黄嫂子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拿熨斗来,我握着二奶奶您的手,这样剪下去。” “这主意果真好。”陈觉蓉点了点头,春草已经把熨斗烧热了,黄嫂子小心翼翼地握着陈觉蓉的手,找准了地方,才下了剪子,黄嫂子是做针线的熟手,只几剪子,那云肩的雏形就出来了。 第81章 礼物 见状陈觉蓉也就把剪子放下,对黄嫂子道:“你拿回去,好好地给我把云肩做好,若做坏了……” “二奶奶放心,定做不坏的。”黄嫂子心中叫苦,面上却半点都不露出来:“这云肩拿回去,自然是我亲自动手,不会让别人碰的。” “那就快些。”陈觉蓉吩咐完就打了个哈欠:“乏了,我要睡会儿。”春草等人应是,在那服侍陈觉蓉歇下,黄嫂子捧着这块缂丝出了院子,等走在甬道上,黄嫂子才叹口气,这还真是,没完没了地有事儿,但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这事儿也只能应下。 “二奶奶拿了块缂丝,说要做成云肩,送给秦家大姑娘做礼物呢。”黄嫂子从陈觉蓉拿了料子的事儿,很快众人就晓得了,梨儿又是个爱传话的,在那悄悄地和杏儿说,杏儿白梨儿一眼:“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二奶奶要做云肩也好,要做……” 突然杏儿意识到什么,看着梨儿:“你说的大姑娘,那不就是,” “对啊,就是秦家的大姑娘。”梨儿见杏儿这会儿才回神过来,也笑了:“我们大奶奶的亲姐姐呢,你说,二奶奶这大张旗鼓地,要亲自做块云肩送给大姑娘添妆,那我们大奶奶,要送什么样的礼物,才不会被人说,送的东西不寒酸,能去给大姑娘添妆。” 梨儿这仿佛连珠炮似得,听得杏儿头疼:“你管这些做什么,横竖这事儿,有大奶奶做主呢。” “要我说,二嫂就不该准备这样的礼物,这不是为难你吗?”窗子开处,若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对婉宁抱怨,婉宁却依旧做着手中的针线,听到若竹这样抱怨,婉宁拿起手中的针线:“这块盖头,已经快好了,你来瞧瞧,可合你的心意。” “合不合我的心意又如何?横竖那时候,也是盖在我头上,我什么都看不到。”若竹口中说着,却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婉宁把盖头盖在她的头上。 婉宁手艺很好,这盖头上的鸾鸟,绣得像能展翅飞去一样。看着若竹盖着盖头坐在那里,婉宁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喜服,那身喜服和盖头,都是临时做的,盖头上的刺绣也没有这样精美。 所有的人在忙碌这门亲事的时候,都带着一种这门亲事如此仓促,只需要随便做做应付过去的感觉,甚至婉宁自己都有这种心情,但等到了成亲之后,婉宁才意识到,这长长的一辈子,是要自己去过的。 “大嫂,您在想什么?”若竹盖了盖那盖头,觉得这盖头不错,伸手把盖头取了,见婉宁坐在自己面前,神色愣愣地,若竹不由轻声询问。 婉宁被若竹的询问惊醒,婉宁抱歉地对若竹笑了笑,若竹已经轻叹一声:“虽然说成亲是应该的,但我总觉得,有些惶恐。” 女子出嫁,是要坐上花轿,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熟悉的只有自己的陪嫁,相当于连根拔起,重新栽在地里。 总要等生下孩子,有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才会被人说站稳脚跟。而在这之前,所能依靠的只有丈夫,而丈夫是个什么品性,是一无所知的。 “婆婆给你预备得那样妥当,有可靠的下人,有丰厚的嫁妆,而且那家就在京城,若有个什么,你也能遣人回来报信。”婉宁只能这样安抚若竹,婉宁出嫁之前,也有过惶恐,但婉宁的惶恐和若竹的惶恐不一样,婉宁的惶恐更多的,是来自于担忧,担忧所有人都会不喜欢她,而婉宁没有能依靠的人,连陪嫁都是临时寻找的人,谈什么依靠呢? “我晓得,我不必担忧,我会像二嫂一样,在那家里过得很好,但我,但我,”若竹靠在婉宁的肩上,有些无助地说:“我还是会担心。” “大妹妹你担心什么呢?”张青竹的声音突然传来,若竹急忙站起身,婉宁走上前去搀扶丈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回来寻点东西,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张青竹的回答出乎婉宁的意料,自从出事之后,张青竹如非必要就不出门,而这次他竟然要出门? “大哥你要去哪儿?”若竹也很奇怪,张青竹已经看向若竹:“你啊,好好地担心出嫁之后的事儿做什么?妹夫是个忠厚人,娘也给你安排了那么多的陪嫁,你只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欺负别人就好。” “我什么时候欺负别人了?”若竹的脸微红,张青竹看着她:“还要把你小时候做过的事儿说一遍吗?” “那,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若竹的脸越发红了,婉宁看看他们兄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 “大哥你不许告诉大嫂。”若竹高声叫了一声,还伸手搂住了婉宁:“大嫂,那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这些年,都没有犯错了。” 张青竹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若竹放开婉宁还想和张青竹撒娇,张青竹已经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脑门:“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保准不把这事儿,告诉你大嫂。” “大哥最好了!”若竹欢喜地嚷着,婉宁不由对张青竹笑了:“可见大妹妹在娘家如此被疼爱,这才一想到出嫁才会惶恐。”这话说的张青竹抬头看向婉宁,难道说,婉宁出嫁之前,没有惶恐吗?但当着若竹的面,张青竹没有问出来,只笑着说:“娘生到第三个才得了这个女儿,都不晓得该怎么疼才好,我和二弟,都是父亲亲自教养长大的,真是有一点错处就要被打手板,妹妹呢,谁舍得打她一下,我记得她九岁那年……” “大哥,说好的不说出去。”若竹伸手去扯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也就笑着道:“好,好,不说出去,只是这事儿,要是妹夫晓得了?” 第82章 过往 “那我就回来和你们算账。”若竹笑着耍赖,张青竹摇了摇头,婉宁已经让杏儿把张青竹要的东西熏出来,还对张青竹道:“你着人来取就是,为什么要亲自回来这一趟。” “我想见你啊。”张青竹坦然说着,婉宁的脸不由红了,若竹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大哥,我还在这呢。” “晓得你还在这呢。”张青竹对若竹笑了笑:“所以你就在这陪着你大嫂,我呢,也就回去书房了。”说完张青竹就要扶着椅子出去,婉宁忙扶了他出去,又看着张青竹坐上了竹椅,正要转身,就见若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不由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大嫂你要送什么礼物给你姐姐做添妆,才合适呢?”若竹挽住婉宁的胳膊,笑着询问,婉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送礼物这种事儿,也有许多种送法,像陈觉蓉对瑾宁那样用心,也有张太太给各亲友送礼物的时候,是看对方身份地位,再挑选合适的礼物送去,还有婉宁对瑾宁那种,到时候随便挑样贵重物品送去,也就算尽了心了。 看着婉宁面上的笑,若竹不由长叹一声:“这成了亲的人,是不是都会变。” “会变什么?”婉宁反问,若竹眼中似乎有疑惑:“就是,就是……” “大姐姐。”兰竹的声音响起,若竹回头看她,见她一个人站在那,若竹把她拉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姨娘又病了,我想去寻母亲,让母亲请医,但是姨娘不许我去,还说,不过是常见的病罢了。”兰竹一脸委屈地说着,若竹晓得周姨娘常年都说身子不舒服,以前若竹还以为这是周姨娘争宠想让张尚书多去看她的话,但后来若竹晓得,周姨娘只怕是真得身子不舒服,毕竟周姨娘最不愿意见到的,大概就是张尚书了,张尚书去十次,能有一半的机会见到周姨娘,就已经是周姨娘愿意见张尚书了。 反而是张太太要去,周姨娘次次都肯见她,因此若竹把兰竹搂紧了些:“姨娘的病,有家里常走动的太医呢,你不用担心。”兰竹乖巧地点头,又笑嘻嘻地对若竹道:“我晓得大姐姐在大嫂这里,就跑来大嫂这里,姨娘说,要我多和大嫂亲近亲近,说大嫂这个人啊,值得托付。” 兰竹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不会说谎,婉宁不由瞧着兰竹:“姨娘怎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毕竟按婉宁在秦家对那几位姨娘的观察,姨娘想要在家中安然度日,最好就是不闻不问,不偏不倚,而不是牵涉到家里的纷争中来。而周姨娘,婉宁想到自己和她的几次接触,差不多把喜欢婉宁写在脸上了,而自己,怎么就值得这样的托付了? “不晓得,横竖娘说什么,我就听着就是。”兰竹只笑着说,杏儿端出了菱粉糕:“今儿啊,没有桂花糕了,三姑娘尝尝这菱粉糕吧。” “这菱粉糕,苏嬷嬷给姨娘送去过,姨娘说不吃,苏嬷嬷就拿走了。”兰竹看着这菱粉糕,也想起来了,这话说得若竹和婉宁对视了一眼,怎么会不吃这菱粉糕,还有,这家里,也不见苏式点心?难道这些,都和周姨娘有关系吗? 若竹看着菱粉糕:“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是吃这些的。”小时候,那是几岁?婉宁和若竹齐齐地看着她,若竹已经摇头:“我九岁那年,有一天从树上摔下来,然后家里就没有见到这些了。” 说完,若竹就伸手捂住嘴:“我还和大哥说,不许他说出去,谁晓得,我就先说出口了。” 从树上摔下来?婉宁看向若竹,怎么也没想到,若竹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大家闺秀,从树上摔下来? “姐姐九岁那年,我还没出世呢。”兰竹算了下,认真地说着。若竹比兰竹大了十岁,那时候,别说兰竹没出生,只怕周姨娘都还没有到张尚书身边。因此婉宁也把这事儿撇开,只对若竹笑着道:“难怪你不许人说出去,这要说出去,确实会被人笑话。” “大嫂,你也笑话我呢。”若竹撒娇地说着,婉宁把若竹搂在怀中,兰竹见了,也要凑过来撒娇:“我也要和大嫂一起。” 婉宁把二人一边一个搂过来,三人笑得花一样,杏儿瞧着,就对梨儿道:“我从不晓得,四姑娘也会有今天这样。” 梨儿想起在秦家时候听到的传闻,也笑了,那时候,人人都说秦家这位四姑娘,温柔和顺,像没有性子一样,谁都可以欺负一下,毕竟,欺负了四姑娘,秦太太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说上几句。现在瞧来,不过是,不愿意惹事。真要说起来,秦太太可不愿意给四姑娘撑腰,而宋姨娘,一向不受宠。 黄嫂子虽然心里面酸苦,但还是把那块缂丝,做成了一块十分漂亮的云肩,那云肩上的带子,是黄嫂子亲自绣的,那色调花纹,都和那缂丝的色调花纹十分相配。自然,在绣那带子的时候,黄嫂子也拿了花纹过来,请陈觉蓉绣了几针,这样,才能算陈觉蓉亲手做的。 陈觉蓉打开云肩,瞧了瞧,十分满意,笑着道:“辛苦了。” “能为二奶奶效劳,是我的福气。”黄嫂子恭敬地说着,陈觉蓉笑了:“你果真聪明。这是赏你的。” 说着,陈觉蓉顺手从边上放零钱的罐子里面,抓了一把钱递给黄嫂子,这一把钱,少说也有几百钱,黄嫂子接过那些钱,也就谢了赏:“二奶奶亲手做的云肩送去,秦大姑娘定然十分感念。” “我和秦姐姐的关系,倒不在乎一块云肩或者别的。”陈觉蓉让夏果把云肩装起来,就轻叹一声:“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友情。” 黄嫂子又连声应是,也就恭敬地退下,陈觉蓉的手在椅子上叩了几下,要去秦家添妆,也要去和张太太请示,不过有个好时机,秦家的满月酒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自己拿了帖子去喝酒,顺便给瑾宁添妆,而且这样一来,还能打一打婉宁的脸,毕竟她是秦家的女儿,却没有去秦家喝满月酒。 第83章 处置 陈觉蓉都要给自己拍手赞叹,怎么就想起了这样好的主意?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第二天张太太听陈觉蓉说要去秦家赴满月酒的宴席,张太太的眉不由皱起:“我原本想让大奶奶去的。” “婆婆,您也晓得,我和秦家大姑娘素来亲密。”陈觉蓉晃着张太太的胳膊撒娇,张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这我晓得。” “所以这回,儿媳想去,也是想着,和秦家姐姐,许久没见了。”陈觉蓉的语气娇嗔甜美,仿佛就是个想要去和闺中密友再多见一次的女子。 “既如此,你和大奶奶就一起去。”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接着陈觉蓉就笑了:“婆婆果真心疼大嫂。” “我自然也心疼你。”张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就让春桃去把婉宁寻来,要把此事告知婉宁。春桃到婉宁屋子的时候,看到婉宁正在那和管家娘子说话,春桃也就在一边等着,倒是管家娘子笑着道:“既是春桃姑娘来了,只怕是太太寻奶奶有事,那我就不耽误大奶奶了。” 说完管家娘子就拿着对牌走了,婉宁这才对春桃道:“婆婆寻我有什么事儿呢?” “方才二奶奶说要去秦家的满月酒,太太说,索性让您和二奶奶一起去。”春桃笑吟吟地说着,婉宁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但也没说什么就和春桃一起往上房去。 张太太见婉宁来了,也就笑着把话说了,婉宁听完就对笑着道:“既然是婆婆安排,儿媳自当听从。” “你们妯娌俩一起去,可要记得,在外面,都是张家的儿媳妇。”张太太叮嘱一句,婉宁和陈觉蓉急忙起身齐齐应是,张太太看着她们二人,又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们两个都是聪明孩子,响鼓不用重锤。” 这句话让婉宁和陈觉蓉都愣了一下,接着婉宁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只觉得婉宁眼中充满了探究,陈觉蓉的眉皱得越发紧了,接着陈觉蓉就笑着道:“大嫂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婉宁说了这么一句,也就看向张太太:“婆婆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是做长嫂的,定会尽长嫂的责任。”这句话普普通通,却听得陈觉蓉不舒服极了,什么叫,尽长嫂的责任?难道真想要一辈子压制自己夫妻? 陈觉蓉只恨不得撕开婉宁的脸皮,让婉宁看看什么叫家教有区别?但陈觉蓉只能忍了又忍,对张太太也笑着道:“大嫂说的是,我这个做弟媳妇的,也要尽力辅佐大嫂。”这话说得漂亮极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张太太也听得舒服极了,于是张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两个退下:“这去秦家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到时候只用去就是。” 二人齐声应是,也就退了下去。张太太瞧着她们二人的背影,眉头不由皱了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张太太都不想深究,她只想在自己闭眼之前,把这个家给维持下去。 “太太,这些日子,有那么几个人有异动。”苏嬷嬷走到张太太身后,轻声说着,张太太收起思绪:“都是哪几个?” “针线房的黄嫂子,厨房内的那两个,还有,”苏嬷嬷欲言又止,张太太笑了:“是不是还有秋雁?”说到这个名字,张太太都愣了一下,跟过来的四个丫头,春莺夏柳秋雁冬雀。春莺做了姨娘,就是秀竹的亲娘,夏柳嫁出去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是秋雁和冬雀,苏嬷嬷是冬雀,但这个名字已经多年都没有人唤起,如同秋雁的名字也没有人唤起。 “是。”苏嬷嬷看着张太太:“她的脾气,我暗中都说过她许多次了,但她怎么都不肯听,有些事儿,我也不敢来回太太。” “既然如此,寻个理由,撵出去吧。”撵出去?苏嬷嬷抬头看向张太太,怎么会是撵出去呢?张太太没有得到苏嬷嬷的回答,当然晓得苏嬷嬷这会儿什么神色,于是张太太轻声道:“我晓得你是个重情的人,毕竟是三十几年的姐妹了,但你来到我身边,也有三十几年了,这些年我忍了秋雁多少,你也是晓得的。” “秋雁这些年都在怪我,她总觉得,当初若是她被挑去做了姨娘,那她定会做得更好。”张太太说着就苦笑一声:“可是这由不得我,是老爷选的春莺,原本,春莺已经说定了,等转过年,就出嫁。” 那是一个店铺的伙计,双十年华,忠厚老实十分勤勉。已经许了春莺,让她把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都带出去,当做嫁妆,到时候他们小夫妻两个,就顶一个小铺面来做,夫妻两口勤勤恳恳,那日子定会过得红红火火。 谁晓得张尚书会看中了春莺,即便张太太用了,春莺已经说定了要出嫁,也没有改变张尚书的心意。在张尚书看来,自己身边的丫鬟,没有他的允许,怎能擅自许人?于是春莺在转年的时候,被张尚书收了房?就算春莺再不愿意,也只能跪谢主人的恩宠。 而原本张太太选的是秋雁,秋雁相貌俏丽,但张尚书偏生看不中她,于是秋雁只能许嫁一个小厮,成了这家里的婆子。 这些事儿,苏嬷嬷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也知道春莺这些年的苦痛,不,还有张太太,甚至周姨娘这些年的苦痛,但苏嬷嬷连怨不得您这句话都说不出口,说出口了,只会让张太太越发自责。 于是苏嬷嬷轻声道:“那撵出去了,他们该去做什么营生呢?” “我陪嫁的铺子里面,还有间小胭脂铺子,到时候就让他们去管。”张太太说着就笑了:“也让他们回家乡去吧。” 回家乡去,远离这些纷扰,回去是欢喜也好,还是抱怨也罢,都和张太太没有关系。张太太只愿努力护住家里其余的人,在自己闭眼之前,不要有太多纷争。 第84章 定局 “那其余的人呢?”苏嬷嬷晓得朱婆子的事儿已经成定局,自然还要再问问别人。张太太沉吟了下:“她们,就交给两位奶奶吧,我也想看看,她们二人处事可还果断。” 苏嬷嬷应是,张太太晓得苏嬷嬷必定会去安排妥当,自己身边的人,到了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了,而若没有了她,张太太不晓得自己有些话还能和谁说,似乎人人都认定了,一个女子从坐上花轿那刻起,就该变得处处妥帖,什么事儿都要做好,若做不好,那就是家人教得不好,却忘记了,这些坐上花轿的女子,之前也不过是母亲膝下的孩子。 “太太。”周姨娘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看到了周姨娘的那双眼,无论看多少次,张太太都感慨周姨娘的这双眼怎么可以这样美,看过去,就能让人溺毙在她的眼中。 “我听三姑娘说,你病了,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张太太轻声说着,让周姨娘在自己身边坐下,周姨娘面上笑容还是那样平静:“您晓得的,我的病,是心病。” 心病还要心药医,但周姨娘的病,早已没有了药。张太太看着周姨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还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若我能做主,我就把你送出府,但我,做不了主。” “我晓得,我也不过是靠着三姑娘在撑。”周姨娘语气平静,张太太轻叹一声:“那日,我让人送菱粉糕过去,想着的也是你能再往前走一步,毕竟这样年轻。” “太太是好意,我明白。”周姨娘看着张太太:“所以我才来寻太太说说话,只想和太太说,以后这些事儿,就免了吧。我这口气,也是靠着三姑娘在撑,等三姑娘长大出了阁,我这口气也撑不住了。” 明明面前的女子是那样鲜活地,但张太太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一股暮气,张太太脱口而出:“不要这样说。” “太太,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是你避不开的。”周姨娘语气平静,张太太很想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这正妻的名分,这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责任,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但张太太还要努力撑,撑住了,这后院女子日子也好过一些,若自己真撑不住,张尚书必定会再娶,再娶回来的夫人,会怎样对后院这些女子,是更好还是更坏,张太太不晓得。 “周姑娘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看到春莺,不,她已经做了张尚书的妾,现在人人都称她一声,刘姨娘。 刘姨娘的年岁比张太太还要小那么两三岁,但看起来刘姨娘却比张太太要大一些,刘姨娘已经走上前对张太太笑着道:“原本我只是在屋里做针线,朱嫂子却来寻我,哭哭啼啼地说,太太要把她撵出去,还要让她回家乡,她在家乡,什么根基都没有,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难怪今儿刘姨娘也出来了,要按了她的脾气,那是绝不离开院子一步,秀竹那里,她也不愿意多见。见张太太神色诧异,刘姨娘又道:“我想着,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就想来求求太太,还是让她留在京城吧。老家那边,着实也没什么人了。” “平常人人都说她糊涂,这会儿瞧着,她可不糊涂,竟然会想到求到你这边。”张太太轻声说着,刘姨娘已经笑了:“太太这样说,我就晓得了,您是不留她了。” “她回家乡,也不是什么坏事。”张太太的话带着几分含糊,刘姨娘看向张太太:“这话,我有些听不大懂,还想请教请教太太。” “我在那里,还有个卖胭脂的小铺子,以后这铺子就交给他们夫妻管,哪里能算得上没根基呢?”周姨娘在那侧耳听着张太太和刘姨娘的对话,这么些年,周姨娘也瞧出来了,刘姨娘对张太太充满了怨气,而这怨气从何而来,刘姨娘不肯说,周姨娘也问不出来,此时听着张太太那么耐心地说明,周姨娘越发感到奇怪了。 果真刘姨娘的唇抿了抿,接着刘姨娘就笑了:“太太果真是好太太,什么事儿都想得周到,只是太太想过没有,您想得这样周到,到时候若做不到呢?” “你晓得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儿,我都努力做到了,至于我做不到的,那也不能怪我。”张太太的话让刘姨娘看着她,二人四目相视,周姨娘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火光迸发,接着刘姨娘就站起身:“既如此,那我也就回绝了她,只是还求太太能许我拿出私蓄,送一送她,毕竟姐妹一场。” 张太太点了点头,刘姨娘也就走了出去。 “太太在这家里,看着是威风八面,其实也有许多事儿,是做不到的。”周姨娘的话让刘太太笑了:“是啊,这家里,毕竟还是男人做主。” 这一句话,就决定了张太太再威风,只要事情是张尚书决定的,那张太太也不能改变。而张太太做的决定,张尚书觉得不对了,那张太太也只能顺着张尚书的心思。 “可惜刘姨娘看不出太太的苦来。”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她晓得的,毕竟是我身边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呢?只是她比我更苦,所以才会如此。” 这打哑谜一样的话,周姨娘听懂了,因为听懂了,周姨娘也就没再说话,此刻,说什么,似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刘姨娘刚走出上房,等在那的朱婆子就迎上前,刘姨娘看着朱婆子期盼的眼神,还没开口说话,就感到身后似乎有眼睛看着自己,刘姨娘只能对朱婆子道:“你去我房里吧。” 朱婆子的神色顿时变了,要去刘姨娘房里坐坐,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顺利,于是朱婆子的泪落下:“怎会如此,我并没有,并没有得罪过太太。” 刘姨娘看着朱婆子在那流泪,连劝朱婆子的心都没有,这件事已成定局,朱婆子就算把过往全拿出来说,张太太都不会动容。 第85章 撑下去 “太太已经安排好了,你回到家乡,也有吃有住,并不是毫无根基。”刘姨娘这句话很平常,但朱婆子却猛地抬头看向她:“是你是不是?” 刘姨娘皱眉:“什么是不是?” “你从来都不会忤逆太太的话,当初,是不是你,挑唆太太,让老爷收了你!”朱婆子这句话让刘姨娘如被雷击,她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都变得苍白:“你怎能这样说,你明明晓得,明明晓得这么多年,我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你过的,是有丫鬟服侍,有人奉承的好日子。”朱婆子见刘姨娘神色苍白,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口气憋在心中已经十几年了,尽管张太太说过许多次,这件事是张尚书决定的,张尚书觉得刘姨娘更好,更合他的心意。 但朱婆子每次照镜子都觉得张太太说错了,自己比刘姨娘生得更为俏丽,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喜欢漂亮女子的,张尚书不选自己,必定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而能说动张尚书的,除了张太太别无他人。 此时,想着被逐回家乡后的日子,那些奉承,京城里的繁华都将永远离自己而去,朱婆子恨不得把刘姨娘的心给挖出来,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姨娘,您怎么在这?”秀竹手中拿着东西,欢欢喜喜跑进院子里,瞧见刘姨娘在院子里,秀竹虽感诧异却还是上前和刘姨娘说话。 谁知朱婆子却已经伸手指着秀竹,对刘姨娘道:“你瞧,你还有个女儿,而你的女儿……” “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规矩,怎能这样对姨娘无礼。”秀竹见朱婆子这样对刘姨娘,高声喊了一声,要让朱婆子退下。 “云泥之别,云泥之别!”朱婆子声音凄厉地喊着,对刘姨娘道:“这会儿,你还说什么呢?好日子是你在过,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身份天壤之别,你还说,这一切不是你求来的,当着大家的面,你还敢这样说吗?” 原来,在朱婆子眼中,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刘姨娘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秀竹伸手扶住刘姨娘,高声叫着来人:“还不快些把这人给拖下去。” “二姑娘先请进去吧。”苏嬷嬷走到秀竹身后,在那轻声说着,秀竹瞧着苏嬷嬷:“嬷嬷,这人十分无礼,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 “秋雁,我们去姨奶奶房里坐坐吧。”苏嬷嬷的话却引起朱婆子更深的反感,她伸手推开苏嬷嬷的手,高声道:“还去坐什么?我已经要被遣回家乡,以后这尚书府的风光,都和我没有关系,她的女儿,自然是嫁得高门,做当家主母,一生荣华富贵,我的女儿,却只能配个田舍翁,这等分别,都是因为当初她说动了太太,才换来……” “秋雁,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苏嬷嬷见秀竹面上神色疑惑,于是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小丫鬟们把秀竹带回张太太上房,而秀竹却对苏嬷嬷道:“嬷嬷,什么分别,什么说动,我怎么听不懂?” “不过是一点胡言乱语,几许妄想罢了,你不用听。”帘子掀起,张太太站在房门前,对秀竹招手,要她过来。秀竹习惯地听从张太太,提着裙子就往张太太的方向走去,但秀竹却还是不时回头看向朱婆子,想知道朱婆子还会说什么惊人之语。 “太太,太太,您总算出来了,您告诉我,当初,当初的事儿,是不是您骗了我十几年?”朱婆子见到张太太,顿时给张太太跪下,声嘶力竭地喊着。 “当初老爷说,说秋雁你,容貌俏丽,品性却不够沉稳,还说,春莺虽相貌不及你,但也算一等一的容貌了。”张太太把这几句话说出,朱婆子在那拼命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 “我晓得你心高气傲,我也晓得你想要什么,这件事不成之后,我想让你嫁到外面去,是你和我说,要服侍我一辈子,我这才留你在身边。若你当初嫁到外面,只怕这会儿也是个掌柜娘子,虽不及春莺风光,却也不错了。” 说到风光二字,刘姨娘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风光?” 刘姨娘抬头,和站在张太太身后的周姨娘四目相视,接着刘姨娘就苦笑一声:“这样的风光,我并不想要啊。” 昔日的春莺,这会儿的刘姨娘想要的,是一夫一妻,是虽然辛苦却很满足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穿金戴银,使奴唤婢,但不得自由,连出去看看都不允许。 刘姨娘的泪缓缓落下,她只念了两句诗:“做人莫做妇人身,百年悲苦由他人。”当初跟在张太太身边,念到这两句诗的时候,她们都没有经历过悲苦,也只是嘻嘻哈哈地把这诗给念了,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刘姨娘晓得,这两句诗,恰如其分。 “姨娘!”秀竹虽走到张太太身边,也被春桃拉着手要她进到屋内,但秀竹却一直看着刘姨娘,见刘姨娘落泪,而最要紧的是,秀竹看到刘姨娘面上的毫无生气,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秀竹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就跑了下去,伸手拉住刘姨娘的手,十分慌乱地说:“姨娘,您别吓我。” 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叫自己一声娘,她所认的外祖父母,是张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是自己的主人,妇人的百年悲苦,也许,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刘姨娘伸手抚摸自己女儿的脸,浅浅一笑:“不要哭,不要哭,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还要为你,撑下去。” 张太太的手不由握成拳,这句话,前不久才刚刚从周姨娘口中听到,那时候周姨娘说的是,为了兰竹撑下去。现在,刘姨娘也这样说了,但自己不也一样,同样为了自己的儿女撑下去,甚至,还为了后院这些女子,撑下去。 第86章 忘记 “这院子内乱糟糟的是做什么?”张尚书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院子门口,身着便服,看着院子里的人,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张太太晓得自己该带着笑迎上前,接着和丈夫解释,如同过去的二十年一样,张尚书进到家中,看到的都是笑脸,不会有任何烦心的事儿,但现在,张太太却不愿意了,她只是看着张尚书,这么多年,累极了。 “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张尚书呵斥了一句,又见到自己的两个妾室也在,张尚书的语气十分疑惑,毕竟刘姨娘不爱出来,而周姨娘呢,日常称病,自己想要见她都难。 张尚书心中这样想着,脚就已经跟着心在动了,甚至张尚书只对唤自己爹爹的秀竹点了点头,就匆匆走到周姨娘面前,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不是说你这些日子身子骨又不好了,我还想着今儿回来早些去探望你,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不等周姨娘回答,张尚书就看向张太太,语气十分不满:“你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你定要料理好了,哪能让……” “哪能让这些烦心的事儿让老爷您看到呢?”张太太已经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听出妻子话中的讥诮,于是张尚书的眉皱紧:“你是女子,操持家务就是你的本等,这会儿乱糟糟的,我自然要问问你。” “老爷想问,还是问问秋雁吧。”张太太被张尚书连声质问,甚至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年纪相差的有些多,从嫁给张尚书的那天起,张太太就没有想过有年轻夫妻的那种软款温柔,甚至于,张太太逼自己收拾起少女的那些情意,努力想着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做的,可是这些看在张尚书眼中,却是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的理所当然下来,张太太很想问问张尚书,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会儿张太太见到张尚书这样,压根就不愿意再问了。 “秋雁,什么秋雁?”张尚书疑惑地问,而这句话,让朱婆子如被雷击,自己就站在张尚书面前,但张尚书却像没看到自己一样,而且还问出这么一句。 朱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对张尚书行礼:“老爷,我就是秋雁,当初服侍太太的。” “我想起来了,你们四个大丫鬟。”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朱婆子道:“你想来也是嫁到外头去了,我并没有见过你。”这一句话让朱婆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朱婆子才看着张尚书:“老爷说,从没见过我。” “你成亲后,我见过你吗?”张尚书的话让朱婆子苦笑一声:“老爷,我一直都在府内服侍。” “这家里下人多,我记不清也是难免的。”张尚书说完就对张太太道:“你让我问什么,我都不记得她,也没有再见过她。” “你都听到了吗?”张太太轻声询问,朱婆子只能点头:“是,我都听到了。”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觉得,我说的,是错的吗?”张太太追问,张尚书在一边听着,眉不由皱了皱:“你这问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妻子,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你的话,怎么会错呢?” 张太太却没有理会张尚书,还是看着朱婆子,朱婆子低下头:“太太,难道不可挽回了吗?”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张太太只这样回答了一句,朱婆子的泪落下:“太太,等回到家乡,我,我,” 朱婆子还没说完,张尚书已经高声道:“你们该退的都退下吧,我和太太有话要说。”说完,张尚书又对周姨娘道:“玉儿你留下,我和太太说完话了,就和你说说话。”周姨娘哪里愿意留下,但当着众人,周姨娘还是要给张尚书几分面子,于是周姨娘只笑了笑,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你和你姨娘回屋去吧,好好地安慰你姨娘。” 秀竹点头,去搀扶刘姨娘,刘姨娘却只对着朱婆子道:“你瞧见了,这样的风光,我从来都不愿意要。” “姨娘!”秀竹吓得高声叫了一声,刘姨娘浅浅一笑,缓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秀竹急忙跟在她身后。苏嬷嬷对朱婆子道:“我们也去吧,想来,春莺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不外就是银子,但朱婆子却只是笑了笑:“不外就是银子。”银子,对外面人来说,是趋之若鹜的,但对此刻的朱婆子来说,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苏嬷嬷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各人的际遇都不一样,朱婆子什么时候能想通,都和苏嬷嬷没有关系。 秀竹跟着刘姨娘走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叫我姨娘!”刘姨娘几乎是高声说着,这让秀竹愣住,接着秀竹轻声道:“姨娘,这是规矩,我也晓得,您才是我的亲娘,可规矩如此,我不能叫您娘,我也不能认您的爹娘。” 朱婆子走到门边,听到了秀竹的话,朱婆子的眉皱紧:“姨奶奶怎能这样说,这是规矩。” “你也晓得,这是规矩,那我问你!”刘姨娘看向朱婆子,面上笑容冰冷:“要按了规矩,太太决定了,你就什么都不能说,那你这么些年,怎么就要念着想着这件事,对我耿耿于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秀竹的眼从刘姨娘脸上看到朱婆子脸上,又求救似得看向苏嬷嬷,想从她们各自身上得出答案,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解释。 “姨……”秀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想起刘姨娘方才的话,不要叫她姨娘,于是秀竹停在那里,没有说话。 “规矩、礼仪、身份,这些,我都晓得,但我,是个人啊。”刘姨娘声音颤抖了,自己是个人啊,怎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跟个小猫小狗似的,被人要了去。张尚书对待刘姨娘的态度,和对待猫狗,有区别吗? 第87章 心太大了 什么红袖添香,什么温柔侍奉,张尚书所要的,只是能满足他期许,满足他欲望的女子,这个不行,那就换下一个。横竖,年轻美貌的女子,永远都不缺。 “您别吓我!”秀竹紧紧地拉住刘姨娘的手,声音颤抖。刘姨娘低头看着女儿:“太太把你教得很好,你懂礼仪,明白规矩,是个大家闺秀。” 这话,听起来是夸自己,但秀竹从这话中听出了苦涩,秀竹已经不敢再说话了,毕竟刘姨娘今儿所说的这些话,都不合乎规矩,更不合乎身份,而秀竹想到方才院子里面的一切,似乎,这些,都是张太太允许的,这就更奇怪了,张太太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太太是个好人,她但凡没有那么好,那我也会恨她,恨之入骨。”刘姨娘缓缓说着,泪已经落下,因为知道张太太是个好人,所以刘姨娘只能自苦,只能把自己封在这小院里面,张尚书来也好,不来也罢,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到了这会儿,你还觉得,这样很好吗?”刘姨娘转向朱婆子,语气平静地说着,朱婆子的唇张了张就对刘姨娘道:“你是什么都得到了,所以才对我这样说,若你像我一样,什么都没得到,那你当然不会这样说。” “什么都得到了?”刘姨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得到了什么?姨娘的名头,我的女儿不能叫我一声娘,我的爹娘想要来看我,只能夜里从角门进来,坐在管家的屋子里,见到我的女儿,他们不能亲亲热热地叫外孙女,只能说姑娘好。”说着刘姨娘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金银,刘姨娘抓起一把就往朱婆子身上丢去:“你喜欢这些,那你拿去啊,我不在乎,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姨娘,您别吓我,难道,您连我都不想要了。”秀竹扑上去抱住了刘姨娘,哭了出来。刘姨娘低头看向女儿,轻轻地拍着她:“没有了你,这日子过得真的就没有意思。” 听到这话,秀竹原本该安心了,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刘姨娘,不敢放松一点。刘姨娘接着就笑了:“所以我说太太是个好人,她把我的女儿教得很好,女儿啊!” 这一声不晓得是感慨还是叫自己,秀竹不敢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刘姨娘,刘姨娘笑容平静:“以后,我若撑不住了,只要太太还在,你的日子定会过得很好,还有……” “姨娘,我要你撑住!”秀竹吓得魂飞魄散,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些规矩在这个时候都烟消云散,只要自己的娘还在,自己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安心,但若刘姨娘不在了?秀竹想象不出来,一个人不在了,那别人该怎么生活? “你满意了吗?”苏嬷嬷并没有上前劝刘姨娘,只看着朱婆子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朱婆子很想再犟上几句嘴,但看着苏嬷嬷的神色,朱婆子的唇只是紧紧抿住,什么都没说。 “人在这世上,哪里能处处圆满,事事随心呢?”苏嬷嬷缓缓地说着,朱婆子翻了个白眼:“你什么都得到了,自然能这样说。” “都是你!”秀竹放开刘姨娘,伸手指着朱婆子:“都是你,姨娘今儿的伤心都是因为你而起,苏嬷嬷,把她赶出去吧。” “不是她!”刘姨娘拉了女儿的手一下,接着刘姨娘就笑了:“我的苦痛,我的伤心,从来都不是因为别的女子而来。” 所有的苦痛、伤心,都是从张尚书那里来的,张尚书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刘姨娘的命运,欢欢喜喜准备的嫁衣再也穿不上了,一间小屋铺陈好了,就成了自己的屋子,从此再也不是某家的嫂嫂,连高声说话都不能,所有的梦想,啪一下,全都破了。 “太太说了,还要给我二十两银子做嫁妆,我还攒了四十两银子呢。”刘姨娘轻声说着,总共六十两银子,在小户人家不算少了,拿出来可以做笔小生意,也许以后就能做成大生意,同样使奴唤婢,同样穿金戴银,自己的爹娘能接受自己儿女的行礼,而不是那样拘束地说话。 而这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了,秀竹感受到生母的巨大哀伤,但秀竹不晓得该怎样去安慰自己的母亲,或者说,刘姨娘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这些年,在秀竹不知道的年月里面,刘姨娘把这些已经颠三倒四地,想了许多遍了。 “等我出嫁了,我定不让他纳妾。”秀竹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是不合乎礼仪的,男子家三妻四妾,本就常见。女子若阻止丈夫得到所爱,会被称为嫉妒。 平常最重礼仪的苏嬷嬷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叹一声,刘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果真是个孩子,还在说这些孩子话。” “姨娘,这些真的是孩子话吗?”秀竹反问,刘姨娘看着女儿的脸,勾唇微笑:“等出嫁了,就晓得了,许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出嫁了,许多事情就会有变化,就像张太太在出嫁之前,和她们几个说起来,也曾笑言,不会让丈夫纳妾,但出嫁之后,张太太还是让丈夫纳了妾。毕竟,丈夫主动不愿意纳妾,那是丈夫品行高洁,而丈夫想要纳妾,妻子就要主动张罗,为他挑选合适的人选。这才叫女子的贤淑。 “我……”秀竹被说的愣住,但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话也说完了,秋雁,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和往家乡送中秋节礼的人一起回去。”苏嬷嬷在那安排着,朱婆子的神色变了又变,接着朱婆子就对苏嬷嬷道:“我还是不服气。” “可见老爷有句话说得对!”苏嬷嬷唇边现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容貌俏丽,心太大了,若当初老爷真纳了你,只怕会搅得家里不得安生。”苏嬷嬷的话说得朱婆子想要反驳几句,但还是没反驳出来,接着朱婆子就被苏嬷嬷拉走了。 第88章 命运 “姨娘,当年,您不想吗?”秀竹这才问刘姨娘,刘姨娘看着秀竹:“是啊,我不想,我不想这辈子就在这深宅大院里面,我爹娘很疼我,要不是那年,祖母生病了,家里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把我卖了。卖我的时候,爹爹说了,要把我赎回去。” 就揣着那点念想,等啊等啊,等到张太太要出嫁之前,爹娘攒够了银子,要来赎人的时候,主人却说,已经定好的人,不好再换,不但没有答应爹娘赎自己回去,还又多赏了十两银子,让自己和爹娘见了一面,就是他们开恩了。 那还有出嫁呢,天下的女子都能嫁人,只要出嫁了,就能和爹娘来往了,谁晓得安排的好好的,张尚书突然看中了自己把自己收房。众人的祝贺,听在刘姨娘耳中,和嘲讽没有什么两样。 所有的念想全都没了,全都没了。 “你出嫁之后,要记得,去照顾我的爹娘。”刘姨娘看着女儿缓缓地说,秀竹很想说,这不合规矩,可是天天守着规矩做什么?于是秀竹点头:“是,我会去照顾,照顾……” 照顾那对老人,自己生母的爹娘,他们才是自己的外祖父母,而不是张太太的爹娘。 “我所有的念想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一个念想了。”刘姨娘轻声说着,秀竹很想问问自己的娘,既然自己的娘这样苦痛,那周姨娘呢?她有什么苦痛?但秀竹不敢问出来,只是偎依进刘姨娘怀中。 苏嬷嬷把朱婆子安排好了,也就回到张太太上房复命,上房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春桃从屋内走出来,瞧见苏嬷嬷就轻声道:“太太有些头疼,只和老爷说了几句话,就让老爷出去了,老爷这会儿在周姨奶奶屋里。” “既回来了,就进来吧。”张太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苏嬷嬷就晓得张太太的头疼也不过是托辞,于是苏嬷嬷缓步走进屋内。果真看见张太太呆呆地坐在窗边,看着苏嬷嬷走进来,张太太就苦笑一下:“我当初护不住春莺,这会儿,只怕也护不住她女儿了。” 苏嬷嬷被张太太这句话说得心猛地一跳,她看着张太太:“怎么了?老爷说了什么?” “老爷说的,是二姑娘的婚事。”张太太努力想平静地说着,但眼泪却忍不住落下:“二姑娘的婚事,她才十二岁,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安排了。” “到底,二姑娘要怎样安排?”苏嬷嬷晓得这安排定不会让张太太满意,果真就听到张太太长叹一声:“上个月,太子宫中没了一个宠妾。” 苏嬷嬷也听过这个传闻,据说这个宠妾临终之前对太子说,自己的死都是因为别的姬妾诅咒,因此太子大发脾气,并没有和其余姬妾亲近。而太子尚无子嗣,苏嬷嬷的眉皱了皱才对张太太道:“这么说,天子要为太子另择姬妾?” 张太太轻叹一声:“不但要另择姬妾,还要用往年选太子妃的方式来选。”苏嬷嬷啊了一声,神色变得惊讶,本朝规矩,皇室正妻多从官宦千金之中选择,地位低下的妃妾,大多从平民之中择取良家女,这也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之意。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招一些女子入宫充做女官,进而得幸的,秦侍郎想要送女入宫,想的就是先找机会让女儿入宫成为女官,进而得幸的主意。 苏嬷嬷看着张太太的神色,踌躇了会儿才道:“这么说,老爷想让二姑娘去?” “是啊,一旦被选中,也算光耀门楣。”张太太的语气越发古怪了,这语气,一听就是张尚书的,苏嬷嬷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老爷已经是尚书了,难道还想做皇亲国戚不成?” 入宫,成为宠妃,家里自己会得到许多好处,但这从裙带上得来的好处,不过是空中楼阁,张太太对张尚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丈夫那冷漠的笑,接着丈夫就轻声说:“我老了,在仕途上也不能寸进,但儿子们还年轻,他们总需要人扶持。” 当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搬出来,张太太就无言以对,自己嫡亲的儿子和庶出的女儿,张太太的心,还是只会偏向自己的儿子。 “太太,大爷若晓得了……”苏嬷嬷脱口而出,却只说了一半,张太太已经笑了:“是,大爷若晓得了,他必定不会愿意,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又怎愿意让妹妹入宫,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呢。张太太长叹一声,神色带上颓败,苏嬷嬷只能劝着她:“老爷虽如此说,但要选,总是宫中来人选,到时候未必能选得上?” “你清楚老爷的脾气,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会和我说这件事。”张太太语气越发颓然,苏嬷嬷的唇张了张,确实,张尚书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会来和张太太说。 既然宫中说为太子选姬妾,是用选太子妃的标准,那要的是出身高门品行良好的淑女,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为了争宠诅咒宠妾的事儿出现。而京城之中出身高门品行良好又没有定亲的淑女,并不多。张太太操办儿女婚事,自然晓得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女子。 “出身高门品行良好又没有定亲,太太,这京城之中,只怕十个都没有。”太子选姬妾,自然不能把这十个淑女都一网打尽,总要剔除掉那么一些。苏嬷嬷也在那里盘算着,张太太只觉得头疼:“择选之期在十天之后。”说是十天之后的择选之期,但在这之前,宫中的女官太监会出入各家,他们自然不会直接说什么,而是会笑吟吟地请少女们出来,询问一番后再离开,少女们的表现他们会记在心中,回去后禀报天子。 那正式的择选,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这样一来,张太太什么主意都没有,想要落选,自然是让秀竹表现不好,但张尚书在身边,但凡秀竹要这样做,定会被张尚书训斥。 第89章 惊吓 刘姨娘才刚刚和朱婆子说过,妾的命运,转眼之间,秀竹可能入宫,成为太子的妾,虽说皇家的妾和平常人家不一样,是诰命有品级,但苏嬷嬷晓得,刘姨娘定然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妾,即便这个别人,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也不能。 那些荣耀,只是荣耀了别人,至于那个给别人带来荣耀的女子,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没人关心无人在意,偶尔说起来,也不过是叮嘱她侍奉好天子,好为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苏嬷嬷长叹一声,张太太挥手示意苏嬷嬷退下,这件事,张太太还要仔细筹划。 苏嬷嬷退出张太太上房时候,看到张尚书从周姨娘的小院走了出来,苏嬷嬷恭敬地对张尚书行礼,张尚书只看了苏嬷嬷一眼就道:“太太这会儿头疼可好些了?” “好些了!”苏嬷嬷只能这样回答,张尚书嗯了一声就对苏嬷嬷道:“你是太太的贴身人,要好好地劝着太太,这件事,对我们家,也是大有裨益!” “是!”苏嬷嬷恭敬地说着,张尚书也就回身,对等在院子门口的周姨娘挥手:“你身子骨不好,回去吧。” 周姨娘含笑看着,等到张尚书走了,周姨娘才在地上吐了口吐沫:“我呸,什么对家中大有裨益,不过是卖了女儿换取好处罢了,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姨奶奶,这话,还是……”苏嬷嬷迟疑地说着,周姨娘瞧着她:“怎么,到了这会儿,还要说什么,这话,不该说吗?” 苏嬷嬷的唇蠕动几下,周姨娘长叹一声:“只恨我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我早就把这些都给掀翻了。”而不是现在这样,住在这样的小院子里面,还要忍受那么一个恶心的男人。 苏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周姨娘,别家府邸常常有的争宠的事儿,在张家是没有的,但这并不是张太太治家有方,而是这院子里面的几个女人,都厌恶张尚书。厌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主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儿,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纵然苏嬷嬷明白很多事理,但这会儿,苏嬷嬷还是不晓得答案究竟是什么。 张太太上房院子内的混乱,自然会传到各人耳中,杏儿悄悄进来说的时候,若竹正在和婉宁学针线,听到杏儿说这个,若竹就站起身:“我要去瞧瞧母亲。” “大姑娘,这会儿您可不能去。”杏儿急忙按住若竹的肩,若竹看着杏儿:“为什么我不能去?” “大姑娘,您这会儿去,岂不是告诉了太太,这件事,人人都晓得了?”杏儿的话让若竹垂下眼帘,接着若竹就轻声道:“娘难道也会因为这件事迁怒我?” “大姑娘,太太必定是不会迁怒您,但您想想太太的脾气,她向来是个好强的人。”杏儿脱口而出,却被梨儿连连扯着袖子,杏儿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错了,若竹已经看到了梨儿的动作,突然笑了:“我晓得,我娘是个好强的人,她就算自己疼到不行,却还要笑着对我说,没事儿的。” 婉宁听到若竹这句话,抬头看向若竹,一直以来,婉宁都觉得若竹天真烂漫,似乎是个完全没有心事的人,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婉宁才晓得,若竹什么都清楚,但她却不能说出口。 “而我,也不愿意,让娘为我操心。”若竹语气颓然,婉宁拍拍若竹的手,想要再劝劝,却不晓得要怎样劝。若竹已经擦掉眼角的泪,对婉宁道:“大嫂不用为我忧心,生在这样人家,我早早就晓得了,许多事情,心里想的是一样,但说出口的,又是另一样了。” “我原本以为,你心中什么心事都没有。”婉宁轻声说着,若竹看着婉宁:“大嫂也是一样的。” 大嫂也是一样的,婉宁不由在那品着若竹的话,姑嫂二人四目相对,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出口。 “大姐姐在这吗?”兰竹的声音响起,接着帘子掀起,兰竹几乎是冲了进来,若竹急忙伸手接住兰竹,轻轻地拍一下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怎么这样难过。” “大姐姐,我好害怕。”兰竹紧紧靠进若竹怀中,若竹把她搂紧一些:“害怕什么?” “今儿我在姨娘房里睡午觉,醒来时候姨娘不在房里,我刚想起来,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兰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急切地想和若竹叙说,若竹笑了:“父亲去看周姨娘,多平常啊。” “我害怕父亲。”兰竹老老实实地说着,若竹伸手摸摸兰竹的发:“所以你就不敢起来,也没有去见父亲?” 兰竹点头:“我就听到姨娘在那和父亲说话,两人说着说着,似乎就吵了起来,姨娘还说,父亲枉为读书人。”婉宁和若竹的神色都大变,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而这,似乎也不是周姨娘的脾气,周姨娘虽然常常称病,但在不熟的人看来,她也是个温柔的人。 兰竹已经大哭起来:“大姐姐,我好害怕,我害怕父亲不疼姨娘了,那我,那我的日子……”兰竹毕竟是孩子,心中想什么就说出什么,说了半句,兰竹就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若竹已经轻轻地拍着兰竹的手:“在我跟前,难道你也要这样。” “我就晓得,这样的话不对。”见若竹不怪自己,兰竹心中又羞愧又难过,就又哭了起来。婉宁从杏儿手中接过桂花糕,对兰竹笑吟吟地道:“不要哭了,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了,来,快来吃这个。” “嫂嫂还是对我这样好。”兰竹哽咽着去拿婉宁手中的桂花糕,婉宁伸手抚摸兰竹的发:“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呢?” “我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害怕父亲不疼我姨娘了,那我的日子就会过得不好。”兰竹嗫嚅着说,婉宁想起方才若竹说的话,于是婉宁对兰竹轻声道:“你是公公的女儿,不管周姨娘受不受宠,你都是张家的千金,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第90章 亏待 “不一样的。”兰竹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十分认真地对婉宁说:“二嫂嫂嫁进来之后,她身边的下人,对我和对大姐姐是不一样的。” 婉宁不由一阵头疼,若竹也很无奈,怎么也没想到兰竹会这样聪明,竟然察觉出来陈觉蓉身边的下人的态度不一样。于是若竹就挽起了袖子:“谁敢对你不好,你和我说,我就去打她一顿。” 兰竹被若竹这句话逗笑了,若竹见兰竹笑出来,这才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对啊,什么嫡嫡庶庶的,我只认我自己的妹妹,若连自己一个父亲的孩子都不肯认,要分出什么嫡庶,那就不对了。” “果真我们家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兰竹到了这会儿才如释重负地说了这么一句,若竹点了点她的鼻子:“对啊,你是我们家的女儿,学的自然是我们家的规矩,别人家的规矩,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兰竹乖乖点头,婉宁见兰竹已经安静下来,不由和若竹对视了一眼,周姨娘因为什么对张尚书发火呢?在张家的后院内,张尚书的存在,算是一言九鼎,无人可以忤逆的。但当着兰竹的面,婉宁自然不会和若竹讨论这件事,也只有陪着兰竹玩耍了会儿,兰竹是个孩子家,自然一会儿就又开始嘻嘻哈哈,还跟着若竹在那学针线,三人正在说笑,张青竹就回来了。 若竹瞧出张青竹满身疲惫,也就拉着兰竹离开,还笑着说:“今儿本来打算和大嫂用晚饭的,谁晓得大哥这么早回来了,那就不好和大嫂讨饭吃了。”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就像我们都舍不得让你吃饭似得。”张青竹虽然浑身疲惫,心情却很好,笑着和若竹开玩笑,二人说了那么几句,若竹姐妹也就离开。 婉宁拿着衣衫过来服侍张青竹换衣衫,张青竹只当和婉宁闲话,笑着道:“方才我见兰竹妹妹见了我,似乎有些害怕。” 婉宁也就把兰竹的话给说出来,张青竹听了就按住婉宁的手:“三妹妹还小,有些下人说话也不避开她,你得和她们说,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在三妹妹面前说。” “三妹妹的奶娘和服侍的人,都是婆婆精心挑选的,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婉宁这些日子也瞧出来,张太太用人的习惯,首先要稳,这个人若不稳重,张太太是不会用的,其次就是要懂规矩,那些什么嫡嫡庶庶,狗眼看人低的人,张太太是十分厌恶的,陈觉蓉随身的这几个人,若依了张太太的性子,早就把她们赶走了,而不是依旧留在身边。 “三弟妹从陈家带来的人,所学的规矩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也就由她们去,横竖以后,总是要分家的。”张青竹沉吟了会儿,说出这样一句话,婉宁嗯了一声,却对张青竹道:“你说,周姨娘这样一个性子平和的人,怎么会对公公这样骂呢?” “这事儿,你怎么问我?”张青竹说着,脸就微微一红,婉宁啊了一声,也就笑了:“是,是我的错,这话,我怎么问你呢?” “你这也是情急之中,难免的。”张青竹拉了下婉宁的手以示安慰,婉宁也对张青竹笑了笑:“罢了,先用晚饭吧,你今儿这样欢喜,是去了哪里?” “我去见了文山先生。”张青竹说话时候,双眼闪闪发亮,婉宁晓得文山先生在这京中的地位,丈夫的欢喜也感染了她,于是婉宁笑着道:“文山先生夸你了?” “文山先生对我的腿很是叹息,但这一次,见了我之后,他又问了几句,就说,心里安定了。”张青竹说完就对婉宁道:“谢谢你。” “怎么突然道谢了?”婉宁没想到张青竹会这样说,笑着询问。张青竹刚想回答,就见婉宁鬓边的头发有些乱了,他不由伸手替婉宁把鬓边的乱发往发上抿去,婉宁不觉张青竹有这样的举动,伸手推了他一下:“天还亮着呢!” “天还亮着呢?怎么,你想到哪里去了?”张青竹原本什么想法都没有,见婉宁那羞涩面容,心中不由一动,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在自己手中揉捏着:“说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油嘴滑舌的。”婉宁虚虚地推了下张青竹,并没有把张青竹推开,于是婉宁也只有偎依在张青竹怀中,浅笑着问他:“说啊,怎么突然对我道谢。” “文山先生说,前些日子原本想见我,但听了一些传闻,他沉吟良久,还是没有见我,今儿再见到我,只觉得我和原先一样,不,变得比原先更加沉稳了,于是他细细地问了我,十分欣慰。”张青竹说得详细,婉宁不由含笑:“那就该我恭喜你才是,怎么你要谢谢我?” “别人不晓得,但我晓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这会儿的性子,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呢。”婉宁并不知道张青竹会这样说,等张青竹说完之后,婉宁才轻声道:“原来如此,其实,我只是做了妻子应该做的。” 婉宁说得如此真挚,张青竹心中对婉宁的怜爱越发深了,他轻叹一声:“你在秦家,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亏待?” 话怎么突然说到了这里?婉宁看着张青竹微微摇头:“我,家里,并没有亏待我。” “想来,也常有下人对你出言不逊吧?”张青竹却连声追问,婉宁的眉皱了皱:“她们有些人不懂,这也是……” “你知道吗?若你从没受过亏待,那我说,多谢你的时候,你只会回答,自当如此,而不是说,说这不过是妻子应该做的。”这话是婉宁从没想过的,她看着张青竹,神色带上疑惑,原来,还可以这样回答,原来,别人从自己的神态之中,就能晓得,自己在娘家受过亏待? 婉宁眼中不由有泪,过了好半响,婉宁才轻声道:“这些,有时候,姨娘会说,做人难免要受些委屈。” 第91章 甜蜜 说着,婉宁就低头了,不愿意让张青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张青竹不由把妻子拥紧一些:“对不起,你嫁给我之后,最大的委屈是我给的。” 婉宁不由拼命摇头,张青竹感到自己怀中的婉宁在颤抖,这是自己的妻子,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我不要你说什么,那些委屈也算不得委屈的话。从今日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在这家中也一样。” 婉宁乖乖点头,张青竹抬起婉宁的脸,用手把她脸上的泪擦掉,“你这个样子,会被别人欺负的。” “也没有人欺负我。”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闷声说着,张青竹不由拍了拍婉宁,这样如同哄孩子样的拍抚,让婉宁觉得十分安定,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婉宁才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 张青竹的肚皮传来咕噜一声,婉宁这才啊了一声:“还说传晚饭呢,光顾着说话,就忘记了。” “是,大奶奶啊,总是饿着我。”张青竹故意这样说,婉宁捶他一下,就让杏儿去传晚饭。 杏儿领命而去,现在厨房对婉宁这边,和原先是完全不一样了,杏儿刚进厨房院子,婆子们就把那晚饭装好给杏儿,还笑着问为何今日来迟了,杏儿也只敷衍了几句,也就提着食盒准备走,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婆子们在那说,什么山楂饮的事儿。 于是杏儿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山楂饮怎么了?这两日,送的不都是绿豆百合汤吗?” “杏儿姑娘你不晓得,我们这有个嫂子,平常是跟着做做打杂,谁晓得昨儿肚子疼得不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掉了个孩子下来。”这婆子话还没说完,柳婆子已经在那打断她:“这样的话,哪能进姑娘们的耳朵,姑娘还是快些带着晚饭去复命吧。” “是,是,是,是我的错。”原先那个婆子连连道歉,杏儿却没有离开:“这话,我还是要好好地问问,这关山楂饮什么事儿?” “杏儿姑娘要这样问,那我们也就实说了吧,我们追问了许久,才晓得,这几日天气热,她贪嘴,把厨房剩下的山楂饮都给喝了,这山楂饮虽好喝,但有孕的妇人,哪里能喝呢?”杏儿听得啊了一声,柳婆子说完就叹气:“王嫂子说,原本厨房里人手就不够,这会儿,又折了一个,更是忙上加忙了。” “二奶奶现管着厨房,只要……”杏儿脱口而出,但话只说了半截,杏儿就猛地收口,对柳婆子道:“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见杏儿不愿意把话说完,柳婆子心中难免失望,却也只能笑着道:“是,是,杏儿姑娘说得对,您慢走。” 杏儿提着食盒离开,刚走出夹道,要转往婉宁所住的院子,就见前面两个婆子在那说话,有一个似乎说的还是,姨娘还不晓得。 杏儿不由咳嗽一声,那两个婆子已经分开,杏儿再一细看,见两个婆子,一个是伺候周姨娘的朱婆子,自然此朱婆子不是那个被张太太赶走的朱婆子,另一个是伺候刘姨娘的杜婆子。 见到杏儿,朱婆子就笑着道:“杏儿姑娘是来拿晚饭的。” “二位婶婶今儿说什么,怎么还这样神神秘秘的。”杏儿笑吟吟地说着,杜婆子已经道:“我们不过好久没遇到,就说上几句家常话,姑娘快些回去吧,只怕二奶奶等久了。” 这话真是欲盖弥彰,杏儿的眉皱了皱,但杏儿没有再追问,只是往前面走,什么事儿,姨娘还不晓得呢,至于这姨娘,说的是周姨娘还是刘姨娘,杏儿越发疑惑了。杏儿走进院子时候,心里的疑惑还没消去。 “今儿厨房难道又给了你气受?你这样愁眉苦脸的?”梨儿迎上前接杏儿手中的食盒,笑着和她说,杏儿收起思绪笑了:“你说什么话呢,厨房哪里会给我气受?就是,我今儿在厨房,在外头,都遇到她们说悄悄话了。” “婆子们在一起,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哪里还值得你去仔细想了?”梨儿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一样样地拿出来,杏儿也在那布设碗筷:“是啊,婆子们在一起,说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我确实不该仔细想,但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呢。” “你就是想得多。”梨儿回了一句。二人还在斗嘴,婉宁已经扶着张青竹走了出来,杏儿急忙过去扶张青竹坐下。 “这些闲话,也不用去管,横竖我们就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婉宁已经在里屋听到她们二人的说话,这会儿又叮嘱一句。梨儿嗯了一声,杏儿却摇头:“大奶奶,原先是这样,这会儿可不能这样了。” “你这丫头,出息了,竟然还反驳我了。”杏儿却没有像平常一样道歉,而是眉头紧皱:“大奶奶,原先,您什么都不管,自然可以只关着门过这样日子,但这会儿啊,您要管着这家里的事儿,这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若有人存心算计您,那您就会吃亏。别的不说,今儿我还听说厨房里有个嫂子,贪嘴,偷吃了山楂饮,两个月大的孩子掉了呢。” 婉宁想到那天送来的山楂饮,沉吟不语,张青竹已经握住她的手:“杏儿说得对,你们在这家里过日子,虽说不能把人人都当坏人,但有些事,还是有防备地好。” “前儿你还说,家和万事兴呢。”婉宁晓得张青竹去见文山先生时候,必定听文山先生说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 张青竹沉吟一下才道:“横竖,你好好的,我才会安心。” “晓得了,大爷,请用饭吧。”婉宁给张青竹布了一筷子菜,张青竹夹菜入口,和婉宁相视一笑,婉宁只觉得这些纷争都已经消失,自己所得到的,超过想象太多,心情无比舒畅。 第92章 欢喜 当和张青竹说起要去秦家吃满月酒的时候,张青竹嗯了一声:“这一回,你是张家大奶奶,一定不能忘记。” “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去。”婉宁笑容甜美,张青竹只觉得世间事情,自有定数,摔断腿是件坏事,却让自己更为坚韧,而更重要的,是让自己遇到了婉宁。某种程度上来说,婉宁并不太符合京城闺秀的标准,没有被嫡母养大的她是跟着生母长大的,所学的东西也很粗浅,但最难得的是,她保持有一颗善良的心,而不是像那些闺秀们,完美不可挑剔,但心中所想,却常常不被人知。 “你以后所经历的,必定是十分艰难,我晓得,你对人心万物,常常不那么信任。既然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她心中真切地有你,那你要珍惜她,这世上,最难得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了。”想到文山先生说的话,张青竹看向婉宁的眼神又添上一丝温柔,自己是幸运的,在摔下马后,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如果,自己先放弃了,那就真得成了废人成了弃子。而张尚书,是容不下一个废人的。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是秦家满月酒的日子,婉宁和陈觉蓉双双辞了张太太,也就坐车准备出门。那些礼物,张太太早就着人安顿好了,就放在车上,跟随的下人们也各自乘车。婉宁和陈觉蓉所坐的车上,只有杏儿和夏果二人跟随。 上了车后,陈觉蓉就坐在车厢角落一言不发,夏果坐在她对面,见状杏儿只能把婉宁安顿在陈觉蓉身边,狭小的车厢顿时塞满了人,杏儿只能侧坐在外面,半个身子都要露出去了。 陈觉蓉并没有让夏果侧身让一让的打算,而马车已经缓缓驶离,杏儿只能紧紧地抓住车厢内的扶手,这样才不会让自己掉下去。 “夏果,你往二奶奶这边靠一靠,让杏儿能坐得舒服些。”婉宁开口就是命令,夏果不由惊讶地看向陈觉蓉,陈觉蓉的神色也很惊讶,这还是婉宁头一次直接命令夏果,但要让夏果听婉宁的命令,陈觉蓉又觉得这太过分了,自己的身边人,怎能听婉宁的命令呢? “大奶奶,我……”夏果在呆愣之后,脱口而出的话就是要反驳婉宁,而婉宁却没看向夏果,而是对陈觉蓉笑吟吟地道:“二奶奶,陈家的家教,难道说,主人不能说别房的下人?” “自然不是!”当听到婉宁张口就是陈家的家教时候,陈觉蓉才反应过来,接着陈觉蓉就对夏果道:“大奶奶说话,你听到没有。” “是,是我错了,没有听到大奶奶说话。”夏果不情不愿地说着,把身子往陈觉蓉的方向靠了靠,杏儿这才能坐正。 “这家里,还是要依从规矩,才好。”婉宁笑吟吟地对陈觉蓉说着,陈觉蓉的手不由握成拳,恨不得打在婉宁脸上,婉宁没有喝山楂饮,陈觉蓉想再动手脚,但寻不到机会,现在,婉宁又当着自己的面命令夏果,这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奶奶二奶奶,到了。”婆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陈觉蓉这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面上露出笑,杏儿掀起帘子,在车下迎着的,是秦家的管家婆子们。 “四姑奶奶好,给四姑奶奶请安。”帘子刚掀起,管家婆子就对婉宁行礼,婉宁扶着杏儿的手下车,管家婆子瞧见陈觉蓉,殷勤地上前搀扶:“陈大姑娘……”话没说完,婆子就打了自己脸一下:“瞧我这张破嘴,张二奶奶好,恭喜恭喜。” “我今儿是来恭喜你家的,怎么你反而恭喜起我来了?”陈觉蓉晓得这也是婆子们惯常用的,但还是笑着询问。 婆子笑嘻嘻地道:“您之前来,那都是陈大姑娘,这会儿呢,却是张二奶奶,我呢,福薄,没有喝到您的喜酒,但今儿您既然来做客,那我呢,说声恭喜总是能做到的。” “听听,这张嘴越发会说了。”陈觉蓉用帕子掩住口笑了笑,才对夏果道:“赏!” “谢张二奶奶!”婆子行礼谢赏之后,也就陪着她们往里面走,陈觉蓉不由瞧一眼婉宁,她是秦家的女儿又如何,来到这里,自己才和她家的下人更为熟识,而不是婉宁。 二人在众人簇拥下进了二门,秦太太已经带着秦大奶奶和瑾宁在那迎接,瞧见瑾宁,陈觉蓉就快走两步,笑着上前:“秦姐姐,我好想你啊。” “瞧瞧,这都成了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瑾宁伸手扶住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陈觉蓉已经对瑾宁道:“要那么多稳重做什么?别人爱稳重稳重去,我啊,就想见到你们,撒撒娇。” “这嘴啊,是越来越会说了。”秦大奶奶也含笑说着,婉宁只中规中矩地给秦太太行礼,秦太太扶起婉宁就笑着说:“好了,你们两个,也不是外人,四姑奶奶越发不是外人了,你是往后面去歇息呢,还是要做别的?” “女儿该先去见见侄儿,然后再去和姨娘说说话。”婉宁恭敬地说着,秦太太笑着点头:“出嫁了几个月,果真和原先不一样了。大姑娘,你和陈姑娘啊,往你们房里去。” 瑾宁答应着就和陈觉蓉往自己闺房中去,婉宁还能听到陈觉蓉在那和瑾宁说长道短,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婉宁垂下眼帘,瑾宁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若是原先,婉宁还会觉得有些委屈,但是现在,婉宁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她们在乎不在乎自己,婉宁都不放在心上了,自己有姨娘的疼爱,还有,丈夫的……婉宁唇边的笑容很甜,如此甜美,让婉宁心中充满了喜悦。 “给四姑奶奶请安。”奶娘抱着孩子走上前,打断了婉宁的思索,婉宁伸手接过孩子:“好清俊模样。” “太太也说,和大爷那时候很像。”奶娘也要跟着奉承几句,婉宁又夸了几句,这才从杏儿手中拿过金锁,放在襁褓之中,杏儿又拿了一个荷包给奶娘,奶娘有些意外地看向婉宁,接着奶娘就给婉宁行礼:“多谢四姑奶奶。” 第93章 各自盘算 “你们这些日子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嫂嫂,辛苦了。”婉宁话音未落,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听到婉宁的话,又看到奶娘手中的荷包,丫鬟神色诧异,但她很快就笑着上前:“太太吩咐,让奶娘抱着哥儿往前面去。” “既如此,我也就去瞧瞧姨娘。”婉宁站起身往外走,奶娘抱着孩子在身后送了送,等婉宁离开了,奶娘才对丫鬟道:“瞧四姑奶奶,和原先在府里时候,就不是一个人。” “你难道没听说,这会儿,四姑奶奶在张家,那是当家的少奶奶。”丫鬟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奶娘啧啧两声:“那陈家那位姑奶奶。” “再怎么说,那也是小婶子,现放着大嫂,哪里能让小婶子当家。”丫鬟和奶娘嚼了下舌头,也要匆匆抱着孩子往前面走。 婉宁走进宋姨娘院子里的时候,面上满是甜笑,宋姨娘站在屋外等着女儿,见女儿一脸甜笑,宋姨娘十分欣慰,“在想什么呢,笑得这样甜?”,婉宁已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宋姨娘:“姨娘,我好欢喜!” 婉宁的欢喜也感染了宋姨娘,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抬起头,语带撒娇地说:“姨娘定会笑话我,这么大了还和姨娘撒娇。”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笑话你呢?”宋姨娘看着女儿的眼满是温柔,婉宁对杏儿招手:“快,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杏儿笑吟吟应是,宋姨娘反而踌躇了:“我晓得你孝顺,但你给我准备东西,总要先拿到太太跟前,才好……” “姨娘,您就放心吧。”婉宁挽住宋姨娘往屋内走:“我定不会让母亲为难您的。”说话时候,杏儿也把婉宁给宋姨娘准备的礼物拿上来,宋姨娘见到不过是一些点心,还有两匹衣料,这才放心下来:“原来是这些。” “这些点心,都是姨娘您喜欢吃的。”婉宁笑吟吟地说着,还给宋姨娘倒了茶:“我和姨娘一起吃这些点心。” 点心虽然少,但宋姨娘晓得,这是女儿对自己的一片心,宋姨娘眼中的泪又要落下,婉宁急忙握住宋姨娘的手:“姨娘,我是您生的,这些都该……” “宋姐姐在吗?”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帘子掀起,一个俏生生的妇人走了进来,瞧见婉宁,陈姨娘拍了下手:“我说今儿喜鹊在宋姐姐院子里面叫了又叫,原来是四姑奶奶回来了。”婉宁忙站起身笑着道:“陈姨娘好。” “快坐下快坐下,你这会儿啊,是这家里的姑奶奶,来这就是贵客,我哪敢像从前一样。”陈姨娘说着话就坐下,看着婉宁就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就没有宋姐姐这样的福气了,只怕女儿离开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陈姨娘口中说着可惜,但面上却带着得意笑容,宋姨娘也晓得一些秦侍郎的打算,犹豫了下才道:“这么说,那件事儿,有消息了?” “什么那件事儿?宋姐姐,这男人们的事儿,哪里是我们女人能打听的。”陈姨娘口中这样说,但面上的得意却怎么都遮不住:“不过,前些日子,太子宫中不是没了一个宠妾吗?” 婉宁坐在一边听着,原本心不在焉,听到太子宫中没有了一个宠妾,婉宁猛地想到了什么,太子若恼怒了原本的那些姬妾,势必要另选妻妾,而太子妃去世已经三年,这还真是颂宁的好机会啊。 陈姨娘想到这么好的机会,那真是欢欣鼓舞,仿佛已经看到女儿成为太子的妾,进而得宠,生下皇孙,一飞冲天。到那时候,别说秦太太,连秦侍郎都要对自己礼让三分,毕竟太子有品级的宠妾,也能让生母得到诰封。 “二姑娘生得那样好,真是瞎子见到都会眼睛放光。”宋姨娘当然也会说些好听的话,陈姨娘笑得越发欢喜,但陈姨娘还是道:“这事儿,总要成了再说。” 婉宁想到自己那出众美貌的二姐,不知道自己那位二姐是怎么想的?一个婆子已经走了进来:“四姑奶奶,前面要开席了。” 婉宁忙站起身,宋姨娘看着女儿也缓缓起身,婉宁只能匆匆地对宋姨娘说:“姨娘好好保重,等席散了,我再来瞧您。”但宋姨娘和婉宁都晓得这不过是句空话,只怕席还没有散,张家的下人就会催着婉宁走了。 宋姨娘对婉宁点头:“去吧,好好地听听戏,太太专门请了极好的戏班子来呢。”婉宁嗯了一声,也就带着人离开。陈姨娘看着婉宁的背影消失,这才叹了口气:“我想要女儿争气,也不过是想,家里有酒席时候,能到前面坐着听戏。” 做了人的妾室,家里有酒席时候,就算能到前面去,那也是要去服侍太太,在太太身后站着,小心谨慎地服侍,那戏台上的戏唱得再好,也不能多听听,要分出一只耳朵来等着主母的召唤。 “陈妹妹比我有福气,一定会的。”宋姨娘这句安慰倒是真心诚意的,陈姨娘不由笑了笑,自己能等到这个福气吗?陈姨娘自己都晓不得。 婉宁带着杏儿往外走,因为开席的地方离得有些远,就从瑾宁的院子里面穿过去,刚走到瑾宁院子门口,就看到瑾宁和陈觉蓉二人说着话从里面出来,婉宁不由放慢脚步,不打算上前打招呼。 瑾宁和陈觉蓉二人说话说得入迷,自然也没有看到婉宁在那边。 “你是说,你公公,有意想让你家中的小姑子也去?”瑾宁听陈觉蓉说完,迟疑询问,陈觉蓉已经笑着道:“原本公公并没有这个心,自从那人摔断了腿,公公总要为全家打算,这也是个好机会。”说着陈觉蓉对瑾宁附耳:“深宫里面,总要有个人做臂膀,你家这位妹妹,生得如此美貌,必定会中选得到宠爱,我家那个小姑子,虽然也能称得上美貌,却比你妹妹要差多了,她们二人若一起入宫,互相襄助,比一个人要可靠许多。” 第94章 打算 瑾宁是真没想到陈觉蓉会有这样想法,她不由抬头看向陈觉蓉,只觉得陈觉蓉一张脸上,写着的全是野心。 “你在闺中时候,不是不喜欢这些事儿吗?”瑾宁不确定地问着,陈觉蓉叹了口气:“我在娘家时候,我娘从来不屑那些争宠的事儿,我爹虽有几个通房,却都老老实实的,等我出嫁之后才晓得,我家的规矩可不是世间的规矩,我既做了别人的媳妇,自然也只能为别人打算。” 为别人打算?瑾宁想到自己也将出嫁,于是瑾宁对陈觉蓉道:“那,以后,我出嫁了,若我的丈夫和你的丈夫起了冲突,那我们还能做姐妹吗?” 陈觉蓉没想到瑾宁会这样问,差点叫了出来:“不会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姐妹。”说完,陈觉蓉又急急地道:“姐姐,这是个好主意。” 好主意吗?瑾宁唇边露出一抹笑,接着瑾宁就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陈觉蓉不由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按说这件事,该由张太太来和秦太太商议,但张玉竹说,张太太必定不愿意秀竹入宫为妃,那陈觉蓉也只有硬着头皮出来,这会儿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陈觉蓉勉强笑了笑:“是啊,按说,这事儿,不是我们做小辈的人能置喙的。” 瑾宁看出陈觉蓉的不欢喜,把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我之间的情分,比嫡亲姐妹都要亲,此事,我确实不能做主。” “我晓得。”陈觉蓉只说了这句,就听到夏果急促的呼唤:“大奶奶。”陈觉蓉抬头,看见婉宁带着杏儿从另一边走过来,陈觉蓉不由有些懊恼,也不晓得婉宁听见了多少,又猜中了多少?这么一个多月下来,陈觉蓉已经不敢再像刚进张家时候一样,把婉宁当做软弱可欺的人了。 婉宁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对她们笑着道:“大姐姐好,二婶婶好。” 瑾宁的眼往陈觉蓉面上瞧了瞧,才故作感慨地说:“听到四妹妹叫二婶婶,才觉得,四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府内的孩子了。” “成亲之后,才晓得,为何人人都说,人要成婚之后,才被视为长大。”婉宁这句话让陈觉蓉想了又想,在想婉宁这句话中到底藏着什么机锋,而瑾宁已经亲亲热热地伸出手,一只手挽住婉宁,另一只手挽住陈觉蓉。 “不管你长大了多少,在我心中,你都是妹妹。”说着,瑾宁眼波流转:“我可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想吃糖,软声唤我大姐姐的时候呢。” “是,那时候我在出牙,怕对牙齿不好,都不许我吃糖呢。”姐妹二人一问一答,仿佛是在追忆往昔,而以陈觉蓉对瑾宁的了解,瑾宁不是一个对异母妹妹有感情的人。毕竟,谁愿意自己的父亲被人分走一些? “瞧她们三个,这样走进来,真是让人眼睛都花了,不晓得要看谁才好。”有笑语响起,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原来三人已经走进了厅内。 秦太太笑着接受了这样的恭维,还对陈太太道:“还是数你会教女儿,方才她们三个走进来,我的两个女儿,都被比下去了。” “你说这话,晓得的人呢,晓得你是真心,不晓得的人呢,还以为你是来臊我呢。”陈太太也含笑说着谦逊的话。三人已经走到众位太太跟前,向众位太太行礼,自然又收获了一片赞美,秦太太手中拉着女儿,却还要对吴太太道:“今儿来的客人多,这才让女儿也出来,免得有招呼不到的地方。” “你教出这样好的女儿送到我家,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生气。”吴太太说完这句就对瑾宁点头:“好孩子,不扭扭捏捏地才好,才是大家闺秀,不然的话,就太小家子气了。” 众人应酬的话各自说了一箩筐,这才重新落座,班主送上戏单,请众位太太点戏,秦太太接了戏单,请众人先点,众位太太各自谦逊了一会儿,这才由陈太太点了一出,其余的人有点的,也有没点的。 戏单拿下去,戏子们扮上粉墨登场,婉宁小的时候,也喜欢听戏,每次都想着要认认真真地听上几出,但今儿不知因为什么,婉宁只觉得这戏越来越不好听,想悄悄地打个哈欠,又担心伺候的人瞧见。 “这事儿,若能入选,倒也是荣耀。”婉宁刚打完一个哈欠,就听到有人轻声说着,婉宁往说话处瞧去,见是一个陌生的太太,虽不晓得是哪家的,但能来赴秦家的席,定也是差不多人家的太太。 “荣耀?我瞧这荣耀,不过是荣耀男人罢了。”和那太太说话的那位夫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婉宁记得这人是宁安侯的继配夫人,嫁过去的时候,丈夫的长孙都已经定了亲要娶媳妇了,在那家操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娶孙媳妇过门。 全京城谁不晓得宁安侯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爱女如命,对女儿的婚事挑得特别厉害。因此连婉宁都记住了她,这会儿见婉宁看向自己,这位夫人已经对婉宁道:“张大奶奶,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晓得你们说的什么事儿,这会儿让我来评说,一时我也不晓得该怎样评说。”婉宁沉吟半响,才笑着回答。 宁安侯夫人听婉宁这样说了,不由冷笑一声:“你此时说话如此好听,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儿女。”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迁怒,婉宁的眉头不由微皱,但还是笑着道:“夫人想必醉了,要不我扶夫人去边上歇息会儿。” 说着婉宁就站起身往宁安侯夫人那边走去,宁安侯夫人冷笑一声:“好,好,我等你做了母亲的时候,你丈夫要把你女儿胡乱嫁人,你也这样毫无触动。”这话已经夹枪带棒,宁安侯夫人身边的那位太太恨不得把宁安侯夫人的嘴巴捂住,但却只能轻声道:“夫人,您又何必迁怒张大奶奶? 第95章 闹事 宁安侯夫人却把衣角从这太太手中抽出来:“我不是迁怒,我不过是告诉她,这世间的事情,并不是你温柔和顺,事事顺从,就能顺心如意。” 宁安侯夫人声音大了些,偏生这会儿戏台上的戏暂时歇下,于是人人都望向这边。陈觉蓉仔细听了几句,那眉已经皱紧,秦太太想要站起身往这边来。婉宁已经走到宁安侯夫人身边:“夫人,还是随我到后面歇息吧。” “我晓得你要劝我些什么,但你当我不晓得道理吗?”宁安侯夫人推开婉宁的手,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他们男人们,觉得自己在外面为家族争取荣耀,何等辛苦,回到家中,女人们做得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到处,都横挑鼻子竖挑眼,却不晓得,我们做女人的,更是无比辛苦。” “夫人醉了,快些把她扶下去。”秦太太的声音已经响起,她身后走上来两个婆子,宁安侯夫人却伸手把这两个婆子一推,冷笑着看向众人:“是啊,你们只会说,她醉了,她不该说这样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件事做得不对。我嫁给宁安侯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了,家里儿子儿媳一堆,没有谁心里肯服气我,还有人在背地里笑话我的爹娘,为了荣华富贵,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我吃了无数的苦,才算站稳脚跟,得了一个女儿,你们人人都笑话我把女儿当做眼珠子一样看待。可是,只有我晓得,若没有她,我都活不下去。” 婉宁只觉得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做了别人的母亲,就会为儿女付出全部吗?婉宁往后退了一步,秦太太用眼示意婆子们,婆子们已经走到宁安侯夫人身边, “夫人到底在说什么。”秦太太见婆子们不敢触碰宁安侯夫人的身体,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连声音也变得高亢,而宁安侯夫人缓缓地道:“家世良好,年龄合适尚未定亲的女子,在这京城并不多。”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些把宁安侯夫人扶下去。”秦太太见婆子们不敢动,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宁安侯夫人的手一挥,伸手指着秦太太:“你当然愿意,横竖那孩子不是你生的,她的生死与否,你不在意。”秦太太不由焦躁起来:“夫人醉了!” 而宁安侯夫人并不在意秦太太的恼怒,只喃喃地道:“荣耀,把女儿嫁入皇家可以得到荣耀,但荣耀,是他们男人的,不是那个女儿的。” “把她的嘴给我捂住。”秦太太已经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而席上已经有许多人往这边望来,秦太太仿佛听到无数人在那窃窃私语。 “因为他们,他们,他们都想把女儿卖掉,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宁安侯夫人说着就拉过婉宁:“不然,你为什么要把原本要嫁给张家的女儿,从长女换成最小的女儿。你真是为了长女的荣华富贵想吗?还是以为,还是以为……” “宁安侯夫人,您又何必攀三扯四?”瑾宁也已经往这边赶来,扶住秦太太同时也高声说着。 宁安侯夫人看着瑾宁:“你说我在攀三扯四?那你何不退了吴家的亲事,让你父亲把你的名字列上,也好为你得到荣耀。” 瑾宁被这样说了一句,面上顿时涨红,秦太太已经推开女儿,上前拉住宁安侯夫人:“你还是跟我下去吧。” “我自然是会下去的,只是,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夫人。”宁安侯夫人甩开秦太太手的时候,把婉宁往瑾宁的方向推去,婉宁被宁安侯夫人拉过去的时候就没有防备,这样一推过去,婉宁越发没有准备,竟然直接往瑾宁身上倒去。 陈觉蓉也走了过来,瞧见婉宁往瑾宁身上倒去,于是陈觉蓉高声叫了一声:“姐姐小心。”却在经过婉宁时候,脚踩上婉宁的脚,这一来,婉宁直接把瑾宁扑倒,席上狭窄,瑾宁的手一扯,就把席上铺设的桌幔扯了下来,于是那些碗筷杯盏,全被扯了掉下来。 这时候宁安侯夫人已经高声道:“你们真舍得自己亲生亲养的孩子,过得不欢喜吗?” 瑾宁和婉宁姐妹二人双双跌倒,丫鬟婆子们自然要先来搀扶她们,于是不管是主人还是宾客还是下人,顿时慌乱成一团。 秦太太气得发晕,伸手就捂住宁安侯夫人的嘴巴:“你要发疯,你在自己家中发疯,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你们都是疯子,却人人说我才是疯子,真是笑话。”宁安侯夫人面上笑和泪混和,那些脂粉也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口中说出的话让人害怕不已。 “快,赶紧把宁安侯夫人拉下去。”今儿来赴宴的人中,自然有秦家的亲戚,吴太太既然是亲家,也要帮着秦家这边,站起身高声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在这乱成一团,有去扶婉宁瑾宁的,有去收拾东西的,自然也有人去把宁安侯夫人拉下去的。 这样一片混乱之中,婉宁瑾宁总算被搀了起来,陈觉蓉等瑾宁站了起来,就急急上前,对瑾宁关切地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瑾宁身上沾了些酒液菜肴,只觉得从生下来到今儿都没这样丢脸,听到陈觉蓉这关切的话,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而吴太太已经在那对丫鬟们道:“还不快些把大姑娘扶下去,让她去整理衣衫。” 需要整理衣衫的,也不止瑾宁一个,丫鬟们扶着瑾宁下去了,吴太太已经皱眉:“那还有张大奶奶,你们家的四姑奶奶呢!” 丫鬟们这才又回身把婉宁扶下去,秦太太已经气得发晕,见宁安侯夫人被拉下去了,也就让丫鬟婆子们先把这几张桌子收拾了,又去和今日的宾客道歉,到了这时候忙完了,回身见到吴太太在那帮忙,秦太太急忙叫一声亲家母,那泪就先落下。 吴太太晓得秦太太要说什么,急忙笑着道:“都是亲戚,这事儿,也算飞来横祸。” 第96章 安顿 “是,我原本……”秦太太只说了这半句,就对吴太太行礼下去:“今日这事儿,多谢了,我们家,就是人口太少了。” 秦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大的却只有秦大爷和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孩提时候夭折。几个姨娘要不就是没有生,要不就是生的是女儿。秦太太这个人口太少了,说的是家里当家的人少,吴太太自然明白这个意思,于是也安慰她几句。 吴太太还没有安慰完,管家娘子已经走了进来:“太太,太医到了。” “谁请的太医?”秦太太不由愣住,管家娘子轻声道:“是张二奶奶说,担心大姑娘受了惊吓,特地让人请的太医。” “她倒想得周到,让太医去给她们诊治吧。”秦太太说完,又对受影响的几位太太表示了歉意,此时席面也重新摆上了,众人重新入席,戏台上的戏也重新开始唱起来。 瑾宁姐妹二人被扶进厢房之后,杏儿和瑾宁的贴身丫鬟都听说了这事儿,都匆匆赶来,杏儿一见到婉宁头发乱了,面上的妆容也有些变化,眼泪都下来了:“大奶奶,我就该紧紧地跟在您身边。” “说什么傻话呢,这会儿你难得回来,去和她们说说话,见见姐妹,也是应该的。”婉宁含笑安慰着杏儿,杏儿应是,就从衣服包中拿出衣衫,服侍婉宁换下,瑾宁也在那被丫鬟服侍着换好衣衫,重新梳洗。 二人极少这样单独待在一起,重新坐下时候,瑾宁不由看向婉宁:“你在张家,过得不错。” “婆婆对我很好。”婉宁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瑾宁笑了笑:“如此就好。” “姐姐出嫁在即,我……”婉宁的话并没有说完,就感到有些尴尬,瑾宁已经垂下眼帘:“我是娘的亲生女儿,娘疼爱我,希望我能过得更好一些,这也算人之常情。” 这是瑾宁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尽管如此含糊,但婉宁晓得,这是瑾宁曲里拐弯地表明,这件事,瑾宁做不了主。 于是婉宁笑了笑,把方才的话给说下去:“姐姐出嫁在即,你我姐妹以后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愿姐姐姐夫恩爱白头。” 瑾宁这才抬头看向婉宁,尽管婉宁出嫁不过四个月,但瑾宁觉得婉宁有了许多的变化,不再是那个跟在宋姨娘身边有些怯懦的女孩子,而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并不在意自己打量的女子。 “你我同父所生,情分和外面的人是不一样的。”瑾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匆促地说着,这样的话,算是弥补吗?婉宁只是静静地看着瑾宁,瑾宁的脸不由微红,如果不是今日陈觉蓉的话,或许,瑾宁不会对婉宁说出这句话。 “太医来了。”夏果的声音传来,杏儿不由皱眉看向夏果:“怎么会是你来传报?” “方才那么混乱,还亏得我们家二奶奶着人去寻太医呢。”夏果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杏儿还想再问几句,已经听到了太医的脚步声,于是杏儿只能和别的丫鬟一起,忙着把帘子放下来,又在帘子外面放了小凳子,好让太医为二人诊治。 夏果站在帘子外面服侍,太医自然是先为瑾宁诊治,等为瑾宁诊脉过后,这才轮到婉宁,夏果看着婉宁的手被拉了出来,到底有没有孕,就要看太医的判断了。 富贵人家女眷的手腕都是一样雪白,太医也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指放在婉宁的腕子上,仔细号了一会儿脉。 “如何?”夏果见太医的眉皱了皱,迫不及待询问,杏儿在帘子内听到夏果的询问,不由轻声道:“大奶奶,我怎么觉得,夏果格外关心您的身子呢。” “关心也好,不关心也罢,都由她们去。”上次那个山楂饮的事儿,婉宁就晓得陈觉蓉在打什么算盘,这样的试探,在婉宁看来是可笑的,陈觉蓉就这样想先自己一步,生下张家的长孙吗?生下这个长孙,又能得到什么呢? 隔了房还这样算计,那在家时候,陈母的那些手段,可想而知了。陈觉蓉耳濡目染,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手段。 “这位奶奶气血有些虚,每日服一颗人参荣养丸就好。”太医已经对夏果说话,夏果听到这话,晓得婉宁并没有身孕,于是夏果也笑了:“那我告诉太太。” “小姐受了一点惊吓,也没什么大碍,这几日静静养着就好。”太医说完,也就被管家娘子请下去,等帘子掀起来,夏果就兴高采烈地说着:“大奶奶,您身子骨没事儿,只要吃一点补身的药就好。” “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大姐姐受了惊吓。”婉宁笑吟吟地看着夏果,夏果只觉得婉宁一双眼中似乎什么都看透了,于是夏果的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强撑着道:“大家都没事儿,那就太好了。” 此时戏子的声音传进了厢房,婉宁不由笑着道:“是,大家都没事儿就太好了。不过还请你去前面和我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们这就告辞。” 既然受了惊吓,那早早退席也是常理,夏果应是而去,瑾宁这才对婉宁道:“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你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不然为何要说,成婚之后就是大人了。”婉宁语气平静,瑾宁见婉宁要站起身,伸手拉住她的手,婉宁低头看向瑾宁,瑾宁迟疑一下才道:“陈家妹妹没出阁前,和我很要好,但人总是会变的,我也不晓得她现在什么脾性,妹妹若遇到,遇到什么事儿,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婉宁笑吟吟地说着,说完,婉宁还对瑾宁道:“姐姐放心,我并没有迁怒姐姐,况且,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管这些做什么。” “你倒十分通透。”瑾宁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句话可以说了。婉宁勾唇微笑:“日子总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第97章 秀恩爱 说话时候,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笑,显见得十分欢喜,但见到瑾宁,她面上的笑就急忙收起来,上前拉着瑾宁的手道:“姐姐,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地养着。” “我自然会好好地养着。”瑾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陈觉蓉点了点头:“我会再来看姐姐的。” “你这会儿是别人家的媳妇,和原先不一样了,这些事儿,也不用你自己走来。”瑾宁已经不愿意和陈觉蓉虚与委蛇了,但陈觉蓉的眼圈一红:“姐姐这样说,是要和我生分了。” 婉宁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陈觉蓉在那和瑾宁演什么姐妹情深。说是演,是婉宁从方才的话中听出来了,瑾宁对陈觉蓉,也只是虚与委蛇,她们这些平常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的,等真到了利益冲突的时候,谁晓得会是什么情形。 “二婶婶,我们走吧。”婉宁觉得这比戏台子上的戏还好看,又看了会儿,这才开口唤陈觉蓉。陈觉蓉的眼圈顿时红了,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每回和姐姐见面,都觉得这时候过得这样快。” “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瑾宁伸手摸一下陈觉蓉,含笑说着,陈觉蓉点一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瑾宁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这才跟着婉宁走出去。等她们妯娌二人走了,瑾宁身边的丫鬟才轻声道:“四姑娘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在家里时候,倒是会藏。”瑾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伸手按着额头:“这件事,虽说是爹娘做主,但她心中难免会怪我。” “大姑娘,您和四姑娘,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姐妹,又何必帮着陈姑娘呢。”丫鬟跟着瑾宁的日子久了,自然晓得她的心事,瑾宁的眉微微一皱:“是啊,这是我的亲妹妹,我和她之间,有点什么龃龉,别人都只会看笑话,至于陈家妹妹,” 瑾宁顿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她这会儿嫁的人,和我以后要嫁的,说起来二人关系很好,可以后,谁晓得呢?” 连亲生的兄弟,都难免会起争执,更何况只是好友,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平安顺遂的一生,想要得到平安顺遂的一生,就要辅佐自己的丈夫。当起冲突时候,最先被丢弃的,该是陈觉蓉,而不是婉宁。 婉宁和陈觉蓉还没走到二门,就有管家娘子迎上前来,笑吟吟地道:“大姑奶奶,大姑爷来接您了。” 这句话让婉宁的眉头皱紧,接着婉宁就笑着道:“怎么他会来接我。” “您不晓得,那件事传得飞快,宁安侯府也把夫人接回去了。”说着管家娘子就嘀咕了一句:“这样大闹一场,只怕宁安侯府的那位小姐,就真得不能入宫了。” 宫中择选,自然也是要人顺心顺意地进入后宫,宁安侯夫人表明了不愿意,甚至不顾脸面在秦家酒席上大闹,回去之后,必定又是一场风波,但宁安侯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女儿不会入宫。至于宁安侯府内会有什么变化,那些都不会被人关心。 婉宁想了一遍,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做了母亲,真得能为儿女不顾一切吗? “真是蠢极了。”陈觉蓉不屑地说着,入宫成为妃子,若能诞下皇子公主,那能保住家人百年的富贵。现在就把这富贵断送了,不是蠢,是什么呢? 婉宁听到陈觉蓉的话,只看了她一眼,就对她笑着道:“既然你大哥来了,那我也不好再和你共车。” “大哥大嫂夫妻恩爱,这是好事,我怎会在意?”陈觉蓉说话时候,面上还带着嘲讽神情,婉宁并没有接腔,只带着杏儿往外走。 “二奶奶,瞧她这会儿神气模样,也没有个孩子,以后,有她哭的呢。”夏果的语气比陈觉蓉还不屑。陈觉蓉只瞧了她一眼:“这会儿还在别人家呢。” 夏果伸手捂了下嘴,但那动作不过是做给陈觉蓉看的,陈觉蓉看着远方,眼中写满了野心,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自己都要成为最出色的那个人。 婉宁走到门前,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十分朴素,车把上连漆都没有。但有晓得这马车是什么来历的人已经指着那马车在和人说这马车的由来。 婉宁听到文山先生这几个字,晓得这马车是文山先生的马车。文山先生虽有白衣卿相之称,但他平日十分朴素,这马车来历自然也非凡,是前任首辅见文山先生年纪渐大,送给他的。 而文山先生平日里并不用它代步,反而常常用来送学生。能登上这辆马车的人,自然都是文山先生的入室弟子。 婉宁走到马车边,车上的帘子已经掀起,张青竹笑吟吟地坐在车内望着她,看见丈夫,婉宁顿时心生欢喜,上了车才对丈夫笑道:“你来怎么也不进去府内?” “按说该去拜见岳父岳母,但一来没有带拜帖,二来这里面有酒席,若去了,只怕会被人连连灌酒,倒不如就在这外面等你。” 说完张青竹就笑了:“你放心,我已经着人去和岳父赔罪了。” “我不过顺口问问,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婉宁心里甜丝丝的,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你受惊不小,我已经让厨房内给你准备了压惊的汤。” “哪里就这样娇弱了。”婉宁心中欢喜,但口中却要责怪丈夫,张青竹本就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此时听到婉宁的话,虽晓得自己该哄哄她,但张青竹却只是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婉宁也笑了:“我很欢喜,和我姨娘也说了,我姨娘也为我欢喜。” “等以后,有机会,可以把你姨娘接来家中住上几日。”张青竹盘算着,婉宁晓得要接宋姨娘出来外面住上些时候,那得多么艰难,而最重要的是,那得等到自己真正当家,在家中说一不二,但丈夫有这份心,也让婉宁十分欢喜。 第98章 商议 “这马车,看起来这样简朴,亏得大爷还用这马车来接大奶奶。”张家的马车跟在文山先生的马车后面,夏果掀起车帘看了看那马车,不屑地说着。 “这是文山先生的马车。”陈觉蓉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夏果的神色顿时变了,文山先生是谁,在这京城之中什么样的地位,夏果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而现在,张青竹用文山先生的马车来接婉宁,这代表着什么? 陈觉蓉白了一眼夏果,夏果这才回神过来:“二奶奶放心,大爷的腿啊,好不了的。”腿好不了,那就一辈子都不能入仕,一个不能入仕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但那笑看在夏果眼中有些骇人,夏果只能轻轻地拍了下心口,怎么觉得二奶奶越来越和原先不一样了。 马车已经停下,夏果刚掀起帘子,就听到了张玉竹的声音:“回来了。”还在生闷气的陈觉蓉抬头看到丈夫,顿时现出灿烂笑容:“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我比大哥略晚了几步,刚回到家,就听说你们在席上受到了惊吓,走出来说要去接你,谁知你的马车就已经到了。”张玉竹含笑说着,伸手扶妻子下车。 陈觉蓉见丈夫如此体贴,心里无限欢喜,口中却在道:“你平日念书很忙,也不用特地来接我。” “我有话要和你说呢,早见你一会儿是一会儿。”张玉竹握住妻子的手,陈觉蓉听到张玉竹这句话,想起秦家席上发生的事儿,于是陈觉蓉轻声道:“也没有受什么惊吓。” “你我夫妻同心,自然明白。”张玉竹说话时候,就看到文山先生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出来,张玉竹不由停下说话,语气之中带着一些惆怅:“什么时候,我才能坐上这马车。” “总有机会的。”陈觉蓉和丈夫往里面走,张玉竹把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总有机会的,如同眼前这个机会,于是张玉竹只轻声道:“宁安侯夫人真是愚蠢,侯府现在大不如前了,这样的好机会,竟要白白放过。” 宁安侯府虽有爵位,但已经好几代没有出过在朝中有力量的臣子,族内子弟任职大多是闲散职位,想要让家族重新兴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嫁娶皇室,尚公主是不能了,那嫁女入宫也是一条路。 “我们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陈觉蓉语气笃定,二人已经走进院子内,这会儿服侍的人全是身边人,张玉竹也就笑了:“岳母真是有智谋。” 送一个庶出的女儿入宫,能得宠最好,不能得宠,那也不是陈太太亲生的,陈太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陈觉蓉不由笑了:“只是这样一来,那个姨娘就要得到名分,还有那个丫头,当初在我身边做小丫头时候,就不肯好好听话。” “你啊,也该送些礼回去。”张玉竹提醒陈觉蓉,陈觉蓉只淡淡一笑:“只要姓了陈,就是陈家的女儿,难道天子还会因为陈家的女儿侍奉太子不够好,迁怒臣子吗?” “当今天子圣明,自然不会迁怒。”张玉竹沉吟一下,轻声说出这句,陈觉蓉坐在梳妆台前卸着妆容:“今儿我去秦家时候,和秦姐姐转达了我娘的意思,秦姐姐有些推脱,这一涉及到利益之争,人就不一样了。” “这事儿定要安排的机密,若被大哥晓得了,以他的脾气,定不会让二妹妹去的。”张玉竹伸手从陈觉蓉发上取下一根簪子,二人在镜中对视,张玉竹凑到妻子耳边:“大哥也是糊涂了,二妹妹入宫,对我们家,有很大的好处。” “女子总要出嫁的。”陈觉蓉往后依靠在丈夫怀中,二人相依相偎,说出的话却那样冰冷,张玉竹不由含住妻子的耳坠子:“我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屋内安静下来,春草夏果二人站在门外等候着召唤,夏果渐渐觉得身上燥热得慌,于是夏果对春草轻声道:“都要入秋了,怎么还这样热。” “你要觉得热,就到后面站站去。”春草晓得夏果为何会觉得热,人只要有了想要的东西,难免就会生更多妄想。夏果却没有听春草的,依旧站在那里,眼中闪出一丝向往。 文山先生的马车一走,安顿好了张青竹,婉宁就往上房去,席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先去和张太太禀告一声。 张太太已经睡醒了午觉,正在和苏嬷嬷说话,瞧见婉宁走进来,张太太就对婉宁招手:“你快过来,我瞧瞧。” “婆婆,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并没有受什么惊吓。”婉宁坐在张太太下手,含笑说着,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你这孩子,向来都体贴,我也经过许多事儿了,这样的惊吓还是少一点的好。” “媳妇并没受到惊吓,只是有些叹息。”婉宁轻声说着,张太太看着婉宁:“叹息,你是指,指宁安侯夫人?” “是,我之前,只晓得她爱女如命,今日才晓得,原来做母亲,可以为女儿付出……”婉宁话没说完,就听到地上当的一声,婉宁惊讶地看着地上,原来张太太手中转着一串佛珠,此时,那佛珠掉在地上,穿佛珠的绳子似乎用的久了,那些珠子竟然掉了一地。 苏嬷嬷已经弯腰去捡那些佛珠:“这还是刘姨奶奶为太太您请的呢。” “是啊,是二姑娘出生那年,她为我去请的。”张太太喃喃说着,泪不知不觉落下。婉宁吃惊地看着张太太,从嫁过来到现在,婉宁只觉得张太太是个最端庄不过的人,仿佛什么事儿都不会引起她的愤怒,可是这会儿,张太太竟然会因为这样一句话,佛珠掉了一地。 “太太,您这又是何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周姨娘已经快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佛珠,从一边的针线篮里拿出几根丝线,只那么轻轻地一折,就把那些佛珠一颗颗重新串起来,佛珠串好,周姨娘又灵巧地打好了结,这才拿过剪刀剪了丝线。 第99章 阻止 周姨娘把这佛珠重新戴回张太太手腕上,这才对张太太道:“太太,您放心,有些事儿,不是老爷想怎么做,就能做到的。” 到了这个时候,婉宁才开口说话:“婆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张太太看向婉宁,双唇颤抖,却没有说话。 周姨娘已经轻声道:“太太,这件事告诉大爷,总还有一点回转余地。” “大爷好不容易过得平平静静,我不愿意再起风波了。”张太太说的话,听在婉宁耳中,就跟打哑谜似得,婉宁的眼从周姨娘面上转到张太太脸上,又看向一边的苏嬷嬷,这个家里,似乎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她们却不愿意告诉婉宁。 突然,婉宁开口道:“这件事,是不是和周姨娘,和公公发生争执有关。” “大奶奶果真聪慧,我……”周姨娘话还没说完,春桃已经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太太,二奶奶来给您请安。” 这儿媳妇从外面赴宴回来,是该来给婆婆请安的,陈觉蓉回到房中,这会儿才来,已经迟了。 陈觉蓉来了,那这话就说不下去了,而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虽只一会儿没见,婉宁却觉得陈觉蓉比方才要欢喜许多,双眼盈盈似水,唇边满是笑意,整个人如同沐浴在一团春风之中。 张太太已经换了神色,笑着看向陈觉蓉:“我方才还在和大奶奶说呢,你们二人在宴席之上受了惊吓,该好好歇着才是,不用到我跟前来。” “儿媳受了惊吓,就该先往婆婆这边,好让婆婆晓得,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呢。”陈觉蓉乖巧地说着,张太太也笑了:“我是个有福气的人,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乖巧。” 屋内的人自然也跟着张太太的话,笑着夸赞几句,周姨娘一直站在张太太身边,陈觉蓉的眼掠过周姨娘的脸,陈觉蓉的眉不由微微一挑,这样的狐媚子,亏张太太还能忍的下来。 “婆婆关心我们,我们才更该对婆婆孝敬。”陈觉蓉说这些话,说的是得心应手,张太太也露出笑,似乎十分欢喜,又说了会儿话,陈觉蓉也就告退,还笑着对婉宁道:“我原本想和大嫂好好地说说话呢,谁晓得大哥就来接大嫂了,这会儿,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在路上说说私房话也好。” 既然陈觉蓉盛情相邀,婉宁也只有站起身:“如此甚好。” 二人行礼告辞,等她们出去了,张太太才皱眉:“这件事,真要告诉大爷,只怕他们兄弟,又要起争执了。” 张玉竹是个什么脾性,张太太清楚,周姨娘更清楚,听到张太太这样说,周姨娘不由冷笑一声,张太太看向周姨娘:“你也不用冷笑,我也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想的定是,我始终偏心自己的儿子,不愿为二姑娘筹谋太多。” 周姨娘沉默不语,张太太继续往下说:“你有这样的念头也很平常,毕竟那两个孩子,不是我自己亲生的,况且,在外人看来,她们又是女儿家。”听到女儿家三个字,周姨娘这才开口:“太太,我从没觉得,女儿家就该在这世上受苦。” “我也从不觉得,女儿家就该在这世上受苦。”张太太声音都有些颤抖,接着张太太继续道:“我总要想个万千的法子,最要紧的是,我担心,我担心……”担心什么呢?张太太没有说下去,周姨娘晓得,张太太是担心张老爷和张青竹之间那岌岌可危的父子亲情,更担心的是,张青竹和张玉竹之间的兄弟情分。 “二爷的脾气,像极了老爷。”周姨娘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已经笑了:“比老爷还要,还要糟糕。”说完这句,张太太长叹一声,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晚了。 “所以,太太担心什么呢?”周姨娘轻声说着:“没有这回,也有下回。” 而当下回来临的时候,也许就是张太太自己都难以掌握的,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家也不像是家了。张太太的唇微微张了张,想要辩解几句,但看着周姨娘的眼,张太太觉得,自己无法辩解。 “大嫂没有受到惊吓,我也就放心了。”婉宁和陈觉蓉二人在甬道上走了许久,眼看就要到婉宁的院子了,陈觉蓉这才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这话中的敷衍,婉宁听得清清楚楚,但婉宁还是笑着道:“多谢二婶婶了。” “哎呦,大嫂的院子到了,我也就不进去了。”陈觉蓉停下脚步,婉宁也没有请陈觉蓉进去里面坐坐的意思,只对陈觉蓉点了点头,婉宁也就往里面去。 陈觉蓉轻舒了一口气,方才张玉竹和陈觉蓉说,若在来拣择之前,张青竹知道了这件事,定会阻拦,陈觉蓉所能做的,也就是能拖延一天是一天,不能让张青竹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等宫中来人时候,张青竹已经无力阻拦。毕竟,抗旨这样的罪名,张青竹还是抗不住的。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蠢人,现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却要往那曲折小道上走,真是咄咄怪事。陈觉蓉继续往自己院子走去,这样的好事,这样的荣耀,自然要来的多些,越多越好。 “你去了这半日,和娘说了些什么?”张青竹见妻子走进来的时候,眉头微皱,似乎有心事,于是张青竹开口询问。 “我总觉得,婆婆和周姨娘,似乎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婉宁的话让张青竹哦了一声,接着张青竹就道:“她们是长辈,若是连她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儿,那说给你我听,或许也是一筹莫展,那她们不说出来,是她们的体贴。” “京城之中,出身不错,尚未婚配的女子,有多少个?”婉宁想起宁安侯夫人在席上说的话,询问丈夫,张青竹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你问我这个,我哪里晓得,我又不是官媒婆,专门去看谁家的女儿没有婚配。” 第100章 周旋 “二妹妹过了年,就十三了。”婉宁这话说得更直接了,张青竹的眉皱了皱,接着张青竹就道:“你是想说,父亲或许想把二妹妹送入宫中?” 婉宁点头,张家的家世不差,秀竹的年龄也合适,至于教养,这教养也是不缺的,正是宫中拣择的范围之内。 “父亲常说,大丈夫在这世间,要顶天立地,哪里会这样攀龙附凤。”尽管婉宁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张青竹想到自己父亲平日的教导,还是觉得这样的事儿不是张尚书做得出来的,于是张青竹笑着宽慰。 “那时候你的腿还好吗?”婉宁直接问出来,这也是二人做了那么久的夫妻,第二次提起张青竹腿的事情,张青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才对婉宁笑着道:“那时候,我的腿,自然是,自然是好的。” 说完,张青竹就又长叹一声,那时候,腿是好的,那时候,父亲对自己的教导,也是要努力读书,以后好高中,以接一脉书香。 “现在,人人都晓得,你不能入仕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的神色变了变,人人都晓得自己不能入仕了,那父亲,会不会也有变化。 “还有二弟呢。”张青竹近乎狼狈地说着,但张青竹自己都晓得,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自己的二弟虽然聪慧,但有时候,太聪明了,一个人太聪明,有些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你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要挑起你的什么……”婉宁见丈夫神色变了,沉吟了下又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张青竹就已经道:“我会去问问父亲。” 张青竹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过于着急了,沉默了下就又道:“我并没有你在挑拨离间的意思。” 说完,张青竹就看向婉宁:“这件事,关乎两个妹妹一辈子的幸福,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张青竹说的是两个妹妹,既然张尚书能想到让秀竹入宫以荣耀家族,自然也会想到利用兰竹的婚姻。 “周姨娘受宠,也许,还能在这件事上,回转一二。”婉宁的宽慰并没有让张青竹放心下来,张青竹反而笑着道:“我娘还是父亲的正室呢,但在儿女婚事上,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如同和秦家的婚姻一样,两边的父亲决定了,那就决定了。张青竹看向婉宁,语气之中带上几分歉意:“我并没有,没有说现在过得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是男人,我更清楚男人心中怎么想。” “我晓得。”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张青竹伸手握住婉宁的手:“我这会儿就去父亲的书房。”说完,张青竹就笑了:“今儿,也算是个好机会。” 张青竹坐着文山先生马车回来的事儿,这会儿也差不多该传到张尚书耳中了,想着,张青竹就又想叹气,原本是最亲密的一家子,怎么这会儿还要算计来算计去。 婉宁见张青竹安排妥当了,也就唤杏儿进来,杏儿听到张青竹要出去见张尚书,顿时欢喜无限,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这丫头,我不过是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怎么她这样欢喜?”张青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梨儿手中拿着衣衫走过来,服侍张青竹换衣衫,听到张青竹这样说,梨儿就笑着插嘴:“大爷这些日子,也不常常去见老爷,大爷大奶奶不在意,我们这些人在旁边瞧着,在意得不行呢。” “瞧这丫头,都要管起我们了。”婉宁含笑说着,接过张青竹换下来的衣衫,杏儿已经笑吟吟地走进来:“老爷刚刚回来,我连竹椅都预备好了。” “那就快出去。”婉宁给张青竹整理好衣衫,也就送他到院门口。 “大奶奶,大爷出去见老爷,若能得到老爷欢心,那您在这家中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杏儿笑嘻嘻地说着,婉宁抬头看一眼杏儿,点一下她的鼻子:“你和梨儿两个,现在过得不好吗?” “我们这会儿过得,自然是很好。”梨儿抢先开口,接着梨儿就又道:“但我们总觉得,大奶奶原本就该比现在过得好很多。”梨儿说话时候,杏儿在一边点头:“对,大奶奶原本就该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你们两个,真是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儿不少。”婉宁轻叹一声,有些事儿,说给杏儿她们,她们必定也听不懂,于是婉宁只笑了笑,也就回到屋内,拿起给若竹做的针线继续做起来。 盖头火红,上面的凤凰仿佛能展开翅膀飞走。婉宁想到张青竹方才说的话,女子的一生,不过是依靠父亲丈夫儿子,什么时候,女子才能不依靠这些,而是自己在这世间行走呢?婉宁继续绣着凤凰喙上叼着的那朵牡丹,这些,就算问出来,也没人会给一个答案。 张尚书刚进了书房,还没有和等在那的门客们说上几句,就听到张青竹来了,张尚书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有个门口已经笑着道:“今儿大世兄是乘文山先生的马车回来的。” “文山先生还肯见他?”张尚书疑惑地问了一句,门客们自然晓得张尚书的心事,笑着道:“世兄文采出众,伤的也不是头部,文山先生看重,也很平常。” “看重却不能入仕,又有什么用?”张尚书低语了句,却还是让张青竹进来。张青竹被小厮们搀扶着走了进来,自然有门客上前扶住张青竹,张青竹坐下了才对张尚书道:“恕儿无状,只能坐着和父亲说话。” “你这会儿腿脚不方便,你我父亲,也不用如此拘礼。”张尚书淡淡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应是后才对诸门客道:“我有几句话要和父亲说,还请诸位世翁回避。” 这句话让张尚书看向儿子,自从张青竹摔断了腿,倒已经许久没有和自己这样说了,见张尚书在那徘徊,有门客笑着道:“既然世兄要和世翁说话,那我们也就回避,回避。”说着众人就退下。 第101章 无情 “你今儿怎么如此无礼?”张尚书皱眉看着儿子,张青竹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为家族兴旺,百般筹谋,做儿子的已经晓得了。” 张尚书听到这话,神色就变了,看着儿子一语不发。张青竹做了那么多年张尚书的儿子,自然晓得自己父亲的脾气如何,这会儿张尚书不说话,张青竹晓得父亲这是还在疑惑,疑惑自己为何知道了这件事,这是第一,第二呢,父亲还在猜测,猜测自己是不是不知道实情,而是在诈他? 于是张青竹抬头,看着张尚书无比诚恳地道:“父亲昔日,把家族兴旺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无奈儿子时运不济,竟双腿残疾,再也不能入仕,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此时知道父亲的筹谋,做儿子的,哪能不赞成呢?” 这句话说得着实无比诚恳,连张尚书都动容了,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轻声道:“这事儿,也怪不得你。” “儿子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无比懊恼。若能帮得父亲一点,那也不辜负父亲这么多年对儿子的期盼。”如此情真意切,张尚书笑了:“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你兄弟还说……” 张尚书话没说完,就停下说话,只改口道:“我就晓得,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的品行我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心中也有凌云志,又怎会只拘泥于儿女情长呢?” 张青竹只觉得头上轰得一声,如同炸了一个雷,原来父亲确实想要让妹妹入宫,换来家族的兴旺,而这个主意,自己的二弟也在一边撺掇,那天周姨娘和父亲起了争执,只怕也是为得此事。 张青竹心中想着,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只对张尚书越发恭敬地说:“我从小被父亲教养,自然要为张家出一份力,只是此事虽好,等事成了,必定会被人笑话,我们读书人家,却还是要用女子的裙带得到富贵。” “世人笑话的还少吗?”张尚书并不以为然,只是对张青竹道:“况且那些人家,口中说着不送女入宫,不提你岳父家中,早早就有了这个打算,连你二弟的岳父家,也挑了个美貌的庶女,原先他家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嫡出,绝无一个庶出的。” 说完张尚书冷哼一声:“他们这样的丑态,比起来,我们家还算是体面的。” “是,父亲的苦心,儿子知道了。”张青竹心中冰冷,却还是要笑着说张尚书说这话,张尚书伸手拍一拍儿子的肩:“你这会儿相通了,很好,非常好,等你妹妹入了宫,自然需要人为她谋划,你向来有智谋,此事交给你,别交给你二弟,我要放心多了。” 张青竹只恨不得询问父亲,当初教的,和现在说的,并不完全一样,但张青竹只能忍住心中的愤怒,含笑又和父亲说了几句话。 张青竹饱读诗书,又愿意趋奉,自然说的张尚书十分欢喜,于是张尚书把打算完全说出,张青竹一边听一边提出哪里做得不好,张尚书连连点头:“果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些主见,果真很好。” 父子二人正说得欢喜,就听到门外传来张玉竹的声音:“父亲,大哥,你们都在啊。”说话时候,张玉竹已经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看见张青竹和张尚书坐在那里,张玉竹的神色现出一丝阴冷,接着张玉竹就笑嘻嘻地走上前对张尚书行礼:“父亲,儿子得了一篇好文章,想让父亲看一看,斧正斧正。” 说着张玉竹把手中的文交给张尚书,张尚书却没有伸手去接,只对二儿子:“还不快些来见你大哥!” 自从张青竹不良于行之后,张玉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父亲这样说了,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张尚书就又道:“你兄长文采出众,你的好文章,让你兄长先看一看。” “是!”张玉竹瞬间醒悟过来,恭敬地对张尚书说着,这才对张青竹行礼下去,又把手中的文交给张青竹:“还请兄长为我斧正!” 张玉竹既然拿出这篇文,要的自然是夸奖,张青竹晓得弟弟的心思,打开看了看,就笑着道:“二弟果真长进许多。” “我也觉得,他这些日子,读书比原先好多了。”张尚书感慨地说着,张青竹又看了两眼,就道:“二弟作文,太爱用典了。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听得张玉竹有些不欢喜,但张玉竹还是笑着道:“文山先生素来喜欢用典。” “用典与否,全看是否适用。”张青竹只说了这一句,就对张尚书笑着道:“明年春闱,二弟会传捷报。” 这一句才是张玉竹真正想听的,他看向张青竹的腿,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不能入仕就是不能入仕,只能一辈子困居在后院之中,为别人谋划。 需知,做幕客再出名,也不如做官来得好。张玉竹收起心中的得意,对张尚书笑着道:“从没想过,哥哥会这样夸我。” “你们是亲兄弟,他为你欢喜,应当的。”张尚书这会儿十分欢喜,自己两个儿子这会儿和睦相处,虽不如张尚书原先想得那样,但这会儿张青竹的腿已经瘸了,那为二儿子做些筹谋,也是很好的。 想着,张尚书就道:“你二妹妹的事儿,你兄长已经知道了,我方才细细地和他说了,他也十分赞成,这会儿,你念书也很出色,我们家,要大兴旺了。” 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叫好,张尚书向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张玉竹却吃惊不小,看着张青竹道:“哥哥已经知道了?” “是,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好。”张青竹淡淡地说着,张玉竹脱口而出:“母亲那里,还有……” “这个家,总是我做主的。”张尚书的眉皱起,十分不喜欢儿子这会儿的惊慌失措,张太太反对,不过是妇人家见识,张玉竹听出张尚书话中的不满,也就收起心中思绪,对张尚书笑着道:“我记得大哥和二妹三妹十分亲近,还想着,大哥只怕舍不得二妹入宫呢。” 第102章 舍弃 “成大事,必定是要舍弃掉那些儿女情长。”张尚书说着就对张玉竹道:“我晓得你和二奶奶这些日子夫妻恩爱,十分绸缪,但若有一日,要舍弃她,做父亲的并不愿意你只沉溺儿女情长。” “儿子明白。”张玉竹站起身恭敬地说着,张青竹晓得自己的父亲为人淡漠,却从不晓得,他竟然如此淡漠。于是张青竹垂下眼帘,只觉得好笑,父亲这样对待妻儿,却妄想着妻儿要对他一心一意,没有半点怨言,真是好笑。 张尚书见儿子乖巧,心中十分欢喜,命人去厨房,要了酒菜,父子三人好痛饮一番。 “你说,今儿大爷主动去寻了老爷?”消息传到上房,张太太自然晓得了,她不由看向来和自己禀告的人,眉头皱得很紧。 “太太,大爷自从摔断了腿,就再也没有和老爷好好地说过话了,这会儿主动去寻老爷说话,这也是好事儿。”苏嬷嬷晓得张太太在担心什么,但还是要安慰张太太,张太太只笑了笑:“是啊,原本是好事,偏生在这个时候,我这心啊,生怕他又触怒了老爷。” “不会的!”苏嬷嬷也晓得张青竹的脾气,也同样担心,却只能在那安慰张太太,张太太长叹一声,做母亲的,就是会这样,为儿女操心,而这样的操心,还不晓得要操心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放下。 这一晚,张尚书和两个儿子谈天说地,十分欢喜,直饮到三更时分,张尚书脚步趔趄了,才吩咐小厮,让小厮往后院说一声,张尚书要往周姨娘屋里去。 小厮连声应了,也就扶着张尚书往外走,张尚书被小厮扶着往外走,却还回头对张玉竹道:“你哥哥腿脚不方便,你要好好地看着他们把人送回去。” 张玉竹恭敬应是,见竹椅来了,也就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哥哥果真是哥哥,就算断了双腿,也有的是法子让父亲欢喜。” “我做兄长的,总该比做弟弟的要多懂些道理。”张青竹轻声说着,仿佛没有看到张玉竹眼中那闪过的恼怒一样。 张玉竹看着张青竹上了竹椅,打了个酒嗝,自己也该回屋去了,只是,该怎么面对兄长的变化呢?现在看来,几乎所有的小动作,都失败了,这让张玉竹十分愤怒,却也暂时无计可施。 “怎么醉成这样?”婉宁带着人把张青竹扶下来,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张青竹却已经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我不要她们服侍,只要你在身边。” “大爷倒是难得地不要别人服侍。”他们夫妻恩爱,最欢喜的就是杏儿,杏儿笑吟吟地说着,就和梨儿一起把热水提来,放在屋内,好让他们夫妻使用。 接着二人就合上屋子的门,自去歇息。婉宁给张青竹端过热茶:“你也是,不许我喝酒,你自己呢,却偏生……” 话还没说完,张青竹就把婉宁的手紧紧握住,婉宁吓得差点把手中的茶给打翻了,再看向张青竹,张青竹一双眼十分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我没有醉。”张青竹说着就把热茶从婉宁手中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张青竹躺回榻上,用手遮着眼睛:“但是父亲他,是真得醉了,他竟然,竟然……” 张青竹语带哽咽,婉宁的眉皱了皱:“公公难道真得想让二妹妹入宫?” “是!”张青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婉宁吃惊地看着张青竹,接着婉宁轻声道:“难怪周姨娘那天会和公公起冲突。” “饶如此,周姨娘却也不敢把话直接说出来。”张青竹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张青竹的手,这件事,做父亲的已经决定了,做儿女的就算反对,也十分困难。 “二妹性情柔和,不是那样机敏的人,宫中远比后院,要复杂多了。”张青竹轻声说着,接着张青竹又道:“况且,深宫寂寞,一入了宫,连归宁都是个难事。” 寻常人家女儿出嫁,家中疼爱的,还可以时时接回来归宁,更有那疼爱女儿的,只要女婿对女儿稍有不满,岳父母就上门为女儿做主的,但进到宫中,嫁给皇室,给家族带来荣耀,别说女婿对女儿稍有不满,就算是女儿被女婿杀了,做人父母的,也只能叩谢恩典,甚至还要庆幸,没有株连到家人。 婉宁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自己的父亲想要自己的二姐入宫,那是多方筹谋,从小就教起,而秀竹,婉宁想到那个沉静的小姑子,她一向只是在屋内,平静地做些针线,什么都不去想。 “刘姨娘一定不愿意。”婉宁只想得到这一句,张青竹看着她:“母亲也不愿意,但无法阻止。” 夫主夫主,张尚书在这张家,就是家里的主人,说一不二,无人可以违逆的人。婉宁心中的叹息越发重了,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道:“难怪今儿周姨娘对我欲言又止,不,若不是二婶婶突然来了,只怕周姨娘就对我把话说出来了。” “你说,二婶婶突然来了?”张青竹声音提高了些,婉宁点头,接着婉宁就笑了:“这个家里,只怕到处都是眼睛耳朵。” 婉宁难得如此急躁,张青竹不由拍拍妻子的手,婉宁伏在丈夫怀中:“我们要想个什么样的法子呢?” “不着急,定会有法子的。”张青竹拍着妻子的背安抚着她,而张青竹的眼已经看向远方,总是会有法子的。只是,宁安侯夫人的那个法子是不能用的,若用了宁安侯夫人的法子,只怕会触怒当今。 毕竟,一个人疼女儿不愿意女儿嫁入宫中还算人之常情,接二连三如此,那不是不给皇家面子?嫁入宫中明明是荣耀而不是痛苦。 张青竹的唇紧紧抿住,定会想到法子,能圆满地把这些事儿给解决了,而不是困在这里,任由事情发生。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张青竹凑到婉宁耳边,细细说着。 第103章 隐瞒 婉宁点了点头,不由叹气:“怎么在这家里,还不能自由自在,还要想着这些下人们的眼睛耳朵?” “人多口杂,难免的。”张青竹倒没有把这事儿十分放在心上,想来那些人,也不过是拿了陈觉蓉的好处,为陈觉蓉通风报信罢了,至于别的大事,他们还不敢说出来。 婉宁点头,张青竹拍了拍妻子:“睡吧,今儿你可是受了惊吓。”说到受了惊吓,婉宁就想起宁安侯夫人了,还不晓得,宁安侯夫人回府之后,又是怎样的波澜呢。 婉宁想和丈夫再说说这件事,但婉宁晓得,对宁安侯夫人的同情说出口,就会被人嘲讽,即便是面对丈夫,婉宁也无法直接说出,于是婉宁只浅浅一笑:“好,我都听你的。” “我们是夫妻,我这会儿才晓得,我该怎样对你。”张青竹声音之中带有歉意,婉宁抬头和丈夫四目相对,接着婉宁就笑了:“你是在亡羊补牢吗?” “你比我小三岁,我对你的迁怒,毫无缘由。”张青竹说出这句话,面上已经带上羞愧,婉宁看着丈夫,突然笑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在取笑我。”张青竹伸手捏一下婉宁的鼻子,婉宁躲避时候已经笑出了声:“取笑你又如何呢?你是我的丈夫,难道我还不能取笑你了?” 丈夫二字,让张青竹有无限感慨,这是自己的妻子,是要和自己携手白头的人,是要一辈子相对的人,当初刚娶进门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才让自己对她如此苛责? 婉宁靠在丈夫怀中,轻舒一口气,现在,就什么都不要想了,沉溺于这样的安静之中吧。 在众人看来,张青竹又重新得到了张尚书的欢心,第二天陈觉蓉来给张太太请安的时候,张太太看见陈觉蓉面上那掩盖不住的焦虑,对陈觉蓉的焦虑,张太太心知肚明,却也什么都没说,和她们各自说了几句,婉宁和陈觉蓉也就退出去料理家事了。 二人刚退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儿们的笑声,若竹的声音最为明显,接着是秀竹的声音。 若竹的嫁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按张尚书的意思,还要给秀竹也准备一份嫁妆,若能中选,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但张太太听出张尚书的话外之音,没有什么假如,只要宫中人来张府,秀竹出来,那秀竹就会中选。 张太太还要收起心中的担忧,看着女儿们走进来,和她们笑着说话。 三人各自坐下,若竹笑嘻嘻地和秀竹说:“二妹妹,大嫂给我绣的这块盖头,真是好看极了。等你出嫁时候,也要大嫂给你绣一块,好不好。” “姐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秀竹的面上不由微红,若竹笑吟吟地看向张太太:“娘,您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张太太却在女儿们欢喜说笑时候,神游天外了。若竹不由感到奇怪,又叫了张太太两声,张太太这才看向女儿,语气温柔:“你叫我做什么?” “娘,我方才和二妹妹说,大嫂给我绣的盖头很好看,等二妹妹出嫁时候,也要大嫂给二妹妹绣一块,二妹妹害羞了,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若竹说话时候,张太太不由看向秀竹,秀竹的脸上微红,见张太太看向自己,秀竹的唇微微撅起:“大姐姐就是爱说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平常事,你们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阁了,她关心你们的婚事,也很平常。”张太太强忍住喉中的哽咽,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柔。秀竹的脸色不由微红,出嫁,嫁给一个爹娘都会觉得好的男子,如同刘姨娘所言,自己不会像刘姨娘一样,去做别人的妾室,而是去做正室。 张太太看着秀竹的神色,只觉得心中越发难受,这件事,该怎么有个了局,张太太不晓得,也不明白,丈夫为什么非要这样想。 “大爷来给太太请安。”春桃进来禀报,若竹已经欢喜地站起身:“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大哥了。” “你还记得你大哥。”张青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若竹急忙走到门前,伸手去搀扶张青竹:“我当然惦记大哥,你看,我这会儿还扶着大哥进来呢。” “算你乖巧懂事。”张青竹笑着对若竹说了一句,这才在若竹的搀扶下走到张太太跟前:“儿子已经许多日子没有来母亲面前请安了,深感不安,今儿特地来给母亲请安。” “你快些坐下。”张太太忙让丫鬟们给张青竹端来椅子,又看着张青竹:“你要过来,怎么不和你媳妇一起过来。” “我想和娘说说话呢。”张青竹还是满面笑意,若竹已经带着妹妹们站起身:“可见大哥哥只惦记着娘,只想和娘说说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带着妹妹们先走了,免得大哥哥嫌我们在这碍眼。”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你哥哥?”张太太虽然口中嗔怪,却还是看向张青竹,若竹已经做了个鬼脸:“瞧瞧,娘口中是这样说,我要走,她却留都不肯留我一下。” 众人都笑出声,若竹在笑声之中,也就带着妹妹们走出去。秀竹走出张太太上房,却又回头看去,若竹扯一下她的袖子:“你瞧什么?” “我就在想,大哥这些日子以来,和原来不一样了。”秀竹轻声说,若竹看向她:“大哥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呢?” 秀竹的唇张了张,接着秀竹就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你啊,定是我要出嫁了,你想着,以后你就是做姐姐的人了,担心三妹妹不服管。”若竹笑嘻嘻地说着,兰竹已经鼓起腮帮子:“我怎么会不服二姐姐的管。” 三姐妹说说笑笑走了,屋内服侍的人只剩下苏嬷嬷,张青竹等到外面的笑声消失,这才对张太太道:“有妹妹们在娘膝下承欢,娘的日子也不寂寞。” “你从小就老成,说一句话,总带着好几个意思。”张太太的话让张青竹笑了:“那娘这会儿觉得,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 设计 “你昨日,和你父亲说了许多,人人都说,你重新得到了你父亲的重视。”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缓缓地说。 张青竹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下,接着张青竹就笑了:“我们母子之间,其实不用这样绕来绕去。娘,您真的同意,父亲让二妹进宫吗?” 张太太看着张青竹,接着张太太就苦笑一下:“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件事,我都,都做不了主。” “家中的大事,向来是父亲做决定的。”张青竹只说了这一句,接着张青竹就笑了:“这件事,关系二妹妹终身幸福,二妹妹的性子,入宫并不是件好事。” 虽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但也要看嫁给什么样的人,若嫁了一个中山狼,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我当年就对不起她的娘了,这会儿,我也不想对不起她,可是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张太太的声音已经颤抖了,张青竹了然地拍了拍张太太的手,接着张青竹就道:“娘,我有一个法子。” “难道你要……”张太太话没说完,就急急摇头:“可不能忤逆你父亲。” “娘,我什么时候,忤逆过父亲了。”张青竹说话时候,唇边还有一抹嘲讽,这会儿做的事儿,就是忤逆父亲的事儿,不过,这样的忤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你有什么法子?”张太太有些急切地问,张青竹笑了:“自然是要让娘顺从父亲,还有,周姨娘那边,也要,”张青竹话没说完,就摇头笑了:“不,周姨娘那边若突然改了,父亲定会生疑,周姨娘那边,还是像往常一样。” “别的呢?”张太太还在追问,张青竹沉吟了下:“别的,自然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这样吗?张太太不免有些失望,张青竹看着张太太:“娘,父亲比我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又在官场纵横多年,纵然是母亲您,也要听从父亲,我若直言,只会触怒父亲,进而传出去,也会让父亲官声不好,因此,只能徐徐图之。” “我晓得。”张太太说完这句,看着张青竹慈爱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就要交给你,我这个做娘的,仿佛什么事儿都不能做,心里就会难过。” “娘您不用难过,我是您的儿子,只要您欢喜,我就会欢喜。”张青竹说话时候,眼中有泪闪现,张太太把儿子的手紧紧握住:“若你的腿没事儿,那你父亲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 张青竹不由笑了:“是,归根结底,还是儿子牵连了妹妹。” “太太。”周姨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周姨娘就走了进来,看到张青竹在这里,周姨娘十分欢喜地道:“大爷来了,大爷可晓得……” “我和大爷这会儿正在说这事儿。”张太太打断周姨娘的话,周姨娘面上的欢喜顿时消失,接着张青竹就淡淡地道:“这件事,事关机密,周姨娘,你不过是后院的一个妇人,不要到处乱说,更不要说什么,不能让二妹妹入宫这样的蠢话,免得累及全家。” 周姨娘被张青竹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只是盯着张青竹:“好,好,原来,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没良心的人。” “周姨娘,我敬你是庶母,所以才对你这样说,这会儿,你怎能这样说我?”张青竹佯装恼怒,周姨娘只觉得心中怒火焚烧,口不择言地道:“原来你摔断了腿,竟然连骨气都摔断了,竟然要做这样卖妹求荣的事儿。” 尽管张青竹已经和张太太商量了,但听到周姨娘这样责骂自己的儿子,张太太还是坐不住了,对周姨娘道:“你还是慎言,这要传出去,老爷的官声就……” “官声?”周姨娘回头看着张太太:“我一直当太太是个好人,却原来也是这么一个人,罢了,我这就把事儿告诉刘姐姐!” “拦住她!”张太太的话让周姨娘停在那里,而苏嬷嬷已经走上去,对周姨娘道:“姨娘身子不好,还是在太太房里养身子吧。” “你,你!”周姨娘从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这样快,她怒视张太太:“我原本以为,太太是个好人,谁晓得太太也一样没有把人当做人。” “我也是为了张家。”张太太轻声说着,却低下头,不愿让周姨娘看到自己的眼神。张青竹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整件事情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周姨娘冷笑一声:“好,好,果真,果真都是没有心的人,可怜我的兰竹,她……” “她是我的女儿,称我一声母亲,我自然会对她很好。”说完张太太就对苏嬷嬷道:“你把周姨娘带到后面屋子,她的饭食你亲自送去,也由你服侍。” 苏嬷嬷应是,拽着周姨娘就往后面去了,周姨娘转身时候,张太太看到周姨娘面上的泪,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这件事,必定要做得十分机密,而以周姨娘的性子,张太太觉得,还是瞒着她才好。 “来人!”张青竹刚想安慰自己的娘,张太太已经高声喊了一声,春桃应声而入,张太太看着春桃道:“你去和三姑娘说,就说周姨娘身子突然不好,这些日子要在我屋里住着,调养身子。” 春桃不由愣住,但她跟着张太太许多年了,很快就应是了。 “还有父亲那边,也要去说一声。”张青竹叮嘱一句,这让春桃越发疑惑了,按说周姨娘是张尚书的妾,怎么张青竹来叮嘱呢?春桃只看了眼张青竹,就又低头应是。 “罢了,老爷那边,我亲自去说。”张太太说着,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老爷晓得了,定会十分欢喜。” 春桃更加糊涂,但还是应是往外走,等春桃离去,张青竹才对张太太道:“母亲这么多年,操持家务,太辛苦了。” “也称不上辛苦。”张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况且,只要这个家好好的,那我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第105章 解释 这个家好好的,张青竹当然晓得自己母亲的意思是什么,但有些事情,由不得张青竹自己。 看着儿子眼神变得暗淡,张太太没有再说话,但愿这件事能按张青竹的意思过去,而在这之前,自己能瞒则瞒。 春桃去寻兰竹,三个姑娘都在婉宁房中,春桃走进院子时候就听到上房传来说笑声,掀起帘子走进去,一个枕头扔了过来,春桃顺势一拿,见不是平常所用的瓷枕,而是一个棉花枕头,春桃不由笑着道:“这是谁做的枕头。” “是大嫂子做的。”兰竹已经走了过来,从春桃手上接过枕头:“不然我也不会拿这个枕头去扔大姐,谁晓得大姐躲过去了,倒差点砸到你。” “春桃,你来得正好。”若竹伸手拢着鬓边的乱发,笑吟吟地对春桃道:“你快些回去和娘说,兰竹这丫头,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会儿竟然打起她姐姐我来了,等到明儿,还不晓得要怎样翻天呢。” “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兰竹的唇已经翘起:“明明是你笑话我,我忍不住了,才要用个枕头砸你,你倒好,要倒打一耙。” “我说的话难道不对吗?”若竹坐在椅上,笑得已经喘不过气来,婉宁走上前笑着道:“春桃你来得确实很好,把她们三个带下去吧,我被她们闹得头都疼了。” “我这不是担心嫂嫂寂寞,这才特地来陪一陪,谁晓得嫂嫂倒好,说起我的不是来。”若竹挽着婉宁的胳膊撒娇,春桃也忍不住跟着她们笑了一阵,这才把张太太的话说了。 兰竹听到周姨娘病了,立即就拉着春桃的袖子:“我姨娘病了,那我要去看我姨娘,春桃,你快些带我去。” “太太说,三姑娘还是好好地自己在屋内,姨奶奶那边,太太会着人照看,还说,等姨娘病好了,自然就能见面。”春桃的话让兰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这话不对,做娘的生了病,我做女儿的,自然是该去侍疾的。” 若竹觉得张太太今日的吩咐和往日并不一样,那眉不由皱起,春桃被兰竹问住,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婉宁把若竹拉了过来,笑着道:“你有这份孝心,这自然很好,只是你年纪小,自己还要人服侍呢,哪里就能去侍疾,这是第一,” 兰竹原本想反对,但听到这是第一,那必定还有第二,于是兰竹也就耐着性子等着,若竹也笑了:“这第二呢,周姨娘往常病了,都是在自己屋内养着,今儿却要在娘屋内养着,必定是担心你见了,心生担忧,所以你啊,就和平常一样,好好地在屋里待着,周姨娘才放心。” 兰竹毕竟年纪小,被嫂嫂和姐姐这么几句话一说,也就点头:“那我就乖乖地,等姨娘病好了。”说完兰竹就抬头对春桃道:“春桃姐姐,你定要把我的话和姨娘说。” “自然会替三姑娘转达的。”春桃含笑应了,又和她们说了几句,春桃也就告退离开。秀竹比兰竹要大那么几岁,自然听出来今日春桃的话中不对,但婉宁在掩饰,那秀竹也不能多问,只又和姐妹们说笑几句,也就各自回房。 等秀竹和兰竹走了,婉宁才叫住若竹:“有句话,我要和你说。” “嫂嫂可是因着方才周姨娘的事儿?”若竹张口就这样问,婉宁摇头:“周姨娘出了什么事儿呢,我不清楚。这件事,原本你哥哥不愿意和你说,担心你太年轻,知道了又去质问公公,到时候事儿闹大了,反而不好。” 若竹觉得婉宁这句话说的实在蹊跷,不由伸手抓住婉宁的手:“嫂嫂,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想来也晓得,那日秦家的酒宴上,宁安侯夫人大闹了一场。”婉宁拍拍若竹的手,若竹点头:“宁安侯夫人不愿意让女儿入宫,这件事,定会触怒天子。” “那你觉得,入宫是好还是坏呢?”婉宁谆谆善诱,若竹却看着婉宁,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一岁的嫂子,在这个时候,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些。若竹的唇张了张,过了许久才道:“我不晓得,嫂嫂,我不晓得,但我总觉得,若父亲要我入宫,那我也只有听从。” 说完若竹就轻叹一声:“嫂嫂,我真的不晓得。” “父亲,要让二妹入宫。”张青竹的声音已经响起,若竹抬头看向靠着门才能站稳的张青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婉宁上前扶着张青竹进门,口中还在嗔怪:“你回来,怎么也不让我去接你。” “我晓得你必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妹妹。”张青竹坐在若竹身边,看着若竹继续道:“娘不愿意,刘姨娘还不晓得,但她若晓得了,想来也不愿意。” “那周姨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关起来的?”若竹想到这点,就恨不得冲出去,去质问自己的母亲,既然不愿意了,那为什么还要把周姨娘关起来。 “把她关起来,是担心她在外面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反而让我们的计划不能实现。”张青竹晓得妹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想太多,若竹这才看着张青竹:“父亲决定了的事儿,没人能够改变。” “所以才要智取。”说着张青竹就笑了:“父亲做官多年,能到今日的地位,若过于顺从或者过于忤逆,他都会疑惑。” 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顺从之中带着一点忤逆,若竹明白了,点了点头,婉宁在一边轻声道:“你哥哥,这些日子变了许多。” “那都是嫂嫂的功劳。”若竹此时晓得事情的全部缘由,自然也松了一口气,含笑对婉宁说着,婉宁不由看一眼张青竹,张青竹也笑了:“确实是你嫂嫂的功劳。妹妹,我娶了妻才晓得,做人媳妇,和在家做女儿,是不一样的,妹妹出嫁之后,若有什么不顺,也要和家里人说。” 第106章 求和 若竹点头,婉宁看着若竹的神色,原本,若竹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啊,但就在那一刻,婉宁觉得,若竹的神色之中,带上了几分忧伤。 张尚书傍晚时候才回来,刚一进家门,管家就迎上前,和他悄声说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儿。张尚书听到周姨娘被以生病的理由关在了后院,那眉不由皱起:“按说,太太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吃醋啊。” “里面到底如何,我们也没有打听出来,只想着等老爷回来,把这事儿禀告给老爷。”管家恭恭敬敬地说着,张尚书点了点头:“晓得了,我去上房问问太太。” “老爷的夜宵,今儿是送到上房还是放在书房?”管家自然要问清楚,张尚书皱眉:“送到上房吧,我和太太好好说说话。” 说完张尚书也就换了衣衫,往上房去,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上房那里,传来兰竹的笑声,张尚书不由脚步加快了些,在檐下服侍的婆子已经往里面禀告,老爷回来了。 “父亲!”帘子还没掀起,兰竹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上前拉住张尚书:“姨娘病了,我想去瞧瞧姨娘,姨娘却说担心病气传人,不让我去。父亲,您能给姨娘再请好太医来吗?” “这孩子,和她姨娘更亲一些。”张太太已经掀起帘子,含笑看着他们父女。 “这都是太太您的功劳。”张尚书当着服侍的人,和张太太可谓是夫妻恩爱,说完,张尚书还对兰竹道:“太太必定请了好的太医,倒也不用我再去多请了。” “可是,可是……”兰竹的唇嘟起,张太太已经笑着道:“还是快进来吧。” 进了上房,张太太让婆子把兰竹带下去,这才亲自给张尚书倒茶:“老爷今儿进上房,是要责问我吗?” “她的身子骨向来不好,你从来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怎么会来责问你呢?”张尚书接过茶,嗅了嗅,闻见这是自己很爱喝的龙井,也就喝了一口含笑说。 “今儿大爷来我房里,正在劝我,为了家里好,让二姑娘入宫,也是一件应尽的事儿。我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周姨娘就进来了,她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听到大爷是来劝我的,就愤怒不已,还骂了我。她骂了我呢,我也不好往心里去,偏生,”张太太故意停下,长叹一声。 张尚书正听得入迷,见张太太故意停下,张尚书就道:“又发生了什么?” “偏生她说,要去告诉刘姨娘,倒不如像宁安侯夫人那样闹上一场。我一听,真要闹了这样一场,我们家还怎么过日子,就让人先把周姨娘给关起来了。”说着张太太就看向张尚书:“我心里其实也不愿意让二姑娘入宫,但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只有从夫这一条路。” “能入宫侍奉,这是荣耀。”张尚书轻描淡写地说着,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二姑娘生下来的时候,娘胎里带来的虚症,我为了她,也是寻了无数的人,才总算把她养好了,原本盘算着,给她寻个读书秀才,再多陪送一些,好保她一辈子无忧。” “辛苦你了。”张尚书拍了拍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着张尚书:“我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我除了事事以你为先,也没有旁的能做。我只求,只求老爷您多想想法子,让二姑娘在宫里也不受罪。” “这是自然。”张尚书说完就道:“周姨娘的性子,也实在太爆了,你关着她,煞煞她的性子也好!” “她的性子,也是老爷惯出来的。”张太太这句话中,带着嗔怪,张尚书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厨房里面已经送来了夜宵,张太太也就服侍张尚书用了夜宵,二人也说些过去的话,这倒是老夫妻许久都没有过的情形。 苏嬷嬷虽在那服侍,心里却在嘀咕,这张尚书如果真要在张太太房内过夜,下人们还真不晓得该怎么服侍呢,毕竟张尚书没在张太太房内过夜,总也有快十年了。 好在张尚书用完了夜宵也就起身道:“我也许久没去刘姨娘那里了,也去瞧瞧她,和她好好说说话。” “这样才好。”张太太笑吟吟地站起身:“老爷去和刘姨娘说话,让这后院也越发安宁些。”张尚书听了张太太这话,点头道:“太太最是贤淑。” 春桃已经在那吩咐婆子去刘姨娘房里,好让刘姨娘做好准备,这边张太太服侍张尚书换了鞋子,又亲自挑起帘子,送张尚书出去。 等张尚书走了,张太太面上的笑着才消失,对苏嬷嬷道:“我方才还真担心他要在我屋里歇下。” “太太,老爷还没有走远呢。”苏嬷嬷晓得张太太话中的厌恶,这样一个男子,才干不如张太太,却只因为他是男子,张太太就要屈身服侍,有时候苏嬷嬷也会为主母感到几分不平,但这些不平,就算打死苏嬷嬷,她也不敢说出口。 “把他用过的那些东西,都收进库里面去。”这事儿,只有苏嬷嬷能做,苏嬷嬷把张尚书用过的茶碗椅袱都放到一个特别的地方,那里的东西,张太太连看都不要看的,只有苏嬷嬷想着隔些时候把这些拿出来晒晒阳光,免得张尚书进到上房,这些东西都不能用。 张太太见苏嬷嬷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屋内又重新点上了香,张尚书留在这的气味逐渐消失了,这才收拾歇下,刘姨娘那句话,为了秀竹才撑下去,自己也是一样的,也是为了儿女,才在这样的家中,撑下去。 张尚书一年也不过就是进三四次刘姨娘的屋子,等到这日张尚书一起来,刘姨娘梳洗了,就来见张太太,那时候张太太还在梳头,刘姨娘上前接了春桃手中的梳子,在那给张太太梳头。 “春莺,我记得你的手最巧了,会梳别人梳不了的头。”张太太看着镜子轻声说着,刘姨娘也笑了:“原本,我学梳头,是想着,以后服侍太太一辈子,也好为太太梳一辈子头。” 第107章 不安 “我一直晓得你这份心。”张太太看着发已经梳好,这才回身对刘姨娘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让刘姨娘的眼泪都下来了,接着刘姨娘轻声道:“我这会儿,只想求太太一个准话。” “什么样的准话?”张太太的声音很轻,刘姨娘看着张太太:“老爷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 “昨儿老爷和你说了什么?”张太太反问,刘姨娘轻叹一声:“老爷夸我,夸我向来和顺,还说,二姑娘必定也和我年轻时候一样,老爷夸我一句,我这心啊,就跳得慌。” “二姑娘的婚事,老爷已经有了决定。”张太太所能说的,只有这么一句,刘姨娘看着张太太:“这婚事,好还是不好?” “好还是不好?”张太太苦笑一下:“由不得你我。” 刘姨娘的泪落得更急了,接着刘姨娘就摇头:“我在这屋内熬着,不为别的,只为了二姑娘,太太您这话一说出来,我这不是白熬了吗?” 张太太只恨不得把张青竹的打算全说出来,但张太太也晓得,真要把打算全说出来,刘姨娘这边守不住秘密,就只是全盘皆输,于是张太太只能沉声道:“你不要多想,就好好地,这件事,自有老爷和我做主。” “太太,我虽在后院之中,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晓得的,前些日子,她们都在说宁安侯夫人的事儿。”刘姨娘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肯离去,只是站在那里等张太太给自己一个准确消息,张太太的手不由握紧,但张太太还是对刘姨娘道:“那是宁安侯府的家事,我们又何必在背后议论。” “太太,二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刘姨娘伸手紧紧地抓住张太太的手腕,甚至张太太都被她抓疼了,张太太看着她:“宁安侯夫人闹,是因为她是一家主母,闹大了,自然也能传出去。” 刘姨娘的手从张太太手腕上松开,张太太轻叹一声:“你好好地过,就是对二姑娘最好的安慰。” “太太,为什么?”刘姨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张太太没有回答,刘姨娘眼中的期冀渐渐消失,苏嬷嬷已经上前搀扶住刘姨娘:“姨娘,回去吧。” “为什么?”刘姨娘伸手抓住苏嬷嬷的手,又问出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们是女人。”苏嬷嬷只能这样回答,女子在这世间,从父从夫从子,却没有听过要从母从女的。 也没有听过要男子从妻子的,刘姨娘的泪落下:“我原本想,我的女儿不会像我一样,做人妾室,谁知,谁知,我还是痴心妄想了。” “总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张太太只能这样劝一句,刘姨娘已经笑了:“老爷的脾气,太太晓得,我也晓得,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和太太您说呢。”说完,刘姨娘又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不是家中主母,就算想闹,你们也多的是法子,把我的嘴捂住。” 宁安侯夫人这一场闹还是有作用的,宫中很快就传来消息,说宁安侯的千金出身尊贵,不宜入宫,着宁安侯为女儿另外寻好人家。 这消息传来,对宁安侯来说,无异于打他的脸,而宁安侯夫人也被称病,送到乡下庄子里歇着。 称病,这是人人都会用的托词,至于送到庄子里,日子好过还是不好过,那就天晓得。也许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传来宁安侯夫人的死讯。 刘姨娘和张太太都沉默了,过了许久,刘姨娘才对张太太行礼下去,退了出去。 苏嬷嬷跟在刘姨娘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走到刘姨娘的小院门口,快要走进院门口的时候,刘姨娘回头看向苏嬷嬷:“这件事,二姑娘晓得吗?” “这件事,姨奶奶自然不能告诉二姑娘。”苏嬷嬷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刘姨娘就轻叹一声:“原来,我逃不了,连我的女儿,也一样逃不了。” “周姨奶奶,也一样不赞成。”苏嬷嬷只能这样说,刘姨娘浅浅一笑:“所以她被称病了,原来太太,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太太也有苦衷。”苏嬷嬷只能说这样一句,再多的话,苏嬷嬷就无法说了,刘姨娘只冷笑一声:“苦衷,她的苦衷是什么?她再苦,难道能有我们苦。” “姨奶奶,这事儿,太太也做不了主。”苏嬷嬷晓得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但苏嬷嬷还是希望,在真相没有揭开之前,刘姨娘对张太太少些怨恨。 毕竟,张太太身边人剩下的不多了。但刘姨娘只看了苏嬷嬷一眼,就往小院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苏嬷嬷觉得,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刘姨娘出门了。 周姨娘被称病,刘姨娘来一个闭门不出,后院的变化,让若竹很不安,婉宁这日刚把家里的事儿给处理好了,就见若竹站在门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婉宁不由对若竹笑着道:“怎么不进来。” “嫂嫂,我这心里,常常不安。”若竹虽然走了进来,却不像平常那样欢喜,只对婉宁说了这样一句,婉宁正要给若竹倒茶,听到这句话,婉宁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把茶洒了出来,接着婉宁就笑着道:“可是你喜日子要到了,想着以后做了别人的媳妇,比不得在家里自在。” “我虽担忧这些,却也晓得这是人之常情。”若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婉宁道:“刘姨娘闭门不出,周姨娘称病,爹爹,算了,爹爹常年都是在外忙碌的,我总觉得,家里要发生什么大事。” “家里自然是有大事的。”婉宁坐在若竹身边,笑着安慰她,若竹靠在婉宁肩上:“嫂嫂,我怎么觉得,这几个月,我遇到许多事情,和原先都不一样了。” “你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嫁了,出嫁时候,自然和原来不一样。”婉宁只能这样劝着若竹,若竹又想长叹一声,就看见秀竹走了进来,若竹刚要招呼妹妹,秀竹就开口了:“好奇怪,父亲命我去书房见他。” 第108章 相士 秀竹从生下来到长这么大,除了年节时候,极少能看到张尚书,更别说被张尚书叫进书房了。 若竹的眼不由眨了眨,接着若竹就道:“许是父亲有要事寻你。” “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秀竹伸手去拉若竹的手,若竹想了想,也就站起身和妹妹一起出去,婉宁看着她们姐妹离去,晓得今日,只怕就是张尚书要和秀竹说明了,也不晓得秀竹会是什么想法。 更不晓得,张青竹的那个主意,能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秀竹和若竹刚走出二门,等在那的婆子瞧见若竹跟了出来,就笑吟吟地道:“大姑娘,老爷说,只让二姑娘一个人跟着去。” “我也许多日子不见父亲了。”婆子话说得蹊跷,若竹自然不愿意听。而婆子还是恭敬地道:“大姑娘,这是老爷的意思,您就别难为我们。” “大姑娘!”苏嬷嬷的声音从二门处传来,若竹回头,苏嬷嬷已经走上前:“老爷只让二姑娘一人去,大姑娘就在里面等着吧。”若竹只能把拉住秀竹的手放开,这让秀竹越发忐忑不安了,却也只能跟着婆子往书房去。 等秀竹离开,若竹才对苏嬷嬷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大姑娘很快就会知道了。”苏嬷嬷还是那样含糊,若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而秀竹已经忐忑不安地走进书房,书房之内并不只有张尚书,还有自己的两个哥哥,还另外有一个穿着有些不大一样的人。 这样的阵势让秀竹越发不安了,特别是那个穿着不大一样的人,自从秀竹走了进来,他的眼就没有离开秀竹,秀竹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缓步上前行礼:“见过父亲。” “这是一位相士,你该拜见他。”张尚书指着那位相士对秀竹说,秀竹乍然听闻,越发吃惊,毕竟张尚书常年说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从来不相信这些的。 张玉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自己的父亲突然要相士来为秀竹相面,这不像父亲的脾气,到底是谁提议,而父亲还赞成的?张玉竹的眼不由看向张青竹,但张青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在那轻轻地摇着扇子。 秀竹已经走到相士面前,相士抬头看了看秀竹,又问了秀竹几句,也就对张尚书道:“令爱好福气啊。” 听到这句话,秀竹不由惊讶地看向张尚书,而张尚书面上露出喜色,对相士道:“能生在我家,确实也是她的福气。” “夫家的……”相士刚说了这三个字,就停口不说,张尚书也笑了:“二姑娘先退下吧。” 这让秀竹越发摸不到头脑,却也只能行礼恭敬退下。等秀竹退下了,张尚书才迫不及待地道:“怎么说?” “夫家的福气也不小。”相士只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张尚书不免有些失望:“只是福气不小吗?” “父亲,女子能得到福气不小,好福气,已经很好了。”张青竹这才开口说,张玉竹不由看向兄长,感觉这不像是兄长能说出口的话,但这话说得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张玉竹也笑着道:“大哥说得是。” “这福气不小,可大到什么地步?”张尚书虽然觉得儿子们说得有理,但还是看着相士,希望相士能给自己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若能是贵不可言,那就太好了。 相士的眉微微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眼张玉竹,这一眼让张玉竹感到疑惑,但很快相士说得话就吸引住了张玉竹。 “相面,只是看这人命中所带的福气,而想要得到最好的,那就要顺天而行,而不是逆天而行。”相士这话,听起来高深莫测,但座上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张尚书已经皱眉:“这么说,我想让小女去做的事儿,只怕做不了?” “此事端看老大人怎么想了,是顺水推舟,顺着令爱自身的福气,还是要做别的,都是老大人自己的想法。”相士说完就站起身:“在下还要去相府,就先告辞了。” “替我送一送。”张尚书对张玉竹说,张玉竹应是起身,对相士做了个请的手势,相士也就行礼离开。 “这人的话,你听着,是不是有几分道理?”等相士走了,张尚书这才询问张青竹,张青竹已经笑了:“父亲向来不信这些,今儿又把人请来,这样左右徘徊,只怕……” “只怕什么?”张尚书盯着张青竹,张青竹神色没变:“若父亲想逆天改命,那就把二妹妹送入宫,搏一个富贵荣华,若父亲想顺应天命,那就从了相士的话,为二妹妹另择贤婿。” “荒谬!”张尚书已经沉下脸,张青竹依旧恭敬:“儿子也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大哥若真想为父亲分忧,就不要说什么顺应天命的话。”张玉竹去而复返,听到这话就插嘴,张尚书看着二儿子:“你待如何?” “父亲,照儿子看来,不如把妹妹送进宫,什么结局,就看二妹妹的福气了。”张玉竹这句话让张尚书拍了下桌子:“你这话说的,是要你二妹妹的命吗?” “儿子不敢。”张玉竹急忙跪下,张青竹晓得张尚书是个什么都想要的人,请相士来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得到相士的一句肯定,这会儿相士说的话如此模棱两可,才让张尚书徘徊,张尚书怕的是送女入宫,女儿却惹怒了天子,到时候反倒牵连家人。 “罢了,还有好几天呢,此事,容我再想想。”张尚书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着,张青竹也就扶着桌子站起身:“既如此,儿子就先告退。” “儿子也告退。”张玉竹被父亲训斥,却也晓得张尚书这会儿自己都想不出主意,只能上前扶着张青竹,张尚书挥手让二人都退下,当帘子放下时候,张青竹看到张尚书还在那一脸思索,张青竹不由垂下眼帘,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而另一半呢,就要靠张太太了。 第109章 犹豫 秀竹从书房出来,越发摸不到头脑,只能先往张太太上房去,张太太正在和苏嬷嬷说话,见到秀竹进来了,张太太就放下手中的料子,对秀竹道:“你来了,快过来瞧瞧,这料子好不好?” “大姐姐的嫁妆,不是已经备齐了吗?”秀竹看了眼,那料子确实不错,但若竹的嫁妆早就已经齐了,这会儿怎么还要准备嫁妆? “我们家中,可不止一位千金。”苏嬷嬷含笑说着,秀竹啊了一声,不止一位千金,那这料子,难道是给自己准备的?但自己年纪还小,况且也没听说过要给自己议亲啊。 “你也不小了,这些自然要准备起来。”张太太笑着说了一句,就对秀竹道:“今儿你父亲让你去书房,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来了个相士,父亲让相士给我相面。”说完秀竹就看向张太太:“母亲,这相士说我有福气,还说,夫家也,你们是在为我议亲吗?” “二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这嫁妆自然该早早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准备不齐全,被人笑话。”张太太的话让秀竹的眼眨了眨,接着秀竹小心翼翼地问:“母亲,那户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二姑娘,您生在尚书府,是尚书的千金,所能议亲的人家,自然是好人家。”是好人家吗?听了苏嬷嬷的话,秀竹的神色带上几分羞涩,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总是会为你们操心,为你们寻上不错的人家。” 秀竹咬住下唇,羞涩地笑了。 “来,再看看这料子吧。”张太太招呼秀竹来看料子,秀竹看着这些料子,想着以后,自己出嫁之后,这些料子会被裁成什么样的衣衫,那时候,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秀竹越想越害羞,春桃已经走了进来:“老爷来了。” “你和苏嬷嬷往后面去。”张太太晓得张尚书前来,必定是要说相士的那些话,于是张太太让苏嬷嬷把秀竹带到后面。 秀竹刚转到后面,张尚书就走了进来,张太太仿佛没看到张尚书那紧皱的眉头,只照往常一样给服侍张尚书换下靴子,又给他端来茶,张尚书接茶在手,却久久没有说话,那眉头也没松开。 张太太仿佛没看到一样,只对张尚书笑着道:“方才在挑料子,预备给二姑娘做嫁妆,二姑娘就进来了,问了几句,我用别的话把她哄回去了。” “你准备的料子,必定很好。”张尚书只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浅浅一笑:“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哪里就能薄待了,况且,这要入了宫,那也是我们张家的脸面。” “你觉得二姑娘入宫,好吗?”张尚书终于放下茶杯,问出这么一句,张太太却故作不知:“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姑娘要入宫,还是老爷的意思,怎么这会儿又来问我好还是坏?” “这些日子,我听说有个相士很灵。”说完,张尚书就找补一句:“你也晓得,我素来是不相信这些事儿的。” 当初张尚书没发迹时候,妻死子亡,颇有一些轻狂人说张尚书命不好,一辈子都发达不了,张尚书这才赌了一口气,苦读诗书,先是中了举,再联捷中了进士。因此张尚书只觉得命理一说,十分虚妄。 “只是此事十分重大,况且我也担心若有个万一,牵连家人,这才寻了那相士来。”张尚书说话时候,看着张太太,张太太坐在那里,侧耳倾听,似乎十分在意。于是张尚书继续说下去:“谁知此人说二姑娘虽有福气,却也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还说什么要我顺天而行的话。” 张尚书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反悔了,但张太太晓得,若自己直接说不让秀竹入宫,日后张尚书翻起旧账来,又会时时吵闹。于是张太太就对张尚书笑着道:“老爷做事,自然有老爷的道理,我只有听命行事,哪敢置喙呢。” “你是我的妻子,若连你都不愿意说话,那还有谁可以说话?”张尚书这句话说得是对的,但张太太却还只是笑着,不愿意说下去,后面传来嘈杂声,张太太听了听就对张尚书道:“周姨娘这几日病也大好了,不如老爷去看看她?” 张尚书宠爱周姨娘,这次硬着心肠让张太太把周姨娘关起来,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会儿听到张太太的话,张尚书也口中推辞两句,就站起身往后面走了。 等张尚书走了,张太太看着杯中残茶,恨不得把这茶给泼掉,但张太太却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太太!”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张太太抬头,疲惫不堪地说:“这事儿,多半成了。” “大爷真是有智谋。”苏嬷嬷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张太太瞧着苏嬷嬷的举动,微微摇头:“他经过了这一次,倒还真是比原先沉稳许多了。” “大爷向来老成。”苏嬷嬷从小看着张青竹长大,在苏嬷嬷眼中,张青竹就是千好万好,没有半分不好的人。 “原先,老成是老成,只是难免持才而傲,现在呢,比原先沉稳许多,只是不晓得,他能不能站起来。”张太太当然不甘心儿子一直站不起来,若能站起来,就算只做个小官,也有了指望。 春桃走进来,对张太太轻声道:“老爷进了周姨奶奶的屋子,先听到里面有哭声,后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关了她这几日,她这样的性子,难免受不了拘束。”张太太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桃迟疑了下就又道:“我见有两个小丫头,这两日,和二奶奶屋里的夏果来往得好呢。” “她年轻,又好强,见我更疼大奶奶,难免有些心里不舒服。”张太太的话让春桃的眉微微皱起:“只是这样的例开了,以后就有些不大好管了。” “没有什么不好管的,打一顿撵出去,或者不让在屋里服侍,多的是法子。”苏嬷嬷说完就对春桃笑着道:“难道我们的春桃姑娘还不晓得这些法子,还要我来说?” 第110章 和睦 “婶婶您笑话我。”春桃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尚书的声音传来,众人立即噤声,春桃上前掀起帘子,就看见张尚书拉着周姨娘往这边走来。 “周姨娘的身子骨,大好了。”不等张太太开口说话,张尚书已经笑着说,张太太也笑了:“如此就好。” “太太也是心疼你,才让你在她屋子里养病,你呢,要记得太太的好。”张尚书转身就叮嘱周姨娘,周姨娘的眉皱得很紧,这些日子周姨娘仔细想着,觉得这些事儿哪里怪怪的,但周姨娘想要问人,也寻不到人问。 每日苏嬷嬷来送饭送药,也只是劝周姨娘安心忍耐。周姨娘也只有耐心等着,等了数天,看到张尚书进来,周姨娘起先没有好脸色,对张尚书也是不理不睬,谁知张尚书反而开口就问:“你说,二姑娘如果不入宫,可好?” 周姨娘听到张尚书询问,也就笑了:“老爷这话,定是问了太太,太太呢,是听老爷的,所以老爷没有法子,才来问我。” “你向来聪慧,就说说你的意思。”张尚书说着就去拉周姨娘的手,周姨娘这才看着张尚书:“若照了我的意思,二姑娘还是不要进宫,一来,那个相士说,二姑娘并没有那么大的福,若逆天而行,只怕会害了我们家,二来呢。” “二来,你也好,刘姨娘也罢,都不愿意二姑娘入宫。”张尚书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周姨娘这才瞧着张尚书:“老爷心中都有主意了,还要来问我做什么?” “罢了,罢了。”张尚书说了这两句才道:“你这病是因这件事而起的,这会儿这件事已经平了,那也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周姨娘也晓得不能太过要强了,也就点头跟着张尚书出来,此时听到张尚书叮嘱,周姨娘也就含笑道:“太太向来是为这个家打算的。” 见眼前的妻妾和睦,张尚书觉得自己做人十分成功,又说笑了会儿,也就是晚饭时候,张太太吩咐下人去传晚饭,张尚书瞧了瞧众人就道:“索性把刘姨娘也请来,好安安她的心。”张太太自然点头,苏嬷嬷就领命而去,果真刘姨娘听到苏嬷嬷的邀请,那眉就皱紧:“我并不想上前面去,陪着老爷演戏。” 苏嬷嬷只笑了笑:“您今儿去,必定顺心顺意。”刘姨娘听到顺心顺意这几个字,不由看向苏嬷嬷:“真得会顺心顺意吗?” “自然如此,春莺,你跟了太太一辈子,难道还不晓得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嬷嬷轻声说着,刘姨娘这才站起身:“那我,太太她,” “好好地装扮装扮,让老爷欢喜。”苏嬷嬷说着就拿过梳子,要为刘姨娘梳头,刘姨娘急忙接过梳子,自己在那装扮,苏嬷嬷又给她换上一身鲜亮的衣衫,这才笑着道:“其实,你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平常也不用穿得那么……” “我一见到老爷,就不想说话。”只有对着苏嬷嬷,刘姨娘才肯说出真心话,苏嬷嬷不由在心中叹息,谁不如此? 但苏嬷嬷没有说出口,只是陪着刘姨娘来到上房,刘姨娘听着内里传出的笑声,还是挤出一丝笑,苏嬷嬷见刘姨娘挤出一丝笑,这才上前掀起帘子,对内里道:“刘姨娘来了。” “姐姐来了。”周姨娘含笑上前拉刘姨娘的手,刘姨娘也笑着道:“妹妹身子骨大好了。” “都好了。”说话的是张太太,她和张尚书并肩而坐,一边的春桃正在斟酒,张尚书也笑了:“我晓得前些日子,你们各自都有心事,这会儿呢,全都好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刘姨娘听到这话说得蹊跷,不由看向张尚书,而周姨娘已经按着刘姨娘的肩,让她坐在张尚书身边,笑着道:“方才老爷太太正在商量,要给二姑娘议亲呢。” 说的是议亲,那就是,那就是……刘姨娘顿时欢喜起来,看向张太太,张太太已经笑着道:“是,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议亲了。” “我会在同僚之中,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张尚书这句话,算是让刘姨娘的心定下了,而张太太也笑着道:“这嫁妆呢,自然也该准备起来。”刘姨娘急忙站起身,就对张尚书夫妻行礼:“多谢老爷、多谢太太。” “都是一家子,无须说谢。”张尚书眼见众人和睦地在一起,顿时十分欢喜,酒杯刚伸出去,周姨娘就把酒杯斟满了,张尚书把杯中酒一口饮干,笑着道:“辛苦半生,能如此就是大幸。”张太太也缓缓地喝干杯中酒,一件大事,算是了结了。 张尚书在上房,儿媳们自然也就不用去上房服侍张太太,晚饭时候,婉宁正让杏儿去厨房要个凉菜,这几日太热了,就听到张青竹笑着道:“再去要壶酒。” “这么热的天,怎么想起喝酒了?”婉宁含笑看向丈夫,张青竹却只是点婉宁额头一下:“高兴。” “高兴什么?”婉宁追问,张青竹还是笑而不答,杏儿也就去厨房要酒要菜,等提着食盒回来时候,杏儿一边在那把晚饭摆上,一边笑着道:“今儿厨房比平常要忙一些,说老爷今儿在太太屋里吃饭,还说,周姨娘和刘姨娘,都在那陪着老爷太太呢。” 婉宁嫁过来也小半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周姨娘和刘姨娘也在上房陪着张尚书夫妻的。于是婉宁惊讶地啊了一声,就对杏儿道:“这么说,周姨娘的病好了?” “周姨娘的病啊,是心病,这心里的病一去掉,自然就好了。”张青竹拿着酒壶在那给自己倒酒,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已经回头看向他:“你这话,必定是有缘故。” “我还能有什么缘故?”张青竹反问,婉宁坐在张青竹身边:“今儿二妹妹被公公叫去书房,那时候,你在不在书房?” 第111章 喜事 “不光我在,二弟也在,还有个相士也在。”说到相士的时候,婉宁从丈夫眼中看到了一抹光芒,于是婉宁又笑了:“原来如此,也难为你了,还要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的。”张青竹坦然地说着,婉宁仔细想着,要让这相士的名声传到张尚书耳中,还要让张尚书请这相士入府,最重要的是,相士说的话,张尚书还要能相信,这还真是哪个地方出个纰漏都不成的。 婉宁不由拍拍丈夫的手:“可惜,可惜!”张青竹也晓得婉宁说的可惜是什么,尽管张青竹为了秀竹的事儿,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但这些话都不能说出去,一旦让张尚书晓得了,那张青竹就要承受张尚书的雷霆之怒。 因此张青竹也笑了:“我不过是为着妹妹,并没有为着自己要得到别人的感激。” “这话说得好,来,再喝一杯。”婉宁又给张青竹倒了一杯,杏儿在一边插嘴:“大奶奶可不能喝酒,大奶奶要喝了一杯,就闹笑话了。” “我那日,到底闹了怎样的笑话?”婉宁看向张青竹,张青竹只觉得妻子越发显得娇艳,但张青竹还是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又说这话,真是让人生气。”婉宁佯装恼怒,却还是给张青竹布了一筷菜,张青竹低头看了眼妻子,神色变得温柔,日子宁静,有妻子陪伴,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和婉宁夫妻的欢喜不一样,当张玉竹知道张尚书最后决定不让秀竹入宫时候,张玉竹郁闷极了,只扒了几口饭,就在一边歪着,皱眉思索。 陈觉蓉晓得丈夫为何郁闷,让夏果她们收拾了晚饭,就坐在张玉竹身边:“你也不用太过郁闷,虽说这是一把登天梯,可这登天梯,也不是只有一把。” 张玉竹长叹了一声,陈觉蓉拍他肩一下:“再说了,二妹妹的脾气,真要入了宫,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 “那也是她的命不好,和我有什么相干?”在张玉竹心中,只要能登上天,别说一个异母的妹妹,就算是自己同母的妹妹,张玉竹也能眼也不眨地把她推出去。 陈觉蓉按住张玉竹的肩:“好了,这事儿呢,已经成定局,再也改不了了,倒不如说说我们的事儿。” “我们有什么事儿?”张玉竹坐起身,勉强让自己面上露出笑,陈觉蓉面上笑容再也藏不住:“我们啊,要有孩子了。” “你有喜了?”张玉竹几乎是跳起来,陈觉蓉笑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我嫁给你也快三个月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张玉竹伸手拉住陈觉蓉的手,只会说太好了,见丈夫欢喜,陈觉蓉也十分欢喜:“我们夫妻,劲儿往一处使,自然什么都能得到。” “你说得对。”张玉竹看着妻子,将要成为父亲的喜悦,冲淡了张玉竹的一些郁闷,而张玉竹也喃喃地道:“我呢,一定要更努力,好让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 “这就够了。”陈觉蓉靠在丈夫怀中,自己有了身孕,丈夫也很出色,那还担心什么呢?什么都不用担心。 陈觉蓉有喜的消息,第二天张太太就晓得了,张太太拉住陈觉蓉的手,叮嘱了又叮嘱,还对苏嬷嬷道:“你仔细想想,这家里还有谁照顾过有喜的人,就把她送到二奶奶身边,好好地照顾二奶奶。” 苏嬷嬷连声答应着,又对张太太感慨地道:“我还记得太太您生下二爷时候的情形呢,这会儿,二爷都要做父亲了。” “这时光,过得也太快了。”张太太说完这句,看向陈觉蓉的眼神就带着慈爱:“这有喜的人,刚开始是不爱好好吃饭的,厨房那边,若要说什么话,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可不能憋在心里。” “是,我晓得了。”陈觉蓉见张太太对自己叮嘱了又叮嘱,这心里也欢喜起来,只要有了身孕,生下长孙,那婉宁她们再追赶也难以赶上了。 “娘,您今儿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样欢喜。”若竹声到人到,手中还拉着秀竹,见到女儿,张太太就笑了:“这自然是喜事,你二嫂子啊,有喜了。” “是吗?”若竹虽然不大喜欢陈觉蓉,但家里添丁进口,总归是喜事,于是若竹笑吟吟地对陈觉蓉说:“这么说,我要做姑姑了。” “都要做姑姑了,还有几天就出嫁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张太太拍拍女儿的手,笑着嗔怪,若竹又和张太太撒了个娇,一边的秀竹却只看着陈觉蓉不说话,毕竟陈觉蓉不喜欢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有时候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秀竹是看的出来的。 “这家里啊,这些日子是越来越顺了,我这心里也欢喜极了。”张太太只觉得所有的阴霾都已经消失,儿媳妇有了喜,长女就要出嫁,张尚书也打消了送秀竹入宫的主意,一切都顺心顺意起来,自然十分满意。 陈觉蓉也在那笑,自从进了张府的门,虽说一些小事上还不顺心,但在大事上,却没有不顺心的,等着,自己夫妻总会把张青竹他们压下去,这个家,总有一天会是自己做主。 “二奶奶有喜了。”婉宁听到杏儿梨儿在那咬耳朵,婉宁就笑着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怎么就在那悄悄议论。” “大奶奶,我们不是在这悄悄议论,我们只是想着,您还早过门呢,怎么这会儿都没喜。”梨儿口快,直接说了出来,也不去管杏儿在那扯她的袖子,婉宁没想到梨儿会这样想,愣了下才道:“怎么,夏果她们又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她们没有说什么。”杏儿双手直摆,梨儿的唇嘟起来:“是没说什么,就是趾高气扬的,我方才去厨房拿午饭,就听到夏果在那说,二奶奶有喜了,那些饭菜里面可要仔细瞧了,定不能有什么孕妇不能吃到的,柳婶子她们在那看了又看,夏果才满意。” 第112章 拜访 婉宁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梨儿的唇撅得更高了:“就晓得大奶奶只会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张青竹的眉挑起,梨儿急忙走到张青竹身边:“您瞧,二爷来年就要去赴春闱了,二奶奶又有了喜,以后这个家里,就都是二爷二奶奶说了算了,那我们,我们的日子,就没有这样好过了。” “梨儿!”婉宁把筷子重重地放下,梨儿伸手捂住嘴,不敢再说。 “她们是下人,有时候想得没那么多,难免的。”张青竹见婉宁生气,只说了这样一句,婉宁已经冷笑一声:“梨儿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我都说过她许多次了,她偏要想这样多,别人趾高气扬,就让她们趾高气扬去,难道我们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了。” 梨儿已经对婉宁跪下:“大奶奶,大奶奶,您别生气,我这都是没有见识的说话,我也没想过在这家里挑拨是非,让你们不欢喜的。” “既然晓得不能挑拨是非,那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见梨儿在那认错,婉宁放缓了口气,杏儿见梨儿跪下,急忙在梨儿身边跪下:“大奶奶,梨儿其实也是怕,怕大奶奶日子过得不好。” “你们起来吧,这都是我的不是。”张青竹要叫二人起身,梨儿已经双手直摆:“怎么会是大爷的错呢,都是我的不是。” “若是你们大奶奶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对你们大奶奶不是这样,那你们也就不会担忧了。”张青竹的话让婉宁勾唇微笑,接着婉宁就道:“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还说它做什么呢?” “也没有许久之前,还不到三个月呢。”张青竹记性好,自然也记得住日子,听他这样说,婉宁也就对二人道:“你们起来吧,梨儿,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再有下回,你也不用来见我,去寻苏嬷嬷,说,我见你年纪大了,想着把你嫁出去。” 贴身丫鬟要出嫁,要不就是配给小厮,以后做管家娘子,或者许出去外面自己选一个合适的,这直接让人去寻苏嬷嬷,说要嫁人,那跟撵出去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梨儿听到婉宁这话,吓得伸手去拉住婉宁的裙子:“大奶奶,大奶奶,我好好地听您的话,您可不能把我撵出去。” “那以后,夏果她再说些挑衅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说完婉宁把梨儿拉起来:“夏果这个人啊,看起来最是心直口快,却惯会看人下菜碟,她是晓得你的性子的,才故意在你面前做张做智,激你去和她争吵,要不然呢,就是激你在我跟前抱怨,你吃过一次亏也就算了,这接二连三的亏吃下去,算个什么。” 梨儿被说的头低低的,倒是张青竹笑了:“没想到大奶奶惯会识人。” “我要不会看人的眉间眼梢,这日子,也就没有多少意思了。”婉宁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晓得婉宁定然是想起当初在秦家的时候,于是张青竹握一下妻子的手:“我晓得的。” “你晓得什么,还不快些吃饭。”婉宁抬头看到杏儿在那窃笑,不由面色有些微红,给张青竹又布一筷菜,催他快些吃饭。 张青竹急忙拿起筷子:“是,是,大奶奶的吩咐,我怎敢不从。” 陈觉蓉有了喜,陈家那边也十分欢喜,于是陈太太亲自带着东西来探望女儿,陈太太来了,张太太也就亲自出门迎接,见陈太太带了一个十三四岁长相俏丽的少女进来,张太太倒有些发愣,但很快张太太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上前笑着相迎,亲家二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回到厅上,张太太着人上茶。 二人说话时候,陈太太也没有介绍这少女是谁,等到上茶时候,张太太也不晓得该不该让人给那少女上茶。苏嬷嬷亲自端着茶上来,先送到陈太太跟前,次要送到张太太面前,但看着那个少女,苏嬷嬷也在那徘徊。 还是陈太太笑了笑:“我今儿带着她妹妹来探望。” 这句话让张太太笑了:“原来是陈家的姑娘,不晓得排行第几,倒是我糊涂了,怎么还让人站着。” “这是二姑娘!”陈太太在一边淡淡地说,而陈二姑娘已经笑着道:“晚辈本该在这服侍长辈。” 说话时候,春桃已经扶着陈二姑娘坐下,陈二姑娘坐下前,先看向陈太太,见陈太太点头,陈二姑娘才敢坐下,苏嬷嬷也把茶送到陈二姑娘面前。 两位长辈自然说些家常话,说了会儿,陈太太就站起身:“我也不打扰亲家母了,还是先去看看我女儿。” “来人,送亲家太太往二奶奶那边去。”张太太吩咐一声,自有婆子伺候着陈太太母女往陈觉蓉房里去。 “这陈二姑娘,还不晓得是陈太太从哪儿寻来的呢。”有人不由嘀咕一句,张太太已经看向说话那人,说话那人急忙伸手捂住嘴,张太太淡淡地道:“有些话,可不能顺口说出来。” 苏嬷嬷已经摇头:“真要算起来,还有两个呢。” 陈老爷有妾,但妾所生的子女,外人却不晓得他们排行,更不晓得他们身处何处,于是有各种传闻传出来,有人说陈老爷家乡那边,即便是富家,也常常只养前面几个孩子,后面生下来的,无论男女,常常溺死。 也有人说陈老爷家乡那边虽有这等恶俗,但陈老爷常年居住在京城之中,自然也不会从这等恶俗,不过是陈太太家法甚严,不许庶出子女与自己儿女序齿。张太太从陈觉蓉过门后的种种举动来看,溺死之说,只怕是假的,但这不序齿的事儿,只怕是真的。这会儿陈太太突然带着个陈二姑娘出来,想来也是为了送女入宫的事儿,毕竟要送女入宫,这女儿就要序齿,就要让外人知道。 想到那少女俏丽的面容,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这送女入宫的人家,真是想什么法子的都有。 第113章 交往 陈觉蓉正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突然春草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道:“二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自己的母亲来了?陈觉蓉顿时欢喜起来,就要去穿鞋子,陈太太已经走了进来,见女儿要穿鞋下地,急忙快走几步,笑着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装乖,快些躺下吧。” “娘就会笑话我。”陈觉蓉撒了一句娇,就看见陈二姑娘,陈觉蓉的神色不由变得难看了些,虽说陈太太让陈二姑娘序了齿,但陈觉蓉没有见到她,所以还没有什么想法,这会儿来到自己面前,陈觉蓉就有些不满了,但还是拉着陈太太的手撒娇:“娘,这是您新的贴身丫鬟吗?我瞧长得很是不错。” “你这丫头,就是爱说笑话。”陈太太可比陈觉蓉要老奸巨猾地多了,见状就拍了拍成觉蓉的手,对她笑着道:“这是你二妹妹,我今儿特地带她来,是想着,你们姐妹们,总也要见一面,免得以后见了,亲姐妹都不相识,徒让人笑话。” 说着陈太太就对陈二姑娘做个手势,陈二姑娘已经缓步上前,就对陈觉蓉拜下去:“见过姐姐。” “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妹妹。”陈觉蓉虽然晓得陈二姑娘的来历,但还是不满意地说着,陈太太拍女儿一下:“胡说,你一个爹爹生的,虽是异母,也是你的妹妹。” “娘!”陈觉蓉还是不愿意这个陈二姑娘,而春草已经扶起陈二姑娘,陈二姑娘垂手侍立,似乎陈觉蓉的侮辱对她来说,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都这样说她了,她都无动于衷,这样没气性的人,哪里能做我的妹妹。”陈觉蓉见陈二姑娘一副柔顺模样,越发气恼了,手中扯着丝帕,在那气鼓鼓地说。 “春草。”陈太太见陈觉蓉怎么都不肯听,也生气了,叫了一声春草,春草急忙上前:“奴婢在。” “你带着二姑娘去和这家里的几位姑娘见见面。”陈太太这是要教训女儿了,而教训女儿之前,总要先把人赶开,春草应是,上前对陈二姑娘道:“二姑娘请。” 陈二姑娘也晓得还要待在这屋内,还不晓得要听到些什么呢,于是陈二姑娘跟着春草往外走。 “娘!”陈觉蓉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和陈太太二人,就扑进陈太太怀里:“当初娘您是怎么对女儿说的。” “当初是当初,这会儿是这会儿。”陈太太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陈觉蓉听到这句话,眼泪都下来了:“当初,您说,只有和我一母所生的,才是我的亲兄弟姐妹,别人都是低贱的庶出,这会儿,你又把这么个人带到我跟前来,我这脸要往哪里搁啊。” “你也晓得,我让她序齿,为的是什么。”陈太太的话让陈觉蓉又伸手去扯着丝帕:“可我以为,您不会带她来见我的,这以后,等她入了宫,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若有造化呢?”陈太太反问,陈觉蓉顿时被问住,陈太太继续道:“她若有了造化,你见了她也要给她磕头。” “不会的,我……”陈觉蓉还想再说几句,却说不出口,陈太太拍拍女儿的肩:“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等她进来的时候,再和她好好地说话。” 陈觉蓉只能点头,陈太太把女儿抱进怀中:“我也不愿意,但为了陈家,也只能忍了。” 冠上了陈家的姓,序了陈家的齿,那这个女孩,就是陈家的女儿,她若有了造化,就是陈家一门的荣耀,而陈家的荣耀,自己的女儿也会得到。 春草带着陈二姑娘往若竹那边去,丫鬟说若竹她们都在婉宁房中,春草也就笑着道:“既如此,二姑娘就往大奶奶房里去,也见见大奶奶。” “任凭姐姐安排。”陈二姑娘只轻声说着,春草带着陈二姑娘往婉宁院子走去,这会儿若竹正在那和婉宁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陈二姑娘:“好生奇怪,不是都说,陈太太只有二嫂一个女儿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了。” “我听说,陈家的庶出是不序齿的。”秀竹在一边小声说着,兰竹的眼睛已经睁得很大:“不序齿,为什么?二姐姐,你告诉我啊。” “每家每户的规矩都不一样。”婉宁见兰竹都要跌下椅子了,索性把她抱起来,好好地放在椅子上,点着她的鼻子说。 “可是母亲说,天下的规矩其实都差不多的。”兰竹紧紧地抓住婉宁的胳膊在那说,秀竹也在一边点头:“秦家那边也序齿,为什么……” “大奶奶,陈二姑娘往这边来了。”梨儿站在门边,能瞧见春草带着人走进院子,急忙在帘子边说。 众人顿时都停下说话,看向帘子,梨儿掀起帘子,陈二姑娘走了进来,见众人的眼齐刷刷地看向自己,陈二姑娘不由愣了下,而婉宁已经走上前,对陈二姑娘笑着道:“是陈妹妹吧,快些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等陈二姑娘坐下,若竹先开口问,陈二姑娘的眉微微皱了皱:“我今年十四了。” “十四,那比我大,我该叫你姐姐才是。”秀竹在那掰了下手指头,陈二姑娘被这样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等到秀竹说完,陈二姑娘才道:“是,您是张家的二妹妹吧,我曾听说过,说你和我差不多大,只是不晓得大了几岁。” 两人在那算了半天,陈二姑娘比秀竹要大了一岁两个月,至于大兰竹的就更多了,她们在那说话,婉宁也让人把茶水点心都搬出来。 见婉宁笑容和煦,陈二姑娘连声道谢,若竹已经笑出声:“大嫂子向来是这样的,对小姑子们很好,我记得陈大奶奶人也很好,想必……” 若竹话没说完,婉宁就咳嗽一声,若竹急忙伸手捂住嘴,这句话,自己不该说出口。陈二姑娘也只笑了笑:“是,大奶……大嫂子对人很好。” 第114章 忙碌 这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口呢,婉宁把点心往陈二姑娘手边送了送:“这姑嫂之间相得,常有的事儿。” 众人说笑一会儿,夏果就来寻陈二姑娘,说陈太太那边要告辞了,陈二姑娘也就站起身和众人一一告辞。 等陈二姑娘走了,秀竹才轻叹一声:“我今儿才晓得,那相士说我有福气,我果真是有福气的人。” “平常你都不说这话,怎么今儿就说这些了。”若竹笑嘻嘻地问着,秀竹看着若竹:“我能和姐姐一样吃穿用度,身边服侍的人也是一样的,下人们也不会因为我姨娘不得宠而不理我,就已经是福气了。” 那些司空见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竟然是福气吗?若竹一时说不出话来,婉宁也就笑着道:“瞧瞧你们,平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今儿只有这么几句,大妹妹就回答不上来了。” “嫂嫂你帮着二妹妹。”若竹伸手抱住婉宁的胳膊撒娇,婉宁也笑了:“这知道自己有福气,还要惜福,免得把这福气轻易抛洒了。” “我晓得了,我要对母亲很好。”兰竹在一边点头,秀竹也笑了,若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闺中日子无比欢喜,可是这样的欢喜,也没有几天了,还有十天,若竹就要坐上花轿,去别人家,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陈二姑娘回到陈觉蓉房中,这一回陈觉蓉对陈二姑娘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妹妹,还让人准备了礼物:“你我姐妹以后见面难了,这些都是姐姐送你添妆的。” 陈二姑娘见是几样首饰,又见陈太太示意自己接下,陈二姑娘也就上前对陈觉蓉道谢。 “真是越看越好看。”陈觉蓉一味地把笑堆在脸上,陈二姑娘却如坐针毡一样,陈太太在一边笑着道:“好,好,你们姐妹们之间和睦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笑时候,春桃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匣子,瞧见陈太太春桃就上前行礼:“太太说,不晓得陈二姑娘今儿来了,一时仓促,也没有准备什么,这几样,就当给二姑娘添妆吧。” “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陈觉蓉在一边含笑说着,陈太太也让陈二姑娘接了匣子,这才对春桃道:“家里还有事儿,我也就不去辞一辞亲家母了,等着府上喜日子的时候,再来喝杯喜酒。” 春桃连声应了,也就和陈觉蓉一起送陈太太母女出去,上车之时,陈太太又拉着陈觉蓉的手,叮嘱了又叮嘱,陈觉蓉连连点头,等到陈太太母女的车离开,陈觉蓉面上的笑才收起来。 “就那么一个下贱胚子,这会儿,倒在那耀武扬威起来。”夏果嘀咕了一句,这句话说到陈觉蓉心坎里去了,但陈觉蓉却只白了夏果一眼:“休要胡说八道。” “我就是为二奶奶您感到委屈呢。”夏果扶着陈觉蓉往回走:“原先,她见了姑娘,就跟避猫的老鼠似得,哪里敢出现在姑娘面前,这会儿,也敢妄自尊大,称姑娘为姐姐了。” “我娘都能受这个委屈,我自然也能受这个委屈。”陈觉蓉虽然口中这样说,手里的丝帕却差点扯成丝线了。 “太太也是为了陈家。”一直没说话的春草这才开口,陈觉蓉叹气:“说来说去,还是我哥哥读书不成器,若能像二爷一样,读书成器,也不用想这个法子。” 这会儿陈觉蓉已经完全忘掉前几日张尚书也想把秀竹送进宫的事儿了,如果不是相士的话模棱两可,这会儿只怕张尚书还在准备送女入宫的事儿呢。 “读书成器,那可是怎么都抢不走的。”夏果笑吟吟地夸了一句,就对陈觉蓉道:“也不晓得,这二姑娘能不能入宫。” “她生的俏丽,出身也好。”陈觉蓉说着就伸手按了按头:“罢了,不要再提她了,我头疼。” 这一句就慌得两个丫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春草忙扶着陈觉蓉在一边坐下,夏果去寻人要小轿子,好抬着陈觉蓉回去,乱了半天,等陈觉蓉上了轿,回到自己房里时候,张太太已经在那等着了。 瞧见张太太在那等着,陈觉蓉就要从轿里下来:“怎能让婆婆在这等着。” “我听说你头疼,路都走不了,就急忙过来瞧瞧。”张太太先往陈觉蓉面上瞧了,见陈觉蓉的神色还好,也就放心下来。 “不过是在外面吹了点风,这会儿在轿子里面歇了歇,已经好了许多。”陈觉蓉笑着说,张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你头一次有喜,必定要小心了再小心,都说,头胎养得好,之后才顺利。” 陈觉蓉急忙应是,这会儿厨房那边已经送来安神汤,张太太看着陈觉蓉喝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等张太太走了,夏果已经得意地说:“瞧瞧,这才是正经儿媳妇呢,等二姑娘进了宫,虽说尊贵,可不是正经儿媳妇。” 陈觉蓉晓得夏果的话有些不妥,但想着在自己屋里,陈觉蓉也只冷笑一声,这嫡庶的区别大了,况且深宫之中的人,几年都见不到外面的人,她再尊贵,自己也不会日日给她磕头,她的尊贵,也只是做给了别人看。 想着,陈觉蓉也就觉得心平气和了,那些事儿,不用再去多想,也不用再放在心上,自己好好地生下孩子,和丈夫欢欢喜喜地过,张家终究是要自己做主的,而不是别人。 虽说各府为了是否送女入宫,闹了天翻地覆,但在外人看来,这日子过得还是和原来差不多,若竹的喜日子很快就到了,嫁妆早就准备齐备了,张太太按了对方给的日子,提前一天让婉宁带着嫁妆和陪嫁们过去,若竹只在娘家这边上头,梳妆。等着对方家来迎娶。 婉宁到了那边,那边自然也要以礼相待,婉宁喝了一杯茶,也就看着那边把嫁妆陈设好,新房铺好,又叮嘱陪嫁们在这好好待着,婉宁也就告辞回去,那边的亲家太太已经拉着婉宁的手笑着道:“两家结了亲戚,这会儿该好好地在一起说说话才是,总要吃过晚饭才能回去。” 第115章 婉转 “原本该在这边用饭的,只是您也晓得,二奶奶有了身孕,这家里的事儿自然不敢去劳烦她,家里说来那么多人,婆婆又要忙着操办婚事,还要抽出空来和大妹妹道别,我若再在这用晚饭,家里那还真是没有人做事了。” 婉宁既然这样说,亲家太太也笑着送婉宁出去:“您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家里啊,也有许多事儿要做呢。”婉宁忙请亲家太太留步,还没上了轿子,就见有婆子来请问一些事情,想来这个时候,张家也忙得很。 婉宁上了轿,回到家中,刚掀起帘子就见门内门外许多人来来去去,婉宁不由摇头:“准备婚事,果真十分操劳。” “大奶奶您赶紧从轿子里面下来,我们还要去见太太,还要禀告呢。”杏儿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婉宁扶着杏儿的手下了轿:“你们这些日子也忙得很,等忙完了,到时候,自然有赏你们的。” 主仆说着闲话,婉宁也就往若竹房里走,路上还遇到一些管家娘子来催问事情,婉宁顺口说了几处,等到了若竹院子门口,婉宁只觉得口干舌燥,却也不好让人送茶来。 若竹正在和张太太说话,听到婉宁从那边回来了,张太太也就站起身要往外走,若竹已经拉着张太太的手:“娘,您就让嫂子进来和我说说,我也想晓得,那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张太太伸手点女儿额头一下:“到了这个时候,才问这个,岂不太晚了。”若竹吐一下舌:“那能多晓得一些也好。”说话时候,婉宁已经走了进来,听到若竹的话,婉宁就笑着道:“那边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人家,难道公公婆婆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虽然嫁了。” “啊,嫂嫂,你在笑话我!”若竹撒娇地叫了一声,就伸手捂住了脸,张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这会儿在家里,还能撒个娇,等出嫁了,做了人家的媳妇,那就不能再这样随便撒娇了。” “大妹妹撒娇不撒娇的,我也不能去说她。”婉宁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见若竹脸红,婉宁才伸手拉住张太太的袖子:“我今儿啊,也要和婆婆撒个娇,还请婆婆赐我一杯茶喝,从门口到这会儿,光打发回话的管家娘子就打发了七八个,口干舌燥的。” “我还说怎么这会儿没人来了,原来是你打发了。”张太太忙让丫鬟给婉宁端上茶,婉宁一口气喝完了三杯茶,这才坐下对张太太说起去那边的情形,张太太听得认真,不时还点了点头:“是,这也是我们来往许久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 若竹虽然用帕子捂住了脸,但那耳朵竖得高高的,婉宁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逃过若竹的耳朵,这户人家,看来是户好人家,也是重规矩的人家,看来自己不用这样害怕。 婉宁看到若竹的动作,不由勾唇微笑,这就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女孩出嫁时候样子,嫂嫂会亲自送嫁妆过去,母亲会在她身边叮嘱她怎么做人媳妇,千叮万嘱,生怕有一点点不到处。这样的女儿出嫁了,就不会像自己一样,刚嫁进门的时候,如履薄冰,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就会被人嘲讽,还会被人说,不是个大家闺秀,没有人教导。 “就只有这些吗?”若竹听婉宁说完,也就丢下帕子,询问婉宁,张太太已经狠狠戳女儿额头一下:“这些还不够吗?也是我宠你,要是别的人家,哪里就容得下女儿在一边听这些。” “娘!”若竹伸手拉住张太太的袖子,依旧在那撒娇。 “大妹妹这会儿还撒娇,等明儿上了花轿,回门时候,就换了个人了。”陈觉蓉的声音传来,若竹抬头看向陈觉蓉,虽然有些惊诧陈觉蓉怎么来了,还是站起身唤声二嫂:“您怎么来了?” “不是都和她们说过,要她们好好地服侍你,你这有了身子,可不能到处乱跑。”张太太见陈觉蓉坐下,也嗔怪一句。 “这会儿家里这么忙碌,我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已经很惭愧了,所以就想着过来和大妹妹说说话。”陈觉蓉含笑说着,虽说她的身孕都还没有满三个月,远远还没到显怀的时候,但陈觉蓉坐下时候,还是把肚子往外抬了抬,仿佛是在骄人一样。 婉宁看出陈觉蓉的动作,但婉宁什么都没说,依旧坐在张太太身边。张太太听陈觉蓉这样说了,也就点一点头:“这也是你做嫂子的一片心。” “说来,快到年底了,这各家喜事不少,原本我还想着,要亲自去送一送秦家姐姐呢,谁晓得这会儿有了身孕出门不方便,想来,大嫂会去送一送秦家姐姐,到时候还请大嫂代我致意。”陈觉蓉这话弯来绕去,只为一句让婉宁代为致意。 婉宁不由在心里叹气,什么时候,才不需要这样弯来绕去的说话,但婉宁还是要弯来绕去的回答,于是婉宁笑着道:“还没有请示过婆婆,到时候能不能去,还要看婆婆的意思。” “你要回去送一送你姐姐,这也是该尽的心,我不会拦你。”张太太也只能这样说,婉宁看到陈觉蓉面上闪现的得意之色,婉宁也微笑点头:“算起来,大妹妹出嫁了,还有几天,大姐姐也就出嫁了,那我这回……” “大嫂虽有归宁,却也没有在娘家住过,不如这回,婆婆索性让大嫂在娘家住一晚。”陈觉蓉这句话,听起来是句句都为婉宁打算,别说婉宁奇怪,张太太都奇怪地看向陈觉蓉,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大奶奶可愿意在娘家住上一晚。” 婉宁并不愿意在秦家住上一晚,但想着若住上一晚,就能和自己姨娘多说说话,于是婉宁也笑了:“若婆婆允许,那我也就在娘家住上一晚。” 第116章 伤感 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若竹一双眼睛在婉宁和陈觉蓉面上转来转去,着实想不明白,怎么陈觉蓉今儿句句话都是为婉宁打算的,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陈觉蓉平常的做法。 婉宁又和张太太说了几句话,就有管家娘子进来回事,婉宁也就去处理这些事儿了,等婉宁离开了,陈觉蓉就笑吟吟地对张太太道:“大嫂这些日子历练下来,和原来可一点也不一样了。” “你们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张太太含糊其辞地说着,若竹不由往外头看去,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到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吗? “大奶奶,我怎么觉的,二奶奶这提议,透着奇怪。”等婉宁从屋里走出来,杏儿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婉宁笑着看向她:“哪里透着奇怪呢?” “二奶奶这个人,平常只要不算计您一下,那就算她对您好了,今儿呢,却主动为您打算,还说要您在娘家住上一晚,您不在家,也不晓得二奶奶会想出什么主意呢。” “你这说来说去,就是说二奶奶要算计我?”婉宁淡淡地说着,杏儿急忙摆手:“也不是这样说,就是觉得,奇怪。” “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秦家去。”陈觉蓉要真算计婉宁,当然是在张家算计婉宁的好,毕竟有人有主意。但陈觉蓉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秦家住上一晚?婉宁的眉皱了皱,就对杏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算计,那我也不害怕。” “什么时候,才不算计来算计去啊。”杏儿小声嘀咕了句,婉宁笑了笑没有说话,杏儿想了想也叹了口气,婉宁瞧她一眼:“还有空叹气呢,那看来,给你的活还不够多。” “大奶奶,我的好大奶奶,给我的活已经够多了。”杏儿晓得婉宁到底什么意思,故意在那和婉宁讨饶,婉宁这才又笑了:“你啊,可不能和梨儿学,成天想东想西的,我做事,自有分寸。” 杏儿拼命点头:“是,我晓得的,我们哪里能及得上奶奶您的心思呢。” 婉宁故意瞪她一眼,二人都笑了,婉宁看着天空,天高云淡,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等到时候就会晓得,想那么多,都是白想。 第二天就是若竹出嫁的日子,这天一大清早婉宁就起来了,梳妆打扮好了往前面来,看着下人们把厅堂装扮好了,又四处检查了遍,今儿可不能有半分懈怠,不然会被人笑话。 管家娘子又送来张尚书夫妇的衣衫,婉宁让人送去给张尚书,至于给张太太的那身,就是婉宁亲自送去。婉宁进到张太太上房时候,见张太太虽起来了,却没有装扮,春桃站在张太太身边,似乎在劝她什么。 婉宁见状就停下脚步没有上前,还是张太太对婉宁道:“是送衣服来的吧,拿来吧。” “婆婆,这衣衫我瞧过了,做得很好。”婉宁有千万句想要劝张太太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夸这衣衫做得好。 “家里新来的针线上人还不错。”张太太站起身,春桃急忙从婉宁手中接过衣衫,服侍张太太穿上,张太太看着衣衫上的刺绣,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还亏得管针线上的王婆子,操心这件事,不然这针线上人,一时半会儿可难寻到合适的。”婉宁也只和张太太说些家常话,见张太太穿好衣衫,婉宁也就拿过一边的冠子,给张太太戴上。 张太太整理一下冠子上的配饰,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对婉宁叹息:“当初我刚落生,相面的说我有一品夫人的命格。那时候爹娘都说,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哪里就能做一品夫人了。” 现在,张太太做了三年的一品夫人了,这诰命服,张太太穿着已经很熟悉了,但今儿张太太却格外不欢喜,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要出嫁了,纵然知道世上的女儿都会出嫁,但轮到自己,张太太还是不欢喜。 做人的儿媳,哪有做人女儿那样自在。张太太看着一边的婉宁,就算自己再疼爱婉宁,婉宁也要毕恭毕敬地服侍,而婉宁能遇到自己这样的婆婆,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婉宁抬头,和张太太在镜中四目相视,婉宁晓得那些话该怎么说,但这会儿,张太太不需要那些话,那些听起来很正确,但张太太不愿意听的话。 “我扶您出去吧。”婉宁轻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品夫人,这是世间女子所期盼的荣耀,但这样的荣耀加诸在自己身上时候,张太太晓得,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所无法,无法去面对的。 婉宁扶着张太太往厅上走去,从人跟在后面,苏嬷嬷迎面走来,对张太太道:“太太,轿子来了。” 远处也传来吹打声,张太太站定了,对婉宁道:“你去忙你的去吧。”婉宁应是,匆匆离去,苏嬷嬷扶住张太太:“太太今儿有些不欢喜。” “道理呢,我全知道,甚至别人都没有我晓得的那么多,但真轮到了,我这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张太太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候,小小的一团,出痘的时候,我怎么都睡不着,夜里必要起来看一看。” 苏嬷嬷也不由有些哽咽,她看一眼背后,那些从人都离的有些远,苏嬷嬷这才道:“太太,这难受,也只能放在心里,等到了外面,见了姑爷,就要笑。” 不但要笑,还要笑得很欢喜,张太太点头:“我晓得。”正因为晓得,所以才越发难受。吹打声离得更近了,张太太晓得这是迎亲的人进了若竹的院子,那扇门会关上,接着迎亲的人会送进去开门钱,再嬉笑一番,门会打开,喜娘会进去把女儿搀扶出来。 第117章 两样心肠 “走吧。”再不回到厅上,时候就来不及了,张太太的手都在抖,苏嬷嬷也只能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陪着张太太往厅上去。 厅上张灯结彩,也来了不少的亲友,张太太走进厅内的时候,也和人应酬了下,不住地互相说着恭喜,张尚书早早就在那应酬,面上的笑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管家走了进来,对张尚书道:“老爷,新人来了。” 张尚书也就和张太太走到前面坐下,观礼的亲友们往两边散开,丫鬟在张尚书夫妻面前放下拜垫,接着新郎先走了进来,喜娘扶着盖着盖头的若竹跟在后面,二人来到张尚书夫妻面前拜了拜。 张尚书站起身:“敬之戒之。”新娘再次行礼下去,张太太也站起身,往另一边走去,张太太晓得,自己将要说的话,数千年来,天下送女儿出嫁的母亲说过不晓得多少遍,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张太太不知道,但此时张太太说出这句,却觉心如刀绞,自己当做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女儿,从此之后就要收起娇憨,去做别人的妻子,要温柔和顺,不露锋芒。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张太太说完,鞭炮声起,新郎往外迈出去,若竹跟在身后,张太太站在那里看着女儿离去,不晓得若竹有没有停下来望向自己,即便若竹停下来看向自己,似乎也看不到了,张太太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是喜事时候不允许的眼泪,在这个时候流出来了。 吹打声合着鞭炮声,张太太晓得女儿会走出去,上了轿,从此之后,再也不是自己膝下的娇女。 “恭喜恭喜!”有恭喜声传来,张太太只能低头,飞快地把眼泪忍回去,这才抬头笑着道:“同喜同喜。” 彼此说过恭喜,张太太也就请这些人入席,婉宁要送若竹出嫁,这边虽也设了几桌席面,但都是极近的亲友,陈觉蓉也来帮着招呼。 亲友们晓得陈觉蓉有喜了,自然也要在那说些恭喜的话,这样的忙碌,似乎也能让张太太对女儿出嫁的忧愁少了一些。 婉宁在那边等到拜完堂,吃完了酒席才回来,回来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婉宁先去张太太上房和张太太说了今日的事儿,这才回到屋内。 “大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梨儿见到婉宁,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倒让婉宁觉得奇怪:“什么叫做,我总算回来了,这家里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爷都念叨了一下午了,说也不晓得你会不会喝酒,还说,该让我跟着去,不能让杏儿跟着去,杏儿面软,定然拦不住您喝酒。”梨儿口中在那说着,面上却带着笑,乐见张青竹关心婉宁。 婉宁不由笑了:“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我可不是婆婆妈妈。”张青竹听到妻子回来,也很欢喜,只奈何这双腿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内高声说着,婉宁走进屋内,张青竹先往妻子面上看去,见婉宁并没有喝酒,张青竹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果真没有喝酒。” “我就算喝了酒,也不过就是发一点酒疯,到时候丢的也不是你的脸,你着急什么?”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伸手想去拉妻子,谁晓得婉宁却轻轻一动,往另一边坐去,张青竹急忙道:“我这不是怕我丢脸,我这是担心,担心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杏儿已经忍不住笑了:“大爷,您放心,今儿在席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来劝酒,大奶奶就说,她不喝酒。别人也就不十分劝了。” 真这样吗?张青竹皱眉看向婉宁,婉宁伸手点他一下:“你在这左瞒右瞒的,只是不肯说我那日发酒疯的事儿,还是杏儿悄悄告诉我了,我才晓得我丢了这么大的脸,那我自然不敢再喝酒了。” “原来如此。”张青竹松了口气,婉宁伸手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 灯光之下,婉宁一张脸笑若桃花,张青竹晓得妻子是好看的,但不晓得妻子竟然如此好看,于是张青竹顺势把妻子抱紧一些:“好,以后我可不会再瞒你,若我再瞒你了,你呢,就打我好了。” 婉宁嗔怪着捶张青竹一下,张青竹却不肯放手:“我让人要了些宵夜过来,你在外面应酬,定然是不能好好吃饭的。” “看来,你以前,我惯会应酬的。”婉宁双眼写着喜悦,若是原来,张青竹又会惆怅了,但这回张青竹却笑着道:“是,我是惯会应酬的,以后,我只怕也会有应酬。” 婉宁的眉不由挑起,张青竹看着她:“怎么,你还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你是我的丈夫,我若不相信你,还相信谁呢?”婉宁的话刚说完,张青竹就轻声道:“以后,我不瞒你,你也不瞒我,我们之间,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样才好。”婉宁顺着张青竹的话往下说,张青竹不由捏她脸一下:“你也调皮了。”二人四目相视,都笑了,这才是夫妻,而不是那有什么话都要藏着掖着不敢说的人。 若竹在出嫁的第三天回门,张太太见到女儿神采飞扬,这心才放下大半,女婿自然是被张尚书父子领着在外面,张太太就拽了若竹回房,若竹已经笑了:“娘,您要寻我说话,好好地说话就是,这样抓着我,别人见到,还要笑话呢。” “这在家里,哪里来得什么外人?”张太太说话时候,已经把女儿拉着进到自己屋内,仔细看了又看,若竹就扑进张太太怀中:“娘,他对我很好,婆婆对我也很好,还有嫂子们,还有小姑子们,人都很好。” “你刚嫁过去三天,哪里晓得青红皂白。”张太太口中说着,就把女儿的脸捧起来:“跟去的人,可用心服侍了?” “自然用心服侍了。”若竹说着就抱住张太太的胳膊:“娘,我怎么才出嫁三天,在您看来,就跟我出嫁三年差不多。” “三天和三年,其实都是一样的。”见女儿还是这样活泼,张太太总算放心下来,但话语之中的叹息,怎么都掩盖不了。 第118章 空话 若竹咬住唇,笑了,突然若竹凑到张太太耳边:“等我给娘生个外孙,娘就不担心了!” 张太太拍了女儿胳膊一下:“你也好不知羞!”但随即张太太就笑了,任由女儿抱着自己胳膊撒娇,做母亲的不就是希望儿女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吗? 若竹和张太太撒一会儿娇,说一会儿话,春桃已经走了进来:“大奶奶问,午饭是摆在太太屋里,还是摆在大姑奶奶原先住的屋里。” “就摆在我原先住的屋里。”若竹笑着说了一句,就对张太太道:“我也该和妹妹们说说话。”张太太恨不得和女儿说上无数的话,但也晓得这个女儿也惦记着妹妹们,于是张太太笑着道:“这午饭呢,还是摆在我屋里,你呢,就去看看你两个妹妹。” “就晓得娘最好了。”若竹欢喜地上前搂住张太太,飞快地跑了,张太太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再舍不得,孩子也会长大。 若竹刚跑出张太太院子,就看到婉宁走了过来,若竹停下脚步,笑着道:“大嫂怎么过来了,我原本还想去寻大嫂呢,想要和大嫂说说话。” “婆婆惦记着你,你自然要先和婆婆说说话。”婉宁轻声说着,若竹却突然叹气,婉宁看着她:“你叹什么气?” “我就在想,也不过就是出了一个嫁,怎么你们说话,就这样婉转曲折起来。”若竹的话让婉宁伸手给她把鬓边的发拢上去,浅浅一笑:“这会儿已经出嫁了,就不再是闺中的女儿了,这些道理,也不用我来多说。” “那我就要多谢大嫂教导。”若竹伸手抱住婉宁的腰,婉宁拍拍若竹的手:“好了,不要撒娇了,二妹妹和三妹妹都很想你。” “那我去寻她们,要她们一起过来吃午饭。”若竹说着就松开手,往原先住的院子跑去,婉宁唇边现出淡淡笑容,这就是被家里宠着的无忧无虑的女儿啊。 婉宁走进上房时候,春桃正带着丫鬟在那布设碗筷,张太太在一边瞧着:“和厨房说过没有,可要做大姑奶奶喜欢的饭菜。” “婆婆,我去厨房瞧过了,做的都是大妹妹爱吃的。”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看向婉宁:“就晓得你细心,我虽然晓得女儿出嫁是平常事儿,但一想到她不在我跟前了,这心里还是很惦记。” “我问过大爷了,大爷说,妹夫是个宽厚的好人。”婉宁只能这样安慰张太太,张太太唇边笑容带着几分叹息:“宽厚的好人,谁刚成亲的时候,不是一个宽厚的好人呢?” 这句话,似乎大有文章,婉宁不由看着张太太,一时竟然忘记要说什么,还是张太太自己回神过来,对婉宁笑着道:“瞧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提了做什么。” 当初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张尚书是不是也是一个宽厚的好人?婉宁看着面前一脸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动容的张太太,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张太太刚成亲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候她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美丽,妆奁丰厚,和张尚书之间,是不是也过了一段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日子?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婉宁就在心中唾弃自己,怎能这样想,那是自己的公公婆婆,他们过什么样的日子,自己做为小辈是不能置喙的,哪里还能去臆测? 于是婉宁笑着道:“大爷瞧人,最准不过了,婆婆您尽管放心。” “你和大爷夫妻恩爱,那就最好不过了。”张太太也收起思绪,笑着对婉宁说,二人说话时候,厨房已经送来了午饭,而若竹的笑声传来,接着若竹左手拉着秀竹,右手拉着兰竹,姐妹三个走了进来。 “娘,我说让二妹妹三妹妹来一起吃午饭,她们两个今儿就扭捏多了。”若竹说着就坐在椅子上,春桃急忙给若竹端上一杯茶,若竹一口气喝完。 兰竹看着若竹的动作,这才眨了眨眼,对张太太道:“母亲,我怎么觉得,大姐姐出嫁之后,和出嫁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啊。” “你大姐姐只是出嫁,难道还能换了一个人?”张太太反问,兰竹歪了下脑袋,似乎在仔细思索,而秀竹已经对兰竹道:“嬷嬷们说的,似乎不大一样。” “嬷嬷们说的,那是嬷嬷们自己的想法,而人要做什么样的人,哪里就是嬷嬷们说什么就做什么?若真这样了,那就不是人,而是人样子了。”若竹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张太太不由拍女儿肩膀一下:“在我跟前就这样放肆,在你婆婆面前,难道也这样放肆不成?” “娘,那我可就告诉您,在婆婆面前,我可一点也不放肆。”若竹说着皱了皱鼻子,就端正坐好:“在婆婆跟前,我可比大嫂还要端庄。” 若竹这句话说的细声细气的,婉宁不由拍若竹一下:“好啊,你这会儿,拿我取笑了。” “我怎么敢取笑大嫂?”若竹连声告饶,春桃把饭菜都布设好,张太太让婉宁也入座陪着若竹用饭,众人说说笑笑,一顿午饭用得十分愉快。用完饭,众人又围在张太太身边说笑,陈觉蓉也来了,众人说笑没完,就有人进来禀告:“姑爷那边已经用完饭了,说时候差不多了,大姑奶奶该回去了。” 若竹面上原本还带着笑,听到这句话,若竹的神色就带上几分叹息,接着若竹就站起身,对张太太道:“娘,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回来看您。” 这句话,更多是句空话,虽说两家都在京城,相隔并不远,从出门到进那边的门,也不过是街头到街尾,但女子要归宁,可不是想归宁就归宁的,丈夫许归宁不算,还要问过了婆婆。 张太太已经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到:“我晓得的,你回去好好地过日子。” 第119章 过日子 若竹嗯了一声,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却只是伸手紧紧抱了张太太一下,这一下不像往常一样,纯是撒娇,更多是种依恋,接着若竹就松开手,对张太太笑了:“娘,我就走了。” “大奶奶,替我送大姑奶奶出去。”张太太很想送女儿出去,但这不合规矩,只能忍住心疼,吩咐婉宁,婉宁应是,上前扶了若竹的胳膊,若竹回头,对张太太摆了摆手,也就急匆匆往外走,还没走出张太太上房,就看到婆子走了过来。 瞧见若竹走出来,婆子就停下脚步,笑着道:“姑爷已经在外头车上了,让我来瞧瞧大姑奶奶来了没有。” “不过几步路,还催个什么。”若竹这句话中带着嗔怪,婉宁轻轻地拍了拍若竹的手,若竹才回头对婉宁道:“我这会儿才晓得,在家做女儿,和出门做儿媳,是不一样的。” “这家还……”婉宁话没说完,就被若竹打断了,若竹轻声道:“那些道理,我都懂。”若竹也是离开母亲的庇护,去往完全陌生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那样陌生,却是若竹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那种恐慌,是再多的道理都无法让若竹释怀的。 况且,过日子,并不是小夫妻两人过日子,家中还有公婆,还有嫂嫂,还有小姑子们,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二三十人,更别提各自的下人们。若竹只觉得头都是疼的,但这些话,若竹不能对张太太说,若竹晓得说出口了,张太太会难过,而若竹不愿意母亲难过。只能对着嫂嫂说上几句。 婉宁了然点头:“我晓得,只是这日子,还是自己过。” 若竹也笑了,这日子,自然是要自己过,而自己过,就是要努力把日子过好,二人已经来到二门处,有乘小轿等在那里,若竹要上了小轿,从这里往大门去,她的丈夫在大门处等着她,婉宁站在那里看着若竹的小轿离去,心中不由生出无限叹息,但这样的叹息,是不能对人言说的。 若竹回门之后,这婚事也就办完了。婉宁去张太太上房说笑了一会儿,也就归房。婉宁回到房里,闻到有淡淡酒味,晓得张青竹喝酒了,往里屋走去,张青竹却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婉宁走到张青竹身边,笑着问他。 “我在想,若以后我们有了女儿,定不能让她嫁出去,定要招赘个女婿,日日在家才好。”张青竹的话让婉宁脸微微一红,接着婉宁就推他一下:“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虽说妹夫也算不错了,但我瞧着他,却还是觉得,不配做我的妹夫。”张青竹翻身,搂住婉宁的腰,头也枕到婉宁腿上,有些郁闷地说着。 “怎么这样说?”婉宁轻轻地拍着丈夫的背,张青竹抬头:“我和大妹妹最为要好,她出生时候,我已经懂事,只觉得妹妹比弟弟乖巧懂事。她学写字,我给她写字帖,她学女工学得不好,娘很生气要罚她,我偷偷地去安慰她。原本觉得,女子嫁人天经地义,可大妹妹出嫁之后,想见见不到她了,今儿她归宁,我们也只能寥寥地说上几句话。在席上,妹夫对父亲恭恭敬敬的,也和二弟谈笑风生,我却觉得,此人,此人……” “你就觉得,此人之前不过是做出来的,不是原本的样子,是不是?”婉宁听到张青竹卡壳了,轻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接着又长叹一声,这些话,张青竹原先都不晓得和谁说,幸好现在有了妻子,可以和妻子细细地说了。 “我不晓得大妹妹和妹夫是怎么相处,毕竟他们才是夫妻,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婉宁等张青竹略平静一些菜继续说道:“若大妹妹和妹夫一辈子平安和顺,那自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若有朝一日,大妹妹需要你撑腰,你做兄长的,必定要好好对待。” “这我自然晓得,就是心里不舒服,偏生这些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说完,张青竹就抬头看向婉宁:“你可晓得,那天,父亲说,儿女情长这些事儿,都是小事。” 说完,张青竹的眉微微皱起:“甚至,父亲还告诫了二弟,要二弟不要过于沉溺。”不要过于沉溺,婉宁的眉也微微皱了皱,若陈觉蓉晓得,陈觉蓉还不晓得会怎样伤心呢,但婉宁也知道,陈觉蓉不会知道这些话,她只会沉浸在丈夫对她很好,公婆也对她很好,她样样都压了婉宁一头的喜悦之中。 张青竹没有说话,摔断腿的时候,张青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倒霉,但到了现在,张青竹已经庆幸能有这样一遭了,有了这样一遭,张青竹才晓得,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蒙在父亲面上的那层温情脉脉,似乎在慢慢消失,也许很快,那层温情脉脉就完全消失了。到时候,不知道自己对父亲,还有没有期许,期许他的嘉许? 这京城各府的喜事,是一家接着一家的,若竹的婚事刚办完,秦侍郎府上就要嫁女儿了,这次瑾宁出嫁,和上回婉宁出嫁那可是不一样的排场,况且已经有传闻,宫中来的使者已经去看过了秦家那位千金,对这位千金大加称赞,只怕不日就有旨意,聘这位千金入宫。 眼看着秦家就要更上层楼了,于是趁着瑾宁成亲的喜日子,秦家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婉宁作为秦家出嫁的姑奶奶,既然张太太允许婉宁回娘家道贺,还能回娘家住一晚,婉宁也让人先去秦家说了一声,秦家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也让人很满意,说把卧房准备在婉宁出嫁前的院子里,还说姑奶奶不用带从人和东西回去了,秦家那边都准备好了。 尽管秦太太这样说,婉宁前往秦家的时候还是带了从人,至于动用的家伙也不少,先去辞别了张太太,又叮嘱了张青竹,这才上了马车,往秦家去。 第120章 大喜事 秦家虽和张家隔了一条街,但其实相距不远,婉宁在车上时候不由挑起帘子往外看,京城还是这样繁华富丽,但婉宁生下来到现在,也没好好地看过几次京城的模样。 “姑奶奶,到了!”不等婉宁饱看街景,外面就传来管家娘子的声音,接着车帘掀起,有人来扶婉宁下车。 杏儿已经跳下车,见来搀扶婉宁的人,杏儿就凑到婉宁耳边:“瞧这模样,就是想要您的赏钱呢。” 婉宁听到杏儿话中似乎对这人多有不屑,不由瞧了眼这人,眼生得很,也不晓得杏儿和她有什么冤仇,于是婉宁轻声道:“你也难得回来,这一夜,你就不用在我跟前服侍,去找姐妹们玩耍就是。” “这怎么可以,我还是跟着大奶奶您,免得又像上回一样,大奶奶受了惊吓我不在身边。”话虽这样说,杏儿已经瞧见一个熟人,在那和熟人打招呼了。 婉宁不由笑了:“得,你跟在我身边,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倒不如你痛痛快快地去玩,这会儿你回来,和原先你在这家里做丫鬟时候不一样。” 杏儿看了看婉宁,又嘻嘻一笑:“我就晓得,大奶奶最体贴了。” 二人说话时候,已经走进了二门,秦大奶奶在二门跟前迎着,看见婉宁走进来,秦大奶奶就伸手拉着婉宁亲热地:“这一路辛苦了。” “大嫂太客气了,我也不是外人,原本直接去见母亲就好。”婉宁含笑说着,秦大奶奶摇头:“话可不能这样说,这会儿你是客人,哪里能不出来迎接呢?” 话还没说完,就有管家娘子跑来询问秦大奶奶,秦大奶奶看一眼管家娘子:“没看到有客人在吗?” “是,是,若是外客也就算了,可我想着,姑奶奶也不是外人。”那管家娘子说着话,眼却看着婉宁,婉宁也笑了:“大嫂子自去忙,母亲必定是在上房,我还是自己往上房去。” 秦大奶奶叫过一个丫鬟,让她在前面引路,自己就和管家娘子匆忙离去,那丫鬟和杏儿也是认得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那丫鬟就叫杏儿姐姐,二人在那说长道短,婉宁对这路是熟识的,也就任由她们去说话,自己在这四周看着,这次办喜事,比婉宁出嫁那次要隆重得多,到处张灯结彩,来往的下人们穿着的都是一色簇新。 至于嫁妆,婉宁晓得必定也比自己出嫁时候要多上许多。 “杏儿姐姐你是没看见,这次大姑娘的嫁妆,那珊瑚,足足有三尺来高!”那丫鬟用手比了一下,还对杏儿轻声道:“原本这珊瑚,老爷说,要留给二姑娘呢,毕竟二姑娘是要入宫的,总要带上几件压箱底的东西,谁晓得太太也看上了这珊瑚,和老爷吵了一架,老爷才把这珊瑚给了大姑娘。” 说着,那丫鬟就凑到杏儿耳边:“不过老爷还是给了二姑娘几样好东西,有那么大的宝石,足足一盒子,还有珍珠,又圆又大。” 杏儿听得津津有味,但不由看向婉宁,毕竟婉宁的嫁妆里面,全都是些平常东西,别说什么又圆又大的珍珠,足足三尺来高的珊瑚,就连宝石,也不过是些细碎宝石,哪里能有那样指头大小的宝石。 而那些细碎的宝石,还是秦太太觉得婉宁嫁妆里面没有一件镶宝石的首饰难免太不像话,这才拿出些用不上的细碎宝石,吩咐匠人赶紧给婉宁赶了几样首饰出来。 婉宁此时发上戴着的钗就是,那宝石,要仔细看才能看见有那么一点点红色。婉宁却笑着道:“怎么不说了?” “我,我就是,就是……”那丫鬟支支吾吾地,接着丫鬟就笑了:“四姑奶奶,到了。” 果真已经到了秦太太的上房,在廊下的婆子们瞧见婉宁进来,早就在那通报:“四姑奶奶回来了。” 帘子掀起,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宋姨娘,瞧见婉宁,宋姨娘面上露出喜色,但很快宋姨娘就对婉宁道:“四姑奶奶回来了,快往里面请。” 婉宁对宋姨娘笑了笑,也就走进屋子,屋子内坐满了人,婉宁瞧了瞧,有许多人都不认识,想来都是秦家的亲友。 “给母亲请安。”婉宁上前行礼,已经有人笑着道:“秦太太真是好福气,女儿一个比一个乖巧。” “方才见到大姑娘和三姑娘,我们已经觉得天人一样了,这会儿见到四姑奶奶,谁晓得这样温柔和顺。”说话的人听起来和秦家并不那么熟,婉宁不由看向说话的人,而秦太太已经笑着道:“你们这夸的,我都害羞了。” “这不是夸,不过是说上几句实话。”众人在那说着那不要钱的好听的话,婉宁也就对秦太太道:“大姐姐在哪里,我该先去恭贺大姐姐。” “她在自己屋里,你两个婶婶陪着她。”秦太太含笑说着,婉宁听到婶婶两个字,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接着婉宁就轻声道:“家里的婶婶也上京了。” “四姑奶奶,这家里接二连三的喜事,只怕再过几日,会有更大的喜事,那自然就要上京,不然秦太太怎么忙得过来。”有人在一边解释,更大的喜事?那想来就是自己的二姐入宫的事儿了,婉宁想到方才她们没有说见到二姐,看来二姐已经单独住在院中,轻易不出来见人。 这可是将要入宫的人的待遇,婉宁跟着丫鬟往瑾宁的院子走去,经过二姐院子的时候,只见院子门口站了两个嬷嬷,那两个嬷嬷眼生的很。 “四姑奶奶,这两个嬷嬷是宫中遣来的,不止如此,还遣来了教习的嬷嬷,还有服侍的人呢。”丫鬟轻声说着,婉宁哦了一声:“这样说来,二姐姐真要入宫了?” “这会儿只是旨意没下来,若旨意下来了,就人人都晓得了。”说话时候,二人已经走进瑾宁的院子。,院子内还有些嫁妆没有发完,管家娘子正在那忙碌着,见到婉宁进来,管家娘子急忙上前行礼叫姑奶奶。 第121章 哑谜 “我来探探大姐姐。”婉宁说着就往台阶上走,廊下的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瞧见婉宁,她就笑着道:“是四侄女吧?” 婉宁晓得这必定就是秦太太说的婶婶了,但二人都不是那么熟悉,婉宁只能笑了笑:“还不晓得是哪位婶婶。” “说起来虽是一家子,却也没有见过,我是你四婶婶。”秦四太太一看就是个响快人,说话时候就伸手扶住婉宁:“这京城的水土就是养人,瞧这几个侄女,真是一个比一个如花似玉,让我爱都爱不完呢。” “四婶婶,你就算再喜欢,也不要把人拦在外头。”有声音从屋内传来,秦四太太拉着婉宁往屋里去:“我就是这样,见到喜欢的人,那是眼里心里都喜欢,只想拉着人说话,把正经事儿都给忘了。” 屋内另一个妇人比秦四太太年纪要大些,婉宁晓得秦二太太去年才去世,那眼前这位必定就是秦三太太,于是婉宁上前笑着行礼,叫三婶婶。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秦三太太扶住婉宁,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吟吟地说着,婉宁含笑说了几句谦逊的话,这才走到瑾宁面前,瑾宁已经上了头,还没有装扮,只坐在床头,看到婉宁走过来,瑾宁的头微微抬起,婉宁已经对瑾宁行礼下去:“恭喜姐姐。” “瞧瞧,还是这京城内的规矩,这姐妹们之间,也是这样恭敬有礼的。”秦四太太的话让婉宁和瑾宁都浅浅一笑,接着瑾宁就笑着道:“我还以为妹妹明日才过来呢。” “婆婆说这家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于是就让我回来住一晚。”婉宁一板一眼地回答,这会儿秦三太太的眉也挑起,怎么这姐妹俩一点都不亲热?难道说这外头的传闻都是真的?瑾宁也晓得自己姐妹之间,确实不那么亲热,禀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瑾宁已经对婉宁道:“果真还是亲家太太想得周到,你回来住一晚,我们姐妹们之间也好说说话。” “是二奶奶提议的,不然家里事儿这么多,我也不好在外面住一夜。”婉宁这句话刚说完,瑾宁就看向婉宁,这一眼似乎含有许多意味,让婉宁不由看向自己的姐姐。 “是陈家妹妹提议来这住一晚?”瑾宁再次开口问,婉宁点头:“是,不然家里这些日子这么多事儿,也不好出面。” “陈家妹妹从来不说无用的话。”瑾宁这句话意味深长,婉宁晓得瑾宁和陈觉蓉关系很好,二人之间比自己和瑾宁还要亲热,相互之间也很了解,于是婉宁淡淡一笑,也轻声说了一句:“想来姐姐也从来不说无用的话。” 瑾宁面上的笑微微变了变,接着瑾宁就道:“再怎么说,我们才是亲姐妹。我的妹妹们有了好的去处,我在外面也才有光彩。”有了好的去处?婉宁突然想到方才路过颂宁院子的时候,能看到院子内外戒备森严,于是婉宁轻声道:“如二姐姐一样,以后有了好处,自然秦家的女儿们都能有光彩。” 瑾宁微微点头:“就是这样。” “哎呀,你们姐妹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呢?”秦四太太听着她们姐妹二人的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笑着打断二人说话,瑾宁已经对秦四太太笑着道:“四婶婶,我们姐妹在说一些原来的事儿,倒不是打哑谜。” “这京城里啊,和我们在家时候不一样,这姐妹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明白。”秦三太太也含笑说了一句,婉宁也只对瑾宁淡淡一笑:“那我们以后……” “我自然是以你为重。”瑾宁说话时候,还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看着瑾宁,不由想起上回来的时候,瑾宁亲亲热热地和陈觉蓉说话,二人那时候都没有把婉宁放在心上,而此时,却和原先不一样了。 “就是,姐妹们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姐妹们,就算平常吵了闹了,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秦四太太在旁边插嘴,瑾宁勾唇微笑:“四婶婶说的是。” “晚饭好了,太太请二位太太往前面去用晚饭。”一个丫鬟走进来恭敬地说着,秦四太太站起身,却看向婉宁:“四侄女是在……” “太太说,请四姑奶奶和大姑娘一起用晚饭呢。”丫鬟笑吟吟地说着。 “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秦四太太招呼了一声,也就和秦三太太一起走了出去,婉宁起身送她们出去,等回来时候,看到饭菜已经布设好了,丫鬟在一边布菜,瑾宁还是坐在床头没有起身。 “我没有想到,我们姐妹,竟然还能在一起用饭。”瑾宁接过碗的时候,突然开口。 “姐姐方才不是说了,我们是姐妹,到什么时候都是姐妹。”婉宁淡淡地说着,瑾宁看着她:“你出嫁之后,倒比在家时候要聪明许多了,若是原先,我是看不上你的,甚至,” 瑾宁没有说下去,婉宁看着她:“姐姐是想说,我嫁给了原本姐姐要嫁的人,是会感到欢喜还是感到不满。毕竟这门亲事,是姐姐不要的。” “不但聪明了,还大胆了。”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姐姐或许忘了,我这会儿已经不是秦家的四姑娘,而是张家的大奶奶。” 秦家的四姑娘,要仰他人鼻息,要小心谨慎,但张家的大奶奶,是能当家做主的。瑾宁勾唇微笑:“确实是我的错,不过,” “不过什么?姐姐可是想说,原本该是你丈夫的那个男子,心中会不会惦记你?”婉宁直接说出口,让瑾宁的面色微微一变,而一边的丫鬟神色变得很难看,婉宁已经对这丫鬟道:“我们姐妹说话玩笑,你可不能把这些话,传到外面去。” 婉宁的话中已经含着警告,这丫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婉宁,接着丫鬟才轻声道:“是,四姑奶奶,您和大姑娘的话,我们,我们怎敢,传到外面去。” 第122章 做戏 “若是母亲问你呢?”婉宁加上一句,这丫鬟吓得给婉宁跪下:“四姑奶奶,您不要这样说。” “好了,起来吧,四妹妹不过说话逗你呢。”瑾宁叫起丫鬟,就对婉宁道:“你果真长大了,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偏生我还用原先的样子来对你。” 婉宁还是看着瑾宁,从这一刻开始,婉宁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变化了,或许,是婉宁发现瑾宁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对什么事儿都能游刃有余,又或者,婉宁发现,瑾宁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和别的大家闺秀没有任何区别。 “果真人一成亲,和原先就不一样了。”婉宁久久没有说话,瑾宁仿佛自嘲一样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已经笑了:“那我祝大姐姐成婚之后,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其实,张家妹夫,”瑾宁只说了半句,就缓缓地道:“虽只摔断了腿,那些学识还是在的,当时,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嫁过去。” 婉宁没想到瑾宁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看向瑾宁,瑾宁又是一笑:“毕竟,我若嫁过去了,名声会很好,可后来,我又想了,他这辈子都不能做官了,而我要的,是五花官诰,这些,他给不了我,那好名声,要来也没有什么用。” 说完,瑾宁把杯中酒喝干:“吴家来求亲时候,我晓得吴公子心中在想什么,但我嫁给吴公子,和嫁给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会相夫教子,会让我的夫君飞黄腾达,我呢,也会得到一品夫人的诰命,被众人羡慕。” “如此,我祝姐姐,心想事成。”婉宁给瑾宁又倒了一杯酒,瑾宁笑了:“心想事成,我从懂事起,就要计算,计算怎样才能得到众人的赞美,计算,计算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妻子。我晓得,那时候你羡慕我,可我有时候,难免也会羡慕你。” 高高在上的大姐姐,也会羡慕别人吗?婉宁抬头看向瑾宁,瑾宁看着婉宁:“我羡慕你可以不用被管得那样严,可以不用去和人虚与委蛇,家中的长姐,是要为众人做表率的,很多时候,我会很累。” 累,但不被允许说出来,做了秦家的长女,就要背负父母的希望。 “爹爹一心为了秦家飞黄腾达,娘呢,自然也是赞成他的,所以,秦家的女儿们,秦家的女儿们……”瑾宁念叨了两遍,都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婉宁晓得,秦家的女儿们,就要物尽其用,要为了秦家的飞黄腾达,去嫁给不一样的人家。 “姐姐醉了。”但婉宁说出口的,却只是这句。瑾宁已经擦掉眼角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的眼泪,对婉宁道:“真是好笑,我竟然对你,说出了真心话。” “姐姐的真心话,以后在姐夫面前,还是不要说的好。”婉宁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而那丫鬟已经在那双手直摆:“四姑奶奶,这些话,我定不会告诉太太的。” “瞧你,四妹妹不过是说上几句闲话罢了,就把你吓成这样。”瑾宁说着就点了点自己的酒杯:“起来吧,不要跪了。” 丫鬟急忙应是,站起身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还是婉宁拉了丫鬟一把,丫鬟急忙称谢,端起酒壶给她们二人各自倒了杯酒。 “四妹妹,你放心,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我很清楚。”瑾宁说话时候,带着自负,婉宁也笑了:“姐姐被封一品的时候,妹妹定会前来道贺。” 瑾宁勾唇微笑,眼中闪着的是野心,如同婉宁从陈觉蓉眼中看到的一样。 “姐姐和二奶奶,确实更像亲姐妹。”婉宁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瑾宁已经笑了:“亲姐妹?四妹妹,我再和你说一句,这样的姐妹,不过就是拿来,拿来垫脚的。”瑾宁说完,就又要把酒杯往唇边送去。 “姐姐醉了,还是不要喝,况且明儿起得很早,还要累上足足一天。”婉宁伸手盖住了酒杯,瑾宁依言放下酒杯,却对婉宁道:“既然如此,你来喝了这杯。” “我不喝酒。”婉宁的话让瑾宁挑眉看向她,接着婉宁就道:“是你妹夫不让我喝。” 瑾宁的唇不由张大一些,接着瑾宁就笑了:“好,好,那我也不喝了。” 见二人都不喝酒了,丫鬟上前把酒杯酒壶都收走了,又给二人各自打了汤来,二人喝了汤,又夹了几口菜,还没放下筷子,外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秦四太太就走了进来,见到桌上饭菜,秦四太太就笑着道:“果真京里规矩和家乡那边规矩不一样,这饭菜竟是摆来看的,而不是摆来吃的。” 这是秦四太太在说俏皮话,婉宁已经笑着道:“我和大姐姐说话呢,光顾着说话,也就没想着吃饭。” “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十来年,转眼就要各自出嫁,到时候见一面都成了难事,谁不难受呢。”秦四太太这句话,说中的是瑾宁的心事,但瑾宁也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丫鬟端来漱口水,服侍她们各自漱口洗手,众人又坐在那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掌灯时候。 这房内此时铺陈的都是红的,那红烛一点上,让这屋内越发显得喜气洋洋,婉宁不由想到自己出嫁前夜,那会儿没有这么多人陪着,连宋姨娘都不敢来。瑾宁,终究是不一样的。 “太太来了。”有人在传报,接着秦太太走了进来,瑾宁忙要起身迎接,秦太太已经上前按住瑾宁的肩:“你也不用起身,今儿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晚,我就在这陪你。” “娘!”瑾宁再端庄大方,再明白规矩礼仪,听到秦太太这话,还是忍不住偎依进秦太太怀中,秦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好了,还有这么多长辈呢,这样撒娇,岂不是让她们看笑话。” “大嫂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啊,只会觉得大嫂和侄女母女情深,哪里会在背后笑话呢?”秦四太太笑吟吟地说着,秦太太这才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又说了几句就对婉宁道:“四姑奶奶来的时候也长了,这会儿夜深了,也回去歇着吧。” 第123章 担忧 秦太太进来时候,婉宁就想告辞了,此时听到这句,婉宁急忙站起身行礼:“那我就先走了。” “妹妹慢走。”瑾宁在秦四太太进来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仿佛那几句随着酒说出去的真心话,从没有说过一样。 婉宁对瑾宁也行了一礼,这才往外走,婉宁快走出屋子的时候,听到秦四太太和秦三太太都在那夸这几个侄女端庄守礼,和在家里的那些孩子不一样呢。 这样的虚与委蛇,真是处处都能听到啊。婉宁走出去,等在那的婆子已经迎上前:“四姑奶奶,姨奶奶让我来这等着接您。” 见到自己的姨娘,就不用这样虚与委蛇了,婉宁笑着点头:“杏儿她,” “杏儿姑娘被管家娘子找去了,您放心,这会儿,杏儿姑娘是您的贴身丫鬟,可不是原先那能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丫鬟了。”婆子说着就提起一边的灯笼,在前面引路,今夜秦府的各处,都点着灯,而灯光最灿烂处,并不是将要出嫁的瑾宁的院门口,而是颂宁的门前,婉宁要往宋姨娘那边去,就会经过颂宁的门前。 婉宁不由在颂宁的门前停下脚步,婆子会错了意,以为婉宁想要去见一见颂宁,于是婆子就对婉宁笑着道:“四姑奶奶想是要见见二姑娘,这会儿要见二姑娘,要先往门上通报,然后二姑娘愿意了,才能见呢。要不,我往门上通报一声。” 婆子说话时候,眼就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位嬷嬷,这两位嬷嬷看见瑾宁也不好奇,只是冷眼看着,婉宁却已经笑了:“不必了,我和二姐姐,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就祝二姐姐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飞黄腾达,进了东宫之后,能得到太子宠爱,若再能一举得男,陈姨娘就足以和秦太太分庭抗礼了。不,这会儿陈姨娘就已经和秦太太分庭抗礼了,今儿婉宁在秦太太的上房那,是只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没有见到陈姨娘。 婉宁往前面走,那两个守在门口的嬷嬷见婉宁主仆离开,才开口道:“这秦家的规矩还好。” “若不是规矩好,相貌又好,怎能中选?”另一个嬷嬷轻声说着,这宫中的规矩,和外面这些人家的规矩,不是同日可语的,在宫中,若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命,只是不晓得中选的这几个姑娘,入了东宫,各自有些什么造化。 毕竟若论相貌,这些姑娘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论规矩,都是出身大家,只是谁能得到太子的青眼,还不得知。 婉宁并不晓得嬷嬷们的议论,当走进宋姨娘的院子,婉宁唇边就现出欢喜的笑,挑起帘子的时候,婉宁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了。 “姨娘。”婉宁说着就扑进宋姨娘怀中:“还能和姨娘住一晚,我很欢喜。” “你欢喜,我也晓得,只是你不回去,这要有什么人想要算计,那可怎么办啊?”宋姨娘松开女儿,忧心忡忡地说着,想要算计?婉宁愣了下才想到宋姨娘说的是什么,于是婉宁笑吟吟地说:“娘,这要有心算计,也要看男子心中在想什么,若是这做男子的持心很正,那别人要算计他也算计不到,若是……” “你这孩子,我不过就是说了这一句,你就说了这许多。”宋姨娘嗔怪地拍女儿手一下,接着就摇头:“你啊,是不晓得这后院之中,那些阴私手段呢。” “是吗?”婉宁挑眉:“那娘您就告诉我,后院到底有些什么阴私手段?” “你嫁到那户人家,是去做大的,这些手段,你也用不到。”宋姨娘有些后悔说了这么一句话,摆了摆手不要女儿继续追问,婉宁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和宋姨娘说些家常话,说了不一会儿,婉宁也就有些发困,宋姨娘已经把床铺准备好,就让女儿躺下歇息,自己坐在她身边做些针线,如同女儿还没出嫁时候一样。 婉宁朦胧之中,睁开眼见宋姨娘还在做针线,于是婉宁伸手把宋姨娘拉过来:“姨娘,睡吧。” “我把这几针绣好就好。”宋姨娘说了这样一句,也就把针线放下,婉宁见她躺下来,就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娘,他说,等我们能做主了,就把你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呢。” 婉宁小的时候,常常会叫宋姨娘娘,宋姨娘纠正了许多次,婉宁才只叫宋姨娘姨娘,此时,听着女儿含糊的声音,宋姨娘不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啊,只要你能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争宠,什么手段百出只为了生个儿子的事儿,宋姨娘从没有这样想过,嫁给秦侍郎并不是宋姨娘愿意的,把女儿带到世上来,宋姨娘已经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了,宋姨娘只能努力让女儿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现在女儿已经出嫁了,女婿对她很好,那对宋姨娘来说,就别无他求了,只等着那口气撑不住了,闭上眼,也就了无牵挂了。 宋姨娘听着女儿传来平静的呼吸,睁开眼看了看女儿,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面,睡吧,睡吧,好好地睡吧。那些事情不要惊扰到女儿的梦。 次日人人都要早起,婉宁醒的时候,宋姨娘的被窝已经是凉的了,婉宁晓得宋姨娘又是早早地去服侍秦太太了,于是婉宁推开被子坐起身,外面的婆子已经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服侍婉宁梳洗。 婉宁刚梳洗完,杏儿就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瞧见婉宁已经梳洗好了,杏儿就啊了一声:“我来得这样迟,竟然都没有服侍大奶奶梳洗。” “那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吧。”婉宁看着镜中的自己,在鬓边别了一朵红色绢花,笑着对杏儿说。 第124章 前程 “大奶奶,是您说的,要我去寻人玩耍。”杏儿说着就拿起梳子,把婉宁那有些毛躁的发又梳得妥帖了,这才凑到婉宁耳边:“大奶奶,我昨晚,可打听到了好多事儿呢。” “你们啊,成天聚在一起,又嚼什么舌根了?”婉宁看杏儿一眼,杏儿已经摆手:“不是嚼舌根呢,是听说了二姑娘的那些事儿,说二姑娘现在入口的,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要宫里的人看过了,才能送进去,还说,这会儿二姑娘院里,什么消息都不传出来。还说……” “你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新鲜的,我们走吧。”婉宁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送瑾宁出嫁了,站起身笑着对杏儿说,杏儿跟着婉宁往外走:“宫中的规矩这样严,那为什么还有人被……” 婉宁没有说话,只回头看了杏儿一眼,杏儿急忙伸手捂住嘴,东宫宠姬被人诅咒后死去,这也只是传说,对外说的,都是太子伤心宠姬的病逝,迁怒于剩下的那些姬妾,帝后心疼儿子,这才替太子遣散那些姬妾,另行为太子择选合适的女子充作姬妾。 至于那些被遣散的姬妾,有家的,自然也就是被家人接回去,若有再嫁的,就追回当初的诰封,房中所有都被当做嫁妆,那没家的,也只有剃度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颂宁这些被选进去的新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婉宁收起思绪往瑾宁院中走去,此时瑾宁房中十分热闹,笑声远远传来,丫鬟婆子们络绎不绝地出入。 婉宁刚要走进去,就有人拦住杏儿:“外头有张家的人来了,杏儿姑娘不如出去瞧瞧。”这是来了什么样的人?杏儿疑惑地看向这婆子,婉宁已经道:“你出去瞧瞧吧,若有急事,你就来回我。” 杏儿应是,也就匆匆离去,婉宁走进屋内,只觉得笑声铺面而来,瑾宁已经装扮好了,只有盖头没有盖上,两个喜娘围在瑾宁身边,对她赞不绝口,秦四太太和秦太太坐在那,秦四太太也顺着喜娘的话在那夸瑾宁。 秦太太面上虽有对瑾宁出嫁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母亲。”婉宁叫了一声,秦太太抬头:“你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睡得很好,所以才起晚了。”婉宁说着走到瑾宁面前,瑾宁虽不如颂宁美貌,但也是个美人,特别是严妆之下,越发觉得光彩照人。 “我们在这京城里面,也见过上百个出嫁的新娘子了,真要数秦大姑娘相貌最为出众。”喜娘在那笑吟吟地说着,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即便是瑾宁这样以端庄大方出名的人也一样。 “姐姐确实很美。”婉宁含笑说着,喜娘已经笑着道:“这位可是张大奶奶,哎呀呀,前几个月,您府上娶的那位二奶奶,也是我们去做的喜娘,那时候,我们说,张家这位二奶奶,生的可真是貌美,谁晓得今儿见了吴家这位三奶奶,才晓得,这人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呸,你们这会儿在这夸我侄女好看,等明儿去了别的地方,又夸别人好看了。”秦四太太在那啐了一口,那喜娘就对秦四太太拍手:“我们又不是做媒的,哪里就胡言乱语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在这笑声之中,有管家娘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还请太太移驾。” 秦太太还要和秦侍郎一起,在厅上送女儿出嫁,管家娘子这样说,想来是迎亲的队伍快要来了。秦太太站起身,又叮嘱女儿几句,也就匆匆离开。 瑾宁原本神色平静,听到这句话,又见秦太太往前面去,瑾宁的唇不由微微一张,喜娘反而过来安慰:“这没什么,是人都会遇到这样一遭的。” 是人,都会遇到这样一遭的,从娘家到了夫家,从此一个陌生人就成为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那些陌生人也会变成自己的家人,而自己原本的家人,就会成为亲戚,经年不得见面。 瑾宁抬头,和婉宁四目相对,看着婉宁面上的笑,瑾宁也笑了,婉宁嫁过去之后能过得这样好,那自己也能,毕竟自己比她出色太多了。 外面已经传来鼓乐声,迎亲的人已经来了,喜娘拿起一边的盖头,给瑾宁盖上,瑾宁只觉得眼前全是红色,接着外面就传来笑声,迎亲的人这会儿就进来了,瑾宁被喜娘搀扶着往外走,婉宁跟在众人身后。 婉宁刚走出屋子,杏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家里面有事儿,太太让您赶紧回去。” 婉宁听了这话吃惊不小,看着杏儿没有说话,杏儿又催促了一遍,婉宁才轻声问:“什么事儿?” “派来的人也没有说,只说让您赶紧回去。”杏儿眼神之中全是焦灼,婉宁定了定心也就点头:“你去和母亲身边的管家娘子说一声,我去辞一下姨娘。” 这样的大喜事,宋姨娘她们是不被允许到外面厅上的,杏儿啊了一声,但见婉宁已经往外走,于是杏儿也就急匆匆地往前面厅上,去和管家娘子说婉宁要走的话。 秦府是婉宁从小长大的地方,婉宁脚步匆匆地往宋姨娘的院子走去,刚拐过一个拐角,差点撞上了人,婉宁停下脚步,那人已经先说话了:“是谁不看路。” “是我!”婉宁淡淡说了一句,这丫鬟抬头看见是婉宁,急忙对婉宁行礼:“见过四姑奶奶,这人都在前面忙着呢,我也没想到四姑奶奶会来这后院。” “我家中有事,要先回去,我来辞一辞姨娘。”婉宁也没有认出这是哪房的丫鬟,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这丫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您先请,是二姑娘要点东西,我去取来,担心二姑娘等急了,就脚步快了些。” 这丫鬟是说并不是有意冒犯了,婉宁哦了一声:“原来是二姐姐的丫鬟,这回回来,也没见到二姐姐,还请代为致意。” 第125章 出事 “应该的应该的。”丫鬟连声答应着,等婉宁走了,丫鬟这才匆匆往颂宁的院子行去,院子门口守着的嬷嬷见丫鬟过来,眉就皱了下:“怎么去了这么久?以后可要记得,拿取东西,都有一定的时候。在这家里耽误了没有什么,在宫内若耽误了,那就是大事了。” 丫鬟连声应是,又笑着到:“方才撞见了四姑奶奶,总要让四姑奶奶先行。” 嬷嬷们听到丫鬟这话,那眉才松开:“进去吧。”丫鬟应是往里面走,颂宁的院子还是和原先一样,但那屋内的陈设,和原来已经大不相同。 丫鬟走进屋内的时候,颂宁已经学完了今日的礼仪,正坐在窗前,看到丫鬟进来,颂宁笑着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和我们家总不一样。” “也没有什么委屈,宫里规矩和家中规矩不同,我这会儿规矩学得严些,等进了宫,自然也就少些错。”丫鬟说着就把手中的东西交给颂宁:“方才还遇到四姑奶奶了,四姑奶奶说这回没有和二姑娘见面,心里着实不安,让我代为致意。” “我原先觉得,四妹妹是我们姐妹们之间,最不起眼只怕命也是最糟的一个,这会儿看来,四妹妹的日子过得很好。”颂宁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丫鬟不由看向外面,颂宁已经笑了:“也不用这样看向外面,人过成什么样,总是要看付出了什么。” 颂宁想要往上爬,想要自己的姨娘能和秦太太分庭抗礼,自然也就要付出许多。想着,颂宁也就淡淡一笑,那笑娇美灿烂,丫鬟不由看呆,她服侍颂宁那么多年,晓得颂宁是美貌的,但现在的颂宁,如同一颗被打磨过的珍珠一样,那样逼人的艳光,一点点现出来。 难怪宫中来教导的嬷嬷们都说,这样的容貌,进了东宫,会掀起惊涛骇浪的。 婉宁进到宋姨娘的小院时候,宋姨娘正在那做针线,看着自己娘穿针都有些穿不进去了,颂宁上前接过针:“姨娘,您就叫丫鬟来替您穿好了。” “这样一点小事,我多穿几次就进去了,哪里还要丫鬟来穿。”宋姨娘见婉宁已经把针穿了进去,不由感慨地道:“我小时候,姐妹们在七夕乞巧,我在暗夜里都能把针穿上,现在怎么手都抖了,眼也花了,再不像小时候了。” “那是因为我也长大了啊。”婉宁见宋姨娘继续做针线,才又道:“我这就要家去了,姨娘在这,可要好好保养。” 乍然听到女儿要回夫家,宋姨娘的手抖了下,接着宋姨娘就抬头对婉宁笑着道:“我自然会好好保养,你放心,我在这家里吃穿不愁,还有人服侍呢。也没人欺负我。” 婉宁嗯了一声,宋姨娘急忙道:“你这去了,别的事儿都不要去管,就是早早给我生个外孙,我就很欢喜了。” “娘!”婉宁撒娇地叫了一声,宋姨娘往外瞧了一眼,见没人来,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啊,又不是孩子了,胡说什么,快些走吧。” 婉宁点头,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宋姨娘站起身推女儿出门,见婉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宋姨娘这才重新回到屋内坐下,手中的针线也做得没有了趣味,原先做针线,是想要讨秦太太的好,好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后来做针线,是想教女儿针线,好让女儿不像自己一样。现在做针线,就是打发时候,免得这一天天的,坐着发呆。 宋姨娘想了半天,叹了口气又做起针线来,女儿生了外孙,也不能唤自己一声外祖母,孩子的外祖母,是秦太太,而不是自己这个在小院之中的妾。 婉宁往外面走,没到二门处就遇到杏儿和管家娘子过来,瞧见婉宁,管家娘子就笑着行礼:“太太说,怎么四姑奶奶这会儿就要走了,可是我们管待的有失礼处,因此特地让我来问问。” “是家中有事,婆婆让我立即回去,不然该在这陪母亲说说话才是。”现在论到这些应酬,婉宁也很熟练,含笑对管家娘子说,管家娘子笑着应是:“既如此,就容我送送四姑奶奶。” 说着管家娘子就在前引路,婉宁带着杏儿来到二门处,小轿已经备好,婉宁上了轿,也就被抬出角门,张家的马车已经在那等着了。 两边离得不远,又加婉宁心中有事,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要把自己给叫回来。因此婉宁只觉得刚上了车,就听到杏儿在那说到了。 婉宁掀起车帘,等在下面的是管家娘子,见婉宁掀起车帘急忙上前搀扶婉宁:“大奶奶回来了,这都是些,罢了,大奶奶您先进去瞧瞧吧。” 自己不在家一天,这家里就真出事了?婉宁不由看向管家娘子,但管家娘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杏儿陪着婉宁赶紧进去。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婉宁追问杏儿,杏儿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您问我,我又问谁去?” “大奶奶回来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婉宁看见苏嬷嬷,就急忙走上去拉住苏嬷嬷的手:“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问谁,谁都不回答。” “您进到里面就晓得了,这事儿,真是,说大不大,说小呢,又怪膈应人的。”苏嬷嬷的眉头皱得很紧,就领着婉宁往里面走。 婉宁见去的路是往张太太上房去的,心里越发狐疑,刚走进上房院子,就听到上房传来哭声,这哭声,听起来像夏果的。 婉宁的眉也不由皱紧,这夏果出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说话吧?苏嬷嬷已经掀起帘子,随着帘子掀起,就听到陈觉蓉的声音:“婆婆,您可要做主,我好好的一个夏果,可不能白白的就这样被……” “给婆婆请安。”婉宁的声音打断了陈觉蓉的话,陈觉蓉已经站起身,对婉宁冷笑道:“好,大嫂回来了,那大哥不允许,问大嫂也是一样的,夏果这事儿,大嫂看怎么处置。” 第126章 圈套 “二奶奶,你也不怕动了胎气。”张太太难得呵斥陈觉蓉一句,婉宁看着跪在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夏果,又看向张太太:“婆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夏果是二婶婶的丫鬟,要处置,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隔房的人啊。” “好一个夏果是我的丫鬟!”陈觉蓉冷笑一声,睨着夏果:“你也不要怕丢脸,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说出来。” “是!”夏果轻声应是,抬头看着婉宁:“大奶奶,遇到这种事儿,我也不活了,横竖大爷说打死我算数,那就打死我好了,横竖我也不过是条贱命。” “不是说好好地说话,怎么又哭了。”婉宁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对张太太道:“婆婆,既然夏果说这事儿和大爷有关,那大爷呢,请出来吧。” “大哥倒是乖觉,出了这事儿,他说都是夏果的错,要把夏果打死了,我好好的一个人,难道就这样送了命?”陈觉蓉只紧咬住不放,婉宁已经皱眉:“今儿是我娘家大姐出嫁的喜日子,我娘家大姐和二婶婶你,关系甚好,这会儿二婶婶你一口一个要打死人,要送了命,也不怕忌讳。” 陈觉蓉被婉宁这句话给堵住,不由瞪大了眼,婉宁已经道:“还不快些把大爷请出来,这要断案,总要两造都说说,哪有只听一边的。” “好,那就把大哥请出来,看看我们平日里满口学识的大哥,你不在家,就做了些什么事儿。”陈觉蓉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只觉得头疼,这件事,摆明了是陈觉蓉下的套,尽管张太太想了许多,也没有想出来,陈觉蓉为什么要给婉宁夫妻下这样的套,毕竟这事儿传开了,婉宁夫妻落不到什么好处,陈觉蓉也白白丢了一个人,而且名声确实不大好听,毕竟夏果是陈觉蓉的丫鬟,哪有大伯子对小婶子的丫鬟动手的理? 夏果听到要请张青竹出来,就膝行两步,上前扯着婉宁的裙子:“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救救我,大爷真要出来了,他只会打死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儿,大爷就要打死你呢?”婉宁低头看着夏果,夏果哽咽着说:“并不是我的错啊,昨儿,昨儿是二奶奶吩咐我去厨房给二爷拿些宵夜,去到厨房,厨房那边人手不够,偏生大爷那边也要宵夜,厨房就请我顺路给大爷带去,我送宵夜回去,就往书房送大爷的宵夜,谁知大爷喝醉了,他,他……” 说着夏果就大哭起来,谁晓得这会儿张青竹正被人扶了进来,听到夏果这话,张青竹大怒:“这等胡言乱语的丫鬟,还不赶紧打死,免得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 “哪有你这样急躁的。”婉宁上前扶住张青竹,张青竹见到婉宁,双手就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什么都没做,谁晓得这丫鬟就在这胡言乱语,害我清白,你要相信我。” 婉宁把丈夫扶了坐下,安抚他道:“我晓得,你先坐下,再喝杯茶,消消心中的火气。” “好一个什么都没做。”陈觉蓉眉已经挑起,冷笑一声:“夏果去了快一个时辰,我都要歇下了,着人去寻,书房里面灯火都没了,寻人的人以为夏果是不是贪玩,横竖她也不会出这个府,就回来说没寻到,我还骂了几句,也就歇下,谁知今早,倒在大哥书房把人寻到了,这丫鬟在你房里一夜没出来,我还怎么让她服侍我?” 张青竹的脸都气得通红了,手也握成拳,还是婉宁拍了拍他的手,张青竹才继续坐好,婉宁笑着道:“这么说,夏果昨夜是没有回屋了?” “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难道不该问大哥吗?”陈觉蓉冷笑一声,婉宁也笑了:“既然二弟妹说,昨晚着人去寻了她,那二婶婶是着谁人去寻?” “我房里的老吴妈!”陈觉蓉倒不担心婉宁问这个,直接说出来,婉宁点头:“婆婆想来还要歇息,不如我们就回我院子里去,正好,把厨房里昨儿当值的人,还有老吴妈都寻来,我好好地问问。” “问清楚也好,免得我们夏果白白被糟蹋了。”陈觉蓉冷笑一声,张青竹又要发火,婉宁拍了拍他:“这有没有被糟蹋,谁晓得呢。总要问问清楚。” 张青竹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陈觉蓉和婉宁四目相视,看到婉宁眼神平静,陈觉蓉冷笑一声,自己设下的天罗地网,为的就是一箭双雕,既能除了夏果,免得她这些日子不安分,眼总是往张玉竹身上转,有几次还看到张玉竹揉捏夏果的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陈觉蓉可不愿意自己的陪嫁丫鬟被丈夫收了房,这对陈觉蓉来说,就是里子面子全丢尽了,二来呢,也让张青竹名声受损,在张尚书心中地位下降。 这样的天罗地网,张青竹想跳,可难以跳出去。 “好了,你们小妯娌的事儿,你们小妯娌自己去解决吧。”张太太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着,婉宁吩咐人进来把张青竹扶起来,就对夏果道:“走吧,事儿呢,总要解决,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打死你。” 夏果已经哭了一夜了,陈觉蓉让夏果留在张青竹书房不走的时候,夏果也不愿意的,但陈觉蓉只冷笑着看向夏果:“你不留,那我明儿就把你拉出去,配了马圈里那个马夫,你也别想着求二爷,二爷向来不管这样事儿的。” 夏果吓得全身颤抖,跪下求陈觉蓉,陈觉蓉都不肯让一点点,夏果左思右想,只能听从,毕竟听了陈觉蓉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赶出去,最好的结果呢,留在张青竹身边做姨娘。 婉宁脾气比陈觉蓉好,张青竹的脾气也不错,能做他们的妾,比跟着陈觉蓉总要好一些。于是夏果昨夜送了宵夜之后,就按了陈觉蓉的教法,殷勤服侍张青竹,谁晓得张青竹已经唤来小厮,让小厮把夏果送出去。 第127章 事泄 夏果见自己要被送出书房,等到明日一早陈觉蓉带人赶来,这计就不成了,于是夏果等走出书房,就说自己认识路,让小厮回去继续服侍张青竹。 小厮见天色太晚了,也不愿意多走几步,也就回去服侍张青竹,夏果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躲起来,见四处都灭了灯,小厮也关好了门去歇着了,夏果也就藏在那里,这一夜风很冷,夏果虽说是丫鬟,却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在那哭了一夜,巴到天明,小厮去厨房里担热水,夏果也就心一横,悄悄溜进书房,见张青竹在床上安眠,夏果也就解了外衣,爬上床去。 张青竹正睡得香,谁知有人爬上了床,张青竹伸手一摸,差点吓死,刚要叫出声,张玉竹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状大叫起来,夏果见到张玉竹,也就大哭起来。 这一哭起来,让张青竹暴躁无比,偏生这时陈觉蓉也带人赶来,于是乱成了一锅粥,张太太晓得了,见众人各自说各自的话,只好把夏果和陈觉蓉带到自己上房,陈觉蓉口口声声要为夏果做主,夏果只是哭,张青竹只是要把夏果打死。 张太太虽然猜到是陈觉蓉下的套,也只能着人把婉宁叫回来,不然这事儿,还真是,头大。 这会儿夏果听到婉宁说不会打死自己,夏果哭的越发大声了,也不晓得这哭是为了什么,陈觉蓉站起身,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要恭喜大嫂了。” “这声恭喜,二婶婶还是先留着吧。”婉宁的话让陈觉蓉看着她,婉宁并不在乎陈觉蓉,只对张太太行礼,就带着众人离开。 等众人都走了,张太太才长叹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二奶奶这个人啊,平常看着倒好,但这算计,还算计到自己身边丫鬟身上,难免有些……”苏嬷嬷欲言又止,张太太看着苏嬷嬷:“你说就是,我又不会骂你。” “当初这桩婚事,也是老爷做主的呢。”苏嬷嬷只能说这样一句,张太太轻轻地敲了敲椅子扶手:“是啊,老爷做主的呢。” 原本以为陈太太只是管陈老爷管得严些,想来家教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谁晓得竟是这样的。张太太伸手按下额头:“罢了罢了,这会儿大奶奶接了过去,但愿这件事能解决好吧。” “大奶奶没有太多心机,这会儿瞧着,倒是件好事。”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说起来,宫中快传出旨意了,这回,陈家那个二姑娘也要入宫,按陈家这样心机手段,还不晓得到了东宫,闹出多少事儿来呢。” “听说,秦家那位二姑娘,也是从小就被教导的。”这京城各家府邸,也没有太多的秘密,苏嬷嬷晓得的,张太太自然也晓得,张太太点了点头:“那位秦二姑娘,我曾见过一次,真是惊人的美貌,这样的美貌,难怪秦侍郎不愿意轻易许人。” 这样富贵人家,这样的美貌,这样的人家又能能庇护这样美貌,那就是极大的喜事。毕竟,男子的才华和女子的美貌一样,若都十分出众,都是可以兴旺家族的。 想到才华出众,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自己的儿子,那还真是可惜了。摔断了腿,好不容易能振作起来,但是遇到的坎儿,那是一个接一个。 “我们家二姑娘,幸好没有进宫,不然的话,到时候怎么没的都不晓得呢。”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亏得大爷想出这样的主意,要是二姑娘真进了宫,到时候,我还怎么去见她娘。” “这句话,不该我说,老爷也真是的,家里都这样了,还想着往前一步。”苏嬷嬷嘀咕一句,张太太抬头正要阻止,就看到张尚书走了进来,张太太神色顿时变了,也不晓得张尚书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 “贱人!”张尚书伸手就往苏嬷嬷面上打去,张太太立即走了过去:“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要动手打人。” “你给我跪下!”张尚书呵斥张太太,张太太自从嫁给张尚书,这二十几年来,还从没有被张尚书这样对待过,于是张太太愣了下,这才对张尚书道:“老爷这是从哪里来的火气,要责罚下人,总也要问问清楚,哪里就能这样呢。” “我说的是你!”张尚书冷冷地说着,苏嬷嬷已经跪下,见张太太还要为自己求情,苏嬷嬷立即道:“太太,只怕都是我的错,太太还请……” “住口!”张尚书一脚就往苏嬷嬷身上踢去,苏嬷嬷没有防备,正正被踢中心窝,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爷到底怎么了。”张太太见苏嬷嬷被踢的喷血,立即走到苏嬷嬷身边,谁晓得张尚书就这样一推,就把张太太推了跪在地上。张太太见张尚书满面怒火,也就冷笑一声:“老爷今儿是从哪里来的气,又要打骂我的下人,这会儿又要打我,敢问老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老爷这样对我。” “方才你们主仆在一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张尚书盯着张太太,张太太仔细回想,晓得这个时候是不能直接承认的,于是张太太咬牙说道:“不过是我们主仆二人,在这说些家常话,怎么,老爷不许我们说家常话了?” “好一个只说些家常话。”张尚书伸出手,恨不得掐死苏嬷嬷:“你们方才说,亏得大爷出了这个主意,这个逆子,他出了什么样的主意,我还在奇怪,怎么这相士很灵的风声,就传到了我耳中,原来都是你们在背后作怪。” “老爷,这事儿,是我劝太太的。”苏嬷嬷见张尚书恨不得杀了张太太的模样,也就顾不得心口疼痛,膝行到张尚书面前,只为张太太求情。 “你们倒主仆情深的很。”张尚书冷笑一声,想要唤来人,却又觉得这事儿总是家丑,不能外扬,于是张尚书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把二爷请来。” 第128章 心冷 “是,老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春桃的声音传来,她听到里面闹起来,想进来瞧瞧,但张尚书吩咐了不许进去,于是只能站在门口恭敬询问。 “去把二爷请来就是,你给我把门守好了,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若进来了,我要了你的命。”张尚书只这样吩咐一句,春桃吓得连声应是。 “老爷,太太嫁了您二十几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从没有半分不到处,对二姑娘,太太也是一点拳拳爱女之心,老爷……” 苏嬷嬷的话让张尚书瞧着她:“好一张利口,说来说去,就是我的不是了,倒是你们想的主意都是好主意。二姑娘是我的女儿,我看着她长大的,难道我是去害她,只有你们才是对她好?那是何等样的荣华富贵,就算二姑娘今儿进宫明日就没了,那也是天家的人,这样的荣华富贵,你们却觉得,我是害了二姑娘。可恼极了。” 张太太虽然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脾性,这会儿听着张尚书的话,也不由长叹一声,这是自己的丈夫啊,可是他说的话,自己竟然像听不明白,甚至于,是糊涂的。 “老爷,我们家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了。”张太太这句话让张尚书看着她:“够了?我可从没有听过别人说,这荣华富贵够了的话。你这会儿是一品夫人,可你要晓得,这一品夫人之间叙起来,也有许多不同。” “别人在乎我也好,不在乎我也罢,老爷,我并不十分在乎。”张太太晓得,这会儿说什么张尚书都是恼怒的,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张尚书低头看了看妻子,突然笑了:“我和你成亲二十几年,我竟不晓得,我的妻子,竟然是如此淡泊名利的人。”这句话,含着十足的讽刺,张太太眼中的泪都要落下,果真就听到张尚书缓缓地道:“你们家若真是淡泊名利,那怎么会把你嫁给我,要晓得,你一个商贾的女儿,能做我的妻子,不过是当日,你们家许了丰厚的嫁妆。” 一个举人,还是一个三十来岁丧了妻子的举人,想要他做女婿的人确实太多了,张太太能嫁给张尚书,靠的就是娘家那丰厚的嫁妆。在名利之间,张尚书选择了利益。 张太太听到张尚书这句话,只觉得心灰意冷,这二十几年,如同一场梦,就算为张尚书付出了全部,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做得不合张尚书的意,那自己做的所有一切,都成泡影。 上房里面张尚书在闹,婉宁院子里面,张玉竹看着在那哭哭啼啼的夏果,对婉宁笑着道:“嫂子这醋,吃得也太过了些。” “怎么,二叔以为,我是在吃醋吗?”婉宁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没有到眼底,张玉竹已经对婉宁拱手:“大嫂嫁过来也有半年了,这些日子管家也十分劳累,既然大哥喜欢夏果,夏果也,那大嫂把夏果收了服侍大哥,我做兄弟的也自然不会说什么二话。” 正在哭泣的夏果听到张玉竹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张玉竹,张玉竹虽然也有点喜欢夏果,但陈觉蓉要把夏果推出去的时候,张玉竹并没有反对,毕竟夏果这样的丫鬟,张玉竹见到的太多了,妻子这会儿气头上,能把夏果推出去,让妻子消气,对张玉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因此夏果的哀怨,在张玉竹看来,什么都不算,婉宁听到张玉竹这话就笑了:“好,这倒打一耙,打的好啊。” “怎么,今日早上,我亲眼所见,大嫂还不相信吗?”张玉竹依旧追问,婉宁还没说话,梨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稳婆来了。” “叫稳婆来做什么?”陈觉蓉诧异地问,婉宁看着陈觉蓉:“这会儿也就不说这些了,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已有了夫妻之实,那我就把稳婆寻来,给夏果验验身。” “不行!”陈觉蓉张口就反对,婉宁看着她:“怎么不行了?” “夏果哪能受这样的侮辱?”陈觉蓉只能硬着头皮说这句,婉宁噗嗤一声笑了:“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原来让稳婆验身,以示清白,竟然是侮辱,二婶婶,我怎么觉得,你们主仆,都是很有意思的人。” 张青竹听到要让稳婆验身的话,松了一口气,这男女之间,身上难免会有痕迹的,今儿一早张玉竹闯了进来,然后又是陈觉蓉带人来,到现在夏果都没换衣衫更没有梳洗,想要遮掩都没有办法。 “二奶奶,二奶奶,我,我,”夏果听到验身两个字,不由慌乱起来,怎么婉宁做的,和陈觉蓉说的并不一样,真要验身,那夏果的所有把戏都会被拆穿。 “你放心好了,验出什么,我也不会打死你。”婉宁说着就让婆子把夏果从地上拖起来,往房里走去。 “二奶奶,二奶奶,救我。”夏果只能在那连声唤着,婉宁已经对陈觉蓉道:“走啊,二婶婶,我们一起进去瞧瞧,夏果姑娘,到底有没有做。” “进去就进去。”陈觉蓉咬牙说着,张玉竹不由啊了一声,上前拦住婉宁:“大嫂,虽说这事儿,你是能做主的,但传出去,这事儿可不好听。” “不好听?”婉宁冷笑一声:“那到时候,外面说,做大伯哥的,把小婶子的身边人收做妾室,就好听了?只怕外面传得更难听呢!” 张玉竹双手直摆:“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虽说夏果是你二婶婶的身边人,但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大哥真要喜欢,我做兄弟的送个丫头,又能算什么。” “滚开。”婉宁已经没有耐心,只说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张玉竹的神色都变了,却也只能让开。陈觉蓉的心不由提起,怎么也没想到,婉宁会一点都不让,到时候,还不晓得,婉宁会怎样闹呢。 众人进了屋子,夏果倒在地上,稳婆上前对婉宁和陈觉蓉二人各自行了一礼,就对夏果道:“姑娘把衣衫脱了吧。” 第129章 搬弄 夏果看着这满屋子的人,虽然都是女人,但夏果从小跟在陈觉蓉身边,只觉得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手虽然放在衣衫带上,却没有解开。 “姑娘也不用迁延时候了,这也不过是私下验一下,我可见过有人是公堂之上当众验身的,那验出来,不管清白还是不清白,都活不成了。”稳婆轻描淡写地说着,夏果听到这话,也只能牙一咬,把衣衫带子解开。 稳婆看夏果,就跟看一堆肉没什么区别,走上前就抬起夏果的胳膊,仔细看着她的身上。陈觉蓉神色变得十分难看,看婉宁就跟看仇人似得。 婉宁看着夏果面上神色,不由轻叹一声,对陈觉蓉道:“二婶婶,你这又是何必?” “这事儿和我又没关系。”陈觉蓉脸色黑如锅底,看着夏果道:“都是夏果自己贪慕虚荣。” 夏果本就被稳婆翻看的无地自容,听到陈觉蓉这句,顿时不顾自己没穿衣衫,爬在地上哭起来。 张青竹兄弟二人在外面等着,张青竹一点也不着急,张玉竹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汗,还在想等会儿要怎样说,就见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对张玉竹道:“二爷,老爷回来了,这会儿在太太上房,让二爷您赶紧去呢。” “大哥,不是我不陪着您把这事儿给做完,是父亲要叫我往前面去。”张玉竹听到婆子这话,晓得自己不用在这里陪着他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张青竹拱手一礼就匆匆离去。 张尚书让张玉竹去上房而没有叫自己去,张青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对张玉竹点了点头,就对已经走出房门的婉宁道:“如何?” “也没什么,只是以后你的门窗可要关紧了些,别让人随意进入。”婉宁这句话让张青竹松了口气,婉宁又道:“二婶婶说,都是夏果自己的主意,在里面和夏果说话呢。” “夏果她……”张青竹也晓得陈觉蓉的脾气,陈觉蓉既然在里面和夏果说话,谁晓得是怎样责骂夏果。 “你先顾着自己。”说完婉宁就对屋内喊:“二婶婶,我们还是去见见婆婆,把这事儿禀告给婆婆。” 陈觉蓉这才从屋里走出,面色十分难看,梨儿跟在陈觉蓉身后,和稳婆一起扶着夏果出来,夏果也只披着衣衫,面上神色一片灰白。 “梨儿,你先把夏果带回你屋里,让她梳洗换了衣衫,至于人怎么处置,就去禀告婆婆。”婉宁晓得要按陈觉蓉的脾气,夏果只怕就没命了,于是婉宁索性多说了一句。 陈觉蓉已经冷笑一声:“大嫂子倒是个热心人。” “这个家里,来了什么人,没了什么人,总要有个规矩,免得到时候月钱不好放。”婉宁淡淡地说,陈觉蓉看了看婉宁,才笑了:“果真,大嫂是个聪明人。” 婉宁晓得陈觉蓉这会儿十分生气,也只笑了笑,就和陈觉蓉往上房行去。梨儿这才对夏果道:“跟我去梳洗换衣衫吧,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我也是没法子。”夏果就算想把实情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毕竟陈觉蓉还是这家里的二奶奶,真要说出实情,夏果也落不到什么好,倒不如先跟着梨儿去换衣衫梳洗好了,只怕婉宁会在张太太面前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那到时候,夏果还能落到好处。 婉宁和陈觉蓉往张太太上房行去,这一路上,陈觉蓉都在想怎么和张太太狡辩,这件事自己完全不知情,谁晓得来到张太太上房,只见春桃站在上房门口,上房关得紧紧的。 陈觉蓉不由皱眉,而看到两人来了,春桃急忙上前行礼:“大奶奶、二奶奶,老爷在里面,和太太说话,还把二爷也叫来了,还说,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呢。” 还把二爷也叫来了?陈觉蓉的眉不由皱紧,自己的公公这是要做什么?婉宁已经对春桃道:“公公和婆婆说些什么,我们两来这,也是有事。” 春桃一脸为难,而她们的对话已经传进屋内,张玉竹从进来见到这幅模样,先是吓了一跳,等问过了张尚书,大略知道了情形,张玉竹就心生欢喜,这是把张青竹赶出张家的好机会。 但张玉竹也晓得父亲的脾气,于是张玉竹并没有说话,而是要等着父亲说话,这会儿听到她们妯娌二人的话,张玉竹顿时生出一个主意,于是张玉竹只轻声道:“大哥最近,也太不像话了。” “他还做了什么?”张尚书这会儿只恨不得把大儿子叫来,几棍子敲死,只是要耐住性子,听到张玉竹这样说话,于是张尚书就逼问儿子。 张玉竹顺势跪下:“父亲,这话,着实不该儿子说。” “你说就是!”张尚书呵斥儿子,这呵斥的声音都传到外面,婉宁也就走到门前,对里面恭敬地道:“公公,儿媳有事要禀告婆婆,还请公公容儿媳们进去。” “你们退下!”张尚书只对外面说了这一句,就对张玉竹道:“快说。” “你真要做虎狼行,把你哥哥赶出去吗?”久久没有说话的张太太抬头看向二儿子,张玉竹掩饰住自己的欢喜,反而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张太太道:“娘,您这是说什么呢?要不是大哥自己做出来,那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快说。”张尚书这会儿看张太太是一百个不顺眼,只觉得张青竹都是张太太骄纵坏的,于是连声喝止。 张玉竹这才对张尚书道:“儿子房里有个丫鬟,是儿媳妇的陪嫁,昨晚厨房让这丫鬟帮忙,送夜宵去大哥书房,谁晓得大哥因大嫂不在,寂寞难耐,就把这丫鬟玷污了,今早儿子撞见,大哥为了遮丑,要把这丫鬟给打死。” “好大胆!”张尚书听到这篇话,双手抖个不停,只恨不得张青竹在自己跟前,自己好掐死他。 第130章 等候 见张尚书双手颤抖,张玉竹也不管张太太那满面的失望,依旧对张尚书道:“儿子也晓得,这样的话,着实不能进父亲您的耳朵,可儿子想着,这丫鬟虽说低贱,却也是一条人命,哪里就能把她拿来打死,因此只对大哥说,让大哥把她收做身边人,也就罢了。谁晓得大哥只要把人打死,大嫂回来听说,想是醋意勃发,竟然也不承认这件事。” “我怎么生了这样的儿子。”张玉竹这话,让张太太十分心痛,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儿子,简直就是禽兽一般。 “太太,您消消气。”苏嬷嬷给张太太捶着背,张太太看着苏嬷嬷:“当初父亲对我说,给我寻了户好人家,他们也都说,我的荣华富贵,已经够了,可是,这真的是好人家吗?我对不起春莺啊,原本,我已经许了她的婚事了。” “够了!”张尚书只觉得张太太说的话,句句逆耳,才不愿意继续听下去,高声喝止之后,就对张玉竹道:“你带人,把那孽障提来。” “是!”张玉竹面上有喜色露出,但很快就消失了,只匆匆打开门往外面去。陈觉蓉和婉宁都等在外面,看到丈夫出来,陈觉蓉还想问几句话,张玉竹就急匆匆地道:“父亲吩咐我有事,你不用等在这里了。” 陈觉蓉的神色顿时变得欢喜,但陈觉蓉只看了看婉宁,就对张玉竹道:“那我就先回去,在家里等你。” 婉宁看到了张玉竹那欢喜的神色,心不由一沉,想往屋里看去,但屋门已经关上,什么都看不到了,婉宁的眉皱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陈觉蓉在张玉竹走后,就看了眼婉宁:“大嫂是跟我回去呢,还是在这里等着。” “我既然要来见婆婆,自然是要等到婆婆愿意见我的时候。”婉宁晓得陈觉蓉这句话带着挑衅,也只回了这么一句,陈觉蓉不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婉宁一个人站在那,看着那紧密的屋门,眉头紧皱。春桃上前扶了她一把:“大奶奶,您还是回去吧。” “我怎么好回去呢。”婉宁只轻声说着,那眉却没有松开,春桃轻声道:“大奶奶,只怕是,只怕是……” 春桃想说,只怕是和二姑娘有关,但春桃又不敢说出口,婉宁却只浅浅一笑:“我和他之间,夫妻一体,这件事,他有错的话,那我,也逃不了。” 有错?春桃觉得婉宁这句话也很蹊跷,想安慰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只能扶着婉宁在一边坐下:“大奶奶,您要不坐在这歇会儿。” 婉宁刚要坐下就站起来:“若这会儿坐着等,只怕罪名就更重了。” “大奶奶,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还不晓得,您怎么就说有罪了呢?”春桃只能这样安慰婉宁,婉宁看着春桃:“你跟在婆婆身边十来年了,有些事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大奶奶,不管怎么说,您和大爷都是,都是……”春桃的声音越来越小,婉宁只淡淡地笑了笑,春桃不由轻叹一声:“原本,昨儿还好好地。” 婉宁没有回答春桃的这句话,只是站在那看着院门,大概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看到丈夫被张玉竹推着走过来了吧? 结局是什么样,婉宁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只是站在那里,等到丈夫来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会和他站在一起。 “大哥,这件事,也怪不得做兄弟的。”张玉竹见到张青竹,第一句话就这样说,张玉竹的眉皱起:“不是说……” “大哥,这会儿是父亲命我把大哥叫去。”张玉竹打断张青竹的话,接着张玉竹又笑了笑:“大哥和娘,胆子是真大,主意是真多,竟然连瞒天过海的计策,都想出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就道:“我是做兄长的,为妹妹操心,天经地义。”这句话让张玉竹恼怒极了,他盯着张青竹:“大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吗?难道大哥连君臣父子都忘了。” “我从没有一日忘掉君臣父子!”张青竹平静地说着,接着张青竹继续道:“正因为我没有忘掉君臣父子,自然不能遵从父亲的乱命。” “好,好,好!”张玉竹连说三个好字,才冷笑道:“那我这会儿就送大哥去见父亲,到时候,大哥的伶牙俐齿,就在父亲面前好好地表现吧。” 说着张玉竹伸手就来拽张青竹,张青竹差点被他拽到地上,一边的小厮急忙道:“二爷看来不惯搀扶大爷,还是让……” “住口,你一个小厮,给我在那站好了。”张玉竹冷声叱喝,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张青竹已经对小厮道:“你把我平日要动用的那些东西,都收拾起来吧。” 这会儿怎么要收拾东西?小厮惊讶地看着张青竹,而张玉竹已经冷笑了:“看来大哥也晓得,父亲这回不会轻易放过你,想着要把东西预先收拾好,免得离开时候,很不像话。” 张青竹没有搭理张玉竹的话,而是扶着墙,十分艰难地站起来,张玉竹这才高声道:“来人,把竹椅抬来,免得说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哥哥不好。” 张青竹垂下眼帘,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怒火攻心,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没见到张青竹崩溃呢?但张玉竹也只能跟着张青竹离开。 远远地,婉宁就看到张青竹坐着竹椅来了,于是婉宁迎上前,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在这呢。” “我不担心。”张青竹等到竹椅放下,才对婉宁道:“我晓得,你会在这里。” “大嫂还是回去等吧,毕竟这会儿的事儿,是张家的事儿。”张玉竹这句话,透着说不出来的得意洋洋,婉宁已经看向张玉竹:“这么说,我不是张家的人了?” “这事儿,是张家父子之间的事儿。”张玉竹急忙描补了一句。 第131章 对峙 婉宁已经笑了:“婆婆还在里面呢,况且,我是你的大嫂,是你大哥的结发妻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我有关系,我的生死荣辱,也和他息息相关,做了夫妻,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几句话说得张玉竹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张玉竹就笑了:“大嫂既这样说,那我就去请示父亲。” 说完张玉竹就走到屋门前,对里面恭敬地道:“父亲,大嫂说,要和大哥同进退。” “好,好,这一换,倒换出了一对好夫妻。”张尚书原本就很生气,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行,冷笑着说了一句。 “同意秦家换人嫁过来,倒是你做的不多的好事。”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太太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怒极,恨不得往张太太面上狠狠打去,但很快张尚书就克制住了自己,对张太太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夫妻,是怎样的一对患难夫妻。” 这句患难夫妻,透着浓浓的不满,张太太没有再说话,而张玉竹已经听到张尚书说的,让婉宁夫妻进来,于是张玉竹对张青竹道:“大哥大嫂,父亲让你们进去。” “其实,这件事……”张青竹虽然晓得自己若有什么不好,婉宁也会吃挂落,但自己挨骂是一回事,婉宁跟着挨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婉宁已经笑着道:“我们是夫妻,你说过的。” 张青竹不由握住婉宁的手,屋门已经打开,婉宁扶着张青竹走了进去,张玉竹跟在他们身后,接着,屋门又被关紧了。 屋门关上,里面的光就暗了许多,婉宁的眼眨了眨,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形,看到坐在地上的张太太的时候,婉宁不由有些吃惊,但婉宁还是先对张尚书行礼:“公公,夫君他腿脚不便,还请夫君容他坐下。” “你胆子不小。”张尚书冷冷地说着,婉宁只是淡淡一笑:“照顾丈夫,是妻子的本分。” “很好,很好!”张尚书这句话,听在婉宁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夸赞,但婉宁还是先把张青竹扶了坐下,这才走到张太太面前:“婆婆,地上凉,儿媳先扶您起来。” 张太太就着婉宁的手站了起来,那眼泪就忍不住,落个不停。张尚书看着张太太落泪,冷笑一声:“方才你都听到了,照顾丈夫,是妻子的本分,你儿媳妇都晓得的事儿,你竟然忘得干干净净。” “父亲,娘照顾您,并没有失去本分。”张青竹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的手扬起,不等婉宁发出惊呼,张青竹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张青竹却依旧坐在那里,甚至连闪避都没有。见儿子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自己一巴掌,张尚书的手不由握成拳,沉声道:“这会儿你做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和你娘商量着背后算计我,不听我话的时候,你那时候的忤逆呢,都到哪里去了?” “父亲的乱命,儿子不肯屈从,这也是书上的道理。”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张尚书冷笑:“乱命?那是何等样的荣华富贵,能为我们家带来何等样的荣耀,你是真得不晓得吗?” “张家的荣耀,该由男子们努力读书,甲科连第,忠君爱民,名留青史而来。而不是把女儿送入宫中,任由她们……”张青竹这番话没有说完,张尚书已经伸手指着他:“住口,你一个连举人都没有中的人,哪里有资格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父亲读书中举,自然是辛苦极了,因此儿子也是以父亲为荣耀。”张青竹这句话让张尚书的气略平一些,谁知张青竹就继续道:“正因为儿子以父亲是个好官为荣耀,故此儿子更不能让妹妹入宫,让妹妹忍受宫中寂寞,换来什么张家的荣耀。” “好,好,你这些道理,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文山先生吗?”张尚书气得胡子发抖,只是在那盯着儿子,张青竹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 “文山先生也不过沽名钓誉之辈。”张尚书这句话,是张玉竹没有想到的,他不由啊了一声,张尚书回头看着张玉竹:“你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是,文山先生在京城,那不是人人都以得到他青睐为光荣吗?”张玉竹反问一句,张尚书看着二儿子:“这点,你确实不如你哥哥。” 这句话张玉竹有些不服气,但自己爹说的话,张玉竹也只能恭敬地听着。 “文山先生,不过是一面招牌,让人觉得,不入仕也很好的招牌,故此各家都对他恭恭敬敬,更是以得到他的青睐为荣,但这,只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说完,张尚书对张玉竹道:“这,不过是面子。” “这么说,若文山先生……”张玉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张尚书的双眼在发光,而张玉竹已经淡淡地道:“还请父亲不要诋毁家师。” “诋毁?”张尚书看着自己的长子:“你可晓得,只要官府一声令下,书院被夷为平地,也不是什么难事。” “儿子晓得!”张青竹还是这样回答,这句话让张尚书恨不得打儿子几耳光:“你既然晓得,那你为什么还,还这样犟呢?” “因为儿子钦佩的,是文山先生的学识,也晓得,这个世道,并不是只有做官这条出路。父亲已经是八座之尊,理当庇护儿女,而不是要用女儿的眼泪,去让自己得到荣耀。”张青竹这几句话让张尚书冷冷地看着他:“你又没问过你妹妹,你怎么晓得她不愿意?” “二妹妹确实不愿意。”婉宁的声音响起,张太太不由叹气,婉宁继续道:“二妹妹是庶出,虽说婆婆待二妹妹很好,但刘姨娘,对二妹妹说的话,是要二妹妹嫁人做个正室。” “皇家的妾,岂能和外面人家的妾相提并论。”说着张尚书就对张太太道:“我晓得了,你是担心二姑娘入了宫,有了宠爱,她的生母会得到诰命,你们会分庭抗礼,所以你才不愿意,不愿意让她入宫。” 第132章 决断 “公公这是何必呢?”婉宁十分吃惊地说:“就算二妹妹入了宫,有了宠爱,刘姨娘有了诰命,她的诰命也越不过婆婆,婆婆怎会如此小肚鸡肠?” 张尚书被问住,张玉竹急忙道:“大嫂这几句话说的,似乎处处都是为了二妹妹好,但以后,二妹妹若过得不顺,也不晓得会不会来责怪大嫂。” “听二叔这意思,是巴不得二妹妹入宫,能提携你一二了?”婉宁话中带有满满的嘲讽,张玉竹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而张尚书已经冷冷地道:“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如此伶牙俐齿?” “公公这话说的有理。”婉宁顺着杆往下爬,张青竹不由笑了一声,张尚书已经盯着张青竹看,张太太长叹一声:“你们夫妻,也不用为我辩护了,我这一刻,只觉得心灰意冷。” “婆婆!”婉宁握住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向自己的丈夫:“我嫁了你二十几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从没有什么不到处,不过就是二姑娘的婚事上,不愿意听你的,你就把我这二十几年的辛苦全都抹杀,这也就罢了,毕竟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怎样对我,我都只能接受。可你怎能在这打儿子骂媳妇?” “那都是他们忤逆。”张尚书听到张太太提起这件事,牙紧紧咬住,只恨不得把张青竹给赶出去。 “这会儿,木已成舟,那你还想做什么呢?”张太太反问,张玉竹担心张尚书被张太太说的心软了,于是张玉竹急忙对张太太道:“娘,您平常偏疼大哥,我这个做儿子的,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受着,可是这会儿大哥做的错事不是一件两件,难道娘您也要偏心他,不让他接受惩罚吗?” “你大哥做了什么错事?”张太太反问,张玉竹这会儿胆子大多了,对张太太道:“夏果的事儿,娘,难道您还要继续袒护大哥吗?” “夏果的事儿,我已经……”婉宁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尚书打断:“好,我晓得了,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来不但有做娘的护着,这做媳妇的,也一点好主意都不出。” “你怎能这样说话,夏果的事儿,全是栽赃。”张太太眼看着又要和张尚书吵起来,张青竹长叹一声:“既然二弟非要把夏果的事儿安在我头上,那我就认了。” 这句话让张玉竹心生欢喜,婉宁吃惊不小,她看着张青竹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桑中之约,对男子来说,不过是点小过,我总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吧。”张青竹的话让婉宁想到了什么,陈觉蓉这次谋划失败,夏果回到她房中,那是真的会没命的。这和张青竹盛怒之时,说要打死夏果不一样,张青竹盛怒之时,自然会有人劝他,而不是真得把夏果拉下去打死。 于是婉宁只能拍拍张青竹的手,张青竹看着婉宁:“抱歉,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父亲,您看,这会儿大哥也承认了,那这事儿要怎样处置。”张玉竹这一喜非同小可,恨不得张尚书立即说出要赶走张青竹的话,张尚书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儿子,只觉得身心交瘁,一个儿子四肢俱全,也有才华,但全算在小处,另一个儿子才华出众,偏偏却断了腿。 想把女儿送进宫中为家里多份荣光,谁知却被儿子算计着,不能做这样的决定。而现在,所有的决定都要自己做主。 于是张尚书长叹一声:“都说,树大分支,儿大分家,原本呢,我还想着你们兄弟二人虽都成家了,但还年轻,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也要多提点提点你们,谁晓得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分开吧。” “父亲,儿子可没有……”张玉竹还想为自己辩护几句,就被张尚书瞪了一眼:“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算计,不然的话,你房里的丫鬟,怎么就会,就会和别房的人有事?” 张玉竹低头,但口中还嘀咕了句:“儿子就算算计,也是为了家里人好。” “是啊,为了家里人好。”张尚书看一眼张太太,就道:“青竹,你比你弟弟大,也有主见,离城里三十里地,有个庄子,是消暑用的,以后你们就搬过去,过成什么样,就由你们自己去过。” “是!”张青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张太太已经忍不住了:“那个小庄子,不过两百亩地,哪里就能让他们过下去了。” “你嫁给我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不到百亩田地,还不是过下去了。”张尚书喝住张太太,又想了想才道:“你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这管家的事儿,我看二奶奶管得很好,以后就由她管着,你就在这屋内吃斋念佛,不要去想别的了。” 张太太抬头看着丈夫,张尚书的决定无人能辩驳,于是张太太笑了:“好,好,你心中,毕竟还是在怨我,怨我扯掉了你的登天梯,怨儿子,可是你怎么就不怨怨你自己,若不是你执意要春莺为妾,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口口声声说已经给春莺定好了亲事,可是她嫁出去,难道就比在这家里舒服?”张尚书反问,张太太摇头:“不可理喻。” “我看不可理喻地是你。”张尚书也反驳几句,就对一边的张玉竹道:“去把你媳妇叫来,这件事,总要告诉大家。” 张玉竹这会儿欢喜得不得了,连连应着就打开了门,婉宁只是对张玉竹道:“二叔,既然说了,那夏果这会儿,就是我们的房里人了。” 张玉竹没想到婉宁还惦记着这件事,眉不由皱了皱,但很快张玉竹就道:“好,好,好,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个做小叔子的,也不能反对不是。” 说完张玉竹就匆匆往外走了,张尚书坐在那里,看着张青竹,接着张尚书就看向张青竹的那两条腿,张尚书轻声道:“其实我对你,我对你,从来都是寄予厚望。” 第133章 不在意 “我晓得。”张青竹只回答了这三个字,接着张青竹就对张尚书道:“我对文山先生很敬重。” 张尚书还想听听张青竹后面的话,张青竹却已经转头对婉宁道:“以后,你要吃一段时候的苦了。” “我不辛苦。”婉宁低头和张青竹四目扒拉相对,张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想了想就道:“让苏嬷嬷跟着你们去吧,我身边,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人了。” 这一句话带着无比的哀伤,婉宁看着张太太,接着婉宁笑了:“有两百亩田地,还有庄房可以住,还有人服侍,婆婆,这也算不得什么难过日子。” 张太太的唇紧紧抿住,张尚书还想开口嘲讽,但那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陈觉蓉已经和张玉竹走了进来,这路上张玉竹已经和陈觉蓉说清楚了发生的事儿,陈觉蓉只觉得欢喜万分,面上的笑都没变过,这会儿走进来陈觉蓉还要假装上前行礼。 “罢了,这会儿也不用你们在这行礼了。”张太太挥了挥手,陈觉蓉已经笑着道:“这是应该尽的礼仪,我做儿媳的,哪里能忘记呢。” “方才的话,想来这一路上,你已经晓得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张尚书看着陈觉蓉:“你也是大家闺秀,家教很好,以后这个家,你就要多操心了。” “我做儿媳妇的,为婆婆分忧,这是该做的。”陈觉蓉恭敬地对张尚书说,但怎么都掩盖不了唇边的笑。张尚书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这件事就算定下了,陈觉蓉看向婉宁夫妻,这一回,赢的是自己,而婉宁夫妻,就算想再多的办法都无法回来了。 “儿子告退。”张青竹并不在乎陈觉蓉夫妻的欢喜,只是对张尚书拱手行礼,张太太看向长子,眼中有无尽的哀伤,苏嬷嬷已经对张太太道:“太太,我这就随大爷他们去外面,您在家中,一定要好好地保重。” “她在家中,有人服侍,也不用管家,自然是会保重。”张尚书冷哼一声,苏嬷嬷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跪下对张太太行礼,张太太想扶起她,手在半空之中垂下。 “走吧。”婉宁轻声说,苏嬷嬷站起身,和婉宁一起,上前扶起张青竹,张玉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面上欢喜无限。 婉宁和苏嬷嬷扶着张青竹走出上房,周姨娘站在门外,瞧见他们出来,周姨娘就道:“我方才听说,老爷把你们分了出去,还让二奶奶管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以后我们不在家中,姨娘保重。”婉宁笑着说了这句,周姨娘的眉皱得更紧了:“什么叫姨娘保重,什么叫你们不在家中,我要去和老爷说。” “姨娘不用去了。”张青竹看着周姨娘:“这件事,我做的时候就晓得,必定会惹怒父亲,也想过,事情一旦被父亲知晓,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都晓得,什么都知道,但张青竹还是要去做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他是兄长。 “你们在外面,这日子,要怎么过啊。”周姨娘的眉皱得更紧了,婉宁已经笑着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周姨娘长叹一声,到了现在,事情已经不能转弯,那周姨娘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婉宁他们刚回到院中,杏儿和梨儿就迎了上来,二人面上都是关切,婉宁晓得她们想要问什么,但婉宁只对她们道:“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很快就要搬离这里。” “就算要搬,总也要收拾东西,还有那边的庄房也要收拾了出来,哪能说走就走。”梨儿眼中的泪都要流出来了,婉宁笑了:“迟早要搬,倒不如早早走了的好。对了,夏果在哪里?” “夏果她……”杏儿没想到婉宁还惦记着夏果,只说了半句,婉宁就道:“夏果也要跟我们走。” 这?杏儿吃惊地看着婉宁,婉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张青竹往屋里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杏儿着实不明白,梨儿长叹一声:“要早晓得这样,那我昨晚,就该在书房门外守着。”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杏儿扯下梨儿的袖子,二人相对叹息,也只能先去收拾东西。 婉宁把张青竹扶进屋里,让他坐在那,接着婉宁才走到梳妆台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来。 “你拿账本出来做什么?”张青竹看见婉宁拿出来的,是平常记账用的,不由惊讶地问。婉宁没有回头:“我总要算一算,我们手上到底有多少银子,这一家子,总也有十来口人呢。” 婉宁和张青竹各自贴身服侍的,就有四五个,这些人自然要跟着走,还有苏嬷嬷一家子,这分出去,那也是一户人家,什么人做管家,什么人管厨房,什么人做粗使,什么人在屋里伺候,那都要安排妥当,不然就处处抓瞎。 “是我的不是。”张青竹到了这会儿,才说了这样一句,婉宁已经笑了:“你不想出这个主意,我也会想出这个法子的。你这会儿又何必自己在那给自己罪名。” “能娶到你,是我的幸运之处。”张青竹这句话十二万分的真心,婉宁不由想起昨日和瑾宁说的话,今日,还是瑾宁出嫁的喜日子呢。 随即婉宁就抹去那突然冒出来的叹息,在那继续算起账来。婉宁的嫁妆也不算少,折了银子也有两三千两呢。但这些嫁妆里面,除了衣衫首饰之外,就是些家具什物,现银子只有两百两,和着上回张太太送来的一百两银子,再加上这半年来,婉宁陆续攒的,手头只有三百五十两现银子。 这就是手上能动的现钱了,至于田地,秦太太也给了婉宁一个小庄子,但那庄子先不说只有一百亩地,还多是池塘和竹林,也只是能送些竹笋和鱼、菱角之类,还要额外挑出人手来管这庄子。 “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婉宁算了算账,就长叹了一声。 第134章 变动 这分了家,下人们的吃穿用度,全都要自己这边出了,光下人们的月钱,一个月就能去了十两,家里吃穿用度,一个月总也要十来两,这三百五十两现银子,只够花一年。 一个两百亩田地的庄子,连着自己那个庄子,一年的出产能有一百五十两就很好了。 “先安顿下来再说。”张青竹虽对这些稼穑的事儿不那么清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下来。婉宁嗯了一声:“那你以后要跟着我吃苦了。” “还能说笑话呢,显见的你是有主意的人。”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笑了,不说笑话又如何呢?这日子,总要过下去。 “大奶奶,夏果来了。”杏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婉宁也没有把账本什么的收起来,只高声道:“让她进来。” 夏果的衣衫已经换过了,双眼还是哭得红肿,看到婉宁夏果就要下跪,婉宁已经阻止她:“你也不用跪下了,二奶奶那边,你是回不去了。” “求大奶奶垂怜!”夏果立即就给婉宁跪下,婉宁笑了:“看来你也晓得,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 “大奶奶,以后我跟了大奶奶,一定老老实实的,定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夏果对婉宁连连磕头,这几句话,夏果也是真心的,和命比起来,荣华富贵在这个时候,就算不得什么了。 “杏儿,你拿十两银子去送给二奶奶,就说,我来还夏果的身价。”婉宁高声吩咐着,杏儿不由看着婉宁,着实有些不明白,婉宁要这样吩咐。 “你这又是何必呢?”张青竹晓得妻子的目的不过是恶心一下陈觉蓉,不由笑着阻止。 “我背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难道还不让我恶心一下她。”婉宁反问,张青竹只能笑着点头:“是,是,你说的都对。” 杏儿也回神过来,急忙上前取了银子,就匆匆往外走。 “多谢大奶奶。”夏果又给婉宁磕头,接着夏果才道:“奶奶您放心,以后您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要去。” “罢了,这样的话,二奶奶爱听,我却能听出来,这都你哄我的话。”婉宁摆了摆手,夏果的脸不由微红,站起身走到婉宁身边道:“奶奶这会儿有什么吩咐?” “你跟着梨儿她们去收拾东西吧,这几日,你就跟梨儿睡,横竖这院子,也只住那么几日了。”婉宁说话时候,不由看向这屋子,这间屋子,住了也有半年了,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把这里当做家,时光就这样飞快掠过,自己也从秦家的四姑娘,习惯了张家大奶奶的身份。 之后,又是什么样呢?婉宁收起思绪,站起身走到厢房,苏嬷嬷已经带着人在那里把那些东西都收进箱子里面,看见婉宁走进来,苏嬷嬷就对婉宁道:“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也很快。” “苏嬷嬷,那边的庄房,也要着人收拾起来,这件事,还要落在您老人家身上。”婉宁的话让苏嬷嬷笑了:“大奶奶您还不晓得,我男人呢,也是这家里的管家,不过呢是在外头管事的,太太一些店铺的出入账目,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既然太太说把我给了您,那自然我们一家子都是要跟着您去的,我已经着人去和我男人说了,让他傍晚时候进来,给大奶奶您磕头。” “那你们的孩子呢?”婉宁追问,苏嬷嬷笑着道:“我们只有一个儿子,这会儿也是在店铺里面学着做生意呢。” “那就最好不过。”婉宁还盘算着,这一大家子人过去了,要怎么过日子,这会儿苏嬷嬷的男人会管账,她儿子会做生意,这不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什么事儿都安排好了? 杏儿已经从陈觉蓉那边回来了,先往上房去瞧了瞧,见婉宁不在,就往厢房去,见到婉宁,杏儿就笑着道:“我把大奶奶的话一说,二奶奶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银子,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我呢,就站在那,什么话都不说。” “你是没说话,你是去瞧热闹去了。”苏嬷嬷的话让杏儿又笑了:“我自然要去瞧热闹,这样的热闹,以后可就少见了。”说着,杏儿轻叹一声,婉宁把手中的一块料子塞到杏儿手中:“你也别顾着瞧热闹,这料子要放到哪里,可要想想清楚。” 杏儿啊了一声,就又和苏嬷嬷说起来,这些东西该怎么安置,婉宁听着这热热闹闹的话,离开这里又如何呢,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难道就不过日子了?荣华富贵有荣华富贵的过法,细细算计有细细算计的过法。 到了傍晚时候,苏嬷嬷的男人,外头都叫他苏大叔的,果真来到这边,给婉宁磕头,婉宁问过了苏大叔几句,见他办事老道,也就请苏大叔明日带上小厮和苏嬷嬷,去那边看看庄房如何,若有需要修整的,就修整修整,但最迟要在三天之后就要搬进去。 “三天?大奶奶,这也未免太仓促了。”苏嬷嬷在一边听到,不由劝说婉宁,婉宁晓得张尚书并没有说要自己夫妻什么时候搬出去的话,真要赖在这里,自然也能赖个一年半载的。 “三天差不多了,我们这边东西收拾好了,那边也收拾出来。”婉宁还是坚持,苏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大奶奶这脾气,细算起来,和大爷差不多,难怪能做夫妻呢。” 说完,苏嬷嬷就伸手捂住口,婉宁晓得苏嬷嬷是想起最初和张青竹定亲的不是自己的事儿了,都这时候了,婉宁也不会去追究这件事,只笑了笑:“这样也好。还请苏嬷嬷多费费心。” “说起来,太太的上房,这会儿我都进不去了。”提起这个,苏嬷嬷就有些伤心,陈觉蓉非常迅速地展现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快就换了几个人,至于苏嬷嬷,陈觉蓉以她已经不在张太太身边的理由,不许苏嬷嬷往张太太上房去。 第135章 不一样 “以后有的是机会。”婉宁只能这样安慰苏嬷嬷,对陈觉蓉的诸般小动作,婉宁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搬离这里,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谁要想那么多。 苏大叔早在外面就听说了今儿家里似乎闹了一场,让张尚书恼了张青竹,要他们夫妻赶紧搬出张府独居的事儿。 原本苏大叔还以为张青竹夫妻搬出去是避避风头,等到张尚书消气了就会回来,但现在瞧来,似乎不止如此,连自己夫妻都跟着张青竹夫妻走了,只怕这个家里,和原来不一样了。 这会儿见苏嬷嬷难受,苏大叔也只能对自己的妻子道:“大奶奶说的是,我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儿我们去看看庄房,再收拾收拾,总不能大奶奶他们到了,那里都还没收拾出来。” 苏嬷嬷只能点头,婉宁等他们夫妻走了,也就往张太太上房去,上房里的人也换了几个,看见婉宁来了,一个婆子上前拦住婉宁:“大奶奶,容我们去禀告一声。” “这么说,你是不让我进去了?”婉宁看也不看那婆子,就绕过婆子走上台阶。 “大奶奶您说什么话呢,我们在这,也是尽自己的本分,还请大奶奶不要为难我们。”那婆子还拦在婉宁面前,婉宁含笑看着她:“若我就要为难呢?” 这婆子是真没想到婉宁会这样回答,不由愣住,婉宁已经虚虚地推了她一把,此时二人站在台阶上,婆子担心自己被婉宁推下去,或者婉宁这样一动掉了下去,到时候不管婉宁受伤还是没受伤,自己的责罚必定都比没拦住婉宁要重,于是婆子只能快走一步,来到檐下,对婉宁道:“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呢?” “我就想看看,你们到底是真得敢拦呢,还是不敢拦。”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挑起帘子,都进屋内。 春桃正在那和张太太说话,瞧见婉宁,春桃就欢喜极了:“大奶奶来了,我就说,您定会有法子。” “给婆婆请安。”婉宁走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抬头看着她:“我也算是见了些稀奇事儿,从没想到,今儿还能瞧见这样的稀奇事儿。” “想来是上天见婆婆一直在家闷得很,这才给婆婆看看稀奇。”婉宁的话让张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张太太才道:“还是你会说话,我这一天的闷气,都消了。” “儿媳以后不在婆婆身边,婆婆可不能再生闷气了。”婉宁的话十分真挚,张太太看着婉宁:“我晓得,你这是劝我好好地过日子呢。” “二婶婶这会儿有身孕,这几日还算兴头,等兴头过了,也就不那么折腾了。”婉宁说完就又笑了:“再说,二婶婶身边可没有能干人。” “我也就任由她折腾,毕竟有些事儿,也只有我晓得。”说话时候,张太太不由冷冷一笑。真以为管家是这样轻易的?前些时候陈觉蓉和婉宁管家那么简单,自然是身边有人,手里有银子,等到身边没人,手里也没银子了,陈觉蓉才会吃到苦头呢。 “婆婆,这些日子婆婆要好好保重。”婉宁晓得要论起心机手段,自己比张太太差远了,这会儿张太太不过是心灰意冷,再说也想给张尚书点颜色看看,才做出这一幅软弱样子,但婉宁还是要叮嘱一句。 “你这孩子,真是乖巧。”张太太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听到这样贴心的话,还是把婉宁的手给握紧。 “婆婆对我很好。”婉宁这句话说得很实在,张太太看着她:“也是你这孩子可人疼,要像二奶奶,罢了,每家的家教都不一样。这会儿,我倒庆幸秦家把你嫁了过来。” 瑾宁的教养,容貌,胜过婉宁多了,但瑾宁要嫁过来,张太太想,也许她们就是对很普通的婆媳,而不是像自己和婉宁一样。 “婆婆保重,刘姨娘那边?”婉宁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刘姨娘和秀竹,只怕她们会吃点苦头。 “只要老爷不乱说话,我自然是能护住她们。”说话时候,张太太就露出在这家里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的样子。 “三天后我们就搬走了。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等搬走那天,再和大爷一起过来请安。”婉宁的话让张太太握住了她的手,接着张太太就把手慢慢松开:“好,我晓得的,你们也要保重。” 说完,张太太就凑到婉宁耳边:“苏嬷嬷跟了你们去,若没银子了,你就和她说。” “婆婆,若我们没银子了,自然会想别的法子,难道还要一辈子都靠着婆婆吗?”婉宁听了这话,反而拒绝,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果真是个好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婉宁站起身,春桃送婉宁出去,那几个婆子还在外面站着,见婉宁出来,那婆子就上前道:“大奶奶请往这边来。” “春桃,你回去吧,好好地照顾婆婆。”婉宁握一下春桃的手,春桃对婉宁挥手:“我会的,大奶奶,您也好好保重。” 婉宁点一点头,转身离开,等婉宁走了,那个婆子才冷冷地道:“春桃,现在苏嬷嬷不在,你呢,也不像原先一样了,还不如乖乖听我的。” “我是太太的丫鬟,太太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春桃当然晓得婆子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婆子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中牟利,也真是笑话,但春桃面上不会露出一丝鄙夷,答的可谓没有任何瑕疵。 婆子还想再说什么,张太太的声音已经传来,春桃就对婆子道:“太太叫我呢。” 婆子的手握成拳,却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陈觉蓉提拔她们,要的是她们赶紧做出一点事儿来,而不是在这和春桃吵架。 “大奶奶来过的事儿,你们谁都不许告诉二奶奶。”等春桃进去了,婆子才对剩下的婆子们说,婆子们应是,但眼中神色,分明是不赞成。 “以后这家里,要乱上一阵了。”夜里婉宁不由对张青竹叹气,张青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父亲太过自负了,他其实不晓得该怎么过日子。” 第136章 不晓得 “你以后呢,也会这样吗?”婉宁伸手把他的眼皮翻开,张青竹睁开眼睛看着妻子,一脸无奈地说:“你这话,要我怎样答呢?” “说啊!”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皱眉:“我不晓得。” “果真是个老实人。”不晓得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所以不知道那时候会怎么选择,而婉宁的叹息,也是知道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青竹听出婉宁话中有揶揄,于是伸手去捏婉宁的肩:“好啊,这会儿,就笑话我了,等到了庄子里,是不是不许我吃饭睡觉了?” 婉宁忍不住痒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听在张青竹耳中,显得那样悦耳,夜还很长,而且,明日无需早起,还可以做许多许多事儿。 次日苏嬷嬷夫妻就往庄子那边去,到了傍晚时候,遣人来送信,说庄房保养的不错,只是没有人住,要烧上几日火暖一暖墙壁,他们到了后就在那里把火给烧上了,又找了泥水匠人来把几处墙补了补,总之就是,等婉宁夫妻到的时候,庄房都会准备好的。 婉宁收到了消息,也就放心下来,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屋内那些家具都送到庄房那边,至于那些小的东西,放在箱子里面,等着到时候人跟着一起过去。 正在忙碌时候,婉宁的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婉宁抬头,看到秀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不由笑着道:“二妹妹怎么来了,还这幅样子,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晓得大哥大嫂要搬出去住,还这样仓促,心里不舒服。”秀竹说着就擦一下眼睛,不愿意让婉宁看到自己眼角的泪。 婉宁拉着秀竹坐下:“我们只是搬出去,以后年节时候,总是还会回来的,还会见面的。” “我晓得,可我也晓得,你们这一离去,都是因为我。”秀竹几乎是喊出来,婉宁的眉不由皱了皱:“谁在你跟前嚼了舌头,让你说这样的话。” “没有人在我跟前嚼舌头,我就是晓得。”秀竹固执地说,婉宁拍拍她的手:“以后我们不在家了,你要好好地跟在婆婆身边,至于别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本来想去寻爹爹为大哥求情的,姨娘说,姨娘说……”秀竹的声音哽咽了,抬头时候满眼的惭愧:“大嫂,不是我们不晓得大哥对我的好,只是,姨娘她也害怕,害怕触怒爹爹。” 说着秀竹就哭了起来,婉宁把秀竹搂进怀里:“好了,不要哭,大嫂又没有怪你。” “我还是难受,很难受。”秀竹抽噎着说,婉宁笑了:“你难受什么呢?” “我,我觉得大嫂很好,二嫂就总是看不上我们,但这会儿,偏偏是大哥大嫂被赶出去了,二嫂就管了家。”秀竹的眼中写着迷茫,婉宁笑了:“这也没什么,树大分支,一个家里面,总是要分出去几个人的。” “那你们分出去了,以后会不会不够吃穿,还有,还有……”秀竹急急地说着,差点呛到了。婉宁让杏儿倒茶上来,看着秀竹喝下:“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就好好地陪着婆婆,安慰着姨娘,别的,什么事儿都不要操心。” 秀竹乖乖点头,婉宁伸手抚摸她的脸一下,就让夏果送秀竹回去,秀竹看到夏果,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指着夏果对婉宁说:“大嫂,她不是好人,大嫂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去,还留在身边。” 夏果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就给婉宁跪下。婉宁已经笑了:“用人是要用可取之处,并不是说好人就一定能用,坏人就不能用。” 这是什么意思?秀竹的神色越发迷惑,婉宁淡淡地道:“再说了,她这会儿跟在我身边,想要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呢。” 凡是好事,都不会有人想到夏果身上,但要是坏事呢,只怕第一个就有人想到夏果身上。夏果想到这里,身形摇摇欲坠,而婉宁看着她:“但是呢,活着总还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是,大奶奶说的有理,活着,就是好的。”夏果说完就对秀竹道:“二姑娘,我送您回去吧。” 这回秀竹没有再反对,跟着夏果走了出去。 “二姑娘平常端庄得很,这会儿难得这样恼怒。”杏儿等人走了,这才对婉宁说,婉宁点头:“我在这个家里,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能说话的人的。” “大奶奶您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别说上头的人,就算是下人们,也都说大奶奶脾气好,处事公正,这会儿换了二奶奶管家,我昨儿听厨房里的人在那说,以后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形呢。” “管厨房的那个,我记得她有个干姐姐,是针线房里的王婆子,王婆子的儿子是在二爷身边做小厮的,别的地方会议论,厨房里面是绝不会议论的。”婉宁只说了这一句,杏儿就啊了一声:“原来大奶奶您什么事儿都晓得。” “你当我天天坐在这家里什么都不晓得?”婉宁笑吟吟地问着,杏儿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厨房里面的那两个婶子,明争暗斗已经好几回了,柳婶婶您是晓得的,嘴巴最会说了,每回都是为别人打算,其实暗地里自己得了不少好处。” 杏儿在那说着这些下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婉宁听了就打了个哈欠,正好,去庄子里面住,就可以不用管这些事儿了,可以好好地歇歇了,也不成,这银子的事儿还是要操心的,好在,可以找苏大叔商量。 家具送到庄房那边,苏嬷嬷接了家具,也就让庄头寻了几个人来,把那些家具都放进上房里。庄头姓郑,人都唤他郑大叔,乍然听的张青竹他们从此要搬到庄上来住,就吓了一跳,等到苏嬷嬷夫妻来了,郑大叔晓得苏嬷嬷的地位,当听说苏嬷嬷从此要跟着婉宁夫妻的时候,郑大叔不由叹了口气:“这不就跟被贬似得。” 第137章 离别 苏嬷嬷当然也听到了,但苏嬷嬷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对郑大叔道:“你也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得,以后呢,就是大爷大奶奶说了算,这屋子都要布置好了。” 郑大叔晓得再有多少疑问,都改变不了事实,于是郑大叔叹息之后也就寻人来帮着做这些。 婉宁接到苏嬷嬷那边传来的消息,知道庄房已经收拾妥当,正好三天之期也就到了。婉宁也就和张青竹去辞别张太太。 这回没人敢拦他们夫妻,只是陈觉蓉也在张太太身边,看到婉宁扶着张青竹走进来的时候,陈觉蓉唇边难免现出嘲讽的笑。 婉宁就当没有看到陈觉蓉唇边嘲讽的笑一样,只是和张青竹上前对张太太跪下行礼,张太太伸手扶起他们夫妻,想要叮嘱几句,眼泪却已经落下。 “婆婆,等安顿好了,我们就把婆婆接过去住几日,那时候婆婆看我们过得不错,就不会伤心了。”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点头:“你啊,最是乖巧,也最晓得我的心。” “大嫂就是太乖巧了,事事都听大哥的,才会这样。”陈觉蓉在一边冷冷地说着,婉宁并没有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真要事事放在心上,那这人也不用过日子了。 “你们也该去辞一辞老爷。”张太太虽然晓得他们礼数不会缺,但还是叮嘱一句。 “自然会去辞别父亲的。”张青竹说完就道:“娘,保重。” “我会保重的。”张太太看着婉宁扶着张青竹离去,长叹一声。 “婆婆还是坐下歇歇吧。”陈觉蓉扶了张太太坐下,就又笑着道:“这几日,儿媳对家里的规矩做了些改变,但婆婆您放心,两个妹妹,还有两个姨娘那边,什么东西都不会缺的。” 见张太太还是不说话,陈觉蓉又笑了:“我晓得婆婆在心里嫌弃我家里的规矩,可我是陈家的女儿,从小就看着这样规矩长大,婆婆再嫌弃,我也嫁进了张家。” “只要你两个妹妹和两个姨娘的东西不缺,别的,也就随你去。”张太太这才开口,陈觉蓉笑容没有变:“这我哪里敢呢,那都是婆婆定下的,只不过裁了姨娘身边的人罢了。横竖,两个妹妹也大了,该学着针线了。” “看来你是嫌家里的开支太大了。”张太太淡淡说着,陈觉蓉又笑了:“儿媳妇哪里敢嫌弃家里开支大,只是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出嫁,还有我也快要生了,这家里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能省就省一些。毕竟,”陈觉蓉凑到张太太耳边:“我可没有婆婆的点金圣手,婆婆把身边得用的人都送到大嫂那边了,到时候再按了婆婆平常的开支来的话,到时候没有了银子,落埋怨的还是我。” 张太太深深地看了陈觉蓉一眼,就闭上眼:“我乏了,你下去歇着吧。” 陈觉蓉行礼退下,但那眼中的恼怒并没有消失,张太太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过了好一会儿,张太太才笑出声,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张青竹和婉宁来到张尚书的书房时候,张玉竹也在书房里面,看到自己的大哥大嫂,张玉竹可谓神采飞扬,张尚书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着张青竹行礼下去,张尚书也没有叫他起身。 还是婉宁道:“公公,夫君的腿不是很好。” “你这会儿晓得,晓得他的腿不是很好,要他不跪着了,那你顺着他的时候,可晓得离开张家的庇护,他会,他会……”张尚书气恼极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张玉竹急忙上前给张尚书捶背。 “公公只是让我们出去独居,难道说,公公还要把我们赶出张家?”婉宁故意反问,张尚书不由拍了下桌子:“好,好,到了这会儿,还和我回嘴,果真是一对好夫妻。” “多谢公公!”婉宁明明晓得张尚书说的是反话,却还是装傻充愣,起身对张尚书行礼,张青竹不由笑出声,婉宁回头和张青竹四目相视,这让张尚书越发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张尚书过了许久才道:“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惹我的嫌弃了。” 婉宁扶着张青竹往外走,不远处却传来鼓乐声,张玉竹咦了一声就道:“这似乎听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家迎亲的鼓乐。” “这鼓乐,原本我们家也该有的。”张尚书听出这鼓乐是因何而来,恨恨地说了一句,这么说,这鼓乐,是去往这回被择拣入宫的各户人家那里?看来是颁下旨意来了。 婉宁和张青竹交换一个眼神,也就往外走,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张青竹上车之前,看了眼鼓乐远去的方向,就对婉宁道:“确实是宫中颁旨意的阵势。” “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点头,确实和他们毫无瓜葛,那些鼓乐去到的人家,自然会排开香案,迎接天使到来,至于是喜悦还是忧伤,也和他们无关了。 “走吧!”婉宁轻声说着,马车缓缓前行,离尚书府越来越远,之后,就该是新的人生了。 这一日,宫中颁出三道圣旨,秦侍郎的次女秦氏为东宫良娣,陈老爷的次女陈氏和张翰林的幼女张氏,同为东宫孺子。圣旨到的那天也是她们入宫的日子,入宫当日,她们各自的娘家都得到一定的恩赏,以彰显天子对这三家的重视。 婉宁可以想象父亲的欣喜,还有陈姨娘的喜悦,陈姨娘在秦家后院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靠着女儿扬眉吐气了,但这一切都和婉宁没有关系,她只是靠在车壁上,和张青竹说着,去庄子里的生活。 “你似乎并不担心,以后的日子过得不好。”张青竹听着妻子的描绘,含笑询问她。 “肯定没有再府里面过得好,但比起一般的农人来说,日子就要好上许多了。”婉宁说着就掀起车帘,此时已经是秋日,农人在田里忙碌着开始收割庄稼。 第138章 轻松 “你瞧,书上说过了那么多,但都不及亲眼看看的好。”婉宁看着外面忙碌的农人,伸出手,似乎要去感受那种风光。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你我。”张青竹也被婉宁的情绪感染,和她一起挤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那是你,不是我,我是分得清五谷的。”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看着妻子那灵动的眼神,也笑了出来。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张青竹不晓得,但是,必定会比在府里面要轻松自在得多。 庄子离城三十里地,这车又轻快,到了中午时候,也就看见庄子在前面了。 “大奶奶,您说,这庄子里面住着,有没有意思?”杏儿掀起帘子往外瞧,对婉宁这么问,婉宁笑着点一下她的额头:“你还想有什么趣味?” “就是可以跟着大奶奶出门,还能回秦家,和姐妹们玩耍。”说着,杏儿也有些惆怅了,婉宁想到和姐妹们玩耍,也笑了:“你就只想着玩呢,其实,在京城时候,我们也不能出门。” 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婉宁抬头看去,这天似乎和自己在院子里面看到的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马车穿过庄子,在庄房那停了下来,庄房是远没有尚书府的屋子那么高大的,苏嬷嬷夫妻和郑大叔夫妻等在庄房门口,这两日郑大婶也和苏嬷嬷熟悉了,瞧见马车过来,郑大婶就轻声对苏嬷嬷道:“大爷大奶奶真是那样好脾气的人吗?” “自然是真得。”苏嬷嬷这会儿惦记着婉宁夫妻,话语之中,似乎有些敷衍,见马车停下,苏嬷嬷也就急忙上前掀起车帘,服侍婉宁夫妻下车。 “这里也准备上一个竹椅。”婉宁扶着张青竹下车,就对苏嬷嬷吩咐。 “准备好了,苏嫂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郑大婶着人把竹椅抬了过来,婉宁晓得这必定就是庄头的娘子,于是婉宁对郑大婶点了点头:“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郑大婶急忙说着,眼不由往婉宁身上看去,婉宁让人把张青竹扶上竹椅,就对张青竹笑着道:“走,我们去我们的新家瞧瞧。” “还请娘子在前面领路。”张青竹也含笑说着,夏果也跟着来了,见他们夫妻在那开玩笑,夏果不由叹了口气。 “你在叹什么气,还不赶紧过来把东西都收拾进去。”梨儿最看不惯夏果了,这会儿拿到夏果的错处,自然不肯放,在那高声说着。 夏果应是,伸手去拿梨儿手中的东西,却还是对梨儿道:“大爷大奶奶,和别人真得不一样。” “那是,他们心好。”梨儿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想起什么别的,又瞪了夏果一眼,夏果晓得梨儿为什么要瞪自己一眼,拿着东西往庄房里面走。 庄房不大,前后二进院子,前面是厅堂,还有一间小书房,后面呢就是起居的卧房。众人簇拥着婉宁夫妻来到厅内,婉宁见这厅内布置的清雅可喜,就对苏嬷嬷笑着道:“这必定是嬷嬷的手笔。” “我想着,大爷在这乡居,必定会有不少人来拜,那这屋子,布置的清雅些,客人来得时候也就不会失礼。”苏嬷嬷笑着解释,婉宁点头:“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只是乡居了,怎么还会有不少人来拜?” 张青竹在边上猛地咳嗽,婉宁回头看着丈夫,二人四目相视之时,婉宁勾唇微笑:“怎么还故意咳嗽给我听。” “我只是觉得,娘子不会说这样没见识的话,这会儿看来,果真是在逗我。”张青竹含笑说着,婉宁也笑了:“是,我就是在逗你,我不但逗你,以后啊,在这庄子里,我说的话才能算数,你说的话,可不能算数。” “是,是,娘子说的,全都在理。”张青竹点头,苏嬷嬷不由笑出声,郑大婶在一边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怎么他们夫妻,是这等的恩爱,而且还是在人前。 夏果拿着东西走进厅内,听到了婉宁和张青竹的话,夏果不由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极恩爱的,但他们的恩爱,和婉宁张青竹的恩爱,似乎还有些不一样。 “走吧,还要把这些东西,放到屋里去呢。”梨儿在那催促着夏果,夏果急忙跟着梨儿往后面走。婉宁也就让张青竹在这里和郑大叔苏大叔二人谈谈说话,自己带着苏嬷嬷和郑大婶往后面卧房去。 “大爷,照这会儿来看,以后这些事儿,都是只用禀告大奶奶?”等婉宁走了,郑大叔就恭敬询问,张青竹嗯了一声,但还是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下:“我要安心读书,这些繁琐的事儿,自然只有大奶奶来管了。” “是!”郑大叔听出张青竹话中的掩饰,也点头应是,张青竹看了看着四周,感慨地道:“乡居也很好,清净,没有那许多的俗事烦恼。” “大爷是个恬静的人。”苏大叔赞了一句,张青竹又笑了笑,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不在乎了,只要过上一些时候的安静日子就好。况且,张青竹眼帘垂下,这只怕是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安静日子。 后面的卧房,布置的和婉宁在张府的屋子一模一样,婉宁看着杏儿梨儿她们把那些摆设放在百宝阁上,对苏嬷嬷笑着道:“嬷嬷费心了,您不过就是去过我那屋子几回,就晓得我那屋子原本是什么样子。” “这也谈不上费心不费心,这些屋子,说起来不一样,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一样的,我只要记得那些小的不同就好。不然,有时候奶奶们偶然吩咐了我去做什么,我都不记得那些东西在哪里,不就闹笑话了。”苏嬷嬷含笑说着,婉宁点头笑了:“难怪婆婆要把嬷嬷您派给我呢,实在是您一个人,就抵了那许多人了。” “是,这几日和苏嫂子相处下来,也晓得苏嫂子着实是个能干人。”郑大婶从刚见到婉宁时候的担心害怕,到了现在,也敢开口说话了。 第139章 舍得 婉宁点头:“搬到这里,这家里就没有几个人,规矩呢,自然也比不上府内那样。这人手呢,还是和原先一样,杏儿梨儿照旧在我身边服侍,这庄子里面的事儿呢,还是要请郑大叔多多操心。有几个跟来的下人,该做粗使的就做粗使,该去厨房的就去厨房。” 婉宁说话时候,郑大婶已经站起身了,等婉宁说完,郑大婶就笑着道:“这几日厨房里面没有人,我就让我小儿媳妇在厨房里面服侍,这样的话,等服侍完了这顿晚饭,我就把她带回去。” “既然厨房里面已经有人了,那就还是让您儿媳妇在那服侍吧。”婉宁晓得这主人来了,庄房里面必定会比原先多几个服侍的下人,郑家想要送两个人进来服侍,多赚几分银子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婉宁笑着说。 “多谢大奶奶。”郑大婶急忙给婉宁行礼,婉宁让郑大婶起来:“再歇一会儿,就让人开晚饭吧。” 郑大婶应是,晓得苏嬷嬷和婉宁还有话说,也就退下出去了。等郑大婶出去了,苏嬷嬷才对婉宁道:“大奶奶到了此地,安之若素,太太要晓得了,一定十分感慨。” “这地方比我想得要好上许多。”婉宁说的是实话,这一路进来,看得出来,虽然庄子不大,但庄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两边庄户人家的屋子,也修葺得很好,间或还能看到有人家住的是青砖大瓦房。 这就证明这个庄子的出产不错,而这庄房虽没有尚书府那等高大巍峨,但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的家具也是自己熟悉的,再摆上平日用惯的东西,这屋子,和婉宁在张府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 “难怪太太看重大奶奶,就这等品性,谁看不中呢?”苏嬷嬷感慨地说着,就凑近了些,对婉宁轻声道:“夏果那丫头,大奶奶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呢。” “先让她在这服侍吧。”婉宁的眉皱了皱,按说,该把夏果嫁了,但要这样嫁给一个庄户人家,以夏果这样的心气,只怕嫁过去也和那家相处不好,倒不如就在自己身边,等过些时候,再给她们各自挑上一个丈夫。 “这庄子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对头。”苏嬷嬷这是实话实说,这样在高门大户主母身边服侍的丫鬟,一个个眼高心高,既然不能做主人的妾,那也要做个管家娘子,就算嫁出去了,也是要寻个伙计掌柜,不愁吃穿的人家才是。 “大奶奶,我一定好好服侍您,您不要把我嫁出去。”夏果已经跪在婉宁面前,言辞恳切地说着。婉宁低头看着夏果:“我晓得你这会儿说的话是真心的,但人到了情急时候,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只是不晓得,这些真心的话,会不会……” “大奶奶,我已经知道后悔了。”夏果又对婉宁磕头,婉宁看着夏果:“你也不用给我磕头了,就用你原来的话,好好服侍我吧。”说完,婉宁就笑了:“再说,我也晓得,你这会儿,已经熄了一些念头了。” 那些念头,是什么念头,自然是做张青竹妾室的念头。夏果听到这句话,愧悔起来,放声大哭。 “你这孩子也是,大奶奶都这样说了,你怎么还在这哭个不停。”苏嬷嬷嗔怪地说着,就要去拉夏果起来,婉宁摆了摆手:“嬷嬷,就让她哭吧,她哭一哭,倒好了。” 怎么哭一哭倒好了?苏嬷嬷还想再问一句,却想起了许多往事,不由长叹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做了丫鬟,难免要听从主人的话,但有些话,是不能听的。” “嬷嬷,我如果不听,二奶奶当时就要把我拉出去,配给马夫。”夏果抬头,对苏嬷嬷只说了这么一句。 “二奶奶的性子,倒也真舍得。”苏嬷嬷的眉皱紧,夏果她们这些贴身丫鬟,说一句跟着陈觉蓉长大也不为过,彼此之间的情分,比起普通丫鬟,要多了许多,陈觉蓉竟然舍得把夏果这样娇滴滴的人拉去配马夫。 “也是我不好。”夏果轻声说:“我一直都想往二爷身边去,二爷人长得好,说话又好听,我去殷勤服侍,二爷也似乎对我有情,那时候我想着,二奶奶正好有了身孕,要别人上前服侍,倒不如我上前服侍。谁晓得,” 夏果没有再说下去,谁晓得陈觉蓉这口醋就在那酿着,酿了这些日子,酿到陈觉蓉要闹出一些事来。 “难怪大奶奶要把你要过来,若不要过来,跟在二奶奶身边,只怕你的小命也保不住。”苏嬷嬷点头,夏果说完就看向婉宁:“大奶奶,我这些话,句句都是实话,以后,我也没有这些争高往上的心了,只求大奶让我在身边服侍就好。” “你记得你今儿说的话就好,下去服侍吧。我瞧后面的屋子,你们三个自己去瞧瞧,该怎么安顿就怎么安顿。”说完,婉宁就打了个哈欠,苏嬷嬷笑着道:“大奶奶今儿似乎有些发懒。”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婉宁又掩口打了个哈欠,笑着对苏嬷嬷说。苏嬷嬷不疑有他,只点头道:“那在这里,大奶奶可以好好歇歇。” 人少,自然纷乱就少,没有了这些勾心斗角,自然是能好好歇歇的。婉宁笑着点头,就好好地歇歇吧。 杏儿梨儿和夏果三人到了后面的小屋子,那小屋子只有两间,一间略大些,一间小一些。杏儿就对梨儿笑着道:“那我们两个就住这略大些的,那小一间的,给夏果住。” “不,我和夏果住这间,你一个人住。”梨儿高声说着,杏儿不由望着她:“你不是说……” “这人虽然口中说的好听,但总是做过错事的,我要时刻盯着她,免得她再做些什么事儿出来。”梨儿的声音更大了,夏果不由拢一下鬓边的发,刚要对梨儿说什么,梨儿已经气鼓鼓地看着她:“你不要在我跟前花言巧语,我可不是大奶奶,那样温柔慈爱。” 第140章 感慨 “好了,都是服侍大奶奶的丫鬟,你在这置什么气呢。”杏儿扯一下梨儿的袖子,劝了一句,才对夏果笑着道:“夏果姐姐,往日的事儿都是过往,这会儿呢,我们都是服侍大奶奶的人,大奶奶是个公平的人,怎么对我们,必定也会怎样对你,你以后最不能说的话,就是,原来是那样的。” “我晓得!”夏果想起昔日情形,轻声说着。 “装腔作势。”梨儿嘀咕了一句,杏儿扯一下她的袖子:“你们还要一个屋子里住上好几年呢,你不要这样说。” 梨儿鼻子里面又哼出一声,也就去收拾屋子,她们的屋子收拾起来也快得很,很快三人的床铺都收拾好了,也就打水来洗了手,换了衣衫往前面去。 婉宁已经小憩了一会儿,见她们进来,知道她们收拾好了,别的话也就没有多说,横竖都是和原先一样,不外就是在这屋内服侍主人。 晚饭很快也就送了来,郑大婶的儿媳也来给婉宁磕了头,婉宁见她三十来岁,说话响快,做的菜也很可口,也就让她起来:“以后,这厨房里的事儿,就要交给小郑嫂子了。” “大奶奶不嫌弃我的手艺粗,我已经很欢喜了,哪里还敢让大奶奶这样说。”小郑嫂子倒也是不怯场,不害怕,郑大婶笑着倒:“我那亲家,是在京城酒楼里做过厨子的,他的师父,说是在宫里伺候过御膳的,这些年害了风湿,拿不动刀了才回来,平日闲着没事儿,就指点儿女们几下,说我这媳妇悟性最强,可惜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就能开个酒楼。” “难怪菜的滋味和别人不一样,原来如此。”婉宁也要夸赞几句,又让苏嬷嬷赏过她们婆媳,郑大婶谢过赏才道:“这庄房还有个小花园,不过两三亩地,里面种了些昔日老爷从远处买来的花草,原本说是要移到府里面的,这些年也没有移过去,庄子里的人,到了花开时候,也来赏赏花,这会儿,桂花开得正好。” “京城种桂花不容易,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桂花。”婉宁啧啧称奇,郑大婶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自得:“我平日闲着无事,也会进来里面,锄草养花什么的,我娘家那边就有人专门做这个,我也学了一些手艺。” “原来如此,难怪这样能干。”婉宁自然要称赞几句,就让杏儿往前面去和张青竹说了,吃过晚饭后去园子里走走。 杏儿领命而去,梨儿也就在那服侍婉宁用饭,只是梨儿总是望向外面。 “你这丫头,定是听说这里有花园,心就飞了。”婉宁含笑说着,梨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奶奶,原先在家中时候,我也喜欢往花园里走走,只是总在您跟前服侍,去往花园的机会少。” 婉宁想到了秦府那个精致的花园,还有陈觉蓉当初在自己面前的耀武扬威,张府也有花园,只是每回婉宁去往花园,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总是匆忙走一圈。 “既然如此,今儿就好好地逛逛花园。”婉宁收起思绪,对梨儿笑着说,梨儿勾唇微笑,面上满是欢喜。 吃完晚饭,婉宁夫妇也就往花园去,今夜正好是月圆之夜,月亮又圆又大,连灯都不用点,这里又没有宵禁什么的,郑大婶婆媳也不用急着回去,就陪着他们往花园里面走。 这花园从正屋还要走差不多半里路,原本并不是属于庄房范围的,是张尚书有次来这边歇夏,觉得这屋子也要有个花园,才把边上这块空地给圈起来,围了一个花园出来。郑大婶边走边解释。 “不过从正屋往这边,都围上来了,大奶奶想要赏花,倒不用绕出庄房。”郑大婶走在前面领路,婉宁不由伸手握住张青竹的手,对郑大婶笑着倒:“我就说,怎么这里还有一道墙。” “到了!”郑大婶上前推开花园的门,梨儿不由啊了一声:“这花园还有门关着。” “这花园内也有两三处亭台楼阁,老爷说若有人想来住,就收拾起来给人住,自然要有门,免得有人闯了进来。”只是这会儿,花园里也没有人守着,也没有人住着,这门也是虚掩着的。 众人走进花园,只见一面假山迎面而来,假山脚下是个池子,那池子的水却是从假山上流下来,形成一个瀑布样子,绕过假山,才看到花园全景,确实不大,但花卉按照四时季节排列,春夏秋冬,此时花园东边的枫叶已经开始染上红色,而边上几棵桂花开得正好,芳香染满整个院子。 月光之下,这些桂花似被镀上银色,桂花边上就是个小小荷花池,这荷花池还有个小水榭,绕过水榭就是春景,种满了各色春花,婉宁认得的就有海棠杏花。杏花边上种了梅花,想来就是冬日景色,梅花边上是条小道,走上去就到了假山顶上,假山顶上有座小小亭子,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整个花园景色。 “这里差不多是这周围,最高的地方了。”郑大婶领着众人走上假山亭子,笑着说。婉宁抬头看去,确实整个庄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远处的山也能看到。 “聚啸亭,果真是父亲的字。”张青竹看着亭子上挂着的匾额,轻声说着。 “那边的花厅,想来就是公公要用这花园请客的地方吧?”婉宁指着被牡丹芍药围着的一个花厅询问,郑大婶点头:“当初建这花厅时候,确实老爷是这样说的,不过这花厅建起来到现在,除了有一年牡丹开的时候,老爷带着人来这里赏过牡丹,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父亲建这花园,其实也是为了以后退居林下所用。”张青竹感慨地说,婉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晓得张青竹为何感慨,一个几年前就想着要退居林下的人,却要把女儿送进宫中,为了更多的荣华富贵,抚今追昔,怎能不感慨。 “大爷大奶奶住进来了,以后这花园也不寂寞了。”郑大婶听出张青竹的话语带着感慨,但不晓得他为何感慨,急忙笑着说。 第141章 添补 “是,这以后啊,我闲暇时候,也能来这花园里坐坐,喂喂鱼。”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看着她:“那我陪你。” “你不念书了?”婉宁故意反问,张青竹笑了:“书呢,自然是要念的,只是陪你,也是要紧事。” 说话时候,他们已经走下亭子,往荷花池走去,荷花池内的鱼突然翻了个身,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苏嬷嬷不由笑着道:“鲤鱼跳龙门,好兆头啊。” 说完,苏嬷嬷就有些懊悔,现在的张青竹已经不能去科举了,这话说出来,不是戳他的心吗?而张青竹也笑着道:“是,确实是好兆头,很好很好的兆头。” 寻一处清净地方,好好地过日子,这样的机会,其实不多,真得很少。 婉宁看着荷花池,一种轻松感弥漫全身,活了这十多年,这是第一次,可以自己做主,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想要什么样的客人来自己家。 这一晚,婉宁和张青竹几乎说了一夜,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各自睡着,睡着时候,二人面上都有笑意,不用早起去给长辈们请安,不用想那些烦心的事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是秋天,过了几日,郑大婶就来求见婉宁,要问问庄子里面收的一些东西,还要不要照了往常一样,送到府里面去。 “那些果子挑一些,还有鸡鸭鱼鹅,也挑一些送到府里面去,送到的时候就说,我们给公公婆婆请安。”婉宁略一思索,就安排好了,郑大婶应是,刚要告退,婉宁已经叫住她:“若有人问起来,我们在这过得怎样,你就说,过得不好。” 郑大婶惊讶地看着婉宁,婉宁已经眨了眨眼,郑大婶的眉皱紧,接着郑大婶就道:“既然这是大奶奶吩咐的,那我也只有,只有听从吧。” “去吧。”婉宁挥手让她下去,在一边服侍的杏儿才道:“大奶奶,您这话是说给二奶奶听?” “你这丫头,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婉宁掩住口打个哈欠,杏儿见婉宁打哈欠,就在那自言自语地道:“大奶奶您这些日子,怎么感觉总是犯困,要不,寻个人来瞧瞧。” “这会儿又不是在京城,哪里就有好太医了。”婉宁又打了个哈欠,就站起身往卧房走去:“我还是去睡会儿吧。” 婉宁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但这眼一合上,就感到眼皮有千斤重,等婉宁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婉宁看见张青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想什么。 婉宁只觉得浑身发懒,不想站起身,伸手去摸丈夫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你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够。”张青竹若有所思地说着,婉宁坐起身:“定是杏儿和你大惊小怪地说了些什么,我哪里睡不够,只是今儿多睡了会儿。” “你这样,都几天了?”张青竹还是在追问,婉宁掀开被子去寻自己的鞋子:“也没有几天,定是这几日搬家太忙了,太劳累了。”说完,婉宁还回头看向丈夫:“你啊,搬家的时候你都没有动一根手指头,自然不晓得我有多累。” “我总觉得,你这睡得不够,似乎有些蹊跷呢。”张青竹想站起身,但扶着床柱,好半天都没站起身,婉宁走过去扶起他:“你就是事情想得太多了,不是说了,你已经写信给了文山先生,还有……” 婉宁的声音逐渐变低,许是想到了那日,张青竹父子之间的争吵,此后张青竹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婉宁晓得张青竹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而张尚书在张青竹心中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先生没有回信,但我晓得先生心中的想法。”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语气很轻:“就算这世上无人可以帮我,我也要,自己帮着自己,把这个家给撑起来。” “仿佛我就只会拖累你一样。”婉宁嗔怪地说了一句,张青竹又笑了:“你是我的妻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这句话说的婉宁脸色微红,杏儿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大奶奶,郑大叔回来了。” 往京城里面送东西,必然是郑大叔夫妻两亲自去的,婉宁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郑大婶站在卧房外面,瞧见婉宁出来就恭敬地道:“大奶奶,这是今儿进府的时候,太太把我叫了去,问了问你们在这过得如何,我略答了几句,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杏儿已经哎呦了一声:“怎么不敢说不好,大奶奶不是说,让你说,过得不好。” “杏儿姑娘,您这话,我就不好回答了。”郑大婶看着杏儿,只说了这么一句,杏儿的眉皱了皱,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晓得,你必定是怕落埋怨。” “然后呢?”婉宁也不意外郑大婶的话,追问了句,郑大婶就把手中的东西送到婉宁面前:“太太听了后,叹息了会儿,就把这个匣子送来,说让大奶奶收着。” 婉宁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张银票,婉宁把匣子盖好才道:“婆婆总还是记挂着我们。” “太太把这些给了大奶奶,还不晓得……”梨儿站在婉宁身边,瞧见里面的银票,说了一半就停下不说。 婉宁拍梨儿一下,让梨儿把这匣子交给苏嬷嬷,让苏嬷嬷去安排,梨儿应是,郑大婶看着婉宁的举动,那眉皱紧了又松开,但并没有敢多问什么,只又说了几句,就告退了。 苏嬷嬷接了匣子,看到里面那几张银票,倒长叹了声:“太太把这送来,还不晓得二奶奶会不会翻天覆地地闹呢。” “不会吧?”苏大叔就在她身边,听到这话咂了咂舌:“这做长辈的偏心,天下人谁会当回事了。” “你说,太太这会儿把我送走了,过上些时候,只怕春桃也会被二奶奶摆布,到那时候,太太身边的人还有几个得用?” 第142章 冲突 苏嬷嬷的话让苏大叔看着她:“你怎么尽说这样的话,太太当了这几十年的家,哪是二奶奶那点小手段能比的?” 苏嬷嬷也晓得自己不用担心,但跟在张太太身边几十年的她,从来没有离开张太太这么长时间,于是苏嬷嬷还是在叹气。苏大叔听着媳妇的叹气,冷不丁说了一句:“我瞧你啊,就是在这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想这些有的没的。” 苏嬷嬷没有说话,回身往苏大叔身上捶了几下:“你当我是你啊,天天在这吃吃睡,睡睡吃?”苏大叔急忙举起双手:“我这不是难得多陪陪你吗?再说,我琢磨着,等再过个两三天,只怕大奶奶就要把我叫去,问问我该做些什么生意了。” 说到做生意,苏大叔双眼放光,苏嬷嬷也笑了:“这会儿,太太把家事都给了二奶奶,还不晓得二奶奶拿着家里的这点银子,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横竖这每个月的月钱,二奶奶也不能迟放。”苏大叔嘟囔了一句,就又倒下睡去了,苏嬷嬷却在那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庄房上的日子过得平静,京城之中,尚书府内也是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而张太太自从一点都不管家了,这日子过得似乎更平静了,每日就是念佛,初一十五更是吃起斋来。这天张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正要给菩萨再烧一柱香的时候,看到春桃侧耳在那听着什么,张太太不由轻轻地敲了下手中的木鱼,春桃这才上前,对张太太道:“太太,这是茶。” “你方才在听什么呢?”张太太没有接茶,只是在那询问春桃,春桃迟疑了下才道:“我听她们似乎在说,月钱还没放呢。” “今儿十几了?”张太太的眉皱了皱,春桃算了下:“十九了,按说,家里都是十八放月钱。” “也就是说,这个月略迟了一日?”张太太的话让春桃点头:“是,不过这略迟了一日,也是常见的,毕竟,毕竟……” “你是我身边人,这月钱别说迟了一日,就算不放,也和你没有关系,只是对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说着,张太太就顿了顿:“你去问问刘姨娘,她的月钱放了没有?” 春桃应是离去,张太太刚要重新拿起佛珠,门外就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太太,二奶奶来了。” 张太太睁开眼,神色有些无奈,但还是站起身离开佛堂,走进屋内。 陈觉蓉的肚子又大了些,瞧见张太太走进来,陈觉蓉就对张太太行礼道:“给婆婆请安。” “罢了,你起来吧,再说你管家辛苦,以后也不用过来。”张太太坐下,陈觉蓉身后的春草就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太太,这是您这个月的月钱。” “原本该是昨儿放月钱,不过这个月我刚接手,一时忘了,所以才亲自来送月钱,免得婆婆您听了别人的话,还以为我做儿媳的,克扣别人的月钱呢。”陈觉蓉笑吟吟地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这也不过是点小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可不是小事,虽说婆婆您这里也不靠这月钱过日子,还有银子送去给大哥大嫂添补,但我们做晚辈的,可不能只记得……”陈觉蓉话没说完,张太太就看着她:“你这样说,是觉得,我不该给你大哥大嫂添补了?” “儿媳可不敢这样说。”陈觉蓉急忙站起身,双手直摆:“婆婆的银子,那是婆婆的私蓄,婆婆别说给大哥大嫂添补,就算婆婆把这银子换成石块,往水里面扔着玩,儿媳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婆婆,您也不只有一个儿子。”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陈觉蓉原本觉得自己说这番话是理直气壮的,但看着张太太的神色,陈觉蓉又觉得额头鼻尖上渐渐冒出汗来。 “我要疼哪个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张太太轻声说着,陈觉蓉也笑了:“是,这要论可人疼的功夫,我确实是比不上大嫂,毕竟那样贱出,难免……” “你的教养到哪去了?”张太太拍了下桌子,陈觉蓉急忙住口,张太太又道:“以后这样禽兽不如的话,再不要说出口。” “婆婆既然觉得这是禽兽不如的话,那儿媳不说就是,只是儿媳今儿还有一句话要和婆婆说。”陈觉蓉见张太太发怒,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说。 “说!”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陈觉蓉冷笑一声:“二爷的孩子,只有从我肚子里生出来,婆婆若要为了二爷好,就不要再说别的话。” 张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这会儿春桃正好回来,瞧见这样急忙上前搀扶张太太:“太太!” “我没事儿。”张太太又深吸了一口气,对陈觉蓉道:“好,好,我这会儿,倒晓得你家的家教是什么样的。” “婆婆又错了,我这会儿已经嫁进张家,我的家教,也是张家的家教。”陈觉蓉说完就看着春桃:“春桃姑娘去了何处?” “我去了刘姨娘处。”春桃也只能实话实说,陈觉蓉听到这话就点了点头:“想来婆婆是遣春桃姑娘去问问,那边的月钱发了没有。” “我难道还不能问了?”张太太反问,陈觉蓉勾唇微笑:“既然婆婆这等关心,那以后,二位姨娘的月钱,就请从婆婆这边出,如何。” 张太太低头,以掩盖眼中的怒火,而春桃已经担忧地叫了一声:“太太。” “好!”张太太抬头,和陈觉蓉四目相对:“我记得你今儿说的话,既然如此,就告诉他们,以后刘周二位姨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的月钱,都从我这边出。” “多谢婆婆体恤儿媳。”陈觉蓉对张太太行礼,等站起身的时候,陈觉蓉已经笑着道:“不过这事儿,还是从下个月再说吧,这个月的月钱,方才已经送去了。” 说完陈觉蓉就离开,春桃扶着张太太:“太太,这事儿,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老爷。” 第143章 猜测 “告诉了他也没有用。”张太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同床共枕二十余年,这个丈夫,张太太苦笑一声,而这,已经是世人说的,自己是很好的命了,一品诰命夫人,享尽荣华富贵。陈觉蓉从张太太上房走出,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嫁进张家来受的这些窝囊气,似乎全都消失了。 “你去让人寻到夏果,和她说,她一家子的命,还捏在我娘手里呢。”陈觉蓉叫过春草,轻声吩咐着。春草不由看向陈觉蓉:“可是,这会儿,夏果已经是大奶奶的人了。” “所以大奶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晓得啊。”说完,陈觉蓉语气变得狠厉了些:“别以为我不晓得,他们离开了,但那老……还在给他们送银子,我就要叫他们永远翻不了身。” 春草晓得如果不听,只怕陈觉蓉又想出别的法子来,于是春草只能应是,就匆匆着人去安排。陈觉蓉看着春草的背影,唇边现出一丝笑,很快婉宁就会晓得,心慈水软,想着救人一命,其实是给自己挖了巨大的坑。 毕竟,夏果这样的陪嫁丫鬟,她一家子的命,还在自己母亲手中,想要夏果听话,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毕竟,婉宁只是个庶出,哪里接受过这样的教养。 陈觉蓉把肚子挺起,自己肚里的孩子,才该承继这偌大的产业,一点都不要留给别人。 “娘啊,要给你世上最好的。”陈觉蓉低头抚摸下肚子,语气温柔。 尚书府内的那些风波,是传不到庄子里的,就算知道了,婉宁也只会摇头,陈觉蓉的脾气,没想到会那样坏。 而婉宁他们出来庄子住的消息渐渐传开,也有亲友前来拜访,第一个来拜访的人,是婉宁怎么都想不到的,竟然是瑾宁。 婉宁让人请瑾宁进来,姐妹见面,竟像有千言万语,又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还是瑾宁坐下,下人端上茶来,婉宁给瑾宁倒了茶,瑾宁才笑着道:“这屋子布置的清雅可喜。” “大姐您是知道的,我哪里会布置什么屋子啊,这是苏嬷嬷布置的。”只要有人开了头,婉宁也就能接上话,瑾宁笑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不会做这些,常常哭鼻子。” “原来大姐还记得这些事儿。”说着婉宁就给瑾宁送上点心:“我记得,大姐最喜欢吃这糕了。” “做了别人的儿媳,连爱吃什么,都要惦记着别人的口味,倒好几日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了。”瑾宁语气之中带着叹息,婉宁不由轻声道:“算着时日,大姐出嫁,也才二十来天。” “这二十来日,对我来说,倒像有一年这样长了。”瑾宁话语之中,带的叹息越发多了,夏果这会儿抱着几匹料子走了进来,看到瑾宁坐在那里,夏果想要后退,却退无可退。 “夏果怎么在这里,难道说,京城内的传闻是真得?”瑾宁吃惊不小,婉宁已经笑着道:“不管传闻是真还是假,她既然背了这么一个名声,回到二婶婶房中,二婶婶的脾气,只怕是活不成了。” “我们姐妹们之中,果真数你心最慈。”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我只是常想起,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三姐姐那不是心最慈吗?” “她不一样,她那是看小猫小狗和看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提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三妹,瑾宁不由皱眉:“我瞧她啊,以后只能招赘一个女婿在家中,一辈子被人庇护,若嫁了出去,被人难为几日,就哭死了。” 都说听话听音,婉宁立即晓得瑾宁出嫁这些时日,被人难为了,于是婉宁轻声道:“我记得吴太太人很好。” “婆媳之间,有些事儿也难免的。”瑾宁含糊地说了一句,就又对婉宁道:“不过我有时候细想一想,是不是我的心眼太多,才让这些事儿发生。” 心眼太多?婉宁看着瑾宁,瑾宁继续:“就方才那个夏果,若是我,遇到这种事儿,她被打死也好,被卖掉也罢,我不会说一个字,留着这样的人,谁晓得会惹来什么样的祸端。” “是啊,她的爹娘兄弟,一家子的命,可都还在陈太太手中呢。”婉宁淡淡地说着,瑾宁差不多惊跳起来:“那你,还敢把这人留在身边。” “为何不敢?”婉宁反问,瑾宁不由看着她:“我不晓得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若换了姐姐您,是绝不会留在身边的。”婉宁顺着瑾宁的话往下说,瑾宁点头:“是,我不能让我身边出现任何一个,对我不那么忠心的人。” 瑾宁的身边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容不下任何不忠。想着,婉宁就笑了:“其实,夏果也是陈家精挑细选的,昔日跟着二婶婶去往秦家时候,和秦家的那些丫鬟们也很熟悉。” “所以说,陈家妹妹太急躁了。”瑾宁沉吟了下,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算夏果有那么一点异心,多的是法子,哪里就这样急匆匆地折了一个夏果,只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也不一定,也许二婶婶还有别的想法。”婉宁轻描淡写地说着,瑾宁不由看向自己的小妹妹,这个在娘家时候,一直被瑾宁忽视的庶出妹妹,在这个时候,让瑾宁不得不审视。 “姐姐看我做什么?”婉宁含笑询问,瑾宁收回眼:“不止陈家妹妹小看了你。”说完,瑾宁看向婉宁:“这会儿,我在想,宋姨娘在后语之中,不争不抢,甚至处处都让着陈姨娘,是她本性懦弱呢,还是说,她什么都晓得,只是不愿意去争抢。” 听到宋姨娘三个字,婉宁的神色陡然变了,她的神色变化让瑾宁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婉宁还是惦记着她的亲娘。 直到瑾宁说完,婉宁才浅浅一笑:“姐姐怎么想都可以,我娘,我姨娘她,所求的,不过是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瑾宁挑眉:“难道她不想要那些风光?” 第144章 长姐 “姐姐是在问我呢,还是真的在问我姨娘?”婉宁反问,瑾宁笑了:“果真,果真我们母女,都看轻了你们。这个家里,着实藏龙卧虎。” 这后面一句的感慨,让婉宁笑了,着实藏龙卧虎?而瑾宁看着婉宁面上的笑:“我晓得,你必定会说,若当日在家中是这样,那你只怕……” 只怕什么?瑾宁没有说下去,婉宁面上笑容没变:“姐姐是个通透聪明的人,我远不如姐姐的教养。” “不一样的。”瑾宁的话意味深长,婉宁只笑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瑾宁才轻声道:“我身为长女,所承担的压力和期许也要远远高过你们。” “还有二姐姐呢。”提到颂宁,瑾宁笑了:“二妹妹在父亲眼中,只是个闲棋,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要看天意。” 婉宁从没想过瑾宁说话会这样直接,于是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瑾宁看着婉宁:“吃惊吗?父亲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不然的话,怎会我娘去和父亲说了几句,父亲就要把人给换了。” 婉宁又想到了张尚书,还有张青竹的叹息,接着婉宁就道:“但愿姐夫不会这样。” 说完,婉宁就晓得自己说错话了,瑾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位吴公子既然能被自己的父亲看中,把爱女许配给他,那吴公子必定也是这样的人。 “你也不用为我感到悲伤,我从懂事时候就晓得,要得到一切,必定要付出。而我所得到的,也要比你得到的要多上许多。”许是看到婉宁的神色,瑾宁缓缓地说着,名声地位,甚至日常的吃穿用度,瑾宁都要比婉宁好上许多,她是秦家的长女,注定要为秦家增添光芒。 “那二姐姐,她在入宫前,是什么想法?”既然话都说到这样了,婉宁也询问颂宁。 “她入宫前,正值我归宁日,宫中的嬷嬷让我和她见了一面。她还是那样,那样美丽,那样张扬,对我说,父亲对她倾注的心血,她必定不会辜负。”纵然那时候宫中旨意还没有下,颂宁还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入宫,但这样张扬美丽的女子,进到东宫之中,必定不甘寂寞,会掀起风浪。 婉宁觉得,自己对二姐姐的印象已经很平淡了,不记得二姐姐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我来看你,想看看你,被人赶到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后悔,谁知,倒是我想错了。”瑾宁的话让婉宁看着她:“姐姐到了现在,还是嘴硬心软。若姐姐真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就不会亲自前来。” 瑾宁和婉宁四目相对,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神,瑾宁笑了:“罢了,罢了,人生在世,什么活法都是,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姐姐和姐夫,必会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类似的祝愿,瑾宁已经听过许多了,但瑾宁还是点头:“我晓得,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说尽了,瑾宁正准备告辞时候,苏嬷嬷走了进来:“大奶奶,文山先生来。” 听到自己丈夫的老实来了,婉宁站起身准备去拜见,还对瑾宁笑着道:“原本该送姐姐出去的,只是这会儿文山先生来了,我合该去拜见。” “无妨,我仰慕文山先生已久,自然该去拜见。”瑾宁的话让苏嬷嬷笑了:“同来的还有吴公子。”吴公子,那就是自己的姐夫,那还真是一家子,没有外人。 婉宁和瑾宁二人来到书房门口,已经能听到屋内传出吴公子的笑声。 “你姐夫这人,脾气和妹夫大不相同。”瑾宁轻声说着,婉宁点头应是,门口的小厮瞧见婉宁来了,也就对内里通传了一声。 “先生来此,拙荆自当前来拜见。”张青竹对文山先生笑着说,文山先生年纪和张尚书差不多,比张尚书要清瘦些,胡子也要白些,听到张青竹这话,文山先生也笑着道:“你我师徒,我见见徒弟媳妇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吴……” “先生难道忘了吗?拙荆和张大奶奶是姐妹,算来,都是一家子,也没什么可回避的。”吴公子含笑说着,说话时候,眼中还是有藏不住的不屑,文山先生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是我忘记了,本就是一家子。” 说话时候,婉宁姐妹已经走了进来,二人恭敬地往前对文山先生行礼,文山先生温言问过几句,婉宁也就对吴公子道:“姐夫既然来此,那就请在此用晚饭。” “我来,也有顺便接你姐姐回家的意思。免得你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了面,话都还没说完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姐姐必定怪我,怪我怎能不多留她在这和你说说话。”吴公子说话时候温文尔雅,一派贵公子风范,仿佛那些和张青竹的龃龉全都没有发生过。 瑾宁只含笑站在那里,张青竹看瑾宁看得更清楚了,要算起来,这是张青竹第二次见到瑾宁,当初后园之中,那匆匆一眼,给张青竹留下的印象是这是一个京城大家闺秀,现在,张青竹看得更仔细了,张青竹这个印象就更深了。 瑾宁的眼从张青竹的脸上掠过,就对吴公子笑着道:“妹妹留你在这用饭,你可一定不能多喝酒,不然回去婆婆又该说你了。” “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多喝酒。”吴公子对瑾宁拱手,文山先生已经笑着道:“瞧你们两对小夫妻,相处这样好,果真还是年轻人啊。” 张青竹回头和文山先生说话,婉宁姐妹也就又行一礼,退了出来。 婉宁叫来梨儿,让她去厨房说一声,今晚准备一桌酒菜,里外各自一桌。 “方才见你调配人手,不由想起昔日在娘家时候的光景。”等回到婉宁房中,瑾宁才如此感慨。 “姐姐可是又想起了我在娘家时候出的那些丑?”婉宁拿过茶,给瑾宁倒上,含笑询问。瑾宁低头看着茶,这是京城常见的茶,有一点点茉莉的香味,等入口时候那茉莉的香味反而没有那么浓了。 第145章 璞玉 “姐姐。”婉宁轻声呼唤,瑾宁只笑了笑:“那时候我和她们说起来,都说,到时候给你寻个读书人嫁过去,小家小户,你也不会被欺负。” 若没有发生这许多事儿,这确实是婉宁的命运,找个家境还算不错的读书人,嫁过去,到时候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侍郎的千金。至于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婉宁只怕也应付不来这许多的事情。 “现在呢?”婉宁还是含笑询问,瑾宁把杯中的茶喝完,看着婉宁:“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 那时候的婉宁看起来是块石头,可谁能想到却是块璞玉,这块璞玉经过琢磨,总会发出光芒。瑾宁想到陈觉蓉,陈觉蓉这会儿的得意洋洋,也许在往后的时光,会成为杀她的刀。 “所幸,我和你是姐妹,而我也没有得罪过你。”瑾宁这句话让婉宁笑了:“姐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只要人不来惹我,那关上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过如此。” 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不过如此。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原本该是这样的,但为什么瑾宁心中却晓得,这些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 “你在这偷听些什么?”梨儿提着食盒从厨房走过来,看见夏果站在窗边,侧耳倾听,梨儿不由上前不满地说。 “我在这听着,等大奶奶呼唤,我好进去服侍。”夏果急忙上前去接梨儿手中的食盒,梨儿科不相信夏果:“我才不信你会这样好心,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有什么坏心眼,大奶奶没有说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梨儿这丫头,在娘家时候,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不然她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上去。”瑾宁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对婉宁笑着说。 “每个服侍的人,姐姐都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吗?”婉宁不由惊讶地问,毕竟秦侍郎府里的人,上上下下也有上百,每个人都要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那得多用心。 “不然呢?”瑾宁反问,婉宁叹气:“我果真不如姐姐。” “你呢,是大智若愚。”瑾宁点了出来,婉宁也没有再说下去,看来,当初秦太太给自己挑这两个陪嫁丫鬟的时候,就是挑好的但又有一点毛病那种。和给瑾宁挑的人完全不一样。 梨儿和夏果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夏果面上还有泪痕,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那帮着梨儿布设碗筷,摆放菜肴。 二人用饭时候,梨儿她们也在一边服侍,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用完饭,二人端水上来服侍她们洗手时候,婉宁才对夏果道:“你若想回陈家,也可以回去。” 这一句话婉宁说得很平静,但夏果就已经给婉宁跪下:“大奶奶,您不要赶走我,我还能干活,还能……” “是谁威胁你了?”婉宁语气十分平静,夏果哽咽着:“我,没有人威胁我。” “我记得,你是陈家的家生子,你的爹娘,甚至于你的祖父祖母,都是陈家的下人。”瑾宁在一边淡淡地说着。 “大奶奶,我,我……”夏果看着她们姐妹,眼泪又落下了,婉宁看着她:“我记得原先,你可是很爱笑,不爱哭的人。” “二奶奶寻了人来和我说,要我把二奶奶您在这的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告诉她。大奶奶,我怎么敢背叛大奶奶您,但是二奶奶说,想想我那一家子的命,可都捏在亲家太太手上呢。”夏果把话说完,就对婉宁连连磕头:“大奶奶,您索性打死我吧,免得我在这世上,零零散散的受苦。” 梨儿原本是看不上夏果的,但听了夏果这些话,梨儿的眼睛也不由睁大,见夏果还在哭,梨儿就上前去拉她:“你哭什么,你明明晓得,大奶奶是不会打死人的,再说了,打死了你,大奶奶的名声也不会好。” 主人打死下人,就算是无故殴死,也用不着偿命的,这女人的罪名就更小了,就是拿出钱来赎罪罢了,连公堂都不用去。但这名声总不会太好,某某家的主母,某一天打死了下人,总会有人传闲话,这些闲话,有时候就会传上一辈子。 “是谁在这中间传话?”婉宁淡淡地问了一句,夏果看向婉宁:“这些时候二奶奶管了家,谁又不敢不听二奶奶的呢?”这会儿请风光博笑脸的人一定很多,也难怪夏果会这样战战兢兢。 “好了,你起来吧,以后若二奶奶着人来问,我做了什么,你就说吧。”婉宁思索一会儿,说出这么一句,这下瑾宁震惊地看着她:“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 “我晓得我在说什么。”婉宁语气平静:“在这庄上,不就是吃和睡,若什么都不说,谁晓得二婶婶会怎样对夏果,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难道就等着撩进水里?” 这些话,婉宁并没有避讳夏果,夏果听着婉宁的话,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又哭了起来。 “至于别的事儿。”婉宁淡淡一笑:“她能不能知道,还是两说呢。” “你胆子真大。”瑾宁也只能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瑾宁就想到没有宠爱在后院平静过日子的宋姨娘,若宋姨娘真没有一点手段,在这后院之中,又怎能如此平静。 “多谢二奶奶。”夏果又对婉宁磕头,婉宁刚要叫夏果起来,却觉得喉咙之中有些不舒服,竟然呕了出来。 梨儿急忙上前给婉宁捶背:“二奶奶这些日子都有些不舒服,要我说,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是什么样的不舒服?”瑾宁这会儿也做了别人的妻子,自然不用避讳那些,直接问了出来,梨儿想了想:“二奶奶就是睡不够,还有,吃东西有时候会呕。” “只怕是有喜了吧?”瑾宁猜测着说,婉宁算了算,就对瑾宁笑着道:“若真得有喜了,那还是他姨母先知道的。” 出嫁后必定是会生儿育女的,瑾宁早就知道这件事,但这会儿婉宁若真得有喜,那就是姐妹们中间第一个孩子了。 第146章 人生变化 “这个孩子,还是爹娘第一个外孙呢。”瑾宁看着婉宁那平坦的小腹,不晓得该说什么,婉宁有了孩子,自己就是姨母了,瑾宁从没想过,会和婉宁这等亲热。 “听说,郑大婶会看脉。”夏果小心翼翼地说着,这倒简单,婉宁就让人出去寻郑大婶,这要寻郑大婶,难免就会惊动苏嬷嬷,苏嬷嬷晓得婉宁只怕是有喜了,那比谁都要操心,等郑大婶来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全都是人。 “大奶奶,恭喜啊!”郑大婶还没有搭脉,就先说恭喜,倒让婉宁伸手遮住了脸:“婶婶你说什么。” “我瞧大奶奶这模样,八成是有了,那我也就很欢喜。”郑大婶说着就坐下,给婉宁号起脉来,婉宁的眼紧紧地盯着郑大婶的脸,恨不得从郑大婶神色变化上看出自己到底有没有身孕。 孩子,一个孩子会在自己肚子里面生长,真是很奇妙的体验。 “恭喜恭喜!”郑大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大奶奶这些日子可不能太操心了。” “原来,我真得要做姨母了。”瑾宁也不由感慨地说着,苏嬷嬷更是欢喜,在那琢磨着该怎么给婉宁进补。 “母亲要晓得这个好消息,也会十分欢喜。”瑾宁笑着说,京城风俗,出嫁的女儿有了身孕,娘家要送进补的补品,等孩子孕期将满,也要送催生礼,好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你们这样说,我只觉得,好害羞啊!”婉宁伸手捂住脸,苏嬷嬷放声大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快,你们快些出去告诉大爷这个好消息。” 众人都喜气洋洋,瑾宁的丫鬟走进来,说吴公子已经告辞了,请瑾宁出去一起回去。婉宁还要站起身送瑾宁出去,瑾宁已经按住婉宁:“这会儿,你可不能操劳。” “姐姐慢走。”婉宁看着瑾宁离开,低头看向自己肚子,真是神奇,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孩子,这会儿孩子在肚子之中缓慢生长,难怪自己会感到睡不够,容易疲劳,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张青竹在那送吴公子和文山先生出去,听到里面传出好消息,张青竹恨不得立即飞到婉宁身边,但还要守着礼仪,在这送他们出去。 “恭喜恭喜,都说成家立业,我瞧你这些日子读书精进不少,等再过两日,我亲自送聘书过来。”文山先生晓得婉宁有喜,也笑着说恭喜。毕竟延绵子嗣,本就是重要的事情。 “多谢先生。”张青竹说话时候,眼中全是向往,吴公子也跟着说了几句恭喜,见瑾宁走了出来,吴公子也就和妻子一起,先送文山先生上车,自己夫妻这才和张青竹说了道别的话,二人上了马车。 “你今儿没有多喝几杯吧?”瑾宁见吴公子坐在车内,似乎有些不欢喜,也就轻声询问。 “没有喝多,那瘸子,不,四妹夫本就不能多喝酒,文山先生也不好这杯中之物,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吴公子对新婚妻子,还是有几分耐心的,瑾宁笑了:“多谢多谢。” “怎么要谢我?”吴公子反问,瑾宁看着他:“多谢你听了我的,没有多喝几杯。” “这本就是……”吴公子刚想顺着瑾宁的话说上几句让双方都很高兴的话,但吴公子想起张青竹,不由又不高兴起来:“没想到四妹夫腿虽然瘸了,但这学问却还在。” 吴公子为何这样没头没脑地说,瑾宁晓得为什么,但瑾宁在后院长大,又被秦太太教导,自然晓得这会儿不能直接说出为什么,于是瑾宁只是握住了吴公子的手,靠在他胸膛,伸手去戳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这会儿得了我这样的大美人还不够,还想着要别的。” 瑾宁当然是个大美人,而且这个大美人还才华出众,吴公子低头看着瑾宁的笑,不由伸手反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我自然什么都想要。” “巧了,我也什么都想要。”瑾宁笑吟吟地说了这样一句,这笑,这话,让吴公子因为张青竹得到文山先生夸赞的那点郁气全都消散。吴公子轻轻地拍着瑾宁的手:“明年春闱,我必连捷。” “那做妻子的,就等着我的五花官诰。”瑾宁听到这句,晓得吴公子方才的不欢喜已经消散了。做妻子的,既要男人爱重你,又要男人离不开你,这是秦太太常常对瑾宁说的,而在瑾宁生下嫡长子之前,吴家不会纳妾,这是吴家对秦家的承诺。 当然,瑾宁也想过了,若自己迟迟没有生下嫡长子,那借腹生子,也不失一个法子,毕竟有的是手段。自己可不是婉宁那样心慈手软的人,不会让任何有野心的人在自己身边,阻碍自己的道路。 张青竹送走文山先生和吴公子他们,就坐上竹椅,吩咐他们赶紧把自己抬到里面去,小厮跑的比往常要快,而张青竹还不等停稳,就自己要从竹椅上下来,苏嬷嬷听到声音正好出来,瞧见张青竹这样,吓得苏嬷嬷急忙走上前扶住张青竹:“我的大爷,您就算这样欢喜,可也不能让自己摔了,这样的话,大奶奶就会担心你。” “苏嬷嬷,我很欢喜,十分欢喜。”张青竹双眼闪闪发亮,只会说这句。苏嬷嬷也笑了:“大爷,我也很欢喜,大奶奶也欢喜,您啊,赶紧进去。” 说着苏嬷嬷就把张青竹扶进屋内,婉宁坐在桌边,手中拿着料子,正在那和杏儿她们说话,瞧见张青竹走了进来,婉宁就笑着道:“方才你在外面,差点摔了?” “要不是我出去瞧见,大爷这会儿啊,衣衫只怕都滚在地上弄脏了。”苏嬷嬷扶着张青竹坐下,才对婉宁抱怨。 “你啊,也不晓得……”婉宁话没说完,张青竹就对婉宁道:“我很欢喜,非常欢喜。” 第147章 争宠 “你欢喜是应该的,但是呢,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婉宁话语中还有些嗔怪,但张青竹已经顾不得婉宁话语中的嗔怪了,他只是紧紧地握住婉宁的手:“文山先生说,会让我去书院教授,还有,”说着张青竹的眉皱了下:“这件事还没十分作准,我就先不说。” “那要住到书院吗?”婉宁担心的是这个,张青竹摇头:“倒也不用住在书院,我不过三日去一次,一次去两个时辰。而且书院离不过五里地。” 五里地那确实算不得远,只是一个短亭。张青竹说完就感慨地道:“以后,我能去书院,你呢,也不用担心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这些,都让我像做梦一样。” 像做梦一样,婉宁想起自己刚嫁给张青竹的时候,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尴尬生分,再到现在,婉宁不由勾唇微笑,对自己来说,这何尝不像是做梦一样,这会儿在离京城三十里的地方,和丈夫相偎相伴,这就够了。 婉宁有了身孕,陈觉蓉比张太太要早一步晓得,这让陈觉蓉有些不开心,自己快要生的时候,怎么偏偏婉宁就有了身孕。 “二奶奶,您也不用放在心上,这会儿,大奶奶在外面呢,就算生下孩子,老爷太太瞧不见她的孩子,太太再偏心,见了您的孩子,那也是十分欢喜。”春草晓得陈觉蓉为什么不欢喜,在那劝着陈觉蓉。 陈觉蓉敢和张太太翻脸,当然就是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等到孩子出生,抱到张太太跟前,张太太见了孙儿,自然也会喜笑颜开,到那时候,陈觉蓉再去小意殷勤,说上几句有孕时候脾气不好,冲撞了婆婆的话,那张太太也就会就坡下驴,重新和自己做一对好婆媳。 听到春草这话,陈觉蓉笑了:“你说的是,横竖那边,孩子也抱不回来,争宠争宠,自然得在跟前才能争。” 不在跟前,还争什么宠?陈觉蓉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自己的孩子才是张尚书的第一个孙儿,才是这家里的宝贝,至于婉宁夫妻?陈觉蓉想了想就对春草道:“不过,能给大奶奶寻些麻烦也好,你啊,就悄悄地去和夏果说,若能……” “二奶奶!”这下,春草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给陈觉蓉跪在地上,这让陈觉蓉颇为不满,她瞪春草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胆小了,我不过就是……罢了罢了,横竖我这些日子精神短了,也不去管这事儿了。” “二奶奶我不是胆子小了,只是您要生产了,总要多为自己的身子想一想。”见陈觉蓉收回了主意,春草的心这才放下,站起身的时候就恭敬地说着。 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春草:“好了,好了,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晓得家里给我的送的催生礼,都是什么东西?” “您怀孕满足,总要到了正月里,只怕太太会把那礼,和着新年礼一起送过来。”春草服侍陈觉蓉躺下,口中就在笑着说,陈觉蓉打了个哈欠,罢了,就让婉宁在庄子里面快活些时日,等过些日子,她就晓得,没银子是何等苦恼了。 婉宁有喜,张太太很是欢喜,她也不去管张尚书说什么,着人准备马车,要去探望婉宁。张太太身边的人虽换了些,但张太太自然有法子让下人们都听自己的,春桃还在收拾东西,陈觉蓉就扶着春草的手走了进来。 “婆婆这里这样忙碌,是要去哪里?”陈觉蓉脸上挂着笑,笑吟吟地问着。 “我要去庄子里,探望我的儿子儿媳。”既然都撕破脸了,张太太也不想和陈觉蓉虚与委蛇,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陈觉蓉笑了:“原来只有庄子里的,才是您的儿子儿媳啊!” “看来二奶奶做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周姨娘的声音突然传来,这让陈觉蓉想要发作,就见周姨娘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些东西:“大奶奶有喜,我也很欢喜,只是我不好去探望大奶奶,这是几样东西,还请太太拿了去。” 张太太示意春桃把东西收起来,陈觉蓉不由大怒:“怎么,姨娘也想……” “太太,这家里的规矩,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周姨娘可不把陈觉蓉放在眼中,只是在那和张太太说话。 “我年纪大了,精神短了,这些事儿也不想去管了。横竖,不缺你们什么就够了。”张太太还是淡淡说着,这让陈觉蓉的面上红了又白,张太太和周姨娘这些话,句句都刺着自己,于是陈觉蓉也只能道:“既然婆婆要出门,恕儿媳有孕在身,不能送了。” “你回去吧。”张太太这才看向陈觉蓉,陈觉蓉气呼呼地行礼,带着人离开。 “太太又何必事事都……”周姨娘的话没说完,就收回了要说的话,轻声道:“是我想错了,太太心中想的,比我想的要多。” “婆婆拿捏儿媳,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拿捏了又有什么意思。”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眼圈不由一红,却强忍住了,张太太看向周姨娘:“再说了,她那点心事,人人都能看出来,有时候想想,也很可笑。” 陈觉蓉再怎么搞小动作,也不敢克扣张太太和周姨娘她们的衣食,至于那些人员变动,陈觉蓉并没有太多的人手可以让她变动,也只是在几个要紧的地方,换上了她的人。 别的,陈觉蓉还是只能照原来一样使用。周姨娘想着陈觉蓉的这些动作,对张太太轻声道:“二奶奶要想得清楚,哪里就会闹上这样大一场。” “我气恼的,倒不是她。”张太太所气恼的,是张尚书,成亲二十几年了,丈夫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大为恼怒,甚至胡乱安排,张太太索性就什么都不管,等到闹出事儿来,张尚书才晓得苦痛。 “夫妻之间,也会这样算计。”周姨娘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中带着无数感慨,张太太瞧着她:“罢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第148章 好好过 “那可不成,我要跟着您去了,老爷回来见您不在,我也不在,还不晓得会怎样大发脾气呢。”对于丈夫,周姨娘比张太太会拿捏他,但周姨娘也晓得,张太太是不愿意去拿捏张尚书,对张太太而言,也许从张尚书要纳刘姨娘为妾时候,就开始对丈夫心冷了。 “那我走了。”张太太起身往外走,周姨娘跟在她身后:“我送送您。” 众人刚走出去上房,刘姨娘就站在院子里,瞧见刘姨娘,张太太笑着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送东西给大爷大奶奶,我呢,反而成了替你们送东西的。” “不过是几样针线。”刘姨娘把手上的东西交到张太太手中:“其实大奶奶的针线也很好,这几样针线,我也是替太太您做的。” “你的针线向来比谁都做得好,只是经年不动针线。”张太太接过针线,交给身后的春桃,感慨地说着。 “也是太太许我这样懒惰。”刘姨娘说完就道:“这些年,一些事儿我也想通了,以后,就和二姑娘好好地过吧。” 张太太听到刘姨娘想通这句,神色变得欢喜,听到后面,张太太不由叹气,刘姨娘也和周姨娘一起,把张太太送到二门。 等张太太上车走了,刘姨娘才对周姨娘道:“我们这位二奶奶,脾气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罢了罢了。”周姨娘刚抱怨了半句,就停下不说话,刘姨娘也不在乎:“横竖,她恨着我呢,只是可笑得紧,我是父妾,她就算恨我,难道还能打骂我不成?” 周姨娘的眼睛闪烁,想到曾听婆子们说过的,陈家里面的一些事情,不由笑了:“父妾,在二奶奶眼中,只怕就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 刘姨娘仔细想想,也就没有再说话。毕竟各家各户的规矩不一样,陈太太能纵着陈觉蓉对那些通房打骂,只怕也是陈太太借着陈觉蓉的手,在那发泄对通房的愤怒。 毕竟,陈太太是正室,正室亲自打骂妾室通房,传出去会被人说悍妒,但让女儿借着由头去打骂妾室通房,那别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小孩子不懂事,这妾室通房也持宠生娇。 “这样对孩子,到底是宠爱,还是……”刘姨娘不由感慨地说了一句。周姨娘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放着男人不去管,专门拿捏别人的人了。” 刘姨娘扯一下周姨娘的袖子,周姨娘晓得刘姨娘什么意思,但周姨娘并不在乎,既然陈觉蓉说了,周刘两位姨娘和秀竹她们的月钱都从张太太这边出,那就一点也不怕陈觉蓉了。这陈觉蓉,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说她聪明,她偏偏要把这重要的事情丢到张太太这边,须知在这后院之中,最能拿捏人的,就是钱财。 说她愚蠢,她却懂得安排人手,恨不得在每间屋子里面都塞上她的耳目。还是说,陈觉蓉习惯了什么事儿都有陈太太为她兜底,于是把张太太也当做陈太太一样看待。 周姨娘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嫁进张家以来,还少有这样仔细的想过,于是周姨娘索性也不想了,就和刘姨娘看戏吧,看陈觉蓉,到底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张太太的马车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婉宁这几日有些嗜睡,吃完午饭就在那睡着了。张青竹听到母亲来了,急忙让人抬着竹椅出去迎接张太太,张太太下车时候,看到儿子坐在竹椅里面,见自己下车,儿子就要挣扎着站起身,张太太急忙让儿子坐下:“你好好地在那坐着,我走过来。” “娘来看我,我不能去接娘,这会儿哪还能让娘走过来呢。”张青竹虽然没有站起身,但口中还是好听的话不少,张太太就瞧着儿子:“怎么,这才几天没见,这口齿就变得如此伶俐,让我想想,是不是儿媳妇的功劳。” “娘笑话我。”张青竹的脸微微一红就让小厮抬起竹椅,自己跟在张太太身边:“她这些日子好睡得很,吃完午饭就又睡了,我原本想唤起她,但又想想,娘会体谅她的。” “瞧瞧,明明是你心疼你媳妇,倒和我说,是我会体谅她。”张太太含笑说着,二人也进了正厅,张青竹请张太太坐下,苏嬷嬷已经端上茶水:“太太请用茶。” “这屋子,一看就是你收拾的。”张太太笑着对苏嬷嬷说,苏嬷嬷也笑了:“这对联还是昔日太太写的呢。” “那时候人有闲心,还肯写一写字。”张太太看着厅上悬挂的那对对联,话语之中全是感慨,张青竹不由看向自己的娘,张青竹一向晓得自己的娘会诗文,但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作诗。 “可我见过娘的笔迹,并不是对联上的字迹啊。”张青竹脱口而出,这对联上的字朴拙极了,用的是魏碑,而张太太平日写字,一色簪花小楷,笔锋也和这对联上的字迹不一样。 “那时候年轻,好胜,觉得人人都用簪花小楷,太俗气了,于是就改练了魏碑,别看这幅字不怎样,也是练了好几年的,后来你们渐渐大了,就觉得,还是从众得好,这才改用簪花小楷。”张太太说起年轻时候的事儿,言语之中多有感慨。 “那,父亲晓得吗?”张青竹脱口而出,提到丈夫,张太太的神色不由微微变了变,接着张太太才淡淡地道:“他知道,只不过,他从没放在心里。” 黄粱一梦,张太太瞧着那幅对联,那大字写得刚劲朴拙,可是昔日写了出来,十分满意,等到晚间丈夫进了屋子,把对联给他看,谁晓得只换来一句,太太写着玩玩还可以的话。接着,就是丈夫想要从自己的陪嫁丫鬟中纳一个妾的事。 那些前尘往事,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张太太觉得心口有些发疼,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你可都要记得,要记得对大奶奶很好。” 第149章 了解 “娘,我记得。”张青竹状如发誓,张太太又看着这对联,就对苏嬷嬷道:“还是收起来吧,免得有人来了,不好。” “我觉得太太这幅对联写得不错,再说了,谁也不晓得这写对联的人是谁。”苏嬷嬷难得的没有听张太太的话,张太太看向儿子:“瞧瞧,苏嬷嬷离开我日子久了,也就不听我的话了。” “我也觉得娘这幅对联写得很好,要挂起来。”张青竹声音带着一些颤抖,自己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在现在,全都成了笑话,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同样,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那自己的妻子呢?了解吗?张青竹很想去叫醒妻子,好好地问问她,她在娘家,是怎么过日子? “你这孩子,向来都是这么个脾气。”张太太无奈地摇头,张青竹收起思绪:“这会儿不一样,娘,我这会儿是出来外面住了,这庄子里面,都是我做主。” “你啊,早早出来历练也好。”张太太含笑说着,难免又想起了自己的次子,到底,他们兄弟之间,要什么时候,才能和睦呢?张太太急切地想知道,但现在堵在他们兄弟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别人,正是张尚书。 婉宁睡醒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晓得张太太来了,婉宁急忙坐起来梳妆,又在那问杏儿,张太太今夜住在那里,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大奶奶,您放心,苏嬷嬷早就安排妥当了。”梨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笑着对婉宁说,婉宁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这都快掌灯了,你们怎么不早些唤醒我。” “是太太说,这有喜的人,嗜睡也是平常,让我们不要唤醒您。”杏儿在那解释,梨儿也点头:“太太还说,这庄子里的事儿,要我们多替您上心一些,毕竟这有喜的人,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婉宁不由伸手捂住脸:“原来我睡着的时候,婆婆已经做了许多事儿了。” “是啊,我都已经看过了庄子,还和他们说过话,都打赏过了。”张太太的声音从屋门那里传来,婉宁急忙站起身迎接张太太:“是儿媳的错,哪能让婆婆您一个……” “罢了,罢了,太客气了,我们就不亲热了。”张太太拍拍婉宁的手,含笑看着婉宁,婉宁也笑了:“是,是儿媳的错,这会儿该是晚饭时候了,那晚饭就摆在外面书房,我们一家子,也该好好说说话。” “这才对啊,我坐马车奔波了这一路,可不是要来听你的客气话的。”说着张太太又道:“再说了,要听客气话,京城里面可听得太多了。” 婉宁也笑了,接着婉宁就对张太太道:“京城里面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婆婆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看戏呢。”这句话说完,张太太又感慨了:“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看起戏来?”这句话中含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婉宁的唇张了张,这要劝张太太,就有些搬弄是非了。 好在张太太已经看着婉宁:“不过这会儿,来到庄子里面,见你们小夫妻过得很好,我这心里啊,也欢喜。” “太太这些日子,都没有今日欢喜。”春桃也在一边含笑说着。 “都是……”婉宁习惯性地想要道歉,张太太摆手:“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也不要提起那个人,不提他啊,我们就欢喜极了。” 说着张太太就让春桃把周刘两位姨娘给婉宁的东西拿出来,周姨娘送的,竟然是一套孩子的首饰,看到这套首饰,张太太就啊了一声:“原本我还以为,这套东西,她会留给兰竹。” 这套首饰式样古朴,并不那么时兴,但上面镶嵌的宝石不小。 “这是?”婉宁听到张太太这话,就晓得周姨娘送的这套首饰必定有来头,果真就听张太太道:“这是周姨娘出生时候,她爹娘喜获爱女,专门找人打了这套首饰。” 给小孩子打首饰并不多见,更别说镶嵌这样的宝石,做工如此精致。 “后来,她爹娘都没了,连她自己都差点被人占去,这套首饰,是老爷当年为她家洗冤的时候,追回来不多的东西。”那些田产店铺,只追回了一半,还是用周姨娘嫁妆的名义追回来的,首饰衣物追回来的就更少了。 周姨娘的父母曾经充满爱意的为独生女儿准备的田庄店铺,那些首饰衣物,给她准备的丫鬟下人,都在一场重病之后,消失殆尽。 失去了父母的独生女,如同一块肥肉,连她自己都被视为别人的一注财产,更别说那些产业。张太太短短几句话,婉宁却能想象周姨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前有狼后有虎,周姨娘所能做的,也只有驱狼吞虎,委身于狼,才能免得自身被撕碎。 “周姨娘手上,还该有几样东西呢,太太也不用太过感慨。”苏嬷嬷在一边劝着,张太太回神过来,对婉宁笑笑:“是啊,你周姨娘啊,其实也是个财主。” 那些田产店铺,既然说是周姨娘的嫁妆,张尚书也就让人打理,每年的租金利息,都交到周姨娘手中,毕竟连周姨娘自己都是张尚书的人,银子不过换了个地方存着,总归都是张尚书的,张尚书又何必把银钱都拢在自己手中,让人听说了嘲讽自己太过贪心。 婉宁收起心中感慨,也就把那套首饰收起,刘姨娘送的是几样针线,不过就是些小孩子穿的衣衫,婉宁不由拿起一件肚兜:“这手艺,可真精巧。” “你刘姨娘啊,几年不动针线了,要她动针线,比什么都难。”张太太看着这几样针线,不由想起自己怀上张青竹的时候,刘姨娘,不,那时还叫春莺,是何等欢喜,熬夜做了许多的小孩衣衫,足够孩子穿到四五岁。 后来,春莺成了刘姨娘,怀秀竹时候,张太太见她迟迟不动针线,还笑着问她,谁晓得刘姨娘却说懒得动针线。 第150章 银子 张太太想起往事,感慨顿生,但张太太还是笑着道:“瞧瞧,你这两个姨娘对你,那叫一个体贴,倒是我啊,比她们要差一些。” “婆婆亲自来看我,这可比什么东西都强。”婉宁晓得怎么说话张太太才欢喜,果真张太太看着她:“这才几天没见,这嘴甜的。” “太太,大奶奶,大爷让人来问,怎么还不见你们出去外面用饭,大爷在外面对着一桌饭菜,不敢下筷子,都饿了。”梨儿笑着跑进来说,张太太站起身:“这一说话,就忘记外面有人了,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婉宁含笑应是,还要去扶张太太,张太太拍拍她的手:“我还没老呢,哪里就需要搀扶了?” “这也是我做儿媳的心。”婉宁含笑说着,张太太又笑了:“你只用好好地养胎,别的事儿都不用担心,京城里的事儿也不用担心。至于银子,更不用担心。” “太太手里的银子不少,只是呢,谁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苏嬷嬷故意这样说,果真张太太轻轻地拍她一下:“又替我漏底。” “这也是太太您疼大奶奶啊。”苏嬷嬷可一点也不害怕张太太的话,张太太撑不住,又笑了。婆媳到了书房,果真饭菜都已摆好,今日欢喜,张太太母子二人也喝了一点酒,婉宁闻着酒香,勾动了馋虫,但别说她有着身孕,就算没有身孕时候,张青竹也不许她喝酒。 张太太见状就笑了:“大奶奶可是真记不得,娶二奶奶那天,你醉成什么样了。” “我……”婉宁不由用手盖住脸,张青竹也笑了:“若没有大奶奶那些醉话,只怕我……”说着,张青竹想到自己的娘还在面前,也就收起那些话,张太太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很欢喜,欢喜你们夫妻都这样好。” “是娘为人很好。”张青竹自然要哄自己的娘几句,张太太瞧着儿子:“瞧瞧,瞧瞧,这人成了亲,要做父亲了,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张青竹只觉得十分欢喜,自己的娘在身边,妻子也在身边,很快自己就要做父亲,自己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些。 张玉竹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忙着应酬,回到家中只见屋内孤灯一盏,张玉竹不由十分惊讶,刚想问什么,就见春草从里屋走进来,见到张玉竹,春草就对张玉竹道:“二爷,二奶奶今儿有些不舒服,吃过了晚饭就睡下了。” “什么样的不舒服?”张玉竹解下衣衫,交给春草,关切地问着。 “问过二奶奶,二奶奶只说自己不舒服,却不肯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不舒服,我说去请太医,她也不让去。”春草恭敬地说着,张玉竹已经走到里屋,掀起帐子一角,陈觉蓉躺在那里,见张玉竹掀起帐子,陈觉蓉看了他一眼:“春草这丫头,嘴怎么这样快。” “你肚子里可怀着我儿子呢,哪里就能让你不舒服了?”张玉竹坐在床边,含笑对陈觉蓉说,陈觉蓉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呢,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张玉竹皱眉询问,陈觉蓉看着丈夫:“今儿,婆婆也不在家。” “我听说了,娘是去庄子那边探望大嫂去了。”见丈夫浑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陈觉蓉都快气得跺脚,但还是要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有喜的时候,婆婆可没有这样对我。” “我晓得了,原来是你吃醋了。”张玉竹自觉已经明白妻子的心,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我娘有些偏心大哥,这也难免的,毕竟大哥是她的长子,这会儿,大哥又分出去住了,娘惦记他,借着这个机会出去瞧瞧大哥,就算爹爹晓得,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呢,你也要想想,这会儿住在这里的是我们,等到明年我中了进士,出去做官,爹爹自然看重我们,到时候,娘那点偏心算个什么?” “你还真是不晓得稼穑艰难。”陈觉蓉狠狠地戳了丈夫额头一下:“这京城里面那么多外地来做官的,每家过的日子都不一样,你可晓得吗?” 这点不用陈觉蓉说,张玉竹就晓得尚书府的日子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面,过得很好了,于是张玉竹点头:“这我自然晓得,可这,和娘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就算出去做官,一年俸禄不过百两银子,而在这家中,吃穿不算,每个月的开销就要二三十两,而这,还不算来往应酬呢。等出去做官,家里不肯给你一些额外的添补,你那点俸禄,是够吃呢还是够穿?” 一年百来两银子的俸禄,一家嫡亲四口,还能雇上两个下人,别的也就不够了。张玉竹愣在那里,陈觉蓉看到他愣在那里,冷笑一声:“你说,婆婆偏心大哥大嫂,等我们出去做官,公公那边是没有什么银子给我们的,婆婆这边寻个借口不把银子给我们,那我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一家嫡亲四口,想要过得好,或者说,像在京城这样过日子,陈觉蓉盘算过,一年少说要四五百两银子,中间这三四百两银子的亏空从哪里来?初为官者,需小心谨慎,免得被人抓到把柄,这是陈觉蓉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话,总要等为官七八年后,才能接受别人的请托,打听一些事情。 “定不会的,家里是爹爹做主。”张玉竹回神过来,也就笑着对陈觉蓉说,陈觉蓉看着丈夫:“是,家里是公公做主,但这银子出入,都是婆婆的手笔。” 陈觉蓉是晓得张太太多年经营之下,田庄店铺,到底有多少。当初陈太太选了这门亲事,也是因着张家富有,并不靠俸禄过日子。 “你想什么呢?”张玉竹明白妻子在说什么,也就皱眉道:“父在,子不得自专,这会儿爹爹还在,钱财的事儿,我哪里就能和爹爹去说。” 第151章 虚伪 陈觉蓉晓得丈夫心动了,只是有些事儿,还束缚着丈夫,于是陈觉蓉叹了口气,也就重新躺下:“罢了罢了,我这会儿说这些话,做这坏人做什么,横竖你也只想着兄友弟恭,一家子和睦,倒显得我做坏人,等到以后你出去做了官,我少不得从我嫁妆里面拿出一些添补就是。” “我是男人,哪能用你的嫁妆。”张玉竹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了这句,就见妻子看着自己,张玉竹转而去哄妻子:“好了好了,等我考上进士,要做官的时候,再想法子,这会儿,还什么事儿都不成呢,我若开口和爹爹说,爹爹只怕会打死我。” “我也是为了孩子们。”陈觉蓉说着就把张玉竹的手放到自己高耸的腹部上:“孩子们总不能还不如我当初在娘家过的日子吧?” “自然不会,我们的孩子,定会如珠似宝,快活长大。”张玉竹含笑说着,陈觉蓉偎依进丈夫怀中:“我也只求这个,不求别的。” “你放心,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会为你办到。”张玉竹哄着陈觉蓉,陈觉蓉这才露出笑,只要种下种子,总有一天,自己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 张尚书回到家中,问过下人,晓得张太太去了庄子上,想要发作几句,却不好发作出来,刚挥手打发走了下人,就见丫鬟挑着灯笼,周姨娘端着一盏点心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张尚书见到周姨娘,可谓惊喜,毕竟周姨娘常常称病,很少俯就,更不用说亲自来给自己送点心了。 “今儿太太出门时候,叮嘱我要照顾好老爷,我原本不想来的,可既然太太吩咐了,那我也就过来走这一趟。”周姨娘说着把那盏点心放下,又让丫鬟把灯笼吹灭,坐在张尚书面前笑吟吟地说着。 “我说呢,原来是太太的面子,而不是我的面子。”话虽然这样说,张尚书已经端起碗吃起点心来:“这莲子汤,像是你做的。” “不这样,明儿太太回来时候,老爷又和太太吵起来了,那可怎么办?”周姨娘的话让张尚书只觉得这莲子汤比蜜还要甜,几口吃完接过手巾擦着手:“我这辈子,最值得说的,不是做了高官,也不是大爷之前名冠京师,而是我的妻妾相得,全京城无人能及。” 陈府那不用说,陈太太压得那些妾室通房都喘不过气来,秦侍郎府中,尽管看起来风平浪静,但陈姨娘因着宠爱,时不时闹出一点事儿来,虽说事儿都不大,但秦太太偶尔还是会抱怨几句,至于别的人家,张尚书一一数来,竟没有一户人家像自己府中,妻子贤惠不嫉妒,而妾室们呢,也个个敬爱妻子。 周姨娘眼中现出嘲讽,做官,张尚书是做得好极了,但为人父为人夫上,张尚书都不晓得错在哪里。妻妾能相得,不过是都对张尚书失望,而不是张尚书认为的,自己的家教很好。 虽眼中闪现嘲讽,但周姨娘还是轻轻拍手:“果真老爷很会说道理呢。” “难得你夸我。”张尚书说着话就把周姨娘的手捉在自己手中揉捏着,还感慨道:“都说女子嫉妒,我看啊,都是他们没有见过你们才说出来的话。所以那日,大奶奶还是让夏果跟着她,我就觉得,大奶奶这点不错,家教很好。” “所以太太才喜欢大奶奶。”周姨娘都恨不得一脚把张尚书给踹出去了,但还是在那和他虚与委蛇,张尚书越发自得了,拍着周姨娘的手:“不早了,我们去歇着。” 周姨娘也只有站起身,往外走去,张尚书欢欢喜喜地跟着她出去,若能夜夜如此,那妻子常常去庄子那边看长子,又有何妨呢? 张太太在庄子里赏过了园子,又和儿子儿媳妇说了许久的话,等到第二天起来,又去瞧过了庄子上下,也就准备用午饭,午饭用完就该离开了。 “这庄子不错,虽说只有两百亩,可我瞧着,你们夫妻在这里住的舒服,那就最好不过了。”张太太拉着婉宁的手笑着说,婉宁也笑了:“婆婆放心就好,只是我还有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张太太觉得这不大像婉宁的性格,直接问了出来,婉宁笑着道:“虽说有婆婆添补,但难免有人会说三道四,都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还请婆婆把这怎么生钱的法子,告诉儿媳呢。” “我都把苏嬷嬷给你了,怎么你还要问我?”张太太听完婉宁的话反而笑了,婉宁也看着张太太:“我晓得婆婆把苏嬷嬷给我就是这个用意,只是总要再问过婆婆。” “瞧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滑头。”张太太拍了拍婉宁的手,就对苏嬷嬷道:“你去和老苏说一声,大奶奶手上有多少银子,就添上些,当做一股。” “总算等到太太说这话了,原本我还以为,太太忘记了呢。”苏嬷嬷拍了拍手,张太太笑了:“哪里就能忘记,我只是想瞧瞧,我的儿子儿媳,孝不孝敬我,要是不孝敬啊,那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张太太也对婉宁道:“这里离京城不远,安安心心地住着,什么都不要担心。” “是,婆婆也不用记挂我们。”婉宁的话让张太太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郑大婶走进来禀告,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张太太也就往外走:“我恨不得留在这里,却也晓得,不可能的。” 张尚书让长子长子媳妇出去外面住,还算得上是平常事,那张太太要跟着儿子儿媳出来外面住了,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张太太为了那几个儿女,甚至,为了张尚书的仕途,也不能这样做。 “婆婆!”婉宁看着张太太上了车,感动非常,却只能轻声唤着,张太太也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婉宁点头,看着马车渐渐离去,苏嬷嬷才对婉宁道:“大奶奶,回去吧,这边风大。” “我能遇到婆婆这样的好婆婆,着实难得。”说完这句,婉宁才想到一件事,秦家当初和张家定亲,是不是也因着秦太太觉得张太太为人很好,才放心把女儿交给她。 第152章 风声 “吴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婉宁突然询问苏嬷嬷,苏嬷嬷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这外面说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人,至于别的,吴公子是个小儿子,倒没听说吴大奶奶有过什么怨言。” 况且,苏嬷嬷欲言又止,这婆媳之间是否相处得好,也要看各自的脾气,婉宁这里,张太太自然是个极好的婆婆,但在备受娇宠长大的陈觉蓉眼中,或许就会觉得张太太这个婆婆,终究是不如陈觉蓉的亲妈了。 “是我想多了。”婉宁转身往庄房里面走,苏嬷嬷跟在婉宁身后:“不是您想多了,您和吴奶奶,同父所出,关心关心也是平常事。” 至于那位现在进了东宫的良娣,宫墙厚重,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来。但有时候没有风声或许就是好事。宫闱秘密,有无数人想要打听,但有时候,打听了里面的消息,就会付出一些代价。 婉宁回到房中,拿起那些针线,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现在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自己会和丈夫一起,生儿育女,在这庄子里面,过平静的日子。 张太太回到尚书府,陈觉蓉带着人来迎接,见到婆婆,陈觉蓉也只淡淡地问候了几句,张太太就摆手:“你还怀着身孕呢,也不用来服侍我了,先回去吧。”陈觉蓉巴不得这一句,就带着人离开,等陈觉蓉走了,张太太不由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太太,我昨晚,可是为了你,去哄了人。”周姨娘已经站在屋内,一脸委屈地说着。看着周姨娘那张容色艳丽的脸,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要是那时候,我抢先一步,认你为义女,这一切只怕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周姨娘见张太太提起旧事,也就坐下对张太太道:“我早就说过,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一些,而我有的,只有这个身子。” 周姨娘说话时候,声音带着颤抖,张太太看着周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许多时候,差了一步,就是误了终身,当初刘姨娘如此,周姨娘同样如此,而所有的事情,都在那一碟,一碟菱粉糕上。 “这么说,你想明白一些了?”张太太带着期待询问,周姨娘又笑了:“我不过是,为了三姑娘,撑下去罢了,好在,我的女儿,不会在父母双亡之后,被人当做一块肥肉,甚至,连父母给的都保不住。” 尚书府,自然能庇护住兰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庇护住她。张太太长叹一声,周姨娘已经笑了:“况且,太太心中,也有许多不开心。” 当初年轻时候,能写魏碑的少女,现在只能用簪花小楷,写着那些账目,心里话都不能对人说,原本该是最亲近的丈夫,张太太却看不上他,没有当面斥责,已经是张太太的教养在那发挥作用了。 “这会儿,我就羡慕大爷大奶奶,远离烦恼,安心度日。”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没有说话,晓得自己不能去探望婉宁夫妻,而只能在这府内,看着后院这四四方方的天空。 过了半个月,果真书院那边就把聘书送来,张青竹此后每三日去一次书院,庄子里面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秦家那边也知道婉宁有喜的消息,自然也着人送来不少东西。朔风渐起,转眼之间,就又到年底了,不晓得张尚书是怎么想的,专门着人送来了过年的东西,并带来张尚书的口信,说张青竹既然走路不方便,那就不用回京城过年了。 “要我说,老爷这就是被二爷撺掇的。”送东西来的,是原先专门跑外面的一个管家媳妇,给婉宁行礼拿了赏钱,就去厨房寻苏嬷嬷去了,等一坐下来,这管家媳妇就在那撇着嘴说。 “我说你还真是爱说话,什么这是二爷撺掇的,这话要传回去,你是又想挨板子了。”苏嬷嬷给这管家媳妇倒了一碗酒,又让小郑媳妇给她炒了两个菜,二人在那边喝边说话。 “这酒不错,我可许久没有喝这么好的酒了。”管家媳妇喝了一口就连连喊好酒,小郑媳妇端着菜过来:“这是我们庄子里面自己酿的酒,您不嫌弃,就喝。” “怎么会嫌弃呢。”这管家媳妇又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才对苏嬷嬷道:“我这会儿,挨上几十板子也就挨上几十板子,你不晓得,二奶奶管家,别的也就罢了,这月钱,每个月都放迟了。” “怎么会?”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管家媳妇又喝了一口酒,就凑到苏嬷嬷耳边:“我早打听出来了,二奶奶在娘家时候,就和亲家太太一起,攒的银子悄悄拿出去,放出去赚利钱。” 苏嬷嬷不由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拿银子放出去,可是君子不齿的行为。管家媳妇笑了:“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不能传出去,二奶奶也晓得这事儿是不好宣扬的,等嫁了过来,她的嫁妆银子,还有攒的月钱,零零散散的,都拿出去放了,这会儿管了家,每个月的月钱,她早早支了,然后也放出去,收了利息回来才放月钱呢。” 苏嬷嬷拍了拍心口:“这事儿,谁还晓得。” “我有个干妹子,嫁给陈家专门替她们做这事儿的人,悄悄和我说了,所以这外面都不晓得,我可只告诉你,我就担心,这要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会让老爷的仕途……”苏嬷嬷晓得管家媳妇说这话的意思,长叹了口气就道:“我晓得了,来,今儿这酒,你再多喝一杯。” “好,好,再多喝一杯。”管家媳妇也就把碗端起来,一口喝干,意犹未尽地道:“许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太太不管这些事儿之后,家里的日子,那可真是,没有原先那么好了。” “横竖,老爷和二位姨娘,二位姑娘身边不缺银钱使用就好。”苏嬷嬷这句话让管家媳妇笑了:“说起来,二奶奶也真是有意思,和太太吵架,竟然吵到让太太出二位姨娘和二位姑娘的银钱。” 第153章 讲道理 “怎会如此?”苏嬷嬷十分惊讶,管家媳妇笑嘻嘻地道:“是,我们都觉得,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儿,也不晓得,陈家这样的门第,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当初定亲时候,说的可都是端庄秀美,文才出众啊。” 端庄秀美、文采出众,这是昔日定亲时候,众人对陈觉蓉的赞美。想到这里,苏嬷嬷不由叹口气:“罢了,罢了,是人是鬼,总要见到才晓得,就说大奶奶吧,当初成亲时候,都在传说大奶奶不被秦家重视,为人也很怯弱,现在看来,哪里怯弱了?” “就是就是!”管家媳妇连连点头,就对苏嬷嬷道:“这些话,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毕竟不能嚷的全城都晓得,告诉你呢,是晓得你是太太的心腹,总要太太给个主意,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晓得晓得,横竖这事儿,你也只用放在心上。”苏嬷嬷对管家媳妇笑着说,二人又吃了几杯,管家媳妇也就起身告辞了,苏嬷嬷把管家媳妇送出去,这件事,事关重大,毕竟放债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要不出人命,那就能安安稳稳放下去,但这还不起债,闹出的人命不少,而苏嬷嬷更担心的是,陈觉蓉在外面用张府的名头做出些别的事儿来。 还真是,让人头疼。苏嬷嬷长叹一声,就听到夏果的声音:“苏嬷嬷,您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见大奶奶。” “是夏果啊。”苏嬷嬷看着夏果,这些日子以来,夏果老老实实服侍,苏嬷嬷看夏果也顺眼了,于是苏嬷嬷笑着道:“你服侍二奶奶的日子久,我就想问问你,二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嬷嬷,您是和我说笑话吧?”果真夏果的神色变了,面上的笑也消失了,苏嬷嬷瞧着她:“这人跟人不一样,若是在我看来,我是不喜欢二奶奶的,但在你瞧来,你跟了她那么多年,想来,她是个什么样人,你最清楚不过了。至于喜欢不喜欢,你我都是做下人的,哪里就配说一句不喜欢主人呢?” 听到苏嬷嬷这样说,夏果的神色才恢复正常,接着夏果轻声道:“这话,我不能说。”苏嬷嬷欲言又止,夏果看出来苏嬷嬷的神色,只恭敬地道:“我去服侍大奶奶去了。” “夏果,你……”苏嬷嬷还想让夏果站住,但夏果已经急匆匆地离开,苏嬷嬷的眉头皱紧,这件事,事关重大,若一个处理不好,那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此时此刻,苏嬷嬷也没有法子,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唯愿陈觉蓉谨慎,不闹出什么人命来。 婉宁这些日子嗜睡,醒过来的时候常常都是傍晚时分,因此这家里的事儿都交给苏嬷嬷处理了,这天婉宁醒了,见外面的太阳都要落山,婉宁掀起帐子,一边的夏果就急忙道:“大奶奶醒了,府里面送来过年的东西,还说,大奶奶有着喜,大爷身子不好,就让你们在庄子里过年,不用回去了。” “都要过年了啊。”婉宁打了个哈欠,接过夏果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就笑着道:“既是过年,要不要放你回去,好见见你的家人。” “大奶奶,我……”夏果又要给婉宁跪下,婉宁摆手:“你怎么动不动就要给我跪下呢?” “我就是担心,担心我见到我的家人,到时候他们会和我说一些要我尽忠的话。”夏果又要哭了,毕竟谁不愿意活得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而不是什么尽忠,肝脑涂地。 “你既然不愿意回去见见你的家人,也就这样吧,横竖初二,我也不回秦府。”这是婉宁和张青竹商量好的,虽说年初二都要回娘家,但二人算过了,回娘家就要年初一进城,在尚书府住上一夜,这个时候,还是不回去的好,免得又惹来一些别的言语。 “多谢大奶奶体谅。”夏果恭敬地说着,婉宁披上衣衫:“怎么,我体谅你还不好吗?” “只是觉得,大奶奶和二奶奶是不一样的人,但我有时候又会想,大奶奶性情这样温柔,又体谅人,和二奶奶起争执的时候,总是吃亏。”夏果鼓起勇气把话说完,婉宁听完就笑了起来,夏果眨了眨眼:“大奶奶在笑什么。” “你这丫头啊,想是只晓得那一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却不晓得人就是人,若处处算尽,处处都要占尽好处,到了最后,反而才会吃亏。”婉宁的话让夏果皱眉:“是这样吗?” “你这会儿是不是觉得,我和二奶奶这样的对峙,我们夫妻被赶到庄子里面,而你呢,也被二奶奶拿捏着,要你把庄子上的一些事儿都告诉她,是我们吃亏了?”夏果听到婉宁这样问,情不自禁地点头:“是,我还听今儿来送过年东西的婶子说,二奶奶现在威风得紧。” “但你要晓得,人和人相处,靠的是情分而不是处处算计,二奶奶这会儿这样威风,不过是因为还有情分,若等到有一天,情分没了,那二奶奶还怎样算计?”人要有情分,才能被算计了去,情分算计完了,谁管你是谁。 夏果没想到婉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吃惊地看着婉宁,婉宁似乎感慨良多:“别说这些下人们,牧野之战时候,连奴隶都倒戈相向,更何况只是下人。” “我不明白。”夏果坦白地说着,婉宁拍拍夏果的肩:“二奶奶对你的要挟,不过是因为你家人的命都捏在她娘的手中,但若有一天,人没了退路的时候,那是很可怕的。”如同陈家把陈二姑娘送进东宫,希望她能得宠,帮着家里更上一层楼,但人怎能忘记童年时候受过的那些屈辱。但凡有了翻身之力,陈老爷倒也罢了,总是陈二姑娘的亲生父亲,陈太太、陈觉蓉,甚至陈家那些曾助纣为虐的下人们,要遭遇什么,就不晓得了。 自然,婉宁不会把这些猜测说出来,只淡淡一笑。 第154章 应对 “好,这番道理说得好。”门口突然传来张青竹称赞的声音,婉宁抬头看着丈夫:“你还夸我这番道理说得好?你可晓得,在京城众人眼中,我们两个,是被赶出京城的人。” “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张青竹取过一边的拐杖,艰难地走了进来。自从张青竹三日去一次书院,婉宁就寻人给他做了这副拐杖,他出行也要方便些。 “所以我们才是夫妻。”婉宁笑吟吟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怎么今儿你对我这样好。” “府里面送来些过年用的东西,也和我们说了,让我们不用回京城过年。”婉宁坦然地说着,张青竹听完就笑了笑:“不用回京城过年,也好,也好。” 不用去虚与委蛇,也不用和父亲再起争执。而是和妻子在一起,一起过年。 送东西的人回到尚书府,自然先去给陈觉蓉回禀,陈觉蓉听管家媳妇说完了,才看向管家媳妇:“说完了吗?没有别的了吗?” “回二奶奶,全都说完了,什么都没有。”管家媳妇晓得陈觉蓉是什么意思,十分恭敬地回答,陈觉蓉笑了笑:“真的吗?” “还求二奶奶明示。”管家媳妇立即跪下,陈觉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只能由春草扶着站起来,走到管家媳妇跟前:“我就在想,庄子里面的人,有没有什么怨言,然后,被你听到了。” “二奶奶这是在说笑话呢,哪里就会有什么怨言呢?”管家媳妇这句话换来陈觉蓉甩手就是一个巴掌:“他们是没有怨言呢,还是,不想告诉我,可见你是个不……” “二奶奶还请消气。”春桃正好走了进来,见状就上前扶住陈觉蓉,还对陈觉蓉笑着道:“下人们难免有做得不到处,二奶奶可以告诉管事的,何必要自己动手,气到自己。”陈觉蓉听到春桃这样说,就靠在春草身上,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年轻,比不得姑娘在婆婆身边,服侍那么多年,晓得怎样对待下人们。” 春桃听了这夹枪带棒的话,也不敢反驳,依旧轻声细语地道:“是,二奶奶教训得是。” “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见春桃来了,陈觉蓉就算想再发作,也发作不成,只能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管家媳妇在地上给陈觉蓉磕了个头,这才跟着春桃退了出来。 “你说,春桃姑娘,这二奶奶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我去送东西,回来也老老实实地说了,谁知二奶奶却觉得我回答得不对。”等离开了屋子,管家媳妇就对春桃抱怨,春桃只能笑着道:“二奶奶想是快要生了,身子沉重,才会这样,等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就不会这样。” “你说说,要再这样,以后谁敢往庄子里送东西。”管家媳妇心里也是明镜似得,这一句,状似无意,但说出的却是实情。春桃不由看管家媳妇一眼,才对管家媳妇道:“有些话,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这是自然,我们再怎样,都是下人,哪里就敢随便说话呢。”管家媳妇也见好就收,春桃这才笑着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去送东西,大奶奶大爷可好,还有苏嬷嬷可好。” “他们都很好,我虽没有见着大爷大奶奶,苏嬷嬷说,大爷在书院呢,大奶奶呢,有了身孕就懒了许多,这些日子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的午觉。”说完管家媳妇还对春桃轻声道:“姑娘难道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儿?我啊,还和苏嬷嬷喝了几杯,庄子里面的酒不错。” “这样就好。”春桃拍拍管家媳妇的手:“那什么不敢去庄子里面送东西的话,以后就不要说。”管家媳妇连连应是:“是,是,我晓得的,方才不过是被二奶奶训了一顿,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你回去歇着,我去禀告太太。”春桃又叮嘱几句,也就回去上房。张太太面前摊开着宣纸,宣纸之上,一个字都没有落,张太太手中拿着笔,不晓得在想什么。 “太太。”春桃唤了一声,张太太把手中笔放下:“你来了。” “太太今儿不是说要练字吗?怎么这会儿都没动。”春桃含笑说着,张太太看着这宣纸:“我这些年写的,都是小字,练的,都是簪花小楷。” “太太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好极了。”春桃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可是,早些年,明明我会写那么多,那么多的字。” 这让春桃语塞,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张太太深吸一口气:“到了今日,我也算富贵极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些富贵,却没意思。” “太太。”春桃的神色都突然变了一下,张太太看向春桃:“我晓得,这样的话,不能传到老爷耳中。” 春桃这才对张太太笑着道:“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但这些年,太太对老爷,别人瞧不出来,苏嬷嬷偶尔说起,我才晓得,太太对老爷,冷淡了许多。” “他不值得。”张太太说着就提起笔,想要写上几个字,却又把笔放下:“可我,却要和这样不值得的人过一辈子。” 在外人瞧来,他们夫唱妇随,夫贵妻荣,儿孙满堂,是何等让人羡慕的一对好夫妻,但张太太自己晓得,自己的心,早就枯了,而这样的干枯,张太太不能告诉任何人,告诉他们,他们会嘲讽,嘲讽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福气不去享,而是去想那么有的没的。 “太太。”春桃扶张太太坐下,不晓得该怎样安慰,毕竟那些事儿,春桃没经历过。 “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说你的亲事,你有没有怪我?”张太太突然这样说,春桃愣了下,才对张太太道:“太太对我很好,况且我跟在太太身边,衣食无忧,说句不该说的话,比别人家中不受重视的小姐日子还要好呢。” 第155章 白菜 “我一直舍不得让你出嫁,一来呢,是我的私心作祟,你走了,我贴心的人就少了,二来呢,是觉得,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着实会磋磨人。”春桃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龄,即便是在丫鬟之中,也算得上大了,但春桃是张太太的贴身丫鬟,张太太没有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来求张太太。这会儿,春桃听到张太太说起自己的婚事,春桃不由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春桃才轻声道:“我是太太的人,太太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张太太看着春桃:“但我有时候又想,人来这世上一遭,总要经历一些事情,哪能为了我的一点私心就把你留在身边。” 这让春桃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觉得今日的张太太有些不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春桃才轻声道:“太太是不是听到了二奶奶为难那些送东西去庄子里的人,想到大爷二爷兄弟们之间不和睦,才会心灰意冷。才想着,要把我也打发了,免得连我都受牵连。” 这话让张太太的泪顿时落下:“就算,就算我把这颗心掏出来,二爷还是觉得我偏心,甚至于不顾同胞手足,偏生,老爷又是这样一个性子,春桃,我操了一辈子的心啊。” 说完,张太太再也忍不住,靠在春桃肩上哭起来,春桃不由慌了手脚,她服侍张太太也有十来年了,见过张太太各种各样的面容,唯独没有见过张太太哭,而且,还是在自己身边哭。 但春桃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轻轻地拍着张太太的肩,希望张太太哭了会儿就好一些。 “太太,擦擦眼泪吧。”一块帕子递了过来,春桃看见递帕子的是周姨娘,春桃急忙接过,给张太太擦着眼泪,周姨娘见张太太情绪好一些了,才对张太太道:“太太,这话,还是当初您对我说的,说人啊,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等来一个转机。” “是我说的吗?”张太太看着周姨娘,周姨娘也笑了:“是您说的,那时候,我……”周姨娘又想起往事了,想起往事难免就会不愉快,周姨娘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泛起的不愉快给咽下去。 “我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活到今日,不然的话,我早早就追随我爹娘到地下了。”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拍着她的手:“你这样年轻,这样美丽,你总该有好日子过的。” “在太太身边,就是我的好日子。”周姨娘的语气很平静,张太太伸手握住周姨娘的手:“你经历已经那么悲惨,若我再磋磨你,那我连人都不是了。”在这个后院之中,张太太还能庇护周姨娘。 周姨娘也曾想过,若是当日,自己被嫁给了别人,一个只有嫁妆娘家却无依无靠的女子,会遇到什么命运呢?或者,自己不是遇到张太太这样的正室,而是遇到陈太太那样的正室,是不是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所以太太不要难过,您要好好地,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等到,”等到什么呢?等到张青竹他们重新回到尚书府?还是等到张青竹用另一种方式,名扬天下? 周姨娘记得一句话,那是张尚书酒后说的,他说,人的才华是不会骗人的,才华,只要在囊中,总会发出光芒。那时候张尚书还曾得意洋洋地说过一句,张青竹的才华,是他所见这些人中最好的。 拜文山先生为师,宣扬儿子的才名,张尚书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张青竹造势,为他的仕途铺路。当张青竹摔伤了腿,张尚书才会那么愤怒那样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张尚书所做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一个摔伤了腿再也不能出仕的儿子,对张尚书来说,张青竹倒不如当时就死了,还能落下一个英年早逝的名声。 张太太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对周姨娘道:“是啊,我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横竖,我什么都有。” 不管陈觉蓉在外面搅得怎样乌烟瘴气,影响不了张太太一点,张太太依旧衣食无忧,周刘两位姨娘和秀竹兰竹她们,也同样衣食无忧。 “对啊,若是太太出什么事,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说完,周姨娘还拍了拍心口,张太太要真没了,保不齐张尚书还会续弦,毕竟,这嫁过来就是诰命夫人,别看张尚书儿子都已娶妻,已经做了祖父,还是会有许多人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能让家族添光彩。 而续弦进门,谁晓得对这些妾室庶出女儿,前房儿子是什么想法,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笑了:“好,好,就晓得你会这样劝我。” “我这也不是劝太太,也是在劝自己,在这后院之中,也只有我们几个,能一起好好地过了。”周姨娘这句话带着深情厚谊,张太太唇边现出一丝笑,不过如此,只是如此,那就,这样好好地过吧。 春桃到了这会儿才放心下来,对张太太笑着道:“今儿他们还从庄子里带了些新鲜菜蔬回来,虽说是洞子货,但总比那晒干的菜要好了许多,我听说有白菜,不如就让她们给太太包上白菜肉馅的饺子?” “果真还是春桃乖巧。”周姨娘已经含笑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在庄子里用暖棚种菜,也着实有些太奢靡了。” “不过就是偶尔为之,太太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说着周姨娘双手一拍:“那我也就沾太太的光,吃一顿冬天里的白菜馅儿饺子。” “让她们看着些,留下几个过年时候用,剩下的也就包了饺子。”张太太对春桃吩咐,春桃应了一声,也就去厨房吩咐。 自从换了陈觉蓉管家,厨房里面的婆子们的想法也不一样了。柳婆子没想到陈觉蓉管家,所以这些日子气焰也没有原先那么嚣张。这会儿春桃来吩咐,柳婆子的眉就皱了下:“二奶奶那边说,今晚想要吃个醋溜白菜,这醋溜白菜,要用白菜心,这二奶奶用了白菜心,总不能让太太用白菜帮子包饺子吧?要不,就让太太换成韭菜肉馅饺子,成不成?” 第156章 贴心人 冬天里新鲜的韭菜,那可是比新鲜的白菜还要昂贵,按说柳婆子这句话也没什么错,春桃却听出柳婆子话中的不情愿来,于是春桃冷笑一声:“谁不晓得太太素来喜欢吃白菜馅儿的不喜欢吃韭菜馅儿的,庄子里面的白菜,送来了半车呢,怎么,这半车白菜,二奶奶都要用来做醋溜白菜了。” “春桃姑娘,这话也只有您敢说,我们这些人可不敢说。”柳婆子手中还在剁着鸡,听到这话就把刀往案板上一插,对春桃道:“这是二奶奶先来说了,我们自然也就要先紧着二奶奶,免得……” “去把王嫂子叫来。”春桃不愿意再听柳婆子的废话,只冷冷地吩咐,柳婆子的唇撇了撇:“王嫂子去针线房了。” 春桃冷笑一声,转身出去,柳婆子这才拿起刀继续砍鸡,厨房里面别的人这才上前:“我的嫂子,你得罪春桃做什么,谁不晓得她是太太的贴心人。” “去,去,你们可都不晓得我的心思。”柳婆子说着一刀把鸡头给砍了下来,春桃要去了针线房,那才有意思呢。 针线房离厨房并不远,春桃走进针线房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婆子在和管针线的人二人坐在檐下,前面的柳条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样下酒菜,那鸡鱼自不用去说它,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偏生还有另外两样,一样是脆生生的白菜心,切碎了凉拌,另一样是韭菜炒鸡蛋。在这大冬天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春桃见到那盘凉拌白菜心,冷笑一声:“方才我去厨房,传太太的话,说太太晚饭想吃白菜馅的饺子,厨房里的人推三阻四,说白菜没有多少,还要紧着二奶奶用呢,谁晓得,这会儿,你们倒先吃上了。” 王婆子见到春桃,刚要站起身请春桃坐下吃喝,听到这句话,王婆子的神色顿时变了:“春桃姑娘,是谁说了这样的话,等我回去了,我去打她。” “这么说,你一个管厨房的,这会儿都快看晚饭了,还在这坐着不回去,也是应该应分的了?”春桃冷冷地说着,王婆子急忙就往外走:“是,是,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春桃姑娘,您不要生气,我妹妹只是想着许久没和我说话了,才来寻我说话,并不是从主人这里抢东西吃。”针线上的婆子也对春桃赔笑,春桃瞧着她:“好啊,你就这样说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儿子是在二爷身边服侍的,这会儿,都想着二爷要出去做官了,你的儿子跟了去,也就是管家一类。所以才有人想讨好你。” “春桃姑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见春桃气急,把实情说出,这婆子立即变了神色,要和春桃叫嚷,春桃转身就走:“您老还是在这慢慢地喝酒,我呢,回去厨房瞧瞧,到底厨房这白菜馅儿的饺子,能不能做出来。” 春桃回到厨房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柳婆子和王婆子吵架的声音,春桃掀起门帘:“吵什么吵,你们都不打算看晚饭了?这会儿,只怕就要来传晚饭了。” 柳婆子虽然嘴上在吵着,那手上却还是麻利地在炒菜:“春桃姑娘,你们要欺负我,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再这样下去,这家里啊,就难伺候了。” “你到底在放什么样的屁!”王婆子本就被春桃抓了一个现行,回来难免埋怨柳婆子几句,却被柳婆子顶嘴,王婆子气急了,还要和柳婆子闹上一闹。 “你们这样吵,是等到上面传晚饭的时候,什么都传不出来,到时候,你们都不用干了。”春桃这句话说出来,才说中了柳婆子的心事,但柳婆子口中却还是在嘟囔着,手中还在那做饭。 春桃见她们都不吵了,这才长叹一声,怎么这个家里,变得这样乱七八糟。 等春桃回到上房,对着张太太却不好说出方才的事儿,张太太晓得春桃回来这么晚,必定是有原因的,想到陈觉蓉,张太太不由叹气,陈觉蓉有手段也有心机,却唯独没有一点,那就是远见。其实陈太太也是如此,若陈太太真能容不下那妾室通房,有的是法子绝了后患,偏生要留着她们,那些庶出,也不把他们当人看,不晓得物极必反的道理,只怕以后,陈太太还有苦头吃。 至于陈觉蓉,张太太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想,先这样吧,等到事情难以收拾的时候,再说,有些时候,人没有吃过苦头,是不晓得老辈子话里面的道理。 尚书府内暗潮涌动,庄子里面却十分平静,过了腊月二十三,书院吃过了尾牙,张青竹也就回家来,要等过完元宵,书院才会开。 虽说不回去过年,但庄子里面有许多东西,除了尚书府送来的,还有秦府送来的,吴府送来的,若竹的夫家送来的。 库房里面堆满了过年用的东西,苏嬷嬷见这些东西太多了,索性带着杏儿她们,从库房里搬出一些纸,竹子,还寻了许多蜡烛,丝线等物,把一个厅内占得满满的。 杏儿虽然奉命去搬,但还是不晓得苏嬷嬷要做什么,只笑着道:“嬷嬷这是要摆摊吗?” “嬷嬷这是要做花灯呢。”夏果拿出一个小匣子:“没想到嬷嬷还会做花灯。” “这过年自然要热闹些,做几个花灯四处挂上,能从大年三十,挂到正月十五,也就不用进城去耍花灯了。”苏嬷嬷已经拿过小刀,把竹子破开,叫梨儿点了一炉子火,把那些竹片烤了烤,就用铁丝把竹丝捆起来。 夏果已经在那裁着纸:“我还在家的时候,爹爹到了过年时候,也做兔子灯会哄我呢,不过爹爹只会做个兔子灯。” “男人啊,这做灯就没有那么手巧了。”苏嬷嬷这话说的梨儿笑了:“不都是说男人手巧吗?” “梨儿,你们还年轻,不晓得,这些话啊,都是编来骗你们的。” 第157章 做花灯 苏嬷嬷认真说着,杏儿梨儿嘻嘻哈哈地笑着,就看到夏果已经在那把纸裁成一个兔子模样,还找来颜料,往上面画眼睛,众人觉得有趣,也跟着在那学起来。 一边说,一边教,等婉宁睡醒时候,只见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屋内没有人,隐约还能听到厅上传来说笑声,婉宁只觉得许久都没这样舒坦了,索性也不叫人进来服侍,披上衣服穿上鞋就往外面走去。 这庄房原本的屋檐没有那么宽大,婉宁他们搬进来之后,为让宋青竹雨天好走路,苏嬷嬷让人把屋子都用抄手游廊连了起来,不仅如此,冬日还把游廊用席子围了起来,在拐角处,放了火炉,这样的话,走到另一间屋,都不会感到冷。 到了夏日,那些席子撤掉,就又是凉风习习。婉宁只觉得苏嬷嬷这样安排实在太过奢靡,苏嬷嬷却说他们夫妻一个有孕,一个腿脚不方便,奢靡一些也没什么。此时婉宁走在这游廊之上,不觉得寒风袭人,不由轻叹一声,习惯这样的屋子,等回到京城,那就是由奢入俭难了。 “瞧,我做的这个灯,比你们做的都好看。”厢房已经传来夏果的声音,婉宁上前笑着道:“你们在做什么?” “呀,大奶奶醒了,都怪我们,在这做花灯,竟忘记了大奶奶还睡着呢。”杏儿急忙站起身,夏果下意识地把花灯往身后藏,方才还在对杏儿她们炫耀呢,万一婉宁听到了,会不会对自己不满。 “我带着她们在做花灯呢,夏果这丫头,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偏生做这花灯,叫一个心灵手巧。”苏嬷嬷笑眯眯地说着,婉宁挑眉:“原来苏嬷嬷带着她们在这玩呢。” “大奶奶快请坐下。”夏果把花灯放到地上,想要扶婉宁坐下,但这桌上地上都放满了东西,婉宁竟然没有了坐的地方。于是夏果尴尬地:“大奶奶,这,我们……” “好了,这都做出来好几盏了,等到过年时候,还有好几天呢,到时候再慢慢做。”苏嬷嬷站起身就捶了捶腰:“我的腰哦,怎么就这么疼啊。” “谁让您快过年了还不闲着,还要带着她们做花灯呢。”婉宁取笑一句,众人都笑了,夏果看着众人的欢喜,原先在陈觉蓉身边的那些记忆,似乎开始消失,真是奇怪啊,原先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事儿,这会儿怎么就慢慢消失了? 张青竹从书院回来晓得苏嬷嬷带着人做了不少花灯,也来了兴致,到家后就让人把花灯点起来,婉宁看着这院子里面的花灯,不由笑着道:“还没到灯节呢,怎么就要点花灯了。” “赏什么景,都是看这人心中在想什么,这会儿,我觉得赏花灯很好,那就赏一赏。”张青竹一本正经地说着,婉宁不由笑了:“好,好,你说的都有理。” “我这几天都在家,也不用念书,不如我也做一盏大花灯,等到了正月里,就让人送去给爹娘。”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瞧着他,接着婉宁摇头:“你可晓得,你要送了花灯去,公公定会说你玩物丧志。” “我自然晓得,可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张青竹说得很坦然,婉宁也笑了:“好,你做,我陪着你。”说完婉宁调皮地笑了笑:“这样,等公公说你玩物丧志,那我啊,也就跟着你一起挨骂。” “这是不是就叫,有难同当?”张青竹露出笑,婉宁笑着道:“不然呢?”不然呢?这让张青竹深深地看向妻子,看得婉宁都有些害羞了,轻轻捶他一下:“快些去吃晚饭,看我做什么。” “能得你为妻,是我的幸运。”张青竹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这让婉宁勾唇微笑,苏嬷嬷已经笑着拍手:“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大爷做盏花灯,大大的花灯,给太太送去,太太一定会十分欢喜。” “嬷嬷不劝他,还撺掇他,等到时候公公晓得了,连你也一起骂。”婉宁故意说着,苏嬷嬷也笑了:“我才不劝呢,有什么可劝的,大爷还小的时候,老爷就让他念书,我常常见大爷念书念到深更半夜的,那时候我可心疼了,但老爷说过,说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什么的,那些话,横竖我也听不懂。” “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婉宁把后面的话给说完,苏嬷嬷看着张青竹:“那时候你那么辛苦,这会儿,好不容闲下来了,就玩一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张青竹哑然失笑,接着张青竹才对苏嬷嬷道:“其实,我也喜欢念书。” “喜欢念书也不耽误歇一会儿,玩一玩啊。”苏嬷嬷话语之中带着追忆:“我还记得,我和小姐在家的时候,小姐也喜欢玩花灯呢,可后来,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苏嬷嬷口中的小姐只有一个人,就是张太太,张青竹不由看着苏嬷嬷:“我娘,她在闺中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比大姑奶奶要沉静一些,但比二姑娘要活泼,家教也好,那时候都说,小姐命好,以后能做诰命夫人呢。”苏嬷嬷说着就叹口气,那些,都是快三十年的事儿了,小姐命好,能做诰命夫人呢,可是,做了诰命夫人的小姐,似乎也没有在闺中时候的快活,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看着小姐最心疼的儿子,能过得好好的。 张青竹听了苏嬷嬷的话,也想不出来,在闺中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张青竹不由有些挫败,但很快张青竹就笑了:“那我就好好地做个花灯,给娘送去。” “先吃晚饭,吃完晚饭了,我们挑灯做花灯。”婉宁说着拍了下手:“这叫,灯下做花灯,更有趣呢。”苏嬷嬷也在一边附和,等吃过了晚饭,果真苏嬷嬷就拿了那些做花灯要用的东西来。 张青竹在那画着式样,婉宁和杏儿她们在那商量,要挑什么材料用在大花灯上,毕竟大花灯和小花灯不一样。苏嬷嬷不时在一边出着主意。 第158章 冤仇 过了两三天,这花灯已经做了大半,那些装饰也和小花灯不一样,婉宁拿出一匣子珍珠,让杏儿捡几粒圆润光亮的珠子出来。 杏儿接过珍珠,不由迟疑地道:“大奶奶,这匣子珍珠本就不多,还是您攒了那么些年才攒好的,这会儿真要用到花灯上吗?” “大爷有兴致,要自己做花灯给公公婆婆用,我总也要出点自己的东西。”见杏儿不愿意捡珍珠,婉宁也就从杏儿手上接过珍珠,自己开始捡起珍珠来。这匣子珍珠是婉宁历年攒的,有珠钗上掉落的小珍珠,还有秦太太偶尔欢喜了,赏给婉宁的,圆润光亮的珠子并不多,有些甚至有点暗暗的发黄。 婉宁捡了两颗珍珠,抬头见杏儿还站在那里,婉宁不由笑着道:“我听大爷说,有些富贵人家,会做那种联珠灯,又高又大,点起来的时候,那灯光璀璨的,百步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杏儿的眼睛瞪大了:“竟然还用珍珠做灯,这也太奢华了。” “据说宫中用的料丝灯,是云南那边进贡来的,那灯远远看去,就跟夜明珠一样。”婉宁在那比划了下,夏果也在一边点头:“我听太太说过,曾有一次去相府赴宴,夜里,厅前点的就是宫中赏赐的料丝灯,说是用玛瑙烧的,太太说,看过这样的灯,也不妄做一世人了。” “所以啊,我们只是把这珍珠用做眼睛,倒也不算奢侈。”婉宁挑出几颗圆的能用的珍珠,这几颗珍珠,虽然圆,但珠光却很暗淡,用做眼睛,不过就是添点光芒。夏果看着婉宁的动作,不由在心里想,要是陈觉蓉,只挑出这么几颗珍珠来,会去寻陈太太发脾气,说人人都有好珍珠,偏偏她都是些不好的珍珠,要陈太太赶紧再去给她寻好的珍珠,这样才能让首饰闪闪发光。但婉宁却似乎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还是这样欢欢喜喜地捡着珍珠,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若是原先,夏果定会觉得婉宁是没有见过世面才会把这样的珍珠当做宝贝,但现在夏果觉得,似乎自己想错了。 “你把这几颗珍珠拿出去。”婉宁抬头对夏果说,见夏果站在那似乎在想什么,于是婉宁也就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夏果收回思绪,对婉宁笑了笑:“我在想,不,我没有在想。” “你方才明明就是在想了,连眼神都不一样。”婉宁笃定地说着,夏果看着婉宁,脱口而出:“我方才在想,若是二奶奶,这样的珍珠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她也会觉得,这样的珍珠,镶在花灯上,也显不出奢华来,反而会被人笑话。” “所以你瞧,我们原本就是不一样的人。那样比来比去的,多累啊。”婉宁语气轻快,夏果看着婉宁,似乎又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婉宁伸手捏一下夏果的脸:“好了,别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说什么就说,不然就家里这么几个人,还要斗心眼吗?”夏果轻声应是,婉宁把珍珠塞给她:“快把这些珍珠,拿去做眼珠吧。” “大奶奶,您对我是真得好,还是假得好?”夏果呆呆地接过珍珠,没有离开却问了这么一句。 “真得对你好,假得对你好,有区别吗?”婉宁反问,夏果把珍珠捏的很紧,紧到珍珠都已经沾上了她手心上的汗,接着夏果才道:“大奶奶真得对我好,那我也就要对大奶奶好,以后……” 婉宁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夏果的脸不由红了,接着婉宁就笑吟吟地道:“我从懂事起,我娘就对我说,她说,做人最难的一件事,就是随心而行。我娘愿我,能随心而行,那时候我还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件事才是最难的,等后来渐渐大了些,经历了些,才知道娘说的是对的。” 夏果还在仔细想着婉宁说的话,就听到婉宁轻声道:“我对你是真得好也好,还是假得好,都是我随心而行,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觉得,我要你回报什么。” 婉宁的双眼清澈,夏果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婉宁轻声道:“二奶奶曾用你家人的命来威胁你,可是她所要做的,也不过是我的一举一动。这些事儿,我并不避讳别人。” “大奶奶,我……”夏果又哽咽了,婉宁轻声道:“你的家人既然在陈家那么多年,想来也有自保的能力,所以那句威胁,说起来,可笑的紧。” “二奶奶出阁前,太太曾对二奶奶说,做人,首先要立威,然后才该怀柔,太太是这样做的,自然二奶奶也是这样做的。”这是夏果第一次主动对婉宁说起陈觉蓉的事儿,婉宁不由笑了笑:“立威原本没有错,可是呢,这立威的法子,用错了。” 要立威,那也是得等到别人犯错了,才能该罚的罚,该惩的惩,而不是随便找个没错的下人就来立威,那就是自己胡乱做事了。 夏果嗯了一声,婉宁就对她道:“把珍珠送出去吧,这以后日子还长呢,天天提心吊胆地服侍,你自己不累,我都累。” “多谢大奶奶。”夏果恭敬地说完,这才攥着这把珍珠出去外面了,婉宁轻叹一声,梨儿给婉宁端上茶:“大奶奶,我这些日子看着夏果,觉得她也很可怜。” “怎么这些日子,你又觉得她可怜了?”婉宁含笑询问,梨儿咬住下唇:“不晓得呢,就觉得她可怜,可是原先,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不但不觉得她可怜,还觉得她可恶得很。”杏儿端上点心,补充了一句,婉宁已经笑了:“你们两个啊,觉得她可恶,不过是在家时候的琐事,这会儿你们还小,等渐渐大了,就会晓得,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冤仇。” 杏儿没有说话,梨儿却有些不服:“大奶奶,您只大我们两岁。”婉宁摆了摆手:“那可不一样,我虽然只大你们两岁,但我已经成亲了,还有了喜,就要做娘了,那我想的,和你们想的,都不一样了。” 第159章 花灯 “那我也……”梨儿还想说什么,就被杏儿紧紧地扯一下衣衫袖子:“你也不怕害臊。”梨儿仔细想了想,脸顿时红了,婉宁勾唇微笑,天天和人斗心眼,确实很累,还是这会儿好,能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到了大年三十,这盏花灯已经做好了,做的是牡丹花灯,因着来年是兔年,那牡丹花边上,又做了一只小兔子,兔子的眼睛就用珍珠镶了,显得十分明亮。 这盏花灯,还有一些过年的东西,是由苏大叔父子亲自送去尚书府的,毕竟,若还是郑大叔送去,只怕这盏花灯张太太都看不到。 早上上的车,到了中午时候,苏大叔也就到了尚书府,守门的见到苏大叔,也就往里面禀告,苏大叔也就在外面等着。 陈觉蓉尽管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但还是挺着大肚子在那忙碌,听说庄上送了些过年的东西,陈觉蓉的眉不由皱了皱:“也不晓得他们会送些什么来,着人收了,打发人去了就是。” “二奶奶,是苏大叔送来的。”春草在一边提醒,陈觉蓉听到一个苏字就不高兴,高声道:“管它是谁送来的,打发了就是,你还在这啰嗦什么?” 春草只能恭敬应是,走出来让管家婆子去打发苏大叔,管家婆子见到苏大叔,先是笑着问了过年好,又问了苏嬷嬷的好,这才对苏大叔道:“二奶奶说,你们来这一趟辛苦了,这是给你们的赏钱,就不用进去里面磕头了。” “不用进去里面磕头了?”苏大叔重复了一遍,管家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接着管家婆子才轻声道:“你也晓得,这会儿和原先不一样了,你又何必在这里惹二奶奶的嫌弃呢,还是赶紧收了赏钱,回去过年吧。” “别的东西倒罢了,这盏花灯,是大爷亲手做的,亲自交代了,要我见到太太,要对太太问好,还有……”不等苏大叔说完话,管家婆子声音都变尖了:“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还要见太太,这大年下的,人人都在忙着过年,你还要来搅合不成。” 要是别个,只怕也就被这管家婆子的话给吓回去了,苏大叔那可不是别个,他只扫了这管家婆子一眼,就沉声道:“你当我是今儿才来的新人?” “自然不是,不过这家中,您也是晓得的,您又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呢?”见苏大叔不吃硬的,那管家婆子也就换了一副神色。 “那好,我去书房,给老爷请安,这总可以吧?”苏大叔再次反问,管家婆子的眉皱得很紧:“这,等我进去里面问问。” “不必了!”苏大叔摆了摆手,就对一边的小厮道:“你们横竖闲着没事儿,把这花灯抬进去,就说,我专门奉了大爷的命令,来给老爷请安。” 见苏大叔执意要进去,管家婆子也只能长叹一声:“您既然要这样做,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到时候,您要被骂了,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哪里就牵连到你们了?”苏大叔已经笑了,小厮们还年轻,正是爱热闹的时候,见状也就上前抬起花灯,往书房送去。 苏大叔在尚书府的日子长,晓得这个时候,张尚书正在书房闲着,毕竟谁也不会在大年三十来拜见张尚书,至于那些清客们,也都要回家过年。 小厮们抬着花灯,走进书房院子时候,守在书房内的小厮瞧见了,先是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这小厮也就走上前瞧了瞧:“这花灯倒十分精致,在哪里买的。” “这是大爷亲手做的,说是不能回来过年,也就做了个花灯,想着给老爷太太赏玩。”苏大叔话没说完,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张尚书已经听到了,于是张尚书顿时眉头皱紧,对苏大叔道:“好啊,好啊,要他在庄子里好好读书,他倒好,玩物丧志!” 说完张尚书就走到花灯面前,瞧着这花灯格外不顺眼:“来人啊,把这花灯给我毁了。” “老爷还请息怒。”苏大叔把这花灯送到张尚书跟前,本就能猜到张尚书会发怒,但苏大叔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话能说服张尚书,因此苏大叔先高声说了这一句,张尚书看向苏大叔:“我记得你们全家,都是跟着他去了,怎么你们不劝着些,还纵着他玩物丧志。” “老爷,若是别的,那我们也就劝着了,只是这花灯呢,是那日拙荆在大爷跟前说起,说太太在闺中时候,偶尔见过一次花灯,此后就喜欢上了。大爷听了这话,就上了心,因此才做了这样一个花灯。”苏大叔这话让张尚书的眉皱了皱,接着张尚书就冷哼一声:“他就算有孝心,可也不必如此。” “老爷,大爷的一片孝心,我们做下人的,听了都很是感动,因此才不敢劝着大爷。这竹子都是大爷去竹林内一棵棵亲自挑选的。还有这兔子的眼睛,原本是想画上去,大奶奶说,这既然是大爷的一片孝心,哪里能这样敷衍,竟然拆了一根珠钗,把上面的珍珠拿来给这兔子做了眼睛。” 张尚书已经看见兔子的眼睛是珍珠做的,原本还想训斥这太奢侈了,可等听说这是儿媳妇亲自拆了一根珠钗做的,倒不好发作了,毕竟再发作,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于是张尚书只能喃喃地道:“我让他去庄子上,是让他好生读书,好反省的,谁知他竟这样做,倒……” “大爷确实好生读书啊,都在书院之中了!”苏大叔又是这样一句,张尚书倒不能说儿子不好好读书了,于是只能伸手拍了拍花灯,对小厮们道:“既然是大爷的孝心,就把这花灯,送到太太上房去。” 小厮们应是,就抬着花灯往上房去,接着张尚书就对苏大叔道:“你跟我进来,我好好地问问,他在庄子里,都读些什么书。” 第160章 过年 苏大叔高声应是,就跟着张尚书进了书房,小厮们把花灯抬到张太太房里,说这是张青竹亲手做的,又把苏大叔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张太太一片慈母心肠,只觉得儿子惦记着自己,差点落下泪来。 周姨娘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兰竹过来瞧那牡丹花灯,见张太太这样,也就在那笑着道:“三姑娘快过来瞧,这热闹,你可是难得看见呢。” “原来大哥哥会做花灯,那既然做了大花灯,为什么不给我做一盏小花灯呢。”兰竹伸手抚摸那牡丹花的叶子,还觉得这兔子也很好看,还在那掰着手指头算:“大嫂有喜了,二嫂快要生了,她们的孩子,都是属兔呢。” “那正好,家里是什么生肖的都有了。”周姨娘也在那算了算,笑着和兰竹说,兰竹已经抬头看着周姨娘:“那等小侄子他们出生了,我可不可以和他们玩啊。” “你这孩子,怎么就想着玩呢。”张太太被周姨娘这几句话一说,也就暂时忘记了悲伤,含笑和兰竹说着。 “我还在说,该请婆婆去拜祖宗了,没想到这院子里,就多了这么一盏大花灯。”陈觉蓉的声音传来,听到二嫂的声音,兰竹不由往周姨娘怀中靠了靠。 张太太已经笑了:“倒是我忘记了,今儿过年呢。” 陈觉蓉听说张尚书命人把这大花灯抬到张太太院子里面,已经很不高兴了,急急忙忙赶来,见到她们围着花灯在那欢笑,陈觉蓉只恨不得两脚上去就把这花灯踹坏,这样的事儿陈觉蓉自然不能当众做出,也只能忍着气,和张太太说话。 “往年过年,都是太太操持,今年辛苦了二奶奶,太太不用辛苦,自然也就忘了今儿过年了。”周姨娘晓得陈觉蓉不爱听什么,就故意这样说。周姨娘的话,听在陈觉蓉耳中全是阴阳怪气,但这有个名分上的差池,周姨娘占了一个庶母的名分,陈觉蓉真要对周姨娘发火的话,会引来张尚书的不满,于是陈觉蓉只能当做没听到。 “你带着三姑娘在这看着花灯吧,我先和二奶奶去拜祖先,等会儿再来叫你们一起去吃团圆饭。”张太太吩咐着,也就带着春桃进去房里换衣衫,陈觉蓉站在那里,压根不想看那花灯,但是兰竹的声音不时传来,陈觉蓉只觉得吵得不行。 “姨娘,二嫂不欢喜了。”兰竹悄悄地对周姨娘说,周姨娘对女儿轻声道:“她不欢喜就由她去,横竖是太太让我们在这看花灯的。” 兰竹乖乖点头,又指着花灯问东问西。 “真是没见识的人。”陈觉蓉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春草听得清清楚楚,但春草不敢说话,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 “好了,去拜祖宗吧。”张太太已经换好衣衫出来,陈觉蓉看到张太太身上的一品诰命夫人服装,不由心生羡慕,这是世间女子的向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辅佐丈夫,然后自己也能穿上这一品诰命夫人的衣服,还能进宫去给皇后拜年。 张太太看到了陈觉蓉眼中的羡慕,这身衣服,代表着世间女子的荣耀,但有时候张太太也会觉得,这身衣服,或许是一种束缚,穿上它之后,走路都有些困难。 陈觉蓉跟在张太太的身后出去,兰竹等到她们出去了才对周姨娘道:“姨娘,二嫂不喜欢我。” “兰竹会不开心吗?”周姨娘反问,兰竹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不会不开心。” “那就得了,等过上几日,我们和太太,去庄子里看你大嫂好不好。”周姨娘笑着摸下女儿的脸,兰竹欢喜极了:“二姐姐去不去。” “二姑娘当然也要去,再带上刘姨娘。”周姨娘仔细想了想,索性一起都去,毕竟过年时候,家家都有应酬,家中女眷去看张青竹夫妻,说起来是天经地义的,张尚书若想反对都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兰竹听了这话,越发欢喜,就往刘姨娘的小院子跑去:“我去找二姐姐,和她说这事儿。” 周姨娘看着女儿奔跑的身影,不由露出一丝笑,忘记一些事情,放下一些情绪,确实能让自己欢喜一些。 过年总归是欢喜的,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人人都换上了新衣。庄子里面还摆上了不少花灯,苏大叔带着儿子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面的花灯都点上了,苏大叔不由笑着道:“好,好,这花灯一点,到处都喜气洋洋。” “大奶奶说了,这花灯啊,也只能点上一会儿,等过了子时,就让人把花灯吹灭。”苏嬷嬷见丈夫儿子回来了,也就松一口气,笑着对他说。 “大奶奶想得周到,这全是灯,夜里有谁不谨慎,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不好了。”苏大叔点头说着,苏嬷嬷也推丈夫一下:“你快些去给大爷大奶奶请安,团圆饭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 苏大叔连声应是,也就去给张青竹夫妻回话,听苏大叔说了张尚书的那些话,张青竹就笑了笑:“父亲果真还是和原先一样。” “老爷也是为了大爷您好。”苏大叔这句话回得不咸不淡,张青竹又笑了笑,说了辛苦,也就让苏大叔出去。 苏大叔走出屋子,不由叹了口气,苏嬷嬷听到他叹气就白了他一眼:“大爷凶你了,你还叹气?” “我只是在想,老爷和大爷,什么时候才能父子和睦。”苏大叔这句话让苏嬷嬷冷笑一声,苏大叔晓得妻子为何冷笑,又迟疑一下才道:“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我瞧着,似乎也不是如此。” “你好好地跟我回去吃团圆饭去,这些事儿啊,不用你操心。”苏嬷嬷打断苏大叔的话,若只是他们父子之间有误会就好办多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张玉竹在一边虎视眈眈,甚至挑拨离间,他们父子不合,张玉竹才能有更大利益。 第161章 拜年 偏生张玉竹也好,张尚书也罢,都忘记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兄弟、父子之间如此不和睦,传出去被笑话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不是别人。 苏嬷嬷收起心中的感慨,催着丈夫赶紧回去吃团圆饭,忙了一年了,这些日子也能偷空闲闲。 大年三十要守夜,婉宁让丫鬟们把炉子烧热了,又烹了一壶好茶,把那些板栗花生橘子放在炉子上烤着,一边喝茶,一边说笑。 外面寒风吹得呼呼的,屋内温暖如春,耳边传来妻子和丫鬟们的欢声笑语,靠在那里的张青竹突然道:“今年过年,竟然如此欢喜,和去年过年时候比起来,全都不一样了。” 去年过年时候,张青竹正处于一生中最暗淡的一段时光,摔伤了腿,父亲对自己的冷漠失望,还有,秦家那边传来消息,要换一个新娘,从定亲许久的秦家长女,换成庶出的秦家最幼女。尽管都是秦家的女儿,这样的更换,背后的原因,张青竹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知道的清清楚楚,张青竹才会愤怒,才会怨恨。 那时候,张青竹想的都是,为什么不索性让自己死了,而是要让自己活在这世上,承受这些? “去年过年时候,我才刚刚知道,我要嫁给你。”婉宁想起去年过年时候,也不由轻叹一声,婉宁是在大年三十当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的茫然失措,还在眼前。丫鬟婆子们口中说着恭喜,但婉宁却能看出她们眼中的怜悯,嫁一个脾气变得不好,还摔伤了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男人,这简直就是跳了火坑。 张青竹和婉宁四目相对,接着张青竹就笑了:“那现在,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幸亏我嫁了你,不然的话,你的日子哪有现在这样好。”婉宁俏皮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妻子说得对,若不是妻子嫁给了自己,那自己的日子哪有现在这样好。 “所以我要谢谢你啊。”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语气之中满是缠绵,婉宁不知怎么,脸色微红。火炉上的栗子一个个爆开了,婉宁推开张青竹,伸手拿起火钳去捡栗子:“我烤栗子吃,不理你了。” “那就请大奶奶,赏我一个栗子吃。”张青竹说着就对婉宁伸出手,婉宁啐他一口,却还是给他剥了一个栗子放在手心。 “大爷也比光吃栗子,还有橘子呢。”杏儿拿着烤得热乎乎的橘子过来,张青竹摆手:“总要先给你们大奶奶吃了,再给我吃。” “是,这以后啊,事事都要以大奶奶为先。”杏儿笑嘻嘻地说着,婉宁想啐丫鬟一口,却自己撑不住笑了。 “子时了。”外面传来鞭炮的声音,一直没说话的夏果轻声说着,苏嬷嬷已经带着苏大叔在庭院内放起鞭炮来,婉宁扶起张青竹:“走,我们也出去瞧瞧。” 砰的一声,有烟花炸开,婉宁看向放烟花的地方,苏嬷嬷已经笑着说:“是今儿进城时候,看到有卖烟花的,就买了些回来,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平平安安。”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平平安安。婉宁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就和张青竹四目相视,这样平静快乐的日子,要长些,再长些。 过年对官宦人家来说,也是很忙碌的,大年初一,一大早张尚书夫妻就进宫去了,张尚书今日有元日大朝,张太太呢,要进宫朝见皇后,夫妻二人都要领赐宴。 陈觉蓉作为儿媳,也是要送张太太进宫的,等送走张太太,春草就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昨晚都没睡上一个时辰,这会儿趁没有事儿,先歇一会儿,横竖老爷太太要到傍晚时候才回来呢。” 大年初一,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拜年,正好可以歇歇。陈觉蓉却叹了口气:“我睡不着,若今日进宫的是我,那我得多欢喜。” “这么说,二奶奶对为夫,期望远大?”张玉竹的声音传来,陈觉蓉看了他一眼,十分哀怨地道:“都说夫荣妻贵,我盼你成龙,难道不是应该的?” “是,是,是,自然是应该的。”张玉竹走到陈觉蓉身边,伸手拍拍她的手:“你听话,好好地歇着,我呢,出去给文山先生拜年。” “你不能过上两日去,到那时候,去拜年的都是达官贵人。”陈觉蓉心心念念就是要让张玉竹攀高往上,毕竟尚书府的公子,在常人看来身份已经很高,但在陈觉蓉看来,终究还是依靠父亲而不是自己的身份。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今儿去了,以后还可以再去,到那时候,和人攀谈起来,也要夸我一句尊重先生。”张玉竹说着就把陈觉蓉扶了躺下:“你好好歇歇,等中午再起来。” 陈觉蓉点头应是,只觉得丈夫对自己关怀备至,却不晓得张玉竹走出屋子之后,就换了神色,陈觉蓉的性子也太跋扈了些,等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可要好好地和陈觉蓉说说,不能再如此跋扈。 张玉竹往书院赶去,半路遇到了吴公子,二人在路上相遇,张玉竹也就笑着道:“原本还想着,约吴兄一起去呢,但吴兄近来新婚,只怕要多陪陪尊嫂。” “贱内贤惠得很,我一说要来拜见文山先生,她就给我准备了礼物。”对瑾宁这个妻子,吴公子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瑾宁是秦太太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家世容貌教养才华都无可挑剔。 想到这,吴公子就难免带了点炫耀心情:“倒是你,我没想到一大清早就往书院去。” “去拜访老师,自然不能太迟了。”张玉竹晓得吴公子这句话什么意思,看来,陈觉蓉在家里做的那些事儿,风声还是传到了外面,明日带陈觉蓉归宁,自然要拜托岳父好好地说说她。 二人一路上说些闲话,这路程似乎也短了,当看到书院门口停满了马车,甚至连系马的地方都没有,张玉竹不由敲着马鞭:“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 第162章 来往 “我们来迟了,但你们家的人,没有来迟。”吴公子指向一辆马车,张玉竹定睛一看,认得这是庄子上的马车,看来,张青竹早早就到了。 “他腿脚不好,来得怪早。”张玉竹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吴公子笑了:“他离得近,不过就五里路,况且,你我和他不一样。” 这话让张玉竹舒坦了些,确实,现在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于是张玉竹就翻身下马:“走,我们去见见老师,顺便,看看我这个许久没见的兄长。” 蠢货,吴公子在心中又暗骂了一句,却还是笑着往里面走。 虽说今儿来给文山先生拜年的人不少,但文山先生并不是个个都见的,拜帖送进去的时候,文山先生不由对张青竹道:“你二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先生是明知故问。”张青竹语气平静,文山先生也笑了:“这样的你,才是我心中的张青竹。” “先生是想到了去年年初时候的我吗?”张青竹反问,文山先生的眉微微一皱:“你的家事,我自然不好多问,但我也觉得,尚书有些时候,做得并不好。” “先生在这和我说了这许多的话,倒是怠慢了外面两位贵公子。”提到父亲,张青竹的神色有些黯然,但还是笑着对文山先生说,文山先生也只笑一笑,就让人去请张玉竹和吴公子进来。 张玉竹和吴公子二人都穿着一新,二人联袂走进时候,张青竹抬头看去,觉得这二人看起来姿态潇洒,可谓翩翩公子模样。但再一细看,却能看出二人眉间拂不去的焦躁。 “见过先生。”张玉竹和吴公子先给文山先生行礼,接着坐下时候,张玉竹才对张青竹道:“原来哥哥也在这里,原本我还想着,见过了先生,就去边上的庄子里,给大哥大嫂拜年。” “你们兄弟许多日子不见了,这会儿,见了我这老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倒不如你们兄弟二人就去一边的庄子上,好好地说说话。”文山先生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玉竹不由愣住,文山先生从来不会这样直接。 吴公子端庄地坐在那里,张玉竹眼中的惊诧,自然也没逃过吴公子的眼,吴公子不由在心里面笑了,早就听说文山先生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但吴公子从没见过,以为都是别人误传,谁晓得今儿就看到了。 “子安!”文山先生已经唤吴公子,吴公子单名一个安字,字子安,此时听到文山先生唤他,吴公子急忙恭敬地道:“先生,我在这里。” “我记得,你的妻子是张大奶奶的姐姐,既然都是亲戚,那索性,你就和他们兄弟一起去。”文山先生这话,分明就是要赶吴安走了,吴安愣了下,但还是笑着道:“谨遵先生吩咐。” “去吧。”文山先生挥了挥手,张玉竹和吴安二人站起身,对文山先生恭敬行礼,张青竹拿起一边的拐杖,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大哥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当走出书房的时候,张玉竹才询问张青竹,张青竹只是笑了笑:“用这个,倒方便许多,不用人用竹椅抬着出去。” “这样看来,张兄,不,四妹夫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吴安在一边缓缓开口,张青竹也笑了:“是人,总要往前走。” 这句话让张玉竹变了神色,若张青竹往前走,那迟早会重新得到张尚书的认可,而这是张玉竹不愿意看到的。至于吴安,他看一眼在那拄着拐杖努力往前走的张青竹,要往前走,一个瘸子,哪里就能做到?不过吴安还是乐见张氏兄弟起了争执,这样的话,吴安才会欢喜。 张青竹继续往前走,并没在意二人的想法,若是原先?想到原先,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到了现在,那些曾经读过的书,那些书上的道理,张青竹才能明白,原来,人要有过经历,一些道理才明白,不然就是书蠹虫,只记得那些道理,但道理因何而来并不知道。 张青竹已经走到马车边,小厮扶着张青竹上了马车,张玉竹和吴安二人也从各自的小厮手中牵过马,上马往庄子上去。 婉宁听到张玉竹和吴安竟然都跟着来了庄子,眉不由皱了下。苏嬷嬷会错了意,笑着道:“他们是兄弟,吴公子和大爷,也是连襟,难道还能一辈子不来往不成。” “我并没有让他们不来往的意思。”婉宁晓得苏嬷嬷误会了,摆手笑了笑就道:“只是,这大年初一,他们竟然会来,着实有些奇怪。” “这会儿,也该是用午饭时候了,大奶奶招待他们用顿午饭,等午饭完了,就催着他们回城,免得回去晚了,城门关了,难道还有别的事儿吗?”苏嬷嬷三言两语就把事儿给安排了,婉宁站起身:“是,本就是很简单的事儿,方才我为何,”为何会感到这是一件大事儿呢?还是说,在庄子里住久了,远离那些纷扰,竟然连有人来做客,都不愿意了? 婉宁吩咐厨房预备午饭,自己也就出去迎接他们,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外人,而是极近的亲戚。 张青竹被扶下马车的时候,看到妻子站在那里,张青竹不由露出笑,每次看到妻子站在那里,张青竹就觉得,那些纷扰争执,都毫无意义。 “回来了。”婉宁含笑上前,张玉竹和吴安也各自把马交给小厮,上前和婉宁行礼。 “大嫂过年好。”高门大户的规矩就是,心里恨不得不理他们,但面上还要露出笑,还要和他们行礼如仪。 “都好都好。”婉宁也含笑还了一礼,就对吴安行礼下去:“见过大姐夫。” “四姨请起。”吴安客气地还礼,张青竹在一边看着他们各自行礼,彼此说着客气话,这样见熟了的场面,在今时今日的张青竹眼中看来,却有些滑稽,什么时候,才能不戴着面具说话,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这样客客气气,似乎都很关心体贴,却彼此晓得,并不愿意和对方来往。 第163章 各自和睦 说完客气话,婉宁也就请他们到书房里坐着,书房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席。婉宁扶着张青竹坐下,才对他们二人道:“今日新年大节,我该敬你们一杯,恭贺新年。” “你……”张青竹见妻子端起酒杯,急忙阻止,婉宁已经笑着道:“我只饮一口。”张玉竹和吴安二人也已经站起身,婉宁果真只喝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让张青竹陪着他们继续喝酒吃饭,自己退了出去。 “在岳父家的时候,都说四姨在姐妹们之中,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柔弱,这会儿瞧着,别人说的话,看来也不尽然。”吴安等婉宁退出去之后,才笑着对张青竹说。 闺中女子,外男自然不好肆意品评,但这里吴安是张青竹的连襟,而张玉竹又是张青竹的弟弟,这样亲近的关系,说一下彼此的内眷,也不算什么很失礼的事儿。 “要多谢那些不实之言,才让我得了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张青竹含笑说着,那些不实之言?这里面刺中了张玉竹的心,毕竟陈觉蓉成亲前,众人都夸陈觉蓉端庄大方,秀美出众。成亲虽说不足一年,但张玉竹觉得妻子并不像众人所说的那样。 甚至有些悍妒,而更让张玉竹有些不满的,是陈觉蓉和张太太之间的关系,尽管都说婆媳是天生的冤家,只是陈觉蓉做得也太过了些。但一来陈觉蓉还怀着身孕,二来呢,张玉竹和她之间,此时也还算得上新婚。 所以张玉竹不好多说,而吴安已经喝下一杯酒,话中带着自得:“那我要多谢京城之中那些说的很对的话,才让我得了一位好妻子。” 秦家的大小姐,确实和传说中的一样,秀美端庄才华出众。说完,吴安还对张玉竹笑着道:“说起来,拙荆和尊夫人,还是闺中好友,却未曾想到,这样两个性情不一样的人,会是……” “是啊,都说性情相投的人才能成为好朋友,拙荆和尊夫人,既然能成好友,自然也是因为,她们性情相投。”吴安话中的意思,张玉竹怎么会不明白?但当着张青竹,难道张玉竹还能承认自己的妻子确实脾气不好,还常常发怒不成? 吴安已经笑了:“那我们三个,今日该共饮一杯,以贺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好妻子。”这点张青竹并不否认,于是张青竹端起酒杯,张玉竹却有些不高兴,但当着张青竹的面,张玉竹也只能笑着端起酒杯。 三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吴安越发欢喜:“好,好,都说成家立业了,我们三个,现在都已经成家了,就等着立业了,四妹夫,你说是不是?” 吴安今日就是来炫耀的,如同那次在京城尚书府的书房,吴安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一样,但现在的张青竹已经没有了那种恼怒,时过境迁,张青竹对瑾宁嫁给谁,她的丈夫会不会来自己面前炫耀,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 夫妻之间,彼此过日子,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都是自己心照,何必要放在心上。于是张青竹笑着道:“是,我这会儿,立业是不成了,不过二弟你,今年春闱,可要好好赴试。” 难得张玉竹想起来自己和张青竹还是兄弟,于是张玉竹笑着道:“是,哥哥说的是,我今年春闱,可要好好赴试。” “你们二人高中了,我会进去恭贺的。”张青竹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吴安侧耳听了许久,都没有从他话中听出一丝恼怒和不愿意,于是吴安也只能笑着道:“多谢四妹夫,我们,定会高中。” 原先,提起高中,张玉竹都会十分欢喜,觉得自己终于压了哥哥一头,可现在看着哥哥那平静的眼神,仿佛不能去科举,不能做官,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还是过着现在的日子,平静淡然。 张青竹已经看向张玉竹:“怎么,许久不见,你连自己兄长都认不出来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哥哥和原来不一样了。”张玉竹有些慌乱地说着,张青竹听到这话,又平静地看向张玉竹,张玉竹只觉得哥哥眼神虽然平静,但那眼中,却写着些不满意,这样的不满意究竟因何而来,张玉竹一时半会儿,竟然分不清楚。 “原先,你我兄弟,都还年轻,自然什么事儿都会去计较,现在,你我各种都已经成亲,有了经历,又该去计较什么呢?”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张玉竹差点脱口而出,这会儿你又要来教训我吗?但张玉竹很快就意识到不能这样问,于是张玉竹垂下眼帘:“是,哥哥说的是。” “你们兄弟也真是有意思。”吴安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那暗暗的交锋,于是吴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哥哥教训兄弟,虽然说很常见,但这大过年的,倒也不必那么着急。” “大姐夫说的是!”张青竹也端起酒杯:“来,我们再喝一杯。” 张玉竹把方才因为张青竹说话而引起的心神不宁收起来,不要忘记父亲的教诲,父亲要的,是出色的儿子,是能为张家光耀门楣的儿子。这样,父亲才会倾尽全力。至于,兄弟情分,张玉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等到遇到大事的时候,才要共进退。 而你们尚未出仕,也遇不到什么大事。张玉竹也端起手中酒杯,和二人各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等到春闱得中,那许多的纷扰都不是纷扰。哥哥,才华出众的哥哥,是可以做一个幕僚的,有他的辅佐,自己的仕途,一定十分顺利。 哥哥,才华出众的哥哥,会永远被自己压制,想想就觉得很开心,自己,定会成为那个光耀门楣的让父亲骄傲的儿子。 张青竹送走二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婉宁给他披上一件斗篷:“你也不嫌冷。” 第164章 偏袒 “我只是在想,当初这样幼稚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会和他争风头。”张青竹没有转身,只笑着说,婉宁想了想就想到这个幼稚的人是谁了,于是婉宁笑着道:“你这话,要让大姐姐知道了,大姐姐必定会说,这个四妹夫,怎么能这样说他的连襟。” 张青竹回身,婉宁伸手扶住他:“这拐杖虽说方便,但你回到家中还是少用,我见你胳膊下面都磨出茧子了。亏你受得住疼,也不说出来。” “都说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我这会儿既然不能做到饿其体肤,那苦一苦体肤也是可以的。”张青竹任由婉宁把自己胳膊下的拐杖取了交给身边人,笑吟吟地说着。 现在的张青竹和原先真得大不一样,婉宁十分欣慰地想着,但还是扶着张青竹缓步往里面走:“那也不行,你跟在我身边,我可不许你饿着,也不能让你苦着。” 张青竹拍了拍婉宁的手:“这么说,大奶奶是什么都要管住我了?” “我不管住你,难道还能有别人管住你不成?”婉宁故意这样问着,张青竹哑然失笑,低头看到婉宁肩上有一点微微的白,这白从何而来,张青竹抬头看天,天上如同撒盐一样,淅淅沥沥地在下雪点子。 “下雪了。”张青竹轻声说。婉宁看着雪点子落在张青竹发上,肩上,伸手为他掸了掸,张青竹却顺势握住了婉宁的手:“你瞧,我们在这雪里面走一走,是不是也就白头了。” “说什么傻话呢。”尽管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婉宁的脸还是红了,她看了看四周才对张青竹道:“走吧,我们赶紧回屋里去,我已经让她们生好了火,再让她们把花灯点起来,我们在这雪里面赏花灯,岂不有趣?” 张青竹自然应着,这雪里赏花灯,也十分有趣,至于那两个赶路回京城的人,会不会被雪淋,张青竹并不放在心上。 这场雪下得并不大,但一下雪,路面就泥泞难行,等张尚书夫妻从宫中回来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而张玉竹还没有回来。 张尚书见只有儿媳妇来迎接自己夫妻,不见二儿子,张尚书的眉就不由皱紧:“怎么不见老二?” “二爷一大清早就说要去给文山先生拜年,这会儿还没回来,说不定路上遇到雪,耽搁了。”陈觉蓉急忙回话,免得张尚书越发生气。 “这会儿路上下雪,他又骑马去,万一踩到薄冰……”张太太话没说完,张尚书已经大喊一声:“你在说什么丧气话?” 张太太急忙闭嘴,这话,确实是丧气话,而陈觉蓉听到这话,深自懊悔,怎能让张玉竹在这样天气出去了,还骑马?当时就该让张玉竹在外面这一夜,而不是赶回京城。 “二爷回来了。”下人进来禀告,陈觉蓉顿时欢喜起来,谁晓得下人又说了一句:“不过看来二爷似乎摔到了。” “都是你方才说那什么丧气话!”张尚书怒气冲冲地对张太太说了这样一句,就急匆匆地出去看儿子去了。张太太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疼痛,似乎张青竹摔下马的噩梦,又在眼前。 陈觉蓉已经挺着大肚子往外走,春桃急忙扶住张太太:“太太。” “你别管我,出去看看二爷。”张太太急忙推一把春桃,春桃应是就往外走。还不等春桃走出去,就听到张玉竹的声音:“我没事儿,只是快到城门的时候,下马时候滑了一下,看起来狼狈,其实并没有摔到。” 春桃听到就对张太太欢喜地道:“太太,您听到了吗?二爷没事儿。” “我听到了,他没事儿。”张太太自然也听到了,这心也就放下,而张玉竹已经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衫确实狼狈,袍子上有泥,而腰上挂着的一个荷包,也早就不晓得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等张玉竹说话,张太太已经走上前,伸手去摸儿子的肩膀,又去摸他的身上,最后还摸了摸他的腿,当确认儿子安然无恙时候,张太太才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以后你遇到雨天下雪,可不能骑马了。” 自从两兄弟逐渐长大,张太太和儿子们之间,这样亲近就极少了,此时张玉竹看着自己的娘如此动情,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张尚书已经冷哼一声:“儿子都这样大了,你还当他是孩子一样揉搓,还不快些让他回去换了衣衫。”张太太这才回神过来,对张玉竹道:“你去换衣衫吧,今儿怎么这样晚回来?” 方才那个对自己十分关心的张太太,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张玉竹的眼帘低垂,掩盖自己的失望,但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地道:“儿子在文山先生那里,遇到了大哥,文山先生让我去了大哥的庄子上,我在那里用的午饭,用完午饭出来,走了不到十里地就遇到了雪,所以回来晚了。” “倒是我疏忽了,书院离庄子不远,我若晓得你去书院,就该让你去看看你大哥。”张太太点了点头,张玉竹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对张太太和张尚书各自行礼后,就和陈觉蓉往后面走,好去换衣衫。 “儿子都已经成亲了,你以后就算再关心,也不要这样做。”等张玉竹夫妻走了,张尚书又叮嘱张太太一遍。张太太轻声应是:“我也是一时情急。” “再一时情急,当着儿媳妇的面呢,你让儿媳妇怎么想?”张尚书的话中,仿佛时刻都带着训斥,张太太很想问问丈夫,是不是不会训斥,他就不会说话了,但张太太忍住了,只对张尚书道:“是,以后我会记得,不再这样做了。” “我晓得,你心中对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但老大摔伤之后,你对老大,在外人瞧来就多有偏袒,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张尚书的话让张太太看向他:“你对老大,时时刻刻横眉竖目的,这会儿,你让我不要偏袒他,他都爹不疼了,难道还要我这个娘不爱?” 第165章 公平 张尚书没想到妻子会这样反驳自己,愣了下才道:“我并没有不疼他的心,事实上,我也很疼他的,不然我怎么会,想到寻好的医生。” “你这话,也只是哄哄你自己。”张太太冷冷地说着,张尚书没想到妻子竟然会这样说,他盯着张太太:“你的教养去哪儿了,你平日,就这样教孩子们吗?” “我只是想着,老大他们两口子,被你赶到庄子上去了,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一心还想着孝敬你,这会儿呢,你反而因为我多问了一句,你就觉得我对他十分偏袒,这话说出去,别人也会说你身为父亲,难免太过凉薄。”张太太放缓了语气,张尚书听到张太太这样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方才是我见儿媳妇在旁边,你这样把他当孩子一样揉搓,儿媳妇瞧了难免不像。再说了,我们做父母的,处事要公道,你对老大如此偏袒,老二难免心寒。” 张尚书这番话,听起来倒十分公平,冠冕堂皇。张太太看着丈夫,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但张太太喉咙之中却像堵了什么似得,只对张尚书轻声道:“是,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对老大,也是疼爱的,他是我的长子,我怎能对他不闻不问呢。”张尚书又叹一口气,见张太太不理睬自己,张尚书又继续道:“只是,你们怎能偷偷摸摸做这样的事儿呢?好好地和我说,我也是疼二姑娘的,再权衡一下,也就……” 张太太仿佛没有听到张尚书后面的话一样,也是疼二姑娘的,再权衡一下就不会送进宫去,说来说去,这几个孩子们的婚姻,在丈夫心中,都要用来换取利益。 见张太太依旧不说话,张尚书也就停下说话:“好了,好了,以后,再遇到这些事儿,我就多问问你,毕竟,你才是孩子们的母亲,这些大事儿,也该多问问你。” 张太太晓得这已经算是张尚书最为和缓的话了,于是张太太也就看着丈夫:“我晓得了,总是过年,过几日,我带上她们去庄子上看看。” 张尚书原本不想答应,但总是过年这句让张尚书又把反对的话给咽了下去,于是张尚书点头:“那你带着她们去看看,再在庄子上住一夜。” 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了,张太太也就和张尚书各自回去,张太太走进屋子的时候,才长叹了一声,一边的春桃已经笑着道:“太太,苏嬷嬷说,这新年大节,可不能叹气,不然的话,一年的运道都不好。” “都这会儿了,还说什么运道好不好的话呢?”张太太的话让春桃想到了什么,于是春桃也想叹气了,但春桃强忍住了,只对张太太道:“是,您要叹气就叹吧,只是我们可不敢叹。” “滑头。”张太太笑着骂了一句,春桃也露出笑:“太太笑了,这就再好不过了,我让人送些宵夜过来,那朝廷的宴席,听说都不好吃。” 朝廷大年初一的宴席,菜肴不可谓不丰富,礼数也十分繁琐,但那些菜,都是看着好看,吃起来不是冷了就是油了,更别说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边上人的举动,哪里能尽情吃喝,因此每年领了宴席回来,张太太都要回来垫垫。 “光禄寺的茶饭,你可晓得,天下多少人想要吃还吃不到呢。”张太太也有力气和春桃说笑了,春桃笑容甜蜜:“我晓得啊,可是太太,这要吃饭,最要紧的是自己喜欢吃,要好吃,不然的话,那吃了又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张太太说着就拍春桃的手:“你快些去让她们送宵夜来,说来我还真得饿了。” 春桃含笑应是,出去外面让人安排去了,张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是个端庄优雅的贵夫人,走出去人人羡慕,可是只有活在镜外的人才晓得,有些事情,让人无法说出口。 外头又传来春桃的笑声,张太太收敛心神,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这样过吧。 初二,陈觉蓉夫妻回娘家,若竹夫妻也被接了回来。若竹回来时候,和张太太说长道短,秀竹兰竹姐妹也围着若竹说笑。 若竹说笑了一会儿,就对张太太道:“我还以为,能看到大哥大嫂呢,谁晓得没有见到。” “姐姐,我们过上几天,要去看大哥大嫂!”兰竹欢欢喜喜地说着,若竹不由看向张太太:“娘,你们要去看大哥大嫂?” “已经和你父亲说定了,初五去,初六回来。”说完张太太就对若竹道:“你也想去?” “我自然很想大哥大嫂。”若竹撒赖一样靠在张太太膝上,张太太握住女儿的手,就听到若竹叹了口气:“可是那天,家里要请客,婆婆说,这日,要我一定要在家,不许出去。” 过年请吃酒的人家很多,尚书府也收到很多帖子,只是大多帖子张太太都不去,这会儿听到若竹的话,张太太把女儿的手握紧一些:“你婆婆这是要让众人都晓得,你过了门,让你和亲戚们多见见呢。” 若竹的脸不由有些羞红,掰着张太太的手指头玩。兰竹却已经道:“这嫁了人,是不是回娘家还要婆婆准许。” “三姑娘,您这说的什么话呢。”屋内服侍的下人倒先笑起来,张太太把兰竹拉过来,笑着道:“这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就要上侍公婆,哪里说想回娘家就能回娘家呢?” “那我不要成亲。”兰竹嘀咕一句,张太太还想再说兰竹一句,但不知怎的,触动了张太太的心肠,于是张太太只能轻声道:“你还年轻呢,等再过几年,就晓得,晓得,” 张太太连说两个晓得,但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若竹已经笑着道:“三妹妹,你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明白了,有些事儿,由不得你。” 第166章 教女 说完由不得你的时候,若竹的眉也不由皱了皱,张太太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涌上来的哀伤给咽下去,才对若竹笑着道:“难得回来,好好地和姐妹们说说话,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我也许久都没和娘撒娇了。”若竹说着就站起身,扑进张太太怀中,张太太搂着女儿,想说她怎么能这样孩子气,但话到嘴边,张太太却说不出口,这是自己疼爱长大的女儿,怎么疼都疼不够,哪里还舍得说她呢? 陈觉蓉夫妻回来的很晚,若竹夫妻已经告辞离开许多时候了,陈觉蓉夫妻才从陈家归来,下车时候,陈觉蓉满面欢喜,连那个沉重的大肚子似乎都变得轻盈多了。 张玉竹也很欢喜,扶着妻子的手下车,在一边服侍的下人都得到他们二人的赏赐,春桃把这些话告诉张太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婆子进来禀告,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给婆婆请安。”张太太看见陈觉蓉果真一扫这几天的焦急,可以说是神采飞扬了。张太太对陈觉蓉道:“二奶奶身子重了,也不用行礼了,坐下吧。” “娘,原本我想着,和二妹妹也许多日子不见了,该早些回来,好和二妹妹说话话,谁晓得我们正要走的时候,东宫来了使者,赏赐了许多东西,所以才耽误了。”张玉竹坐下后才对张太太笑着说。 东宫来了使者,赏赐了许多东西?难怪陈觉蓉如此欢喜,陈二姑娘,不,这会儿该叫陈孺子了,想来在东宫十分得宠,不然东宫怎会赏赐东西。 “使者说,论理,今日该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只是宫规森严,不能让妹妹出来瞧瞧,为免家人思念之情,东宫特地命使者带上这许多东西前来探望。”陈觉蓉也在一边补充,说话时候,她眉间眼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若是得宠,生下皇孙,那必定会赏赐整个陈家,等到东宫登基,皇后之位是不用去想了,四妃之位是能想一想的,若是能得封太子,那整个陈家,就是鸡犬升天,富贵荣华不用去想。 张太太听完陈觉蓉说的话,也就笑了笑:“看来陈二姑娘在东宫,还挂念着家里人,很好。” 陈觉蓉还有那许多的话要炫耀,谁知陈太太只淡淡地说很好,让陈觉蓉那满心满眼的欢喜,似乎都落空了,陈觉蓉只觉得被张太太泼了盆冷水,顿时有些不欢喜起来。 “娘,听说你们初五要去庄子里?”张玉竹却不知道陈觉蓉的失落,只是在那询问张太太,张太太点了点头:“是,都已经说好了。” “原本我该去看看大哥大嫂的。”陈觉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你身子重,不适宜出门,等到生下孩子,我让你大哥大嫂进城来瞧瞧。”张太太当然晓得陈觉蓉不是真心想要去看张青竹他们,但张太太这句话却是真心的,没有让孕期将满的孕妇跑几十里去探望别人的道理。 “多谢婆婆体恤。”陈觉蓉想要站起身行礼,就被张太太止住了:“罢了,你们在外面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张玉竹起身行礼,又转身扶起陈觉蓉:“娘,那我们就先走了。” 张太太含笑看着他们转身,等走出屋子,陈觉蓉就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今儿大妹妹回来,谁晓得大妹妹又和婆婆说了些什么,等会儿,我就问问她们。” “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张玉竹拍拍妻子的手:“你啊,就等着怀孕满足,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那我就十分欢喜了。” “我操心还不是为了你?”陈觉蓉用胳膊肘拐了丈夫一下,张玉竹连连拱手:“是,是,多谢二奶奶体恤。” “谁和你嬉皮笑脸的?”陈觉蓉口中在抱怨,但面上的笑却没有变:“我娘说了,当初选这么个人进去,就晓得她是机灵的,况且,她姨娘的命还捏在我娘手中,她得宠,我们家有益,她失宠,也没有个追究妃子娘家的道理,横竖她们啊,都是给我和哥哥富贵荣华铺路的。” “我晓得岳母疼爱你。”张玉竹笑吟吟地说着,接着才对陈觉蓉道:“但这事儿,和我们家里的事儿,又不一样。” “说你傻啊,你还真是不聪明。”陈觉蓉戳了张玉竹额头一下:“这家里,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别人呢,就婆婆这样偏袒大哥那边,谁晓得趁我们不在,又送了多少好东西过去?” 张玉竹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什么,陈觉蓉晓得张玉竹在想什么,往张玉竹身边靠了靠:“我也不是不舍得那些东西,就是想着,总要为我们儿子多想想。” 儿子?张玉竹低头看着陈觉蓉的肚子,张玉竹不免想起当初张青竹还没摔断腿的时候,张青竹在自己面前那是怎么做的,于是张玉竹抬头对陈觉蓉笑了:“还是二奶奶想得妥当。” “我们是夫妻,我所做的,只为了你。”陈觉蓉语气甚至带着一些破碎,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很紧:“我晓得,你所做的,我全都晓得。” 陈觉蓉唇边露出一丝笑,今日在陈府,知道夏果被陈觉蓉送出去后,陈太太狠狠地骂了陈觉蓉一顿,陈觉蓉十分不满,毕竟当时陈太太说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谁知陈太太说陈觉蓉糊涂,此一时彼一时,和丈夫过日子,就要一心一意地过,什么东西都要握在自己手上,等生下儿子,男子东眠西宿任由他去,但是呢,一不许给名分,丫鬟就是丫鬟,休想做妾,二呢,万一弄出孩子来了,或者遣嫁,或者生下来不认。 这做男子的,常常也水性得很,有了东边就忘了西边,况且孩子没生出来,做父亲的哪里会惦记孩子呢,于是这陈府遣嫁出去好几个丫鬟。 至于那没有遣嫁的,非要留在陈府的,那也不是陈家的人。陈觉蓉懵懵懂懂,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没有听太懂。 第167章 出行 见陈觉蓉一脸懵懂,陈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你说,我是个女人,见了那些狐狸精,心里面怎么会高兴呢?只是总不能出面打骂她们,落得名声不好,留着她们,你也有了个出气的人不是。再说,儿子是一定不能留的,可是女儿呢,还有一二作用。” 陈觉蓉听到这里,才明白了陈太太的心思,于是陈觉蓉抬头对陈太太道:“娘,我这会儿才明白了,原来我对夏果,处置太急了。” “你毕竟年轻,没经过事儿,这会儿和姑爷恩爱,自然眼中揉不得沙子,我和你爹,当年也曾新婚燕尔无比恩爱。”陈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无比惆怅,可是无比恩爱又如何呢?男人如此水性,见了新的就忘了旧的,若不是自己手段狠辣,说不定早就郁郁而终。 陈太太可没忘记自己的姐姐,出了名贤德的姐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丈夫看上她的陪嫁丫鬟,姐姐忙不迭地铺了屋子,送姐夫和丫鬟成亲。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姐姐难产时候,姐夫去和丫鬟厮混,等孩子生下来,姐姐已经没有了力气。 那时候陈太太只有十岁出头,听下人们悄悄议论,陈太太就觉得,不能做贤德的人。可是,做泼妇又如何呢?家里有个下人,就是个出名的泼妇,当初在夫家时候,泼辣的连公婆都敢打,某一天小叔子瞧见不满,把那下人捆在树上,打了一顿。 按说,小叔子打嫂嫂,是要挨板子的,但上得堂上,堂上官却说,那泼妇忤逆不孝,小叔子不过是代公婆教训,不但小叔子无罪,那泼妇还又挨了二十板子,堂上官说的是,这叫,代夫训妇。 挨了二十板子,她丈夫索性把她给休了,她存身不住,才哀求到门上,充当个洒扫婆子。众人提起她来,都在笑话她,还有人说,这样的泼妇,亏她还好意思在这世上活着,要是她,早早就死了。 这样看来,做泼妇也不行,那最好的就是,面上贤德,背地里狠辣,才能让自己活得很好。 “娘!”陈觉蓉不由撒娇地叫了一声,陈太太把女儿搂紧一些:“也怪我,太疼你了,可是我不疼你疼谁,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娘,我晓得了,这以后,我就按了娘的提醒去做,定不会再出错。”陈觉蓉扯着陈太太的袖子撒娇。陈太太点下女儿的额头:“自己都快做娘了,还这样爱撒娇。” 陈觉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对陈太太道:“娘,你听,你外孙在踢我。” “这孩子,劲儿这样大,定是个儿子。”陈太太满面喜悦地说着,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丈夫,只要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时张玉竹看着妻子面上甜美笑容,不由也笑了,看来自己暗地里恳求岳母,要教诲教诲妻子的事儿,岳母办到了,不然妻子怎么会如此甜美地笑? 于是张玉竹把陈觉蓉的手握得很紧:“好,以后,都听你的。” 陈觉蓉又笑了,男人就是这样,给一点点甜头,就什么都肯听你的。至于婆婆那边,这段时日,自己也要伏低做小,可千万不能让婆婆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张太太原本还担心陈觉蓉会因为自己要去探望张青竹而不欢喜,谁知陈觉蓉接连两天却面带笑容,对张太太说的话不会说半个不字,还主动要给张青竹他们再多送些东西去,这让张太太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人家笑脸过来,张太太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这几日婆媳和睦极了,不但如此,陈觉蓉对秀竹兰竹二人也比原先好了许多,不再像原来一样,看到她们就跟没看到一样。 “太太,这二奶奶,怎么初二归宁回来,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初五那天,众人上车往庄子上去,等一上了车,周姨娘看着外面的陈觉蓉,就十分纳闷地问张太太。 “就是,那日,在太太屋里,我见二姑娘碰了二奶奶一下,就吓得差点叫出来,毕竟二奶奶原先可不让二姑娘碰她。”刘姨娘也小声说着。 秀竹扯一下刘姨娘的袖子:“姨娘,您怕母亲也就算了,怎么还怕起二嫂了。” “我不是怕她,我是……”刘姨娘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张太太的眉就微微一皱:“罢了,她要笑脸相迎,难道我还不敢接不成?” “就是,您是婆婆,她是儿媳妇,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周姨娘也笑着说,刘姨娘的唇张了张,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却没说出口。 “姨娘,外面是什么样子啊?”兰竹还小,一上车就睡着了,等车出了城,她才醒过来,嘟囔着询问周姨娘,周姨娘笑了:“那我把车帘给你掀起来,让你看看外面。” 说着周姨娘就把车帘掀起,谁知外面一阵风吹过去,顿时有黄沙冲进车内。周姨娘急忙把帘子放下:“我记得原来掀开车帘,外面的风景好看极了。” “你那时候出去,都是春日,这会儿虽说过了正月,却还没有打春,你瞧,外面的草都是黄的。”张太太取笑周姨娘,周姨娘轻叹一声:“原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我。” “今年要正月十一才立春呢。”刘姨娘屈指算了算,此时外面还一派冬日景象,远远没有到春天。 “记得那时候,陪着姑娘去踏青,那柳树青青,草地上到处都开了花,可真好看啊。”刘姨娘怀念地说,那时候张太太还小,刘姨娘就更小了,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就算有主仆区别,但见到那满眼的春天,还是想要玩耍。斗草、捉蛐蛐,还偷偷摸摸去溪水里摸鱼虾。 那时候,似乎无忧无虑,谁能想到,一眨眼就到了现在。 “是啊,我记得,你最爱斗草了。”张太太语气也带着怀念,秀竹托腮听着她们的对话,那时候,都还年轻,还在一起玩耍,现在,她们都不再年轻了,身份也有了改变。 第168章 喜气洋洋 “太太,到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张太太不由皱眉:“不是说,路上还要打个尖儿吗?怎么就到了?” 说话时候,苏嬷嬷已经掀起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张太太:“太太许多日子都没见了。” “我还说呢,不是说路上还要打个尖儿吗?”张太太伸手,让苏嬷嬷扶自己下车,苏嬷嬷已经笑着道:“我特地和他们说,快着些赶路,这边的午饭也早就做好了,只等太太来呢。” “苏嬷嬷,您还是这样安排的妥当。”周姨娘含笑说着,苏嬷嬷也笑了:“多谢姨奶奶夸我,只是这空口夸可不行。” “瞧瞧,苏嬷嬷现在在外面时候长了,也会要赏钱了。”周姨娘笑着说,婉宁已经道:“还请姨娘和妹妹们快些下来吧,免得在这堵着,别人都走不了。” “大奶奶也和原来不一样了。”周姨娘跳下车,回身就把兰竹抱了下来,秀竹最后一个下来,站定就对婉宁道:“大嫂过年好。” “也是,我们这许多人,竟然都忘了给大奶奶拜年!”周姨娘牵着兰竹的手,笑着道:“就是不晓得,大奶奶可准备了这许多的过年赏封?” “自然是有的,不过呢,只准备了给妹妹们的。”婉宁笑着请她们往里面走,张青竹腿脚不方便,只是在厅上等候,见众人簇拥着张太太走进来,张青竹急忙拿起拐杖艰难地站起身,往张太太这边走去:“儿子本该出去迎候母亲。” “你的情况,我自然晓得,怎么会责怪你。”张太太仔细看着儿子,才回头对周姨娘笑着道:“看来,这庄子上的水土养人,我怎么瞧着,大爷胖了些。” “是,脸上有肉了。”周姨娘晓得张太太要听什么,笑着说道。 “都先各自坐下吧,站着不好说话。”婉宁上前先扶张太太坐下,又对众人笑着道。 “大嫂,我要挨着你坐。”兰竹笑嘻嘻地说着,婉宁已经把兰竹拉过来:“好,你就挨着我坐,这些日子在家里,听不听话乖不乖。” “我又乖又听话。”兰竹高声说着,秀竹手中端着茶在喝,听到兰竹这话,笑了出来,兰竹撒娇地说:“姐姐不许笑话我。” “好,好,我不笑话你。”秀竹笑吟吟地说着,但那面上的笑,人人都瞧得出来,她就是在笑话兰竹。 “大嫂,你快帮我打二姐!”兰竹不由靠在婉宁怀中,撒娇起来,周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啊,不晓得大奶奶有喜了吗?” “我晓得啊!”兰竹笑嘻嘻地说着,但还是赖在婉宁怀中不肯起来,周姨娘点女儿额头一下:“罢了,我也说不过你,你要撒娇,也就由你去吧。” 众人都大笑起来,张太太听着众人的笑声,把婉宁的手拉过来,笑着道:“你们过得这样和睦,我就放心了。” “婆婆在京城里,也要自己保重。”婉宁晓得张太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轻声说着,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张太太就道:“我自己自然是会保重的。” “太太,我们都难得出来,就要说些欢喜的事儿,不用去提那些不欢喜的事儿了。”周姨娘高声说着,又叫丫鬟们:“快,把太太给大爷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我早就拿过来了。”苏嬷嬷笑着说,周姨娘也笑了:“倒是我忘记了,有苏嬷嬷您在呢,自然什么东西都不会忘记。” “这么些东西。”婉宁看着放在地上桌上的那些吃的用的穿的,不由看向张太太:“过年的东西刚送过来呢。” “我们要过来住上这么几日,自然也要吃用,难道还要你们小夫妻出钱?”周姨娘含笑说着,接着周姨娘又对婉宁附耳:“再说了,拿给你们吃了用了,总比留在京城里面给人吃了用了的强。” 婉宁晓得留在京城里面吃了用了的人是谁,于是婉宁笑了笑:“二婶婶他们也……” “都说了,不许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周姨娘拍一下婉宁的手,就对张青竹道:“太太还寻了好的笔墨纸砚,说你在书院里面教书,若有那些你看得上,家境贫寒的学生,你也可以帮助一二。” “娘想得周到。”张青竹看向张太太,家境贫寒,读书不错的学生,此时帮助一二,等到以后有了进身之阶,对张青竹自然是有好处的。 “既然我担了一个偏心的名头,那就,索性偏心到底。”张太太语气平淡,张青竹却听出母亲的话中,含有很深的怨言,他看着张太太:“娘,我……” “都说了,不许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不许提那些不开心的人,我们难得到了这里,可是要好好地吃,好好地喝。”周姨娘笑容灿烂,张青竹也笑了:“既然姨娘这样说,那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呼。” “我听人说,你们庄子上的厨子不错。”周姨娘在那笑着问婉宁,既然周姨娘摆出一副绝不提陈觉蓉夫妻的样子,那婉宁也就顺着周姨娘的话往下说,把小郑嫂子的手艺夸了又夸,苏嬷嬷等婉宁说完,就对周姨娘道:“午饭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让她们把午饭摆上来。” “今儿不在府里面,也不必拘礼了。”张太太看着她们:“你们啊,也都坐下吃饭,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一顿饭。” “太太,这样才对。”周姨娘回身按住张太太的肩膀,张太太听着周姨娘的笑,不由拍了拍周姨娘的手,张太太怎么不晓得周姨娘这样安排,也是让自己欢喜一些,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辜负她的这些安排,难得出门,不用去应酬,不用去想丈夫怎么想,那就让自己欢喜些,再欢喜些。 果真午饭就依张太太说的,张青竹夫妻坐在张太太两边,秀竹兰竹姐妹分坐他们夫妻两边,刘姨娘和周姨娘也坐下吃饭,一张桌子,恰好坐满。 第169章 母子谈心 刘姨娘还不愿意坐下,却被周姨娘一把扯了坐下:“难得太太也在,我们还能坐下吃饭,姐姐,你又何必这样拘束?” “我是担心,这些话传回京城,老爷会说,不成体统。”刘姨娘担忧地说着,张太太已经笑了:“有我呢,何必担心老爷说什么。” 周姨娘已经给刘姨娘碗里打了一碗汤:“快喝口汤,今儿不但坐下吃饭,还有我服侍你,你就该好好享受享受。” 刘姨娘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汤。 “娘,这是您喜欢吃的。”张青竹见桌上有道油炸熏鱼,急忙给张太太夹了一块,张太太看着儿子:“你怎么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娘难道忘记了,那年我八岁,有一天在娘房里睡着了,娘和苏嬷嬷说,原本晚饭那道熏鱼,想留着夜里饿的时候吃,谁晓得爹爹喜欢那道熏鱼,让把那道熏鱼留下,他夜里下酒。” 张青竹的话让张太太想到了不那么遥远的过去,身为一个妻子,就算自己爱吃什么,也要把自己置于丈夫之后,等成为母亲之后,喜欢吃的,那就还要置于儿子之后。总要等熬到白发苍苍,做了老封君了,才敢说出自己喜欢吃什么,因为那时候年纪已经老了,不用再去顾及别人,可以享一点福乐。 “要不是大爷说,我都快忘记了还有过这样一回事。”苏嬷嬷也愣了下,张太太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没想到,那时候竟然差点吵醒了你,早晓得的话,我就不……” “娘,您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和做儿子的说,儿子怎么会笑话您?”张青竹看着张太太,十分恳切地说着。张太太看向儿子,眼泪都快忍不住了,却强忍住眼泪:“好,好。” “太太快吃,这熏鱼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周姨娘晓得张太太此时的眼泪快忍不住了,于是也在那笑着相劝。张太太点了点头,夹起那块熏鱼咬了一口,接着点头:“不错,这熏鱼炸得很好,又酥又香,果真是好手艺。” “那我去告诉小郑嫂子,她晓得了,定会十分欢喜。”苏嬷嬷含笑说着,众人也笑着打趣几句,这顿午饭就在这欢欢喜喜的气氛中吃完了。 吃完午饭,因着婉宁还在嗜睡,只说了会儿话,婉宁就告辞去睡午觉去了,兰竹和秀竹跟着婉宁去了,说要陪着婉宁。周姨娘拉着刘姨娘去花园里瞧瞧,看有没有梅花开放。 厅内只剩下张青竹和张太太二人,苏嬷嬷又上来换了一遍茶也就退下了。看着那茶碗上升起的袅袅白烟,张青竹才对张太太道:“娘和父亲,因为我的事儿,起冲突了。” “你怎么晓得?”张太太看着儿子,张青竹笑了:“儿子从小跟在娘身边,娘心里想什么,儿子都能猜到,娘今日虽然常常欢笑,但那眉间,却有些忧愁。” “那日,你父亲让我,不要对你太过偏袒。”张太太这句话说出口,张青竹就笑了,这笑,带着几分伤心,张太太见儿子这样就道:“你父亲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原先偏袒我的,分明是父亲。”张青竹这句话说得没错,原先张尚书对张青竹,那可不能叫偏袒了,几乎一颗心都放在张青竹身上,说张青竹是张家的希望,张尚书指望的是张青竹接了这一脉书香。 “你的腿。”张太太看向张青竹的腿,摔断了腿的人就再也不能入仕,张尚书十几年的期望全都摔得粉碎。 “这些日子比原先好了些,天冷的时候没那么疼了。”张青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些。摔断了腿之后,遇到天冷,特别是阴雨天的时候,张青竹会感到腿缝里传来一种难以忍受的疼,像是有人用小刀子在那刮着骨头一样。 那时候,张青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让这种疼痛停止,但这种疼痛,停止的时候,像它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 “你父亲若晓得了……”张太太话没说完,张青竹已经轻声道:“父亲就算晓得了,他也不会心疼儿子,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我怎能不偏袒你,你都这样懂事了。”张太太抓住儿子的手,声音都哽咽了,张青竹拍拍张太太的手:“娘,我现在,对父亲,已经很心平气和了。” 不再像刚摔伤一样,想要父亲的关心,也不像刚知道秦家放弃自己,只把婉宁嫁过来时候的难堪。 “娘,我成了家,就要做父亲了,我自然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张青竹见张太太久久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张太太看着儿子:“你那满肚子的锦绣文章。” “不会因为我不能做官就消失的,而且我也不会……”张青竹顿了顿,接着,声音很小的把后面半句说出来:“不会为二弟,为二弟,” 张青竹停下没有说话,张太太看着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过,你成了家,要做父亲了,那你为了你自己着想,也在所难免,只是你要记得,你和玉竹,是亲兄弟。” “娘,您放心,不会兄弟阋墙的。”张青竹握住张太太的手,张太太看着儿子的眼睛,晓得儿子会说到做到,于是也笑了:“我晓得,你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你的品行,我再明白不过了。” “不过就是避其锋芒,以后,他在外面做官,我在书院教书。”天各一方,那也不用争什么。至于张玉竹要不要争,那也是张玉竹自己的事儿,张青竹不会去问,也不会去和他争。至于父亲,最初想的,是张青竹做官,张玉竹在一边辅助,等张青竹摔断了腿,张尚书想的就颠倒了一个个,但张青竹,自有张青竹的骄傲。 “你父亲的打算,我也说过他许多次,说都是自己儿子,又何必这样呢?他却总是说我妇人之见,不晓得外面的事儿。”张太太长叹一声,张青竹笑了:“父亲的心思,我明白。” 第170章 各自心思 只是张青竹再也不会像原来一样,想要得到张尚书的认可,从摔断了腿之后发生的种种来看,张青竹明白了许多许多。 “你能这样想开就好。”张太太笑容欣慰,接着张太太轻叹一声:“也不晓得玉竹他什么时候才能想开,别的也就罢了,二奶奶的性子,太过争强好胜了。” 若陈觉蓉能有婉宁的一半,不,即便没有婉宁的一半,只要陈觉蓉没有那么争强好胜,样样都想要,那情形也会好上许多。 “娘也不用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横竖您吃穿不愁,还有人陪您说笑,二弟妹要争,就让她争去,那些,不过一些蝇头小利。”张青竹劝着张太太,张太太看着张青竹:“我不是为了那些金子银子,那些东西,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我在意的,是你们兄弟之间。” 张青竹想到那日,和张玉竹在书院见面时候,张玉竹面上的错愕,于是张青竹笑着道:“娘,不是有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把这些事儿都放在心上,那些事儿,都交给老天去吧。” 都交给老天去吧,但做娘的人,怎能不为儿女操心呢?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眼中写着责怪,张青竹笑了:“娘要操心,就操心操心两个妹妹的婚事,说起来,二妹妹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好好地寻个婆家,这回,可要打听仔细了。” 打听仔细了,这说的是当初和陈家定亲的时候,只让下人和媒婆去看了,看了回来,她们自然赞不绝口,说端庄秀美、才华出众。而张太太在应酬时候见到的陈太太,也是进退有据,从多说一个字的人。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即便有那些传闻,但每个高门大户的下人们,难免都会对主人们有些什么不满,进而在外面说些谣言。于是张太太就那些传闻都当做了谣言,谁知,等人进了家门,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当初陈家,也是打听得很仔细的。”张太太说出这句,就苦笑一声:“是什么样的人,竟要等到成亲之后,才能真正晓得。” 有些家教很严,人人赞扬的人家,或许,等到新媳妇进门,公婆就不许她们用服侍的人,说的是女子要亲自操持家务,才是贤惠。也有些被称赞绝不好色的人家,或许房中有的是娈童而不是娇娃。 “那儿子很幸运。”张青竹说着,面上已经带上了笑。张太太拍拍儿子的手,张青竹确实很幸运,竟然遇到了婉宁,他们夫妻相得。张太太看着张青竹的笑,其实,张玉竹和陈觉蓉,也是另一种的相得。只是这种相得,却是往兄弟不和上走。 “太太!”一股腊梅的香味传来,接着周姨娘声音响起,她手中还抱着一支腊梅:“这花园里面,什么花都没有开,到处光秃秃的,倒是假山边还有一支腊梅在开,就摘了支回来,给太太装瓶赏玩。” “我记得这花园里面种了梅花啊。”张太太接过腊梅,闻着这沁心的香味,笑着和周姨娘说。 “今年春来得晚,梅花连花苞都没打呢。”说着刘姨娘就轻叹一声:“我在家里,还点了水仙花呢,也才刚刚打苞。” 既然刘姨娘和周姨娘来陪张太太了,张青竹也就拿过拐杖,放在腋下,缓缓走了出去。 “看来大爷和太太,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等张青竹出去,周姨娘才对张太太说,张太太点头:“我能有这样好的一个儿子,我自己都没想到。” “大爷的脾气就是太好了,若是大爷真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二爷也就不会这样的……”刘姨娘脱口而出,等看到张太太看着自己,刘姨娘才摆手:“太太,我晓得,这些话不该我说,我只是,只是……” “罢了,我没有说你不是的意思。”张太太摆了摆手,接着张太太就笑了:“况且,让大爷不能摆出做哥哥样子的,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张尚书拦在里面,让张青竹不能摆出做哥哥的样子。 周姨娘已经笑了:“老爷天天说着公平,却不晓得,他做的这些事儿,哪里就公平了。” 刘姨娘可不敢像周姨娘这样公开说张尚书的坏话,即便刘姨娘心中对张尚书,并没有太多好感,但刘姨娘对张尚书的惧怕也是真的,但这样的惧怕,并不足以变成怨恨。刘姨娘怨的,从来都是自己,怨自己命不好,甚至对着秀竹,刘姨娘还是怨自己,让秀竹成了一个庶出。 于是刘姨娘只尴尬地笑了笑:“老爷他也是,什么事儿都操心,有时候,难免会操心不过来。” “罢了,别提他,免得我们玩得不高兴。”张太太也不愿意提张尚书,这让刘姨娘松了口气:“我方才还听说,虽说现在是农闲时候,我们还能去田里面瞧瞧,看看冰化了没有。” “听起来,刘姐姐还很喜欢田园生活。”周姨娘也笑着说刘姨娘说,刘姨娘笑了:“这里真正种过地的人,只怕只有我。” 刘姨娘是爹娘没有过日子的银子,才被卖进张太太的娘家的,七岁之前,她生活在家里,奔跑在田野里面,没有鞋穿,裤子也常常有破洞。后来跟了张太太,做丫鬟有吃有穿,但刘姨娘却觉得,自己似乎总是缺了些什么,等后来做了姨娘,刘姨娘在秀竹出生长大之后,渐渐发现,自己怀念的竟然还是那个奔跑在田野,没有鞋穿,衣服上常常有破洞的自己,那时候,虽然穷,但日子却是快活的。 现在,看起来什么都有了,但日子却没有那样快活。自然这样的话,刘姨娘从来不敢说出口,只能放在心里,免得被人笑话不知足,好吃好穿好喝养着你,竟然想要去过穷日子。 周姨娘听了刘姨娘说的,也笑了:“我爹爹是做生意的人,从小我就没见过田地。” 第171章 赏灯 说着,周姨娘神色带上几分黯然,父母在世的时候,周姨娘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闺阁中娇养的女儿,一朝父母去世,周姨娘就遇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每个人看着周姨娘,不是把她当做一个人看,而是当做一块肥肉,谁能分得最大最肥美的那一块。 好在,自己的女儿不用承受自己当初承受的那一切。所以周姨娘对张尚书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既感谢他庇护了自己,又鄙夷他什么都想要,名声美色金钱,他全都想要。 “难得出来,就快快活活地玩上一天。”张太太瞧着她们:“横竖这里,不用去想老爷来不来。” 周姨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好笑,她们是同一个男人的妻妾,但她们没有争风吃醋,而是不愿意见到那个男人。 “那我就去给太太做太太喜欢吃的。”刘姨娘站起身,张太太看着她:“你还记得怎么做饭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刘姨娘反问:“那时候,我可是学了许久的。” 学了许久,当然是为了以后嫁出去,做人家的主妇,小户人家的主妇,即便有一两个婆子,做饭这些事儿也是要亲自操持的。刘姨娘是认认真真在厨房里面跟着厨子学了三个月的,不说那些家常菜,就算是一些宴席上的菜,她都能操持下来。 “没有老爷在,这日子都要快活些。”等刘姨娘走了,周姨娘笑着说,张太太不由打她一下:“你这话,传出去,别人会说什么。” “所以我也只敢说说。”周姨娘轻叹一声,张太太看着她:“大爷二爷都还太年轻了,有些事儿,未必能撑得起来。” 周姨娘吓了一跳:“太太!” 张太太看着周姨娘:“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您没有说什么,是我想错了。”周姨娘急忙把剩下的话给咽下去,张太太看着她:“不要想,有些事儿,想也不行。” 张太太有儿子,做了寡妇自然是比原来要自由许多,但这样的事儿,想也不行,想都是有罪的。周姨娘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既然张尚书不会来,那就开开心心地玩耍一天。 晚饭是刘姨娘做的,众人尝了尝,自然交口称赞,兰竹平常只吃半碗饭的,因为今日菜太好吃了,让人又添了一碗,还对刘姨娘道:“姨娘,等回到京城,还能吃到您做的菜吗?” 周姨娘伸手点女儿额头一下:“你在说什么,这会儿是你姨娘来到庄子上,想着动手做饭,但姨娘可不是给你做饭的人。” 兰竹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叹气:“那我以后,想要吃姨娘做的菜怎么办?” “那你偷偷来找我,我偷偷央求姨娘给你做。”秀竹凑到兰竹耳边,小声说着,不等秀竹说完,张太太就拍秀竹一下:“二姑娘,可不许把你妹妹带坏了。” “母亲,我可没有带坏妹妹。”秀竹撒娇地说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张青竹看着饭桌上的家人们,还有妻子那温柔的眼神,今日,才是张青竹心中真正的团圆宴。 用完晚饭,婉宁又让人把花灯点起来,秀竹兰竹二人在每盏花灯那里转来转去,兰竹还嫌这花灯没有灯谜,嚷着要做上几个灯谜来玩。 于是婉宁又着人找纸笔,拿彩头出来,众人又一起去想,想了好几个灯谜出来。 兰竹亲自写了灯谜,又亲自给每个花灯挂上,口中念叨着:“我要多猜几个,猜中了,就把姐姐的压岁钱赢过来。” “三妹妹,那你就先猜猜,我有多少压岁钱?”秀竹也逗着兰竹,兰竹的眉皱得很紧:“那自然是我有多少你就有多少了!” “那就错了,我的比你多。”秀竹说着就把手攥成一个拳头给兰竹看:“那你猜猜我比你多多少。” “好了,二姑娘,你就别在这逗三姑娘了。”苏嬷嬷见兰竹真得在那眉头紧皱地猜,笑着打断秀竹的话,秀竹抬头看向苏嬷嬷:“嬷嬷,我好不容易才能逗妹妹说笑呢,您就别来袒护妹妹了。” “还是猜灯谜吧。”说着苏嬷嬷就对兰竹道:“每年你们的压岁钱,都是我从太太手中拿过来,然后套上红封,给你们压在枕头底下的!” “原来苏嬷嬷全都晓得!”秀竹笑吟吟地说着,苏嬷嬷点头:“自然晓得,你们每位姑娘有多少月钱,每个月还剩的多少,怎么剩的,我全都晓得。” “那我的体己藏在哪里,您也晓得了?”兰竹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着。 “自然晓得。”苏嬷嬷的话让兰竹的嘴嘟得好高:“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连姨娘都不晓得呢。” 张太太坐在檐下,听到她们的对话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春桃在一边给张太太捶背,听到兰竹这话,春桃扬声道:“不但苏嬷嬷晓得,我们也都晓得呢。” 兰竹索性把那些灯谜都交给秀竹,让秀竹去挂,自己就跑回张太太跟前:“为什么人人都晓得?” “你这丫头。”周姨娘把兰竹拉过来,笑着道:“主人家有什么,自然这些服侍的下人都要晓得,还要写了册子,放在那里,免得有一天,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好对账。” 原来是这样,兰竹似懂非懂的点头,张太太看着小女儿:“等兰竹八岁后,就该教一教她该怎么管那点小小的月钱,还有,该怎么管她的丫鬟们了。” 要教导女孩子们学着这些,免得等到长大后出嫁,连下人都不会管束。张太太想着自己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教导,那时候,张太太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现在,张太太却想,为什么男人们不用学这些,而是要念书,而念的,也不是女孩子们念的这些。 但这些疑问,张太太只能藏在心里,她晓得,得不到答案。 兰竹毕竟是孩子,很快就不去想那些问题,而是和秀竹两人在那猜灯谜,有时候遇到难的灯谜,二人还要商量了又商量。 第172章 乡间 张青竹坐在张太太身边,腿上盖着毯子,毯子里面还放着个手炉,风吹过,张青竹也不觉得冷,而是那么暖和。 “冷吗?冷的话,就进屋去。”张太太伸手摸一下儿子的手,张青竹已经笑了:“不冷,坐在这,看妹妹们玩耍,还……”张青竹话没说完,兰竹已经跑向他:“大哥大哥,灯谜我已经全都猜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彩头啊?”张太太含笑询问,兰竹还在细想,秀竹已经缓步走过来:“母亲,有几个灯谜,是我和妹妹一起猜的。” “那给你们大哥瞧瞧,谁猜的灯谜最多,就拿最多的彩头。”张太太说着就把手上的那些灯谜纸条交给张青竹。 “大哥大哥,你瞧,这是个字迷,我猜出来了,是个高字。”兰竹已经转到张青竹身边,指着上面的字在那和张青竹说话。 家里玩的灯谜,自然没有什么太难猜的,张青竹却认真地听妹妹们在说,偶尔,张青竹还要说上几句,为什么要写这样的灯谜出来。 “这样热闹,让我想到姑娘还没出阁的时候,那时候,也是灯节,姑娘和老爷太太去外面赏花灯去,那时候姑娘可喜欢猜灯谜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刘姨娘不由对张太太感慨地说。还在和张青竹计算谁的灯谜猜得多些的秀竹不由看向刘姨娘:“姨娘,这么说,灯节的时候,我们也能出去赏花灯。” “灯节人太多了,老爷不会让你们出去外面赏花灯的。”张太太也有些意动,但想到张尚书,张太太就摇头,张尚书定然不会让她们出去赏花灯的,就算设了布璋,在布璋内行动,张尚书还是会说,赏灯时候难免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我听下人们说,二奶奶吩咐了,今年要扎座小鳌山呢,到时候在家里赏花灯也好。”周姨娘在一边插话。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外面赏赏花灯?”秀竹语带憧憬地说着,听说京城灯节时候,是最热闹的,花灯要赏上足足三日,京城男女老少,都会出来赏灯,还有人会在这日,去走百病。 但这些所有的热闹,秀竹都只是听听而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大家闺秀该遵守的。 “二姐,我猜中了五个,你猜中了三个,还有两个,是我们一起猜中的,你说,这彩头,是不是我要得的多些?”兰竹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喊着,秀竹看向妹妹:“是,我们三姑娘啊,自从学会写字,还学会猜灯谜了。” “二姐你笑话我。”兰竹又要撒娇,婉宁已经拿着两个荷包走了出来:“这两个荷包,你们两姐妹一人一个,还有,这荷花花灯,就是三妹妹的了。” 这荷花花灯做得十分精致,花灯大多都是用纸糊的,这个花灯却是用琉璃做的,这琉璃还有一点点粉色,点了蜡烛在里面,确实很像一朵荷花。 “多谢大嫂。”兰竹发出一声欢呼,从婉宁手上接过花灯,看了又看,还对周姨娘道:“姨娘,等哪天下雨,我就点着这个灯出去,就不会担心淋湿了灯笼。” “你专门挑下雨的日子出去,到时候啊,是不会淋湿了,等摔了一跤,把这灯摔碎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哭?”周姨娘把女儿拉过来,含笑对她说,兰竹吐一下舌头。 秀竹已经打开荷包,里面掉出两个金锞子,秀竹用手拢起这两个金锞子,刘姨娘就已经对婉宁道:“大奶奶,这也太……” “不过是给两个妹妹拿着玩的东西。”婉宁晓得刘姨娘想要说什么,秀竹兰竹她们不缺钱,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每个月的月钱,都是由两位姨娘领了,这会儿给她们两个金锞子,那也算是给周刘两位姨娘的。 “既然是给两个姑娘玩的,你就拿着。”张太太已经笑着对刘姨娘说了,说完,张太太就沉吟了下,继续道:“就算是她孝敬你们两,你们两也能拿。” “太太这话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我啊,是会当真的。”周姨娘已经笑吟吟地说着,还对婉宁伸手:“大奶奶要孝敬我,那我啊,就接过来。” “呸,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张太太笑骂一句,周姨娘笑得扶住张太太的肩膀:“我晓得,虽然太太心疼我们,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心疼大奶奶,这是抱怨我们没有多给大奶奶带些礼物来,还要拿了大奶奶的孝敬走。” 众人听了周姨娘的话,都笑起来,张青竹唇边也有一抹微笑,从小到大,张青竹都觉得,家就该是这个样子,众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既然是一家子,又怎么会拘束,还要时刻守着礼仪? 刘姨娘也笑了,把那个荷包小心地收起来,两个金锞子,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这是做大嫂的一片心,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换了陈觉蓉,哪里会和人这样说笑,还拿出金锞子给这两个小姑子?陈觉蓉眼里心里可都没有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人的心,难免是偏的,遇到婉宁这样的儿媳妇,谁会不多偏心一些呢? 这一夜,大家说说笑笑,到了三更才散,要不是张青竹腿脚不方便,婉宁又有了喜,只怕张太太还会让人温了酒,和大家好好地喝上一杯呢。 第二天早早起来,郑大叔夫妻就在外面等候,要带着主人们去看看庄子,尽管这会儿地还没有化冻,农人还在歇息,但对秀竹兰竹她们来说,看到田园风光也是十分稀奇的,姐妹二人一路叽叽喳喳,问东问西。这空旷的田野之中,只有他们一群人,张太太也不担心她们姐妹二人会丢,因此也就任由她们前前后后奔跑。 郑大婶带了自己的小孙女,今年也有十岁了,专门陪着她们两个,在一边指点着。 “难怪说我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若不来这庄子里瞧瞧,我虽说不出米是从厨房里面拿出来这样的话,但也不晓得菜是怎么种出来的。”秀竹感慨地说。 第173章 拒绝 “姑娘们和我们也不一样呢,像方才姑娘们说得这样文绉绉的话,那我们是不会说的。”小郑姑娘聪明伶俐,和秀竹她们接触过的别的大家闺秀乃至丫鬟这些人不一样,说的话也不一样。 尽管小郑姑娘说的话也很礼貌,但这礼貌之中带着些别的味道。 “为什么?”兰竹已经笑着询问,秀竹想要阻止妹妹但没阻止成功,于是秀竹只能对小郑姑娘笑着道:“我妹妹还小,口无遮拦。” “我不识字啊。”小郑姑娘坦然地说。兰竹已经啊了一声,张家是读书人家,自然上上下下都要识字,小厮丫鬟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识字呢?”兰竹的眉已经皱得很紧了:“我五岁,父亲就把我带到书房,亲自给我开蒙了,还有家里的女先生,会写诗会做针线,还会……” “三妹妹,你瞧,树上面是不是有个鸟窝。”秀竹急忙阻止妹妹继续问下去,兰竹被秀竹伸手一指,也看向那高高的树梢:“是有个鸟窝,是什么鸟?” “不外就是老鸦麻雀,这大冬天的,也没有别的鸟。”小郑姑娘说着就笑了:“等再过几天,燕子就飞回来了,还会在家里屋檐下面做窝呢。” 兰竹叹气:“原来也是这样的鸟,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 “我祖母去京城给老爷太太请安,她说,京城里有很俊的鸟,关在鸟笼里面,还吃的是小米呢。”小郑姑娘的话让兰竹点头:“那是八哥,还有鹦鹉,我也养了一只,是大姐姐送我的。” 见兰竹已经把小郑姑娘为什么不识字这个话题给抛开,秀竹才松了一口气,兰竹是不晓得外面穷人是怎么过日子的,秀竹虽然生长在锦绣堆中,偶尔却也听到刘姨娘曾经说过外面的日子。 那时候,秀竹还曾问过刘姨娘,是在外面的日子好过呢,还是在尚书府内的日子好过。那时候刘姨娘没有回答,秀竹不理解刘姨娘为什么没回答,直到看到刘姨娘喂鸟的时候,秀竹才恍然大悟,在外面,或许风餐露宿,或许吃穿不够,但有的是自由,而在这笼子里面,衣食无忧,却得不到自由。 而不管是张太太也好,刘姨娘也罢,都要看张尚书的脸色行事。自由,这个词对秀竹来说,不过是曾经书上看到的,朕为天子,不得自由。天子尚且抱怨,更何况小女子呢? 但现在小郑姑娘说的话,让秀竹晓得,这就是一种自由。可是,让自己过小郑姑娘这样的日子,秀竹晓得自己过不了。小郑姑娘的手上有冻疮,这是冬日要洗衣衫才冻出来的,而在尚书府,粗使丫鬟冬日手上都不会长冻疮,有了冻疮,还怎么服侍主人呢? 自己不过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所能做的,是听从父亲的命令,嫁给一个他看中的男子,然后过这辈子。 “姐姐,姐姐,原来那就是粪,好臭啊!”兰竹已经指着地里堆的高高的,黑黑的一堆对秀竹说。秀竹收起思绪,笑着道:“这可不能嫌臭,庄稼长得好不好,全要靠这粪呢。” 兰竹的嘴巴撅得很高:“幸好,我不用种庄稼。” “好了,该回去了。”张太太让春桃过来寻她们一起回去,兰竹收回眼:“这田原来是这样的。” “等到了春天时候,又是不一样的,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夏天了,到处都是绿色的。”小郑姑娘笑吟吟地说着,对这两个姑娘,甚至跟在张太太身边的丫鬟,小郑姑娘都是羡慕的,她们可以穿好衣服,吃好吃的,还要学习各种礼仪。 但小郑姑娘也晓得,爹娘是疼自己,才不让自己去尚书府做丫鬟。远离爹娘,还要学习各种礼仪,银子是要多一些,但做为庄头,郑家在这附近可以说是过得十分殷实,衣食不缺。自己的弟弟还能去村里的私塾念书。 小郑姑娘只要安安稳稳地在家,等着爹娘给自己寻门好亲事,以后出嫁,不用去受那些拘束,这样的羡慕,也只是瞬间,很快小郑姑娘就会把这些羡慕丢开,她是田野之中长大的姑娘,和这些生长在高门大户的姑娘们,只是瞬间认识,再没有别的交集。 张太太见兰竹跑的满头都是汗,用帕子擦了她额头的汗,笑着说了她两句,就对郑大婶道:“你这个小孙女,聪明得很。” “乡下姑娘,什么礼仪都不懂,没有冲撞到两位姑娘我就念佛了。”郑大婶恭敬地说。“母亲,我还想和她玩。”兰竹拉住张太太,撒娇地说。 郑大婶听到兰竹这句话,下意识地拉住孙女的手,张太太当然晓得兰竹这句话什么意思,张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手:“你这孩子,尽说孩子话,家里那么多人陪着你玩还不够。” 张太太这句话一说出口,郑大婶才松了口气,兰竹也觉得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小郑姑娘笑着说:“是我的不是,我不晓得,你祖母只有你一个孙女。” 小郑姑娘也笑了:“三姑娘喜欢我,那是我的福气。不过,我还是喜欢在家呢。” “她孩子家,要什么话没说对,太太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郑大婶急忙对张太太笑着说,张太太也笑了:“她很会说话,你有个好孙女。”说完,张太太就吩咐春桃,把预备的赏封拿出来。 郑大婶接了赏封,又带着孙女谢了赏,也就看着张太太带着众人回到庄房。 “祖母,给我看看,太太赏了些什么。”小郑姑娘笑嘻嘻地说着,郑大婶点一下孙女的额头:“好险,好险你就被三姑娘要去了。这样深宅大院,谁晓得你会遇到什么呢。” “那也是穿得好吃得好,不用过现在地里刨食的日子了。”小郑姑娘故意这样说,郑大婶又点下她额头:“你啊,不晓得这样深宅大院里的险恶。” 第174章 不同 “我晓得的,去年冬月里,前面大姐姐不就是被人送回来,说是什么,得罪了主人,被打了十板子。”提到这件事,郑大婶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要是得罪了主人,哪里还有命,这分明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得罪了管家们,才被找借口整治了,罢了,罢了,你也不用晓得这些。好好在家,横竖我们啊,护得住你。” 小郑姑娘笑嘻嘻地应了,又靠着郑大婶:“那您要给我买糖。” “买买买!”郑大婶说着就要去掏铜板,谁知小郑姑娘手快,把一个赏封捏在手里,笑眯眯地说:“这可是赏我的。” 说着小郑姑娘就往前面跑,郑大婶笑骂孙女一句,却没有追上去,横竖这钱,也不会走出自家来。 张太太看过了儿子儿媳,见过了这庄子井井有条,用过午饭也就收拾收拾回京城去了。兰竹还在那和秀竹说着这田园风光,还说,等女先生来上课的时候,要问问女先生,田园风光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有了兰竹的叽叽喳喳,倒让张太太打消了一些回城的郁闷。周姨娘把兰竹抱过来:“我也不爱说话啊,怎么生了你,话比谁都多。” “因为姨娘不爱说话,所以才生了我这么一个爱说话的人。”兰竹笑嘻嘻地说着,周姨娘不由捏下她鼻子:“好,好,好,算你会说话。” “母亲,等到夏天,我们再来庄子里,好不好。”兰竹还惦记着小郑姑娘说,夏日的庄子会更好看呢,在那央求张太太。 “这可不是太太能答应的,得要问老爷呢。”刘姨娘在一边提醒,说到问老爷,兰竹就泄气了,兰竹可以和其余人撒娇,甚至陈觉蓉她也不怕,但对于父亲,兰竹就有些惧怕,不是说张尚书会训斥女儿。事实上,和对儿子们相比,张尚书对女儿们算得上和颜悦色,但是,张尚书的和颜悦色,却是带着距离的。 姐妹们是不敢和张尚书撒娇的,兰竹也不例外,张尚书要寻她们问些什么,人人都规规矩矩,不敢多说一个字。更不用说,去问张尚书夏天能不能到庄子里来。 “夏天还早呢,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来了。”周姨娘看到女儿的泄气,笑着拍拍她的手,兰竹的眼睛又亮了,是啊,夏天还有好几个月才来呢,到时候,说不定张太太就能做主,带着她们来了。 “到那时候,就多住几天。”兰竹托着下巴,在那计划着。秀竹没有说话,来不来,能来几天,这从来都不是张太太能做主的,而是要问过张尚书,然后才能来多少天。 傍晚时分,马车进到京城里面,离尚书府越近,张太太越沉默,昨日在庄子里的欢喜,仿佛是个梦,这会儿还要回来,面对自己的丈夫。 “太太,到了。”刘姨娘在那小声提醒,张太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等下了车,就是端庄的尚书夫人,还要和自己的儿媳妇虚与委蛇,真是好笑,可以和大儿媳妇说说笑笑,却要和小儿媳妇互相演戏。 “婆婆辛苦了。”陈觉蓉已经带着人在那迎接,对于礼仪,只要有外人在,两边都表现得很礼貌。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那高耸的肚子,点了点头:“你还有一个月就生了,也不用这样辛苦了,这些礼仪,该免的就免了。” “婆婆体恤儿媳,那是婆婆的体贴处,我做儿媳的可不能忘记婆婆的体恤,在那自顾自歇息。”说完,陈觉蓉就对兰竹笑着道:“三妹妹这是从哪儿买的花灯,这样好看。” “是大嫂送我的!”兰竹把花灯高高举起,接着兰竹就笑了:“是我猜灯谜的彩头,我赢了二姐姐。” “原来昨儿你们在庄子上还猜灯谜玩了,等过几日,过灯节了,那我们在家也猜灯谜玩。”陈觉蓉如此和颜悦色,让兰竹惊讶地看着她,毕竟连兰竹这样的小孩子都晓得,陈觉蓉平常对她们是个什么样子,怎么今日,就变得如此和颜悦色。 “灯节还有好几天呢,你若想让她们猜灯谜玩,那就让老二,罢了,他还要想着考试,让别人做几个灯谜来猜。”张太太也很惊讶陈觉蓉竟然没有发脾气,于是吩咐下去,陈觉蓉笑吟吟应是,又陪着张太太回到上房,又和张太太道过辛苦,这才告退。 “自从初二,二奶奶归宁回了娘家,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春桃等陈觉蓉走了,不由惊讶地说,张太太也点头:“是啊,就像换了一个人,但我已经不愿意去深究,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设计赶走张青竹夫妻,即便婉宁他们是将计就计,张太太还是很生气,哪有这样做弟弟的,怎能为了一些利益,就不顾手足了。 “说不定是亲家太太在那说了二奶奶,二奶奶痛定思痛,才要痛改前非。”春桃在那猜测,张太太接过春桃送上的茶,笑了:“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春桃,陈家怎么对待庶出子女的,别家或许还觉得是传闻。” 春桃想起那些话,陈太太能做出这些事,陈觉蓉,她的亲生女儿,又怎会是个好相与的?于是春桃给张太太捶着肩膀:“太太也不用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横竖,是与不是,总会见分晓。” 张太太闭上眼睛,先歇一会儿吧,别的事儿全都放下。 张太太她们离去之后,张青竹和婉宁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庄子里的生活如此平静,很快就到了灯节,京城离庄子有三十里地,自然少有人去京城赏灯,但书院所在地却是个镇子,那里也有灯会。 张青竹在京城逛过灯会,却没有在这镇子上逛过,况且家里这几盏花灯,看来看去,也看腻了,于是那日吃完晚饭,张青竹就吩咐备上马车。 “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婉宁倒吓了一跳,笑着问丈夫,张青竹也笑了:“我带你去逛灯会,我晓得,这京城里的小娘子,逛过灯会的不多。” 第175章 灯会 “这里离京城……”接着婉宁就摇头:“想来是去镇上逛。” “自然,三十里地呢,哪里能赶得到京城。”说着张青竹就对婉宁伸出手:“不过还要劳烦娘子,把我送到马车上。” “你也不怕累到我。”婉宁口中抱怨着,却小心扶着丈夫走了出来,丫鬟们听说可以去逛灯会,一个个欢喜极了。 杏儿还道:“小郑嫂子说,这灯会逛完,就到桥上,走一走,一年都不生病呢。” “这叫走百病呢,只有女子能走。”梨儿也欢喜地说,还拍了下手:“大奶奶,到时候,我们陪着你去走,大爷就在桥下等着,这走一走,保佑您这一胎,平平安安。” 听到保佑这一胎平平安安,婉宁也有些心动,做人母亲的,最希望的就是孩子平平安安,张青竹见丫鬟们一个比一个欢喜,也笑了:“好,那到时候,你们在那陪着大奶奶走,若大奶奶掉了一根头发,我找你们问。” “大爷您放心吧,大奶奶一根头发都不会掉。”梨儿在一边都快拍胸口保证了。张青竹还没回答,婉宁就拉着张青竹的手道:“又这么多人跟着我呢,你不用担心。” 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什么都没说,但婉宁晓得他已经答应了。 “快走快走。”梨儿杏儿人都欢欢喜喜的,夏果在最后上车,这些日子以来,夏果已经习惯婉宁夫妻之间的相处,这样的相处,似乎也很好,非常好。 众人上了车,从官道很快就往镇子上去,远远地就能看到前方一片灯光灿烂。马车还没停下,梨儿就要跳下车:“我们要快些去,不然全是人。” “梨儿,你也要等等大奶奶。”杏儿扶着婉宁下车,婉宁站稳之后杏儿才对梨儿嗔怪地说,梨儿吐了下舌,收回快要往灯会那里跑的脚步,回头扶住婉宁:“大奶奶,是我的不是。” “难得出来,也不用那么拘礼。”婉宁说完这话,就抬头看向灯会这边。别说杏儿梨儿她们好奇,婉宁看着这外面的灯会,也觉得十分新奇。这镇子不大,不过一条街,从街这头走到另一头,也不过一里多地,花灯虽说有各式各样的,也是大同小异,况且不少花灯,婉宁在秦家时候就见过比这里的要精致多了。 让婉宁感到新奇的是外面的人,过年人人都穿了新衣,扶老携幼的。丈夫陪着妻子,祖父带着孙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面带笑容在那指指点点。 “大奶奶,您和大爷走在中间,我和杏儿跟在你们旁边,一前一后跟着,这样,就不会被人撞到了。”梨儿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灯会,皱了皱眉,就这样安排。 婉宁不由笑了:“什么时候,我们梨儿姑娘也会安排人了。” “大奶奶,您笑话我。”说完梨儿就叹气:“按说,该做个布障的。” 这样女眷在布障里面走,既不耽误看灯,也不会撞到别人。婉宁笑了:“就这么短短一条街,也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况且,这里女子出门看灯的也不少。” “那可不一样,她们不过是些……”梨儿差点要说出,她们不过是些村姑,哪里能和高门大户的少奶奶比,但梨儿咽下去要说的话,婉宁也就扶了张青竹,夏果在另一边扶着张青竹,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杏儿梨儿紧紧地陪在婉宁夫妻身边,免得被人碰撞到。 “这样看灯,反而没有方才看得那样亲切了。”婉宁不由轻叹一声,张青竹晓得婉宁这话什么意思,握住了她的手:“规矩如此。” “这会儿都能走出庄子瞧瞧了,若是在京城,还只能在家中赏灯呢。”婉宁晓得丈夫要安慰自己,急忙笑着说,张青竹很想告诉婉宁,要妻子不用这样时时刻刻地善解人意,有时候,也是可以发一发脾气的,但张青竹晓得若自己真这样告诉妻子,妻子定会反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于是张青竹只能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一些,身处人群之中,不时能听到别人的欢声笑语,还有小孩撒娇要买糖果点心,这样的喧闹,和在深宅大院时候的秩序井然是不一样的,婉宁觉得十分新奇,也能放下心去瞧瞧,瞧瞧这不同于宅子里的天地。 因此婉宁并没发现丈夫把自己的手握得那样紧,也没有发现,自己走得很慢,而丈夫是跟着自己,要慢就慢,要快就快。 “张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婉宁的思绪,她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张青竹并没有松开握住婉宁的手,而是对说话的人笑着道:“宁兄怎么在这里?” “今儿元宵佳节,先生说想出来看看灯,走乏了,在前面茶棚坐着呢。”宁秀才含笑说着,还伸手指向前面的茶棚。 张青竹点头:“我和贱内也是出来看灯。” “见过嫂夫人。”宁秀才给婉宁行礼,接着就扯着张青竹道:“何不过去跟先生一起喝杯茶。” 张青竹低头看向婉宁,婉宁对张青竹笑着道:“你去见先生就好,我……” “大爷,我们陪着大奶奶去走百病,桥就在那。”梨儿伸手指向桥,此时桥上已经有许多女子在那走动,她们的丈夫兄长等在桥下。 张青竹虽然嗯了一声,但看向那桥的眉头还是皱紧了。 “张兄,这女子们总是要走百病的,贱内带着孩子也去走百病了,我才陪着先生去喝茶。”宁秀才大力撺掇,张青竹这才松开握住婉宁的手:“那你去那边走百病,可要小心。” “自然会小心的。”婉宁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张青竹都没松开握住自己的手,不由有几分羞涩,又有一些甜蜜,含笑对张青竹说着,说完,婉宁也在杏儿她们的簇拥下往桥头走去,一个小厮跟着去了,另一个小厮扶着张青竹往茶棚走去。 第176章 走百病 “方才瞧见你,我都不敢认,我还以为,你会回京城过元宵呢。”宁秀才是个爱说话的人,边走边和张青竹说话,张青竹已经笑着道:“拙荆已经有喜了,所以就在这边过节。” “是,这女子们有了喜,和原先大不一样,我家内人有喜的时候,那是什么都不爱吃,偏生呢,大冬天要吃酸杏!”宁秀才笑嘻嘻地应着,二人已经走到茶棚里面,文山先生和一个学生坐在一张桌边喝茶,自然又是一番应酬说话。 坐下之后,宁秀才给张青竹倒茶:“你来得迟,就该罚才是。”张青竹含笑应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两根拐杖,此时的张青竹觉得,和原来又有什么区别呢?依旧是身边人说笑,依旧是…… 张青竹看向那些在走百病的女子们,元宵佳节,在月亮正圆的时候,走一走桥头,能百病不生。张青竹觉得这都是些无稽之谈,但女子们这一年的辛劳,在过年时候出来散一散心,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山先生看着张青竹,笑着道:“你和小宁一样,人呢,在我这边喝茶,心呢,却早就往走百病那边去了。” “先生,这可是您说的,大丈夫,自当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说了,若大丈夫,连齐家都不能,别的也都做不到了。”宁秀才的话让文山先生点一点头:“说的是,只是这齐家,才是最难的。” “那先生还请讲一讲,为何这齐家才是最难的,先生可不能用什么,女子生性多疑,才让这家里闹事来遮掩。”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这是宁秀才的妻子,秀才娘子常常来往书院中,和文山先生也是很熟的,也就开着玩笑。 “先生面前,你哪里好这样讲了。”宁秀才已经从妻子怀中接过孩子,逗着孩子玩,张青竹瞧着宁秀才抱着孩子,秀才娘子在一边说笑,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然后…… 不等张青竹想着后面的事儿,就见不远处的桥上,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这声音如此巨大,顿时众人都停下说话,宁秀才已经喊了一声:“不好,这桥是不是要塌。” 说完,宁秀才就把孩子往秀才娘子怀中一塞,自己拔腿就往桥那边跑去。张青竹听到这话,也要站起身,但张青竹的腿脚不方便,差点摔倒在地。 “你的腿……”文山先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此时张青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看着那嘎吱乱晃的桥,这桥要倒了,那自己的妻子,这会儿正在桥上,张青竹只觉得眼前都有淡淡红色闪现。而在张青竹眼前,那座桥晃了晃,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接着,整个桥都往河里面掉了下去。 方才桥摇晃的时候,上面的人就已经开始慌乱,等桥掉下去了,桥上桥上的人顿时都高声喊起来,此时河水尚未开化,那桥直直地掉在冰面上,把那冰面砸开,顿时惊呼声更大。 已经有无数的人往河边跑去,还有人边跑边喊救人。张青竹已经跌在地上,要是平常,张青竹还会懊恼,自己怎么会跌在地上,但这会儿张青竹哪里还会懊恼,他只恨自己不能赶快跑到河边,去寻找自己的妻子。 “大爷!”小厮过来扶张青竹,张青竹把小厮推了一把:“你不要扶我,赶紧去找人,去找人。”说到后面,张青竹的声音都是嘶哑的。小厮吓了一跳,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但张青竹还是狠狠地推着小厮,小厮这才像无头苍蝇一样,往河边跑去。 文山先生把张青竹给扶起来,又把拐杖递给他:“走吧,我陪你去河边看看。” “我媳妇,她,她……”张青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还在桥上,就在方才,她还笑吟吟地说着,要和人去走百病,丫鬟们也在那说,走一走百病,就能保佑顺利生产,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来。 现在,那座桥塌了,就在自己眼前,那么多人掉下去,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她掉了下去,会不会,会不会……张青竹不敢去想各种可怕的结果,也不敢去想,失去妻子的可怕后果。 文山先生扶着张青竹往河边走去,此时河边十分嘈杂,又那靠河边近的,已经被人拉了上来,在那和人说着掉下去时候的惊恐,张青竹顾不得礼貌,见到一个被拉上来的人就去瞧瞧,是不是婉宁。 不是婉宁,也不是那些丫鬟们,那些惊恐的、庆幸的脸庞,没有一张是自己熟悉的,张青竹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脸上传来一阵凉意,什么时候落的泪,张青竹不晓得,他任由文山先生扶着自己,已经失魂落魄了。 “看来,张大奶奶,和你感情很好。”文山先生的话仿佛从天边传来一样,张青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眼神茫然,只想找到自己的妻子,只想从那么多张脸中,寻找到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 “大爷!”小厮拉住了张青竹,张青竹连文山先生都顾不得了,抓住小厮的胳膊:“你找到大奶奶了?” “大爷,我跑过来时候,桥已经掉下去了,我帮着拉了几个人起来,但没有一个是大奶奶。”小厮浑身泥泞,只能在那安抚张青竹,张青竹的神色顿时又变了,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妻子,那她是在哪里。 边上突然传来悲痛的哭声:“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没了。”这悲伤的哭声让张青竹看向边上,是个妇人在那拍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看起来十三四岁,小厮已经对张青竹道:“大爷,有几个人救上来的晚,再加上在桥上被踏了几下,可能也许……” 张青竹已经把小厮猛地往边上一推,自己就要往前走,但没有拐杖的支撑,张青竹整个人就倒在地上,小厮把张青竹扶起来,张青竹接过拐杖,又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 第177章 相聚 “大爷,大爷!”小厮追着张青竹就往前面去,文山先生跟在张青竹身后,看着四周有欢喜的,有痛哭的,方才还欢欢喜喜的看灯会走百病,在这一刻,就变成另外的世界,文山先生难免要感慨一句,世事难料。 张青竹几乎是粗鲁地去拨每个被围着的人,好在众人看他衣着华丽,又一脸焦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有人骂了几句,对这些谩骂,张青竹完全是充耳不闻。没有找到妻子,那再多的谩骂,又算什么呢? “大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青竹耳边响起,接着杏儿就跑到张青竹身边:“大爷,大奶奶在那边呢。” 张青竹先是茫然,接着就看向不远处,一棵树下,婉宁正被梨儿和夏果陪着,坐在树下。 张青竹有些不相信地眨眨眼睛,小厮已经欢喜地道:“好了,好了,找到大奶奶了。” 张青竹这才往前走,婉宁见张青竹走过来,已经站起身:“我刚下桥,就听到桥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都在说桥要塌了,她们护着我刚转身,就见到桥塌了,就来到这边等你。” 婉宁话刚说完,张青竹已经把婉宁抱进怀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婉宁羞涩极了,但此时人来人往,不外就是要去寻访自己的亲友,还有人在那诉说着劫后余生。婉宁不由拍拍张青竹的背:“好了好了,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我很害怕,刚才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张青竹的声音更加哽咽了。梨儿已经笑着道:“大爷,我们可是说了,定不会让大奶奶掉一根头发的。” 说完梨儿就看向夏果,有些别扭地道:“这回,还多亏夏果机灵,拉着大奶奶就跑,要在桥头再多待一会儿,只怕人更多,那时候大奶奶难免会被人推倒。” “是啊,多亏夏果机灵。”婉宁安抚好了张青竹,也就笑着说。张青竹这才仔细打量着婉宁,见婉宁笑容明媚,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张青竹才轻声道:“刚才,我好害怕。” “晓得晓得,等回到家里,让厨房给你熬碗定心汤。”婉宁拍着张青竹的手,说完,婉宁就看到文山先生走了过来,于是婉宁就对张青竹道:“瞧瞧,你这样,在先生面前丢了脸。” “你们小夫妻恩爱,这哪里算得上丢脸呢?”文山先生也笑着说,婉宁勾唇微笑:“这也是先生一向疼爱学生,才会这样说。” 此时张青竹处于巨大的欢喜之中,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周围的人,有劫后余生的,也有经过一通子乱救救回来的,自然也有没救回来的,河边到处都是说话声,张青竹也不觉得这些喧闹,只要和妻子在一起,那什么地方都可以。 他们在这站了会儿,宁秀才也走了过来,他双手双脚满了泥泞,想来方才救了不少的人,果真宁秀才说河里现在已经没有落水的人了,只是这后面的事儿,还要费一番周折。 还有镇上一些商家,已经烧了姜汤带了被子出来,好让那些救人的,从河里捞出来的人喝碗姜汤,裹着被子御御寒。 “我们先回去吧。”婉宁晓得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盘算着等回去,就让苏嬷嬷带上银钱去寻镇上的管事,问问他们可还需要什么帮助,还有这桥,也要尽快重修。 张青竹点头,又对文山先生道:“先生,那我们夫妻先走了。” “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先回去吧。”文山先生点了点头,他是书院的山长,这会儿自然也要在这里主持一下善后。 婉宁夫妻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马车面前,还没上马车,就听到苏嬷嬷的声音:“我的老天,大爷大奶奶你们没有事儿,那可太好了。” 婉宁抬头,见苏嬷嬷竟然是跑来的,背后还跟着郑大叔他们。婉宁不由眨了眨眼:“你们怎么来这样快。” “这桥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很快就嚷得到处都晓得了,我一听你们往这边看灯会了,只怕还要来桥上走走,吓得什么都忘记了,就跑来了。”苏嬷嬷说完,郑大叔也就道:“再说离得这样近,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我们总要来帮忙的。”说完,郑大叔就皱眉:“出这么大的事儿,后面的事儿难办。” 苏嬷嬷看到婉宁和张青竹二人什么事儿都没有,这心就安定了,听到郑大叔这话,倒想到自己家这边也要出力。那么多人掉下去,虽说捞得快速,但还有些人只怕后面要治病,治病总要药材,银子。婉宁沉吟一下,就对苏嬷嬷道:“那嬷嬷您跟我回去,把家里的药材还有银子都拿一些来。” “是!”苏嬷嬷急忙应了,婉宁也就把张青竹扶上马车,自己跟着上了马车,车子往庄子的方向行去。 “你不会怪我吧。”等快要到家了,婉宁才对张青竹说,张青竹看向妻子:“我怪你,我怪你做什么?” “我都没有问过你,就让苏嬷嬷跟着我们回去,把家里的银子,药材都拿些出来。”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拍拍妻子的手:“怎么,你当我是那样舍不得家财的人?” “万一呢?”婉宁故意逗丈夫,张青竹已经握住妻子的手:“况且,你不过就是受了些惊吓,我这心里恨不得去求神拜佛呢,哪里会舍不得钱财?” 尽管婉宁没有问,但想想也晓得,那么多人掉下去,还有人捞得不及时,有人或许会没了命,还有人在这冬日的河水里面泡了泡,从此染上病根也说不定。自己不过是虚惊一场,已经非常幸运了。 于是婉宁靠向张青竹:“在树下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若……” “不要去想。”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更紧:“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是,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婉宁靠向张青竹,张青竹把妻子的搂紧一些,庄子已经到了,郑大婶带着小郑嫂子在那等着,见到婉宁夫妻安然无恙,郑大婶也松了一口气:“也不枉我这一路念佛。” 第178章 在乎 “婆婆,我都说,大爷大奶奶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小郑嫂子含笑说着,郑大婶连连点头:“是,是,吉人自有天相。” “我们倒只受了点惊吓。”婉宁也要安抚郑大婶几句,郑大婶握住婉宁的手:“大爷大奶奶是这样好的人,我们自然也要,也要……” 也要什么呢,郑大婶一时说不完,张青竹已经被小厮扶下马车,婉宁拍拍郑大婶的手:“好了,先把那些合用的东西送到镇上去。” 郑大婶连声应着,就和苏嬷嬷一起,去收拾东西去了。张青竹夫妻这才往庄房里面走。虽然离开屋子才一会儿功夫,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张青竹走进屋子的时候,却觉得有隔世之感。 这间小小的,布置简朴的屋子,让张青竹觉得无比亲切,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了。 “你也要换换衣衫。”婉宁接过热水,就给张青竹换衣衫,张青竹已经握住了婉宁的手:“你会不会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婉宁反问,张青竹看着婉宁:“因为我找不到你,我惊慌失措,我还……”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这是你在乎我。”婉宁轻声说着,说完,婉宁就笑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姨娘,你就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说完这句,婉宁的脸不由红了。当看到张青竹在那寻找自己的时候,婉宁的心跳得很快,丈夫那样惊慌失措地寻找,如同自己是他的珍宝,不,自己就是他的珍宝。在那一刻,婉宁无比庆幸,庆幸秦侍郎决定给张青竹换个妻子,把自己嫁给了他。 而现在,在这间屋子里面,婉宁觉得,这是这世上最让人幸福的地方了,只有夫妻两人,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这样握住手,看着彼此。 张青竹把婉宁搂进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所有的不公平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眼前的妻子,将要出世的孩子,都在自己怀中,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从自己身边夺走。 这一夜,河边的灯亮了足足一夜,救人的寻人的,源源不断的姜汤送去,被子衣服,镇上的医馆药铺,凡是通点医的全都去了。 除了姜汤,还熬了不少的药,婉宁这边送去的药材派上了大用场,毕竟尚书府的药材也是很好的,而到天亮时候,京城那边也晓得了昨夜河上的桥掉下来。 “顺天知府那边都派人来了,还要看看这桥为什么掉下去,还能怎么说,不外就是年久失修。”苏嬷嬷也在那边忙了一夜,等到天亮才回来,先去给婉宁禀告。 “昨夜,伤了多少个?”婉宁轻声询问,苏嬷嬷在那想了想才道:“伤了二三十个,还有两个人,当时就没气了,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呢,五六十岁。”说完,苏嬷嬷叹了口气:“都是欢欢喜喜去走百病的,谁晓得这桥就会塌了呢?” “这河上的桥,也有许多年了。”郑大婶是本地人,知道的就要多一些,对苏嬷嬷道:“原本去年就说要修,谁知筹银子筹来筹去,怎么都没筹到。” “难怪呢。”苏嬷嬷咂了咂嘴,就叹了口气,婉宁心里面有些不好受,对苏嬷嬷道声辛苦,就让苏嬷嬷回去歇息。 因着镇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书院暂时也不去了,张青竹醒来时候听到耳边传来算盘声,睁开眼看到婉宁在算账,张青竹不由愣住:“你在算什么?” “我算算,我们还有多少银子,镇上的桥掉下去了,必定要修个新桥。”婉宁头也不抬地说着,张青竹双手放在脑后:“修个新桥,那要许多银子。” “我们也不是全都出,我只是想着,能尽一点心是一点。”婉宁说完就叹气:“再说了,我也好……”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张青竹觉得妻子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在那解释,婉宁也笑了:“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婉宁话没说完就咬了下唇,走到床边靠着丈夫:“我就是在想,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是不是可以坦诚一些,不用说话这样曲里拐弯,不用……” 看着婉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张青竹不由把婉宁的手握住:“是,我们说话不用曲里拐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真好!”婉宁靠进张青竹怀中:“姨娘说,做了别人的妻子,要善事公婆,还要对丈夫恭敬,说话呢,要想清楚了再说,免得激怒他。” “现在呢?”张青竹觉得婉宁这样非常可爱,不由把她的发拢了下,轻声询问。 “不告诉你!”婉宁原本想直接说,但看着张青竹的眼,婉宁不由羞涩起来,只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好,好,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不过以后,可不许说什么,我们之间要坦诚一些。” 婉宁伸手捂住脸,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得,伸手去捶张青竹的肩膀:“我还怀着孩子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是,是,大奶奶,是我的错,我的错。”张青竹故意告饶,婉宁又笑了,那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甜蜜。 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儿,比不得别的山高路远的地方,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京城,等传到尚书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张太太听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不由念了声佛,接着就问春桃:“你出去细打听打听,大爷大奶奶有没有去,有没有受到惊吓。” “婆婆既然这样关心,何不遣个人去问问?”声到人到,陈觉蓉已经扶着春草的手走了进来,张太太的眉不由皱了皱,接着张太太就对身边的春桃道:“这服侍的人也要说一说,二奶奶还有身孕呢,哪里能把这样的事儿告诉二奶奶。” 春桃应是,陈觉蓉已经走到张太太身边,坐下时候就笑了:“我晓得婆婆这是关心我,只是我没有别人这样娇弱。” 张太太嗯了一声,就听到陈觉蓉又道:“婆婆关心大哥大嫂,我这做弟妹的,自然也很念着大哥大嫂,明儿一早就让人去瞧瞧。” 第179章 沽名 张太太不由十分惊讶地看向陈觉蓉,盖因陈觉蓉这会儿笑容真挚,语气诚恳,竟然是真得想要遣人去瞧瞧张青竹夫妻,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口里说着关心,暗地里却想着去做别的事儿。 “婆婆这样瞧我,可是觉得我这话说得不是心里话?”陈觉蓉笑吟吟地问着,面上也没有一点恼意,张太太自然不能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沉吟了下才道:“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 “既然如此,明儿一早就遣人去。”陈觉蓉飞快地说着,说完陈觉蓉还对张太太道:“这样,也好让婆婆放心。” 看着陈觉蓉这一脸的,她就是个好儿媳的模样,张太太的眉皱得越发紧了,但张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对陈觉蓉点一点头。 陈觉蓉看着张太太的神色,能看得出来张太太心中还有些气恼,但陈觉蓉也晓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先慢慢地用话哄过张太太,站在自己这边,那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太过焦急,以为把张青竹夫妻撵出去,自己就能高枕无忧。 因此陈觉蓉面上笑容越发恭敬,对张太太道:“婆婆还有什么东西要送去给大哥大嫂的,也一并带了去。” “过年刚送了些东西过去,倒也不必再送了。”张太太淡淡说着,陈觉蓉略等了会儿,也就恭敬行礼退下。 “二奶奶自从初二从陈家回来,真是换了一个人。”春桃等陈觉蓉走了,这才感慨地说。张太太嗯了一声,春桃低头看向张太太:“太太,您不欢喜吗?” 张太太没有回答,陈觉蓉的变化,是回去陈家之后被陈太太说了一番,于是陈觉蓉痛定思痛,想要从此做个好儿媳呢,还是说,以退为进?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以张太太对陈觉蓉的了解,以及寻人打听的陈家的一些事情,让张太太十分后悔结了这门亲事,谁能想到看起来门当户对的陈家,教孩子竟然是这样的呢? 但木已成舟,他们小夫妻之间现在看起来恩恩爱爱的,张太太也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横竖只要陈觉蓉不再掀起波澜,那也就由他们去。 想着,张太太长叹了一声,才对春桃道:“欢喜不欢喜的,横竖,日子是他们小夫妻在过。” “我瞧二爷二奶奶也十分恩爱。”春桃说完就想了想:“和大爷大奶奶之间也差不多。” “差得那可太多了。”张太太说了这句就摇头:“罢了,这话,也不该我这个做婆婆的说。” 做婆婆的,最好少说几句,免得儿媳心里面不欢喜,到时候小夫妻之间过不好了,倒是做婆婆的罪过。 晚间张尚书回来时候,也往张太太房里来,和张太太说了那个桥掉下去的事儿。 “我问过了,顺天府那边报上来的伤亡,伤了十三个,亡了三个,都是女子。顺天府那边还说,庄子上往这边送了药材还拿了一百两银子,顺天府特地遣人来道谢。”张尚书这话,是让张太太放心,张青竹夫妻在庄子里面好好的,不但好好的,还能帮着那些人。 “真要有个什么,庄子上也会进来报信,我自然晓得他们都好好的,只是我是做娘的,总要遣人去问问才安心。”张太太见张尚书难得关心张青竹,自然也要说上几句,张尚书笑了笑:“我倒真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让人去送药材送银子,这事儿办好了,也是我们脸上有光。”说完张尚书沉吟一下就道:“那你再让他们拿上三百银子去,既然他们做了好事,那就索性一起做了。” 如果用张尚书的名义送银子去,那就成了邀名,张青竹一个注定不能出仕的人送银子去,那就是只为做好事,但这好名声,还是会落在尚书府。 张太太心里明镜似得,但要张太太夸张尚书几句,张太太又夸不出来,只能笑着道:“自从他摔断了腿,这是你对他最大方的一次。” 张尚书被妻子的这句话堵住,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道:“他是我的长子,我也会为他考虑的。” 这句话,张太太已经不想再听了,但张太太也不能把张尚书赶出去,只能笑着道:“是,老爷总是会儿子们考虑的,这会儿夜深了,老爷要不要用些夜宵,夜宵是送到这里还是送到书房?” 张尚书怎么瞧不出来妻子想要赶自己出去的意思,但真要留在这里过夜,只怕还是会听到些冷言冷语,于是张尚书站起身:“送到周姨娘房里吧,我前儿听说她又有些不舒服,也不晓得有没有好一些。” 张太太让春桃去厨房要张尚书的夜宵,张尚书也就背着手走了,出了上房,张尚书回头看向上房,按说,妻子如此不嫉妒,张尚书该觉得欢喜的,但现在张尚书却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和原来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呢,张尚书却又想不出来。 罢了,罢了,也就不去想,还是去看看周姨娘。 “什么,老爷要往庄子上送三百两银子,好让大爷送去做好事?”耳报神很快就把消息告诉了陈觉蓉,陈觉蓉听了这话,已经叫了出来,张玉竹本在一边逗着猫玩,听到这话就把手中的猫放到地上,眉头皱得很紧:“昨夜事情出来,庄子上就送了药材还有一百两银子去。顺天府来人禀告时候,还特地去谢过父亲。” “沽名钓誉!”陈觉蓉的声音像从牙齿缝里面钻出来的一样,在庄子上就安分守己地待着,怎么还要闹这样一出。 “虽说是他们沽名钓誉,但这好名声,也是尚书府的。”张玉竹见妻子恼怒,也就把她搂过来安慰着。陈觉蓉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把心里面的不满给压下去,但还是抬起一双眼看着张玉竹:“我倒不是心疼银子,就是想着,你在这里苦读诗书,他呢,只要在庄子上安享荣华,再送一些银子,就能得到好名声,人人称赞,就为你感到不舒服。” 第180章 钓誉 “他横竖不能做官,花银子求好名声也平常。”说着张玉竹就凑到妻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陈觉蓉听得回嗔作喜:“还是你说得好,他再聪慧,也只能为我们所用。”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张玉竹轻言细语地说着,陈觉蓉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对张玉竹笑着道:“你瞧,你儿子踢我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春闱了,到那时候,我中了进士,你生了儿子,那些虚名,还不是为我们所用。” 陈觉蓉笑了,一个不能做官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给他们一点甜头,不过是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罢了。 陈觉蓉第二天让人准备了许多东西,至于张尚书交代的三百两银子,自然一钱都不少,全都装在车上。管家们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照了陈觉蓉的吩咐往庄子上去了。等到了庄子上,已经是中午时候,苏嬷嬷正在和婉宁说着那边落水的人还有几个没有醒,看样子只怕是醒不来的话,杏儿就来禀告,说京城送来了东西。 苏嬷嬷忙走出去迎接,苏嬷嬷走到大门处,就看到管家娘子在那指挥着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苏嬷嬷瞧着那些东西,这地上放了不少了,但看样子,车上还有不少呢,苏嬷嬷不禁愣了一下,送东西来的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苏嫂子好,嫂子这些日子瞧着,越发精神了。” “你瞧着也很精神。”苏嬷嬷回神过来,才对管家娘子笑着道:“过年的时候不是刚送了许多东西来,怎么今儿又送了这么多东西。” “这都是太太和二奶奶吩咐的,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离得又近,能帮忙的总要帮忙。”管家娘子说着就把手中的单子交给苏嬷嬷:“你瞧瞧,东西可都在这上面呢。” “你说,二奶奶也吩咐了?”苏嬷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管家娘子,管家娘子笑了:“确实是二奶奶吩咐的,我也不瞒你,自从过年之后,二奶奶的脾气和原先就不一样了,对人都好了许多。” 是吗?苏嬷嬷捏着手中的单子,想了半天才道:“那就跟我进来,先给大奶奶请安。” “自然是要和大奶奶请安的。”管家娘子跟着苏嬷嬷往里面走,一路上还说些陈觉蓉自从初二归宁回来,脾气就变了许多的话,管家娘子在那说着,苏嬷嬷的眉皱得很紧,怎么听着像换了个人,但这人从小长到大养成的脾气,难道就这样轻易变了? 苏嬷嬷又想起上回送东西来的时候,那个管家媳妇说的,陈觉蓉悄悄地在外面放债取利的事儿,但这事儿不能大肆宣扬,更不能随便询问,于是苏嬷嬷也只和这个管家娘子应酬着,二人已经走进厅内。 “给大奶奶请安。”见到婉宁,管家娘子就急忙行礼下去,婉宁笑着让管家娘子起身,又问候过了张太太,管家娘子才道:“府里面晓得了这边出了事儿,太太惦记着,就特地命小的来瞧瞧,还说,既然大爷和大奶奶往那边送了药材和银子,这次又带来一些东西,还有三百两银子,大奶奶再往那边送去。” 管家娘子说完,苏嬷嬷就把手中的单子交给婉宁,婉宁接过单子瞧了瞧,对管家娘子道声辛苦,就对苏嬷嬷道:“既然这些东西是要送去那边的,还请嬷嬷和这位管家娘子一起,把这些都送去。” “大奶奶您不瞧瞧?”管家娘子有些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笑了:“也没有什么好瞧的,横竖在京城里面,你们都已经细细清点过。” 苏嬷嬷恭敬应是,也就出去和管家娘子交接那些东西了,等苏嬷嬷走了,梨儿才对婉宁道:“大奶奶,我也听说了,说二奶奶自从回了陈家一次,再回来的时候,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想是那边的亲家太太,对她训诫了一番。”婉宁顺口说着,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夏果倒摇头:“太太从来都是很疼二奶奶的,哪里舍得训诫。” 说完,夏果就急忙伸手捂住嘴,这样的话,不该自己说,说了,传到外人耳里,自己就变成什么样人了? “陈亲家太太疼二奶奶,像我们家太太疼大姑奶奶一样吗?”杏儿好奇地问,夏果这会儿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婉宁,婉宁已经把手中的针线放下:“罢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天下的娘,都是疼自己孩子的。”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夏果嘀咕了一句,接着很小声地道:“陈府的姨娘通房,二奶奶要不高兴了,是可以打骂她们出气的。” 杏儿梨儿都吓了一跳,打骂父妾,这要传出去,陈觉蓉的名声全都坏了。婉宁倒不惊讶,虽说父妾算是庶母,按了礼法,子女们是要对庶母尊重的,但还是那句,关起门来过日子,有那横行霸道的,别说庶母,就算骂了几句自己的亲娘,难道还能被送忤逆不成? 陈太太如此宠爱陈觉蓉,就算陈觉蓉打骂了父妾,只怕陈太太还要拦在前面,说都是这些姨娘通房的不是,哪里就能惹怒了家中的千金小姐。 “那都是二奶奶出嫁之前的事儿了,想来她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夏果,这样的话,你也不要对别人说。”婉宁叮嘱夏果一句。夏果又要给婉宁跪下,就被梨儿拉了起来:“你不要跪了,好不容易能和我们一起说说笑笑,这会儿你又给大奶奶跪下,显得我们欺负你似得。” “你们倒没欺负我,我就是,习惯了。”说完这句,夏果也觉得面上绯红。习惯了,那必定是在陈府的时候,被大丫鬟或者嬷嬷们指使去做点什么事儿,如果做不到就会被她们训诫打骂要赔罪。 “我们大奶奶,从来不纵着我们去欺负别人。”梨儿说着就叹气,真要婉宁纵着去欺负别人,那她们这些大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可以在这庄子里横着走。 第181章 送月钱 “你真要欺负,那你去啊,到时候看看,我会不会给你们撑腰。”婉宁含笑说着,梨儿吐下舌:“我可不敢去,我要去了,到时候丢脸的是我自己,还会被苏嬷嬷说,说我怎么不好好地服侍大奶奶,只想着作威作福。” “谁在作威作福呢?”苏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梨儿的脸不由红了下,但还是拉着苏嬷嬷的手:“嬷嬷,我可从来没有作威作福,欺负别人。” “是,是,晓得了,梨儿姑娘最和气不过了。”苏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还拍拍梨儿的手:“就是这会儿,快要把我拉了跌在地上了。” 梨儿啊了一声,急忙把拉着苏嬷嬷的手松开,婉宁见苏嬷嬷似乎有话要说,也就让梨儿她们出去,这才对苏嬷嬷道:“有什么话要说。” “大奶奶想来也晓得了,二奶奶现在脾气和原来不一样。”苏嬷嬷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婉宁笑了:“这是好事儿啊,她脾气变好了,婆婆也能少操些心。” “大奶奶是真不在乎这些?”苏嬷嬷有些疑惑地问,婉宁瞧着苏嬷嬷:“这会儿我们在庄子上,她在府里面,我琢磨着,春闱时候,二叔只怕会考上进士,到时候授了官,必定会跟着出去做官。她脾气好也罢,不好也罢,山高水长的,也和我没有关系。” “大奶奶想得通透。”苏嬷嬷赞了一句,但那神色却带着不赞成,婉宁瞧着她:“嬷嬷,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就是上回,有人说的,二奶奶悄悄地在外面放债取利,我琢磨着,二奶奶若真得改了性子,那必定会停止。” 这件事?婉宁沉吟了,苏嬷嬷见婉宁不说话,也就在那等着婉宁,过了会儿才听到婉宁轻声道:“还是交给苏大叔,请他暗自打听着,最好,不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若已经惹出了祸端呢?苏嬷嬷很想这样问一句,但苏嬷嬷晓得这样询问就已经不该了,于是苏嬷嬷只能道:“若是他去打听,只怕太太就晓得了。” 婉宁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眼苏嬷嬷,接着婉宁就笑了:“原来苏嬷嬷不是婆婆身边最得用的人,苏大叔才是?” “有些事儿,我毕竟是个女人,不好去做的。”苏嬷嬷没有直接回答,但这样含糊的话,已经证明婉宁猜得不错。 于是婉宁敲了敲椅子扶手:“婆婆若晓得了,那就由婆婆决断吧。”说完婉宁的眉皱了皱:“再说,二奶奶快要生产了,婆婆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立即发怒。” 商量好了,苏嬷嬷也就去寻苏大叔,和他交代婉宁的吩咐,苏大叔听苏嬷嬷说完才皱眉:“二奶奶,怎么会想到做这事儿?” “这世上那么多生意,总有赔有赚,只有这行生意,是稳赚不赔的。”苏嬷嬷只说了这一句,苏大叔还是摇头:“二奶奶真要说,年纪也不大,之前又是闺中女儿,哪里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横竖你慢慢打听着。”说完,苏嬷嬷就叹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太太难免就会晓得。” “太太晓得只怕二奶奶也不会放在心上,横竖不是老爷知道。”苏大叔分析着,苏嬷嬷觉得有些头疼:“罢了,你先去悄悄打听吧,今儿十七,说来,也是你该去和太太交账的日子。” 每个月十八,尚书府内放月钱,而每个季度,苏大叔会和张太太交这个季度外面店铺的账。也是在十八这天。 “太太也没有说,不让我管店铺了,算了,我明儿先去和太太交账。”苏大叔琢磨了下,那眉也不由皱紧,虽说只有几个人,但怎么觉得,这家里的事儿多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呢? “今儿是放月钱的日子。”张太太算了算日子,就对春桃道:“上个月二奶奶说了,周姨娘她们的月钱,都从我这里出,你去拿银子,给周姨娘她们送去。” 春桃应是,也就去开柜子,取了银子,往周姨娘她们住的院子走去。 春桃走进周姨娘屋子的时候,看到周姨娘正在窗边写字,见春桃进来,周姨娘就笑着道:“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太太说,上个月二奶奶说,姨娘们的月钱,从太太这里出,所以我是来给您送月钱来的。”春桃话刚说完,周姨娘就笑了:“原来这月钱,还有双份的。” 春桃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往桌上看去,见桌上已经放了一份月钱,春桃不由啊了一声:“怎么,二奶奶这是把月钱送来了?” “比你还要早,我还在梳头,她们就来了,送月钱来的婆子还笑着说,二奶奶那回是说气话,哪有让太太出月钱的道理。”周姨娘说着就把笔放下,瞧着春桃:“你说,她这到底唱的那一出?” 春桃也不明白陈觉蓉这变来变去是为什么,只能笑着道:“那这月钱……” “你就拿回去吧,哪里有我吃双份的道理。”周姨娘说完嘀咕一句:“真要吃了双份,谁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儿来。” 春桃应是,也就往刘姨娘这边来,果不其然,刘姨娘这边也放着一份月钱呢,说的话和周姨娘说的差不多。 春桃只能拿着月钱回上房,还没走进上房,就瞧见陈觉蓉的丫鬟站在门外,春桃晓得陈觉蓉来了,对丫鬟点头笑了笑,也就挑起帘子进去。 陈觉蓉正在那陪着张太太说话,而桌上放着张太太这个月的月钱。瞧见春桃走进来,陈觉蓉就笑着道:“我这嘴真得该打,哪里能和婆婆斗嘴,话赶话说什么让婆婆出月钱的话呢?这会儿还劳烦春桃姐姐跑了一趟。” “也没有白跑一趟,和两位姨娘说了话呢。”春桃笑着说完,才对张太太道:“太太,两位姨娘都说,二奶奶早早就把月钱送去了。” “我知道了。”张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让春桃把月钱收起来。陈觉蓉见春桃把月钱收起来,又和张太太说了许多抱歉的话,张太太也就听着她这些抱歉的话,管家娘子进来回事,陈觉蓉这才出去。 第182章 交账 等陈觉蓉走了,张太太才对春桃道:“这到底唱的什么戏啊?” “太太和两位姨奶奶都猜不出来,我就更愚钝了,哪里能猜出来?”春桃说着就又笑了:“二奶奶方才竟然唤我春桃姐姐,这可是十分稀罕的事儿。” “她是真改好了?”张太太话中满是疑惑,这样的话,春桃哪里敢应,只对张太太道:“这事儿,总要太太去问。” “你这丫头,明明晓得我不会去问的。”张太太嗔怪了一句,外面婆子已经进来,说苏大叔来了,在外面候着。 苏大叔是男人,自然不能进这上房,往常他要给张太太交账,都是在外面小书房,张太太也就带着人往小书房来。 进到书房里面,苏大叔已经在屏风前面候着,等张太太坐下,苏大叔也就对张太太行礼,并把这个季度的帐本送进去。 “原本呢,腊月底的时候,该来交这一年的账了,但那时候,大爷大奶奶不回来过年,我们也在庄子上,各种事情都忙,所以就攒到今日。”苏大叔在屏风外面恭敬地说着。 张太太对铺子里的出入货物都有数的,翻了翻苏大叔的账,说了几声辛苦,就对苏大叔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我把你们一家送到大爷身边是什么意思。” “太太的吩咐,小的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苏大叔恭敬地说着,张太太笑了:“既然如此,以后这些账,你交给大奶奶就是。” “太太,这样的话,以后二奶奶那边……”苏大叔这下踌躇了,张太太虽隔了屏风,但苏大叔却觉得张太太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所以苏大叔抬头,看着屏风后面那个隐约的人影,继续道:“太太,虽说天下父母的心都是偏的,但您和老爷都正当壮年,还没有到处置产业的时候。” “你是真得被吓到了。”张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苏大叔依旧恭敬:“小的人微言轻,但还是觉得……” “不过是让大奶奶替我看一看账,也免得你来去奔波。”张太太的话让苏大叔松了一口气:“是,是,那就照太太的吩咐。” “这外面的店铺,每年收入多少,我还是清楚的,大奶奶替我看一看账,每年的利息,自然还是照原来这样分。”张太太又说了一句,苏大叔已经完全放心下来:“这样的话,老爷问起,我们也好交代了。” “你是晓得的,老爷从来都不问银子从哪里来。”张太太话中已经带着几分嘲讽,既不问银子从何处来,也不问这银子怎么花销的。张尚书只晓得自己穿的绸着的缎用的精,却不晓得到底要多少银子,甚至于,提银子似乎都是不对的。 “是,小的自然晓得。”这句话说的苏大叔自己都笑了,接着苏大叔就道:“只是,小的有件事儿,大奶奶吩咐我细细地去查访,而要去查访,难免会惊动太太,所以小的就在想,要不要先告诉太太。” 张太太哦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毕竟婉宁平常都是安安静静过日子,哪里会想到去查访什么人,什么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过了会儿张太太收敛心神,问了出来。苏大叔看了看,小书房内,屏风外只有苏大叔一个人,而屏风内,张太太也只带了一个丫鬟,至于门外站着的小厮,离得还有一点远。 尽管如此,苏大叔还是往屏风面前走了一步:“这事儿,大奶奶也很踌躇,毕竟也只是听说,有人在外面放债取利。” 尽管说的是有人,但张太太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陈觉蓉,毕竟周刘两位姨娘是和外面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张尚书一个从不管钱的人。至于张玉竹,他和他老子也差不多,哪里管银子从哪里来,他只管银子怎么花。 “是吗?”过了很久,张太太才说出这两个字,苏大叔依旧恭敬地道:“大奶奶只是让小的去查访,免得生出祸端,至于怎么处置,自然要听太太的。” “你先去查访,不要惊动了别人。还有,问清楚,是用的什么名义。”张太太语气努力镇静,但双手还是不由颤抖,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陈觉蓉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想到放债取利这种事儿? 放债取利,利息很大,但背后所牵扯的更多,京中重视名声的人家,是不会去做这种事儿的。 名声、名声!苦苦支撑的不就是名声吗?苏大叔恭敬应是,又略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张太太别的指示,苏大叔也就退出书房。 “太太!”丫鬟上前想要搀扶,但被张太太的神色给骇住了,张太太算得上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会儿的神色,是丫鬟所没见过的。 “叫什么,给我倒杯茶来。”丫鬟的惊呼让张太太醒悟过来,这会儿还什么都不能说,于是张太太轻斥一声。丫鬟急忙应是,给张太太端上一杯茶。 这茶是张太太喝惯了的茶,那一点点香,让张太太沉下心来,既然陈觉蓉能想到放债取利,那看来陈家也摆脱不了干系,就着人慢慢查访着,到时候去陈家质问陈太太,也许,坏事还能变成好事。 张太太思虑定了,也就站起身对丫鬟道:“今儿在书房里说的话,你们谁都不许传出去。” “太太放心,我们哪里敢把这些话传出去。”丫鬟见张太太又和平常一样,急忙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也就走出书房,此时阳光正好,张太太被那阳光刺花了眼,抬手挡了下阳光,丫鬟急忙上前用扇子为张太太遮着日头,二人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春草带着人往这边来。 看见张太太,春草急忙行礼:“太太,亲家太太那边着人送来了催生礼,二奶奶吩咐,先请太太过目。” 催生礼?是了,陈觉蓉快要生产了,陈府按礼仪要送催生礼来,张太太越过春草的肩膀,看着婆子手中捧着的那些东西,张太太就笑着道:“这既然是亲家太太送来的,那就让二奶奶全数收了,毕竟这是亲家太太疼女儿的心。” 第183章 交底 春草应是,恭敬行礼后就往一边等着,等张太太离开,春草才能带着人离开。 “亲家太太真是个好婆婆。”张太太转身时候,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说话声。好婆婆?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到底什么样的婆婆才是好婆婆,张太太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 “太太。”春桃带着人出来迎张太太,见到张太太的面色,春桃的心不由突突地跳,难道说是外面的账没有收上来,还是说,生意做得没原先好? “外面的账都收上来了,生意和原先差不多。”张太太见春桃这样,就晓得春桃在想什么,于是张太太说了这么两句,春桃松了口气,笑着道:“是,苏大叔做生意很是得法。” “只是有人还要嫌弃这做生意的利息太少,想着别的呢。”张太太话中有话,但这话里面的意思是什么?春桃看向一边的丫鬟,丫鬟双手直摆,这话,张太太没发话,丫鬟怎么敢说。 “罢了,以后你们就晓得了。”说着张太太就摇头:“那边送来催生礼,快要生了,我能说什么呢。” 这话,越听越奇怪了,春桃看张太太神色越发不好,但春桃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在那服侍张太太歇息。 “婆婆没有说别的话了?”陈觉蓉等春草回来,就开口询问,春草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道:“太太什么都没说,只说,既然是亲家太太这边送来的催生礼,那就该二奶奶您收着。” “这么说,婆婆还什么都不晓得。”陈觉蓉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见春草站在一边,陈觉蓉也就摆手:“你去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我见里面有两匹蜀锦,拿出来,给孩子做个襁褓。” 蜀锦珍贵,用来给孩子做襁褓,也是陈觉蓉夸耀之意,等到满月那天,抱着蜀锦襁褓出去,人人都要夸赞,等问清楚是陈家送来的礼物,那就越发在陈家脸上增光辉。 “用蜀锦做襁褓,娘子,你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张玉竹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话语之中还带着几分调笑。 看到丈夫,陈觉蓉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这是我娘家送来的,我娘家送来的东西,给我们儿子用,哪里就算得上大手笔?” “是,是,娘子你说的是!”张玉竹坐在妻子身边,伸手摸她的肚子:“等你生下儿子,我到时候也中了进士。满月酒和高中的酒一起办,那才叫风光。” “那你这几日,可要好好读书。”陈觉蓉叮嘱一句,张玉竹笑了:“你放心吧,我已经熟读了。” “等你出去做官,这银钱上,就要花费许多。”陈觉蓉晓得,放债取利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总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丈夫,于是陈觉蓉故意引起话头。张玉竹笑容之中带着十二万分的自信:“你怕什么,等我出去做官,娘自然会准备多多的银钱。” “从长辈手中拿银子,难免还是……”陈觉蓉半吞半吐,张玉竹的眉已经皱紧:“是不是娘说了什么,我可和你说,你不要担心,我娘……” “婆婆自然没有说什么,但这一大家子,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陈觉蓉的话让张玉竹的眉皱紧,接着张玉竹就道:“那我们也没有什么生钱的法子啊。” “这生钱的法子,尽多呢。”陈觉蓉见丈夫已经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也就笑着说了一句。张玉竹不由看向她:“尽多呢?那要怎样才能生钱。” “我可告诉你,你不能骂我。”说着,陈觉蓉就凑到张玉竹耳边,轻声说着,张玉竹等陈觉蓉说完,震惊地看着她,想要发作,但低头看到陈觉蓉的大肚子,于是张玉竹就长叹一声:“你这叫我,要说什么?”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好。”陈觉蓉说话时候,伸手抚摸着大肚子,为了儿子?张玉竹连连跺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不能称为君子,但要银子,哪里就盘剥取利。” “我晓得,所以我放的那些人,都不过是偶尔急用,并不会生什么事儿的。”陈觉蓉说着就抽泣了:“我当初在娘家时候,爹娘疼爱我,什么都尽着我吃,尽着我穿。做了别人媳妇,我晓得不能和在娘家时候一样,各处都俭省着来,但我能委屈,你不能委屈,等到以后,我们儿子出生,我更不能委屈了他。这公中的银子,也是有数的,我也不能随意使用,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谁晓得,你竟然还觉得,都是我做得不是。”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是。”张玉竹见陈觉蓉在那抽泣,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极力安抚。 “我全是为了这个家。”陈觉蓉把手从张玉竹手中抽出,但话却是不容置疑。 “这事儿,你让谁去做的,可靠不可靠?”见陈觉蓉这样,张玉竹想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陈觉蓉晓得丈夫已经靠向自己这边,心中暗喜,但面上却还是看着他:“你方才说的,和这会儿说的,并不一样。” “我也是为了我们家的名声。”张玉竹急急地说,接着张玉竹就道:“其实我也曾听过一些风声的,就是别人家也在做这个。但每回爹爹说起来,都十分鄙夷。” “我让我奶公去做的。”陈觉蓉说完才道:“你放心,奶嬷嬷奶了我十几年,最是疼爱我,做事也最稳,定不会出半点纰漏的。” “如此就好。”张玉竹松了一口气,见陈觉蓉面上还有泪痕,就把她搂进怀中:“我晓得,你是为了我们,等以后,宦囊所得,全都归你,如何?” “好啊,你不给我,你还要给谁?”陈觉蓉故意娇嗔,张玉竹连连作揖,陈觉蓉这才回嗔作喜,晓得丈夫已经完全归到自己这边,也能放心。 第184章 接受 苏大叔回到庄子,就去寻苏嬷嬷,把张太太的话说了,苏嬷嬷倒吓了一跳:“这向大奶奶交账,二奶奶要晓得了,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那些店铺,算是太太的嫁妆。”苏大叔只说了这么一句,苏嬷嬷就瞪他一眼:“你说得什么屁话,都晓得是太太的嫁妆,但是这么多年,要不是太太用自己的银子往里面填,张家哪还能过得这样风光。” “是,但是太太嫁了老爷,那也就……”苏大叔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也有些不对,那眉就皱紧,一脸纠结。 苏嬷嬷想了半天,抬头看到丈夫一脸纠结,苏嬷嬷也就叹气:“罢了罢了,太太要这样想,那你就给大奶奶交账。” “交账是个小事,银子呢?”苏大叔双手一摊,苏嬷嬷瞪了他一眼:“自然是和账一起交上去。” 苏大叔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嬷嬷,苏嬷嬷白他一眼:“看我做什么?难道太太的话,你也不听了?” “若真要把银子交上去,那府里面,可就没有太多银子了。”张尚书的俸禄,还有明面上那些庄子店铺的收入,只够张府平常日用的,那些应酬来往,还有些略奢侈的花销,都是张太太自己拿出来添补的。 “太太既然让你把账交给大奶奶,那银子自然也交给大奶奶,至于府里面的银子够不够花,那是管家的二奶奶要操心的事儿,与你何干?”苏嬷嬷想清楚了张太太的打算,自然就是张太太要做什么,她就在一边帮忙,至于别人的事儿,苏嬷嬷也不去操心。 “好,好,好,是,是,是!”苏大叔被妻子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婉宁午睡醒了,就听到苏大叔在外面候着,婉宁一边用梳子梳头,一边对杏儿道:“苏大叔今儿去了京城,难道说是婆婆有什么要紧的话?” “大奶奶您先收拾好了再出去。”杏儿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婉宁梳着头发,婉宁梳好头,就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嗜睡?” “这就不晓得了,我问过郑婶婶,郑婶婶说,每个女子有喜时候的模样是不一样的。”杏儿接过婉宁递过来的梳子,也就扶着婉宁起身。 苏大叔站在厅外等着,见杏儿出来,晓得婉宁已经来了,于是苏大叔对着厅内恭敬地道:“太太吩咐,说从此店铺的账,就交给大奶奶,不用小的再往京城跑了。” 店铺的账?婉宁开头还会错了意,皱眉道:“家里面的那些店铺,那些账自然是要交给当家的二奶奶的,怎么要交给我?” “大奶奶,这些并不是家里的店铺,而是太太自己的店铺。”苏大叔提醒一句,婉宁迟疑了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张太太那些嫁妆。 “按说,这些账,该婆婆打理才是。”这些算得上是张太太的私产,张太太不发话,别人是不能动这些店铺的。因此婉宁低声说了一句,苏大叔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就对婉宁笑着道:“太太想来年纪大了,不愿意劳累,让大奶奶您打理,也是平常事儿。” 是平常事儿,但这事儿,婉宁觉得,如果陈觉蓉晓得,又要闹出许多风波来,而苏大叔在婉宁沉吟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这些店铺的出息,既然交账给大奶奶,那银子,也就交到大奶奶这边。” 婉宁原本要从梨儿手上接过一杯茶,听到这话,婉宁竟然把梨儿手上的茶都打翻了,梨儿急忙拿帕子过来给婉宁擦:“大奶奶,小心烫。” 这会儿婉宁哪里还想着茶烫还是不烫,对杏儿道:“你让苏大叔进来,我方才没有听清。” 杏儿应是,就请苏大叔进去,苏大叔低头走进厅内,对婉宁拱手一礼,也就站在一边。 “你方才说,除了交账,还要交什么?”婉宁挥手让梨儿不要去管自己手上被茶泼到的地方,不过就是一点点茶水,哪里就烫伤了。 “银子,也就交到大奶奶这边来。”苏大叔重新说了一遍,这回,婉宁听清楚了,而婉宁听清楚了,婉宁也叹了口气:“苏大叔,您这是把一个烫手的事儿,交给我了。” “大奶奶何出此言?”苏大叔有些惊讶地问,婉宁看着苏大叔:“这些店铺,一年大概有多少银子?” “太太的这几间店铺,一年出息也不多,也就两三千银子。”苏大叔的话让婉宁又叹口气:“那京城里面的开销,一年有多少?” “这我不大清楚。”苏大叔迟疑一下,确实这事儿苏大叔并不清楚,于是婉宁轻声道:“京城的开销,一年总要七千银子,而公公的俸禄,再加上庄子店铺内的进项,这明面上是六千银子左右。” 也就是说,张太太管家,每年要从自己的私产里面,拿出上千银子来,才能平了这个账,而若张太太不拿出这些银子来,那就是年年有亏空,年年寅吃卯粮,年年打饥荒。 至于这有亏空,那就大家省着些,这是不可能的,首先张尚书就不会省着,接着,就是孩子们,张太太怎么会委屈孩子们呢? “大奶奶既然知道,又何必不要太太的好意呢?”苏大叔倒头一次遇到婉宁这种,送银子上门还不肯要的人,于是苏大叔也要劝着婉宁一些。 婉宁已经笑了:“我倒是想要这些银子呢,只是这背后的麻烦……” “那背后的麻烦,总归是有的,再说,太太吩咐了,我就照太太吩咐的去做,大奶奶,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苏大叔这路上也想清楚了,只要把这所有的事儿都推到,太太吩咐上,那婉宁就没有可推辞的。 婉宁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先这样吧。” 苏大叔见事情已经定下,也就对婉宁行礼退出。等苏大叔走了,梨儿才怔怔地看着婉宁:“大奶奶,我没有听错吧?” 第185章 理直气壮 “你听错了什么?”婉宁这会儿才觉得手上有一点点疼,低头看手面上有点发红,倒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婉宁一边抬起手,一边询问梨儿。 梨儿见婉宁抬起手,急忙冲过去给婉宁吹着手面:“大奶奶,是我的不是。” “这事儿不怪你,不过就是两下错了。”婉宁把手从梨儿手中抽出来:“你方才说,你听错了什么?” “太太的那些店铺都要把账交给您,还有银子,每年两三千银子呢。”梨儿觉得,这简直是天上降下来一大笔横财,就算是在高门大户长大的丫鬟,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而且是每年,每年啊。 “大奶奶这会儿还在发愁呢,你就别一副,大奶奶发了大财的样子。”杏儿晓得婉宁到底在发愁什么,推了梨儿一下,梨儿这才回神过来:“大奶奶,您发什么愁啊?这可是许多银子,别人还求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呢。” “你这样喜欢银子,等以后,给你配个掌柜,天天替他数银子去。”婉宁左思右想,只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想似乎也很难,索性把这事儿丢开,和梨儿开着玩笑。 “大奶奶,您笑话我。”梨儿的脸都红了,但还是对婉宁道:“银子多是好事啊。” 银子多,有时候未必会是好事,婉宁的眉又皱紧,这个家,说起来人不多,但这事儿,怎么这么多啊? 张青竹回来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不像平常婉宁会带着人在院子里面说话。 于是张青竹掀起里屋的帘子,见婉宁一个人坐在窗下发呆,张青竹刚把拐杖往里面挪了下,就惊动了婉宁,婉宁起身去搀扶丈夫:“你回来了,怎么不让她们扶你进来。” “平常她们都在这呢,怎么今儿只有你一个人。”张青竹说着就看向妻子:“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谁欺负你了?” “你说笑话呢,谁会欺负我?”婉宁勾唇微笑,扶着张青竹坐下:“就是,今儿苏大叔去京城了,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等回来的时候,苏大叔说,婆婆吩咐了,以后婆婆那些店铺的账,还有银子,就全交给我。” 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婉宁不由抬手打他一下:“你哦一声做什么,难道不晓得别人心中有烦难?” “别人只会为银子少了发愁,你呢,银子少发愁,银子多也发愁,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欢喜?”张青竹故意逗婉宁玩,谁晓得婉宁神色变得更难看了,张青竹立即对婉宁合掌:“是我说错了,大奶奶。” “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在我心中,颠来倒去,翻了好几个过子,怎么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儿了。”婉宁嗔怪地说着,张青竹笑了:“因为我是我娘的儿子,我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而你呢,还要顾及别人的想法。” 张太太给张青竹什么东西,张青竹接过来,是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的,但婉宁从张太太手中拿东西,还要去顾及别人的想法。 “我这样,是不是不大方?”婉宁直接问出来,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你不是不大方,你是体贴。” “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体贴。”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有些闷闷地说,如果可以不体贴,那该多好,不用去在乎别人的想法,长辈们要给什么东西,拿过来就是,如同张青竹一样,从张太太手中拿什么东西,是那样理直气壮。 尽管张太太很体贴,但婉宁晓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像张青竹一样,那样理直气壮地从长辈手中拿东西。从小到大,婉宁从长辈手中得到的任何一份赐予,都是要用乖巧懂事体贴来换取的。 “如果我们生了女儿,她也可以不那么体贴,不那么懂事,不那么乖巧。”婉宁抬头看着张青竹,十分认真地说着。 张青竹低头看向婉宁,接着就看向婉宁的肚子,婉宁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里面是自己的孩子。 “好。”张青竹轻声着着,婉宁笑了,但婉宁很快就道:“那你要保证,以后不能要求她格外……” “我会做到的。”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声音也变得轻柔:“就像现在,你对我的要求,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体贴,不用那么乖巧。” 婉宁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甚至,婉宁的脸有些微红,她声音很低地说:“我晓得,我晓得,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可是……” 婉宁的可是没有说完,张青竹已经看着婉宁:“你我是夫妻,若你在我跟前,还要想了又想,还要时刻念着,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让我欢喜。那你我……” “这是成亲的时候,你和我说的。”婉宁想到成亲之初,张青竹对自己说的话,张青竹愣在那里,接着张青竹笑了:“是,那时候我满腔愤恨,甚至迁怒于你,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所以这不能怪我,要怪你。”婉宁说出这句话,觉得心口之处,那曾出现的,闷闷的疼,在这个时候全都消失,还有那些不确定,也全都消失。 上花轿时候的忐忑不安,被张青竹冷言冷语时候的羞恼,在这个时候,全都化为了甜。 “是,都要怪我,我怎能因为我自己受到这些,就迁怒你。”张青竹一声声地说着,把婉宁抱得更紧,婉宁靠在他怀中,到了这个时候,婉宁的心,才完全安定下来。 张青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说话,低头看去,看到婉宁已经又睡着了,双眼紧闭的她看起来娇弱极了,那时候,自己怎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张青竹小心翼翼地把妻子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的睡容。 一个女人,嫁过来,本就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陌生人,而自己,怎能这样嫌弃她? “大爷。”杏儿的声音传来,张青竹转头,对杏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杏儿已经看到婉宁躺在那里睡着了,于是杏儿也勾唇微笑:“大爷要不要用点晚饭?” 第186章 失魂 张青竹没有说话,杏儿往床上看了看,声音放得很小:“大爷,大奶奶也……” “我怎么了?”婉宁含糊不清地说着,杏儿见婉宁睁开眼睛,急忙用手捂住了嘴:“是我不是,忘记大奶奶还在睡着,吵醒大奶奶了。” “我睡会儿就成。”婉宁打了个哈欠就坐起来,却还是懒懒的模样,张青竹不由笑了:“这样懒,要晓得……” “怎么,我犯一会儿懒也不成?”婉宁打断张青竹的话,故意在那质问他,张青竹已经笑了:“自然是成的,大奶奶想用什么晚饭,让厨房去做。” 杏儿在婉宁打断张青竹话的时候,上前一步想要开口为婉宁辩解,可当听到张青竹的回答,杏儿就勾唇一笑,对二人道:“那我去让厨房做些大爷大奶奶爱吃的菜。” 婉宁嗯了一声,杏儿也就离开,等杏儿走了,张青竹才对婉宁道:“你小睡了会儿,似乎和原先不一样了。” “我想清楚了!”婉宁说着就推开张青竹,低头去找鞋子,脚在地上划了半天也没找到鞋子,张青竹把婉宁的鞋子用脚推过去:“鞋子在这。” “既然婆婆心疼我,给了我这许多东西,那我就接着。至于二奶奶那边,”婉宁的眉皱了皱:“横竖婆婆给不给我东西,二奶奶都会来寻我的不是,那我多得些银子也好。” 张青竹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婉宁看着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是,是,大奶奶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小的不敢再笑了。”张青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在那摆手,婉宁恼了,还想和张青竹说什么,杏儿已经和梨儿提着食盒进来,二人把饭菜摆设好,婉宁见桌上饭菜果真都是自己和张青竹爱吃的,也就没有再管张青竹,而是自己坐在饭桌边上吃起晚饭来。 张青竹故作艰难地挪动到饭桌边上,长叹一声:“这有了孩子,你就不管我这个丈夫了,可见古人说……”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婉宁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他口中,还笑着道:“这鸡肉不错,可以塞住你的嘴了。” 张青竹见婉宁已经放下那些想法,也就在那缓慢地咬着鸡肉:“那我还要谢大奶奶的赏。” 一句话让屋内的人都笑了出来,杏儿和梨儿服侍他们夫妻用完晚饭,二人又到花园里走了走,虽说今年春来的晚,但这会儿花园之中已经绿草初生,杨柳发出嫩芽,梅花已经打了花苞,眼看再有一场春风吹过,花园之中就百花丛生,一派春日景象了。 “到了现在,我才觉得,这里是我的家。”婉宁靠在张青竹身上,无限感慨地说着。世人说,女子出嫁为于归,到了那时,才算有了家。但婉宁却觉得,出嫁如同把自己连根拔起,移栽到别人家中,身边都是陌生人,要小心谨慎,才能得到别人认可。 侍郎府、尚书府,尽管婉宁可以和这些人说说笑笑,但心底却没有归属。而这个离京城三十里的庄子,头一次让婉宁有了归属感,有了,这是自己家的感觉。 丈夫是自己的,下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再不像原先,尽管生活在自己家中,却有种寄人篱下感。对婉宁这句话,张青竹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但过了许久,张青竹才轻声道:“这里,确实是我们的家,也许,过很多年后,我都会记得这里。” 这一句让婉宁抬头看向张青竹,自从见过文山先生,婉宁就晓得,张青竹那满腹的才学,终究藏不住。这里,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 但是,人要知足,婉宁不由想起宋姨娘的话,若不知足,人活在世上,会很痛苦。于是婉宁笑了:“那你以后去到哪里,都要把我带上,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张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把婉宁的手紧紧握住,妻子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张太太让苏大叔把账和银子都交给婉宁,这么大的事情,苏大叔也晓得瞒不住,因此他也没有刻意去瞒。先是外头的管家们晓得了,接着,就是家里的管家们知道了,等小厮们知道,传到张玉竹耳中,过去了也没有十天。小厮们在那议论纷纷,自然没人发现,张玉竹就站在那里。 “二爷!”小厮们说完了,正准备离开时候看到了张玉竹站在那里,小厮们吓得立即给张玉竹行礼,就想溜走,张玉竹已经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 “小的们,小的们不过是听外头大叔们在那说,也不晓得真假。”小厮们当然晓得张玉竹和张青竹弟兄们之间是面和心不和,这会儿张青竹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张玉竹晓得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因此小厮们一个个想贴墙溜走。 “给我站住!”张玉竹大喊一声,小厮们急忙贴着墙根站住,张玉竹也顾不得许多,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把管家叫来,就说,他们一个个都不肯听话,给我打上十板子。” “二爷饶命!”那些小厮急忙跪下给张玉竹磕头,张玉竹看着小厮:“你们方才说的,是真的假的?” “外头大叔们议论的,想来,不会假。”有一个小厮期期艾艾地说着,张玉竹只觉得心里一凉,母亲的嫁妆一年有多少利息,张玉竹大致还是能猜到的,这么大一笔银子,母亲竟然直接给了大哥。 “二爷,说的是,不过就是给大奶奶交账和银子,别的……”张玉竹的心腹小厮见张玉竹一脸失魂落魄,急忙在一边劝着,张玉竹却已经冷笑一声:“这会儿给了,以后,还能还回来吗?娘,您就这样,这样偏心吗?”说完张玉竹就往里面走去,小厮以为张玉竹要去问张太太,忙追上去:“二爷,太太的上房在那边呢。” 张玉竹被提醒,停下脚步看着通往上房的路,自己的娘,怎么可以这样偏心。这让张玉迫不及待地给了大哥这么多,那留给自己的,又有多少呢? 第187章 发动 “二爷!”春桃带着人从上房那边走过来,见张玉竹站在那里,惊讶地叫了一声,张玉竹听到春桃的声音,看了看春桃,接着张玉竹就一声不响地往另一边走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丫鬟好奇地询问春桃,春桃想了想就摇头:“二爷怎么想,那也是二爷自己的事儿,我们先去给太太寻东西吧。” 张玉竹走在路上,这条路,张玉竹熟得不得了,但这会儿,张玉竹却十分难过,怎么会这样,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偏心,如此地,不顾及自己? “二爷,你这是怎么了?”陈觉蓉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陈觉蓉忙挺着大肚子上前迎接,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没事,我没事。”张玉竹只含糊地说着,但眼泪怎么都忍不住,这眼泪一出来,陈觉蓉是真得吓了一跳,她急忙握住张玉竹的手:“二爷,二爷,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这会儿,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要有个什么,那我们娘儿两,靠谁去?” 陈觉蓉这一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把张玉竹的魂给叫回来了,张玉竹擦一下眼中的泪,又低头看向陈觉蓉的肚子,接着张玉竹就把陈觉蓉一把搂进怀中:“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我们回屋再说。”陈觉蓉看张玉竹这样失魂落魄,晓得必定发生了自己也不晓得的大事,也就和张玉竹回到屋内。 陈觉蓉给张玉竹端了杯热茶:“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吓我。” “娘那天吩咐,她让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全交给大嫂了。”张玉竹喝了一口热茶,咬牙切齿地说着。 苏大叔管着的账,管着的银子?陈觉蓉算了算,就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婆婆这样做,简直是太……” 偏心两个字,陈觉蓉没有说出口,毕竟丈夫已经这样难受了。张玉竹看着陈觉蓉:“你这些日子管家,是晓得,家里靠着田地店铺,还有爹爹的俸禄,其实是不够的。” 在京城这些达官贵人家中,尚书府的日子,算不上顶奢华的,但比起那些穷官家中,尚书府的日子那是很不错了。偶尔有些地方的花销,比陈府都还要奢侈一些。而陈家原本是大商户出身,到了陈觉蓉父亲这一代,才读书有了出身。 陈家底子是商户出身,陈觉蓉算账也是很厉害的,听到张玉竹这句话,陈觉蓉就点头:“所以我才想着,要多些进项,好让家里不至于亏空。” “原先,都是娘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添补的。”张玉竹说完这句,就觉得全身都是冷的:“可是这会儿,娘她,她竟然把这些,都交给了大嫂。” 也就是说,以后这份添补没有了,张玉竹捶了下桌子:“娘怎么这样偏心,大哥是她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她亲生的?她给大哥这样多,明明最需要银子的,是我们这边。” “这会儿,你想怎么办呢?”陈觉蓉询问张玉竹,张玉竹的唇张了张,该怎么办,自然是去寻自己的娘要个说法,可是,在张太太上房外面的时候,张玉竹能想到,等自己走进屋子里面,母亲会问自己为什么来,甚至,母亲会说出,为什么要把这些银子给大哥的理由,到时候,又是自己有了罪名。 “不公平。”张玉竹只说出这三个字,陈觉蓉拍着张玉竹的肩:“也不是我说,婆婆向来偏心。” 想着,陈觉蓉就一股郁气上来,恨不得抛下自己母亲的教导,去寻婆婆问个清楚,为什么都是儿子,都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儿媳妇,婆婆却护着婉宁,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于,还要自己贴补那么多? 但陈觉蓉也晓得,真要去问,自己的脸面就丢光了,陈觉蓉只能咬住下唇,张玉竹也觉得郁闷极了,是不是自己做得再多再好,在母亲眼里,就是不如兄长? “太太,我今儿听他们议论,似乎都晓得了。”春桃小心翼翼地对张太太说着,张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对春桃笑着道:“迟早都会晓得的。” “太太,这话,按说不该我说,可是您这样做,传出去,都会说,您偏心大爷大奶奶。”春桃大着胆子地说了这么一句,张太太已经笑了:“我偏心他们又如何?” 这,春桃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就听到张太太轻叹一声:“我也晓得,外面会这样说我。可是春桃,你觉得,你们大爷大奶奶,不值得我偏心吗?” 要说品性,春桃肯定是喜欢张青竹夫妻,但都说一家子要和和气气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家和万事兴。这会儿,张太太如此偏袒,那还怎么和气? “你也晓得家和万事兴,但你能不能瞧出来,这不愿意家里和睦的人是谁?”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啊了一声,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直以来,都是陈觉蓉在挑事,至于张玉竹,要照春桃看,也是不愿意张青竹过得好。 “再说,你二奶奶在外面做的事儿,我若不给她一个教训,她还真以为,什么都可以瞒住我呢。”张太太平静地说着,春桃又要惊呼出声,接着春桃就很小心地说:“二奶奶还怀着身子呢。” “也快生下来了,还有……”张太太话没说完,一个婆子已经跑了进来,面上神色慌张:“太太,不好了,二奶奶方才发动了。” 算起来,陈觉蓉还有差不多要个把月才发动呢,这会儿发动有些早了,于是张太太急忙站起身吩咐:“赶紧去把稳婆请来,还有,拿着老爷的片子去请太医,以防万一。” 婆子急忙应是,张太太一路吩咐着出去,等来到张玉竹院子时候,热水烧好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张玉竹站在门前急得团团转,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 第188章 告状 女人家生孩子,总是会很痛苦的,张太太见儿子站在那里,也就对他道:“不是还有个把月吗?怎么就这么早发动了?” “听了件事儿,有些气恼,不料就发动了。”张玉竹看见自己的娘来了,也就老老实实地说着,张太太哦了一声:“听了什么事儿?” 张玉竹见张太太这幅模样,不由有些生气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娘,自己的娘偏心,要把那么多的银子给自己的兄长,甚至自己的妻子晓得了这件事,和自己说的时候,一时气恼不过,竟然发动了,而自己的娘在这个时候,却还是那样平静。 于是张玉竹脱口而出:“娘的那些账……” “我年纪大了,有些地方照应不来,让你大嫂替我管着。”见儿子开口就问银子,张太太心中大怒,但还是压住火气,对张玉竹说着,张玉竹哦了一声:“是这样吗?” “不然呢?”张太太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就见稳婆来了,张太太忙让婆子把稳婆带进去,又对儿子道:“很快就要春闱了,你这几日还是好好地读书,等中了进士,你也是双喜临门。” 张玉竹只恨不得抓住张太太的肩膀,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见母亲这样轻描淡写,张玉竹笑了笑:“别说儿子中了进士,儿子就算以后做了首辅,在娘心中,儿子也比不上大哥。” “你这说什么赌气的话?我对你们兄弟,什么时候都没有偏心过。”张太太只觉得心底都是凉的,为什么到现在,二儿子还以为自己偏心长子,就不顾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分?想到这里,张太太恨不得冲到张尚书面前,责问他当初为何这样做,硬生生地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险些成了仇人。 不,不是险些成了仇人,而是已经是仇人了。而张太太的这句话,听在张玉竹耳中,就成了狡辩,于是张玉竹冷笑一声:“娘这话,也只是哄哄别人罢了。” “太太。”听说陈觉蓉发动了,周姨娘也约了刘姨娘前来,毕竟这是张家的第一个孙辈,张太太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在儿子面前落泪下来,于是张太太对张玉竹道:“你两个姨娘来了,这毕竟是女人家生产,你先出去外面书房等着。” 张玉竹也晓得自己只该在书房里等着,于是张玉竹对张太太行礼后就退出。 “二爷这是怎么了?”周姨娘见张玉竹神色十分不好,诧异地询问张太太,张太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周姨娘道:“他在责问我,责问我怎么偏心大爷,不给他钱财。” “二爷的脾气,那也真是……”刘姨娘在一边念叨一句,但看着张太太的脸色,刘姨娘又急忙道:“太太也不要放在心上,二爷他还……” 那句,还小,刘姨娘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张玉竹已经成了亲,要赴春闱,这会儿里面的妻子还在生孩子,怎么都不能算小。 “他始终不明白,我掰碎了揉细了讲,他还是不明白,心里面还是在气恼,气恼老爷偏疼大爷。等大爷摔断了腿,他又以为,以为,”张太太话没说完,就被房里传来的陈觉蓉的惨叫声打断,周姨娘的手不由握得很紧,妇人家生孩子,那可真是很痛苦。 “太太,要我说,您这事儿做的,也未免有些……”刘姨娘小心斟酌着,张太太冷哼一声:“他们就算想分产业,一来我还没有死,二来呢,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妹妹呢。” 两个女儿都还要准备嫁妆,尽管她们不是张太太生的,但张太太待她们,在物质上面,从来都是若竹有什么,她们就有什么。 说到这个,刘姨娘也就不出声了,接着张太太就淡淡地道:“况且,被赶出京城的,也不是他啊。” 在尚书府里,金尊玉贵地过着,还有什么不足呢?难道非要尚书府的所有产业全归了他们,然后张青竹夫妻恳求他们夫妻的怜悯才能过日子,才不能算偏心? 张太太听着屋内传出来的陈觉蓉的喊声,唇闭得很紧。一直以来,张太太在张玉竹面前,都尽量表现得很和蔼,从来没有让张玉竹晓得,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现在,张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慈爱,才让张玉竹一味地从自己这里索取? 张玉竹来到书房,虽然心急如焚,却也要拿起本书装作在看,但心中的恼怒,半点都没去掉。妻子在生孩子,母亲的偏心,还有,还有未知的命运。 自己一定要,要中了进士,这样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 “你今儿怎么在这?”张尚书的声音响起,看着父亲,张玉竹急忙道:“儿媳妇今儿发动了,所以我在这等着。” “发动了?”张尚书念了这三个字,接着张尚书就不去管这事儿,只对张玉竹道:“还有几日就要春闱了,你也要想着春闱,至于家中的事儿,自有你母亲料理。” 张玉竹连声应是,接着张尚书就又道:“你哥哥是不成了,这家中,还要靠你,我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为了儿子好,儿子是知道的。”张玉竹恭敬地说着,接着张玉竹就道:“母亲也很为大哥打算,前几日,我听说了,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 张尚书只哦了一声,接着张尚书觉得有什么不对,盯着张玉竹:“你再说一遍。” “母亲把陪嫁中的店铺田庄的账,都交给大嫂了。”说完,张玉竹还笑着道:“母亲心疼大哥,为大哥打算,多为大哥准备些银子,也是人之常情。” “荒唐!”张尚书的脸拉得很长,接着张尚书就道:“你母亲在哪里?” “媳妇今儿发动,这会儿,母亲在看着媳妇呢。”张玉竹恭敬地说着,张尚书冷哼一声:“这倒也是……” “老爷,老爷,二奶奶那边说生不下来,太太吩咐,赶紧着人去请太医。”一个小厮跑了进来,急促地说着。 第189章 得子 生不下来?张玉竹吓得腿软,毕竟妇人家生产,生不下来一尸两命的事儿,张玉竹还是听说过的,而张尚书却瞪了儿子一眼,吩咐小厮赶紧出去外面请太医,这才转身对儿子怒道:“你怎么这样胆小?” “儿子,儿子没有经过什么事儿。”张玉竹收回了腿,对张尚书恭敬地说着。张尚书沉吟一下又道:“你们太年轻了。” 张玉竹恭敬应是,但心里还是惦记着陈觉蓉,想进去里面瞧瞧,看着张尚书的神色,但张尚书却只是对张玉竹道:“你母亲这事儿,你是怎么晓得的?” “管家换了一个交账的人,自然人人都晓得。”张玉竹已经心急如焚,甚至手心都已经出汗了,但张玉竹还是不敢说要去看看陈觉蓉,只顺着张尚书的问题回答。 “来人,把太太请来。”张尚书沉吟了会儿,也就吩咐小厮,小厮应是,匆匆往里面去了,张玉竹才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母亲出来的话,那儿子进去瞧瞧,毕竟生孩子,总要有人在一边照看。” “你进去了,又顶什么用?”张尚书反问,张玉竹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张尚书的神色,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况且,里面有稳婆有婆子有丫鬟,那么多人服侍着呢,你一个男人,进去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说我们家的人,不晓得做大事,只晓得守着妻子。” 张尚书这几句话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张玉竹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厮带着张尚书的命令,让人往里面传话,说张尚书要请张太太到外面来。 婆子把张尚书的吩咐送到张太太跟前时候,张太太正在那看着紧闭的屋门,里面不时传来陈觉蓉的喊声,所以婆子起初说的话,张太太并没有听清楚。 “太太,老爷说,请您到外面去。”婆子等了会儿,等不到张太太说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说话的是周姨娘:“老爷说什么,他难道不晓得里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要请太太到外面去?” “小的们也不清楚,不过是外头的人来传话,说老爷要请太太到外面书房取。”婆子恭敬地说着,周姨娘又冷笑一声:“我来的日子短,生三姑娘的时候在屋内,外头是什么情形不晓得,太太,那时候,外头是谁守着?” “太太生大爷的时候,老爷还在京城呢,等赶回来的时候,大爷都已经过了百日了。”刘姨娘清楚这些事儿,心里也为张太太叫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竟是这样?”周姨娘诧异询问,兰竹出生,算是庶出的孩子,那张尚书没有守在外面也算合理,可是张太太生张青竹,这可是张家嫡长,张尚书竟然也没有在家。 “老爷向来是这样脾气。”张太太淡淡说着,就见婆子引着太医往这边走来,张太太让女眷们都往厢房去,着春桃守在门口,等着太医和稳婆说话。 在屋内的稳婆听说太医来了,也就打开门对太医道:“这胎位有些不正,老媳妇用手按着肚子,也没有把孩子了转来,还请开剂药,看能不能……” 能不能吊着一口气,好让孩子生下来,避免一尸两命,太医晓得富贵人家的主母,生产和外头人家不一样,先让人去寻人参来,切了片让陈觉蓉含在口中,又亲自开了个方子,看能不能再行催生。 一时外面忙忙碌碌,张太太坐在厢房之中,心里惦记着在生孩子的陈觉蓉,倒没想起张尚书还要自己出去外面书房。 小厮在二门处等了半天,不见张太太出来,于是小厮又请人往里面传话,婆子想要上前催促,见张太太在那忙碌着,婆子也就不敢催促,而是走到二门处,对小厮道:“这会儿,里头正在忙着二奶奶生产的事儿,老爷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请再等等。” 这话说的,就是张太太不会出来了,于是小厮匆忙往外跑去,小厮跑进书房的时候,张尚书正在考教张玉竹的学问,听到张太太不会出来,张尚书的眉就皱紧:“妇人家生孩子,天经地义的事儿,哪里就要她这样操心。” “这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娘多操心些也难免。”张玉竹心里记挂妻子,但也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太过表现对妻子的牵挂,于是张玉竹恭敬地说着。 张尚书冷哼一声,转向小厮:“太医来了吗?” “来了,已经开了方子,在那照方抓药,熬着药呢。”小厮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就被张尚书迁怒,进而挨上一顿打骂。 “罢了,等得了孙儿,我再和太太说这话。”张尚书想了又想,也只能先按下这件事,毕竟生孩子,在内宅,也算一件大事。 张玉竹面上恭敬地陪着张尚书,心里早就飞到里面去了,等到夜幕降临,张玉竹陪着张尚书用完晚饭,里面终于传出消息,陈觉蓉生下一个儿子。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报信的婆子跪在那里,欢欢喜喜地说着。乍然听闻自己有了儿子,张玉竹还是很欢喜的,但这会儿没有张尚书的发话,张玉竹也不敢跑回去看妻子,只能在那等着张尚书说话。 “这确实是件喜事。”听到自己有了孙子,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张玉竹道:“那你也进去里面瞧瞧你媳妇。” 张玉竹等了这半天,总算等到这句话,急忙应是,行礼后就往外面跑。 “还是年轻,没经过事儿。”张尚书平静地说着,婆子已经笑着道:“那孩子,小的瞧见了,和二爷刚出生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张尚书只嗯了一声,自己怎么就有了孙子,记得当初从京城赶回家中,看到张青竹的时候,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儿,这会儿,就有了孙子了。想到张青竹,张尚书不免想到张玉竹方才和自己说过的话,把那么大笔钱财都给了长子,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妻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完全是没有把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放在眼中。 第190章 反驳 “太太来了。”小厮在外面传报,接着张太太手中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瞧见张尚书,张太太屈膝行礼:“方才老爷寻我,那时候二奶奶还在生孩子呢,我总要先顾着这头,这会儿,得了一个孙子,我也抱着孩子过来给老爷瞧瞧。” “太太辛苦了。”张尚书就着张太太的手看了看孩子,刚出生的娃娃,还皱巴巴红彤彤的,一点都不玉雪可爱,张尚书看了一眼就吩咐人把孩子抱回去:“这会儿,事儿也忙完了,我也想问太太几句话。” 张太太并没有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还是在那拍着孩子,听到张尚书这样问,张太太就看向他:“老爷要问什么?” “这会儿,我们都有孙儿了,那自然也要为儿孙们多做打算。”张尚书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太太哦了一声就道:“这件事,老爷不是一向都打算的很好吗?” “你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尚书听出张太太话中的嘲讽很重,于是张尚书摆了摆手。 “那老爷说的是什么呢?毕竟,我是内宅妇人,这外头的事儿,一向都是老爷在管。”张太太轻轻地拍着襁褓,孩子在那打了个哈欠,就睁开眼睛,张太太低头看着孩子,不由带上慈爱的笑,所有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无知无识,而长成什么样,就要看做父母的怎么教了。 这个孩子,绝不能像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被张尚书教成这幅模样,想起张玉竹,张太太不由抱紧了孩子。 “你的嫁妆,一向都是你找人在管,这会儿,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把它们给了老大,这要传出去,不就被人说,我们做父母的,偏心吗?”张尚书直接说出,张太太看着张尚书:“老爷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怎么我想知道家里的事儿,都要先问过太太了?”张尚书反问,张太太也笑了:“我的嫁妆,老爷从来不闻不问,怎么这会儿,我不过是觉得年纪大了,想要大奶奶替我看看账,就传成我把这笔产业给了大奶奶了?” 张尚书猛地惊觉,看着张太太,但张尚书很快就道:“那银子呢?你交了账,自然也要把银子给大奶奶。” “老爷不是一向都不管家里的银钱往来吗?”张太太淡淡一句话,就戳穿了张尚书的想法,张尚书的神色不由变了变,接着张尚书就道:“这家里的银钱往来,我自然是,自然是,” “老爷这么多年,也没管过家里的事儿,回到家中,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享天伦之乐。那到了这会儿,老爷也就不必再过问家里的事儿,您在外头好好地做官,家里的银钱往来,就……” 张太太话没说完,张尚书就拍了下桌子:“放肆。” 张太太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看着张尚书,张尚书深吸一口气才道:“我们做爹娘的,处事总要公平,你给了这么大一笔……” “我都说过了,大奶奶只是替我看看账罢了。”张太太直接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见妻子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初嫁过来,那时候你又温柔又贤惠。” “这会儿,我依旧又温柔又贤惠。”张太太说着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难道老爷不晓得吗?” “罢了,罢了,我只是想着,你的嫁妆,怎么说也该几个儿女都有,你既然说你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张尚书看着妻子,发现自己确实已经败下阵来,只能无奈挥手。 “那我也就回去了,老爷若还有什么事,就着人和我说。”张太太说着就抱着襁褓转身,张尚书看着妻子的背影,挫败地坐回椅子上,事情,到底在哪里起了变化,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向来很有分寸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不满呢? 张尚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清楚,可是这样的不快,竟然不晓得该向谁说。同僚之中颇有几个好友,但那些好友之间,还没有到诉说心中块垒的地步。清客们,那自然更不能说,儿子?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再说张尚书哪里愿意对儿子们说说自己烦心的事儿。 身边围绕了那么多的人,但张尚书举目望去,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说心里话的人,真是可笑啊。 张太太抱着孩子回到陈觉蓉院子里,此时除了陈觉蓉做月子的那间屋子,别的屋子都不亮着灯,张太太想要把孩子交回给陈觉蓉,也就来到门前,门内传出张玉竹和陈觉蓉说话的声音,张太太自然不能直接进去,刚要扬声让里面的人听到自己要进去了,就停了下来,他们夫妻说的,正是方才那件事。 “二爷,公公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让婆婆把这账,又拿回来?”陈觉蓉刚生了孩子,还很虚弱,却还惦记着这件事。 “你放心吧,爹爹在这家中,向来说一不二。”说着,张玉竹就把一碗汤送到陈觉蓉唇边:“喝口汤吧,你不晓得,我听说要请太医来的时候,这腿都是软的。” “我也很害怕。”陈觉蓉就着张玉竹的手喝了两口汤,话语之中带着委屈。张青竹把陈觉蓉的手紧紧握住:“我晓得了,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 张太太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奶娘示意,奶娘急忙高声道:“二奶奶,太太来了。” 陈觉蓉忙从张玉竹怀中坐起身,在门边守着的春草掀起帘子,打开了门。张玉竹已经来到门前恭敬地迎接张太太。 张太太抱着孩子走进来,对张玉竹道:“二奶奶刚生下孩子,身子还虚弱,这些日子,你可不许惊扰她。” “这是自然。”张玉竹笑着从张太太手中接过孩子:“娘,这孩子生得真好。”张太太看着张玉竹面上的喜悦,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呢,谁晓得竟然做爹了。” 第191章 欢喜事 张玉竹手中抱着孩子,面上的笑不是假的。这样的笑也让陈觉蓉欢喜,不管怎样,自己的孩子得到全家人的喜欢,那是必然的。 “你做月子的时候,家里的事儿,我就先管着,等你出了月子,再接过去。”张太太的话打断了陈觉蓉的思绪,陈觉蓉急忙应是:“多谢婆婆。” “先好好歇着,等天亮了,再告诉你娘家。洗三、满月,我都着人安排。”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个孩子,是张家的长孙呢,婉宁就算也生个儿子,那也是次孙了。 张太太看着陈觉蓉面上的笑,心中不由叹气,事事好强,有时候是好事,而有时候呢,又未必是件好事。 陈觉蓉生了个儿子,洗三满月都办得很热闹,但这些热闹和庄子上的婉宁夫妻来说,几乎没有关系,洗三那天,京城里面送来了红鸡蛋,还有米酒。婉宁接了红鸡蛋,也就让苏嬷嬷把这些红鸡蛋送到郑大婶那里,让郑大婶分给庄子上的众人,好沾沾喜气。 安排完了,婉宁就看到张青竹走进来,自从用了拐杖,张青竹走路是越来越走得好了,瞧见丈夫走进来,婉宁也就笑着道:“来,尝尝你侄儿的红鸡蛋。” “我记得还该有米酒的,不过你可不许喝。”张青竹拿起一个红鸡蛋,在那剥着,口中还在吩咐,婉宁已经笑了:“我这会儿都有喜了,哪里还敢喝酒。” “满月的日子挑在哪天?”张青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婉宁算了算就道:“送红鸡蛋的人说,是在二十一天后,说这是算过的,这天满月最好。” “我们那天进城如何?”张青竹突然这样说,婉宁不由看向他:“我原本以为,你想说,不要进城,腿脚不方便。” “算着日子,那天也该放春闱了,若二弟中了,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我必定要亲眼看着。”张青竹淡淡地说着,婉宁不解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已经把红鸡蛋剥好了,也不管手指被染红了,把鸡蛋缓缓地放进口中吃着,似乎不理婉宁。 “也没发烧啊。”婉宁伸手去摸张青竹的额头,张青竹把婉宁的手给拉下来:“我自然没有发烧,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怎么会想要回京城,还要看二爷的第一等得意欢喜事儿?要按原先,”婉宁的眉皱得很紧,张青竹笑了:“文山先生和我说的,他说,人生在世,总要多经历些,才能让人心智坚硬。” 所以,去看张玉竹,去看他的第一等欢喜得意事,这样,才能彻底破掉心中的迷障。婉宁不由握紧张青竹的手,张青竹低头微笑:“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去年的我了。” “那我们就进去。”说着婉宁的手一拍:“这回进京,我还可以回秦府一趟。” 回秦府,自然是去看看宋姨娘了,张青竹笑了:“那好,我陪大奶奶去。” 婉宁夫妻要来喝满月酒,陈觉蓉虽然还在月子里面,但也晓得了,她不由皱紧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我说蓉儿,你不要皱眉,月子里面生气,是最不好的了。”陈太太给陈觉蓉抚着眉头,陈觉蓉不满地说:“我不愿意他们来。” “你说什么孩子话呢,他们是什么,是你丈夫的大哥大嫂,就算以后,姑爷做了再大的官,也要叫声大哥。”陈太太拍着陈觉蓉的肩,安抚地说。 “娘,要是你女婿,是独子就好了。”陈觉蓉的话让陈太太看向四周,看到四周都是自己带来的人,陈太太才压低了声音,点着女儿的额头:“你还真是,我教你的,你怎么半点都没学到。” “那是在外面,这会儿是在屋内,这屋内都是我们的人,我怕什么。”说完陈觉蓉就叹气:“可恼夏果,到了现在,一点用也没有。” “你啊!”陈太太伸手戳陈觉蓉额头一下,才轻声道:“你当尚书府是这样好攀的?这么些年,若不是我暗地里使银子,给你去到处结识别人,哪里就能给你攀上这么一门亲,你还嫌弃起来。” “对他,我倒是不嫌弃。”陈觉蓉说着面上露出不满:“就是我婆婆,你晓得的,全天下,仿佛就没有一个人比她还贤良淑德的,对两个姨娘,那简直是当成眼珠子,还有那两个庶出的妹妹,简直了。” 陈觉蓉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想到张青竹竟然还搅乱了把秀竹送进宫这件事,陈觉蓉就想骂上几句,一个庶出的下贱丫头,哪里就值得真当做妹妹,这样百般筹划了? “那也没有法子。”陈太太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陈觉蓉就伏在陈太太怀中撒娇:“真得没有法子吗?” “两个丫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出嫁之后,过得好坏也和你没有关系。两个姨娘吗,也不是你房里的,难道你还能管?”陈太太在那分析着,陈觉蓉抱住陈太太:“可我就是不愿意她们过得好。” 做妾的下贱胚子,就该任由自己打骂才是,陈觉蓉的唇不由撅起,陈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肩:“也怪我,太疼你了,倒忘了别人家不是我们家。” “娘!”陈觉蓉委屈万分地喊了一声,陈太太轻声道:“谁能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原本我什么都为你安顿好了。” 拿出银子让人在外散布陈觉蓉的美名,打听瑾宁喜欢什么,让陈觉蓉和瑾宁交好。凡此种种,都只为了让陈觉蓉出嫁之后,能过得安稳顺心,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好在这会儿,他们也被赶出去了,你这会儿也生了儿子,正好可以利用你婆婆把账交给大奶奶管这事儿,想个法子,让他们夫妻翻不了身。”陈太太轻声说着,陈觉蓉笑了,怎么就忘了这点,这件事,自己丈夫做不好,可不代表自己也做不好。 “亲家太太,我们太太说午饭已经好了,请您过去用饭。”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对陈太太说,陈太太站起身:“我这就去。” 第192章 争锋相对 “娘!”陈觉蓉撒娇地紧紧扯住陈太太的袖子,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这会儿都当娘了,怎么还这样撒娇。” “我到什么时候都是娘的女儿。”陈觉蓉乖巧地说着,陈太太又拍拍女儿的手,这才往外走。 陈太太来到上房,张太太已经走出来迎接:“亲家太太,想着你们母女长久不见,也就没有去请您,这会儿总不能让您空着肚子,这才敢去请您。” “亲家太太客气了。”陈太太含笑说着,就和张太太二人携手走进屋内,午饭已经摆好了,张太太请陈太太上座,陈太太也只略客气了下,也就坐下用饭。一时二人饭毕,下人端上茶来,张太太也就和陈太太坐着说话。 “亲家太太这些日子操劳了。”陈太太客气地说着,张太太也笑了:“女子生产本是大事,你们把令爱交托我手上,我自然要多操心一些。” “所以说,天下做婆婆的都是亲家太太这样的,哪还有纷争呢。”陈太太轻轻松松就给张太太戴了一顶高帽子,张太太也笑了:“亲家太太也是做婆婆的人,自然晓得,人同此心。” 陈太太感慨点头,接着就笑道:“只是我们这做长辈的,最难的就是公平。”这句话听起来有因,张太太没有接这句话,而只是看着陈太太,陈太太见张太太看向自己,也就继续道:“都说十根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做长辈的,有偏疼的人在所难免,我也晓得,我女儿在家中时候太过娇宠,有时候难免有些做不到处,还请亲家太太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不疼她。” 这一句说的张太太有些憋气,但张太太还是忍住心中的憋气,对陈太太笑着道:“令爱自从来到我家,并没有谁给她气受,但听亲家太太话中的意思,竟像令爱在我家受了大委屈一样,我倒要和亲家太太讨教讨教,到底是谁,在亲家太太面前搬弄是非。” 陈太太没想到张太太竟然这样直接,于是陈太太也笑了:“家里下人多,有时候难免就会多说了几句,我晓得亲家太太待儿女们都是公平的,不过都是那些下人们不懂事,在那胡说八道。” 就这么轻轻两句话,就把自家摘了出去,张太太晓得按照教养,自己这会儿也就顺着陈太太的话说下去就好,但张太太还是看着陈太太:“原来如此,也不晓得,这不懂事的下人,到底是哪边的?” 陈太太听到张太太话中的冷意,晓得今儿自己说的这些话,弄巧成拙了,于是陈太太急忙笑着道:“不过是有人顺口一说,我顺口一问,谁知亲家太太竟着急了,要这样说的话,岂不是……” 陈太太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要等着张太太自己撞上来,谁知张太太却只看着陈太太,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凝重的气氛,让陈太太的额头不由出了汗,接着张太太就灿然一笑:“原来亲家太太不过顺口一问,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亲家太太要来为女儿出气呢。” “我们结识那么多年,谁不晓得你的脾气是最好的。”陈太太一心维护女儿,却也晓得这时候还要先哄好张太太,急忙描补一句。张太太也笑了:“脾气最好这事儿,我可不敢当,不过是少些错处,少些埋怨就好。” 这是暗指陈觉蓉对陈太太诉苦了,陈太太的神色也收起来,看着张太太道:“你也有女儿,你的掌中宝,去了别家,你自然也希望她被人好好对待。” “所以我对儿媳们,并无半分不好。”张太太朗声说着,陈太太想反驳,但在明面上,张太太做的,也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至于这银子的事儿,张太太的银子,想给谁就给谁,难道做亲家的还要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吗?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张尚书能干涉张太太把银子给谁,别人说破大天去,也管不了。于是陈太太深吸一口气,露出笑:“亲家太太今日说的话,我记住了。” 张太太做了这么几十年的主母,自然听出陈太太的弦外之音,于是张太太也笑着道:“若有一日,亲家太太知道我不疼你女儿了,亲家太太就来骂我,可好?”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陈太太再要说别的,也毫无意义,于是陈太太笑着起身:“我和女儿许多日子不见,我还是再去看看她,等会儿走的时候也就不来告辞了。” “你们母女是该多说说话。”张太太起身送陈太太出去,等陈太太离开,春桃才对张太太小声说着:“亲家太太怎么会如此?” 话里话外只是在说张太太偏心,想要为陈觉蓉出头的心十分明显。张太太轻叹一声:“也是她一点爱女之心。” “可她再疼爱二奶奶,二奶奶做的那些事。”春桃说完就看向张太太:“太太,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晓得你的意思。”张太太此时疲惫极了,陈太太疼爱女儿,就会话里话外地暗示,要张太太不要偏心,而自己当初嫁进张家来的时候,尽管没有婆婆,但最初还是会被人为难,而这些所有的为难,都要咽下去。 “横竖,我的女儿我来疼。”陈太太回到陈觉蓉屋内,对陈觉蓉说了方才和张太太说的那些话,说完,陈太太就语带不满地说了这么一句。 “娘!”陈觉蓉又喊了一声,就对陈太太道:“只是,家里还有哥哥呢。” “你哥哥自然有你爹给他那些东西。”陈太太心里面还有些气,坐在陈觉蓉床边轻声道:“我的体己,自然是给你。” 陈觉蓉的眼睛不由闪闪发亮,陈太太又凑到陈觉蓉耳边:“还有,那些放债的银子,你交给我,一年我保你能赚上千银子,有了这些,谁还稀罕她给的那些。” “我倒不是缺银子花。”陈觉蓉说完就道:“我就是担心,我婆婆要晓得了,她定然又会对我说什么,这种事儿不好做。” 第193章 回城 “放屁!”陈太太张口就是这句,接着陈太太就道:“不偷不抢,不过就是取些利钱,她口口声声风骨,还不是一样要在外面做生意,多赚些银子。” “有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觉蓉笑嘻嘻地说着,陈太太拍拍陈觉蓉的手:“娘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其余的人,都不能算娘的孩子,娘不为你们打算为谁打算?”说完,陈太太又看向张太太所在的上房方向:“我可不像她一样,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人,不但许男子纳妾,连那两个庶出,都看得眼珠子一般,呸,这等事情,我可不愿意做。” 陈觉蓉只觉得心中积压多时的郁气都消散了,就该这样,那些庶出,原本就不是和自己一母所出,下贱得很,就该对自己俯首帖耳。哪里要和她们称姐姐妹妹,亲亲热热。 陈太太说完,就对陈觉蓉道:“但我也晓得世人怎么想的,所以当了人面,你也要……” “娘,我晓得!”陈觉蓉对陈太太又是一通撒娇,才轻声道:“这些日子,我对她可是什么错都挑不出来。”说完陈觉蓉又惆怅地道:“我都对她那样恭敬,那样体贴了,她竟然,竟然把那么多的银子给了大房。” “罢了,她偏心还不愿意承认,那娘给你撑腰。”陈太太安抚着陈觉蓉,陈觉蓉也就笑了:“娘,您瞧瞧您外孙,长得和他爹一模一样。” “别的都是虚的,握住手中的孩子,还有银子,才是真的。”陈太太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进来,也就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笑着叮嘱陈觉蓉,陈觉蓉含笑点头,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太太也就离开。 等陈太太从陈觉蓉房中走了,自然有人去回禀张太太,张太太只嗯了一声,春桃就轻声道:“亲家太太在二奶奶房中,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她们是母女,自然有许多话说。”张太太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桃看着张太太面上神色,还想再说几句,但把话给咽下了,管家娘子送来孩子满月酒要准备的东西,还要请那么多客人。 张太太看过单子,吩咐下人们去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他们夫妻要回来住上几天。 管家娘子应是离去,等离开上房,管家娘子也就寻人去打扫张青竹的院子,那些婆子们听说要把张青竹的院子给打扫出来,也就围着管家娘子问东问西,不外就是问张青竹夫妻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大爷回来,要住多少日子,这都和你们没有干系。”管家娘子被问的头疼,只能说这样一句,已经有人嘀咕一句:“怎么会没有干系呢?大爷要是长长久久地回来住着,这家里到底谁当家,只怕又是……” 不等这人嘀咕完,就被人捂住了嘴,管家娘子看了婆子一眼,就叹气:“横竖这和你们都没有关系,赶紧去把院子打扫出来,免得到时候打扫不出来,挨了罚。” 婆子们这才散去,管家娘子的眉不由皱起,虽说这家里的主人不多,但这纷争,可一点也不少啊。 虽说下人们各自嘀咕,但满月酒前一天,张青竹夫妻还是坐上马车,前往京城,他们吃了午饭才从庄子里出来,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候了。 “这会儿,街上的铺子都关了,也不热闹了,早晓得让他们赶快一些,还能瞧瞧这京城的热闹。”张青竹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就对婉宁笑着说,婉宁已经摆手:“这京城的热闹,瞧来瞧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倒从来不爱这热闹。”张青竹见婉宁坐车坐得十分疲惫,也就笑着说,婉宁靠着车壁:“小时候,我也想出去瞧瞧热闹呢,想要和姐姐一样,能出去赴席,还有结诗社。”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明白和姐姐们是不一样了,于是小小的婉宁也就习惯了不去凑热闹,而是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张青竹不由握住了婉宁的手:“你要想瞧热闹,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就带着孩子去瞧热闹。” “这会儿,倒真不愿意去瞧热闹了。”婉宁含笑说着,马车已经停下,张青竹想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接着苏嬷嬷就掀起帘子:“大爷、大奶奶,到了。” 虽说尚书府才是张青竹的家,但这会儿,看着尚书府的匾额,张青竹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有几分踌躇。 “大爷。”苏嬷嬷伸出手,不见张青竹下车,不由惊讶地又唤了一声。 “下来吧。”婉宁推一下张青竹,张青竹才回神过来:“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竟然连这个府邸,长得什么样子都忘了。” 婉宁已经下了车,也在下面等着张青竹下车,见竹椅已经放在车下,婉宁也就笑着道:“你可谓是,近乡情怯了。” 近乡情怯吗?张青竹笑了笑,不是近乡情怯,只是,一回到这里,似乎就要面对那些纷扰,而不是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以当做那些纷扰都不存在,只有自己和妻子二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那是张青竹期盼已久的桃花源,不那么奢华,却很舒服的地方。 “大哥。”张玉竹的声音已经响起,张青竹收起思绪,抬头看去,数月不见,张玉竹可谓是欢喜极了,也是,新得了一个儿子,而这次春闱,张青竹已经看到了张玉竹默写出来的文卷,用文山先生的话来说,张玉竹此次,高中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张青竹对弟弟点头:“恭喜恭喜。” “做兄弟的做了父亲,那也要恭喜大哥做了伯父。”张玉竹能看出来张青竹的踌躇,不由越发欢喜,张青竹笑了:“确实,我就做了伯父。” 小厮已经把竹椅抬了起来,张玉竹跟在竹椅边上:“父亲在书房里面等着。” 第194章 斗一斗 既然回来,那自然要先去拜见父母,婉宁跟在张青竹身后,能感觉出来,丈夫进到尚书府,就没有在庄子里那样轻松自在,父亲的压力,和兄弟之间的纠葛,甚至于,妯娌之间的不合,在这个时候,似乎又缠绕了上来。 婉宁轻轻地握住丈夫的手,告诉丈夫,自己在他身边。张青竹感受到妻子的意思,也就拍了拍她的手,不担心,什么都不担心,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书房之中,只有张尚书一个人,并不见张太太,这让张青竹夫妻有些惊讶,但婉宁和张青竹还是向张尚书行礼。 张尚书顺口问了几句,也就让他们夫妻去见张太太。张玉竹留在书房之中,等张青竹夫妻出去,张玉竹就对张尚书道:“看来,父亲还是……” “你兄长方才进来,远远地,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很小,再看他的腿脚,我竟然无法说出,让他……”张尚书长叹一声,张玉竹已经恭敬地道:“正因如此,父亲才更该说出那些话。” 张尚书有些不满地看向张玉竹,张玉竹轻声道:“您也说了,大哥这会儿腿脚不方便,说句不好听的,纵然给他金山银山,没有人庇护,也守不住。” 张尚书沉默不语,张玉竹继续道:“与其去寻别人庇护,我是大哥的弟弟,我是不会害大哥的。” “是吗?”张尚书轻声询问,张玉竹笑了:“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相信儿子。” “我不是不相信你。”张尚书摆了摆手:“只是让你大哥去做你的师爷,传出去,总是不好。” 若是贫门小户人家,考上了进士,做了官,拿不出束脩去请师爷,就让家中的亲戚充当师爷,也是常见的,但堂堂尚书府,怎么也不会拿不出束脩,哪里能让长子去给次子充当师爷呢? “父亲,大哥这满腹的才华,不能白白浪费了。”张玉竹情真意切地说着,张尚书的手在桌上轻轻地拍了拍,接着张尚书就道:“等到放榜时候再说。” “父亲,儿子这回,必定会中。”张玉竹充满自信地说着,张尚书也看过儿子默写出来的文卷,点了点头:“放榜之后再说。” 张玉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陈觉蓉商量出来的主意,也说动了张尚书,谁知却在张青竹走进来的那个瞬间,张尚书看着儿子就把决定推翻了,等放榜时候再说,到时候,张青竹回了庄子,还说什么? 但张玉竹只能恭敬应是,而张尚书闭上眼,仿佛是在思索,却也在留心这外面的动静。 “你们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张太太拉着婉宁的手,含笑询问,婉宁已经笑了:“不过三十里地,就算马车走得再慢,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哪里会不顺利?” “你有了喜,马车走慢些才好。”张太太拉着婉宁,只是看不够,张青竹已经对张太太笑着道:“娘这是见了儿媳妇,就忘了儿子。” “你这会儿好好的,我自然忘了你。”张太太故意这样说,众人都笑了,张青竹又长叹一声,婉宁已经对张太太道:“还给婆婆带了东西呢,这会儿说话竟然都忘记了。” “不过就是些庄上的鸡鸭,还有前儿化冻时候,从池塘里捞起来的活鱼。”不等张太太开口,苏嬷嬷就笑着解释。 “既然有庄子上送来的鸡鸭活鱼,那晚饭就用庄子上送来的这些做。”张太太欢喜极了,也就在那吩咐。 春桃笑吟吟地应是,就要亲自去厨房吩咐,苏嬷嬷已经皱眉:“怎么这么点小事,还要春桃亲自去吩咐。” “我还要和你商量呢,春桃过完年也十九了,原先因着我的一点私心,才没把她许配出去,这会儿我想着,也该给她说门亲了。”张太太笑着对苏嬷嬷说,苏嬷嬷哦了一声,就对春桃道:“怪我,竟然忘了,你也不小了,只是你走了,谁来太太身边服侍呢?” “她们几个,这些时候也会服侍人了,我走了,自然就是青儿来服侍。”春桃这句话一说出来,苏嬷嬷就捶她肩膀一下:“可知心已经在外头了。” “你也不要怪她。”张太太看着苏嬷嬷:“我总不能拘着她一辈子。” 张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们,来来去去,也十来个了,这点,苏嬷嬷也晓得,于是苏嬷嬷叹了口气:“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哎呦,你们也真是的,明明是在说欢欢喜喜的事儿,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欢喜。”周姨娘的声音传来,接着她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还对春桃笑着道:“既然有活鱼,那你吩咐厨房给我做个鱼头豆腐汤。” “都二月了,你还喝鱼头豆腐汤,也不怕越补越热。”张太太收起伤感,故意嗔了周姨娘一句。周姨娘也笑了:“太太跟我一起喝,这新鲜的鱼做出来的汤,那才叫一个好喝。” 周姨娘来这说说笑笑,春桃也就去厨房吩咐,张青竹不耐久坐,先告辞回自己院子,等张青竹走了,周姨娘才对婉宁道:“你可晓得,最近又出新鲜事儿了。” “什么样的新鲜事?”婉宁自然要给周姨娘凑这个趣,周姨娘瞧着婉宁:“我们的二奶奶啊,这几个月,又从公中给我们月钱了,不但如此,还和颜悦色起来,你说,这是不是新鲜事儿?” “你啊!”张太太的眉已经皱起,对周姨娘不赞成地摇头,周姨娘站起身,来到张太太身后给她按着肩膀:“我和太太不一样,太太要顾及名声,我可不用顾及名声。” 说着,周姨娘眼珠一转,在张太太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轻,婉宁却听到了,周姨娘说的是,“既然二奶奶摩拳擦掌地想和人斗一斗,那我陪她玩玩也没什么。” 摩拳擦掌地想和人斗一斗?婉宁也不由和张太太一样摇头,周姨娘已经笑着道:“大奶奶和太太的性情还真差不多,难怪太太要格外疼大奶奶一些。” 第195章 孩子 “也是这孩子可人疼。”张太太慈爱地笑着,拉着婉宁的手:“都四个月了吧?” “快四个月了,这会儿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太好睡了些。”婉宁说着脸微微一红,也太好睡了,说着就想打个哈欠。 “给太太请安。”奶娘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走到张太太跟前行礼:“二奶奶晓得大奶奶回来了,命我把哥儿抱来,给大奶奶瞧瞧。” 婉宁心知肚明,陈觉蓉生了个儿子,定然是会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的,毕竟自己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不晓得。这念头想想就觉得好笑,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生的,哪里会因为是个儿子就百般疼爱,是个女儿就不疼爱呢? 再说陈家对陈觉蓉也十分疼爱,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就不闻不问,因此婉宁就着奶娘的手瞧了瞧孩子,孩子这会儿刚吃饱了奶,瞧见婉宁看向自己,眼睛圆鼓鼓地,还吐了个小泡泡。 “这孩子,和二爷出生时候一模一样。”张太太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低头看着他,孩子咧嘴笑了笑,儿子们刚出生的时候,都那么可爱,可是为什么,长着长着,就变成别的样子了? 张太太逗了会儿孙子,见孩子打哈欠想要睡去,也就把孩子交给奶娘抱下去,等奶娘抱着孩子下去了,张太太才轻声道:“刚出生的时候,都这样可爱,为什么后面,就会越来越让人……” “晓得了,太太这是嫌三姑娘没有原先可爱了。”周姨娘故意把手一拍,张太太不由瞧着她:“你啊你啊。” “婆婆不用放在心上,这要争要抢,总也要有人愿意去争抢,才争抢的起来。”婉宁的话让张太太看着她,接着张太太就笑了:“你这孩子,脾气确实好。” “因为我晓得,婆婆会护住我。”婉宁故意靠向张太太的膝盖,张太太拍着儿媳妇的背:“这样乖巧,谁不会喜欢呢?” “况且,二奶奶那些行为,也并没有伤到我。”婉宁抬头对张太太认真地说,陈觉蓉所在乎的,所炫耀的,婉宁都不放在心上。在秦府的时候,听过的一些刻薄话,那比陈觉蓉说的要刻薄多了。 想到爱争抢的陈姨娘,婉宁不由笑出声,都姓陈,尽管此陈非彼陈,但婉宁还是想问一问,难道说姓陈的人就爱争抢吗? 不,不,分明不是,因为陈太太娘家不姓陈。 “说起来,陈亲家太太娘家姓什么?”婉宁这样想的,也这样问出来,张太太皱了皱眉,在那思索起来。 “陈亲家太太娘家姓张,当时议亲的时候还说,这要偶然联了宗,还成表妹嫁表哥呢。”苏嬷嬷在旁边笑着说。 “原来姓张啊,看来这爱争抢,和姓什么没有关系。”婉宁嘟囔了一句,周姨娘已经笑了:“听说秦府上的陈姨娘,这些日子得意极了。” “她一向得父亲的宠爱,身边人难免就有些狐假虎威,况且我和二姐姐都是庶出,身边人想要比较在所难免。”婉宁平静地说着,这回周姨娘没有再说什么,想也晓得,所谓比较,一个是生母受宠,自己也被重视的庶出,另一个是生母不受宠,自己也不受重视,自然是婉宁吃亏的时候多。 “再说了,不过是几句刻薄话。”婉宁说完见周姨娘和张太太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仔细想了想也就对她们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明面上,自然是颂宁有什么,婉宁也有什么,服侍的下人,也都是一样的。这些都是秦太太做主,秦太太不愿意被人说厚此薄彼,所有女儿,不管嫡庶,月钱是一样的,每年的衣衫首饰也是一样的。甚至于秦太太娘家送来的那些东西,除非指名给了瑾宁,不然也是一人一份,不分半点。 至于私下里,那就是靠别人本事了,颂宁的衣服首饰永远都比婉宁的要华丽许多,屋内的摆设也要更好一些,甚至于每天都要用的点心,也比婉宁的更为新鲜。 陈姨娘来宋姨娘屋里坐坐时候,也会不经意地炫耀,秦侍郎又赏了她什么东西,还赏了她银子,要她买些好吃好玩的,那时候陈姨娘总是会笑吟吟地看着在窗下做针线的宋姨娘。 “还是宋姐姐手艺好,我呢,向来不擅长这些,也不能亲自给老爷做这些,只能拿银子让绣娘们给老爷做。”说话时候,陈姨娘还会露出自己手上的戒指,那些戒指,都那样光华灿烂。 比起来,陈觉蓉还端着个大家闺秀的架子,那刻薄的味道要经过很多遮掩才能看出来。 “你这孩子,谁见了你不疼你。”张太太伸手拍着婉宁的手,话语之中全是怜爱。 “等以后,二姑娘三姑娘要寻婆家了,可要仔细打听清楚了,若是那种在家里嫡庶分明,把庶出当次一等的人看,或者家里妻妾不合的,可不能许。”周姨娘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秀竹兰竹两个孩子,虽说是庶出,但在张家,张太太是真心疼爱她们两个,谁也没有给过她们气受。 “姨娘,您怎么就说这事儿了。”秀竹兰竹二人正好手拉手走进来,听到周姨娘这句话,兰竹的脸顿时红了,扑进周姨娘怀中的时候,还撒娇地问。 “女人出嫁可是大事,自然要好好挑选。”周姨娘把女儿搂进怀中,兰竹在周姨娘怀中一刻都静不下来:“那我,那我就……” “可不许说你不出嫁的话。”张太太拍拍兰竹的手,就算再疼这个孩子,也要让这个孩子出嫁。 兰竹吐了下舌,看着在婉宁身边安安静静坐着的秀竹:“二姐姐,那你呢,你有什么念头?” “我没有什么念头。”秀竹的脾气和刘姨娘非常像,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仿佛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但张太太晓得,秀竹只要认定了,那就不会改。这两个女儿的婚事,还真是让人头疼,好在,她们也还小,总会寻到机会的。 第196章 聪明人 春桃已经从厨房回来,禀报晚饭已经备好了,众人也就坐下用晚饭,用完晚饭之后,婉宁也就回到房中。 这座小院已经许多日子没有回来了,走进小院的时候,婉宁站在那里,看着窗边的竹子,冬去春来,竹笋已经冒得很高。 “你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婉宁含笑看着他:“那你呢,也不出来?” “你晓得的,我腿脚不方便。”张青竹话中还带着几分委屈,婉宁不由勾唇微笑,缓步走进屋内:“我想着,这竹笋看起来可以拔了吃,不如等我们走的时候,拔上几个竹笋带去。” “庄子里那么多竹笋呢,还缺了这里的?”张青竹坐在窗边,笑着看向妻子。 婉宁并没走到他面前,而是来到梳妆台前坐下:“长久在庄子里,今儿这样热闹,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明儿还更热闹呢。”张青竹撑着椅子站起身,又拿过拐杖,缓慢地走到婉宁身后。 婉宁转身搂住丈夫的腰,仿佛这样才能吸取到勇气,能让婉宁面对明日众人的那些笑容。 张青竹轻轻地拍着妻子的背,婉宁生性喜静,对一些事情,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大在乎。对婉宁来说,在那庄子之中,和自己过着丰衣足食的小日子,就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可是,张青竹在心中叹气,自己心中的才学,是掩饰不了的,而今日和父亲的短暂见面,还有张玉竹的打算,让张青竹知道,那样平静悠然的日子,在自己的人生之中,非常短暂。 但这个时候,张青竹不愿意说出话来,打断婉宁的思绪,于是夫妻二人只是在那相偎相依。 “好在,我们明日喝过满月酒,后日去我娘家看看,就可以回去了。”婉宁抬头,双眼亮晶晶的,张青竹伸手把婉宁的脸捧起来:“好奇怪。” “什么奇怪?”婉宁反问,张青竹的眉挑起:“这个世上,竟然有人不爱荣华富贵。” 婉宁不由笑出声:“什么叫不爱荣华富贵?”说着婉宁直起身,指着屋子内的摆设:“这些,难道不是荣华富贵吗?我们身在荣华富贵中,真要去过那种自己耕种自己纺织的日子,我们是过不惯的。” 张青竹也站直了身子,看着婉宁没有说话,婉宁把鬓边的乱发拢上去,看着丈夫:“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并没有说错,只是有些事情,我想错了。”张青竹轻声说着,婉宁歪头看着张青竹,这幅模样十分乖巧,让张青竹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我只是想起了,想起你刚过门时候,我对你的那些猜测。” 那些日子?婉宁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那时候,你确实给了我太多的,太多的委屈。” 尽管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张青竹又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在乎呢。” “即便我不在乎,那些事儿也发生了。”婉宁这句话十分笃定,笃定的张青竹看着她,接着张青竹就又笑了:“是,有些事儿,是我想错了,方才我瞧着你,想问的是,若我以后,要去追逐荣华富贵,你会不会不愿意。” “这一整晚,你就坐在窗前,想着这个问题?”婉宁惊讶地问,张青竹看着婉宁,微微摇头:“我从来不是淡泊名利的人。”若淡泊名利,张青竹就不会是名震京城的才子,若淡泊名利,张青竹就不会在秦家拒绝把瑾宁嫁过来的时候,那么愤怒。 顺势去庄子里面,去书院讲学,都不过是蛰伏,总有一天,张青竹会让世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于张玉竹的那些小动作,对张青竹来说,也只是顺势而为。 “你是我的丈夫。”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张青竹抬头看向她,接着婉宁勾唇微笑:“你若淡泊名利,那我也就跟你一起,你若想飞黄腾达,那我也只有陪着你。”说完,婉宁的眉挑起:“这就是姨娘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不是鸡狗!”张青竹故意恼怒地说着,就见婉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错,还有下一句呢,嫁个王八爬着走。”说完婉宁就笑出声。 “你啊!”张青竹上前把婉宁抱紧,婉宁轻轻地拍着张青竹的胳膊:“你去书院讲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一样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货与帝王家的,可不止是科举这一条路。文山先生不出仕,是有文山先生自己的打算,而现在,张青竹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张青竹低头,和婉宁四目相对,婉宁靠在张青竹怀中,轻声道:“姨娘说,我们女子,从出生时候,就只能靠着别人,所能做的,只有嫁给什么样的人,都要过好日子的心。”说着,婉宁的眼圈有些红了,若是个男子,就不用被困在宅院之中,就可以用自己所学的,在天地间闯荡。 那时候,宋姨娘总说,好在以秦家的门第,婉宁不会嫁给很糟糕的男子。那些很糟糕的男子,婉宁也曾偷听下人们在那议论,不是说在外面赌钱喝酒,就是说回家毒打老婆,甚至还有把怀孕的老婆活生生打死的。 能生在秦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个庶出的女儿,也比许多人幸运。这是宋姨娘对女儿唯一的指望,就是教会她,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家,都要努力过好。 “姨娘是个聪明人。”张青竹极少听婉宁提起宋姨娘,偶尔的几次提起,都可以听出来,婉宁对宋姨娘的情深。 “聪明却不精明,所以她在父亲身边,过得不那么快活。”婉宁长叹一声,想到自己回门那天,宋姨娘急切之下说错了话,也只有面对自己,宋姨娘才会关心则乱,才会把聪明都忘掉。 在秦家,秦太太是既聪明又精明的人,陈姨娘也很精明。宋姨娘聪明在于,她能看透这宅院内的许多事儿,但她的不精明在于,她不愿意去争,去抢。 第197章 满月酒 争了抢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外就是一点好的吃食,一件好的衣衫,一样好首饰,再或者,是男人的几晚恩爱,但宋姨娘对秦侍郎,早就不放在心上。 在秦太太这样的主母手下,日子不会难过,而女儿,就是宋姨娘在宅院中的安慰。 张青竹嗯了一声,婉宁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想要我怎样,我就会怎样,我是你的妻子。” 不会背弃,不会离开,而是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张青竹顺势握住婉宁的手,微微点头,婉宁已经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儿呢。” 张青竹算着日子,明日,只怕就要放榜了,从今日张玉竹的神色来看,只怕张尚书明日就会来问自己了,果真要好好歇歇啊。 张府的满月酒办得很是盛大,而陈觉蓉一大早就起来了,先是用艾草烧的水洗过了澡,换了衣衫,又重新装扮起来,这才踏出呆了快一个月的月子屋。 “二奶奶,您在太阳底下走。”春草扶着陈觉蓉,恭敬地说着,陈觉蓉眯着眼看太阳:“你说,今儿太阳这样好,也不晓得,还会不会有好消息。” “二奶奶洪福齐天,定会有好消息的。”春草的话让陈觉蓉看了她一眼:“尽会胡说。” “娘子。”张玉竹已经在那等着了,瞧见陈觉蓉出来,张玉竹笑着道:“你今日可真好看。” “坐了一个月子,哪里就好看了。”陈觉蓉看着丈夫,娇嗔地说着,张玉竹又笑了:“自然好看,非常好看。” 说完,张玉竹就举起手:“我这一个月,可老老实实地,什么都没坐。” 陈觉蓉不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张玉竹已经握住她的手往前面走,奶娘抱着孩子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夫妻要往厅上去拜见张尚书夫妻。 “大嫂!”刚走出院子不久,陈觉蓉已经看到了婉宁,于是陈觉蓉喊了一声,婉宁看着陈觉蓉,今日的陈觉蓉可谓得意极了,眉间眼梢全是得意神色,那面容也十分粉嫩,于是婉宁对陈觉蓉笑着道:“恭喜恭喜。” “大哥大嫂能来,我欢喜无限呢。”陈觉蓉上前时候,就挽住了婉宁的手,做出一副好妯娌的亲热模样。 婉宁并不意外陈觉蓉会这样对自己,于是婉宁也就跟着她往前走:“你们大哥已经在厅里了,我起得迟,就来晚了。” “大嫂有了身孕,这段时候嗜睡也平常。”陈觉蓉边笑边说,婉宁微微点头,张玉竹也很欢喜,过了今日,自己和哥哥之间,就真的完全颠倒一个过来了,到时候,父亲会同意自己的提议,毕竟,亲兄弟怎么都比外人要好一些。 张玉竹看向婉宁的眼神也带上几分怜悯,这会儿她还什么都不晓得呢,真是可笑啊。 婉宁能感到张玉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但婉宁并不在乎,只是和陈觉蓉笑着说话,二人缓步走进厅内,张家众人都等在那里了。 看到婉宁和陈觉蓉相携走了进来,张太太不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正回头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而婉宁已经笑着道:“路上正好遇到二叔二婶。” “过来坐下吧。”张太太太点了点头,婉宁也就走到张青竹身边坐下,看着他们夫妻,张太太面上露出笑,张尚书也看到张太太面上露出的笑,那眉不由微微皱了皱,自己的太太,未免太偏心长子长媳了。 陈觉蓉已经抱着孩子,和张玉竹一起,给张尚书夫妻行礼,张尚书也就收起思绪,夸了孩子几句,并拿出一个金锁,给孩子挂在脖子上。 奶娘自然也要在边上说上一些吉祥话,众人面上都带着笑,接着陈觉蓉夫妻也就来到张青竹夫妻面前,婉宁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不外就是有吉祥含义的金饰,陈觉蓉抱着孩子行礼下去的时候,婉宁也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笑着道:“快快长大。” “都说,有了身孕的人,对孩子说出的话,就更吉利呢。”奶娘来到尚书府的时候,婉宁夫妻已经去了庄子上,因此并不晓得他们兄弟之间的暗涌,只是在那笑着说。 “那可要借大嫂的吉言了。”陈觉蓉的话让张太太看向陈觉蓉,以张太太对陈觉蓉的了解,总觉得陈觉蓉的和颜悦色背后,透着一些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但这会儿陈觉蓉笑容满面,张太太也只有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秀竹兰竹二人做了姑姑,自然也要给小侄儿礼物,只是她们还是孩子,也不过就是送上几样玩意。这样一圈下来,奶娘手中的托盘里面放满了东西,还不等陈觉蓉坐下,就有婆子进来禀告:“大姑奶奶回来了。” 张太太听到长女回来,刚要说声快请,厅外就传来若竹的笑声:“娘,我认得路。” 说着,若竹就跑进厅内,见到女儿,张太太欢喜极了,却还要嗔怪地道:“都出嫁了,还这样跳脱。” “在婆婆跟前,我自然是乖乖做儿媳妇的,但在娘跟前,那我就还是娘的女儿。”若竹说着就给张太太行礼:“见过母亲。” “你啊!”张太太虽然口中怪着,但面上的喜悦神色怎么都不能掩盖。 张尚书在一边轻咳一声:“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见见你小侄儿。” 奶娘已经依言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若竹啊了一声:“原来孩子刚出生,都这样小。” “你又不是没见过刚落草的娃娃。”张太太笑着说了一句,若竹已经点头:“那时候,二妹妹三妹妹都是女孩子,我还以为,男孩子会不一样呢。” “都已经是出嫁的人了,说这样话,也不怕被人笑话。”张太太笑骂了一句,若竹却拉着张太太的手:“我担心娘把我给忘了,所以就故意说上几句笑话,让娘多笑一笑,这样,娘才不会忘了我。” 连向来在女儿们面前很严肃的张尚书也不由笑了笑:“你这孩子,倒会讨你母亲的好。” 第198章 荣耀 “我是娘的女儿,我不讨娘的好,讨谁的好去?”若竹反问,众人都大笑出来,若竹也拿出了给小侄子的礼物,还把孩子抱过来,逗弄了会儿。 张尚书看着面前情形,不由对张太太道:“不知不觉,我们都儿孙满堂了。” “是,这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张太太感慨地说,怎么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我们做爹娘的,最要紧的,就是不要偏心。”张尚书这句话让张太太看向他,接着张太太就笑了:“不要偏心,老爷的意思,我对二爷偏心了?” 张尚书不料张太太竟然这样反问,张尚书愣了一下才对张太太道:“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 “老爷放心,我向来都不偏心。”见张尚书被自己问住,张太太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若竹道:“今儿怎么只有你来?” “我婆婆和你女婿,都让我提前一会儿来,好和你们说说话。”若竹笑吟吟地说着,就对婉宁道:“大嫂,我好想你,都许多日子没有见了,算起来,得几百年了。” “你这孩子,又说什么笑话了?”张太太反问,果真若竹笑吟吟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大嫂算起来,可是好几个月没见了,那不就是几百年了。” “要照你这样算,天下人都不要过日子了。”张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笑着点她的额头。若竹靠在张太太怀中:“果真,在娘这里,还可以撒个娇。” 从若竹进来之后,屋内的欢声笑语,就没停过,陈觉蓉看着搂着若竹的张太太,手不由握紧,张太太如此心疼女儿,那为什么,她不能心疼心疼自己? 婆子进来禀告,已经有客人来了,张尚书也就让张青竹兄弟二人跟着自己往外走,孩子先被奶娘抱下去,等着人来的多了,再抱出来,让众人瞧瞧这孩子。 张太太也就带着陈觉蓉出去迎接客人,于是厅内只剩下婉宁和若竹她们。等陈觉蓉一出去,若竹才对婉宁道:“总算瞧不见二嫂了。” “二婶婶对你一向很好。”婉宁只能这样含糊地说着,若竹已经亲热地把兰竹拉在怀中:“她对二妹妹三妹妹不好,那对我好,又有什么用?” “你啊。”婉宁伸手点一下若竹的额头:“难道去了别人家,做了别人家的儿媳,也要这样心直口快。” “在别人家做儿媳妇,那是要想了又想才敢把话说出口。”若竹丝毫不遮掩,在一边听着的秀竹已经啊了一声,若竹拍了拍秀竹的手:“也不是我夸我自己的娘,我娘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婆婆了,但这儿媳妇和女儿,在我娘面前,还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若竹是出嫁之后才体会到的,之前若竹只隐约晓得,现在若竹把实话说出,婉宁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婉宁就摇头:“你说这些,也不怕吓到两个妹妹。” “横竖,都要出嫁的。”说着,若竹就轻叹一声,自己的丈夫已经是很不错的人了,毕竟是张太太精挑细选的,自己的婆婆也很好,但做了妇人,和在家做女儿还是不一样。 婉宁看着若竹面上神色,晓得她在想什么,却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什么时候,女子才能不出嫁?”兰竹的话吓了若竹一跳,接着若竹就伸手捂住她的嘴:“你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兰竹被若竹捂住嘴,只有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拼命地对若竹点头。 婉宁看着若竹那双大眼睛,站起身把若竹的手从兰竹嘴上拿下来,笑着道:“自己姐妹们在一起说话,偶尔说上那么几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我就是,”兰竹已经收回手,看着妹妹抱歉地道:“我就是担心你在家和姐妹们习惯了说这样的话,等出嫁了管不住嘴,到时候会惹来麻烦。” 兰竹原本还委屈地靠在婉宁怀中,这会儿听到若竹的话,兰竹的眼睛眨了眨,就对若竹轻声道:“姐姐,我晓得了,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的嘴,不给自己惹麻烦。” “你啊。”若竹又把兰竹搂进怀中,兰竹嘻嘻一笑,又和姐姐撒娇起来,婉宁看着她们姐妹这样亲热,也笑了笑,春桃已经走进厅内,对婉宁笑着道:“大奶奶,客人来了。” 婉宁急忙站起身,让丫鬟们带着秀竹兰竹二人下去,自己就和若竹一起,走出去迎接客人。 “瞧瞧,张太太,这京城里面,谁不说你福气好呢,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出色。”瞧见婉宁带着若竹出来迎接,客人已经笑着夸张太太,张太太也笑了:“大家都是有福气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人有福气。” 说笑中,众人都走进厅内,各自坐下,上茶,谈笑一会儿,也就又有客人来,依次被请进厅内。 张家的喜事,自然张家的那些亲家们都悉数到齐,陈太太秦太太,若竹的婆婆王太太都来了,至于那些交往得好的人家也都来了。 一时只见厅内欢声笑语,众人发上的首饰珠光璀璨,婉宁坐在秦太太身边,笑着和秦太太说话,秦太太喝了一口茶就对婉宁道:“你有喜了,也不用这样陪着。” “家里有喜事,我不过帮点小忙。”婉宁的话让秦太太放下茶杯看着她:“你和你姨娘很像,也是这样不争不抢的,只是我总是养了你一场,有句话也要说给你,有时候不争不抢,别人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只会觉得你懦弱,想踩上一脚。” 婉宁晓得秦太太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秦太太对自己的体贴了,于是婉宁笑着道:“多谢母亲教诲,不过人……” 秦太太摆了摆手,婉宁也就把后面要说的话给咽下,只是看着被众人围着说笑的陈觉蓉,这一时一刻的光耀,哪有什么好争的。但婉宁晓得,若自己说出这句,定会被秦太太嘲讽。 也是,秦太太和张太太不一样,陈姨娘得宠,可不止是美貌和生下美貌的颂宁,婉宁也曾听婆子们在那议论过,说陈姨娘有什么狐媚手段。 第199章 放榜 那时候婉宁不懂,还去问宋姨娘,什么叫狐媚手段,宋姨娘还愣了下,询问婉宁谁说的,当知道是婆子们私下议论,宋姨娘把婉宁抱在怀中,只和婉宁说了一句,一个女子,想要得到丈夫的宠爱,哪里就能算狐媚呢? “听说,二姐姐在东宫过得不错,异日有了荣耀,也是先给母亲您的。”婉宁轻声说着,秦太太转头看着婉宁,很想和婉宁说,那些荣耀,又有什么意思呢?自己想求的,还是丈夫的一心一意。 当初和丈夫也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相守,怎么事情就变了呢?但秦太太没有说出口,只对婉宁笑了笑:“你二姐姐异日有了荣耀,自然也会照管这些姐妹。” “亲家太太这是在和女儿说话都入了迷,竟然忘记入席了。”吴太太的声音传来,秦太太笑着站起身:“她有了身孕,我叮嘱她一些事情呢。” “毕竟是当娘的,总是惦记着女儿。”吴太太笑吟吟地挽住秦太太的手:“等我哪天也叫三奶奶回个家,好让你这个当娘的叮嘱叮嘱。” “大姐姐有喜了?”婉宁听出吴太太的话外之音,笑着询问,吴太太点头:“是,刚有了喜,所以我就没让她来!” “恭喜恭喜!”婉宁想到在庄子上见到的瑾宁,也就笑着道:“那我也该去探望大姐姐。” “你们两姐妹难道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结个娃娃亲不成?”吴太太笑着打趣,婉宁倒真没想到这点上,不由窘了下,好在秦太太已经拉着吴太太去入席了,婉宁也就尽自己做主人的职责,在那陪着众人说笑,等戏班子上来,众人也各自点了戏。 这唱戏之前,例行先跳一出加官,众人都在那说话,婉宁也没有把那戏十分放在心上,只是在那和众人应酬着。 “说来,这几日就该放榜了,我们这席上,参加春闱的人可不少。”有人笑着说了一句,果真吴太太已经点头:“是,我加也有人参加春闱呢。” “那就让他们再跳一出加官,好讨个吉利。”有人笑着凑趣,吴太太已经笑了:“还是先听戏吧。” 那跳加官的已经下去了,戏台上重新开始唱戏,今儿的男客并没来几个,张尚书父子三人陪着来的男客,至于那戏台上唱了什么,倒也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今儿该放榜了。”张尚书念叨了一句,张玉竹不由看向自己的兄长,见兄长还是那样平静地坐在那里,张玉竹也就笑着道:“是,今儿该放榜了,只是不晓得……” “谁让他们又跳加官的?”张尚书听到传来吹打声,没有看戏台的他皱眉询问,张玉竹的神色带上几分喜悦,这是从外面传来的,难道说,这会儿,有报子来了? 果真一个管家从外面跑进来,满面喜色:“老爷,老爷,报子来了。” 虽说张尚书自己也被打赏过报子,可当听到报子是为儿子而来,张尚书还是十分欢喜:“快,快让他们进来。” 男客们这边的喧嚣,虽然隔了一个戏台,还是被女客们这边知道了,戏台上的戏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停下,只等着这家的大喜事到来。 张太太的心却微微一紧,抬头去看婉宁,婉宁还是坐在那里,看到张太太看向自己,婉宁对张太太淡淡一笑,张青竹注定不能通过科举入仕,这会儿张玉竹的高中,婉宁又怎会难过呢? 至于,张尚书他们的打算,婉宁唇边勾起一抹笑,打算是很好,但要实现,就难了。 陈觉蓉只觉得喉咙发紧,甚至比生下孩子的时候还要紧张,那时候,陈觉蓉知道,就算生下的是女儿,也没有太大关系,横竖以后总会生下儿子的。但现在,这是身份的完全不同,从此,张玉竹就不仅是尚书府的公子,而是,能自己出去做官的人,而且,不是靠的父荫。 生在这样人家,出仕的路很多,想要一个官做并不困难,难的,是科举入仕。 外面报子的声音已经响起,隔着一个戏台,陈觉蓉看得并不明显,她只是在等,等着那张喜报,被贴上厅来。 果真婆子们已经领着个报子进来,报子也晓得今日尚书府内在办满月宴,此刻厅内的都是贵夫人,自然不是报子可以瞎看的。 于是报子只是低头,跪在地上行礼,接着就双手高举那张喜报:“贵府老爷讳玉竹,高中二甲第三十三名。” 二甲三十三名,这个名次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很好,不过陈觉蓉已经心满意足,她不由看向一边的婉宁,婉宁依旧坐在那里,神色平静。陈觉蓉真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婉宁面前,告诉婉宁,从此以后,身份就不一样了,就算婉宁想用大嫂身份压制自己,也做不到了。 “收敛些。”陈太太的声音在陈觉蓉耳边响起,陈觉蓉这才吸了一口气,看向张太太,张太太已经对春桃道:“拿五十两银子打赏来人。” 春桃应是退下,张太太这才站起身,端起酒杯道:“今日我家双喜临门,诸位也请饮了这杯,同喜同喜。” 众人都站起身,王太太已经笑着道:“亲家家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喜事,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秦太太听到张玉竹中了,不由想到了张青竹,若是张青竹没有摔断了腿,那这会儿在这欢喜高中的人,就是张青竹了,那时候,自己就会更欢喜。可惜啊可惜,就是不晓得,吴家女婿有没有高中? 秦太太心急如焚,却也不能开口去问问吴太太,而吴太太自然也想知道儿子有没有中,却不能亲自去问报子。 戏班子已经晓得了张玉竹高中的消息,于是又跳了一出加官,接了赏钱,这才继续唱起戏来。 “你也不用伤心,在这家里,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秦太太的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不由抬头惊讶地看向嫡母。 第200章 提要求 婉宁不由抬头惊讶地看向嫡母,接着婉宁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伤心,但想想也知道秦太太并不会接受自己的解释,于是婉宁笑了笑:“是,母亲的话,我记住了。” “你就是太过乖巧了,不然……”秦太太伸手按上婉宁的肩,话语中似乎有许多要叮嘱的,婉宁已经对秦太太道:“母亲对人向来都好,明日,我想回去看看我姨娘。” “也好。”秦太太没想到婉宁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愣了下也就应了。婉宁看着在那接受众人恭喜的陈觉蓉,这会儿,她心中定是十分欢喜,婉宁不由笑了笑,而这笑,正好落在陈觉蓉眼中,这笑,看在陈觉蓉眼中就是婉宁的无奈,她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荣光了。 这样的荣光,只属于自己。陈觉蓉真是得意极了,现在自己有儿子,丈夫有了前程,婆婆想来也不会再好意思偏心了。 “我敬婆婆一杯。”陈觉蓉端起酒杯,走到张太太面前,恭敬地说着。张太太扶住陈觉蓉:“你刚出月子,还是要小心保养。” “这是婆婆对我的体贴,我自然会小心保养,只是我也晓得,若没有婆婆,也就没有这会儿我夫君的前程,所以,必定要敬婆婆一杯。”陈觉蓉这句话说得漂亮极了,说得旁边的人都笑了,都在夸陈觉蓉这话说得不错。 张太太也笑着举起酒杯:“好,好,以后你们夫妻,可要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定不会辜负婆婆的期望。”陈觉蓉说着就把杯中酒喝干,还对婉宁道:“大嫂也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这是故意要让婉宁在众人面前出现了,婉宁心里叹气,但还是笑着走上前,对陈觉蓉道:“恭喜恭喜。” “我们是一家子,我夫君的喜事,自然也是我们一家的喜事。”陈觉蓉说着就要端起酒杯,接着陈觉蓉把酒杯放下:“我竟忘了,大嫂有身孕,自然不能喝酒。” “还请都坐下吧。”张太太在一边察言观色,怎么瞧不出陈觉蓉的喜悦得意呢?但张太太也晓得,真要叮嘱陈觉蓉一些话,只怕陈觉蓉又要往别的地方去想了,于是张太太只能请众人都坐下。 众人这才重新坐下,这回若竹坐在婉宁身边,对婉宁叹气:“瞧二嫂得意的那个样,这中了进士,做了官,只是个开始。” “你哥哥中了进士,难道你不欢喜?”婉宁笑着给若竹布了一筷子菜,若竹点头:“欢喜自然是欢喜的,但我一想到,二哥中了,以后你们在这家中……”说着若竹就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婉宁笑着拍她手一下:“你是跟谁学来的,怎么动不动就捂嘴。” “我才不是跟谁学来的。”若竹把手放下,就靠在婉宁肩上,婉宁推了她一下,没有推动,不由笑骂:“方才还说要规规矩矩,这会儿,就不规矩了。” “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儿。”若竹的声音闷闷的,明明小时候,兄妹三人那么亲密,大哥老成,若竹原先和二哥还要更好一些,可长大之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人总是会长大的。”婉宁说完就又补了一句:“特别是成亲之后。” “不,成亲之前,二哥就和原先不一样了。”若竹的声音越发郁闷了,那时候,自己的二哥可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若竹也说不清楚,但若竹也晓得,时光不会倒转,自己的兄长,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 张玉竹中了进士,自然欢喜极了,接受了众人的恭喜,又要出去外面应酬,而张尚书却对张青竹道:“你跟我去书房吧。” 张青竹轻声应是,但眼帘低垂处,却藏着一丝叹息,自己的父亲,还真是从来没有任何变化。 小厮把张青竹扶进书房,也就垂手退下,张尚书看着还依靠着桌子站在那的张青竹,轻声道:“你先坐下吧。” “儿子还是站着听父亲训话。”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张尚书的眉皱起:“你的腿脚不方便,我要和你说上许久。” “父亲要和我说什么?”张青竹反问,张尚书原本还在心里打着那些腹稿,听到张青竹的问话,抬头,正好和张青竹四目相视。 张青竹的眼睛和张尚书长得是一样的,但现在,张尚书在这双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眼睛里面,看出了嘲讽,还有,了然,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失望。 张尚书不去理会儿子的失望从何而来,只是对张青竹道:“你兄弟,中了进士。” “是,方才儿子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但这是张尚书答应次子的,于是张尚书长叹一声:“你也晓得,你们兄弟二人,你才学更为出众,从小,我就对你寄予厚望。” 这点,张青竹当然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张青竹在腿断之后,晓得父亲的决定,才会那样失望,甚至想要伤害自己,好让张尚书后悔,但幸好没有伤害自己,不然以张尚书的脾气,就算真得伤害了自己,张尚书也只会恼怒,恼怒于张青竹的不听话。 张青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尚书,张尚书被儿子的眼神盯的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心一横:“只是,你偏生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再也不能出仕,你的满腹才学,也全成了泡影。” 张青竹依旧站在那,这让张尚书恨不得上前摇儿子的肩膀,让他不要这样平静,但张尚书还是忍住了,只是对张青竹道:“只是我从小教了你那么些,也不能……” “父亲直说就是。”张青竹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这才轻声叹气:“所以你以后,就跟着你二弟,去任上吧。” “父亲以为,我会接受?”张青竹尽管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他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 第201章 拒绝父亲 张尚书抬头看着儿子,罕见地露出几丝温情:“我已经老了,仕途之中,再无寸进,也只能为你兄弟铺路。你总有一天要自立门户,只是你腿这样,在书院讲学,终究养不了家,跟着你兄弟,他也不会亏待你。” 不会亏待?张青竹看着张尚书:“父亲说这句话,能说服您自己吗?” “放肆!”张尚书大喊一声,张青竹早就不怕张尚书的大喊了,依旧笑着往下说:“父亲从小教我和二弟,其实从来不是教兄友弟恭的,你教我们的,是争斗。” 张尚书想说儿子胡说,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于是张尚书只能看着儿子,张青竹语气平淡:“我从小比二弟才华出众,父亲您用我,贬低了二弟许多,这会儿,父亲您又觉得,二弟能善待我,父亲,您是在说笑话吗?”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扯不断的,你和你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张尚书厉声说着,张青竹的腿脚不方便,只能缓慢地用手扶着桌子往前挪步,他看着张尚书:“是这样吗?那父亲为何又不回家乡?” “山高路远,回乡不易。”张尚书只回答了这八个字,张青竹笑了:“好一个山高路远,回乡不易。父亲,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在,还是在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张尚书几乎是喊出声,张青竹的声音变得哀伤:“前头大娘和兄长的……” “住口!”张尚书拿起自己手边的砚台,几乎是要往张青竹的头上砸去,接着张青竹就笑了:“父亲既然不肯让我把实话说出来,那父亲怎会认为,二弟和二弟妹,会对我的家眷很好?父亲,您护不住您的妻儿,但我不是,我的腿虽然断了,我却能护住我的妻儿。”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尚书几乎是气喘吁吁,张青竹垂下眼帘,这些都是无意中知道的,知道之后,张青竹心中泛起悲哀,父亲明明被兄弟阋墙所困,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和弟弟之间,这样相处? 这会儿看着张尚书面上神色,张青竹晓得问不出什么,张青竹还是那样平静:“父亲,我是你的儿子,您的话,该听的,我会听,不该听的,我不会听一个字。” “你……”张尚书怒极了,站起身就对张青竹道:“你真以为你能飞上天去?你是我的儿子,我想要你下来,你就要下来。” “那父亲可以试试看。”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又想发作,甚至想打儿子一顿,但张尚书忍住了,只对张青竹道:“到时候,由不得你。” “父亲可以试试!”张青竹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但张尚书却被张青竹这句话镇住,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长叹一声:“你我是父子,我从来都是想着,要……” “是,你我是父子,父亲向来想着的,都是张家要兴旺,从我摔断腿开始,父亲就晓得,从我身上兴旺发达的愿望,实现不了了。”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这样,是想让我逐你出家门吗?” “您认为,儿子会害怕吗?”张青竹再次反问,张尚书气得头都疼了,他用手按住额头:“你要晓得,你的名声,有许多是因为,你是尚书府的公子。” “这点,不用父亲提醒。”张青竹语气轻柔,张尚书拿起手边的砚台,就想往张青竹额头上砸去,张青竹却不回避,依旧靠着桌子站在那里。 张尚书被儿子的眼神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砚台也停在半空之中。 此时帘子掀起,张玉竹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父亲,我们……” 张玉竹话没说完,就看到张尚书和张青竹在那对峙,张玉竹愣了一下,急忙跑上前,对张尚书道:“父亲息怒。” “息怒,这会儿,你让我息怒,可是我,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张尚书见二儿子进来,也就顺势放下砚台,对张玉竹抱怨地说着。 张玉竹看了看张尚书,又看向张青竹,接着张玉竹就对张青竹道:“哥哥自从受伤之后,脾气和原先不一样了,我做兄弟的这才想到这个法子,一来呢,我们兄弟之间,自然是我要敬着哥哥,二来呢,哥哥以后也有了进项,不用……” 张玉竹正待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看到了张青竹眼中的冷意,张玉竹愣了下才对张青竹道:“大哥难道不相信我说的?” “你心中在想什么,二弟,你自己清楚,想来,父亲这会儿也很清楚。”张青竹伸手按住张玉竹的肩,张玉竹愕然,接着转头看向张尚书:“父亲,大哥他,他怎能这样误会我?” “父亲心中想的,我也清楚。”张青竹说完就对张玉竹道:“你方才进来时候看到的,难道还不明白吗?” 张玉竹收起面上的笑,看着自己的兄长,而张尚书长叹一声,对张青竹道:“虽说,你二弟有私心,但他的想法,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何必……” “为我好吗?”张青竹反问,张尚书迟疑了,张玉竹叹气:“大哥,我晓得,你自持才华,是看不上我的,但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你这会儿腿瘸了,再也不能入仕,去书院讲学,人家不过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哪里就能真正看中你的才华。” 若是原先,张玉竹这样说,张尚书定然会阻止儿子,但现在张玉竹这样说,张尚书却没有阻止儿子,而是坐在那里,冷冷地看向张青竹。 “从我摔断了腿,醒过来那一刻起,我就晓得,一切都和原先不一样了。”张青竹轻声说着,接着张青竹顺势一跪,就对张尚书跪下:“父亲从小对我寄予厚望,只可惜,摔下了马,让父亲期望成空,只是我是父亲曾寄予厚望的儿子,做不来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事儿。” “你!”张尚书已经喊了出来,张青竹看向自己的父亲:“儿子今日忤逆了父亲,也晓得父亲定然不愿意再支持儿子,儿子此后不能常常侍奉在您膝下,还愿父亲……” 第202章 不稀罕 张尚书手上的砚台终于摔了出去,却没有砸在张青竹额头上,而是砸在他旁边地上。那砚台在地上跳了跳,接着就摔在那里。 张青竹倔强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张尚书用手捂住脸,怎么会这样,这个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张玉竹趁这个时候,才喊了张尚书一声,张尚书的声音哽咽:“怎会如此,兄弟之间互相提携,难道不……”张尚书的话,在看到张青竹的眼神之后,消失无踪。 “来人!”张青竹喊了一声,外头候着的小厮走了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张青竹,小厮愣了一下,张青竹对小厮道:“你去拿竹椅来,我要回去了。” 小厮看向张尚书,一时不不晓得要不要接受张青竹的命令,而张玉竹已经对小厮道:“你先出去,等等再进来。” “让他走,我倒要看看,没有了竹椅,没有了扶持,他能怎么离开。”张尚书把手放下,高声说着。 小厮就算再蠢,这会儿也听出来这个他是谁了,于是小厮忙来到张青竹身边,轻声道:“大爷,您看,您不如先出去,等老爷消了气再说。” 张青竹扶着小厮的手站起身,没有竹椅,没有拐杖,张青竹只能缓慢地,扶着墙壁往外走。看着张青竹如此倔强,张尚书恨不得追上去,往他面上打上几耳光,但张尚书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张青竹的背影。 张玉竹一直站在张尚书身边,时刻注意张尚书的神色,等张青竹出去了,张玉竹才对张尚书道:“父亲,您瞧……” 张玉竹被张尚书此刻面上神色骇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张尚书看着张玉竹,语气沉痛:“你要晓得,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唯一的……” 张玉竹的心跳得很快,唯一的什么,张玉竹不敢问出来,但张玉竹只是低垂着头:“父亲,儿子一定,一定会很努力,努力地不辜负您。” 张尚书听到张玉竹这句保证,仿佛看到倔强的长子跌倒在地上,而他跌倒了,也没有人搀扶。那个儿子,再也不是昔日的翩翩贵公子了。张尚书闭上眼,罢了罢了,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儿子,肯听自己话。 张尚书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于是小厮虽跟着他出来,却不敢上前搀扶,更别说用竹椅送张青竹回上房。 这条路,张青竹曾经走过千次万次,那时候张青竹双脚踏在青石板上面,只觉得抬抬脚就到了。而现在,张青竹的双脚是没有知觉的,只能用身体拖着双腿往前走,没有了支持,很快张青竹就跌倒在地上。 小厮惊叫一声,想要上前搀扶张青竹,但想起张尚书的话,小厮又把手收了回去,只是站在张青竹身后。 张青竹晓得,既然要站起来,就不能依靠别人,于是张青竹先把一条腿跪起来,接着,再把另一条腿屈起来,勉强站了起来,虽然站得不稳,但还是能站起来,还是能往前走。 张青竹走了不过两步,就又摔断在地,这次,张青竹站起来要快一些,一次,两次,三次,当张青竹走出书房院子的时候,已经不晓得摔了多少跤,而通往上房的路,显得如此漫长。 小厮跟在张青竹身后,急的额头冒汗,虽说这是张尚书吩咐的,不要去搀扶张青竹,但这会儿若张太太晓得了,定会责罚自己,张太太也是这家的主人啊。 张青竹又跌了下去,小厮这回顾不得许多,扑上去要把张青竹扶起来,谁知耳边传来一声厉喝:“不许扶!” 小厮循声望去,看到张尚书站在那里,此时张尚书双眼都快喷火了,儿子竟然如此倔强,说不要就不要,就这样在这路上用残缺的腿走着,甚至不顾及会摔伤,会把衣服弄脏。 “老爷,若……”小厮不晓得张尚书什么时候出来的,但小厮还是嗫嚅着说话,张尚书冷冷地看着张青竹:“到了这会儿,你还是要这样倔强吗?” “父亲,您很早就教儿子一句话,说,该听的话就听,不该听的话就不用听,此时,儿子不过是听父亲的教导罢了。”张青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但张尚书已经恨不得打儿子几巴掌了,张青竹说话时候,已经扶着路边的一棵树,撑着站了起来,张尚书看着儿子眼中的神情,扬起巴掌,想要打张青竹一巴掌。 “住手!”张太太的声音传来,接着张太太就跑上前,挡在张青竹跟前,对张尚书道:“你在做什么,你没有看到儿子已经摔成这样了,你就算不疼他,你就算……” 说着,张太太已经落泪,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一个残缺之人,这样数次摔在地上,也会生出恻隐之心,进而上前搀扶,而不是这个做父亲的,看着儿子数次跌倒在地,他却冷心冷情,甚至还要责打儿子。 “你可晓得他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张尚书见张太太出来阻止,更为愤怒,指着张青竹高声说着。 “他素来最分得清是非,这也是昔日你夸赞的,怎么这会儿,你又怪他分不清是非了?”张太太反问,原本在看热闹的张玉竹见张太太和张尚书两夫妻吵起来,急忙跑出来,对张太太道:“娘,哥哥他……” “住口!”张太太对儿子只有这两个字,张玉竹的神色顿时变了:“娘,您,您怎么这样对儿子?” “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心事?”张太太反问,张玉竹不由看一眼张尚书,见张尚书不说话,张玉竹这才对张太太道:“娘,儿子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是为了我们家好,还是你全是私心,你爹分不出来,难道我还分不出来?”张太太再次反驳,张尚书不满地道:“你这会儿说他做什么,我晓得你心疼老大,难道我不心疼他吗?可是这会儿,中了进士的是老二,以后你的诰命,也要……” “我这会儿就是一品夫人,再多一轴诰命,你稀罕,我不稀罕。”张尚书说一句,张太太顶一句。 第203章 偏心眼 这时候婉宁也带着人匆匆来了,看到公婆在那吵架,下人们都守在一边,也没有谁敢上前去劝,毕竟张玉竹都被张太太骂了,更何况这些下人们? 于是婉宁快步走上前,扶住张青竹:“摔伤了吗?你也真是倔,公公吩咐不让小厮们扶你进去,你就在这等着,等我知道了,我亲自来接你。” “好,晓得了,下回,下回我定守在这里,等你来接。”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尚书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还下回,难道下回,你还要忤逆我?” “忘记了,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从此之后,就不受他的庇护了。”张尚书的怒吼并没有吓到张青竹,反而让张青竹含笑看着婉宁,轻声说着。 婉宁伸手扶着张青竹:“那我们……” “大奶奶,你的家教往哪去了?”张尚书冷冷地对婉宁说,婉宁对张尚书屈膝一礼:“公公,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这会儿,我已经是夫君的妻子,自当从夫,既然夫君说,以后不再受公公的庇护,那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只有听从丈夫的安排。” 出嫁从夫,还有这样解释的?若竹也从席上赶来,正好听到婉宁这话,若竹已经惊讶地看着婉宁:“大嫂,还可以这样说。” “难道这不是圣人教导吗?”婉宁再次反问,若竹的嘴巴这才合上:“是,这是圣人教导。” “你们先回屋去。”张太太晓得,今日这事儿,自己要和丈夫好好地说说,而这样的争吵,在家中还有席面的情况下,传出去也太让人难堪了,于是张太太先让婉宁夫妻离开。 婉宁应是,也就和苏嬷嬷一起,扶着张青竹离开,张太太又让若竹离开:“你还是回去,帮着你二嫂招呼客人。” 若竹应是,正要转身,张尚书已经唤住若竹:“难道你就不会劝一劝我们?” “父亲,女子三从四德,这会儿,女儿已经出嫁了,自当从夫,而女儿来到这里,是来做客的,那客随主便,母亲吩咐我回去帮着二嫂招呼客人,那女儿就去招呼客人。至于劝架,”若竹的眼珠转了转:“二哥也在这里,就请二哥劝吧。” 说完,若竹就飞快地离开,张太太倒忍不住笑了:“好,好,果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举一反三,很聪明。” “你,你怎么能这样?”张尚书已经气得不行,但还是在那硬撑着,张太太这才看向丈夫:“我晓得你和老二的想法是什么,毕竟,老大的才学出众。” 而且是非常出众,即便不能出仕,张尚书自然也不愿意儿子的才学被别人所利用,那让长子跟着二儿子赴任,给二儿子充当智囊,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张太太同样了解自己的儿子,若张玉竹是那种兄友弟恭的,那跟着去,似乎也没什么,但一来张玉竹不是那种兄友弟恭的,甚至于暗自嫉恨自己的兄长,二来,陈觉蓉也没有容人之量,在尚书府的时候,张青竹夫妻有个长兄长嫂的名头,还被陈觉蓉各种想法设法,让他们搬离尚书府。 等到了任所,在这样一对夫妻手心里讨饭吃,张青竹倒顶多受点暗气,但是婉宁和她的孩子们,那就很难落到好了。 张太太当然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儿子因为这件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别的不说,张尚书在外任官,二十来年不回家乡,不就是昔日曾有传言,他的原配和原配所出的儿女,都是因为妯娌之间不合才没有的。 甚至于张太太嫁过去开始那一两年,妯娌们之间的冷嘲热讽,也听了不少,若不是张太太陪嫁丰厚,带去的下人够多,娇弱些的女子,早就生了暗气没了。 张尚书听到张太太这句话,长叹了一声:“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你若真为了这个家好,以后就不要说这些。”张太太厉声道,张玉竹忍不住了:“娘,我也是您的儿子,难道我就不值得您疼爱,你就只疼爱大哥?” “我什么时候不疼爱你了?”张太太反问,这,张玉竹想要反驳,却确实反驳不出来,吃穿用度,张青竹和张玉竹都是一样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公平。 “您平常只关心哥哥不关心我。”张玉竹只能说出这句,张太太冷笑一声:“笑话,你哥哥他摔断了腿,不良于行,我才多照看他一些,但也只是多问了几句,至于那些,你们兄弟哪个不是一模一样,甚至于,这会儿在庄子上的,也是你哥哥不是你。” “娘,若我哥哥在跟前,您会这样厉声吗?”张玉竹今儿可谓是从大喜到大怒,再从大怒到这会儿的伤心。张太太看着张玉竹面上的委屈,轻叹一声:“你可晓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我儿子的满月酒。”张玉竹回答了这样一句,张太太笑了:“你也晓得,是你儿子的满月酒,这场酒,办得如何?” 高朋满座,菜肴满列,张玉竹只能想到这八个字,张太太眼神之中带着哀伤:“你瞧,你只能想到我对你哥哥的好,却没有看到我对你的用心,还觉得我十分偏心。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愿你们好好的,好好的。” 说着,张太太不由落泪,张玉竹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伸手想去擦掉张太太脸上的泪,张太太却后退一步,对张玉竹道:“你小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这会儿,你会想,什么好的都要给你,你的哥哥,连我多关心他一句,都是罪过呢?” “娘,不是这样的!”张玉竹急急地想辩解,张尚书已经冷笑一声:“够了,天下爹娘,偏心的多了去了。” “那老爷是承认,这会儿,心偏向二爷了?”张太太看向丈夫,张尚书深吸一口气:“他中了进士,我偏心他也没什么错。” 要中了进士,父亲才能偏心自己,张玉竹一时不晓得,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该,找个地方问问人。 第204章 掩饰 “那好,那从今以后,你偏心老二,我偏心老大,我们各自偏心各自的!” 张太太的话让张玉竹盯盯地看着张太太,接着张玉竹几乎嘶喊出声:“娘,难道我在您心中,就不值得疼吗?” “我难道没有疼过你吗?没有偏心过你吗?你小时候,我又何曾没有偏心过你?”张太太声音哽咽,从小到大,因为张青竹才学出众,张尚书自然会偏心张青竹,张太太晓得这些,对张玉竹也就会多关心一些,甚至看在下人眼中,张太太对张玉竹是偏心的,从张青竹摔断腿到现在一年多,二儿子的那些行为,让张太太对他十分失望,却还总存着一份,他们的自己亲生的儿子,二儿子总还会对兄长有一些恋慕的心。但现在,张玉竹的问话,明显是连张太太对张青竹的一点偏爱也要来抢。 “娘,我,儿子……”张玉竹听出张太太话中的失望,想为自己解释几句,但张玉竹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只能慌乱地喊着娘。张太太听到张玉竹在那喊娘,眼泪落下:“生下你们两个的时候,我很欢喜,那时候,我只愿你们兄友弟恭,和和气气地过完这辈子,谁晓得,谁晓得……” “哭什么,我们的儿子,自然是要出色的。”张尚书打断了张太太的话,张太太转身盯着丈夫:“这都怪你,全都怪你,你到底是给孩子们教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们兄弟,几近反目?” “胡说,他们兄弟,怎有反目。”张尚书被张太太眼神中的愤怒吓到了,但张尚书还是不肯让步,张太太抬起手,恨不得打张尚书一巴掌,但张太太最终只是把自己鬓边的乱发拢了拢,就对张尚书道:“你和你二儿子好好过。” “你!”张尚书见张太太抬脚就要走,气得说不出话来,张玉竹站在那里,心底无比酸苦,但张玉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张玉竹才轻声道:“父亲,难道说,我就不被娘疼爱?” 张尚书听到张玉竹这样说,那眉皱得很紧,接着张尚书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男子汉大丈夫,哪里就去管这些儿女情长。” 张玉竹被张尚书这句话说得一愣,张玉竹看向张尚书,张尚书的神色还是和原先一样,张玉竹的手不由握紧,接着就对张尚书行礼下去:“是,父亲说的是,是儿子疏忽了。” “你这会儿已经中了进士,即便你兄长不愿意跟着你去,为父也会为你谋划。”张尚书见儿子不再去提这件事,这才伸手拍一下张玉竹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 “儿子晓得了。”张玉竹又对张尚书行礼,见次子肯听自己的,张尚书也放心下来:“你娘和你兄长,是糊涂油蒙了心,放着好日子不去过,偏生要去走那不好走的路。”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张玉竹再次恭敬地说,张尚书看向妻子离去的方向,不管怎么说,等过两日,还是要去和妻子说,这做父母的,要紧的是一碗水端平。 张太太虽然气恼离开,但也晓得今日家中还有酒席,于是张太太只能在春桃陪伴下,回到房内匆匆洗了把脸,又换了衣衫,这才重新整理妆容,往前面酒席上去。 此时戏台上的戏已经歇了,酒席也撤下去,众人面前放着些茶果,都在那说笑闲话。陈觉蓉坐在那里,面上虽带着笑,却也有些焦虑。若不是这席上主人家要留一个在这里,陈觉蓉也恨不得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接二连三,张太太、婉宁、若竹,全都离去了。虽说若竹回来了,但张太太和婉宁却迟迟不见,这样的喜日子,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此时见张太太走了进来,陈觉蓉一眼就看出张太太换了衣衫,那脂粉虽盖住了眼圈,却还能隐约看见有些微微的红。陈觉蓉的心不由突突地跳,却还是站起身笑着对张太太道:“婆婆原来是去换衣衫去了。” “我今儿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原先倒没什么,这会儿想来是年纪已经到了,竟然不胜酒力,方才就去换了衣衫,歇息了会儿才好。”张太太也笑着对众人说,自然会有人说这没什么大事。 秦太太还笑着道:“你毕竟年轻,还不到四十呢,我早十年前就不敢喝酒了,就算入宫赐宴,那酒也只敢沾一沾唇。” “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几句,免得我们说多了这样的话,惹得她们这些年轻的少奶奶们不快。”吴太太和秦太太平常关系很好,这会儿已经笑着拍秦太太的肩,打趣地说。 “吴伯母说笑呢,您和亲家太太多说些,我们才晓得,等上了年纪是什么样子,免得过上几十年,惊慌失措呢。”陈觉蓉含笑说着,众人哄堂大笑。 又说笑几句,也就各自坐下,丫鬟婆子们撤掉面前的茶水点心,送上一些精美小菜,戏台上的戏又重新唱了起来,众人也就继续听戏。 秦太太坐在张太太身边,轻声道:“怎么不见大奶奶?” “小儿突然腿疼难耐,我让大奶奶回去照顾他了。”张太太轻声说着,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张太太为何离去这么久,毕竟人人都晓得,不耐酒力,只是一种借口。 “他的腿,倒真是,”秦太太语带叹息,张太太也轻叹一声:“我还要谢谢你,把大奶奶教养得这样好。” “亲家太太太客气了。”秦太太也说着谦逊的话,此时有个婆子走到吴太太身边,对吴太太轻声说了几句,吴太太面露喜色,就对张太太道:“这会儿,我家里也有喜事,只能先告辞了。” 吴安高中的消息,总算是传到吴太太耳中了,她要赶回去,主持家里的那些事儿。 张太太自然要说声恭喜,吴太太坦然受了,又对秦太太道:“亲家太太也同喜。” 第205章 败坏 知道自己女婿高中,秦太太也十分欢喜,毕竟瑾宁是秦太太精心培养的,这会儿她的丈夫中了进士,秦太太自然也为女儿欢喜。 “看来,今儿人人都有喜事。”陈太太今日是最欢喜的一个,比张太太要欢喜许多,听到这话,陈太太也要笑着恭喜吴太太,吴太太笑了:“那得说,是挑这个满月的日子挑得好,想来哥儿长大,必定蟾宫折桂。” 张太太听到蟾宫折桂这四个字,不由笑了笑,当日长子出生,人人都是这样说的,谁知今日,竟是这样情形。 张太太亲自送吴太太出去,并让管家娘子准备一份礼物,着得用的管家亲自送到吴府上,以恭贺吴安高中。管家娘子连声应了,这种送礼,对方家中的赏赐必定不少,是个肥差。 张太太送走吴太太,原本该回到厅中,张太太却不愿意回到厅中,听众人说着那些恭贺的话,高中之日,自己的两个儿子却几近反目,张太太着实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太太,您出来时候长了。”春桃轻声说着,张太太长叹一声:“你说,这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呢?” “太太!”春桃震惊地叫出声,张太太往厅里走去:“我还宁可和你们大爷大奶奶往庄子里去,却也晓得,这样不成。” 还要在京城,住在尚书府,做尚书府的主母,接受应酬,接受……张太太走进厅内的时候,面上自然就带上笑,如同曾经历的每一场应酬一样。 陈觉蓉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下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毕竟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都被张尚书训斥,命他们不许泄露一个字,就说张青竹摔倒在地,张太太晓得后来看儿子,至于那些争吵,张尚书当然晓得不能让人知道,就算粉饰太平,也不能让别人晓得,他们兄弟不和。 因此陈觉蓉也只能在席上和众人说笑应酬,听着那些戏,唱完一出又一出。 前面很热闹,婉宁的屋内,却十分安静,婉宁看着张青竹腿上身上的那些青紫,给他擦桌药:“你也真是的,就不能服个软?” “服个软倒是容易的事儿。”张青竹说着就道:“但我服软之后,有许多事儿,就由不得我了。” “你原先不是总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婉宁见张青竹身上的伤口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就拿过一件衣衫给他换上,张青竹拍拍婉宁的手:“这场架,总是要吵的,而我想做的,是护住你和孩子。” 婉宁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她已经显怀,甚至有些时候,行动有些笨拙。此时听到张青竹说要护住自己和孩子,婉宁的手扣上张青竹的手,接着婉宁轻声道:“你又怎么晓得,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晓得你有,但我不希望你用到。你是我的妻子,我该护住你。”张青竹的话语如同发誓,婉宁笑了:“好,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这话,我是你的妻子,你该护住我。” “我现在很庆幸,我娶到了你。”张青竹把婉宁抱在怀中,婉宁伸手戳一下他:“也不怕压到你伤口。” “伤口不疼。”张青竹看向那些伤口,最痛的是自己的心,但这话,张青竹不能说出来,怎能告诉妻子,自己的心在疼呢? “你要做什么,去做就是。”婉宁抬头看向丈夫:“横竖我晓得,你不会害人。” 张青竹也笑了,腿虽然断了,但这骨气没有断,才学更是在自己心中,一点都不会少。弟弟,怎么会认为,自己被压断了脊梁呢? 陈觉蓉到了晚间酒席散了,也就回到屋内,等着张玉竹回来,一直等到三更天,才听到张玉竹回来的声音,张玉竹走进屋内,瞧见陈觉蓉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张玉竹反而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谁该在这里?”陈觉蓉反问,张玉竹急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走上前对陈觉蓉笑着道:“是我糊涂了,忘记了你已经坐完了月子,该搬回来住了。” “我问你,今儿在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婆婆匆匆忙忙离开。”陈觉蓉见张玉竹踉跄着想要躺下,也不去管他身上的酒味熏人,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就问。 “今儿在书房,”张玉竹迟疑一下,才对陈觉蓉道:“大哥他,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什么叫不要你这个弟弟了,还有公公在呢。”陈觉蓉眉头皱得很紧,觉得丈夫说的话,似乎都显得那么不对。 张玉竹长叹一声,把今儿的事儿,删繁就简地说了。陈觉蓉听完就道:“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张玉竹还沉浸在自己娘的偏心上,乍然听到陈觉蓉这样说,张玉竹瞪大眼睛看着她。 “先不说婆婆的那些银子,要给谁还早着呢,毕竟婆婆春秋正盛。就说他天天在书院讲学,谁晓得会不会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败坏你的名声。”陈觉蓉这句话刚说完,张玉竹就站起身:“你不要胡说八道,大哥不会这样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会儿,你害他那样狼狈,等到离开,他就可以不听公公的,到时候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败坏你的名声,也是人之常情。”陈觉蓉见丈夫生气,也皱紧了眉,只是在那分析。 张玉竹还想说不可能,转念想起自己曾在张青竹摔伤之后做的那些事儿,自己做的,张青竹自然也做的,于是张玉竹长叹一声:“我们兄弟,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 “不是我离间你们兄弟的话。”陈觉蓉见张玉竹垂头丧气,也就拉着张玉竹坐下:“你们虽是一母所生,他自从摔伤之后,本就不能入仕,这会儿见你中了进士,人在气恼之中难免生出嫉妒心,到时候,他不过轻轻几句话,你的前程就没了。” “那……”张玉竹被陈觉蓉说服,也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笑了:“就让公公出面,让他发誓,这样,我们也能安心。” 第206章 见识 让张青竹发誓不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败坏自己的名声?张玉竹觉得有些不妥,但仔细想想,这事儿也可行,于是张玉竹就道:“等我慢慢地和爹爹商量。” “我们是夫妻,你好了我才好,我也是为了你。”陈觉蓉见张玉竹听了,也就松了口气,张玉竹想起幼时,不由又有些心酸,但这样的心酸,张玉竹不能和陈觉蓉说,也只能和陈觉蓉说些别的话。 这一晚,众人心中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张尚书原本想进去寻周姨娘,但想着张太太刚和自己争吵过,若自己去寻周姨娘,到时候张太太迁怒起来,自己也不能多说,于是张尚书索性在外面书房歇了。 张玉竹和陈觉蓉又商量了半宿,等到天一亮,张玉竹也就去寻张尚书,张尚书那时候已经起来,今日是朝会日子,张尚书正要去上朝,看见张玉竹来了,张尚书也就道:“你既中了进士,也跟我往朝会去,虽不能进去,但在外面等着,见识见识也好。” “父亲果真为儿子想得周到。”张玉竹笑吟吟地说着,张尚书瞧着他:“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也是想为你们铺路,等你们各自做官,我也就……”各自做官这句话一说出来,张尚书就沉默了,张玉竹装作不晓得张尚书为何沉默,只是陪着张尚书来到外面,车已经在那等着,尚书府离皇宫不算远,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路。 张玉竹跟着张尚书上了马车,张尚书也就闭目打盹,张玉竹想起陈觉蓉的话,在那轻声道:“我想请教父亲,这做官,名声是不是很要紧。” “你这说的什么话?”张尚书睁开眼睛,有些不满地说着:“这做官,名声是最为要紧的。” “那若是有人在背后说人坏话,败坏名声,是清者自清呢,还是别的?”张玉竹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张尚书哦了一声,就对张玉竹道:“这得看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儿,有时候,是清者自清,但有时候啊,又是,要反驳。” “那最致命的败坏名声,来自哪里?”张玉竹这话让张尚书看着他,就在张玉竹觉得张尚书不会回答的时候,张尚书缓缓回答:“自然是,来自家人的坏话。”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张玉竹还是这样恭敬,张尚书已经看着张玉竹:“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家中,定不会有这样的人。” “是,父亲说的是。”张玉竹还是这样回答,张尚书等张玉竹说完,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刚要再说话,马车已经停下,看来,到地方了。 于是张尚书收回手,整理自己的衣衫,接着张尚书才掀起车帘,却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对张玉竹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你坏话,败坏你的名声。” “多谢父亲。”张玉竹恭敬地说着,张尚书这才下了车,张玉竹看着张尚书下车,现出一抹笑,自己的兄长,想要翻身,太难了。 婉宁和张青竹这日醒得很早,二人熟悉完后也就去给张太太请安,张太太面容有些憔悴,正在和周姨娘说话,瞧见他们夫妻进来,张太太勉强露出一抹笑:“你们也不用过来给我请安。” “我想着,明日就要离开了,哪里能懈怠呢。”张青竹说着也就坐下,婉宁还是像平常一样站在那里。 “你瞧瞧,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怨不得我疼他们。”张太太指着他们夫妻对周姨娘说,周姨娘晓得张太太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也就笑着道:“我晓得太太的心,只是太太的心呢,别人却未必能晓得。” “罢了,先用饭吧。”张太太从婉宁手中接过一碗粥,周姨娘已经伸手拍着婉宁的手:“容我说句托大的话,你们去庄子里吧,这个家,有我呢。” “晓得姨娘会护着我们,也会照顾婆婆。”婉宁这才开口说话,接着婉宁就笑了:“只是姨娘,有时候若争吵凶了,传到外面,难免不大好听。” 听到婉宁这样说,周姨娘也就笑着托腮看向婉宁:“你觉得,我是那样会吃亏的人吗?”婉宁只觉得周姨娘笑容竟然有勾魂摄魄感,难怪当初张尚书会念念不忘,要周姨娘做妾。 “姨娘自然不会吃亏,不过……”婉宁话没说完,周姨娘也就拍一下手:“这就成了,大奶奶,你们啊,就好好地去庄子里面,家里的事儿,半点都不用操心。” 陈觉蓉虽然被陈太太耳提面命,但陈觉蓉毕竟不到二十,那些手段显得生涩多了,也急躁多了。看在周姨娘眼中,只是笑话。只是,周姨娘不由想到,若自己当初好好嫁人,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会有心计手段?但这样的念头,也只在周姨娘心中出现一瞬,转眼周姨娘就重新笑了起来,人生在世,哪里能有那么多的惹是,当初呢。 服侍张太太用完早饭,秦府的马车就来了,说要接婉宁夫妻去秦府瞧瞧。张太太晓得虽然昨儿婉宁和秦太太说了要回去看看,但这会儿秦府派了马车来,只怕是昨儿吴安中了进士的消息传来,秦太太感到欢喜同时,又对婉宁感到抱歉,这才主动遣了马车。 因此张太太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他们早去早回。 等上了马车,婉宁才对张青竹道:“看起来,是什么都没变,实际上,许多事情都变了。” 张青竹只握住婉宁的手:“你我没有变,就好。” 婉宁不由勾唇一笑,自己夫妻没有变就最好了。马车到了秦府,秦府的管家娘子上前迎接,婉宁在娘家时候也好,出嫁后几次归宁也罢,都没有见到管家娘子这样礼貌周全,笑容满面。 他们夫妻先去拜见了秦太太,秦大爷也在秦太太身边,秦大爷的学问也就普通,这次没有考中,当然张青竹也不会说这些,夫妻二人和秦大爷说了会儿话,秦太太就笑着道:“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去瞧瞧你姨娘。” 第207章 放肆 婉宁应是,也就起身往外走,刚走出几步,还没出房门呢,就听到外面传来陈姨娘的声音:“哎呦,听说四姑爷回来了,我也该来见见四姑爷,毕竟,这可是我们家的姑爷。” 虽说陈姨娘向来要嚣张些,但在礼节上面,陈姨娘还是很能把住礼节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顾礼节了? 张青竹已经看向秦太太,秦太太只能深吸一口气,对张青竹道:“这是你岳父的另一个姨娘,既是四姑奶奶的庶母,你也该拜见拜见。” 另一个姨娘,那想来就是入宫那位小姨的生母了。张青竹恭敬应是,陈姨娘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张青竹坐在那,陈姨娘就先往张青竹面上打量,秦大爷的眉皱得更紧,他从小受的教养,怎能受得了庶母这样无礼。 “这是四姑爷。”纵有再多的不满,当着人面,秦太太也要保持着笑,对陈姨娘含笑说着。 秦太太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扶着张青竹站起身,丫鬟往陈姨娘面前放下拜垫,陈姨娘虽然要抢这个风头,口中说着不敢当,却还是站着受了这一礼。 等张青竹夫妇重新坐下,陈姨娘才对秦太太笑着道:“还是太太福气好,几位姑奶奶回来,都能给太太磕头见礼,我就不成了,我的女婿要给我磕头,我可不敢受。” 秦大爷见陈姨娘话里话外,只是在炫耀入了东宫的颂宁,急忙对秦太太道:“今儿父亲既不在家,那我也就陪着妹夫去外面书房坐坐。” “去吧。”秦太太让婆子们扶起张青竹,张青竹也对秦太太行礼后和秦大爷离去。陈姨娘等张青竹走了后才对婉宁道:“可惜我们四姑奶奶了,这么好的模样,却只能嫁那么一个……”说着,陈姨娘就伸手捂住嘴:“是我的错,我该打,哪里能说这样的话。” “姨娘还是像原先一样爱说笑,我嫁了这样的夫君,心里对父亲母亲十分感激呢。”婉宁笑吟吟地说着,陈姨娘看着婉宁,婉宁面上笑容一点都没变,秦太太不由握一下婉宁的手,随即松开:“果真四姑娘出阁之后,就是大人了。” “算起来,四姑娘出阁也一年了。”秦太太笑着说了这一句,陈姨娘就看向婉宁的肚子,婉宁的肚子已经隆起,里面有个孩子在生长。自从颂宁入宫,陈姨娘烧香拜佛,只恨不得颂宁入了东宫就能得宠,怀上身孕,只要能生下一个小皇孙,那陈姨娘,不,秦家都有极大的好处。 但这种事儿,哪里是着急就能实现的?况且送女入宫的那些人家,哪一家都是这样想的,却因宫规森严,内外不通音讯,陈姨娘也只能在这干着急。听说别人有喜,陈姨娘就恨不得把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抓出来塞到颂宁肚子里面,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听到秦太太说婉宁出嫁已经一年,陈姨娘也笑了:“是,大姑娘出嫁也好几个月了,上回听说大姑娘也有喜了。” “她有喜的日子浅,还不到两个月呢,也不好到处嚷嚷。”提到女儿,秦太太面上笑容都真心了些,婉宁也就趁机站起身:“原本该陪母亲和姨娘多说说话的,只是我想去见见我姨娘。” “四姑娘向来都是这样,点击着你姨娘。”陈姨娘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婉宁也不去细想,又恭敬地对秦太太行礼,也就带着人离开。 等婉宁走了,秦太太才对陈姨娘道:“你年纪越大,怎么反而不管礼仪了?方才四姑爷……” “太太这会儿和我说什么礼仪,难免有些晚了。”陈姨娘虽没有坐下,但那话中却带着不屑,秦太太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不满:“这会儿,我们都是做祖母的人了,难道还要争什么风,吃什么醋?” “太太这话,是心里话呢,还是只面上说几句?”陈姨娘一把声音娇媚动人,秦侍郎平日里有多爱这把娇媚动人的声音,秦太太就有多恨这把娇媚动人的声音。此时听到陈姨娘这样问,秦太太抬眼看着她:“你这性子,真是别人说上几句你就着急。” “太太里子面子都有了,难道还不能容许我说上几句放肆的话?”说完,陈姨娘顿了顿,声音带着难过:“就算我们良娣挣上了诰命,那也是先给太太,后给我。” 秦太太听到陈姨娘这声哭诉,摇了摇头:“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了。” 陈姨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掀起帘子走出去了。等陈姨娘出去了,秦太太身边的丫鬟才笑着道:“陈姨奶奶的性子,还真是,越老越火辣了。” 秦太太轻叹一声,若能丈夫不纳妾,一心一意的,那该多好啊。但秦太太晓得,这样的念头,只能想一想,而绝不能说出口,说出口会被人说嫉妒没有容人之量。 什么时候,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男子的忠贞?秦太太不晓得,也不敢去想,只能对丫鬟们道:“也不要说这些了,把这几样点心往宋姨娘那边送去,我记得四姑奶奶爱吃。” 丫鬟自然也要笑着说上几句秦太太真心疼爱女儿们的话,这才端了点心往宋姨娘那边来。 婉宁一走进小院,就看到宋姨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婉宁含笑扑进宋姨娘怀中:“姨娘,我好想你。” “你这孩子,有着身孕呢,哪能这样跑。”宋姨娘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上下看了一番,笑容中带着慈爱:“还好,还好,我看着,也没有很发胖。这怀着孩子,可不能太胖了,到时候不好生。” “苏嬷嬷会照顾我。”婉宁挽着宋姨娘的手进了屋子,瞧着屋子和原先一模一样,婉宁也笑着道:“一回到姨娘这里,就和别处不一样。” “尽说傻话,这会儿,你家在尚书府。”宋姨娘给婉宁倒了茶,婉宁听到尚书府这三个字,把茶杯放下:“尚书府也不是我家。” 第208章 饭菜 宋姨娘看着婉宁:“你怎么又说傻话了?”婉宁的手转着茶杯,想和宋姨娘说一说,昨儿发生的事儿,秦太太的丫鬟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笑吟吟地道:“太太说,这几样点心是四姑奶奶爱吃的,特地吩咐我送过来。” “替我多谢母亲。”婉宁含笑说着,丫鬟又笑着道:“太太还说,今儿午饭,姑奶奶就陪着姨娘用吧,横竖今儿太太有些头疼,不耐烦吃饭。” “太太头疼,那我该上去服侍太太。”宋姨娘就要站起身,丫鬟已经止住宋姨娘:“您老人家就陪着四姑奶奶说话,太太身边还少了服侍的人不成。” “多谢多谢。”宋姨娘说着就往丫鬟手里塞了一把铜子,丫鬟也没有推辞,谢了赏就离开。 “今儿我们娘俩也能好好吃顿饭。”宋姨娘等丫鬟走了,这才笑着说,方才婉宁过来时候,可没听说秦太太有什么头疼,这会儿的头疼只怕是托词,但婉宁没有直说,只把昨儿尚书府内的事儿都说了。 宋姨娘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婉宁也不催促,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这从小吃惯的点心就是和别的地方做的点心不一样,尝着这样好。 “你们夫妻的胆子,还真是大。”宋姨娘总算开口了,却含着抱怨。婉宁看着宋姨娘:“胆子大,那也是因为……” “你不用解释,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宋姨娘摆了摆手,接着宋姨娘就笑了:“我原先也不晓得,尚书府就这么几个人,竟然还能闹出这样大的事儿。” “我们家也不过就几个人。”婉宁用手支着腮,笑吟吟地说着。不管是秦家还是宋家,姬妾都不算多,事儿呢,却哪家都不少。 宋姨娘不由拍婉宁手一下:“这出嫁了一年,一句句地,会顶嘴了。” “娘,我哪里是顶嘴呢?”婉宁抱住宋姨娘的胳膊,撒娇地说,宋姨娘拍着女儿的手:“你告诉我,是想让我不用担心。” “这会儿,闹翻了,我们回庄子上去住,自然不像原先一样。”婉宁淡淡地说着,宋姨娘看着婉宁:“难道你们去庄子上住的时候就没有被人说过吗?” 婉宁笑了,正因如此,才会有张玉竹这样的念头,带着张青竹离去,让张青竹的才华能为他所用,而张青竹,却也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 张青竹的笑又在婉宁面前浮现,丈夫说过,他心中的才华,是不会这样轻易被人用的。而离开尚书府,才是丈夫的第一步。 “瞧瞧,不想说话就爱笑,谁不晓得你这时候,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宋姨娘把女儿抱进怀中,接着宋姨娘就道:“再说,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横竖你们衣食无忧。” 只要衣食无忧,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婉宁又要笑了,但想到宋姨娘方才说过的话,婉宁索性就不笑,而是在那看着宋姨娘。 “想笑就笑出来,不要这样忍着,这样只能自己辛苦。”宋姨娘一指头戳在婉宁额头上,婉宁抱住宋姨娘:“娘,等我们能当家做主了,到时候,我和哥哥说,让你跟着我们去住。” “你这孩子,哪里有个长久住女婿家的道理。”宋姨娘又是笑骂一句,但面上却带着期盼,能和女儿一起住,那就太好了,比住在这里要好上许多。尽管秦太太是个很好的主母,但妾就是妾,许多时候,有那种无形的憋屈。 荣华富贵,就这样好吗?宋姨娘想到昔日在闺中时候,和姐妹们玩耍时候说的话,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会是一乘小轿,抬进一个小院之中,成为一个男人的妾。 爹娘原本是要为自己议亲的,虽说不外就是伙计,也没有人服侍,阖家大小的事儿都要自己动手,但自小相识,知根知底的,那些事儿也是自己做惯了的。谁知变故发生,爹娘也只能卖了自己,换些银子。 从此就远离家乡,从此就见不到爹娘,妾的亲戚就是下人一样,别说他们不能来到京城,就算来到京城,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那张婚书之上,列了自己的身份,交割了自己的身价,从此爹娘也做不得自己的主了。 婉宁伸手,摸到宋姨娘右手中指的一个伤疤,这个伤疤婉宁小时候常常摸着入睡,也曾问过宋姨娘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伤疤,毕竟家里的人,谁的手上都不会有一个疤。 宋姨娘却没有回答这个疤从何处来的,只催婉宁赶快睡觉,不要问东问西。此时婉宁抬头,看着宋姨娘又神游天外的神情,婉宁往宋姨娘怀中靠了靠:“娘,您有我,您的日子啊,一定会越过越好。” “娘有了你,才觉得,日子该过成什么样。”宋姨娘把婉宁紧紧抱住,有了女儿之后,宋姨娘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而不是原先那种茫然,被爹娘丢弃的茫然,被丈夫厌弃的茫然,那时候陈姨娘常常笑话宋姨娘,笑话她这样呆,怎么会被老爷看上,纳为妾室呢? 宋姨娘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在寥寥无几的秦侍郎来自己房中歇息的时候,宋姨娘问不出来,也不敢多问。 “娘!”婉宁就像孩子似得摇了摇,外面已经传来说话声,婉宁也从宋姨娘怀中坐起来,宋姨娘房中的小丫鬟笑吟吟地走进来:“姨奶奶,今儿厨房这么早就把饭送来了,倒不用我去厨房抬饭。” 说话时候,两个婆子手中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先给婉宁请安:“见过四姑奶奶,四姑奶奶出落得越发好了。” 这两个婆子,婉宁也不晓得姓什么叫什么,自然也不会把她们的话往心里去,就见这两个婆子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 宋姨娘每顿有四个菜的定例,平常这四个菜,虽说不会很差,但也不会太精美。今儿这四个菜就和平常不一样了,四样菜全是现炒的,并不像原先一样,还会拿些腌制的菜来搪塞,竟然还有一碗清炒枸杞芽,除此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皮丸子汤。 第209章 安分 “这汤是我们厨房孝敬姨奶奶的,这几样菜呢,是姑奶奶的。”婆子在那恭敬说着,又抬出了八样菜,这八样菜比宋姨娘的这四个菜又要更好一些,八宝鸭子那是费工夫的菜,素炒菜心在这个季节十分罕见,至于那鱼头豆腐汤呢,就显得逊色多了。 小丫鬟在旁边瞧着,口水都快流下了,这四姑奶奶现在还真是和原先不一样,回来一趟,厨房里面准备的菜肴如此丰盛。 婆子们把菜都摆好,这才往外退下,等这边吃完了好收拾回去。 “姨奶奶,四姑奶奶,快些来用饭。”小丫鬟已经往碗里打了汤,又各自夹了些小菜,只恨不得她们赶紧吃完,自己也好被赏了那么几样菜。 “你饿了?”婉宁笑吟吟地看着小丫鬟,小丫鬟的脸微微一红:“没有饿,四姑奶奶,这汤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婉宁也不去逗小丫鬟,自己走过去坐下吃饭,宋姨娘给婉宁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你小时候不晓得怎么回事,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吃这个,那时候我去问厨房,厨房总是说,有定例呢,等着什么时候有了,再做不迟。等下回做了,偏生你就不想吃了。” “还有这回事?”婉宁惊讶地看着宋姨娘,宋姨娘勾唇微笑:“你的事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一件事儿敢忘记。” 这就是娘啊,把孩子的事儿记在心上,并不愿意忘记,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想着念着的,还是女儿。 婉宁咬了一口豆腐皮包子,里面是松子和着剁碎的肉馅儿,并不油腻。婉宁把一个包子都吃完了,又吃了几样别的,也就饱了,放下筷子,婆子们进来收拾,婉宁指着那碗鱼头豆腐汤和那个八宝鸭子:“这两个留下,别的都收走吧。” “瞧瞧,你们姑奶奶真疼你。”婆子也晓得婉宁让把菜留下是什么意思,自然不会反对,只对小丫鬟笑着说了一句,也就收拾东西离开。 “姑奶奶,我并不贪嘴。”小丫鬟不由脸红,努力对婉宁说,婉宁拍拍她的手:“是,你不贪嘴,就是饿了。” 小丫鬟的脸顿时红得更厉害了,婉宁让小丫鬟端着这两样菜下去吃去,自己也就陪着宋姨娘说话,也没说上几句,丫鬟就又来了,说张青竹已经和秦大爷用完午饭,这会儿张青竹在和秦太太辞行。 “娘,我就走了。”婉宁就算再舍不得宋姨娘,也要站起身告辞,宋姨娘强忍住眼中的泪,对婉宁露出笑:“去吧,等孩子快要生的时候,这边会送催生礼过去。” “好,到时候,娘给我写信。”婉宁握一下宋姨娘的手,宋姨娘原先是不识字的,但嫁了秦侍郎后,秦侍郎有个红袖添香的脾气,近身服侍的下人都要识字,有些甚至还能作文。至于妾室们,也不能大字不识。 宋姨娘也就学着写字,甚至会看一些书,有时候秦侍郎在书房里面,宋姨娘就安安静静地,挑一本书去看,尽管那些书上的道理,宋姨娘只模糊知道一些,但原先那些总是有些古怪的念头,在书里面,似乎都能得到解答。 等婉宁开了蒙,宋姨娘也跟着婉宁一起学,这懂得越多,宋姨娘就越平静,越不愿意去争抢,争抢了又有什么意思?只要男人一句话,那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就像陈姨娘,她能争抢并不是她太能干太有智谋,而是秦太太不愿意动她,不然的话,陈姨娘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宅子里了。 就算秦太太动了陈姨娘又如何呢?这宅子之中,还会进来新人,新人什么品行,谁晓得呢?还不如就让陈姨娘在这蹦跶,横竖她蹦跶不出秦太太的手心。 至于陈姨娘在背后笑话宋姨娘读书呆了,宋姨娘也完全晓得,但陈姨娘笑话就让她笑话去,横竖宋姨娘念到的东西,懂得的道理都在自己心里,并不会消失。 “好,娘给你写信。”宋姨娘挽住女儿的手,送女儿到秦太太的上房,走进上房的时候,张青竹正坐在秦太太面前说话,瞧见宋姨娘和婉宁进来,秦太太就笑着道:“你也该多出来走走,哪能成天闷在屋里呢。” “我在做些活计,四姑奶奶有喜了,这会儿大姑奶奶也有喜了,这小孩子们的东西,还是自己做才放心。”宋姨娘轻声说着,秦太太也笑了:“你从来都想得周到,那你就多做些,等四姑奶奶要生时候,送的催生礼,这些可是大头。” 宋姨娘含笑道:“太太放心,定会多做一些。”婉宁已经走到张青竹身边,张青竹握一下她的手:“我们走吧。” 婉宁点头,扶起张青竹,二人对秦太太再次行礼,秦太太也就笑着道:“明儿你们回庄子上,那今儿就好好地歇歇,还有三十里地要赶呢。” “是!”张青竹应是,又看着站在秦太太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姨娘:“也请姨娘多保重自己。” 宋姨娘听到张青竹这样对自己说,眼泪都差点落下,秦太太已经对宋姨娘笑着道:“四姑爷问候你,你也该说话才是。” 宋姨娘收起心中的激动,对张青竹行礼下去:“多谢四姑爷,我定会保重自己。”张青竹这才和婉宁退了出去。 等他们夫妻离开,宋姨娘才对秦太太道:“太太,方才,方才……” “你害怕什么?”秦太太反问,宋姨娘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接着秦太太就道:“你来我身边都快二十年了,你们在我跟前,我也习惯了,别的,也不在乎了。” 秦侍郎虽有几房妾,还有陈姨娘这样算不上很安分的,但这么多年,秦太太也习惯了,习惯处理妾室之间的事情,也习惯了,当寂寞的时候,让她们到自己跟前说说笑笑,别的,也就这样吧。 “太太向来对我们很好。”宋姨娘这句话让秦太太笑了笑,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也不用在我跟前服侍了,那些针线也做出来,除了四姑奶奶这边,还有大姑奶奶呢。” 第210章 攒银子 “大姑爷中了进士,也不晓得会去何处任职。”宋姨娘轻声说着,秦太太的头有些疼,中了进士是大喜事,但若在外任职,而不是在京中任职,怀孕的瑾宁就不能陪着丈夫上任,而是要在京中等着生下孩子,等到身体复原,那时候女婿都只怕任满又回京了,三年,这三年在外,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儿,而一个年轻男子,三年在外面也不会一个人住,到时候还要瑾宁挑选合适的丫鬟,陪着女婿前去任所。 秦太太虽然知道这会安排妥当,但还是会为女儿抱屈,她才出嫁几个月,刚有了喜,就要为女婿挑选合适的丫鬟陪着去任上。 因此秦太太就对宋姨娘道:“这也是她的命。” 人这辈子,要遇到多少烦难事儿,而这些烦难事儿,到最后,都只落得一句,都是她们的命。宋姨娘再次应是,也就退了出去。 秦太太看着宋姨娘的背影,张青竹尽管摔断了腿,不能入仕,但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也能陪着婉宁,在夫妻恩爱上,姐妹之间,说不定婉宁反而是最好的一个。这也算是婉宁的因祸得福了。 婉宁他们离开了秦府,回到尚书府,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婉宁他们去辞别张太太,打算这就回庄子上去。 张太太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上房中,记得小的时候,张太太手中还常常拿着针线,但现在手中的针线已经不见了,张太太手中只拿着一串佛珠,婉宁和张青竹走进去的时候,张太太正在转动着佛珠,似乎在念诵佛号。 “母亲。”张青竹的声音让张太太睁开双眼,接着张太太笑着道:“你们回来了。” “方才我见东西都收拾好了,想着索性这会儿就回去。”张青竹的话让张太太神色带上几分伤心,接着张太太就道:“回去也好,回到庄子上,你们也能过自己的日子,倒不像在这里,还要生些闲气。” “我并没有生气。”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太太看着儿子:“是,我晓得,你是要护住妻儿。” “娘不责怪我就好。”张青竹的话让张太太笑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你的妻子是我的儿媳妇,你的孩子是我的孙儿。你想护住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说完,张太太迟疑一下才又道:“你父亲,过上些日子,也会想清楚的。” 张青竹只笑了笑,没有说张尚书什么,昨日那场争吵,还有张玉竹在一边说些话,张青竹晓得,自己在父亲心中,此时已经是个逆子了。 “你二弟他……”张太太还想为张玉竹说上几句话,但张太太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你们二人都已经各自成亲,都做了父亲,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念头,我做母亲的若说多了,反而会被你嫌弃唠叨。” “二弟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娘,我有分寸的。”张青竹的话让张太太眼中的泪落了下来,接着张太太就对他们道:“去吧,你父亲面前,我会着人和他说。” 张青竹应是,在婉宁搀扶下往外走,快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张青竹回头看向张太太,张太太还坐在屋内,手中的佛珠已经放到了一边。不管外人眼中,张太太怎样优雅高贵地位尊崇,但在张青竹心中,她一直都是那个为儿女们操心的母亲,从没例外过。 张太太看着儿子,努力露出笑,示意他们赶紧走,再晚,路上就不好走了。张青竹这才转身,和婉宁一起往外面走。 竹椅已经放在那里,张青竹上了竹椅,依旧是小厮们抬着竹椅往外走,张青竹看着那些熟悉的景物摆设,心里知道,下次再回到尚书府,就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二奶奶,大爷大奶奶从秦府回来,就回庄子上去了。”春草对陈觉蓉恭敬地禀告着,陈觉蓉只哦了一声,就看着外面。 “二奶奶,夏果那丫头,现在嘴也紧得很,这回回来,我去寻她,想问些事儿,可她说来说去,都是大爷大奶奶在庄子上的事儿,那些事儿,又有什么要紧。”春草气呼呼地说着。陈觉蓉这才抬头拢一下鬓边的发:“罢了,这会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也只是个闲人,想也晓得,秦婉宁把她放在身边,不过是显示她比我气量宽宏能容忍人,想在婆婆跟前讨好。” 春草听着陈觉蓉说的话,那眉不由皱紧,怎么觉得,陈觉蓉这会儿和原先有些不大一样,但春草也只敢在心里这样想,并不敢说出口。 果真陈觉蓉缓缓地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二爷的仕途。二爷是可以考选翰林的人,若能考上翰林,自然就在京中,若不能考上,那就要前往外地任职,到时候带去的人,我们可都要准备好。” “那哥儿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春草首先想到的是孩子,陈觉蓉不由抬头看向孩子,这个陈觉蓉心坎上的人,陈觉蓉是想把孩子一起带去的,但满打满算,那时候孩子顶多六个月大,这路上颠簸,孩子娇嫩,若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儿,或者到地方水土不服,那陈觉蓉死的心都有。 于是陈觉蓉迟疑一下才道:“到时候再说,横竖奶娘、丫鬟,都是有的。”这么多人服侍,或许,也可以带上孩子去任上,陈觉蓉的心,这才从丈夫中了进士的巨大喜悦之中出来,想到孩子身上。 “是!”春草应是,陈觉蓉想了想就又道:“还有那些外面放的债,也要好好地收一些回来,我们在任所好有银子使用。” “二奶奶放心,这事儿,办得妥当极了。”提到银子,春草的眼睛都亮了,陈觉蓉在外面放债,经手的人自然也能沾些好处。春草每个月能多出五六两银子来呢,春草盘算着,等攒上几年,就求陈觉蓉把自己放出去嫁人,到时候外头聘去,能有个两三百两的嫁妆,嫁到那些小户人家,自然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第211章 蛰伏 虽说做贴身服侍的人,日子过的比外头那些小户人家的女儿还要好,但终究自己做不得主,还是自己做主,才叫一个爽气。 “你和夏果,从小一起长大,到了这会儿,倒是两个不一样的人。”见春草这样贴心,陈觉蓉不由感慨了一句。 “那也是夏果没福气,这会儿跟着大奶奶,虽说大奶奶面上待她还好,可谁晓得大奶奶心中有没有一根刺呢,若有一天,大奶奶见拿着夏果不能辖制二奶奶了,定然会把夏果撵了,那时候,夏果就晓得苦了。” 春草晓得陈觉蓉要听什么,也就笑着说陈觉蓉喜欢听的,果真陈觉蓉欢喜极了,这才该是自己身边人说的话,而不是什么,要恭敬顺从。等到没了势力也没有了银子,看秦婉宁的日子要怎么过,那时候,她有苦都说不出来。 “你去和那些管家人等说,这话,也不用告诉婆婆了,就说,以后庄子上,不用送东西去了。”陈觉蓉吩咐着,春草应是,也就出去寻人说这要紧的话了。 春草先去寻了管家娘子,自从苏嬷嬷一家子跟着婉宁夫妻去了庄子上,这会儿的管家娘子,就是昔日针线房的王婆子,自然,这会儿也没人叫她王婆子了,而是见了都要恭敬地叫她一声王婶婶。 因为这王婆子是陈觉蓉一手提拔的,她的儿子还是张玉竹身边的小厮,因此王婆子对陈觉蓉可谓忠心耿耿,见到春草,王婆子就笑着道:“二奶奶可还有什么要紧吩咐?” “这会儿,大爷大奶奶都回去了?”春草开口只是这么一句,王婆子笑着应是:“是,我刚送了他们回来。” “这回,还送了什么东西去?”春草又问了一句,王婆子急忙道:“也就是太太吩咐的那些,没有旁的。” “那我有句要紧话要和你说。”春草压低声音,王婆子就立即扯着春草到了一边:“可有什么要紧话?” “二奶奶吩咐了,说从此以后,就不用往庄子上送东西了。”春草说完这句,王婆子的神色都变了,看着春草,似乎不明白春草为什么要这样说。 “那,太太若要问起?”王婆子小心翼翼地问着,春草冷哼一声:“你胆子怎么这样小?太太若要问起,你就说,东西自然都送去了,到时候你支了东西,想给谁就给谁。至于大爷大奶奶,” 春草话没说完,王婆子已经十分喜悦地说:“横竖大爷大奶奶这会儿也回不了城,想见太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是,再说了,到时候真要见到,问起来,你就把事儿往那些送东西的人身上推就好了,他们拿了好处,难道还不能吃点苦头。”春草说完,王婆子已经啧啧两声,春草瞧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就在想,姑娘也没有几岁年纪,怎么这件事上,竟然如此地,如此地……”春草听到王婆子这样说,不由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可告诉你,这个家,现是二奶奶当着,你呢,好好地听二奶奶的话,好多着呢。” “自然自然。”王婆子依旧恭敬地和春草说,春草见已经叮嘱完了,也就离开:“这事儿,给我记住,可不能说给第二个人听。” 王婆子也是积年的下人,当然晓得虽说这件事自己也有好处,但是等事发了,也是下人们出来顶缸,既然如此,到时候就报一些花账,让自家更多些好处,岂不最秒,横竖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也不是自己身上的毛。 王婆子想清楚了,那叫一个欢喜无限,盘算着在这件事上,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至于张太太的严厉,王婆子已经当做耳边风,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银子才是最好的,旁的都不算。 婉宁和张青竹夫妻回到庄子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小郑嫂子接了他们夫妻,就笑着道:“以为大爷大奶奶明儿才回来,幸好快到时候,苏婶子过来说了,不过就是煮了碗面,好在今儿有过节时候杀的鸡。大爷大奶奶先垫垫。” “鸡汤面就很好,倒也不用大摆宴席了。”婉宁含笑说着,小郑嫂子也笑了:“是,晓得大爷大奶奶体恤我们。” 说话时候,众人一一下车,梨儿走进庄子就笑了:“在京城时候也不觉得,怎么一进到这庄子里,我就觉得,这庄子好舒服,是个家的样子。” “这就是个家啊。”杏儿也笑了,只有夏果没有笑,但她面上的神色已经满是喜悦,确实,这里看起来简陋,但在这里,日子却要自在得多。 “大爷大奶奶是鸡汤面,那我们呢?”梨儿在那问着小郑嫂子,小郑嫂子拍拍梨儿的手:“厨房里面有面,有鸡汤,还有今儿刚拔的青菜,你啊,就自己动手做吧,我不伺候了。” 众人都笑出声,梨儿就要和小郑嫂子撒娇,婉宁扶着张青竹走在前面,听着她们在那嬉笑说话,不由对张青竹道:“京城虽好,但在这里,却自在许多。” 张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妻子的手,此处,不过是个暂时的桃花源,等到合适的时候,张青竹就会如同蛰伏的龙一样,飞跃上天,到那时候,庄子就待不住了。 不过现在张青竹不会对婉宁说出这话,只是笑着道:“是啊,若是娘能跟我们一起来,那就更好了。” 张太太还要在尚书府内,做她的尚书夫人,自然不能跟着他们来此,过一段轻松自在得生活。 “好困。”婉宁打了个哈欠,张青竹看着妻子:“那就回去好好歇歇。” 婉宁嗯了一声,声音却已经带着含糊,虽说京城尚书府的那间屋子,是婉宁和张青竹成亲的洞房所在,但婉宁这次去,只觉得和那间屋子格格不入,尽管那些动用的家伙,都是婉宁用惯的,但变了就是变了。 进到屋内,梨儿杏儿在那铺床,夏果把婉宁那些梳妆的东西,又一一拿了出来,还整齐摆放好。 第212章 闲适 小郑嫂子已经送来热水,梨儿服侍婉宁洗了脸,换了衣服,厨房这才送来一碗面,一个大碗装了热腾腾的鸡汤,鸡腿已经砍成小块放在一边,一碟子烫好的青菜,面刚刚煮到断生,是张青竹喜欢的那种程度。 杏儿拿了小碗,把面挑到小碗上,又把鸡汤打上,青菜和鸡腿放在碗里,这才用了醋,酱油,送到张青竹手上。 这碗面很香,但婉宁却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碗:“我困得很,就像在京城睡不好一样。” “大奶奶再喝一口汤。”杏儿把汤送到婉宁面前,婉宁也就喝了一口汤,就漱口宽衣,衣服刚刚脱下,婉宁就歪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要惊扰了你们大奶奶。”张青竹在一边提醒,杏儿已经笑了:“我们自然不会惊扰大奶奶。大爷,要不要再用些?” “不必了,这里还有多的,你们端下去吃吧,也免得厨房还要再服侍你们。”张青竹这句话让杏儿面上一红,接着杏儿就笑着道:“大爷又要说我们了。” 张青竹摆了摆手,杏儿把那些剩下的都收拾下去,梨儿也就过来服侍张青竹漱口,换了衣衫,张青竹也就靠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婉宁。这样安宁的日子,以后不会太多了。 张青竹伸出手,想要抚摸婉宁的眼,婉宁睡得很沉,似乎什么都察觉不到。张青竹收回手,看着婉宁,现在,就让自己享受这样的安宁,而不是去想着那些惊心动魄。 婉宁第二天睡到了红日高照,醒来时候,张青竹已经起来了,杏儿她们听到里面有声音,也就推门进来服侍。 婉宁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果真在自己家中才睡得香。” “大奶奶真是爱说笑话,京城才是真正的家呢。”梨儿推开窗,看着院子里一棵盛开的杏花,梨儿就啊了一声,对杏儿道:“你快来瞧,昨晚进来时候,都没有想到,这棵杏花开得正好。” “你们两个,见到花开都忘记服侍人了。”婉宁趿拉着鞋走到窗前,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这杏花只是半含蕊,昨儿进来时候,只恍惚看见像是开了,今儿天光大亮,才晓得这杏花已经开盛,那花似乎都在春风之中含笑。 “开得真好看。”婉宁不由坐在窗下看着杏花,梨儿搬过梳妆用品,给婉宁梳着头:“大爷走的时候也说过,说这杏花开得好,还说,今儿定会早早回来,让大奶奶准备些酒食,他要和大奶奶在这杏花下,赏花饮酒呢。” “我这会儿,可喝不了酒。”婉宁不无遗憾地说着,梨儿给婉宁梳了一个发髻,又拿过钗子,在婉宁发上比来比去,笑着道:“大爷自然也不会让您喝酒,您啊,就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喝茶吧。”说着梨儿就放声大笑,婉宁不由佯装愤怒地打了梨儿一下:“你这是跟谁学坏了,还要说我的坏话。” “我可不是跟谁学坏了,是大爷这样说的。”梨儿把婉宁的发梳好了,也就拿过热水来,好服侍婉宁洗脸,婉宁接过手巾擦着脸,故意瞪梨儿一样:“横竖这会儿是你在我旁边说这话。” 梨儿不由放声大笑,婉宁也笑了,杏儿端着东西走进来:“好好好,你只晓得笑,也不晓得服侍大奶奶用早饭。” 梨儿吐下舌,走到杏儿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好姐姐,我怎么会忘记服侍大奶奶用早饭呢?这不是有您在那,自然大奶奶的早饭,就不会忘记了。” 杏儿用肘拐了梨儿一下:“别只会口甜甜的叫我姐姐,还不快些把这些都给放下。” 梨儿笑嘻嘻地应了,帮着杏儿把早饭都摆在那里,婉宁用完早饭,也就在杏树下闲坐,阳光正好,花开也好,风吹起时,洒落婉宁一身的杏花花瓣,婉宁不由又开始打哈欠了。 一只手已经握住婉宁的肩:“你这会儿怎么又困了。”婉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没有睁开眼,只笑着道:“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我怎么也没听到你进来。” “先生给我把拐杖重新做了下,底下包了皮子,自然没有那么重的声音。”张青竹坐在婉宁身边,婉宁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他:“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婉宁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张青竹的眉不用挑起,于是张青竹轻声道:“我原先,走路就是很轻,娘常常说,我是猫走路。” 这是张青竹第一次主动提起,当初双腿还好好的时候,走路是什么样子的。婉宁不由安抚地拍了拍张青竹的肩。 “先生说,要成大事,就必要遇到些艰辛,先生还说,我早早就断了腿,行动不便,看起来是没有了生路,当我被上天考验过之后,就会有新的生路。”张青竹话语坦然,婉宁不由想起二人成婚当晚,还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张青竹的阴郁,现在,张青竹如此坦然,让婉宁笑了:“那好,我就等着你功成名就,我这个做妻子的,也能夫贵妻荣。” “你这是故意怄我呢。”张青竹点一下婉宁的额头,二人都想起了当初在书房时候,张青竹说的那些话,婉宁把头发往鬓边拢了下:“我让她们拿茶来,我们就在这杏花下喝茶说说话,可好。” “茶来了,点心也来了。”杏儿和梨儿端着茶炉走了过来,茶炉上还坐着一个小茶壶,上面的水刚刚烧开,咕嘟咕嘟的,杏儿和梨儿把茶炉放了下来,梨儿往茶碗里放茶叶,就那笑着道:“这还是大爷亲自带回来的水,说是山泉水,还说,这样的泉水,烹出来的茶才香,还说,必定要刚烧开的水来泡茶。” “我说你们今儿怎么还特地把茶炉搬来。”婉宁含笑说着,杏儿已经把一碟点心递过来:“大奶奶,先垫一垫。” 张青竹接过梨儿泡好的茶,就对着婉宁举了一下茶杯:“这样好日子,多亏我娶了这样贤惠的妻子,才能有如此好日子。” 第213章 传消息 张青竹的话让婉宁勾唇微笑,此时风吹起,杏花花瓣落在张青竹脸上肩上,显得他十分清俊。婉宁也曾听苏嬷嬷说过,张玉竹对张青竹的不满,那叫一个方方面面。弟兄二人长得其实都很像张尚书,但张青竹的眉眼口鼻,就要比张玉竹好看太多。 虽说男子不以容貌炫世,但能生得好一些,谁愿意生得差呢?张青竹喝了一杯茶,就见婉宁看着自己,张青竹不由笑着对婉宁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没有见过我好看?” “你确实是个美男子。”婉宁并不吝啬对丈夫的夸奖,京中出名的才子,若能再生得英俊,那就是七分才气会被吹成十分。没有摔下马的张青竹,所见到的,也全是笑容。 “我们若能生个女儿,一定很好看。”张青竹笃定地说,婉宁不由挑眉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我是这样的美男子,自然,我的女儿也会很美。”张青竹一点都不谦虚地说着,婉宁噗嗤一声笑了:“我嫁了你这一年,从来不晓得,你竟是如此一个,对自己容貌才华都很有信心的人。” “这要多谢你啊。”张青竹十分正经地说着,婉宁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眨眨眼:“若不是你说,只是没了腿,又不是没了命。那我这会儿还在自怨自艾,还在想着,为什么偏偏是我。” 现在,因断腿的阴霾已经散去,张青竹,这个昔日京城的翩翩公子,他的本性也就显露出来,潇洒自如,知道自己生得好才华更好,那他,也会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困境困不住他。 婉宁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但愿如丈夫所言,这是一个女儿,她会生得很美,会得到爹娘无比的疼爱,她不需要去权衡一些利弊,而是会自由自在地生活。 时光缓缓过去,三月里,吴安和张玉竹都参加了翰林院的考选,双双没有考上,这对他们二人来说,虽有些泄气,但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儿,考不上翰林,那就选了官去。到了四月时候,王太太嫌京里厌恶,想要到郊外庄子里住一段时间,王家的庄子离张青竹他们的庄子只有十里地,于是若竹就撺掇王太太,路过在张家的庄子上歇息一夜再往自家庄子上去。 这是若竹的小心思,但对王太太来说,也是两便的事情,于是王太太先着人来往庄子上询问婉宁,婉宁晓得若竹也要跟来,自然笑着应了。 王太太出门,比不得婉宁他们轻车简从,那日中午吃了午饭才离开京城,等到了张家庄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了,下人们通报了进去,苏嬷嬷也就陪着婉宁迎了出去。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王太太被众人簇拥着了进来,王太太还是那样笑容满面,见到婉宁,王太太反而快走两步,上前扶住婉宁:“舅奶奶太客气了,您这会儿都怀着身子呢,还要出来迎接我们。” “您是长辈,我做晚辈的自当侍奉。”婉宁说着就请王太太到厅上,张青竹腿脚不方便,人人都晓得,王太太当然也不会挑张青竹没有出来迎接的礼,听到婉宁吩咐请大姑爷往书房去的时候,王太太还赞了一句:“果真舅奶奶想得周到,他们郎舅二人在那说话,才正合适呢。” 说笑时候已经走进了厅,等王太太坐好,婉宁又亲自奉茶,王太太喝了一杯茶就笑着道:“我有些乏了,先到后面歇息,三奶奶,你就在这里,替我陪着舅奶奶。” 若竹急忙站起身,送王太太出去,王太太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若竹才过去抱住婉宁的胳膊:“大嫂,我这会儿才晓得,做人的媳妇,和做人的女儿,大不一样。” “亲家太太对你很好。”婉宁笑着说,若竹点了点头:“婆婆对我,确实很不错,妯娌们也还和睦,你妹夫呢,虽说有些木头,却也是个老实人。”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婉宁反问,若竹又叹了口气:“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婉宁晓得若竹和自己不一样,若竹是张太太精心爱护的女儿,而自己呢,只有一个姨娘,许多事情,姨娘就算想为自己打算,也做不了主。 因此婉宁无法安慰若竹,只轻轻地拍了拍若竹的肩,若竹叹了口气,就又笑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大嫂,今晚,我就和你一起睡,我们好好地说说话。” “你睡相不好,我啊,担心你把你侄女给踢下去。”婉宁故意说着,若竹就又和婉宁撒娇,接着若竹就看向婉宁:“是侄女吗?” “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最好。”婉宁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的动作,若竹也笑了:“是啊,不管是侄儿侄女,我都会疼。”说着若竹就故意:“比疼二嫂家的小侄儿还要疼呢。” “你啊,这话要让别人听到,又是一场风波。”婉宁点一下若竹的额头,若竹吐舌:“我才不稀罕呢。” 说着若竹就凑到婉宁耳边:“清明节,京城没有送东西来吗?”不是若竹提醒,婉宁还想不起这事儿来呢,从尚书府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尚书府确实没有送什么东西来,若说平时也就算了,但这会儿清明节,按说也该送节礼来的。 见婉宁一脸茫然,若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又凑到婉宁耳边:“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说二嫂吩咐了管家婆子,让往这边庄子上送的东西,都不用送来。” “既然吩咐了管家婆子,你怎么晓得?”婉宁反问,随即婉宁就笑了:“是,你确实会晓得。” 若竹的陪嫁丫鬟都是张太太一手挑选的,这四个丫鬟对若竹可谓忠心耿耿,而她们的家人都在尚书府内,必定也是忠心于张太太的。 尚书府换了陈觉蓉当家,自然会有一些人员变化,忠心于张太太的一些人会丢了或者换了差事,那丢了差事的,自然会有怨言,会盯着换上来的人都做了什么,想着抓个错处,好让换上来的人吃瘪。 第214章 分析 陈觉蓉虽说是悄悄地叮嘱管家娘子,但从库里支了东西,说送到庄子上,那些东西却没有到庄子上,盘问起来,谁都会说这是陈觉蓉的吩咐。 “什么晓得不晓得的?”苏嬷嬷正好走进来,听了婉宁这句,也就疑惑地问。婉宁把若竹说的话说了,苏嬷嬷倒笑了:“二奶奶按说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出的事儿,都这样小家子气。” “嬷嬷,这话我不同意。”若竹已经摇头,苏嬷嬷看向若竹:“你不同意什么?” 若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都说龙生九子,各不一样。瞧,那还是同一对爹娘生的,都不一样,更何况这天下的爹娘养孩子,不一样的爹娘养出来的孩子必定是不一样的。二嫂生在陈家,天天瞧陈亲家太太使手段对付那些妾室,那些庶出。自然就有样学样。扣了别人的衣食,倒不是说二嫂缺那么一点,而是她习惯这样做了。” “我的姑娘,你什么时候,这样伶牙俐齿了?”苏嬷嬷已经笑了,若竹的脸微微一红:“嬷嬷,您笑话我呢。” “要是太太在跟前,我夸你夸的更厉害呢。”苏嬷嬷把若竹的手拉过来,笑眯眯地说,提到张太太,若竹不由轻叹一声:“这会儿二嫂当家,还不晓得会不会对我娘怎样。” “这你放心,给二奶奶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对太太有什么不利。”苏嬷嬷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地说。若竹眨了眨眼,有些不大相信,苏嬷嬷拍拍若竹的手:“况且,你娘很聪慧。” 说着,苏嬷嬷不由长声叹息,婉宁隐约能猜出来,张太太是个很聪慧的女子,但这些话,婉宁也不能说,若竹想了想,也笑了:“是,我娘那么聪慧,她只是不屑去做一些事。”苏嬷嬷的叹息更深了:“是,世道不让她做一些事。” 若张太太是个男子,那张尚书连她的脚后跟都跟不上,可惜张太太是个女子,她纵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藏在心中。那些不输给男子的智谋,却只能用在后宅之中,筹谋着怎么过日子,计算着怎么多赚些银子,怎么才能护住后宅中的人。 “哎,什么时候,世道才能让女子不困在后宅之中?像男子一样朝堂为官,可以行走天下,可以去做生意,还能……”若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这些想法,不能想,想了,都会有人说,这想法不对,不要想,好好的日子不过,想这些做什么呢? “所以大奶奶和大姑奶奶都不用担心,太太定会过得很好。”说着,苏嬷嬷就顿了顿:“再说,太太要真过得不好,那她会想办法让我知道。” “原来娘让苏嬷嬷跟着大哥,还想着要护住您啊。”若竹又搂着苏嬷嬷撒娇,差点把苏嬷嬷带的摔到了地上。苏嬷嬷也回搂住若竹:“是,我的姑娘,你啊,就不要这样撒娇了,你苏嬷嬷啊,不是年轻时候了。” 若竹嘻嘻一笑:“那在我心中,苏嬷嬷就是最好最好的人。” “就会说甜话哄人。”苏嬷嬷点一下若竹的鼻子,还对婉宁笑着道:“大姑奶奶小时候,最不喜欢学针线,每次一学针线就哭,撒娇,说戳到了手指头。” “哎呀,苏嬷嬷,我这会儿,已经学会了。”若竹扭着身子不依,苏嬷嬷拍拍她的手:“学会了?就是绣的鸳鸯,跟麻雀似的。” 婉宁大笑出声,若竹还要撒娇,杏儿已经来禀告,说晚饭准备好了,婉宁让人去请王太太,也就吩咐摆饭。 王太太已经歇息了会儿,比方才看着精神许多,婉宁请王太太上座,王太太不肯,非要让婉宁上座。还是若竹把王太太按在上座:“婆婆,您就坐在上座吧,您不上座坐了,难道要我们人人都陪着你站着?” “好,好,舅奶奶,我今儿就僭越了,坐了上座。”王太太说着就坐下,又扯了若竹一把:“你今儿也坐下吧,这是在你娘家,我可不敢让姑奶奶站着。” 若竹也不客气,也就坐了下来,婉宁在边上相陪,一时用罢了饭,众人又闲坐一会儿,王太太也就先去歇息了,还对若竹笑着道:“晓得你想和舅奶奶说说话,今晚你们就好好说说话,只是都不要熬得太晚,舅奶奶还有身孕呢。” “谨遵婆婆吩咐。”若竹说着还行了个礼,王太太又点一若竹一下:“你啊,有时候还是个孩子呢。”若竹又是嘻嘻一笑,等王太太出去了,若竹才打个哈欠:“我好困啊。” 今晚张青竹是陪着若竹的丈夫在外面书房睡,婉宁也就让人把床铺整理出来,对若竹道:“床铺都整理出来了,那就歇着吧。” 若竹嗯了一声,苏嬷嬷也跟着杏儿她们服侍若竹婉宁歇息,还感慨地道:“你小时候,都是我陪着你睡,有时候我回家去了,奶嬷嬷陪你睡,你呢,就说睡不着。” 若竹不由伸手捂住脸:“那都是小时候的话了,苏嬷嬷,您就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苏嬷嬷故意板着脸,说完,苏嬷嬷自己倒撑不住,笑了。众人都放声大笑。婉宁抬头,正好看到窗外的杏树,此时杏花早已落完,枝头上挂着的都是半大青杏。婉宁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感慨,但这些感慨却不能说出口,只能用微笑掩饰。 苏嬷嬷服侍婉宁若竹睡下,也就走出屋子,婉宁房中向来不留守夜的丫鬟,夏果吹灭了灯,也就关了门出来,夏果走出房门时候,看到苏嬷嬷站在院中,夏果不由笑着走上前:“嬷嬷站在这做什么?” “等你。”苏嬷嬷淡淡地说着,夏果差点给苏嬷嬷跪下,但夏果很快就收敛好了心神,对苏嬷嬷道:“嬷嬷为何要等我?” “你在陈府出生长大,又服侍二奶奶,二奶奶的脾气,你很清楚。”苏嬷嬷语气平静,夏果的身子就已经开始颤抖:“苏嬷嬷,我从来没有,自从来到大奶奶身边,除了二奶奶吩咐,大奶奶也晓得的,就是和二奶奶说过一些大奶奶的起居,别的,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第215章 谁的规矩 “你以为我要说你是奸细?”苏嬷嬷看着夏果,夏果的眼泪都落下:“我,苏嬷嬷,我不晓得,不晓得到底您要问我什么。” “府里这两个月,都没有往庄子上送东西了。”苏嬷嬷淡淡地说着,夏果点头:“是,不过庄子上,也不缺什么。” “但是每个月,还是有从库上支取了东西,说要送到庄子上来。”苏嬷嬷语气平静,夏果啊了一声:“这事儿,您和我们说,也没用啊。” “确实,这是府内管家的事儿,但管家听了谁的吩咐,你也晓得。”苏嬷嬷这话让夏果直接给苏嬷嬷跪下:“嬷嬷,您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不要绕来绕去。” “陈府,当时也有这些事儿吗?”苏嬷嬷反而问起陈府来,夏果笑了:“您老人家问的,太古怪了。太太管家,自然是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就给谁,什么叫例,什么叫规矩,都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儿。” 陈太太一句的话事儿,那就是陈太太想给就给,不想给,那谁都没有,不对,或者该说,陈太太的两个儿女,那是必定有,陈老爷也肯定会有。至于那些必定没有的,或者说,有的很少的,就是陈老爷的那些妾室,或者,庶出儿女。 苏嬷嬷笑了笑:“难怪呢,我瞧二奶奶有些时候,也不是说没有规矩,不过就是和别人家的规矩有些不一样。” 夏果不由抬头飞快瞧了苏嬷嬷一眼,就又笑着道:“您老人家在太太身边久了,自然不晓得陈家的事儿,再说……” “我也不去管你想说什么,二奶奶这事儿,做得不妥,”苏嬷嬷淡淡地说了一句,夏果还是跪在那里,却没有说话,苏嬷嬷轻声道:“我晓得,你这会儿虽说被二奶奶厌弃了,但你和二奶奶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这事儿,你就告诉二奶奶,说做得着实不妥,让二奶奶不要这样做了。” 夏果惊讶地看向苏嬷嬷,苏嬷嬷往后退了一步:“这事儿,我不想惊动太太,不过是想给二奶奶留点体面,若二奶奶愿意听,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若二奶奶不愿意听……” 苏嬷嬷顿了顿,夏果就已经匆促地道:“苏嬷嬷,我这会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去和二奶奶说,还不晓得二奶奶会怎样责罚呢。” “你这会儿是大奶奶身边的人,二奶奶就算想责罚也不会要了你的命。”苏嬷嬷一句话就戳穿了,夏果的手不由抠住了地,苏嬷嬷已经蹲了下来,凑在夏果耳边轻声道:“二奶奶若能悬崖勒马,那对二奶奶也是有好处的,你服侍了二奶奶这么多年,难道就忍心看着二奶奶坠落深渊?” 夏果抬眼看着苏嬷嬷,接着夏果轻声道:“嬷嬷您说的,都是对的,可我,可我……” “大奶奶确实不缺这点东西。”苏嬷嬷把夏果扶了起来:“你呢,也畏惧二奶奶,可是这个家里,有些规矩,不能坏掉。” “是!”夏果只低声应是,苏嬷嬷拍拍夏果的肩:“你不是一向都怕,怕大奶奶对你不信任,也怕我时刻挑剔着你吗?” “我,我并没有这样想法。”夏果都快哭出来了,苏嬷嬷瞧着夏果:“在我跟前,就别说这样的话了。” “是,苏嬷嬷,我,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护着我。”夏果几乎是拉着苏嬷嬷的手在乞求,苏嬷嬷的眉皱了皱,还从没有人对自己这样不信任,到底夏果在陈府,经历了什么,竟然如此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别人。 “你当初在陈亲家府中,按说也是贴身丫鬟,不会这样的,这样的……”苏嬷嬷话没说完,就看到夏果落泪,于是苏嬷嬷反过来安慰夏果:“好了,好了,你若着实不愿意去说,我自然有别的法子,只是我不愿意惊动太太。” “我只是从没有想过,苏嬷嬷您会问问,我心中到底愿意不愿意去。”夏果抽泣着说,从来陈觉蓉做事,都不会问问下人们愿意不愿意的。虽说,夏果对张玉竹动过念头,但夏果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希望陈觉蓉能看在自己从小服侍她的份上,允许自己帮一帮她。 但后来夏果才晓得,连有这样的想法都是错的,都是有罪的,都是不安分守己的。而现在,苏嬷嬷会这样说,甚至还说,若自己不愿意,那她就会想别的法子,让夏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都是人,只要没有出什么很大的错,那能忍让,也就忍着些。”这是苏嬷嬷的真实想法,虽说主人要比下人尊贵,但真要遇到事儿,主人也只有一条命,没有第二条。 “嬷嬷您这会儿掰碎了揉细了和我说这个道理,那我去说上几句,确实比别人适合。”夏果已经擦了眼中的泪,对苏嬷嬷轻声说着。 苏嬷嬷原本还想说上几句,你若不愿意去,那就算了的话,但转念一想,苏嬷嬷也就点头:“过几日,庄子上会送新鲜菜蔬进去,你跟着进去,就说,代大奶奶向太太请安。” 夏果应是,苏嬷嬷也就对她点头:“去吧,歇着去吧。” 夏果这才绕过苏嬷嬷,往外走去。苏嬷嬷觉得背有些疼,这跟着来的陪嫁丫鬟,和自己从外面买的丫鬟还真不一样,买来的人可以从无到有地教她们,但这跟着来的陪嫁丫鬟,各府情况都有些不一样,偏生,规矩还不一样。 苏嬷嬷捶着腰往外走,若竹从窗前直起身,长叹了一声,婉宁已经笑了:“还有你这样的,趴在窗口听别人说话。” “这可不是我偷听,是她们声音不小,被我听到了。”若竹撒娇地说了一句,婉宁把被子掀开,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快些来歇下吧,明儿不用早起。” 若竹跑回去,却还是对婉宁在那叽叽咕咕说话:“陈府这样,怎么京城的人只听到一点风声?” 第216章 要紧事 “后宅的事儿,只要家里人没有怨言,自然也就不会传出去。”婉宁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若竹点头,声音已经变得含糊:“还好,我们家不是这样。” 这个我们家,说的是王家而不是张家,像陈太太这样的主母并不多,毕竟大家来往起来,还是要讲个体面。顶多有人会议论一下,议论陈府怎么会没有妾室,但纳妾不纳妾,这也是主人自己的想法,别人议论几句也就完了。 什么是例,什么是规矩,既然是陈太太说了算,那陈觉蓉有样学样,想着把这边的东西都给扣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不晓得夏果会怎样去和陈觉蓉说? 婉宁想着也就闭眼睡去,若竹性情活泼,也更藏不住事儿一些,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着夏果,夏果原先还看不出来,等到若竹又看向自己的时候,夏果不由好奇地问:“大姑奶奶,您怎么总是看着我?” “我没有看你。”若竹只说了这么一句,但面上神色已经显露出来,她就是在看夏果。 “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大姑奶奶,这会儿,大姑奶奶才盯着我看?”夏果再次问出,婉宁已经对夏果笑着道:“我瞧你今儿戴的钗不错,这式样,京城还少见呢。想来,大姑奶奶也是看你戴的钗不错。” “是呢,我原先不晓得,夏果你的手竟然这样巧。”若竹索性顺着婉宁的话往下说,夏果不由笑了:“这根钗,是我爹爹去江南办事时候,给我从银楼打的,和京城的式样不大一样。” 说起首饰衣衫,女人们谈起这个就算是滔滔不绝了,若竹也笑着说了几句,夸了一下这首饰,还让婉宁给夏果做上几件新衣衫,好配这钗子穿。 “大姑奶奶说笑了,我哪里就能配上这样好的衣衫呢。”夏果被若竹夸的脸都红了,心头的疑虑也全都消失。 “你们年轻人倒起得早。”王太太的声音已经传来,婉宁和若竹急忙站起身迎接,若竹还笑着说了两句撒娇的话,逗的王太太十分欢喜,王太太也就对婉宁道:“叨扰了一日,我们用过午饭也就告辞了。” “亲家太太多在这住上两日,让我们尽尽心才是。”婉宁自然要挽留,王太太笑了:“说哪里话,若不是舅奶奶身子不方便,我就该请舅奶奶往我们庄子上去住上几日才好,我们那庄子,虽没有这边的花园好,胜在有一大片竹林,夏日在那乘凉,十分舒服。” “除了竹林,还有几棵紫薇,过了端午,紫薇花就开了。”若竹笑吟吟地说着,王太太拍拍若竹的手:“必定是我儿告诉你的。” 若竹的脸微微一红,又和王太太撒了个娇,众人宽坐一会儿,用过午饭,王太太也就带着儿子儿媳往自家庄子上去。婉宁送走他们,也就回到书房,书房桌上摊着一些书,婉宁不由笑了:“昨儿你和妹夫在这里,就是看书写字?” “妹夫学问很扎实。”张青竹说着就指着一篇文:“这是妹夫昨儿看我写的,也就兴起,写了一篇。”婉宁拿起那篇文看了起来,秦侍郎和张尚书一样,也是科举入仕,家中女儿们虽不能参加科举,但耳濡目染,一篇文好在哪里,还是能看懂的。 婉宁看完就笑了:“妹夫虽说没多少才气,但学问扎实,倒很难得。”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点头:“这个世上,太多那种有小小才气就不愿意苦读的人了。却不知道,越往上面走,那点才气就越显不出来。” “你这是想起了自己?”婉宁反问,张青竹笑了:“这些日子,我仔细想着,这腿断了,别人看着,是件极大的坏事,我自己也这样想,却也是件好事,能让我……” 话没说完,张青竹突然啊了一声,婉宁看向他:“你怎么了?” 张青竹拿起婉宁的手,让她放到左边大腿上:“这块肉,似乎没有原先那么死了。” 张青竹摔断腿时候,太医原本是要锯掉左腿保命的,张尚书苦苦哀求,太医们这才想了法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条腿给保住,但腿虽保住了,那块肉,却是块死肉,别说摸上去没有感觉,就算用热水泼上去,也没有一点感觉。 这会儿,婉宁伸手按了按,这肉还是死的,但张青竹却感觉到一点微微的抖动。 “太医曾说过,我还年轻,也许,时间长了,这腿会慢慢地,有点感觉。”张青竹当时以为太医只是哄自己,想要让自己安心的话,但现在,张青竹却看到了另一种可能,那种叫做希望的可能。 是吗?婉宁又往张青竹的腿上摸了摸,感觉和原先一样,但婉宁还是道:“那就着人去请个擅长针灸的人来,还有,这件事,先不要往府里说。” 按说,京城多的是能人异士,若让张尚书出面去请,那就最好不过了,但这会儿婉宁却要回避张尚书,而是先去请人,为的是什么,张青竹已经明白了,于是张青竹长叹一声:“事情,真就坏到这个地步?” “京城里面,已经两个月没往庄子上送东西了,而每个月,都有从库里支取,送到我们庄子上的这笔开销。”婉宁直接说出口,张青竹的眉皱了皱:“陈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这样做?” “什么是例,什么是规矩,不过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儿。”婉宁张口就是这句,这让张青竹惊讶地看着她,婉宁已经笑着道:“这就是陈家的规矩。” 陈家规矩如此,那也就不怪陈觉蓉会这样想了,张青竹长叹一声,接着就摇头。 “横竖,各人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日子,只要他们不伸手到我们这里来,也就随她去吧。”叹气完了,张青竹也就安抚婉宁,婉宁不由勾唇微笑:“若他们要伸手呢?” “我的妻儿,我自然是会护住的。”张青竹这句话,让婉宁想到二月到京城时候的经历,于是婉宁拍一拍丈夫的手:“好了,我说话逗你呢,这会儿,还是去寻个擅长针灸的人回来才是要紧事。” 第217章 秘密 若张青竹能不依靠外物站立和走动,就算走动的慢一些,也是件很好的事情。婉宁低头看着张青竹的腿,张青竹也伸手抚摸自己的腿,若能站起来,那护住妻儿,是不是就能更容易一些? 要寻个擅长针灸的人来,这事儿只能让苏大叔出面去办,婉宁把苏嬷嬷寻来,刚说了要求,苏嬷嬷的眼泪都要落下了:“若大爷真能重新站起来,那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苏嬷嬷休要这样说。”婉宁急忙阻止苏嬷嬷这样说,苏嬷嬷擦了擦眼泪:“我方才也是欢喜,欢喜狠了。”说话时候,苏嬷嬷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这事儿,必定要秘密去做。”婉宁叮嘱一句,苏嬷嬷也晓得这要防的是谁,于是苏嬷嬷点头:“大奶奶您放心,这事儿,一点风声都露不出来。”说着苏嬷嬷就唇一撇:“二奶奶以为,那府里,此时被她搞得铁桶一样,却不晓得,那府里,漏成了沙子。” “你啊,我也不要用二奶奶比,比了,也没有用。”婉宁说的是实话,爱比来比去的,那是陈觉蓉,婉宁只想好好地过日子,那些纷争越少越好。 “大奶奶不爱比,我可不能让大奶奶白白受了委屈。”苏嬷嬷说完就笑了:“等夏果跟着送东西的车去了府里,就瞧瞧二奶奶是能听劝的,还是不能听劝的。” 婉宁的唇张了张,也没有再劝苏嬷嬷什么,毕竟苏嬷嬷是张太太的人,劝谏主人不要过分,也是苏嬷嬷份上应该的,于是婉宁就问些庄子上要送什么东西进去,可都准备好了的话。 这些自然苏嬷嬷都准备好了,新鲜采摘下来的菜蔬,刚下的鸡蛋,肥肥的老母鸡,还有十来条新鲜的鱼,就等着明儿一早,赶上车往尚书府去。 “我还和老郑说了,让他们在城内住一晚,好让夏果去陈府,瞧瞧她爹娘。”苏嬷嬷安排的那叫一个妥当。婉宁也就笑着点头,赞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进城的可不止有夏果,还有苏大叔也坐上了车辕:“我也好几天没进城了,既然有车,那也就不用骑我那骡子了,那骡子,颠得慌!” “那骡子是庄里最驯良的了,你还嫌弃颠得慌,难道要骑高头大马不成?”郑大叔也笑嘻嘻地甩着鞭子,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车就出了庄子,拐上官道,往京城去。 “我有一年,往北边去,骑了一次马,那马,跑三十里地都没用一个时辰,我勒都勒不住,只敢趴在马上抱着马的脖子,等到了地方,那畜生停下来,连一滴汗都没有。”苏大叔笑嘻嘻地说着年轻时候的见闻。 “那只怕是驿马,不然哪这么快。”郑大叔也计算了下:“这样快的马,一天能跑两三百里,八百里加急军报,岂不是几天就到了。” “八百里加急军报,换马换人,日夜兼程,快的话,从两千里外,传到京城,也不过就是六个日夜。”苏大叔的话引起郑大叔的惊叫,换马换人,那就是早早就在驿站等着,见到军报飞驰而来,人马都换了,又日夜兼程往京城赶。 夏果坐在车厢里面,听着他们在那说着见闻,这回进京,还要去见陈觉蓉,只是陈觉蓉的性子,夏果苦笑一下,虽然说这会儿自己是婉宁身边的下人,陈觉蓉不能轻易打死,但想要责罚,或者打骂,那也是可以的。 苏嬷嬷的话,夏果也不能不听,毕竟,由自己去把这几句话传过去,也是告诉陈觉蓉,她的所为,人人都能晓得,让她不要这样胡闹。 “到了。”就在夏果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郑大叔喊了一声,夏果不由看向外面:“怎么就到了。” “这会儿,先让老苏到外面的铺子里,你我再往府里面去。”郑大叔笑嘻嘻地说了句,也就让苏大叔下车,自己再赶着车往尚书府去。 这段路并不算长,很快,夏果就瞧见了尚书府那熟悉的围墙,把车赶到角门处,管家已经等在那里,瞧见郑大叔,管家就笑嘻嘻地道:“今儿到的早。” “大奶奶说,让我们不要着急回去,夏果姑娘难得进城来一趟,让夏果姑娘代她去给太太磕头请安,若还有时间,就让夏果姑娘回去她自己家瞧瞧,等明儿一早再走。” 郑大叔在那说着,管家也笑了:“果真大奶奶待人好,这都想到了。”夏果也从车上跳下来,叫了声大叔,管家就挥手:“去吧,先去给太太请安。” 夏果应了一声也就往里面走,管家和郑大叔还在那说话,不外就是说些今年庄子上的雨水下得多不多,春耕怎样的话。 夏果转进二门,正要往张太太上房走,就见一个婆子站在那里,见到夏果,这婆子就笑了:“夏果,都多少日子没见了。” 夏果认出来这人是王婆子,也就笑了:“王婶婶好,听说婶婶这会儿高升了,还没恭喜过婶婶。” “我都是托二奶奶的福。”王婆子笑着说了一句,才对夏果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奉了大奶奶的令,要来给太太磕头请安。”这没有什么好瞒住的,夏果自然也要说出口,王婆子又笑了,伸手拉住夏果:“那我来和你说句要紧话。” “还请吩咐。”夏果一直被拽到拐角处,等到王婆子放开自己,夏果才对王婆子说。 王婆子看着夏果:“你要晓得,这会儿,家里管家的是二奶奶。” “是,我自然晓得。”夏果心里明镜似得,却还要和王婆子打着马虎眼。 “二奶奶管家,和太太管家大不一样,只是呢,你这会儿去给太太请安,也不用说些别的,只用说,大奶奶和大爷在庄子里,什么都好好的。”王婆子的话并没有出夏果的预料,于是夏果轻声应是。 第218章 鸿门宴 王婆子见夏果乖巧应是,这才笑着道:“你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虽说这会儿给了大奶奶,但根子上就是二奶奶的人,大奶奶不言不语的,但心里未必会信你,二奶奶呢,虽说对你疾言厉色,但她心里总是信你的,你可不能忘记了根。” 夏果很想再问王婆子一句,但晓得问也白问,于是夏果只能轻声应是,王婆子这才道:“那我也不耽误你了,你先去给太太磕头请安,等回来,去厨房,我着人准备了些菜,和你喝上一杯,再去见二奶奶。” “多谢婶婶想着。”夏果说完也就往张太太上房那边走去,王婆子的唇撇了下,这些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二奶奶一句话,是个人都要服服帖帖的。 夏果来到张太太上房时候,张太太刚用完午饭,在那和秀竹兰竹二人说着话。见夏果进来,张太太也就停下说话,夏果上前给张太太跪下磕头,又说了婉宁张青竹请张太太安的话。 张太太问过夏果几句,也就笑着道:“难为你大老远回来,索性,你就再等等,等老爷回来了,你再去代他们给老爷请安。” “大奶奶也吩咐了,说让我今儿在京城里索性住一晚,和家人能见见面也好,等明儿一早再回去。”张太太听夏果说完,点了点头:“你大奶奶安排的很妥当,你就在这家里等着吧。” 这些话说完,夏果也就告退,等夏果离开,兰竹才对张太太道:“母亲,为什么我姨娘说,她说,有些话要说,有些话不能说,还说什么,说什么……” 兰竹年纪小,还在那苦思冥想,秀竹已经开口:“周姨娘说的定然是,要想清楚才能说,但有时候呢,故意装作失言,也是可以的。” “对,二姐姐,我姨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总记不住。”兰竹欢欢喜喜地说着,张太太笑了笑:“若一直在这家中呢,你们自然不用想着要讨别人的好,但你们总要出嫁,总要离开这个家,所以说话要先想清楚再说。” 兰竹又想问那个问题了,但兰竹不敢再问,只双手托腮叹了口气,张太太也就收起思绪,拍了拍兰竹的手:“好了,母亲只是说一说,你们还小,许多事情,还要等上几年再说。” 兰竹猛地点头,秀竹不由靠向张太太:“我的性子,若入了东宫,只怕憋气得很。” 东宫,那是先为君臣后为夫妻的地方,平民夫妻,还能说一句,妻者齐也,但帝王和后妃之间,就是君臣。 “所以母亲想了许多法子,也要阻止这件事。”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孩子,和自己生的,也没有太多区别,何况又是一个女儿,多一个女儿承欢膝下,又有什么不好。 入宫?兰竹的小脑袋没空去想这么多的事儿,横竖,自己不会入宫,自己的姐姐也不会入宫,入宫所能带来的巨大荣耀,谁家想要谁家要去,兰竹不想要。于是兰竹又欢喜起来,能在母亲身边长大,又有姐姐们陪着,那就够欢喜了。 夏果从张太太上房出来,早被院子外头等着的婆子拉到了厨房,王婆子果真让厨房准备了一桌菜肴,还有一壶好酒。 见夏果来了,王婆子也就在招呼夏果入座:“快来坐下,今儿这菜,可不是那席上撤下来的,都是我让她们做的新鲜的。” “这也未免太破费了。”夏果扫了一眼,虽不是鸡鸭鱼肉齐备,也有肉有鸡,还有半条熏鱼,再加上现炒出来的新鲜菜蔬,可谓十分丰盛。 自从王婆子成了管家娘子,柳婆子就晓得,不管自己再怎么挑拨是非,管厨房这个差事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于是柳婆子调过头来,对王婆子溜须拍马,把王婆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这会儿王婆子说想要桌酒席,柳婆子就赶着准备好了,还主动要在一边服侍。 “这做东的,可不是我们。”柳婆子已经在那殷勤倒酒,还笑着把酒杯塞到夏果手中:“喝上一杯,这酒不错呢。” “可不敢喝酒,太太吩咐,让我在这等着老爷回来,好再去给老爷磕头请安。”夏果虽接过酒杯,却连唇都不敢沾一下。 听到老爷二字,王婆子已经笑了:“去给老爷请安,该说什么,夏果姑娘,不用我们教了吧。” 就晓得今儿这酒席,算得上是个鸿门宴,于是夏果也笑吟吟地道:“自然晓得,王婶婶,您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根。” “这才好呢。”柳婆子已经按着夏果的肩膀坐下:“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那时候,二奶奶午睡也醒了,你再去给二奶奶请安,等那时候,老爷也回来了,等这边事完了,你再回去瞧瞧你家人,岂不是什么都办好了?” 夏果笑了笑,也就和王婆子坐下,吃喝起来,夏果不敢喝酒,王婆子可不在乎,已经连连喝了两杯,还让柳婆子也喝上一杯:“这酒不错,就是二奶奶别的都好,不让下人们喝酒的法度,太严了些。” “我听人说,这是因为陈府里面,为着喝酒闹出过事儿。”柳婆子就着王婆子的手喝了一口,就笑嘻嘻地问夏果。 夏果已经笑了:“这事儿,我并不晓得,那时候我还小,就算发生过什么,我爹娘也不会和我说。” “还能有什么,必定是亲家老爷因着喝酒,酒后幸了个丫鬟,才有了这会儿,东宫里那位良娣。”王婆子笑嘻嘻地说着,夏果的眉皱了皱:“东宫里的良娣,不是秦家那位吗?” “你还不晓得吗?”王婆子凑到夏果耳边,一股酒味扑来,夏果都想站起身回避,但还是坐在那不动:“晓得什么?” “前儿东宫里面传来消息,那位,有喜了,太子十分欢喜,奏明圣上,晋了那位为良娣,还赏了那位的生母许多东西。” 陈府有了这么大的脸面,陈觉蓉只会更加放肆,只要生下来一个皇孙,那就是今上的嫡长孙,就有可能承袭大统,那时候,陈家就是天子外家,何等荣耀。 第219章 笨人 “原来如此。”夏果不由感慨一句,王婆子还在那絮叨,只是在那夸陈觉蓉为人好,夏果已经半句都听不进去了,陈觉蓉为人如何,夏果比谁都清楚,但夏果再听不进去,也要坐在这里听着,等着时候到了,才能离开。 这顿饭吃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王婆子有些醉了,也就被柳婆子扶去歇息,夏果喝了一杯茶,就往陈觉蓉院子走去。 夏果走在尚书府的甬道上,这条路,夏果走过那么多次,但现在再走在上面,夏果却觉得感慨万分,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但这变化因何而来,夏果不愿意去想。 “夏果。”春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夏果抬头时候,面上已经带上了笑:“春草。” “二奶奶听说你来了,让我在这里等着你。”春草上前拉着夏果的手,仔细瞧了瞧就笑了:“上回回来,家里有事儿,我也没有好好地瞧瞧你,也没有和你好好地说说话,这会儿,倒见你比原先还要好。” “在庄子里,什么都不操心,倒还好。”夏果的话让春草挑起眉:“是吗?” “自然是的。”夏果和春草说话时候,已经走进了院子里,上房传来孩子的笑声,春草挑起帘子,对里面通传:“二奶奶,夏果来了。” 陈觉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想到苏嬷嬷说的话,夏果不觉抖了一下,但夏果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往里面走就好。 陈觉蓉的屋子并没有太多变化,除了窗下多了个摇篮,陈觉蓉抱着孩子在逗弄,瞧见夏果进来了,陈觉蓉把孩子放进摇篮,就对夏果笑着道:“这都多少日子没见到你了,在庄子里过得还好吗?” “在庄子里还好,今儿是……”不等夏果说完话,陈觉蓉就抬起手,示意夏果不要说了,接着陈觉蓉对春草使个眼色,春草已经会意,让小丫鬟们都走出去,自己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人。 这阵势,夏果不由抖了一下,才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晓得我要问你什么。”陈觉蓉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荷包,打开那抽绳,里面掉出两个金锞子,陈觉蓉依旧把玩着那荷包,眼却没有离开夏果身上。 夏果深吸一口气,对陈觉蓉笑着道:“二奶奶想问的,我也知道一二。这些日子,庄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大爷还是日日在书院讲学,大奶奶呢,有了身孕,比平常贪懒了,还有……” “谁要听你说这些。”陈觉蓉摆了摆手,夏果抬眼看了看陈觉蓉,就又规规矩矩站好:“除了这些,也没有别的。” “夏果,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就变得这样笨了?”陈觉蓉不屑地说着,夏果急忙给陈觉蓉跪下:“二奶奶还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免得我什么都不明白。” “大爷大奶奶,难道对他们久久在庄子里面,没有怨言吗?”陈觉蓉反问,夏果抬头看向陈觉蓉,接着夏果就道:“大爷大奶奶平常在我们跟前,自然是不会说什么,至于私下,您是晓得的,大爷大奶奶并不喜欢屋内人多。” “放屁!”陈觉蓉拍了下桌子,指着夏果的鼻子就骂道:“你也不要用这些话来哄我,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平常偷听难道少了?” “庄子上人没那么多,若是偷听,自然,自然……”夏果话没说完,陈觉蓉已经站起身,打了夏果一巴掌,夏果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捂住脸,在摇篮里的孩子似乎被陈觉蓉吓到,在那哭起来,陈觉蓉上前抱起孩子,哄了几句,就对门外道:“让奶娘进来。” 春草听到吩咐,也就示意在院子里等着的奶娘进去把孩子抱出来。陈觉蓉脾气没那么好,府内服侍的人也都晓得,因此奶娘并不敢抬头看,只是进去把孩子抱了出来,也就匆匆离去。 等奶娘离开了,陈觉蓉这才重新坐下,看着夏果道:“好了,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也晓得我的脾气,这回呢,也就罢了,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 “请二奶奶吩咐。”夏果轻声说着,陈觉蓉看着夏果:“二爷就要选官了,我们要离开京城,这到了任上,总要银子使用。我的嫁妆,你晓得的,并没有那么多,我琢磨着,若是婆婆那边能贴补一二,也就够了。” 夏果不由惊讶地看着陈觉蓉:“二奶奶,此事,此事,我一个做丫鬟的,哪里能做到。” “你做不到,大奶奶能做到啊。”陈觉蓉淡淡地说了这句,才盯着夏果:“你回去后,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说动大奶奶,让她和婆婆说,给我们贴补一二。” 说完,陈觉蓉就皱了皱眉:“也不用太多,一年千把银子就好。” 一年千把银子,在夏果看来那也是天高海阔的数字,夏果不敢说话,陈觉蓉等不到夏果的回答,盯着夏果:“怎么,你不愿意。” “二奶奶,此事,此事,我确实做不到。”说完,夏果想到苏嬷嬷说的话,一咬牙把心里话给说出来:“况且,这两个月,府上每个月都从库里面支取了往庄子上送的东西,但庄子上却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二奶奶,苏嬷嬷在我今儿来的时候,已经让我问问管事的人了,若传到太太那里,到时候二奶奶您的……” “笑话,我每个月都让他们往庄子里送东西呢,这不过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关我什么事儿?”陈觉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夏果不由想起昔日在陈府时候,陈太太说过的,主人是不会错的,错的永远都是下面的人。这,就是陈府的规矩。 陈觉蓉是陈太太的女儿,自然习惯的,也是陈府的规矩。 第220章 指望 于是夏果只能低头:“是,二奶奶,确实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提起这事儿,等回去了,我就和苏嬷嬷说,这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夏果,你也不要怪我。”陈觉蓉见夏果又乖顺了,也就轻叹一声,对夏果道:“你是我的人,虽说大奶奶要了你去,但她心里,定然不会像信任杏儿梨儿这样信任你,你总也要给自己留个后路。不然等大奶奶厌了你,随便就把你拉出去配人了。” 夏果很想说,大奶奶不是这样的人,她和二奶奶您不一样,但夏果晓得这话说出来,陈觉蓉也不会相信,于是夏果只能轻声应是,陈觉蓉见夏果这样乖巧,也就对夏果道:“这是赏你的,你为我出力,我可不会忘记你。” 说着,陈觉蓉就把方才拿在手上玩的那个荷包丢到夏果怀中,夏果对陈觉蓉行礼下去,陈觉蓉也就示意夏果退下。 等夏果离开,陈觉蓉的眉头就皱得很紧,银子啊银子,这要离开京城,去到任上,自然没有在任所内放债的道理。那只有从家中多拿些银子了。但陈觉蓉管家这些日子,晓得张尚书算不上家里的财主,家里的财主一个是张太太,另一个是陈觉蓉万万想不到的人,周姨娘。 想到周姨娘手上还有田庄店铺,每年的利息都被周姨娘收在自己手里。陈觉蓉就想骂上几句,也不晓得这些钱财,以后便宜了谁。兰竹是要嫁出去的,周姨娘定会把这些当做兰竹的嫁妆给出去。 陈觉蓉恨不得劝张尚书,把周姨娘手上的这些田庄店铺包括那些私蓄都收回来,归在公中处置,但陈觉蓉只略在张玉竹面前提了两句,张玉竹就老大不乐意了,说这是张尚书亲自定的,谁敢去劝? 陈觉蓉也晓得张玉竹怕张尚书,那所能打主意的就是张太太了,上次满月酒的时候,才闹了一场,陈觉蓉也不敢直接和张太太说这事儿,只能想着通过夏果,劝一劝婉宁,让婉宁出面劝说张太太,把银子多给自己一些。 千里做官只为财,但这初入官场,总也要做个清廉的样子出来。至于,让陈觉蓉从嫁妆里拿出贴补一些,陈觉蓉是压根没有想过的。自己的嫁妆,要留给自己的儿女,哪能贴补给丈夫呢? 夏果走出陈觉蓉的屋子,春草看到夏果面上微肿,也就拉着夏果道:“我们也许多日子没见了,不如到我屋里吃杯茶。” 说完春草不管夏果愿意不愿意,就让小丫鬟在那听着陈觉蓉吩咐,自己拉着夏果到了屋子。进了屋内,春草就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热水,把帕子打湿,递到夏果那里:“你捂一捂吧,免得带了幌子出去,让人看到了,背地里说二奶奶,到时候,你也有不是。” “多谢。”夏果轻声说着,也就接过帕子,用来捂着自己的脸。 “二奶奶的脾气,你是晓得的,”春草只说了这一句,就停下不说话,夏果唇边现出一抹苦笑,但那抹笑让春草有些着急了,她急忙拉住夏果的手:“说起来,为了银子的事儿,二奶奶也是没法子,二爷呢,从小锦绣堆内长大,手散漫的很。只晓得花银子,哪里晓得银子从哪里来。” “我晓得。”夏果说完就又轻声道:“二奶奶在家里时候,也是个不晓得银子从哪里来的人。” “别说二爷二奶奶了,就说我们,昔日也不晓得银子怎么来的。”春草这句话是实话,横竖每个月都有月钱,就算这个月花光了,下个月还有,况且不愁吃穿,那时候,谁会把银子放在心上。 直到陈觉蓉出嫁,跟着嫁了过来,才晓得当家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候,春草才晓得要攒银子,攒了银子,以后不管是配人也好,出外聘也罢,手上有银子,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一两银子,要在外面,够一户人家吃喝一个月了。”夏果这话让春草看向她:“你怎么晓得?” “在庄子上的时候,郑婶子说的。”夏果的答案是春草没想到的,郑大叔家在庄子上算是殷实人家,小郑嫂子还能在庄子上做个厨子,每个月也有六钱银子的工钱,再加上郑家常常往京城里送些东西,得了赏钱,一家子一年到头,有个五六十两银子呢。 小郑嫂子还给夏果算过,一家吃喝再加上衣衫,一年也就二十来两银子,还有人情往来,总有那么五两银子,剩下的能攒二十五两银子。这二十五两银子,足够聘个媳妇了,还花不完呢。 那时候夏果才晓得,原来平常看得那样轻易的一两银子,对外面人来说,却是不小的一笔钱了。可以买许多东西,换不少吃喝。 “甚至,这放债取利的事儿,也被人……”夏果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毕竟此时在外面放债取利的人,是陈觉蓉,不是别人。 春草看着夏果,夏果拿起边上的茶想喝一口,但手却还是颤抖的,春草过了很久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既然晓得银子难赚,那就该为二奶奶分忧,想法子去说服大奶奶。不然,不然,你爹娘在陈家,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夏果不由看向春草,这服侍陈觉蓉久了,和陈觉蓉的脾气,倒越来越像了。春草见夏果看着自己,想起方才那句话有些过了,又急忙对夏果道:“我们就是这个命,能为自己打算的不多,我晓得大奶奶平常待你好,但说句不怕你气恼的话,这个家,以后总还是二爷二奶奶当家做主。” “我晓得。”夏果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就把茶杯放下:“这会儿也晚了,我就回家去一趟,看看我爹娘。” “太太那边……”春草欲言又止,夏果看着春草:“你放心,太太那边,我定不会说一个字的。” 春草应了一声,也就送夏果出去,夏果从角门处离开尚书府,让角门处的婆子去叫了一辆车,等夏果上了车,春草也就回到陈觉蓉房中。 第221章 发愁 陈觉蓉在那逗着孩子,看到春草进来,陈觉蓉有些疲惫地道:“夏果那丫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 这话让春草怎么回答,怎么回答似乎都是错的,春草只能轻声道:“二奶奶也不用着急,等任所定下来,到时候,太太也会想法子的。” “婆婆的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一样都是儿子,她怎么就看不到二爷的辛苦,只能看到大爷。”陈觉蓉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肉疼不已,那可是银子,能换来许多东西的银子。 “我说的,是亲家太太呢。”春草把陈太太搬出来,陈觉蓉叹气:“我晓得娘会为我操心,但我这会儿,都已经出嫁了,哪还好意思动用嫁妆。毕竟,好女不穿嫁时衣。” 是不好意思动用呢,还是舍不得动用,春草心知肚明,但不会说出口,只是又安慰了陈觉蓉几句,陈觉蓉长叹一声:“偏生这事儿,我若和二爷说,二爷只会怪我。” 男子们在外头,是做大事的,这些吃穿用度要花银子的事儿,自然是小事,让女人们操心就是。这句话,春草从小就听说了,但是,这银子从哪里来,女人们却极少问出来。仿佛那银子,能从天上掉下来似得。 管家娘子进来请示事情,一个家里的事情说来说去,不外就是银子来去,陈觉蓉也要打起精神和管家娘子说事,等管家娘子走了,陈觉蓉才对春草道:“那外面的利钱,你可要说清楚了,万不能错了日子送过来。” 春草不觉想起夏果每说完的话,这放债取利的事儿,很多人也在咒骂不已。但这念头却只是在心上闪了一下,随即就消失了,春草只恭敬对陈觉蓉应是。 陈觉蓉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婆婆不疼惜我,少不得我自己就要多辛苦些。” “等以后,二爷的官越做越好,太太就晓得了。”春草含糊地说着,陈觉蓉现在所能盼的,也就是丈夫的官能越做越好,越做越大,那时候,才能真正把婉宁夫妻踩在脚下,让张太太看到,她的偏心是不对的。 夏果回了陈家,也见了自己爹娘,和爹娘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外就是被叮嘱要服侍好主人,毕竟不管是服侍陈觉蓉还是服侍婉宁,对夏果的爹娘来说,都是服侍主人,没有任何区别。 到了第二天,夏果早早回到尚书府,去给张太太磕头请安告辞。张太太看着夏果,也没有再问什么,夏果也就离开上房。等夏果走了,张太太才叹气:“这儿女们的事儿,我到底是装作不晓得呢,还是……” “太太,不管您是晓得还是不晓得,二奶奶那边,也不会改变什么。”春桃恭敬地说着,张太太看着春桃:“再过些日子,连你都走了,我身边,确实也没什么人了。” “太太要舍不得我,那我也就留在太太身边。”春桃含笑说着,张太太摇了摇头:“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长久地留在身边,更何况是你呢?” 春桃听出张太太话中的惆怅,但春桃想不出什么安慰张太太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过了会儿张太太才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还有几天你爹娘就进来接你了。” 春桃轻声应是,又让青儿进来服侍张太太,这些日子,春桃已经把张太太的习惯对青儿交代了一遍又一遍,交代的不可谓不细致,但春桃还是担心自己没有交代清楚,当和青儿擦肩而过的时候,春桃不由回头,看到青儿已经走到张太太身边,和张太太笑吟吟地说着话,春桃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惆怅,但春桃还是把那惆怅强行压下去了。 春桃爹娘已经在外面给春桃说定了亲,男的是在京城里面某家店铺做伙计的,一年也有四五十两银子的工钱。张太太还让人打听了那个男的人品如何,打听回来的消息说的是这男的人品不错,相貌也还周正,家里只有一个老母,还有一个做粗使的婆子。 既然如此,张太太也就答应了,还又赏了春桃二十两银子做嫁妆,张太太给春桃这二十两银子的时候,还对春桃说,银子可要藏好,非到必要时候可不能拿出来。春桃跟在张太太身边十来年,也晓得这银子的要紧,自然连声答应。 至于春桃这些年积攒的东西,自然也是跟着春桃一起出去,衣衫首饰,在市井人家,也算是嫁妆丰厚。从此以后,就是另外的人生了,春桃又想到苏嬷嬷说过的,什么样的人生都要去尝一尝,而不是只能困在宅院之中。 夏果从张太太这里出来,也就去寻了郑大叔,夏果到的时候,郑大叔正在把一些东西往车上搬,见到夏果,郑大叔也就笑着道:“这是往庄子上送的东西,都三个月了,也就这么些东西。” “我说老郑,你可别在夏果姑娘面上胡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按单子给你们的。”一个管家吆喝着,夏果认得他是王婆子的丈夫,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可谓是府内最得意的人家,儿子跟着张玉竹,妻子管着家里面的事儿,男人管着外面的事儿。 只怕前面两个月没有送到庄子上的东西,里面的大厅就是被王家拿走了。难怪郑大叔说这话,王管家脸红脖子粗地。 “我们走吧。”夏果不愿意和王管家说话,只是对郑大叔笑着说。 “也是,这些东西都装好了。”郑大叔坐上车辕,王管家已经吆喝道:“怎么不等等老苏。” “王大叔!”夏果忍不住叫了王管家一声,王管家鼻子里面嗯了一声:“夏果,你叫我做什么?” “我记得原先,你叫苏大叔都是一口一个大叔的。”夏果只说了这么一句,王管家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接着王管家就对夏果道:“你,你,你这丫头,你到底懂不懂事,这些话,你怎么胡说。” 第222章 朱娘子 郑大叔却不去管王管家的愤怒,只是把鞭子往马上甩了一下,就赶着马车离开。夏果靠在那里,看着热闹的京城,不知怎么,夏果就想回到庄子上,而不是在这,看似繁华富丽,却让人时时心神不安的京城。 郑大叔赶着车出了城门,却在离城五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夏果不由惊讶地看向他:“郑大叔,为什么要停下来。” “等等你苏大叔。”郑大叔说着就取下桶,边上有口井,他去打水给马饮了。夏果虽然惊讶,但还是在那等着,马饮了水,郑大叔又取了草给它吃了,马似乎都歇好了,却不见苏大叔的影子。 夏果有些饿了,要早晓得这样,就带些点心来。夏果心中想着,就见苏大叔骑了个骡子,往这边来。 “苏大叔!”夏果见到苏大叔,松了口气,苏大叔已经在那和郑大叔打了招呼,接着苏大叔才道:“你去那边雇个轿子。” 还要雇轿子?这是要请什么人来?但郑大叔似乎已经商量好了,很快郑大叔就雇了个轿子过来,苏大叔把骡子赶到一边,就带着那轿子往城的方向走,这要雇轿,在城内雇不更简单,为什么要出城来雇? 夏果很想问问郑大叔,但郑大叔已经在那和边上的人说起话来,不外就是天南地北地一阵瞎扯,而苏大叔已经又回来了。这回,他身后跟着轿子,轿子里面肯定有人,夏果不由频频地看向那轿子,但苏大叔和郑大叔都没说什么,夏果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这回,是苏大叔骑着骡子,跟在轿子后面,郑大叔赶着马车,坠在最后,这一看就是轿子里面有很重要的人,夏果心中更感惊讶,但还是不能问出来。 有了轿子,走路就要慢些,在路上打了个尖儿,等到庄子上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坠,眼见就要吃晚饭的时候了。苏大叔在庄子面前下了骡子,轿子也跟着落下,接着苏大叔才对轿子里面的人道:“先生,到了,还请下轿。” 一只手从轿子里面伸出来,撩起轿帘,夏果已经看到这只手十指纤纤,显然是女子的手,等人出来的时候,确实是个女子。 她衣着朴素,见到夏果站在那里,就挑眉道:“这是来服侍我的丫鬟吗?” “还请往里面去。”苏大叔对这女子的态度可谓十分恭敬,中途打尖的时候,这轿子里的人是被抬进店里的,夏果并没有见到,此时见这女子,夏果不由多看了两眼。 而这女子也不在意,跟着苏大叔走进庄子,郑大叔招呼夏果:“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送到里面,让苏嬷嬷收了。” 这才是自己正经该做的事儿,夏果急忙应了,但也不由看向那边,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人? 婉宁已经等了足足一天,虽说婉宁晓得按照安排,不会出什么事儿,但婉宁还是心中焦灼,毕竟这事儿,太重要了。杏儿已经含笑走了进来:“大奶奶,苏大叔回来了。” “快,快把他请来的人请进来。”婉宁说着就站起身,脚步飞快,竟是要赶出去迎接,杏儿虽然晓得来人必定十分要紧,但婉宁这样跑出去迎接,也属罕见,杏儿也不由跟着奔跑起来。 很快二人就来到二门处,苏嬷嬷正领着那女子走进来,瞧见婉宁过来,苏嬷嬷也就停下脚步,对这女子道:“先生,这就是我们家大奶奶。” “请问是针灸上有名的千针先生吗?”婉宁已经走到女子面前,恭敬地问,这女子笑了笑:“我擅施针,不过什么千针先生,也只是别人给的诨名,我娘家姓朱,你可以唤我一声朱娘子。” “朱娘子请进。”婉宁对朱娘子行礼如仪,也就请她进了客厅,杏儿送上茶,晓得婉宁要和这女子说机密的事儿,杏儿也就退了出去,只在外面等候。 夏果从外面走进来,见苏嬷嬷和杏儿站在外面,夏果也就笑着上前:“嬷嬷,今儿从府里带了些东西,还要请嬷嬷去清点。” 苏嬷嬷点头,也就往外面去了,杏儿小声对夏果说:“这回,又从府里面带了东西回来了。” “我们亲自去的,想来库房那边,不敢再瞒。”夏果的声音也很小,随即夏果想到苏嬷嬷说过的话,夏果的眼神不由黯然,果真,陈觉蓉是陈太太养的女儿,这性情和陈太太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婉宁已经和朱娘子说了张青竹的情况,朱娘子等婉宁说完才道:“你丈夫,想来就是尚书府那位了。” “您怎么晓得?”婉宁惊讶地问,朱娘子笑了笑:“他摔断腿的时候,张尚书急得不得了,曾到处寻人,想要为儿子求一线机会。” 这事儿,婉宁也曾耳闻,此时听朱娘子说了,婉宁不由轻叹一声:“这事儿,当初若……” “大奶奶,我也和你说句实话。”朱娘子摆了摆手:“当初我听说的时候,也想去尚书府上毛遂自荐,但无奈尚书府门槛太高,况且,” 朱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们家,到底愿意不愿意他站起来,还是两说。” “我自然是愿意的。”婉宁急急地说,朱娘子哦了一声:“那别人呢?” “公公婆婆必定也是愿意的。”婉宁只说了这句,就又对朱娘子道:“至于旁人,朱娘子,那也管不到我这里来。” “这高门大户,背后的那些议论不少,谁晓得是真管不到你这里来,还是等到事后,对我造什么谣。”朱娘子平静地说着,婉宁的眼圈都红了,接着婉宁深吸一口气:“朱娘子您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我这里,就没有人能管我,您尽管施针。” “若当日就施针,站起来的可能性很大,但这已经过了一年多了,要等我看完再说。”朱娘子也是个爽快人,只略一沉吟就说,婉宁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自己心上的重压消失了,于是婉宁轻声道:“就算比原先的情况更坏,我也不会怪你。” 第223章 方子 “你怎么晓得,会比原先的情况更坏?”朱娘子倒没想到婉宁还有这等胆色,含笑询问,婉宁擦掉不晓得什么时候落下的泪,对朱娘子道:“这施针施坏了,甚至要了人命的事儿,我也听说过。” “不过是往腿上施针,并不会要了人命。”朱娘子反过来安慰婉宁,婉宁看向朱娘子:“拙夫此刻想来已经回来了,我这就让他来。” 说着婉宁就喊来人,杏儿急忙走了进来,婉宁吩咐杏儿去瞧瞧张青竹回来没有,杏儿虽然不晓得朱娘子是做什么,但婉宁吩咐着,杏儿还是赶紧去做。 “看来,你这房里的人,都还是很听你的话。”朱娘子有些感慨地说,婉宁淡淡一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叹息。 “高门大户里面,颇有些说起来是家人,但做起事来,比外人还不如的。”朱娘子话中带着感慨,婉宁不愿意和朱娘子说这些,只对朱娘子笑了笑:“听说您颇有名气,只是因为是女子,所以许多人家不愿意请您去,您只能在市井人家施针,赚些银子。” “世人对女子多有不满,我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朱娘子语气十分平静,仿佛那些议论不满,甚至于去市井人家施针,都是些小事。 常走高门大户的医生,自然能赚取丰厚诊金,出入有仆从服侍,甚至还有开张大药铺的,日常供奉十分丰厚。而出入市井人家的,不过赚取微薄诊金,看眼前的朱娘子,她的衣着十分朴素,尽管有人是寡妇,不好穿红着绿有关,但也只怕和她手中银子不够多,不能再穿好的衣衫。 “大奶奶,大爷来了。”杏儿扶着张青竹走了进来,张青竹刚一走进来,朱娘子的眼就落在张青竹的腿上,接着朱娘子就轻叹一声:“可惜了。” 张青竹看向朱娘子,晓得这就是苏大叔请来的,擅长针灸的人,张青竹尽管心里奇怪怎么会是个女子,但张青竹终究饱读诗书,晓得这世上奇人异事之多,并不能轻视一个女子,于是张青竹还是走到婉宁身边,对婉宁道:“这位是?” “这是朱娘子,也是千针先生。”婉宁做了介绍,就对朱娘子道:“还请您看一看我丈夫的腿。” 朱娘子的眼这才从张青竹的腿上收回来,婉宁已经扶着张青竹坐下,给张青竹卷起裤腿,张青竹的腿上的肉已经快没有了,小腿还没有婉宁的手腕粗,快到膝盖时候,能看出大腿都没有婉宁的小腿粗。 朱娘子已经伸手按向张青竹的腿,张青竹的腿虽不能动,但张青竹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朱娘子一下,朱娘子看了眼张青竹:“若还存在男女大防,那这事儿,做不了。” 施展针灸,那就要亲自接触,怎能顾及男女大防,张青竹把手收回来,对朱娘子道:“抱歉。” 朱娘子的手这才从张青竹的小腿,逐渐往膝盖上来,她伸手往张青竹的膝盖上拍了三下,张青竹摇了摇头,这膝盖,毫无感觉。 “这会儿施针,毫无用处。”朱娘子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接过婉宁递来的帕子擦着手,随即把帕子随意地丢在桌上。 毫无用处?婉宁和张青竹二人可谓失望极了,接着朱娘子道:“不过还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我这有味药,若能每晚用这药水泡脚,一个月后,若能感受到水,那此时施针,还有一点点希望。” 一点点希望,婉宁已经伸手抓住朱娘子的手:“一点点希望也好!” “大奶奶,你可晓得,这药若……”朱娘子看多了这样的人,还是对婉宁又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说话的是张青竹,他一双眼亮如寒星:“若这药不起作用,我是不是也只会生些疮疤。” “是!”朱娘子说完,就对张青竹道:“不过,这些疮疤,会很疼。” “那又如何,当初我摔下马时,人人都说,我那时候,连活都困难了。”张青竹说完,就对朱娘子道:“还请您为我开方。” “好胆色。”朱娘子赞了一句,婉宁已经送上笔墨纸砚,朱娘子蘸饱了墨,却只看着张青竹:“你要晓得,这疼,有人无法接受,甚至想要死。” “那也是我的命。”张青竹坦然地说着,朱娘子这才落笔如飞,写了个方子,就对张青竹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若受不了,就和我说,我自会有法子,让你……” “多谢。”张青竹只说了这样一句,就让人去抓药,婉宁一直在旁边等着,见人拿了方子去抓药,才上前道:“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了,这一个月,就请朱娘子您暂时住在我们这里。” “横竖我也飘零天涯,在这暂居,也算不上什么事儿。”朱娘子倒也是个爽快人,婉宁面上笑容更深,吩咐人带朱娘子下去先歇息。 等朱娘子下去了,婉宁才道:“若是受不了疼……” “我的腿,原先是毫无知觉的。”张青竹平静地说着,婉宁咽下将要说的话,张青竹已经笑着道:“若能感到疼,也就是说,我的腿,有复原的可能。” 所以朱娘子说,有人会忍不住疼,停止浸泡,其实也是断了能站起来的可能,而只有经受得住疼痛的人,才能有复原可能。 婉宁不由紧紧握住丈夫的手:“我会和你一起,你疼的时候,我会安慰你。” “到时候能感到疼,就最好了。”张青竹语带憧憬地说着,婉宁也笑了,感觉到疼,就有希望,而若感觉不到疼,那就毫无希望,再也站不起来。 张青竹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什么时候,才能感到双腿疼痛,进而,那种疼,会慢慢加深,像自己刚刚摔伤时候一样,不过那时候的疼痛,带来的是绝望,而这时候的疼痛,带来的是希望,能让自己恢复的希望。 苏嬷嬷拿了那张方子,看了半天,不由叹口气,苏大叔听到苏嬷嬷叹气,不由皱眉:“你叹什么气?” 第224章 医治 “我怎么瞧着,这是个安胎的方子啊。”苏嬷嬷指着上面的那些药材,苏嬷嬷怀孕时候,胎动不安,张太太着人前来看过,开的方子,就和这个方子有些像。 苏大叔不由皱眉,接过方子仔细瞧了瞧,就对苏嬷嬷道:“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晓得开方,只怕是记错了,等明儿去城里药铺,抓了药再说。”苏嬷嬷点了点头:“说得是,我就是担心,担心这次,遇到江湖郎中,到时候,大爷的腿,反而不好了。” 苏嬷嬷话中的担忧苏大叔听得出来,接着苏大叔就拍了拍妻子的肩:“我晓得你对大爷很疼爱,可是这不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吗?不然,大爷的腿,难道就永远这样?”苏大叔的话让苏嬷嬷沉默,外面已经传来一个声音:“苏嬷嬷在吗?” 苏嬷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生,但还是应了声:“我在。” 走进来的是朱娘子,她还是那样装扮,对苏大叔点了点头就笑着道:“他们都说庄子里是您管事,我要在这住上个把月,家里有个小徒弟,只和她说过出来一趟,两三天就回。” “这有什么,明儿我们进城去抓药,就去那里和她说一声,若她愿意,跟着我们回来庄子上住也成。”苏嬷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朱娘子担心自己的徒弟,也就一口答应。 “她有些怕生,倒不用带回庄子上,只要和她说了,让她安心在家等我就好。”朱娘子既然不愿意小徒弟前来,苏嬷嬷也不会坚持,又说了几句,朱娘子也就告辞。 “你说,这朱娘子到底什么来路?光这一手好针灸,按说能活得更好。”等朱娘子走了,苏嬷嬷也就和苏大叔打听起来,苏大叔摇头:“可说呢,这朱娘子说了,她的师父有过教导,穷人家中,不管什么样病,只取一百铜钱,若有那没有钱的,她还贴上药钱呢。只有那家里有银子的人家,她才收诊金,你想,她一个女子,哪里会有多少有银子的人家请她上门看病,自然是取诊金的日子少,贴钱的日子多。” 苏大叔的话让苏嬷嬷皱眉,苏大叔已经又道:“其实大爷摔伤那次,就寻过这样的人了,可惜,可惜,”中间必定是有人阻拦,苏嬷嬷想到这点,不由伸手抓住苏大叔:“难道是二爷,他怎么能这样做?” “没有证据,再说了,朱娘子这样的人,老爷不信她才正常。”苏大叔也了解张尚书什么性子,别说朱娘子是个女人,就算是个男人,这样的游医,哪里能入得了张尚书的眼? 好在那次苏大叔听到别人提起过,这次张青竹说要寻个擅长针灸的,苏大叔想都不想,就把朱娘子给推荐了上去,但愿这次努力没有白费,张青竹的腿,能有一些知觉也好。 “还亏了二奶奶呢。”苏嬷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苏大叔看着她:“怎么就亏了二奶奶了?” “你想,二奶奶在这家中,把那些下人们又分开处置了一些,有些下人不再像原先一样,只肯听二奶奶的,我们这边的话,二奶奶也听不到。那请了朱娘子来,这消息传不到二奶奶耳中,既传不到二奶奶耳中,那她也就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苏嬷嬷越说越欢喜:“等过些时候,大爷的腿好了,走着去见老爷太太,二奶奶才吃惊不小呢。” 苏大叔噗嗤一声笑出来,却没有再和苏嬷嬷说别的,苏嬷嬷也就站起身往外走,苏大叔打个哈欠:“你要去哪里?” “我寻夏果说话。”说着,苏嬷嬷的人都已经在外面了,苏大叔又打了个哈欠,这些事儿,想那么清楚做什么,不过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再把生意上的事儿做好了就成,别的,不要多想,也不用多想。 夏果刚从婉宁房中出来,就见苏嬷嬷走进来,于是夏果笑着道:“嬷嬷,大爷大奶奶刚歇下,您有什么要紧话,我就进去叫醒大爷大奶奶。” “我让你和二奶奶说的话,你说了没有?”苏嬷嬷只有这一句,夏果的眼帘低垂,接着夏果就道:“不过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罢了。” “好,很好!”苏嬷嬷这句话,让夏果心头打鼓,但夏果还是不敢多问,就听到苏嬷嬷轻声道:“你倒是个好孩子,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吗?夏果已经抬眼看着苏嬷嬷:“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呢。” 说着,夏果心头一动,就凑到苏嬷嬷跟前:“二奶奶还要我来说服大奶奶,让大奶奶亲自去和太太说,让太太每年贴补二爷一千两银子。” “太贪心了。”苏嬷嬷这会儿想找到当日来说媒的媒婆,痛打她一顿,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品行,就来说媒,闹得一家子不安生,但苏嬷嬷也晓得,这也不能十分怪媒婆,毕竟,这样高门大户的女儿,内里品行到底如何,除了身边服侍的人,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走出来,在人面前,谁不是礼仪周全,笑容满面,温柔端庄?难道当着人面也露出一张刻薄脸嘴来? 夏果不敢接苏嬷嬷的话,只是站在那里,过了会儿苏嬷嬷才道:“我晓得了,这件事,二奶奶她想得也太轻易了。” “二奶奶是主人,我们哪里敢说分毫。”夏果语气还是那样恭敬,苏嬷嬷摆了摆手:“去吧,歇着去吧,朱娘子来这的消息,你晓得该怎么做。” “二奶奶那边,必定什么都听不到。”夏果恭敬地说着,苏嬷嬷也晓得自己不过是白叮嘱,夏果已经做了一次弃子,若再背叛婉宁,那等着夏果的必然不会更好。但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一句,免得有些人,忘记了一些事情。 张青竹闭着眼睛,等到外面都没有声音了,他才睁开眼,对婉宁道:“都是一家子,怎么就有这么多心眼?” 第225章 安胎药 “我记得苏嬷嬷曾经说过,说公公养你和二叔,想的是以后你们要做官,所以要先让你们晓得,人心的诡诈,还有,就算是亲兄弟,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婆婆为此,和公公争吵过。”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眼神黯然,接着张青竹点头:“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觉得爹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等到后来,我晓得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自己的弟弟和自己之间,已经有极深的裂痕,等到自己摔伤了腿,那裂痕不但没有弥补,还更深了,二弟娶妻之后,自己也曾试图弥补,然而,二弟口中说着,心里面想的却是另外的事儿。张青竹长叹一声,把婉宁搂得更紧,婉宁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湿,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落泪,因为那是亲兄弟啊,原本该是十分亲密而不是现在这样,提防算计,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 苏大叔第二天又进了京,先去朱娘子住处寻了朱娘子的徒弟,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听到朱娘子要在外面一个来月,小姑娘也就收拾了些衣衫给苏大叔带去,苏大叔又放了五钱银子,还有一袋米一担柴,并叮嘱小姑娘,若有什么事儿,就去前面大街,某某店铺寻苏大叔。 小姑娘一一答应了,等苏大叔离开时候,就见那门已经紧闭,看来,小姑娘是打算深居简出,不来见人了。她们师徒二人,在这米珠薪桂的京城不肯离开,只怕也是因为京城再怎么说,也要安全一些,不然在别的地方,还没走出三十里地,就被人抢走了。 苏大叔叹息一番也就去药铺抓药,正在抓药时候,就看见王管家走进来,苏大叔不愿意和王管家打招呼,但怎么说也是在一个府内做事的人,于是苏大叔只能对王管家笑笑:“怎么你也来药铺。” “我来呢,是二奶奶吩咐了,多做些药丸,好带去任上,来这边要些好药材,好拿回去做。”说着王管家伸手就要去拿苏大叔手上的方子:“你呢,又是来做什么,家里什么人生病了?要我说,你威风了那么多年,怎么家里人吃药还要自己出钱,到时候记在这账上,让去府里算就好。” 苏大叔听着王管家的得意洋洋,那眉不由皱了下,却还是拿着方子不放:“各有各的道理,我这边一些药钱还是付得起的。” 说话时候,药铺的人已经把药拿出来,交给苏大叔,苏大叔还打开药包,清点了番。王管家只是伸着脑袋想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药,苏大叔见不得王管家这等行径,拿了药包就和药铺上的人招呼一声,径自离开。 等出了药铺,苏大叔就皱眉,看来以后不能来这家药铺抓药了。王管家见苏大叔走了,不由撇一下嘴,装什么清高,他们当初做管家的时候,那银子就少捞了? “他来抓的,是什么药?”王管家当然要打听清楚,免得倒是庄子上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晓得,就会吃陈觉蓉的责罚。 “安胎药。”药铺的掌柜已经出来迎接王管家,听到王管家这句话,也就笑着回答。安胎药?王管家的眉皱得很紧:“这么说,大奶奶这胎不那么安稳?但这样的话,这药钱,只该挂账啊。” “我们也在说呢,不过苏大叔坚持要付钱,生怕被人发现什么。”掌柜笑嘻嘻地说着,王管家的眼睛不由一亮:“那他要自己付钱,只怕这药,不是给大奶奶抓的。” 掌柜的也笑了,他们都是男人,自然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猜测苏大叔这药到底是给谁抓的。王管家离开药铺,回到尚书府,也就急急忙忙去找自己婆子,把遇到苏大叔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王婆子听说苏大叔来抓安胎药,就笑着道:“看来大奶奶这胎,不是十分安稳。” “真要给大奶奶抓药,何须如此小心?”王管家说着就把这猜测说了,王婆子听的眼睛一亮:“好,好,我就说,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苏家的常年在那耀武扬威,谁晓得她自己男人倒出事了。” 王管家笑着点头,王婆子眼珠一转:“这事儿,我还要去和二奶奶禀告一声,毕竟,大奶奶这胎,也很要紧呢。” 说着王婆子就欢欢喜喜地,要把这好消息告诉陈觉蓉,陈觉蓉等王婆子说完,就笑了:“看来,这人是贱的,连这孩子都怀不好。” 王婆子并不晓得陈觉蓉为何对婉宁这等不满,即便是为了银子,陈觉蓉也有些过了,但王婆子还是把那些猜测说出。陈觉蓉懒懒地道:“我也不去胡猜,你就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婆婆耳中就是了。” 说完,陈觉蓉就扯着帕子:“我看婆婆这个偏心眼,还能偏到什么地方去。” 王婆子应是,也就去安排去了。陈觉蓉等王婆子走了,这才叹气,自己明明什么都比婉宁好,比婉宁强,为什么张太太就偏心婉宁,处处辖制自己,真是不明白。 于是当苏大叔抓好了药,回来不久,尚书府这边也来人了,来的是春桃,春桃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张太太的口信,说婉宁太过操劳,让苏嬷嬷这些日子,多帮着婉宁一些。 婉宁看着春桃,一时目瞪口呆,不晓得该说什么。春桃一口气把话说完,已经口渴了,也就没有和婉宁客气,端着茶要喝茶。苏嬷嬷已经在一边笑着道:“我晓得了,你苏大叔啊,在药铺里,遇到王管家了。” “是,王管家回来说了,于是太太就晓得了,太太听说苏大叔抓的是安胎药,晓得定然是大奶奶要用的,也就命我来了。”春桃说着来龙去脉。 婉宁听得安胎药三个字,不由十分震惊地看着苏嬷嬷,这抓的药,不是给张青竹泡脚的药吗?怎么又变成安胎药了,而这安胎药,还变成给自己喝的。婉宁不由看向自己的肚子,肚子已经很大了,孩子在里面也很安稳,这会儿,哪还用什么安胎药啊。 这短暂的沉默让春桃看向婉宁:“大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了?” 第226章 药 “没有发生什么,春桃,你跟我来,你难得来这里,我带着你在庄子上转转,等明儿啊,吃完早饭再走。”苏嬷嬷拉着春桃出去,春桃不明所以,只匆匆地和婉宁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杏儿,那张方子,难道真得是安胎药?”婉宁一脸迷茫,杏儿也皱眉:“我也不晓得。” “朱娘子来了。”梨儿在外面通报,朱娘子已经走了进来,对婉宁道:“药抓回来了?” “是,都在那里,怎么药铺的人说,这是安胎药?”婉宁还是十分不解,朱娘子已经笑了:“这方子,确实也能安胎。” 能安胎?婉宁越发不解了,朱娘子笑了:“只是其中有两味药,和安胎药不一样,减了效力。你要晓得,这女子怀胎,是从无到有,在母亲体内,生出血肉。这安胎的药既能让婴孩在母体之中坐稳,那自然也能让人生出新血肉。” 婉宁听得云里雾里,看着朱娘子不晓得该说什么,朱娘子勾唇微笑:“好了,你也不用晓得那么多,等我再加上一味药,今晚就给你夫君泡脚,只是,”朱娘子顿了顿,才轻声道:“我用这个方子,有人成功,有人熬不住疼,还不晓得你丈夫,是个什么情形。” “他能熬过疼,因为有我。”婉宁声音平静,朱娘子拍了拍婉宁的手,让杏儿去熬药去了。 婉宁看着杏儿把药放进药罐里面,生起火开始熬药,这咕嘟咕嘟的声音,仿佛带来了希望,一定要成功,要成功啊。 春桃被苏嬷嬷拉着出去,在庄子上走了走,苏嬷嬷只东拉西扯地说些庄子上的事儿,春桃忍不住了:“您老人家平常是个最有条理的人,这会儿,您老人家却只东拉西扯地说话,这是存心要看我的不是?” “我怎么存心要看你的不是了?”苏嬷嬷反问,春桃挽住苏嬷嬷的胳膊:“有些事儿,太太也晓得,但大奶奶不说,那太太也不会主动说,太太难道还要和大奶奶猜哑谜来着,太太遣我来呢,其实也是想听听,大奶奶是不是有什么,” 春桃停下说话,那两个字,怨言,春桃是敢想不敢说。苏嬷嬷笑了:“大奶奶是个最宽宏大气的人,再说了,大奶奶这会儿手里有银子,又不用操心,有人要耍猴戏给她看,大奶奶也就勉为其难地看一看,别的,也没什么。” 耍猴戏?春桃眼睛睁大,有些不相信这是苏嬷嬷说出口的话,苏嬷嬷拍拍春桃的胳膊:“你回去,就和太太说,我们在这庄上好着呢,叫太太不用担心。” 春桃点头,苏嬷嬷想到夏果说的话,也就凑到春桃耳边:“我再告诉你件好玩的事儿,让太太也开心开心。” 春桃果真认真听着,等听完,春桃眼睛睁大许多:“二奶奶她也真是,能想得出来。” “二爷初入仕途,自然是要做清官,可是呢,二爷又是从小享受惯的,自然只会和二奶奶要银子,二奶奶呢,难道还要从嫁妆里面添补不成?”苏嬷嬷看得清楚明白,陈觉蓉并不会从嫁妆之中拿出银子添补张玉竹这边,陈觉蓉拿不出银子,自然就要往张太太这边打主意。 “您老人家不晓得,这些日子,二奶奶想出了多少俭省的法子。”春桃勾唇冷笑,苏嬷嬷不用去问就晓得了,只是那些俭省的法子,有些可行有些不可行,张太太再一放手不管,陈觉蓉还不晓得要打什么主意呢。 “随便她去吧。”苏嬷嬷只说了这么一句,春桃也就叹气:“还是您在这里好,这么清净,不用去想着府里面那些事儿。” “太太在府里面也清净呢。”苏嬷嬷说的也是实话,春桃点头,少了谁,也不会少了张尚书的,而张太太自己也能拿出银子贴补自己,秀竹那边,张太太也不会少了她那份。 陈觉蓉俭省来俭省去,自然也只有拿下人们开刀,从他们身上俭省。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人怨气冲天,有些人呢,趁机可以讨陈觉蓉的好,从中得到利益。 春桃想想从前,再想想现在,不由长叹一声,苏嬷嬷拍拍她的手:“你叹什么气啊,你还有多久出府?听说,你爹娘都给你寻了门亲事。” “还有十天就出府了。”提到亲事,春桃的脸不由微红,苏嬷嬷笑了:“这会儿就脸红,等以后,有的是脸红的时候。” “苏嬷嬷,您就别说了。”春桃的脸越发红了,苏嬷嬷也就带着春桃回去:“好好地歇上一晚,等明儿再走。” 春桃一一应是,在尚书府已经这么多年了,还不晓得,以后离开了尚书府,去做普通人家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春桃和苏嬷嬷回到庄子里面,春桃还想去给婉宁请安,杏儿出来说婉宁和张青竹已经歇下了,让春桃跟着苏嬷嬷去,说着杏儿还拿了一个匣子给春桃:“大奶奶听说,春桃姐姐要出嫁了,十分欢喜,这是给春桃姐姐添妆的。” 匣子里面不是银子就是首饰,春桃也不矫情,接过匣子就对杏儿道:“和大奶奶说,多谢大奶奶了。” “只说多谢大奶奶,怎么,也不谢谢苏嬷嬷?”杏儿笑嘻嘻地说着,春桃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也笑了:“是我和大奶奶说,你啊,还有几日就要出阁了,大奶奶也就吩咐,给你准备着添妆。” “多谢苏嬷嬷。”春桃回身对苏嬷嬷行礼,苏嬷嬷已经扶起春桃:“这会儿和我客气什么,先去歇息吧,等明儿一早,再来和大奶奶辞行。” 春桃应是,也就跟着苏嬷嬷离开,杏儿回身进到房内,张青竹的双脚在一个桶中泡着,桶里面是浓浓的药汁,朱娘子站在一边,盯着张青竹的双脚,婉宁也在一边站着,屋内没人说话,眼都放在那只桶上,这是张青竹的希望。 第227章 打人 “好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朱娘子说完,杏儿就急忙上前,把张青竹的双脚从桶里拿出来,婉宁已经把一块手巾递上,杏儿给张青竹擦干双脚,朱娘子伸手在张青竹脚上腿上按了按,就对婉宁道:“今日都劳累了,先去歇着吧。” “朱娘子,今日这……”婉宁想问什么,朱娘子已经晓得,但她还是对婉宁笑了笑:“欲速则不达,总还有一个月时候呢。”说着朱娘子就轻叹一声:“若当初……” 这个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朱娘子已经擦了擦手,对婉宁道:“我先回去歇着了。” “有劳了。”婉宁送走朱娘子,回身轻叹,接着婉宁就收起心中的叹息让杏儿把桶拿出去倒了,张青竹已经把自己挪到床上,对婉宁笑着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开始,总是这样,况且我耽搁的久了。” “我晓得。”婉宁也只这样说了一句,就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已经对婉宁道:“再说了,不管我能不能走,有些事儿,我都能做。” 只是会有局限,但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 “我会心疼你。”婉宁坦然地说,张青竹没想到婉宁会这样说,他看着婉宁,神色诧异,接着张青竹就笑了:“能得你这句话,我很欢喜。” 因为什么欢喜呢?张青竹没有说下去,只是把婉宁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婉宁靠进丈夫怀中,不管遇到什么事儿,自己都要陪着丈夫走下去。 次日春桃前来辞行,并叩谢婉宁的添妆,那时候张青竹已经去书院了。婉宁也只泛泛地说了几句,就对春桃道:“你出嫁时候,我必定不能前去送你,这添妆也是怕事多忘记了,才没有当面给你。” “大奶奶惦记着我,我已经十分欢喜了,哪里还敢再求多的。”春桃又对婉宁行礼下去,婉宁也就扶起春桃:“回去之后,和婆婆说,我们在庄子里一切都好,不要惦记着我们。” 春桃连声应是,也就告退离开。回到尚书府,春桃下车时候,看到等在角门处的王婆子,春桃也就笑着道:“婶婶在这等我,是为的什么?” “二奶奶也惦记着大奶奶这一胎呢,特地让我在这等着你,想问问大奶奶的胎,还安静不安静。”王婆子笑吟吟地说着,春桃也笑了:“大奶奶不过就是劳累了些,才有些胎动不安,服了药就好了。” 王婆子哦了一声,春桃已经看着王婆子:“怎么,你还不相信?” “并不是不相信,毕竟春桃姑娘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您要说什么话,太太都肯应的。”王婆子凑到春桃身边,声音放得很低:“我就想问问姑娘,这回,你去,是光传话呢,还是有什么别的……” 王婆子话没说完,面上就已经挨了春桃一巴掌,春桃粉面含怒,看着王婆子:“别人若这样打听,婶婶听到了,还要让别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免得伤了一家子的和气。婶婶这会儿是管家,倒胡乱打听起来,天长日久,这管家还怎么做。” 春桃平日里十分和气,王婆子也是惯于和她说笑的,这会儿陡然挨了一巴掌,王婆子也不由恼了,高声道:“我不过就是和你说说话,好不好,你给我一句话就是,这会儿,竟然给了我一巴掌,晓得的,知道你是家里的丫鬟,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家里的小姐,这样对我。” “我晓得你这会儿是二奶奶的贴心人,只是我也说句话,这家,还有太太呢。”春桃说完,就对王婆子笑了:“再说,你做得那些事儿,别以为我不晓得,也别以为大奶奶不理论,大奶奶不理论是大奶奶有教养,我呢,有的是法子。” 那些事儿?王婆子还想和春桃再吵上几句,但要再吵几句,谁晓得春桃还说出什么来,于是王婆子只能愤怒地道:“罢了,罢了,我这就去和二奶奶说,也不做这家里的管家娘子了,哪个管家娘子被丫鬟打。” 说完,王婆子就往里面跑,春桃不缓不急,也就回到张太太上房。张太太正在那和刘姨娘说话,见到春桃进来,张太太也就笑着问:“大奶奶的胎,没事儿吧?” “不过是因为前几日有些劳累,才胎动不安,这会儿喝了药,已经好了。”春桃说完,刘姨娘就对张太太道:“我就和太太说了,大奶奶性情稳重,定然没有什么事儿。” “性情再稳重,也要看遇到什么事儿,若是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有些事儿,也难以忍受。”张太太这话说的是谁,春桃和刘姨娘都清楚。春桃已经笑了笑:“方才我回来时候,王婆子就在角门前等着我,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想起太太的教导,就打了她一巴掌,这会儿,她去寻二奶奶哭诉去了。” “你这丫头,动手也就算了,怎么还说想起我的教导?”张太太嗔怪地说着,春桃还待再说,就听到周姨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春桃回来了吗?方才的事儿,我可听说了。” 声到人到,周姨娘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张太太嗔怪地对周姨娘说:“丫鬟对管家娘子动手,本就不该,你呢,还一副春桃做得好,做得妙的。” “那王婆子,我看她不顺眼已经有些日子了。”周姨娘含笑说着,还伸手拉着春桃的手:“好春桃,你告诉我,那巴掌,你用了几成力度,你放心,二奶奶来寻你的不是,有我呢。” 张太太不由用手扶住额头,这事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一件事儿了。刘姨娘不由淡淡一笑,陈觉蓉只以为管家就是把自己的人扶上去,哪晓得这用人是件难事。张太太来个撒手不管,这些日子,家里一些事儿已经开始乱了,陈觉蓉还不晓得,偏生这王婆子也是个不晓事的,一味只讨好陈觉蓉,却忘了她真要闯了陈觉蓉都无法兜住的祸,那就会被陈觉蓉推出去。 “二奶奶来了。”门口的婆子传报,这会儿张太太在,于是屋内的人并没有迎出去。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看见春桃,陈觉蓉的眉皱了皱,这才上前对张太太行礼:“给婆婆请安。” 第228章 顶撞 “我都说过,你管家事忙,不用日日到我跟前请安。”张太太只对陈觉蓉说了这样一句,陈觉蓉轻声应是才对张太太道:“今儿儿媳遇到一件事,难以处置,所以想要来讨婆婆的示下。” “什么样的事儿?”张太太轻声问着,眼却看向春桃,陈觉蓉这才道:“家里的规矩,是要倚重这些管家人等,只是随身服侍的大丫鬟们,因为跟着主人们,难免骄纵了些,有些言语冲突在所难免,只是今儿,春桃姑娘连管家都打了,难免有些过了。” 张太太耐心地听陈觉蓉说完,这才笑着道:“这么说,你是想要我处罚春桃?” 张太太语气平静,一时竟然让陈觉蓉忘记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陈觉蓉才对张太太道:“按了家里的规矩,确实要责罚。” “家里的规矩?我竟不知道家里的规矩是什么样子。”张太太不疾不徐地说着,陈觉蓉再是迟钝,也晓得自己进了张太太的圈套,她咬了咬下唇:“婆婆,我晓得春桃是婆婆身边的得意人,您若不愿意责罚她,那少不得儿媳我先哄好了王婆子,免得管家婆子们都冷了心,不愿意服侍。” “春桃,你今儿为何要打王婆子。”张太太却不去理陈觉蓉,只去问春桃,春桃已经笑了:“王婶婶好没道理,竟然和我打听,我去庄子上,是单单代太太传话呢,还是要代太太送东西。别人这样问,王婶婶听说了,还要嗔着别人,不要多问,怎么王婶婶竟然不懂得规矩,随意乱打听起来。我一时急了,才动手打了人。” 一时急了,才动手打人?陈觉蓉当然不信,她看了眼春桃,刚要说话,张太太已经道:“论理,这家这会儿是你在管,春桃呢,又是要离开我这里出门子的人了,这事儿我不该管,但怎么说春桃也是我的人,你就把王婆子叫来,我仔细问问。” 陈觉蓉没想到张太太会这样说,顿时看向张太太,张太太已经对陈觉蓉道:“既然说是吵架,自然要两边问问。” “儿媳只是想,这原本是件小事,哪里就要劳动婆婆了。”陈觉蓉有些慌乱,张太太笑了:“小事?若真是小事,你就不会来我跟前问了。” 既然如此,陈觉蓉也只能让人把王婆子带来,王婆子进来,恭恭敬敬地对张太太行礼,行礼后才对张太太道:“太太,按说,我挨了一巴掌,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我也是要管别人的,自然……” “自然难以服众,是不是?”张太太轻声询问,王婆子应是,张太太已经笑了:“我方才已经问过了,你在春桃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春桃一时气急,这才打了你。” 王婆子的眼睛顿时瞪大,怎么张太太会直接这样说,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见张太太又道:“论理,春桃不该打你,但你呢,也不该说这样的话,那就两下相抵。” 那自己这巴掌不是白挨了吗?不但白挨了,还让陈觉蓉在张太太跟前没脸,王婆子下意识地看向陈觉蓉,陈觉蓉的神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而张太太已经对王婆子道:“以后,你就记住这巴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想想清楚。”说完,张太太就喝令:“去吧。” “婆婆!”陈觉蓉上前阻止:“即便王婆子说错了话,但春桃也只是丫鬟,哪里就能动手打人了。” “你们下去。”张太太环顾一下屋内的人,周姨娘晓得张太太这会儿要教训陈觉蓉了,于是周姨娘和刘姨娘二人站起身,带着屋内的下人都出去了。王婆子还不想出去,被周姨娘硬拉了出去。 “婆婆!”陈觉蓉自然晓得张太太摆出这个架势是为了什么,她叫张太太一声,语气之中就有不满:“既然是儿媳妇管家,那婆婆就该放手让儿媳妇管,这会儿,一个丫鬟都能欺负管家了,等以后,还不晓得会遇到什么事儿呢。” “一个管家都敢欺负家里大奶奶了。”张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陈觉蓉的神色顿时变了,但陈觉蓉很快就道:“婆婆这是说什么话,再说大嫂在庄子里,这里又有谁敢欺负她。” “好一句又有谁敢欺负她。二奶奶,你是真以为你做的事儿我就一无所知了。”自从陈觉蓉嫁过来,张太太极少对她声高,这样特地把人都叫开,只留下陈觉蓉一个人在这教训的,还是头一次。这会儿陈觉蓉听到张太太这样说,也不由委屈起来:“婆婆是管过家的人,自然晓得这家是难当的,我也不求婆婆像心疼大嫂一样地心疼我,只求婆婆少糟蹋糟蹋我就成了。” “好,很好!”张太太不怒反笑:“原来你到这会儿,都还是觉得我在偏心你们大哥大嫂,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我偏心,他们还去了庄子上,我若不偏心,甚至如你所愿,偏心你们,那你大哥大嫂,这会儿还能过日子吗?” 陈觉蓉眼泪也落下:“这个家里,以后撑起门户的只有二爷,婆婆,你怜惜弱小,也该有个谱,难道婆婆以后,就要……” “放肆!”张太太越听陈觉蓉这话就越觉得她不像话了,张太太盯着陈觉蓉:“休说我这会儿还没有到老的时候,就算我老了,朝廷的法度,他一个朝廷命官,难道还敢不孝敬自己母亲不成?” 陈觉蓉一时口快,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此时听到张太太训斥自己,陈觉蓉也咬紧牙关不说。 “我也晓得,你在娘家,得你母亲的怜惜,把别人都看做草木一般,把你自己看得尊贵,这也是一点没出阁的小儿女常见的心事,我也怪不得你,可是你从出嫁到我身边,桩桩件件,你仔细想想,哪一件,是能讨我的欢喜的?” 张太太这句话听在陈觉蓉耳中,陈觉蓉越发觉得委屈,不由擦一下眼中的泪,才对张太太道:“我娘把我带在身边,百般疼惜,我自然学不会大嫂那样屈身事人,讨婆婆欢心的行径。” 第229章 得罪 这一句差点把张太太气得晕倒,张太太只能伸手扶住一边的桌子,对陈觉蓉差不多咬牙切齿:“到了这会儿,你还这样想你大嫂,实属不应该。” “婆婆,儿媳哪里做错了?自从嫁进门来,儿媳侍奉公婆,也生下了孩子,还操持家务,大妹妹出阁时候,我也帮着忙前忙后,这为妇之道,儿媳并没有错了半点。” 陈觉蓉这话,听在张太太耳里就是狡辩,于是张太太轻声道:“你不友爱妯娌,不心疼庶出的妹妹,怎么,我说错了吗?” “这人和人相处,也有个缘法,二妹妹三妹妹和我处不来,至于大嫂,她的性情和我也不一样,我们相处不来,也是平常事儿,婆婆您这会儿又何必紧抓住不放。”陈觉蓉口口声声只是自己做得都是对的。 张太太深吸一口气:“那你在外面呢,放债取利,你可晓得,这事儿可大可小。” 陈觉蓉不由看向张太太,接着陈觉蓉才缓缓地道:“这都是婆婆不愿意贴补我们,我们没有银子,二爷呢,那点月钱哪里够用,我这才想了个法子。” “照你这么说,错的都是我了?”张太太反问,陈觉蓉牙咬住下唇,想说是,但看着张太太的眼神,陈觉蓉才不情不愿地道:“婆婆是长辈,我惹了您不欢喜,那自然就算我有错。” “母亲!”张玉竹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张玉竹就推开门走了进来,陈觉蓉见到丈夫,顿时露出欢喜神色,而张太太的眉皱了皱:“你怎么来了。” “母亲在教训我媳妇,我做儿子的,自然也要进来听一听。”说着张玉竹就对张太太道:“况且,我是做丈夫的,自然要维护住自己妻子。” “好,好,你们夫妻,是要让我做恶婆婆了。”张太太听到儿子这样说,冷笑一声。 张玉竹还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这里:“儿子不敢这样想,但母亲偏心大哥,难免就会对我媳妇求全责备。只是儿子还求母亲看在她这一年多也没有什么不是的分上,求母亲……” 张太太已经把桌上的东西都往地上扫去,一个瓷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有碎片差点就打到张玉竹,陈觉蓉急忙用身子护住张玉竹,还对张太太道:“婆婆不心疼儿媳,难道也不心疼儿子吗?” “好,很好,你们倒是好一对恩爱夫妻。”张太太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张玉竹已经对张太太道:“是母亲教我的,说,要对妻子很好。” “既如此,索性,以后庄子上你们也不用送东西去了,也不用每个月假惺惺地库里支取,结果东西都落到别人手中。”张太太索性直接把这一笔开支免了,免得陈觉蓉还要拿这事儿说事。 “什么东西?什么落到别人手中?”张玉竹疑惑地问,陈觉蓉已经对张玉竹笑着道:“都是下面人办事不利,我已经训斥过了。” 下人们办事不利也是常见的,张玉竹因此没有再问,而张太太已经道:“老二也快要选官了,你在京城里放的债,速速收回来,我也就当没有这回事,若以后,闹出什么事儿来,没人替你遮掩。” “什么放的债?”张玉竹这下是真得不晓得,陈觉蓉已经对张玉竹道:“回头我和你说。” 张玉竹也就没有再问,张太太已经笑了:“好,好,我真是,真是白费了这片心了。” “母亲,您若不是一直偏心大哥,那媳妇也不会,不会觉得不平。”张玉竹这句话让张太太冷笑一声,接着张太太就摆手:“你们出去吧。” 这回,陈觉蓉虽然晓得自己又得罪了婆婆,但婉宁他们那边,再也不用送东西去了,也是件喜事,于是陈觉蓉也就和张玉竹行礼离开。 屋内只剩下张太太一个人,张太太看着面前的狼藉,泪已经落下,怎样就变成这样?怎么就能这样? “太太。”春桃走了进来,见张太太在那落泪,只敢叫了一声,张太太对春桃道:“你说,是不是我确实错了,我就不敢,不该多偏疼了大爷?” “太太,您没有错。”周姨娘快步走进,见状就让春桃去把面前这片狼藉收拾了,自己坐在张太太身边:“大爷这样,大奶奶呢,脾气又这么好,任谁见了,不多疼一些呢。” 按说,婉宁这样的性子,和她做妯娌是最好不过的,但谁晓得陈觉蓉会是个眼中没有庶出的人,眼中没有庶出也就罢了,还把她在陈府的脾气也带了过来,哪里就能因为婉宁是个庶出,不敬这个大嫂呢? 天下可没有这样的规矩,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那可是长幼在先。 “你这话,也是说给讲道理的人听的。”张太太又觉得头疼了,用手按住头:“诚然,二奶奶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她的道理,和我的道理不一样,只是我的念头,又不成了。” 周姨娘晓得张太太的念头是什么,不外就是他们兄弟能和和睦睦,互相扶持,但现在看来,在张尚书的这番教养下,他们兄弟反目成仇的可能,大过和和睦睦互相扶持的可能。 张太太是做母亲的,一个母亲,怎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 周姨娘在心里骂了张尚书几句,也只能劝着张太太:“太太也不用十分放在心上,二爷这会儿已经选了官去,等离开了京城,吃过些亏,也就晓得什么才是要紧事。” “但愿如此。”说着张太太就躺下:“我头疼,想歇一歇。”周姨娘急忙在一边服侍,春桃又点了安息香来,周姨娘看着张太太躺下歇息,轻叹一声,人这辈子,所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儿太多了,多到,有些时候,都不晓得该怎么去做。 陈觉蓉和张玉竹回到屋内,张玉竹还安慰了陈觉蓉几句,陈觉蓉倒笑着说:“婆婆不疼我,也是我和婆婆没有缘分。不疼你,我就……” 第230章 吩咐 “罢了,娘自己都承认她偏心。”张玉竹只说了这句,就对陈觉蓉道:“那放的债,是什么意思?” 陈觉蓉的心猛地往上一提,接着陈觉蓉才笑着道:“就是,最近没有银子使,他们教了我个法,在外面积攒些银子放债,拿的利钱,也能……” “你糊涂啊!”张玉竹已经急促地对陈觉蓉说,陈觉蓉点了点头,眼泪却已经落下:“我这也是没有法子,家里这么多人都要吃饭,你我的月钱不过就是这么些,你考上了,选了官,这一路的使费,到了任所,那些人情往来。” 这!张玉竹也愣住了,毕竟他从来不晓得银子从哪里来,都是缺银子了,就和陈觉蓉说一声,自然就有银子了。这会儿,陈觉蓉把这个问题丢到他面前,张玉竹还真是,想不出主意。 “但你要做,也要隐蔽些,哪里就能让娘晓得了?”张玉竹压低声音,小声地和陈觉蓉说,陈觉蓉看着张玉竹:“我做的也十分隐蔽,谁晓得,怎么就有人到婆婆面前说这事儿了。” “定是这家中还有人不服气你。”张玉竹语气之中,已经带着恼意,陈觉蓉扯一下丈夫的袖子:“到了这会儿,原先一些婆婆的人,不如,就让他们离开吧。” “那家里人手,会不会够?”张玉竹反问,陈觉蓉已经叹气:“横竖我这里俭省些就好。” 张玉竹点头:“还是你好,你这事儿,怎么都在娘跟前露了痕迹,所以你这回就要小心些。”陈觉蓉点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告诉张玉竹了,张玉竹也没有很怪自己,那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张太太是到了第三天,才知道陈觉蓉已经把一些下人遣散了出去。张太太听周姨娘说完,不由苦笑一声:“她这真是,没有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她都做了。”周姨娘只说了这一句,春桃就走了进来,对张太太道:“太太,二奶奶那边的人来说,以后,两位姨娘这边的丫鬟,要不呢,就减少两位,要不呢,这会儿眼前的四个丫鬟,就从原来的一个月一吊钱,改成一个月五百钱。” 周姨娘看着春桃:“这会儿,人还没走?” “还在等太太示下。”春桃恭敬地说着,周姨娘冷笑一声,就走了出去,看到等在那里的婆子,周姨娘笑着道:“这过日子俭省是好事,但俭省到日子都过下去,那就不该了,你回去,就和二奶奶说,我说的,以后我这院子里的月钱,也不用二奶奶送来了,让二奶奶留着银子生利钱呗,这一个月四吊钱的月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周姨娘这话里带着的嘲讽,婆子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婆子只能对周姨娘道:“姨奶奶这话,我记住了。” 说完婆子就想走,周姨娘想了想,就叫住婆子:“你站住。” 婆子只能站住,周姨娘瞧着她:“还有刘姐姐院子里的月钱,我也出得起,不过就是几吊钱的事儿,别闹得欠了多少钱似得。” 婆子这才敢走,等婆子走了,周姨娘面上露出一丝冷然,刘姨娘听说了,也就匆匆往张太太院子里面来,正好听到周姨娘这几句话,刘姨娘不由摇头,不赞成地道:“你这样说,以后……” “好了,我的姐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那里的银子,多着呢。”周姨娘笑嘻嘻地搂着刘姨娘的肩膀就往上房走:“我啊,只要求刘姐姐您,给我做几样针线,就成了。” 刘姨娘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却是不赞成的,张太太已经对刘姨娘道:“你随她去吧,她这样的性子,在这院子里憋了这么些年,憋坏了。” 她这样的性子?刘姨娘看着周姨娘,这张脸依旧娇美,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事儿,周姨娘就是刘姨娘最羡慕的那种人,爹娘恩爱,又很疼她,什么都由着她,可一朝遇到这样的事儿,就成了小院之中,相互偎依,相互作伴的人了。 “周姨娘真这样说?”陈觉蓉听婆子回报,不由皱眉询问,婆子哪里敢隐瞒:“是,就是这样说的,而且,太太也没有出来阻止。” “好,好,我晓得了。”陈觉蓉只觉得自己被一巴掌打在心口,对婆子道:“你去告诉厨房,既然周姨娘这样,那以后每晚那碗燕窝,也没有了。” 婆子晓得陈觉蓉是借题发挥,于是婆子虽然应是,但还是对陈觉蓉道:“那,周姨奶奶如果在老爷跟前哭诉,又该如何?” “她争她的宠,难道我一个做儿媳妇的还要管这事儿吗?”陈觉蓉反问,婆子晓得如果再问下去,连自己也有了不是,于是婆子急忙离开。 陈觉蓉的牙关紧咬,既然要说自己俭省,刻薄,那就索性刻薄到底,至于周姨娘去和张尚书哭诉,陈觉蓉冷笑一声,做妾的下贱胚子,除了会去和主人哭诉,还能做别的吗?等哭诉的时候,张尚书问起来,陈觉蓉自然也准备好了一些话。 张太太既然说不用再往庄子里面送东西了,陈觉蓉自然就不往庄子里送了,眼看就要到端午了,原先端午节时候,都要各房送东西的,这回,庄子上那是静悄悄,没有尚书府送节礼来。 若竹自从搬到离婉宁他们庄子上只有十里地的地方,常常过来玩耍,这回端午节,她自然也带着节礼前来,进到庄子里面,只见苏嬷嬷在那和小郑嫂子包粽子。 若竹不由笑了:“怎么你老人家包起粽子来了?” “我老人家难道还不能包粽子了?”苏嬷嬷也笑着说,小郑嫂子已经笑了:“大姑奶奶好,大姑奶奶请坐,大姑奶奶,这粽子……” “这粽子怎么包,我晓得的,我只是不动手。”若竹这话让小郑嫂子笑得快喘不过气来:“大姑奶奶真是个妙人。” “哪里来了个妙人?”朱娘子的声音也传来,她手中还拿着些雄黄:“这雄黄不错,等到了那天,我们都喝一点雄黄酒,只是大奶奶不能喝。” 第231章 端午 乍然看到朱娘子,若竹不由对苏嬷嬷道:“这位是……” “是大姑奶奶吧,我是来庄子上暂住的。”朱娘子和婉宁商量了,也晓得婉宁担心这消息传出去,于是索性就说,自己是来庄子上暂住的,绝口不提自己在给张青竹治腿。 “听见你在外面说了半天的话了,怎么还不进来。”婉宁的声音传来,若竹应了一声,才对婉宁道:“大嫂,我给您送粽子来。” 说着话,若竹就往正屋跑去,婉宁已经掀起帘子,伸手扶着若竹的胳膊:“你慢些跑,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若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接着才把手放开:“大嫂怎么晓得?” “我怎么晓不得?”婉宁含笑说着,还待再扶一把若竹,夏果已经笑着道:“我扶大姑奶奶进来吧,这会儿,大姑奶奶的肚子,也很要紧。” 若竹的脸越发红了,挨着婉宁坐下才撒娇地说:“大嫂总是这样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这种事儿啊,哪里瞒得了人。”婉宁接过夏果递上来的茶,杏儿已经把若竹带来的东西放到婉宁面前:“大奶奶,这都是大姑奶奶带来的。” “也亏你带了这许多东西来。”粽子咸鸭蛋五毒荷包,甚至连菖蒲都有。 若竹笑吟吟地道:“这庄子里这么多人呢,挨家挨户送一些。” “今年东西不多,府里面并没有送东西来。”杏儿插了一句嘴,若竹不由瞧着婉宁:“难道说,是二嫂忘记了,这会儿她除了忙着节礼,还忙着操办二哥赴任的事儿。” “并不是二奶奶忘记了,是,”夏果迟疑一下才道:“是太太说了,索性以后,就不送东西过来庄子上了,免得又淘气。” 若竹低头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好好的日子。” “不送东西来才好呢,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婉宁含笑说着,若竹又长叹一声:“到底,怎会,别人家都,” “你这嘀嘀咕咕都说什么,我让她们做晚饭去,再给你收拾收拾屋子,你就在这住上两天。”婉宁吩咐着,若竹还没说话,杏儿就笑了:“大奶奶,您也不用收拾屋子了,大姑爷已经来接大姑奶奶了,等一起用过晚饭,大姑奶奶就和大姑爷回去,横竖离得近,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前儿得了匹好马,说这马跑得飞快,还说,这马从我们庄子上到这里,哪用得了两刻。”若竹在那红着脸努力地解释,婉宁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小夫妻两个恩爱,这才是喜事,大喜事,若婆婆晓得了,也会很欢喜,谁会笑话你们不成?” “大嫂,你就在笑话我。”若竹又要撒娇,众人都笑了,婉宁让人赶紧去准备晚饭,过不了多少时候,张青竹也从书院回来,听说妹妹妹夫来了,张青竹十分欢喜,先在书房里和妹夫说了会儿话,也就拉着妹夫往堂屋里来。 若竹的丈夫行三,表字桑玉,众人叫混了,熟悉的都叫他三玉,和他的表字接近,这会儿三玉见到婉宁,先给婉宁行礼,然后才悄悄地对若竹道:“我担心你回来路上遇到事儿,所以才来寻你来了。” “谁要你来寻。”若竹见到丈夫,既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虽带着笑,却时时去看婉宁。 婉宁就当没瞧见若竹的笑一样,只在那和他们说话。过不了多少时候,晚饭就送上来了,众人坐下用晚饭,三玉已经笑着道:“和大舅兄大嫂用饭,还是这样和和气气爱说话,少了那些服侍的人,也少了那样繁文缛节,反而更好呢。” “叫你吃饭,你怎么还说个不停。”若竹已经用肘拐了三玉一下,三玉只能低头认真吃饭,张青竹不由笑着给三玉倒了杯酒:“我妹妹在家娇养,难免娇痴,还望妹夫担待一二。” “这京城里面的女子,就没有一家不是娇养出来的,我啊,已经习惯了。”三玉接过酒杯笑嘻嘻地说着,若竹抬头瞧着他:“你习惯了,你从什么地方习惯的?” “这有什么好不习惯的?”三玉瞧着妻子:“你的大小姑子们,哪个不是娇养长大的,还有家里两位嫂嫂,我到这会儿还记得大嫂嫁过来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八岁,差点被大嫂一脚踢到了水池子里面。”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若竹也笑了,婉宁记得王家那位大奶奶,在外面最是端庄不过,没想到还有过这种时候。 不过算一算,王大奶奶嫁过来已经有十年了,三玉还算王大奶奶瞧着长大的,叔嫂之间熟络,也是平常事儿。 说说笑笑吃完了晚饭,三玉才对张青竹道:“前儿我回了趟京城,在酒楼里面,和二舅兄见了一面,二舅兄已经选了官,就要往任所去了,此时得意,不消多说,只是我听说了些大舅兄的事儿,回来就和媳妇说了,媳妇听了连觉都睡不好,今儿才特地来了。” “都听了些什么?”张青竹语气平静,三玉迟疑一下才道:“说是岳父大人厌弃了大舅兄,一心只在二舅兄身上,还说,说……” 张青竹也只淡淡一笑,三玉不由轻叹一声:“这些事儿,不晓得大舅兄您有什么主意。” “我嘛?”张青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用药泡脚已经快二十天了,前几日,张青竹逐渐感觉腿脚开始出现酥麻,但这种酥麻,朱娘子来看过,说还不够。张青竹恨不得腿脚出现那种疼痛,入骨的,让人难受不已的疼痛。 但这样的话,张青竹晓得不能对三玉说出来,于是张青竹浅浅一笑:“在书院讲学,在庄子里面过日子,这种日子也很好。” “大舅兄昔日文采飞扬,难道说今日就真得愿意这样,这样……”三玉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张青竹没有再说话,又只笑了笑。 若竹站在里面,看着外面说话的张青竹和三玉,不由轻叹一声,婉宁听到她的叹气,笑着道:“你叹什么?” 第232章 下针 “我就在想,若是人一直不长大该多好。”若竹轻声说着,若一直不长大,大哥二哥那时候都很友爱,还有秀竹,跟在自己身后摇摇摆摆地学说话,那时候还没有兰竹。 婉宁没有说话,若竹又轻声道:“小时候怎么会那么傻,竟然想着快快长大。” 快快长大,而不晓得,长大后会有那么多的忧愁。婉宁拍一下若竹的肩,没有说话,这长大还是不长大,全看这人怎么想,若是婉宁,就觉得还是长大好,长大了就能明白事理,而不是担心自己时刻被人拿捏。 若竹夫妻走后许久,张青竹泡脚完了,朱娘子来看过张青竹的双腿,笑着道:“有一点点意思了,但还要再等,若能酸胀疼痛,到时候下针,就好一些。” 下针之时,只怕张青竹还要吃些苦头,婉宁在心中说着,但婉宁没有说出口,只对朱娘子笑着道:“多谢多谢。” “不用谢我,若他真能站起来,也算我的功德了。”朱娘子的话并不多,说完也就收拾药箱离开。 张青竹等朱娘子走了,才对婉宁道:“这站起来,看来还要费许多工夫。” “不管费多少工夫,我都在你身边。”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握住了婉宁的手,这就是自己的妻子,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似乎这些事情,她并不放在心上。 一个月的时光似乎眨眼就过了,当张青竹的腿脚开始疼痛难耐时候,朱娘子开始了扎针。 第一针扎进去的时候,张青竹只觉得钻心的疼,高喊了一声,朱娘子却笑了:“很好,很好,这会儿疼的厉害,这样才好。” 婉宁心疼丈夫,却也晓得,不经疼痛,哪里就能站起身,于是婉宁站在一边,看着张青竹在那挨针扎。 一针两针三针,等到朱娘子那十八针扎下去,张青竹几近晕厥,朱娘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这是第一次,以后,我每过十日来一次,若三个月后,能有反应,那就再好不过。” 婉宁这才松开紧握住张青竹的手,张青竹已经快晕过去了,却还是对朱娘子道:“多谢。” “你先不要谢我,还要看你能不能恢复。”朱娘子擦着额头的汗,对张青竹轻描淡写地说着。张青竹要用尽了力气,才能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腿,此时双腿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样,都是闪闪的银针。疼吗?当然疼,但这样的疼,哪比得上张青竹发现自己双腿断了,太医说再也不能站起来时候痛苦。 朱娘子见张青竹一言不发,倒挑了下眉,原本朱娘子以为,这样的公子哥儿,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毕竟这种痛苦,无异于打断了腿又重新接上,接上时候,若一不小心,未必能恢复如初,多少公子哥儿吃不了这样的苦,宁可终身站不起来呢。 “大奶奶,京城有消息来了。”苏嬷嬷走了进来,轻声对婉宁说,婉宁忙对朱娘子道声辛苦,朱娘子也对婉宁道:“过一个时辰,我再来拔针。”说完朱娘子就离开。 苏嬷嬷才对婉宁说了京城里的事儿,并把一封帖子送上。 张玉竹已经选了官,远赴江南,在浙江某地任县令,思来想去,陈觉蓉还是跟着丈夫一道前往任所,孩子也一起前往,尽管路途遥远,但这一路上都有驿站,他们也不用赶得太急,奶娘丫鬟都随侍在侧,也不会遇到什么风险,至于吴安那边,瑾宁有身孕,自然不能跟着吴安一起去任所,于是瑾宁就把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叫倩雪的开了脸,给吴安做了通房,让倩雪跟着吴安去上任。 这帖子呢,自然是瑾宁那边送来的,请婉宁夫妻前往京城,吴安临走之前,吴府还有一场送别的宴会。 婉宁看了帖子,就对苏嬷嬷道:“你去打赏来人,就说,我这会儿七个月了,行动不方便,至于大爷,他腿脚不方便,我们夫妻还是不能前往贺喜,就祝姐夫鹏程万里。” 苏嬷嬷应是,也就出去和来人说了。张青竹这会儿缓过来了一些,伸手握住婉宁的手:“你去应酬一番,也没什么。” “那些应酬,也没多少意思。”婉宁说的是实话,带着笑和那些人应酬,说的话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哪有和丈夫在一起,就在这庄子里面,来得轻松自在。 张青竹看着婉宁的肚子,婉宁已经七个月了,还有三个月就要孕期满了,到时候,但愿自己能站起身。 婉宁也想到了张青竹的腿,但这腿,朱娘子也说了,能否站起来,不过是两可之间,也有可能,经历了这些苦痛,还是站不起来。 但是,总要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晓得,会有什么结果? 婉宁和张青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管什么情形,夫妻都要面对。 吴安是在六月初带着通房离去的,瑾宁出城送别丈夫,长亭复短亭,当看不到丈夫的车的时候,瑾宁才对身边婆子道:“我记得,这个方向,去四妹那边的庄子不远。” “奶奶是要去探望四姨奶奶吗?”婆子吃惊地问,瑾宁点头:“我和四妹妹,也许多日子没见面了,算下来,她的孩子,也有八个月了。” “是,有八个月了。”瑾宁笑了:“那就去探望一番。” “若去了庄子上,就只能在外面住一晚了。”婆子还是不愿意瑾宁去,瑾宁抬头看着婆子:“这有什么,你着人去和婆婆说一声,婆婆定会让我带些东西去探望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婆子没有法子,只能去和车夫说,让车往婉宁庄子上行去。 婉宁接到消息,难免大吃一惊,这些日子,她天天在这庄子里面待着,所思虑的只有张青竹的腿,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时候都会忘掉。京城虽然不远,但京城里面这些人,对婉宁来说,仿佛远在天边一样。 第233章 吃瓜 但婉宁还是急忙站起身去迎接瑾宁,刚走到二门,婉宁就瞧见瑾宁走了进来,婉宁急忙笑着道:“大暑热天,姐姐怎么来了。” “大暑热天,这庄子里面倒凉爽。”瑾宁瞧见婉宁的肚子高高隆起,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也不由笑了。 婉宁和瑾宁二人说笑几句,也就进了里面,这些日子天气正热,院子里面搭了凉棚,凉棚里面用水泼了地面,比外面要凉爽一些,还有西瓜,冰好的茶水。 “你在这里,倒是神仙日子一样,难怪连家里有事,你都不愿意回去了。”瑾宁坐下就感慨地说,婉宁想到家里有事,也笑了笑:“横竖不过就是去夸几句,倒也不用我跑去京城。” “前些日子,听说东宫里,陈良娣的孩子小产了。”瑾宁声音压低一些,对婉宁轻声说。婉宁笑了:“这事儿,也……” 也平常吗?但婉宁转念又想了想,就拿起西瓜:“说这些做什么,来,姐姐吃个瓜,解解渴。” “果真你对这些事儿,毫不在意。”瑾宁接过西瓜,认真地看了看婉宁的脸,接着瑾宁就笑了。 “在意了,也和我没多少关系。”婉宁说的是实话,颂宁在东宫,若能得宠生下儿子,以后太子登基,对秦家当然是有好处的,但对秦家有好处,和婉宁又没多少关系。索性也就不在意了。 “你这性子,倒和宋姨娘很像。”说着瑾宁就凑到婉宁耳边:“陈良娣小产了,陈姨娘倒十分欢喜,还说要去还一柱愿香,被我娘骂了一顿,又让她不许出门。” 陈姨娘不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种话若传出去,别人只会说秦侍郎诅咒皇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秦太太当然要提前为秦侍郎扫平障碍。 婉宁嗯了一声,若陈姨娘再这样不谨慎,胡言乱语,那到时候等着她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想到这个可能,婉宁不由打了个冷颤,宋姨娘当初就曾说过,争宠,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取,不过是给人家看笑话,到时候出了事儿,男人把脸一翻,万种手段千般风情,都成了空。 “母亲向来处事公道。”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瑾宁也笑了:“是啊,娘处事公道,我呢,所做的,也就是像我娘一样。” 亲手把丫鬟装饰起来,送给丈夫,婉宁不晓得瑾宁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些在乎,还是说不在乎,毕竟对瑾宁来说,名分才是最要紧的,而能青云直上,才是瑾宁想要的,什么男人的恩宠,都是瑾宁不需要的。 婉宁没有再说话,瑾宁已经笑了:“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生在这样人家,自然晓得,我要的是什么。” 那些别人以为的争风吃醋,瑾宁从来都不愿意,那些,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陡惹别人笑话,当然,偶尔的吃个小醋,让丈夫心生怜悯,这些手段,瑾宁是会有的,不过就是要生个孩子,让自己的地位更稳固些,别的,就什么都不用了。 风吹过瑾宁的发,瑾宁看着婉宁的脸,这个在娘家时候,最不被人重视的女儿,也许会是自己四姐妹中,过得最好的一个。 “姐姐看我做什么?”婉宁含笑询问,瑾宁收回思绪,笑着道:“我也没有看你,只是想着,以后我们姐妹,能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 吴安在外任官,等瑾宁生下孩子,会去和他团聚,毕竟夫妻常年分离也不是个事儿,到时候瑾宁会随着吴安的升迁在任所之间来来去去,那时,回京就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姐妹之间,也就见不到了。 “我啊,就等着姐姐成了一品诰命夫人,我去给姐姐贺喜。”婉宁声音清脆,眼中并没有别的意味。瑾宁的笑没有变,姐妹之间的缘分还是浅了些,到了这个时候,瑾宁才真正看到了自己这个妹妹,她像一棵无人注意的草一样,在那悄悄生长,等到有一天,突然开了一朵花,才让人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她。 张青竹晓得瑾宁来了,也来见过自己的大姨子,说了几句,就请瑾宁和婉宁多说说话,张青竹也就回到书房。 “你们夫妻,倒过得很好。”瑾宁含笑说着,婉宁也笑了:“能做夫妻,也是要看缘分的。” 瑾宁笑了,但她没有说话,当日,就算时光再来过,瑾宁也不会选择和张青竹的婚约继续下去,毕竟,瑾宁要的,是荣华富贵凤冠霞帔,夫妻之间的恩爱,对瑾宁而言,能有最好,不能有的话,只要有儿子,自己好好照顾儿子就可以,别的,瑾宁并不需要。 瑾宁在这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也就离开。婉宁送走瑾宁,刚要回去就看到张青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就笑着道:“你站着做什么?” “我腿疼得着实受不了,就想着,看到你,心才平静。”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瞪他一眼:“又胡说了。” “没有胡说。”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你说,这十日一次针灸,我们已经扎了三次了,等到下一次,是不是就能站起来?” 婉宁低头看向张青竹的腿,想要复原谈何容易,而且朱娘子也对婉宁说过,即便能站起来,也和原先不一样,但这些,婉宁并没有和张青竹说,能有希望就好,能让张青竹不依靠别人,走到自己身边就好。 因此婉宁只对张青竹笑了笑:“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会儿,还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呢。” 张青竹听到婉宁的嗔怪,也只笑了笑:“我也晓得不能心急,但总要有希望。” 婉宁拍张青竹一下,接着婉宁就道:“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说完,婉宁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于是婉宁加上一句:“我们的孩子,也陪着你。” 孩子吗?张青竹看向婉宁的肚子,那里面有自己的孩子,那为了自己的孩子,也要努力,接受那些苦痛,为自己的孩子,铺平道路。 第234章 催生礼 陈觉蓉夫妻比吴安走的稍晚一点,离开之前,张府也一样有送别的宴会,婉宁夫妻同样受到邀请,但婉宁夫妻并没有来。 临走前一天,张玉竹前去和张太太辞行,看着儿子,张太太却只长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已经忍不住了:“娘,难道只有大哥一个人是从您肚子里面出来的,我就是那外面捡回来的?” 张玉竹的话,吓得顶替春桃来张太太身边服侍的青儿神色都变了,而张太太看着儿子,面上神色未变:“你但凡多为你大哥想一想,再想想你年幼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也说不出这样的胡话来。” 张玉竹被张太太这句话说的神色变了,却还是看着张太太:“那娘为何这样对我?” “当然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张太太先是抬高了声音,接着就放缓了声音,只说了这么一句。 张玉竹还想听张太太要说什么,但张太太已经疲惫地挥手:“你去吧,带着你媳妇,这路上,还是要小心。” 张玉竹等在那里,等着母亲还要叮嘱自己,但张太太并没有再叮嘱什么,张玉竹不由失望了,在母亲心中,自己终究是不如兄长,不管现在的自己已经做了官,甚至可以为母亲请诰命,母亲,依旧如此。 张玉竹再次对张太太行礼,就往后退了出去。 青儿看着张太太的神色,想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叫一声太太。张太太已经瞧着青儿:“你也不用担心,以后这种事儿,还不少呢。” “太太,春桃姐姐临走前,叮嘱了我,说我只用记得太太的教导,就够了。”青儿的话让张太太笑了笑,接着张太太就对青儿道:“如此也好。” 张玉竹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院子,听到陈觉蓉在和春草说着些什么,不时还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张玉竹知道,自己该满足的,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能够以科举入仕而不是恩荫入仕,谁都会在父亲面前夸奖自己,更何况和妻子之间也很恩爱,还有那么可爱的孩子。 “二爷回来了。”丫鬟掀起帘子,看到张玉竹站在那里,笑着对里面说,陈觉蓉已经走了出来,瞧见张玉竹的神色,陈觉蓉就上前拉着丈夫的手:“你快些进来吧,方才婆婆那边,送了些东西过来。” “都是些什么东西?”张玉竹勉强问了这么一句,陈觉蓉就笑了:“竟然是五百两银票。” 说完,陈觉蓉就凑到丈夫耳边:“我听上房的婆子说,昨儿公公去寻了婆婆,也不晓得和婆婆说了什么,婆婆才送了这些来。” 自己讨不了母亲的欢喜,好在还有父亲庇护着自己,张玉竹也笑了:“那我该去谢一谢父亲。” 陈觉蓉见丈夫离去,面上的笑就消失了,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能不能熬过任所的三年呢?至于张太太让陈觉蓉把外面放的债都收回来,以后一概不许再放,这种话,陈觉蓉自然不会听,张家的下人靠不住,那还有陈家的下人呢。 想着,陈觉蓉就对春草道:“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以后,每三个月,那些利钱,会送到任所。”春草恭敬地说着,陈觉蓉勾唇微笑,这回,用陈家那边的下人,自己的婆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张玉竹一路来到书房,有清客正从书房中走出来,瞧见张玉竹,清客已经笑着道:“二世兄来了,不日你就要前去赴任,到时定当鹏程万里。” “多谢多谢。”张玉竹含笑说着,就听到书房内传来张尚书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张玉竹应是走了进去,张尚书正在写信,见到张玉竹进来就把手中的两封信交给张玉竹:“你此去路远,浙抚与我是同年,到时候你去拜见他。” 张玉竹应是,张尚书又道:“这封呢,是给当地知府的,你虽出身尚书府,却也要晓得在外面做官,万不可堕了我的名声。” “儿子定当记住父亲教诲。”张玉竹急忙对张尚书跪下,这让张尚书点头:“此去,千万不要辜负我。” “儿子不会辜负父亲期望。”张玉竹这才起身,却又对张尚书笑着道:“儿子还要多谢父亲,让母亲给了儿子这些银子。” 银子?这事儿张尚书并不晓得,但既然张玉竹这样说,张尚书也就点头:“你定要记住我和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儿子牢记在心。”说着,张玉竹就故意叹气:“可惜,大哥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提到长子,张尚书的眉皱了皱,接着张尚书就道:“罢了,罢了,他自己要作死,就由他自生自灭吧。” 张玉竹恭敬应是,自己虽不在京城,可是长兄也不要想着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还能让父亲回心转意。 张尚书又和儿子说了些为官该做的事儿,张玉竹一一应是,看着次子神采飞扬,张尚书难免会想起那个才华出众却摔断了腿此时在庄子上的长子,这一点慈父心肠很快也就消失,罢了罢了,他自己不肯帮着兄弟,那还要说什么呢? 张玉竹夫妻二人整理好行装,欢欢喜喜地往任所去了,张青竹的针灸,也来到了最后一次,当朱娘子把最后一针针上去的时候,张青竹发出一声嚎叫,这些日子,张青竹的双腿密密麻麻,都是针眼不说,还肿得厉害。 婉宁不顾自己怀孕将满,亲自来给张青竹擦着双腿,此时听到张青竹的嚎叫,婉宁不由伸手握住张青竹的手:“疼得很厉害吗?” “疼且不算,还很麻。”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看着婉宁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张青竹疼的稍好些,就对婉宁道:“你不用惦记我,还是赶紧,赶紧……” 这几句话张青竹已经断断续续说不出来了,婉宁晓得张青竹惦记着自己,于是婉宁轻声道:“还有一个月才生呢,你又何必……” 话还没说完,杏儿就跑进来:“大奶奶,秦府送催生礼来了。” 第235章 改善 婉宁并不愿意让外人晓得张青竹的腿现在是什么情形,于是婉宁急忙让人把张青竹这里收拾了,自己才往外走。 送催生礼来的是秦太太身边得用的婆子,瞧见婉宁走出来,婆子急忙上前行礼:“四姑奶奶安。” “辛苦你来这一趟了。”婉宁说着就让杏儿把婆子手上的礼单接了过来,心里已经在盘算,庄子离京城有三十里地,这会儿天也晚了,这婆子定要在这住上一夜,既然是秦家来送催生礼,哪有不让这婆子拜见姑爷的道理。 但现在张青竹的双腿,明显是不能见外人的,于是婉宁面上带着笑,在那和婆子说了几句家常话,也就对婆子道:“这会儿天晚了,你就在这住上一夜。” “太太也是这么个意思,还说,让我也给姑爷请个安。”婆子果真提出这个要求,婉宁还在心里想着怎么回绝,就听到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可不巧呢,我们大爷方才去书院了。” 苏嬷嬷这句话让婉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于是婉宁故意对苏嬷嬷道:“怎么去书院了?方才不是还说,让晚饭准备一样凉凉的菜,他好用一些。” “说是先生那里有急事,我见小厮一路跑来,跑得气喘吁吁的。”苏嬷嬷也在那跟婉宁一起打着马虎眼。婉宁不由轻叹一声,一副家里怎么总有事儿的样子。 婆子和苏嬷嬷也是熟人,既然听到这样的话,婆子也就笑着道:“这也不巧,不能给姑爷请安了。” 婉宁也跟着点头,又说几句,婆子也就跟着杏儿下去,被这边招待酒饭。 “大爷这些日子吃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哪里敢让别人来看见,到时候,”苏嬷嬷话没说完,婉宁反而接上了:“朱娘子也说了,这不过是两可之间的事儿,到时候若不能成功,提前说了,反而会被人笑话。” 苏嬷嬷点头,就又低头看了看婉宁的肚子:“这些日子以来,不瞒您说,我啊,都偷偷哭了几场。” 张青竹刚摔伤的时候,伤口包着,每次换药都有别人经手,苏嬷嬷只晓得张青竹很疼,但并不晓得张青竹到底怎么疼,这次苏嬷嬷才看见张青竹的腿,都没有婉宁的手腕粗,而照朱娘子说的,这泡了脚,扎了针,还要等到腿上的肉慢慢长出来,才能一点点自己站起来,然后迈开步子。 “感到疼,进而酸麻,这才是第一步,之后日子还长呢。”朱娘子当时慢条斯理地说着,苏嬷嬷的心都揪成一团了,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摔了一下苏嬷嬷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那些针,一针一针,扎得像个刺猬,那样的疼,别人难以忍受。 竟然只是个开始,还要等到肉长出来,才能支撑着站起来。 “我晓得您心疼他。”婉宁轻轻地拍着苏嬷嬷的手,苏嬷嬷擦了擦泪:“不说了,我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还有稳婆也要预备上。” 秦府送来催生礼,这边就要准备好稳婆,还有奶娘也要预备好。奶娘倒好寻,庄子里面多的是生了孩子的妇人,只要找一个白净懂礼的人就够了。 倒是稳婆,婉宁想是在京城里面请呢,还是说就在这附近寻个手轻的稳婆,苏嬷嬷呢想着就在京城里面寻,要发动的前两日就把稳婆请来,住在庄子里,横竖多出一点银子就是。 郑大婶呢,荐了个常常在这走的稳婆,说周围的孩子都是这稳婆接生的,手轻,又稳重。张青竹听了就说,索性都请来,免得到时候只有一个,忙不过来。 诸般都准备齐全了,婉宁也去看看张青竹的腿,朱娘子正在收拾那些针,见到婉宁进来就笑了:“这深宅大院,也不晓得藏了多少不让人知道的事情,连治个腿,都要这样遮遮掩掩。这回亏得你正好怀孕,那药也能抓回来。” 婉宁听出朱娘子话中的揶揄,于是婉宁也道:“万事不过求个稳妥,况且,这瞒着别人,到时候若没有站起来,对你也好。” “好一张厉口。”朱娘子这些日子和婉宁他们也很熟了,因此只这样说了一句,也就收拾好了东西:“这针呢,扎了最后一次了,等十天后,我再来看,若他能生出一些肉来,慢慢地也就能自己站起来。” “原来这感到酸痛,只是开始。”婉宁的话让朱娘子笑了:“人总要有些肉才能站起来。” 有些肉才能站起来,婉宁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就对张青竹道:“那你以后可要多多吃饭。” 张青竹的眼一直在自己双腿之上,此时听到婉宁的话,张青竹点头:“好,我要多多吃饭。”朱娘子把东西收拾停当,抱着药箱要出去,突然回头道:“那我是不是要避着你们家送东西来的人。” “朱娘子您还是像往常一样,跟着我来吧。”夏果含笑说着,朱娘子也就把药箱交给夏果,跟着夏果离开。 “你还要吃上一段时间的苦,才能自己站起来。”婉宁抚摸着丈夫腿上的疤痕,张青竹嗯了一声:“等了那么多时间,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要你习惯。”婉宁晓得张青竹说的习惯是什么,但婉宁还是不愿意丈夫说出那声习惯。张青竹顺势握住妻子的手:“好,你不喜欢我说,我就不说。” “你自己能站起来的时候,不晓得婆婆会多么欢喜。”婉宁靠在丈夫膝盖上,轻声说着,此时,张青竹能感到一点点婉宁的重量,但和原来那种麻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死肉,已经好很多了。 张青竹想到朱娘子说的,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就跟一个小伤口将要好的时候,伤口会发痒,而这,会痒到感觉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皮子下面咬,而你不能去抓,一旦抓了,就前功尽弃了。 等痒过了,肉慢慢长出来,那就开始好转了。而这种啃咬,都是自己承受,妻子不能知道。 第236章 问询 “朱娘子,您这针是跟什么人学的。”夏果像往常一样送朱娘子到了房里,却忍不住问出来,朱娘子瞧着夏果:“跟师父学的。” “为什么女子也可以,可以学这些?”夏果鼓足勇气问出这句,朱娘子的眉挑起:“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学点扎针,既然女子可以学女红,那学扎针又有什么不可以,不都是一样的针吗?” 夏果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答案,于是夏果的眼睛睁得很大:“可是,他们都说,女子不如男子聪明,所以男人读书,是要治理天下,而女子呢,只能在家中操劳。” “放屁!”朱娘子骂出这么一句,才见夏果的神色变了,于是朱娘子安抚夏果一句:“这什么人说的话,下次要有人敢再说,你告诉我,我好好地去骂一顿。” “我,罢了,我就是觉得,原来女人还可以做这些,但我呢,就不一样了。”夏果眼中的羡慕是藏不住的,朱娘子瞧了瞧夏果,才突然笑出声:“你这丫头,原来想的是这些,这个世上,每个人想的不一样,像我,混在市井之中,靠一手手艺,也能吃饭过日子,还能带上一个小徒弟。但有些人呢,却觉得我这样漂泊,很辛苦的,哪有她们安安稳稳在后宅之中,操劳家务一步不出来的自在。” 夏果的脸又红了,她双手直摆:“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想了想,夏果又补上一句:“大奶奶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夏果的举动让朱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人生在世,想怎么做,怎么选,都是要自己承担。” 夏果连连点头,朱娘子似乎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柔:“但若让我选,那我还是选这条,漂泊的路。” 有手艺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不缺饭吃,朱娘子也是如此,虽被人非议,但没有人会得罪一个会治病的人,毕竟什么时候遇到事儿求上门也说不定。 这样辛苦却过得自在的日子,她们和宅院之中的人,必定是互相不明白的。 “那您歇着吧。”夏果给朱娘子点上灯,也送上来茶,也就行礼离开。 夏果离开朱娘子的屋子,正要回自己屋子,就遇到秦家送东西来的婆子,夏果急忙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婶婶。 “我记得你原先是陈家的丫鬟,跟着陈家小姐的,怎么这会儿,来到我们四姑奶奶身边了。”这婆子打量了下,认出夏果,也皱眉询问。 “这……”夏果不晓得该怎么说,毕竟这事儿是陈觉蓉的决定,婆子想了想,想起来了,那神色就变得有些难看,那脸也拉下来了:“你既然这会儿来到四姑奶奶身边,就该好好服侍四姑奶奶,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夏果晓得这是婆子对自己的警告,于是夏果急忙应是,婆子见夏果老老实实,也就拂袖而去,夏果听到婆子似乎隐约说了句,这样的人,就该敲死才是。 夏果不由叹气,当初跟着陈觉蓉的时候,身为大丫鬟,姑娘们的贴心人,夏果也曾和春草嬉笑时候,提起那些犯了错的下人,夏果也嘻嘻哈哈地说,这样的人,敲死就是。 但现在,轮到自己,夏果才想到这句话的残酷,不管是嫁给四五十岁的马夫,还是被敲死,都是痛苦的,那时候,怎么就觉得,这样的话,是理所当然的? 夏果没有再想什么,只是回到自己屋子,也许,很多想法,该改变了。 夏果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还是起来去服侍婉宁,夏果到的时候,秦家的婆子正在婉宁身边说着什么,看见夏果进来,婆子瞧了夏果一眼,也就对婉宁高声道:“四姑奶奶,我这就告辞回去了。” “回去和母亲说,说我向母亲请安,还有和大哥大嫂三姐姐问好。”婉宁含笑说着,婆子也笑着道:“见到宋姨奶奶,小的也会和宋姨奶奶问好。” 婉宁自然是要提宋姨娘的,这会儿婆子主动提,婉宁也笑着点头,夏果像往常一样站在婉宁身后,婆子又看了夏果一眼也就离开。 “大奶奶!”夏果等婆子一出去,就对婉宁跪下,婉宁瞧着夏果:“你这是做什么?” “大奶奶,我想清楚了,我留在大奶奶身边,总是会讨人嫌,索性,大奶奶就把我嫁了吧。”夏果一口气说完,婉宁不由看向杏儿:“你们天天在一起,这是,夏果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 “我也不晓得啊。”杏儿被夏果这句话吓得六神无主,眼睛看着夏果,着实不明白夏果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我晓得大奶奶为人宽厚,只是我总是陈府出来的,而且二奶奶也想用我来知道一些事儿,这回二奶奶已经去任所了,我呢,在大奶奶身边待着,难免有人会说一些话,倒不如大奶奶把我打发了,还省的有些流言蜚语。” 夏果说着就落泪,婉宁听夏果说完,眉头紧皱盯着夏果:“你这什么意思,我竟然有些听不明白。” “大奶奶,我……”夏果还想再说,婉宁举起一只手:“我想想,你这会儿是觉得,在我身边,没有用了,所以就想离开?” 夏果哽咽着点头,婉宁瞧着夏果叹气:“昨儿你是不是遇到杨妈妈了?” 杨妈妈就是昨儿秦家的那个婆子,夏果点头:“杨妈妈说,我这样的人,就该敲死。” “你也不想的。”婉宁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夏果就想大哭出声,怎么会想被敲死呢?但身为丫鬟,听从主人的命令是第一位的,况且,陈府捏着自己全家的性命。 “再说,我敲死了你,又有什么用呢?”婉宁觉得,因为对方做错了事儿,就要打死对方的下人来展现自己不好欺负,显得有些,欺软怕硬,别人欺负你,你当然是要反过来让别人吃个教训,而不是打她身边人。 第237章 尊贵与否 身边人又犯了什么错呢?难道就因为服侍了这么一个主人,就成为错了? 夏果没想到婉宁会这样说,抬起泪眼望着婉宁,婉宁让杏儿扶起她:“以后不要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话,你要想嫁人了,那也要寻个好的,好好地把你嫁出去,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把你嫁了。” “我,大奶奶不怪我?”夏果一直以为,婉宁让自己留在身边,是要利用自己给陈觉蓉一个难堪,现在陈觉蓉已经离开京城,那自己就没有用了,婉宁迟早会对自己下手,倒不如先开口,谁晓得婉宁却这样说。 “我为什么怪你?”婉宁反问,尽管婉宁不大明白陈觉蓉为什么处处和自己作对,但婉宁晓得,不管是春草还是夏果,她们听从陈觉蓉的命令,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们是服侍陈觉蓉的人,而不是别的。 夏果的眼帘不由垂下:“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可笑我原先一直以为,嫡出的就是比庶出的高贵。” “那是陈府的规矩。”婉宁想到传说中陈府的这些规矩,就又笑了:“再说了,你们府上那位二姑娘,不是也进了东宫,若她以后生下皇子,太子登基,她封了妃,甚至以后做了太后,那谁还敢说她不高贵?” 太后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女子,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对她下拜。如果到了那时候,夏果想象那个情景,那时候,还不晓得陈太太会怎样愤怒,她可是最看不上庶出的人了。 “二奶奶看不上您,其实也是因为您是庶出。”夏果的话让婉宁笑了,猜到了,陈觉蓉不会当面说出口,但她的那些举动,明明白白就在告诉婉宁,她看不上婉宁这么一个庶出的嫂嫂。 “我不在乎。”婉宁只说了这四个字,夏果垂下眼帘,陈觉蓉在乎,所以才会挑事生非,而婉宁不在乎,那陈觉蓉的挑事生非,就成了泡影。 “以后,你想留在我身边也好,想嫁出去也罢,都由你去。”婉宁的话让夏果再次对婉宁行礼下去:“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 我什么呢?夏果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因为婉宁不在乎,婉宁既然不在乎陈觉蓉的惹是生非,又怎么会在乎夏果这个人呢? 这时候夏果才真得明白,婉宁把自己要过来,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如果还跟着陈觉蓉,只怕自己这会儿,命都没了。 夏果行礼后站起身,婉宁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做人留一线,若事事都把人逼到绝路上去,最后,可能就是自己没有了路走,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婉宁的孕期也将满了,这天尚书府有车送稳婆来,婉宁让人出去安排稳婆,安静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说笑声,接着杏儿就跑进来:“大奶奶,太太来了。” 太太来了?婉宁急忙要站起身,但肚子太大,让婉宁有些难以站起来,杏儿急忙上前扶了婉宁一把:“确实是太太来了,太太还说,让大奶奶您啊,不要慌乱。” “好好地坐着,不用起来迎接我。”张太太已经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看见婉宁要站起身,张太太就急忙上前按住婉宁,婉宁也对张太太笑了笑:“婆婆来了,我原本该出门迎接的。” “你这会儿都快生了,我不让她们告诉你,就是担心你要出来迎接。”张太太说着就看着婉宁:“还好,只是肚子大了些,这气色很好。” “在这庄子上,又有谁敢给大奶奶气受?”苏嬷嬷在一边笑吟吟地说着,婉宁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张太太瞧了瞧婉宁,就指着身后的一个稳婆:“我特地把这人给你带来,妇人家生产,最是怕人了。” “大姑奶奶来了。”梨儿进来禀报,张太太的手挥了下:“她来了,那就让她进来吧。” “亲家太太也跟着来了。”夏果含笑说了一句,王太太来了,那张太太自然是要出去迎接王太太,于是张太太急忙带着人出去迎接,婉宁也让人趁这个时候,把屋子都收拾一遍。 很快外面就传来王太太的笑声,还夹着张太太说话的声音,婉宁扶了杏儿的手出去迎接。 王太太瞧见婉宁出来,就急忙快走两步:“都说不用出来迎接了,你这会儿肚子这样大,我们哪敢让你出来。” “没有到门口迎接,已经是我的不是了。”婉宁含笑说着,也就请众人进到厅里面。 这厅里面从来没有过这样多的人,张太太和王太太坐在上方,若竹和婉宁坐在下面,还有跟随的从人们,到处都是说笑的声音,到处都是人。 “我还说,等在这里歇上两日,就过去瞧瞧亲家太太,谁知亲家太太先来了。”张太太在那抱歉地说着,王太太已经笑了:“四奶奶想着,舅奶奶也快要生了,担心她,就要过来瞧瞧,我呢,总不能让我已经怀孕的儿媳妇一个人来,就跟着来了。” 张太太瞧向女儿的肚子,虽才三个月,那肚腹已经隆起,张太太虽心疼女儿,但在王太太面前却要克制,于是张太太对王太太笑着道:“小女向来娇痴,于归之后,多亏亲家太太照顾她。” “你把女儿养得这样好,难道还不许我夸几句?”王太太含笑说着,众人说笑几句,厨房说晚饭已经做好了,还请众人去用晚饭。 用完晚饭,众人又坐着说笑一会儿,王太太也就要带着若竹离开,到将要分开的时候,若竹才对张太太轻声道:“娘,您不用惦记我。” 张太太面对女儿,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当着众人的面,张太太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对若竹道:“好好地养胎,等回了京城,我再去瞧你。” 若竹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抱了下张太太,这才飞快松手,张太太被女儿这一抱,抱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强忍着眼泪,拍拍女儿的手,让女儿跟着王太太离开。 “婆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婆婆今日奔波辛苦,就先去歇着吧。”婉宁在张太太身后提醒。 第238章 没人管家 “大爷去哪儿了?”张太太擦掉眼中的泪,回头看着婉宁,张口就是这样一句。 张太太来的时候,还不到晚饭时候,没说几句话,王太太婆媳就来了,张太太自然要先去招待客人,等这会儿用完晚饭,客人也走了,张太太也觉出有什么不对了,直接问张青竹去哪儿了。 “在书房呢。”婉宁想着张青竹这会儿的情形,迟疑一下才道:“只是婆婆千万要当心,不要哭出来。” “到底怎么了?”张太太紧紧拉住婉宁的手,恨不得想问个究竟。 “太太平日是最心疼孩子们的,大爷这些日子的情形,我都哭了好几场,更何况太太呢。”苏嬷嬷当然晓得的清清楚楚,但还是要劝张太太做好准备。 张太太回头看着苏嬷嬷,那面上神色是苏嬷嬷从没见过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您跟我们来。”婉宁晓得这件事,迟早张太太是会知道的,但是以后知道和现在知道,完全是不一样的。 张太太心中狐疑,总不会是自己儿子……不等张太太想到最坏的结果,书房门就打开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合着血腥味传来,差点呛得张太太跌倒在地。 接着张太太就看到张青竹的腿,他的双腿此时肿得很大,有些地方还破皮流血了。这一瞬间,张太太仿佛就看到了张青竹刚摔断腿时候的情形,于是张太太推开苏嬷嬷就上前抱住儿子:“我的儿,到底怎么了。” 张青竹没有想到张太太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地看向婉宁,婉宁轻声道:“婆婆担心我,因此特地从京城亲自送稳婆来。” “娘,您不要哭,别看这腿这样吓人,等肿消了,我就能站起来了。”说着,张青竹就拉着张太太的手,往自己腿上放:“这会儿,我能感到您的手。” “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张太太已经看到张青竹双腿那密密麻麻地针眼了,还有那已经结疤的地方。张太太哽咽不已,无法想象自己儿子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 “娘,我能站起来,您不高兴吗?”张青竹只能努力安慰自己的母亲,张太太的泪落下:“我当然高兴,但你,但你……” “娘,我并没有多少事。”张青竹说着就笑了:“况且,能感到疼,对我来说,那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好了,太太,您就别哭了,大爷就是晓得您要知道他为了站起来,要吃这些苦,才拦住我,不让我告诉您的。”苏嬷嬷上前扶住张太太劝着。 这话一说出来,张太太的泪就又落在张青竹腿上,张青竹只觉得腿上有什么凉凉的感觉。 能让双腿感到疼,感到别的,对张青竹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而母亲为自己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娘,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父亲。”张青竹这句话让张太太叹气,接着张太太就道:“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和你父亲……” 张太太并没说完,就停在那里。孩子的满月酒上,张青竹和张尚书父子之间的冲突,张太太看在眼中,自然也无法劝说儿子,说什么张尚书都是为了他好。 “娘来庄子上,想来要住上好些日子,还不晓得父亲会说什么。”张青竹不愿意和张太太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笑着问起别的话。 “这回来,我总要住上两个月,等孩子出生,满了月再说。”张太太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苏嬷嬷已经道:“那府上,谁当家。” “当然是尚书大人了。”张太太这句话十分阴阳怪气,苏嬷嬷晓得必定是他们夫妻之间又起了冲突,张太太才借着来看婉宁的孩子的机会,带人来住上两个月。 “娘,您不用为了我和父亲起争执。”张青竹还会错了意,以为张太太是因为自己和张尚书起了争执,张太太已经摇头:“和你没有相干,是你父亲这些年越发刚愎自用了,不像我刚嫁给他的时候,他还肯听我说上几句话。” 如果是几年前,张青竹就算想法子不让秀竹入宫,张太太也不会担心张尚书会发这样大的火,但现在比不得原先,也许是仕途已经到头了,虽说尚书已经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高官,但张尚书却还想更进一步,毕竟,谁嫌纱帽小。 也许是儿女们长大让张尚书觉得再无后顾之忧,这些年张太太和张尚书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甚至一个月说不上几句话。 张尚书只需要张太太在后院里管好这些事儿就好,或者,张尚书都不需要张太太来管好,后院之中,有人管事就行。 夫妻做到这个地步,张太太觉得,真是何苦来哉,索性,来讨个清净。 “那婆婆就在这里多住上些日子。”婉宁笑着挽住张太太的胳膊,接着婉宁的神色微微一变,张太太已经看着婉宁:“可是要发动了?” “要发动还有几天呢,我瞧着只怕是孩子踢大奶奶了。”苏嬷嬷在一边仔细观察,笑着提醒。张太太这才松口气,对张青竹道:“以后,可不许把这些事儿都藏着掖着,我虽然心疼你,但也希望你好好地。” “知道了,娘。”张青竹急忙高声应着,张太太这才露出笑,离开尚书府,来到这庄子上,躲几天清净也好,就看丈夫怎么管家了。 张尚书因为张太太气恼之中说去庄子上了,开头并不放在心上,横竖张太太已经不管家那么多日子了,张尚书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变化。 第二天起来时候还好,因有朝会,张尚书也就上朝去了,朝会散了,张尚书又去同僚家中赴席,吃到半酣回到家中,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到书房,但今日的书房却和平常不一样,再不像原先一样小厮在那等着,也没有醒酒汤。 张尚书本就喝了酒,进到书房里面见冷冷清清,不由伸手一推,对管家道:“这都是怎么了,既没有人等着,也没有醒酒汤,还有我的衣衫呢,也没准备好。” 第239章 活该 管家急忙应是,接着管家就对张尚书道:“老爷,这也不能怪小的啊,小的从来只管老爷出门的事儿,老爷在家中的事儿,小的并不清楚。” “快去里面和太太说,说我回来了。”张尚书既然酒醉了,也就倒在那里,吩咐着,管家刚准备服侍张尚书换靴子,听到张尚书这话,管家就道:“太太在庄子里面,不是说去看大奶奶,还要住上几个月。” “那就去把姨娘叫来。”张尚书觉得酒要涌上来,伸手就拿起东西扔向管家。管家急忙应是,跑到二门处。 没有召唤,管家当然是不能进二门的,今儿二门还没下钥,管家站在二门处等了会儿,才见到一个婆子出来,管家急忙道:“快去里面传,就说老爷回来了,让里面准备好,免得……” “这话不该我去传,我也该家去了。”这婆子并没有看管家一眼,就要往外走,管家急得跺脚:“平常不是有两个婆子守在二门处,哪里去了?” “二奶奶当初要俭省,就把这两个婆子裁了,还说,以后轮班守,谁看见了,就往里面传话。”婆子说着就把袖子一甩,还要去关二门:“这会儿,我关了二门,也就踏实回家睡觉去了。” “别,别,别,别关门。”管家只能阻拦,但那婆子哪肯听他的,还要关门,可巧这会儿张婆子走了过来,婆子急忙喊了一声:“张姐姐,这外面来了个管家,说要往里面传话,您就传一声。” 张婆子是服侍周姨娘的,管家也见过,于是管家急忙对张婆子作揖:“老爷在外面吃醉了酒,这会儿在书房躺着,说让里面来个人去服侍。” “外面那么多人呢。”张婆子说完就对管家道:“罢了,我还是去问问姨奶奶。” 说完张婆子就往里面去了,管家只能眼巴巴地等在二门处。婆子想关二门,但这管家在这,婆子只能在那跟着等。 张婆子匆忙走进周姨娘屋里,把这话对周姨娘说了,周姨娘冷笑一声:“老爷不是觉得,后院没有人管家也行啊,那就让老爷在书房里面等着。” “姨奶奶,不管怎么说,老爷他……”张婆子还想劝,周姨娘就打个哈欠:“你就出去说,这会儿后院没有人管事,老爷要什么,让老爷自己来问。” 说完周姨娘就搂住兰竹:“要问起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早就睡了,刘姐姐呢,向来不管事,下人们不肯听她的。” 这几句话就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张婆子应是,也就出去说了。 “姨娘,为什么不出去照顾父亲。”兰竹皱眉询问,周姨娘亲了亲女儿的脸,干净利落地说了三个字:“他不配。” 自己的爹爹为什么不配呢?兰竹不敢再问,只靠进周姨娘怀中。张婆子出来到二门处,把周姨娘的话给说了,管家目瞪口呆,却再也求不到人,而婆子已经把二门关好,上了锁,口中还在嘟囔:“白耽误我那么长时候。” 管家只能回到书房,好在这时候小厮来了,茶炉子上还有点热水,凑合着伺候张尚书喝了茶,但外面的衣衫都没有换。 张尚书就倒在书房床上,这样睡了一夜,等第二天早晨醒来,张尚书见自己外面的衣衫揉成咸菜了,身上还一股难闻的酒味。张尚书几十年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了,于是高声喊来人,等小厮进来,张尚书就怒道:“昨儿我吃醉了,怎么也不为我换衣衫?” “里面没有衣衫送出来,怎么换呢?”小厮还很委屈呢,张尚书又感到宿醉的头疼,于是对小厮道:“去给我倒碗醒酒汤来。” “厨房那边没送来。”小厮说完,不等张尚书发火,就给张尚书跪下:“老爷,这会儿里面没人管事,这家里,乱得不行。” “这管事还不容易?”张尚书只觉得头疼难耐,更觉得衣衫上的酒味熏人,让小厮再去寻,好不容易拿来衣衫换了,又洗了脸,梳好头,喝了口茶,就让小厮把管家叫来,好好问问。 管家进来,一见张尚书的脸色就晓得张尚书要问什么,竹筒倒豆子一样地把昨儿的话说了。张尚书很想说那就周姨娘管家,但晓得周姨娘和张太太就是一伙的,于是张尚书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没了她们,我就过不了日子了。以后,每天的账本,要做什么,就交给我来。” 管家应是,张尚书又喝一口茶,却觉得这茶没有平常那样可口,想着张太太的冷言冷语,张尚书冷笑一声,偏不低头,看她怎样。 张太太在庄子里过的舒坦,每日吃完了饭就和张青竹说说话,看着张青竹的腿一天比一天好,朱娘子说,想要自己站起来,那不管腿多疼,每天都要起来走走。婉宁怀孕将产,不大方便,张太太就每日扶着张青竹走走。 “这会儿看你这样走路,想到你学走路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张太太感慨地说着,张青竹笑了:“娘那时候,还很年轻。”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你二弟有句话说得对,你出生时候,我确实更欢喜一些。”张太太说着就道:“但别的,我也没有,没有,” “娘。”张青竹晓得张太太心中在想什么,安抚地叫了一声,张太太看着儿子:“我一直晓得你父亲是怎么养你们的,我也不喜欢兄弟阋墙,我也一直在弥补。” 张太太话中的痛苦,张青竹听得清楚,但张青竹随之想到,这些话,只怕母亲在弟弟面前也说过,而弟弟只会认为这是狡辩。张青竹只能握住母亲的手。 “太太、大爷,大奶奶发动了。”杏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张太太急忙往前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张青竹跌在地上,张太太忙和杏儿一起扶起张青竹,张太太还对张青竹抱歉地道:“我错了,就不该这样慌乱。” “娘,不着急。”张青竹口中说着不着急,但心里早就慌成一团。 母子二人赶到产房外面,稳婆已经在里面了,苏嬷嬷也在里面帮忙,梨儿和夏果站在外面,随时等候听命。 第240章 女儿 张青竹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听说,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妻子怎么才能度过这一关。张太太抬头看到儿子的神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除了等待,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这等待如此漫长,张青竹站在那里,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张太太并没有像原先一样,让张青竹去歇着,而是和张青竹一起等待。 当天边现出一丝阳光时候,婴儿的啼哭在房内响起,婉宁和张青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笑吟吟地道:“恭喜恭喜,是个千金。” 张青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孩子,孩子的双眼紧闭,却还在那哭啼。 “我们希儿真乖。”张青竹说着就贴了贴女儿的脸颊。张太太正想伸手去接孩子,就听到张青竹这一声。 “那个希?”张太太还是问了一句,张青竹把孩子交给张太太:“大音希声,我的孩子,就叫希声。” 张希声,这个名字不错,张太太也笑了,亲了亲孙女的脸颊,小希儿,你可要快快长大。 苏嬷嬷也走了出来,见状就笑着道:“大奶奶还好,这会儿我让厨房给她熬桂枝汤。” 张青竹拖着腿往屋内走去,尽管每一步都很艰难,走这几步就像耗尽全部气力,但张青竹还是走到门槛边缘,能够扶住门了。 苏嬷嬷的眼睛一亮,想要说一声却没有说出口,张太太见儿子走出这几步,那泪不自觉地落下,苏嬷嬷已经拍了拍张太太:“这是喜事,不该伤心。” “我晓得,我晓得。”张太太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张青竹扶住门,喘了好几口气,夏果从屋内走出来,见状忙上前扶住张青竹:“大爷,您慢点走。” “我也快走不起来,就这几步,已经用尽了力气。”张青竹实话实说,夏果眼中不由有泪,但还是扶着张青竹走进去。 婉宁躺在床上,刚生产完的人都很虚弱,婉宁也不例外,她看着张青竹露出笑:“你啊,就是这样的……” “我很欢喜。”张青竹说着就握住了妻子的手,婉宁反握住他的手,张青竹很欢喜,婉宁对张青竹笑了笑:“我瞧见你方才是自己走过来的。” “还是不行,只能走上几步。”张青竹说着就把腿抬高一些:“这会儿,腿还是疼得厉害。” “只要孩子学走路的时候,你也跟着她一起学走路就好。”婉宁晓得这不是心急吃得了热豆腐的事儿,取笑了一句,张青竹也笑了,真好,腿会慢慢地好起来,自己已经有了妻女,以后的日子会比原先更好,曾经因为摔断了腿,打断的一些计划,也可以慢慢实现。 张青竹有了女儿,张太太也让人往京城送信,孩子的洗三满月酒,虽说都在庄子里面,但也要办。 秦府那边,当天傍晚就来了人,还是那天送催生礼来的杨婆子,杨婆子见到张太太,自然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又说洗三那天,秦太太会亲自来。 “亲家太太来了,那可好,我们正好一起说说话。”张太太含笑应着,杨婆子也拿了赏钱,去和苏嬷嬷说话去了。 张府那边当天晚上并没有回话,张太太也不着急,自己留下一些什么人,张太太也是晓得的,这会儿就看张尚书怎么处理了。 第二天中午时候,张太太正在那和张青竹说着话,苏嬷嬷已经跑了进来,面上满是惊诧:“太太,老爷和两位姨奶奶,还有两位姑娘,都来了。” 这是,全家都来了?张太太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出去迎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兰竹的声音:“母亲。”随之兰竹就飞奔过来,紧紧抱住张太太:“都好些天没有见到母亲了,我好想你。” “你这孩子,在京城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想我?”张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脸,兰竹抱着张太太,只是在那撒娇。 秀竹也走了过来:“女儿也很想母亲呢。”张太太瞧瞧秀竹,见两个孩子和原先也差不多,可见自己不在家,她们也没有吃苦。 那吃苦的人,张太太这才瞧见张尚书,张尚书虽然年过五旬,但向来是个风度翩翩的人,那把胡子一丝不苟,还有衣衫也是干干净净的,但现在的张尚书,虽然穿着的衣衫和原来差不多,那衣衫上却有皱褶,想来是下人们没有打理好。脸上似乎也多了些皱纹,还有点愁苦。 “老爷怎么来了?”张太太打量过了,这才询问张尚书,张尚书见到太太,还想说说自己的苦,但见张太太一脸平静,张尚书顿时觉得诉苦只怕进不了张太太的心,于是张尚书只能硬着头皮地说:“太太都这么些天没回去了,我想着,带她们来瞧瞧太太。” “家里缺银子了吗?”张太太没有回答张尚书,而是询问周姨娘,周姨娘自然晓得张太太是什么意思,于是周姨娘笑着道:“我们院里和刘姐姐这边,倒是不缺,就是不晓得老爷这边缺不缺了。” “既然不缺银子,又有人服侍,我在庄子上多住几天也好。”张太太说着就对秀竹兰竹道:“我们去瞧瞧你们小侄女去。” “我也很想大嫂了。”兰竹欢喜地说着,周姨娘和刘姨娘自然跟着张太太往里面去,张尚书就被闪在那里,一脸地不自在,想要跟进去吧,又担心张太太持宠生娇,不跟进去吧,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况且这会儿已经是八月的天了,这日头还那么毒。 “老爷先请进去厅里喝杯茶。”苏嬷嬷只能出面请张尚书往里面去。 张尚书这才走进厅内,一进了厅,张尚书就和张青竹四目相对,张尚书的眉不由皱紧:“你在家呢,怎么不出去迎接我?” “儿子腿脚不方便。”张青竹只这样答了一句,张尚书低头看儿子,那眉皱得更紧:“你怎么双腿露在外面?” “老爷,大爷他……”苏嬷嬷想解释,张青竹已经对苏嬷嬷道:“嬷嬷放下茶就先出去吧。” 第241章 丢脸 苏嬷嬷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把茶放在一边就走了出去。 张尚书的神色越发难看了,看着儿子就道:“你不在我跟前,这些日子越发惫懒了,衣着不整,若是外人瞧见了,我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从儿子摔伤了腿,父亲就觉得我很丢脸吧?”张青竹语气平静,张尚书刚要端起茶,听到张青竹这句话就把手中的茶放下,拍了下桌子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记得没有摔伤腿之前,父亲对我何等疼爱。”张青竹说话时候,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等父亲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那些疼爱也就消失了,动辄得咎,甚至还想逼自己去为弟弟铺路。 “父亲不说话,难道说,此时的我在父亲眼中,就是废物?”这句话在张青竹刚摔伤腿的时候,张青竹就想问了,现在终于问出来了,但张青竹心中掠过的,却是难受。 张尚书还想再责骂儿子几句,但看着儿子的眼睛,张尚书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手在桌上轻轻一碰,那杯茶就倒了下来,那热茶,直接往张青竹腿上泼去。 看到热茶泼向儿子的腿,张尚书也想阻挡一番,随即张尚书想起儿子的腿没有知觉,于是张尚书依旧坐在那里,而张青竹却发出一声喊,这声喊让张尚书看向儿子,接着张尚书就道:“你的腿,不是一向没有知觉吗?” “儿子的腿就算没有知觉,受了伤他不晓得疼,但也是会出血,会受伤。”张太太刚走进来就看到张尚书这样,于是张太太几步上前,把张尚书往边上一推,就去看张青竹的腿。 “娘,我没事。”张青竹安慰张太太,张太太看着儿子面上那平静笑容,不由抬头对张尚书道:“儿子都住进庄子里了,你怎么还不给他一个清净,我难得来庄子上陪他一顿时间,你还想着要来摆起你那为父的架子,还要他怎么对你,难道说,要把这条命还给你,你才安心。” 这诛心之语,让张尚书一时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很久,张尚书才狼狈地道:“太太,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儿子是我的,我对他寄予了那么多的厚望,怎么会想着,要他的命呢?” “你对儿子,哪里就有半点关心。”张太太见张青竹的腿没什么事儿,这才回了张尚书一句,又低头看着张青竹的腿:“你这会儿腿上才长出一点肉来,这新肉要烫坏了,那可怎么得了?” 张尚书听到,腿上才长出一点肉来,张尚书的眉不由皱紧:“太医说,他这腿,以后那些肉都,再也长不出来了。” “那是那些太医没本事。”张太太高声说了一句,就又对张尚书道:“这会儿,他们寻了有本事的人来,也不晓得我儿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好容易好了一些,这会儿你就把热茶往他腿上泼,你这个做父亲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几句话,张尚书要努力去想,才能想清楚张太太到底说的什么意思,于是张尚书看向张青竹:“你娘的意思,你这腿,这腿,还有复原可能?” “也只是有可能。”张青竹并不愿意把自己能勉强走上几步的事儿告诉父亲,况且朱娘子也说了,复原如初是不可能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不借助外力站起来,然后走上几步,十步之外,还是要有人从旁协助。 遇到雨雪天气,终身都会感到疼痛难耐。那断了的骨头,虽然接过,但附着在骨头之上的肉,消失了就消失了。穷尽朱娘子的能力,也只能让它们长回来一点,而这一点点,已经是张青竹的求之不得。 所以张青竹也只能回答父亲一句含糊的,可能。 “那就太好了,若能复原,你就能去科举,还能去做官。”张尚书欣喜若狂,张青竹看着父亲的欣喜,不由想起自己摔伤之后,弟弟的欢喜,若弟弟晓得,父亲不过是因为他能做官才对他多有重视,那弟弟会怎样想呢? 但张青竹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张太太看着丈夫,只觉得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堵得那样厉害。丈夫到了现在,所想的还是飞黄腾达,而任何阻止丈夫飞黄腾达的人,都会被丈夫当做仇人。 厅内十分安静,张尚书在兴奋之后,也感觉出一丝诡异,他抬头看向张青竹,张青竹只是伸手抚摸双腿,眼并没有看向张尚书。 “我晓得,你摔断了腿这一年多,我忽略了你,还有你弟弟,他也……”张尚书会错了意,对张青竹说了这么一句,但话刚出口,张尚书就又觉得,自己明明是老子,哪能这样对儿子低声下气说话,于是张尚书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那天,在孙子满月酒那天,你说过,再也不管老大了,以后,老大要做什么,你也不用管了。”张太太打断沉默,张尚书顿时就看向妻子:“凭什么,这是我的儿子,怎么我就管不了他?” “凭你没有把他真心地当做儿子。”张太太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张尚书如被雷击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张太太。 张太太只觉得一股郁气闷在心头:“孩子们出生时候,你也不在我旁边,养到五岁了,你说要开蒙,就把人带到书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字写得不好,都会被你责骂一顿。我也晓得,你是做父亲的,严厉管教儿子是应当的,我也就忍下这口气,任由你这样对儿子。” “子不教父之过,我管教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到了现在,孩子们都没有变成纨绔,证明我管得好。”张尚书生硬地说着,张太太苦笑一声:“我就晓得,到了这会儿,你还是这样说。” “难道不对吗?”张尚书反问,张太太伸手,擦掉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老大摔断腿的时候,你听到太医说,再也不能复原,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白白生了他。他是我的儿子啊,别说他摔断了腿,就算他一辈子躺在床上,要人服侍,我这个做娘的,也甘之如饴。” 第242章 劝不回 “慈母多败子。”张尚书冷冷地说着,张太太冷笑:“好,好一个慈母多败子,那天你也是这样说的,你既然如此嫌弃我们,那你就自己回京城去,横竖府里有管家有下人,会服侍你。” “内院那些事儿,你不去管着,难道还要我管?”张尚书想到这几天自己过的日子,就皱眉。 喝醉了回到家,醒酒汤没有了,干净的换洗衣衫没有了,总要催上四五次,管家才能去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给寻来,两个姨娘呢,一个说是身子不好,要静养,另一个呢,说是这么多年都不服侍老爷,已经不会服侍了。 这样的遭遇仿佛让张尚书回到昔日,自己的原配和孩子去世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饭菜总是不好的,衣服没有那么舒服,还有家里总是乱七八糟的。 这二十几年,张尚书已经习惯了张太太的存在,习惯了她管家管得井井有条,于是张尚书也只能借着添了个孙女的理由,前来庄子上,实际是想接张太太回家,谁晓得张太太竟然说,不回去了。 “你我夫妻那么多年……”张尚书见张太太坐在那里,也只能说着软话。张太太冷笑一声:“你也晓得我们夫妻那么多年,你又何尝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不过就是替你管家,服侍你的人罢了。” “太太,话怎能这样说?”张尚书也只能硬着头皮劝妻子回去,毕竟这内院没有人管家,张尚书自觉已经吃够了苦,再拖延几天,张尚书不晓得自己还会遇到什么事儿。 见张太太并不搭理自己,张尚书又轻声道:“况且,我给你的尊荣还不够吗?” 一品诰命夫人,除了皇家的人,这就是世间女子所能得到最高的荣耀了。 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耀,换一个温柔顺从的妻子,张尚书觉得,自己对妻子已经很好了。 张太太看向丈夫,只长叹了一声:“你先回去吧,府里面的事儿,我让人好好照管就是,至于这段时日,我就在庄子里,陪陪孩子们。” 张尚书的眉皱得十分紧,若是平时,张尚书定会发火,但现在张尚书也晓得,发火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张尚书只能道:“难道我就不能在庄子上住上一晚,等孙女的洗三过了再走。” “你若要在庄子上住一晚,那你就住吧。”张太太说着高声喊来人,在厅外等候的苏嬷嬷走了进来,张太太吩咐苏嬷嬷去把书房收拾一下,好让张尚书在这住一晚。 苏嬷嬷应是离去,张尚书还想再和妻子说上几句软话,张太太已经道:“老二媳妇在外头,放债取利。” 这四个字说出来,张尚书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老二媳妇在外头,放债取利。”说完,张太太又补充一句:“用的是陈家那边的下人,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 原本张太太是想着自己处理,但在庄子上这几天,张太太觉得,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处理,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周全,那让张尚书来做什么,他是孩子们的父亲,位高权重,这些事儿,合该让他去做。 张尚书过了好半天才道:“到底,老二媳妇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儿?” “你问我?”张太太冷笑一声:“自然是为了银子。” “我们家又不缺银子。”张尚书这句话让张太太笑了,她看着张尚书:“不缺银子,谁告诉你不缺银子?” 张尚书听出这句话中那满满的嘲讽,张尚书的脸色微红:“我每次问你要银子做什么,你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是,人情往来,日常用度,我没有让你操心过一点。”张太太同意这一点,接着张太太话锋一转:“至于我怎么用你那点不多的俸禄来过日子,你是从没有问过一句。” “这不全靠太太贤惠。”张尚书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张太太面上神色没变:“靠我贤惠?不,靠的是我夜夜筹划,小心翼翼地算计,怎么样才能没有亏空,还要不克扣你这边的衣食。你喜欢买一些古版书,那些所费不小,你只用写个条子,自然就有人去支取。” 不用问银子从哪里来,不用问银子够不够,只用花用银子,这样的日子,张尚书过了二十年,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是个男人,在外面赚银子,回家来就该享受这样的生活。 至于银子够还是不够,这不该是男人想的,银子不够花,那必定是自己家的媳妇不会过日子。 家里的日子过得没有同僚们好,也必定是媳妇不会花用。 张尚书半点都没想过,俸禄不够花这件事上。张尚书被问得张口结舌,过了很久才道:“我晓得你不喜欢老二媳妇,那怎么说也是你自己亲儿子媳妇,多给她一些银子,也……” “你真是说得轻巧。”张太太冷笑一声:“多给她一些银子,那是把你的钱扣了还是把谁的钱扣了?或者说,索性你们就一直欺负老大,把老大这边的银子,一股脑全扣了,给老二使,你说好不好?” 张尚书怎么听不出来张太太话中的嘲讽,于是张尚书也只能道:“我什么时候说把老大的银子扣了给老二?” “你说多给老二一些银子使,你当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张太太反问,张尚书瞪眼看着她:“老二这一入了仕途,总有应酬,老二媳妇这才想着去赚银子,虽说放债取利本是不对,但你绝了这条路,那也要给她寻另外一条路,或者,你就添补一些。” “我这是生了个儿子呢,还是生了个来讨债的?”张太太气得手都抖了,张青竹听着他们夫妻在那里吵架,自己撑着边上的椅子站了起来:“娘,这会儿都晚饭时候了,先去用晚饭吧。” 张尚书这才想起儿子还在一边,想到方才和张太太的那些争吵,张尚书面上不由有些讪讪之色,对张青竹道:“这会儿,你能站起来了。” 第243章 无法阻拦 “还能略微走上几步。”张青竹说着就往外走,他走得很慢,也很吃力,走到门边的时候,腿上的力气就不够了,只能伸手扶住门,靠在那里,好歇一歇。 “好,好啊!”张尚书这会儿也忘记了和妻子的争吵,只说这两个字。 张太太已经推张尚书一下:“这是我的儿子,他好也罢,坏也罢,不用你管。” “太太,话可不能这样说。”好不容易张太太才不和自己吵架,张尚书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了,于是张尚书对张太太放缓了声音。 张太太此时百感交集,只伸手擦了脸上的一把泪:“横竖,明儿你自己回去,老二的事儿,我也全都告诉你了,要怎么处置,你自己去处置,我这里,该给的已经给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你心疼老大,难道老二就不是你儿子了?”张尚书只敢小声说这么一句,张太太瞧着张尚书:“二姑娘三姑娘的嫁妆,难道我就真的一点都不管了?” 张尚书被问住,自然是要管的,而且张尚书也晓得,以张太太的性子,若竹有的,秀竹兰竹嫁妆上也会有。 “那你要老二怎么办吗?”张尚书这句话,已经是在恳求了,张太太冷笑一声:“这会儿都是在外面做官的人了,有俸禄,媳妇有嫁妆,银子怎么花,怎么赚,该他们自己想法子了。” 张尚书不由长叹一声,晓得今儿是完全败下阵来,苏嬷嬷已经走了回来:“太太,晚饭已经摆好了。” “先用晚饭吧。”张尚书无计可施,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张太太并没有搭理丈夫,自己就往摆晚饭的地方去了。 到了摆晚饭的地方,桌上已经布满菜肴,张青竹和秀竹兰竹坐着,上方位置空着。刘姨娘和周姨娘正在那里布设碗筷,看见张太太走进来,周姨娘就笑着道:“许久没有服侍太太用晚饭了,今儿也就服侍太太一回。” “姨娘,为什么大嫂不和我们一起用晚饭?”兰竹好奇地问,周姨娘伸手摸摸女儿的脸:“你大嫂在坐月子呢。” “那侄女也不来吗?”兰竹这话让秀竹笑了:“侄女还小,还在吃奶呢。” “那我小时候……”兰竹这句话让众人都笑了,张太太上前摸着兰竹的头:“你这会儿还是孩子呢,倒说,小时候。” “小时侯只有一两岁啊。”兰竹靠进张太太怀中,撒娇地说。 众人都在说笑,却没有人招呼张尚书坐下,张尚书见妻妾儿女们齐聚一堂,似乎都很欢喜,倒显得自己在这格格不入了。张尚书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却还要硬着头皮上前,坐在张太太身边。 吃饭时候,张尚书还是担心张太太不搭理自己,好在吃饭时候,张太太也没有说什么,一时众人都把晚饭吃了。 张尚书就对张青竹道:“你我去书房坐坐。” 张青竹应是,站起身的时候,脚步还是有些趔趄,张太太已经递给张青竹一根棍子,张青竹接过棍子,也就在棍子支撑下,往外走去。 “我方才见你走那两步,脚下还有些虚浮。”张尚书的眉皱了皱,对儿子只是这样说。 “若摔断腿时候,就能那样治,即便不能复原如初,也能走远一些。”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尚书已经断喝一声:“不可能,我当时问过许多太医,都说,能保住腿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站起来走路。” “你怎么这样说我儿子?”张太太已经在那阻止张尚书,张尚书声音哽咽:“我哪里是骂他,我只是……” 只是什么?张尚书没有说出口,张太太的声音在一边响起:“你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心,就听了些人的话。” 说着,张太太又哽咽了,张青竹只是柱着那根棍子往外走:“既然父亲要我去书房,那我也就去书房吧。” 张尚书跟在儿子后面,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往书房走去,张尚书不觉也落了几滴泪。张青竹推开书房门,书房里面原本就摆着一张床,此时已经铺陈好了。 “父亲要教训儿子什么?”张青竹走了进来,把棍子放在一边,坐在那里,看着张尚书说话。 “当初,阻拦我再寻好太医的,到底是谁?”张尚书颤抖着声音在问。 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张青竹就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别人就算再阻拦,也无法阻拦。” 张青竹站不起来,对张玉竹是有利的,但若不是张尚书首先放弃了张青竹,那张玉竹的那几句挑唆,哪里就能生效呢? “你在怨恨我!”张尚书说出这句,就失了力气,仿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张青竹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一身都是父亲给的,前十八年,父亲怎样对我,我也是记得的,哪里敢怨恨父亲。” “那你现在……”张尚书话中带着希冀,却又晓得这是徒然,张青竹语气平静:“从此之后,我的事情,还请父亲不要过问。” 若是原先,张尚书定然会暴跳如雷,指责张青竹竟然敢这样做,但现在张尚书却只是低头不语,张青竹看着张尚书,也站起身:“明儿就是孩子洗三的日子,等用过午饭,父亲就回京城吧。母亲还要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你终究是在怨恨我。”张尚书这句话,带着悔恨,但他的悔恨,张青竹已经不想再听了。过去这两年来,张青竹觉得,发生的事情比自己过去十八年发生的加起来都要多,而自己也有了很大改变,现在,自己已经是个父亲了,自己的妻女,自己护住。 “随便父亲怎样想。”张青竹说完就又说了一句:“二弟的性子,急功近利,现在虽说只是个小官,但终究是尚书公子,父亲还要多提点。” “我也晓得他性子如此,我自会写信去的。”说完,张尚书就又道:“至于你弟媳妇在外面做的事儿,我也会让她收敛着。” 第244章 三年后 张青竹没有再说话,就退了出去。张尚书坐在书房里面,看着面前的一盏孤灯,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这盏灯亮了一夜,等到天明,张尚书也就叫来苏大叔,让他把两封信赶紧送出。 苏大叔见一封信是给陈家的,另一封是给张玉竹的,虽然心中讶异,但还是恭敬应是,接了信就和苏嬷嬷说了一声,自己急急地寻人去了。 “太太,老爷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二爷,一封给亲家老爷。”苏嬷嬷对张太太禀报,张太太只嗯了一声:“我也不晓得,到了这个时候,算不算晚。” “满打满算起来,二奶奶在外面放债,也不过一年半,也不会闹出什么遮掩不了的大事。”苏嬷嬷的话让张太太笑了:“你别说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了,有些时候,遮掩住了,顺利的时候,那什么都可以,不顺利的时候,那就是罪名。” 张太太这句话说的苏嬷嬷的心突突地跳,想要为张玉竹辩解几句,却又觉得十分无力,无法辩解。 张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苏嬷嬷笑了笑:“罢了,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横竖今儿是洗三的好日子,把这事儿办完了,用过午饭,也就送老爷回京城吧。” 夫妻,是怎么走到生厌这一步的,苏嬷嬷服侍张太太那么多年,亲眼目睹她和张尚书的婚姻,却也想不明白他们夫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所知道的,不过就是顺着张太太的话去办事。 希声洗三,来的不过就是亲近的人,若竹也来了,若竹先去拜见了张尚书,就又钻进婉宁的房中和婉宁说了半天的话。 张尚书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等到奶娘抱着孩子走出来,张尚书见到一个雪白粉嫩的孩子,也很是欢喜,接过来瞧了瞧就笑着道:“和若竹出生时候一个模样。” “我也觉得,像若竹一些。”张太太心疼孙女,也就着张尚书的手瞧了瞧,若竹已经走了出来,听到这话就和张太太说些孩子像谁的话。 张尚书原先是很怕这些议论的,但这会儿瞧着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在这说话,张尚书觉得,也有一些意思。 洗三完了,用过午饭,苏嬷嬷就来禀告马车已经备好了。 “你真要赶我走?”张尚书惊讶地问张太太,张太太还是看着他:“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张尚书还没松口气,就听到张太太轻声道:“我只是想,过上几日清净日子。” 清净日子?张尚书的脸上顿时神色难看,周姨娘在一边瞧见,急忙对张尚书道:“老爷先回去,等明日,我们就回来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张尚书看着爱妾,周姨娘的手一拍:“我都许多日子没有服侍过太太了,自然要在这里,服侍太太几天。” 周姨娘说的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张尚书只能气鼓鼓地跟着苏嬷嬷出来,回京城去。 “你啊!”张太太看着周姨娘道:“冷落他这几天也够了,等明日回到京城,你还是把家里事情给管起来。” “太太还是舍不得老爷吃苦。”周姨娘的唇撅起,张太太摇头:“我不是舍不得他吃苦,我是担心太过了,他一怒之下,把你们都给卖了。” 说来说去,两个姨娘的生死,还是握在张尚书手中。周姨娘神色变得黯然,接着周姨娘就笑了:“管他呢,我们先在庄子上乐上几天。” 张尚书坐在马车里,看着庄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妻子、妾室、儿女,原本张尚书觉得,这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是现在,张尚书有种这些都要离自己远去的感觉。 送去陈府的信很快有了回音,陈老爷在信上说家中的事儿,并不清楚。张尚书接到这封来信,也晓得不能为难别人。毕竟男人谁去管内宅的事儿。至于给张玉竹的信,到了年底才收到回信,张玉竹在信上说此事并不知晓,问过了陈觉蓉,陈觉蓉也不晓得,直到问到了陪嫁的嬷嬷,才晓得是陪嫁的嬷嬷借着名头在外面做事。 所以张玉竹已经把嬷嬷连着信件一起送回来,随张尚书处置。张尚书看完儿子的信,晓得这必定是搪塞之语,但总是自家儿子,能怎么办呢?张尚书也只能把那嬷嬷处置了。 张太太听张尚书说完,也不言语,到了这个时候,张太太对自己的次子,已经是完全不想管了,只对张尚书说了一句:“横竖,他这官小,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太太放心,他从小跟在我身边,必定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张尚书肯定地说着,大乱子是什么事儿,张太太清楚,张尚书也清楚。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转眼已是三年过去,希声已经三岁了,婉宁第二胎生的儿子,也一岁半了。 庄子里到了春日是最好看的,处处都是花开,那个小花园里面的花开得也很好,这天瑾宁和若竹相携来看婉宁,瑾宁生下儿子之后,并没有去吴安的任所,而是带着孩子在京城过日子,若竹的孩子比她的稍小些,二人因为常常来往,反而成为好友。 小花园之中,几个孩子在那爬上爬下,吓得奶娘丫鬟们紧紧跟随,生怕谁摔了,那可就是闯了大祸。 “算起来,他们也要任满回京了。”若竹喝了一杯酒,就笑着对瑾宁说,瑾宁也笑了:“还有四个月呢。” “我还以为,大姐会说,这四个月,如何难熬呢。”婉宁取笑地说,瑾宁却只抬头看着婉宁,淡淡一笑:“没有什么难熬不难熬的,这三年间,我过的其实挺快活的。” 第245章 糖 丈夫不在身边,婆婆并不是那种为难人的,甚至还因为小夫妻刚成亲不久就分开而感到对瑾宁有愧疚,十分照顾瑾宁,还有孩子陪伴,能常常回娘家,瑾宁发现,没有丈夫在身边,比丈夫在身边,日子还要更快活些。 瑾宁这样说,让若竹和婉宁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笑了笑:“我从没想到,姐姐会这样说。” “我也没有想过。”瑾宁说的是实话,成亲之后,瑾宁才发现许多事情,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丈夫对自己很好,那是因为自己是秦家的女儿,是他的正室,至于感情,这三年的来往信件之中,瑾宁也晓得,那个通房已经生了一儿一女,据说,丈夫爱如珍宝。 当然,这样的话,并不是丈夫写在信上的,而是送信回来的下人有时候透露的。瑾宁晓得女人有了孩子,难免会对自己的孩子多操心一些。 但是,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在后院之中,名分才是最要紧的,至于男人的爱重,瑾宁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干,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了最好,没有,也不要紧。 婉宁看到瑾宁面上的那丝笑,长姐一向是美貌的,端庄的,方才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婉宁觉得长姐美貌过人,只是不晓得,那个通房有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明明是男子见异思迁,女子却要忍受这样的见异思迁。 “娘。”希声已经扑进婉宁的怀中,打断婉宁的思绪,婉宁把希声抱在怀中:“怎么了?”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要给我买糖吃。”希声笑嘻嘻地说着,婉宁捏一下她的鼻子:“只想着吃糖。” “吃糖。”身后一个小胖墩跟着过来,这是瑾宁的儿子,他口齿不清地说着:“姐姐,吃糖。” “再吃糖可不行。”瑾宁看到儿子,面上露出喜悦的笑,拉过来用手上的帕子给他擦着脸上手上的脏污。 “娘。”若竹的女儿也跑了过来,扑到若竹怀中:“哥哥摔倒了,没有哭。” “是,我晓得了,没有哭。”若竹捏一下女儿的小脸。 “姑妈,我看着他们呢。”希声转头,拍了拍小胸脯,仿佛表示,自己这个大姐姐在,弟弟妹妹们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还要有人看着呢。”瑾宁点一下希声的鼻子,对婉宁笑着道:“这几个泥猴,在这院子里,这花啊草啊,都被糟蹋了。” “还是舅妈好,他们啊,都乐得和舅妈亲近。”若竹亲一下女儿的小脸,婉宁抱着女儿没有说话,怎么转眼之间,就有儿有女了,在这庄子里面也快四年了,这四年真是眨眼就过了,丈夫的腿虽然没有复原如初,但能不靠别人就站起来,还能独立走上几步,虽然十步之外就开始一瘸一拐,要靠棍子行动,但比起以前,好了许多。 风吹过来,落得众人满身海棠,孩子们发出惊喜叫声,婉宁也抬头望去,这样的日子,若能长长久久的,该多好。 “爹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上张青竹刚踏进庄子,就听到女儿抱怨的声音,听到女儿的声音,张青竹露出笑:“怎么,还嫌你爹爹我回来晚了?” “您不是说给我带糖吗?”希声记得牢牢的,张青竹故意皱眉:“忘记了。” “不许忘记。”说着希声就猴到父亲身上去,婉宁把孩子从张青竹身上摘下来:“好了,别闹你爹,他肯定带了。” “真得吗?”希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张青竹,张青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去,和你弟弟分了吃。” “弟弟还小,还在吃奶,不能吃糖。”希声正儿八经地说着,婉宁伸手捏一下女儿的脸:“就你调皮。把这糖拿去,和你表弟表妹分了。” 希声已经嘻嘻笑了出来,欢呼着往后面跑去。婉宁扶着张青竹往里面走:“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我想着大姨和妹妹都来了,你好好地陪陪她们,就晚回来了会儿。”张青竹含笑说着,婉宁也笑了:“原来是体贴我。” “希儿在这庄子里面长大,真要回京的话,只怕她……”张青竹的话没说完,婉宁已经看向他:“怎么,要回京吗?” “你晓得,我这心中,还是有别的想法。”张青竹的话让婉宁低头不语,在这庄子里,就算不守规矩些,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等回到京城,那就要好好地守规矩,还有…… “婆婆上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和婆婆说呢。”婉宁抬头,说得却是这样一句话,张青竹嗯了一声:“我会和娘好好地说说。” “横竖,我们也是京城里的人。”婉宁这句话,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认命。 “婉宁。”张青竹唤住她,张青竹极少用这样的口吻唤婉宁的闺名,婉宁抬头看向他:“有事吗?” “你晓得,我不甘心。”张青竹说得含糊,婉宁已经笑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既嫁了你,那就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管什么处境,都要在一起。 “姨父!”小胖墩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嘴巴上还沾着糖粉,他在快要冲到张青竹跟前的时候停下脚步,对张青竹眼睛亮亮地说:“姨父,还有糖吗?” “这孩子,也不是缺了吃的,怎么就这样喜欢吃糖?”张青竹带回来的,不过是最常见的麦芽糖,棕色的糖用两根筷子搅啊搅,就搅成了白白的一团,再洒上糖粉,就是常见的零嘴。此时见这孩子还要讨糖吃,张青竹已经哑然失笑。 这样人家的孩子,糖果点心可是不缺的。一个丫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婉宁笑着道:“四姨奶奶,三奶奶可不许哥儿吃糖。” 明白了,原来是瑾宁不许这孩子吃糖,而方才希声拿进去的糖,哪够这几个孩子分的。 “糖可不许多吃,不然牙齿疼。”婉宁弯腰牵住这孩子的手,笑着说了一句,小胖墩顿时撅起嘴,但在最和蔼的四姨父面前,小胖墩也不敢放肆,不然娘的脸往下一拉,小胖墩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都说过了,这孩子还是惦记着这一口。”瑾宁和若竹也从屋里走出来,瑾宁把小胖墩拉到自己身边,笑着点他的额头。张青竹和大姨子妹妹各自说了几句话,张青竹也就回房去了。 第246章 月下 “四妹妹的日子是过得最清爽的。”瑾宁不由感慨地说,虽然妯娌难缠,但陈觉蓉夫妻在外任上,张太太对婉宁又十分疼爱,还没有妻妾烦恼。 婉宁晓得瑾宁虽然口中没有说,但想到那个在任所的妾,瑾宁还是会想着怎样拿捏她,怎样才能让她继续听话。 因此婉宁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瑾宁看了眼婉宁,夫贵妻荣纵然很好,但夫妻恩爱,没有别的事儿烦恼,也是很不错的。 毕竟,富贵荣华对她们来说,是伸手就能得到的。 “大姨,大姨。”希声已经扯住瑾宁的裙子,在那连声唤着,瑾宁低头看着外甥女:“你想说什么。” “大姨,我娘说,再过几日就给我开蒙了。”希声一本正经地说着,瑾宁笑了:“开蒙好啊,到时候,把你祖父请来。” “不,我想让姐姐你替希儿开蒙。”婉宁的话是瑾宁没想到的,瑾宁看着婉宁,疑惑地问:“怎么会是我?” “怎么就不能是你了?”若竹含笑说着:“谁不晓得,昔日秦家的大小姐,是京中闻名的才女。” “你是想,外甥女以后也能做个才女?”瑾宁反问,婉宁笑了:“有些事儿,其实我没有办法教希儿。”但瑾宁不一样,那些后宅之中的手段,瑾宁就要明白的多了,况且,瑾宁嫁了那样的丈夫,她怎么会不明白后院之中的不得已呢? “我不晓得我的女儿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尽管希声只有三岁半,婉宁还是会为女儿担忧,世间女子的路,其实要到了嫁人之后才能看出来,婉宁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但女儿呢?婉宁希望女儿聪慧明白世间的一切,而不是要历经坎坷,才能懂得一些事情。 “我明白了。”瑾宁轻声说着,婉宁的路,并不是高门大户女子惯常的,还带着一些幸运,而自己的路,才是高门大户女子最常走的那条。 瑾宁已经弯腰抱起希声,希声乖巧地搂住瑾宁的脖子,瑾宁拍着外甥女的后背,轻声道:“我们的小希儿,一定会,会过没有波折的一生。” 没有波折,这是世间爱儿女的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晓得,这个期望,也只是期望。 若竹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低头把眼泪给抹掉,若竹就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是在说什么呢,这样好的景色,这样舒服的夜晚,哥哥还不来打搅,等孩子们都睡了,我们啊,就拿了酒,去海棠花下坐着,痛饮一番才是。” 瑾宁看一下希声,她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想要睡去了。 于是瑾宁笑着说:“好主意,那就让奶娘们把孩子抱去睡了。” “我也要去。”小胖墩紧紧地拉着瑾宁的裙子,一只手却已经在那揉着眼睛,一脸发困。 “哥儿就跟我去睡吧,今儿你姐姐妹妹都在呢。”奶娘上前抱起小胖墩,希声的奶娘也上来接过希声,希声含糊地又说了句什么,也就被奶娘抱着走了。 婉宁让杏儿梨儿去准备,杏儿应了声就往厨房跑去了,梨儿已经笑着道:“我们今儿也沾大姨奶奶的光,讨杯酒喝,上回喝酒还是夏果姐姐的喜酒呢。” 夏果在去年出嫁,嫁的是邻庄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家里有几十亩田,儿子在书院里面做杂役,一年也有十几两银子。 能娶到夏果,对他们来说,就跟娶到个仙女没有区别。夏果的爹娘也来瞧过这家,虽不是太满意,但夏果喜欢,夏果的爹娘也就答应了,那边送了十六两银子做聘礼,夏果的爹娘自然也不会把这十六两银子放在眼里,全都陪嫁回去不说,还额外又陪嫁了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夏果这些年攒的,婉宁赏的。 夏果的嫁妆,算起来也有上百两银子,成亲之后,夏果和丈夫商量了,就在镇上赁了个铺子,卖针头线脑,苏嬷嬷去看过,说生意还过得去,还雇了个婆子做粗使。 这会儿听梨儿说起夏果,婉宁就笑着道:“夏果也不说来瞧瞧我。” “她家生意忙呢。”杏儿已经取了下酒菜和酒过来,听到这话就高声接了,瑾宁看着婉宁:“夏果若不是遇到你,罢了,这些话,我也不去说她。” 如果不是遇到婉宁,还是在陈觉蓉那里,夏果的日子必定没有这样好。婉宁没有去说陈觉蓉的是非,毕竟这时候,陈觉蓉还远在天边,至于任满回京,也就是当妯娌一样相待,难道还能做什么? “这里不错。”若竹已经走到海棠花下,今夜月色不错,一弯新月挂在天上,花园不用灯就很明亮了。 梨儿往地上铺了一块地毡,众人也就席地而坐。 “还有几日就到清明了,我们这也算是踏青了。”若竹倒了杯酒,对空中明月高声道:“对影成三人。” “我们这倒不止三人,真要对影,那得十来个人了。”瑾宁在那取笑若竹,若竹已经半个身子倒在地上:“在闺中做女儿的时候,何等快活。这样的日子不止一次。可等做了别人媳妇,才晓得,这样快活的日子,简直就跟偷来似得。” 婉宁晓得若竹的烦恼从什么地方来,但这些事儿,婉宁也不好多说,说多了,就成了挑拨是非了,于是婉宁只是轻轻地拨弄着若竹的发。 瑾宁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我在闺中时候,也曾想过,以后嫁了丈夫,要和他在月下对饮,吟诗作对。” 说完,瑾宁有些惆怅地轻叹一声,吴安离开京城的时候,夫妻之间相处都没有满一年,而在那几个月的日子里面,吴安忙着科举、忙着应酬。留给妻子的时间少之又少,纵然有温言软语的时候,但那些,太少了。 瑾宁让吴安带上一个通房走的时候,心里连酸涩都没有。按说,对丈夫不该是这样的,但瑾宁仔细想想,对丈夫,竟然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月下对饮,吟诗作对,终成泡影。 第247章 吟诗 “哎呀,姐姐,我们就来这吟诗好了。”若竹已经又喝了一杯,酒意有点涌上来,就抱住瑾宁的双肩,笑着道:“李白斗酒诗三百,那我呢,也就喝上一杯做上一首。” “你做的,只怕是打油诗吧。”婉宁含笑说着,若竹已经摇头:“我也是学过作诗的,这就给你们用个典。” 说着若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是把酒杯对着月亮高高举起,看着那海棠花就笑了:“夜阑人静邀明月,海棠花下对月饮,若能……” “你还是下去吧,连韵都对不上,还说作诗。”婉宁已经不客气地把若竹给拉下去,若竹一张脸红扑扑地,顺势扑进瑾宁怀中,撒娇地说:“好姐姐,你快做个好的,让嫂嫂看看。” 见若竹连声叫着自己好姐姐,瑾宁笑着拍拍若竹的脸:“夜阑人静处,独坐对月饮,今宵月明时,良人宿何方。” 瑾宁随口念出,若竹和婉宁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瑾宁才擦掉眼中的泪,对婉宁笑着道:“久没有作诗,竟连韵都错了。” “比我的好。”若竹只说了这一句,就要扯住婉宁喝酒,婉宁急忙摆手:“你晓得的,你哥哥从不让我喝酒。” 瑾宁还不晓得婉宁不能喝酒,也就追问婉宁,婉宁听出瑾宁方才那几句话里面的哀伤,就笑着把缘由说了。 “原来如此,四妹夫对你,也是十分尽心力。”瑾宁含笑说着,若竹点头:“大哥对大嫂,那是真好,但是呢,大嫂对大哥,更是说不出的好。” “你这丫头,就爱夸我。”婉宁捏一下若竹的鼻子,若竹故意装作吃疼,想要瑾宁哄自己,瑾宁又和她们玩笑几句,拿起酒壶,壶中酒已经干了。 于是瑾宁就笑着道:“月已经赏了,花也看了,酒也干了。”说话时候,瑾宁看着在石凳上坐着打盹的杏儿:“连杏儿都要睡着了,我们还是走吧。” “兴尽而返!”若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杏儿被说话声惊醒,也就打个哈欠道:“梨儿是回去点灯,把被子都打开,好让大奶奶和姨奶奶姑奶奶回去时候,就能睡下。” “这些你收拾吧。”婉宁把若竹扶起来,若让杏儿送她们回去再来收拾,那得忙到半夜了。杏儿也不客气,也就在那收拾着那些残肴。 瑾宁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回头看去,只能看到杏儿在那收拾东西,方才的欢声笑语和惆怅,都像是一场梦,等明日一早起来,瑾宁又是那个端庄妥帖,事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吴三奶奶了。 回到房中,果真梨儿已经把床铺都铺设好了,见她们进来,梨儿就道:“她们几个还说等着呢,我让她们先去睡了,等明儿一早,我就偷个懒不起来了,让她们先服侍。” “好丫头,果真会安排。”若竹赞了一句,梨儿急忙端过热茶,服侍若竹喝了,又拿过一个热手巾,若竹擦了脸,这才摔脱了鞋子,往床上倒去。 梨儿急忙把若竹的鞋子脱了,外面衣衫宽掉,又给若竹盖上被子,若竹已经睡得什么都不晓得了。 瑾宁姐妹还在那卸妆,梨儿端来洗脸水的时候,杏儿也回来了,二人服侍她们姐妹卸下妆容,又替若竹擦掉面上妆容,拿掉发上首饰,这才退下。若竹一直睡得很沉,什么都不晓得。 “你这小姑子,倒是个爱说爱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躺下时候,瑾宁对婉宁笑着说。 婉宁也有些困乏,嗯了一声,似乎就睡着了。瑾宁把被子盖好:“闺中时候,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可是等经过了这些事儿,才晓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姐姐后悔吗?”婉宁没想到瑾宁会这样说,睁开眼看着瑾宁,瑾宁已经笑了:“我从不后悔,只是偶尔会有些惆怅,但我要的,从来不是男人的情爱。” 希图男人的情爱,就会陷入一些难以言说的纠结之中,不希图男人的情爱,许多事情就能顺利得多。 婉宁嗯了一声,瑾宁拍拍婉宁的手:“睡吧。” 婉宁只答应了一声,就已经睡着,瑾宁轻叹一声,这是出嫁之前,秦太太对瑾宁说的,秦太太说,她一生所误,就是误在,对丈夫曾经倾心爱慕,要等到经历那么多之后才发现,男人的心,就像那天上的月,今儿缺了,明儿就圆了。当秦太太收起对丈夫的倾心爱慕,反而得到了世人的赞叹。 真是可笑啊,妻子倾心爱慕丈夫,要他许下千般誓言,等他违背誓言之后,妻子因此气恼,却会被世人责骂,骂怎能如此嫉妒。 等妻子收起这些爱慕,拿出装出来的爱慕,偶尔做出一些吃醋的举动,却被世人赞叹,赞叹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世人怎么偏偏就赞叹这样装出来的爱慕,而痛骂那真正的爱慕呢? 当时瑾宁不明白,却也答应了秦太太,对丈夫,要装出很喜欢他离不开他的样子,甚至给丈夫送通房的时候,也要装作要吃醋,不得不送。果真吴安相信了,连着哄了自己很久,但那些哄骗,瑾宁却不放在心上,原来男人要的,竟然是骗他们而不是真得倾心爱慕。 而自己这个妹妹,她可以把真心表现出来,真是难得。 “有得必有失,瑾儿,你要明白这一点。”秦太太的话又在瑾宁耳边响起,瑾宁勾唇微笑,人生不过就是如此,自己想要的,是夫贵妻荣,那些恩爱情浓,不过是手段,又何必放在心上。 等回到京城,就让娘把那个通房的爹娘都送到吴府来,算着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瑾宁闭上眼睛,睡去了,等到明日,一切又和从前一样。 次日众人吃过早饭,也就各自告辞,瑾宁和若竹带着孩子们回京城,小胖墩舍不得走,拉着婉宁的裙子嚷着要多住几日,瑾宁让奶娘直接把小胖墩抱到马车里面,这才对婉宁道:“开蒙礼的日子准备好了,我就前来。” 第248章 寻宅子 婉宁应了一声,瑾宁也就上车离去,婉宁刚要回去,回身就看到张青竹站在自己身后,婉宁急忙扶住张青竹:“你怎么站在这,站的时候长不长?” 张青竹虽说能站,但不能站时候长,不过几息之间,就要坐下来,走路也是,不依靠棍子,走出去不过十步左右,就不行了。 而这,已经是张青竹练习很久才能做到的。此时见妻子着急询问,张青竹已经笑着道:“我今儿腿要好些,可以站一站。”话是这样说,但张青竹面上却露出一丝疼痛来,婉宁瞪了他一眼,就扶着他往屋里走:“还是歇一歇吧。” “开蒙礼的时候,不用让大姨来这里。”张青竹语气平静,婉宁抬头看着张青竹,张青竹轻声道:“我们要回京了。” “回京?”婉宁话中带着十二万分的惊诧,张青竹点头:“是,回京去了,不过,不是住在尚书府。” “那要住在哪里?”婉宁下意识地询问,就看到丈夫看着自己:“我们会有一个地方,我们住,孩子们也住。”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就不能和我好好地说说?”婉宁收起惊诧,还是要问个清楚。 “你说,我如果入仕,会遇到什么?”张青竹似乎不像是在说一件大事,而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来吃什么的语气。 于是婉宁愣了下,接着婉宁才道:“入仕?朝廷法度……” 婉宁话没说完,就深吸一口气:“是先生让你去入仕的。” “我这一身的才学,婉宁,我不会白费的。”这是张青竹曾对婉宁说过的话,婉宁点了点头,接着婉宁就道:“我晓得,所以你要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 “我晓得。”张青竹握住了妻子的手:“只是,我们会遇到许多艰辛。” 不良于行的人哪里能入仕,这是朝廷的法度,甚至有些人在任上,因为各种原因残了,也只能辞官而去,更何况张青竹这样,哪里能入仕呢?所面临的阻碍,不要太多。 “还有别人的嘲讽,会有许多嘲讽。”张青竹说完就道:“你真得想清楚了吗?” “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婉宁语气平静,嫁给张青竹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嫁给他,是会遇到许多困难的。 这四年,在这庄子之中,二人只用过平静淡然的生活,那些喧嚣也远在庄子之外,婉宁晓得,这样的日子,仿佛偷来的,现在,这样一个幻梦,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对不住你。”张青竹坦白地说着,婉宁握住丈夫的手:“什么对不起对得起?我们都是夫妻,要一起走。” “你放心,我会给你……”诰命二字将要出口,张青竹就停住了,婉宁要的,从来都不是诰命,昔日,在那书房之中,婉宁就说得很清楚了,那时候张青竹不明白不相信,但是现在,张青竹明白了,也相信妻子。 婉宁低头,把眼泪擦干,抬头时候,婉宁已经面带笑容:“我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婉宁没有说下去,张青竹伸手把妻子搂进怀中,但张青竹忘了自己的双腿支撑不住,差点跌倒在地,婉宁也就顺势偎依进他怀中,二人半蹲半坐,婉宁把耳朵贴近丈夫的心口,听着丈夫那熟悉的心跳。 婉宁才道:“我晓得你所学的是为了什么,那我更清楚,你要为了你所学的,能付出什么。” “原来,你都知道。”张青竹声音中带着诧异,婉宁已经抬头看着他:“我是你的妻子。” 是虽没有说过誓言,却是要同生共死,做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就算世间人对这件事,有无数的流言,婉宁也不在乎,丈夫要做的事儿,婉宁就会支持,因为他们是夫妻啊。 张青竹低头,看着婉宁眼中的深情,张青竹不由把婉宁拥紧一些,真好,一家子,心往一起使。 婉宁把苏嬷嬷找来,和她说了张青竹的话,苏嬷嬷顿时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苏嬷嬷才道:“那,太太那边,要不要先和太太说一声。” “我们并不是回去尚书府,所以婆婆那里……”婉宁迟疑一下,张太太那里,按说是该禀告的,但婉宁想了想就摇头:“罢了,婆婆那里,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 “这回京,太太必定欢喜,但是老爷那边,”苏嬷嬷想着张尚书那边,又叹了口气,自从那次张太太来了个什么都不管,张尚书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是老夫妻之间,越发僵持了。听说,张太太和张尚书,成月成月地不见面。 至于张尚书回到家中,服侍的人倒还是和从前一样,但张尚书常常不满意。觉得没有原先服侍的好。他发一次火,张太太就换一批服侍的人,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这几年,张太太只有来看孙女的时候,面上才会带上和蔼笑容。张尚书硬生生在自己家中,活成了一个外人。 “公公那里,也不用告诉。”婉宁晓得张青竹既然说不住回府里,那必定就是要住在外面,也不愿意这入仕的事情,让张尚书插手。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这样?”苏嬷嬷叹了口气,婉宁也只笑一笑,苏嬷嬷又和婉宁说了几句,也就出去和苏大叔说,让他在京城中找个宅子。 “找个宅子?”苏大叔十分疑惑地询问妻子,苏嬷嬷点头,苏大叔的眉皱得也很紧:“这,不能住回尚书府吗?” “你愿意回去住吗?”苏嬷嬷反问,苏大叔立即摆手:“我不愿意回去。” “你不愿意回去,自然大爷大奶奶也不愿意回去。”苏嬷嬷只得这一句。苏大叔被妻子这句话噎在那里,过了很久苏大叔才叹气:“这件事,哪里就能由得了我们。” “既然由不了我们,那你也赶紧去寻宅子。” 第249章 王管家 苏嬷嬷还是这样吩咐,苏大叔嗯了一声,也就让人去备马车。苏嬷嬷看着丈夫的背影,这四年在这庄子里,日子如此平静,苏嬷嬷已经忘记了尚书府,甚至京城的那些风云。 而张青竹回京城却不住进尚书府,必定也有张青竹的道理,或许,张青竹是不愿意和张尚书再有别的牵连,不愿意用尚书公子的名头。 苏大叔到了京城,按了张青竹的吩咐,去寻合适的宅子。苏大叔对京城自然也是精熟,不过一个时辰,就看了七八处宅子,其中有两处不错。 “这宅子啊,离皇城可不远。”中人在那极力鼓吹,苏大叔口中只应了一声,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你这人,怎么跑来这里了。”突然耳边传来有人厌弃的声音,苏大叔不由抬头看去,见到墙根底下,缩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旁边站了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对这人骂骂咧咧。 瞧见中人和苏大叔看过来,骂人的人已经对苏大叔道:“等我赶走了他,你们再……”不等苏大叔说话,那人已经高声喊起来:“苏老哥,是我啊。” 苏大叔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一细看,不由惊讶地道:“你不是王老弟吗?” 这人就是原先的王管家,乍然遇到,苏大叔不由吃惊地看着他穿着的衣衫,怎么说王管家也曾做过尚书府的管家,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你不是,我记得,你不是跟着二爷去任上了,怎么还在京城?几时回来的?”苏大叔的话让中人和那管家模样的人都停下说话,看向王管家。 王管家长叹一声:“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原本想回府去求见老爷,让老爷给我一口饭吃,哪晓得怎么都进不了门。” 这也是寻常事儿,这样打扮的人哪里就能进尚书府了,苏大叔看了看天色,就对中人道:“今日已经天晚了,下剩的我明日去看,就先寻个客栈住下吧。” “您老人家有事儿,那您先忙。”中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晓得苏大叔要和王管家说话,自然不会阻拦。 苏大叔这才拉了王管家,往客栈方向走,来到客栈门口,小二迎出来,见到王管家的打扮,那眉不由皱紧。 “这是我一个落难的兄弟,你拿了这银子,去旧衣铺子里,给我赁领道袍,再烧些热水,送到房里来。”苏大叔见小二神色就晓得小二在想什么,于是苏大叔丢了一块银子进去。 小二口中说着:“还没有为您引路呢。”手却已经去接银子了,等银子到手,小二掂了掂,也有个二两左右,这拿去买领旧道袍,也不过一两五钱,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小二欢欢喜喜地揣了银子,就高声请苏大叔和王管家进去,掌柜的瞧见,倒也没有说什么。 苏大叔进了屋内,先给王管家倒了杯茶:“你先喝茶润一润。” “我当初在府里时候,也是吃过见过的,谁曾想,这会儿竟然落到这样地步。”王管家拿着茶杯,眼泪就又落下。 “我再让他们把……”不等苏大叔说完,房门就被拍响,苏大叔晓得是送热水来了,也就让王管家先去把身上的脏污洗了,王管家还在洗澡,衣衫也就送来了,这种旧道袍,王管家昔日风光时候,都不愿意穿的。 这会儿洗完澡,梳了头发出来,穿着干净衣衫,又看着桌上摆着的酒菜,王管家的眼泪不由落下。 “先吃菜,不要哭了。”苏大叔说着就给王管家倒了杯酒,王管家一杯酒落肚,这才道:“我们夫妻跟着二爷去了,初时还好,我们夫妻对二爷也尽心尽力,谁晓得两年之后,我女人不晓得怎么回事,得罪了二奶奶,就被二奶奶赶了出来。” 说着王管家就滴泪,苏大叔只是在一边斟酒,听到这话,苏大叔的眉就皱了皱,就算赶了出来,也不是这幅模样。 “我们一家三口,手里也有些钱财,我女人说,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倒不如回家乡去,置办几亩田地,好过日子。我也觉得可以做,二爷呢,晓得我们要回家乡去了,还很是叹息了番,又送了我们二十两银子的盘缠,还拿了堪合,说让我们一路上使用。” 苏大叔的眉皱得越发紧了,拿了堪合,那就能走驿馆这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谁晓得我那小子不成器,没眼色,竟然把堪合给卖了,换了三十两银子。”说着王管家就又喝了一杯酒,醉眼迷离:“这真是,从没见过这样蠢的人。” 王管家骂儿子,苏大叔自然不能跟着骂,只又倒了杯酒。 “我们没有了堪合,那也只有自己雇船,谁晓得竟遇到了强盗,船还没有到金陵,就把我们一家三口捆了起来,丢进江中,历年来积攒的,全都被强盗抢了。”说着王管家大哭起来。 这倒真是桩辛酸事,苏大叔又给他倒酒:“那你也该去告官。 “我上了岸,岸上冲上来两个尸身,就是我女人和小子,所幸身上还有些首饰,就用首饰把他们收敛了,又去告官,出了广捕文书,哪里寻这踪迹去,二爷晓得了信,派人来送了十两银子,却不肯提收留我的话,我晓得这都是二爷担心惹怒二奶奶。”王管家说着擦了眼中的泪。 “既然二爷不肯收留,我也就只能往京城来,谁晓得路上又生了病,等病好,什么银子都没有了,到了京城,也进不了府门。”说完王管家紧紧地拉着苏大叔的袖子:“今儿遇到你,也是天幸,你能不能为我在老爷跟前,美言几句。” “你晓得老爷对大爷是怎么说的。”苏大叔只回答这样一句,王管家长叹一声:“是我想错了。” “这几日,你先在这客栈住下,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再来寻你。”说着苏大叔又抓出一把钱:“这些你先用着。” “多谢多谢。”这几百钱若是原先,王管家哪里放在眼里,此刻却捧在手心,恍若珍宝一样。 苏大叔见状不由叹气,若是原先,这点钱,连他吃顿茶都不够,这会儿,就要够他几天吃饭了。 苏大叔见酒喝完了,也就出去寻掌柜的,先交了十天的房饭钱。 第250章 询问 “这乞丐,来我们这边也有四五日了,瞧着生厌的很,谁晓得竟是您的熟人。”掌柜的见了银子,自然也十分欢喜,对苏大叔说着王管家的经历。 “确实,是我们原先一起……”苏大叔突然停口,就对掌柜的道:“不管怎么说,这十天,还请多多照顾。” “您放心,这十天内啊,我们绝对会照顾。”掌柜的笑嘻嘻地说了,苏大叔就又回房和王管家说了一声,让王管家在这等着,王管家这会儿有吃有住,还有几百钱可以花,顿感进到安乐窝,欢喜无限。 苏大叔出了客栈,见天色将晚,也就去寻了中人,和中人说了会儿话,在中人家里歇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一早,又看了几间宅子,其中有两间很合适,苏大叔也就辞了中人,赶回庄子。 苏大叔回到庄子的时候,正好遇到张青竹从书院回来,瞧见苏大叔,张青竹笑着说声辛苦,苏大叔已经对张青竹道:“大爷,我在京城,竟然遇到了王管家。” “哪个王管家?”张青竹还在皱眉,苏大叔已经把王管家的来龙去脉说了,张青竹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昨儿我听王管家这样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就会把堪合给卖了?”若说遇到强盗,那也算是运气不好,但好端端地,怎么会卖了堪合? 若说是为了银子,三十两银子按王管家的说法,那还真不算多,王管家的儿子从小就跟在张玉竹身边长大服侍,也是吃过见过的,哪里就能因为三十两银子把这保命的符卖掉? “这件事,必定有蹊跷。”张玉竹的话和苏大叔心中想得一样,接着张玉竹就道:“你安排得很好,就让他先在客栈住着。” “我是在想,若是寻常的事儿,也就去寻老爷说个情,但这事儿,似乎不寻常。”苏大叔的话让张青竹想到了自己的好弟弟。 按说,这样伺候久了的下人,又是知道不少事儿的管家,就算得罪了主人,也没有直接全家一起赶出来的道理。除非,是为了掩盖什么。但能掩盖什么呢? 张青竹一时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去想,只问了问那些宅子如何,也就和苏大叔说好了,等明日再去京城,最后定下来。 “爹爹,你今儿怎么还不进去?”希声已经从里面跑出来,抱住张青竹的腿就在那问,婉宁跟着希声走了出来,见状就笑着道:“你这闺女,已经会瞧日晷了,说,爹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今儿怎么还不进来,嚷着要来寻你。” “我们希儿就是和爹爹贴心。”张青竹瞧着女儿,那眼中是十二万分的温柔,希声嘻嘻一笑,笑中还带着些得意:“我比弟弟好。” “对,对,你比弟弟好。”婉宁捏一下女儿的鼻子:“比你弟弟爱说话。” “那我还会照顾弟弟呢。”希声不服气了,婉宁笑着把女儿抱起来:“好,我们希儿啊,该去用午饭了。” “和爹爹一起。”希声伸手去搂张青竹的脖子,张青竹自然任由女儿驱使,并没有别的话说。 吃完饭,张青竹陪女儿玩了一会儿,希声也就去睡午觉,张青竹这才对婉宁说了苏大叔遇到王管家的事儿。 婉宁原本在拍着儿子,想哄他睡下,这会儿听到张青竹说的话,婉宁的眉不由皱起:“这家子,我记得可清楚,二婶婶还没过门,他家就向着了。” “那时候他儿子在二弟面前服侍,也是难免的。”张青竹的声音稍大了些,婉宁怀中的孩子在那眼睛半睁半闭,张青竹急忙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就觉得,奇怪得很。” “若是飞鸟尽走狗烹,那也算不上什么奇怪。”婉宁语气平静,张青竹看向婉宁的手,不由轻叹一声:“怎会如此?” “二叔的脾气,原本在家中就能看出来一些,这会儿在外面做了这么几年的官,捏的又是印把子,在堂上想打人只用说个打字,只怕,脾气见长。”婉宁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还不算太过分,张青竹的眉却已经皱得很紧,看着婉宁欲言又止。 “好了,总是你弟弟,我也不说他的坏话了。”婉宁晓得丈夫这神色是因为什么,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总是我的弟弟,可惜,”张青竹见婉宁把儿子放到一边榻上,给他用扇子扇着风,张青竹也就接过婉宁的扇子继续扇着:“等我明儿到了京城,见了王管家,就晓得了。” 飞鸟尽走狗烹,只是不晓得,张玉竹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儿,要让他连王管家这样的人都要赶走? 次日张青竹和苏大叔一起上京,二人在中午时候到了京城,稍微吃了点东西,苏大叔就带着中人来了。 中人也就带着张青竹去那两所宅子瞧了瞧,张青竹定下了其中一所。 “大爷定这宅子,离府里面还有点远。”苏大叔忍不住说,张青竹也笑了:“远一些才好。” “那大爷是要回府吗?”苏大叔不晓得张青竹是想回府住呢,还是在外面住客栈,也只能这样问。 张青竹想了很久才道:“那我去瞧瞧娘。” 这就是要回府了,苏大叔刚要去安排,张青竹就又道:“先去瞧瞧王管家。” “这会儿,他收拾干净了,若还是昨儿那样,我可不敢让您见他。”苏大叔急忙在前面带路,口中也在说着。 张青竹了然地笑了笑,二人已经走进客栈里面,还没进去,就听到王管家的说话声。 “原先我风光的时候,别说你们,就算那来拜见我们老爷的官,也要叫我一声王大叔。”这话让苏大叔笑了笑,张青竹已经摆了摆手,示意苏大叔不要说话。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问话的是住店的客人,王管家拿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语带惆怅:“老爷命我跟着二爷赴任,只是我差事办得不好,被二爷赶了出来,赶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运气不好,遇到了强盗,” 第251章 底细 王管家说完就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提了不提了。” 这么看来,王管家夫妻当时定是和张玉竹之间起了极大的纷争,王管家才会这样。 “老王,大爷来了。”苏大叔这才开口,王管家抬头,先是看到张青竹站在那里,他的身子不由一抖,疑惑地说:“大爷,怎么站起来了。” 接着,王管家才像想到什么似得,急忙走过来,对张青竹跪下行礼:“给大爷请安。” 张青竹并不能久站,顺势坐在一边,对王管家道:“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想着过来瞧瞧你。” “是,是,多谢大爷。”王管家对张青竹连连碰头。 “苏大叔,把王管家扶起来吧。”张青竹吩咐着,苏大叔急忙过来扶王管家,王管家急忙对张青竹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 张青竹和王管家说了几句话,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张青竹也就站起身要走,王管家见张青竹走了,伸手擦一下额头的汗,谁知张青竹正好回头,看到王管家这个动作,张青竹不由看着王管家:“你这会儿很热?” “没有没有,大爷,我并不是很热。”王管家还在说话,张青竹索性又坐了下来,对王管家道:“你说你办错了差事,什么样的差事,让你要被赶出来。” 这句话问得很平常,王管家却一下就给张青竹跪下:“大爷,小的,小的方才是信口胡说,并没有办错什么差事。” 张青竹的眉一挑:“是吗?” 王管家连连点头:“是,是!” 张青竹却没有停止,还是继续追问:“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张青竹这句话是试探,王管家自然也觉得他这句话是试探,于是王管家笑着回答:“大爷,小的并不曾……”王管家的话并没说完,就听到张青竹道:“抬头头来。” 王管家猛地抬头,王管家只觉得张青竹虽然带着笑,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威严,这让王管家想起原先的事儿,心中一颤。于是王管家吓得把头压得低低的。 这会儿方才和王管家说话的那些人,已经往这边瞧,苏大叔见状就和掌柜一起,把这些人都请了出去。 堂内只剩下这么几个人,王管家内心本就有鬼,这会儿又如此安静,王管家额头上的汗开始滴落,却不敢去擦,只是跪在张青竹面前。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不如,让我想想。”良久,张青竹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王管家顿时抬头:“大爷,小的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 “你既然老老实实的,为什么二弟会把你赶出去?”张青竹此时依旧笑着,但他面上的笑,在王管家眼中,显得那样凶神恶煞,过了很久,王管家的唇才动了几下,但没有声音。 “你想寻我爹,只怕也就是想求我爹庇护,这么说来,是你犯的事儿不小呢,还是二弟犯的事儿不小?”张青竹只是猜测,王管家却已经在那颤抖了,抬头看着张青竹:“大爷,小的并不曾犯事。” “那就是二弟?”这一句,把王管家吓得跌坐在地上,接着王管家就双手直摆:“二爷也不曾。” “撒谎。”张青竹只说了这两个字,王管家的眼睛紧紧闭起,张青竹瞧出王管家面上的纠结,就站起身对苏大叔道:“既然如此,那这人也就不用救了,至于他的消息,你就告诉……” “大爷,大爷!”王管家急忙叫了两声,接着王管家就道:“大爷向来都是最慈悲不过了。” “那你就说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张青竹还是那句,王管家晓得这会赖不过去了,就长叹了一声:“二爷在任所里,口碑不错。” 这也不稀奇,张玉竹身边的人,都是张尚书精心挑选的,就是要保张玉竹万无一失的。 张青竹点了点头,王管家的眉就微微皱起:“二爷和京中有许多书信往来,按说,这也不奇怪,只是有些书信往来,二爷都是亲自动手,不假手他人。” 张玉竹虽说籍贯在外地,但他在京城时间很长,和京城书信往来并不奇怪,但有些书信往来,竟然不劳动他人,很是奇怪。 于是张青竹道:“后来呢?” “有一天,小儿吃醉了酒,在书房服侍时候,冲撞了一个来送信的人。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打一顿,骂一顿,也就罢了。谁知二爷这次却十分生气,不但把小儿打了一顿,还把我们都要撵出去,我女人没有法子,去求二奶奶,刚说了放债的事儿,就被二奶奶打了几个耳光,说她胡说八道,让赶紧撵出去。” 王管家夫妻两个的儿子,又是从小跟着张玉竹长大的人,这样的亲信,就算冲撞了别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竟然让张玉竹夫妻把他们赶了出去。 张青竹点了点头:“确实是件小事。” “我们原本是要回乡的,路上遇到强盗,我没有了活路,才想着来求老爷,毕竟,老爷能压住二爷。”说完王管家苦笑:“并不是不相信大爷,只是大爷在老爷跟前,向来,向来……” 张青竹只淡淡地笑了笑:“原来如此,罢了,你既然遇到了苏大叔,就是有缘,那就先在这住着,等过几日再说。” “多谢大爷。”王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地对张青竹说,张青竹走了出去,苏大叔才对张青竹道:“大爷,方才老王的话,只怕有些不实在。” “确实不实在。”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对苏大叔道:“二弟和京城中的书信来往,竟然还要瞒着别人,真是稀奇。” “二爷做事,向来都求速成。”苏大叔恭敬地说着,速成只是好听的说法,难听一点的就是急功近利。张青竹自然晓得自己弟弟是什么脾气,也只笑了笑,王管家这里,只怕也晓得一些张玉竹的底细,不然张玉竹不会想要灭他们的口。 第252章 举荐 张青竹想着,不由轻叹一声,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 张青竹收起思绪,也就回尚书府了。张太太晓得儿子来了,心里十分欢喜,急忙接了出来,见儿子下车之后走着进来,张太太就上前搀扶:“你啊,还是要让他们搀扶,哪能这样走进来。” “儿子现在比原先好许多了。”张青竹笑着说,张太太还是摇头:“这腿依旧不能久站,更别说走了那么多,来人,把竹椅抬来。” 自己的娘对自己还是这样,张青竹也不忍拂她的好意,于是张青竹也就坐上了竹椅,还没走到二门,张尚书就走过来,见到父亲,张青竹刚想从竹椅里面站起身,张太太已经阻止:“你不用站起来。” “父亲。”张青竹还是叫了张尚书一声,张尚书看了看儿子,想要说上几句温和的话,但这有背于自己一向的严父形象,于是张尚书只能板着脸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儿子要来见我,难道你也要阻止?”张太太现在对丈夫可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吃住就够了,什么温柔小意,张太太已经不愿意给了。 张尚书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于是对张太太这一句,张尚书也没有任何反对,反而耐着性子地说:“我只是,关心儿子一句。” “不必了。”张太太说着就让人抬着竹椅往里面走:“我们赶紧进去,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娘。”张庆祝依旧恭敬地说着,张尚书的眉皱得很紧,要跟进去,只怕张太太又要来上几句夹枪带棒的话,这让一家之主的颜面往哪里搁? 不跟进去的话,张尚书又不愿意放过和儿子修补关系的机会,真是,不晓得如何是好。 “你不要觉得对不住你父亲。”张太太见张青竹回头张望,对张青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面上笑容没有变:“我并不是觉得对不起父亲。娘,我已经看好了宅子,要搬回京城了。” 张太太听说儿子要搬回京城,很是开心,但听到看好了宅子,张太太就盯着儿子,张青竹被母亲的眼看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张青竹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儿子若回来住,只怕对孩子们不好。” “也是,你父亲的脾气,到时候要难为了我的孙儿,我也没有精神和他吵架了。”说完张太太就道:“宅子在那里?” “就在后面一条街上,离家里只有二里地,是个两进的小宅子,住一家够了。”张青竹一一说着,张太太点了点头:“等你们搬回京城,我也能常常和你们见面说说话。” “一定会的。”张青竹想到自己瞒着母亲做的事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张青竹看了看自己的腿,现在的腿只能算有所好转,还远不能回到原来那样。总要等到事情完全成功,才能告诉母亲,让她十分欢喜。 于是张青竹也只是和张太太说些家常话,张太太听着儿子说起孙子孙女的可爱之处,真恨不得立即去见孙子孙女。 “我上回见他们,还是元宵节的时候。”这一转眼就两个月过去了,张太太本来就盘算着用踏青的名头再出去见见孙儿们,这会儿张青竹要回来,倒也省的如此麻烦。 “这布置宅子的事儿,你就交给我,正好,在给秀竹办嫁妆呢。”张太太提起这件事,也十分欢喜。 秀竹的婚事定下一年了,张太太给她办的嫁妆和当日给若竹办的嫁妆是一样一样的,刘姨娘亲自给秀竹绣了嫁衣,她的针线还是那样好,能看到女儿嫁出去做人主母,刘姨娘很是欢喜。 毕竟,凤冠霞帔,锣鼓喧天,这是刘姨娘当初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一切,而现在,秀竹得到了这一切。 “这是给秀竹妹妹的。”张青竹拿出一个匣子,张太太已经笑了:“你就这样打发了,那可不成,你们做哥哥嫂嫂的,到成亲那天,总要来的。” “自然会来。”张青竹这句话安慰了张太太,张太太笑着道:“等兰竹出嫁了,我这心事就全了了,到时候看看孙儿们,这一辈子的大事,也就没什么了。” 张太太想到以后,都没有提张尚书一句,仿佛他们老夫妻,并没有白头偕老一样。 长辈们的事儿,张青竹也不好多问,毕竟张青竹是成亲之后,才发现父母之间的那些不合,而这些不合,似乎并不全是因为自己引起,于是张青竹还是对张太太笑,别的什么都不说。 张青竹用完晚饭,也就回到原先的屋子歇息,这间屋子,是张青竹住了很多年的,一切摆设都很熟悉,但张青竹在这间屋子里面,显得有些焦躁,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们的笑声。 有的,只有那些旧物,不,连这些东西也大多不是自己原先的了,而是张太太命人按照当初自己在这屋子的时候重新布置的。 原来,习惯的改变如此简单,现在,有妻子儿女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而不是这间生活了许多年的屋子。 屋子里面很安静,张青竹过了很久才睡着,而天一亮,张青竹就起来梳洗,先去给张太太请了安,陪着她用完早饭,张青竹也就收拾了要回庄子。 走出大门的时候,遇到上朝回来的张尚书,张青竹站在门边,对自己的父亲恭敬行礼,张尚书看着儿子,尽管张青竹的双腿没有恢复得像原先那样,但张尚书还是觉得儿子丰神俊逸,当初怎么就如此急躁,那样早就定了儿子再也没有寸进? 现在数年的隔阂下来,再加上张太太这些年的表现,张尚书已经无法再对张青竹摆出一副父亲的架子了,于是张尚书只能对张青竹点了点头:“要回去了?” “是!”张青竹对张尚书的问话,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字,张尚书轻叹一声:“朝廷近来要修前朝史。向来是翰林院的事儿,今年有人上奏,说要找寻文才出众却没有入仕的人来一起修,你若有意,我会向上举荐。” 第253章 查 以张青竹的才名,再加上张尚书的举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再加上这事儿能参与进去,就是扬名的好事,但张青竹却只笑了笑:“此事,儿子已经知道了,而且,儿子已经拒绝了。” “你竟然拒绝了,你可晓得?”张尚书声音都带着震惊,张青竹笑容没有变:“儿子自然晓得,晓得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儿子并不愿意。” 志不在此。张尚书只恨得牙痒,很想骂儿子几句,里面已经出来一个婆子,见到张尚书就对张尚书道:“太太听说老爷在门口和大爷说话,特地命小的过来说,太太说,儿子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尚书大人要管,就请去管二爷去。” 张尚书先是被儿子气到,又被妻子气到,偏生两边都不怕他发火,于是张尚书只能深吸一口气,对张青竹道:“好,好,我晓得了,你连这样扬名的事儿都不想做,你还想做什么?” 张青竹只对张尚书笑了笑:“儿子的志向,向来没有变。” “痴心妄想。”张尚书甩了甩袖子就离开了。张青竹面上笑容平静,只是就着苏大叔的手上车,苏大叔已经轻声道:“大爷,昨儿我去悄悄打听了下,二爷的事儿,只怕了不得。” “我猜到了。”张青竹也轻声回答,冲撞了一个送信的人,就要张玉竹生出杀心,那只有一个解释,送信的人是贵客。而按王管家说的,那个送信的,不过是和王管家这样差不多的人。 而一个下人,能被张玉竹当做贵客,另一个理由就是,这个人的主人身份高贵。 能让张玉竹这个尚书公子觉得身份高贵的人并不多,除了相府,就是皇家。而皇家?张青竹想到一些传闻,那眉皱紧了,张玉竹难道生出什么妄念不成? 苏大叔见张青竹的眉皱得很紧,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给张青竹把帘子放好,张青竹这一路都在想这些事儿,直到到了庄子里,婉宁抱着希声出来迎接,听到女儿一叠连声地叫着爹爹,张青竹的眉这才松开,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亲:“今儿有没有想爹爹。” “有!”希声高声说着,婉宁已经点一下女儿的鼻子:“什么想你爹爹,你啊,就是想糖吃。” “娘!”希声不好意思地埋进婉宁怀中,婉宁拍了下女儿的背,这才对张青竹道:“看好宅子了?” “是,苏大叔在那负责,我还去看了娘,娘说,里面一些东西,她亲自安排。” 张青竹的话让希声抬头:“爹爹,我想祖母了。” “等过些日子,就去京城看祖母。”张青竹捏一下女儿的小鼻子,希声的眉头皱紧:“祖母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小花就和她祖母一起住。” 小花是谁?张青竹看向妻子,婉宁已经解释了:“是小郑嫂子的小女儿,比希声大两岁,小郑嫂子想把小花送进来和希声作伴。” 作伴只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呢,就是想让小花进来做丫鬟,张青竹的眉皱了皱:“我们家这会儿也没有这样大的规矩。” 按说,贴身服侍的丫鬟,就该从小养起,婉宁也晓得这一点,但婉宁又不愿意让人小小的就母女分离,于是婉宁点头:“小花和希声也很投缘,两人玩耍过几次,到时候,且看吧。” 见父母在那说话不理自己,希声就抬头,一声声地唤着爹爹,张青竹回神过来,捏一下女儿的鼻子:“好了,我这会儿就和你说话了。” “爹爹最好了。”希声伸手去搂爹爹的脖子,但身子却还是在婉宁怀中,毕竟希声小小一个的时候就知道,爹爹不能抱自己。 张青竹短暂地搂了女儿一下,奶娘已经抱着睡醒的儿子走了过来,小孩子正在揉着眼睛哭,见到爹娘,顿时不哭了,还要下地和姐姐玩。 奶娘把孩子放下来,希声就上前牵着弟弟的手,和弟弟说,要去京城见祖母的话。 孩子还不晓得什么叫京城,什么叫祖母,只是在那问姐姐:“有好吃的吗?” “有!”希声答得斩钉截铁,张青竹听着女儿的话,不由笑出声,希声已经看着父亲,一副,不许笑的样子。 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这两个孩子,我是真得亲不够。” “他们也很亲近你。”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笑了,小时候的张青竹,总是会想,父亲为什么这样严肃,因此张青竹不愿意做一个严肃的父亲。 孩子们爱说爱笑的日子,没有几年,等到开了蒙,就要忧愁读书了。 人生忧患识字始,但也不能让孩子做个睁眼瞎,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可不是只能识几个字,别说张青竹兄弟,就算若竹姐妹们,也是博古通今,早早就晓得许多道理。 张青竹看着还在那和儿子叽叽咕咕说话的女儿,罢了罢了,就让她,多欢喜几日吧。 “那开蒙礼,我可准备的差不多了,是在这里办,还是回京城办?”婉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青竹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我说,不读书还……” “你啊,疼女儿疼到什么都忘了。”婉宁不客气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我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 吃过晚饭,又和孩子们玩耍了会儿,婉宁这才问张青竹:“你一定有事儿瞒着我。” “我什么都瞒不了你。”张青竹把王管家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婉宁不由皱眉:“按说,不该这样。” “按说确实不该这样,但偏偏这样了。”这简直是打哑谜一样的话,婉宁看着张青竹:“你必定查到了什么。” 张青竹笑了笑:“我这个弟弟啊,就是什么都想捏在自己手上。” “到底查到了什么?”婉宁的心突地一跳:“若是要紧的事儿,甚至会牵连全家的事儿,你可一定要阻止。” 第254章 准备 张青竹听出妻子话中的焦急,于是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安抚地道:“他一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二来身边有人,会提点着他。” 婉宁已经摇头:“也不是我说二叔的坏话,他的性情,连跟着自己这么长时候的王管家一家都能痛下杀手,别的幕客,他能听多少?”张青竹迟疑了,尽管张玉竹做了许多伤自己心的事,但对张青竹而言,他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婉宁感觉到张青竹的迟疑,于是婉宁对张青竹道:“再说官场上的事儿,瞬息万变。二叔这样的性子,又急于求成,最是容易被人拿去背锅的。” 张青竹当然明白妻子的意思,神色变了变,半天才道:“他会和父亲商量的,父亲怎么说在官场之中沉浮数年。” 如果能听那自然是好,但张玉竹,并不是一个肯听话的样子,婉宁心中对这个小叔子,也有别的话想说,但这会儿张青竹不愿意说,婉宁也只笑了笑:“但愿如此。” “婉宁!”张青竹又叫婉宁一声,婉宁轻轻应了:“我在呢。” “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我都会护住你。”张青竹如同发誓一样,婉宁点一下丈夫的脸:“我晓得,这四年在这里,其实,你也没有闲着。” 那平静悠然的生活,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张青竹真正想做的事儿,从来都没有瞒住婉宁。张青竹听出妻子话中意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婉宁感觉到丈夫的紧张,于是婉宁笑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啊,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婉宁笑容甜美,张青竹捧起妻子的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过了很久,张青竹才说出三个字,不过依旧是,你放心。 婉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丈夫的肩,把脸贴在丈夫肩上,尽管做了数年夫妻,但婉宁在张青竹面前,极少表现出脆弱。 张青竹伸手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声音变得很柔和:“你说过的,我都记得,等我们安顿好了,就去秦家,把你姨娘接出来住上几日。” 小住可以慢慢地变成长住,等再过上一段时候,就用孩子们缺人照顾的理由,请张姨娘在自家长住。 婉宁的眼不由由泪闪现,但婉宁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丈夫肩上,张青竹这几年来,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但婉宁知道,丈夫心中的那团火,迟早会燃烧出来,自己除了赞成丈夫,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拍拍婉宁的背,声音变得很轻:“睡吧。” 好好歇息,才能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张青竹晓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张尚书未必会赞成,那就,不让他知道,等到木已成舟再说。 此后数日,婉宁让苏嬷嬷夫妻二人带上杏儿前去京城里面收拾宅子,自己就带着梨儿在这里收拾东西。 这动作夏果自然也晓得了,于是夏果就带着礼物上门,夏果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梨儿在那收拾着东西,希声满地跑着,不时拿出一样,要夏果给自己装进包袱里。 “姐儿还是这样懂事。”夏果称赞了一句。希声已经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夏果姐姐,你来了。” “我来瞧瞧大奶奶。”夏果刚说了这一句,婉宁已经抱着孩子从里屋走出来,把孩子往夏果怀中一塞:“正好,你来看下孩子。” “奶娘呢?”夏果顺手接过孩子就哄了起来,婉宁已经擦下额头上的汗:“奶娘在收拾孩子们的东西,当天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东西,这会儿住了四年,也不晓得怎么就有如此多的东西。” “大奶奶要走,也不着人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遇到郑嫂子,还不晓得呢。”夏果话中带着委屈,梨儿忙里偷闲地抬头看了眼,就笑了:“我们夏果姐姐这会儿还恼了。” “显得你们是内人,我是个外人。”夏果已经把孩子哄睡着了,索性站起身来摇着孩子,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胡闹,还什么内人外人的。”婉宁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就喝干了,还对夏果笑着说:“想做内人,赶紧去给我把热茶倒了过来。” 夏果连声应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茶壶加满,又给婉宁倒了茶。 “瞧瞧,这倒是个内人的样子。”婉宁笑吟吟地说着,说完还对夏果道:“原本该和你说一声的,但我们又不是明儿就走。” “是不是和二爷有关?”夏果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这回感到奇怪的是梨儿了:“怎么就和二爷有关,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那天,在京城,恍惚看到王管家了。”夏果说完就低低地道:“王大叔是二爷最得用的人,这会儿出现在京城,也不晓得是不是二爷遣他回来有事,或者说,就是二爷遣人回来,大爷才不得不回京城。” “和二爷没有关系。”婉宁自然不能把实情说出,只把玩的脸都花了的希声拉过来,给她用帕子擦着脸上的脏污:“是大爷想要回京,而且我们不回府里面住,是在外面自己住。” 不回府住?夏果的眼睛顿时睁大,不回府,那也就是说,张青竹要住在外面,可哪有在京城有宅子,却要住在外面的道理。 “那我想祖母。”希声嘟起唇,婉宁点一下女儿的脸:“你祖母一定会常常过来看你。” 是吗?希声似乎觉得娘这说法,哪里不对,但希声想不出来哪里不对,于是希声只能趴在婉宁的膝盖上,认真仔细想着。 “大奶奶,我,”夏果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婉宁阻止:“别说,什么都别说,这会儿你已经不是这家的下人,而是外面香烛店的主人。以后你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不要去想别的。” “若没有大奶奶,我哪里能过这样的日子,我总想着,要报答大奶奶。”夏果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但婉宁还是笑了:“你好好过日子,就够了,至于别的,也不是我说句大话,等二爷他们任满回京,二奶奶也不会来难为你。” 第255章 出事了 “我晓得,我只是……”夏果急急地说着,似乎想把这些话都说得清楚明白,但看着婉宁面上的笑,夏果晓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夏果只能垂下眼帘,轻声道:“大奶奶,以后,若有什么事儿,我定,定肝脑涂地。” “哪里就能到这一步。”婉宁笑着说,夏果也晓得自己说这句,在婉宁面前,简直就是毫无用处,但这已经是夏果对婉宁最忠心的话了,除了这条命,夏果再也没有别的能拿出来的,但这条命,婉宁并不需要。 “就是,夏果姐姐,你好好地过你的日子,我们大奶奶做事,若事事都想着别人的报答,那她也就不会去做一些事儿了。”梨儿也在那劝着,夏果觉得心中酸涩难忍,眼泪都差不多要落下了,但夏果强忍住了。 等夏果走了,婉宁才对梨儿道:“忠心,其实也是需要心来换的。” 主人们都希望下人对自己忠心不二,但这世上,忠心不二是最难得到的。若忠心依靠命令就能得到,那在战场上,也就没有将军为受伤士兵吸创口的脓来让士兵忠心的举动了。 “也是大奶奶人好。不然就我们这样的人,一条命,抛在水里也没有人会多问一句。”梨儿是做丫鬟的,自然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对待丫鬟的,不朝打暮骂就是好人家了,能衣食保暖,就是上等人家了。最难得的,就是婉宁这样,是真得把她们当做一个人来看,而不是用来犯错时候挨打受骂的人。 “一条人命呢,哪能真得轻易抛弃?”婉宁点一下梨儿的鼻子,梨儿不由心中一酸,强忍住了,想要讲些别的话,却说不出来,只笑了笑。 “娘,我困了,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希声已经扑进婉宁怀中撒娇,婉宁把女儿抱起来:“困就睡,你爹爹今儿只怕不会回来了。” “爹爹坏。”希声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眼睛闭上,已经睡着了。梨儿把希声抱走,婉宁也就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今晚张青竹不会回来,婉宁也就早早吃完晚饭,梳洗睡下。 这一晚,月亮还是很明亮,但到了下半夜的时候,竹叶上传来沙沙的声音,这不是春日的第一场雨,但这场雨却越来越大,等到婉宁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迷蒙,那雨竟然下了足足半夜。 “今儿这样大的雨,只怕大爷今日也不能回来。”这雨一下大了,路就泥泞了,五里的路,还不晓得车要怎么走才能回来,若轮子陷在泥里了,那张青竹就更不能回家了。 “你去,”婉宁话还没说完,小郑嫂子就打着把破雨伞跑了进来,那把雨伞把小郑嫂子的身子都淋湿了一半,见到婉宁,小郑嫂子就焦急地道:“大奶奶,方才有人送信,说得很急,说是给大爷的。” “什么样的信?”婉宁见小郑嫂子这样焦急,不知道怎么,心也突突地跳起来,高声询问小郑嫂子。 小郑嫂子摇头:“送信的人不肯说,知道大爷不在庄子上,就要往书院去,我让他等雨停了再走,他也不肯。” “让车夫套上车,追上他,把人送到书院去。”婉宁只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往下掉,婉宁奇怪自己怎么还站在这里,甚至还说得出话来。 小郑嫂子连声应是,跑去吩咐车夫了。 “大奶奶,您先进去吧。”梨儿见这雨越下越急,忙对婉宁说,婉宁却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站在廊下,那雨夹着风,往婉宁身上扑。 “大奶奶!”梨儿又喊了一声,小郑嫂子已经跑了回来:“大奶奶,已经赶着车去追那人了。” “好。”婉宁这才说出这个字,梨儿看着婉宁,不晓得该说什么,甚至,梨儿心中也生起了一丝不妙,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妙呢,梨儿不晓得。 雨夹着风,风又让雨加大,这场雨,足足下到了中午时候,风才逐渐变小了,雨也慢慢不下了,等到太阳出来时候,都已经是落日时候了。 马车就像没有音讯一样,既没有带回那个送信的人的消息,也没有带回张青竹的消息,婉宁坐在廊下,看着那太阳一点点地往西边偏去,雨后的晚霞十分灿烂,铺满了半个天空。若张青竹在,这会儿必定会和婉宁一起,带着孩子们看那满天灿烂的云霞。 希声很想看这满天云霞,但婉宁一直没有说话,希声也就乖乖地没有说话,而是靠在婉宁膝上。 “你弟弟呢?”婉宁感到有点对不起女儿,伸手拍拍女儿的小脸。 “爹爹没回来,娘不开心。”希声的话让婉宁笑了:“娘没有不开心。” “娘就是不开心了。”希声两只眼睛圆鼓鼓的:“娘要是开心的话,就会笑。” “娘这会儿也在笑。”婉宁努力对希声露出灿烂笑容,但那笑并没有进眼底,希声搂住婉宁的脖子,努力地看着婉宁的眼睛,婉宁不能让女儿感到自己的担忧,于是婉宁拍着女儿的小屁股:“乖,娘啊,在想,你爹爹今儿啊,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婉宁的声音和平常一样轻柔,笑容一样甜美。但希声就是感到婉宁和平常不一样,她的小眉头皱紧了,婉宁好笑地伸手,想为女儿抹平那紧皱的眉头。 “大奶奶,苏大叔回来了。”小郑嫂子的声音传来,婉宁站了起来,想跑出去就想到希声还在,于是婉宁对梨儿道:“你看着姐儿。” 梨儿应是,婉宁这才带上小郑嫂子往外走,苏大叔正站在外面等着,他这一路也不晓得怎么过来的,双腿上全是泥,甚至连斗笠上都沾了泥。 瞧见婉宁,苏大叔连行礼都来不及,就对婉宁道:“大奶奶,出事了。” 婉宁听到出事了这三个字,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才能让自己身形站直,接着婉宁就道:“出什么事儿了?” 第256章 波及 “昨日夜里,来了一个邸报,说是某地知县张,妄想……,已夺印了,今日早朝时候,天子震怒,要追究老爷的罪责,老爷极力自辩,只许夺了官职,在家闲住,等着定夺。”苏大叔这句话让婉宁深吸一口气,这是何等样的大事,夺了官职,在家闲住,但等到天子出来定夺,就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罪名,而这罪名,能让张家陷入怎样的处境。 “二爷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婉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苏大叔迟疑一下才道:“要按报上说的,不过是些小事,但若真是小事,哪里就能追责老爷。” 张尚书为官多年,位高权重,这几年虽没有寸进,但也是因为,再往上就要拜相,而拜相可不是能力出众就能做到的。 而天子不顾多年重臣,夺了官职,想来也晓得,张玉竹犯得事儿有多大。 “大爷这是进京去了?”婉宁反问,苏大叔点头:“这样大事,大爷自然是进京去了,大爷还说,让大奶奶自己定夺。” 前些日子,还在和张青竹戏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日,就要自己定夺。婉宁忍住将要出眶的眼泪,对苏大叔道:“自然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京城里的宅子……”苏大叔话中的意思婉宁明白,于是婉宁道:“也就继续租吧,若有个万一,只怕一家老小都要住进去呢。” 苏大叔晓得婉宁这话什么意思,不由长叹一声,对婉宁道:“大奶奶既这样想,那小的也就不再多嘴,小的先下去歇着,明儿一早,再进京料理。” “我们这里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后日,也就进京去吧。”婉宁听着自己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十分奇怪自己怎么还站得直直的,没有倒下去,而是冷静地安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抱怨毫无用处,所剩下的也就是努力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不让丈夫为这边担心。 此时张青竹正走进尚书府中,平常井井有条的尚书府,今日就显得有些忙乱了,张青竹走不了太多步,只用一根棍子撑着自己,穿过大厅,走过二门,直到张太太的上房才见到了人。 好在,没有听到哭声,张青竹不由松了一口气,若听到哭声震天,那张青竹就会觉得担心。 “你们赶紧把二姑娘装饰起来,还有二姑娘的嫁妆,也都准备好了,就去请女婿来。”张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夹杂着秀竹说不的声音。 “你要晓得,我这会儿把你匆匆嫁出去,也是为了你好。”张太太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张青竹当然晓得张太太为什么要急急把秀竹嫁出去,张尚书虽说只是被夺了官职,在家闲住,但天子还有一个等候定夺。 若等上三月五月,最后等到的是抄家的圣旨,那秀竹也会被牵连,而这会儿把秀竹嫁出去,罪不及出嫁女,秀竹还能靠着嫁妆,好好地过下去。 “娘。”张青竹叫了一声,张太太正在那亲自动手,为秀竹上头,听到儿子的声音,张太太回头瞧着他,满脸不赞成:“你怎么来了?” “娘,我怎么不能来?”张青竹反问,张太太叹气:“你二弟,也不晓得做了些什么,竟然闹出这样的大祸,我想了半日,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因此先把你二妹妹嫁了,至于你三妹妹,我就交托给你,到时候,朝廷要问起来,我就以当初已经分炊单过,哪能牵连为由,把你们夫妻摘出去。” “娘想得很周到。”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瞧向秀竹:“只是二妹妹,并不愿意这样出嫁。” “这样匆匆出嫁,虽说是长辈之命,但谁知对方会怎样想,这是其一,其二呢,我虽有嫁妆,但家里突然失势,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因此我想了,倒不如一家子团聚在一起,也免得分离。”秀竹轻声说着,张太太已经拍秀竹两下:“你这孩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母亲,我懂得的道理是,从来,你们就这样疼我,这会儿,家里遇到这样的大事,我宁可和你们死在一起,也不愿意分开。”秀竹说着就紧紧地抱住张太太。 张太太也想抱住秀竹,却只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你这样,难道就不想着你姨娘。” “我姨娘定是和我想的差不多。”秀竹的双眼满是期盼,张太太伸手抚摸女儿的脸,过了半天才道:“你姨娘想的,就是你凤冠霞帔,锣鼓喧天地嫁出去。” “总会有机会的。”秀竹只轻声说这一句。总是会有机会的,张青竹已经对张太太道:“娘,二妹妹既然这样孝顺,您就从了她的心思吧。” “你这孩子,怎么也说这样的话,她孝顺,我很欢喜,但这家里的事儿。”张太太没有说完就看着秀竹的脸:“你是孩子家,许多事情你不晓得,这天下的事情,哪是你们孩子家所能想的。” “母亲,不外就是为奴为妓,我不在乎。”秀竹说得如此轻松,张太太不由啊了一声,接着张太太就捂住秀竹的嘴:“不许这样胡说八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如珠似宝地养大,不是让你去想这些事儿的。” “我晓得母亲您疼我,但这会儿,家里还有……”秀竹的话并没说完,张青竹已经点头:“是,家里这会儿还有我。” 张太太不由抬头看着儿子,到了这个时候,张太太似乎才看到儿子和原先不一样,张青竹已经对张太太笑了:“娘,您不用担心,儿子虽然不如别人,却也是个男子,是个男子,自然也会想法护住自己的家人。” “可你……”张太太只说了两个字,就又停下,张青竹淡淡一笑,自己的双腿,是许多人都晓得的,似乎自己受累于双腿,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可也是这双腿,带给自己很多隐蔽,能遮掩许多事情。 第257章 父子商议 “娘,妹妹的喜日子,就在十天之后,您放心,我定会让妹夫,花轿迎亲。”张青竹这句话很轻柔,但张太太听出了斩钉截铁的意思,于是张太太也就松口气:“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就信你一回。” “娘,您就该像我小时候一样,相信我。”张青竹语气平静,张太太却定定地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当年,没有摔断腿的儿子,那时候儿子说话,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胸有成竹。 “好,我相信你。”张太太重重点头,张青竹又对秀竹道:“好好地陪着娘。” “哥哥,我会的。”秀竹这会儿鼻头发红,但还是对张青竹点头。 张青竹伸手拍了拍秀竹的肩,这才往外走去。 “大爷这会儿,就和原先差不多。”周姨娘看着张青竹的身影,感慨地说着,接着周姨娘就摇头:“不,大爷这会儿,比当年还要强。” 强在哪里?那时候,张青竹是锋芒毕露,而现在是把光芒藏在了剑鞘之中,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带给人一种沉稳感。 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的泪又要落下,接着张太太就道:“我嫁给老爷这么多年,也曾经历过一些事情,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我的处置已经很好了。” “母亲,哥哥说的对,还是要看对方怎么想,若我这样匆促嫁过去,只怕他们也会轻视我。”秀竹伸手扯住张太太的袖子,张太太看着秀竹,伸手抚摸她的脸:“好,好,这会儿,你们说什么我都听。” “太太,本来就该这样。”周姨娘笑得温和,张太太突然伸手摸了下肚子:“你们不觉得饿吗?还是赶紧让人准备晚饭。”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家子谁都没有心思吃饭,这会儿突然说饿了,周姨娘就笑了:“好,我亲自去厨房,给太太准备晚饭。” 周姨娘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厨了,张太太到了现在,才有种阴霾渐渐散去的感觉。她把秀竹的手拉得很紧,刘姨娘在一边也不由落泪,好了好了,现在,家里又有了主心骨了。 张青竹往书房走去,平常书房是很热闹的,张尚书的那些清客,会聚在书房里面,不是下棋就是吟诗,再不然就要争论些别的。 那些古籍、各种古玩,都曾是张尚书书房常见的,但现在书房和尚书府别的地方一样,都显得那样冷清,张青竹并没有见到别的人。 等来到书房外面,才见到一个小厮站在那里。瞧见张青竹,小厮眼睛不由一亮,叫了声大爷。 张青竹看向书房:“父亲在里面。” “老爷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两天了。”小厮担心地说着,尚书府这会儿大厦将倾,那些清客已经陆续辞去,还有些有本事的管家们,也已经拿出银子赎买自身,剩下这些丫鬟小厮婆子们,不是没有去处,就是没有银子,这小厮也是没法子才待在这里,这会儿听到张青竹询问,小厮也就老实地说着。 “父亲!”张青竹会意,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门,门后面没有传出声音,张青竹突然想到昔日,婉宁见自己的门打不开,着人把门撞开的情形,于是张青竹低低地笑了。 张青竹的笑让小厮有些愣神,接着张青竹就轻声道:“你再去找几个人来,把这房门撞开。” 房门撞开?小厮有些惊讶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点头,小厮也就飞奔着往外跑,张青竹不能久站,也就坐在一边,等着小厮们回来。 门从里面打开,张尚书站在门内,看着自己的儿子:“找人来撞门,传出去,我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会儿,家里也没有什么名声了。”张青竹说得很平静,张尚书深吸一口气,很想说儿子这会儿还来气自己,但张尚书硬生生忍住了,只对张青竹道:“你进来吧。” “老爷。”小厮已经带了几个人回来,见张尚书把门打开,小厮不由惊讶地喊了一声。 “我不过是想着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哪是你想的这些。”张尚书这句话带着轻斥,小厮只能应是,张青竹已经对小厮道:“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来,还有,再准备些热水,我替父亲梳洗一番。” 张尚书是个讲究人,每日都要洁面、洗牙,五日就要洗头洗澡,这身上的衣衫也是常常更换,那把胡子,常常用梳子梳得整齐。 但这才两日,张尚书面上神色黯然就不用说了,他眼下发青,一把胡子,也是乱七八糟,至于那头发,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若不是身上衣衫,说是一个街头无所事事的老人,别人都会相信。 “居移气养移体,这会儿,我比不得原先了。”张尚书不用照镜子也晓得自己这会儿看起来不像个样子。 张青竹淡淡地笑了笑,就接过小厮送来的热水,放在张尚书跟前,接着张青竹就道:“父亲曾经教导过我,说为人做事,不要操之过急,还有,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体面二字都不要忘记。” “这会儿,你瞧见了我最不体面的时候。”张尚书语气之中带着哀伤,张青竹只嗯了一声,就把张尚书的发簪取掉,给张尚书梳着头:“父亲心中焦躁,也是平常事儿,但父亲这次,似乎格外焦躁。” “你不晓得他,胆子有多大。”许是见到了儿子,张尚书有些话也能说出来,于是张尚书话中,带着哀伤。 “二弟向来喜欢走捷径。”张青竹语气很淡,张尚书只冷笑一声,对张玉竹,张尚书是真没想到会闯出这样大的祸。 张青竹已经给张尚书梳好头,用簪子别好,又用热水给他洗了脸,梳了那把乱糟糟的胡子,这样看起来,张尚书又是个体面的人了。 一个丫鬟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太太让厨房准备的晚饭。” “父亲,先用饭吧。”张青竹接过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张尚书看了看这些饭菜,不由感慨地道:“这都是我爱吃的,这些年,你娘从来没有这样体贴过了。” 第258章 梦醒了 “娘太伤心了。”张青竹淡然说着,张尚书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娘为什么这样伤心。难道就因为,就因为……” 张青竹抬头看着张尚书,眼神之中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别的。张尚书突然觉得泄气,到了这个时候,还说别的,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于是张尚书沉默地吃饭,这些素日爱吃的菜,今日,张尚书只觉得味同嚼蜡。用完了晚饭,张尚书取茶漱过了口,这才对张青竹道:“你这会儿要如何规劝我。” “二弟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张青竹也不再和张尚书虚与委蛇,直接开口。 张尚书长叹一声,接着就笑了:“我从没想到,我的儿子胆子会这样大,竟然和京中皇子有来往。” “国本早立,况且,二弟妹有个亲妹妹,在东宫为妃,二弟怎会和别的皇子有来往?”张青竹说出自己的疑惑。 张尚书也笑了:“是,按说不该,可是东宫这么多年,只有郡主出生” 当今天子,共有四子,太子是皇后所出长子,既嫡且长,太子之位理所当然,东宫之中,妃嫔不少,虽有生育,却都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而其余皇子,都陆续生下过皇孙,特别是三皇子,不但生下了长皇孙,还一口气有了四个儿子,这几年天子对三皇子多有疼爱,这一多了疼爱,自然就会让人生出别的不应该生出的念头。 “这么说,二弟是个三皇子来往密切?”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点头:“我没想到他这样蠢,三皇子也蠢。” 三皇子竟然生出夺嫡的心,且不说太子春秋正盛,以后还会有生育,就算生不出来儿子,等登基之后,也会在宗室之中择选合适的人入宫抚养。 这会儿三皇子造势,想要夺嫡,那只会引来天子的反感,毕竟谁也不愿意兄弟阋墙,天家兄弟,那就更不愿意。 “修前朝史书,也是三皇子的主意。”张青竹这句话让张尚书抬头:“你知道?” “唐贞观时,太子承乾因失太宗欢心,自然就有人想邀名,所用的,不过是编书一途。”张青竹语气还是这样平静,张尚书的老脸一红,当初想让儿子参与进去,也是想让儿子得到一些好处,若那时候儿子进去了,那就是两个儿子都牵涉进这件事,到时候,自己家真是别无他法。 “况且,当初二弟是非常懊恼,懊恼二妹妹没有入东宫的。”张青竹一句话说得张尚书的脸又红起来,但张青竹并不愿意放过张尚书,张青竹平静地道:“东宫那位陈良娣,对陈府有刻骨之恨,听说,她颇得宠。” 陈良娣得宠,原本对陈府是有好处的,但若这位陈良娣,对陈府有恨呢?到时候,陈府不但沾不到好处,还会被暗自打压。 那对陈府来说,趁太子还没有登基,陈良娣还没有成为宫中妃子的时候,为陈府寻另外一重保障,就成为了当务之急。 太子没有生下儿子,登基之后,就会在弟弟们的儿子中挑选,三皇子的孩子极有可能会被挑中。凡此种种,都会让陈府选择和三皇子府来往密切。 但是,张青竹轻叹一声,三皇子的好处,哪是这样容易拿的。 “你都知道?”张尚书惊讶地询问儿子,张青竹笑了:“父亲不会真的以为,我在书院什么都不关心吧?” “我,我只晓得你在书院讲学。”张尚书声音放得很低,张青竹语气还是那样温和:“我只是没有想到,二弟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物,也会牵扯到这件事。” “他是我的儿子。”张玉竹官职不显,但他身后是张尚书,那三皇子想要夺嫡,必定会接触张玉竹。 看来,那个衣着华贵的管家,定是三皇子府的管家,而张玉竹想要灭掉王管家全家,只怕是王管家的儿子知道了些什么,而王管家呢,未必知道这么多。 不然以王管家的脾气,早就悄悄地把这些话都告诉苏大叔了。 “既然陛下让父亲这些日子在府里待着,父亲就在府里好好修生养性。”张青竹已经知道弟弟到底惹了什么样的事,也就站起身说。 “你要走?”张尚书吃惊地问儿子,张青竹点头:“还有许多事要我料理。” “你妹妹和你娘……”张尚书到这个时候,才似乎想起,这件事,是会拖累家眷的,想到女儿们,张尚书又长叹一声:“秀竹,原本就要出嫁了。” “婚期在十天后,放心,必定会出嫁的。”张青竹语气笃定,张尚书还想再唉声叹气,但张青竹已经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小厮点上了蜡烛,张尚书看着那摇曳的烛光,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相信儿子,张尚书也没有别的主意。 张青竹又回到上房,和张太太说了几句,也就急匆匆离开。 张太太这会儿比方才要平静许多,横竖这会儿家里的下人也没那么多,索性大家就都住在一起,不像原先一样,各自分开住。 “您也不问问大爷要往哪里去。”刘姨娘轻声说着,张太太已经对刘姨娘笑了:“我也不用问,横竖他啊,是有主意的人。” “记得那时候,大爷还是个孩子,可是这会儿,大爷就有主意了。”刘姨娘感慨地说,张太太心中也有感慨,自己的儿子,终于还是长成了自己希望他长成的样子。 张青竹回到的是新宅子,尽管这宅子是租来的,里面各种都不齐全,张青竹还是不愿意在尚书府过夜。 匆匆梳洗过,张青竹躺在新宅子的房里,不由想到了婉宁,婉宁这会儿必定又在念叨自己,那个桃花源,那个让张青竹平静下来的地方,现在,这场做了四年的梦,该醒了。 婉宁在得知消息之后,就做了一连串的安排,晚饭也只草草吃了几口,就看着孩子们睡觉。 希声睡着了就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着叫了声爹爹,接着就又睡着了。 第259章 做给人看 婉宁也想丈夫,但这会儿丈夫必定是为张家的事情奔忙,至于京城中别的消息,婉宁并不想去打听。打听了,也不过陡增烦恼。 成婚这么多年,张青竹也常常有过在外面过夜的时候,有时候是书院赶不回来,有时候是来了朋友,张青竹就睡在书房。但从没有过哪一夜,像这一夜一样,让婉宁如此焦躁,十分不安,一夜不晓得醒转了多少回。 等巴到天明,婉宁也就爬起来,对梨儿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先带着孩子们进城,你带着人带着东西慢慢进来。” “大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就这样急?”梨儿惊讶地问着,婉宁笑了笑:“也没有出什么事儿,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梨儿应是,但那眉却没有松开,婉宁伸手似乎要抚平她的皱纹:“你都多大了,还皱眉头呢。” “大奶奶,真得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梨儿一脸不相信,婉宁又笑了笑:“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时候多了。”梨儿嘀咕了一句,婉宁也就吃过早饭,带着孩子们往京城去,车才刚刚出了庄子,就遇到秦家的人。 前面的苏嬷嬷先说了一句,婉宁也就让人把车停下,秦家的人说的是来探望婉宁,但婉宁一瞧就晓得这是来送信的,于是索性让那婆子坐到车上来。 “四姑奶奶,亲家老爷这边的事儿,太太已经晓得了,但这是官场上的事儿,太太也不知道的十分清楚,因此就命小的来给您送信,还想问问,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婆子这话说得含糊,婉宁已经笑着道:“我们要回京长住,若真要帮忙,我自会来寻你们。” 婉宁这话回答的也含糊,婆子应是,之后的路程并没有说什么,等车到了京城,婆子这才告退。 婉宁抱着女儿,紧咬住了下唇,希声乖乖地偎依在母亲怀中,大眼睛在那一闪一闪,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大奶奶,到了。”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婉宁掀起车帘,把希声先递下去,又把儿子递下去,自己这才下车。 “大奶奶。”杏儿迎了出来,这件事,外面传得纷纷扰扰,杏儿也听到议论了,但杏儿也不敢去问什么,这会儿见婉宁来了,杏儿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你们都把屋子准备好了吧?”婉宁牵着女儿的小手,笑着询问。 “准备好了,昨儿大爷还来住了一夜。”杏儿说着就对婉宁道:“大奶奶,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是!”婉宁只回答了这一个字,杏儿的眼睛睁大:“老爷是不是……” “还没有定夺呢。”婉宁这句话让杏儿的心顿时七上八下,她看着婉宁,不晓得这消息到底是好是坏。 婉宁拍拍杏儿的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接进去。” 杏儿连声应是,就把东西往里面送,希声走进宅子,就放开了婉宁牵着的手,在那里跑起来。 奶娘紧紧跟在后面,这进了宅子,就是自己家的人,婉宁并不担心孩子们出事,也就慢慢地走到厅上。 看着那熟悉的摆设,婉宁这才坐下:“大爷想来一早就出去了。” “是,一早就出去了,但是大奶奶,我们,我们会不会受牵连。”杏儿端上茶,迟疑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婉宁这句话回答的干脆,杏儿不由坐在婉宁面前:“大奶奶,这不知道,那您怎么还带着孩子们搬回京城,这要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杏儿的懂的,但杏儿还是摇头:“可是,孩子们还这样小。” “是啊,孩子们还这样小,所以呢,我必定会护住他们周全。”说完,婉宁就看了眼杏儿:“也会护住你周全。” “大奶奶,我本来就是奴婢,被人卖来卖去的。”杏儿说的是实话,张家真要出事,牵连她们,这些下人也不过就是被重新卖了,也许主家不如婉宁这样好,但下人们的命是会保得住的。 但是,如果是婉宁她们,杏儿已经担忧了,婉宁勾唇微笑,伸手捏一下杏儿的脸:“杏儿你这样好,我哪里舍得把你卖掉。” “大奶奶!”杏儿叫了一声,眼圈就红了:“我说的,并不是玩笑话。” “你大奶奶我,什么时候说过玩笑话了?”婉宁语气平静,还十分轻松,但杏儿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今儿一早大爷就出去了,问他去哪儿,他也没说,大爷这样在外面奔忙,全都怪二爷。” “这是为了一家子,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覆巢之下无完卵,张玉竹若真要做了什么牵连全家的事情,张青竹这边肯定也是受牵连的。 杏儿懂这些道理,正因为懂这些道理,杏儿心里就始终有些不服气,当初张玉竹做了这样多的针对张青竹的小动作,可是现在,张青竹还要拖着伤腿为这件事奔忙,实在是,憋气。 婉宁只是喝着茶,什么都没有说,希声已经把宅子看了一遍,跑回厅里:“娘,这宅子太小了。” “你啊,就嫌弃这宅子小了,这可是京城,哪里给你寻大宅子去?”婉宁把女儿抱在膝上,亲了亲她的脸颊,好笑地说。 希声把脸藏在婉宁肩上,杏儿见婉宁还是和原先一样,晓得自己该把心事放下,但怎能放下呢?这外面,传什么的都有。 张青竹从一所宅子走了出来,面上神色还是那样平静,仿佛从没受过冷遇一样。苏大叔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就迎上前:“大爷,您要不先歇一歇。” “这会儿,还没到歇的时候。”张青竹还是这样平静,苏大叔轻叹一声:“可是,您的腿……” “还行。”张青竹只说了这两个字,况且,这功夫,也是做给人看的,至于真正要做得功夫,只能私下进行,而且不能告诉苏大叔。 “那,我们还要去二姑爷家吗?”苏大叔见张青竹在外面到处碰壁,担心地询问。 “自然要去。”张青竹也只这样回答,今儿最要紧的就是去秀竹的夫家,把厉害关系说清楚了,然后,让秀竹出嫁。 第260章 婚事 “二姑爷家那边,说不定……”苏大叔欲言又止,他跟着张尚书快三十年了,自然是有见识的,现在张家的事儿,尽管还没有定夺,但都不是小事,这个时候对方只怕避之不及,再找上门说要秀竹出嫁,只怕对方会把他们赶出来。 马车已经停下,苏大叔手中拿着贴子走到门前,张青竹在车内等候,此时已是暮春时候,天气已经有些燥热,阳光透过车帘照了进来,张青竹眼帘低垂,仿佛在想什么。 “大爷,他们说,主人都不在家。”苏大叔已经走了回来,这是要给闭门羹了,张青竹只嗯了一声,却没有让马车离开,而是扶着苏大叔的手下了马车。 “大爷,您这是……”苏大叔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张青竹了,张青竹笑容没有变:“既然是至亲,那我在里面等着主人回来,也是应当的。” 守门人见苏大叔去而复返,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等见到张青竹的时候,守门人才道:“张大爷,家主人确实不在家,您就算等,也是白等。” “主人不在家,主母是在家的。”张青竹语气平静,接着张青竹就道:“两家既结为姻缘,那我也该去拜见。” 这句话说得没有错,守门人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人再把这贴子往里面传,说张青竹在门口等着,说要拜见主母。 秀竹的夫家姓柳,柳大人在工部为官,柳公子读书聪明,已经中了秀才,原本对这件婚事,柳家十分欢喜,谁知张家却突然遇到这样大事,一时柳家对这桩婚事就踌躇起来,若是退亲,别人定会说他们家只会趋炎附势,见到亲家出了这样大事,就想到退亲。 若是不退亲,那等秀竹嫁过来,和张家的婚姻已成,柳家又担心受牵连。 正是在这踌躇时候,张家人上门来,柳大人自然想到的,就是先给一个闭门羹,谁知张青竹却又要求见柳太太,柳大人的那眉结成一个疙瘩,到底见还是不见。 “还是见见吧。”柳太太见丈夫面上神色,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柳大人回头看着妻子,那神色变得十分难看:“见见?你可晓得,这桩婚姻,到时候若我们受了牵连,那可是会丢官的。” “婚事都定了好几年了,当初也是欢欢喜喜定的亲,这会儿眼看着要成亲了,就出了这样的事儿,难道还能拖着不成?”柳太太也是一肚子气,接着就吩咐下人,让他们请张青竹进来。 “那你见,我不见。”柳大人负气离去,柳太太的头有点疼,身边的丫鬟已经轻声道:“太太,这是真要见吗?” “不见怎么办?”柳太太反问,丫鬟已经会意,不敢再多说。 张青竹已经被请了进来,柳太太是晓得张青竹的腿出过事儿,至于之后张青竹又寻医问药,勉强能站起来的事儿,柳太太只是偶有听闻,并没有见过。 这会儿看见张青竹缓步走了进来,柳太太不由咦了一声。张青竹晓得柳太太为何要咦一声,只是走到柳太太跟前,恭敬行礼:“见过亲家太太。” “张公子还请坐下。”柳太太急忙站起身还礼,笑着道:“虽说拙夫和令尊同朝为官,但也没有到能如此称呼的地步。”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张青竹晓得柳家对这桩婚事,确实有些踌躇,于是张青竹也没有坚持,坐下后才笑着道:“今日前来拜见,不胜冒昧。” 柳太太口中应付着,心中却在想,若只是来说这些话,那又何必前来?但柳太太面上神色没有变,接着张青竹才道:“说起来,还有十日,就是舍妹出嫁的好日子了,家母特地让我前来,是想问问府上可有什么准备不妥的地方。” 这话说得曲里拐弯的,柳太太含笑看着张青竹:“正是要来寻你家说这件事呢,小儿前几日突然感到不适,不如这婚事,日子就往后延。” 这样大户人家的亲事,早早就定下,至于这日期,也是提前就定下,这会儿说日子往后延,简直是骗小孩的说法。 张青竹点了点头:“若妹夫确实身子不适,婚期往后延也没什么。” 柳太太听到这句,心刚刚往下放了一点,却听到张青竹又道:“若是别的,柳太太,拖后也并没有什么意思。” 张青竹这句话就让柳太太的心顿时提起来了,接着柳太太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对张青竹道:“怎么,我还咒自家儿子不成。” “柳太太关心自己儿子,自然不会诅咒。只是柳太太也好,柳大人也罢,自然是想观望观望,容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张青竹语气还是这样平静。 “不爱听就别说。”柳太太脱口而出,但说出这句,柳太太就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对,深吸一口气,面上的笑容也收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些冷冰冰。 张青竹笑了:“可惜我今儿,偏要做这个讨嫌的人。” 柳太太这才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唇边还带着笑,但那笑容却和方才不一样了,而那双眼,带着寒冷。 柳太太突然想起了昔日的传闻,此人,曾有才名,而且才名冠京城。 只可惜,他的腿。柳太太的眼看向了张青竹的腿。 “今日,张家就算退了亲,令郎也要背上一个趋炎附势的名声,到时候,想要寻一样的人家,哪里还能寻得到?”张青竹这句话就是柳家最不愿意听到的,这样人家结亲,也要想想名声。 数年之前,有两户人家结亲,也是成亲之前,女家遇到事情,于是男家想要退亲,却又担心被人落入把柄,于是就在女方家上门来商量婚事时候,令儿子和奴仆一起吃饭。女方家大怒,视为羞辱,主动退亲。 原本男方家以为,这边退亲,那边就能寻到好亲事,谁知这件事竟被传得到处都是,众人都笑话这家,说这家把自己的庶出儿子不当人,竟然让庶出的儿子和奴仆一起吃饭,这样人家,哪里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第261章 婚事(下) 于是女方家已经另行许配人家,生了孩子,男方的儿子还没有寻到亲事。 张青竹看到柳太太面色突变,勾唇微笑:“我在这学里,还有那么几个朋友。” 这是威胁了,柳太太此时面色铁青,对张青竹道:“张公子这句话,我懂了,只是这女儿就算嫁过来,我这做婆婆的,若是不喜欢,你又当如何。” “柳太太也不愿意自己刻薄儿媳,没有家教的事儿传出去吧?”张青竹反问,接着张青竹就又笑了:“您可还有两三个孩子没有说亲呢。” 张青竹说得云淡风轻,柳太太却像被打了一巴掌似得,站起身就对张青竹道:“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来商量婚事的。”张青竹淡淡说了这句,就又对柳太太道:“我的妹子,她有兄长有姐姐,也有父母,并不是那样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京城之中,别的不多,眼睛极多。” “好啊,好啊!”柳太太看着一直带着笑的张青竹,想要再放上几句狠话,也放不出来了。 张青竹还是看着柳太太:“况且,居家过日子,求的是一个和和气气,这会儿,柳太太却想先做恶婆婆,倒让人想问问,柳太太的家教……” “你……”柳太太顾不得教养,伸手指向张青竹,张青竹还是看着柳太太,面上神色还是那么平静,柳太太不由泄气。 接着张青竹淡淡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来,柳太太是听过这句俗语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官场之中,沉浮不定,这也是事实。 “世侄你不晓得,这次,你们家惹的事儿太大了。”一直在后面偷听的柳大人忍不住了,跑出来就对张青竹诉苦。张青竹看着柳大人,并不意外他会跑出来,于是张青竹笑了:“事儿太大了,柳大人,天子还没有定夺。” “若等到圣旨下的时候,那时候,后悔就晚了。”柳大人急的额头上全都是汗,张青竹神色还是那样平静:“圣旨下了又如何呢?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机会。” 只有死人才会翻不了身,只要活着,就永远有机会。柳大人被这句话说得怦然心动,却没有显露出来。 张青竹晓得话说到这就差不多了,于是张青竹站起身,对柳大人道:“我来的时候也长了,这就告辞。婚事的事儿,若你们家执意要退亲,我也会让我娘把当初的聘礼婚书,全都还回来。” 说完张青竹不等他们回答,就往外走。 柳太太想叫住张青竹,却终究没有叫住。只能回头看向柳大人,柳大人面上阴晴未定,似乎是在想心事。 “老爷,这可怎么办?”柳太太只能询问丈夫,柳大人的眉皱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有十日。” “虽说还有十日,但也要准备起来。”若再晚,那就来不及,太过匆促了。 “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柳大人不得不承认,张青竹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打动了他。况且,张青竹是什么样人,当年曾经才华震惊京城,就算摔断了腿,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尽管现在腿脚还不方便,但这样的人,若真想做点什么,柳大人觉得,一定能做到。 他的妹子,做了自家儿媳,等到有天,张青竹飞黄腾达时候,那对自己儿子也是很好的助力。柳大人此时都没意识到,自己所想的,是张青竹的飞黄腾达,而不是张尚书了。 张青竹走出柳家,苏大叔迎上前:“大爷,我们这会儿,还要去哪儿?” “先回宅子,只怕她们都搬进来了。”提到妻儿,张青竹唇边的笑容都带着几分放松。苏大叔应是,又迟疑一下:“那,要不要回府里。” “不必了,我想这会儿,娘应该在宅子那边。”张青竹的话让苏大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照了张青竹的吩咐行事。 尽管才半天,当马车到新宅子的时候,张青竹都能感到和自己上午离开宅子时候的不一样,似乎处处都回荡着笑声,连一个摆设都显得很用心。 张青竹刚下了马车,就听到了女儿的声音:“爹爹。” “你听到了,跑来接爹爹吗?”张青竹拉住女儿的小手,含笑询问,希声的小脑袋摇了摇:“祖母来了,还有两个姑姑也来了,还来了许多人,我就自告奋勇,来门口接爹爹了。” “什么时候,学了自告奋勇。”张青竹不能抱起女儿,只能牵着女儿的小手往里面走,希声笑嘻嘻地:“当然是娘教的。” “那你娘还教了你别的什么?”张青竹走得很慢,正好和希声走的差不多,希声的小眉头皱起,还在仔细想。 婉宁的声音就响起:“她啊,就学了那么几句,就到处显摆,也不知羞。” “祖母夸我呢,她夸我,说我学得很好呢。”希声大声说着,张青竹看向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感到妻子的平静,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打扰这方小天地的平静。 “你祖母啊,你说什么她都会夸你。”婉宁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希声搂住娘的脖子,蹭了蹭,不服气地说:“那祖母就没有夸弟弟。” “你和一个吃奶的娃娃比什么?”婉宁点一下女儿的鼻子,张太太站在厅前,看着他们一家子说笑着走过来,自从知道出事以来的烦躁此时消失了,张太太仿佛回到了没有出事之前,一家子和和气气说笑。 “祖母!”希声大声叫着,张太太把希声从婉宁怀中接过来:“今晚就跟祖母回去睡好不好?” “祖母不跟我们住啊?”希声的眼睛大大的,写着不可思议。 心事重重的秀竹也笑了:“那,希声还要回去见见你祖父。” 祖父?希声的额头皱紧,似乎是该去见见祖父,可是祖父似乎有些不愿意见自己呢。 第262章 长兄 “别提他,我们先吃晚饭。”张太太抱着孙女往里面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不在尚书府,也就没有原先那样多的规矩,一家子按了大小坐下来。 张太太坐在中间,婉宁夫妻坐在她两边,挨着是秀竹兰竹,希声和弟弟还小,都在边上由奶娘陪着吃饭。 服侍的人也是苏嬷嬷和杏儿梨儿,桌上的菜也是每人平常喜欢吃的,并没有什么格外繁复的菜。张太太只觉得胃口大开,让人添了一碗饭,才感慨地道:“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 “母亲思虑太多了。”秀竹轻声说着,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我也就罢了,横竖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我就在想着你。” 还有兰竹,兰竹已经感到张太太的眼看向自己,兰竹没有说话,依旧在那吃饭,这些事儿,兰竹管不了也没法管,只能任由张太太在那思虑。 “娘这会儿就该含饴弄孙,享享清福。”张青竹笑着说,张太太以为儿子是在安慰自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过杏儿端来的茶漱口。 婉宁见众人都吃完了,也就带上他们到边上去说话,希声在地上跑来跑去,见到谁都能说上几句。儿子还小,吃完饭就又睡着了,奶娘把孩子抱去睡觉,希声也要跟着弟弟去。 张太太瞧了眼张青竹,就对秀竹兰竹道:“你们也去瞧瞧孩子们。” “婆婆,这件事,两个妹妹也该晓得。”婉宁出声阻止,张太太不由惊讶地看向婉宁,这样的大事,哪能告诉她们呢,万一她们害怕起来,哭哭啼啼地该怎么办? “这件事,和二妹妹关系很大,三妹妹呢,也该晓得。”张青竹和婉宁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晓得婉宁的意思,于是张青竹也在一边说着。 既然儿子儿媳都这样说,那张太太就对她们道:“那你们也就跟着听听。” “我今儿去了柳家。”张青竹张口就是这句,秀竹坐在张太太左手边,此时听到这句,不自觉地颤抖了下,张太太已经拍了拍秀竹的手,示意她不要抖。 “柳家那边,处于两难境地。”张青竹也不拐弯抹角,接着张青竹就对秀竹道:“我把厉害关系都对柳家说了,柳家还在为难,我只和你说一句,不管你嫁不嫁到柳家,我做哥哥的,定会护你周全。” “大哥,我晓得,我晓得您会护我周全的。”秀竹已经哽咽着说,张青竹拍拍秀竹的手:“若是你嫁到柳家,柳太太磋磨你,你也不用受这样气。” “我晓得!”秀竹这会儿已经不再哽咽了,张青竹赞许地点头:“夫妻夫妻,本是敌体,即便是长辈,也没有磋磨晚辈的道理。” “是!”秀竹这声是让张太太心中酸涩无比,她拍拍秀竹的手:“若不是你二哥闹出这样事来,我们家的女儿,哪里就要受这样委屈。” 这一句话让秀竹又想哭了,但秀竹不能哭出来,只能勉强对张太太露出一丝笑:“母亲对我很好,我,我并没有怪二哥的意思。” “怎么能不怪他呢?”婉宁不赞成秀竹这样说,她摇了摇头:“夫贵妻荣之外,却也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二叔在外面做官,就该晓得,这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家人。” 朝廷是有株连的,张玉竹做的这些事情,成功了,张家未必能得到好处,但失败了,张家是跟着倒霉的。婉宁的眉挑起,张玉竹夫妻还真是天配地设的一双,夫妻二人都能想到一处去,为了自家好处,就致全家人安危不顾。 气氛有些凝重,张青竹看了眼妻子,轻声道:“我晓得你有怨气,但这会儿,还是要尽量保住全家。” “我也是心疼你。”婉宁当着张太太的面也说得很直接,秀竹的脸不由微微一红,若成亲后,像大哥大嫂这样恩爱,那成亲,也是件很好的事儿。 张青竹并不意外婉宁会这样说,唇边的笑也很动人。 张太太点头:“大奶奶说得是,不过这会儿,要怎样,才能保住全家?” “娘您不用担心。”张青竹看着张太太,语气如同发誓:“这是儿子该想的事情。” “你真是长大了,再也不用娘来庇护着你。”张太太看着儿子,满眼都是安慰,张青竹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若不是娘对我庇护,那我这会儿,不会过得这样好。” 张玉竹对张青竹的嫉妒,不知从何而来,但这么多年,这嫉妒已经变成毒,让张玉竹一门心思地想要压制住张青竹,让张青竹永不翻身。 若没有张太太对张青竹的偏向,那张青竹只会被张玉竹利用殆尽。 “我只是不愿意兄弟阋墙。”张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又看到了小儿子,两个孩子长得这样像,小时候也曾很要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太太一直想不明白。就算有张尚书教导的方法,但张太太也努力在中间弥补。 “娘,有些事儿,想不通就不要想。”张青竹温和地说着,又对秀竹兰竹二人道:“你们姐妹以后出嫁了,就要记住,处事公正最要紧。” “我记住了。”兰竹先开口说,秀竹迟疑了下才道:“大哥还是觉得父亲偏心。” “我觉得父亲偏心,却也没有任何用处。”张青竹坦然地说着,说完,张青竹就笑了:“况且,父亲最初,是偏心我。” 这点无人可以否认,张太太不由轻咳一声,张青竹也就不再说这件事,而是说了今日自己的奔忙,以及,柳家的反应,说这些,都是想要告诉秀竹兰竹,她们这会儿得到的一切,都有些艰难。 秀竹兰竹认真地听着,婉宁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从出事到现在,除了秦太太遣人来问了一声,秦家别人都没有消息,自己的兄长别说对自己,就算是对一母同胞的瑾宁,也没有多少关照。 婉宁收起思绪,看向张青竹,张青竹已经说完了,接过婉宁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就对她们道:“你们也不小了,这件事上,最要紧的是……” 第263章 等待 “是不要慌乱!”秀竹打断张青竹的话,张青竹面上露出赞许的笑,对秀竹点头:“是,不要慌乱,天大的事儿,都有高个子顶着,再说了,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儿,就没有需要慌乱的。” “大哥的话,我记住了。”兰竹也乖巧地说着,张青竹看着面前对自己满是信赖的妹妹们,回头对张太太道:“娘,我,” “你也不用再说了,这会儿,不管柳家那边有什么话,我都不担心了。”张太太语气恢复以往的温和坚定。 苏嬷嬷走了进来,对张太太道:“太太,老爷亲自过来接您嘞。” 这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张尚书会来接张太太回去。 听到张尚书前来接张太太回去,秀竹兰竹也很惊讶,张青竹已经被婉宁搀扶了起来:“我们也出去送送。” 张太太点头,也就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去。张尚书并没有进来,而是等在外面,看到妻子被簇拥着走过来,张尚书才轻叹一声,接着张尚书走到张青竹面前:“我已经晓得了,你今儿在外面奔忙了一天,其实,有些奔忙,没有用的。” 张青竹能想到的,张尚书必定也能想到,这会儿说奔忙无用,张青竹也就笑了:“这是儿子该尽的责任。” 这句该尽的责任让张尚书看向儿子,接着张尚书才叹气:“好一句,该尽的责任。既然该尽责,那为什么要搬出来外面居住。” “家里人多,在外面住,有些事情也好办一些。”张青竹还是这样回答,张尚书很想拿出父亲的派头,再说上儿子几句,但看着儿子的眼神,张尚书那几句将要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快些回去吧,再晚了,就该宵禁了。”张太太生怕丈夫和儿子又起了冲突,在那催促着丈夫。 张尚书晓得妻子为何这样说,很想说,难道父子之间就没有了情分了?但看着张太太的眼神,张尚书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点了点头,就往外面走去。 在张尚书跟前,秀竹兰竹都不爱说话,这会儿上了车,秀竹兰竹二人也是缩在车厢一角。 车声碌碌,张尚书很想和张太太说上几句,就算只有几句家常话也好,但张尚书话要到嘴边却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很久,张尚书才干巴巴地道:“你还是着几个人,去任所把二奶奶和孩子们都接回来。” 陈觉蓉夫妻在外面,已经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会儿别说这个小儿子,就算是大儿子,也只有四岁,已经被摘了官印,张玉竹要被押解进京,陈觉蓉带着孩子们跟随上京,必定会吃苦头。 “事情出来当天,我就着人去了。”张太太说完就看着丈夫:“若等你来安排,只怕去到任所,也只一场空。” “这件事,只怕……”不等张尚书把话说完,马车突然停下,张尚书掀起车帘,外面已经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瞧这样子,只怕是要奉旨抄家了。” 这会儿张尚书他们还在外面,这奉旨抄家,想来也不会是查抄张家,那是哪一家呢?张尚书的眉头紧皱,让管家去打听。 这都已经奉旨了,管家只去了就回来了:“老爷,他们去的,是陈府。” “哪个陈府?”张尚书不相信地询问,管家似乎有难言之隐:“是二奶奶的娘家。” 陈家竟然这么快就被抄家了,张太太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到底陈家犯了什么样的大事?但张太太还是让人去陈府打听一下,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事。 张尚书并没有阻止张太太着人去打听,等到那些人都过去了,马车重新走起来,张尚书的脸色都是铁青的。 “陈良娣还在宫中,怎么会?”张太太想到宫中那个陈良娣,怎么就会抄起她的家来了?张尚书脸色难看地看向张太太,陈府当初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把一个心中满是怨恨的女子送进东宫,这把登天梯,竟然成了送命的刀。 马车到了尚书府,管家来扶主人们下车。张太太带着女儿们回内院,周姨娘等在二门处,见到张太太就道:“太太,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陈良娣,告发了陈老爷。” 女儿告发父亲,这原本是不允许的事儿,除非,陈老爷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那女儿告发父亲,才能算大义灭亲。 “陈家,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张太太听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那只怕很快京城就人人都晓得了。 “陈家据说和三皇子勾结,想要太子位。”周姨娘的声音很轻。 张太太摇头,怎么会这样,陈家可是有女儿在东宫,就算为了荣华富贵,也该是和太子站一起,而不是舍近求远,去寻三皇子。 “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太太,我们家……”周姨娘欲言又止,张太太想到张青竹的话,对周姨娘笑了笑:“还是照往常一样过日子,等,等陛下有定夺再说。” 周姨娘应是,秀竹紧紧拉着兰竹,二人的面色都很苍白,周姨娘不由想起自己父母去世,那时候自己在这世间,也是毫无依仗,只能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因此周姨娘拍拍二人的脸:“你们不要担心,不管怎么说,我定会护住你们。” “姨娘,我不担心。”兰竹虽然听了张青竹的话,但年纪终究小,说不担心的时候,面上还是有焦虑。 “好孩子。”周姨娘拍拍二人的肩:“都这么晚了,先回去歇着吧。” 陈府被抄家,今晚,也不晓得有多少人睡不着,但这些风雨,不该落到孩子们身上。周姨娘看向远方,那院墙遮不住的地方,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陈府被抄家,还牵连到了三皇子,这些消息,到了第二天早上,也传得全京城都是。 吃早饭的时候,婉宁看着张青竹,不由轻声道:“你今日,” “我今儿要歇一歇。”张青竹对妻子还是这样温和。 第264章 开蒙礼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的手已经握住了妻子的手:“没事儿,你要相信我。” “大爷,柳家的管家来了。”苏嬷嬷进来禀报,张青竹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柳家会晓得自己这会儿住在这里,也不意外管家先来寻自己而不是去寻张尚书。 柳家的管家等在外面,瞧见张青竹走出来,管家就上前恭敬地道:“两家的婚事,按说该长辈们出面的,只是昨儿张公子亲自去了,因此家主人着小的前来禀报张公子一声,这桩婚事,只怕时日有碍,不能结亲。” 张青竹并不意外柳家会这样说,于是张青竹笑着点头:“我晓得了,这里有样东西,还请拿回去给贵主人,若贵主人瞧了,还要退亲,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张青竹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交给管家,管家很想瞧瞧荷包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张青竹不说,管家也不敢打开。 于是管家恭敬行礼想要告退,张青竹就又笑着道:“荷包拿回去,可一定要让贵主人瞧了。” 管家越发疑惑不解,只能恭敬应是。 等管家走了,婉宁才从后面转出来,对张青竹道:“你送了什么东西给他家?” “一张贴子,一张,他们家不会拒绝的贴子!”张青竹语气平静,婉宁点了点头就道:“只是,他家若这样才肯把二妹妹娶回去,也不晓得会不会待二妹妹不好。” “不会的,看了那张贴子,他们就会待二妹妹很好。”说完张青竹就低头笑了笑:“原本,我想着用我的口齿,也能让他们答应娶二妹妹回去,没想到,还是要动用这个帖子。” 这个贴子,既然是柳家无法拒绝的,那也就证明,张青竹为了拿到这张贴子,费了许多力气。婉宁看着张青竹,想要问什么,却没有问出来,只是握住了丈夫的手。 张青竹深吸一口气,这是自己的命运,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里就甘心情愿,一辈子蛰伏? 管家拿了荷包回到柳家,柳大人见管家回来,就要让管家带自己去张家,谁知管家把荷包和张青竹说的话都说了。 柳大人不解其意,打开荷包,看到里面这张贴子,原本柳大人并不放在心上,但等柳大人仔细看了看这贴子,柳大人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柳大人就道:“怎会如此?” “老爷?”管家还要再问,柳大人就摆了摆手:“这退亲的事儿,先等等再说。” “老爷,若不退亲,那就要准备婚事了。”毕竟,婚期就在这几天了。 “我晓得!”柳大人只说了这么一句,那眉皱得很紧,管家还待再问,柳大人已经转身进内院,想来是要寻柳太太商量了。 张青竹那边得到消息,柳家并没有往张家去,张青竹也笑了笑:“那就不用去管这件事了。” “这么说,柳家还要再想想?”婉宁轻声询问,张青竹点头:“对他们来说,这是大事,自然要想想清楚。” 张青竹还有一句话想说,昔日父亲曾经说,文山先生的名气,不过是糊弄天下人罢了。父亲久经官场,已经忘记了文人的笔,能有多么犀利了。 张青竹感觉到婉宁看向自己,也对婉宁笑了笑:“我们还是不要想那么多。”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婉宁顺着张青竹的话往下说,张青竹已经握住妻子的手:“不告诉你有些事儿,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也不晓得,我做得,会不会成功。” 毕竟自己将要做的,是挑战世人想法的事儿。还有,成功之后,也会引起世人的眼。所以,张青竹想要悄悄地做。 婉宁对张青竹露出温和的笑:“我和你说过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愿意成龙,我就随你飞上九天,你若愿意蛰伏,那我也就跟随你在乡下,过平静生活。 不管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我不会让你失望。”张青竹的话让婉宁又笑了,这笑如此动人,张青竹不由把妻子的手握紧,现在,就等着,等着局势变化。 在局势动荡时候,希声的开蒙礼还是照了挑好的日子举行,婉宁虽然询问过瑾宁,但婉宁还是担心瑾宁不会来,如果瑾宁不能来,那只能让张青竹为希声开蒙了。 在开蒙礼这天,希声早早就被奶娘叫了起来,婉宁亲自给希声梳洗,又给她换上了新衣衫。 “娘,今儿过节吗?”希声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衫,这新衣衫,看起来和平常穿的不一样。 “你今儿开蒙,从此之后,就不再是什么字都不识的人了。”婉宁弯腰对女儿解释。 “那我可以碰笔墨纸砚了?”希声的眼睛睁得很大,婉宁点头,牵着女儿的手往外走:“以后,在娘的屋子里,给你预备了一张小书桌,还有你爹爹的书房里面也有。我还给你请了蒙师。” 婉宁一句句地和女儿讲着,希声的眼睛越来越亮,从此之后,自己就是个开蒙的学生了,真是太好了。 “大奶奶,大姑奶奶来了。”苏嬷嬷进来禀报,希声的手已经拍了下:“姑姑来了。” 接着若竹的声音就响起:“我来了,你今儿要学写字,我当然要来。” “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呢。”尽管婉宁已经做好了谁都不能来的准备,但看到若竹走进来,婉宁还是松了口气。 “这样的好日子,我怎能不来。”若竹说着就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希声:“这可是你的礼物,上好的湖笔端砚。” “她哪里就用得了这些。”小孩子学写字,倒不用这样好的笔墨纸砚。 “这会儿用不了,就等以后再说。”若竹坐下就笑着道:“我没来迟吧?” “没有。”婉宁给若竹端来茶,若竹已经笑了:“稀奇稀奇,今儿你亲自给我端茶。” “大奶奶,大姨奶奶来了。”梨儿满是欢喜地喊着进来,大姨奶奶,自然就是瑾宁了,不等婉宁起身,瑾宁已经走了进来,她依旧那样端庄,看到婉宁就笑着道:“要出门的时候,家里正好有点事儿,就耽误了。” 第265章 婚礼 这么说,吴太太还是不愿意瑾宁和这边来往,婉宁心里明镜似得,但还是对瑾宁笑着道:“多谢多谢。” “自家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说着瑾宁就让人把礼物送上,又有新衣衫穿,还有礼物拿,希声十分欢喜。 众人坐下说了会儿话,瑾宁也就站起身,要到书房对希声开蒙。 众人刚站起来,苏嬷嬷就笑着道:“方才太太也着人送东西来了,太太还说原本该亲自过来,却要忙着二姑娘出嫁,所以就不过来了。” “二妹妹什么时候出嫁?”若竹这句话问得蹊跷,苏嬷嬷却晓得若竹这句话的意思,于是苏嬷嬷笑着道:“二姑娘还是照了原来的日子,嫁到柳家。” 原来的日子嫁到柳家,这桩婚事,在张家突然遇到事情之后,京城众人就纷纷猜测,猜柳家会不会借此退亲,没想到不但没有等到退亲的消息,竟然等到了按时成亲的消息,着实让瑾宁有些不解。 但这会儿不管是怎样的不解,瑾宁也要先把今日的事儿给做完,于是众人进了书房,在张青竹惯常用的那张书桌旁边,放了小桌子小椅子,那桌椅都很合适希声的身高。 瑾宁让希声到桌边坐下,就提笔在纸上写了希声的名字,对希声郑重地道:“你学写字,就要先写自己的名字。你可认得这两个字?” “认得,娘教我念过,希声,娘还说,大音希声。”希声的声音清脆,婉宁不由想起自己开蒙的时候,这十几年的光阴就这样过了。 瑾宁赞许地点头:“那今儿你就先写这两个字,以后,可不止会读这两个字,还要晓得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希声认真点头,若竹已经对婉宁轻声道:“我原本很担心,担心家里面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就马马虎虎地把这开蒙礼过了。” “这会儿呢,你担心吗?”婉宁反问,若竹已经笑了:“这会儿见你们和平常一样,我自然不会担心。” 就这么一句,婉宁就晓得若竹在王家,付出了多少,毕竟张家这会儿还没有任何定夺,只怕要等到陈家那边审清楚了,甚至于张玉竹被押解上京来,才能把这件事定下。 “娘,我把字写好了。”希声在那唤着婉宁,婉宁收起思绪,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欢喜。若竹也笑了,一家子这样就很好了。 希声的开蒙礼过了,也就到了秀竹出嫁的日子,若是原先,这酒席要摆上三天三夜,路过的人都要沾沾喜气,这会儿张家遇到这样的事儿,自然也没有大操大办。但柳家那边该走的礼节也全都走了,酒席呢,自然请的是亲近的人。 婉宁作为大嫂,也要去张家送小姑子出嫁。 秀竹已经开了脸上了头,穿好了嫁衣,看见婉宁走进来,秀竹就对婉宁笑了笑,婉宁也对秀竹道:“不用担心,记得你大哥说的话,你并不是没有依仗的。” “我晓得,这出了嫁,就是大人了,家里的这些事儿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可我还是担心,担心母亲,担心姨娘。”秀竹的话让婉宁握住她的手:“许多时候,我们的担忧也是白白担心。” “我的儿,你这样真是好看。”刘姨娘一直陪着秀竹,听到秀竹这样说,刘姨娘也从喜悦中回神过来,对秀竹说了这样一句。 “姨娘,您在家中,好好保重。”秀竹在那叮嘱着,刘姨娘点头:“我自然会保重。” 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喜娘笑吟吟地走上前:“时辰到了,新娘子该上轿了。” 秀竹站起身,婉宁把盖头给秀竹盖上,众人簇拥着秀竹去往厅上,婉宁突然想到了自己出嫁的时候,那时候,婉宁并不晓得自己将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晓得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张家今日并没有请什么客人,甚至连亲近的亲友都没有请,和若竹出嫁时候比起来,甚至称得上冷清,但对刘姨娘而言,看着女儿凤冠霞帔,锣鼓喧天地出嫁,就已经满足了。 “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儿,我定要大办。”张太太不无遗憾地说着,刘姨娘擦掉眼中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的眼泪,对张太太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自己的女儿,这样出嫁,真得很好很好了。至于出嫁之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要女儿自己去过了,做娘的人再悬心,也是白白悬心。 柳家那边还是请了些客人,不管男客女客,在酒席上,难免都会说起陈家的事儿。陈家被抄了家,但念在东宫那位陈良娣的面子上,陈家的女眷和陈老爷父子,是被允许在陈府两个院子居住,只是要自己动手做饭洗衣。 其余的人,全都下了狱,等着会审。 女客们就不像男客们议论的那么多,毕竟张家既是陈家的亲家,也是柳家的亲家,也有人想问问柳太太,怎么还要继续这桩婚事,但看着柳太太那似乎没变的,满面春风,又在想,是不是有些众人不晓得的事情,所以席上还是十分热闹,吃吃喝喝看看戏。 而等新人进了洞房,也和平常一样。 张太太一直等到柳家的酒席散了,传来消息说什么都好,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众人去歇息。 “太太,只要花轿进了门,就没有反悔的。”反而是刘姨娘安慰张太太,张太太对刘姨娘笑了笑:“我晓得的,但我这个做娘的心啊,怎么样都不安心。” “二姑娘也会晓得您的担心的。”刘姨娘的话让张太太拍拍她的手:“说的就跟不是你女儿一样。” 刘姨娘没有接张太太这句话,那些久远的往事,似乎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如果刘姨娘不是被张尚书收了,那她就不用在张太太面前不敢说秀竹是她的女儿。 这会儿,也不用再担心别的。张太太想到罩在张家上空的阴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这阴云才散。 回门当天,张青竹夫妻也回去了,柳家这姑爷看起来生得也还忠厚,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至于那些官场上的事儿,柳姑爷就算晓得,也不会想太多。 第266章 进京 众人也算欢聚了一日,但无人提起张玉竹,仿佛不提起,这件事就没发生一样。秀竹的婚事完了,刘姨娘就生了一场重病,也许如同刘姨娘所说,那口撑着她的气,这会儿散了。 张太太请医调治,刘姨娘的身体却还是没有多少好转,还是婉宁想了法子,去柳家把秀竹接了回来,照顾了刘姨娘一天,女儿的照顾让刘姨娘似乎生出了新的希望,身子又慢慢好了起来。 张太太的心刚刚放下,就传来消息,陈觉蓉母子回京了。 陈觉蓉离开京城时候,亲友相送,陈觉蓉整个人都欢喜极了,但现在回京,却是灰头土脸,看到前来迎接的苏嬷嬷,陈觉蓉的唇紧紧抿住,一个字都没有说。 苏嬷嬷还是像往常一样,对陈觉蓉恭恭敬敬。 “这会儿,是我们夫妻牵连全家,你也无需对我这样恭敬。”陈觉蓉的话让苏嬷嬷笑了:“二奶奶这是说什么呢?别说这会儿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就算尘埃落定了,您也是这府里的二奶奶。” 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大嫂向来假模假样,这些话,也是她教你的吧。” 陈觉蓉会说这些话,苏嬷嬷并不感到奇怪,她只是让人把那两个孩子先抱到车上,才对陈觉蓉道:“日久见人心,二奶奶这会儿又何必……” “够了!”陈觉蓉大喊一声,声音带着颤抖:“这会儿,我娘家完了,东宫那位良娣,可真是狠心啊,竟然想要我们陈家灭族。” 陈觉蓉生来骄傲极了,陈太太嫡出的女儿,在陈府说一不二,别说那些庶出的孩子,就算陈老爷的妾室,也没有人敢违背她命令的。 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来往的是京城中差不多人家的闺秀。定亲的是尚书府的公子,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成亲前,秦家把一个庶出的女儿嫁了过来,让陈觉蓉有了个庶出的夫家大嫂。 但在陈觉蓉自以为巧妙的那些安排下,张青竹夫妻去了庄子上,等到丈夫高中,做了官,陈觉蓉跟着丈夫去了任所,听到的都是众人的赞扬,从没有受过挫折。 而现在,那些过往就如同一场梦,丈夫被免了官,押解入京,而他们,也从朝廷命官的家眷,变成了犯官的家眷。 丈夫刚被免官,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就有人来赶他们出衙门。那样狼狈的,甚至找不到住处,只能存身在一所寺庙里面,想要买舟回京,谁知平常十分听话的下人们,这会儿也推三阻四,还有想离开他们另外去投奔的。 陈觉蓉只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边跟着的,只有几个陪嫁,路上遇到尚书府遣来的下人,陈觉蓉也只觉得别人都在嘲笑自己。 这会儿见到苏嬷嬷,苏嬷嬷越恭敬,陈觉蓉越愤怒。 苏嬷嬷见陈觉蓉这样经历,还和原先脾气一样,苏嬷嬷也没有再说什么,也就请陈觉蓉上了车,往尚书府去。 从城门到尚书府的路,陈觉蓉很熟悉,但现在越靠近尚书府,陈觉蓉越害怕,等到了尚书府,也不晓得会不会接到一封休书? 到时候,自己的两个孩子,没有了娘,在婉宁手下过日子,那会怎样过? “二奶奶,到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陈觉蓉不晓得该用什么神情面对外面的人,车帘掀起,陈觉蓉不自觉地抬头看去,并没有别人,外面站着的还是苏嬷嬷。 “太太说,二奶奶这一路辛苦了,请二奶奶先回去歇息,等明儿,再说。”苏嬷嬷上前一步,伸手要扶陈觉蓉。 是了,是了,这样对待自己才是正常的。陈觉蓉深吸一口气,回头让春草把孩子们都抱下来。 长子已经四岁,小儿子不过两岁,这两个孩子都一脸懵懂,不晓得即将面对什么。 陈觉蓉牵着长子的手,抱着小儿子走进二门,重新回到昔日的院子,陈觉蓉却没有回家的喜悦,只是惆怅,十分惆怅。 “二奶奶,这些日子辛苦了,我让厨房送了热水,您赶紧好好洗洗。”春草见到熟悉的摆设,倒松了一口气,在那劝着陈觉蓉。 “你说,明儿,见了婆婆,她会怎样对我?”陈觉蓉语气茫然,春草哪里晓得怎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春草才轻声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这泼天的荣华富贵,似乎转眼之间,就要烟消云散。陈觉蓉把两个孩子抱在怀中:“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我的两个儿啊。” 孩子是陈觉蓉的心头肉,春草晓得这一点,但到了这个时候,谁知道能不能保住命,还别提这两个原先千娇万宠的孩子? 春草什么都不敢说,陈觉蓉突然把两个孩子推开,对春草道:“我不该在这歇息,我该去婆婆跟前跪着,求婆婆好好看顾这两个孩子。” “二奶奶!”春草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就看到陈觉蓉往外跑去。春草的神色微微一变,也只能牵着这两个孩子往外走。 陈觉蓉还记得上房在什么地方,不管不顾地,来到房门前就跪下:“婆婆,儿媳错了,请婆婆责罚。” 刘姨娘这日稍微好些,正在和张太太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陈觉蓉的声音,刘姨娘的眉不由皱了皱:“二奶奶这是唱哪一出?” “这会儿,说这些已经晚了。”张太太轻叹一声,对陈觉蓉,张太太没有任何想责罚的心,毕竟这会儿责罚不责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张家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当初,二奶奶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刘姨娘说了这么一句,就又咳嗽了一声。 张太太瞧着刘姨娘:“你可要好好保重,不然二姑奶奶晓得了,又要告假来瞧你。” “我自然会好好保重。”提到女儿,刘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欢喜。 第267章 实情 “太太,二奶奶那边?”青儿小心翼翼地对张太太说,张太太的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接着张太太就轻叹一声:“她要跪,那就跪着吧。” 青儿有些吃惊张太太会这样说,但还是悄悄退下,还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过了会儿青儿就道:“太太,两个哥儿也来了。” “你把孩子抱进来。”张太太只觉得头一阵阵地疼,这些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张太太需要去管的。 青儿应是,也就走出门。陈觉蓉一直跪在那里,她晓得屋内有人,但屋内的人一直没有出来,那陈觉蓉就继续跪着,这会儿青儿走出来,陈觉蓉抬头看到青儿,昔日的小丫头经过数年已经长成了少女,也端着一副端庄的样子。 陈觉蓉此时又羞又气,但还是跪在那里。青儿往陈觉蓉身上扫了一眼,就走到春草面前,对春草道:“太太吩咐,让把两位哥儿请进去。” 春草不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还是跪在那里不动,春草就把两个孩子往青儿这边推了推。 两个孩子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又见了这么多陌生的人,哪里肯跟着青儿去,两人一边一个,把春草紧紧抱住。 春草没有法子,只能对青儿道:“两个哥儿……” “你就跟着进来吧。”青儿也只能这样说,春草轻声应是,站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往屋里走。 陈觉蓉见到春草进去,手不自觉地握紧,但还是直直地跪在那里。 张太太看见春草进来,晓得两个孩子认生,虽说是祖孙,但算起来也没见过,于是张太太并没有让那两个孩子离开春草,只是问了些在任上的事儿,又叫春草抓了些果子,哄着孩子们吃了。 春草把自己晓得的一一都回答了,张太太听了才淡淡地道:“我记得当初,二奶奶在外面放债来着,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 “太太,这件事,我自然是清楚的,但二奶奶也只是想着取些利钱,并没有别的心思。”春草差不多给张太太跪下了。张太太只是笑了笑,这笑让春草有些害怕。 接着,张太太就淡淡地道:“陈家那边,已经被抄家了。” 这件事,春草在路上就晓得了,所以不晓得张太太这句话的意思,张太太见春草只茫然地看着自己,于是张太太又道:“抄家的罪名之中,有一条,放债取利,逼死人命。” 放债取利倒不算什么大事,但逼死人命这就是极大的事儿了。春草不由吃惊地啊了一声。 “你们在深宅大院之中,觉得自己没有银子使,于是拿出些银子来放债,想来以为这是两便的事情。”张太太语气平静,春草只能回答一个是字。 张太太继续往下说:“你们是这样想的,但那些在外头放债的,可不是这样想的。况且,还有许多人,是那走投无路的赌徒,为了把银子收回来,逼死人命,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儿。” 张太太语气越平静,春草就越害怕,那身子逐渐往下滑,对张太太跪了下去。 “这会儿,你出去和二奶奶说,也不用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这件事,就算我罚了她,甚至把她给休了,也无济于事。” 打陈觉蓉一顿,不给陈觉蓉饭吃,甚至把陈觉蓉赶出张府,都无济于事。那是朝廷大事,哪是这些后院的手段,所能抗衡的。 “太太,也不是我为二奶奶说话,二爷在外面做得那些事儿,二奶奶也不晓得。”春草求饶地说。 “那是我的儿子,他是什么脾气,我晓得。”张太太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二儿子闯出这样泼天的祸来,责罚?责罚顶个什么用? 后宅的手段,在朝廷的雷霆之怒之下,算个什么,什么都不算。 张太太强忍住泪,对春草道:“你出去,就把我的话对你二奶奶说了。至于这两个孩子,他们总是我的孙子。” 春草到这个时候,不敢说任何一个不字,对张太太恭敬磕头,这才爬起来往外走。 陈觉蓉还跪在那里,春草走到陈觉蓉身边,把张太太的话说了。 陈觉蓉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春草,春草对陈觉蓉道:“太太就是这样说的。” 算个什么,什么都不算?陈觉蓉仿佛到了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张太太不愿意管那些事儿,是真得不爱管。可笑自己觉得手段层出不穷,觉得自己计谋精妙无比,可笑自己觉得,觉得张青竹夫妻蠢笨,却不晓得,自己被人看了那么些年的笑话。 陈觉蓉的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春草的肩膀:“你也觉得我们很可笑,是不是?” “二奶奶,您说什么呢?”春草吃疼,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我们是二奶奶的下人,自然是二奶奶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你说,大奶奶这会儿,会不会在那笑话我?”陈觉蓉这句话让春草沉默了,春草咬住了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春草才道:“我不晓得。” 这句话,张太太在屋里也听到了,她看着怀中已经睡熟的小孙子,张太太不由摇了摇头,陈觉蓉到了现在,竟然还在执迷不悟。 后院的争斗,真是,没意思极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要争来争去的? 陈觉蓉母子回京,在京城之中并没有掀起涟漪,毕竟陈家已经被抄家了,至于男人们是流放还是斩首还是充军,就要看天子的定夺。 婉宁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和张青竹说了。张青竹只哦了一声:“娘会照顾好他们母子。” “只是我听说,二奶奶还有些……”婉宁不爱在背后说人,声音略压低了些,张青竹笑一笑:“你啊,总是这个脾气。”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初风风光光离开京城,现在这样回来,哪里还能经得起别人奚落。”婉宁语气重听不出任何感慨,对婉宁来说,陈觉蓉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在唱独角戏,婉宁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好笑。 “王管家那边,这会儿知道实情了吗?”婉宁想到王管家,张青竹嗯了一声:“他跟了二弟那么多年,这会儿,猜都猜到了。” 第268章 绝望 只是王管家总是下人,他就算猜到张玉竹要对自己杀人灭口,也不敢有任何话说。 况且,张青竹还要通过王管家来救张玉竹,只要能让张玉竹得到一个,被人胁迫,而张尚书不知情的结果,那张玉竹就能从轻发落,而张尚书,就算被牵连,处罚也很轻。 “你这些日子,眼睛都熬红了。”婉宁看着丈夫的脸色,伸手抚摸他的脸一下,张青竹突然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叫了一声:“婉宁。” “你叫我做什么?”婉宁奇怪询问,张青竹看着妻子:“若说,我趁这件事出仕,或许,就会背上骂名。” “誉满天下,必定谤满天下。”婉宁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张青竹放开握住妻子的手:“这么说,你应了。” “我若不答应,也拦不住你。”婉宁说的是实话,张青竹蛰伏多年,自然也是在那筹划的,不能科举入仕,那就要用别的手段。 张玉竹看起来是闯了天大的祸,但若张青竹借这件事,得到天子青眼,并且出仕,那对张青竹来说,就是巨大的机会。 而这样合适的机会并不多,但这样的机会,利用了,也会被人说,用自己弟弟上位。 张青竹勾唇微笑:“我就晓得,你会点头。” “况且,二叔一直都在想,用你来上位。”婉宁语气平静,平静之中还带着一点俏皮,张青竹想要再仔细听听,就听到婉宁笑了:“那就让二叔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用他来上位。” 以张玉竹的脾气,若知道张青竹用这种踩自己的方式来上位,张玉竹大概会活生生气死,偏生张玉竹还只能谢谢兄长,而不是公开责怪张青竹。 张青竹也笑了,弟弟的脾气,张青竹很清楚,他的前面二十年,所想的,都是要把自己压下去,但现在,张玉竹大概就能晓得,不管张玉竹用什么手段,怎么都压制不了自己的兄长了。 陈觉蓉在回到京城的第三天,前往陈府去见了自己的母亲,昔日门庭若市的陈府,现在已经冷清许多了,大门上贴着封条,过往的人都绕着陈府走。 陈觉蓉坐在轿子里面,看着那封着的大门,还有门边的衙役,徘徊了会儿,才让人把轿子抬起,来到东边的一个角门。 这道角门倒是开着,却没有人守着,陈觉蓉走下轿子,看了眼这荒凉的角门,手不由紧紧握住,角门内已经传来声音,接着一个老婆子走了出来,瞧见陈觉蓉,老婆子就转身往里面跑去:“太太,姑奶奶回来了。” 陈觉蓉记忆中的母亲,雍容华贵从容不惊,但现在陈觉蓉看到的母亲,是鬓发花白,虽然头发梳得整齐,但不再是昔日那样雍容华贵。 “娘。”陈觉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只喊了这么一句,陈太太看着陈觉蓉,突然伸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陈觉蓉被这耳光打懵了,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陈太太的眼泪已经落下:“我罪孽最重,要受罪,也就由我自己来受。” “娘,什么叫,罪孽最重?”陈觉蓉含着眼泪问。 陈大奶奶从里面走出来,扶起陈觉蓉道:“姐姐先往里面去吧。” 这角门通往的院子,原本是做厨房用的,这会儿通往内院的门已经被堵住了,上面三间,放灶的那间还是做了厨房,另外两间住了人,这和原先正屋的明亮宽大整齐完全不是一回事。 陈觉蓉走进屋内,只觉得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这些太太奶奶,原先都是有人服侍,这会儿只剩下那么几个人了,那些事情都要她们自己动手,自然比不上原先那样爱干净。 陈大奶奶把椅子上堆着的东西收拾了下,才对陈觉蓉道:“姐姐请坐。” “娘,娘,您不要吓我,您说话啊。”陈觉蓉没见到陈太太之前,还想着,要和陈太太好好地说说话,撒撒娇,等见到了陈太太,陈觉蓉才晓得,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她要的,是我的命。”陈太太坐在陈觉蓉身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她是谁,她?陈觉蓉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陈觉蓉脱口而出:“她想弑母?” 陈太太是陈老爷所有子女的母亲,陈良娣想要陈太太的命,那就是弑母,违背论理。 “她杀不了我,所以她就要让我们这个家,都……”陈太太的话让陈觉蓉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怎能如此恶毒。”过了很久,陈觉蓉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恶毒吗?陈太太苦笑一下:“就算错了,那也是我做错了事儿,你们又没有做错,她怎能连你们全都不管不顾。” 陈觉蓉听出陈太太话中似乎藏了什么,想要再问问陈太太,一边的陈大奶奶已经轻声道:“我也曾想办法,进东宫求情,可是,陈良娣说,若她娘能活过来,那她就认陈家为自己的娘家,否则,不过就是,就是杀了她亲娘的仇人。” 陈良娣的生母?陈觉蓉对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毕竟陈家的后院之中,那些女人来来去去,有失宠后就被转手送人的,也有赏给底下人的,侥幸生下孩子的,也不过就是缩在后院之中,那些孩子有夭折的,至于长大的,陈觉蓉印象中只有陈良娣一个人。 甚至,是在陈老爷想到把女儿送入宫中,陈觉蓉才知道后院之中还有这么一个孩子,一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们陈家,又没亏待了她,她的亲姨娘死了,关我们什么事儿。”陈觉蓉恼怒地说着,觉得屋内一片沉寂。 陈觉蓉抬头看向陈太太,陈太太面色灰白,于是陈觉蓉伸手抓住了自己母亲的手:“娘,她的亲姨娘,是,是怎么没的。” “后院之中,想要一个人没了,轻而易举。”陈太太说出这句话,让陈觉蓉觉得头上传来一阵疼痛。 第269章 恨毒 接着,陈太太就对陈觉蓉道:“你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牵连不到你,你赶紧带着孩子们走吧。” “娘。”陈觉蓉的声音像从远方飘来,接着陈觉蓉的泪落下:“张家,张家现在自顾不暇。”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陈觉蓉只觉得浑身冰冷,不然三皇子怎会生了夺嫡的心?太子储位定了十来年,就算生不出来儿子,宗室之中,总能寻到聪明伶俐的人。 而自己的丈夫,远在天边做个小官,怎能会被三皇子看中,巴巴地去和自己丈夫来往。从龙之功、荣华富贵。 陈觉蓉又想到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面上带着一些怯懦的妹妹。她从一开始,就恨毒了陈家,恨毒了自己,恨不得要陈家合族覆灭,也恨不得,要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陈觉蓉哭了起来,这是真正到了绝路,再也没有别的法子。 陈太太听着女儿的哭声,此时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答应了丈夫的要求,挑一个女孩子送进东宫,若能得宠进而生下儿子,那时候,陈家就可以飞黄腾达。 而为了绝后顾之忧,一碗毒药,毒死了那个女子,那个沉默地,在陈家后院待了十几年的女子。陈太太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毕竟这样的女子着实太多了,唯一记得的,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这双眼睛,曾让陈老爷神魂颠倒,才生下那个孩子。 那个进入东宫,甚至搅动风云的女子。 “姐姐先喝杯茶吧。”对陈觉蓉的哭泣,陈大奶奶已经麻木了,若不是孩子太小,况且天子还没有下最后的旨意,陈大奶奶也只想丢下这一切回娘家去。 娘家那边总还有碗饭吃,陈大奶奶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毕竟孝道为大,自己还是等到最后的旨意到来,然后再做打算吧。 茶?陈觉蓉看着那杯略带点颜色的热水,苦笑一下:“这就是茶了。” “能有热水就已经不错了。”陈太太疲惫地说着,她恨不得自己死了,好消陈良娣心头的气,但陈太太也晓得,就算自己死了,陈良娣还是会对陈家下手。况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陈良娣想停手就能停手的,一切都要靠圣裁。 “女婿他,什么时候回来?”陈太太的问题,让陈觉蓉抬头看向她,接着陈觉蓉就摇头:“我不晓得。” “你先回去吧,以后也别来这里,我想,张家,总会,总会好些。”陈太太恢复了几分清明,到了这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待着什么时候,悬在头上的那把剑落下,等待着,等着全家人的命运。 我当初,该斩草除根的,陈太太模糊地想着,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恨自己没有做好,却不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疼爱陈觉蓉,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经受挫折,却不晓得,别人也会疼爱女儿,也不愿意女儿经受挫折。 而在陈家后院,一个无人保护的庶出女儿,所遭受的一切,不是让她变得怯弱,就是让她变得比别人更坚毅。而陈良娣,变得比别人更坚毅,当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陈太太之手,她的争宠,就不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陈家的荣华富贵。 陈觉蓉抬头看着自己的娘,曾经在陈觉蓉心中无所不能的陈太太,此时疲惫无比,仿佛她的所有精气神,全都消失。 “我送姐姐出去。”陈大奶奶已经站起身,陈觉蓉只能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那些精美的,曾经在陈家稀松平常的东西,此时在这屋内显得格格不入。 “娘,我走了。”陈觉蓉又叫了陈太太一声,陈太太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陈觉蓉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陈大奶奶跟在陈觉蓉身后,来到角门处,陈大奶奶才道:“姐姐多保重。” “我并不晓得,该如何保重。”陈觉蓉苦笑一声,陈大奶奶轻声叹气:“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是啊,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但苦日子,自己能过得惯吗?陈觉蓉坐上轿子的时候,看着跟在轿边的春草,陈觉蓉脑中浮现这个念头。 春草她们过的日子,换了陈觉蓉,一天都过不下去,原先,陈觉蓉并不在意,毕竟自己出身高贵,春草她们这样低贱的人,就是服侍自己的。 而现在,若圣旨之下,陈觉蓉不由抱住了自己,再也没有人服侍自己,再也不能穿好吃好住漂亮房子,那些曾经被自己随手丢弃的东西,都变得如此珍贵,那自己,能过下去吗? “二奶奶,到了。”春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觉蓉看着张府门前聚集的人群,不由皱了皱眉:“今儿人怎么这么多。” “那就把二奶奶送到角门处去。”看样子,这大门是进不去了。春草正要吩咐轿夫往另一边走,突然春草啊了一声:“二奶奶,似乎是二爷,二爷回来了。” 自己的丈夫回来了?陈觉蓉急忙掀起轿帘,自从张玉竹被摘了印,押解上京,陈觉蓉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自从成婚以来,还从没有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分离。 陈觉蓉看到被人围在中间的张玉竹,和昔日英俊潇洒的年轻官员不一样,现在的张玉竹满面胡子,一身破败,仿佛老了十岁。 陈觉蓉想冲下轿子,冲到丈夫身边,但春草已经拦住了陈觉蓉:“二奶奶,看来,二爷并不是回家。” 不用春草提醒,陈觉蓉已经看出来了,丈夫并不是回家,倒像是,被人特地带到张府门前,让他来看看,张府这会儿的情形。 大门已经打开,张尚书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而跟在张尚书身后的,是陈觉蓉没有想到的人,张青竹。 陈觉蓉吃惊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此时是站在那里,虽然走得很慢,但他能走了。 “他怎么、怎么……”陈觉蓉紧紧地抓住春草的手,吃惊询问,春草也不晓得,怎么张青竹竟然能站起来,甚至还能走上几步。 第270章 敷衍 尽管春草能看出来,张青竹走这几步,脚步有些踉跄,明显和平常不一样,但一个原本站不起来的人,这会儿站起来了,怎能不让人吃惊。 “父亲。”看到张尚书出来,张玉竹对张尚书跪了下去。张尚书看着张玉竹,儿子话中的悔恨,张尚书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会儿悔恨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打张玉竹一顿,把张玉竹打死,也无济于事。 “张老伯,在下经过这里,想着此处正好是张老伯府邸,因此就特地停留,让令郎和您见上一面。”说话的人是押解的官员,而这个官员,张青竹也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吴安,尽管张青竹知道,吴安特地停留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张府的人出丑,但张青竹还是对吴安点了点头:“多谢了。” 吴安也看到了张青竹缓步走出来的情形,心中不由有些恼怒来往信件之中,竟然从没有人提起过张青竹的腿,但当着众人,吴安还是对张青竹笑了笑:“不必客气。” “你起来吧,今日你我能见一面,已经是开了天恩了,你回去,好好地准备吧。”张尚书看着跪在那里的张玉竹,只说了这么一句。 张玉竹抬头看着张尚书,回京的路上,张玉竹也是很想知道,父亲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受到牵连,而现在,明显能看出来,父亲已经受到牵连了。 自己曾经那样欢喜,欢喜自己能给父亲带来荣耀,而现在,张玉竹知道,自己给父亲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张玉竹又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站在张尚书身后,不管张玉竹怎么想,也没有在张青竹脸上看到什么幸灾乐祸,张青竹的眼神如此平静,平静的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父亲!”张玉竹又喊了一声,吴安已经对张尚书道:“老伯见谅,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请!”张尚书对吴安拱手,吴安也就招呼其余人,把张玉竹拉起来,离开张府。 当众人从轿子边经过的时候,陈觉蓉再也忍不住,冲出轿子,叫住自己的丈夫:“二爷。” 张玉竹抬头,看了眼妻子,接着张玉竹眼泪就要落下,但张玉竹还是强忍住了,只是示意陈觉蓉不要往前。 “二爷!”陈觉蓉几乎是那样凄凉地喊着,张玉竹低头,匆匆离去。张尚书还站在门前,听到了儿媳妇对儿子的喊声,但现在张尚书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听。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要,张尚书看着张青竹,长叹了一声,张青竹也没有说别的,只对张尚书道:“父亲,回去吧。” 张府门前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春草扶起几乎是瘫在地上的陈觉蓉:“二奶奶,这会儿,我们先回去吧。” “我再没有什么指望了。”陈觉蓉拉着春草的手,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春草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又不敢,再没有什么指望了,娘家不行了,夫家,眼看也要不行了,这对曾经骄傲无比的陈觉蓉来说,比死还要难过。 但春草这会儿说不上什么安慰陈觉蓉的话,只能扶着陈觉蓉回去,陈觉蓉整个人都依靠在春草身上,泪不断落下,也不晓得是为谁哭。 张太太的上房,外面的喧嚣似乎永远传不进来。婉宁给张太太倒了杯茶,又披了件衣衫:“这会儿刚下过雨,婆婆还是小心些。” “二爷他,”张太太只说了这三个字,就长叹一声,婉宁晓得张太太总是牵挂着张玉竹,就算张玉竹杀人放火,他也是张太太的儿子,于是婉宁只能轻声道:“二爷犯的事儿,这会儿众说纷纭,只是这件事,总牵连甚广,只怕,要拖延上个一年半载。” 牵扯到皇家、重臣,这样的案子,谁都不敢快刀斩乱麻地做,自然要好好地查,查上个一年半载,里面牵涉的人,都要查个干干净净。 “老爷到了这会儿,只怕都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引起的。”张太太语气苦涩,对这件事,婉宁并不能插嘴。 “祖母。”希声的声音传来,接着她揉着眼睛走了进来,上前扯住张太太的衣衫:“我睡醒了,谁知不见祖母,也不见娘。” “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娘陪着你睡。”婉宁牵着女儿的小手,点了她小脸一下。 “那我……”希声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觉蓉走进来,突然看见陌生人,希声的眼睛顿时睁大,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娘说,在陌生人跟前,可要规规矩矩的,不能撒娇。 希声的动作让陈觉蓉看向她,这孩子,陈觉蓉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了。当初婉宁生下女儿,陈觉蓉还很是欢喜,自己可是一举得男,而婉宁却生了女儿。 若是平常时候,陈觉蓉定会阴阳怪气几句,但现在陈觉蓉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情,只走到张太太跟前,对张太太恭敬地道:“婆婆,我回来了。” “亲家太太可还好。”张太太语气平常,仿佛陈觉蓉只是很平常地去了趟娘家,然后回来和自己禀告。 “我娘还好。”张太太这样平静的语气,让陈觉蓉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 “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张太太已经没有心情和陈觉蓉再虚与委蛇了,况且,现在这样情形,再虚与委蛇,也毫无用处。 陈觉蓉应是,抬头看向婉宁:“大嫂许多日子不见。” “今儿天气好,我带着孩子们来给婆婆请安。”说着,婉宁就招呼希声:“过来见过你二婶婶。” “二婶婶好。”希声规规矩矩地对陈觉蓉行礼,陈觉蓉勉强笑了笑:“好,都好,都好。” 这声音,连希声都听得出来敷衍,希声的眼睛眨了眨,看着陈觉蓉,这双眼睛,和婉宁真是一模一样,陈觉蓉也不愿意再就孩子的事儿和婉宁敷衍,站起身就离开了。 第271章 相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张太太叹气,婉宁笑了:“婆婆这话,我可要驳回了。” “你为何驳回?”张太太看着婉宁,婉宁勾唇微笑:“若人人都早知道,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人懊悔了。” 若人人都早知道,那这世上也就少了那么多争名夺利的事儿了。张太太微微点头,说得很对,正因为那么多人想要的,是那名利,才有那么多的事儿发生。 “况且,有些事儿,就算早知道,也会有人去做的,毕竟还有一句,万一呢。”婉宁的话让张太太笑了,既算前面是悬崖,但看到对面的金银,还是有人不管不顾地想要越崖而去,毕竟,万一呢。 这个世上,不就是那么多人存了侥幸之心,才有了那么多事情。 “娘,您在和祖母说什么?”希声眨了眨眼,听不懂自己娘和祖母的话,希声还不高兴。 “你还小,你听不懂。”婉宁把女儿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希声乖乖地趴在娘怀中,突然叹了口气,婉宁不由捏女儿鼻子一下:“你学什么大人叹气呢。” “我就觉得,二婶婶啊,似乎一脸的心事。”希声的话让婉宁又笑了:“你小孩子家,倒想的那么多。” 希声皱了皱鼻子,还想继续说话,就看到张青竹柱着拐杖走进来。 “爹爹。”希声立即从婉宁身上溜下来,跑去接张青竹,伸手还要伸出小手去扶张青竹:“爹爹,我搀扶你。” “就你,还扶你爹爹。”婉宁取笑女儿,希声的小脑袋抬起:“我当然可以搀扶爹爹了,祖母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很孝顺。” “对,我们希儿最乖巧孝顺了。”张太太含笑说着,这些日子张青竹在外面奔忙,腿难免多走了一些路,这副拐杖就又排上了用场。 “我来接她们回去。”张青竹坐下之后,才对张太太说。张太太看着儿子:“你啊,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吃个饭。” “爹爹那边,”张青竹欲言又止,张太太已经点头:“罢了,罢了,这会儿,你有你自己的妻儿,想要和你的妻儿在一起。” “娘。”张青竹无奈地叫了一声,张太太笑了笑:“好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就带着她们回去,我闲了时候,也去瞧瞧你们。” “祖母,我的屋子给你住。”希声高声说着,张太太把孙女抱在怀中亲了亲:“好,我晓得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出去,等上了车,婉宁才道:“今儿二爷回来了,那这件事,是不是又要开始了。” 张青竹嗯了一声,接着就道:“也不晓得,陈家当初怎么就想到往宫里送一个女儿,送也就算了,也不好好对待。” “孝道在上面压着呢。”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点了点头:“那位陈良娣,好手段。” “本朝,后宫不得干政。”婉宁迟疑地说,张青竹也笑了:“是,确实不能干政,但有些事情,只要推波助澜就够了。” 比如,那位陈良娣,和几位皇子妃是有来往的,名分上她们属于妯娌,而女人之间的来往就更容易了,只要在某一天,顺口说上几句话,也许就能挑拨的人心易变。 还有,陈良娣对陈府的不满,是怎么散布出去的,甚至让陈老爷也转而想去另外支持一个人,放弃太子。 陈老爷这个想法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太子一旦登基,以陈良娣的宠爱,封妃不是个难事,到时候,陈妃想要通过天子,对陈家施压就很容易。 那陈老爷博个从龙之功,得到的就是泼天富贵,而废太子的妃嫔,又可以被陈家捏扁搓圆。对陈老爷来说,这是一个虽然冒险却以小博大的事情。 陈觉蓉必定也是从陈老爷那里知道了一些风声,进而让张玉竹参与进来,希图的,不过是荣华富贵。 “真是富贵迷人眼啊。”婉宁轻叹一声,张青竹已经握住了妻子的手:“如果不是我曾经摔伤过腿,或许,我也会迷失。” 说完,张青竹就想到了吴安,还有吴安方才的话,吴安的喜气洋洋,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对吴安来说,能够压张青竹一头,甚至看着张家败落,是很欢喜的一件事。 “所以说,福祸相依。”说完,婉宁就笑了,也不知道这次的祸事,还能不能带来一些福气,或者说,福气在什么地方。 希声已经睡着了,她没有听到父母在说什么,只是在婉宁的怀中沉沉睡着,什么事儿都不能打扰她,那长长的眼睫毛偶尔颤抖。 婉宁把女儿放在床上,希声已经伸手搂住婉宁的脖子,娇声说:“娘。” 婉宁亲了亲女儿的脸,希声就又沉沉睡去,婉宁点一下女儿的鼻子,也就缓步走了出去,现在无忧无虑的,也只有这两个孩子了。 张青竹在书房中写着什么,听到婉宁的脚步声,张青竹就笑着道:“他们睡着了。” “我给你准备了点夜宵。”婉宁轻声说着,把一个托盘放在张青竹身边,张青竹伸手捏一下眼眶中间,已经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晓得我今晚要熬夜。” “不光今晚,只怕以后你都要熬夜。”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松开握住妻子的手,摊手:“知我者,我妻也。” 婉宁不由笑着捶他一下:“好了,别贫嘴了,快写去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感受到红袖添香。”张青竹故意说着,婉宁已经啐他一口:“呸,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油嘴滑舌了。” “我在自己媳妇面前油嘴滑舌,又有什么不可以。”张青竹虽然口中在说话,但已经拿起笔,继续写起字来,他写得飞快,婉宁已经墨磨好,浓淡相宜,正是张青竹素日喜欢的那种,夜宵也是自己爱吃的。 身边有妻子相陪,样样都安排的妥帖,为什么有人会想要生出别的念头?张青竹摇了摇头,把那些念头摇掉,继续写着。这篇呈文,至关紧要,自己的前程,一家人的安危,都系于这篇呈文之中。 第272章 棋子 张玉竹被押解进京,搁置了许久的案子又重新开始调查。张尚书虽说闲居在家,但总是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听到一些消息,而越打听,张尚书的心越发发凉。 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张尚书还在想,自己的儿子不过一个小官,就算牵扯,也不过就是想要升官,情急了些,牵涉并不大,但现在随着那些来往书信被翻出来,张玉竹虽说只是一个小官,但从中起得作用并不小。 “他怎能如此,胆大妄为。”张尚书看着别人传给自己的信,双手都在颤抖,这已经不是张玉竹的身家性命了,而是整个张家的身家性命了。 从龙之功,就这样虚妄的从龙之功,就能让自己儿子忘掉一切,一门心思地想要助人夺嫡,简直是,太……张尚书骂不出来别的话。 过了很久,张尚书才把那封信在蜡烛上烧掉,看着那些灰烬,张尚书的面色也和那灰烬的颜色差不多,此时,屋内十分安静,偶尔,门外会传来说话声,也不晓得是下人们在说什么。 张尚书坐在这间屋子里,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入仕二十几年,张尚书在仕途上一向顺利,这有部分是出自张尚书能看清局势,怎么偏偏就是儿子看不清局势,一头栽了进去。 三皇子蠢,自己的儿子就更蠢了。毕竟三皇子就算夺嫡失败,他也是皇子,天子再气恼,也不过就是贬为庶人,关起来不让出去。 而跟随三皇子的那些人,就要承担天子的雷霆之怒。这一次,还不晓得有多少人没了命。张尚书颓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抓不住。 “老爷,老爷,太太送晚饭过来。”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张尚书嗯了一声,就对门外道:“我不吃晚饭了,你让人去把大爷请来。” 现在,众人都避开张府,那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张尚书又长叹一声,只能依靠自己这个儿子,而不是几年前,那个在自己看来,给自己带来许多荣耀的次子。 才华和才华,果真是不一样的。 管家命人去张青竹那边请张青竹,张青竹那时候刚在烛上,烧掉了一封信,听着小厮在外面说张尚书请自己去,张青竹只轻声道:“今儿天晚了,我的腿有些疼,还请父亲好好歇息,等明日,我再过去请安。” 小厮应是,把张青竹这句话,原模原样地说给了张府的管家,管家吃了闭门羹,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应是离去。 管家离去时候,遇到婉宁带着人走过来,管家急忙恭敬行礼:“大奶奶。”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婉宁这是故意问的,管家虽然知道婉宁是故意问的,但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婉宁哦了一声就道:“大爷这些日子,腿又有些疼了,我这会儿正送药膏过去呢。” “老爷若晓得大爷的腿又疼了,定不会让大爷这会儿过去。”管家也恭恭敬敬地说着,二人敷衍过了,管家也就看着婉宁往书房那边去。 管家不由轻叹一声,亲父子又如何,这会儿遇到大事,也是各人念着各人的事儿。 婉宁已经走进书房,见张青竹在写信,婉宁把药膏放下,洗了手就拿着药膏走到张青竹身边,给他挽起腿上着药膏。 张青竹感到腿上传来清凉,再也不像原先那样密密麻麻地痒,张青竹也就舒了口气,对婉宁道:“还是你惦记着我的腿。” “今晚公公心急火燎地来寻你,你没有去,公公定会认为是你在拿乔。”婉宁给丈夫敷好药膏,轻声说着。 “就算我去,也无济于事。”张青竹说着就摇头:“陈良娣,倒是个聪明人,顺势而为。” “若不聪明,在陈家那种地方,哪里能活到长大那天。”婉宁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听说过的陈家后院的事儿,婉宁也就摇头。女子想要丈夫一心一意,这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但也没有拿别人的命不当命,甚至,不敢对陈老爷说什么,却对那些被宠爱过的妾室,孩子们下手。 “那可不一定,你看二弟妹,就活到这么大了。”张青竹开个玩笑,婉宁啐他一口:“呸,你也晓得,她是有人护住的。” “陈良娣也有人护着。”张青竹扫了眼桌上放着的东西,陈家的那些事儿,虽然京中都有些传闻,但那些传闻,并没有坐实,而现在,传闻坐实了。 等到天子的嘉奖出来,那揭开的,就是陈家不为人知的面目。 “陈老爷胆子也真大。”张青竹摇了摇头,把脑中那些念头摇掉,竟然想把陈良娣送进东宫,博一个荣华富贵的念头。 而这一切,都握在另外一些人手中,陈良娣的聪明,就在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为生母复仇的心胜过一切,这样的人,是最好用的棋子,是能为天子所用,铲掉一些会阻碍新帝上位的。 张青竹看着窗边的棋盘,上面还放着些棋子,婉宁顺着张青竹的眼看过去,已经笑着道:“你想下棋了。” “不,我以后,再也不下棋了。”张青竹这句话让婉宁看向他,接着张青竹就轻声道:“身入棋局,还何必去想下棋的事儿。” 天地之间,仿佛有张巨大的棋局,谁是执棋人,谁又是棋子,或许,有人认为自己是执棋人,其实,终究只是棋子。 天恩难违,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真是,张青竹敲了敲棋盘,让婉宁把棋盘收起来,天家父子,终究也是父子而非其他,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争执,会卷入更多的人。 婉宁看着张青竹的举动,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张青竹心头的那把火,已经燃起来了,而婉宁,只能跟随丈夫,他好,婉宁就好,没有别的选择。 第273章 养着 张尚书知道张青竹不愿意回来,气得又想砸东西了,但手抬起来却没有动,过了很久,张尚书才惨然一笑,这会儿,也不在这一天半天的,当初自己在儿子摔断了腿的时候,是怎么对待他的? 张尚书想起当年,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人生在世,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风波,各种各样的挫折。 这一晚,外头发生的事情,张太太并不晓得,或者说,她已经不愿意知道了。 “太太倒是镇定得很。”周姨娘的话让张太太抬眼看她,接着张太太就笑了:“我活了要五十年,福也享的差不多了,我也得到了世间女子大多都想得的,我该知足了。” “太太说这话,是戳我的心吗?”周姨娘轻叹一声,张太太拍拍周姨娘的手:“三姑娘还有她哥哥照顾呢。至于你,我也会想法子。” “我也说句不怕太太骂的话。”周姨娘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张太太从初见周姨娘时候,就没有见过的明亮眼睛,周姨娘看着张太太,声音变得温和:“我这些年,在这后院之中,也享了不少福,再让我去过苦日子,我也过不惯了,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跟着太太去了。” “你这丫头,净说傻话。”张太太轻轻地抚摸着周姨娘的肩,周姨娘靠在张太太的膝盖上:“我没有说傻话,若没有太太这样对我,我的日子没有这样好。” 这一点,张太太也晓得,但张太太还是道:“你还年轻,还有许多日子会过呢。” “我都快三十了。”周姨娘擦掉眼角的泪,抬头认真地说:“我前面十几年的好日子,是我爹娘给的,后面的好日子,是太太给的。没有了太太,我什么都不是。” “你啊!”张太太又轻叹了声,声音似乎飘向远方:“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跟着我去了,别人只会说,你是殉了老爷,而不是殉了我。” 偏偏是自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男子,而不是自己真心想殉的人。 周姨娘突然笑了:“世间男子,真是好笑,还真以为女子都会为了他们,争吵不休。” 张太太想起陈家后院的那些传闻,也笑了笑,陈太太以己度人,以为陈良娣会沉浸在东宫的争斗之中,需要陈家的支撑,却从没想过,陈良娣从不需要陈家的支撑,也许,从她被选中那天起,她想要的,就是陈家整个都灭了。 张太太虽然下令,不让陈觉蓉晓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但陈觉蓉身边伺候的人总要出去,于是陈觉蓉逐渐晓得了些外头传来的消息,而外头传来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好消息,这让陈觉蓉也越来越烦躁了,自己的父亲兄弟,都在牢中,自己的丈夫也在牢中,娘家人被关在陈家的那个小院里面,夫家人呢,虽然看起来比娘家人要过得好一些,却也是等着圣裁,等着那把刀落下。 陈觉蓉恨不得冲进东宫,责骂那个良娣一番,但别说东宫陈觉蓉进不去,就算陈觉蓉进去了,当着东宫众人的面,她也要给陈良娣下跪行礼问安。 “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人越烦躁,就越想抓住什么,陈觉蓉的声音带着尖利,过了很久,春草才匆匆走了进来,见到陈觉蓉,春草还没说话,陈觉蓉就抓住手边的东西扔过去:“我晓得,你也想走,没有我的发话,你休想走。” 陈觉蓉一向难伺候,但这些日子特别难伺候,春草只是习惯地把头一偏,任由那些东西落到地上,接着春草才对陈觉蓉道:“二奶奶休要气恼,这会儿,家里……” “你说什么家里,还不赶紧给我……”陈觉蓉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苏嬷嬷带着人走进来,陈觉蓉看着苏嬷嬷,接着,陈觉蓉缓缓地站起身,对苏嬷嬷道:“嬷嬷是想把我赶出府吗?” “今儿,大爷来见老爷,和老爷在书房里面说了许久的话,这些话,都是为了救二爷。”苏嬷嬷语气还是这样平静,陈觉蓉突然笑了:“救二爷,就这个时候,谁敢救二爷,谁愿意救二爷。” “愿意不愿意的,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说了能算的。”苏嬷嬷永远都是处变不惊,陈觉蓉冷笑:“那这会儿呢,嬷嬷前来,是要亲自看看,我成了什么样子,好奚落我?” “二奶奶未免太以己度人了。”苏嬷嬷说着就道:“太太只是觉得,二奶奶这些日子,烦躁得很,命我来把两位哥儿抱到她房里养着。” 要把自己的孩子带走,陈觉蓉往前一步,声音尖利:“休想。” “祖母抚养孙子,天经地义的事儿。”苏嬷嬷并不为所动,只是让身后的丫鬟进去里面,把两个孩子抱出来。 “春草,给我拦住她们。”陈觉蓉只能吩咐春草,但春草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陈觉蓉看向春草:“你竟然,竟然不听我的。” “二奶奶,太太说得很对,您这些日子,太过烦躁,哥儿在您身边,倒不如跟着太太去。”春草的话让陈觉蓉冷笑:“好啊,你也不肯听我的,你也要背叛我了,你们这些人,都是白眼狼,都是些吃了我家的还不肯给我家好好干活,还有,还有那个白眼狼,她别忘了,她也姓陈。” 陈觉蓉几乎是声色俱厉,丫鬟们已经抱着孩子们出来了,听到了自己娘这样的喊声,大那个孩子脸色煞白,小那个孩子顿时哭了起来。 “赶紧把哥儿都带走。”苏嬷嬷吩咐着,丫鬟奶娘急忙抱着孩子离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陈觉蓉往前一步,就要去追赶自己的孩子。而春草已经扶住了陈觉蓉:“二奶奶,您就在这院子里面,好好地养着。” “春草,把我的孩子抱回来。”陈觉蓉从没有这样狼狈,春草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头发都已经乱成一片,急忙劝着她:“二奶奶,您还是赶紧回去歇着。”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陈觉蓉的声音都嘶哑了,紧紧地抓住春草的手,苏嬷嬷已经走到陈觉蓉身边:“二奶奶回去歇息吧,以后,我会跟在您身边服侍您。” 第274章 所求 “你们是不是想要我的命?”陈觉蓉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苏嬷嬷抬头看了看陈觉蓉,接着苏嬷嬷就笑了:“二奶奶说什么呢?太太从来都是好婆婆,况且,这会儿,若您出了什么事儿,别人只会觉得,张家杀人灭口。” 陈觉蓉被这句话说得身子往后一瘫,竟然坐在地上。春草急忙上前扶起陈觉蓉,苏嬷嬷在一边搭了一把手,二人连拖带抱地,把她送进了屋子。 陈觉蓉经受这样大的打击,眼睛虽然还睁着,却很茫然。苏嬷嬷叹了口气,对春草道:“以后,这院子里面,就我们几个人服侍。” “苏嬷嬷,我晓得,我只是,”春草语气茫然,苏嬷嬷笑了笑:“你也不用这样想,再说,能留住命,就不错了。” 春草看向苏嬷嬷:“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能留住命,就不错了。” 苏嬷嬷压低声音,把王管家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春草啊了一声:“可是,我听二奶奶说,他们是遇到了强盗。” 苏嬷嬷的话传进陈觉蓉耳朵里面,陈觉蓉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当初王管家得罪了京中的贵人,张玉竹原本只想把他们撵出去。自己是怎么说的,自己说的是,他们在身边多年,家里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倒不如,想法子灭了他们的口。 于是,就有了送堪合,再引诱那小厮去赌,输了堪合,再让人放出风声,王家的积蓄不少,于是就会招惹上强盗,只可惜,竟然让王管家逃出了命。 陈觉蓉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斩草要除根,若当日,杀了陈良娣,那陈家,这会儿还安安稳稳地。陈觉蓉躺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茫然地盯着床顶。 两个孩子抱到张太太房中,大那个孩子也没有吵着要见娘,只是看着张太太,眼中有些惧怕。 张太太看着自己的孙儿们,伸手各自抚摸了下,就吩咐奶娘抱着他们下去歇息。 “这两个孩子,在太太您身边养着,定不会养歪。”刘姨娘晓得张太太的心思,轻声说着。 张太太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他们都是在我身边养着,还不是养出二爷这样的。” “这事儿,怪不得太太您,老爷那边,”刘姨娘自从女儿出嫁之后,心事已经了了差不多了,说话的胆子都大了些许,张太太看向刘姨娘,怎能全部怪张尚书呢,许多事情,其实也和自己有关系。 “太太,大爷和老爷说完话了,老爷吩咐,往书房送桌酒席。”青儿走进来恭敬地说着,送桌酒席,也就是说,他们父子说得很好,张太太也就松一口气,让人往书房送酒席去。 张尚书这会儿正看着张青竹写的东西,看一个字就点一下头:“你的学问,越发好了。” “我还记得父亲所说。”张青竹声音似乎有些缥缈,张尚书这会儿心情舒畅,也就对儿子道:“你记得我说过什么。” “您曾说过,说才名不过是骗人的话,要入仕,才能得偿所愿。”张青竹这句话让张尚书的脸色都变了,接着张尚书就道:“那是我气恼之中的话,你怎能当真?” “儿子向来把父亲的话很当真。”张青竹说完就笑了:“所以,儿子也想告诉父亲,才名,其实很有用。” “你要做什么?”张尚书只能问出这样一句,张青竹的眼睛亮如星子:“儿子不日就要出仕了。” “你,你的腿!”张尚书看着儿子的腿,虽说张青竹能站起来,能走几步,但和入仕的要求还是有距离的。 “儿子晓得会面临什么情形。”张青竹语气平静,这让张尚书没有办法拿出做爹的架子,教训儿子几句,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道:“你确实已经长大了,晓得自己要做什么,也许,这件事后,我就要借此归隐。” “父亲早该归隐了。”张青竹这句话颇不客气,这会儿厨房里面把酒菜送来,张尚书让儿子在自己面前坐下:“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父亲位高权重,就更该晓得,该归隐时候就归隐。”张青竹简直是在和张尚书打哑谜,张尚书看向张青竹:“你这句话,是谁和你说的。” “父亲难道不觉得,陈良娣再如何恨陈家,她也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哪里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张青竹点了一句,张尚书的眼神变了,接着张尚书就道:“你的意思,是,” 是什么,张尚书不敢说,担心自己得到的答案,能毁掉整个张家,或者说,张尚书已经晓得答案了。 “陈良娣所求的,已经得到了。”陈家这次,逃不掉了,至于陈良娣,她要背上这个骂名,真正做事的人,却是干干净净,是个仁厚之君。 张尚书垂下眼帘,端起酒杯把杯中酒喝干,接着张尚书就叹气:“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父亲在高位久了。”张青竹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张尚书却已经听出儿子话中的弦外之音。于是张尚书看着儿子:“真是这样吗?” 张青竹只给张尚书斟满一杯酒:“父亲还请满饮此杯。” “我想问你,若,那我们张家,会是什么结局。”张尚书终于问出这句,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接着张青竹才轻声道:“父亲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张尚书的手开始颤抖,要了张玉竹的命,进而牵连张家,对上位者来说,只算一件很轻的事情。 而且,为官这么多年,张尚书也晓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那些漏洞,太多了,多到,张尚书自己都晓得,若对头想要拿住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手段。 “我确实老了。”张尚书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美酒,却没有喝,只是长叹了一声。 “父亲还请放心。”张青竹看着张尚书:“我总能求得一些宽大,况且,我也需要这个机会。” 第275章 送东西 张尚书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子的眉眼是自己熟悉的,但儿子的神情,却是张尚书不熟悉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变得如此地…… 如此地,让自己琢磨不透。 “你能不计前嫌,我很欢喜。”张尚书悻悻然地说着这句话,张青竹却只笑了笑:“父亲,并不是我不计前嫌,而是要做臣子,就要给天子看到,忠心在哪里。” 张尚书的唇张了张,笑容有些无奈:“这其中,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 张青竹没有否认,张尚书伸手捂住脸,自己原先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让长子去辅佐次子,他的志向,并不因他摔断了腿就消失,反而借着摔断了腿,得到更好的遮掩。 “父亲醉了。”张青竹已经高声喊捉外面服侍的人,让他们来把张尚书扶回去,当张尚书被扶着站起身的时候,张尚书听到张青竹轻声道:“父亲不用担心二弟,他的命,会保住的。” 只是在此之前,会做给天下人看,刑部的呈文,大理寺的审讯,还有许多别的东西,这一切,都是高坐在那里的人,冷冰冰地,以群臣为棋子,好让太子能练手,进而掌握住所有的人。 天子已经年老体衰,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走后,朝政不稳,太子上位后被众臣挟持。三皇子,甚至不是倒霉,而是天子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死后闹得不可开交,索性就寻个由头,好让三皇子老老实实。 横竖天子可以贬三皇子为庶人,等太子继位,又会赦免弟弟,重新封爵,给群臣们看到,天子和兄弟之间的情分,是如此深厚。 张青竹扶着一边的棍子,慢慢地走在甬道上,可笑陈家就这样容易被挑拨,可是陈家若不是这样的人家,急功近利,又怎会在外面放债取利,甚至逼死人命呢?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张青竹停下脚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婉宁。 “你和公公说完话了?”婉宁含笑询问,张青竹点头:“是,说完话了。” “爹爹,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希声已经扑上前来,张青竹抚摸着女儿的脸:“是可以回家了。” “那祖母什么时候去我们那边,和我们一起住。”希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张青竹牵着女儿的手:“这样啊,你要等到能把爹爹扶着走很远很远的路,爹爹才能告诉你答案。” “爹爹又哄我了。”希声的小脑袋摇得很厉害,张青竹已经露出笑,婉宁跟着丈夫一切往外走:“都说完了。” “是,也许以后,”张青竹没有说下去,婉宁看向张青竹:“你晓得的,我向来不爱和人来往。” 张青竹要出仕,必定会引起众人的猜疑,但这也是文山先生的意思,想做纯臣,就不能拉帮结派,所能忠诚的,只有天子一人。 张家的势弱,婉宁的不爱交际,反而成为纯臣的基础。这是文山先生给张青竹的路,而这条路,并不好走,张青竹在一开始就知道。 “爹爹,你快些走啊。”希声已经跑到马车跟前,在那高声叫着张青竹,张青竹对女儿露出笑:“我很快就来。” 杏儿已经把希声抱到马车上:“姐儿就在这等着,大爷和大奶奶很快就出来了。” “况且,我们还有孩子。”婉宁抬头,唇边笑容平静:“以后,他们只要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好。” 唯愿我儿愚且鲁,张青竹此时深以为然,有时候,太过聪明难免会陷入一种聪明的陷阱之中,就像张青竹前十八年一样,太过聪明,以为天下的人都不如自己,幸好,挫折来得那么早,让张青竹成为另外一个人。 张青竹和婉宁上了马车,马车也就往宅子那边行去。 张太太听着青儿的禀报,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太太,为何您不让大爷大奶奶搬回来?”青儿疑惑地问,张太太已经笑了:“他们不搬回来,自然有他们的意思,我这做长辈的,也没有必要让儿子守在这边。” 这回答,和没有回答差不多,青儿心中说着,但面上却没露出来。 “太太,往陈家那边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苏嬷嬷进来禀告,张太太点了点头:“把两个哥儿带去,这以后,只怕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苏嬷嬷应是,青儿啊了一声,张太太看向青儿,青儿急忙收回眼:“二奶奶说,亲家太太那边,不让带哥儿过去。” “不管怎么说,哥儿都是陈家的外孙。”张太太轻声说着,苏嬷嬷已经让奶娘带着孩子们出来。 这两个孩子这些时日跟在张太太身边,倒显得没有原来那样调皮了。 张太太略问过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跟着苏嬷嬷去了。 苏嬷嬷带着人来到陈府的那个角门,角门虚掩着,苏嬷嬷轻轻地推了下门,就从里面走出个婆子:“谁啊。” “是我!”苏嬷嬷高声说着,这婆子见到苏嬷嬷,面上神情就跟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差不多,那手都是抖的:“怎么会是你,苏……姐姐。” “我们家太太吩咐我送些东西来给亲家太太。”苏嬷嬷说着就往里面走:“亲家太太在里面吧。” “自然是在的。”婆子已经看到苏嬷嬷身后的奶娘,奶娘怀中的孩子,还有两个婆子拿着的大包小包。 一时婆子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自从陈家出事,虽也有人来探望过,但像这样兴师动众的来,还是头一次。 陈大奶奶已经扶着陈太太站在屋门前,看到这一幕,二人面上也是不可思议。 “给亲家太太请安,给舅奶奶请安。”苏嬷嬷照着礼数,给二人各自行礼,才指着孩子对陈太太道:“我们太太吩咐,哥儿也该来见见外祖母。” 奶娘已经让大那个孩子给陈太太行礼,陈太太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外孙,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孩子拉起来,伸手抚摸他的脸:“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 第276章 发疯 那时候陈觉蓉刚刚生下孩子,办了盛大的满月酒,那一天,张玉竹高中了,那时候,满是欢喜,都觉得走上了飞黄腾达的路。 陈太太去吃酒,带的也是重礼,毕竟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孙辈,那足足半斤重的长命锁,还有精美的童帽,那帽子上镶嵌了所能想到的各种宝石,是为厌胜。 那盛况仿佛还在眼前,而现在,就缩到了这小院之中,连出门都不能,更不用说给外孙好的见面礼了。 奶娘抱着小那个孩子给陈太太行礼,陈太太从奶娘怀中接过外孙,贴了贴孩子的脸,该给这个孩子见面礼的,可是家中,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 “婆婆。”陈大奶奶已经递过来一个魁星,这不过就是银做的,外面镀了一层金,若在原先,这种东西,陈太太拿去赏人都觉得不爽利,但今儿却已经是难得拿出来的好的东西了。 陈太太把魁星往小孩子手上一塞:“做外祖母的没有什么好送的,惟愿我的孙儿聪慧,读书能干。” “谢外祖母赏。”奶娘代小孩子说着谢赏的话。陈太太看着自己眼前的两个孩子,很想留他们在这吃饭,但这四壁空空,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况且里面也下不了脚。 “那我们也就先告辞了。”苏嬷嬷自然晓得陈太太这边没什么好招待的,说完就行礼告退。来送一趟东西,原先也该给赏钱的,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陈太太依依不舍地把眼从两个外孙这边收回来,才对苏嬷嬷道:“回去,替我向亲家太太带个好。” “自然会的。”苏嬷嬷说完也就带着众人离开。陈太太站在角门处,看着他们离去,不由叹了口气。 “婆婆,方才张家送来的东西,除了柴米之外,我见还有两匹尺头,还能裁衣衫。”陈大奶奶已经清点过张家送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此时的陈家来说,都是好东西。 “那些尺头就不用裁衣衫了,送到绸缎庄里,换几匹粗布回来。”陈太太的话让陈大奶奶的喜悦消失,接着陈太太就道:“就算留的命在,以后,也没有这样好日子过了。” “张家那边,还肯来探望,说不定……”陈大奶奶的话只换来陈太太苦涩的笑:“到了这个时候,也就不要想什么说不定了。” 陈大奶奶不由看向陈太太,陈太太说过的话又在陈大奶奶耳边响起,她恨毒了我,却不能要我的命。 弑母是大罪,别说陈良娣现在只是东宫的一个妃子,就算以后侥幸做了皇后,甚至太后,都不能下诏让陈太太去死。 那是违背伦理的,而陈良娣所能做的,不过是追封自己的生母而不是追封陈太太。 陈太太看着天边越来越昏暗,自己已经走入暮年,这会儿撑着自己这口气的,只是在牢中的丈夫和儿子的下落,他们到底是被判流放,还是,去死。 陈太太一无所知,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这是羞辱,羞辱。”陈觉蓉听说张太太遣人去陈家送了东西,还把孩子们也带去之后,陈觉蓉十分生气,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要砸下去,被春草拦住:“二奶奶,再砸下去的话,这屋内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是些不得用的东西罢了。”陈觉蓉被阻拦,气得想打春草一巴掌,春草还是跪在那里:“二奶奶,现在比不得原先了。” 是的,比不得原先了。陈觉蓉看着自己的屋子,这屋子还是陈觉蓉熟悉的,只是原来那些东西砸烂了,碎了,去箱子里再拿新的就是,或者拿了钥匙开了库房,再去选好的。 而现在,茶杯砸碎了,就没有新茶杯送来,只能将就用旧的,饭碗碎了,厨房的人还要唠叨几句。 再也不是一声令下就众人纷纷听从的二奶奶了,反而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 “我,”陈觉蓉说了这个字,就看向春草:“你这会儿,是不是恨不得当初就不要跟在我身边。” 这些日子以来,春草已经习惯了陈觉蓉突然的追问,于是春草对陈觉蓉恭敬地道:“二奶奶,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是您的人,自然就会跟随您。” “是不是我要你的命,你也愿意给我。”陈觉蓉和春草四目相视,陈觉蓉眼中的疯狂,春草曾经见过,那是陈觉蓉还在娘家时候,听说自己的爹爹又有了新的宠妾,陈觉蓉眼中闪现的疯狂,那时候,在陈家,陈觉蓉是不允许别人比她更出风头的。 那时候,春草和夏果年纪都还小,自然是百般撺掇着陈觉蓉,而现在,当这样疯狂的眼神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针对自己的时候,春草开始颤抖起来,甚至,春草担心,自己万一说不对一句话,是不是陈觉蓉就会杀了自己? “二奶奶,您留着我,还能有人服侍您。”春草几乎是抖着说出这句话,陈觉蓉眼中的疯狂敛去,接着陈觉蓉就笑了:“是,你说得对,我留着你,你还能服侍我。” 春草这才松了口气,起码现在,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去让厨房给我准备些下酒菜,我要喝上一杯。”陈觉蓉觉得,酒真是好东西,喝了,就能让自己忘记忧愁,仿佛还是说一不二的二奶奶,仿佛还是宴会之上,众人称赞的知县太太。 而不是当初在路上的犯官家眷,尽管有仆人跟随,还是会被驿站的人悄悄议论,甚至要额外付钱,才能得到好一些的住房。而这些,在上任的时候,并没有碰到。 春草听说陈觉蓉要喝上一杯,担心陈觉蓉又发酒疯,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去厨房吩咐。 “你说,春草那丫头,来和你说,这些日子,二奶奶一直沉溺于杯中之物,想让我出面说说她。”张太太听苏嬷嬷说完,就皱眉询问。 “二奶奶的性子,若您真出面说说,只怕二奶奶还会恨上您。”苏嬷嬷可是非常清楚陈觉蓉的性子。 第277章 中秋 张太太也点头:“以后,就让厨房少给她准备些酒,至于春草这丫头,虽说也是条命,但跟了这样的主人,我们也没有法子。” 春草是陈觉蓉的陪嫁丫鬟,陈觉蓉对她有完全的处置,张太太哪里好置喙呢。 “当初夏果那丫头被大奶奶要走了,只怕就是大奶奶晓得二奶奶的脾气。”苏嬷嬷想起当年的事,不由感慨地说着。 张太太点头:“听说夏果已经出嫁了,都已经有喜了。” “她家开了个小铺子,生意还不错,还雇了个婆子做粗使,虽说比在府内要辛苦些,但总是自己做主。”说起这些事儿,苏嬷嬷就十分清楚了。 “春桃那丫头,上回还说,要带着她女儿进来给我磕头,这会儿,也不见来了。”张太太也不由感慨,苏嬷嬷笑着道:“春桃是又有喜了。她那男人,倒是个老实人,不吃酒不赌钱,每个月发了工钱,就送到春桃手中,上面又没有婆婆,日子倒十分舒心。” 当初刘姨娘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上面没有婆婆,男人不吃酒不赌钱,雇个婆子做粗使,在那小院之中,一家子团团圆圆地过着,虽不如尚书府富贵,却是十分安静从容的日子。 张太太想起往事,不由笑了笑,幸好,自己身边,还是有人圆满。 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眼就到了中秋,今年的中秋,倒是四年以来,张家的人头一次都在京城的日子,但张玉竹在牢中,张尚书被罢官,若竹秀竹都各自在夫家,而张青竹一家子,只一大早过来给张太太拜了节,就回家去了。 于是晚间的家宴之上,还是那么冷冷清清几个人,陈觉蓉倒来了,但她这些日子关在家中,已经憔悴的很了,瘦的似乎只有一双眼睛,双手也是枯瘦的。 张太太虽晓得陈觉蓉这些日子不好过,但没有想到这样不好过,乍然看到陈觉蓉这样,张太太还叹了口气:“你自己也该保养,孩子们还小。” “孩子们是还小,但这会儿,婆婆您又何必说这样的话。”陈觉蓉已经完全不愿意维护面子情了,声音变得十分尖利,吓得见到母亲来到,想要去和母亲说话的两个孩子都抖了一下。 “你瞧,他们现在都不愿意和我亲热了。”陈觉蓉伸出手,想要抚摸自己的孩子,却又发现双手枯瘦,简直是能咯到孩子们,于是陈觉蓉把手收回来。 “事情还没有定夺,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张太太也只能这样劝着她,陈觉蓉笑了:“这会儿您还哄我呢,全京城都晓得,那位良娣,恨不得我们陈家人都去死。我是陈家人,她怎么会愿意,愿意我好过呢。” 今日家宴之上,都是家里人,张太太也就不愿意和陈觉蓉说这些,看到孙子那懵懂的眼神,张太太把孙子的手拉过来,轻声问着他喜欢吃什么,孩子并没有说喜欢吃什么。 张太太晓得陈觉蓉的话只怕进了这孩子的耳朵,于是张太太拍着孩子的手:“有些事儿,你娘可以说,但你不可以往心里去。” “是,我记住了。”孩子声音很小地说着。陈觉蓉的泪已经落下:“我要吃苦受罪,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哥儿们,都这样小,哪里就能吃苦受罪了。” “昔日,陈府后院,你让多少人吃苦受罪过?”张太太平静询问,陈觉蓉抬头看着张太太:“那些,都是低……” 低贱之人,张太太晓得陈觉蓉这会儿想说什么,于是张太太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又说什么低贱不低贱呢?她在东宫,东宫良娣,就算你的父亲见到她,也要先行国礼后行家礼,若按你那些,低贱的人吃苦受罪是应该的,那这会儿,她这样对你,也是应该的。” 张太太在陈觉蓉印象中,从来不是这样刻薄的人,于是陈觉蓉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张太太。 “到了现在,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张太太看着陈觉蓉:“若你还执迷不悟,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你要休了我?”陈觉蓉惊恐地问着,张太太只笑了笑:“说什么休不休的,这会儿,二爷还在牢里,哪里就能休了你?” “但你做的,和休了我,又有什么区别呢?”陈觉蓉看着面前的孩子们,离得很近,但陈觉蓉却不能伸手去抚摸儿子们,张太太亲自抚养,传到外面都会夸张太太心疼孩子,但陈觉蓉晓得,这亲自抚养,其实就是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是张太太不愿意让自己影响孩子的表现。 “太太,大爷来了。”苏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张太太和陈觉蓉之间的沉默。张太太欣喜地站起身,却只看到张青竹一个人走了进来。 “孩子们呢,还有,大奶奶呢?”张太太着急询问,张青竹已经对张太太笑着道:“这会儿,他们都睡了,所以我才过来。” “我还以为,你带他们来过中秋呢。”张太太话中带着些郁闷,张青竹又笑着道:“不过今儿来,也是有事。” 说完,张青竹就对陈觉蓉道:“还请二弟妹去见见二弟。” 见自己的丈夫?陈觉蓉不相信地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神情还是那样平静:“二弟妹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但这会儿,怎能前往。”陈觉蓉这会儿就看向四周,想着要装扮起来,如此才能去见自己的丈夫。 “今儿是中秋节,天子开恩,许进牢里探望。”说着,张青竹就停了一下:“陈家那边,也会让人去探望的。” 陈家?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他们还在牢里,陈觉蓉这会儿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去见见自己的丈夫,或许,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我也去。”一直坐在桌边没有说话的张尚书突然开口。 张青竹原本的目的就是请张尚书前去,这会儿见到张尚书主动说要去,张青竹就点头:“还请赶紧准备,不过就是半个时辰。” 第278章 夫妻反目 半个时辰?张尚书神色诧异:“竟然能有半个时辰。” “只有半个时辰。”陈觉蓉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张尚书已经冷冷地看着陈觉蓉:“半个时辰已经很好了,你怎会如此地……” 没见识三个字,张尚书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尽管此时婉宁不在,但陈觉蓉还是觉得脸上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一样,只能站起身往外走。 张青竹并没有出言拦阻,只对张尚书道:“父亲现在不管是责备儿子也好,还是教训儿媳也罢,都不是时候。” 张尚书被张青竹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匆匆往外走。 “老大。”张太太叫住了张青竹,张青竹回头,对张太太露出笑:“娘,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我相信你,只是,只是,”张太太不晓得该说什么,张太太已经伸手拍一下张太太的肩,就匆匆离去。 “太太,您不用担心,大爷在外面这些年,变得更沉稳了。”周姨娘安慰着张太太,张太太点了点头,对周姨娘道:“把月饼分一分,就各自回房吧。”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也没有心情再赏月了,周姨娘带着丫鬟把月饼分给众人,张太太坐在那里,看着那一轮圆月。今夜天气很好,连一点云彩都没有,风吹过,还带来一点桂花香味。 张太太不由想起往年这时候家里的热闹,而现在,这样的热闹,很难再看到了。 张青竹安排的是一辆不大的马车,张尚书不好和儿媳在一个车厢内,于是陈觉蓉只能坐在了车辕上,张尚书和张青竹反而坐在车厢里面。 陈觉蓉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当马车在街道上驶过,陈觉蓉仿佛看到别人家中,都在热热闹闹地赏月,吃月饼,一家子在那团圆。 而自己呢,却要坐在车辕上,往牢里去见自己的丈夫。这一切,都怪那个陈良娣。陈觉蓉的手紧紧握成拳,如果早晓得她能掀起这样大的波澜,那就该在她生下来,就让自己的娘把她们母女都杀死。 而不是任由她长大,还出落得这样美丽,竟然入东宫得到太子宠爱,回过身来,让整个陈家有灭顶之灾。 “到了。”一个声音打断了陈觉蓉的沉思,陈觉蓉从没来过牢房,特别是眼前这个,刑部的牢房,陈觉蓉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春草是陪住陈觉蓉坐在车辕上的,见状就伸手扶住她:“二奶奶。” “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陈觉蓉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甚至,陈觉蓉觉得,自己都快要跌下去了。 “二弟妹。”张青竹的声音传来,陈觉蓉看向张青竹,看着他站在那里,他怎能如此轻描淡写,不,他从没有这样好心。 陈觉蓉盯着张青竹,张尚书已经对陈觉蓉道:“都什么时候了,二奶奶怎么还在想着争强好胜。” “张公子,还请往里面来。”一个衙役已经走了过来,张青竹点了点头:“有劳了。” 春草扶住陈觉蓉往里面走,越走,陈觉蓉越是心慌,尽管刑部的牢房,看起来要比别的地方的牢房要好上许多,但这,也不该是自己丈夫存身的地方。 衙役把张青竹等人带进一间屋子,里面放着桌椅,桌子上还点着油灯。 “还请稍待,人很快就来了。”衙役非常客气,请他们坐下。张青竹不能久站,已经坐了下来。张尚书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去计较这些,只是往外面看去。 “我能,见见我父亲吗?”陈觉蓉茫然地问,张青竹已经道:“他们并不关押在此处。” “不是一个案子吗?”陈觉蓉几乎是喊出来,接着就听到张尚书道:“这个案子,牵涉甚广,自然是要分开关押。” 分开关押,自然是担心他们串供。陈觉蓉听到牵涉甚广这句话,手已经紧紧地抓住椅背,春草在一边看到,想提醒陈觉蓉,这样手会疼,但春草不敢出声。 而外面的脚镣声,打破了这种沉静,陈觉蓉几乎是站起身往外扑,张玉竹带着脚镣走了进来,他从小养尊处优,这会儿带着脚镣,已经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看到父亲和妻子,还有兄长,张玉竹的眼睛亮了,接着张玉竹就对张尚书道:“父亲,救我。” “张二爷,都已经说过了,你这个案子,已经连累你的父亲被罢官了,哪里还能指望救你。”衙役的声音传来,语气冰冷。 张尚书不由心惊,他在官场多年,自然晓得不管多大的案子,都可以通融,更何况张尚书这官位虽然撤了,但天子迟迟没有定夺,刑部这些衙役,按说不该这样对张玉竹,但这会儿,张玉竹被这样对待,自然是有人在背后吩咐。 而这个人,张尚书必定是惹不起的。于是张尚书只能对张玉竹道:“今儿是中秋,你兄长想了法子,才带我们进来见你,我给你带了月饼来。” 张玉竹听到张尚书避而不谈要怎么救自己,而只是说给自己带了月饼来,心中的希望破灭,他看着张尚书:“儿子不孝,儿子,也是落入别人的圈套。” 从龙之功,那是泼天的荣华富贵,张玉竹承认自己受不了这个诱惑,陈觉蓉已经看向丈夫,双眼含泪:“二爷,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张玉竹看着陈觉蓉,陈觉蓉的打扮虽然比原先朴素了许多,但还是穿绸着缎,还有人服侍。 “若我娶的不是你,那我也不会受这番罪。”张玉竹和陈觉蓉原先是极其恩爱的,但这会儿,张玉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陈觉蓉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陈觉蓉落泪:“二爷,你怎能,怎能这样说我。” “我才晓得,这背后的人,就是你那个好妹妹。”张玉竹恨不得去把陈觉蓉的咬上几口。 第279章 弃妇 “若不是你们陈家对她不好,她怎会掀起这样的波澜。”张玉竹的话让陈觉蓉扑上前,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衫:“二爷,二爷,我并没有,况且,在陈家的时候,我并不晓得有那么一个人。” 张青竹不发一言,这就是那天,文山先生说的,陈良娣甘愿背上如此骂名,那天子,给她的报酬。 陈家,在别人眼中,也是庞然大物,但在天子眼中,不过是轻轻一指头,就能烟消云散的。 张玉竹把陈觉蓉甩开,对张尚书道:“父亲,求父亲做主,休了陈氏。” “二爷,你要休了我,那我,就没有去处了。”陈觉蓉凄凉地喊着,张玉竹并没有看她,这会儿,张玉竹内心还有一把火在烧,若休了陈觉蓉,是不是自己能平息一些陈良娣的怒气,好让自己有一线生机。 “父亲,休了她,那我们家,也就不会有这样大的灾祸了。”张玉竹已经对张尚书跪下,急切恳求。 “二弟,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但你也太过急迫了。”张青竹的话让张玉竹看向他,接着张玉竹就冷笑一声:“若不是大哥当初不愿意助我,我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住口,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怪这怪那,先是怪你媳妇,接着就怪你大哥,唯独,你没有怪过你自己。”张尚书气得双手发抖,站在门口的衙役听到张尚书这话,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但并没有开口。 张尚书已经看到了那抹嘲讽的笑,那股气又涌上来,张尚书多年为官,衙役们对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这还是第一次在衙役脸上看到这样嘲讽的笑。 “爹爹,我,我也怪过我自己,可我,终究年轻。”张玉竹被这样骂了一句,也就老实低头说话。 “二弟,你们是结发夫妻,哪里就能随便说休妻,况且以后,还要二弟妹陪着你。”张青竹的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 陈觉蓉抬头看向张青竹:“以后,他以后,会到哪里去?” “到时候就晓得了。”张青竹只说了这样一句,衙役已经对张青竹道:“张公子,时候差不多了,还请离开,不然,我们也不好办。” 张玉竹听到时候差不多了,上前抓住张尚书的衣衫:“父亲,求父亲想想法子。” “我会想法子的。”张尚书只能这样安慰张玉竹,张玉竹的泪落下:“父亲,父亲,我那两个孩子还小,我总要看着他们长大。” 衙役并没有动容,只是挥了下手,就有人进来,拖起地上的张玉竹就往外面走,张玉竹还想喊,张尚书就道:“体面些。” 这三个字让张玉竹不敢再喊什么,只能被拖回牢房。 “父亲,我们走吧。”张青竹扶着桌子站起身,春草也扶起呆滞的陈觉蓉,陈觉蓉已经看向张青竹:“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张青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往外走,陈觉蓉没有得到答案,也就跟在张青竹身后:“是不是,你有法子的,你能不能,把我爹爹和弟弟救出来。” 张尚书的手握成拳,很想打陈觉蓉几下,但在外人面前,没有教训儿媳妇的道理,于是张尚书只能跟在张青竹身后往外走,任由陈觉蓉在那追问。 陈觉蓉却不愿意上车,拦在张青竹面前:“是不是,你有法子。” “这是上达天听的大事,岂是我们能置喙的。”张青竹语气平静,却击碎了陈觉蓉最后的希望,她的手伸在半空中,春草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把她连拖带抱地,放到了车辕上,陈觉蓉看着监牢离自己越来越远,手无力垂下,自己和父亲、弟弟只怕永远都见不到了。 张青竹垂下眼帘,若不是诛杀妇孺会引起天下人反感,天子是会下令诛灭陈家全家的,至于别的,不管怎么说,陈良娣都是天家儿媳,未来太子登基,她也会有自己该得的报酬,那天子自然不能让陈家女眷没入贱乐籍。但等尘埃落定,陈家女眷会被遣散回家乡,交由族内看管,陈家这一支,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陈良娣未来所能得到的恩封,会给陈家族内,这是天子为了堵读书人嘴做出的选择。张青竹坐在车厢之中,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轻叹了一声。 “你在为谁做事。”张尚书的声音传来,张青竹抬头看向父亲,接着张青竹笑了:“父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张尚书的下巴收紧,接着张尚书就道:“我对陛下,一直都很忠心。” “天子要的,是纯臣。”张青竹这样回答,张尚书惊诧地看向张青竹,接着张尚书就颓然低头:“我做不到。” 是人,就会有私心,对天子再忠心,但总会挂念家中的子女,张尚书,无法做纯臣。接着,张尚书就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盯着自己儿子:“你有妻子儿女。” “父亲忘了我的腿了吗?”张青竹反问,张尚书看着儿子的腿,这双腿,注定张青竹没有依靠,只能依靠天子。 张尚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是我错了,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么多。” “父亲在高位久了。”张青竹还是这样一句,接着马车就停下,这回,是到了尚书府,张尚书下了马车,回头看着儿子:“我确实老了,既然已经被罢官,就该归隐。” 这是自从罢官以来,张尚书第一次说到要归隐。陈觉蓉已经听到张尚书这句话,她已经高声尖叫起来:“公公,您要归隐,难道说,您就不管二爷了。” “我管不了。”张尚书疲惫地说着,现在看来,自己儿子这条命是保住了,但是别的呢?张尚书只能等待,等待着天子什么时候做出最后决定,而在这决定之前,还要演多久的戏,张尚书不晓得。 “公公,您,您就帮帮陈家吧。”陈觉蓉就要对张尚书跪下,张尚书却绕开她,走进尚书府。 尚书府前的马车已经离去,陈觉蓉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尚书府,却不想走进去,自己,被丈夫抛弃了,一个弃妇,在婆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280章 姐妹之间 马车在宅子面前停下,除了门前的两个灯笼,并没有别的什么。张青竹就着月色推开了门,四周都很安静,庭院之中还放着祭月的桌子,前面摆着毛豆枝子,张青竹顺手拿起一根毛豆枝子,咬了一口,不错,很香。 张青竹看到桌上还放着半块月饼,似乎分月饼的人前一刻还在那里,和孩子们讲着故事,张青竹面上的神色带上了笑,左手毛豆,右手月饼,张青竹穿过庭院,走进屋内。 窗户没有关,月光如水一样泄在地上,照得屋内亮堂堂的。床上,孩子们都睡了,希声抱着个枕头,小儿子的脚搭在姐姐的肚子上,两人都睡得不晓得今夕何夕。 婉宁并没有躺在床上,只是坐在床边,手上的针线掉在地上,张青竹捡起地上掉的针线,看了看,是小儿子破掉的裤子,这孩子,自从学会走路就不老实,不是爬山就是爬树,每天的裤子衣衫都会破。 “你回来了。”婉宁并没有动,只是含混不清地问着。 “孩子们都睡了,不要说话。”张青竹的声音很低,低到像在婉宁的耳边拂过。婉宁睁开眼看着他,闻了闻他身上:“你把留给你的都吃了。” “我跑了那么大晚上,累了,就要吃。”张青竹说着就靠在妻子肩上:“好累。” “累就快歇下。”说着婉宁就皱眉:“这两孩子,睡得这样横七竖八的,我都躺不下了。” “我在脚踏上躺着就好。”张青竹说着就真得躺在脚踏上,头枕在妻子膝盖上,婉宁的双手在他两太阳上按了几下,张青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还是在家好啊。” 婉宁只笑了笑没有说话,丈夫的心思,婉宁比谁都明白,他是不甘心蛰伏的,田园固然好,但他还是想要有番作为。 张青竹抬头看着婉宁:“你竟然没有怪我。” “我责怪你做什么,我早说过了。”嫁了他,那他做什么,婉宁都会跟随。 “还是你有主见。”张青竹十分疲惫,说着话就睡着了。婉宁把他放平,又给他拿来被子盖上,自己就到一边的榻上睡去,月光还是这样皎洁,婉宁的睡容平静,什么事儿都不如好好地睡一觉好。 “娘!”婉宁是被希声叫醒的,接着儿子就跳上床,伸手去扯开婉宁的眼皮:“娘,快些起来跟我玩。” “爹爹说,让我们不要吵醒娘。”希声的声音已经压得很小了,但婉宁还是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儿子女儿:“你们两个,这样大的声音,哪里能吵不醒我。” “娘,我错了。”希声立即道歉,而小儿子就搂住婉宁的脖子:“娘,起。” “大奶奶醒了。”杏儿听到里面的声音走了进来,见到床上横七竖八的被子,脚踏上的被子,还有婉宁睡在榻上。杏儿不由摇头叹气:“大奶奶昨儿就该把奶娘叫醒,把孩子们抱去和奶娘睡。” “大爷回来的晚,我想着孩子们没有见到大爷,就留在我们房里睡。”婉宁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希声已经爬进婉宁怀中:“我见到爹爹了。” “我也见到爹爹了。”小儿子也在一边帮腔。婉宁捏一下两个孩子的脸:“我晓得你们都见到了,让我起来。” “娘,爹爹今晚会早回来吗?”希声还是要爬在婉宁身上问东问西,婉宁还没说话,奶娘就走了进来,见状就上来一手一个把孩子给抱下来,还对婉宁道:“大奶奶,是我的错,昨儿怎么就多喝了一杯呢。” “昨儿是中秋,你多喝一杯也无妨。”婉宁见这两个孩子被奶娘抱下去了,也就起身梳洗。 杏儿在那为婉宁梳头:“大奶奶,我们大爷,是不是有很要紧的事儿在外面。”婉宁瞧着镜中的自己,对杏儿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就是,那天我听苏大叔说的。”杏儿说着就看着婉宁的眼神,接着杏儿就对婉宁道:“大奶奶,我再也不敢问了。” “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婉宁想了想就道:“以后,你就晓得了。” 杏儿连连点头,梨儿已经跑了进来:“大奶奶,今儿好稀奇,大姨奶奶来了。” 大姨奶奶?大姐怎么来了?婉宁吃惊地站起身,就往外迎接,瑾宁不但来了,而且严妆带了许多人,这排场,把婉宁看得有些发愣,接着婉宁就笑着道:“姐姐今儿过来,怎么这样。” “我们姐妹许多日子没见面,怎么不能来见面说说话?”瑾宁已经拉着婉宁往屋里走,这样的反客为主,并不罕见。 婉宁也就跟着瑾宁往屋内走,还笑着道:“姐姐今儿过来这里,简直是……” “你啊,竟然还瞒着我。”进到屋内,瑾宁就松开拉住婉宁的手,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婉宁看向她:“我瞒着你什么了。” “妹夫在书院里面,做什么了?”瑾宁直接问出,婉宁啊了一声就笑了:“他在书院里面讲学,不过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罢了。” “是吗?”瑾宁这声问得意味深长,婉宁看着瑾宁:“姐姐这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的丈夫是做官的,我呢,是要做好他的贤内助,自然有些事情,也要打听的清楚明白。” 瑾宁现在和婉宁说话,已经越来越不会绕弯子了。于是婉宁看着瑾宁,露出一丝笑:“这事儿,不是我要瞒着姐姐,只是这事儿,若我说出一个字,就会坏了你妹夫的大事。” “果真,这有了丈夫,就不见亲姐姐了。”瑾宁突然说出这一句,婉宁还是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没有把姐姐放在心上了?” “这会儿!”瑾宁说了这句,就拍拍婉宁的手:“我没想到,不言不语的宋姨娘,竟然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我这样的人?”婉宁的眉微微一皱:“我怎么了,我可比不上大姐姐,也没有二姐姐的美貌,更没有三姐姐的……” 第281章 得失 “得,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要把这满京城的人都要拉出来说吗?”瑾宁捏一下婉宁的手,含笑说着。 婉宁停下说话,看着瑾宁:“姐姐今儿来和我打什么哑谜呢?” “这些日子,京城内的动荡,我一直都晓得。”瑾宁松开手,一脸端庄地说着,婉宁也含笑看着瑾宁,瑾宁微笑着到:“你是晓得的,我想要的,向来都是夫荣妻贵,我会辅佐我的丈夫,往上走。” “大姐姐定会做得很好。”婉宁这句话是实话,瑾宁淡淡一笑:“这些年我也是这样做的,你姐夫任满回京,我也帮着他,想谋个好的差事,最好,能在京中任职,等过上几年,再谋个外任。” 这些人的路,向来都是长辈们精心安排的,先科举,中了进士之后,若能入翰林院那是最好的,若不能入翰林院,那就先在外任职,接着在京中任职,六部之中,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做上几年,对六部都熟了,再放外任,州县官上迁任几回,再回到京中。 那时候既有家世,又是科举出身,还做过牧民官,升迁都要快上许多,若能入阁拜相,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现在瑾宁这样严肃地说这事儿,定不会把婉宁晓得再说上一遍,于是婉宁收起面上笑容,也等着瑾宁说下去。 “你姐夫一向在外头,对这京中的事情不那么清楚,我呢,始终是女人,只和后宅之中的人来往,一些朝堂上的事儿也不那么清楚。”瑾宁也算铺垫完了,才对婉宁道:“这回我才晓得,文山先生竟是太子身后的幕僚。” 而张青竹,是文山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婉宁深吸一口气,晓得瑾宁要说的是什么了,婉宁只对瑾宁笑了笑:“朝廷大事,姐姐,你是晓得,我从不去管的。” “在我面前还说什么假话。”瑾宁不相信,但婉宁接着说的话,让瑾宁看着婉宁。 “越是近臣,越如坐针毡。”婉宁说完,瑾宁已经明白了:“那你何不阻拦。” “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听从。”这是婉宁说的,瑾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但我也要说一句,做了近臣,那是何等的荣华富贵。” 不然张玉竹怎么会想要帮着三皇子夺嫡,不过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这个世间,最大的荣华富贵,是天子给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我晓得。”婉宁说完就对瑾宁道:“但天子身边,还要纯臣。” 纯臣二字从婉宁口中说出来,瑾宁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瑾宁就道:“原来如此,若真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要太多来往了。” “姐姐终究是我的姐姐。”婉宁握住瑾宁的手,接着婉宁就勾唇微笑:“所以,我今儿才告诉姐姐这样的话。” “你就不担心我往外面说去?”瑾宁擦掉眼中的泪,努力露出笑。 “姐姐自然不会往外面说去。”婉宁的话让瑾宁伸手捏一下她的脸,接着瑾宁就道:“那外甥们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做牛马。”婉宁念出这句,就对瑾宁道:“我也不瞒姐姐,他想要入仕,只有这条路。” 从正常途径,张青竹永远都入不了仕,而天子身边,需要纯臣,需要只站在天子这边,而不是和别的大臣们有利益纠葛的臣子。 纯臣难寻,自然是因为这个世间愿意放下利益的人不多,纯臣也难做,自然也是因为,这个世间,谁也不是孤零零一人。 张青竹,已经是文山先生能为太子寻到的,最好的人选了。 瑾宁盯着婉宁:“那张家。” “不过是二叔娶了陈家的女儿,受了陈家的挂落。”婉宁这句话如此轻描淡写,瑾宁已经笑了:“好,好,到了这会儿,倒觉得,我不如你了。” “姐姐怎么会不如我呢?”婉宁笑着说了这一句,就对瑾宁道:“我一直羡慕姐姐呢,从小母亲疼您,您学什么都很快,还有……” “你再说下去,那不是羞我吗?”瑾宁当然晓得婉宁什么意思,那就是不要再就朝廷上的事儿说下去,还是说些家常话,如同姐妹一样。 “姐姐难道不信吗?”婉宁唇边笑容仿佛永远不变。 “信,我当然信。”说着瑾宁就道:“这些日子你还没回娘家吧,我听说,宋姨娘和我母亲,这些日子倒十分相得。” 宋姨娘的青春不再了,而秦太太也已经不小了。这时候,能陪着秦太太的老人太少了,甚至连年轻时候,那样爱作妖的陈姨娘,也已经收敛了脾气,于是后院之中,难得和睦了。 至于那些陪着秦侍郎的年轻姨娘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秦太太懒得对待她们,甚至免了她们的请安,让她们只用去陪着秦侍郎欢笑。 “姐姐,值得吗?”婉宁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瑾宁晓得婉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瑾宁轻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一直都是秦家的长女,从小就要承担着秦家女儿们的重担。我的夫君,只能出类拔萃,不能有任何一点,一点,”瑾宁没有说下去。 而瑾宁,相夫教子,辅佐丈夫往上走,让众人都称赞,秦家很会教女儿。 至于后院之中,不管吴安以后有多少妾室多少庶出子女,瑾宁的地位永远不会变,永远高高在上,看着那些姨娘们争斗。 “我听说,吴老爷送了一个丫鬟给大姐夫,说大姐夫这些年辛苦了。”婉宁终于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瑾宁低头看着婉宁:“有得必有失。”吴安,是个出色的高门大户男子,读书不错,才华不错,科举入仕,手段精明,娶的是世家大族的女儿,给妻子该有的敬重和地位。 至于别的,蓄美妾来娱己,也是可以的。他和瑾宁,会成为众人赞颂的一对夫妻,出身名门门当户对,恩爱白头,夫贵妻荣。 至于感情,那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第282章 不一样的夫妻 “姐姐说得对,我和姐姐要的,不一样。”婉宁擦掉眼中的泪,露出一丝笑。 “大奶奶,午饭已经好了,要不要送进来。”杏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婉宁扬声让她们送午饭进来,又对瑾宁道:“姐姐在我这里用完午饭吧。” “我们姐妹,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瑾宁感慨地说着,张青竹即将入仕,要做纯臣,必定会和朝廷群臣有冲突,到时候,自己这个姐姐,也要避嫌了。 “我晓得姐姐心中惦记我就够了。”婉宁含笑说着,杏儿已经带着人把午饭送了进来,希声牵着弟弟走进来,看见瑾宁,希声就笑着扑上去:“姨妈来了。” “想不想我?”瑾宁把希声抱在膝盖上,从手上褪下对镯子给希声戴在手腕上:“瞧瞧,我们这手,这镯子都能把双手拢住。” “姐姐怎么会突然……”婉宁想阻止瑾宁给希声送镯子的举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婉宁不由轻声道:“以后日子还长,谁晓得会发生什么呢?” “以后日子还长,谁晓得会发生什么,这对镯子,就当是我这个姨妈,给孩子添妆用的。”希声这会儿才四岁不到,哪里就谈得上亲事。 婉宁晓得瑾宁这是为以后,两家有可能的反目做铺垫。婉宁也不由心中一酸,只能拿筷子给瑾宁布了一筷子菜:“这是姐姐向来爱吃的。” 瑾宁把希声放下去,希声还在那和弟弟说着手上的镯子,那对金镯是瑾宁的陪嫁,从来都没离开过她的手腕,此时,在希声手腕上,显得那样沉甸甸。 瑾宁笑了笑,也就低头用饭,人生在世,必定有舍有得。瑾宁突然想起陈觉蓉来,昔日,能和自己一起吃饭玩耍的陈觉蓉,现在只是在张府的一个角落,孤零零地住着。 等到这个案子尘埃落定,那陈觉蓉,只怕也会被张家带回去,不在京城之中。 瑾宁用完午饭,又和婉宁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瑾宁上车离去,这一路,瑾宁都在思索着,马车突然停下,接着吴安的声音响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奶奶。” 帘子掀起,瑾宁面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吴安就钻了进来。 “三爷今儿下值下得早。”瑾宁只能笑着和丈夫说。 “我是特地来这路上拦你。”吴安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想法,瑾宁勾唇微笑:“怎么,三爷还担心这路上有人,掳了我去。” “我是特地来问问你,去张家,说的如何。”吴安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瑾宁喜欢的,也是吴安的野心,于是瑾宁笑了:“难道三爷是担心,家里人多口杂?” “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也是无意中知道。”吴安面上平静,其实心中惊骇得不得了,文山先生竟然是太子的幕僚,自己当初可是得罪过张青竹的,要以张青竹的性格,也不晓得张青竹会不会记恨自己。 所以吴安才让瑾宁一大早就去婉宁那里,好探听些什么。 瑾宁笑了笑:“你猜得没错,不过,四妹夫,要做纯臣。” 瑾宁这句话让吴安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吴安就惊讶地:“可他又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的腿!”瑾宁提醒着,吴安不由看着瑾宁:“是,要不是他的腿,那你也不会嫁给我。” “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况且,他已经是四妹夫了。”瑾宁说完,那眉就挑起:“怎么,我们三爷到了这会儿,还在吃这口陈年老醋。” “我晓得你心中有我。”吴安说着就捏着妻子的手,安抚地揉了揉,瑾宁已经偎依进丈夫怀中:“我们才是夫妻,你好我才好,这道理,你晓得,难道我不晓得。” 吴安顺势把妻子搂进怀中:“我晓得的,我这不是,一直不如他,所以才……” “好了,晓得你委屈。”瑾宁轻轻地拍了拍吴安的肩一下,嗔怪地说。 “那三奶奶怎么补偿我。”吴安声音放低了些,瑾宁声音很轻:“这会儿,还在马车上呢。” 吴安又笑了,也就把这件事丢开,张青竹要做纯臣,那想要对付他的人可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了。 真是个蠢材,要晓得,想要升官光靠天子的赏识那可是不够的,不然的话,就算入仕,也只是处处被人限制。 “张家的事儿?”吴安回神过来,想到张尚书这件事有些蹊跷,也就询问瑾宁。 “不过是吃了陈家的挂落,你想,陈良娣那样恨陈家,怎会看着陈家的亲家过得好。”瑾宁晓得婉宁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当瑾宁并不愿意和丈夫说这件事,毕竟,丈夫和自己,其实并不是一条心。 “也对,况且,天子要让张青竹入仕,那必定要先对张家动手,再让张青竹出面,天子好施恩。”吴安这句话,也算猜中了一些真相,瑾宁面上带着笑:“就是这样呢。你们男人在外面的事儿,我都不晓得,更何况四妹妹呢,她是越发两耳不闻窗外事。” “四妹妹是庶出,跟着她姨娘长大的,难免见识有些短浅。”吴安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张青竹是个心腹大患了,也就顺口说着,见妻子瞪着自己,吴安急忙道:“是我说错了,那不是岳母太过忙碌,对这些庶出的孩子,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这还差不多。”瑾宁说着就伸手点丈夫的脸一下:“以后,你那些庶出子女,我若疏忽了,你可不许说我。” “一定一定。”吴安连声说着,马车已经停下,吴府到了,众人等在马车下面,前来迎接他们夫妻回府。 瑾宁下车的时候不由看向远方,以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张青竹到了傍晚时候回来,晓得瑾宁来过了,又和婉宁说过了那些话,张青竹不由笑着道:“大姨倒是个聪明人。” 第283章 瘦马 “毕竟是母亲精心养出来的,哪里就只想着争风吃醋,和妯娌们争来争去的。”婉宁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张青竹瞧着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这些,二弟妹要晓得了,定会来和你吵架。” “吵就吵吧。”婉宁看着张青竹,轻叹了一声:“我这会儿,正想寻个人吵一架呢。” “对不住。”张青竹还是这样说,婉宁瞪了他一眼:“你对不住我什么?你出仕了,那我也就夫贵妻荣,等着诰命呢。” “你原先嫁了我,想得呢,是这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去乡下庄子里面,做个富家翁,远离这些烦恼。”张青竹说的话让婉宁笑了:“可是你不甘心被困在那里,你想要飞上天,那我,也只有陪着你。” 尽管这些不是婉宁喜欢的,但丈夫要飞上天,那婉宁,也就会陪着他。 张青竹捏着婉宁的手:“就晓得我的媳妇,是整个京城,不,全天下最好的媳妇。” “油嘴滑舌。”婉宁点一下张青竹的脸,就对张青竹道:“你那呈文,什么时候呈上去?” “自然要等时机。”张青竹含笑说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悬在张家头上那把刀,落下来的时候。 婉宁没有再问,那些应酬,婉宁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能在庄子里,过上那么几年,已经够了。 日子就像水一样缓缓地流淌,案子虽然还在查,但京中其余人家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秦家这边也遣人送了节礼,不像原先不敢问一句。 婉宁也借此回了一趟秦府,秦府还是和原先差不多,只是婉宁看到,似乎多了两个年轻女子。 见到婉宁看向那两个年轻侍妾,秦太太就淡淡地道:“这是你父亲新纳的,四姑奶奶也该给她们行个礼。” “太太这话,就是折煞我们了,我们哪里敢受四姑奶奶的礼。”那两个年轻侍妾,容貌娇艳,年岁比婉宁还要小上那么一两岁,很会察言观色。 听到秦太太这样说,有个侍妾就急忙笑着说,秦太太也没有让她们一定要受婉宁礼的意思。 自己的父亲,都已经五十了,眼前的孙子孙女一大群,竟然还纳了新妾,婉宁心中腹诽着,但这是长辈的事情,婉宁哪里敢多说一个字,说了几句话,婉宁也就带着孩子们去见宋姨娘。 “太太,四姑奶奶倒是不爱说话,显见得是在太太这里养的,沉静端庄。”婉宁走后,一个妾才笑着说,另一个也不甘示弱:“但谁都压不过大姑奶奶去,我前儿见到大姑奶奶,哎呀呀,真是从没见过的好。” 秦太太意兴阑珊地听着这两个妾在那吹捧自己的女儿们,只觉得头有些疼,丈夫都五十了,还一个接一个地纳妾,说他两句,他倒说上一句,这是以酒色自污,不然都五十了,哪里还对这些事儿感兴趣。 这一句就堵得秦太太说不出话来,也就任由他去。 “姨娘。”婉宁掀起帘子,希声已经往里面跑:“婆婆,我来了。” “我的小心肝,怎么自己就进来了。”宋姨娘看到希声,急忙一把抱住。 “来,给陈婆婆也抱抱。”婉宁听到陈姨娘的声音,抬头才看到陈姨娘也坐在里面,难怪方才走进院子的时候,没有听到里面说话声。 “姨娘好。”婉宁含笑说着,陈姨娘从婉宁手中接过小男孩,亲了亲才对宋姨娘艳羡地道:“宋妹妹,还是你好啊,你瞧,还能见到外孙们,我啊,可见不到我外孙女。” 颂宁已经生下一个女儿,皇孙女自然得到了郡主的封号,甚至天子还因此,给了陈姨娘四品诰命。 虽不如秦太太的诰命,但这对陈姨娘来说,已经足够夸耀了。小郡主生下来到现在,秦家只有秦太太奉旨入东宫探望的时候,见过小郡主一次,至于陈姨娘,尽管得到了诰命,也被免去入宫谢恩的事儿,自然是没有资格见到小郡主的。 这会儿听到希声一口一个婆婆,陈姨娘想到自己的外孙女,怎能不羡慕。 “陈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呢。”宋姨娘搂着希声,哄她吃着点心,笑吟吟地说:“这些,都是太太的外孙们呢。” 陈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笑了:“是,都是太太的外孙们呢。” 但是,这会儿在你怀中撒娇,谁还去管太太的外孙还是你的外孙。陈姨娘看着自己怀中,眼睛瞪的大大的孩子,又叹了口气。 “陈婆婆怎么总是叹气。”希声手中拿着一块点心,作势要去给陈姨娘吃:“陈婆婆,吃点心。” “你这孩子,真是乖巧。”陈姨娘就着希声的手,咬了一口,就伸手摸摸她的发。 “我们别的不行,乖巧还是可以的。”婉宁拍拍女儿的手,陈姨娘这些年的打扮也简素很多了,不像原先,还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副深得秦侍郎宠爱的模样。 “我听说,爹爹又纳了两个妾。”婉宁这句话让陈姨娘冷哼了声:“不过是别人送上来的瘦马,也好意思在那……” “娘,什么叫瘦马。”希声已经好奇地问了,陈姨娘顿时呆住,这样的话,不好在孩子们跟前说的。 “你小孩子家,还不晓得呢。”婉宁也只能掩饰,希声的眉皱得很紧:“那这瘦马,是不是不好骑?不过爹爹说,不许我们骑马。” 小孩子在那打岔,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宋姨娘笑着捶陈姨娘一下:“以后,这些话,可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在太太面前也不能说。” “我原本是不说的,这不是四姑奶奶提起来吗?”陈姨娘的面上红了红,又十分自然地说。婉宁给希声拿了块点心,若能选择,谁愿意做瘦马呢?被人打着骂着地学,还要被人鄙夷地说,不过是个瘦马。 当初秦侍郎的妾,都是良家女子,或许,这就是陈姨娘的底气,她是良家女子,尽管都是妾室,就可以鄙视那些瘦马。 “爹爹,什么叫瘦马。”等晚上,张青竹回来,希声就问了出来。婉宁没想到希声竟然还记得这事儿,急忙阻止女儿:“哪有你这样缠着人问的。” 第284章 前路 “瘦马?”张青竹看向婉宁:“希儿怎么晓得这件事?” “我今儿带他们回了趟秦府。”婉宁在一边解释,张青竹哦了一声:“是岳父的妾室。” “你也晓得这件事?”婉宁并不意外张青竹知道这件事,张青竹已经点头:“岳父的举动,也在意料之中。” 以酒色自污,来让自己不受到牵连,这让婉宁沉默了,看来,这件事,牵连会很广。那么天子的身子骨,是不是已经很不好了,而天子的身体好不好,关系重大,不会轻易让人知道。 “我会……”张青竹话没说完,婉宁已经抬头对他笑了:“那些外面的事儿,我都不去管,横竖我晓得我的丈夫,会护住我们。” 张青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只有走下去。 年根时候,家家户户都在互相送节礼,往年这个时候,陈觉蓉是十分忙碌的,她要收礼,打点送京城的礼,还要安排过年时候的团圆饭,还有孩子们。而现在,陈觉蓉只能枯坐在这个院子之中,身边的人服侍的都很尽心,不管陈觉蓉是发怒也好,还是平静,她们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沉寂,让陈觉蓉十分害怕,她宁可服侍的人怒骂自己,或者,刻薄对待自己,也好过这样的沉寂,仿佛自己已经不是个活人,而只是个能喘口气的木头。 “我想见见孩子们。”当苏嬷嬷把饭菜送过来的时候,陈觉蓉突然开口,苏嬷嬷只看了眼陈觉蓉就道:“要过年了,太太忙碌得很。” “你说谎,是不是,婆婆不肯让他们见我,婆婆还在恨着我,是不是二爷说的那句话,婆婆已经晓得了。”陈觉蓉想到丈夫的那句,当初没有娶你就好了,就觉得一阵心痛,曾经那样恩爱的丈夫,对着自己说出那样冷漠的一句,陈觉蓉伸手捂住心口,几乎是嘶吼出来。 “您是张家明媒正娶的二奶奶。”苏嬷嬷似乎只会说这句话,陈觉蓉突然站起身,把面前的饭菜都扫在地上,接着陈觉蓉就道:“倒不如一把刀杀了我算了,好过你们这样折磨。” 苏嬷嬷处变不惊,只示意春草过来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下去,再让厨房另外送来饭菜。 这样的对待让陈觉蓉泄了气,她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苏嬷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二奶奶若连这些都受不了,若有一日,”苏嬷嬷的声音很轻,也只说了一半,但陈觉蓉已经听到了,陈觉蓉恨不得跳起来,去掰开苏嬷嬷的嘴,想让苏嬷嬷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但苏嬷嬷没有再说下去。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陈觉蓉喃喃地说着,但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担心她会不会伤到了自己,也不会有人担心,担心她不高兴,下人们在那做着事情,但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苏嬷嬷没有再说话,等陈觉蓉用完饭,苏嬷嬷收拾了碗筷下去,苏嬷嬷才长叹一声,这样的日子都受不了,那等到罪名下来,陈觉蓉要跟着去流放的时候,那时候才叫真正遭罪,她怎能受得了? 两个孩子,也是张太太的主意,让他们不要和陈觉蓉见面,免得接触多了,等陈觉蓉离开时候,这两个孩子舍不得自己的母亲。 苏嬷嬷迅即收起面上的神情,让春草把碗筷送回厨房。 “嬷嬷。”春草声音带着哀伤,苏嬷嬷看着春草,春草对苏嬷嬷跪下:“求嬷嬷去和太太说,让太太把我放出去吧,不然,我,我。” “你见过了夏果。”苏嬷嬷这句话是肯定的而不是询问的,春草点头:“那天,夏果进城来有事,来府里给太太磕头,我偷着见了她一面。” 当初夏果被婉宁带走,春草还有些幸灾乐祸,但看着夏果现在,嫁了个不错的丈夫,开了个小铺子,家里还雇了个做粗使的,生了个女儿,丈夫也很疼爱这个孩子。 尽管夏果现在吃的穿的戴的,比在张府时候寒酸多了,但春草不由羡慕极了,自己当家做主,那该有多好啊。为什么原先自己看不上这样的日子,会觉得出去外面,是受苦呢?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苏嬷嬷却只说了这句,这一句让春草的心往下沉,她还想叫苏嬷嬷一句,苏嬷嬷就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春草看着这苍茫的天色,陈觉蓉是绝不会放自己走,而张太太也不会答应,那自己以后的人生,就只有在那个院子之中,陪着自己那个阴晴不定的主人了。春草不由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肩膀哭起来,苏嬷嬷已经听到了春草的哭声,但苏嬷嬷并没有回头,快过年了,等过完年,许多事情就该明朗了。 今年京城之中,依旧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那被抄没的陈家,那年自然过得凄惨无比,而在张家,这年也没有什么好过的。过年,婉宁夫妻还是回了张府,只不过吃完了团圆饭,孩子们给祖父祖母拜了年,拿了压岁钱,张青竹也就带着全家离开。 “还是回我们自己家好。”婉宁感慨地说着,希声已经把小脑袋凑到婉宁身边:“娘,我们回家要放烟花。” “你才多大一点点,就想着放烟花了。”婉宁把女儿抱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我很大了,是姐姐了。”希声不服气地说着,还点着弟弟的脸:“除了弟弟,还有一个弟弟呢。” 另一个弟弟,那就是陈觉蓉的小儿子,那个孩子还要小一些,只是奶娘抱着他随众人行礼。希声在秦家这边,是最大的外孙女,总觉得自己是大姐姐,别人都是弟弟妹妹,平常也爱摆出大姐姐的样子。 婉宁不由笑了:“那我们这个姐姐,怎么今儿又没有好好吃饭。” 希声啊了一声,用手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张青竹看着婉宁和孩子们,唇边现出一抹笑,又是一年了,很多事情,会在新年到来之后,有了改变。 第285章 不甘心 大年初一,群臣入宫宴饮,张尚书已经罢官,自然没有入宫,张青竹陪着妻儿在家,就听到下人通报,张尚书来了。 这让张青竹有些疑惑,但张青竹还是迎了出去。张尚书轻车简从,竟然只穿着素袍,带了个小厮站在那里。 “父亲。”张青竹上前行礼,张尚书看着他:“我今儿特地过来看看你,说起来,你们搬进这宅子,也有好几个月了。” “快半年了。”张青竹回答着就请张尚书往正厅去,婉宁带着孩子们等在正厅,见到张尚书进来,婉宁带着孩子们行礼下去。 “祖父,祖母怎么没有来?”希声行完礼后就抬头询问张尚书,张尚书被问住了,接着张尚书就道:“你祖母在家中有事呢。” 希声是个乖孩子,既然祖父说祖母有事,那希声也就乖乖点头:“那等祖父回家,就要和祖母说,我很想祖母。” “好。”这样童稚的言语,张尚书原先并没有在意过,但这会儿,张尚书却如闻天音,甚至想要多停留一会儿。 只可惜,张青竹并不打算让张尚书含饴弄孙,很快张青竹就请张尚书去往书房。 “你我父子,竟然如此生分了。”当坐进书房的时候,张尚书感慨地说着。张青竹给张尚书倒茶,听到这话,张青竹的手略抖了抖,接着张青竹就笑了:“父亲,一面镜子破了,总是不能复原的。” “你在责怪我。”张尚书接过茶,喝了一口就说,张青竹摇头:“您是儿子的父亲,儿子怎敢责怪您。” 这话,明明白白地,还是在责怪了,张尚书迟疑了许久才道:“原先,我想得,并没有,”这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几次,但张尚书没有说完。 “父亲也没有想过兄弟阋墙,父亲以为,再怎么样,您是我们的亲生父亲,您能掌握住,掌握住二弟在想什么,您还认为,您能带着我们兄弟二人,让张家更上一层楼。”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哑口无言,他只能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中的茶。 而张青竹接过张尚书手中的空杯子,给他倒上了茶,张尚书接茶杯的时候,握住了儿子的手指:“我晓得,我曾经对不起你,但你二弟,你二弟,他,他也是受人牵连。” “父亲,二弟若心中没有那个念头,又怎会被人牵连,况且,二弟在我摔断腿之后做的事,父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张青竹原本是不想质问的,但现在张尚书已经来了,那张青竹也就缓缓地,把这些话说出。 张青竹语气平静,张尚书抬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狼狈地道:“是,他做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可我想着,你们总是兄弟,他不会要了你的命。” “您做官多年,应该晓得,有些时候,许多事情,比命还要紧。”张青竹不留情地说着,张尚书的双肩垮了下去,接着张尚书长叹一声:“你们是兄弟。” “父亲怎么会晓得,我这一回,不会救他?”张青竹反问,张尚书看着张青竹,想从张青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张青竹面上神色还是那样平静,甚至,连一点点微小的愤怒都看不出来。 “那你,如何救?”张尚书的话让张青竹笑了:“保住他的命。” 只是保住他的命,别的呢?张尚书想要得到更多的答案,但张青竹没有说话了,张尚书十分艰难地问了句:“那我呢?” “您是我的父亲。”张青竹只是这样回答,接着张青竹笑了,这笑,自从张青竹摔伤之后,张尚书就再也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舒心的笑,接着,张尚书看到张青竹笑容之中,带着嘲讽。 “天子怎能让他的纯臣,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这一句,彻底击垮了张尚书,他看着面前的儿子,双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您回乡去吧。”张青竹已经指出了路。张尚书笑了笑:“回乡?你还有个小妹妹没有定亲。” “父亲想说的是,您和母亲几近反目,回乡之后,又没有了京城之中的旧友,您担心日子不好过。”张青竹一针见血,张尚书的脸不由微微地红了,接着张尚书就道:“我和你的母亲,虽不是少年夫妻,也成亲二十几年,我从没想过,到了今日,她竟然不把我放在心上。” “父亲已经得到足够多了,回乡之后,也有人服侍,衣食无忧,只要愿意,还能去家乡的书院讲学。况且,那两个孩子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回乡,含饴弄孙,归隐林下。” 但是,不甘心啊!张尚书今日来寻张青竹,有两个目的,一,是想问问自己有没有机会官复原职,二来呢,是想修补和长子的关系。 但这两个目的都没达到,反而让儿子揭穿了一直蒙在那里的遮羞布,自己和妻子,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而儿子给自己指出来的路,是回到家乡,好好地教养那两个孩子。 “二弟的孩子,也是两个儿子,父亲养他们,可不能像当初养我和二弟。”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看着他:“你一直在怪我。” “不,我是悔恨,悔恨我和二弟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若我早一些发现。”张青竹的声音带上几分痛苦,早一些发现又如何呢?那时候,张玉竹像得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发誓要把自己踩在脚底,还有他那个妻子,从这方面来说,他们夫妻,真是天作之合,同样的自私贪婪,同样的擅长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错误,是他们夫妻一起犯的,那理该一起承受,而不是像陈觉蓉认为的,都是张玉竹牵连了她。 张尚书站起身:“你说,我得到的够多了,但我到了今日,才觉得,我全都失去了,我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名誉,自己的……”张尚书没有说下去,他这样的肺腑之言,一点都打动不了张青竹,张青竹还是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无悲无喜。 第286章 无用 张尚书往外走,不愿意看到儿子的目光,从他摔断了腿,自己放弃了他的那刻起,就已经失去了这个儿子了。 张青竹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相送,自己选的路,终究要和父亲,渐行渐远。 一双手按在张青竹肩上,张青竹没有回头,就晓得是自己的妻子,于是张青竹轻声道:“你是担心我吗?” “和自己的父亲决裂,是很难受的。”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脸颊依恋地靠向婉宁的手,婉宁的手还是那样温暖,她转到张青竹面前。 “我还有你。”而且,我只有你了。张青竹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其实,自己这样的情形,是不该成婚生子的,或者,成婚之后,就该离婉宁远远的,但人,永远会被温暖吸引,而婉宁,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 “我们还要在一起,白头到老子孙满堂。”这是最俗气的祝福,也是婉宁最真心的话语,和丈夫在一起,携手同行,对婉宁来说,这就够了。 张尚书离开张青竹的宅子,今儿是大年初一,处处喜气洋洋,人人都穿着新衣衫,但张尚书竟然生出,天下之大,自己无处可去的感慨。 小厮跟在张尚书身后,什么都没有问。张尚书走了一会儿,才对小厮道:“我们回去吧。” 小厮陪着张尚书回到张府,张尚书在书房之中,一直坐到掌灯时候,直到管家进来点灯,张尚书才对管家道:“往里面传,就说,我要进去见见太太。” 管家应是,自去禀告。张尚书看着那熟悉的书房,这间书房,自己曾经写过许多奏折,做过许多大事,但现在,自己在这书房之中,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像儿子说的那样,离开京城,回乡去。 张太太都要歇息了,听到张尚书要进后院,张太太的眉不由皱了皱:“周姨娘还病着呢。” “管家说,老爷要见太太。”青儿尽责地说着,张太太的眉皱得越发紧了,还要见自己,不是好久都没说话了? 张尚书已经走进屋子,看到张太太坐在那里,张尚书也就坐在她面前:“我好几个月都没和你说说话了。” “老爷糊涂了吗?昨儿团圆饭上,我们还坐一起呢。”张太太的话让张尚书看着她:“你一直都在怨我,怨我把儿子们教成这样。” “那是老爷悉心教导的,我怎敢有怨言。”张太太的话,明明白白的阴阳怪气,若是原先的张尚书,他已经发火了,但现在的张尚书性子却要平和多了:“我晓得,是我的错,我,太刚愎自用,把朝廷那一套,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是我的错。” 真是稀奇啊,张尚书竟然会认错,张太太仔细打量了丈夫,确认这确实是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什么人来冒充的,张太太才对张尚书道:“老爷怎会说这样的话?” “我今儿,去见了老大,听他说了不少话,才晓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张尚书这话让张太太更感到稀奇,接着张太太就道:“到了现在,就算认错,又有什么用呢?” 确实没什么用了,张尚书也晓得,张青竹并不会接受自己的任何歉意,这个孩子,才华出众,自然也心高气傲,在他摔断腿而自己放弃了他之后,只怕他就生出别的念头。不然,纯臣?做大臣的人,谁愿意做纯臣呢? 而他,就这样坦然地说出这两个字,是自己,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养成这样的。 张尚书一向保养得很好,即便是罢官之后,也是满头黑发,但现在,张太太看到了丈夫发中掺杂的银丝。 “你收拾收拾,等到老二的消息下来,我们全家,回家乡去吧。”张尚书把自己来此的目的说出,就站起身要离开。 张太太会错了意,已经对张尚书道:“周姨娘还病着,刘姨娘一向喜欢清净,老爷今晚还是在书房睡吧。” 张尚书回头,那眼中写着悲伤,原来,自己竟然是被自己的妻妾都厌恶了,竟然一个都不愿意,陪自己说说话。但到了现在,张尚书也只是点头:“好,我晓得了,周姨娘那边,你还是请医调治。” “我会的。”张尚书回头的时候,张太太有些担心张尚书会突然大怒,但看着张尚书那平静的眼神,张太太松了口气,只对张尚书笑着说了这样一句。 张尚书心中掠过哀伤,但张尚书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步步地往外走,等张尚书走了,张太太才对青儿道:“你去和姨娘们说一声,说老爷回书房去了。” 青儿应是,张太太打了个哈欠,还是收拾睡觉,幸好,还有那么多下人,可以服侍张尚书呢。 张尚书回到书房,看着四周的布置,曾经,这一切都围绕着他,而现在,这一切都离自己远去,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张尚书不想问,也不愿意问,只是长叹了一声。 年过完就是元宵,张青竹夫妻带着儿女们,也看了京城的灯会。 京城的灯会向来热闹,不光是灯会那条街挂满了灯,别的街道也到处悬挂着彩灯,而这些彩灯,有走马灯连珠灯,还有盒子灯,各种各样的灯,有些灯下还挂了灯谜,小贩们也在那里摆摊叫卖。 人人穿着新衣,带着孩子们出来,好一出太平盛世繁华景象。希声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杏儿梨儿紧紧跟着,只怕希声自己就要把这条街跑遍了。 婉宁在那扶着张青竹跟在希声身后,张青竹看着这繁华景象,对婉宁轻声道:“这日子,就够了。” 婉宁勾唇微笑,见到希声差点摔跤,还不等婉宁走上前,奶娘就把希声抱了起来,希声却笑吟吟地对婉宁说:“娘,我要吃糖。” “吃糖牙会疼。”婉宁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希声已经伸手去拉张青竹的袖子:“爹爹,要吃糖。” 第287章 弃子 “好,你想吃什么样的糖。”张青竹可受不了女儿这样撒娇,希声的眼睛亮晶晶的:“要吃麦芽糖,还有核桃糖,还有……” “可不许吃这么多糖。”婉宁见张青竹恨不得把一条街的糖都买下来,急忙阻止丈夫,希声脸上原本有笑,这会儿也故意做个苦瓜脸。张青竹不由笑着捏下女儿的鼻子:“都尝尝,吃不完的,就给爹爹吃。” “爹爹最好了。”希声笑得甜蜜蜜的,搂住了张青竹的脖子,婉宁无奈摇头:“你啊,总是会把她惯坏的。” 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婉宁把孩子们从车上抱下来,交给下面等着的奶娘,张青竹在一边轻声道:“小心一点。” “自然会小心。”婉宁含笑对丈夫说,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在这个时候,夜深人静时候,婉宁不由抬头,看到有人骑马过来,来到张青竹跟前时候,领头的人并没下马,而是高声道:“请张先生速速跟我们前去。” “夫君。”婉宁不由伸手拉住张青竹,张青竹已经笑了:“不用担心,你在家,好好地带着孩子们。” 婉宁怎能不担心?但张青竹已经走到一匹空马前,在别人的帮助下,上马而去。婉宁看着丈夫随众人离去,心口有些发紧,这一去,不晓得丈夫什么时候回来,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远处传来烟花的声音,接着,天空爆出一朵绚丽的花,希声被烟花的声音吵醒,抬头看着天空:“娘,我也要放烟花。” 这声音让婉宁回神,她看着希声,只轻声道:“好好睡觉,不要想着放烟花。” 希声哦了一声就道:“爹爹呢。” “爹爹在书房呢。”婉宁只是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希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大奶奶,先进去吧。”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婉宁看着苏嬷嬷:“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太太那边,似乎晓得了什么,所以就让我来了。”苏嬷嬷说着就伸手扶婉宁,婉宁看向不远处,那烟花声一声接一声,烟花之下,有人在赏灯,而有些事,也会有个结果。 婉宁收回眼,看着被抱进宅子里的孩子们,自己要保持平静,可不能让孩子们察觉出什么。 张青竹这一去,就去了好几天,婉宁还是像往常一样,操持家务,督促希声的功课,照顾孩子们。 希声开头也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但功课一压,希声也就老老实实地做起功课来,无暇去询问父亲。 “这都第四天了。”苏嬷嬷轻声说着,婉宁抬头看向苏嬷嬷:“您晓得,他去了哪里?” “这些事儿,我哪里能晓得呢?”苏嬷嬷语气平静,婉宁也轻叹一声,不晓得丈夫去了哪里,那只能在这等着,等着丈夫那边传来消息。 “大奶奶您放心,大爷那边……”苏嬷嬷话没说完,就有人跑了进来:“大奶奶,太太来了。” 听到张太太来了,婉宁也就站起身迎接,来的不光是张太太,还有周刘两位姨娘和兰竹。 “祖母。”希声扑进张太太怀中,张太太抱起孙女,虽然像往常一样和孙女说话,但婉宁看出张太太眼中有抹焦虑,于是婉宁等进到厅中,就对希声道:“去书房把你的功课拿来给祖母看。” 希声原本还想和张太太撒娇,听到母亲这样说,希声只能乖乖地去拿功课。 “她还小,也别管紧了。”张太太看着孙女被人待下去,才对婉宁这样说,苏嬷嬷已经在一边笑着道:“果真是隔辈亲,大爷有这么大的时候,太太管大爷,那管的叫一个紧。” “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张太太笑了笑,婉宁已经把茶送上来,听到张太太这话就笑着说:“婆婆今儿到此,必定是有事儿要说。” “今儿,陈家的惩罚下来了。”张太太看着婉宁,婉宁哦了一声,既然陈家的处罚下来了,那想来张尚书这边,也有了定夺。 “原本,天子震怒,是想要陈家男丁的命,谁知昨晚,陈良娣突发急病去世了。”婉宁手上的茶碗掉在地上,陈良娣突发急病去世了? 那个充满着仇恨,想要覆灭陈家,甚至已经做到这一点的少女,竟然去世了?婉宁不相信地看着张太太,张太太已经继续道:“太子悲伤,奏请天子,于是天子改陈家男丁斩首为流放,至于陈家的女眷,准许她们回归原籍。” 家产抄没,没有男丁,陈家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婉宁轻叹了声:“我原本以为,陈良娣会活到,太子登基之后。” “她的娘家出了这样大事,她怎么可能,”张太太没有把话说完,就看向四周,周姨娘已经笑了:“太太也太谨慎了,这会儿,这屋内,可只有我们几个人。” “不得不防啊。”张太太只这样说了一句,就对婉宁道:“我们也准备回家乡去了,所以就让二奶奶,回去陈家一趟。” 陈太太带着儿媳孙子回原籍,这一路必定很辛苦,再也没有驿站的迎接,等回到原籍,家乡那边,只怕也没有什么好脸。 若原先还能仗着陈良娣在东宫之中,骗一骗家乡的族人,让他们小心一些。现在,陈良娣的死,让这一切也化为了泡影。 “这是怎样的愤恨。”婉宁只能说出这一句。让陈良娣用自己的死,给了陈家最后的致命一击。即便以后,太子登基,追封陈良娣,也只能把陈老爷赦免回来,并不会给职位。 陈家的人想要出仕,也很难了。张太太垂下眼帘,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似乎又在眼前,那时候,这个少女甚至有些木讷小心,仿佛除了一张脸,就没有别的可取之处。 “人不可貌相啊!”张太太长叹一声,婉宁也点头:“婆婆今儿来此,除了告诉我这件事,和辞行之外,还有别的事儿。” “我们要回乡,二奶奶是不会跟我们回乡的。”若说陈家的结局算是婉宁预料之中,那这会儿张太太说出的话,是婉宁怎么都想不到的。 第288章 遣散 “为什么?”婉宁已经惊呼出声,张太太笑了笑:“她要等在这里,等着……” 不等张太太说完话,苏嬷嬷已经跑了进来,她很少这样慌张,慌张到不顾及任何礼仪。 “太太,有人来催您赶紧回去。”张太太站起身:“什么?” “还有,三姑娘,最好是留在这里。”苏嬷嬷见兰竹也站起身,急忙阻拦。兰竹不由看向苏嬷嬷:“嬷嬷,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三姑娘听话,这事儿,和你关系不大。”苏嬷嬷让兰竹听话,但兰竹怎么能坐得住,周姨娘已经拉住兰竹:“让你听话,乖乖待在这里,就乖乖待在这里,乱跑什么。” 兰竹被按在座位上,只能看着张太太带着两个姨娘离开,兰竹不由轻声道:“大嫂,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婉宁拍拍兰竹的手,希声已经带着功课走了出来,没有见到张太太,希声不由皱眉:“娘,祖母呢。” “希儿乖,祖母临时有事,回去了。”婉宁安抚着希声,希声只哦了一声:“我原本还有许多事情,要和祖母说呢。” “那你和姑姑说。”婉宁把希声推进兰竹怀中,希声搂着兰竹的脖子:“姑姑,可以吗?” “当然可以。”兰竹也晓得,婉宁这是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如此,那自己就镇定下来,于是兰竹笑着和侄女说话。 婉宁虽然面上镇定,手已经握成了拳,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张太太赶回去。张太太的马车刚刚停在张府门前,门口围着的下人们就扑到张太太马车前面:“太太,方才,来了人,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是来抓老爷的。” 张太太听到这话,如同听到一个炸雷在半空中炸响,接着张太太就抓住下人的肩:“真的?” “哪里敢欺瞒太太,况且,都这个时候了。”那个下人就差给张太太跪下了。都这个时候了,张太太茫然地把下人放下,看着那个府邸。 “太太!”周姨娘急忙扶住张太太,张太太的手摆了摆:“旨意,到底是什么样的?” 下人摇头,这时候门口又传来骚动,接着,张太太看到张尚书被人拉着出来,看到丈夫,张太太急忙上前,想要喊一声,张尚书神色黯然,对张太太摇头,而张尚书身后,有个官员走了出来,见到张太太,官员就对张太太道:“旨意上只是说,缉拿张大人,并无抄家之意,夫人还请带着人进去。” 把下人们都赶走,这是担心下人们上前阻拦的意思,张太太只能行礼下去:“还请,还请,” “夫人请放心,我们都是照旨意办事的。”这官员急匆匆地说了,也就押着张尚书离开。 “太太。”周姨娘担心地说着,张太太摆了摆手,这时候不要再出任何乱子了,于是张太太对周姨娘道:“我们先进去。” 周姨娘应是,也就扶着张太太往里面走,那些惊魂未定的下人们簇拥着张太太往里面去,这时候也不分什么内外了,黑压压地男女都挤满了大厅。 “把家里的名册拿出来。”张太太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下人们都遣散了,只留下几个下人。 “是!”周姨娘晓得这名册放在哪里,自己去寻了,管家已经跪了下来:“太太,我们不能走,我们走了,就辜负了……” “这些话都不要说了,能保住命,又何必在这里呢。”张太太此时心里清楚得很,能保住些人命,就保住些人命吧。 “太太,名册在这里。”周姨娘拿着名册出来,张太太对管家道:“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三千五百两有余。”管家说着,周姨娘也就道:“太太,我那里,还有些银子呢。” “你那些,就留给三姑娘吧。”张太太说着就翻开名册:“每房下人,都给二十两银子,带着你们的积蓄离开。” “太太,我们,我们不走。”管家又在那跪着。 “太太。”苏嬷嬷匆忙走了进来,张太太瞧着她:“我不是叫你在大爷那边吗?” “太太,现在局势尚未明朗,为何就要遣散下人?”苏嬷嬷额头上全是汗,张太太已经对苏嬷嬷笑着道:“若等到局势明朗,抄家令下,那时候,哪还来得及遣散下人?” 这句话说的苏嬷嬷哑口无言,但苏嬷嬷接着就道:“那我也不走,太太,我陪着您那么多年,这会儿,哪能遇到点事儿就离开。” “太太,我们不过是做下人的,横竖就是被卖的命。”也有人在那说着,张太太抬起手:“你们听我说,这会儿走了,你们可以自去投别的主人,或者得个自由身,在京城也好,回家乡也罢,都能由得你们,等到被卖,谁知道卖到什么地方。” 这句话让众人都安静下来,张太太在这沉默之中继续说着:“我念到谁,谁就上前来领银子。” “太太,您身边总要留上几个人。”苏嬷嬷紧紧地抓住张太太的胳膊,不赞成她把人全都遣散。张太太对苏嬷嬷笑了笑:“你啊,总是为我担心。” “我跟着您的时候,我才八岁。”苏嬷嬷这句话让张太太想到了许多事情,接着张太太就点了点头:“那好,你瞧,谁愿意留,就留下吧。” 见张太太松口,苏嬷嬷松了口气,开始在这些人中,寻找能留下来的可靠的人。 张太太在这里处置着张府的事情,婉宁让苏嬷嬷回去之后,就坐在厅内,看着远方,局势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快。难怪那天张青竹会说,以后再也不下棋了,这被当做棋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大嫂。”兰竹的声音传来,婉宁看向兰竹:“怎么不陪你侄女玩耍了。” “大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什么我不晓得的事情。”兰竹轻声询问,婉宁拍拍兰竹的手:“你还小,这个时候,该无忧无虑呢。” 第289章 自生自灭 “大嫂又在骗我,从二哥的事儿传来之后,事情就变了。”兰竹抱住婉宁的腰,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婉宁轻声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这些事儿,哪还轮到你孩子家操心。” “二姐已经出嫁了,可是,我就担心,担心二姐出嫁之后,这些事情变化,姐夫对她不好。” 兰竹的担忧如此真切,婉宁只能安慰她:“不会的,你还有哥哥们,还有我呢。再说,这成了亲之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了。” 若自己立不住,公主尚且还有被驸马打死的,尽管事后,驸马合族都被斩杀,但公主的命是回不来了,成婚之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要看自己怎么想了。 婉宁抬头,天边有片乌云飘来,这是春日的第一场雨,也不晓得,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陈家的旨意下来,陈觉蓉知道父亲和弟弟要被流放,心中十分难过,但也晓得,这时候再难过都无济于事,张太太又让陈觉蓉带着东西回去探望陈太太,陈觉蓉巴不得前去陈家,等到了陈家,看着越发破败的院子,陈觉蓉心中万分酸涩,却也只能走进去。 陈太太比上回陈觉蓉来的时候,容色越发憔悴了,陈觉蓉看着母亲的神色,难过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 “那个小贱人竟然死得这样轻易。”陈太太咬牙切齿地说着。 “婆婆,这样的话,还是少说,等太子登基,谁晓得她会被追封个什么位份,到时候,我们陈家说不定……”陈大奶奶这句话被陈太太打断了,她只是冷冷地看向陈大奶奶:“你还想着这事儿,我可告诉你句实话,这小贱人去死,那就是,我们陈家,再也不能翻身了。” 追封,恩封家族,不,追封之后,也只会赦免丈夫和儿子,许他们回乡,至于恩封家族,想都不用想。 一个良娣,能追封为贵妃就已经不错了,贵妃若还活着,自然还有那些些许恩封家族的可能,但贵妃已经死去,自然不会恩封家族。 从头到尾,她算得清清楚楚。竟这样恨毒了自家,宁可死,也要让陈家再无翻身之日。 陈太太越想越呕,陈觉蓉听着她们的议论,什么都没有说,自己要留在京城,等着丈夫的消息,但到那时候,也不晓得下人们会不会好好对待自己。 “二奶奶。”春草一脸慌乱地走进来,对陈觉蓉道:“您快回去吧,老爷,老爷被带走了。” 陈觉蓉站起身,并不是惊讶,而是已经麻木了。谁知陈太太却笑起来:“好啊,好啊,果真不能我们一家倒霉。” “娘,您在说什么。”陈觉蓉回头看着自己的娘,声音中全是惊诧。 “蓉儿,我晓得你心中这会儿在害怕,但是,不能我们一家倒霉。”陈太太伸手抓住女儿的肩膀,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话。 “娘,若真如此,那我的儿子们,您的外孙,就再也没有,再也没有……”陈觉蓉哭了出来,陈太太松开握住陈觉蓉肩膀的手,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六亲同运,我们不好,难道你们就好了。” 陈觉蓉跌坐在地上,怎么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一向疼爱自己的娘口中说出来的,六亲同运,难道说,大家都倒霉,去做一个穷困潦倒的人? 陈觉蓉推开陈太太,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二奶奶。”春草急忙跟着追出去,这要跑到路上,冲到了什么人,那可不得了。 “婆婆,姐姐她,您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呢。”陈大奶奶等陈觉蓉离开,才敢对陈太太开口,陈太太看着陈大奶奶,古怪地笑了笑:“你是想说,若我当初对那个小贱人,更好一些,是不是这些事儿都不会发生?不会的,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她们全都是白眼狼,不管是我生的,还是不是我生的,都是白眼狼,都是。” 陈太太的声音有哽咽,陈大奶奶看着这混乱的四周,也许,自己也该好好地想想,该回娘家去,而不是照了旨意上的,跟着婆婆回乡。 陈觉蓉跑出去了一段路,才被春草拦住,扶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陈觉蓉缩在车厢的一角,声音茫然:“你说,我们以后,还会有这样好的马车坐吗?” 这样好的马车?春草看着这马车的装饰,陈觉蓉曾经嫌弃这马车不够豪华,可是现在,陈觉蓉问出来的却是,还有这样好的马车吗? “我不晓得。”春草轻声说着,陈觉蓉抬头看着她:“你却是不晓得,你就是个贱皮子。” 春草没有说话,陈觉蓉向来如此,陈觉蓉靠在车厢里面,听着这车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是不是永远,自己都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此时的张府十分冷清,三三两两的下人背着包袱离开,张太太坐在厅内,看着那被划去名字的名册,上面剩下的名字已经不多了。 “厨房里面留了两房下人,专门管厨房的事儿,还有采买的事儿。至于这些丫鬟们,各人身边,只留了两个,那些空着的院落,都锁了起来。”苏嬷嬷在那尽责地说着,张太太点头:“你去寻个中人来,这宅子,卖了吧。” 卖了?苏嬷嬷很想反对,但苏嬷嬷什么话都没说,只低声应是。 “卖了宅子,我们住哪里?”陈觉蓉已经走了进来,张太太看着她:“不管住哪里,横竖都会有个住处,二奶奶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是我咄咄逼人吗?婆婆,您说,要收拾收拾回乡,然后,要我等在这里,等二爷的结果下来。这会儿,你要卖宅子,又遣散下人,我身边既没有下人也没有住的地方,您是要把我赶出去,让我自生自灭吗?” 陈觉蓉盯着张太太,半点都不惧怕她,张太太疲惫叹气:“你要这样想,也就任由你这样想。” “婆婆。”陈觉蓉叫了一声,就对张太太跪下,陈觉蓉这样服软,是张太太没有想到的,接着张太太就道:“你起来吧,这件事,已经定了。” 第290章 彻底完了 陈觉蓉只觉得浑身冰冷,跪在那里怎么都不起来,张太太轻叹一声,对外面道:“把你二奶奶扶下去。” “婆婆。”陈觉蓉又叫了一声,就膝行上前:“婆婆,求婆婆垂怜。” “你在京城,等着……”张太太话没说完,陈觉蓉已经笑了笑:“这会儿,公公已经被抓,难道婆婆还以为,自己能离开京城。” “京城还有你大伯子,我自然可以离开。”张太太的话让陈觉蓉瘫倒在地,张太太看着陈觉蓉:“服侍你的人,我会留给你,宅子呢,也会给你找好,至于以后,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陈觉蓉只觉得浑身冰冷,只看自己的命,自己的命怎么这样苦,娘家出了事儿,现在夫家也不能自保,什么时候才能像原先一样,那样地,那样地,前簇后拥,人人称赞。 春草已经和苏嬷嬷走了进来,二人上前扶起陈觉蓉,陈觉蓉浑身没力,几乎是被二人半拖半扶地带出去的。 张太太心中也有许多事情在想,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宅子卖掉,尽速雇了车子,好回乡去。 张太太刚要高声叫来人,就看到婉宁走了进来,张太太愣了下才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会儿家里到处闹哄哄的。” “我方才听说,婆婆把下人们都遣散了,还有这宅子也要卖掉,索性请婆婆到我那边住。”婉宁也是个直爽的性子,直接说出,免得还这样曲里拐弯的。 张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张太太就摇头:“我晓得你惦记着我们,但这些事情,总要我一一处理。” “婆婆,我是您的儿媳妇,这会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也该……”婉宁话没说完,就被张太太按住了手,接着张太太笑着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但这会儿,老大那边还不明朗,你呢,就在家里,好好地照顾孩子,操持家务,别的事儿,不用担心。” 见婉宁还想再说,张太太的眉一挑:“我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了这几十年的饭,也比你多些见识,做了别人的妻子,难免就要想着,若有一日,丈夫被罢官,那我要如何处置。” 张太太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说尽了,婉宁晓得自己不能再劝,于是婉宁拿出一些银票:“这些,都是昔日在庄子上的时候,婆婆送去的银子的结余。” “这些你就收着吧,你们以后,用银子的时候还多。”张太太瞧了眼那些银票,也只说了这样一句。 用银子的时候还多,婉宁只能站起身:“那我……” “我说大奶奶,您啊,就把三姑娘给我照顾好了,我就千恩万谢了,至于别的事儿,大奶奶您不用放在心上。”周姨娘已经走了进来,快人快语地说着。 婉宁点头:“我定会把三妹妹照顾好的。” “我已经寻来了中人,也让管家带着中人四处去瞧了。”周姨娘已经对张太太说着,张太太点头:“若遇到合适的,价钱低一些也就卖了。” 婉宁只能告辞出去,此时张府内并不见多少人,婉宁一路走出去,内心只觉得凄凉,苏嬷嬷迎面而来,婉宁也就停下脚步,唤了她一声。 苏嬷嬷对婉宁露出笑:“大奶奶怎么来了,不过一点点事儿。” “这样大的大事,在苏嬷嬷您口中,倒是一点点事儿。”杏儿跟着婉宁来的,听到这话就对苏嬷嬷摇头。 “这有什么大事呢,不外就是冲撞了陛下,或者做错了事儿,罢官那天起,太太就在安排了。”苏嬷嬷这话是说给婉宁听的,让婉宁不要着急,一切都有张太太安排。 “太太真是料事如神。”杏儿在那称赞,苏嬷嬷又对婉宁道:“我这些日子就在这边帮忙,还要给二奶奶寻个宅子,再留些银子给二奶奶使用。” “二婶婶就留在京城?”婉宁十分疑惑,苏嬷嬷意味深长:“毕竟,她和二爷是夫妻。” 夫妻是要同进退的,陈觉蓉享受了张玉竹带来的荣耀,自然也要承担他带来的痛苦。如同张太太,享受张尚书带来的诰命,而现在,张尚书出了事,她就要处置张家的这些事情,并且尽量保住张家剩下的这些人。 “是我想错了。”婉宁轻声说着,苏嬷嬷已经轻叹一声:“再说,二奶奶也回不了陈家。” 现在的陈家,已经是风雨飘摇,陈太太若能带上儿媳和孙子回到家乡,好好地教养孙子,那等到孙子长大,或许陈家还能有复原的可能,但以陈太太现在的表现,只怕,好好教养孙儿是做不到了。 陈家,彻底完了。但这,怪不得陈良娣,即便没有陈良娣,或许还会有别人。毕竟,后院之中,频繁死人,传出去是会被人侧目的,陈老爷在某一天也会被人弹劾。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婉宁的话让苏嬷嬷点头:“只可惜,二奶奶不晓得这句话。” 才会做出这种种事情,陈觉蓉出身好,长得好,嫁得好,自然会觉得,所有好的都该给她,而没想到,做人,总归是要留一线的。 婉宁走出张府大门,此时已近傍晚,门前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婉宁的马车在那等候。婉宁上了车,马车在空旷的大街上走着,两边的店铺已经打烊了,婉宁靠在车厢里面,心中思绪万千,每一个最后都落成一句,自己的丈夫此时在哪里。 马车突然停下,接着杏儿的声音传来:“大奶奶,前面是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婉宁猛地掀起车帘,杏儿看着婉宁,轻声道:“只怕这会儿,有人往三皇子府传旨。” 杏儿的话刚说完,婉宁就听到了哭声,这哭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如此清晰。 第291章 做不到 接着,哭声从远到近,已经有侍卫上前,驱赶着这边的马车,让马车都往巷子里面赶去。婉宁坐在车内,看到侍卫簇拥之中,有哭声传出,而这哭声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喊着要见皇祖父。 看来被侍卫簇拥着的,就是三皇子一家了,婉宁生长在京城,自然也曾见过皇家人出行,都是前呼后拥,都是不容别人窥视,但从来都是笑着的,而现在,这样的哭泣,从来都没有听过。 “难道说陛下,是要三皇子……”杏儿的话并没说完就捂住了嘴巴,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婉宁轻声说着,杏儿把车帘拉好,只能在这等待,等着外面的事情结束。 在数年之后,有人记载这天的事,说一天之内,皇子、副相、尚书,都被下狱,被牵连官员无数,而这一切,都只因陈淑妃一人怨恨所为,陈淑妃,可谓妖妃也。当然,婉宁并不晓得陈良娣会在数年后被人说,妖妃。 仅仅只是因为,陈良娣想要为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就成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婉宁只是坐在马车上等候,听着哭声渐渐远去,甚至,婉宁能听到,脚步声是往皇宫方向去的。 “大奶奶,外面的人都走了。”杏儿卷起车帘,婉宁收起思绪,车夫已经把马车从巷子里面赶出来,外面的大街还是和原先一样,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除了三皇子府门口,多了些巡逻的人。 马车回到宅子,婉宁走下马车,尽管只离开了一会儿,但婉宁觉得疲惫极了,仿佛窥见了许多事情,而有些事情,是婉宁无能为力的。 “娘。”希声已经冲出来,双手张开扑向婉宁:“我睡醒了,谁知您不见了,我问姑姑,姑姑说,您去找祖母去了,祖母呢,怎么不见祖母。” 婉宁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婉宁拍着女儿的背:“你祖母啊,在家呢。” “祖母就是不疼我了,竟然不跟着您来。”希声的唇撅得高高的。 “杏儿,你去厨房,拿个油瓶来。”婉宁吩咐着,杏儿应是后就疑惑地问:“要个油瓶做什么?” “给我们希儿挂在嘴上啊,瞧这,挂上三四斤重的油,都够了。” “娘!”希声不依了,抱住婉宁的肩膀就开始撒娇,婉宁就势把女儿抱起来:“这些日子,娘会常常出门,你啊,要好好地在家待着,和姑姑玩,认真地做功课,还要照顾好弟弟。” “好!”希声高声说着,那眉又皱起来:“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问题,婉宁也不晓得答案,但事情总会结束,而等事情结束的时候,丈夫就该回来了,婉宁觉得,自己不会等得太久了。婉宁拍拍女儿的脸:“很快,爹爹就会回来了。” 婉宁说很快,张青竹就会回来了,但婉宁还是又等了好几天,这几天,张太太已经寻了人把宅子卖掉,也给陈觉蓉租了合适的宅子,甚至,连马车都已经雇好,行李全都收拾好了。 按说,张家这样的人家,要离开京城,那得准备好几个月,但张太太,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把这些都准备好了。 陈觉蓉的宅子就在附近,不过三间上房,两间小小的耳房,后面还带了个菜园子。这样的宅子对陈觉蓉来说,着实太小了,但陈觉蓉也晓得,若自己拒绝住进这宅子,那就真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搬离张府的前一晚,陈觉蓉坐在屋子里,屋里除了这一张床,别的东西全都已经收到到那边宅子了,春草站在陈觉蓉身边,陈觉蓉抬头看向春草:“我怎么觉得,我是在做梦,而且是一场噩梦。” 等到梦醒了,春草就会走上前来,担心地说,二奶奶是不是魇住了,还有伶俐的丫头会给自己端来药,好让自己定定心。 春草没有说话,陈觉蓉突然伸手拉住春草的肩膀:“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想着,等我没了,你就去求大爷大奶奶,求他们给你一条活路,休想,你是我的人,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此时还没进入二月,虽然春风已经吹来,但夜里还有些冷,春草只感到浑身冰凉,过了好一会儿,春草才对陈觉蓉道:“二奶奶这又是何必呢?这会儿,宅子已经租好了,二奶奶也可以搬进宅子里面,等着二爷的……” “我的丈夫,还有活路吗?”陈觉蓉声音凄凉,还有,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跟着自己走,而是要被自己的婆婆带回家乡。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留在京城,也不过是等自己的丈夫的刑罚定下,仿佛,是留自己给他收尸一样。 门被推开,苏嬷嬷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接着苏嬷嬷就道:“太太说,让两个哥儿,来辞一辞二奶奶。” 陈觉蓉大那个儿子晓得家中发生了变故,因此很听张太太的话,这会儿见陈觉蓉望过来,大孩子就往前一步,给陈觉蓉跪下:“娘。” “我的儿啊!”陈觉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捧起孩子的脸,眼泪就滴在儿子的脸上。 “娘,我会好好地听祖母的话。”孩子轻声说着,这一句让陈觉蓉心如刀绞,她突然伸手把孩子抱在怀中:“你不要听你祖母的,你要……” “二奶奶。”苏嬷嬷出声呼唤,接着,苏嬷嬷轻声道:“何必呢?” 何必呢?何必自己过得不好,还要让孩子们过不好?苏嬷嬷这句话中的意思,陈觉蓉听懂了,接着陈觉蓉就对苏嬷嬷笑了:“好一句,何必呢。可是我,又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苏嬷嬷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陈觉蓉还没发现,症结在何处,那苏嬷嬷就算说再多的话,也无济于事。 “你说,若我当初,能把那个人杀了,或者,大哥大嫂他们……”陈觉蓉的话让苏嬷嬷的唇紧紧抿住,接着苏嬷嬷就道:“您做不到。” 是,自己做不到。陈觉蓉松开长子,看向小儿子,这个孩子去年回到京城的时候,还刚刚学会走路,但现在已经能到处跑动了。 第292章 探监 他看着陈觉蓉,和陈觉蓉并没有太亲近。 “你要听哥哥的话。”终究,母亲的心占据了一切,陈觉蓉声音哽咽地对孩子说着,孩子什么都不懂,只会点头。 “你也要照顾好弟弟。”陈觉蓉叮嘱长子。孩子点头:“娘,我会的,我会……” 会什么呢?孩子抓了抓头,那些话还太严肃,他一个做孩子的,晓不得该说什么。 苏嬷嬷把这两个孩子牵走了,陈觉蓉看着苏嬷嬷的背影,突然跌坐在地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自己怎么忙来忙去,就忙了一场空。 苏嬷嬷的心情也很沉重,不管怎么说,张玉竹都是苏嬷嬷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并不希望张玉竹变成现在这样,但这由不得苏嬷嬷。 “嬷嬷。”青儿跑到苏嬷嬷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大爷来了,还说,要带上孩子们去见见二爷。” 苏嬷嬷顿时想到很不好的地方,她伸手抓住青儿的胳膊:“大爷要带两个哥儿去见二爷?” 青儿点头,接着青儿就道:“嬷嬷,您为什么,为什么脸色变得这样难看。” 这个时候,带孩子们去见他们的父亲,这像是,要给张玉竹送断头饭,再让孩子们去见见。 “我去见太太。”苏嬷嬷把两个孩子往青儿怀中一推,就急匆匆地往上房跑去。张青竹正在张太太跟前说话,听到苏嬷嬷的脚步声,张青竹站起身,对苏嬷嬷笑着道:“嬷嬷。” “大爷,二爷真得要,”没命了吗?苏嬷嬷不敢问出去,仿佛这样不问出来,那张玉竹就会好好的,不会出什么事儿。 “苏嬷嬷。”张太太唤了一声苏嬷嬷,苏嬷嬷回神过来,眼泪已经落下,但她还是紧紧地抓住张青竹的手,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嬷嬷,我不过是带上侄子们,去见见他们的父亲罢了。”张青竹这句话并没有让苏嬷嬷得到安慰,反而苏嬷嬷越发担心起来。 “你放他们去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张太太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大不了就是一死吗,如果连死亡都不害怕了,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张太太把杯中的凉茶一口喝干,没有去看苏嬷嬷,苏嬷嬷看向张太太,接着苏嬷嬷才叹气:“是我焦急了,事情,不会坏到那个地步。” 张青竹没有说话,有些事情,张青竹不好对苏嬷嬷说,事情,虽然还在掌控之中,但有些事儿,不得不去做。 “娘,您遣人去和媳妇说一声,说我好好的,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张青竹语气平静,张太太已经点头:“我会的。” 说完,张太太就道:“还有,我们后日就走,大奶奶也不用来送了。” 何必这样大张旗鼓,这一走,只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张青竹嗯了一声,也就离开。 苏嬷嬷看着依旧平静的张太太,深吸一口气:“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这样慌乱。” “你疼这两个孩子的心,和我疼他们的心也没什么差别。”张太太反而安慰着苏嬷嬷,这让苏嬷嬷心中一酸,接着张太太就轻声道:“我呢,还要想着这个家,还有这个家里的人,也只能把疼儿子的心,略放一放了。” 苏嬷嬷点头,张太太看着屋子,那些东西,该收的收,至于带不走的,能卖的卖,能送的送,在这住了十来年,也不晓得积攒了多少东西,而现在,就这样变得空空荡荡。 张青竹带着孩子们上了车,大一点的孩子紧紧地抱着弟弟,对这个大伯,孩子们都不熟悉,难免会有些担心。 张青竹也没有和孩子们解释,他们要去哪儿。当马车停下,看到牢房的时候,大那个孩子不由啊了一声:“这是监牢。” “你见过?”张青竹这才低头询问孩子,孩子点头:“我在爹爹那边……” 话没说完,孩子就不说话了,张青竹让奶娘看好这两个孩子,自己也就下了车。 “嬷嬷,我们,我们要来见谁。”孩子担忧地问,奶娘已经猜到,既来这里,只怕就是要见张玉竹了,但奶娘也只是拍拍孩子的手:“等着吧。” 这一次,张青竹被衙役直接带到了张玉竹的牢房之中,张玉竹带着脚镣,神色已经憔悴许多了,双手抱着膝盖,似乎在发呆。 听到门响,张玉竹也不动一下,毕竟这些日子,门响总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们兄弟,已经多年没有喝上一杯了。”张青竹的声音响起,张玉竹这才抬头,往张青竹身上看去,接着张玉竹才冷笑一声:“怎么,到了现在,还白衣进来?” “我并无官职。”张青竹说着就往酒杯中倒酒,张玉竹伸手捂住酒杯:“并无官职,大哥,你怎么到了这会儿,还在骗我。” “还没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张青竹这句话激怒了张玉竹,他把桌子一掀,上面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张玉竹脖子都粗了,在那喘气不停:“你出卖自己的父亲、兄弟得到的功劳吗?你可晓得,你这样叫什么?叫奸臣。” 张玉竹的行为,并没有惹恼张青竹,他只是把桌子翻起来,又把那些东西收拾了下,才对张玉竹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现在这样威风,必定心中在嘲讽我,还在嘲讽父亲。”张玉竹并没有管哥哥怎么想,一味只是用自己的心去猜度张青竹。 “你该庆幸,”张青竹见张玉竹这样,淡淡地说了这么四个字。 “我该庆幸?该庆幸什么?庆幸有你这样的兄长,庆幸我们张家,陷入这样的灾祸?”张玉竹嘲讽地说着。 “三皇子已经认罪,被贬为庶人,着宗正监禁。”张青竹的话让张玉竹的双手都在颤抖,三皇子认罪,他竟然认罪了,那自己这些追随他的人,会什么下场? 第293章 等着 “总要有人,去平息天子的怒火。”张青竹这句话,让张玉竹跌坐在地上,张青竹往酒杯里倒满了酒:“我记得,你刚成亲不久,我们兄弟曾经喝过一次酒,那时候你说,要和我做好兄弟。” 张玉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刚和陈觉蓉成亲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这样的谈话吗? “我那时候,是真的把你当做,当做,”张青竹那一向平静的话语,带上了哽咽,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自己以为,兄弟之间那点微小的芥蒂,消失了,却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亲弟弟,就想利用自己,甚至,是把自己利用殆尽。 “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张玉竹接过张青竹递上的酒,茫然地喝干。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候,你和弟妹,就想陷害我了,纵然我们去庄子上,是顺势而为,但我还是很伤心。”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苦笑,接着张青竹抬头看着弟弟:“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太出色了,父亲眼中只有你,没有我。”张玉竹脱口而出,长久地被忽视,让张玉竹对兄长产生了那样深的嫉妒,当兄长摔断了腿,太医断定他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张玉竹内心狂喜,甚至,在张尚书想要为张青竹再寻找好的医生,好让张青竹能恢复一二的时候,张玉竹也从中作梗。 而这,让张尚书终于看到了自己,当父亲的眼神第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张玉竹狂喜,长久以来,自己的付出终于被父亲看到了。 而那一点点嫉妒,慢慢越来越深,一点点地算计,就能让自己得到一切。也许,张玉竹曾经有过那一点后悔,但很快,妻子的话,就让张玉竹的后悔消失,自己已经娶了妻子,很快妻子就要生下儿子,那自己,该为他们得到更多。 当眼睛被利益遮蔽,甚至,张玉竹迈出了那一步,接过三皇子的示好,从龙之功,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张青竹看着自己的弟弟,良久,张青竹才长叹一声。 “我什么时候问斩。”张玉竹在激动之后,只问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算了算:“等刑部拟定文书,总要到三月。” “现在几月了。”张玉竹询问,张青竹把一支花放在张玉竹面前,这是榆叶梅,春日北国最灿烂的花,形似桃花,却比桃花更为灿烂。 “已经二月了。”张玉竹拿起那支花,近乎贪婪地闻着,张青竹摇头:“还在正月末呢。” 但是,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等看到外面天空的时候,就是自己的死期。 “我的妻儿,”张玉竹就算再怨恨陈觉蓉,也要问问她的情形。 “娘会带上孩子们回家乡,至于二弟妹,她会在京城,等你的结果。”张青竹的话让张玉竹苦笑:“这么说,还留了她给我收尸。” “你们是夫妻,她总要跟着你的。”张青竹的话让张玉竹眼角的泪落下,好,好,就是这样,总要跟着自己。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张先生,那两个孩子已经进来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侄儿们。”张青竹站起身,张玉竹几乎是扑到张青竹跟前:“我的孩子,他们也被连累了。” “天潢贵胄,尚且被囚禁起来,更何况是臣子的孩子。”张青竹晓得张玉竹误会了,但张青竹并没有为张玉竹解释。张玉竹瘫在地上,原本,是要为自己的孩子谋个好前程,谁知,他们竟然被连累了。 “可有别的法子。”张玉竹乞求地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示意衙役把张玉竹的脚镣去掉,要去和孩子们见面,哪能戴着脚镣。 脚上一松,但张玉竹并不感到欢喜,依旧乞求地看着张青竹,张青竹已经往外走:“走吧。” “走吧!”衙役在那催促张玉竹,张玉竹还伸手拉一下身上的衣衫,这样憔悴,可不能让孩子们见到。 两个孩子被奶娘带着,在那间屋子等候,听到脚步声,大孩子就抬起头,看到张青竹走进来,大孩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他依旧乖巧地道:“大伯。” “你们父亲来了。”张青竹往前走了一步,让大孩子能看到自己身后的张玉竹。 “爹爹。”大孩子叫了一声,接着大孩子的眼睛睁大,怎么也不相信这人是自己的爹爹,那个英俊潇洒,似乎无所不能的父亲。 张玉竹努力露出笑,但这笑,看起来和哭差不多。 “爹爹在哪儿?”小儿子还不记得张玉竹,只茫然地询问。张玉竹的眼泪落下,伸手抚摸儿子的头,接着就对小儿子道:“儿,你不记得我了。” 见孩子摇头,张玉竹心如刀割,这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怎么这个时候,他就不记得自己了。 “二爷,哥儿已经许久不见您了。”奶娘看到张玉竹的时候也很惊讶,这幅模样,怎么也不像昔日的张玉竹,但听到说话的声音,奶娘还是认出来这就是张玉竹,于是奶娘只恭恭敬敬地说着。 “不记得也好。”张玉竹擦了擦眼泪,感伤地说:“不记得我,以后,他就有他的前程了。” “你还记得你爹爹吗?”张青竹询问大那个侄儿,孩子已经点头:“我记得爹爹。” “那你就该记得,你爹爹犯的错,你不能犯,以后,要爱护你弟弟,弟弟呢,也要和你好好的。”张青竹蹲下,眼睛看着孩子的眼睛,认真地说着。 “大哥,这会儿,你又何必说这诛心之言。”张玉竹的话让张青竹看向他,接着张青竹笑了:“诛心之言,二弟,昔日,你曾对我,说过无数的诛心之言。” 张玉竹都快崩溃了,怎会如此,自己的兄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了,你带着他们出去吧。”张青竹让奶娘带着孩子们出去,张玉竹贪婪地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张青竹这才开口:“你就在这等着吧。” 第294章 一耳光 “等我的死期。”张玉竹茫然地说着,张青竹没有回答,只是和衙役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衙役上前驱赶张玉竹回牢房去,张玉竹抬头,那些过往仿佛就在眼前,曾经金尊玉贵的人,这会儿,被这样对待。 张玉竹长叹一声,只能回到牢房之中,看着那支掉在地上的花,张玉竹上前捡起,贪婪地看着这花,那明艳的色彩,让这阴森的牢房之中,也多了一丝春的影子。 张青竹走出去,把孩子们送回张府,此时已经夜深了,街上只有这一辆马车,马车到了张府门前,奶娘带着孩子们下车,回头对张青竹道:“大爷,要不……”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马车已经往远处行去,奶娘长叹一声,这些富贵人家的这些心思算计,还真是,搞不懂啊。 张太太并没有歇下,她一直等着孩子们回来,见孩子们回来,张太太也就问了几句,就让他们去睡去了,奶娘原本要带着孩子们下去,张太太叫住她:“你今儿过去,发生了什么,细细地和我说。” 奶娘应是,这才细细地说了,张太太听完就叹气:“大爷还是这样心细。” “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有,大爷到底在做什么。”奶娘憋不住了,直接问出来,张太太笑了笑:“大爷在救人,至于别的,你就不要管了,下去歇着吧,等后日,我们就离开京城了。” 就会踏上归乡的路,至于回乡之后,会遇到什么事儿,张太太也不愿意去想,先回乡再说。 陈觉蓉是第二天要搬走的时候,才晓得昨晚孩子们去见了张玉竹,陈觉蓉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要去追问张青竹,为什么不让自己也跟着去。 接着,陈觉蓉就苦笑一声,连婉宁都不晓得张青竹在哪儿,自己哪里就能寻到他的踪迹,也不过就是搬到自己现在要住的地方,好让自己细细地想。 陈觉蓉上了车,身边的下人并不多,张太太留了一房下人,还有春草和一个小丫头给她。 这样的小丫头,原本哪里能近得了陈觉蓉的身,但现在陈觉蓉已经不去管那么多了。 宅子的门是打开着的,春草在马车上看到,就对陈觉蓉笑着道:“只怕是他们早就到了,这会儿门就开着。” 春草话刚说完,就看到宅子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陈觉蓉看到这人是杏儿,陈觉蓉的眉皱得很紧,简直是晦气,竟然是婉宁这边的人。 “二奶奶来了。”杏儿已经走到马车前,笑吟吟地对陈觉蓉说着,陈觉蓉看着杏儿:“怎么,大奶奶遣你来的。” “我们大奶奶也来了。”杏儿的话让陈觉蓉的手紧紧握成拳,这会儿来,是看自己的笑话吗? 婉宁已经从大门里走出来,陈觉蓉看着婉宁,那双眼恨不得剜下她的肉来,婉宁已经走到陈觉蓉面前:“怎么,二奶奶还不肯下车吗?” “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吗?”陈觉蓉反问,婉宁勾唇微笑:“我什么时候想着来瞧你的笑话了。” “你常常如此,装作好人,其实内里,比谁都恨我。”陈觉蓉说着,恨不得打婉宁一巴掌,婉宁摇头:“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怎么觉得,你这吃了亏,也没有长什么智。” “我们家都是被人坑的,要不是那个死……”陈觉蓉的话没说完,就被婉宁打断,婉宁面上笑容没有变,但声音已经变得冰冷:“怎么,二奶奶,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自己清白无辜吗?” 陈觉蓉当然不觉得自己做那些事有什么错的,此时听到婉宁这样说,陈觉蓉冷笑:“你们都是小妇养的,自然向着小妇,这等狐媚子和她们生的孩子,就该……” 陈觉蓉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接着婉宁的声音传来:“三妹妹,你这有什么气好生的。” “大嫂,我瞧不得有人在我跟前说不中听的话。”兰竹气呼呼地看着陈觉蓉:“你一口一个,大妇生的,就是高贵,可是母亲都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大姐姐也从来不自高自大,你在陈家自高自大也就罢了,怎么来到我们张家,还要说这样的话。” “你,你敢打我,你……”陈觉蓉气得狠了,怎么也没想到兰竹会敢打自己一巴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陈觉蓉的手也抬起来,往兰竹面上打去。 “三妹妹还小,难免性子急了些。”婉宁已经抓住了陈觉蓉的胳膊,淡淡地说着,陈觉蓉看着婉宁:“好,好,你还在这护着她,再怎么说,我也是嫂子,她是小姑子,她打了我,我就能教训她,你呢,就护着她,若这事儿传出去……” “若这事儿传出去,也不过就是小姑子气急了,你做嫂子的,也只能咽下这个委屈。”婉宁的话,明明白白的袒护,陈觉蓉恨不得撕烂婉宁的嘴:“你怎能这样颠倒是非。” “怎么,这会儿觉得我在颠倒是非了?”婉宁浅浅一笑,这句话让陈觉蓉说不出话来,甚至,她看向婉宁,想起了许多事情。 “当初,在陈府,你还没出阁的时候,想来,也是这样对待别人吧?那时候,被袒护的是你,你就觉得理所应当。等出了嫁,来到张府,婆婆处事向来公正,你就觉得婆婆处处都在打压你,恼怒不已。” 婉宁语气轻柔,听在陈觉蓉耳中却如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一样,于是陈觉蓉冷笑道:“我就晓得,你没有忘记,你总归是要报仇的。” 到了这个地步,陈觉蓉还觉得自己的处境都是别人有意使坏,婉宁没有再说什么,只对陈觉蓉道:“这宅子,已经布置好了,下人们呢,也是跟着你的。你好自为之。” “果真,你是来奚落我的。”陈觉蓉盯着婉宁:“你还做出这幅好人模样,让我恶心。” “随你怎么想,三妹妹,我们走吧。”婉宁对身后的兰竹说,兰竹对陈觉蓉皱了皱鼻子,就跟着婉宁离开。 第295章 深情 “二奶奶,进去吧。”春草这才敢说话,陈觉蓉很想回身打春草一巴掌,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往日,若自己打骂春草,春草不愿意服侍自己了,那自己怎么过? 想到这个可能,陈觉蓉不由把手紧紧握成拳,对春草道:“今儿的事儿,不许说出去。” 春草自然不敢说出去,不是害怕陈觉蓉,而是害怕婉宁,大奶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说出的那几句话,让陈觉蓉都害怕,更何况自己这个丫鬟。 春草扶着陈觉蓉进了屋,三间上房,中间是堂屋,东边做了陈觉蓉的卧室,西边是待客的地方,两间厢房,一间做了厨房,另一间就是下人住的。 春草是陈觉蓉的贴身丫鬟,到了这里,也就没有自己的屋子,在陈觉蓉的屋子里面搭了一个铺。 屋内陈设的还可以,什么都有,但看在陈觉蓉眼中,只觉得寒酸的不得了,昔日的荣华富贵,就在陈觉蓉眼前,而现在,自己只能住在这样一间寒酸的屋子,等着丈夫的结果。 “二奶奶,您先歇一歇,厨房里有大奶奶带来的菜,我让他们热一下。”春草把那些包袱都放在那里,也就去忙碌了。 陈觉蓉深吸一口气,这个噩梦,为什么,总是醒不过来。 “大嫂,我错了。”上车之后,兰竹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婉宁,轻声说着。 婉宁看着她:“错哪儿了。” “我不该对二嫂动手。”兰竹说着那唇就撅起:“可是呢,这些话,也是我心里的话,做人,最要紧的是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觉得自己是正出就高贵,偏出就低贱。” “这定不是你说的。”婉宁见兰竹这样,心已经软了,但还是没有放松一点。兰竹点了点头:“是,这是大姐姐说的。” “我就猜,定是大妹妹说的。”婉宁这才把兰竹拉过来,搂在怀中:“我晓得你对你二嫂心中有气,但这面上的事儿,还是要记住,免得被人笑话,这一家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在吵架。” “我记住了。”兰竹乖巧地点头,婉宁又捏一捏她的脸:“好了,高高兴兴地,等明儿,送婆婆她们离开时候,不许伤心。” “母亲不是说,不让我们去送。”兰竹惊讶地问,婉宁笑了:“我们悄悄地去送,总要让姨娘瞧一眼你。” 兰竹点头,马车已经停下,婉宁刚掀起帘子,梨儿就对婉宁笑着道:“大奶奶,您总算回来了,今儿啊,有客人来了。” “什么样的客人,你笑得这样?”婉宁含笑询问,梨儿只笑不说话,婉宁让兰竹先回房去,自己往厅里走,但客人并不在厅里,难道是在自己屋里,那这就稀奇了,什么样的客人,能被请进自己屋里呢? 婉宁往自己屋那边走去,还没走进屋子,就听到屋内传来希声的笑声,还夹着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婉宁的心顿时扑通乱跳起来,顾不得许多,直接掀起门帘走进去,对里面的人笑着道:“姨娘,您怎么来了。” 坐在屋内的确实是宋姨娘,希声还赖在宋姨娘怀中,见到婉宁,希声就扬起头:“娘,您怎么才回来,外祖母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空出来,想过来瞧瞧你,他们说偏生你出去了。”宋姨娘把外孙女放在地上,对婉宁笑着说。 “姨娘您在这吃了饭再走。”婉宁说着就喊人,要他们赶紧去准备晚饭。 “姑奶奶,姨太太已经出来好半天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宋姨娘自然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还有人跟着她,这会儿听到婉宁这样说,跟着的人急忙上前恭敬地说。 “是我忘了,娘这出来,自然是有时间的。”婉宁只能上前和宋姨娘坐下,宋姨娘瞧了瞧屋内的人,下人们也就退出屋子,让她们母女二人说体己话。 “我是听人说了些话,也听不真的,还晓得张家出事了,急的不行,又不敢来问太太,好不容易逮到个空,能出来了,也就往你这边来。”宋姨娘在这解释,婉宁心中明镜似得,宋姨娘哪能瞒过秦太太,必定是秦太太见宋姨娘担心女儿,也就许宋姨娘出来见见女儿。 毕竟,这要牵连,也牵连不到娘家人身上。于是婉宁笑着道:“娘,我没有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姨娘仔细回忆,今儿从进了宅子,再到见到女儿,都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事情,于是宋姨娘也就点头:“若是亲家老爷的事儿,说句不该说的,能不牵连到你们身上,那就好了。” “你女婿啊,能干着呢。”婉宁总要提张青竹说上几句话。宋姨娘点头:“就是这句,哎,你不晓得,现在又在传什么要立太子妃的事儿,偏生又出了陈良娣的事儿,这乱的,老爷连那两个新姨娘屋里都不去了。” 太子妃去世已经很久了,这太子妃总是要立的,这会儿说立,那就是让京城中人,再争一争。毕竟,太子妃和东宫妃妾是不一样的,成为太子妃,就是以后的皇后。 而立太子妃,是从东宫现有的妾室里面选择,还是从外面重新聘一位,都能吵上许久。 秦家,可是有一位良娣的,难怪秦侍郎连新妾的屋里都不去了,这是听说女儿有成为太子妃的可能,要让秦家的名声更好一些。 “娘,那些事儿,您也不用操心,您啊,就好好地在家里过日子。”婉宁这几句话说得宋姨娘点头,宋姨娘拍拍婉宁的手:“自从你出了阁,我就什么心事都没有了,每日想着你就够了。” 婉宁不由靠上宋姨娘的肩,宋姨娘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就像她还小的时候,婉宁已经抬头,把宋姨娘紧紧抱住:“姨娘,您放心,以后啊,我护着您。” 宋姨娘眼中露出一丝笑,接着,就把女儿抱得很紧。 第296章 不同的母女 “娘!”希声努力地把小身子挤进宋姨娘和婉宁之间,还用小胳膊搂住婉宁:“我也要护着娘。” “你啊,才多大点。”婉宁顺势把女儿抱在膝上,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希声已经比划了下:“很大了,都做姐姐了。” “是,很大了,都做姐姐了。”婉宁把女儿搂紧一些,希声靠在娘怀中,嘻嘻地笑。宋姨娘也笑了,能有这样的日子,就足够了。 “姑奶奶,都这会儿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婆子走了进来,对婉宁恭敬地说着。 “我送姨娘出去。”婉宁站起身,希声也走过去,牵住宋姨娘的手:“一起出去。” “我的宝贝啊,真可人疼。”宋姨娘欢喜得不得了,这可是自己女儿的女儿,是这个世上,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了,谁也比不上她们之间的亲近。 希声又笑了,婉宁送宋姨娘上了车,也就看着宋姨娘的马车离去,希声已经明白了,不管是祖母还是外祖母,都不能和自己住在一起,于是希声只是偎依在婉宁的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宋姨娘回到秦府,也要去拜见秦太太,并把今儿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说清楚。 宋姨娘走进上房的时候,瞧见瑾宁姐妹正坐在那和秦太太说话,陈姨娘也坐在下手,这倒是少见的。 于是宋姨娘笑着道:“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要晓得的话,我就该早些回来,和大姑奶奶说说话。” “她们两姐妹就跟约好了似得,一个刚进门,另一个就进来了。”秦太太怀中搂着自己的小女儿,尽管女儿已经在两年前出嫁,做了别人的妻子,但在秦太太心中,小女儿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是自己怀中的娇宝贝。 “娘。”秦家的三姑奶奶比姐妹们都要娇憨多了,蹭在秦太太怀中又撒了撒娇,这让陈姨娘一阵羡慕,尽管颂宁现在地位稳固,陈姨娘在秦府的地位,隐约可以和秦太太分庭抗礼,但女儿远在深宫,陈姨娘就算再想念女儿,也见不到女儿的面,更不用说见到女儿生的外孙女了。 听说,小郡主很得帝后的欢喜,隔三岔五地,皇后就让人把小郡主抱到自己宫中,这也让颂宁在太子跟前,多了些体面。 天家虽然一定要生儿子,但公主也不会被忽视,毕竟,能生下女儿就证明可以生儿子,又不是那样穷人家中,养不起孩子,也不是那样没有依傍的人家,担心自己死后,孤儿寡母被吃了绝户? 天子,掌天下最大的权柄,自然女儿们也能得到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但这些荣耀,是用别人家的骨肉分离来做代价的。陈姨娘赶走自己脑中的那些念头,对宋姨娘笑着道:“姐姐今儿还去了四姑奶奶家。” “是,路过四姑奶奶家,就进去瞧瞧。”宋姨娘并没有打算隐瞒,那么多人跟着去呢。 “早晓得姨娘去四妹妹家中,就该让姨娘带了四妹妹回来,我们姐妹们,也许多日子没在一起说话了。”瑾宁含笑说着,这话让秦太太看向瑾宁,自己的丈夫不是说,张家的事儿,虽说是被牵连,但为防万一,还是不要让婉宁多回娘家,至于瑾宁这边,也让自己告诉瑾宁,不要和婉宁多来往才是,怎么这会儿女儿说得,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秦太太虽心中狐疑,但她做了那么多年的主母,自然也不会直接问出来,反而顺着瑾宁的话说:“是,我也许多日子没见过四姑奶奶了,她家那个女儿,小嘴可能说了。” 众人也就说上几句儿女的话,瞧着是晚饭时候了,秦太太吩咐把晚饭传上来,原本宋姨娘和陈姨娘该站着服侍用晚饭的,瑾宁已经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在边上坐下:“这又不是外面大排宴席,要守着规矩,自己家人一起吃饭,还说这些做什么,两位姨娘都坐下吧。” 陈姨娘有个座,那是因为她是颂宁的生母,但宋姨娘这个座儿,秦太太越发沉吟了,但她向来晓得自己长女颇有主见。 于是秦太太笑着道:“大姑奶奶说得对,一家子吃饭,哪里还需要这样多的规矩,人都坐下,一起吃饭才亲热。” 听秦太太这样说了,宋姨娘这才敢完全坐下,只是这坐在秦太太身边吃饭的次数不多,宋姨娘也时时瞧着秦太太的手,给她添汤,布菜。 秦太太也晓得宋姨娘这是习惯了,因此并不拒绝。晚饭吃完,宋姨娘和陈姨娘陪着秦太太说了几句话,秦太太就让她们各自回去,等两个姨娘走了,秦太太才瞧着瑾宁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娘,我可只和您说。”瑾宁顿了顿才道:“我连自己的婆婆都没告诉呢。” “这是自然,你是我生的,难道还要去你婆婆面前讨好。”秦太太伸手戳女儿的额头一下,瑾宁笑了笑才道:“娘,这回的事儿,您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 “谁不觉得蹊跷呢?就凭陈良娣那么一个人,哪里就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况且,她要真有这样的计谋,怎么轻轻就没了。”秦太太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自然说出症结。 “只是天子需要这么一个理由罢了。”瑾宁的话没有出秦太太的意料,接着秦太太就叹气:“可惜了,那么个漂亮的人。不过陈家,也是自作自受。” “那娘您可晓得,太子有个幕僚。”太子有幕僚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秦太太皱眉,随即秦太太就对瑾宁道:“你说的幕僚,定然不是人人都晓得的。” “是,那个幕僚,就是四妹夫。”瑾宁把这句话说出来,秦太太已经吸了一口冷气,接着秦太太就轻声道:“怎么会,他的腿……” 就算现在张青竹的腿比原先好,但还没有达到入仕的标准,怎么会成为太子的幕僚,甚至,秦太太伸手抓住瑾宁的手:“这些,是不是有他的身影。” 第297章 送别 “娘,您也不用揣测这些。”瑾宁这句话让秦太太稍微放心了些,接着瑾宁就又道:“只是这会儿,四妹夫和原先不一样了,娘,您也不能像原先一样对宋姨娘。” “我这是什么命啊。”秦太太不由叹气,陈姨娘的女婿,是太子,尽管颂宁这会儿还是良娣,但也让陈姨娘得到了诰命,而婉宁这边,不过是嫁了个瘸子,竟然还能翻身入仕,甚至成为太子的幕僚。 简直想想就让人头疼。瑾宁晓得自己的娘在想什么,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娘,您也不用叹气,不管怎么说,人人都只会说,您才是他们的岳母。” 这并没有让秦太太得到更多安慰,见秦太太只是苦笑,瑾宁拍拍秦太太的手:“横竖,诰命和赞誉,都是尽着您,别的,也就随她们去。” “你说的是!”接着秦太太就长叹一声:“当初,想着他摔伤了,再也站不起来,这才让四丫头嫁过去,没想到四丫头竟得了这样大的好处,要晓得有这样的事儿,当初宁可退了亲,也不让四丫头嫁过去。” “娘,您这就是说的气话了。”瑾宁笑着说,这自然是气话,张尚书的门第,这门亲事也是上好的,秦侍郎怎会开口说退亲的话,就算没有合适的女儿,也能从丫鬟之中,选一个伶俐的,收为义女,让她嫁出去。 横竖众人所知道的,只是秦张联姻,只要秦家说这是他家的女儿,那就是秦府的千金。张家那边也会认,世间姻缘,大多如此。 “娘,横竖话我说到了,至于要怎么做,就看娘您怎么想。”见秦太太不再纠结,瑾宁也只说了这么句。 秦太太点头:“我晓得了,赶紧回去吧,不然我那乖孙孙啊,又要吵着见你了。” “今儿要和娘说要紧话,就没带他来,等下回只过来瞧瞧娘,就带他来。”瑾宁含笑说着,也就站起身告辞,秦太太瞧着女儿离去,忍不住又叹气了,儿女债儿女债,这儿女,真是一辈子的债啊,等到他们各自嫁娶了,还有这许多事情要做呢。 瑾宁坐上车离开秦府,尽管婉宁明确地说了,因为张青竹要做纯臣,所以不会和人有太多来往,瑾宁还是想和婉宁来往的密切些,陌生人有利可图都想要多接触,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妹妹? 如果,能让太子因为张青竹的关系,奏请天子,立颂宁为太子妃,这对瑾宁来说就是莫大的好处,丈夫对自己也会更加好。 “三奶奶,到了。”丫鬟的声音打断了瑾宁的思绪,瑾宁勾唇微笑,不要去想那么多,横竖,这些事情都会做到,一定会做到。 次日就是张太太带着家眷们离开的日子,和每次出门声势浩大不一样,这次,张太太只用了几辆车,一辆坐了张太太和两位姨娘,另外两辆坐了服侍的下人们,剩下的车拉了行李,苏嬷嬷全家也跟着张太太回去,苏大叔和另外两个人带了小厮在前面开道,车后还有人殿道。 张太太带着众人上车时候,看到这宅子的门关上,上面的匾额也已经取下来,张太太不由轻叹一声,昔日,这匾额是自己亲自看着人挂上去的,但今日,也是自己亲自看着人取下来的。 “太太,走吧,今儿还要赶五十里路呢。”周姨娘扶了下张太太,张太太点头,这出京的路,要比别的路好走一些,坐两天的车,赶到通州,在通州码头换上船,然后就可以一路到家乡了。 “你身子骨弱,不用像原先一样,时时跟在我身边。”张太太轻声说着,周姨娘已经笑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什么身子骨弱,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呢?周姨娘笑了笑没说话,不过是哄张尚书的话,谁愿意天天和个老头子在一起?周姨娘不由想起过往,自己也曾是别人手心里的女儿。怎会想到嫁给一个老头子呢?如花的年岁,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头,周姨娘是不甘心的,也只有用身子弱来做借口了。 众人各自上了车,张太太放下车帘:“走吧。” 领头的人已经往前面去了,车子挨次离开这里,张太太听着车声碌碌,当初进京时候,张太太也曾满是欢喜,不管怎么说,能进京,以后成为诰命,是世间女子的期许,而现在,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又似乎,什么都失去了。 车子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到了长亭时候,马车突然停下,接着张太太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婆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周姨娘掀起车帘,看着站在那里的婉宁,周姨娘也笑着道:“我就晓得大奶奶是会等在这里的。” 说完,周姨娘就推张太太一把:“太太是不是太欢喜了,竟然到这会儿也没下车。” 张太太这才走下车,看着婉宁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们来送吗?” “瞧您说的,要是不让三妹妹和周姨娘见一面,只怕三妹妹的眼泪啊,把我的屋子都给淹了。”婉宁语气轻松,张太太不由有些哽咽,周姨娘已经拉着兰竹的手,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还有你这样的?” “姨娘!”兰竹抱住周姨娘的胳膊:“我会想您的。” “我晓得,你这话,都说了许多遍了。”周姨娘还是心疼女儿的,这个孩子,从出生到这会儿,就没离开过自己。 “姨娘!”兰竹有千言万语想和周姨娘说,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一声声地叫着姨娘,周姨娘拍拍她的脸:“好好地跟你哥哥嫂嫂们过,你大哥大嫂都是宽厚人。” 兰竹点头,张太太看着希声,怎么都亲不够,但再亲密,也要分开。 “祖母,我会好好读书,会好好地……”希声想告诉祖母,自己什么都会好好的,但话到嘴边,她又不晓得怎么说。 “你啊,这时候说话就不利索了。”婉宁拍拍希声的手,希声点头,抬头突然叫了声:“爹爹。” 第298章 娘家人 “嗯,你爹爹呢,也会好好的。”婉宁却听错了,以为希声不是叫张青竹,而是在和张太太说话,于是代女儿说了剩下的。 希声已经把手举起来,看向不远处:“爹爹,二姑姑,大姑姑。” 这是,自己的儿女们都来了,张太太也觉出希声的不对来,抬头看向不远处,张青竹扶了根棍子,往这边走来,而跟在他身边的,是若竹秀竹。 “二姑娘!”刘姨娘看到女儿,那眼泪就落下,秀竹已经快走几步,走到刘姨娘跟前,拉着刘姨娘的手,话却说不出来。 “你怎么晓得的?”刘姨娘伸手抚摸女儿的脸。 “大哥说的,大哥还说,让我们都来送送您。”若竹已经在一边解释,接着若竹就对张太太道:“娘,您啊,怎么都不肯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我这不是担心,担心……”担心什么?张太太话没有说完,若竹已经笑了:“我晓得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放心吧,有大哥在呢。” “大哥什么都能做到。”秀竹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儿像做梦一样,张青竹突然就来了,不过是和自己的公公说了几句,公公就让自己出来送自己的娘,原本,公公还在那算计着,是不是要和张家的关系拉得更远一些。 等秀竹出了门,才发现车上还有若竹,见姐姐也来,秀竹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好,好,这才是做哥哥的模样。”张太太晓得自己不该落泪,但眼泪就是忍不住,落得那样急。 “娘。”张青竹握住了张太太的手:“我会照顾好三妹妹,也会照顾好爹爹。” “我晓得,我晓得。”张太太拍拍儿子的手:“你不再是孩子了,娘很欢喜,娘这眼泪,是欢喜的,不是因为别的。” “走吧。”婉宁已经轻声说:“今儿还要走五十里呢,这会儿,才走了四十里地。” 原本,张太太不愿意别人送自己,只觉得麻烦,这会儿儿女都在跟前,张太太又不愿意他们走得急了,但没有不散的宴席,张太太只嗯了一声,就对婉宁道:“好孩子,你们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婉宁如同发誓,张太太这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张青竹,伸手抚摸儿子的脸,如同他还是孩子时候一样,接着张太太才放下手,和周姨娘往马车走去。 “姨娘,我会好好的。”秀竹飞快地搂了下刘姨娘,这是女儿极少对对刘姨娘做出的亲密举动,刘姨娘的眼泪又要落下,强忍住了,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车队缓缓离开,张青竹这才对婉宁道:“我还有事,今儿这会儿,也是我挤出来的,并不是……” “我什么时候开口怪你了?”婉宁反问,张青竹的手抬起,最后却只落到婉宁怀中的女儿手上:“我晓得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愧对你。” “都和你说过了,你要做什么,那我也就跟着你。”婉宁语气平静,张青竹把希声的手握了下:“你要乖乖地跟着娘,还有,要好好用功,等爹爹回来,考较你的功课。” “爹爹,你放心好了,我的功课很好呢。”希声高声说着,仿佛自己很快就能学会那所有的功课。 张青竹笑了笑,也就坐上另一辆马车先离开,婉宁当然是不舍得张青竹离开,但有些事儿,不是舍得不舍得,就能让自己安心的。 “我们回家吧。”婉宁抱起希声,对兰竹说。 “大嫂,我们也要跟你回去,这会儿,娘离开京城了,我们要回娘家,只有回你哪里了。”若竹不愿意这会儿就回王家,难得出来,自然是要和婉宁多说说话。 “好,以后啊,这就是你们的娘家。”婉宁也对若竹笑着说,秀竹自然也想多待一会儿,于是回去的马车上,比来的时候都要挤,原本是若竹姐妹是可以单独乘坐马车的,但若竹却借口要和希声多说说话,抢着上了婉宁的马车,那秀竹也有样学样,车厢内热热闹闹。 若竹已经笑着道:“这会儿就跟我们还没出嫁时候,大嫂带着我们玩耍一样。” “还得是二嫂没有嫁过来。”兰竹的话让若竹也笑了:“是,还是三妹妹想得周到。” “你们啊,”婉宁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多说,希声是不晓得陈觉蓉和她们之间的恩怨,况且姑姑们都在,希声只想和姑姑们亲热,一会儿和若竹说上几句悄悄话,一会儿又和秀竹撒娇。 婉宁捏一下女儿脸:“瞧瞧,这会儿在姑姑们跟前,倒是这样撒娇了。” “娘,我就要撒娇。”希声搂着婉宁的脖子,婉宁笑了:“是谁前几天说,自己很大了,做姐姐了。” “那,做姐姐也是可以撒娇的。”希声的话让若竹笑出声:“说得是,做了姐姐,也是可以撒娇的。” 希声越发欢喜,只是在那叽叽喳喳和众人说话,一时马车已经到了宅子门前,婉宁抱着希声,把希声放到杏儿怀中,梨儿已经走了过来:“大奶奶,夏果来了,说是想给大奶奶请安。” 夏果来了?婉宁也就把希声交给小姑子们,自己来到大厅。 夏果很快就被带到了大厅,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婉宁见到她这肚子,立即拉着她的手:“不要行礼了,快些坐下。” “这礼,还是要行的。”夏果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婉宁已经瞧着她的肚子:“还有几个月生。” “还有两个月,我也是进城来买些东西,谁知就听到了这么大的事儿。”说着夏果就压低了声音:“大奶奶,怎么说,您也该着人来说一声。” “你是想问二奶奶的事儿?”婉宁直接问出,夏果倒摇头:“倒不是二奶奶的事儿,是春草。大奶奶,不管二奶奶对我怎样,春草和我,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一起去侍奉二奶奶,现在,二奶奶落了难,按说,春草该跟在二奶奶身边尽忠,但她求了我,我就想着,来求一求大奶奶。” 第299章 气不愤 说着,夏果就要撑着肚子给婉宁跪下:“大奶奶,我晓得,这事儿,我们不该有脸来求您,但这些日子,春草也……” 婉宁已经把夏果拉起来:“你都这么大肚子了,还要给我行礼,还不赶紧坐下。” 夏果虽然站起来了,但并没坐下,脸上的泪没有干:“求求大奶奶。” 婉宁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夏果见状紧紧拉住婉宁的衣衫:“大奶奶,我晓得,我不该来求您,当初我们一起长大的这十来个姐妹,眼前就只剩下我和春草两个人了。” 至于别人去了哪里,夏果没有说,婉宁也没有问,不是卖了就是被赎走了,再或者,就是……死那个字,婉宁没有说出来,夏果也没有说出来,她只是乞求地看着婉宁。 婉宁拍拍夏果的手:“我明白你的心,不过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这么说,婉宁答应了?夏果的眼睛顿时亮了,服侍了婉宁这么久,她也明白婉宁的性子,从来不说满话,但只要不一口回绝,那就是婉宁答应了。 “二奶奶的脾气,你也晓得,况且她身边这会儿也只有春草一个人了,若她不愿意放人,谁都没有法子。”婉宁把话先说在前头,夏果已经点头:“大奶奶,我晓得,我也只是为了春草,我们从小一起的情谊。”说着,夏果又想落泪。 从小一起的情谊,真要论起来,陈觉蓉和春草夏果都是从小一起的情谊呢,但陈觉蓉从没有把这两个丫头当做人看过,这会儿又落在困境,陈觉蓉只会越发愤怒,拿着春草做筏子。 “大奶奶,夏果她男人来接夏果了。”杏儿一直站在外头听着呢,听到里面不说话了,杏儿也就高声说了。 夏果急忙对婉宁道:“都和他说过了,让他不用来接我,若天着实晚了,我就在大奶奶这里住一晚回去。” “你这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他担心你也是应该的,难道要他不担心你,自己在家舒舒服服地睡着?”婉宁反问,夏果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夏果就道:“大奶奶说得是。” “回去吧。”婉宁叫进来杏儿,让她拿两个尺头,给夏果的孩子裁衣衫穿,夏果急忙谢过婉宁:“又要大奶奶破费了。” “你们家里,这会儿添了人,这尺头拿回去,也好裁上几件衣衫。”婉宁这话一说,夏果就晓得婉宁已经知道自己的爹娘被自己赎了回去,这会儿正和自己住在一起呢。 于是夏果叹气:“原本,我也劝过我爹娘,等哪天太太老爷欢喜,就求一求太太老爷,好让他们出去。他们贪着在里面的舒服,谁知就落了难,若不是我们打听出来,一家子还不得团圆呢。” 说着夏果神色也有些黯然,夏果还有个妹子,不等夏果去赎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中,买去做了妾,等夏果寻到那家,那家说原本就是要买回来生孩子的,况且这会儿只怕已经怀上了孩子,并不同意夏果赎她妹妹出来。 反而又拿了十两银子,做她妹妹的身价,还说,晓得夏果这会儿也是个体面人,等到妹妹的孩子生出来,再让夏果来做姨娘。 话说到这份上,夏果自然不能纠缠,也只是把妹妹叫出来,姐妹们说说话,互相流流眼泪也就分别。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缘法,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婉宁安慰一句,夏果也就拿了尺头往外走。 “大奶奶,您方才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会儿,渴了吧。”杏儿端过一杯茶来,婉宁接过茶喝了一口,就对杏儿道:“夏果不走,你也不会想起来我口渴。” “大奶奶,我们这不是,既觉得春草可怜,又想起她原先做过得那些事儿,觉得她可恨,一时竟然不晓得该是欢喜还是叹息。”杏儿这句话说得倒对,婉宁沉默着把茶喝干,就对杏儿道:“罢了,我也不和你纠缠这个,我还是回去和几位姑奶奶说话吧。” “厨房今儿有鲜鱼,我再让她们杀只鸡,好收拾起来,让姑奶奶们在这吃晚饭。”杏儿说着就往厨房跑。 婉宁不由勾唇微笑,这些日子,京城之中难免人心惶惶,而在这个小院之中,尽管丈夫不在,但这日子可以过得像平常一样,这就够了。 “娘!”希声已经扑上来抱住婉宁的腿,婉宁把女儿抱起来:“怎么,姑姑们都来了,你就不做功课了?” “希儿这字写得不错,比我那时候强多了。”若竹的声音已经响起,婉宁抬头看着若竹:“你啊,就是护着她。” “娘,姑姑不是护着我,而是,我就是这样聪明。”希儿说着就用手托住小脸,婉宁捏一下女儿的脸:“越长大越会说话了。” “希儿写的字确实好。”秀竹也拿着希儿写的字在那笑着和婉宁说,兰竹怀中抱着小男孩,姑侄二人似乎都在打瞌睡,听到秀竹这样说,兰竹似乎刚刚才惊醒,对秀竹笑着道:“二姐姐也在这哄着希儿了,等我们哥儿长大,也要像姐姐一样,好好学。” 小男孩点头:“好。” 婉宁的唇抿的紧紧的,那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众人说笑一会儿,若竹这才对婉宁道:“夏果来,想来是为春草求情吧?” 婉宁嗯了一声:“你怎么晓得?” “她们丫鬟们从小一起长大,别说夏果这样的,就连跟着我去的秋霜,那天也和我说,瞧着春草这样,怪可怜的。” 春草的性子比起夏果来要柔和的多,除了喜欢钱,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被人诟病的地方。也不像夏果那时候,仗了陈觉蓉的势,在那欺负别人。 见婉宁沉吟不语,若竹又悄声道:“秋霜还说,若是夏果一直在二奶奶身边,那她定不会为春草说上一句半句,但这会儿偏生是春草,夏果呢,却得了好处,她们难免有些气不愤。” “这世上气不愤的事儿多了,何止这一桩两桩。” 第300章 出头 婉宁这句话让若竹拉着婉宁的手就在那摇晃:“好嫂子,我晓得你不是爱说这样话的人,你啊,心中也定是在想法子,实在不行,你拿出大嫂的款儿来,说说二嫂嫂……” “大姐姐,你也别为难大嫂了。”兰竹把孩子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玩去,就笑着对若竹道:“二嫂的脾气,你也晓得,原本就是无理搅三分,这会儿,她觉得自己是被人害了的,把大嫂恨得入骨,哪里还肯听大嫂的话?” 若竹不由长叹了一声,婉宁已经拍了拍她:“好了,都说回到我这里,大家就舒舒服服地说话玩笑,哪里还要满脸忧愁?” “大嫂说的是!”若竹收起那些思绪,也笑吟吟地说,秀竹拍了下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玩耍了,倒不如这会儿,让她们拿几壶酒来,然后我们抽花签玩。” “什么叫抽花签?”希声听说了一个自己没有玩过的东西,顿时兴趣来了,笑着询问。 “抽花签啊,就是行酒令,你还小,可不能喝酒,也不能玩这个。”秀竹点一下侄女的脑门,希声听说自己不能玩这个,顿时垂头丧气。 婉宁已经笑着道:“抽花签要人多了才好玩,不如把杏儿梨儿也叫上,他们两个呢,就充作人数,倒不用他们喝酒。” 这主意好,秀竹数了数,这样就有八个人了,倒有趣的很,于是婉宁让人把东西都预备下了,众人就在那掷着骰子,抽着花签,希声虽然不能喝酒,只是充作人头,但她喜欢认字,见到一个人抽中,就要扑过去拿着花签在那念,遇到那不认识的,她就试图蒙混过关。 倒惹得众人大笑不止,这游戏也越发有趣味了,等抽过几轮花签,酒已经喝干了,晚饭送上来,众人胡乱用了一些,王家,柳家的人都已经上门来接她们回去。 若竹脚步有些漂浮,王家的人倒不敢说什么,但柳家的人闻到秀竹身上一股酒味,那眉头就皱了起来:“二奶奶,晓得您和舅奶奶见面,心中欢喜,但这喝上几杯也就够了,哪能喝这么多,回去了,若太太……” “你这婆子,说得什么话?”婉宁向来和气,送走秀竹她们正准备回去,谁知听到婆子这句话,秀竹就把杏儿推开,对婆子竖起了眉毛。 杏儿不由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张青竹虽然交代过,不许婉宁喝酒,但今儿众人都欢喜,婉宁也偷偷喝了几口,杏儿时刻在边上瞧着,担心婉宁喝了酒,又开始胡闹。 哪晓得婉宁在喝酒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这会儿听到婆子这样说话,婉宁就发起怒来,杏儿刚想上前拦,那婆子却也不大晓事,听到婉宁这样说,那婆子就一脸委屈地道:“舅奶奶,怎么说二奶奶也是我们柳家的人了,这会儿在外面喝了酒,等回去,太太问起,也是我们遭罪,您这是……” 婉宁已经扬起手,接着那婆子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婆子不相信地抬头看着婉宁,婉宁已经冷笑道:“我妹妹是明媒正娶地嫁到你们家的,可不是卖到你们家的,这亲戚往来,难免喝上几杯,等回去,亲家太太要问起,你如实回答就是,难道亲家太太还不许应酬了不成?” 说完,婉宁不等那婆子回神,婉宁就高声叫道:“预备车,我亲自送二妹妹回去,想去问问亲家太太,是不是她们柳家的规矩,这儿媳妇嫁出门了,就和娘家不能来往了。” 杏儿梨儿急忙拉住婉宁:“大奶奶,您消消气。” “大嫂,我晓得您对我好,只是我还要在柳家过日子。”秀竹见婉宁这样,也过来劝说。婉宁脚步已经有些踉跄,顺势扶着秀竹的手,对秀竹道:“我也晓得,你还要在柳家过日子,只是这婆子,还不等到了柳家,在娘家人跟前,就这样耀武扬威,等回到柳家,还不晓得要怎么难为你,这简直就是主子下人颠倒了一个个儿,我倒要去问问亲家太太,这积年的婆子怎么就难为起家里的少奶奶了,难道说这是柳家的规矩?” 听到婉宁一口一个,柳家的规矩,婆子晓得自己今儿犯了大错了,原本婆子那几声嘟囔不过是听说婉宁向来脸软,又加上欺负秀竹是个还没满一年的新媳妇罢了。 这会儿听到婉宁要去柳家问问柳太太,婆子急得跪在婉宁跟前,双手往自己脸上打:“舅奶奶,是小的的错,小的因为……” “你因为什么?”婉宁盯着婆子,那眼眨了眨,似乎婆子敢说一句谎话,婉宁就要她的命一样,婆子见婉宁这样,心一横就道:“小的不该抱怨那么几句,求舅奶奶饶恕。” “这句话,才是你的实话。”婉宁打了个酒嗝,就对婆子道:“我晓得,你们这些积年的婆子,定是见二妹妹性子好,才想着欺负一二,你这是打错了主意。” 婆子只能应是,婉宁这才站稳了身子,对婆子道:“你好好地服侍你二奶奶回家去,至于别的,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 “是,小的清楚。”婆子又给婉宁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去扶秀竹:“二奶奶。” 秀竹见婉宁为自己出头,也就对婉宁道:“大嫂,若不是您,我今儿就……” “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妹妹,和别人不一样。”婉宁拍拍秀竹的手,示意秀竹赶紧上车,秀竹这才上车离去。 “大奶奶,您以后,可千万不能喝酒了。”杏儿梨儿这才敢上前搀扶婉宁,婉宁听到这话就笑了,伸手扯住杏儿的手:“那你说说,我喝酒之后,是什么样子。” “我的大奶奶,您赶紧回去吧。”杏儿急忙哄着婉宁,这会儿还在大门口呢,虽说这会儿是傍晚时候,这里又偏僻,看不到什么人,但杏儿还是担心被人看见,明儿还不晓得要传成什么样呢。 “我还想喝酒。”婉宁一张脸红彤彤的,靠在杏儿肩上,笑嘻嘻地说着,杏儿只觉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在那骂着厨房,怎么还不送醒酒汤来。 第301章 落魄 好在这会儿醒酒汤送来了,杏儿好说歹说,才算灌进去半碗,婉宁喝了那碗醒酒汤,也就没有再闹,而是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果真还是大爷说得对,大奶奶不能喝酒。”梨儿想起上回婉宁喝酒之后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地说着,方才,梨儿还真有些担心,婉宁要真是套上车,去了柳家,还不晓得婉宁到了之后,会怎样骂柳家的人呢。 “今儿也是我们的错,在那抽花签高兴了,就忘记大奶奶偷偷摸摸喝了一杯。”杏儿想起那时候自己抽了支牡丹,欢喜极了,就忘记盯着婉宁了,等想起的时候,婉宁已经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口。 “我也有错。”梨儿叹气,这抽花签很是好玩,玩了一圈又玩一圈,也忘了规矩,大家嘻嘻哈哈喝酒,说话。还有希声时不时捣乱,自从婉宁出嫁,还没有这样玩过呢。 “亏得大爷不在,若大爷在,晓得我们让大奶奶喝酒了,定会发怒。”杏儿拍拍心口,二人说话时候,婉宁已经有些醒转了,想起抽花签时候自己偷摸着喝酒的事儿,婉宁不由咂了咂嘴,酒还真是好喝,只是自己不能多喝,真是郁闷啊。 秀竹回到柳家,早有下人把张青竹宅子跟前发生的事儿禀告柳太太了,柳太太不由心里恼怒,若是这婆子不生事,那柳太太也能端起婆婆的架子,让秀竹不要喝酒,也不要在娘家停留这么长时间,但这会儿这婆子生事,那柳太太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还要安抚秀竹。 免得传出去,都晓得柳家积年的下人都敢呵斥起少奶奶们了,这就是家教不好。 秀竹一路担着心,等见了柳太太,柳太太和颜悦色,甚至还叫秀竹早点回去歇着,秀竹也就应是离去。 等秀竹走了,方才惹事的婆子还想说话,柳太太已经冷笑一声:“谁教你的,去亲戚家面前装像。” “太太,小的……”婆子麻溜跪下,柳太太见婆子一脸蠢像,也就摆手:“以后这接人送人的差事,也用不着你,你就在这院子里面,扫扫地吧。” 接人送人,这是有体面的差事,这扫地,那就是粗使婆子了。婆子见自己这会儿没了体面,还想再恳求几句,但见柳太太一言不发,婆子只能应是,总算没有被撵出去,也还好。 柳太太等婆子走了,这才长叹一声,这件事,牵涉这么广,听人说,天子的身子骨其实已经不大好了,所以才想为了太子登基,扫清一些障碍,还要因此立太子妃,免得太子登基之后,群臣为了皇后位,又闹出什么风波来。 陈家已经完了,张家这会儿却不晓得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圣裁。柳太太又不敢去问丈夫,免得被丈夫说上一句,妇人目光短浅的话。 也只能在家中为难一下儿媳妇了,谁晓得婆子却闯了这么大个祸,还真是,什么都不顺心啊。柳太太用手按按额头,罢了罢了,只能静观其变了。 张太太带着家人离开京城,陈太太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思前想后,倒不如也回家去,只是这回家的盘费是没有的,毕竟该变卖的都变卖的差不多了,于是陈太太也只能去寻陈觉蓉,想从陈觉蓉那里,拿些盘费出来。 陈觉蓉只觉得每天的日子都这样长,听说陈太太来了,陈觉蓉也打起精神出去见自己的娘。陈太太记得自己的女儿总是神采飞扬,但是现在的女儿,满脸枯槁,陈太太不由拉住女儿的手:“怎会如此。” “娘!”陈觉蓉只唤了这么一声,就对春草道:“还不赶紧端茶来。” “我瞧这院子里,只有这么几件屋子,连下人都只有那么几个。”陈太太晓得张太太不会让陈觉蓉过得好,但瞧见只有这三间上房,还有这么几个下人,陈太太不由为女儿抱起不平来,不说婉宁,就说张家得脸的下人,只怕住的屋子还要比陈觉蓉好些。 “我这会儿,也是别人给我什么,我就过什么样的日子。”陈觉蓉这句话说得灰心丧气,陈太太紧紧地握住了女儿的手,还想劝女儿几句,但想到自己家的遭遇,哪里还能劝得出来。 春草端着茶上来,陈太太见这茶还是昔日常常使用的,这才对陈觉蓉道:“喝杯茶吧,我今儿来寻你,是想着,我们也要回乡去了。” “娘,您要回乡?”陈觉蓉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太太,陈太太点头:“陛下既然有恩旨,许我们回乡,那我们也就回乡去,家乡还有些田地庄子,还能过日子。” 那是陈老爷父亲留下的上千亩田,一个庄子,还有一间很小的铺子。陈老爷发迹之后,因为各种原因,这些东西也没有卖掉,只是着人看守。 当初陈家抄没家产时候,这些并没有抄没,天子这次的旨意也说,陈家这些,算是祖产,就许他们用祖产过日子。 至于京城中的那些产业,早被抄得干干净净,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带不出去。 陈觉蓉长叹一声,陈太太拍拍女儿的手:“我只担心你,但这会儿瞧着,你过得还好,所以我们也就放心回去了。” “娘,您真得要走?”陈觉蓉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陈太太仿佛没有听到女儿话中的依恋,只是轻声道:“你在京城,好歹还有你大哥大嫂,不管怎么说,吃饭是可以吃的。” “要我去和那庶出的人弯腰,我才不愿意。”陈觉蓉这句话让陈太太苦笑:“你啊,脾气还是这样倔,这会儿,可比不得我们原先了。” 原先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再怎么觉得张太太行事不公正,起码陈觉蓉还有这间屋子可以住,还有人服侍。 “我不服气。”陈觉蓉确实不服气,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就落得这个田地。陈太太也是不服气的,但她起码明白一个事实,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302章 不服气 此时见女儿还是这样,陈太太只能叹气。陈觉蓉听着自己娘叹气的声音,陈觉蓉这才道:“好了,娘,以后您的话,我就听就是了。” “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你这可有银子。”陈太太终于问出这句,提到银子,陈觉蓉苦笑一声:“不过就是够过日子的。” 张太太走的时候,留给陈觉蓉两百两,这两百两足够陈觉蓉过上三四年了,但陈觉蓉哪是那样能省钱的人? 想要添置的东西那么多,银子这样少,能过一年,对陈觉蓉来说都是觉得是委屈自己,不能恣意花用了。 陈太太听到女儿这样说,毕竟女儿是自己养出来的,于是陈太太也只能轻叹一声:“我晓得了,罢了,我还有几样首饰,把这些首饰卖了吧。” “我这还有五两银子……”陈觉蓉听说陈太太要卖首饰,那脸不由一红,也轻声说着。 五两银子,对陈太太来说,早先赏人都嫌不够爽利,而现在,这五两银子就能用上些日子了。 说着陈觉蓉就站起身往屋内走,从抽屉里拿出银子,这五两银子,大多也是碎银,不像从前,都是成锭的银子了。 陈觉蓉把银子包交给陈太太,陈太太看着这零零碎碎的银子,也长叹了一声:“我着实没有法子了,若还有法子,也就不会来寻你了。” 这一句,让陈觉蓉又要哭了,陈太太拍拍女儿的手,佝偻着背离开,陈觉蓉看着陈太太的背影,心中酸楚不已,又在心中把陈良娣骂了几万句。 此时已经是春日,杨柳依依,鲜花初绽,陈觉蓉这个小院子里面,也有几棵花在开,陈觉蓉只觉得这些花碍眼得很,对春草道:“你把这些花都铲了。” “二奶奶,这些花,多好看啊。”春草不解地问。陈觉蓉的神色已经变了:“我说句话你都不肯听了?” 春草哪里还敢多说,只能去寻来锄头,当着陈觉蓉的面把那些花都给挖了,陈觉蓉见到眼前没有这些花花绿绿的,这才道:“以后,这宅子里面,都不许养什么花。” 春草不敢多说,只能应是,春草正要把锄头放回去,陈觉蓉已经对春草道:“前几日,夏果来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问了夏果,她爹娘这会儿可好。”春草战战兢兢地说着,陈觉蓉冷笑:“只有这样的话吗?” “是,这确实……”春草话还没说完,陈觉蓉已经厉声道:“她既然拿钱赎买了她的爹娘,那就该让她的爹娘对我母亲尽忠才是。” “二奶奶,夏果已经是被放出去的,况且……”春草哪里想到陈觉蓉会这样说,虽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但陈家都落魄成这样了,春草也没想到陈觉蓉竟然还想要夏果的爹娘去尽忠?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陈觉蓉看着春草,冷冷地说,春草不敢说一个字,陈觉蓉伸手抓住春草的衣衫:“我让你做,你就要去做,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手上。” 春草只觉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离开陈觉蓉,那是不可能的了,被选到陈觉蓉身边时候的喜悦,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现在春草感到的,是延绵不断的痛苦,而这种苦,仿佛要等到死的那天,才会结束。 “你……”陈觉蓉还想往下说,大门已经被人拍响,接着大门打开,杏儿走了进来,瞧见杏儿,陈觉蓉就想到了婉宁,于是陈觉蓉厉声道:“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想看我的不是?” “回二奶奶,大奶奶说,前几日太太离开京城了,想着也该来和您说一声。”杏儿恭敬地说着,陈觉蓉已经对杏儿冷笑一声:“人都走了,才来和我说一声,怎么,是怕我气不死吗?” 这话陈觉蓉敢说,杏儿不敢接,她只恭敬地站在那里,陈觉蓉看到杏儿这幅模样,就想到了婉宁,恨不得打杏儿几个巴掌,好消消心头的气。 就听到杏儿轻声道:“二奶奶还是耐心地等着,只怕二爷再过几日,就有个结果了。” “怎么,我的丈夫快要没了,你们就这样欢喜吗?”听杏儿提到张玉竹,陈觉蓉的心就越发恨了,张青竹明显和太子早就有来往,既然如此,为何张青竹不提醒张玉竹,而是要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一边看着张玉竹在那挣扎。 杏儿来之前,婉宁就和杏儿说了,说陈觉蓉现在必定是见谁都要骂,只是这一趟总是要来的,毕竟陈觉蓉还是张家的媳妇,婉宁的妯娌。 这会儿杏儿听到陈觉蓉这样说,杏儿虽心中叹气,但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显出来,站在那里重复了遍:“还请二奶奶耐心等着,等过上几日,二爷的消息就下来了。” “是要剐呢,还是别的?”陈觉蓉的手不由握紧,甚至高声喊道:“别以为我不晓得,连三皇子都贬为了庶人,更何况是二爷这样,这样的,” 陈觉蓉声音颤抖,已经说不下去了,杏儿瞧着陈觉蓉:“二奶奶既然晓得,那二奶奶当初,又何必去撺掇呢?” “你这丫头,敢这样说我,春草,给我掌她的嘴。”陈觉蓉厉声喊着春草,春草却只站在那里,不肯上前,这让陈觉蓉十分焦躁,站起身就要冲向杏儿,但杏儿并没有动,还是像原来一样,甚至,唇边还有嘲讽的笑。 现在,连这些下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陈觉蓉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就倒在那里。 “大奶奶遣我来,一来呢,是和二奶奶说说家里的事儿,二来呢,也是让二奶奶安心,大爷能做的,大爷定会去做,毕竟,大爷二爷是亲兄弟。” 杏儿的话让陈觉蓉冷笑:“好一个亲兄弟,有这样做哥哥的吗?眼看着弟弟要去跳火坑,他却不肯说一个字。” 若张青竹提醒,不,若张青竹昔日答应跟着自己的丈夫去任上,那自己的丈夫也不会为了前程,去讨好三皇子,落到现在的下场。 第303章 对人好点 “好一个张大爷,为了自己的前程,就眼睁睁看着兄弟去送死。”陈觉蓉说出这句话,就对杏儿道:“你去和那贱人说,别来我跟前装好心,我怎么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她就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陈觉蓉的声音不低,大门又开着,婉宁带着兰竹站在那里,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兰竹已经叹气:“二嫂嫂怎么总是这样,怪天怪地,却从来不肯怪自己。” “她若真能怪自己,也就不是她了。”婉宁轻声说着,兰竹还想再说话,就看到陈觉蓉猛地抬头,和门外的婉宁四目相视。 陈觉蓉看到婉宁,还想伸手拢一下头发,接着陈觉蓉就高声喊道:“你这会儿来,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婆婆临走的时候,和我说,总归是一家子,要我对你多照顾些。”婉宁带着兰竹走进大门里,春草已经上前迎接:“大奶奶,还请在这边坐下。” “你竟然不听我的,而是对她,恭恭敬敬。”陈觉蓉伸手指着春草,眼睛都睁圆了。春草这会儿并没有理陈觉蓉,而是进了厨房,去给婉宁倒茶。 “二婶婶,坐下吧。”婉宁已经坐下,看着陈觉蓉轻声说。 “你来这里,是摆你大奶奶的威风,我们家这会儿落魄了,你们家却威风起来了,这会儿,你是来嘲讽我的。”陈觉蓉说话向来不好听,到这个时候,说话就更难听了。 春草已经端着茶走了出来,把茶碗放在二人面前,婉宁端起茶喝了一口,就着茶碗上袅袅轻烟,婉宁这才问出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因为什么,看不起我。” 二人在嫁进张家前,是没有任何来往的,嫁到张家之后,最初,婉宁也没有和陈觉蓉有过争执,怎么都不明白,陈觉蓉为什么这样发狠地要对自己。 “重要吗?”陈觉蓉没想到婉宁会问出这么一句,愣了下才反问婉宁,婉宁已经点头:“重要,很重要,我也有女儿,我不愿意我的女儿,以后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大嫂!”兰竹已经唤住婉宁,婉宁对兰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一个庶出,就该老老实实,畏畏缩缩地活着,而不是和我摆什么大嫂的架子。”陈觉蓉脱口而出,婉宁看着她:“只因为这个原因?” “我们陈家的庶出……”陈觉蓉话没说完,婉宁已经笑了:“所以,都是庶出,你们陈家的庶出女儿进了东宫,让你们陈家,陷入这样境地。我们秦家的庶出,却能回馈娘家。” 陈觉蓉听到这句话,已经高声喊起来:“你说这话,是要戳我的心吗?” “二婶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明白一件事吗?”婉宁轻声说着,陈觉蓉冷笑一声:“我生来高贵,哪里就是你们这些下贱的人能明白的。” “想来,你也没有读过一句,禽兽才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嫡出也好,庶出也罢,外人说起来,都是一个父亲的女儿,出嫁之后,都是这家的姑奶奶,若因为庶出,嫡母就刻薄,嫡出的姐姐就不去搭理庶出的妹妹,那只会被人嘲笑,这家没家教。 “那你可曾见过,我娘的眼泪?”陈觉蓉的泪已经落下:“原本,我爹和我娘日子过得好好的,都是那些狐狸精,要勾引我爹,我爹生了外心,才会这样对待我娘,我娘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对她们。” “错的是令尊大人,为何,你要为难别人?”婉宁反问,陈觉蓉从没想过,原来错的是自己的父亲。 “都是那些狐狸精,勾引了我爹。”陈觉蓉到了这个时候都不肯承认,错的,是自己的父亲。 婉宁轻叹一声:“若你这样想,那你陈家,落到这个地步,不也错的是你们,而不是别人。” 这话给了陈觉蓉重重一击,陈觉蓉的手紧紧地捂住心口,对婉宁高声道:“我没有错,我们陈家,也没有错。” “有没有错,二婶婶,你心里清楚,就不要继续说了。”婉宁看着陈觉蓉的眼神之中,带着些怜悯,她自命高贵,却从没有想过,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别人能给,当然也能收回去。 “昨日,姐姐遣了一个嬷嬷来和我说话。”婉宁看着陈觉蓉,说出这么一句。 “你们姐妹之间,难道也很有话讲?”陈觉蓉冷笑一声,婉宁笑了:“姐姐说,她进了东宫,才晓得,原先在家中的那些争强好胜,半点意思都没有,她还说,陈姐姐曾说过,说,若是陈家对她亲娘,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那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让一个恨透了陈家的人,进到东宫之中,能接触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陈家的败笔,而在事发之前,陈家并不会觉得这会失败,毕竟,陈家从没有把这个女儿当做一个人来看。 陈觉蓉紧紧捂住心口,在那大口大口喘气,已经无法反驳出口。 “你也不缺银子,还是对身边人好一点,毕竟你身边,也只有这么几个人了。”婉宁的眼扫过春草,对陈觉蓉轻声说着。 “笑话,我是主,她是奴,生死都握在我的手上。”陈觉蓉这句话让婉宁笑了:“令尊大人是陈良娣的生父,尚且还落入这样地步,更何况,” “住口!”陈觉蓉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在那高声喊着,婉宁站起身,对陈觉蓉道:“自然,春草他们这会儿还晓得,你是张家的媳妇,不会做一些事儿,可等到……” “你在威胁我。”陈觉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样下贱的人,果真只会护着这些下贱的人。”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告诉你,是人,总会有自己的念头,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要靠下人们服侍才能过下去,又何必把自己逼得,一点路都走不了。” 说完,婉宁就对兰竹道:“我们走吧。” 第304章 堂堂正正 兰竹站起身,都没有看陈觉蓉一眼,就和婉宁离开。 陈觉蓉这才放开捂住心口的手,眼中充满怨毒,她看着春草,春草依旧低头站在那里,陈觉蓉想骂春草几句,但婉宁的话,就在陈觉蓉耳边响起,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念头。 陈觉蓉害怕了,生平头一次,害怕自己身边从小服侍自己长大的丫鬟。 “二奶奶。”春草看到陈觉蓉面上煞白,上前扶了陈觉蓉一下,陈觉蓉想把春草的手挥开,但陈觉蓉又不敢这样做,陈觉蓉只能对春草道:“难道,我真得错了?” “我不晓得。”春草只能猜度着问。 陈觉蓉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难道,错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自己不该,不该撺掇丈夫,去向三皇子示好? “大嫂,二嫂会不会听您的?”等上了车,兰竹才轻声询问,婉宁对兰竹笑了笑:“她会不会听,那是她的事,不过以后,春草日子会好过一些。” 兰竹努力点头,就又叹了口气:“也不晓得,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算起来,张青竹没有归家已经一个月了,婉宁也只有那日,在十里亭见到过张青竹一面,虽说日子照旧,但这么长时间的分别,对他们夫妻来说还是头一次,婉宁还是生出一些思念之心。 “你这是,做了东宫的属官?”张玉竹盯着面前的张青竹,张青竹穿着官服,在那给张玉竹倒酒。 听到这句话,张青竹已经点了点头。 张玉竹长叹一声:“我该猜到的。” 张青竹颇有才名,若想入仕,只能走不同寻常的路。这个世上,还有比从龙之功更能让人入仕快速,不被人说三道四的的事儿吗? “这样的你,又怎会甘愿做个幕僚。”张玉竹苦笑一声,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只是不晓得,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父亲很快就会知道了。”接着,张青竹就道:“原本,你们二人都要拟斩。” 拟斩?张玉竹的手抖了,接着张玉竹就道:“可是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倒是句实话,尽管张玉竹悄悄地支持三皇子,但他一来官小,二来不在京城,除了吹捧吹捧三皇子,给三皇子一些银子之外,张玉竹并不能做别的什么事儿。 这也是张玉竹入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点都不担心的原因。 张青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玉竹,张玉竹垂头丧气,接着张玉竹就伸手去拉张青竹的手:“大哥,大哥,求你,求你,你这会儿是新贵,必定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大哥,我不愿意死。” “没有人愿意去死。”张青竹只看着张玉竹拉着自己的手轻声说着。 张玉竹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大哥,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也是你的亲哥哥啊,我们一母同胞,我还记得,你跟在我身后学写字的情形。”张青竹语气很淡,张玉竹不由想起过往,那泪落得越发急了:“既然如此,大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拟斩了,我才能救你们啊。”张青竹轻声说着,张玉竹盯着张青竹看,接着张青竹就笑了:“原来,大哥,你也不是君子啊。” “二弟,这也是你教我的,你教我,亲兄弟对你狠起来,比外人对我还要狠。”张青竹的话让张玉竹的眼睛都红了:“那你为什么不去对付吴安,他可是娶了你原本的未婚妻。” “我为何要对付他?”张青竹反问,张玉竹愣在那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秦家换了一个新娘,吴家才能去求娶秦家的大小姐。”张青竹点出这点。 “他那是想让你丢脸。”张玉竹只能继续说,张青竹笑了:“那你呢,我的弟弟,你是想要我丢命啊。” “我,我并没有……”张玉竹这句话说得理不直气不壮,张青竹还是看着张玉竹,接着张青竹就笑了:“自然,你是我的亲兄弟,兄弟阋墙这种事儿,天子也不愿意看到,拟斩之后,我会为你们求情。” 就此,入仕。这都是现成的套子,张青竹走这一套,走得顺顺当当。 “好歹毒的心。”张玉竹已经回神过来,看着张青竹道:“刑部拟斩,而你,去为我求情,从此之后,我就要感你的情,一辈子都不能忤逆你,否则,全天下都会说我不知感恩。” “自然,我也可以不管你。”张青竹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张玉竹怎么受得了自己的兄长不管自己,如果张青竹真不管自己,张玉竹晓得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死亡。 没有人愿意去死,特别是对张玉竹这样的人来说,他只要活着,就总有一天能回到家乡,就能享受那曾有过的所有荣光。 张玉竹颓然地坐下,张青竹盯着张玉竹:“你竟然都没有问问父亲。” 张玉竹抬起眼皮,张青竹轻声道:“父亲会受你的牵连,也是拟斩。” “你真狠。”张玉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张青竹看着他:“我的每一步都堂堂正正。” 太子是国本,张青竹以白衣为太子的幕僚,那是跟随正朔,自然每一步都堂堂正正。 张玉竹问出一个问题:“三皇子那边,是不是你也让人来撺掇过我。” “我不屑做这样的事。”张青竹的回答让张玉竹差点想吐血,接着张玉竹就什么都没说了。 张青竹站起身:“你在牢里待着吧。” 没有几日,最后的圣旨就会来到,到时候,张玉竹夫妻会踏上流放的路。小官流放,这一路上,还不晓得会受多少风霜。 张玉竹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兄长走出去,他的脚步还是一瘸一拐,但张玉竹却晓得,自己的兄长,走得很稳,非常稳。 很快,刑部那么传来消息,张玉竹试图参与夺嫡,拟斩,张尚书教子不严,也受牵连,父子一起拟斩。 消息传得全京城都晓得,陈觉蓉都晓得了,春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您可曾听说……” 第305章 归家 “出去!”陈觉蓉抬头看到春草,高声喊了一声,春草急忙退出去,门上却传来敲门声,春草上前开门,走进来的是陈太太,她看起来比春草还要慌张,紧紧拉住春草的手:“你们二奶奶呢。” “二奶奶在屋里。”春草只得这一句,陈太太已经跑进陈觉蓉的屋子,见陈觉蓉坐在那里,陈太太就上前抱住她:“我可怜的孩子啊。” “娘,我该怎么办?”陈觉蓉的眼珠都不会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出这么一句,陈太太听到女儿这细若蚊蝇的声音,只觉得心都揪着疼,自从这个孩子出生,就没有受过一点委屈,这一年来的委屈,女儿受得够够的了。 “你跟我们回家乡去。”陈太太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有娘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我们娘儿俩要死,也死在一起。” “我还有两个孩子。”陈觉蓉的泪落下:“他们那么乖,就受了这样大的罪,娘,我不服,我不服啊。” “这会儿,在她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陈太太抱着女儿在那心疼地说。 “娘,我们真得错了吗?我们就不该那样对那个妹妹,然后,就给家里惹来这样大的祸。”陈觉蓉的话让陈太太不再看她,接着陈太太就长叹一声:“到了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陈太太是承认了,当初,对那个人,是做错了。 “所以,错的是爹爹,是吗?”在陈觉蓉原本的念头里面,错的怎么会是男人呢,都是外面的狐狸精勾搭他们,陈觉蓉却忘记了,男人以势压人的时候,那些女子,又有几个能反抗得了呢? “是!”陈太太的泪落下:“做错的人是我,为什么,要你,我最心疼的女儿,来承担这一切啊。” 若陈良娣听到,必定会说,就是要你最心疼的女儿来承担,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切肤之痛。 天下疼爱女儿的母亲,对她最大的打击,就是那个她最疼爱的孩子,承受苦难。 陈良娣的娘,已经为了陈良娣去死了,那陈太太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做母亲的人,怎能因为疼爱自己的孩子,就去伤害别人的孩子? 陈觉蓉的泪落下,心也死了,在这一刻,陈觉蓉才明白自己当初的话,显得多么幼稚。 天生尊贵?不,那不过是仗势欺人,不过是晓得背后有陈太太会为自己撑腰,所以才那样对待那些妾室,对待那些人。 “娘,我还要留在这里,为二爷收尸呢。”陈觉蓉神色白得吓人,陈太太的心又在颤抖了,她捧起女儿的脸,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过了很久,陈太太才点了点头。 “大嫂,二哥真得就,还有父亲。”兰竹知道了消息,差点吓坏了,但想到婉宁什么都没说,兰竹还是前来询问婉宁。 婉宁想到了那道呈文,于是婉宁对兰竹笑着道:“没事儿,别怕,你大哥会想主意。” “二哥这样对大哥,为什么大哥还要为他奔走?”兰竹的话让婉宁笑了:“婆婆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要让她有失子之痛?” 兰竹点了点头,接着兰竹就长叹一声:“那,什么时候,大哥才能想出办法?” “快了,很快了。”婉宁伸手抚摸兰竹的发,很快,自己的丈夫就要回来,自己就能和丈夫见面,细细地说一说,那些过往的话。 刑部的折子不过留中不发,而这一日,皇城前的登闻鼓被重重敲响,张青竹一身白衣,手捧呈文,敲响登闻鼓,为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求情。 婉宁尽管已经猜到了丈夫的计划,但消息传来时候,婉宁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兰竹已经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大哥的主意,但是,但是,这太冒险了。” “是啊,这太冒险了。”婉宁站在窗前,尽管望出去的,只有院墙,但婉宁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站在丈夫身边,和丈夫一起等待。 “娘!”希声已经光着小脚丫跑到婉宁身边,婉宁把女儿抱在怀中,看了看她的脚丫就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鞋袜都不穿。” “姐儿说,醒来没瞧见大奶奶,心里着急,就顾不上穿鞋袜了。”奶娘说着就把鞋袜拿过来,婉宁接过鞋袜,替女儿亲自穿上,又给她整理好衣衫。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希声小大人般的叹气,婉宁笑了笑:“你爹爹啊,他快回来了。” “对,快回来了。”兰竹也把侄女抱在怀中,希声靠在兰竹怀中,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见到爹爹呢? 登闻鼓响,天子遣人出去询问,张青竹当场念了那篇呈文。那篇呈文,婉宁曾经看过,只觉得写得情真意切,据说,天子听张青竹念完那篇呈文,却只说了一句:“此情可悯。”就让张青竹回家来了。 张青竹回到许多日子没有回来的宅子,推开大门的时候,张青竹只觉得疲惫极了,真奇怪,这些日子,在外面忙碌奔走,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为什么一走进家门,就想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觉。 “你回来了。”婉宁的声音响起,希声已经扑过去,抱住了张青竹的腿:“爹爹,我好想你。” “爹爹也很想希儿。”张青竹弯腰拍拍女儿的脸,婉宁已经走上前,对张青竹道:“热水已经烧好了,饭菜也准备好了,你洗个澡,吃了饭就好好地睡一觉。” “嗯,我这些日子,可太累了。”见到婉宁,张青竹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恨不得靠着妻子,一口气睡到天荒地老。 “爹爹,我来扶您。”希声忙忙地推开婉宁,要来扶张青竹,张青竹已经笑了:“希儿也长高了。” “我要好好吃饭,努力长高,快快长大。”说着希声就伸手比了比,还很努力地说:“要比爹爹还高。” “你这丫头,哪里学来的,还比爹爹都高呢。”婉宁笑着拍一下女儿的脸,让张青竹去洗澡吃饭。 第306章 温馨 “爹爹爹爹!”希声还在那叫个不停,婉宁把女儿抱在怀中:“让你爹爹去洗澡。” “那我要去服侍爹爹。”说着希声的眉头皱紧:“服侍爹爹穿衣衫。” “你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哪里能服侍爹爹,再说了,你是女孩子,男女有别。”婉宁把希声放下,就去准备张青竹的换洗衣衫。 “男女有什么区别?”希声正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龄,婉宁用手拍下额头,奶娘已经走了过来,牵着希声的手说:“姐儿,不如我们去厨房瞧瞧,她们给大爷准备了些什么吃的。” 这个主意好,希声顿时就跟着奶娘走了,婉宁这才把衣衫收拾好,带着衣衫走进床后。 张青竹整个人都泡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张青竹就睁开眼对婉宁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像平常一样,照顾孩子,听着她在那里说话。”婉宁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张青竹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这些日子,你在外面,一定很辛苦。”婉宁看着丈夫,张青竹原本就瘦,而现在,张青竹的脸颊都快凹下去了。 “你晓得,我的腿。”张青竹没有说完,婉宁已经看向张青竹的腿,这双腿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和原来不一样,走路一瘸一拐,想要说服众人接纳,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 张青竹感到婉宁的泪落在自己脸上,张青竹急忙对婉宁道:“你别哭,我并没有和你撒娇的意思。” “你不和我撒娇,要和谁撒娇呢?”婉宁反问,张青竹不由低低笑了:“你比我还要小两岁呢。” “那你原先还欺负我?”婉宁说的,是昔日二人成亲之初,张青竹的那些举动,张青竹急忙道:“那时候,都是我不懂事,还请娘子饶我则个。” “呸,都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样说。”婉宁啐了他一口,也就把衣衫放在边上:“快些起来吧,饭菜都准备好了,你吃了饭,也就好好歇歇。” 张青竹嗯了一声,那些勾心斗角,步步为营,在这一刻都远去了,此刻,在自己家中,洗上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再吃上一顿好吃的,听孩子们说些话,人心在此刻就安宁多了。 “爹爹,您瞧,这个菜,是我做的。”见到张青竹出来,希声就在那高声喊着。张青竹哦了一声:“我们希儿这些日子不见,都会做菜了。” “都说,女子主中馈,这中馈就是厨房,那我,也要会做菜。”希声一本正经地说着,婉宁已经拍了女儿一下:“谁教你的,这个菜啊,不过是下人们把菜都切好了,你把菜放进盘子里,就成你做的了。” “希儿把菜放进盘子里,怎么不算她做的?”张青竹已经坐下,笑着说了句。 希声顿时欢喜起来:“娘,您瞧,爹爹也这样说我。” “你爹爹啊,迟早把你宠坏。”婉宁无奈地拍了下女儿手。希声拿着筷子给张青竹布菜:“爹爹,快吃。” “还是闺女心疼我。”张青竹吃了一口,就对婉宁道:“你也坐下一起吃。” “方才我们就已经吃过了。”婉宁虽然这样说,还是坐在张青竹身边,给他布着菜。张青竹嗯了一声:“这些日子,三妹妹在家中还好吧。” “她是还好,就是有时候会担心公公。”不管怎么说,张尚书都是兰竹的父亲,兰竹担心他也是理所应当。 “父亲他不会有事。”张青竹这句话并没有出婉宁的预料,接着婉宁轻声道:“那二叔呢?” “流放。”这两个字让婉宁轻叹一声,想到陈觉蓉现在的情形,婉宁不由摇头:“这流放,身边也就不会有服侍的人了。” 至于流放路上,还有到了流放的地方,那还是可以打点的。 “二弟到现在都还有怨言。”张青竹说完就轻叹一声,张玉竹的脾气,和陈觉蓉也差不多,而偏生,张玉竹是张青竹的亲生弟弟,是会牵连张青竹的人。 吃了这么大个亏,如果他们还不能吃到教训,那也就让人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我承认,最初,我并没有想到事情会真得到了这个地步。”毕竟太子早早就立了,尽管太子没有皇孙,但这在皇室,算不上什么很大的事儿,太子还没有三十岁,迟早会有儿子降生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一次试探,就引发了这样大的风波,尽管不少事情,都只能算凑巧。 婉宁伸手按住了张青竹的手:“你又何须如此自责,二叔的性子,是什么都想要最好的,而他也想在公公面前出头,凡此种种,在今时今日,在你手上吃了个教训,总好过多年以后,他真得登了高位,到时候是真真切切地连累了全家要好。” 张玉竹现在官小,拟斩也不过是让张青竹那张呈文显得名正言顺,更不可能牵连全家。可若等到以后再犯事,那时候他登了高位,只怕就是正经连累全家。 张青竹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以后我们教孩子,可不能像他们一样。” “你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的话。”婉宁含笑询问,张青竹也笑了,希声一直在一边听着,到了这会儿,希声才对婉宁说:“娘,我很乖。” “我晓得我们希儿很乖,以后啊,可要好好地做好姐姐。”婉宁把女儿搂进怀中,希声也笑了,高声宣布:“娘,那我今晚和你睡。” “你不想继续和三姑姑睡了?”婉宁的问题让希声的眉皱得很紧,对啊,自己还想和三姑姑睡,但要是让三姑姑来和娘一起睡,那自己会不会被挤下床? “大哥。”兰竹晓得张青竹已经回来了,但顾及着张青竹要洗澡吃饭还要和婉宁说些体己话,等了许久才过来。 “姑姑!”希声听到兰竹的声音,就从婉宁膝上跳下来:“我今晚既想和你睡,又想和娘一起睡,怎么办?” “那你今晚和我睡,明晚和你娘睡。”兰竹飞快地做了决定,希声顿时笑了,这个主意好,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第307章 贵婿 希声在那拍着手笑,张青竹也笑了,笑容之中带着一些疲惫,兰竹也牵起希声的手:“那我就带着希儿下去了,大哥也要好好歇息。” “话都没有说,哪里就能走。”婉宁站起身,接过希声的手就笑着道:“我去哄孩子睡觉。” 希声乖乖地跟着婉宁走了,张青竹才对兰竹道:“坐下吧。” “大哥,父亲他……”兰竹迫不及待地问出来,又看了眼张青竹的神色,就轻声道:“我不该,不该这样急迫的。” “你是父亲的女儿,担心他也是天经地义的。”张青竹安抚地说着,兰竹的眼圈红了:“我晓得大哥和父亲之间,彼此是有心结的。” 心结二字让张青竹笑了笑,接着张青竹轻叹一声,这话,说出来容易,但要解掉这心结,就很困难。 “我并不担心以后能不能嫁出去,横竖我娘把我留给大哥大嫂,大哥大嫂也会护着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兰竹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冲口而出。 “你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好的。”张青竹安抚地拍拍兰竹的肩,接着张青竹才道:“父亲不会有事,从此归隐乡居。” 这句话让兰竹松了口气,归隐乡居,这个结局并不算坏。 “至于你的婚事……”张青竹话没说完,兰竹就对张青竹道:“大哥,我晓得男婚女嫁,是人之常情。但是,我能不能恳求大哥,若以后为我议亲,能让我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自然。”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这让兰竹笑了:“多谢大哥。” “好了,以后就在家,安安心心地过着。”张青竹叮嘱一句,他们兄妹之间年龄差得有些大,现在说完该说的话,张青竹也不晓得该和妹妹说什么,二人之间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希儿睡着了,我就回来了。”婉宁走了进来,打破了这种沉默,兰竹也站起身,对张青竹笑着道:“那我就去歇着了,多谢大哥。” “你这丫头,就是满口地道谢不离口。”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肩,兰竹又笑一笑,也就欢快地往外走。 “你们兄妹,看起来不大熟。”婉宁说了这句,就又笑了笑:“真要说起来,我和我自己哥哥也不怎么熟。” 秦大爷是个宽厚人,既然晓得自己读书不成,那也就谋了个官职,甚至没有离开京城,平常勤勤恳恳地做官,回到家来,不是和清客们读书写字作画,就是回内院享天伦之乐。 秦侍郎非常头疼儿子的不思进取,只能把希望全都放在女儿们身上,一心巴望颂宁能成为太子妃,甚至成为皇后。那么秦大爷的不思进取,反而能为秦家,保住百年的富贵。 一个普通人,能保住家中百年的富贵,已经足够了。 此时张青竹听到婉宁这样说,也就笑着握住她的手:“幸好你没有说,和我不大熟。” 婉宁啐了张青竹一口,二人没有再说话,这难得的安宁,简直像是偷来的。 张青竹回到家之后,每日也就是看着希声做功课,带着儿子玩耍,或者和兰竹说说话。兄妹二人倒不像最初那样陌生了。 在张青竹回来后的第四天,这天正准备吃午饭,希声还在那对张青竹说,自己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的时候,杏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难以掩盖面上的激动:“大爷,宫中来人传旨。” 尽管婉宁早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而张青竹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去。兰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 “姑姑,旨意上说什么?”希声小声问着,兰竹也回答不出来,婉宁把女儿拉在自己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很快张青竹就回来,对婉宁道:“天子召我入宫,你带着她们先吃饭吧。” 婉宁点头,给丈夫整理下衣衫,就看着张青竹出去。 张青竹的腿,走一段时间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来传旨的太监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车已经等在外面,还有侍卫在前面引导。 只要是个人都能知道,张青竹这一去,就是飞龙跃上了天,从此飞黄腾达。 婉宁听着杏儿在那说,来接张青竹的车是什么样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大爷走的时候不是说过,让我们赶紧吃饭,怎么这会儿,你们都不饿吗?” “大奶奶,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吃饭。”杏儿的话让婉宁笑了:“不吃饭难道人人都要饿着?” 似乎好像也没有说错,梨儿在一边笑着道:“就是,杏儿,你原先比我还沉稳,怎么今儿反而不听大奶奶的。”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就写封信回去。”婉宁这话如此笃定,让杏儿也收起了紧张,这飞龙上天的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车在京城的大街上缓缓行走,张青竹坐在车内神色平静,有看见那辆车的,已经在那议论了,用这样的架势,请一个平民入宫,代表着什么,没有人猜不出来。 消息也飞快地传遍京城,张青竹的车还没有到宫门,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都晓得了。 秦侍郎听到这件事,半天才长叹一声,身边的清客已经笑着道:“世翁叹什么气呢?四姑爷这会儿得了天子青眼,世翁该欢喜才是。” “我竟然不晓得,我们家的风水是怎么回事,专门发女儿,不发儿子。”秦侍郎的话让清客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秦家大姑爷吴安,这会儿已经官居六品,虽然官不大,却是科举出身,颇得上官青眼,以后定会高升。颂宁尽管只是东宫良娣,但谁知道以后会走到哪一步,天下的女婿,再也没有比秦家这位二姑爷更尊贵的了。 三姑爷虽说这会儿只是个秀才,但自从和秦府结了亲,也是颇有才名。这会儿,原本摔断腿的四姑爷,竟然得到天子青睐。 第308章 强词夺理 真是一门贵婿,却唯独没有发在秦家儿子身上。 秦大爷这会儿正好走进来,瞧见秦侍郎,秦大爷就欢欢喜喜地道:“父亲,您听说了吗?四妹夫今儿可是出头了。” “我听说了,你啊,你啊,两条腿都是全的,也同样在文山先生门下读书,怎么就偏偏不如你四妹夫呢?”秦侍郎这句话让秦大爷笑了笑:“父亲,儿子这辈子,科举是不成了,这会儿,也就做个闲散官儿,以后啊,在几位妹夫照应下过日子。您呢,指望我还不如指望您孙子。” “滚!”秦侍郎见儿子这样,拿起一边的砚台就想打过去,秦大爷躲了一下,也笑嘻嘻地道:“再说了,您的大女婿,那也是……” “他可比你强多了。”秦侍郎说完这句话,就咬牙切齿地:“一个个都不省心。” 秦大爷也不放在心上,自己已经有了官位,虽说只是个闲散官,可闲散官也有闲散官的好处,以后啊,自己爹要教自己儿子,那就任由自己爹爹去做。只用做做官,拿拿俸禄,作画看书过此一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几家欢喜几家愁,吴安正在当值,听到同僚们议论,吴安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反而是哪些来传话的看着他:“我记得,张家这位是你的妹夫吧,你的连襟得了这样大的好处,以后我们啊,说不定还要仰仗您。” 吴安深吸一口气,这几年的浮沉,让吴安已经明白,当初的那点争强好胜,显得那样浅薄,于是吴安收起心里掠过的一丝不欢喜,对同僚们道:“说得是,我啊,也该让家里人备份礼,好去恭喜恭喜。” “你们是至亲,自然是能进那宅子的,要我们,只怕还没走到那宅子,就被人赶走了。”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吴安勾唇一笑,是的,是至亲,既然是至亲,那就该携手同行才是,自己可不是张玉竹那个傻瓜,哪有放着自己的连襟不去帮助,而要想着讨好别人的。 天子召见了张青竹,对他大加赞赏,并且当场降旨,命张青竹入东宫为属官,太子左庶子。这是天子的态度,张青竹谢恩之后,也为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求情。 天子赦免了张尚书,命他即刻出狱,回家闲住。至于张玉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和家眷一起流放。 张青竹再拜谢恩,也就亲自带着旨意,前去接张尚书出来。 张尚书从被关进牢里,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好在周围牢房里的人,不少都曾是同僚,偶尔也能谈谈说说,每次提到自己的儿子,张尚书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是该赞善大儿子呢,还是该说小儿子的不是呢? 当狱卒走到张尚书面前,恭敬地请他出去的时候,张尚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我要去哪儿?” “恭喜您了,张大人得到天子青眼,又为您求情,即刻释放。”狱卒的话让张尚书沉默,接着张尚书才轻声:“张大人?” “是,太子左庶子张大人,也是您的大令郎。”狱卒又重复了一遍,一边的牢房内的昔日同僚才高声道:“张大人,您就赶紧出去吧,您这是,既被儿子连累,又被儿子救了,就不晓得,我有没有这样的福气,也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既被儿子连累,又被儿子救了。张尚书在心中重复了这一句,这才往外走,张尚书进来的时候,冬日尚未结束,但这会儿,已经是春日了,春风一吹,那身上的棉袄是压根穿不住了。 张尚书被狱卒带到外面,看着站在那的张青竹,张尚书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竟然还能看到张青竹。 “父亲!”张青竹恭敬地说着,张尚书这才站住,对张青竹道:“我不是在做梦。” “父亲并不是在做梦。”张尚书看着张青竹身上的官服,神色黯然。张青竹晓得张尚书想起了什么,于是张青竹请张尚书往外面走:“这会儿,马车还在等着。” 张尚书直到上了马车,才重新开口:“这会儿,你会不会说,我错了。” “对错,父亲心中必定是有答案的。”张青竹这回答模棱两可。 于是张尚书又问:“你二弟呢?” “流放。”这两个字让张尚书长叹一声:“到底,是我错了。” 马车碾过张尚书熟悉的街道,甚至,还会经过张尚书昔日的府邸。 “娘已经带着全家回乡去了,三妹妹留在我那里,至于二弟妹,会……”张青竹的话没有说完,张尚书就疲惫地挥手:“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横竖从此之后,一切都是你做主了。” “父亲还是有些不甘心。”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看着他:“甘心不甘心的,都已经到这步了。” 自己曾经想得到的一切,确实得到了,又失去了,从此以后回乡,不过是养老罢了,可自己,也不过六十岁。 张尚书又叹一声,张青竹对张尚书轻声道:“父亲曾经教过我很多,唯独父亲不晓得一件事。” “这会儿,你已经功成名就,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张尚书可谓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张青竹的眼帘低垂:“父亲唯独没有学会,过犹不及,急流勇退。”这八个字,确实是张尚书没有学会的,但现在,张尚书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张青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若父亲不是总想把官场上的事儿交给我们兄弟,那二弟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张青竹直白地说着。 “你的意思,到了这一步,全是我的错?”张尚书反问,张青竹点头:“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我确实有错,我没有教好儿子,但这难道不是你娘平日里偏心的错吗?”张尚书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把错推到张太太身上,张青竹不由笑了笑:“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不要再强词夺理了。” 第309章 情有可原 “你……”张尚书只说出一个你字,接着马车停下,张青竹掀起车帘,回头对张尚书道:“父亲若还认为自己没有错,二弟到今日,依旧认为这全是二弟妹的错,也就情有可原了。” 张青竹这是拐着弯的骂自己,张尚书很想骂上几句,但张青竹已经下了马车,而外面的喧闹也传了进来。张尚书这才想起,今日,还是自己儿子最风光的日子,张尚书不由想起数年前,在尚书府,也是这样的一天,自己把长子推得那样远。 “父亲,请下车吧。”兰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张尚书这才掀起帘子,看着最小的女儿,张尚书努力露出一丝笑:“你在这里可好。” “我在这里很好。”兰竹回答了这样一句,就对张尚书道:“大嫂已经把衣服都预备好了,还请父亲下车。” 从这牢里出来,张尚书也要洗澡沐浴,更换衣衫,才好去见人。 “这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张尚书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这外面的人都是来恭喜自己出狱的,只怕多半是为了张青竹而来。 “这都是那些亲友,晓得了消息,遣人送礼来的。”兰竹说着就道:“大嫂在那忙着,所以我来接您。” “好。好。好!”张尚书说了三个好字,兰竹也分不清楚,这几个好字,到底什么意思。 婉宁看着厅上堆满的礼物,还有那厚厚的帖子,不由摇头。 “大奶奶,我们家以后是不是……”梨儿刚要问出来,就被杏儿捂住嘴:“你不是嫌弃我没有你沉稳吗?怎么这会儿,你就又没有我沉稳了。” “我们原先受了那么多气,这会儿,难道还不让我们扬眉吐气吗?”梨儿瞪了杏儿一眼,婉宁已经笑了笑:“我给你们一个单子,你们按着这单子,把这些礼物都退回去。” 暂且收下,不过是晓得如果不收,那就会一番拉扯,倒不如先收下,然后再退回去的好。 “也是,这些什么礼物,当我们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杏儿已经点头,婉宁正要提笔写单子,外面就传来笑声:“瞧瞧,若不是我亲自来了,只怕这家门都进不去。” “大姐姐怎么来了。”婉宁站起身迎接,瑾宁已经走了进来,瞧见婉宁就笑着道:“我怎么来了,你在别人面前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要装憨。” “穷人乍富,一时不晓得如何应对,也是有的。”婉宁这句话让瑾宁瞧着她:“我倒想问问你,你这张嘴是从哪里学的,怎么我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全都被你说了。” “大姐姐说笑话呢。”婉宁含笑说着,就给瑾宁倒了茶,瑾宁坐在婉宁身边:“我晓得你的意思,所以今儿呢,只来了我一个人,那什么礼物,还有你姐夫,我全都没有带。” “姐夫最近可好?”婉宁也意思意思问问,瑾宁笑了:“好着呢,他这回留在京城,等着好好做官,人人都说他前程远大。” 说着,瑾宁就长叹一声,婉宁故意逗她:“怎么,姐夫以后做了一品官,姐姐是嫌弃一品夫人的诰命服太重?” “我哪里会嫌弃。”瑾宁瞧着婉宁:“我只是在想,那些精心筹谋,谁知却敌不过你的自然天成。” 婉宁晓得瑾宁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婉宁才道:“我也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多好些罢了。” 瑾宁又想起吴安和自己成亲之后,曾经说过的一些事,那时候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是想着,幸亏是婉宁嫁了过去,才免去自己的那些折磨。 这会儿,婉宁一句轻描淡写地,运气比别人多好些罢了,倒让瑾宁长叹一声:“你说得是,不是你的运气比别人多好些,而是,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好运气。” 没有算计,赤诚待人。而自己做不到这点,从懂事起到出嫁,母亲对自己的叮嘱都是,自己的哥哥才干平平,那自己所要做的,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才能在出嫁以后,反过来庇护住哥哥,庇护住自己的亲生妹妹。 就算知道张青竹会破茧成蝶,瑾宁也不会选择陪伴,因为,秦家等不起,瑾宁自己也等不起。 “姐姐今儿是特地来夸我的?”婉宁不愿意再就过去的事儿和瑾宁说个没完,也笑着询问。 “来恭喜我妹夫的。”瑾宁收起思绪,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婉宁笑了笑:“多谢姐姐了,只是该和姐姐说的,昔日,我也全都说完了。” “就晓得你会这样说。”瑾宁拍拍婉宁的手:“所以呢,我们姐妹,也就在这说说话,不然我不来这一趟,我婆婆不会放过我。” “姐姐这样百伶百俐的人,也害怕婆婆?”瑾宁极少提起出嫁后的事儿,婉宁也不由有些好奇。 “我婆婆不是一个坏人,但是呢,做婆婆的人,心中总是多牵挂自己的儿子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瑾宁说得很坦然。 “吴太太确实是这样的人。”婉宁点了点头,瑾宁伸手擦掉眼角的泪:“好在,我这人吧,运气也不差,这会儿,婆婆也算看重我。” 丈夫科举成功,头胎就生下儿子,婉宁看向瑾宁那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声道:“姐姐这胎,定是个女儿。” “我的女儿,我定不会让她还小的时候,就听到别人说,要她好好地努力,以后才能庇护家人。”瑾宁并不意外婉宁会知道自己已经再次有了身孕,只是用手护住肚子,语气虔诚地说着。 “姐姐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婉宁的话让瑾宁笑了,是,自己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自己会很出色,会,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瑾宁没想过,会是婉宁,自己那个在娘家时候有些黯然的妹妹,这会儿和自己说着这些话。 “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太子妃,”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笑,这种圣意,谁敢随便揣测。 瑾宁看着婉宁面上的笑,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就晓得,我这个妹妹啊,不愿意说的话,嘴比什么都严格。” “姐姐说笑话呢。”婉宁说了这么一句,才道:“这怎么说也是陛下家事。” 第310章 怀念 “陛下家事?”瑾宁重复了这四个字,就笑了:“你又在我跟前说笑话了,天家家事,既是国事。” 太子妃虽是天子的儿媳妇,也是未来的天下母,分量之重,人人都晓得。婉宁看着瑾宁:“既然如此,就不要揣测。” 这个忠告不是对瑾宁的,而是对吴安的,瑾宁看着婉宁,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气:“罢了,竟然是你,比我还要明白些。” “姐姐不是不明白,姐姐只是太在乎姐夫了。”瑾宁挑眉,反问婉宁:“那你呢,你不在乎妹夫吗?” “我在乎他,所以我更晓得,我的荣辱系于他的身上,对他,更多是要劝谏。”婉宁的回答让瑾宁笑了,接着瑾宁拍拍婉宁的手:“好,好,这一点,我也要和你学一学。” 瑾宁说话的神情,让婉宁想到她出嫁之前,那时候的瑾宁,是秦家最耀眼的女儿,哪里会这样低眉顺眼说话。 “大姐姐若有委屈……”婉宁这句话没有说完,就看到瑾宁的眼角湿润,接着瑾宁就轻声道:“委屈?世人看来,我哪里会有委屈呢?” 出身很好,嫁的人很不错,婆婆对自己也还不错,世人看来,这是抽得一支上上签了,哪里还敢言说委屈。但瑾宁晓得,自己心中是有委屈的,这委屈,是从丈夫而来,是从……但是,这所有委屈,都要咽下去,然后对众人露出笑,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委屈。 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突然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惊慌失措,会处置失当。婉宁也做过新媳妇,也见过众人的冷眼,当然晓得瑾宁心中的委屈。 瑾宁用手捂住脸,这样才能不让哭声传到外面,婉宁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姐姐。阳光照了进来,这是今日最后一缕阳光,带着温暖的金色。 瑾宁已经放下手,面上仿佛看不到泪痕,接着瑾宁就笑着道:“我们姐妹,以后都要好好的。” “大姐姐不嫌弃我就好。”婉宁浅浅一笑,瑾宁笑了:“你那日在陈家那人面前,高声说的,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禽兽行也。怎么这会儿,又来和我说玩笑话了。” “这个道理很浅显,但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多。”婉宁说着就笑了:“其实,二婶婶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不这样说,怎么显得她尊贵呢。” 提到陈觉蓉现在的处境,瑾宁也想长叹一声,千娇百宠的陈家千金,现在只是一个等待着和丈夫一起踏上流放路的人。陈觉蓉也可以选择不去流放,但这样一来,娘家没有栖身之地,而夫家,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她唯一能选的路,只有前去流放。瑾宁又想到了陈良娣,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那样平静淡然的面容,怎么也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尽管陈良娣不过是天子的棋子,但能甘心情愿,让自己的父族覆灭的人,世上也少见。 “等你妯娌走的时候,我去见见她吧。”瑾宁收起思绪,婉宁也点头:“合该去见的。” 她们曾是闺中密友,也曾亲密无间地谈谈说说,那时候的陈觉蓉,显得那样耀眼。 “只是她也许,不想见我。”瑾宁的话让婉宁笑了:“不过就是去见一面,至于她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她了。” 就如同昔日,陈觉蓉对那些妾室,对那些庶出孩子所做的一切一样,由不得那些人,自然现在,也由不得她。 “当初,我也曾偶尔听她说过,说在家中,是怎样对那些人的,但那时候,我总想着,别人家的事儿,也没有很劝。”瑾宁说话时候,有一点悔恨,若当初劝了,是不是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婉宁的唇微微抿住,以陈觉蓉的脾气,就算劝了,陈觉蓉不但不会听,还会觉得瑾宁是在笑话她,进而变本加厉。 瑾宁见婉宁沉默,也笑了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同已经逝去的青春一样,那些事情,也全都流逝了,不过换来几声叹息。 二人又说了几句,瑾宁就要告辞,婉宁笑着道:“姐姐吃了晚饭再走。” “不必了,你家这会儿,必定有许多事要忙碌,我倒不用在这吃饭。”瑾宁说话时候,已经往外面走了。婉宁只能送她出门,还不等婉宁回屋,兰竹就走了过来,对婉宁轻声道:“父亲方才已经洗浴过了,换了衣衫又用了些晚饭,我见父亲十分疲惫,也就让人服侍他睡下了。” “等再过些日子,公公也就该回乡去了。”婉宁的话让兰竹的眼圈红了,婉宁拍拍兰竹的手:“你也不用担心,婆婆在家乡,把什么事儿都料理清楚了,公公回去,也不会吃苦。” 怎么会吃苦呢?虽然被罢官,冠带闲住,但人人都晓得,还有个张青竹在做官呢。回到家乡,那就是归家的官宦,多的是人来拜访。 “我从不晓得……”兰竹的话没有说完,就伸手抱住婉宁,把头放在婉宁肩上,婉宁拍拍兰竹的手:“今儿怎么一个个都来寻我撒娇。” “我还小呢。”兰竹声音带着些哽咽,婉宁笑了:“你还小呢,倒是你侄女,天天在那说,她已经很大了,做姐姐了。” “我又没做过姐姐。”兰竹果真抬头反驳,婉宁拍拍她的手:“但你做了姑姑了,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赶紧吃了晚饭,今晚,你哥哥只怕不回来了。” 张青竹送张尚书回来时候,也不过就是下车进了屋和婉宁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新得了官职,还要应酬忙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婉宁晓得自己该适应这种忙碌,但婉宁还是忍不住怀念昔日在庄子上的情形,那时候,就像外面什么都没有一样,只有自己夫妻,后来还有孩子们。 第311章 时光 兰竹点头,拉着婉宁回屋,这宅子并不大,张尚书虽住在书房里面,还是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听到女儿为自己担心,张尚书很欣慰,等听到儿媳妇安慰女儿,张尚书又有些惭愧,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终究还是尽了儿媳妇的责任。 归乡之后,所能过的,也就是这样的日子了。张尚书看着书房内磊得满满的书,不由长叹一声,也许,自己该翻开这些书看一看,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把这些书当做装饰自己书房用的。 婉宁让人把那些礼都送回去之后,也就没有几个人再来送礼了,吴太太晓得这件事,不由对瑾宁叹道:“你那个妹妹,还真看不出来,教养真好。” 瑾宁只轻声应是,吴太太也就又道:“这会儿京中都在称赞,说你爹爹十分会教养女儿,还说,可惜秦家已经没有没出嫁的女儿了,不然就要速速定下。” 这对秦家来说,是莫大的赞赏,瑾宁勾唇微笑,吴太太看着儿媳面容,以后也该约束一下自己儿子,不能仗着年轻小夫妻的情分,就在外面胡作非为。 “这里有几样药材,我听丫鬟们说你夜里睡不安稳,你拿回去,到时候让人熬了安神汤,也好睡一些。还有老三那里,我也会和他说,公事再要紧,自己媳妇有了身子,也要回来多照顾些。” 瑾宁嫁到吴家已经这么些年了,像这样被细细叮嘱,还是头一次,于是瑾宁笑容之中也带上几分真心:“多谢婆婆。” “你这样好,我就该多疼你一些。”吴太太笑容慈爱,就算是做戏一样,瑾宁晓得,自己这会儿才真正走进吴太太的心中,而不是原先那样,是个外人。 张青竹是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候,才回家来的,那时候张尚书正在院子里看书,希声围着他打转,不时问一个书上的字。张尚书也很有耐心地回答孙女。 “希儿,你又淘气了。”张青竹笑着招呼女儿,希声已经笑吟吟地叫声爹爹,又指着书对张青竹说:“爹爹,我认得了许多字。” “是祖父教你的,还是先生教你的?”张青竹弯腰对女儿说,希声抬起小脑袋:“有祖父教的,也有先生教的,还有,娘也教过,还有姑姑……” 希声在那里掰着指头在数,张青竹已经笑出声,张尚书看向儿子:“这孩子虽是个女儿,却和你小时候一样,也是见到个不认得的字,就要来问问,还要问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还要问,反切要怎么读。” 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张青竹看着自己的父亲,脱掉官服,穿着家常衣服的张尚书,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慈爱。 “父亲过几日回乡之后,也就能好好地教教两个侄儿了。”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想要长叹一声,两个侄儿,那是张玉竹的儿子。 “他们,若不能科举,念书,又有什么用?”张尚书喃喃地说着,张青竹已经摇头:“别说以后日子还长,什么情形都不晓得,就算读书不能科举,也能明理。” 若只为科举才读书,那世间女儿都不能科举,却也有那许多聪明的女子,写出锦绣文章。 张尚书点了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确实老了,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呢?张尚书没有说下去,是越来越鼠目寸光,还是越来越急功近利,横竖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张青竹垂下眼帘,看着曾经在自己心中无比高大的父亲承认老了,张青竹心中也掠过一丝惆怅,但时光是最无情又最有情的。 无情在于,它能让壮年变成老人,它会让老人承认无力。有情在于,它能化解一切,能让痛苦变成甜蜜,能让锋利变得柔软。 “饭都准备好了,还不赶紧进来吃饭。”婉宁的声音打断了张青竹的沉思,他抬头看向妻子,唇边露出笑容,好在,妻子还会在自己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会支持自己。 “爹爹,娘晓得您今儿回来,说让人准备了您爱吃的菜。”希声伸手扯着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笑了:“只怕是你爱吃的吧。” “爹爹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希声大声地说着,张尚书也笑出声,一家子本来就该是这样,热热闹闹的,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守着礼仪,仿佛装神儿似得。 婉宁牵着希声走在前面,兰竹已经走出来,扶起张尚书,张尚书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对她点了点头:“你以后啊,好好地和你大嫂学学。” “我晓得的。”兰竹面上的笑,让张尚书不由想起周姨娘,还记得初见周姨娘时候,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么些年下来,张尚书也逐渐发现了,周姨娘其实是不情愿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呢,自己是男人,是位高权重的男人,看中她,是她的福气。 到了这会儿,还是福气吗?张尚书轻叹一声,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被和自己差不多同样年龄的男人看上,其实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我对不起你姨娘。”兰竹突然听到张尚书这样说,不由惊讶地看向张尚书,接着张尚书就苦笑一声:“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我有再多的对不起,也只能等,等下辈子再还了。” “姨娘和我分开的时候,曾经和我说了一晚上的话。”兰竹看着张尚书:“我姨娘说,这都是她的命,只是她不愿意,让我也像她这样,才把我留在京城,留在哥嫂身边。” “她是不相信我!”张尚书长叹一声,不相信自己会珍爱兰竹这个女儿,不相信自己会护住她,甚至,周姨娘还担心,担心张太太年老体衰,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护住兰竹。 这是父母之间的事情,兰竹不能置喙,她只轻声道:“父亲,先去用饭吧。” “其实,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张尚书想解释,但怎么解释都怪怪的,兰竹唇边笑容没有变,只是扶着张尚书进到吃饭的地方。 希声的笑声传来,张尚书不由笑了笑,罢了,罢了,横竖他们都安排好了,自己也就等着回去家乡吧。 第312章 两个选择 事情也算尘埃落定,逐渐也有些旧日朋友来拜访张尚书,但张尚书并没有见他们,只是每日在家中看书,看希声念书,偶尔也教孙儿几个字,算得上悠闲自在。 和张尚书的悠闲自在相比,陈觉蓉就要为难多了,陈太太变卖了几样首饰,凑齐了回去的盘缠,也就来和女儿告别。 陈觉蓉见到自己的母亲,想要说上句话,却不晓得该说什么,陈太太拉着女儿的手:“不如,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陈觉蓉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娘:“母亲想让女儿大归?” “天子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姑爷是要去流放的,你若跟着他去,你会死的。”陈太太的话让陈觉蓉的泪落下,接着陈觉蓉就道:“可是娘,若我跟了您回去,等以后,我也没人替我撑腰了。” 等以后,那就是陈太太去世之后,陈觉蓉就无人可以依靠了。陈太太的唇张了张就道:“你还有侄儿,再说……” “娘,您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陈觉蓉摇头,只能好好想想,可是想来想去,并没有什么主意。 “你是我心肝肉啊。”陈太太看着陈觉蓉,尽管陈觉蓉不愿意资助一些银子,但陈太太怎么也舍不得说女儿一句坏话,陈觉蓉的眼睛也湿了,到底要怎么做,陈觉蓉真得不晓得。 “二奶奶,老爷来了。”春草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乱地说。老爷?那就是张尚书,陈太太是晓得张尚书已经从牢里出来,但张家这边没有遣人来说,陈觉蓉不去问候,似乎也没有什么。 这会儿,张尚书亲自来了,陈觉蓉也要站起身去迎接。 张尚书看着这所院子,虽说院子收拾的也还不错,但张尚书还是在心中叹气,昔日尚书府里的管家住这样的院子,只怕都会嫌弃,而现在,自己的儿媳妇就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大门已经打开,陈觉蓉带着人走了出来,看到张尚书的第一眼,陈觉蓉都有些不敢认,老了、瘦了、头发白了,不再是那个沉稳的,不怒自威的高官了。 但陈觉蓉还是快步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公公。” “起来吧,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也就来问候问候你。”张尚书看见陈觉蓉时候也吓了一跳,陈觉蓉不复原先的美丽端庄,神色憔悴,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等进到院子里,看着没有花草一点生气都没有的院子,张尚书不由轻叹一声,对陈觉蓉道:“你虽不在此处久居,也该种些花草,显得热闹些。” 春草听到这句话,不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接着陈觉蓉就道:“公公说的是,还请往堂屋里来。” 没有什么大厅,只有一个堂屋,屋内的摆设,也很简朴。张尚书走进堂屋时候,陈太太就站起身,乍然见到这屋内有个老妇,张尚书还以为是家里的婆子不晓事,竟然敢坐在堂屋里面,但仔细一看,张尚书又觉得此人不像是个婆子,于是张尚书对陈觉蓉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母亲。”陈觉蓉在一边说着,陈太太已经对张尚书行礼下去:“原本该回避的,只是想着,亲家公来此,必定是有话要和小女说,我也想听听,张家究竟要如何处置小女。” 张尚书已经收起心中的惊讶,对陈太太还礼:“亲家母还请坐下,今日来此,确实是要说说犬子和令爱之间的事情,但哪里就能用到处置二字?” “亲家公还在哄我呢。”陈太太虽然谦卑有礼,但说出的话却还是很犀利:“这会儿陈家已经败了,况且我的女儿我自己晓得,向来脾气不大好,这会儿既然已经不再门当户对,你们家要怎么处置我女儿,我也无能为力。“ 张尚书也是久做官的人,自然听出陈太太这句话是以退为进,于是张尚书的眉微微一皱,就对陈太太道:“按说,儿女婚事,该由拙荆来和亲家母商议,只是拙荆此时不在京城,今日恰逢其会,那也就由我来说上两句。” 陈觉蓉见二人绕来绕去的,心内虽有些急躁,但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在一边听着。 “若你们嫌弃小女连累了张家,这会儿拿休书来,我领了我自己女儿走,也没有二话。”陈太太这句话,更是以退为进了,张尚书急忙摆了摆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犬子和令爱,那是自小的夫妻,还有两个孙儿,我们张家,哪里会嫌弃令爱连累了张家。” 陈太太听得心中一松,面上神情却没有变,甚至那眉还挑起:“原来亲家公也晓得,小女还有两个孩子,我原本以为,亲家公不晓得小女还有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母子分离呢。” “亲家母您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张尚书见陈太太来势汹汹,自然也要反驳一句:“犬子那时候还在狱中,天子旨意尚未下来,拙荆带着孩子们回乡,也是免得孩子们被人说三道四,哪里是让他们母子分离?” 见张尚书反驳,陈太太也就笑一声:“是,亲家公说的是,我只惦记着自己女儿,倒忘记了两个孙儿还小。” 用孩子还小来做借口,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张尚书也点了点头:“这会儿,天子旨意已经下了,我来呢,是想问问令爱,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到时候,令爱是跟了犬子一起流放,还是回到家乡,和孩子们一起住,等着遇到赦免,犬子回乡。” 陈太太巴不得陈觉蓉能回到家乡,到时候自己也好和女儿见面,于是陈太太故意说了一声:“这就要看我女儿怎么想了。” 陈觉蓉听到张尚书给的两个选择,也愣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有选择吗?但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陈觉蓉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总要见见二爷,若他肯要我,那我就跟着他去。” 第313章 出狱 “你糊涂啊,那个苦,你哪里能吃。”陈太太已经打断女儿的话,陈觉蓉笑了笑:“娘,我晓得您一直都很心疼我,可是这会儿,该我吃的苦,我也要去吃。” 说着,陈觉蓉只觉得心中无比苦涩,想哭却哭不出来。陈太太也长叹一声,张尚书已经点头:“刑部已经来了公文,让我们去接他回来,在家中团聚几日,也就上路去了。” 这也是看在张青竹的面子上,才许张玉竹回家几日。陈觉蓉的泪不由落下:“公公今日过来,其实是要我一起去接他?” “那日,他在牢中说的话,确实很不中听。”张尚书说完就对陈觉蓉道:“但他从小也没受过什么苦,难免会迁怒他人,这会儿,又过了几个月,就会好了。” 这话听起来,描补的十分可笑,陈觉蓉不由擦一下眼角的泪:“那我就听公公的。” “我的儿,那流放路上……”陈太太还是想让陈觉蓉跟了回乡,在张家住着,到时候虽然会受了些白眼,但总好过在流放之地吃苦。 “娘,我晓得您心疼我。”陈觉蓉低声说了这一句,接着陈觉蓉就笑了:“但是娘,我们是少年夫妻,就算他恨我,我也想,要他恨个明白。” 陈太太听了这句,没有再阻拦,张尚书已经道:“马车就在外面等着。” 这是已经准备好了,陈觉蓉不由苦笑,方才张尚书说,给自己选择,是在家乡还是跟着张玉竹走,但这会儿看起来,其实,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选择,除了跟丈夫一起流放,张家不会接受另一个选择。 “这也是,我的命。”陈觉蓉从不信什么前生注定,但到了现在,陈觉蓉却觉得,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 陈太太的唇张了张,又想和女儿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陈觉蓉往大门处走,春草跟在她身后,突然陈觉蓉停下脚步,对春草笑了笑:“若我去流放,你想要的,只怕就能得到了。” 春草不料陈觉蓉会这样说,吓得差点给陈觉蓉跪下。陈觉蓉垂下眼帘,淡淡地道:“罢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吗?春草还在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陈觉蓉已经上了马车,春草只能像往常一样,坐上车辕,马车夫赶着车离去。 陈太太看着女儿坐上马车,若是原先,去接自己的女婿,陈太太还是十分欢喜的,但现在,陈太太却一脸忧愁,原来,失去一切是这个样子,让人十分愤恨难过,却不晓得该去愤恨谁。 陈太太也清楚知道,等太子登基,大赦天下时候,那个女儿会被追封,而她的追封并不会惠及全家。她真是,恨透了陈家全家,而陈太太这会儿都不敢骂了,她要的,是自己长长久久地活着,活着看自己全家过得凄惨,死,对陈太太来说,未免有些太便宜了。 陈太太没有在这里等候,而是往自家走去,不管怎么说,还要收拾行李,然后带上儿媳和孙子回乡去,在家乡过这样凄苦的日子,直到自己死去。 张玉竹已经收拾好了,不是中秋节时候陈觉蓉见到他时候的一脸茫然,当张玉竹被领着出来的时候,陈觉蓉看到丈夫,想唤他的名字,但是丈夫却看向一边的张尚书,跪到在张尚书跟前:“父亲,儿子错了。” 张尚书看到张玉竹出来,也一脸伤心,此时听到儿子说他错了,张尚书双手扶起儿子:“也是我的错,我不该……” 不该什么呢?张尚书把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下去,张玉竹也一脸苦涩地笑,还看了看:“大哥没有来。” “他说,今儿是我们父子团圆,你们夫妻团圆的日子,他就不多打扰了。”张尚书想起张青竹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那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张玉竹已经苦笑一下:“是,大哥向来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张玉竹也说不下去了,该怪谁呢?似乎谁都可以怪,但似乎,谁都可以不怪。最后,张玉竹也只说了一句:“是我太贪心了。” “二爷。”陈觉蓉见张玉竹在那说话,说来说去只是不看自己一眼,于是陈觉蓉也叫了一声,张玉竹这才看向自己的妻子,陈觉蓉曾和张玉竹无数次四目相对。 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张玉竹甚至连恨都没有,只有茫然。 “二爷,你还在怪我吗?”陈觉蓉受不了这种茫然,这样的茫然是为了什么,丈夫还在责怪自己吗?责怪自己没有好好对他?陈觉蓉走上前,想要拉住丈夫的手,丈夫却已经把手从她手中抽出。 陈觉蓉低头,眼泪已经落下。张玉竹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在外头呢。” 刚成婚的时候,夫妻情浓之时,张玉竹也曾对陈觉蓉说过许多海誓山盟的话,那些话,和着此刻张玉竹的这句,让陈觉蓉心如刀绞。 “先回去吧。”张尚书晓得儿子儿媳的心结在哪里,但这是他们小夫妻的事儿,难道自己还能做主不成?于是张尚书只能催促他们回去。 “我们还有家吗?”张玉竹茫然地问,张太太把宅子卖了,带着自己的儿子们回乡的事情,张玉竹早就晓得了,因此张尚书这句回家去,让张玉竹十分茫然。 “我住在你大哥那边,等过上几日,也就回乡去了。至于你们,你娘临走之前,给你们赁了个宅子。”张尚书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解释清楚了。 张玉竹苦笑一声:“看来,大哥是真得要,要我们这个家散了。” “你胡说什么。”张尚书声音略高了些,接着张尚书就道:“你大哥也是费了无数心力,才保住我们,至于别的,等以后再说。” 费了无数心力?张玉竹已经对张尚书道:“大哥当初,若能提点一句,那我也不会落到今日地步。” “你肯听吗?”张尚书反问,张玉竹看着张尚书,当时最得意的时候,自己怎么会肯听呢?怎么会肯听一个,在自己眼中永远不能入仕的人的提点呢? 第314章 烧衣衫 “上车吧。”张尚书看着儿子,重复了一遍。张玉竹只能坐上车,这车,自然没有原先张家繁盛时候的车豪华,不过就是简简单单一个车厢,里面摆了几个木凳子。 没有软垫,没有茶水,什么都没有,此时已经快三月了,风已经很暖了,但张玉竹却还是打了个寒颤,从此之后,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富贵荣华,曾经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但现在,也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陈觉蓉看着丈夫,自从上车之后,丈夫就不再说话了,这让陈觉蓉想尖叫,但陈觉蓉不能尖叫,她只是看着自己的依靠,跟着他流放,又会如何呢? “孩子们还好吗?”张玉竹突然问了一句,陈觉蓉苦笑:“他们随婆婆离开时候,我看还好。” 而这会儿,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孩子们只怕已经回到了家乡,他们会不会哭,会不会想找娘?陈觉蓉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接着陈觉蓉苦笑一声,不会的,奶娘会陪着他们,以后,还会请先生让他们读书,至于自己,只怕他们也不会想到。 自己所能抓住的,竟然只有丈夫了。陈觉蓉的泪又落下,张玉竹却以为她在思念孩子,于是张玉竹轻声道:“我娘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也不用这样伤心。” 陈觉蓉的泪落得更急,张玉竹拍拍她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已经停下,张玉竹看着眼前的宅子,神色带上几分惊讶,这样的宅子,就是自己这会儿要住的? 春草已经上前推开门,并对张玉竹恭敬地道:“二爷,请进去吧。” “这就是,这就是……”张玉竹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住的宅子,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发出疑问。 “这宅子也不错了,干净,整齐。”张尚书拍一下儿子的背:“赶紧进去吧。” “父亲,我……”张玉竹还想说话,却被张尚书又拍了一下:“不用再多说了,这样的宅子也不差了。” 这样的宅子也不差了,张玉竹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小锦衣玉食,让张玉竹从没有品尝过苦难,而现在,张玉竹简直是被连根拔起,扔进了这样的地方。 “我原本以为,出来之后,能舒舒服服过上几日。”张玉竹的话让张尚书皱眉,舒舒服服过上几日,难道自己儿子还想着像原先一样,奴仆成群地伺候吗? 陈觉蓉已经走进院子,并且吩咐婆子去烧水,自己也就进屋,给张玉竹寻换洗的衣衫。张玉竹跟着走进来:“这宅子,是你自己租的,还是我娘租的?” “是婆婆租的。”陈觉蓉说完就看着他:“我哪里还有银子租这样的宅子。我们的银子,全都被抄了。” 说话时候,陈觉蓉拿出衣衫,张玉竹看到这明显洗过好几水的衣衫,唇张了张,陈觉蓉就轻声道:“只有这几件衣衫了。” 这些衣衫,料子都还是不错的,但洗过了,就不鲜亮了,张玉竹哪里爱穿不鲜亮的衣衫呢?想着,张玉竹就抬头,看着妻子身上的穿着。 陈觉蓉瘦了,憔悴了,身上的衣衫也不再是原先的那些了,显得,像是原先尚书府里的婆子,不,有体面的婆子穿得也要比她好些,神色那更是会带上几分倨傲,而不是陈觉蓉现在这样。 “二奶奶,热水烧好了。”春草的声音响起,张玉竹这才叹了一声:“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陈觉蓉也很想问一句,但陈觉蓉晓得没有答案,只能对春草道:“让厨房准备几样好菜,今儿公公只怕要在这里用晚饭。” “说得是,我赶紧洗澡换衣衫,还要和爹说说话。”张玉竹急匆匆地往里面走,陈觉蓉把衣衫抱进去,他们曾是最亲近的夫妻,但是现在,竟然有些陌生感。 “你出去吧,等我洗好了,再让人进来收拾。”张玉竹从被罢官那天起,就已经没有洗过澡了,此时只觉得全身味道都不好闻,要着急洗洗。 陈觉蓉把张玉竹那些衣衫抱起来,这些衣衫一股子味儿,也就来到外面。春草等在外面,见陈觉蓉出来就把衣衫接过来。 扑鼻而来一股臭味,差点没熏吐春草,春草只能屏住呼吸,询问陈觉蓉:“这衣衫,只怕洗不出来。” “洗不出来就烧了吧。”陈觉蓉看着这些衣衫,接着陈觉蓉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一点古怪:“以后,再想穿这样的好衣衫,就难了。” 这样的好衣衫,尽管这衣衫一股臭味,但当初的料子很好,春草还记得,袖口上绣了一朵很小的梅花,那是烛芯掉在上面,烧了一个小洞,因着是新衣衫,陈觉蓉就让春草在上面绣了一朵梅花遮盖。 现在,这些衣衫也要烧掉了。春草应是,抱着这些衣衫出去。陈觉蓉只觉得双腿再也撑不住自己,只能跟随丈夫去流放,但是流放,这两个字,真是听一听就让人想大叫,怎能去流放呢?自己,怎能吃这样的苦? 但不吃这样的苦?那就要回去,受张太太的冷言冷语,还有自己儿子和自己的疏离。 在厨下烧火的婆子瞧见春草抱着这些脏衣衫进来,晓得陈觉蓉要把这些脏衣衫烧掉,口中说着可惜,手上却已经麻利地开始烧着这些脏衣衫。 “春草,你跟着二奶奶的日子长,我们以后,是跟着二奶奶呢,还是去求求大奶奶,让大奶奶把我们带回去?”婆子在那打听着,春草心乱如麻,只能回答一句:“这事儿,我也不晓得。” 说话时候,春草看着那在火光中跳动的脏衣衫,当初这些衣衫刚刚做好的时候,也光洁得很,穿在身上人人夸赞,而现在,这些衣衫只能被烧掉,化为灰烬,仿佛从没出现在世上一样。 婆子长叹了一声,刚要再说点什么,她男人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大奶奶那边,遣人送来了一桌酒席。” 第315章 撮合 “送酒席的人在哪?”婆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想走出去,杏儿已经走了进来:“我在这呢。” “原来是杏儿姑娘,姑娘快些坐下,我给你倒杯好茶喝喝。”说着婆子就从一边的小炉子上取下一壶水,拿出些茶叶来:“这是平常二奶奶喝的茶叶,我放在这里,等着您这样的人来了,才敢给您喝呢。” 婆子已经把茶叶放在茶碗里,提起水壶冲了热水这才递给杏儿:“姑娘辛苦了。” “我也不算辛苦,不过就是去定了桌酒席,再送到这边就是。”杏儿接过茶碗,笑吟吟地说着,婆子已经打开橱柜,去取碗筷,听到这话就愣住:“不是这家里做的?” “大奶奶说,厨子也不晓得二爷二奶奶的口味,所以就在外面定了桌酒席。”说完杏儿把茶喝了一口就把茶碗放下,站起身道:“赶紧去伺候用饭吧,我还要回去和大奶奶复命呢。” 婆子连声应着,春草也站起身,看着杏儿,她们也算认识多年了,都是丫鬟,原先春草是骄傲的,自己是贴身服侍陈觉蓉的人,现在,春草看着杏儿的打扮,看着婆子对杏儿的趋奉,不由想起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 “杏儿!”见杏儿要往外走,春草叫住杏儿,杏儿回头,面上依旧带着笑:“有事吗?” “我们,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春草问了出来,杏儿眨了眨眼:“你们是二爷二奶奶的下人,我们哪里晓得怎么办呢?” “杏儿!”春草往前一步,声音已经带上恳求:“你说我不忠心也好,说我什么也罢,跟着去流放,我们,我们……” “这流放,按说是不能带下人的。”杏儿也不晓得婉宁她们的安排,只能这样劝着春草,春草却并不安心,跟着陈觉蓉日子久了,陈觉蓉什么性子,春草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谁知道陈觉蓉会不会为了出气,就要了自己的命呢? 因此春草只是看着杏儿,眼中的泪欲坠未坠,杏儿叹了口气:“你让我帮你,可是我,也帮不了你。” 这是实话,春草眼中的希望破灭,杏儿也往外走去,春草依在门上,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春草一点都不晓得。 婆子把酒菜摆好,也就走到卧房门前,恭敬地道:“二奶奶,大奶奶那边送来了一桌酒席。” 门帘掀起,走出来的是张玉竹,他洗了澡、刮了胡子,连头发都梳好了,虽则憔悴,比方才又像一个人样。 瞧见张玉竹,婆子急忙行礼:“给二爷请安。” “父亲呢?”张玉竹方才洗完了澡,在陈觉蓉服侍下换上衣衫,夫妻二人却是相对无言,这会儿,张玉竹总算想起了张尚书,想着,自己也该和父亲商量商量,去流放路上的事儿了。 “我在这里。”张尚书掀起另一间屋的门帘走了出来,张玉竹见到父亲,也就把张尚书请到桌边坐下:“父亲,我们父子,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用饭了。” “算起来,也有四年了。”张尚书看着儿子给自己倒酒,也不由感慨地说了一声,张玉竹笑了笑:“那时候,我还记得父亲对我说,要我好好做官,谁知,我竟然辜负了父亲。” 陈觉蓉也从屋内走出,听到丈夫的话,陈觉蓉不由十分心酸,张尚书已经看到儿媳妇,于是指了指另一个座位:“这会儿,没有外人,你们夫妻也久不见面了,就坐下一起吃饭吧。” 陈觉蓉应是,走到下面坐好。张玉竹看着陈觉蓉,这会儿倒不晓得该说什么了,而张尚书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件事,最大的错,是我的。” “父亲,您休要这样说。”张玉竹急忙阻止,张尚书已经苦笑:“你哥哥多年前曾经和我说过,说过,” 张尚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昔日和长子的争执,就在眼前,那时候不管是张尚书也好,还是张玉竹也罢,从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认为自己走的才是正途,张青竹走的,完全是不对的路。 可是,到了这会儿,张尚书才明白,错的是自己。 “若不是哥哥……”张玉竹对张青竹是有怨言的,怨恨兄长不肯提点自己,怨恨兄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踏了那么大一个坑,张尚书看向张玉竹:“到了这会儿,你还是觉得,是你哥哥的错吗?” “若哥哥当年跟了我去,做了我幕僚,那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张玉竹嘟囔一句,张尚书已经把筷子放下:“胡说,你可晓得你兄长,这会儿是谁的幕僚?” 东宫属官,自然也是太子的幕僚,等到太子登基,就是天子重臣。再联想到张青竹曾说过,要做纯臣的话,张玉竹怎么能不明白,兄长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和太子联系上了。 毕竟,他们娶了同一户人家的女儿,勉强还能算得上连襟。自己呢?张玉竹看向陈觉蓉,陈良娣说起来也是她的妹妹,但和秦家相反,陈家这边,被这个女儿,弄到家破人亡。 张玉竹长叹一声,张尚书看着他:“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老二,你虽说去流放,但瞧着日子,只怕再过些时候,就会遇到赦免。你也吃不了太多的苦,以后可要记得,凡事谨言慎行。” 张玉竹应是,张尚书又对他道:“我晓得,你对二奶奶也是有怨言的,觉得没有她的撺掇,或者,没有被陈家连累,你这会儿也落不到这样地步。只是,别人的撺掇也好,连累也罢,都要看你选择了什么。” 陈觉蓉在张尚书说话时候,已经想张口反驳,但听到张尚书这样说,陈觉蓉又把嘴巴闭上,只是低头看着酒杯。 “有句俗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总是少年夫妻,今儿在亲家太太跟前,二奶奶也说,愿意跟着你一起去,你就要记得她的好,她能陪你同甘,也愿意陪你吃苦,你也不要辜负她。”张尚书怎么瞧不出来自己的儿子对儿媳的怨言,但到了这个时候,张尚书除了努力撮合他们夫妻,张尚书没有别的办法。 第316章 苦涩 陈觉蓉的泪不由落下,那泪落进酒杯内,陈觉蓉急忙端起酒杯,想用饮酒来掩盖自己的泪,但那泪,怎么能掩盖得了,陈觉蓉已经哭得不能自己,索性把酒杯放下,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张玉竹也长叹一声,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张尚书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是个男人,就不要害怕这些挫折,你这会儿也不过二十出头,经历了这样坎坷也好,若等到以后,在高位的时候经历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就没有这样轻轻放下的道理。” 天子连三皇子都贬为庶人,把他们囚禁在偏远的地方,更何况这些当初追随三皇子的官员们?张玉竹低声应是,张尚书还有许多话要对儿子说,但此刻儿子不说话,儿媳在那哭泣。 张尚书终究还是举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去的日子,都是已经挑好的,违背不得,你呢,也就在这和你媳妇好好地收拾东西,然后,走吧。” 走吧二字,张尚书说得十分艰难,张玉竹想起当年,自己选了官,去外面做官离开京城时候,那叫一个喜气洋洋,送的人那么多,而现在是凄凄惨惨,到时候只怕是自己和妻子,还有几个押送的人黯然上路。 “爹爹,我,我,”张玉竹没有说完话,张尚书就站起身,“我走了,老二,那些话,我就算要和你说,只怕你也嫌啰嗦,但愿,但愿,” 但愿什么呢,但愿儿子回来时候,已经收敛了这些脾气,不再是这样的怨天尤人。 张玉竹站起身,看着张尚书的背影,张尚书的脚步有些踉跄,杏儿等在院子里面,见到张尚书出来,杏儿就行礼下去:“老爷,大奶奶吩咐我,顺便接老爷回去。” 张尚书点了点头,也就往外走。张玉竹已经追了出来,屋内,传来陈觉蓉的哭声,张玉竹追着张尚书到了门外,张尚书正要上车。 张玉竹走上前,对着张尚书跪下:“父亲,儿子定会记得父亲今日的话,儿子定会,定会日日反省,再不怨天尤人。” 张尚书低头看着儿子,面上露出一丝笑:“好,好,你能这样说话,我就很欢喜了,进去吧。” 张玉竹应是,站起身就扶着张尚书上车,张尚书上了车,疲惫地靠在车壁上,杏儿坐在车辕上,马车夫挥动马鞭,车子缓缓驶离,张玉竹看着张尚书的马车离去,泪已经落下。 “二爷,老爷已经离开了。”春草见张玉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上前提醒,张玉竹长叹一声,也就返回院子,院子内已经听不到陈觉蓉的哭声了,张玉竹走进堂屋,见陈觉蓉呆呆地坐在桌边。 张玉竹走上前,陈觉蓉抬头,张玉竹看着陈觉蓉那满脸的泪痕,勉强露出一个笑,接着张玉竹就轻声道:“父亲说得对,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你我之间,还有两个孩子,我就算怨恨你,又有什么用呢。” 陈觉蓉的唇张了张,接着,泪又落下。张玉竹端起陈觉蓉面前那杯酒,一口喝干,品尝出一丝苦涩来,不晓得这是陈觉蓉的眼泪发苦,还是张玉竹心中发苦。 马车回到张青竹的宅子,张尚书想下车,却没有力气,还是管家扶了他一把,张尚书才走下马车。 “你去和大奶奶说一声,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了,明儿,雇个马车,就送我回去吧。”张尚书吩咐着,杏儿愣了下,接着杏儿脱口而出:“老爷不送送二爷吗?” “不用送了,这么多年,我们说过的话那么多,只要他能听进去,送不送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张尚书轻声说着,杏儿应是,也就往婉宁房中去和婉宁说了。 “父亲。”张青竹的声音从张尚书身后传来,张尚书转身,和儿子四目相对,接着张青竹就伸出手:“夜深了,父亲还是回去歇着吧。” “这一路上的事儿,想来你已经打点好,他们在路上,也不会吃亏。”张尚书做了那么多年官,当然晓得这流放是分了好几等的,前簇后拥死在流放路上的人也不少,平平安安孤身一人能到流放地的人也不少。 这内里的关键,就是有没有人打点。 “父亲放心。”张青竹的话让张尚书点头:“我晓得,我晓得你样样都会准备好,当初,当初若不是,” 说着,张尚书就看向张青竹的腿,当初若不是张青竹的腿受伤了,再也不能科举入仕,张尚书也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酿成这样的祸。 张青竹此时对自己的双腿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若没有腿受伤,张青竹又怎会经历这些,让自己成长呢? 因此张青竹只是陪着张尚书回到书房,也就回屋去了。 “大嫂,父亲明日就要走。”兰竹有些不相信地问,婉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我舍不得父亲。”兰竹很小声地嘀咕了句,接着兰竹就摇头:“我没有说大嫂您做错的意思,只是我和父亲这么多年,也只有这回,才好好地说了说话。” “我晓得。”婉宁拉住兰竹的手:“只是人总是要长大的。” 兰竹拼命点头,但还是靠进了婉宁怀中,人是要长大的,要成婚生子,要撑起一个家,兰竹从小就晓得这些事儿,但临到头了,兰竹还是会有些担忧,有些害怕。 “三妹妹这会儿又和你大嫂撒什么娇?”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兰竹急忙擦掉眼中的泪,对张青竹道:“我没有和大嫂撒娇。” “还说没有,这眼泪都还在呢。”张青竹看着妹妹的眼泪就笑了,兰竹回身,拉住婉宁的手:“大嫂,您瞧,大哥欺负我。” “你大哥也是关心你。”婉宁笑着说了一句,就对张青竹道:“你今儿下值下得早。” “这些日子,我新上任,难免事情多了些,等过上些日子,没有那么多事儿了,休沐时候,就带上你们在这京中玩玩。” 第317章 孤勇 二人住在庄子里的时候,张青竹带着婉宁,把那附近的山水都走过一遍,现在进了京城,婉宁又像回到昔日没出阁时候,日日在这宅子里,操持家务,照顾孩子,至于这宅子外的风光,婉宁是半点都瞧不见的。 甚至,连去秦家,那车上的帘子都要遮得严严实实,用希声的话来说,这叫一个气闷。 婉宁听到丈夫这样说,也点头微笑。 “太子要立太子妃了。”张青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婉宁听到这句就晓得,颂宁并不会成为太子妃,于是婉宁对张青竹道:“看来,天家要娶新妇了。” 张青竹点头,天家娶新妇,那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会选名门之女,德才兼备,好为天下母。 “父亲的指望,还是落空了。”婉宁想起前些日子,秦侍郎的那些指望,不由笑了笑。张青竹眼中也有笑,那些指望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进而成为皇后。 兰竹听着张青竹和婉宁的谈话,兰竹不由叹气,他们的话,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好在,自己还可以仗个年纪还小,不用来管这些事儿。 张尚书是在第二天吃完早饭后离开京城的,他走的很快很安静,甚至连张玉竹,都是在张尚书已经离开京城后,才收到了消息。 “父亲昨日并没有说要离开,怎么今儿就离开了。”张玉竹迟疑地问着,陈觉蓉却已经看着张玉竹:“若他还在京城,到时候,要怎么和你说呢。” 张玉竹听到妻子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妻子,什么都没有说。 “你要晓得,你才是……”陈觉蓉见到张玉竹这样,差点又要高声喊出来,张玉竹已经点头:“我晓得,我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把行李收拾收拾,我们也准备上路了。” 陈觉蓉听到张玉竹这句,不由颤抖了下,虽然说陈觉蓉愿意陪张玉竹去吃苦,但这苦到底有多大,陈觉蓉还是拿不准的。而且,张玉竹并不同意陈觉蓉带上下人,说等到了地方,若还有银子,就拿出来雇人就好。 既然如此,陈觉蓉也没有办法,那房下人就打发去寻婉宁他们,毕竟他们是张家的下人。至于春草,陈觉蓉很想把春草卖掉,好歹还能卖上个几两银子。 但看着春草的眼神,陈觉蓉还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于是陈觉蓉吩咐人去把夏果寻来。 “二奶奶,夏果上个月才生了孩子,这会儿,只怕刚出月子。”春草这句话让陈觉蓉冷笑一声:“她是生了孩子,又不是做了别的事儿,怎么就不能来我这里了。” 夏果要来,总要第二天才来,陈觉蓉也就让春草收拾行李,好往流放地方去。 张玉竹并没有什么朋友来访,他也没有离开宅子,每日只是看着陈觉蓉和春草在那收拾行李,别的也就罢了,这路上的盘缠,可要带够。 当张玉竹看到陈觉蓉只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时候,张玉竹不由惊讶地看向她:“怎么只剩下这些银子了,你的嫁妆呢?” “你罢官时候,我们是被光身赶出的。”陈觉蓉只回答了这一句,张玉竹愣在那里,原来,在自己不晓得的时候,自己的宦囊,包括陈觉蓉的那些嫁妆,都已经被抄走了。 “难道就没有还……”张玉竹问得艰难,陈觉蓉笑了:“给了二十两银子,说让我们做盘缠。” 还说什么,这也是看在张尚书的份上,不然就连这二十两银子都没有。陈觉蓉想起当初张玉竹被带走,自己和儿子经历的那些,恨不得高喊一声,但这会儿,喊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陈觉蓉也只能叹口气,继续收拾行李。 春草不晓得陈觉蓉寻夏果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没有银子,要把自己卖掉吧?春草这颗心在那砰砰乱跳,却也不敢说什么。 夏果是第二天傍晚时候才到的,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张玉竹怎么都想不到的人,王管家。 看到王管家,张玉竹差点跳起来,王管家不该是死了吗?怎么还在京城?陈觉蓉原先就晓得王管家并没有死,因此陈觉蓉倒并不慌乱。 “给二爷二奶奶请安。”王管家还是恭敬请安,张玉竹这才收起惊讶,对王管家道:“你们不是回家去了,怎么还在京城。” “二爷不晓得吗?”王管家看着张玉竹:“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我的老婆儿子全死了。” 张玉竹当然晓得王管家的老婆儿子已经死了,但这会儿王管家说出之后,张玉竹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王管家道:“竟会如此,为何你不回去寻我,我着人为你追寻盗贼。” “二爷真这样想吗?”王管家抬头看着张玉竹,张玉竹点头:“你的儿子,从四岁就来到我身边,离开我的时候,都已经十多年了。” 说着,张玉竹叹了口气:“看起来,也跟我兄弟一样。” “二爷这样说,那小的就代小的儿子给二爷磕头。”说着,王管家就跪下给张玉竹磕头,张玉竹站起身,想要扶王管家,王管家却贴着胳膊藏了把匕首,见张玉竹来扶自己,王管家已经把匕首对着张玉竹:“二爷,我们全家对二爷二奶奶并无半分不恭敬,二爷为何要我们全家的命。” 张玉竹没有防备,就被王管家直直地往心口捅去,夏果瞧见,吓得脸都白了,伸手扯了王管家一把:“王大叔,你不要害我去死。” 王管家被夏果这一拉,手错了劲儿,也就没有捅中张玉竹,春草等人听到,也冲了进来,纷纷按住王管家。 王管家一击不中,还想第二次捅,却被众人按住,王管家已经泪流满面:“二爷,我晓得我命贱,可我这个命贱的人还是想活下去,您交代我的话,我都没有半分懈怠,为什么要杀了我全家,为什么?” 张玉竹吓得面如土色,却回答不出来这句话。说什么无毒不丈夫,说什么成大事者,不能拘小节,但在这样的孤勇面前,张玉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18章 主奴 “报官,快去报官!”陈觉蓉已经喊了出来,春草站起身就要往外跑,张玉竹仿佛被陈觉蓉这一声喊给唤回了魂,他止住春草:“不要报官。” “一个奴才,我们就算真要他的命,他也该欢欢喜喜把命送上,怎敢如此!”陈觉蓉听到张玉竹说不要报官,愤怒极了,对丈夫大声喊着。 被压在地上的王管家突然放声大笑:“是,我是你们的奴才,你们真要了我们的命,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但你们也是臣子,陛下要你们的命,为什么你们就不愿意,还要怨天尤人。” 这句话问住了张玉竹,陈觉蓉怒不可遏,伸手打了王管家一个巴掌:“你这条贱命,也敢和我们比。” 张玉竹看着王管家,突然张玉竹笑了,眼泪落下:“是啊,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不晓得呢。” 为了荣华富贵,就想要助三皇子夺嫡,在国本早定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叫做什么?张玉竹难道不晓得吗?做出这样的事情,失败了,就该本分地等着惩罚,而不是怨天尤人。张玉竹的泪越落越急,陈觉蓉看到张玉竹的眼泪落下,急忙让春草赶紧去寻人来。 “我去寻谁?”春草不晓得自己该去寻谁,陈觉蓉咬了下唇,说出自己并不想说出的名字:“你去寻大爷,若大爷不在,你去寻大奶奶来也是。” 春草应是,急忙跑出门,王管家已经被人松开,但他还是趴在地上,这样的事情,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王管家也就没有勇气再做第二次第三次了,这会儿,他趴在那里,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口中还是念叨着,自己对张家的忠诚。 张玉竹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听到,又像,什么都听到了,他看着王管家,怎么当初就想要了王管家全家的命呢? 是担心他们会说出去吗?还是想要讨好三皇子,张玉竹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就这样简单地,安排下去。 引诱那个小厮去赌,这不是一件大事,只要他卖掉了堪合,再把他们手上有那么多银子的消息放出去,那就会有人盯上他们,毕竟这样被赶出去的下人,是不会有多少人注意的。 陈觉蓉让人赶紧烧茶来,好给张玉竹灌下去,看到夏果还站在那里,陈觉蓉就踹了夏果一脚:“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把这样的人给带来了。” “二奶奶,我不过是偶尔遇到了王管家,王管家说,想来给二爷二奶奶磕头。”说着夏果就哭了:“我怎么会晓得,王管家对二爷二奶奶,有怨恨呢。” “你不要哭,你要晓得,要晓得……”王管家话断断续续,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春草一口气跑到婉宁的宅子那边,见大门关着,上前急忙拍门,婆子打开门,看到春草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还不等说什么,春草就拉住婆子的手:“大奶奶呢,可还在家,我要和大奶奶说话。” “难道是二爷二奶奶出了什么事儿?”婆子自顾自问了一句,就急忙带着春草来到婉宁房中,婉宁这会儿正坐在那看着希声写字,希声写一个,就要婉宁夸一句。 婉宁抬头见春草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出来,春草就上前对婉宁跪下:“大奶奶,还求大奶奶赶紧去二爷那边一趟,出大事了。” “什么样的大事?”婉宁感到惊讶,春草哽咽着道:“大奶奶,先在车上说。” 婉宁让杏儿取了衣衫,自己也就带着春草要出门,兰竹听到了,也走出来道:“大嫂,我跟着你去。” “你还是在家里看着你侄女,免得她淘气。”婉宁拍一拍兰竹的手,希声已经在屋里高声道:“娘,我才不淘气呢。” “晓得了,你最不淘气了。”婉宁含笑回了一句,也就上车去了。在车上春草把事情一说,婉宁听完就沉吟了,春草见婉宁不说话,拉着婉宁的手道:“大奶奶,这件事,这会儿,大家都没了主意。” 若有了主意,自然陈觉蓉是不会来寻婉宁的。婉宁拍一下春草的手:“等到了再说。” 春草还要再问,但两边离得本就不远,马车已经停下,春草急忙跳下马车,扶着婉宁下车。 杏儿跟在婉宁身后,已经悄声对婉宁道:“大奶奶,瞧来,也没有报官。” “不报官是最好的了。”婉宁这句话让春草看向婉宁,不报官是最好的?为什么不报官,按说,以奴弑主,王管家妥妥地一个死。 婉宁自然不会解释,而是和她们一起走进屋内。 王管家还趴在地上,夏果跪在那里,对陈觉蓉哭着,张玉竹坐在那里,神色茫然,陈觉蓉在那走来走去,急躁得不行。 看到婉宁走进来,陈觉蓉就道:“这事儿,你瞧,可该怎么处理。” “没有报官,那就是我们自家的事儿,婆婆在乡下那个庄子,还少了人做粗活,把他送去庄子上,让人瞧着做粗活,一辈子都不许出庄子。”婉宁张口就是这么一句,陈觉蓉当然不愿意了,她冷笑一声:“这样的人,送去官府,也是一个死罪,怎么大嫂就忘记了。” “是,送去官府,堂上官自然会问个清楚明白,到时候,你们夫妻做出的那些事儿,都会被晓得,你是想让二叔罪加一等吗?”婉宁懒得和陈觉蓉周旋,索性把实话说出来。 听到罪加一等的话,陈觉蓉愣了,张玉竹这才开口:“是啊,你们陈家的家教,原来不过如此,也难怪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害了全家不说,还连累了我。” 陈家的家教?陈觉蓉听到丈夫鄙夷自己家的家教,还想和丈夫对上几句,但陈觉蓉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陈觉蓉又不敢说了。 “就按了大嫂的安排,着人把他送去庄子上吧。”张玉竹说着就走到王管家面前:“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们身份不一样,你想要我的命,那我这会儿,饶了你这条命,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第319章 余地 王管家已经在婉宁说话的时候坐起身了,听到这句话王管家就道:“我到了今儿,才晓得,为何大爷会成功,而二爷您,就算高中进士,却也只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这句话张玉竹是最不愿意听的,但现在张玉竹也只能手紧紧地握成拳,不能再说什么。 把下人当个人,婉宁那天的话,突然在陈觉蓉耳边响起,原来,就算主奴有别,但是,奴才真要用命拼的时候,主人却也只有一条命,没有再多的命。 陈觉蓉仿佛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世上,从最尊贵的天子,再到最低贱的贱民,都只有一条命,没有多的。 拼起命来,天子的命和贱民的命,也是一样的。陈觉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椅子绊倒。 “大奶奶,你把我送到庄子上,若有一天,到时候,你会不会后悔?”王管家的话让婉宁笑了:“你还会为你的妻儿说话,这会儿又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想激我下令杀了你,但是你不晓得一件事。” 婉宁看着王管家:“你妻儿的灵柩,已经从下葬的那个地方,送回京城,过上几日,就到庄子上了,到时候,你可以寻块地方,把他们好好安葬。” 婉宁的话是王管家没有想到的,他抬头看着婉宁:“大奶奶,怎会如此?” “这是大爷要人安排的,你们自小夫妻,本就是极恩爱的。”婉宁的话让王管家落泪,现在的泪是那样酸涩的眼泪,而不是那种激愤的泪。 “以后,你的妻儿都在你身边,你也好好地做事,庄子上什么都不缺。”婉宁说完,就对陈觉蓉道:“你们这次上路,想来是不用带上下人。” “是,春草这丫头,我想着,就请大嫂带去吧。”张玉竹经了这件事,也算是受到一点教训,于是抢在陈觉蓉面前开口,陈觉蓉听到张玉竹说让婉宁把春草带走,陈觉蓉的眉不由皱紧,但张玉竹并不让妻子反对,只是看着婉宁。 春草听到自己可以跟着婉宁,欢喜极了,立即上前对婉宁跪下:“大奶奶,您放心,我定会好好地跟着您。” 婉宁用手扶了下额头,倒也不用如此,但这会儿这句话不能说出来,于是婉宁就对春草道:“这几日,你还是跟着二奶奶,等时候到了,我来接你。” 春草应是,婉宁看了看王管家,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也不能出城,于是吩咐把王管家关进柴房里面,等到明日一早,再着人送到庄子里面。 安排妥当,婉宁也就带着杏儿离开,夏果急忙跟上婉宁:“大奶奶,我今日,就先过去和你住一晚吧。” 婉宁看向陈觉蓉,陈觉蓉让夏果来,是说春草的事儿,这会儿张玉竹已经抢先做了主,陈觉蓉也说不得一个字,只能让夏果离开。 上了车夏果才松了一口气:“大奶奶,方才,吓到我了。” “二奶奶啊,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受到多少教训呢。”婉宁叹了口气,古人尚且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有人说过,匹夫之怒,溅血三尺。 既然是人,哪里就真以为他们无知无识,任由人摆布?都让人活不下去了,也就不要怪别人会这样做。 夏果似懂未懂地点头,婉宁已经笑了:“罢了,也不去说她,以后啊,你们若要发家,可要晓得,这对人,还是要留一分余地。” “可是二奶奶说的是,斩草要除根。”夏果说出的话让婉宁又笑了:“这倒确实是二奶奶能说出来的话。” 接着婉宁就道:“但是,哪里能杀得干净这么多人呢?秦律最冷酷,秦却只是二世而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也是圣天子所说。” 是这样的吗?夏果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婉宁,婉宁面上带着一丝笑,像王管家这样的人,自然是极少的,但谁能晓得,什么时候,就是这极少的人,要了命呢? 把王管家的妻儿的灵柩运回京城,这是张青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做出的决定,安葬好了王管家的妻儿,也能让他的怨气消掉一部分。 车子已经停下,婉宁还没下车就听到希声的声音。“爹爹,我就和你说,娘很快就回来了。”还有张青竹耐心地说话。 婉宁掀起帘子,看着站在下面的张青竹,还有他身边的希声,婉宁对希声摇头:“你又不乖了,这么晚也不肯睡。” “我想娘呢。”希声已经扑过来,婉宁急忙跳下车,伸手把女儿抱起,又去扶住一边的丈夫:“你腿不疼了,怎么站在这外面。” “我这些日子腿要好些了,所以就能跟着希儿站在这里。”张青竹说着伸手捏一下女儿的脸:“你啊,最是调皮。” 希声又嘻嘻地笑了一声,搂住婉宁的脖子不说话,夏果跟在婉宁身后,这样的平静悠然,似乎只有在婉宁这里才能见到,至于陈觉蓉那边,就算陈觉蓉最得意的时候,夏果有时候都会有些害怕,害怕什么时候,一点小事引起陈觉蓉的不满,进而就被陈觉蓉骂上几句。 “娘,爹爹说,等过几日,他就闲下来了。”希声搂着婉宁的脖子,眼睛在那眨巴着,婉宁捏一下女儿的脸:“等你爹爹闲下来了,你呢,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娘,我才不会有坏主意呢。”希声说了一句,才又悄悄地说:“我啊,就想让爹爹带我去玩。” “你啊,又在哄孩子。”婉宁把希声放在地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方才在陈觉蓉那边,可是连口茶都没有喝酒回来了。 “我怎么哄她了?”张青竹反问,婉宁眼中含笑,但说出的话却很实在。“很快就要立太子妃了,也许还有别的事儿,你会忙得不得了,哪里还能带着孩子去玩。” 是,会忙得不得了,张青竹笑了笑,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年方十六的少女,端庄秀丽。至于东宫现在那些妃妾的想法,无人在意,这就是天家。 第320章 流放 “王管家这事儿,你是猜到了,还是……”婉宁喝完茶,就想到丈夫的举动,于是看着张青竹。 张青竹笑了笑:“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就能知道。” “那你怎么会让人把王管家妻儿的灵柩都送回京城。”婉宁可不相信丈夫的话,张青竹也笑了:“那是因为……” 婉宁瞪了他一眼,张青竹急忙改口:“我没有猜到多少,但我晓得,王管家总会知道这件事,进而心中会有激愤。” 一个心中有激愤的人,做出什么事儿来,谁知道呢?但王管家从小就在张家为奴,真要让他刺杀张玉竹,他又不是很有胆子,张玉竹也只会受一个惊吓,而这个惊吓,就是张青竹给弟弟的教训。 张青竹听着婉宁的叹气,拍了拍婉宁的肩:“他总是我的兄弟。” “我晓得,就是,但愿这一回,他们去流放地方,能好好地,不然,”婉宁话没说完,也就长叹一声,希声一直乖巧地看着婉宁,这会儿听到婉宁叹气,希声就走到婉宁身边,对婉宁道:“娘,不要叹气,我在这里。” “你这小丫头,现在也会哄人了。”婉宁把女儿抱紧了些,就对希声道:“以后做人,一定不能做你二婶婶这样的人。” 希声连连点头,张青竹捏一下女儿的脸:“不会的,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养得很好,以后啊,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但是呢,她也不会随便欺负别人。” 自己的女儿,被当做掌心宝一样养大的女儿,哪能被人欺负了去。 婉宁亲一亲女儿的脸,面上笑容恬淡,张青竹闭上眼,在家正好,可惜,在家的日子啊,总是这样短暂。 第二天,婉宁就让人把王管家送到庄子里面,交代郑大叔夫妻,要他们好好地看着王管家。 这犯了错的管家,送到庄子上也是常有的事儿,郑大叔夫妻也就收下王管家,并没有问王管家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 王管家此后也就在庄子里,下地干活,别的也没有什么。 不管陈觉蓉有多么不情愿,这件事还是没有传出去,这让张玉竹松了口气,他也叮嘱陈觉蓉,此后和原先不一样了,这流放路上,还是要好好地听押解的人的话。 “我若不听呢。”陈觉蓉虽然晓得丈夫说得是对的,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张玉竹苦笑一声:“不听?你也不愿意我断弦吧。” “你!”陈觉蓉被丈夫这句话给堵住,只说得出来这么一句,张玉竹却不再是昔日的张玉竹了,他瞧着陈觉蓉:“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原先了,不再是前呼后拥,不过是戴罪之身。” “你哥哥,难道就不能打点一二?”陈觉蓉的话让张玉竹又笑了:“打点,是,他是能打点,但不过就是让我们少些欺负,有些罪,还是要受。” 陈觉蓉闭上眼,张玉竹看着她,语气很冷:“你若后悔,这会儿就可以离开,到时候,我去和大哥大嫂说,让他们着人把你送回家乡,等到孩子们长大,再让他们去寻你,奉养你。” 陈觉蓉睁开眼,惊恐地说:“你不能这样,我们是结发夫妻。” “若你吃不了苦,那自然只有把你送回娘家,等……”张玉竹的话还没说完,陈觉蓉就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能吃苦。”说完,陈觉蓉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回娘家,陈家已经败了,陈太太又能护住陈觉蓉多久?倒不如跟着张玉竹去流放,也许还能,还能博一个同甘共苦。再不济,等自己儿子长大,也会来奉养自己。 张玉竹长叹一声,他当然晓得,妻子的选择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自己也差不多如此,自己和妻子之间,似乎永远都是在衡量,衡量该怎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夫妻之情,确实是有一些的,但那点情分,不足以支撑他们同甘共苦。 这时候,张玉竹不由想起了张青竹和婉宁,他们之间,若张青竹遇到了事儿,那婉宁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不,过去这几年,不就是这样吗?遇到了什么事情,婉宁都会跟在张青竹身后。 自己,终究是没有兄长那么有福气。张玉竹看着妻子,陈觉蓉抬头,对张玉竹笑了笑:“我们,也是自小的夫妻。” “是啊,我们还有孩子。”张玉竹伸手,把妻子拥进怀中,罢了罢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罢了。 刑部流放的期限快要到的时候,张玉竹夫妻总算是决定上路了,下人们收拾好行装,至于这边的宅子,也退了租。 当初租的时候,就说过只租一年,这会儿只有几个月就退租,房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扣了一个月的租钱当做赔偿,也就交了钥匙。 陈觉蓉站在门前,看着大门被锁上,不由轻叹了一声,这座被陈觉蓉觉得十分简朴的宅子,会在很长时间内,是陈觉蓉住过最好的宅子了。 “二奶奶。”春草上前一步:“时候差不多了。” “走吧。”陈觉蓉上了一边等待着的马车,张玉竹已经坐在里面,此去前路茫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 押送的人是两个老衙役,见他们上了车,也就坐上车辕,跟着离开。春草站在那里看着马车离去,婆子已经笑着对她说:“别瞧了,我们啊,也该去大奶奶那边了。” 春草应是,面上露出一丝笑,这以后,会是什么情形,春草不愿意去想。 马车驶出京城,五里亭那边,张青竹已经在那等着了,衙役看到张青竹,急忙让车停下,跳下了车,对张青竹恭敬地道:“张大人。” “有劳,我来送送舍弟。”张青竹说话时候,衙役已经把车帘掀开,对张玉竹道:“张二爷,张大人在这等你。” 原来的张大人是自己的父亲,后来,是自己,而现在的张大人,是自己的兄长了。 第321章 肺腑之言 张玉竹走下马车,和张青竹四目相对,张青竹已经道:“弟妹也请一起下来。” “你下来吧。”张玉竹掀起车帘,对里面的陈觉蓉说,陈觉蓉迟疑一下,这才走下马车。 张青竹看着面前的二人,二人身着布衣,虽然没有原先那么憔悴,但也不复昔日神采。张青竹长叹一声就往亭内走去。 亭子里面已经摆设了一桌酒席,婉宁带着希声坐在里面,瞧见陈觉蓉夫妻走进来,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希声的手,希声已经走到二人跟前,行礼下去:“给二叔二婶请安。” 自从希声出生,张玉竹这是头一次见到她,此时见到侄女,张玉竹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半天才弯腰扶起她:“好,好,二叔该给你见面礼的,但是这会儿,二叔什么都没有。” “二弟,坐下吧。”张青竹唤张玉竹一声,张玉竹不由想起了那年,自己和兄长在那座小院里面相对而饮,当时兄长是真得相信,相信以后,兄弟之间再无芥蒂,却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早就已经对兄长,起了别的心。 张玉竹不知为了什么,心中生起惭愧,看着张青竹久久没有说话。 “杏儿。”婉宁唤了一声,杏儿已经走上前,手中还拿着个包袱。 “此去路途艰辛,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婉宁指着那个包袱对陈觉蓉说。 陈觉蓉深吸一口气,对婉宁道:“你们来送我们,是想瞧我们的笑话吗?” “你怎能这样说。”张玉竹拉一下妻子的袖子,轻声说着,陈觉蓉眼中的泪落下:“从来,我都压你一头,到了今日,我承认,我败了,你也不用显摆,你这会儿的好日子。” 陈觉蓉说话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婉宁已经笑了:“原来二婶婶一直都在和我比。” “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说这样的话,没嫁进张家之前,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陈觉蓉的话让张玉竹的眉皱紧,想要妻子不要说话,婉宁却让杏儿把希声带下去,这才笑着对陈觉蓉道:“到了今日,你才算和我说了一句心里话。你不过是愤怒,我一个庶出女儿,做了你的大嫂,让你觉得,被我压制了。” 陈觉蓉没有说话,张玉竹已经对婉宁道:“大嫂,她不该这样想的,这兄弟,天生就是这样。” 婉宁嫁了张青竹,她就是张家的大奶奶,就是陈觉蓉的大嫂,不管陈觉蓉再怎么不愿意,这也是事实。 张青竹已经伸手拍了张玉竹一下:“坐下吧。” “大哥,这件事,我,确实是她,对不起你们。”张玉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张青竹淡淡地笑了笑:“这件事,一多半,还要怪你呢。”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张青竹的腿摔断了,是再也不能科举入仕,那时候的张玉竹,也想压下一向比自己出色的兄长,凡此种种,才让陈觉蓉做出这些。 张玉竹不由长叹一声:“是,这件事,还有一多半,是要怪我。” 张青竹给弟弟斟了一杯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你们二人也算同甘共苦,流放路上,好好地想想那些,不要等回来时候,还满腹怨言。” 别人只是在推波助澜,而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做出了这些事儿。张玉竹看向张青竹,重重点头:“大哥,我会的。” 陈觉蓉听着张青竹兄弟之间的对话,已经冷笑出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问大哥,大哥真能心无芥蒂吗?” “我不是你。”张青竹只说了这四个字,陈觉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张青竹看向张玉竹:“你我是兄弟,母亲,不愿意看到我们兄弟阋墙,被人笑话。” 一个家里,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张玉竹欺负上来时候,张青竹和他真刀真枪地来了,那也不过是惹人笑话。 “吴兄,”张玉竹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往下说,张青竹已经笑着道:“大姐夫心中在想什么,我能猜出来,只是他想的,未免有些,” 小肚鸡肠这句话,张青竹没有说出口,对吴安,张青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吴安那些自以为是的争斗,不过是张青竹和文山先生的谈资罢了。 自己是腿断了,又不是脑子摔坏了。张青竹看向婉宁,新婚之夜,婉宁说过,只是摔断了腿,又不是死了,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在此后岁月中,张青竹一直记得这些话,曾念过的书,从来不会离自己远去。 “是我错了。”张玉竹终于承认自己错了,张青竹拍拍兄弟的手:“想要超过我,并不算错,只是,用错了法子。” 今日能嫉妒自己的兄长,想出这样的法子,那以后在官场之中呢?张青竹是不和张玉竹计较,避其锋芒,免得自己的母亲伤心。 当然,张青竹也借此,让自己离开张家,能够有自己的路,而不是原先那样,到哪里都甩不开的四个字,尚书公子。 “大哥,您放心,这一路上,我定会细细地想着您的话,然后,好好地做,好好地做。”张玉竹信誓旦旦地说着,张青竹点了点头:“去吧。” 张玉竹站起身,对兄长夫妻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拉着陈觉蓉往外走,陈觉蓉快要走出亭子的时候,回头望去,只见婉宁在那笑着和张青竹说话,仿佛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一样。 “你说,真得是我们错了吗?”等上了车,陈觉蓉才这样问出来,张玉竹瞧着她:“不是我们错了,难道还真是,大哥的错?” “我只是,只是有些无法接受。”陈觉蓉的泪落下,无法接受自己原先看不上的人凌驾于自己之上,无法接受原先卑微的人,能用别的手段,让整个陈家彻底败落。甚至于,自己的性命、自己母亲的性命,都是那个人授意留下的。 “做人,不要做绝。”张玉竹轻叹一声,手已经碰到那个包袱,于是张玉竹打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部书,还有一些银子。这些银子,除了成锭的,还有一些碎银子,这些碎银子也有差不多十两左右,让他们路上好用。 第322章 好消息 “大哥想得真是周到。”张玉竹虽然猜到兄长会送自己一些银子,但看到还有些碎银子让他们在路上好用时候,张玉竹还是忍不住感慨了。 “你会不会有一天,觉得都是我,让你们兄弟争执,到那时候,你会不会,休了我。”陈觉蓉问的时候,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张玉竹笑了:“不会,不光我们是结发夫妻,还有大哥的那句话,这件事,我错了一大半。” 先生出嫉妒的是自己,而陈觉蓉,不过是因缘际会,因着不满意婉宁做了大嫂,进而对张青竹迁怒,想把他们夫妻赶出尚书府,让他们去自生自灭。 “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张玉竹这句话,若是原先说出来,陈觉蓉会十分欢喜,欢喜丈夫这样想,但现在说出来,陈觉蓉却觉得,这句话之中,含有无数的嘲讽。 陈觉蓉又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张玉竹已经握住陈觉蓉的手,轻声道:“我们会在一起,永远永远。” 陈觉蓉知道自己该靠上丈夫的肩膀,但陈觉蓉的头昂得很高,怎么也靠不上丈夫的肩膀,这一去,不知遭遇如何,陈觉蓉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人了。 婉宁让众人收拾好了,也就催着张青竹道:“你赶紧去上值吧,我带着女儿回去。” “方才,二弟说的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张青竹这句话让婉宁看着他,接着婉宁笑了:“二弟说大姐夫的话,那些都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我啊,只要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就是。别的应酬,我一概认不得。” “你是,这叫大智若愚。”张青竹笑着拍一下妻子的手,婉宁笑得眉眼弯弯:“我可还晓得,不许你在外面胡作非为,等回到家中,可还要教孩子们功课。” “是,是,我都晓得。”张青竹连声应了,也就上车离去,婉宁这才抱起希声:“走吧,我们回家去。” “娘,方才二叔说了大姑父的名字,大姑父做了什么?”希声果真听到了,藏不住心事的她立即问出来,婉宁点一下她的额头:“你二叔啊,和你大姑父是同科的进士。” 是这样吗?希声还在认真思索,婉宁继续道:“而且你二叔,和你大姑父,甚至你爹,都曾是同窗。” 希声似懂非懂地点头,婉宁继续道:“所以啊,你二叔是在问,你大姑父怎么没来送一送。” “可能,大姑父有事吧。”希声给这个问题,找了个很好的答案,婉宁也点头:“定是你大姑父有事,我们啊,就回去吧。” 希声一向听话,也就跟着婉宁上车,京城和平常并无什么两样,怎样的风起云涌,也影响不到京城百姓们的生活。 婉宁靠在车壁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叫卖声,还有希声不时发出的惊叹,她又瞧见了什么样有趣的东西,婉宁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笑,这样就够了,平平安安的日子,什么荣华富贵,说穿了,不过是锦上添花。 远处突然传来鼓乐声,接着街上的人像是被惊动了,突然停下,婉宁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接着杏儿就掀起帘子,对婉宁道:“大奶奶,册立太子妃的诏书,已经颁下了。” 说着,杏儿又压低了声音:“这次,竟然没有同时行赦免令。” 册立太子妃,按说也该行赦免令的,但三皇子的事儿刚闹出来,天子没有同时颁行赦免令也是能想到的,婉宁点了点头:“是哪家的姑娘。” “好奇怪,这次,竟然是武宁侯府的女孩。”杏儿这句话倒让婉宁生出几分兴味盎然:“武宁侯府的千金?” “是,不过我们平常并无什么来往。”京城之中,勋贵和科举而来的官宦,平常并没有什么来往,更别说联姻了。 “勋贵为后,已经好几代都没出现过了。”婉宁念了一句,就笑了,罢了,这或许又是那位天子为了自己儿子做的选择,自己一个臣子之妻,也不用去想这个。 鼓乐声已经越来越远了,定是有人往武宁侯府去传旨了,侯府的女儿,从今日起,就成为太子妃,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成为皇后,也算是为这些时日的风起云涌,添了一笔结局。 婉宁回到家中时候,已经有人在那等着了,等着的人是秦太太身边的嬷嬷,瞧见婉宁的马车到了,这嬷嬷就急忙走到车前,掀起帘子服侍婉宁下车,还对希声笑着道:“姐儿也该跟着四姑奶奶回去一趟。” “外祖母想我了吗?”希声好奇地问,嬷嬷笑着道:“太太自然是想姐儿了,不过这回,我们府上也有喜事呢。” “想来,这喜事,是陈姨娘的。”婉宁已经猜到了,果真嬷嬷点头:“方才,宫中传来旨意,说我们良娣,诞育郡主,品行出众,全是家中教养有方,故此,给老爷加了尚书的衔,又加封太太为一品夫人,陈姨娘加封夫人。” 这也确实算是大喜事,难怪秦太太虽然不欢喜秦家没有得到太子妃的荣耀,也要张罗着摆酒请客,让众人都来恭贺。 “酒席摆在什么时候。”婉宁笑着问,嬷嬷也笑了:“就在明日,太太还说,家里这几位姑奶奶,可都要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自然。”婉宁打发走了嬷嬷,就见春草走过来,对着婉宁跪下,婉宁不由扶了下额头,怎么就忘了,还有她们呢? 但处置这样的事儿,婉宁也算驾轻就熟了,于是婉宁笑着道:“你也不用给我跪下,这些日子,先跟着杏儿她们服侍,等寻到合适的,你就出嫁吧。” “大奶奶,我……”春草还想说什么,婉宁已经摆手:“不用再说了,那些话,说了也无益。” 春草不知为了什么,面红耳赤起来,但还是对婉宁行礼后退下。 第323章 又要应酬 婉宁看着春草的背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明日要去秦府,还是要去应酬一番。提到应酬,婉宁就有些头疼,原本张青竹摆明了做纯臣,自然不用应酬,但这些人哪里愿意放过朝中新贵,时刻都想着来和婉宁拉下关系。 明日的酒席,说着是秦家庆祝,只怕到时候,就是自己被人围着,真是,想想就太可怕了。 夜里张青竹回来,婉宁也对张青竹说了明日秦家的酒席。张青竹迟疑一下就道:“定是岳母担心你不去,这才特地说,几个姑奶奶都要回去。” “谁不晓得,二姐姐是不能出来的。”婉宁嘀咕了一句,张青竹也点头:“宫中就是这样。” 进了皇宫,那就不能再出来了,偶尔能出宫省亲,都是极大的恩典。 至于家人进去,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情,甚至有时候,妃子去世之前,才被恩准入宫,去和妃子辞一辞,免得被人说天家无情。 “我不想应酬。”婉宁抱着张青竹的腰,话语之中十分委屈,张青竹低头看着她:“好了,不要委屈了,实在不行,你摆出一张脸,想来她们也就不会来寻你说话。” “我自己的亲姐姐,总不能也摆出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吧?”婉宁反问,张青竹的眉不由皱起,若是瑾宁,婉宁还真不能摆出这样一张脸来,想到瑾宁,难免就会想到吴安,瑾宁是吴安的贤内助,吴安想不到的,瑾宁就能想到,而为了吴安能做好这个官,瑾宁定会用很多手段。 张青竹不由轻叹一声,婉宁已经靠在丈夫怀中:“罢了罢了,横竖,我就是见机行事,再不成,我躲进娘屋里,那些人定不会进去的。” 宋姨娘不开门,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进去,横竖宋姨娘明日是不会出现在酒席上的,陈姨娘倒是会出现的,毕竟旨意上还有她的诰命,以后,只怕众人都会改口叫陈姨娘一声陈夫人,这对陈姨娘来说,也算苦尽甘来,熬到能和秦太太比肩的地步。 当初陈太太把陈良娣的生母杀死,不就是担心有一天,陈良娣的生母能得到诰命,从而和陈太太比肩?这是陈太太怎么都忍受不了的事儿,谁知陈良娣竟因此把陈家陷入不可翻身的境地? 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既想要人家的命,又想人家的女儿无怨无悔? 婉宁虽然和张青竹抱怨,但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收拾一番带了礼物,就和希声往秦府去。 今日秦府门前十分热闹,毕竟太子妃虽然立了,秦良娣的体面却也很好,远远地,婉宁就听到人声鼎沸了。 “娘,好多人啊。”希声眼睛睁得大大地,惊叹地说。 “今年元宵,你不是和我们去街上了,那时候你怎么不嫌人多?”婉宁点一下女儿的鼻子,希声已经看向婉宁:“那时候,那是在街上,这是一个家里,怎么就这么多的人,还有好多好多的马车和轿子。” 说话时候,婉宁的马车已经停下,杏儿刚把帘子掀起来,管家娘子就走上前,对杏儿道:“四姑奶奶来了,快,往这边请。” 今儿正门这么多人,婉宁正好也不想走正门,也就由那管家娘子带着,来到一个便门,管家娘子还一脸抱歉地道:“四姑奶奶不算外人,自然就从这里进去。” “前面人多,我还真不想跟前面的人一起挤呢。”婉宁让杏儿把希声抱下来,自己也就下车。管家娘子把婉宁请了进去,就对身边婆子道:“快些去和大奶奶说,四姑奶奶来了。” 婆子应是,飞快地跑去报信,管家娘子又让另一个婆子领着婉宁往里面走,自己这才告退,继续去忙去了。 “还好,这里人不多。”希声看着秦府的景色,笑着对婉宁说,婉宁低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到秦大奶奶的声音:“亏得是妹妹,若是别人,就该说,怠慢了客人。” 婉宁忙笑着道:“我还不好意思呢,今儿这么多的客人,怎么就要大嫂出来迎接我。” “我这是带你侄女出来,和外甥女好好说说话,她们姐妹两个,正该在一起说话玩耍呢。”说着,秦大奶奶就拉着身边的女儿过来,希声已经和表姐见过面,也笑嘻嘻地叫声姐姐。 秦大奶奶笑着道:“你们姐妹两个去花园里玩去,你们这些可都要看好了。” 丫鬟婆子急忙应是,簇拥着二人去了。 “我还想着带希儿去看看我姨娘呢。”婉宁也不隐瞒,秦大奶奶已经扯着婉宁的手:“姨娘好好地呢,等会儿席散了,你爱和姨娘说多久的话都能说,这会儿啊,就陪着我,去招呼客人。” “大嫂,我……”婉宁没想到自己想的那些主意,全都实现不了,就喊了这样一声,秦大奶奶已经带着婉宁往花厅里来。 此时花厅内花团锦簇,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瑾宁早早就到了,正在那和身边人说话,瞧见婉宁走进来,瑾宁就笑着道:“原来是我四妹妹到了。” “令妹是不是就是张庶子的娘子?”和瑾宁说话那个人有些惊喜地问,瑾宁当然晓得这人为什么要问,于是瑾宁笑着道:“怎么,我还有第二个四妹妹不成。”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没想到,张庶子的娘子也会来。”另一个人急忙解释,毕竟这些日子,她们想要去和婉宁应酬,都是闭门不纳,谁知今儿在秦家这里就遇到了。 婉宁已经看到了瑾宁,不管怎么说,只要在这样的场合,瑾宁永远都是出色的,不管是容貌还是仪态,难怪吴安这么多年,和瑾宁也算得上琴瑟和鸣。 “大嫂。”瑾宁已经笑着迎上前,秦大嫂把婉宁往瑾宁这边一推:“你们姐妹两个好好地说说话,替我招呼这些客人,我呢,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 “大姐姐风姿越来越出色了。”婉宁见到瑾宁,只有这么一句,瑾宁含笑看着婉宁:“你这话说的,是不是该我打你几下。” “大姐姐为何要打我?”婉宁反问,瑾宁已经拉着婉宁坐下:“你我姐妹,怎么你倒像个陌生人一样和我说话。” 第324章 别扭 婉宁抿唇一笑,瑾宁真的伸手打了婉宁一下:“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我什么样的脾气?”婉宁反问,瑾宁轻叹一声:“你也晓得家里今日这个酒席,说的呢,是为了庆贺父亲,还有给陈姨娘道喜,但这十停人里面,倒有一半,是为了你而来。” 瑾宁既然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清楚明白,婉宁也就对瑾宁道:“姐姐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和姐姐说一句,我这个人愚钝得很,只晓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瑾宁挑起眉,婉宁看得出来瑾宁面上的审视,接着婉宁就笑了:“我从没骗过大姐姐。” “那么今儿,就是我们姐妹二人在这好好说说话了。”瑾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婉宁点头:“况且今儿本就是家里的喜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太过出风头了,也不好。” 婉宁说完这句,就看向一边,边上这些人都在那想仔细听听婉宁姐妹二人说些什么,这会儿见婉宁抬头看向自己,就有人笑着道:“张大奶奶还是和原先一样。” 既然是叫自己张大奶奶,想来也是原先在应酬时候遇到过的人,婉宁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只能浅浅一笑:“我在外面住的时候长了,倒一时分不出来各位谁是谁了。” “我这个妹妹,就爱说这样的俏皮话。”瑾宁说话时候就挽着婉宁站起身:“方才大嫂说,要我们二人替她招呼招呼客人,那就请妹妹跟着我来。” 瑾宁做出这样举动,显然就是维护婉宁的意思,众人也有想上前和婉宁攀谈的,见状也只能笑着和瑾宁说话,瑾宁也介绍了几个人,不外就是某某夫人,某某奶奶。 婉宁记得有些也向自家送过礼的,或者还有想攀谈一二的,婉宁也只是都用差不多笑容差不多说话打发了。 花厅内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秦大奶奶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忙得不行。 “吴三奶奶,怎么还不见两位夫人?”虽说在家中,众人还是称呼陈姨娘为姨娘,但在外头,有些人已经悄悄改了称呼。 “这会儿还没到开席时候呢。”瑾宁晓得秦太太只怕有些不欢喜,但也只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今儿秦太太确实是有些不欢喜的,尽管秦太太的诰命,比陈姨娘高了些,但想到以后别人见到陈姨娘,还要称她一句陈夫人,秦太太就有些不满意,所以秦太太只是坐在房中,并不愿意出去见客人。 秦太太不出来见客,那陈姨娘自然也不能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房中,瞧着秦太太。 秦太太见着陈姨娘身上的衣衫妆容,就觉得眼睛发疼,但这是朝廷法度,秦太太也不敢违背。 外头的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管厨房的已经问了三四次,要不要开席,至于那戏班子,早就在那装扮整齐,只等着秦家这边下令一声,上台唱戏,但这会儿主家迟迟不肯开席,已经有人议论了。 秦大奶奶又走了进来,瑾宁看着秦大奶奶面上的焦急,就笑着道:“我突然想起和娘有几句话要说,四妹妹,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母亲。” 听到瑾宁这样说,秦大奶奶也就放心下来,等瑾宁和婉宁下去了,秦大奶奶就请众人入席,又把戏单拿来,请首席的首辅夫人点戏。 首辅夫人今年已经过六十了,一头白发似雪,虽然秦太太迟迟没有出来,首辅夫人却也没有那么在意,接过戏单时候还对秦大奶奶笑着道:“我记得你婆婆喜欢听俏皮点的戏,倒不如点一出拷红娘。” “今儿请的班子,唱西厢倒是很不错的。”秦大奶奶在那含笑说着,首辅夫人点了一出,也就把戏单交给下面的,秦大奶奶希望能在戏点好之前,秦太太出来,但秦大奶奶也只能在这干着急。 瑾宁和婉宁来到秦太太上房时候,院子里面全是等着的下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瑾宁也不去理会她们,径自带着婉宁往里面走。门口只守着两个丫鬟,见到瑾宁,两个丫鬟刚要行礼,瑾宁就摆摆手,接着瑾宁上前推开门。 “不是说了,差不多了,我们自然会去,不用人请。”秦太太不满地说着,瑾宁已经笑着走了进来:“娘,是我。” 看到长女,秦太太的神色变得柔和了些,甚至想要站起身拉烛女儿的手:“你有了身孕,就该在那好好歇着,怎么还过来了。” “娘,有四妹妹陪着我呢。”瑾宁说话时候,露出身后的婉宁。 看到瑾宁身后的婉宁,秦太太的唇又抿紧了。婉宁已经走上前对秦太太和陈姨娘各自行礼,而瑾宁挽住了秦太太的胳膊:“娘,外头都快开席了,我呢,就来接您出去。” “这席,又有什么可坐的。”秦太太晓得女儿专门来给自己台阶下,但还是在那说了这么一句,甚至还推了瑾宁一把:“你就陪着你陈姨娘出去,也让她风光风光。” “太太!”陈姨娘已经喊了一声,接着陈姨娘作势就要跪下:“太太难道非要我把这颗心挖出来,才能相信,我并没有越过太太的意思。” 瑾宁在挽着秦太太,婉宁只能弯腰赶紧把陈姨娘扶起来,瑾宁已经在那道:“姨娘,您也赶紧坐下,您和我娘,也是二十多年的姐妹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闹起脾气来。” “我并没有闹脾气。”秦太太拍着瑾宁的手,只能说出这么一句。瑾宁已经笑着道:“既然不是闹脾气,也穿戴好了,那就出去外面坐席,这会儿,外头在点戏,等到戏点好了,您出去,正好和人听听戏。” “太太。”陈姨娘已经推开婉宁,上前扯着秦太太的袖子,声音带着颤抖:“难道我的心,太太还不晓得吗?” “娘。”瑾宁见秦太太面上神色,又撒娇地叫了一声,秦太太这才笑了:“罢了,罢了,横竖都是应酬,我就跟着出去。” 第325章 风光 “来人!”见秦太太愿意出去了,瑾宁就高声喊了一声,在外面的两个丫鬟立即走了进来,瑾宁已经在那吩咐:“快些服侍我娘出去。” 听到秦太太愿意出去坐席,丫鬟立即欢喜极了,忙上前服侍,院子里的下人们也走进房内来,在那重新给秦太太和陈姨娘整理妆容。 瑾宁这才笑着道:“这屋里这样多的人,我们姐妹两个也不在这里打扰了,先出去吧。” “大姑奶奶和四姑奶奶慢走。”丫鬟们口中说着,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等走出去了一段,瑾宁才叹气:“你说,男人们纳那么多妾,又有什么意思。” “别人说这句话也就罢了,大姐姐说这话,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婉宁老老实实地说着,瑾宁抬头瞧着婉宁,接着瑾宁就笑了:“你当你大姐姐我的心,就是石头心吗?” 这话中的意思,婉宁明白,婉宁的眉微微皱了皱,语气很轻:“我还以为,大姐姐对大姐夫,没有动心。” “结发夫妻,年貌相当。”瑾宁只说了这八个字,这八个字就能让瑾宁有些心动了,只是,有些心动,也只能,有些心动。 做了吴安的妻子,要为他操持家务,为他生儿育女,当瑾宁发现吴安看中了别人的时候,瑾宁心中泛起的,是果真如此。 既然吴安果真如此,会对别的女子心动,那瑾宁也就会收起那点心动,安分守己地做一个,最符合大众认知的少奶奶。 婉宁不由低头看向瑾宁的肚子,瑾宁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这个时候身体沉重,该好好歇着的,但瑾宁哪里能好好歇着。 在夫家,她是婆婆面前得力的儿媳妇,要帮着婆婆管家,帮着丈夫应酬,在娘家,她是长姐,是嫂子赖重的小姑子,要为她们调停。 “大姐姐太辛苦了。”婉宁已经握紧瑾宁的手,听到那声辛苦,瑾宁似乎有些想哭,但很快瑾宁就笑了:“有什么辛苦的呢?再怎么说,你姐夫也还敬重我,我和他说过,四妹夫的打算,他也没有逼着我非要我和你应酬。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不,这样不够,婉宁想起还在闺中时候,姐妹之间偶尔谈起的少女心事,端庄如瑾宁也会羞红了脸。 “我不会让希儿做这样的姐姐。”婉宁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着,瑾宁听到这话就又笑了,那笑容,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伤悲,但很快瑾宁就伸手揉一下婉宁的耳朵,就像婉宁还小一样,接着瑾宁就轻声道:“习惯了,走吧,我们回去。” 还要回去坐席呢,婉宁悄悄地擦掉眼中的泪,瑾宁已经挽住婉宁的胳膊,和婉宁说起家中的花园来,又是一年牡丹花开的时候。 “婆婆说要准备赏花宴,其实我晓得的,是大伯家的侄女,今年也该开始相看了,婆婆操心她孙女的婚事呢。”瑾宁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 婉宁不由惊讶地道:“那孩子,我记得还小。” “不小了,都十二了,真要说起来,我们家的侄女,也已经八岁了,也该相看人家了。”瑾宁说的话让婉宁轻叹一声,接着婉宁就停下脚步:“时光怎么过得这样快。” “孩子都满地跑了,怎么不叫时光过得快?”瑾宁反问,接着瑾宁就笑着道:“我婆婆还说,要给你请帖呢,被我挡住了,免得到时候,你不肯来,她啊,还要说我。” 吴太太当然会对瑾宁阻拦产生不满,但现在秦家势头很高,吴太太纵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压在心上。 婉宁不由勾唇笑了笑:“还是姐姐有法子。” “我既做了你的姐姐,也要护住你。”瑾宁也笑了,已经有人在那笑着道:“可见姐姐妹妹是分不开的,方才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就瞧不见你们姐妹俩了,原来是到了外头,说私房话去了。” 瑾宁抬头,和说话的人笑着应酬几句,婉宁看到秦太太已经带着陈姨娘坐在席上,秦太太面上神色还是和原先一样,慈爱安详。 “我啊,就爱你们家的家教,这全京城的人家,哪家的家教都不如你们家的好。”首辅夫人在那和秦太太笑着说,陈姨娘今日虽说能来坐席,但在这种场合,她还是不好开口,只能在一边陪着笑。 “别人也就罢了,我自己的大女儿,那还真要夸一夸。”秦太太瞧着还在席上和人说话的瑾宁,只觉得长女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心中感动莫名,甚至有些哽咽,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用别的话来打岔。 “你们四姑奶奶也好,特别是这些日子,她辅佐你们四姑爷的事儿,都传遍了。秦太太,你啊,是真有福气。”坐在秦太太边上的另一位夫人也笑着说,秦太太都一一应了,不一时,戏子们扮了上来,也就开了席唱起戏来。 婉宁听了会儿,想着寻个空悄悄地去见见宋姨娘,免得今儿人人都在前面坐席,欢欢喜喜,她一个人在后面孤零零的。 这时候管家娘子突然走了进来,对秦大奶奶道:“大奶奶,快些去禀告太太,东宫来了人。” 见管家娘子面上满是喜色,秦大奶奶觉得,东宫来的人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坏消息,于是秦大奶奶就去禀告秦太太,听说东宫来了人,这戏台上的戏也就停下,众人都等在那里,看是什么消息。 很快一个太监被引了进来,有认识的已经在那小声说着,这是太子身边的大伴,既是大伴亲自来,必定会是好消息。 果真这大伴被引到秦太太面前,就要对秦太太行礼问安,秦太太哪里敢受他的礼,忙笑着请他起来:“还请起来。” “今儿殿下在东宫之中,听说秦府请客,特地命小的前来送上一份贺礼。”这大伴虽然站起身来,但面上神色还是恭恭敬敬,话一说完,跟着的小太监就把礼物送上。 礼物也很普通,但这送礼物的人不一样,秦太太急忙双手接了,又让管家带着大伴下去吃酒,等大伴走了,席上的人自然要来恭维一番。 第326章 来信 东宫亲自送来贺礼,这恩宠,在东宫之中,也是独一份的。秦太太面上越发觉得光彩,也有人对陈姨娘说上几声恭喜,毕竟这礼物之中,也有陈姨娘的一份。 陈姨娘此时想着不能见面的女儿,又听着众人的恭喜声,有些手忙脚乱,都不晓得要做什么,过了许久陈姨娘才道:“好,都好,都好。” 戏台上又跳了回加官,倒让人笑着说,这会儿来跳加官,倒有些不大应景。女客们在那欢欢喜喜,外头男客们自然也晓得了,秦侍郎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哎,儿子不成器啊。 接着秦侍郎又看向女婿,今儿只有吴安和三姑爷来了,秦侍郎看着越发出色的吴安,不免想到了张青竹。于是秦侍郎对吴安道:“你们连襟之间,若能相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岳父放心,四妹夫也很好。”吴安只说了这么一句,让秦侍郎又收起一些难过,对吴安恳切地道:“以后你们舅兄,还要靠你们提携。” 秦大爷是个什么样人,吴安再清楚不过了,瞧着这会儿还在那和别人说,谁的字写得好的秦大爷,吴安只笑了笑:“岳父的话,我记住了。” 秦侍郎纵横官场一生,这句话是真心还是敷衍,秦侍郎当然能听出来,但就算听出来也枉然,秦侍郎只能喝了一杯酒,罢了罢了,不要再管这些事儿。 婉宁等到众人都热闹过了,也就悄悄起身,往后面去。 侍郎府婉宁从小住到大,自然晓得怎么走才不遇到人,婉宁先往花园里,要把女儿寻到。这花园里的花虽然逐渐凋零,但牡丹却已经开了,还有一棵紫藤,也在那开得一片紫色,远远就能闻见香味。 婉宁绕过紫藤架,就见到一群人在牡丹花边。 婉宁瞧见希声在那,刚要走过去,就听到自己侄女在那说:“表妹,你们为什么不常常过来。” 可见两人是熟悉了,侄女才这样问,希声抬头:“我在家里有许多事要做呢,还要照顾弟弟。” “弟弟也要你照顾吗?”侄女疑惑地问,希声已经在那掰着手指算了:“弟弟不会走路的时候,我啊,要给他喂吃的,还有,他吃东西都不大会吃,要喂饭。” 婉宁不由笑出声:“你还真会说。” “娘!”希声见到自己娘,就扑过去要抱住,侄女也站起身:“四姑姑。” “四姑奶奶,您放心,有我们瞧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儿。”奶娘以为婉宁是来瞧瞧孩子们好不好,急忙上前对婉宁笑着说。 “我要带希儿去瞧瞧我姨娘,等会儿若有人来寻我,就和她们这样说。”婉宁说着就牵上希声的手,要往另一边走。 奶娘恭敬应是,又让两个丫鬟跟着去服侍,这样的殷勤,上回婉宁来的时候就没有,果真就算是自己家人,还是要看人下菜碟。 宋姨娘的小院子还是那样安静,不,比原先更加安静。想来那些伺候的人,都悄悄跑到前面去听戏瞧热闹去了。 “外祖母!”希声一走进院子,就在那喊起来,不等婉宁阻止,房门已经打开,宋姨娘满是欢喜地看着希声:“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我带她来的。”婉宁笑着说,宋姨娘瞧着女儿:“前头戏还没有散呢,我想着你总要在前面等到戏散了,再来瞧我。” “那些戏,唱来唱去也就是这样,我不耐烦听。”婉宁说着就走上前,挽住宋姨娘:“就不许我想早些过来瞧瞧你。” “这不合规矩。”宋姨娘小声说着,婉宁也笑了:“合不合规矩,横竖我都来了,您不能赶我走。” 说话时候,母女二人已经走进屋子,希声已经坐在宋姨娘常常坐在那做针线活的地方:“外祖母,您这做的什么绣活。” “我闲着没事儿,想着,给你做些嫁妆。”宋姨娘的答案是婉宁没想到的,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道:“娘,她还小。” “什么小,都已经五岁了,这会儿,都快四月了。”说着宋姨娘就坐在戏声身边:“我像她那样大的时候,都上灶做饭了,还能洗衣……” 宋姨娘的声音逐渐消失,自己那时候是穷人家的孩子,要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可是自己的外孙女不是这样,她是金枝玉叶,娇惯长大的孩子。 婉宁极少听到宋姨娘说起过去,这会儿见宋姨娘顿在那不说话,婉宁也就故意笑着道:“是,她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原先在庄子上的时候,还能去田里瞧瞧,晓得什么是麦子什么是韭菜。这会儿,在这京城里住着,越发什么都不晓得了。” 婉宁的话让希声不满,她看着婉宁:“娘,我晓得很多呢,我识许多字,还会背诗。” “背诗算什么,要会作诗,那才好呢。”婉宁点一下女儿的鼻子,希声想了想,自己确实不会作诗,于是就赖在婉宁怀中,撒娇地说:“娘,那您会作诗吗?” “我当然会作。”婉宁冲口而出,眼神也变得温柔,在庄子里的时候,丈夫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偶尔也有月下吟诗,那样的日子,美好的像梦。 “娘,您骗人。”希声声音很大地说着,婉宁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似乎也是,没有骗过,宋姨娘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对婉宁道:“我前些日子收到一封信,是阿弟写来的,他说,我娘去世了,去世前和他说,要他能寻到我,就说一句,我娘觉得,对不起我。” 宋姨娘竭力控制,但声音中的哽咽骗不了人,那是自己的亲娘,尽管后来,她把自己给卖了,但是,宋姨娘还是记得,记得在家时候的一些事。那时候家里没有太多吃的,娘要尽着爹爹和弟弟吃,剩下的才能给自己一口,而更多时候,娘却只能吃半口。 第327章 妻妾 婉宁没想到宋姨娘会收到这样一封信,一时竟然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宋姨娘。 “我,我就是难受。”宋姨娘背转身,去擦眼泪。这样的信,自然不能告诉别人,就算心里再难过,当着众人的面,宋姨娘也要带着笑,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哭出声。 “娘,您要哭,就哭出来吧。”婉宁把宋姨娘搂进怀中,希声不晓得为什么方才还欢欢喜喜的两个人,这会儿就这样悲伤,但希声还是对宋姨娘说:“外祖母,希儿来哄您。” 宋姨娘一把把希声抱进怀中,用下巴贴着她的小脸蛋,外孙女柔嫩的小脸蛋贴着宋姨娘的下巴,让宋姨娘心中生出无尽的柔情。 娘没有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来路也就不见了。无尽的悲伤却不能对人说,只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女儿说一说,搂着自己的外孙女,仿佛这样才能安慰自己。 “您把信给我吧,我让他去寻一寻,”那声舅舅终究没有说出口,对婉宁来说,外祖母舅舅这些称呼并不陌生,但婉宁也晓得,自己口中的外祖母、舅舅,并不是自己的血脉亲人。这会儿,那个写信来,说自己的亲外祖母没了的人,是自己的亲舅舅,而婉宁同样晓得,自己不能唤他们一声,这不合规矩。 “真得吗?”宋姨娘有些慌乱地看着婉宁,接着宋姨娘就道:“寻到了又如何呢?我娘,是两年前没的。” 宋姨娘的弟弟要操办丧事,要找人写信,还要辗转托人把信带到京城,最后送进秦府,送到宋姨娘的手中,如此艰难。 “到时候,让人去坟前祭扫一番,也算,尽了一点心。”婉宁握住宋姨娘的手说着,宋姨娘慌乱点头,自己不能去坟前祭扫,但是自己的女婿是可以让人去坟前祭扫的。 “不要让太太晓得。这些日子,她为了陈姐姐的事儿,总有些不欢喜。”宋姨娘说着就把信拿出来,这信,宋姨娘已经看过了许多遍,乡下人写来的信,文理也没有多通,上面多是大白话,但宋姨娘却很珍惜,已经那么多年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甚至于,宋姨娘恍惚之间,会觉得从没有过这样一个家,自己从生下来,就在秦府,长大了被秦侍郎收用。 然后生下女儿,和女儿相依为命,只有这封从远方来的信,告诉宋姨娘,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曾有过一个家,你是家中的长姐,有弟弟有妹妹。 “他说,从我走后,家里日子慢慢地过得去,妹妹嫁在左近,他娶的媳妇也是隔壁村的,现在,他也已经做了爷爷。”信上说的那些,宋姨娘已经倒背如流,那曾被自己背在背上的孩子,已经做了爷爷,那曾像小老鼠一样卧在娘臂弯中的妹妹,已经嫁人生子,日子过得不错。 仿佛宋姨娘所受的这一切磨难都有了一个很好的结果,但却没有人问她一句,受的这些苦,是你愿意的吗? “有了这封信,寻起人来就更方便了。”婉宁轻声说着,还把宋姨娘搂进怀中:“娘,您别担心,我从没怪过您。” “我的好孩子啊。”宋姨娘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前面,戏台上的戏唱得正好,仿佛可以听到笑声从花厅里传来。 而后面,是婉宁那伤心难过的生母。婉宁把宋姨娘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如同儿时,婉宁无法入睡,宋姨娘这样轻轻拍着她一样。 “外祖母不哭。”希声上前拍着宋姨娘,宋姨娘已经勉强笑了:“是,我不能哭,哭了,太太会遣人来问,那我,回答什么呢,今儿人人都欢喜,人人都想要得到赏钱。” “我们,以后,会好好的。”婉宁只能对自己的娘这样说,宋姨娘嗯了一声,也就站起身用梳子梳头:“方才哭了这么一会儿,头发都乱了。” “我来给外祖母梳头。”希声又在那喊了,婉宁点一下女儿的唇:“就你最调皮,你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呢,哪里还能为别人梳头。” “我梳得好。”希声拿着梳子就在那一通乱梳,婉宁忍住笑,上前来给宋姨娘重新梳头,外头已经响起声音:“四姑奶奶还在吗?” 不等婉宁说话,一个丫鬟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希声在那捣乱,丫鬟倒笑了笑:“果真还是姐儿来了热闹。” 说着丫鬟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太太说,四姑奶奶既然不爱热闹,就在这后面陪着姨奶奶也好,还让我送些点心来,等会儿再送饭菜过来。” 婉宁应是,丫鬟又笑着道:“太太还说,让四姑奶奶就像原先在家时候一样,原本就是一家人。” “我晓得的。”婉宁也含笑回答,丫鬟行礼后离开,宋姨娘已经对婉宁道:“太太只怕也晓得这些事,不过太太并没有说。” 秦太太和宋姨娘之间,有妻妾之别,就算秦太太想要关心,也不能开口先问,问了之后,给银子还是不给银子,怎样给,都是笔糊涂账。 “母亲为人不错。”婉宁这句话很真心,毕竟比起陈太太来,秦太太顶多就是冷淡了点,但对这些庶出的女儿们,也没有缺了什么东西。 “我命好。”宋姨娘也感慨地说着,虽然说是嫁了人做妾,但也是从穷人家嫁到这样人家来,太太为人也好,那样不做人的大妇,不要太多。曾经京城闹过这样一桩事,有户人家,大妇最贤良,从不拦着丈夫纳妾,只是这妾室到了后,不到一年往往就会死了。 后来有人闹出来,这才晓得,这大妇为人狠毒,又最爱拈酸吃醋,等到新人进门,由着丈夫任意宠幸,等过了些日子,丈夫腻了,大妇就提到自己房中,百般立规矩,活生生磨死了。 能被爹娘卖做妾的,又有几个疼女儿的,故此这么多年下来,也无人提起,偏生这回遇到一个不过是家中有事才把女儿给卖了的,卖了三年以后就拿钱来赎女儿,知道女儿已经没了,打听了一些事情,就往上那么一告,京城沸然,纵有妻妾名分在此,也不能把人命不当人命。 第328章 命好 官府出面,自然夫妻都有了罪名,丈夫不能约束妻子,致人命数条,当同罪而论,妻子用心歹毒,不能再用尊上故杀卑下之法,夫妻二人都判了一个斩字,家产被判赔偿那些妾的家人,一个偌大家事,就这样烟消云散。 这件事还被许多人说,宁可守着家里大妇过,也不能再纳妾,免得家破人亡,还叫人笑话。 宋姨娘也晓得,若落到这样大妇手中,自己哪里还有命了。婉宁却想到了陈家的事情,陈太太当初那样雷霆手段,还有一个陈良娣,让陈家家破人亡。 母女二人各自都有感慨,但婉宁也只能笑着道:“娘命最好的,难道不是生了我这个女儿。” 虽然婉宁是撒娇,宋姨娘已经抱着婉宁:“是,我就是生了你,才能过得这样好。” “那,娘生了我,外祖母,是不是娘的命也很好。”希声抬头看着宋姨娘,宋姨娘抱起希声,就在她脸上亲了亲:“是,你们的命啊,都很好。” 希声不由嘻嘻一笑,过了会儿厨房也把饭菜送来,今儿家里有客,这饭菜也是丰盛的,婉宁陪着宋姨娘用完饭,丫鬟已经笑着道:“四姑奶奶,前面的戏还没散场。” 这是暗示婉宁该回去席上坐坐,免得被人瞧出来,于是婉宁笑着道:“这会儿在唱什么戏。” “今儿的班子擅长演西厢,首辅夫人就让她们演了几出西厢。”丫鬟说完,婉宁就笑着道:“那我就去听听这西厢,也许多日子都没听了。” 丫鬟急忙上前来牵希声:“那我把姐儿带了去和大姐儿玩。” 婉宁点了点头,也就和宋姨娘又说几句,就跟着丫鬟离去。 宋姨娘站在门前看着女儿离去背影,轻叹一声,等自己女婿去把家乡寻到,在爹娘坟前上了香,也就了了一桩心愿了。 也算他们没有白生了自己一回,宋姨娘的泪又要落下,急忙擦了眼泪,回房去了。 婉宁往前面走的时候,路过一个院子,见有人在那布设院子,于是婉宁笑着问:“家里这个院子,我记得空了许久,这是要来做什么。” “昨儿老爷说,这会儿陈姨……陈夫人和原先不一样了,不好再住在原先的院子里,所以着人把这里收拾出来,以后陈夫人就住这里。”既要改口称夫人,还要住进新的院子,今儿的请客唱戏,也有一些原因是因为她,难怪秦太太会生气到不愿意出来坐席。 但这些事儿,婉宁晓得也不能多说,于是婉宁笑着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也是我们二姑奶奶有了这么大的福气。”丫鬟话中满是艳羡,等着太子登基,想来还会再进一步,成为天子的妃子,若能生下个皇子,秦家百年的荣华富贵,就全保住了。 婉宁来到花厅时候,戏台上的戏唱得真热闹,恰好就在拷打红娘,婉宁坐回自己座位,边上的一个人已经笑着道:“张大奶奶果真是回娘家来了,这么半天才来。” “和人说说话,就晚了。”婉宁也只敷衍了一句,也就看着戏台上的戏,戏台上在唱悲欢离合,而这人的悲欢离合,又到哪里去呢? 婉宁端起杯子,本以为是茶,谁晓得一入口才知道是酒,婉宁急忙把酒杯放下,对一边服侍的人道:“给我换杯茶来。” “四姑奶奶原来不喝酒。”服侍的人不晓得,反而惊讶地问,婉宁想起自己丈夫说过的话,也就笑了笑:“是,我喝了酒不大舒服,所以你们姑爷从不让我喝酒。” “四姑奶奶和四姑爷,是真得恩爱。”服侍的人口中赞着,也就把酒杯撤下,换上茶来,婉宁方才用过饭了,这会儿只偶尔夹两筷子菜,再喝点茶,又和边上的人应酬几句,这戏台上的戏也就散了。 首座的首辅夫人已经起身告辞,秦太太和陈姨娘二人站起身,送她出去,等首辅夫人离席了,其余的客人也逐渐告辞,秦大奶奶在那送了一个又一个,婉宁也想离开,但今儿还没有和秦太太说过话,于是婉宁只能等在那里。 等到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瑾宁这才挽住婉宁的手:“我们两个也去辞一辞母亲。” 婉宁应是,秦大奶奶还在那里看着下人们收拾东西,还有准备赏钱,好打发戏班子走,忙得不可开交,因此秦大奶奶只说了一声,也就让二人离开。 “这家里办席,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瑾宁叹了口气,婉宁笑着道:“好在我们搬到外面住了,屋子小,也不用那样应酬,倒显得十分自在。” “你婆婆卖了家中宅子的时候,我就晓得,你们和别人不一样了。”瑾宁的话让婉宁瞧着她:“我还以为,你想说,我婆婆卖了宅子,那是不疼我们。” “呸,你尽会怄我。”瑾宁啐了一口,二人已经走进秦太太上房,秦太太已经在那卸掉妆容,只穿着家常衣衫,面上有些疲惫,芝宁靠在她身边,似乎在那说话。 瞧见瑾宁进来,芝宁也没站起身,只叫了声大姐姐,瑾宁已经自己坐下,并对芝宁奶道:“你啊,回到家来就是撒娇。” “这做了别人的媳妇,才晓得有多难做,我回家来不撒娇,难道还要憋着不成。”芝宁的眼皮还有点肿,想来方才才哭过,婉宁唤声三姐。 芝宁瞧着她:“我没想到,姐妹们之间,倒是你的福气最好。” “三丫头,你说什么呢。”秦太太瞪了一眼女儿,芝宁已经笑了:“娘,这会儿在您房中,还怕犯什么忌讳。四妹夫又能干,最要紧的是,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这几年只守着四妹妹,自然是福气最好的一个。” 婉宁只觉得她们母女的眼齐刷刷地看着自己,这倒让婉宁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会儿婉宁才笑了笑:“三姐这话,我要反驳几句呢,显得我心小,我若不反驳呢,又不好意思就这样认了。” “罢了罢了,你们啊,好好一家子姐妹说话,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瑾宁说着就拍了芝宁一下,芝宁的眼圈红了红,就往瑾宁怀中靠去。 第329章 袒护 秦太太轻叹一声:“也不能怪她,委屈着呢,说过门都三年了,还没有喜讯,那天,她婆婆和她说,不如就抬举和丫头,等生下孩子,把孩子抱到她身边养着。” 主母不能生孩子,抬举个丫头,等丫头生下孩子抱到主母这边养着,到时候这丫头或是卖掉或是留着,都任由主母做主。 芝宁也晓得这个道理,但她和丈夫是极恩爱的,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把丈夫分了出去。 “原来是受了委屈了。”瑾宁把妹妹搂紧一些:“说起来这生儿育女也是常事,你们成亲三年,没有孩子,你婆婆担忧也是难免的。”芝宁的眼圈越发红了,秦太太又在一边叹气。 瑾宁已经道:“我让你姐夫和大哥去寻三妹夫说,一来你们还年轻没有这会儿就纳妾的道理,二来呢,都说这着急要孩子反而要不上,若是不着急要了,说不定就能要上了。” “真得可以吗?”芝宁瞧着瑾宁,瑾宁伸手捏一下她脸上的肉:“当然可以了,你是我妹妹,这点小事,哪能让你受委屈。” “你妹夫人也很好,和婆婆闹了几次,婆婆见说不过你妹夫,这才来和我说。”芝宁的声音很小,秦太太已经道:“这有什么,等到明儿,你大哥和你大姐夫去了,我就让个嬷嬷也跟了去。” 芝宁这下真得欢喜了,婉宁看着芝宁,这个姐姐虽比婉宁大了一岁,但在家中娇宠无比,这出了门嫁了人,也还是被宠着的。 有人天生就命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婉宁不由想起陈觉蓉来,陈觉蓉当初在陈家,得到的娇宠大概比芝宁还要多,但陈家的家教比秦家,确实要差许多。 自己的三姐可从没听过什么仗势欺人,看不上妯娌这样的事情。她就是娇滴滴的,什么事情都要别人办好,她只用享福就成。只怕等她生下孩子,秦太太还会准备奶娘,服侍的人,甚至教养孩子都是秦太太来,务必要让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一辈子都无忧。 “四妹妹瞧着我做什么?”芝宁撒了会儿娇,想起婉宁还在,也就笑吟吟地说着,婉宁笑着道:“我瞧着三姐,只觉得三姐命好。” “我生她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就越发心疼她。”秦太太把女儿的手握在手心,话语之中全是疼爱。这几个女儿都已经各自出嫁,原先不能在女儿面前说的话,这会儿都能说出来了。 “我晓得,都是爹娘和姐姐疼我,不然我也不会有这样日子。”芝宁说着就又笑了,瑾宁也笑了:“这样说上几句,如同我们还没有出阁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多好啊。” 那时候的大家,是不包括婉宁的,而现在的大家,是缺了颂宁,秦太太想起颂宁,那个美貌的庶出女儿,还有那双野心勃勃的眼,这样的女子入宫,或许是恰如其分吧。 “陈夫人来了。”丫鬟在那边传报,接着陈姨娘就走了进来,她也已经卸下妆容,见到秦太太陈姨娘就笑着道:“太太这会儿只怕歇好了,我才刚过来,免得打扰了太太歇息。” “也没有什么事儿,你自己歇着就好,不用到我跟前来了。”秦太太说着就看向陈姨娘:“毕竟你这会儿身份也和原先不一样了。” 尽管秦太太这样说,陈姨娘还是做出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对秦太太行礼下去:“嫡庶有别,妻妾之别,我怎敢忘记呢?” 这句话说得秦太太的眉微微松开,婉宁看着陈姨娘和秦太太之间的对答,突然想起了宋姨娘,还有那些在后院之中的姨娘们,明明,妾是丈夫要纳的,但到了后院之中,就变成了妻妾之争,甚至,闹出人命来。 芝宁若是原先,会觉得这些话特别无趣,还会偷偷打个哈欠,但现在芝宁却看着陈姨娘和秦太太的对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了,姨娘还请坐下吧,都是一家子,难道还要绕圈子说话不成。”瑾宁开口,让屋内这尴尬的气氛消失了。陈姨娘特地在瑾宁还在秦太太跟前的时候过来给秦太太请安,为的就是以后,毕竟秦太太是秦府的主母,若秦太太要对陈姨娘做点什么,或者表面风光,内里却暗自针对,陈姨娘也没有办法。 这会儿,陈姨娘也是四十的人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一样,去秦侍郎跟前撒娇争宠,还再拿些好处。 因此陈姨娘笑着道:“既然大姑奶奶这样说,那我也就坐下,还是像原先一样相处就是。” 陈姨娘主动递好,秦太太也不会抓住不放,于是秦太太也笑着道:“你说得是,我们两个,也二十来年了,都做了祖母的年纪,难道还要学年轻人,在那争东闹西不成。” 这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婉宁坐在那瞧着,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芝宁小声嘀咕了一句,秦太太没有听清楚,还在那问女儿:“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绝不让夫君纳妾。”芝宁这句话让秦太太神色变得黯然,瑾宁也垂下眼帘,过了会儿陈姨娘才笑着道:“三姑奶奶在家里娇宠着长大,和别人终究不一样。” 瑾宁虽和芝宁一母所生,瑾宁是长姐,一言一行都要给妹妹们做表率,哪里敢说,让夫君不纳妾的话? “娘,我就在这说说,若我生不出孩子,他要纳妾,我也就随他去。”芝宁急忙安慰秦太太,但瑾宁已经拉住了芝宁的手:“没有孩子,过继一个嗣子就是,你若不愿意纳妾,那就不纳,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这点总还能护住你。” 芝宁抬头看向瑾宁:“大姐姐,真是这样?” “我们四姐妹,自然也要有个齐全的。”瑾宁话中意有所指,陈姨娘不由想起在宫中的颂宁,从颂宁进了东宫到现在,已经五年了,陈姨娘既没见过女儿,更没有见过那个小郡主。 第330章 疲惫 “你这孩子还不晓得,你大姐姐说句话,可比我还要厉害。”秦太太也在那安抚女儿,芝宁靠进瑾宁怀中:“这样就好,大姐姐,我不是嫉妒,只是,我心中只有你妹夫一人,既然如此,他也要这样待我才是。” 芝宁说得理直气壮,秦太太不由心中一酸,强忍住了,婉宁一直都不说话,还是陈姨娘笑着道:“听说四姑奶奶家的姐儿也来了,怎么不见呢。” “在那和侄女玩呢。”说孩子的话题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婉宁也笑着说,秦太太就让人把孩子们叫来,孩子们在跟前,也解了许多烦恼。 方才的那些尴尬沉默仿佛都消失了,在眼前的,又是花团锦簇的样子,等秦大奶奶收拾好了前面,来和瑾宁她们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就起身告辞。 “我还想着,家里难得有喜事,你们就在家里住上一晚,床铺都是现成的。”秦大奶奶当然要留一留客人。 瑾宁笑着道:“我也想在家里住一晚呢,只是我和三妹妹都是做儿媳的,也没禀告过婆婆,自然不能在外头住。” “说得是,这做儿媳的,难免就要多了束缚。”秦大奶奶没有去问婉宁,毕竟瑾宁不肯住,那别人也不愿意住。 众人各自上了车,婉宁抱着已经有些疲惫的希声,靠在车壁上,正打算打个盹,车帘就掀起,接着瑾宁的声音传来:“也不晓得怎么了,我的马受伤了,他们张罗着换马,我就跟妹妹一车回去。” 吴府离得也不算远,还在回宅子的路上,婉宁笑着道:“姐姐不嫌弃我这车小就好。” “也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难道我还吃不了这个苦。”瑾宁说着就坐在婉宁身边,还把希声抱在怀中,慌得婉宁急忙把希声接过来:“姐姐都七个月了,哪里还能抱孩子。” “我又没有抱在我肚子上,你慌什么。”瑾宁嗔怪一句,就笑着道:“我瞧外甥女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等我肚里这个出来了,有她一半聪明伶俐就够了。” “姐姐说笑话呢,姐姐比我聪明伶俐百倍,姐姐的女儿,也该比我聪明伶俐百倍才是。”婉宁的话让瑾宁戳了她额头一下:“还在我跟前说这话呢。” 婉宁不由笑了,瑾宁轻叹一声:“你啊,是大智若愚,我呢,事事都比你好,却累得很。” 瑾宁话中满是疲惫,婉宁想要安慰她,却不敢说出来,毕竟,瑾宁的样样周全,容不得一点闪失,是秦太太的希望。 “姐姐以后做了一品夫人,那时候姐姐就晓得,劳累是有回报的。”婉宁的话让瑾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瑾宁就道:“你姐夫呢,毕竟是官家子弟,从小娇养着长大的,这会儿,他又看上了一个丫头,想要收房,却碍着我有身子,不好说出来罢了。” 瑾宁说得平静,婉宁却能听出瑾宁话中的伤心,等瑾宁生下了孩子,出了月子,那吴安必定会把那个丫头收房,抬了做姨娘。 芝宁那句,绝不让丈夫纳妾的话,何尝不是瑾宁想要说的,但瑾宁不能说出来,她要大度,要宽容,既是做嫡妻的,就要容得下这些事儿。 所以瑾宁才会那样对芝宁许诺,秦家的女儿,想不让丈夫纳妾,也是能做到的。 马车已经停下,瑾宁却没有下车,轻声道:“有时候,我也会生出妄想,什么时候,这天下的男子才能不纳妾。” 妻子对丈夫,要一心一意坚贞,但丈夫对妻子,却只要给足体面就够了,纳妾连个理由都不用去寻。 “会有那么一天的。”婉宁也不晓得,但婉宁只能这样安慰瑾宁,瑾宁笑了笑,再没说话,只在下人的服侍下走下了车。 “给姨奶奶请安,姨奶奶还请进去里面坐坐,喝杯茶再走。”尽管晓得婉宁不会下车,但吴家的管家娘子还是要秉了礼仪,在那笑着对婉宁说,婉宁也笑了:“今儿天晚了,再晚,就要宵禁了,我还是快些回家。” “姨奶奶慢走。”管家娘子在那恭敬说着,等婉宁的马车离开,管家娘子才和众人簇拥着瑾宁往里面走。瑾宁收起心中思绪,这样的人生,还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婉宁只觉得无比疲惫,恨不得一下了车倒头就睡,谁晓得希声在车里打盹,等马车一到家门口停下,希声就睁开眼睛,很是精神地对婉宁说:“娘,到家了。” “我晓得到家了,你跟了奶娘去歇息好不好?”婉宁伸手揉着女儿的脸,希声却摇头:“不好,我要和娘一起。” “娘很困。”婉宁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希声抱着婉宁撒娇:“娘不困,要不,我给娘说个故事。” “姐儿不如跟了我去,好不好?”见婉宁十分困乏,奶娘很有眼色地要抱着希声走,希声的唇撅得很高,怎么都不肯让婉宁走。 “希儿。”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希声顿时又欢喜起来:“爹爹,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不是我回来的早,是你们今儿回来的晚了。”张青竹说着就牵着女儿的手,看了看婉宁的脸,就对婉宁道:“你今儿怎么这么疲惫。” “我也不晓得,可能是起早了,也可能,是在席上应酬,人太多,说话说得喉咙疼。”婉宁也觉得自己今儿怎么这样疲惫,好像这种疲惫,有点熟悉。 “娘一定是不想和我玩,才说自己很累的。”希声的唇撅起,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不是不想和你玩,但今儿我确实很累了。”婉宁晓得女儿不欢喜了,但这会儿,婉宁着实没有精神安慰女儿,只弯腰说了这么一句。 “哎呀,是不是大奶奶有喜了。”梨儿在一边说了一句,杏儿已经捏她一下:“你不害臊,这样的话,哪是我们能说的。” 又有喜了吗?婉宁不由算了算,张青竹却看着婉宁,这些日子忙碌非常,张青竹并没想到婉宁也许又有喜了。 第331章 应允 “这个孩子,来得……”张青竹低声说着,婉宁已经瞧向他:“你想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张青竹看着婉宁的眼睛,哪里敢说个是字,只是对婉宁笑着道:“这些日子太忙了,我不能在家里照顾你,所以才会担心。” “要照顾,也好办,不如把姨娘接过来。”杏儿听说婉宁可能有喜了,也就在那出着主意,这个主意确实是个好主意,做娘的来照顾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宋姨娘要出来,只要秦侍郎点头,就可以了。 而希声在一边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娘,我是不是又要做姐姐了。” “八成是。”奶娘说着就笑了:“大爷做了官,大奶奶要又有了喜,这个家啊,是越来越兴旺了。”婉宁只在一边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样忙碌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得确实不那么巧,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地对待。 第二天一早,张青竹就着人请来了医生,诊脉过后,婉宁确实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确定了婉宁有喜,婉宁也就让杏儿前去秦府,带着张青竹亲笔写的信,请宋姨娘来家里照顾婉宁。 原本婉宁还觉得,这件事会很麻烦,说不定还要三次四次,秦侍郎才会答应,谁知秦侍郎看了张青竹的信,就笑着应了。秦大爷也在身边,不由惊讶地道:“爹爹怎么会答应,要晓得……” “你这人,怎么连个局势都看不明白?”秦侍郎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自己半分的精明能干,拉下脸对秦大爷道:“这会儿,你那四妹夫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又得了天子的青眼,多少人想拉关系都拉不到,他来要求这么一点小事,我们自然要答应。” “这么一点小事,但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家,连个姨娘都……”秦大爷还在那嘀咕,秦侍郎已经拍了下桌子:“这姨娘也是你四妹妹的亲娘,她去照顾女儿,那是说得嘴响的。” 秦大爷只能应是,秦侍郎就叹了口气:“况且,陛下不愿意从东宫的妃妾里面选太子妃,只怕是那些妃妾闹了些什么,我们不赶紧拉住你四妹夫,还能拉住谁?” 吴安现在官小,太子,哪是秦家能拉住的,芝宁的丈夫,现在还看不出以后如何,那当然要紧紧拉住张青竹,不管张青竹愿意不愿意做纯臣,难道还能不和岳父家来往? 秦侍郎的算盘打的滴滴答答响,越发看自己儿子不顺眼了,为何自己的儿子不能像自己的女儿们一样聪明灵巧? 既然秦侍郎答应了,那秦太太也没有什么话说,就让人把宋姨娘叫来,和她说了这件事。宋姨娘听说婉宁又有喜了,还要自己去照顾婉宁,一时欢喜的手脚都不晓得怎么放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姨娘才对秦太太道:“太太的好意,我明白的,只是太太跟前,我就缺了服侍,心里过意不去。” “你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秦太太也晓得宋姨娘为什么会这样说,瞧着宋姨娘道:“你在这府里,二十几年来,也没有松快过,这会儿去四姑奶奶家,也能松快松快。” “太太,我……”宋姨娘还想说上几句客气话,秦太太已经摆了摆手:“不必再说了,你的性子我也晓得。你家里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我着人去办,不用劳烦四姑爷了。” 宋姨娘并不意外秦太太会知道这件事,但这句,不用劳烦四姑爷了,还是让宋姨娘给秦太太跪下:“太太的恩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起来吧,好好地去照顾四姑奶奶,我们秦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秦太太淡淡地说着,一个家里要兴盛,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不管怎么说,只要张青竹愿意拉秦大爷一把,那自己儿子的日子也不会过差了。 张青竹眼看就是天子近臣了,难道还能为难宋姨娘?秦太太可不是陈太太,鼠目寸光,为了那一点年轻时候争风吃醋的小事,硬生生把自己家拖得家破人亡。 人人都认为是陈良娣太过狠辣,哪能这样对自己娘家,秦太太却看得清楚,但凡陈太太能对陈良娣的生母好一点,那陈良娣也不敢那样对陈家。可笑陈太太还以为能用身份和名分拿捏陈良娣,却不晓得,人连命都不想要了,身份?名分?她怎么会在乎呢。 宋姨娘连声应是,秦太太也就让人把宋姨娘的东西都收拾好,铺盖这些就不用带了,免得别人说秦家太过小心,去女儿家还不肯用女儿家的铺盖。 宋姨娘也只带了自己梳头的家伙,还有些换洗衣衫,服侍的人除了宋姨娘原先的两个丫鬟,秦太太又给她添了两个婆子跟随,除了宋姨娘自己坐的车,又另外派了辆车,拉着宋姨娘的那些东西。 婉宁原本以为宋姨娘总要过上两天才能到,谁晓得宋姨娘很快就到了,等见到这些从人和车,婉宁也吓了一跳,接着婉宁就拉住宋姨娘的手道:“姨娘,我……” “这都是太太的意思。”宋姨娘在那解释一句,杏儿也笑着说:“今儿去了,老爷也很快答应了,太太就让人准备了东西。” “那姨娘快些进来。”婉宁挽住宋姨娘,希声已经扑过来:“外祖母,你总算到我们家住了。” “外祖母还要住上好几个月呢。”虽说是从秦府到了这边宅子,但宋姨娘还是欢喜的,能和女儿朝夕相处,能和外孙女在一起,这有什么不欢喜呢? 希声抱着宋姨娘的腿,也是满脸欢喜。婉宁让人去收拾宋姨娘的屋子,要拿新的被褥帐子出来。 宋姨娘已经拉着婉宁的手:“让她们去收拾去,我想和你说说话。” “那外祖母想不想和我说话。”希声已经凑过去卖乖,婉宁把希声的脸捏一下:“你啊,就好好地去念书去。” “我没有偷懒。”希声仿佛害怕自己娘说自己偷懒一样,高声叫了一声。 第332章 背后议论 婉宁点一下她的鼻子:“是,你没有偷懒,就是贪玩。”希声不依,抱着婉宁撒娇,宋姨娘在一边瞧得直乐,等希声下去书房念书了,宋姨娘才对婉宁道:“太太说了,我家里的事儿,她着人去料理,哪能让四姑爷做这事儿。” 这封信能送进秦府,送到宋姨娘手中,秦太太自然会晓得,因此婉宁并不惊讶,只是嗯了一声。 “我这几日,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坐立难安。”宋姨娘说话时候,眼泪又忍不住落下,婉宁握住宋姨娘的手,宋姨娘轻声道:“觉得自己命苦,又觉得自己命好,不管怎么说,我娘还是记挂着我的,而不是像别人一样,被卖了,就跟没有这么一个人似得。” 宋姨娘所求不多,不过是想要女儿平安长大,能够嫁个好人,生儿育女,对宋姨娘来说,就满足了。至于自己的家人,宋姨娘从进到秦府那日起,就明白自己不能去求了。 婉宁把宋姨娘的手握得更紧,宋姨娘继续道:“也算上天待我不薄,我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还有两个好外孙,这会儿,我能来照顾你,还能晓得家人的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被人尊崇,宋姨娘从来就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要能在那个小院之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幸好,秦太太不是那样的人,自己也就平平安安地,和婉宁一起生活。 “大奶奶,姨奶奶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梨儿走进来说,婉宁也就和宋姨娘去瞧她的屋子,屋子并不大,不过就是一床一桌一椅,床边还放着衣架和梳妆桌,宋姨娘的东西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 宋姨娘见到这屋子就笑了:“好,就是这样,这样最好。” “娘,推开窗户,就是书房呢。”婉宁说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对着的就是书房,希声正坐在窗边,见到这边的窗打开,希声就看向这边,见到婉宁,希声嘻嘻一笑,还和婉宁挥手。 “这孩子,就是淘气。”婉宁笑着说了句,就把窗子关上。 “你小时候也淘气的,不过就是……”宋姨娘的话没有说完,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婉宁不能淘气,不过就是有自己在那管着,婉宁又不是芝宁,闯了祸有人帮忙收拾。 “娘,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婉宁晓得宋姨娘为什么不欢喜,宋姨娘轻叹一声:“虽然我晓得嫡庶有别,但我有时候会想,若我没有生了你,或者,你是在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那是不是会更好些。” 婉宁能听出来宋姨娘的愧疚,可这又有什么好愧疚的,生为庶出,又不是婉宁的错,宋姨娘做妾,也不是宋姨娘的错,不过是命运的安排罢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从没有抱怨过自己是庶出。”婉宁语气温柔,宋姨娘的泪又要落下。 “外祖母。”希声的声音传来,婉宁转头看向房门口:“你怎么跑来了,又逃学了。” “是先生说,我已经念了好一会儿了,让我歇歇,我不想在书房吃点心,就过来看外祖母。”希声乖巧地说着,还伸手去抚摸宋姨娘的脸:“外祖母,不要哭,娘要说了您,那我,就说我娘。” “哪有你这样的。”婉宁失笑,伸手抚摸女儿的脸。 “先生说了,这人到了哪里,都绕不过一个理字,如果娘说错了话,那我年纪虽小,也要说娘,这叫什么来着。”希声毕竟年纪还小,在那努力想着用词,婉宁已经笑着道:“这叫劝谏。” “对,对,就是这两个字。”希声抬头对宋姨娘说:“娘若做得不对,我看到了,自然是该说娘的。” “我的宝贝哦,怎么舍得说呢。”宋姨娘把希声抱紧了些,在她脸上亲了亲,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圆满,能有这会儿的日子,宋姨娘已经很欢喜了。 婉宁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娘亲热,到了现在,婉宁只觉得无一不圆满,不管是家里还是张青竹在外面做官,都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去想那许多事儿。 婉宁这胎虽然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但张青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每日张青竹回来时候,就来看婉宁,还让家里的下人不要去打扰婉宁,也就那么几个人,许多事情宋姨娘顺手就做了。 于是婉宁这胎真是怀得十分轻松,每日只和宋姨娘说笑,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等到了四月时候,太子纳妃仪式终于举行。 这是仅次于立后的大事,早在几天前,太子妃仪仗经过的地方,就到处披挂上了彩绸,刷了新漆,路也修补的好好的,武宁侯府门前的大路,都用了围挡,毕竟这日,太子要坐上仪仗,亲迎太子妃。 张青竹作为东宫属官,难免也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日都没回家来了。婉宁也不觉得奇怪,只打发人往张青竹那边送了些换洗衣衫。 送衣衫的是杏儿,她欢欢喜喜地送去了,但等回来的时候,杏儿面上满是不悦。婉宁瞧见杏儿这一脸的不悦,也就笑着道:“你怎么拉长了脸回来,谁惹你了。” “大奶奶,我去到那里,原本送了东西就走,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在那笑话,说什么瘸子也能当官,简直是不顾体面。”说着,杏儿的泪就要落下:“这不明明白白说我们大爷吗。” 张青竹要出去做官,就必定会因为瘸腿被人嘲讽,这是张青竹和婉宁说过的,因此婉宁只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别的。 杏儿已经拉住婉宁的胳膊:“我瞧啊,定是他们看不起我们大爷,还想在那挑拨是非,想让我们大爷自惭形秽,好自己辞官。” “出息了,都会说这成语了。”婉宁故意这样说,杏儿又想笑又想哭,最后只能说上一句:“大奶奶,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能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您就不能,出出主意?” 第333章 酒席 “我出什么主意呢?”婉宁反问,杏儿愣在那里,接着婉宁就轻声道:“大爷出去做官时候,就和我说过,这做官和在家中必定不同,被人嘲讽几句瘸子也能做官,不过是极小的事儿。” 这样的事儿还是极小的事儿吗?杏儿睁大了眼睛,婉宁已经继续道:“你也要晓得,大爷是怎样做官的。” 杏儿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婉宁抬头,见到春草脚边掉了一盘点心,见婉宁看着自己,春草勉强笑着道:“我觉得大奶奶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就,就,” “你定是想起了原先的一些事。”婉宁让杏儿上前把那些点心捡了,又把那碎盘子收拾走,对春草轻声说。 “是,我想到了,我,”春草欲言又止,婉宁笑着道:“我还没有问过你,这会儿虽说你跟在我这里,但总要嫁人,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晓得,全靠大奶奶做主。”春草语气迷茫,嫁人这种事儿,原先都是主人做主,春草跟在陈觉蓉身边时候,也曾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但并没有想清楚,也没有具体的面容。 “你这话说的,你一辈子的事儿,我可不好为你拿主意。”婉宁语气还是如此平静,杏儿只觉得心跳很快,接着杏儿还是摇头:“我确实不晓得,大奶奶,您晓得的,我们这些人,要嫁什么人,自己欢喜不欢喜,是没人在意的。” “说的也是。”婉宁点了点头,就笑了:“我倒有个主意,你和夏果原本很好,不如请夏果为你参详参详。” “不可!”春草已经喊出声,婉宁看着春草那发白的脸,笑了:“你是担心夏果记恨你,故意给你寻一门不好的亲事。” 春草没有说话,但面上神色代表了一切,婉宁已经摇头:“你啊,还把夏果当做原先那个和你一起的夏果呢,这几年,她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 “那也是大奶奶为人好,把夏果感化了。”春草这些话,是下意识说的,婉宁不由又笑了,这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嘲讽,这嘲讽因何而来,春草不晓得。 接着,春草就听到婉宁叹气:“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等过些日子,我把夏果寻来,亲自问问她。” 春草应是,行礼后退下。 “若你大姐姐见到了,定会说你,惯会收买人心。”宋姨娘的话让婉宁笑了:“娘这会儿倒来说我了,只是真心总要真心换,打着骂着,自然也能使唤人,天长日久下来,终究不妙。” 宋姨娘笑着点头,杏儿已经折回来了,听到这话就插嘴:“我晓得大奶奶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只是大爷的事儿,大奶奶您打算怎么做?” “傻丫头,这事儿,你大爷当然想过,也很清楚,不然他怎会选择做官?”若连这样的嘲讽都受不住,哪里还能去做官呢? 婉宁说得轻描淡写,杏儿的眼眨了眨:“这么说,大爷大奶奶早就想到这一出了?” “不然呢?”婉宁说着就点一下杏儿的鼻子:“你也不用操心了,把大爷的脏衣衫拿出去,交代她们,该洗的洗,该缝补的缝补。” 杏儿应是,也就抱起张青竹的脏衣衫,出去寻人交代。 “你比我想得还要好。”宋姨娘呢喃一声,婉宁看着宋姨娘,语气之中带上几分撒娇:“我这也是您教出来的。” “太子立妃了,还不晓得陈姐姐会怎样煎熬呢。”宋姨娘想着和自己相处了二十几年的陈姨娘,不由说了这么一句,陈姨娘自然是希望颂宁成为太子妃,而现在,太子妃另有其人,颂宁只能屈居良娣,陈姨娘定会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她再心疼女儿也无计可施,这是天子的家事,哪是一个臣子的妾室可以置喙的。 太子妃进东宫当日,仪仗从东宫一路铺到了武宁侯府门前,天使到府,宣读圣旨,武宁侯府上下出门相迎,拜天使谢恩,接着才请出太子妃,尽管太子妃在旨意下达当日,就已经被宫中遣来的人陪同居住,武宁侯府的人虽同府居住,并不能见到她。 但那终究还是在一府之中,而现在,太子妃就要离开武宁侯府,前往东宫,此后,再见面就难了。 太子妃身着凤冠霞帔,先升座接受府内众人的叩拜,接着才去拜别自己的父母。拜别父母之后,太子亲自来府内迎接,夫妻二人再次接受府内众人叩拜,然后双双拜别武宁侯夫妇,太子妃这才登车离去。 在仪仗簇拥下,往东宫行去,东宫之中,一样布置好了喜堂,太子和太子妃交拜之后,也送进洞房,设下喜宴,请群臣赴宴,只是太子就不会出来陪众人饮酒作乐。 秦侍郎也在赴宴的群臣之中,见东宫属官在那招待群臣,秦侍郎不由叹了口气,若今日是自己的女儿被立为太子妃,那得是多大的荣耀,然而这份荣耀,离自家终究太远。 “秦侍郎,来,来,喝酒。”和秦侍郎坐一起的官员往他这边敬了杯酒,秦侍郎端起酒杯笑了笑,却也只浅浅喝了一口。 “这会儿瞧来瞧去,你这个四女婿,还真是,宠辱不惊。”那人笑嘻嘻地和秦侍郎说着,秦侍郎摇了摇头:“我那个儿子,若能像这几个女婿一样,那我也就什么都不着急了。” “您今年不过五十岁,精力还旺盛,听说又纳了新宠,若让新宠生个儿子,从这会儿起好好地教,也就能解烦恼了。”这也不过就是顺口说说,因此秦侍郎也只笑着道:“我都五十了,孙女都要议亲了,哪里还能再生个儿子,让人笑话,况且我那孙子,倒也聪明。” 说话时候,张青竹已经走到秦侍郎面前,这是东宫的宴席,秦侍郎自然不能叫张青竹为女婿,二人互称官职,接着张青竹代太子敬酒,秦侍郎领了这杯酒,张青竹也就往另一边去。 “真是年少有为。”等张青竹走了,秦侍郎边上的人又在那称赞,秦侍郎也笑了,那人咂了咂嘴:“这女儿多也有好处,像你家,就能……” 第334章 大放异彩 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却发生了一点骚乱,今儿大喜的日子,自然有人喝多了酒,当张青竹去敬酒的时候,有人就指着张青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瘸子,穿了官服也就把自己当做个人看了,我们得官,要不就是写文章写出来的,要不就是刀枪拼杀出来的,你不过巧言令色,就能得了这一官,我不服气。” 张青竹自从做官以来,这样的话不晓得听了多少,因此张青竹面上神色都没动,秦侍郎听到这人骂得难听,就想站起身往另一边走,已经被人扯住:“你担心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就在这等着。” 毕竟这人借酒装疯,等到酒醒之后,自然会有处罚,但这会儿若惹怒了他,谁晓得会不会生出别的事儿来?秦侍郎晓得这个道理,但张青竹终究是自己女婿,于是秦侍郎还是站在那里,看个不停。 张青竹已经笑了:“你说,你们得官,是写文章写出来的。” “自然如此。”这人众人也都认得,张青竹记得,似乎还和陈家有点什么亲戚,想来,也有为陈家泄愤的意思。 因此张青竹环顾一下四周,示意众人都稍安勿躁,接着张青竹才道:“你饮了酒,我记得你也有才名,说你作诗最好,不如就以这酒为题,你我二人各自做一首诗,写一篇记,以贺太子新婚,可好?” 这?那人顿时愣了下,毕竟张青竹的才名不是假的,这会儿,张青竹主动提出比试,若是输了,那脸往哪里搁,但这人很快就想出了主意:“谁都晓得,你从小就有作诗很好的名声,不如这样,你要作诗,可以,但是呢,你要限韵,我不限韵,至于那记也是,你要做赋。” 这是为难张青竹了,谁不晓得,这限韵的诗难做,秦侍郎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既要比试,哪里就能这样比试?” “秦侍郎,我晓得你心疼你女婿,只是这事儿,是他先提出,并不是我主动要的。”这人还是高声说着,秦侍郎看着张青竹,想要张青竹拒绝,张青竹已经笑了:“不过是这样小事,来人,拿纸笔来,至于这韵,请限。” 既然要限韵,那就要往奇限的韵上面去选,于是这人苦思冥想,就道:“要用庄子上的话,还要限十三闲的韵。” 拿纸笔的人,已经把韵盆也拿了过来,听到这话,顿时众人都看向张青竹,张青竹笑了笑:“可以。” “这不是耍的,哪能这样出题。”秦侍郎再次反对,那人面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若能胜了张青竹,那在京城之中,自己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张青竹的眼帘低垂,接着张青竹还是淡淡一笑,就坐了下来,任由那人从韵盆里捡出几块,众人看到这韵脚,着实吓了一跳,昏梦,这样的韵脚,着实太难了。况且,还要嵌庄子上的话,简直是稀奇古怪。 张青竹看了看那韵脚,就提笔写起来,他写得很快,似乎胸有成竹。 “今宵蝴蝶入梦……”已经有人把第一句诗念了出来,这句虽显得有点白了,但给下面留了地步,秦侍郎已经听到有人在那念诗,那颗心逐渐放下,怎么就忘记了,当初自己想要张青竹做女婿,就是因为他那出众的才华。 若晓得张青竹有今日作为,那把长女嫁给他,也足够配得上的。秦侍郎不由感慨地想,但是,人生哪里来的早知道。 “好!”已经有喝彩声传来,秦侍郎接过别人传过来的诗,看着上面的四句,也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只是,还有一篇赋呢。 “这赋不过就是辞藻华丽,想来,令姑爷定会做得很好。”看完了诗,就觉得那篇赋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边上的人笑着安慰秦侍郎,秦侍郎已经长叹了一声,但面上却带着笑:“好啊,好啊,真是,好孩子啊。” “你,你定是提前做好的诗,不然,怎能这样好。”那人已经气急败坏地喊了出来,张青竹含笑看着他:“是你限的韵,也是你抽的韵脚,哪里就是我提前做好。” “张庶子才思敏捷,人尽皆知,不过是几年没有写诗,就让人忘记了他的才子之名了。”太子太傅当然也在场,听到这话,就高声说着。 方才张青竹和这人起冲突的时候,太傅并没有开口说话,张青竹也晓得,太傅只怕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分量,这会儿太傅出言为张青竹解围,张青竹也笑着道:“不过是文字游戏,没想到惊动了太傅。” “今儿太子喜事,我们能领一杯喜酒,已经是恩典了,又何必说些别的话。来,都重新坐下,再喝一杯。”太傅说着招呼众人各自坐下,至于那个为难张青竹的人,也被人扯了坐下。 “同僚之间,有时候难免会生些别的事情,今儿张庶子为太子新婚,作诗作赋,是添光彩的事儿,至于别的,也就不用多言了。”太傅的话意思很明白,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那人本已坐下,听到太傅这句话,又站起身对太傅行礼:“多谢老大人。” “都坐下都坐下,今日大家都是来贺喜的,该多饮一杯。”太傅还是笑着说话,满面春风,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张青竹自然晓得太傅为何这样,但张青竹什么都没说,也只是继续招呼众人喝酒。 “我很欢喜。”秦侍郎说着就把杯中酒喝干了,同席的晓得秦侍郎为何欢喜,尽管太傅说这话不要传出去,但大家私下总会说的,至于这话什么时候传到天子耳中,会不会处置,那就是别话,但张青竹在今日大放异彩是事实。 秦侍郎难怪十分欢喜,于是同席的又和秦侍郎喝了一杯,秦侍郎喝了这杯,想着,等席散了,就往婉宁家中去,不但瞧瞧有喜的女儿,还要看看宋姨娘,她若愿意,就接她回家,若不愿意,让她在女儿家中再住些日子也好。 第335章 登门 席散了,众人也就各自登车回去,张青竹身为属官,自然还要留下来,秦侍郎已经多了几杯酒,就对张青竹道:“贤婿,我要往你家里去,可有什么话,要给我女儿带的。” 这一声贤婿,让张青竹有些摸不到头脑,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劳您费心了,也没有什么话要带的,就说,我明日就到家。” “好,好,好!”秦侍郎嘟囔几声,也就上车离去,张青竹转身,就看到太傅站在那里,张青竹急忙对太傅行礼:“老大人!” “这会儿没有别人,你父亲和我,也曾同朝为官,你唤我一声伯父就好。”太傅这话,是拉关系的话,张青竹还是站在那恭敬地道:“礼不可废。” “很好,你才思敏捷也就罢了,还很识进退,你父亲在家可好?”太傅往前走了一步,但走得很缓慢,张青竹瘸着腿跟上去:“父亲在家很好,还说,二弟也写信过来,说已经到了流放地。” “你二弟这人,做事大不如你。”太傅叹息一声就道:“不过,让他耐心,只怕再过几个月,就有旨意了。” 天子登基,自然是有大赦天下的旨意,而张玉竹是在赦免之列的,张青竹是听说过,天子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了,但这样的事儿,张青竹也不敢去打听,于是张青竹只恭敬地道:“多谢伯父体恤。” “果然很会说话。”太傅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个笑模样来:“你当年,罢了,那些也就不去说他,你父亲难免有些糊涂,好在,你这会儿自己争气,以后,多往我家来。” “多谢伯父。”张青竹还是如此恭敬,太傅也就上车离去,张青竹站在那里,面上笑容收起,这做官之路,自己才刚摸索到,还有许多路要走呢。 秦侍郎的车驾到了宅子门前,婉宁听到消息,有些疑惑,但还是带着人出来迎接,秦侍郎在车上掀起车帘看到婉宁站在那里,急忙扶着管家的手下车,亲自上前扶起婉宁:“女儿快些起来。” “父亲请!”婉宁和秦侍郎虽说是父女,但婉宁和秦侍郎并不熟悉,出嫁前每到年节时候,婉宁才能见到秦侍郎一面,婉宁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自然也得不到秦侍郎的疼爱。 现在秦侍郎亲自来到婉宁家中,婉宁虽然照常和秦侍郎说话,但那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大。 “我今儿去东宫赴宴,席上遇到四姑爷,四姑爷人很好,非常好,我就想着,过来你这看看。”秦侍郎坐定了,也就对婉宁笑着说。婉宁听到四姑爷这三个字,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张青竹,秦侍郎才来看望自己。 但婉宁自然不会去挑这些,命希声和儿子上前来给秦侍郎行礼,见过外祖父。秦侍郎赞过了希声,又问了问外孙,就对婉宁道:“你这会儿日子过得很好,我很欢喜。” “多谢父亲记挂。”婉宁也只能这样回答,秦侍郎又和婉宁说了几句,婉宁也就站起身:“虽说父亲已经用过了晚饭,女儿也命人准备醒酒汤,好让父亲解一解酒。” “好,我的女儿,果真乖巧。”从婉宁出生到现在,都没得到过秦侍郎这样的赞扬,这会儿秦侍郎夸着婉宁,婉宁也只应是,就去外面吩咐了。 秦侍郎也问希声几句,希声倒不害怕秦侍郎,毕竟张尚书在这住过好些日子。于是希声和秦侍郎有问有答,秦侍郎一来是有心要亲近婉宁,二来希声这孩子,也着实活泼可爱,谁不喜欢活泼可爱的孩子。 于是等婉宁让人准备好了醒酒汤回到厅内的时候,就听到秦侍郎和希声有问有答,二人说得十分热闹,而秦侍郎怀中还抱着婉宁的儿子,在那给他喂糖 “父亲,都说孩子不要吃太多糖,不然牙齿会疼。”秦侍郎要给孩子喂糖,婉宁也不能阻止,只能婉言劝阻。把醒酒汤交给秦侍郎的时候,顺手把孩子手中的糖也接过来。 秦侍郎这才哦了一声:“我在家里的时候,你侄儿常过来和我讨糖吃,我又想起含饴弄孙,所以这袖中,常装着饴糖。” 说话时候,孩子已经张开双手:“娘,抱。” “娘,我和外祖父说了许多话,外祖父可喜欢我了。”希声一脸邀功地说着,秦侍郎已经哈哈一笑:“希儿十分活泼,还不到五岁吧,这书就念了不少了。” “先生说,我可以开笔写文章了。”希声在那高声说着,婉宁无奈摇头:“你外祖父和你祖父一样,写了多少好文章,怎么会看得上你写的文章呢。” “外祖父,您说我是不是很能干?”希声扯着秦侍郎的袖子,在那不停地问,秦侍郎已经笑着道:“是,你很能干,你瞧,你做姐姐也做得很好,这会儿,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当然是十分能干。” “娘,您都听到了,外祖父赞我能干呢。”婉宁不由无奈摇头:“这孩子,我公公婆婆在的时候,也很疼她,把她给宠坏了,这会儿,您又来宠她,等到以后,是不晓得天高地厚的。” “我们家的女儿,宠着些又何妨。”秦侍郎说了这句,婉宁不由想起过往,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婉宁就收拾好了心情,对希声道:“你啊,真不晓得是怎么修来的,这些长辈们个个都喜欢你。” “当然是娘教得好啊。”希声大声说着,婉宁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女儿就摇了摇。 “你姨娘她在你这过得可好?”秦侍郎这是明知故问,但婉宁还是依言回答了,还对秦侍郎道:“父亲可是想要接姨娘回去?” “原本,该接她回去的,可是你婆婆不在身边,这家里又有许多事儿要管,她陪着你,也能让你省些事儿。”秦侍郎的话让婉宁又笑了笑,接着婉宁就道:“果真还是父亲疼我。”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疼你。”秦侍郎说着就打了个哈欠:“我也该走了,你姐姐那边,想来也要生了,你母亲只怕还要过去探望。” 第336章 备礼 “父亲慢走。”婉宁自然也不会挽留秦侍郎,恭敬说话时候,也就站起身来。希声看着秦侍郎:“外祖父要走了。” “外祖父以后还会来的,我们希儿可要听话。”秦侍郎说话时候也就往外走,婉宁索性带着希声把秦侍郎送到了大门口。 秦侍郎上了车,见婉宁还带着孩子站在下面,秦侍郎也就掀起帘子对婉宁道:“赶紧进去吧。” 婉宁应是,却还是站在那里,等到秦侍郎的车远去了,婉宁才带着希声回去,希声已经对婉宁道:“娘,是不是外祖母会一直在我们家住。” “会住很长时间。”婉宁的话音刚落,希声就笑了,往后面跑去:“我要去和外祖母说。” 见希声往后面跑,婉宁也就伸手扶着自己的腰缓步走向屋子,希声已经跑进宋姨娘的屋子,对宋姨娘说个不停。 “好了,你也慢点说,这样说话,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婉宁笑着拍下女儿。希声嘻嘻一笑:“我担心外祖母听不到这些话。” “娘。”婉宁见宋姨娘虽然面上带着笑,但眼中却带着叹息,让希声离开之后,婉宁也就上前握住宋姨娘的手。 宋姨娘轻声道:“我跟了他二十多年,到他身边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他来看你,却连我的面都不肯见。” 纵然宋姨娘对秦侍郎没有多少情爱,这男子依旧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的依靠。婉宁听出宋姨娘话中的叹息,把宋姨娘的手握得更紧:“娘,没关系,您还有我,有我呢。” “是,还有孩子们呢。”宋姨娘已经收起心中思绪,对婉宁笑着说。 今儿东宫迎娶太子妃,秦府上下的人,都担心秦侍郎去赴宴回来,心情会不好,因此当马车停下时候,上前迎接的管家十分小心翼翼。 秦侍郎打了个酒嗝,管家被这酒味熏的往后缩了一把,秦侍郎已经看向管家,管家急忙恭恭敬敬地道:“老爷,醒酒汤已经准备好了。” “不必了,我已经喝过了。”秦侍郎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管家愣了下,喝过了?什么时候,秦侍郎在哪里喝了醒酒汤? 管家还在疑惑,要不要询问秦侍郎,就见秦侍郎往前面去,管家急忙扯住一个小厮:“老爷去了哪里?” “老爷去了四姑奶奶那里。”小厮的回答让管家愣住,去了四姑奶奶哪里?要晓得,秦侍郎对这几个女儿都没有太亲切,怎么这会儿无缘无故去了四姑奶奶那里? 但见秦侍郎摇摆着往前面走,管家也收起思绪,急忙追上去搀扶住秦侍郎,秦侍郎被扶进了厅内,秦太太正等在那里,见秦侍郎走进来,秦太太就上前相迎:“我听说你去四姑奶奶那边了,以为你会接回宋姨娘呢。” 宋姨娘?秦侍郎这才想起来,自己只和女儿提过宋姨娘,并没有见过,但秦侍郎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又打了个哈欠道:“这会儿也晚了,你也不用等着了,有的是人服侍呢。” “他们服侍你,和我服侍你,终究是不一样的。”秦太太说着就送上一碗浓茶,秦侍郎抬头,看见秦太太鬓边的白发,不由生出一点愧疚来,对秦太太道:“以后,你在这家里,只用享福,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怎么会,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了?秦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但秦太太却还是点头:“老爷的话,我晓得了。” “今儿我原本不那么欢喜的。”对着秦太太,秦侍郎也能说说心里话,秦太太晓得秦侍郎为什么不欢喜,于是秦太太就拍了拍秦侍郎的手,以示安慰。 “谁晓得,我们四姑爷,果真是个能干人,不过几句话,就说得别人哑口无言。太太,你我成婚这么多年,那么辛苦是为什么,不就为的子女吗?我们儿子,罢了,也不去多说他了,倒是个不惹是生非的性子,可这不惹是生非,连家都守不住。” “老爷喝醉了。”秦太太只能轻声说着,秦侍郎伸手抓住秦太太的手:“是啊,我是醉了,但我也很欢喜,几个姑爷,都很争气,我呢,也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秦太太不知为了什么,眼泪就要落下,但秦太太强忍住了,刚想再和秦侍郎说上几句话,就听到鼾声传来,秦太太只能伸手抚摸丈夫的脸庞,感受到皱纹那么深。 “太太。”身边的丫鬟叫着秦太太,秦太太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对丫鬟道:“叫那两个小姨娘来,扶老爷进房吧。” 丫鬟应是,秦太太看着秦侍郎,三十年的夫妻了,到了现在,秦太太只觉得,那些柔情,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太太见两个小姨娘已经带着丫鬟来了,秦太太也就让开,任由她们二人把秦侍郎送回房中。 等人都走了,秦太太才对丫鬟道:“我们回屋吧。” 丫鬟扶着秦太太回去,秦太太对丫鬟道:“给大姑奶奶的催生礼,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还要太太吩咐,要哪个人送去。”丫鬟恭敬说着,秦太太笑了笑:“也不用谁送去了,明儿准备马车,我亲自送去。还有,三姑奶奶那边,没有什么事儿吧?” 那日芝宁回来说过之后,第二日吴安果真来约秦大爷,还带了些人,去芝宁的婆家寻人说话去了,娘家人来这,为得什么,芝宁的婆婆也心知肚明,于是双方见了面,也客客气气说了话,芝宁的婆婆答应,再等五年,若芝宁生不出孩子,再说纳妾的事儿。 秦大爷作为兄长,当然一口答应。吴安还笑着道:“若到了那个时候,三姨还没有孩子,那我亲自送两个绝色的丫头给三姨夫赔礼。” 秦家都这样说了,芝宁的婆婆自然也不好再强求,只是秦太太总是担心芝宁会在夫家受委屈,常常遣人去看望芝宁。 这会儿丫鬟听到秦太太问,就晓得秦太太是为得什么,于是笑着道:“太太放心,三姑奶奶那里,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第337章 各人命运 秦太太点了点头,就又笑着道:“明儿再备一份礼,我去瞧瞧宋姨娘。” 丫鬟惊讶地看着秦太太,过了好半天,丫鬟才露出一个笑:“是,那,姨奶奶的屋子,要不要再整理整理。” “不必了,我瞧宋姨娘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秦太太猜度着秦侍郎的心,既然秦侍郎去看了婉宁,那就表明秦侍郎对张青竹的看重,既然如此,秦太太也要去瞧瞧婉宁,免得被秦侍郎说不关心女儿。 秦太太收起思绪,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年将五旬,再也不复青春年华,现在的秦太太,只是陪着秦侍郎,为了秦家的体面,面面俱到罢了。 秦太太亲自来送催生礼,吴太太当然也要表现出重视,两亲家母见了面,说笑几句,吴太太也就让秦太太去和瑾宁说话了。 瑾宁身子越发重了,这会儿还靠在榻上,秦太太走进屋内,瑾宁就要站起身,倒是秦太太按住了她:“你先歇歇吧,这身子越发重了。” “娘来瞧我,我很欢喜呢。”瑾宁含笑说着,丫鬟送上茶来,秦太太接茶在手,也就问问女儿吃得如何,睡得怎样? 瑾宁都一一答了,秦太太握住女儿的手:“我儿,还是要……” “三奶奶,三爷回来了,说要进来拜见亲家太太。”一个丫鬟走进来,笑吟吟地说着,瑾宁点了点头:“让三爷进来吧。” 等着丫鬟出去了,秦太太才对女儿道:“这丫鬟,我瞧着眼生的很,长得也很俏丽,这打扮也格外出挑。” 这话里的意思,瑾宁怎么会不清楚呢?但瑾宁还是笑着道:“娘,我自有分寸。” 这时候吴安已经走了进来,先上前给秦太太行礼,秦太太等吴安坐下了,也就笑着道:“大姑娘是我爱女,我惦记着她,多来瞧瞧,姑爷不会往心里去吧。” “岳母说这话,让小婿无比羞惭,您来陪着三奶奶,我感激不尽呢。”吴安也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秦太太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对吴安道:“我做娘的人,只要看着你们日子和和美美的,我这心里就欢喜了。” 吴安连连说了几个是字,岳母在房里,吴安也不能久留,也就告辞出去。 秦太太见着那个丫鬟追着吴安出去了,也就伸手戳女儿额头一下:“这样的丫鬟,就该……” “娘,就算配了人,三爷心中也惦记着她,倒不如把人直接给了他,免得他心中常常惦记。”瑾宁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秦太太的泪顿时落下:“这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好色。” “也不过就是收了几个丫头,只要不多生儿女,倒也没有什么大事。”瑾宁的话让秦太太重重地握住她的手:“难怪你要对三丫头这样说。” 瑾宁感到自己的娘对自己的疼爱,趴在秦太太腿上,半天都不说话。秦太太只是拍着女儿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瑾宁才道:“这是我的命,横竖,他做了官,那荣耀,我也是头一份。” 况且吴安在外人瞧来也是很好的,很敬重自己,一个后院妇人,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秦太太很想多陪女儿说说话,但吴太太已经着人来请,往前面用饭,秦太太也只能叮嘱女儿好好保养,等到生下孩子,自己再来探望。 等秦太太走出屋子,就见那个姨娘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玩,看见秦太太,那姨娘急忙快走几步,上前行礼,恭敬地喊太太。 若能够,秦太太也不愿意女婿有如此多的内宠,但当着外人,秦太太还是含笑说了几句,又让那姨娘服侍好瑾宁。 “这些日子,三奶奶说怕听到人说话,所以我才带着他们在外面玩,免得吵到了三奶奶。”这妾恭敬地说着,秦太太笑了:“妇人有喜时候,确实和平常不一样,你好好服侍,等以后,忘不了你。” “多谢太太。”妾恭敬行礼,秦太太也就带着人往前面去,当经过一个拐角时候,仿佛看到裙子一角闪过,秦太太也不去管是谁在那,毕竟,用女儿的话来说,这后院之中,不就是这点事儿吗?只要男人心里拎得清,敬重嫡妻,那也不用放在心上。 秦太太在吴家用了午饭,也就告辞,坐上车往婉宁那边来。 当车在婉宁宅子面前停下,丫鬟掀起车帘,不由咦了一声:“这车,像是我们家的。” 秦太太掀起车帘,确实看到宅子面前停着一辆车,不但车是秦家的,连人都是秦家的。 那些等在那的下人瞧见秦太太的车停在宅子门前,已经慌了手脚。还是有个婆子定定心,上前对秦太太行礼:“给太太请安。” “是陈姨娘来了吗?”秦太太先问出来,婆子急忙笑着道:“是,今早,太……姨奶奶突然说,许久都没见到宋姨奶奶了,想得很,原本是想等到太太回来,再和太太商议这事儿,但也不知姨奶奶怎么想的,就着人安排了车子,过来探望宋姨奶奶。” 这婆子开头说话还有些结巴,到了后来就越说越熟练了。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起来了。”秦太太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婆子哪里敢接这句话。 这会儿,秦太太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里面,正在和宋姨娘说话的陈姨娘慌乱起来:“怎么太太会来,哎呀,太太要瞧见我在这里,定然会生气,我要……” “陈姐姐,你慌什么?”宋姨娘盯着陈姨娘,陈姨娘拍了下手:“为什么不慌?我都没有问过太太,就来看你了。” “你来看我也是平常事儿,太太不会气恼的。”宋姨娘说着就拉着陈姨娘:“走,我们一块出去接太太去。” 陈姨娘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秦太太只说是去看瑾宁,怎么会来婉宁这里。而陈姨娘来看宋姨娘,确实是想宋姨娘了,原先二人在小院里一起住的时候,陈姨娘掐尖要强,处处都要比宋姨娘更强。 第338章 赏东西 现在,托了女儿的福,陈姨娘得了诰命,甚至下人们口中的称呼也偷偷改了,还能住那么好的院子,陈姨娘顿时就少了目标,一时有些茫然起来。 等宋姨娘被婉宁接来,陈姨娘越发觉得茫然,就算颂宁再次有喜,许家人进去探望照顾,那也是秦太太进去,而自己这个亲娘,不能进去照看。 因此陈姨娘就想念和宋姨娘住一起的日子,趁秦太太不在,悄悄地来看宋姨娘,免得秦太太晓得,又要在跟前说自己几句。 等到了婉宁这里,陈姨娘听到希声一口一个外祖母,和宋姨娘亲热得很,陈姨娘难免生出一点嫉妒心来,但这嫉妒心也是没用的,陈姨娘只能哄着希声,要她唤自己姨婆,好在希声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晓得陈姨娘孤单,也就喊了几声。 陈姨娘既然欢喜,也就忘了时候,原本是想吃午饭前回去,后来就变成吃了午饭回去,等吃完午饭,哄着希声睡下了,陈姨娘又要和宋姨娘说话,耽误到这个时候都没回去。 这会儿听到宋姨娘要一起出去接亲太太,陈姨娘还在心里想主意,该怎么和宋姨娘说,自己不出去呢。 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还有婉宁的声音:“是,两位姨娘都在这里呢。” “瞧瞧,这都什么事儿。”陈姨娘不自觉地说了这句,也就往外走。方才还不肯出去,这会儿,倒主动出去了。 宋姨娘心中嘀咕了一句,也就跟着陈姨娘走出去了。 婉宁和兰竹簇拥着秦太太,婉宁正在那笑着说话,陈姨娘见到秦太太,急忙小跑着上前,对秦太太道:“太太来了,今儿是我的不是,想着,太太要……” “罢了,都这个年纪了,难道我还拘着你,以后你要去哪里,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告诉我了。”秦太太晓得陈姨娘要解释什么,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是!”陈姨娘恭敬说着,宋姨娘也走上前,扶住秦太太的另一个胳膊:“太太来了,原本该出去迎接的,只是孩子刚刚才睡着,就耽误了。” “我瞧你气色比原先好多了。”秦太太抬起手,却没有让宋姨娘扶自己,而是握住了她的手,笑吟吟地说着。 “是,托太太的福,在这住了些时候,气色倒好多了。”宋姨娘说着就和陈姨娘一起,扶着秦太太进了厅内。 秦太太打量一下这厅,就对婉宁道:“虽说这屋子不大,你布置得很好,很清雅。” “许多东西都是昔日母亲赏的。”婉宁亲自端茶给秦太太,听到秦太太这句,婉宁就笑着说。 秦太太抬头看去,见一个蜡油冻的佛手,还有一个小屏风,果真都是当初婉宁出嫁时候,自己给婉宁的嫁妆。 当时婉宁出嫁,十分匆促,秦太太只能从自己的库房之中,挑了几样不那么爱的,给了过去。没想到婉宁这样一摆,倒好看许多。 秦太太点了点头:“我那时候也没想到你有这样巧手,要晓得了,就该多给你几样,免得放在箱子里吃灰。” 秦太太的嫁妆丰厚,嫁了秦侍郎,也是当家主母,箱子里的好东西,多的是众人没见过的。陈姨娘已经笑着道:“果真还是太太疼惜女儿们,宋妹妹,你真是好福气。” 陈姨娘这样一凑趣,倒让秦太太想起昔日她们在自己跟前的样子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陈姨娘已经看着秦太太:“太太为什么笑呢?” “我就想到了过去的日子,那时候你们都陪在我身边,说说笑笑,日子倒也好过。”这也没什么瞒得了人的,秦太太直言不讳地说着。 陈姨娘也笑了:“是,那些日子,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因为年轻,想法就多了。而秦太太已经叫来丫鬟,让她去和管家说,让回去,在自己的几号箱子里面,打开了,拿出一个田黄石还有一样端砚来,好送过来。 “太太,这些东西,哪里就能轻易给孩子们。”倒是宋姨娘急忙阻止,秦太太已经摆手:“四姑爷这会儿做了官,总要有个好名章,那田黄石,用来刻名章很好,当初老爷就想着,要把这田黄石用来刻个什么东西,总想不起来,才撩在我箱子里,一撩也这么十几年了。这端砚呢,倒不是给四姑娘的,而是给孩子的,这孩子都开蒙了,虽说女儿家也不用去科举,但总要读上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若能再写一笔好字,出嫁之后,也就免得人笑话。” 这篇话说下来,倒让宋姨娘无法拒绝,于是宋姨娘只能笑着道:“还是太太想得周到,要我,只能想着,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就好。” “你也不要说这话,四姑娘能养得这样好,全是你的功劳。”秦太太笑吟吟地说着,宋姨娘急忙谦逊几句,兰竹一直坐在下手,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婉宁看着兰竹的眼神,就晓得兰竹心中在那感慨。 毕竟张家的后院,和秦家的后院是不一样的,兰竹哪里见过这样的应酬。 秦太太又和婉宁说上几句话,不外就是叮嘱婉宁保养好身子,婉宁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腹部不过微微隆起,这已经是婉宁的第三次怀孕了,这一胎,和前面两胎都不一样,仿佛得到众人十二万分的关切。 很快秦太太吩咐人去取的东西已经取来,那田黄石拳头大小,刻个名章其实会大了,但要刻别的东西,就很可惜,难怪秦侍郎会撩进箱子里。 婉宁瞧了瞧,就把这田黄石摆在桌上:“其实,做个摆设也不错。” “果真四丫头聪明,像我,就只想着把它们放在箱子里。”秦太太瞧着婉宁说了这样一句,婉宁只觉得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从秦太太口中听到的夸赞,都没有今日那么多。 但婉宁也只能勾唇微笑:“都是跟着母亲您学的。” 这句话果真取悦了秦太太,秦太太看着婉宁,眼神中满是柔情,这孩子,确实很好,谁能想到,当初那么匆促的一桩姻缘,会这样好。 第339章 见世面 这会儿希声也醒了,奶娘带着孩子们出来拜见秦太太,秦太太今儿对孩子们格外和颜悦色,和孩子们玩笑一会儿,晚饭好了,婉宁也就请秦太太在这用晚饭。 秦太太并没拒绝,用晚饭时候,秦太太才想起来问问婉宁:“四姑爷还没有回来。” “从我住进来到这会儿,四姑爷极少很早回来,往往都要入夜了。”宋姨娘说着就拍拍婉宁的手:“亏得我跟了进来,不然的话,这女人怀着孩子,丈夫却不在身边,那得多难受。” 宋姨娘这句话是无意的,但陈姨娘却咳嗽了一声,宋姨娘顿时想到了什么,那神色顿时变了,秦太太已经对陈姨娘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这会儿,孩子们都出嫁了,也已经儿女成行了,难道我还能去吃那当年的老醋。” “还是太太通透,像我,就远不如太太通透。”听到这话,陈姨娘松了口气,也就对秦太太笑着说,秦太太只笑了笑:“不是通透,是活得久了,就觉得有些事儿没有必要。” “是,是,太太说得是。”宋姨娘急忙跟上,仿佛少说了一句,秦太太就会气恼。众人用完晚饭,又说了会儿话,陈姨娘也就服侍着秦太太走了。 等送走秦太太,兰竹才对婉宁道:“原来,这样麻烦。” “三姑娘说什么麻烦呢?”宋姨娘不明白兰竹这话的意思,也就笑着问。 婉宁笑了:“三妹妹说,这规矩,原来这样麻烦。” 这话让宋姨娘笑了出来,接着宋姨娘就感慨地道:“三姑娘到底年轻,不晓得有些地方,不依规矩,就活不下去了。” “姨娘,我也晓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那要是有人的规矩,是不管怎样都要你的命,那还要不要依从规矩?”兰竹还是个孩子,问出的话也很直接,宋姨娘愣在那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婉宁已经对兰竹笑了:“人上一百,千奇百怪,但不管怎样,命最要紧。” “是,命最要紧。”宋姨娘也只说了这几个字,兰竹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规矩,就是不好的。” “好也好,不好也罢,我们现在,也只能先按着这规矩过日子。”婉宁把手搭上兰竹的肩,兰竹过了十岁之后,已经开始留头发,她的头发很好,乌溜溜地,齐肩披着,像一匹黑色的缎子一样,只在头顶束了两个小丫鬟。 兰竹任由婉宁梳着自己那一头黑发,听着婉宁这句话,兰竹似乎有许多话要问,但终究没有问出来。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在这院子里站着。”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希声欢喜地喊了声爹爹,张青竹拍拍女儿的头:“你又淘气,然后让众人都陪你在院子里站着。” “是另一个外祖母来了,还有姨婆也来了,刚吃完晚饭,刚送走她们。”希声在那急急解释,婉宁已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这话说得这样急,别人不会把你当哑巴。” “但是爹爹经常不回来啊。”希声这句答非所问,张青竹却晓得女儿的意思,于是张青竹笑着道:“这几日,我会休沐。” “好啊,那爹爹就能在家陪我了。”希声喊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那我就能去玩了。” “天天只想着玩。”婉宁牵着希声的手,和丈夫往屋里走:“昨儿父亲来了,他说你大放异彩,是什么事儿,让我也跟着你沾光。” 大放异彩吗?张青竹面上露出一丝笑:“也不是什么异彩,只是有人挑衅,我用文才折服了他。” 婉宁从来都相信丈夫的才华,这会儿也不由笑了:“你这样,我很欢喜呢。” 张青竹看着妻子,眼中全是柔情,希声不晓得父母在说什么,但希声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存在的,于是希声高声道:“爹爹回来,我也很欢喜呢。” 欢笑声从屋里传来,兰竹对宋姨娘道:“姨娘,等我以后成了亲,我的丈夫,也不能纳妾的。” 宋姨娘下意识地想说,这样是不对的,但看着兰竹那双亮晶晶的眼,宋姨娘不能说出什么,过了许久,宋姨娘才道:“姑娘这样的出身相貌,想要丈夫不纳妾,丈夫必定是会听的。” “这话不对。”兰竹已经摇头,宋姨娘看着她,怎么就不对了。 兰竹看着天空,此时已经满天星斗了,兰竹轻声道:“都说男女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女子要出身好,相貌好,丈夫才能不纳妾,而丈夫呢,不管美丑出身,做妻子的都要一心一意。” 这个,宋姨娘确实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兰竹笑着道:“等到有那么一天,天下不管貌丑貌美,出身好不好的女子,都能让丈夫不纳妾,这样才对。” “姑娘,这话,您可千万不能往外面说去。”宋姨娘恨不得伸手捂住兰竹的嘴,兰竹已经笑了:“是,我不会往外面说去。” 因为说了,就会被人嘲笑,哪里有女人能这样想,但不让说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太太回到家的时候,秦侍郎已经回来了,来迎接的秦大奶奶对秦太太轻声道:“我听下人们说,公公回来时候,听说您不在家,原本还想发火,等后来听说您去了四妹妹家,就欢喜起来,说应该去。” “看来,我们四姑奶奶,和原来,是不一样了。”陈姨娘不禁感慨地说。秦太太也对秦大奶奶道:“以后你对你四妹妹,要多上点心。” 虽说规矩上,这四个孩子都是秦太太的女儿,但这亲疏总是有别,秦大奶奶自然也会多和瑾宁亲近,至于婉宁只是面子情,这会儿听到秦太太的吩咐,秦大奶奶自然连声应是,但并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毕竟在这样家中,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 等秦太太走了,秦大奶奶才对身边人道:“都听到了吗?以后,往四姑奶奶那边送东西,谁敢在那嘀嘀咕咕,我头一个饶不了她。” 第340章 休沐 “自然都听清楚了。”丫鬟婆子们急忙带着笑说,还有人在那笑着说:“谁能想到,四姑奶奶会有这样的际遇。”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女儿,连婚事都是被人敷衍着嫁过去的,竟然还能让丈夫做官,还能在出嫁之后,得到娘家人的赞许,真是不简单啊! 秦大奶奶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但秦大奶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府邸之中,下人那么多,自然就有下人会在背地里议论,只要不是议论的过分,不传到自己面前,那秦大奶奶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若是议论得过分了,也有的是法子让她们闭嘴。秦大奶奶只扫了她们一眼,也就自去忙碌。 秦太太已经带着陈姨娘走进屋子,见秦侍郎在那走来走去,桌上还丢着一本书,秦太太就笑着道:“今儿老爷回来得倒早的很。” “难得我回来得早,结果,这家里,人都没有一个。”秦侍郎见秦太太来了,这才坐下,伸手去取那桌上的书,仿佛要好好看看。 “老爷说笑话呢,后面两个小院里,不全都是人?”陈姨娘说着就上前来伺候秦侍郎脱靴,秦侍郎把脚翘得高高地,对陈姨娘道:“听听,这都什么话,都已经做了祖母的人了,还在这吃醋。” “太太,老爷竟然这样说我。”陈姨娘已经把秦侍郎的靴子脱下来,伺候他换上绸鞋,听到秦侍郎这话,陈姨娘就高声喊着。 秦太太在那不说话,秦侍郎手一拍:“好了,我晓得了,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挤兑我呢。今儿去四姑娘那里,见到宋姨娘了,她还好吧?” “是我先去瞧宋妹妹的,谁晓得又在那里遇到太太。宋妹妹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陈姨娘含笑说着,秦侍郎点头:“这样就好,这才像个和和气气的家,你们年轻时候,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了,免得你们合起伙来挤兑我。” 秦太太坐在那没有说话,丈夫的敬重,妾室的恭敬,庶出子女们的孺慕,看起来都有了,该欢喜才是,但秦太太却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瑾宁也要面临这样的情形,一想起来,秦太太的心就揪着疼,好在还有芝宁,自己的这个女儿,可以不用面临这样的情形。也就够了。 秦太太无端想起瑾宁那天说的,我们姐妹们,总要有一个圆满,那时候,秦太太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这会儿,秦太太却觉得一种忧伤漫上,但秦太太只能努力把这忧伤压下去,笑着和秦侍郎说:“大姑奶奶过几日就要生了,我想着,洗三那天,我再去陪大姑奶奶住几天。” “你去陪她住几天也好,这家里,横竖有大奶奶瞧着呢。”秦侍郎说了这句就又道:“四丫头那里,你也常去去。” “自然会常去的。”说完,秦太太有些不确定地问:“宋姨娘那边,是等四姑奶奶生了孩子,还是说,四姑奶奶胎像稳了,就接回来。” “这事儿你做主,最要紧的是,要问问四丫头。”秦侍郎只叮嘱这么一句,也就把事儿抛到脑后,秦太太又和秦侍郎说了几句家常话,秦侍郎就往小姨娘房中去了。 陈姨娘看着秦侍郎的背影,悄悄嘀咕了一句:“老爷也该保养保养身子。” 陈姨娘抬头瞧见秦太太,急忙笑着道:“老爷的身子是最要紧的。” 秦太太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陈姨娘退下。陈姨娘走出上房,往小姨娘们院子瞧去,只觉得那里灯火辉煌,仿佛还能传来说笑声。 陈姨娘不由轻叹一声,现在换了一个院子住,那院子奢侈极了,可这日子,怎么就这样冷清了呢? 太子正式纳了妃,张青竹也轻闲下来,休沐时候带着婉宁和宋姨娘还有希声她们,在这京城里面逛。 这让宋姨娘十分欢喜,毕竟宋姨娘来到京城这十多年,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后宅的那片天,连离开侍郎府都很难,更别说这京城里的风光了。 希声就更欢喜了,她还是孩子心性,十分爱玩耍,恨不得一天就能把这京城里面所有的景色都看完。倒是婉宁惦记着张青竹,每每在张青竹走不动的时候,婉宁等在那里,等着和张青竹一起走。 京城里面最多的就是各种寺庙,而每家寺庙都有不同的特点,有些像塑得好,有些呢,素斋做得好。张青竹带着她们出来,也没有用仪仗,不过就是两辆车,一辆坐家人,一辆坐下人,轻车简从,也省了许多麻烦事儿。 这天说要去报国寺,报国寺里的素斋做得十分出色,希声早就听说了报国寺的素斋,等一上了车就对张青竹道:“爹爹,那素斋,我可要多吃两口。” “吃多了闹肚子疼。”婉宁对女儿摇头,希声的唇已经撅起:“我就跑一跑,这样就不会肚子疼了。” 婉宁还想再说,宋姨娘已经笑了:“就让她多吃两口,等吃完了,我带着她四处转转,就好消化。” 婉宁伸手点一下希声的额头:“你啊,就是被宠坏了。” 希声又是嘻嘻一笑,钻进兰竹怀中:“姑姑也同意。” 兰竹把希声抱了下就放开:“这回啊,我偏不同意。”希声虽然晓得兰竹在说笑话,还是在那撒娇。 马车在报国寺山门处停下,就见到山门处等了许多进去上香的人。 “大奶奶,今儿似乎报国寺不让人进去。”杏儿已经掀起帘子,对车内的人禀告。 “今儿也不是什么人来做道场,怎么不让人进去?”宋姨娘疑惑地问,杏儿已经把帘子放下,去和旁边的人打听了。 “你们这些人,都快些离开,今儿有贵人来上香,旁人一律不让进。”从寺庙里走出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在那高声喊着,要赶周围的人离开。 上香的人自然也不愿意,但听到前面有人说了贵人的身份,于是上香的众人也只能口中嘀嘀咕咕着,不敢再强嘴,横竖这京城的寺庙颇多,今儿烧不成香,去别家寺里,一样烧香。 第341章 武宁侯府 张家的车离人群有些远,因此杏儿并没有听到贵人的身份。但杏儿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什么样的贵人呢?”。 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贵人了,这街头巷尾,都能遇到官员,在外地,七品官儿就是一方父母,四品知府就是方面大员,但在京城,七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四品官儿不过堪堪能在朝堂之上说上几句话。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婉宁也不愿意就这件事多说,杏儿点头,正要让车夫把车赶离,就有个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见马车要走,甚至伸手去拉马的笼头:“还请张大人留步。” 张大人?这一口就能叫破自己的来历,张青竹的眉不由皱了皱,杏儿已经对那管家道:“你是何人?” “方才小的出来,原本是请这些上香的人离开的,谁晓得小的瞧见了这位姑娘,记得这位姑娘是张大人府上的,还担心瞧错了,因此又叫别人来瞧了,晓得是张大人来了,这就去禀告我家主人。” 管家恭恭敬敬地说着,虽说话是对着杏儿说的,但那些话,都是说给车内的人听的。 “你家主人是?”张青竹掀起车帘,管家已经笑了:“小的是武宁侯府上的。” 武宁侯府,也就是新任太子妃的娘家,确实是贵人。张青竹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就有个管家婆子从寺里面走了出来,快步来到车前,对张青竹行礼道:“还不晓得张大人是一个人来呢,还是带了家眷?” “家里女儿还小,听说这里素斋不错,就带着家眷一起出来。”张青竹平静地说着,管家婆子已经笑了:“若是张大人一个人来了,那我们夫人就说,对不住张大人,只能请张大人离开了,既然是张大奶奶一起来了,那就请进去,一起上香。” 张青竹看向婉宁,婉宁原本不打算进去的,但希声眼巴巴地看着婉宁,婉宁晓得希声是想这寺里的素斋到底有多好吃,于是婉宁就笑着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管家娘子恭敬应是,也就让人把张家马车上的马卸下来,接着上来七八个健壮的婆子,过来抬着那车辕,竟然把车赶到了山门内。 婉宁还从没见过,于是婉宁不由睁大了眼睛。兰竹已经对婉宁悄声道:“我听说,这些勋贵人家,日子过得奢华极了,也……” 兰竹的声音很小,甚至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也窘迫极了。勋贵人家和这些读书人家不一样,那是倒什么都不能倒了架子的,再没有银子,也要养了这许多人。 婉宁点了点头,管家婆子已经掀起车帘,对婉宁恭敬地道:“张大奶奶请下车。” 婉宁先下了车,宋姨娘抱着希声下来,兰竹跳下马车。管家婆子瞧见宋姨娘,眼皮不由抬了抬,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你是在这里等我们,还是先回家去?”婉宁下来之后并没有走进寺里,而是回身对张青竹说。 “张大人还请进了禅房,那里已经备了茶水点心。”管家婆子急忙说着,还不忘记对婉宁道:“张大奶奶无需担心。” 婉宁点头,也就跟着管家婆子走进寺里,报国寺在这京城里面,也算得上香火鼎盛的大庙了,平常人山人海,那香炉跟前,拜垫从来都不空的,今儿那拜垫却空空荡荡,只有香炉之中的香还在燃着。 婆子带着众人走进禅房,武宁侯府来上香的,是武宁侯太夫人、武宁侯夫人、世子夫人,三代婆媳都来了。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姑娘,分别是三姑娘四姑娘。 武宁侯的长女早已出嫁,太子妃是武宁侯的二女儿。 婉宁走进去的时候,三姑娘四姑娘正在那和小尼姑说着什么,武宁侯夫人陪着武宁侯台夫人,世子夫人正在那让丫鬟们布置茶水点心。 婆子上前两步,对武宁侯太夫人笑着道:“老太君,张大奶奶来了。” 武宁侯府姓武,平常人都称武宁侯太夫人为武太君,武太君听到这话,就拿起一边的眼镜戴上,还对婉宁笑着道:“张大奶奶,恕我年纪大了,不好起身迎接。” 婉宁已经带着众人上前行礼,听到武太君这话,婉宁也笑了:“您老人家这样好的福气,我们能在您跟前,沾沾福气也好。” 武太君开怀大笑,并对身边的武夫人和武大奶奶笑着道:“我向来听说张庶子的娘子,温婉聪慧,却一直都没有见过,谁知今儿倒是有了这样好的运气,能见到她。” 武夫人也笑着赞了两句,对这样的赞美,婉宁并没有放在心上,要知道当初的陈觉蓉,在张玉竹扬眉吐气的时候,陈觉蓉也被人夸赞不已,等到张玉竹得罪了,陈觉蓉都不会被人提起。 但那谦逊的话还是要说的,婉宁也对武太君介绍了自己带来的人,希声是孩子,武太君就把她抱在怀中亲香亲香,希声遇到这种时候,从来都是十分乖巧,喜得武太君连连夸赞,又抓了些果子给她吃。 兰竹是婉宁的小姑,张家的千金,武太君忙让人打点见面礼出来。至于宋姨娘,婉宁也没有隐瞒:“我姨娘担心我怀身不稳,特地过来陪着我。” 这京城里面,谁家孩子是不是太太生的,各家自然都清楚明白,这会儿婉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武太君和武夫人自然不好摆什么架子,也对宋姨娘点了点头,就请她们各自坐下。 宋姨娘从没来过这样场合,不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婉宁在那和武太君说话,吴夫人偶尔说上几句,武大奶奶瞧见宋姨娘在那手足无措,于是已经笑着道:“我瞧张三姑娘和三妹妹四妹妹年纪差不多,倒不如你们几个,都去那院子里面逛逛,免得在这里,嫌弃我们说些家常话。” 武三姑娘和武四姑娘互相看了看,兰竹就笑着起身:“那我把希儿也带去,好让你们说话。” 第342章 探听 “你一个人哪带得过来,姨娘,不如你也跟着去,免得三妹妹带不过来。”婉宁一张口就是安排的妥妥当当,宋姨娘松了口气,也站起身对众人点头致意,这才牵着希声出去。 这屋内没有了没出阁的姑娘们,话也能说得轻松些,武太君已经对婉宁笑着道:“张大奶奶是个孝顺女儿。只是我前几日见到秦太太,却没有听她说起,说你有喜了。” 婉宁不由在心里叹口气,但面上神色没变:“大姐姐前几日生了孩子,母亲心疼大姐姐,在那照顾大姐姐,我刚有了几个月,离生还早,母亲自然不会到处去说。” 这几句轻轻就把话给揭过去了,武大奶奶捧着一样点心上来,听到婉宁这话就笑了:“京城中人,都说秦家的女儿家教很好,今儿一瞧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你们这辈姐妹之中,全都出嫁了。” “难道还等着有个没出嫁的,为你娘家弟弟寻摸不成?”武夫人笑着打趣,武大奶奶也笑了:“婆婆惯会开我的玩笑。” 这几句,也就把太君方才话中那隐含的质问给揭过去了,婉宁在心中叹气,就是不爱这样应酬呢,总跟做戏似得,提起来,个个都好,人人称赞,等真遇到事儿了,才晓得并不是个个都好,人人称赞。 “张三姑娘还没有说亲吧?”武太君这是明知故问,婉宁也有回答她的话:“公公婆婆这会儿在家乡,况且三妹妹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婆婆的意思,等过上一两年,他们上京来,到时候再说三妹妹的亲事。” “可惜了。”武太君这可惜是因为什么,婉宁自然晓得,这些人想说亲事,自然是冲着张青竹来,而不是冲着张尚书来。 武宁侯府,还是太子妃的娘家,武家这边必定想着,若能和张青竹结了亲,对太子妃也是有好处的,但张青竹和婉宁都晓得,武家并不是一个好的对头。 勋贵和读书人家,向来结亲就少,两边的习惯,规矩都不一样。若兰竹嫁了进去,还不晓得会面对什么样的日子。 张青竹和婉宁想着的是一样的,不挑门第,不挑富贵,只要人品好,才学过得去,最要紧的,是对兰竹一心一意。 毕竟芝宁的婆婆还能想着要给芝宁的丈夫再纳个妾呢,这有了妾,就算和妾亲如姐妹,有些事儿还是不一样的。 勋贵人家却把这纳妾一事看得十分平常,甚至有些人家,儿子还没成亲,就在房里放两个服侍的人,简直成何体统。 婉宁心中已经想过了许多事儿,面上神色半点没变,依旧陪着她们说笑,不外就是些家常话,武太君在婉宁搬出张太太后,已经没有了太多和婉宁说话的心情,倒是武夫人还在那笑着问婉宁在娘家时候,和姐妹们相处的如何。 婉宁心知肚明,武夫人这是打听自己的二姐呢,于是婉宁也笑着道:“我在娘家时候,和大姐姐说的话多些。二姐姐呢,学得要多些,三姐姐不大爱和我玩。” 这样的话,简直什么都听不出来,武夫人想要打听颂宁的性情,甚至颂宁的喜好,那就什么都不能打听了。 “你二姐姐,不,秦良娣在娘家时候都学些什么,不是说,几个女儿都学得差不多吗?”武大奶奶又问了,婉宁觉得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婉宁还是笑着道:“我们几姐妹,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二姐姐聪明,自然学的也一样,像我,就是个极笨的,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管家女工,都只学了一点点。” 婉宁这些话,让吴夫人瞧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武夫人才道:“果真,秦家的家教很好。” 婉宁只装作听不出话外之音,这时候知客僧走了进来,请她们去前面大殿上香,婉宁刚要叮嘱杏儿,让她去园子里把兰竹她们请来,武夫人就笑着道:“我已经让她们去叫人了。” 婉宁也就做罢,等进了大殿,果真看到兰竹和宋姨娘希声站在那里,武家的两个姑娘也手牵手站在那,看着大殿上的塑像。 既然人都来了,也就以武太君为首,上前点香,武太君在那喃喃念个不停,希声有些坐不住,小声地对婉宁说:“娘,那斋饭,什么时候才好。” 宋姨娘已经把希声的手捏一下,让希声不要这样问,但希声一双大眼睛在那眨啊眨,明显饿了。 好在武太君念了半天,也就起来,只有剩下的那些参拜,婉宁并不打算跟着吴家一起拜,于是婉宁对武夫人笑着道:“孩子还小,想要先去用饭。” “瞧我,糊涂了,都忘了孩子还小。”武夫人急忙笑着说了,让管家婆子们带着婉宁她们下去。 等婉宁她们下去了,武太君才轻叹一声:“你瞧秦家这几个女儿,大那个就不晓说了,只怕我所见的,差不多年龄的,就没有一个比她强的,三女儿虽娇养了,却也不是个能受气的,还让夫家答应不纳妾,这位四姑娘,也是个说话滴水不漏的。东宫那位,可想而知,我们家的姑娘,哪里能争得过?” 今儿武宁侯府来上香,也是为了太子妃而来,尽管太子妃已经正位,但对武宁侯府来说,还是像一场梦,毕竟自家的女儿成为太子妃,未来,就会成为皇后,所想到的,是怎么巩固位置。 东宫之中,已经有生下过孩子的妃妾,自家女儿,能不能应付这些妃妾,得到太子的心,并且早点生下嫡子,让位置更加牢固,都是她们所担心的,但这些事儿,也是她们身为臣子所不能探听的,因此只有来上香,祈求神佛保佑。 此时武夫人听到武太君这话,武夫人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吴夫人就对吴太君道:“老太君也不用忧心,再怎么说,名分已定,怎么着,也绕不过我们家……” 第343章 邀请 “名分已定?”武太君的声音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吴太君才淡淡地道:“后宫之中,自然是男人的心在谁身上,谁就能过得更好一些。” 这句话让武夫人无法驳回,武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是我的女儿,老太君,我这心中,难道不心疼我的女儿吗?” 武太君听着武夫人都快哭出来,却也没有安慰她,而是双手合十,对神佛再次虔诚祝祷,保佑自己的孙女早点生下一个嫡子,让地位稳固。 婉宁带着希声去用斋饭,这边的斋饭果真味道不错,希声平常还有点挑食,今儿却吃了两碗饭,吃的宋姨娘在一边阻拦:“不能再吃了,吃多了肚子疼。” “那您就给我揉肚子。”希声笑嘻嘻地说着,宋姨娘点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倒会用我来做筏子。” 希声还是在那嘻嘻笑着,用完斋饭,婉宁也就去和武家的人告辞,武太君已经有些乏了,没有见婉宁,武夫人和武大奶奶婆媳送婉宁她们出来,送出去几步,婉宁就笑着道:“还请留步。” “张大奶奶闲了时候,就来我们家。”武大奶奶也含笑说了一句,身边的管家婆子已经送过来一个小包袱。 “今儿来得匆促,这几样东西,拿回去,给孩子们玩吧。”武夫人接过,就对婉宁笑着说,这样的应酬婉宁晓得是不能拒绝的,于是婉宁也就接过包袱,让兰竹和希声上前谢过她们,也就带着人往外走。 “滴水不漏的人啊。”武夫人还是在那长叹一声,武大奶奶已经笑着道:“不然怎么会辅佐她的丈夫,做了官。” 张青竹在太子身边深得信任的事儿,武夫人还是打听清楚了,于是武夫人又叹一声:“做了官儿倒算不上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竟然还能让太子十分信任他。” “想来,也是因着太子和他,算是连襟。”武大奶奶迟疑地说着,武夫人冷笑一声:“连襟?若太子这样轻易就能信任他人,那太子的连襟可不少,不说别个,张庶子的弟弟,娶的是陈良娣的姐姐。” 结果呢?武大奶奶晓得自己这句话说错了,不敢再和婆婆说这事,只能笑着道:“横竖这会儿,有了来往,以后慢慢地来往就是。” 有了来往?武夫人可瞧出来了,婉宁并不愿意和武家有来往,不然就不会这样仓促地离开。 婉宁上车时候,张青竹已经在车上等着了,瞧见张青竹,希声就扑到父亲怀中:“斋饭很好吃,爹爹你吃了没有?” “我略吃了些,又和主持说了些佛法,所以也不寂寞。”张青竹搂着希声,却看着婉宁说,婉宁只觉得头有些疼,用手按着额头:“这些事儿啊,还真是,一做了官,应酬就多了。” 婉宁已经极力避免和人接触了,但有些人家还是不得不接触,不说秦家是娘家,就连今儿来吃个斋饭都还能遇到人。 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婉宁抬头对张青竹笑了笑:“没事儿,我能应付得了。” “原先太太还抱怨这应酬很烦,我那时候并不晓得,这会儿见到女儿这样,我才晓得,为何会觉得应酬很烦了。” 宋姨娘在一边感慨地说,希声已经高声道:“应酬很烦,那就不应酬。” “你这孩子,哪里能这样说。”婉宁把女儿拉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希声看着婉宁:“不是娘您说的,觉得很烦,就不要去做。” 那是婉宁在庄子里的时候和女儿说过的,现在,婉宁只能笑着告诉女儿另一个道理,有些时候,有些很烦的事儿,就算再烦,也要做下去。 张青竹坐在那里,听着一家子老老小小在那说话,张青竹并不觉得不安静,而是带着笑容,这就是张青竹想要的,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回到家中,吴安那边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来送瑾宁的孩子满月酒的请帖。 婉宁看着这张请帖,却有些不愿意去,这送帖子的是瑾宁的心腹丫鬟,现在已经配了吴安的小厮,见婉宁在那迟疑,这丫鬟就笑着道:“四姑奶奶,我可是在大姑奶奶面前夸下了海口,定能把您请了去,您要是不去,那我就丢脸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婉宁捏着请帖,还在想事儿,丫鬟就扯着婉宁的袖子:“再说了,我和杏儿很要好,倒不如您把杏儿带去,我让她瞧瞧我那九个月大的孩子。” “你和杏儿很要好,这会儿都已经生了孩子,难道是要提醒我,该让杏儿她们出嫁了?”婉宁反问,这丫鬟已经红了脸:“哪里就敢这样说呢,四姑奶奶,您到了那天,可一定要来。” 左一个一定要来,右一个一定要来,婉宁只能把帖子收起:“好,那日,我早早来了,瞧过我外甥女,就悄悄走了。” “您能来就好,至于怎样安排,就要看四姑奶奶您了。”丫鬟见婉宁答应来了,也没有强求,只笑着说了这一句,婉宁也就让杏儿送她出去。 接着婉宁瞧着这帖子,吴家的酒席,看来还是要去。 “你若不愿意去,不去也是。”张青竹走了进来,见婉宁一脸纠结,就在那劝着她,婉宁反而笑了:“我原本就想去看看大姐姐的,只是不愿意和众人一起。” 这会儿这请帖来了,瑾宁又说要婉宁一定要去,那必定就是瑾宁有什么事儿要当众和婉宁说,不然哪需这样。 瑾宁这个女儿的满月酒,办得也很热闹,上回瑾宁孩子还没出生,吴安就去外地赴任了,这回吴安也在,那瑾宁就要把女儿的满月酒办得热闹一些。 婉宁带着希声走进去,就见四处张灯结彩,婉宁不由皱眉:“这瞧着,似乎也不像个满月酒的样子。” 满月酒虽说热闹,但也没有热闹成这样的。领路的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您猜得不错,我们三爷啊,纳了新宠,我们三奶奶体贴,说要把这酒也一起办了,说是双喜临门。” 第344章 拒绝出席 婉宁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个答案,她看着管家娘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管家娘子面上笑容还是一点没变。 于是婉宁轻声问道:“真是双喜临门吗?” “自然是的。”管家娘子说着就停下脚步:“姨奶奶,到了。”婉宁抬头,原来已经走到瑾宁房外,丫鬟已经挑起门上的帘子,婉宁走进瑾宁房中,瑾宁正坐在镜前梳妆,她的长发尚未挽起,发尾还有一点点湿,看得出来这是刚洗了澡。 “自家姐妹,我也就不招呼你了,你快些坐下吧。”瑾宁含笑说着,婉宁坐在瑾宁身边,看着丫鬟给瑾宁把头发挽起来,又从匣子里面取出各样首饰,瑾宁在那询问婉宁,哪样首饰才更配自己。 婉宁按住瑾宁的手,对瑾宁道:“我方才进来时候,听说,今儿是双喜临门。” “不过一个丫鬟,你姐夫喜欢,那就给了他。”说着,瑾宁就顿了顿:“也免得云姨娘服侍不过来。” 云姨娘就是瑾宁那个陪嫁丫鬟,因叫春云,又忘记了原来姓什么,索性众人就称呼她为云姨娘。她随吴安在任上三年,又生了一儿一女,地位自然出众。 瑾宁语气轻快,但此时听在婉宁耳中,婉宁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过了很久,婉宁才轻声道:“大姐姐,我原本以为……” “我是娘教养出来的。”瑾宁打断婉宁的话,接着瑾宁就拿起一根簪子,在自己发上比了比:“你瞧,这好看吗?” “大姐姐生得美,什么样的首饰都好看。”婉宁强忍住心中的酸楚。 瑾宁已经把那根簪子丢进匣子里:“傻丫头,我们这样的人,最要紧的是端庄,特别是今儿这样的场合。” 这一句让婉宁的眼泪落下,但婉宁却不能对瑾宁说出心中酸楚,瑾宁已经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条路,虽不是我选的,但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偶尔的吃醋拈酸,算是情趣,但如果过分吃醋,甚至不许丈夫纳妾,瑾宁晓得,吴安虽会敬重自己,暂时不纳妾,但日子长了之后呢?男人在外面,真要安置那么一个,事情传出去,还不是打瑾宁自己的脸,索性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瞧见。 “三奶奶。”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看到一个妇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瞧着年龄,她只有十七八岁,至于打扮?婉宁看着她这身花枝招展的样子,婉宁就猜到了,这必定是吴安的新宠,今儿要纳妾的人。 “苏姨娘,这是我四妹妹。”瑾宁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端庄,苏姨娘走上前来,对婉宁行礼:“见过四姨奶奶。” “今儿我来的时候,只晓得要吃满月酒,还不晓得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竟没有带什么礼物。”婉宁也只能含笑说着,苏姨娘已经笑了:“四姨奶奶能和我们这样的人说上几句话,就是我们的福气,哪里还敢说什么。” 瑾宁也笑了:“你先出去吧,等会儿和云姨娘一起陪我出去。” 苏姨娘恭敬应是,瑾宁这才瞧着婉宁,婉宁已经握住了瑾宁的手:“我晓得姐姐为何要叫我来了。” 吴府上上下下总有那么上百人呢,但这上百人中,瑾宁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样的难过,怎能不让婉宁心酸。 “这是我的命。”瑾宁还是这样说,端庄贤惠,享了这尊荣,就要相应付出,不能为秦家丢脸,被人笑话养不好女儿。 婉宁咬住嘴唇,让自己的泪不要落下,丫鬟仿佛没有听到瑾宁和婉宁的对话一样,只是在那服侍瑾宁梳妆。 瑾宁已经打扮好了,二十四岁的年纪,算得上年华正好,着意装饰之下,宛如一支鲜花。瑾宁站起身,站在大镜子跟前,接着,瑾宁对镜中自己露出一个笑,仿佛是在看,什么样的笑,才显得越发端庄,才会让人喜欢。 “我们走吧!”瑾宁抬头,对婉宁笑着说,婉宁上前握住瑾宁的手,二人走出屋子,等在外面的苏姨娘和云姨娘已经迎上前,看着这前呼后拥,婉宁突然后退一步,瑾宁奇怪地看着她,就听到婉宁轻声道:“姐姐,我还是不去这宴席了。” 瑾宁看着自己的妹妹,过了好一会儿,瑾宁才伸出手,抚摸妹妹的脸,接着瑾宁柔声道:“你不愿意去,就不去,有我呢。” “大姐姐,您真好。”婉宁的话让瑾宁笑了,接着瑾宁的声音越发轻柔:“我是你姐姐啊,怎么会不护着妹妹呢。” 婉宁晓得,自己不去席上,会有人问起,而吴太太会不欢喜,但瑾宁就这样挡在自己面前,用那轻柔的笑,替自己挡住了那些目光。 “我去看看外甥女就走了。”婉宁转身往厢房走去,担心再留在这里,眼泪就会落下,而这样欢喜的时候,落泪是不吉利的。 已经有丫鬟上前带着婉宁往孩子睡的地方走去,婉宁走进厢房,奶娘正抱着孩子在那哄,见到婉宁,奶娘急忙笑着道:“四姨奶奶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孩子。”说着,婉宁就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奶娘已经瞧着婉宁的肚子,有些不敢把孩子递过去。 婉宁已经笑了:“不过四个月,还不碍事。” 奶娘这才把孩子递了过来,婉宁低头看着孩子,刚满月的娃娃,脸粉嘟嘟红润润的,小嘴在那抿来抿去,婉宁贴了贴孩子的脸,又给孩子戴上一对金镯,这才把孩子交给奶娘:“我先走了。” “四姨奶奶不上去坐席?”奶娘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笑了笑:“不用了,我回去了。” 奶娘看着婉宁的背影,有些想问出来,但又不敢问出来,过了许久奶娘才抱着孩子哄了哄,真是奇怪,为什么四姨奶奶今儿有些不大对劲。 婉宁走出瑾宁的院子,就见杏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婉宁站在那瞧着她:“你怎么跑这样快?” 第345章 建议 “我正和人说话呢,管家的婶婶就来寻我,说您要走了,要我赶紧服侍您回去。我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说完,杏儿就往婉宁身上看去,婉宁拍她一下:“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我们回去吧。” “大奶奶,您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在这一天。”杏儿的眼睛瞪得很大,婉宁淡淡地笑了笑:“没意思,就回去了。” 瑾宁的笑,非常动人,但看在婉宁眼中,却让婉宁叹气,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那席上应酬,和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婉宁问着自己,到了现在,也可以任性一二了,而不再像原先,那样恭敬地,回答着是字。 杏儿往婉宁的面上瞧了瞧,没敢再多问什么,只是陪着婉宁走出二门,远远地,能听到唱戏的声音传来,这会儿,戏已经开场了,想来,席上正是非常热闹。 婉宁都能想象出这样的情景来,但现在,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婉宁带着杏儿上了马车,那些应酬,都随风而去,和自己没有关系。 今儿秦太太也带了儿媳过来,和瑾宁见面之后,秦太太没有瞧见婉宁,不由询问瑾宁:“怎么没见你四妹妹,方才我听她们说,你四妹妹已经来过了。” “娘。”瑾宁叫了一声,秦太太看着女儿:“怎么了。” “以后,四妹妹的事儿,您就别管了。”瑾宁这句话让秦太太的眉皱紧:“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叫做她的事儿我就别管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秦家的女儿。” “她现在已经出嫁,生儿育女,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瑾宁晓得秦太太是为了什么要和婉宁多来往,但现在,婉宁已经不在乎这一切了,那秦家想要得到的,也注定得不到。 秦太太看着女儿的神色,过了好半天才轻叹一声,瑾宁已经握一下秦太太的手:“娘,横竖宋姨娘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儿,倒不如,就让宋姨娘跟着四妹妹过。” “你这孩子,哪里能说这样的话?”秦太太不悦地说着,瑾宁挽住了秦太太:“娘,四妹妹和我们都不一样。” 都不一样?秦太太在那念着这句话,又想长叹一声,瑾宁垂下眼帘,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要看真心的,而婉宁,那个聪明的姑娘,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至于自己,瑾宁面上已经带着笑,这就是自己选的,自己,甘之如饴。 婉宁的马车停在宅子门口,婉宁几乎是跳下了马车,吓得杏儿急忙上前拉住她:“大奶奶,您可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婉宁含笑问着杏儿,杏儿还在想着答案,婉宁已经推开门走进去:“你瞧,许多事儿,如果不在乎,那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杏儿还在想着婉宁这句话的意思,宋姨娘就听到声音从厅里走了出来,瞧见婉宁回来,宋姨娘的眉皱得很紧:“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外面一天。” “那些应酬,没意思的很。”婉宁上前抱住宋姨娘的胳膊,宋姨娘点女儿的额头一下:“什么叫,没意思的很。” “就是没意思。”婉宁嘀咕了一句,宋姨娘不由笑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和我撒娇。” 婉宁没有再多说,只是把脸埋在宋姨娘肩上,宋姨娘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不愿意应酬,也好,只是,这对张青竹会不会有妨碍? 毕竟原先在秦家的时候,宋姨娘常常听到下人们说,这男人在外面做官,女人们呢,就要出去外面应酬,好让那些人晓得男人们都做了什么。 这会儿,婉宁不管不顾地从吴家的酒席上回来,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你怎么就回来了。”张青竹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妻子在家,也不由惊讶地问,婉宁已经瞧着他:“怎么,不许我回来吗?” “怎么会不许你回来呢?”张青竹笑着说,宋姨娘和张青竹接触久了,倒也不像原先一样害怕这个姑爷,宋姨娘的眉皱得很紧:“我就是担心,她这样回来,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怕什么,那些应酬,不愿意去也没什么。”张青竹这句话,才让宋姨娘放心下来,伸手拍拍心口:“这样就好。” “姨娘,我们还是去想想,今儿晚饭吃什么吧。”婉宁拉着宋姨娘往厨房走去,张青竹已经笑着道:“我特地把人带来,想着让你欢喜欢喜,谁知这会儿,你就想着,晚饭要吃什么。” 人?苏嬷嬷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对婉宁说:“大奶奶,这都许多日子不见了。” “苏嬷嬷!”婉宁这欢喜非同小可,上前拉着苏嬷嬷的手:“您怎么来了,还有,婆婆来了没有。” “太太自然是在家中。”苏嬷嬷先笑着说了这句,才对婉宁道:“不过太太晓得您有喜了,想着您身子重了,操劳不得,这才让我前来。” “苏嬷嬷。”春草也从屋里走出来,瞧见苏嬷嬷,惊讶地喊着。 看到春草,苏嬷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苏嬷嬷就点头:“我就说,大奶奶是个好人,还能把你留在这里。” “我!”春草的脸红了,苏嬷嬷已经摆手:“罢了,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只是有些话,大奶奶不好说出口,我呢,就能做这个恶人,你跟着大奶奶,也没有个了局,那我就问问你,难道你就这样跟着。” “我,”春草咬住下唇,一脸为难,苏嬷嬷却还是看着她,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宋姨娘见苏嬷嬷这样,还想上前说说,却被婉宁扯住了袖子,张青竹也不管不问,春草在这样的安静之中,终究红了眼圈,对苏嬷嬷道:“嬷嬷的意思,是要我嫁人。” “陈家已经没了,你爹娘呢,这会儿也不晓得到了什么地方,你总不能等到二奶奶回来为你做主。”这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春草觉得自己眼中的泪快要落下,过了许久,春草才勉强笑了笑:“那,若我说,愿意一直跟着大奶奶呢。” 第346章 生变 “别想这样的事儿。”苏嬷嬷斩钉截铁地说着,春草的泪落下,而婉宁已经对苏嬷嬷道:“她和夏果从小一起长大,我呢,已经和夏果说过这事儿了。” 自己终究还是要嫁人,春草擦掉眼泪,若原先春草想着拿着那些攒的银子,好好地去过日子,现在,春草已经没有这样的念头了,离开了这样的庇护,那些银子,会很快消失。 “我是下人,大奶奶要怎样做,那我也就,听从大奶奶的话。”春草对婉宁行礼下去,苏嬷嬷也就笑了:“我就晓得你这孩子还是乖的,去吧,大奶奶从来就没有为难过你们。” 春草嗯了一声,也就行礼退下,苏嬷嬷这才用手按一下头:“这样辛苦,谁晓得刚进门,就先处理了这样一桩事。” “那都是您老雷厉风行。”婉宁含笑说着,苏嬷嬷摇头:“大奶奶别说这话,谁不晓得大奶奶比我们人人都聪慧呢,只不过有些事儿,您不好说,也不能说。” “你们赶紧进去吧,在这夸来夸去的。”张青竹也笑着上前说话,众人进了厅内,也在那说些分别之后的话。 张尚书回到家乡之后,开头一两个月,只在那迎来送往的,非常热闹,等过了些时候,张尚书就说,看家乡的书院如何,甚至在书院谋了个讲学的事儿。 “书院的山长倒说,这山长之位,该交给老爷才是,老爷辞了,说自己教不好儿子,哪里还能教别人的儿子,于是老爷只在那讲一些学,日子过的,倒比原先还清净。”苏嬷嬷说着这些,面上也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太太还和我说,说这日子,倒有些像原先,刚和老爷成亲时候一样。” 那时候夫妻之间,总还有几分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长久的官场沉浮,后院生活之中,消磨了夫妻之间的情分。 “我没有想到,父亲会做这样的事儿。”张青竹感慨地说,苏嬷嬷倒笑了:“也不奇怪,老爷这个人呢,上了年纪,就……” 苏嬷嬷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钟声,这声音,像是从皇宫方向传来,众人不由抬头看向远方,张青竹的神色没有变,钟声一声重过一声,没有人说话,但都晓得这钟声代表着什么,天子驾崩。 “我要往东宫去一趟。”当钟声消散,张青竹只说了这一句,婉宁点头,苏嬷嬷没想到自己来京这一日就遇到这样的事儿,上前下意识地想要和张青竹说话,但张青竹已经急匆匆地往外走了。 “他的腿!”苏嬷嬷担心地看着张青竹的腿,婉宁只能劝着苏嬷嬷:“不用担心,他的腿,会好好的。” 婉宁这句话,像是在哄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别人。皇宫响起丧钟,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想着,婉宁就笑了,太子早早就定了储位,怎么会不能顺利登基呢? “这要太子登基了,我们二爷,也就该回来了。”苏嬷嬷突然说了这句,婉宁啊了一声,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张玉竹来,他们离去的时候并不算长,但怎么觉得,像走了许多日子一样。 天子驾崩、太子登基,随之而来的,也就是朝廷的变动。吴家的酒席只能草草散了,吴安的官职还够不到入朝,但他也要返回他所在的衙门,等着上面发话。 转瞬之间,方才还欢欢喜喜的酒席上,顿时只剩下几个人。 “你们把这些都收拾了吧。”吴太太尽管也很焦急,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在那吩咐着。 “婆婆,您说,这新帝登基,三婶婶的妹妹,会得个什么样的……”吴二奶奶鼓起勇气和吴太太说话,吴太太已经瞪了她一眼:“这些事儿,轮不到你来操心。” “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吴二奶奶嘀咕一句,瑾宁已经走了过来:“婆婆,我先回去瞧瞧孩子,怎么说今儿也是苏姨娘的好日子,还要去安慰她几句。” “三婶婶倒如此好心。”吴二奶奶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瑾宁只当没有听到,只对吴太太道:“若能,这回只怕还能放个外任。” 吴安再放一次外任,回到京城,准会升官。况且,还有秦家的关系在里面,吴太太飞快地计算着,对瑾宁也多了几分笑:“这回,若他放了外任,你就跟了去。” “多谢婆婆体恤。”瑾宁说完也就离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应对,这是瑾宁从小就学到的。 丧钟传来时候,秦侍郎当然也晓得了,当然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秦侍郎心里欢喜极了,终于等到太子登基了,太子登基,自己的女儿就会成为妃子,到时候,若女儿再生下一个儿子,那秦家百年的兴旺就在眼前。 但出于制度,秦侍郎也只能面上露出一丝伤悲,但那唇角,怎么都要扬起来,在这一脸伤悲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天子驾崩,宣读遗诏,太子灵前登基,这都该是顺顺当当地走。因此群臣入宫之时,并没有想别的事儿。 婉宁也并不因张青竹入了东宫而生出什么烦忧来,但这一日,注定不会平静,到了傍晚时分,街上突然多了许多的禁卫军,甚至张家的宅子里面,也闯进了禁卫军。 看到禁卫军的时候,苏嬷嬷不由抱紧怀中的孩子,对领头的人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可晓得你们闯进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我们自然晓得这是张庶子的宅子。”领头的人只对苏嬷嬷笑了笑,接着,领头的人就道:“不过,还要请张大奶奶跟我们去一趟。” “我虽有诰命,却品级不高,不在入宫守灵之列。”婉宁已经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于是索性站出来和这人说话。 头目瞧向婉宁,还把手中的画像和婉宁对比了下,接着头目就笑了:“果真是张大奶奶,那就先请。” “你们要干什么?”苏嬷嬷的嗓子都喊破了,但头目却还是带着笑:“这会儿,不好带下人,还请张大奶奶跟我们上车。” “难道你们想要造反。”宋姨娘也听到响动,说出这样一句,头目的眉已经皱紧:“出言不逊,杀……” 第347章 对付 “住手!”婉宁在这人试图抽出刀的时候,高喊了一声,头目看着婉宁:“张大奶奶还想说什么吗?” “我跟你们去。”婉宁高声说着:“只是,这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大小的性命,你们不能动我们宅子里的人。” “张庶子的文才,我们仰慕久了,哪里会动他宅子里的人呢?”头目含笑说着,就请婉宁出去。 “女儿。”宋姨娘上前扯住婉宁的袖子,婉宁已经对宋姨娘道:“姨娘,不要怕,我不会有事的。” “大奶奶,不如我跟了您去,到时候也能……”苏嬷嬷怎么都不愿意婉宁离开,婉宁拍拍苏嬷嬷的手:“不用担心,嬷嬷,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张大奶奶好胆色。”头目赞了一声,婉宁看着头目:“不过就是和你们学的罢了。” “照顾好家里,照顾好这些人。”此时正值新旧天子交换之时,偏偏来了这些人,婉宁晓得必定发生了些不可控的事情,既然如此,倒不如跟了他们去,也好先护住这宅子里面的人。 况且,婉宁唇边现出一抹苦笑,就算硬不跟了去,也不过就是提前让这些人丧命,而跟了他们去,只要太子这边赢了,那自己家人,就能活下去。 婉宁上了车,发现车内已经有人了,是个怯生生的少妇,婉宁看着这少妇,有几分眼熟,但一时认不出来。 “张大奶奶,他们,他们怎么把你也抓了。”少妇叫出婉宁的身份,婉宁仔细瞧瞧,认出这少妇是太傅的孙媳妇,婉宁不由惊讶极了:“怎么会是你。” “我也不晓得,今儿,我祖公公,祖婆婆都入宫去了,家里只有我,谁知他们就把我抓来了。”太傅姓孙,他的孙媳妇,人家平常也就称为孙大奶奶,平常也是个娇美的人,今儿却满脸泪痕。 太傅的夫人,那是有资格入宫守灵的诰命,想来那些人在孙府没有看到别的主人,就把孙大奶奶抓来了。 “不要怕,没什么大事儿。”婉宁在那劝着,孙大奶奶又想哭了,她比婉宁还要小,嫁过来还不到一年,连在酒席上遇到,也是个娇娇地不爱说话的人。 这会儿,受了这样惊吓,她恨不得投进婉宁怀中,婉宁只能安抚着她。 “我肚子疼。”孙大奶奶轻声说着,婉宁不由看着她:“你……” “我有喜了,刚两个月,若是掉了……”孙大奶奶的泪都要落下,太傅家出了名的子息艰难,太傅到了三十来岁,才有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养到十六,就急忙娶了妻子,谁晓得足足又到了这个儿子快要三十,才得了一个孙子。 等到孙子出生没有几年,太傅的儿子就去世了,于是就剩下一根独苗,到了十五的时候,太傅就为孙子娶了媳妇,就是眼前的孙大奶奶。 这会儿,孙大奶奶有喜,肚子里面的还是太傅盼了许久的重孙,婉宁顿时明白了这些人为何要抓孙大奶奶来了,不外就是用孙大奶奶肚子里面的孩子,来要挟太傅。 “你们给我停下。”婉宁拍了怕车壁,那个头目走过了:“张大奶奶,我劝你……” “你们定有太医,让一个太医来,孙大奶奶肚子疼。”婉宁既然晓得了这些人要的是什么,那婉宁也就不担心了,这个孩子,现在对这些人来说,还有用。 婉宁这样理直气壮地说着,头目的眉皱紧:“她肚子疼……” “若这个孩子没了,你们还用什么要挟?”婉宁反问,头目要婉宁去,是要用婉宁的命去要挟张青竹,而要孙大奶奶去,是要用孙大奶奶肚子里孩子的命去要挟太傅。 头目想清楚了,也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吩咐了几句。 “张大奶奶,我害怕。”孙大奶奶轻声说着,甚至把身子紧紧地缩在婉宁怀中,婉宁拍着她,一个太医掀起车帘瞧向里面,婉宁已经对那那太医道:“你快些来瞧瞧,孙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那太医也常出入各官宦门第的,孙大奶奶抬头,瞧见这太医,不由吃惊不小:“刘太医。” “孙大奶奶不过是受了惊吓,有些肚子疼,并没有什么大碍。”刘太医已经瞧了瞧孙大奶奶,对婉宁恭敬地说着。 “这孩子,可一定要保住。”头目已经在一边急躁地说,刘太医应是,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丸药来,交给孙大奶奶:“还请大奶奶服下去。” 孙大奶奶并不愿意服药,但那头目在一边盯着,孙大奶奶只能接过药,把药吞了下去。 “如何?”那头目几乎是脱口问出,孙大奶奶觉得肚子已经舒服了些,但并不敢说话,只是偎依在婉宁身边。 “走吧。”头目见状就吩咐了一句,婉宁拍拍孙大奶奶的手,孙大奶奶都快哭出来了,只能紧紧抱住婉宁的胳膊。 马车一路往皇宫方向行去,婉宁虽然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看到皇宫出现在眼前时候,婉宁还是叹了口气。 “我们会死吗?”孙大奶奶冷不防问出这么一句,婉宁握住孙大奶奶的手:“不会的。” “可是,我听说,就算不死,若我们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也会被人说名节有损。”孙大奶奶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才两个来月,孙大奶奶怎么愿意就这样死去。 “那都是些愚蠢之人说的话,我们被人挟持,不过是家人没有保护好我们,该羞愧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婉宁握住孙大奶奶的手,这让孙大奶奶面上露出一丝笑,但愿如此,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害怕了。 “张大奶奶,你真好。”孙大奶奶轻声说着,婉宁唇边露出一丝笑,在这个时候,说话像是互相安慰。 马车已经在一个院子面前停下,头目让二人下车,这是哪里,婉宁从没来过,也不晓得。 第348章 威胁 孙大奶奶紧紧地拉着婉宁的衣衫袖子,婉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在这个时候,露出一点怯弱,就会被人欺上来。 院子里面守着不少禁卫军,见到她们进来,就推开了正屋的门,正屋里面还关着几个妇人,瞧见门打开,就有个妇人站起身,对那些人大喊道:“你们休想用我们做什么,就算是死,也不能用你们去威胁我的夫君。” 孙大奶奶被吓了一跳,越发靠得紧了,婉宁还没说话,就有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把婉宁和孙大奶奶推进门里,接着门就关上了。 “张大奶奶。”一个声音响起,婉宁抬头,发现是王太太,若竹的婆婆,婉宁急忙走到她面前:“亲家太太怎么在这里,大妹妹她?” “我被抓来的时候,她们还在家中,想来这会儿,还算平安。”王太太也摸不着头脑,既然把这些人抓来,自然是要要挟的,但到底要挟什么。 此时方才大喊的妇人已经走到婉宁面前,看着婉宁:“想来,这就是张庶子的娘子了。” “我是,请问您是……”婉宁看着这妇人,王太太已经介绍道:“这是宋冼马的妻子。” “原来是宋太太。”婉宁定了定心,又和另外几人通了姓名,无一例外,都是东宫臣属的家眷。 “难道说,他们要造反。”到这时候,就算是娇怯怯的孙大奶奶,也明白了,颤抖着声音说,王太太看了看孙大奶奶和婉宁,就对宋太太道:“我们年纪大了,这里有几个椅子,就让她们坐吧,可怜,都怀着身孕呢。” 宋太太已经把婉宁按了坐下,自己就和王太太席地而坐,孙大奶奶还有些不愿意,在那和王太太推拒,王太太按住她的手:“你有了喜,定然……” 话没说完,门就又打开了,这回丢进来的是几床被褥,看来这些人也担心养尊处优的她们。也就是说,最少这个时候,性命是无忧的。 于是婉宁站起身,走到门前道:“我们要茶水,要吃饭,你们也不愿意我们这会儿自己撞死吧。” “好,好,张大奶奶胆子果真大,到了现在,还能和我们提要求。”有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婉宁挺直了背:“都说就算要死,也是要做个饱死鬼,难道还要哭哭啼啼,等着你们来杀不成。” “杀人呢,我们是不会杀的。毕竟列位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新天子还要等着群臣辅佐。”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接着就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端着茶水点心进来,甚至还有一个宫女,提进来一个马桶,就放到了角落里。 有茶水点心,还有被褥,王太太不由对婉宁看了一眼,语气也变得柔和多了:“难怪亲家太太对你赞不绝口,三奶奶也说,大舅奶奶是个能干人,这会儿看着,可不止是能干。” “这会儿都渴了饿了,我们先喝茶。”婉宁只是给众人倒了杯茶,这会儿茶水入肚,恐惧开始蔓延上来,有个和孙大奶奶差不多大的人,开始哭起来,孙大奶奶也很想哭,王太太想劝劝她们,但这个时候,哭一哭,还能让外面的人觉得,她们都被吓住了,倒也不算不好。 婉宁和宋太太二人把那些被褥都分了分,褥子就铺到地上,被子盖起来,脱了外衣做枕头,婉宁就对她们道:“夜深了,也该睡了。” “这会儿,还能睡着吗?”王太太语气迷茫,婉宁轻声道:“我们要等到时机变化,而在这之前,要吃好睡好,免得真有个万一,连跑都没有力气跑。” “张大奶奶说得对!”宋太太赞了一句,就对王太太道:“若实在担心睡不着,我们就分开睡,留两个人守着就成。” “罢了,也没有什么好守着的。”王太太叹了口气,就对孙大奶奶道:“你年纪最小,还有着身孕,就睡最里面。” “多谢王太太。”孙大奶奶晓得众人都在护着她,急忙行礼下去,婉宁已经道:“都不要推辞了,孙大奶奶睡最里面,王太太和宋太太年纪大了,就睡她旁边,我呢,就睡靠门处。” “这可不成,你还怀着身子呢。”王太太首先反对,婉宁伸手摸了摸肚子:“我这都是第三胎了,也快五个月了,胎早坐稳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太太想起孙家那些事儿,这个孩子,可是孙家三代单传下来的一个孩子啊。若再有个万一?王太太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就点头:“那就依你。” 众人也略推辞几句,各自躺下。屋内人很多,但这会儿没有人有心情睡着,婉宁也只是闭上眼养养精神,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三皇子还是谁?天子现在到底还在不在世?而且,趁众人没有任何抵御能力的时候,突然发难,婉宁想了许多,后来是强迫自己睡着的,不睡觉,对孩子也不好。 这一夜,非常安静,也许知道活着就有希望,因此没有人哭泣。等到天亮时候,门就又被推开,昨儿的那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收走了茶水,换上了新的茶水点心,又把马桶提了出去,换进来一个新的。 “看样子,他们对我们并没有那么苛刻。”王太太等到宫女出去,门重新关上,这才对众人说。 “连洗脸的水都没有,也算苛刻了。”孙大奶奶睡了一夜,觉得气色好了许多,听到王太太这样说,孙大奶奶也勉强笑着说,王太太已经摇头:“这已经很好了,我听说有些人要被锁起来,还不许吃饭,总要熬上那么三天三夜。” “他们是想用我们要挟我们的家人,还要想着让他们效劳,自然不会太过苛刻。”婉宁轻声说着,外面已经传来一阵笑声:“果真张大奶奶聪明,若是张庶子像张大奶奶一样聪明,这会儿,也就不用吃皮肉之苦了。” 皮肉之苦这四个字让婉宁的手紧紧握紧,接着婉宁就笑了:“阁下为何不肯出来,偏生要躲在那里。” “张大奶奶不用激我!”这个声音继续说着,但门却没有打开:“等到必要时候,我自会出来和你们见面。” 第349章 篡位 “乱臣贼子,也想让人俯首称臣吗?”婉宁声音带上几分严厉,吓得孙大奶奶紧紧地拉住了王太太的手,王太太看着婉宁,不由在心中赞叹她真有勇气,而这句话并没有激怒这人,外面并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张大奶奶,你这话,万一激怒了他们,那我们就,我们就……”王太太担忧地说着,婉宁已经笑了:“不会的!” 不会什么?是不会激怒他们,还是说,可以等?婉宁已经端起茶壶倒查:“虽没有热水梳洗,就先用茶漱口,别的,就等着吧。” 除了等待,能做的也没有别的。孙大奶奶站起身,但腿脚似乎都软了,身边的王太太扶了她一把。 孙大奶奶轻声道:“多谢您,我婆婆平常也待我很好,昨儿这样被对待,还不晓得我婆婆这会儿有多忧心呢。” 这句话让各人都生出些担忧来,婉宁垂下眼帘,这个时候,安慰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所能做的,只有等候。 到了中午时候,宫女们又送进来一些饭菜,还有茶水,看起来这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只是,这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 婉宁坐在门口,从门缝里可以看见,外面的云显得那样的高,还不晓得,孩子们怎样呢。婉宁的手都快要把指甲掐出血来了,但婉宁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来。 “也不晓得,太子这会儿如何了。”王太太想起钟声传来时候,丈夫的欢喜,太子登基,那自己家就有从龙之功,因此丈夫就往东宫去了,太子那时候,必定也会等着东宫臣属,一起进宫,商量继位的事情。 “有蹊跷。”婉宁只说了这三个字,当时众人都沉浸在天子驾崩带来的冲击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想起,并没有传出天子重病的消息,哪里就突然驾崩了。 “就算有蹊跷,钟声响起,众人必定是要进宫的。”王太太的话让婉宁长叹一声,进宫之后,遇到的是什么呢?婉宁不敢去想,但那些念头,怎么都丢不了。 若太子不能登基,那秦家就首当其冲会被清算,还有新任太子妃的娘家,武宁侯府,也会被清算。 至于东宫这些臣属,就要看各自的想法了。靠近天子,自然是能更快地得到更好的地位,但也会遇到更大的冲击。 只能,等待。婉宁从没有这么一刻想要见到张青竹,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婉宁只能坐在这不知位于何处的屋子里,等着事情变化。 天子宫殿,素来是很庄重的,但现在两拨人已经对峙了许久,原本该在府邸里忏悔的三皇子和太子所带的人各自对峙在那里。 太子看着面前的弟弟,眼睛都快冒出血来了:“我做了十二年的太子,你那张遗诏,定是假的。” “父皇驾崩之时,你并不在身边,是我在父皇身边,父皇不愿意你继位,理所应当。”三皇子等了许久,等到了这个机会,但是三皇子也要太子臣服,不然这篡兄长位的罪名,永远都洗不掉。 两边人已经对峙了一天,至于天子的尸身,到现在都只是装裹了,还没有入殓呢。按说,天子驾崩之后,宣读遗诏,太子灵前继位,再入殓尸身,众臣进宫守灵,但现在,天子驾崩已经一天了,除了装裹好了尸身,别的事儿一点都没有做。 也不能说别的事儿一点都没有做,好歹还是把棺木拿过来了,只是这装裹入殓只做到一半,太子就带人打断了这个过程。 群臣也都在大殿上,太傅跟在太子身边,怒视着跟在三皇子身后的首辅,若眼光能杀人,首辅早就被太傅的眼光杀死多少回了。 “殿下,不如,我们就把那些人带来吧。”首辅在那劝着,三皇子当然晓得那些人是指什么人,但这个时候,用家眷来威胁,等到以后事情平静下来,必定会被人嘲讽,于是三皇子摇头:“还不能做。” “乱臣贼子,你们想做什么?”太子也很焦急,他这会儿也是在等,等着拿了虎符去调集的军队到来,毕竟三皇子所能动的,不过是三千禁卫军,所以三皇子要速战速决,而太子呢,只能拖延。 “大哥,你不能怪我。”三皇子还是那副模样,他看着太子,语气很平静:“谁让您,让我起了这夺嫡的心呢,等到你做了天子,那我的死期就到了,我不能死。” “所以你就要篡位?”太子还是在那询问,三皇子冷笑一声:“不然呢?” “殿下!”首辅高声叫了一声,三皇子这会儿下定了决心,他看向跟在太子身边的人:“你们想好了,只能跟着我这个不中用的兄长?” “君臣名分早定,殿下,我不晓得您手上的遗诏从何而来,但早在一个月前,陛下就命我等草拟遗诏,遗诏命太子继位,尊皇后为太后。”太傅这句话,已经说了许多遍了。 于是三皇子冷笑一声:“都一天了,我的耐心,也快没有了。” 说完,三皇子就对首辅道:“就按了大人的意思办吧。” 首辅对身后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这人了然点头,就退出了大殿。对峙的这一天,众人都是轮流出去,所以人来来往往,倒也不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婉宁看着外面的太阳快要收尽了它的光芒,婉宁不由轻叹一声,这一天,仿佛就要结束了。 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门打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瞧见众人,太监的声音还是那样不阴不阳:“各位在这住了一天,想来,住的很是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大伴此时为何不在守灵。”这是天子身边的公公,平常人都要叫他一声大伴,别说这些人,就算是皇子公主,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 “张大奶奶好眼力,只见过杂家一面,就认出来了。”这大伴姓郭,说话时候那眼皮抬都不抬。 第350章 胆色 “有郭大伴,还有外面的禁卫军,再加上几个臣子,这篡位的事儿,自然做得顺利极了。”婉宁话中带着讽刺,郭大伴看了看那些偎依在一起没有说话的人,对婉宁笑了:“果真还是张大奶奶有胆色,敢说话。” “我并不是有胆色,敢说话,而是敢做这件事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婉宁说话时候,已经转向了郭大伴:“按说,太子殿下,待您也不薄。” “谁都待我不薄。”说完郭大伴啊了一声:“不过,殿下太有主见了。” 能靠近权力中心,想来这位郭大伴,所图甚大。 “这会儿,你把我们抓来,要做什么。”既然婉宁在那说得有来有去的,王太太也鼓起勇气高声问着,郭大伴笑了:“杂家不过是个不全人,哪里就能把你们请来这里。不过是想请列位去劝劝各自的人罢了。” 看来,三皇子这边虽然准备周全,但并没有占据上风,不然不会这样做。婉宁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而郭大伴已经喊一声来人,就有几个禁卫军走了进来。 “把她们送到大殿上。若她们劝得不好,就杀了。”郭大伴的语气那样轻松,仿佛这些不是贵夫人,而是能轻易杀了的鸡鸭。孙大奶奶颤抖了一下,婉宁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张大奶奶,您可要小心,您那位夫君,这会儿还不晓得在哪里。”郭大伴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又响起,婉宁回头瞧着他,接着婉宁笑了:“多谢。” “张大奶奶为何要谢我?”郭大伴这是意料不到的,婉宁已经笑着道:“多谢您,告诉了我,我的丈夫这会儿在哪。” 张青竹必定是去办一件很要紧的事儿,所以才没有在太子身边,而他办的事,让三皇子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大奶奶果真有胆色。”郭大伴还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挥手,那些禁卫军原本想要来驱赶她们,婉宁的手已经摆了下,带着众人走出去。 这女人,倒还真是胆色出众,难怪能辅佐他的丈夫,一个瘸子,得到官位,还能得到太子信任。 郭大伴从小伴着天子长大,怎么不明白天子养孩子的心思呢,自然也晓得,天子的孩子们,都是什么性情。 “我们,会不会死。”上了车,孙大奶奶才颤抖着说,说完,孙大奶奶就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我不怕死,但我觉得,对不起孩子。” 有孕时候的欢喜,似乎还在眼前,但这会儿,孙大奶奶就担心自己的孩子,能不能撑过这关。 “不用担心。”婉宁语气还是那样轻柔,王太太也在一边道:“乱臣贼子,才不得好死呢,我们这样的好人,就该好好地活着。” 好人吗?婉宁唇边现出一抹笑,但愿如此吧。 马车已经停下,车帘被掀起,接着就有个人道:“谁是孙太傅的孙媳妇。” “我是!”似乎是短暂的聊天,让孙大奶奶有了勇气,于是孙大奶奶回答着,那人就要来抓孙大奶奶。 “放肆,你一个男人,哪能这样对待后宅女眷。”婉宁高声喊着,那人大怒:“死到临头了,还讲什么礼节。” “谁告诉你,我们死到临头了?”婉宁看着这男人:“若孙大奶奶能劝得孙太傅,你觉得,你这样对她,到时候,会不会被孙大奶奶告上一状?”这句话让这人愤怒却说不出别的,只能对孙大奶奶做个请的手势。 “张大奶奶,若我能活着回来,那我,定会去谢您。”孙大奶奶只说了这句,就下车离去。车帘掀起的时候,婉宁已经看到了外面,外面的那巍峨的大殿,皇朝最高权力的象征,被带到这里,也证明,确实里面发生了对峙。 看来,三皇子的篡位,并不顺利。婉宁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的丈夫,不会是个坏人。”宋太太的声音传来,婉宁晓得,这一回,只怕她们难逃一死了。要晓得这样,昨日就该好好地和丈夫说说话,而不是那样匆忙地送走了他。 “张大奶奶,您笑什么?”王太太惊讶地问,婉宁轻声道:“我这会儿觉得,昨日,送他去东宫的时候,没有好好地和他说说话。” “我也觉得,该好好地说说话的。若是以后,他另外娶了妻子,会不会惦记着我,会不会……”宋太太的语气很淡然,王太太也轻叹一声:“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家三奶奶,又有喜了,她说,等过些日子就告诉你。” 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些事儿在平常似乎那样平静,但这个时候,说说这些话,仿佛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婉宁看向那座巍峨的大殿,孙大奶奶已经被带了进去了,而孙太傅看到孙大奶奶被带了进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首辅已经对孙大奶奶道:“按说,我和你祖父同朝为官,叫你一声孙媳妇,也是理所应当的。” “您有什么话,就请说吧。”孙大奶奶其实还是很害怕,但她记得婉宁的话,于是孙大奶奶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 “你过去,跪在你祖父身边,对他说,请你祖父接过遗诏,宣读遗诏,告知天下,新帝将要继位。” 首辅的语气很平静,孙大奶奶已经笑了:“新帝继位,敢问,是哪位皇子。” “自然是我!”三皇子已经对孙大奶奶道:“只要你过去,和你祖父说了,那你就是头功。” 孙太傅的手紧紧握成拳,孙大奶奶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接着,孙大奶奶就笑了:“头功吗?” “自然!”三皇子以为孙大奶奶不过一个弱女子,哪里见过这样场面,高声说了一句。 “真是,让人好生……”孙大奶奶的声音很低,接着孙大奶奶就高声道:“只可惜,我从小受到的家教,从没让我做什么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四个字,让首辅的脸色都变得铁青,接着首辅就道:“来人!” 两个侍卫走上前,首辅指着孙大奶奶对侍卫道:“拖出去,斩!” 第351章 危急 侍卫应是,手中的剑就抽了出来,对准孙大奶奶的脖子。孙大奶奶的头高高昂着,不肯讨饶。 “拖出去,让这些妇人们瞧瞧,不肯听,只是一个死字。”首辅说话时候,看着面无血色的孙大奶奶:“你死了,你的丈夫还会娶新妻,生新的孩子,而你,就这样白白死了。” 孙大奶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接着孙大奶奶就伸手捂住肚子,对首辅啐了一口:“呸,我们家的人,宁折不弯。” 太傅闭上眼睛,不去看孙大奶奶,而孙大奶奶已经对太傅跪下:“祖父,我先走一步,等到了地下,为祖父打扫庭院。” “好孩子,去吧。”说完孙太傅的声音颤抖:“不过就是没有了后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宁禅,你我同朝为官四十来年,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但这件事,做不得,天下百姓,会陷入……” “把她拖下去,斩!”宁禅已经高声喊着,甚至三皇子都被吓了一跳,侍卫拖着孙大奶奶下去,当经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候,孙大奶奶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肚子,纵然等会儿就没了命,现在,孩子还在自己肚子里面,那就要照顾好孩子。 “下面轮到谁了呢?”宁禅冷笑一声,眼看向太子身边跟随的人,有一个最边上的已经额头出汗,似乎再也撑不下去。 “那我瞧瞧,就……”宁禅还没说完话,那个人已经颤抖着对太子跪下:“殿下,您就从了吧?有遗诏,还有这么些人,我们是拗不过的,况且,三殿下已经说过,会对殿下您,好好安置。” “住口!”孙太傅一脚踢在那人心口上,宁禅抚掌大笑:“好,好,那就把宋冼马的夫人请来。” 宋冼马站在太子身后,听到这话,手紧紧握成拳,但没有说话。 “听说,宋冼马合夫人十分恩爱,那要我说,倒不如请宋冼马的夫人在众人面前,歌舞悦……” 宁禅当然不会就这么杀人算数,总要变个花样,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宋冼马已经高声道:“这样的人,哪能为天下百姓谋福。” “会不会的,就不用宋冼马操心了。”宁禅还是这句话。 婉宁和众人坐在车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大殿,侍卫拖着孙大奶奶出来,婉宁往前一步,似乎是想去接孙大奶奶,但孙大奶奶只被丢到地上,王太太不由紧紧地抓住婉宁的胳膊。 一个太监已经来到车前:“殿下有令,苏氏顽固,着斩。” 孙大奶奶原来姓苏,婉宁几乎是冲口而出:“此等行径,何以服众?” “张大奶奶,您的遭遇还在背后呢,就不要为别人担心了。”太监嘲讽地说着,有人已经上前来拖宋太太,宋太太推开他们的手:“我自己能走。” 说完,宋太太就站起身跳下车,当宋太太走到孙大奶奶身边的时候,宋太太突然弯腰,已经有人拉住她:“还不往前走。” “横竖都要死,难道我就不能说句话?”宋太太厉声喝着,而那个太监已经对婉宁等人道:“你们就好好地瞧着,要晓得,她可不是自作自受,而是你们在这,看着她去死。” 真是杀人还要诛心,婉宁和王太太冷冷地看着这个太监。 “宋太太,我先走一步,替你们下去瞧瞧,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孙大奶奶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只能勉强说话。 宋太太点了点头,已经被侍卫往大殿里面扯,侍卫已经高高地举起了剑,婉宁闭上眼,不忍看见一个鲜活生命就此逝去。 此时,天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接着,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婉宁睁开眼,就看到一支箭破空而来,正正地打飞了那把剑,接着是一阵呐喊声传来。 “乱臣贼子,受死。”婉宁听到这样的呐喊声,不由往王太太身边靠了靠,王太太看向外面,面上露出喜悦之色:“这是,有援军到了。” “把她们都拖出来,我看谁敢越过她们。”太监见状不好,高声叫着,周围的禁卫军果真过来,把车内的女子都拖了出来。 “张庶子,王庶子,你们若再往前一步,那你们的妻子就要没命了。”还不等婉宁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剑,还有这些人威胁的话。 “不要管我!”王太太高声喊着,婉宁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在这些人中,寻找自己丈夫的身影,虽然才两天没见面,但婉宁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想念自己的丈夫。 “把她们都给我杀了。”见那些人继续往前走,太监高声喊着,临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 婉宁觉得脖子上一疼,难道就这样死了吗?不,自己还没有把第三个孩子生下来,哪能这样死了。于是婉宁昂着头,要想个法子。 “快动手!”太监的声音带上焦虑,而且做出个跑的姿势,要往大殿跑去。 孙大奶奶本来是趴在地上,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这么多的人呢,若都过来,自己保不住。于是孙大奶奶提起裙子,爬起来就往车这边跑过来。 孙大奶奶瞅准了,一头撞在那个抓住婉宁的侍卫身上,那侍卫手一晃,那把剑有些离开婉宁的脖子,婉宁急忙往后一仰,顺势倒在地上,摆脱了侍卫的抓取。 孙大奶奶的举动让这些侍卫有些慌乱,这时候那些人也冲了上来,婉宁就把孙大奶奶护在怀中,孙大奶奶着急了:“张大奶奶,我这,你也怀着身子呢。” “不怕,我比你怀的时候长。”婉宁护着孙大奶奶,身子一缩,就缩到了车下面。 至于别人,婉宁已经顾不上了,而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孙大奶奶的眼泪这时候才落下:“哪边会赢。” “自然是我们这边会赢。”婉宁只能在那小声安慰着孙大奶奶,突然车厢晃动起来,婉宁担心车厢倒下来,压到她们,于是婉宁拉着孙大奶奶矮着身子,从车厢里钻出来,想要寻个合适的地方躲一躲。 第352章 平息 此时外面已经一片混乱,一群人正在打斗,一时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样人,而就在婉宁和孙大奶奶从车厢下面钻出来时候,车厢在剧烈抖动之后翻了下去,于是尖叫声传来,车厢里面滚出几个人来。 婉宁拉着孙大奶奶已经非常小心,看到有人滚下来,婉宁也顾不上分辨,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就往另一边跑。 “张大奶奶,我自己能跑。”那个人被婉宁拉起来,一时也分不清在什么地方,等站起身看到了也被吓了一跳,虽然跟着婉宁跑,担心婉宁的肚子,于是这人就急忙对婉宁说。 “抓住她们,可以让里面的人忌惮!”禁卫军中突然有人高声喊着,果真就分出几个人跑向这边。 王太太拉着另一个人也往这边跑,见状就对婉宁道:“张大奶奶,我们分开跑。” 分开跑目标就没这么明显了,婉宁应是,手却没有松开拉着孙大奶奶的手,孙大奶奶推开婉宁:“张大奶奶,我往另一边跑。” 婉宁这会儿也是泥菩萨过江,只能对孙大奶奶点了点头,接着婉宁就松开握住孙大奶奶的手,众人四散分开跑,也只能围着大殿跑,而婉宁跑过大殿门的时候,看到大殿内这会儿也乱成了一团。 普通人家的兄弟相争,不过是些钱财,但天子家的兄弟相争,是要用人命,无数人命来填的。 婉宁顾不上感慨,只能尽力奔跑,眼看就要跑到通往后宫的仪门,往常这里是有人守着的,这会儿门空空荡荡,为了保命,婉宁顾不上许多,索性就往后宫跑。 突然婉宁脚下踏到了什么东西,婉宁低头一看,差点吐了出来,是个小太监的尸身,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被人杀了,丢在这里。 婉宁急忙绕过这尸身,就往那开着的仪门冲过去,身后突然传来破空的声音,婉宁回头,看到一支箭飞了过来,婉宁只能往地上蹲去,那支箭没有射中,掉在地上。 但随即,就是第二支箭飞来。 “张大奶奶,你若再往前走,就保不住命了。”一个声音响起,婉宁抬头,看到一个手拿弓箭的武将站在那里,见婉宁停下脚步,那武将高声道:“张大奶奶,你束手就擒,然后跟我走,去劝你的丈夫,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 “我的丈夫,不会回头。”婉宁晓得他们大概是强弩之末了,于是高声说着,那武将神色变得阴鸷,伸手抽出一支箭:“张大奶奶,这次,你跑不了了。” 婉宁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就算要死,也要自己的孩子能多活一会儿,只是可惜,不晓得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样子。 但那破空之声并没响起,婉宁抬头,看到武将的额头有血冒出,接着武将倒在地上。 “奉旨诛杀叛党!”有人高声喊着,婉宁只觉得腿软了,再也撑不住自己,奉旨诛杀叛党,也就是说,太子赢了,现在这些人,都变成了叛党。 “张夫人。”一个男子匆匆走到婉宁身边,对婉宁行礼,婉宁想要站起身还礼,但怎么都站不起来。 男子已经高声喊着来人,几个太监宫女走了过来,这男子对婉宁道:“陛下已经吩咐,打扫出来一间屋子,请你们几位先去歇息。”说完,这男子就对太监宫女们道:“还不赶紧把张夫人扶下去。” 太监宫女急忙过来搀扶婉宁,婉宁轻声说着谢谢,男子又道:“还有许多事忙,还请张夫人耐心等待。” 婉宁勉强露出笑:“我自会等待。” 方才那似乎永远都跑不到的仪门,现在婉宁被人簇拥着走了进去,当经过那个小太监尸身的时候,婉宁似乎听到有人哭了一声,看来,这小太监也是他们的同伴。 但宫中规矩森严,就算是哭,也不能哭得太大声。 收拾出来的屋子离大殿并不远,婉宁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见到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人,孙大奶奶正偎依在一个老夫人的怀中哭泣。 瞧见婉宁,孙大奶奶惊喜地喊了一声:“张大奶奶。” “你们都在啊。”婉宁疲惫极了,但也只能说出这句话,那老夫人已经站起身,走到婉宁面前就要行礼:“我的孙媳妇,幸亏有张大奶奶护持,老身……” 婉宁晓得这就是孙太傅的夫人了,哪里敢受她的礼,急忙扶住孙夫人:“夫人休要如此,还请坐下。” 说话时候,婉宁已经看向这周围的人,还能看到王太太,她手臂受了伤,只草草包扎了,宋太太正在那和她说话。 瞧见婉宁,宋太太勉强露出一个笑:“我们也是患难之交了。” “朱姑娘,林太太,怎么不见?”婉宁没有瞧见这几位,不由问了出来,王太太已经轻叹一声:“你就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了。” 若其余人还没进来,只怕凶多吉少。 “天子已经登基,诏令诛杀叛党,那几位,定会得到追抚。”孙夫人在边上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听到追抚二字,想到今儿早上还在说话的人,这会儿就不晓得去了哪里,于是婉宁只能轻叹一声。 太监宫女送进来茶水点心,还有些换洗的衣衫,毕竟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众人的衣衫都脏污了。 “这衣衫,明显不是我们的规制啊。”孙夫人看到送进来换洗的衣衫,不由皱眉说,宫女已经恭敬地道:“娘娘晓得了此事,特地命我们给每位都送来锦袍,一来是,请诸位换了衣衫,二来呢,这锦袍,也是赐给诸位的。” 众人都是做了多年主母的,怎么不晓得娘娘的意思呢,于是孙夫人带头,谢恩之后,才各自接了衣衫,宫女们也在那服侍她们换下衣衫。 等众人把身上衣衫换好,又重新梳了头发,受了伤的不止王太太一个,太医也被请来,替受伤的人重新看伤口包扎。 第353章 郡主 孙夫人惦记着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让太医先给孙大奶奶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孙大奶奶反而笑着道:“我算不了什么,还是先看张大奶奶吧。” “这也无妨,你怀孕日子浅。”婉宁还要推辞,已经被孙大奶奶把手腕拉过来,于是太医先给婉宁诊了脉,说略受惊了点,倒也不用太过在意。 接着就诊孙大奶奶,孙大奶奶还在笑着:“我年轻,比张大奶奶还要更好一些。” “您胎动不安,等会儿我让人送丸药,再开个方,回去之后,按了方子,每天喝上一碗,连喝七天就好。” 太医诊孙大奶奶的话,让孙夫人吓了一跳,在那高声道:“怎能如此?” “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几日变化太多,难免如此。”太医的话并没让孙夫人放心,她紧紧地拉着孙大奶奶的手,眼泪都要落下了。 反而是孙大奶奶安慰孙夫人:“祖婆婆,不用担心,我好得很。” 孙夫人长叹一声,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太医把丸药递过来,孙夫人接过,让孙大奶奶服用了,就眼巴巴瞧着孙大奶奶。 孙大奶奶又偎依进孙夫人怀中,而婉宁看着已经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众人,不由想起那几个没有来这里的人,不晓得她们的家人会惦记她们多久? “娘娘来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对众人说,于是孙夫人带着众人站了起来,婉宁抬头瞧去,见一丛人往这边走来。 等这群人走进来,孙夫人已经带着众人行礼下去:“见过太子妃。” 原来来的是太子妃,就见太子妃扶起孙夫人,笑着道:“诸位都是我朝贤良妇人,还请起。” 婉宁跟随着众人站起身,就看到太子妃的身后,站着颂宁,算起来,从婉宁出嫁到现在,姐妹之间,竟然已经有六七年没有见面了。 太子妃挽着孙夫人就往前面走,刚走出几步,太子妃就笑着道:“是我忘了,秦良娣和张夫人是姐妹,秦良娣。” 颂宁往前一步:“妾在。” “你们姐妹许多年都没见面了,就去边上屋子,好好说说话吧。”太子妃吩咐着,颂宁应是,婉宁也对太子妃行礼,已有宫女上前,请她们二人离开。 到了边上的屋子,婉宁看着颂宁,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颂宁让宫女退下,接着颂宁就道:“你在家,看来过得很好。” “托娘娘的福,我在家,过得还行。”婉宁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眼前的人虽是姐姐,但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再也不能像原先在家时候一样,于是婉宁就对颂宁行礼下去:“见过良娣。” “你我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还有什么事儿不晓得,这会儿,你也不用这样。”颂宁淡淡地说着,婉宁抬头看着颂宁,数年不见,颂宁在娘家时候,那股逼人的容色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化为一种平静淡然,但偶尔,颂宁的眼中还会闪出一种光芒。 “良娣……”婉宁话没说完,颂宁已经一把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还要说吗?” “我和二姐姐,不算太熟。”颂宁如此热情,婉宁一时竟然不晓得该说什么,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 颂宁不由笑了,她笑得时候,依旧容貌倾城,接着颂宁就轻声道:“最少,这会儿,我们是姐妹,你可以和我说说话,而我,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婉宁就明白了,这些年,在东宫之中,颂宁过得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好。再怎么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困在这里的女子。 “二姐姐。”婉宁只能拉住颂宁的手,颂宁的手雪白细嫩,指甲上还染了红色蔻丹,颂宁也看着妹妹,当初那个稚气满面的少女,现在已经端庄沉静,偶尔颂宁也能从太子口中听到对张青竹的赞扬,太子还会称赞婉宁,说婉宁是京城之中人人都称赞的妇人。 那时候颂宁很吃惊,按说,该被赞扬的是瑾宁才对,而不是那个在家中默默无闻的,最小的妹妹。但颂宁不敢去打听什么,只能顺着太子的话往下说。 此时,姐妹对坐,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婉宁才轻声道:“我不晓得良娣愿意不愿意听,但是陈姨娘,她很挂念您。” 陈姨娘不能入宫,秦太太入宫见到颂宁,也不会说那么详细。颂宁眨了眨眼睛,婉宁这才发现,颂宁的眼睫毛上,沾了一滴泪。 “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婉宁就要站起身,却被颂宁按住了,接着颂宁高声叫来人,一个宫女走了进来,颂宁吩咐着:“把小郡主抱来。” “良娣,这于礼不合。”宫女并不吃惊颂宁会这样吩咐,但还是提醒着颂宁,婉宁是外命妇,此时入宫见到颂宁已经是太子妃格外开恩了,若是再让小郡主前来,那就是乱套了。 “无妨,我会和陛下请罪。”颂宁飞快地说着,接着颂宁笑了:“况且,张夫人今日举动,破格让小郡主见她,想来陛下也不会阻拦。” 颂宁搬出天子,宫女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行礼后匆匆去了。 “姐姐,也无需如此。”宫规森严,婉宁是晓得的,此时殿内已经点上了蜡烛,蜡烛比寻常人家用的要粗大很多,颂宁轻声道:“你见了孩子,等回娘家时候,就和我娘说,说见过了这孩子。” 婉宁听出颂宁话中的颤抖,于是婉宁握住了颂宁的手,颂宁擦掉眼泪:“陈姐姐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一起说起各自的娘,都想着,若自己的娘有个安定去处,那在这里苦熬,也没有什么不是。” 婉宁想起陈良娣做的一切,感受着颂宁的手在自己手心颤抖,两个相对说心事的少女,当陈良娣得知自己的生母已经死去,由此而来的报复,也自然而然。 “娘!”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接着奶娘抱着小郡主出现,她比希声要小一岁,双手还在揉着眼睛,见到颂宁,就张开双手挣扎着要从奶娘怀中扑到颂宁怀里。 第354章 出宫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睡了。”颂宁把女儿接住,含笑询问,小郡主靠在颂宁怀中:“嬷嬷说,让我早点睡,这样起来就能瞧见娘了。” 说着小郡主展颜一笑:“果真,看见娘了。” “你这孩子。”颂宁把女儿搂得很紧,小郡主说完话,才看见婉宁,于是她立即抱住颂宁的腰:“娘,她是谁啊?” “这是张夫人,也是你的四姨母。”颂宁在一边解释,而婉宁已经给小郡主行礼:“见过郡主。” 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宫中,小郡主都是得到众人喜爱的,偶尔见到的外命妇,也常常对小郡主行礼,因此小郡主并不感到奇怪,只是看着婉宁道:“四姨母,原来我有四个姨母。” “郡主,您有三个姨母。”奶娘在一边笑着纠正。 小郡主已经张开手指数起来:“大姨母,我见过,三姨母,听秦夫人说过,四姨母,今儿见了,那还有个二姨母呢。”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让颂宁笑了:“我的宝贝,哪里还有什么二姨母,还有你娘啊。” 颂宁的话让小郡主着实想不通了,殿内众人都笑了起来,这种笑,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在不远处的外朝,还有针对那些叛党的诛杀正在进行,而在后宫之中,依旧一片祥和。 小郡主在那算来算去,算不清楚,却又把自己算困了,颂宁也就让奶娘把小郡主送回去,瞧着婉宁道:“你瞧,我过得很好。” “是,姐姐您,过得很好。”婉宁只能说出这样一句,颂宁握住婉宁的手:“告诉我娘,不要担心我,等陛下把事情理清楚,我名分定了,到那时候,就能让我娘入宫了。” 颂宁的身份,起码得是九嫔,甚至四妃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有了自己的宫殿,能用自己宫殿的名义下令让外命妇入宫,而那时候,已经得到诰命的陈姨娘就可以入宫见自己的女儿。 婉宁点头,颂宁还想再说话,已经有宫女进来:“良娣,娘娘着人送来了夜宵,请您和张夫人去。” “走吧。”颂宁站起身,就恢复了端庄,仿佛那些和婉宁说过的话,一点都没说过一样。婉宁勾唇微笑,这后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把人磨成这样? 婉宁和颂宁来到正殿,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夜宵,而是宴席,每桌两位,太子妃独坐上方,孙夫人和王太太分居她左右,依次往下。 而在孙夫人边上,和王太太上首,各自空了一个座位,瞧见婉宁和颂宁走了进来,太子妃已经笑着道:“你们姐妹二人见了面,必定会说许多的话,只是说了这许多的话,难免肚子饿了。我就让人送了夜宵。” “娘娘思虑的周到。”颂宁恭敬说着,也就走到王太太上首坐下,婉宁坐在孙夫人身边。 孙夫人已经对婉宁道:“方才十分仓促,这会儿,我就借娘娘的这席酒,多谢张大奶奶。” “您是长者,无需如此客气。”婉宁恭敬地说着,太子妃笑了:“今儿不必拘礼,我们说说笑笑,以消此长夜。” 众人都笑了,于是先各自敬了杯酒,也就在那各自谈笑起来,酒喝过了,撤走残席,就送上了点心,太子妃却不见一点疲惫模样,仿佛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机会到了,越发神采奕奕。 孙夫人等人年老,已经有些困乏,但也不敢先行告退,只能在那撑着,等到太阳升起,才有个太监匆匆走进殿内,对太子妃行礼下去:“娘娘,陛下已经登基,叛党全都伏诛。陛下口谕,诸位夫人都辛苦了,还请诸位夫人回府歇息,等到今日傍晚,再进宫守灵。” 也就是说,天子终于入殓了,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堂堂天子,竟然摆在床上过了好几天。 太子妃松了口气,对孙夫人等人道:“还请诸位回府歇息。” 孙夫人带着众人站起身,恭敬地道:“拜见皇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 太子妃,不,此时该叫皇后了,她面上笑容没有变,只是站起身:“多谢诸位了,想来你们各自的府邸,马车已经在那等着,还请回去吧。” 到了这时,婉宁才明白,皇后留她们在这里,并不是说什么她们辛苦,而是想要以她们为屏障,若是叛党没有全部伏诛,那自己这些人,大概会陪着太子妃,一起殉在这里。 婉宁不由看向孙夫人,瞧见孙夫人握紧了孙大奶奶的手,想来孙夫人也明白了这些,所以才会如此。 但孙大奶奶还是一脸天真浪漫,似乎并不晓得,昨夜,众人其实是在鬼门关口转悠,等着前朝的消息。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出宫路上,还可以看到那些宫人在那挂着白绫,大行天子的丧事,这会儿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而不像前几日,仿佛那个丧钟只敲响没有做别的。 孙夫人的眉微微皱起,看了看身上的锦袍,按说,这样的锦袍,在这个时候,是不合适的。甚至,孙夫人突然想起,太子妃她们来的时候,身上竟然还是家常穿着,而不是穿着重孝。这让孙夫人长叹一声。 “陛下既然说让傍晚时候再进宫守灵,想来,那时候才是正式办丧的时候。”婉宁跟在孙夫人身边,瞧见孙夫人这样,就悄声说着。 孙夫人笑了笑:“按说,罢了,都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了,哪里还说什么于礼不合。” 天子的儿子都兄弟阋墙,兵刃陈于大殿,兄弟在父亲的尸体面前相争了,那还提什么礼不礼,要礼,自然也是要等到这一切平定下来再说。 于是孙夫人点头,什么都没说,一路走到宫门口。 “张大奶奶,等过几日,我就去你家再道谢。”分别时候,孙大奶奶欢欢喜喜地说着,婉宁勾唇微笑,点了点头。 “大奶奶!”杏儿从马车上下来,紧紧抱住了婉宁,眼泪都落到婉宁肩膀上了,婉宁拍了拍她的肩:“你哭什么。” 第355章 安定 “我好害怕,昨儿,不,前儿您离开到方才,这两夜一天,我不晓得,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杏儿声音颤抖,害怕婉宁没了,害怕自己成了刀下之鬼,若没有苏嬷嬷在那,杏儿都不晓得这几天怎么过来。 直到禁卫军们突然撤走,来了个太监让他们去接婉宁,杏儿才回神过来。 “好了,我们回去吧。”婉宁安抚地着着,杏儿擦了擦眼泪:“是该回家,家里有人等着呢。” “怎么只来了你一个?”婉宁故意这样问,杏儿又擦了眼泪:“原本苏嬷嬷要跟着来呢,但姐儿这几日睡不好,苏嬷嬷带着她睡下了。” 说着杏儿就又道:“姨奶奶也熬了两夜了,我强着她去睡了。” 这么说,这几夜人人都没睡好,婉宁故意笑了:“难怪看你的眼都红了。” “能接回大奶奶,眼多红都可以。”杏儿说着就推着婉宁上车,京城的街道和平常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门头上家家都挂上了白布,来往的人都身着孝服之外,市面上还是那样繁华。 婉宁靠在车壁上,长长叹气,杏儿没有问婉宁叹什么气,定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不然这些禁卫军,不会来了又走。 宅子到了,马车停下,杏儿扶着婉宁下车,婉宁刚站稳,就听到希声的声音:“娘!”接着希声就扑进婉宁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婉宁拍拍希声:“怎么哭成这样,谁给你委屈受了?” 希声抽噎着,似乎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婉宁不好把希声抱起来,还在门口就又听到宋姨娘的声音:“我的儿。”接着,宋姨娘就紧紧地把婉宁抱住,眼泪又打湿了婉宁的肩头。 让婉宁只能笑着道:“姨娘,您先让我回去,这两夜,我也没睡好。” “没睡好,那有吃的吗?”做娘的人,自然关心儿女吃穿,婉宁笑着道:“有吃的,只是那里没有床,昨儿又守了一夜。” “那赶紧回去歇着去。”这回说话的是苏嬷嬷,说着她就走过来,上前摸了摸婉宁的脸:“都瘦了,太太让我上京,就是要让大奶奶您好好过的。” 婉宁只觉得关心从四面八方涌来,让自己一时应接不暇,但婉宁还是一一回答着,等回到自己屋内,婉宁就倒在床上:“我好困啊。” “我也困了,要和娘一起睡。”希声说着就把鞋蹬掉,爬到婉宁怀中,还不忘记告状:“弟弟呢,什么都不晓得,天天还吃了睡,睡了吃。”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婉宁的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困意,希声已经嘻嘻一笑:“我没有告诉弟弟,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晓得。” 说着,希声就嘀咕了一句,接着就没有动静了,婉宁晓得女儿已经睡了,于是自己也睡着了。 当婉宁醒来时候,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女儿还在怀中睡着没醒,张青竹坐在床边,看着婉宁。 “你,你怎么回来了。”婉宁想站起身,被张青竹按住了:“我只是回来瞧瞧你们,并不留多久。” 婉宁看着丈夫,张青竹神色憔悴了许多,但面上却有一种很兴奋的神情。 “这么说,陛下登基,你是大功臣了。”婉宁不是询问,而是直接说出这个事实。 “是!”张青竹只回答了一个字,就瞧着婉宁:“但我若晓得,你会经历这些,那我……” “你啊,又忘记了我说过什么了。”婉宁瞧着张青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张青竹做什么,婉宁都要跟着他。 张青竹拉起妻子的手,在自己唇上飞快地亲了亲,就对婉宁道:“我只是回来拿些衣衫,总有那么几天我不能回来,家里还是你要照顾好,至于入宫守灵,你有身孕,无需入宫。” 张青竹说一句,婉宁点一下头,张青竹见了婉宁这样,又笑了笑:“我晓得,你有许多的话要问我,我呢,也有许多的话要和你说,等忙完丧事,我就会和你说。” “好!”婉宁还是只有这个字,张青竹依依不舍地看了婉宁和希声一眼,也就站起身离开,他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但婉宁能感到,丈夫的背脊挺得更直,他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娘!”希声睁开眼睛,叫了婉宁一声,婉宁低头看着她,希声就搂住她的脖子:“爹爹回来过了吗?” “是的,你爹爹回来过了。”婉宁亲了亲女儿的脸,希声嘀咕了一句:“那爹爹怎么不叫醒我。” “他晓得你辛苦陪着我,所以不忍心叫醒你。”这句话对希声很有用处,于是希声爬下床,穿上鞋:“那我这会儿饿了,自己醒了,要去找吃的。”说完希声就飞快地跑了,婉宁不由笑了,女儿还是和原先一样。 “哎呀,姐儿,你可不要跑那样快。”外面传来奶娘的声音,婉宁靠在自家熟悉的床头,看着这些熟悉的布置,回到京城的时候,婉宁就晓得,那样平静的日子该结束了,却从没想过,丈夫的野心会这样大,不,或者该说,丈夫的雄心壮志,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他依旧是那个,才名满京城的男子。 “大奶奶。”苏嬷嬷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婉宁靠在床头,苏嬷嬷也就笑着道:“我还想瞧瞧,大奶奶醒了没有。” “早就醒了,还和大爷说了会儿话。”婉宁说着就下床穿鞋,苏嬷嬷只是站在那不动:“我也不晓得大爷这些日子在外面做什么,但我晓得,从此之后啊,张家,是要兴旺了。” 苏嬷嬷的欢喜是做不得假的,婉宁不由勾唇微笑,上前推开窗,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张家的兴旺,似乎也没有那么要紧,婉宁脑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就摇了摇头。 “大奶奶,太太遣人来了。”杏儿进来禀报,说到这个,婉宁才想起来,在宫中时候,竟然没有看到秦太太,按说以秦侍郎的官职,和天子的关系,秦太太都该一起入宫的。 难道说那些人就放过了秦府?那也不会,光看皇后对颂宁的态度,就晓得颂宁地位稳固,秦家也忠心耿耿 第356章 死伤 婉宁收起思绪,换了衣衫就往外面走,此时人人都身着重孝,但是那些吉祥摆设也没撤走,也不会有人来要他们撤走这些就是了,因此着重孝的人在这些吉祥摆设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四姑奶奶!”遣来的人是秦太太的心腹婆子,瞧见婉宁,这婆子急忙站起身,就对婉宁道:“您这会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实在太好了。四姑奶奶,您不晓得,那天有多可怕,亏得我们太太没有进宫,还能保住全家。” “这么说,那些人也去了秦府?”婉宁听着插了一句,婆子长叹一声:“怎么会不去呢?那时候太太机敏,见来的势头不好,就带着大家躲进了一个楼里,又让那些下人们四散逃走,还让人把府里面的大门全都用粗壮木头顶住。” 秦府花园之中有个小楼,是建在一座假山之上,平常赏月用的,如果上了那个小楼,撤掉梯子,一时半会儿,还搜不到这个楼里。 婉宁已经长吁了一口气,婆子想起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也落泪了:“在那楼上,虽说我们带了吃的喝的,但哪里能顾得上这许多,十来个人,只能悄悄地躲在那里,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那时候的狼狈仿佛又出现在婆子眼前,别说这家中养尊处优的主人们,就算是这些得用的婆子也没经过这样的狼狈。但也没有法子,只能忍着。 婉宁能想象得到他们在楼上的担惊受怕,于是婉宁轻叹一声:“后来,又是怎么知道外面情形的?” 婆子笑了笑:“还是老爷从宫中回来,瞧见家里这样情形,这才着人四处寻找,有人听到声音,我们这才敢下来。” 说完婆子就长叹一声:“若不是老爷回来的快,我们只怕还要再等几天,才敢让人下楼去看看。” 再等几天,自然是带去的饮食都吃完了,不得不下楼去瞧瞧,一群人躲在楼上,总不能饿死。 “家里别人可还好?”婉宁自然也要问问那些下人,婆子的神色变了变,就长叹一声:“虽说太太让人四散逃命了,但还是有那么十来个人被杀了,太太正在处置这件事。” 这些被杀的人都是为主人尽忠的,要抚恤,还要赏赐家人,婉宁又想起了那两个被杀的人,还有那具小太监的尸体,甚至,若太子这边没有赢,消息传来,太子妃会带着那些在屋内的所有人,都殉葬。 这么多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点燃大火,连屋子带人全都烧毁。此后的史书上,会怎样记载呢,某年某月,废太子不肯让位,失败后竟让他的妻子,要挟群臣家眷,烧毁皇宫,死伤人无数。 “四姑奶奶。”婆子见婉宁不说话,急忙叫了婉宁一声,婉宁抬头,面上带着笑:“还请回去对母亲说,我这边好好地呢。” 说完,婉宁想起颂宁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婉宁又道:“明日,我会带着姨娘回去瞧瞧。” “这敢情好,只是家里这会儿乱七八糟的,四姑奶奶回去了,万一有什么招待不周。”秦太太遣婆子来,自然也是想听听这外面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尽管秦侍郎回来说了一些,但秦侍郎随即就又进宫去了,而秦太太按说也该进宫守灵,但因着家里的事情那么多,秦侍郎已经禀告天子,让秦太太请假数日,先把家里的事情给料理了。 真要算起来,群臣之中,数秦家这边的死伤最重,尽管死伤的都是下人,但也是秦家人,因此天子让秦太太七天之后再入宫。 此时听婉宁这样说,婆子就笑了起来,但口中却还这样说,婉宁已经笑了:“无妨,我本就是自家人,有没有人招待都可。”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婆子也就告退,等婆子走了,婉宁晓得该叫人传晚饭了,但婉宁这会儿并没有用晚饭的心思。 “外面,原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宋姨娘的叹息就在婉宁耳边,婉宁回头对宋姨娘笑了笑:“娘,您不用担心,现在,什么事儿都办好了。” “我方才听说,家里有那么十来个人被杀了,也不晓得被杀的都是谁,想想我们在府里时候,也没人对我们不好。”宋姨娘说着就要掉眼泪,秦太太管家,在面上的处事一向公平,公中该给宋姨娘和婉宁的,也从没缺少过。 那些下人们呢,背地里嘀咕几句难免的,可当了面,还是要听从吩咐。一条狗养上那么十多年,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人呢。 婉宁拍着宋姨娘的肩:“等明儿我们回到府里,问清楚了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我这心里啊,总是哽得慌。”说着,宋姨娘的眼泪又落下,婉宁晓得她为什么哽得慌,卖身给高门大户,求得就是个安稳,能有饭吃,有衣服穿,也没有做错什么,就被无缘无故地杀了。 但婉宁也只能哄着宋姨娘,让宋姨娘把眼泪擦掉,宋姨娘晓得女儿的意思,擦了擦眼泪就对婉宁道:“好了,我晓得你的意思,我这眼泪啊,流一会儿就没有了。” “娘!”希声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块点心,婉宁招手让希声走过来:“你做什么呢?” “今儿厨房的点心做得很好,娘,您尝尝。”希声说着就爬到婉宁身边的椅子上,高举着手,要让婉宁尝尝这点心。 婉宁咬了口,对希声道:“确实做得好,你给外祖母也尝一尝。” 见到希声,宋姨娘急忙收起了眼泪,见外孙女果真把点心递到自己嘴边,宋姨娘咬了一口就把希声抱在怀中:“我们希儿啊,最乖巧了。” 希声在那点头:“对,我最乖了。” “我这一辈子,到了现在,也值得了。”宋姨娘轻声说了一声,就在外孙女的小脸上亲了亲,希声又笑了:“我喜欢外祖母呢。” 孩子的笑脸,老人欣慰的眼神,让婉宁越发觉得,似乎那场宫变是场梦,而在婉宁第二天登上车往侍郎府方向行去,到了侍郎府附近,那增多的禁卫军让婉宁晓得,那场宫变并不是梦,是真切发生过的,而这些禁卫军,也是为了防备还有没有诛杀完的叛党。 第357章 惊讶 看见婉宁的车,这些人并没有拦住婉宁,但希声已经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好奇地问:“娘,这些都是什么,是不是和前几天来我们家的那些人差不多。” “有些不一样的。”婉宁低头对女儿说,希声似懂非懂地点头,马车已经停下,管家娘子走上前来迎接:“给四姑奶奶请安。” 见宋姨娘也来了,管家娘子急忙上前搀扶:“姨娘您也回来了,我这就让人去禀告太太,把您的屋子再收拾一遍。” “不用了,我今儿是来探望太太的。”宋姨娘止住管家娘子,管家娘子不由惊讶地看了眼婉宁,但还是扶着宋姨娘往里面走。 “四妹妹来了。”秦大奶奶已经来到门边迎接,瞧见宋姨娘,秦大奶奶自然也有几分惊讶,但还是赶紧上前见礼。 “舅母,姐姐在哪里,我要和姐姐玩。”希声抬头笑着说,秦大奶奶急忙让身后的丫鬟婆子陪着希声去寻自己的女儿,还叮嘱丫鬟婆子们照顾好希声。 “外甥女真是聪明灵秀。”等希声跟着丫鬟婆子们走后,秦大奶奶就赞了一句,婉宁不用看向秦大奶奶,怎么感觉秦大奶奶今日特别热情,甚至还带着些巴结,按说不应该啊,太子登基,颂宁定会得到高位,秦家水涨船高,也无需再想着张青竹这边。 此时已经走到了秦太太上房,秦大奶奶亲自掀起帘子,秦太太已经走到门边迎接,陈姨娘跟在她身后。 “见过母亲。”婉宁依规矩行礼,秦太太扶起婉宁,就对宋姨娘道:“你快些起来,都说过了,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哪还要想着规矩呢。” “这些日子都没有在太太身边服侍,深感不安。”宋姨娘恭敬地说着,秦太太笑了:“你去照顾四姑奶奶,这也是为我分忧,比来我身边服侍还要好。” 众人这才各自坐下,婉宁也要问候下秦太太,秦太太用手拢一下鬓边的珠花,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孩子们受了点惊吓。” 说完秦太太就关切地道:“我听说你还被掳进宫去。”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于是婉宁点头:“因祸得福,还和二姐姐见了一面。” “她可好。”陈姨娘冲口而出,接着陈姨娘就看一眼秦太太,硬生生咽下了一句话,只对婉宁道:“娘娘可好?” “二姐姐过得很好,还说,等过些时候,就遣人招你们入宫。”婉宁晓得陈姨娘想听什么,索性全都说了出来,陈姨娘面上现出一丝喜悦,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秦太太又笑了笑,还没说话,就有个婆子道:“太太,大姑奶奶来了。” “不见!”秦太太只这样说了一句,这句让婉宁和宋姨娘都惊讶地看向秦太太,瑾宁是秦太太的掌上明珠,这会儿怎么会不见她? “母亲。”婉宁轻声唤了一声,秦太太就长叹一声:“你还不晓得吴家的事儿?” “我昨儿回来就睡下了,今儿一早就来了,也没让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婉宁这句话说得秦太太面上神色带上叹息,接着秦太太就道:“我也不瞒你,吴家的亲家老爷,在前儿大殿之上,跟着首辅一起,逼迫……” 秦太太话还没说完,宋姨娘手中的茶杯就掉在地上,婉宁震惊地看向秦太太,跟着首辅,那就是谋反,怎么会这样?婉宁有些头疼,伸手按住了额头。 “吴亲家老爷,在四品这一位上,也待了七八年了,想来首辅看中他的,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姻亲。”秦太太淡淡地说着,这个姻亲,自然是指的新天子,还有婉宁的丈夫。 婉宁伸手紧紧地抓住了秦太太的手,接着婉宁就对秦太太道:“母亲,大姐姐为人,从不出错。” “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担心,但我还要为秦家所有的人考虑。”秦太太极少能让人看到她的情绪,但现在,秦太太面上的泪已经落下。 “太太,其实,我们可以把大姑奶奶接回来。”陈姨娘小声说着,但秦太太没有说话,又来了一个丫鬟,这丫鬟十分匆忙:“太太,大姑奶奶说,她晓得了,自己已经是出嫁女,定不会连累家人,只是在门上,给太太磕了头,就走了。” 丫鬟说话时候,秦太太的泪落得更急,婉宁已经站起身:“你去把大姐姐追回来。” 丫鬟不料婉宁会这样说,看着秦太太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陈姨娘做了个手势,让丫鬟赶紧出去追瑾宁,丫鬟这才提着裙子跑出去。 “母亲,我去看看大姐姐。”婉宁轻声说着,秦太太没有说话,但陈姨娘已经在那点头,婉宁也就拍了拍宋姨娘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自己急匆匆地出去了。 瑾宁一身孝服,站在二门处,这道门,瑾宁曾经出去进来过无数次,但这一次,瑾宁缺被挡在了外面。瑾宁苦笑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公公,会被利益诱惑,进而站在首辅这边,要逼迫新天子让位。 富贵险中求,这是瑾宁从小就知道的一句话,但瑾宁从没想到,有人践行这句话的时候,还会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大姐姐。”婉宁已经走出二门,瞧见瑾宁站在那里,婉宁就上前拉住了瑾宁的手。 “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想为我的家人求情。”瑾宁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婉宁眼中的泪也忍不住了,瑾宁对婉宁笑了笑:“只是,想要见见我娘,想告诉她,无需为我担心。” “母亲还是担心着大姐姐的,她怎能不担心大姐姐。”婉宁的话让瑾宁现出一丝笑,这笑怎么看怎么苦涩,接着瑾宁就伸手抚摸婉宁的脸:“你啊,四妹妹,果真是个运气最好的人。” 第358章 远方来人 “大姐姐,若只有吴亲家老爷,大姐夫没有牵连,只怕也……”婉宁的话被瑾宁打断:“你大姐夫,是公公的儿子,怎能不受牵连,最好,也不过就是罢官还乡。” 叛党全都伏诛,这句话又在婉宁耳边响起,于是婉宁低声道:“亲家老爷,是不是已经……” “是,已经在前天晚上,血染大殿。”血染大殿四个字,让婉宁可以想象当时大殿之上的厮杀,谁能抢占先机,谁能最终胜利,在那个时候,都是不知道的。 和婉宁一起被抓进宫中的那两个女子,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 “天子因着三妹妹的事儿,让人把尸身送回了府上,还下了一道口谕,让我们先办丧事,等三七之后,再行处理。”瑾宁轻声说着,但这个三妹妹又是谁? 瑾宁看着婉宁那一脸疑惑,笑了笑:“你被掳进宫中,同时还有一个朱大奶奶,她就是你大姐夫的妹妹,嫁给了朱侍郎的儿子,朱侍郎儿子去年没了,她就在朱家守寡。” 朱侍郎,必定也是站在新天子这边的,而朱大奶奶,已经没了,婉宁想到那个女子,有一双杏眼,脸圆圆的,虽然年轻,却没有生气。难怪王太太没有为婉宁介绍,以为她们是姻亲,必定认识的,谁知婉宁却没有见过她。 “我若晓得了,定会……”婉宁话没说完,瑾宁就捏紧她的手,接着瑾宁轻声道:“那些话也都不用多说了,母亲既不愿意见我,那我也就不进去了,替我对母亲说,若你大姐夫罢官还乡,那我会在还乡之前,回来看望她。” 说完,瑾宁就松开握住婉宁的手,转身离去,婉宁看着瑾宁那挺直的背,叫了一声大姐姐,瑾宁却没有回头,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婉宁眼中。 婉宁晓得经过这一次,京城之中的达官贵人,会有不少人家被牵连,但婉宁没有想到的是,连一向老实的吴老爷,也会参与其中。 从龙之功是最快速的飞黄腾达的路,而要搭上从龙之功,那中间就要小心翼翼,遇到许多事情。 婉宁转身回秦太太上房,宋姨娘和陈姨娘已经不见了,只有秦太太坐在那里,看到婉宁走进来,秦太太对婉宁笑了笑:“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大姐姐和我说了吴家发生的事,还说,若大姐夫罢官还乡,她会在离京之前,来求见母亲。”婉宁站在那里,说着瑾宁说过的话,眼泪已经落下。 秦太太抬头,四目相对时候,都是泪眼。接着秦太太就哑着嗓子:“她是我最心疼的女儿,她从头到尾,没有怪过我一句,甚至,她还为我想好了理由。” “大姐姐向来都如此。”婉宁觉得自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跪坐在秦太太跟前,看着秦太太:“母亲,大姐姐她,永远都处事那么地,” 周到两个字,婉宁说不出来,谁也不知道吴家会落到什么下场,是全家都被砍头呢,还是说,主恶被诛,其余人只是流放甚至只用罢官还乡。 这一切,都要等天子来裁决,而天子,还要办丧事。婉宁心里不好受,秦太太心里又怎会好受呢?她是一个母亲,瑾宁又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她最值得骄傲的女儿,别看颂宁即将登上妃位,婉宁被人人称赞,在秦太太心中,她们两个都比不上瑾宁。 可是现在,偏偏是瑾宁,她的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母亲,我向您发誓,若,那大姐姐的命,我定会保住。”婉宁的话让秦太太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接着秦太太泪落更急:“好孩子,好孩子,我晓得,这难为你了,可是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说着,秦太太就捶着心口,开始哭起来。秦侍郎是不会管瑾宁这件事的,毕竟秦侍郎恨不得关系撇得越清越好,而秦太太就算入宫守灵时候见到了颂宁,后宫不能干政,秦太太也无法让颂宁开口为瑾宁求情。 算来算去,能帮瑾宁的,只有婉宁了。秦太太哭得不能自已,甚至双手抓住了婉宁的衣衫前襟:“我晓得,我晓得我不该求你,但我只想,只想我的女儿活着啊。” 只想女儿活着,看她说笑,看她欢喜,看她…… 秦太太不敢再往下想,婉宁轻轻地拍着秦太太的手,以示安抚。 “太太!”丫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秦太太立即从婉宁怀中起身,坐正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端庄,接着秦太太就道:“什么事儿。” “太太,是喜事!”丫鬟走进来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前些日子,您不是着人去宋姨奶奶家乡寻找宋姨奶奶家人吗?已经寻到了姨奶奶的弟弟弟妹,还把他们带到京城来了。” “这确实是喜事。”秦太太含笑说着,就对婉宁道:“你陪着你姨娘去见见他们。” 按说,一个妾舅,婉宁是不用去见的,但这会儿明显是秦太太的投桃报李,于是婉宁应是,就去后面寻宋姨娘。 宋姨娘正在和陈姨娘说着话,瞧见婉宁走了进来,二人也就停下说话,婉宁笑着道:“怎么,娘,您和陈姨娘说话,我还不能听了?” “我们只不过是感慨一下,感慨世事无常。”宋姨娘笑着说,陈姨娘也叹了口气:“吴家的事儿,谁能想到呢,竟然就这样了。想想大姑奶奶,当初在家时候,那是怎样一个排场。” 按了婉宁对陈姨娘的了解,陈姨娘这些话,只怕幸灾乐祸地多,但婉宁没有点出这点,只笑了笑:“是,世事无常,我在宫里时候,还见到了小郡主。” “当真?”陈姨娘的眼睛都亮了,婉宁点头:“确实见到了,小郡主活泼聪慧,长得和二姐姐小时候很像。” 第359章 尴尬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姨娘这会儿才真正舒心地笑了。 “二姐姐还说,总会见到面的。”婉宁这句话是方才在秦太太房里没有说过的,陈姨娘越发欢喜:“是,总会见到面的。” 虽说先封嫡母,后封生母,但这,总有个盼头。 “娘,还有件喜事呢。”婉宁的话让宋姨娘皱眉:“什么喜事。” “前些日子,母亲不是着人去您家乡寻您的家人吗?已经寻到了,还带上了京。”这句话对宋姨娘来说,无异于耳边一个雷炸开,接着宋姨娘就道:“当真?” “确实是真的!”婉宁说着就握住宋姨娘的手:“母亲说,让我陪着您去见见。” “我们走吧。”宋姨娘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得,就往镜子里面照照:“我这样,可以见人吗?” “当然可以见人。”婉宁说着就替宋姨娘拢一下鬓边的发,宋姨娘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眼睛已经有了皱纹,不是当初离开家乡时候的二八少女。 丫鬟婆子在外面等着,见到婉宁和宋姨娘出来,也就在前面引路,妾的亲戚,自然算不得正经亲戚,他们只是被人放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面,管家陪着他们。 宋姨娘走进小院时候,脚步不由凝住了,自己还能见到自己的弟弟,可是该说些什么呢?家乡已经远在天边,而自己的弟弟,也不是昔日的孩子了。 “好了,我们姨奶奶来了,连四姑奶奶都来了。”一个管家娘子走了出来,瞧见婉宁和宋姨娘,管家娘子就高声说了一句,还掀起了帘子。 宋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格外激烈,仿佛所要见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小屋没那么明亮,婉宁和宋姨娘走进屋内的时候,有几个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接着就有人跪下:“姐姐。” 宋姨娘有些不适应屋内的光线,眨了眨眼才看清里面都有些什么,看到自己面前跪着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不是自己离开家乡时候,追在自己车后,声声喊着姐姐的孩子。 宋姨娘心中一阵酸涩,把这汉子拉了起来,仔细看着他的面容,从他的面容之中,能看出一些昔日那个孩童的模样。宋姨娘的泪顿时落下:“这么多年了,二十几年了,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姐姐好。”宋姨娘的弟弟叫宋智,平常人都只唤他一声宋大,而他的媳妇,人就叫她宋大婶。 宋大婶已经上前打招呼,她三十来岁,生得很精明,身上的衣衫也还干净,这一路上,宋大婶已经和管家娘子打听清楚了,这府内的规矩,宋姨娘在这府内的地位,以及,宋姨娘尽管没有生儿子,但生了个好女儿。这女儿嫁得很好,让宋姨娘的地位也在府内水涨船高。 因此宋大婶方才是在一边打量,瞧见婉宁的行动做派不是丫鬟,那必定就是自己那个外甥女了,不对,按了秦府的规矩,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充当舅妈,而是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四姑奶奶。 于是宋大婶叫过宋姨娘后,就对婉宁道:“这就是四姑奶奶了吧,瞧这长相,和姐姐年轻时候真是一个模样。”说着,宋大婶就拐了宋智一下:“你说是不是?” “是,只是姐姐离开家乡时候,比这会儿都要小。”宋智见宋姨娘哭了,自己也哭了,正在那擦眼泪,被自己媳妇一说,宋智也就抬头,仔细看起婉宁来。 “还请先坐下吧。”婉宁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宋智他们,只能在那招呼着。 宋大婶已经拉过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小一些,才七八岁,女孩大一点,总有十岁了。 宋大婶按着这两个孩子给宋姨娘和婉宁磕头:“快来见过你们姑妈,还有四姑奶奶。” “孩子还小,哪能这样。”宋姨娘见到这两个孩子心里也是欢喜的,起码宋家人还能好好地活着,而不是遇到了些别的事情,一家子活不下去。 “还是姑妈心疼他们。”宋大婶这才坐下,却没有做正,而是斜着身子坐。 “你们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宋姨娘瞧着他们的装扮,虽然穷,但也还是能吃饱饭的样子。 宋智擦了擦眼泪,就开口说:“自从那年姐姐走了,家里有了银子,爹的病渐渐好了,我呢,就念了几年书,到了十二岁就去铺子里做了个伙计。” “姐姐你也晓得您弟弟,人老实,不爱说话,做伙计呢,也是常常被人打。”宋大婶接着宋智的话说,婉宁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观察着,很显然,这个家里,都是宋大婶做主,而宋智呢,是什么都听宋大婶的。 说着宋大婶长叹了一声:“到了现在,做了快二十年的伙计了,别人呢,都挣上了个掌柜,要不就自己出去自立门户,就他,还老老实实在人家铺子里面做伙计,一年到头,连工钱带分红,也不过就是三十来两,若不是我还去替人家洗点衣衫,找点别的事儿做做,这家里的日子啊,是过不下去的。” 宋大婶说话时候,婉宁已经看到她的那双手,布满了口子,说去洗衣衫,倒也不是虚言。 “我也帮娘洗衣衫呢,冬天,那水可冷了。”小女孩笑嘻嘻地说着,宋大婶已经打了这小姑娘一下:“在姑奶奶跟前,说这些做什么。” 小女孩害羞地躲在宋大婶身后,婉宁抓了把点心给这小女孩,说起来,她还是婉宁的表妹呢。看着这双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眸子,婉宁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让丫鬟带她们出去玩。 “两位来这京城,想来也不止是诉苦。”等到孩子们都出去了,婉宁才对宋智说,宋姨娘不由看着婉宁,似乎不明白婉宁为何要这样说,而宋大婶已经笑了:“还是姑奶奶聪慧,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在夸姑奶奶呢。” “您是我娘的弟弟,是我的亲舅舅,娘亲舅大,虽说碍于规矩,我不能唤您一声舅舅,但这事儿,我还是记在心上的。”婉宁的话让宋智的唇张了张,接着宋智就道:“是,我晓得规矩,毕竟我们东家的姨娘,也没有人敢去说,是东家的亲戚。” 第360章 求情无用 宋大婶对宋智的应答很满意,于是宋大婶对婉宁道:“其实呢,我们所求得不多,就是想打个秋风,若能拿上些银子,回家开个小铺子,或者置办几亩田地,那日子也能过下去。” “我们明明说的不是这样。”宋智已经在那阻止宋大婶,宋大婶瞪了他一眼:“我跟着你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这会儿,好不容易能求个情,你还不愿意了。” “我娘说,对不起姐姐,我哪里还能,要姐姐的银子。”宋智说话时候,头低低的,仿佛不敢去看宋姨娘。 “阿弟。”宋姨娘看着宋智的眼神,唤了他一声,宋智的眼泪又落下了:“写信给姐姐,不过是想告诉她,娘没了,娘还惦记着她,我们没有忘记她,并没有想让姐姐给我们些银子,从此过好日子的意思。”说完,宋智轻声说了一句:“当初卖了姐姐,难道现在,还要,还要……” 卖了姐姐这几个字,似乎打破了这刻意营造的亲热,宋姨娘把头转过去,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婉宁握住了宋姨娘的手,宋大婶平常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气氛重新变得活跃。 “娘,我饿了。”小男孩怯生生地说着,宋大婶张了张唇,婉宁急忙叫来人,管家娘子走了进来,婉宁对管家娘子道:“带他们下去吃饭吧,厨房那边,” 婉宁停了下来,一时也不晓得,厨房那边该准备什么样的饭菜,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也想着进来请示呢,只是担心在这说话,不好请示。” “那就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再来说话。”婉宁似乎松了口气,吃饭是最简单的,宋大婶急忙牵着自己的儿女跟着管家娘子走出去,宋智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宋姨娘,才说了一句:“姐姐,我先去吃饭了。” 等屋内只剩下婉宁母女,宋姨娘就伸手抱住婉宁,放声大哭起来,婉宁晓得宋姨娘此刻心中必定百感交集,于是婉宁没有劝宋姨娘,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要早晓得是这样,还不如不见面。”宋姨娘哭了会儿,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了,擦了眼泪抬头对婉宁说。 婉宁握住宋姨娘的手:“娘怎么这样说,若您一直没有见到亲人的面,会惦记的,也会难过。” 人怎能不惦记亲人呢?就算相对无言,就算见面之后,双双不再是昔日的模样,但还是会惦记,还是会思念,想起昔日种种。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对他们?”宋姨娘逐渐冷静下来,和女儿商量起来。 “悄悄地给点银子?”婉宁先提出一个法子,宋姨娘摇头:“这给银子,到底给多少,也是要看的,再说,若给的太多,太太那边万一心里不欢喜呢?” 婉宁心中早就有数了,问出来是要转移宋姨娘的思绪,免得宋姨娘一直在想这件事,于是婉宁就笑着说:“既然如此,就去问问母亲。” “还是不要问了,这件事,我处理就好。”说完,宋姨娘拍拍婉宁的手:“原先你小的时候,成日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这会儿,我就能和你有来有去的商量了。”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婉宁含笑说着,宋姨娘也笑了,女儿早就不是孩子了,那自己也,也该收起心中那些思绪,好好地和弟弟说话。 外面已经传来说话的声音,宋姨娘拉着婉宁坐下,婉宁又用手帕给宋姨娘擦了擦眼泪,接着宋大婶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见到宋姨娘,宋大婶就笑着说:“姐姐,这京城里的饭菜,果真和我们那边的不一样。” “家父喜欢家乡口味,所以这家里的口味,一向都是家乡那边的口味。”婉宁含笑说着,宋大婶也不晓得婉宁的家乡在哪里,只顺着婉宁的话说了两句,宋智和两个孩子跟着走了进来,但宋智并没说话,一看就晓得方才吃饭时候,宋大婶定然和宋智说了许多话,这会儿宋智只看着宋姨娘,眼中满是歉意。 “太太说,想来姨奶奶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还请几位先回去歇着,难得来京城一趟,就请在这京城里面转转,也算是上京了,等过几日,再来和姨奶奶说话。”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含笑说着,宋大婶也是个知机的人,急忙站起身道:“我也晓得,这高门大户里面,”说着宋大婶就打了自己脸一下:“瞧这张嘴,就是爱说话。” 这动作引得丫鬟笑了笑,宋大婶已经对这丫鬟道:“事儿比我们外面的要多,既然有事儿,那我们也就先去歇着。” “走吧。”丫鬟招呼一句,宋智这才对宋姨娘道:“姐姐,我走了,过几日,我要回去时候,再来看您。” 宋大婶悄悄地捅了宋智的腰一下,要宋智趁机多说上几句好话,但宋智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宋大婶气得扭宋智的腰几下,自己也就带着孩子们出去。 “娘。”婉宁叫了宋姨娘一声,宋姨娘这才收起心中思绪,对婉宁道:“我们回去吧。” “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太太那里,午饭已经摆好了,还让我来请姨奶奶、四姑奶奶,都去用午饭呢。”丫鬟说着就上前来搀扶宋姨娘,宋姨娘嫁进来二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秦太太身边人如此殷勤。 说来说去,这都是沾了自己女儿的光,一想到这个,宋姨娘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 来到上房,果真午饭已经摆好了,还是芝宁也坐在房里,瞧见芝宁,婉宁急忙上前叫声三姐姐,芝宁只勉强对婉宁笑了笑,却又对秦太太道:“娘,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秦太太却只是拍了拍芝宁的手,语气就像哄孩子一样:“是,你说得对。” 芝宁怎么听不出来自己娘是在敷衍自己,她的眼瞪得很大:“娘,我们对大姐姐,可不能……” 第361章 歪理 “这会儿该吃饭了。”秦太太已经笑着对婉宁道:“你们姐妹许多日子没有见面了,也要好好地说说话。” 听到大姐姐那三个字,婉宁就晓得,芝宁已经知道了吴家的事儿,而且是来求情的,但这件事,芝宁来求情,也是没用的。 “娘!”芝宁还要恳求,秦太太就已经道:“陈姨娘怎么还没来?” “我不吃了。”芝宁见秦太太屡次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发起脾气来,秦太太却只是看着芝宁,轻声道:“你只晓得你大姐姐是姐姐,那你怎能忘记,你二姐姐,虽和你不是一母所生,却也是一父所出。” 二姐姐?芝宁眼中的泪要落下,却在秦太太说出这句之后,茫然地看着秦太太,秦太太握住了女儿的手:“我晓得你姐妹情深,难道我就不顾及母女之情了?可是三姑娘,我的女儿,不止有你,也不止有你大姐姐。” 屋内主人下人,起码二十来个,此时全都没有说话,甚至连谁呼吸声重了些,都要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不去惊扰到她们。 “我!”芝宁只说了这一个字,陈姨娘就掀起门帘走了进来,瞧见芝宁一脸委屈,陈姨娘不由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了,谁惹我们三姑奶奶生气了?” “她啊,虽说已经出嫁三年了,却还像个孩子呢。”秦太太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收拾好了思绪,对陈姨娘含笑说着。 陈姨娘也是个聪明人,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陈姨娘笑着道:“这也是我们三姑奶奶福气好,在娘家呢,有太太您护着,出嫁了,姑爷也是个心疼妻子的。” 这字字句句,都没有指出芝宁的错,但这字字句句,都在说着芝宁,芝宁的眼泪落下,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哭,伸手擦掉眼泪。 “快些吃饭吧。”秦太太已经拿起筷子,招呼众人用饭。 宋陈两位姨娘自然不用像原先一样跟在身边服侍,各自在那用饭,只是饭菜如此丰富,但每个用饭的人都有心事。 芝宁更是用筷子尖挑了一点点米饭,又吃了一口菜就不肯再吃了,宋姨娘勉强喝了半碗汤,这桌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吃饭的,也只有婉宁和秦太太了。 见宋姨娘勉强喝了半碗汤,秦太太就笑着道:“这汤今儿做得不错。” “是,确实不错。”宋姨娘说完还在想自己要和秦太太怎么说,秦太太就已经淡淡地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两百两银子,等到你兄弟回去的时候,让他们做路费。” 从这里回到他们那边,别说两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都花不完,这些多出的银子,自然是秦太太送给他们,好回去做个小生意,也免了以后求情靠友。 “太太的恩典……”宋姨娘刚要站起身行礼,秦太太就摆手:“罢了,罢了,我们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再说了,你要谢我,还不如谢谢四姑奶奶呢。” 从今儿进来到现在,婉宁觉得自己简直受到无比的重视,这会儿秦太太这句谢谢四姑奶奶出口,倒让婉宁不晓得说什么好,而芝宁已经看着婉宁,浅浅一笑:“谁能想到,我们姐妹里面,最有福气的,会是四妹妹呢。” “三姑娘。”秦太太提醒芝宁,哪里能越过颂宁?芝宁却在那小口喝着茶:“娘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否认吗?” 夫妻恩爱,儿女听话,这样的福气,确实不多。秦太太面上的笑容怎么都维持不下去了,而婉宁已经看向芝宁:“多谢三姐姐。” 这一句道谢,让芝宁不晓得该对婉宁说些什么,过了很久,芝宁才勉强笑了笑:“是啊,多谢我,多谢我,可是我,可是我,有些时候,也不过就是个可怜人啊。” 这会儿,秦太太没有出言责骂女儿,说她说什么胡话了,陈姨娘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婉宁只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但婉宁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看着窗外,轻叹一声。 “娘!”希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希声就跑进屋来,扑进婉宁怀中:“娘,你怎么都不让人去寻我来吃饭。” “你玩得那么开心,我就想,定然会和你表姐在园子里吃了,就没有让人去喊你。”婉宁十分庆幸这个时候希声来打岔,免得婉宁不晓得该怎么打破这古怪气氛。 “娘您怎么晓得,我和表姐在园子里吃了饭?”希声歪着脑袋在那问,宋姨娘已经把希声拉过去:“自然是吩咐了往园子里面送了饭菜。” 希声这才了然地点头,婉宁点一下希声的鼻子:“好了,等今儿回去以后,你可要好好地上学了,哪能天天在外面玩耍。” 希声努力点头,芝宁已经对希声招手:“希儿,过来,三姨母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是三姨母给我带的吗?”希声先问出来,陈姨娘已经笑了:“姐儿就是乖巧,还要先问一问。” “姨祖母您不晓得。”希声认真地对陈姨娘说着,陈姨娘笑了:“我不晓得什么?” “若不问清楚,我见了那东西很喜欢,但三姨母只是给我瞧瞧,并不是送给我的,那我就会伤心,先问清楚了,再想要不要瞧瞧。”希声的话说完,屋内的人全都笑了,秦太太还乐得指着婉宁道:“这丫头比你小时候可要活泼多了。” 婉宁也把女儿拉过来,捏一下她的脸:“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出来的啊!”希声一双大眼睛在那眨啊眨,还很认真地说:“娘,您不是总说,是自己的就可以要,若不是自己的,就不能强求吗?但我又想了想,若能先知道不是自己的,那就连看都不要看,免得惦记。” “瞧瞧,她还有一番歪理了。”婉宁目瞪口呆地说着,芝宁已经把希声拉了过来,怎么亲都亲不够:“四妹妹,你这就说错了,什么歪理,希儿说的是正经道理。四妹妹你千万不要把希儿太过于拘束了。” 第362章 吊唁 “我都还没有管你呢,你三姨母就觉得我太拘着你了。”婉宁故意叹气,希声一双大眼睛又眨了眨,就对芝宁道:“三姨母,娘从不拘着我。” “瞧瞧,这么大点孩子,就会护着自己的娘了。”芝宁十分感慨地说着,她的人生,到了现在,最大的挫折就是没有孩子,至于别的?芝宁想了想自己那些姐妹,其实,自己在姐妹们之间,已经过得很好了,大姐端庄贤淑,样样出色,原本和大姐夫也是举案齐眉,人人称赞,哪能想到吴老爷竟然会牵涉到谋反这样的大事中去? 二姐入了东宫,这会儿虽说太子登基,二姐会成为天子嫔妃,但谁都晓得宫中以后还会进来不少年轻妃子,二姐只能身居高位,受众人敬仰却不能像民间夫妻一样恩爱过日。 至于四妹妹?芝宁认真地看向这个在闺中时候,自己并没有多看几眼的妹妹,她的丈夫,瘸了腿,现在虽炙手可热,可谁晓得以后是什么情形? 芝宁的沉默让希声抬头:“三姨母,您还没有让我瞧到底是什么呢。” “是个九连环。”芝宁拿过一个盒子来,里面放着个九连环,芝宁取了出来,教希声怎么玩耍,希声解了两下,觉得有趣,也就抱着盒子要去寻表姐一起玩了。 “小心点跑,别摔着。”宋姨娘在背后叮嘱,秦太太对芝宁笑着道:“你怎么想着给她们带这个玩,家里……” “这些都是我准备了许久,想着以后有了孩子给孩子们玩耍的。前儿翻了出来,想着放着也是放着,索性带了过来。”芝宁的话让秦太太又有些沉默,婉宁觉得,现在娘家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看起来轰轰烈烈,烈火烹油一样的热闹,却像梦一样,一戳就能碎。 此时婉宁十分思念丈夫,想要和丈夫好好地说话,想要和丈夫诉说这许多的话,但婉宁却只能坐在那里,和众人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 秦太太说了会儿话,也就乏了,众人也就各自离开。 陈姨娘还要拉宋姨娘去屋里坐着说话,宋姨娘笑着道:“希儿这会儿也困了,倒不如回家去好好歇着。” “还是你好啊。”陈姨娘十分感慨地说着,宋姨娘已经笑了:“你的福气,人人都想要呢。” 出身不好,做了人的妾,却因为生了一个女儿成为太子的嫔妃,之后会成为天子的妃子,母以女贵,以后陈姨娘会得到更高的诰命。 “再好的福气,也要先请太太先享。”陈姨娘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宋姨娘想要劝她,却怎么都劝不出口,最后宋姨娘只能笑一笑。 等回到家中,婉宁才长叹了一声,宋姨娘已经笑了:“以后若不愿意去,就不去了。” “也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有些时候,也要去一趟。”婉宁的话让希声抬头:“娘,您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啊,太淘气了,以后不带你出去了。”希声听了婉宁这话,自然不依,在那和婉宁撒娇,婉宁捏一下女儿的脸,也只有女儿陪着,才能消除寂寞。 “大奶奶,我听说,吴家那边,出事了。”苏嬷嬷迎上来,话中带着询问,婉宁想了想,就对苏嬷嬷道:“你备上一份礼,往吴家送去,就说,这是我做妹妹的,特地来看姐姐。” 苏嬷嬷虽然感到惊讶,但还是应是离去,宋姨娘已经对婉宁道:“这事儿,这事儿,要不然问问姑爷。” “娘,不用问他了。” 婉宁斩钉截铁,宋姨娘的眉皱得很紧:“可是,这是大事。” “我晓得这是大事。”婉宁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宋姨娘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已经不敢再说话了,接着婉宁就对宋姨娘道:“我晓得分寸。” 天子既然把尸身还给吴家,并让吴家先操办丧事,自然是因为吴老爷虽然从了首辅,但并没有太大的罪,况且还有吴老爷那个死难的女儿,更别说还有宫中的颂宁,凡此种种,都代表着天子对吴家并不会赶尽杀绝,既然如此,婉宁让人以妹妹的名义送一份奠仪过去,天子知道,也不会发怒。 若是断得干干净净,不理不睬,那才太过刻意,让天子觉得,婉宁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婉宁这样说了,宋姨娘也就轻叹一声:“罢了,我晓得我向来不懂这些事儿,我也就不问了。” 婉宁笑了笑,等苏嬷嬷把礼物准备好了,婉宁瞧过了,就让苏嬷嬷送去。办完这事儿,婉宁看着照进院子里的阳光,婉宁的眉不由轻皱,什么时候,自己对这些人心算计,也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晓得该怎样做,才是合适的。 苏嬷嬷奉命去送礼,到了吴家门上,吴家门上不复昔日的热闹,虽然满门素白,但并没有人来吊唁。 当苏嬷嬷下了车,递上帖子的时候,守门人惊讶地看着苏嬷嬷,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家前来吊唁,因此守门人立即把帖子送到了灵堂上。 虽然遇到了些事儿,但吴家的灵堂还是像往常一样布置,吴太太一脸悲伤地坐在地上,从此之后,前路茫茫,而自己的丈夫,怎么就这样糊涂? 也不去想想,就瑾宁的身份,就算跟了三皇子得了天下,三皇子也不会太过信任,更何况那位已经死了的首辅大人,是个热爱权力的人。 真是,蠢啊!吴太太恨不得把此时躺在棺材里的丈夫给拉出来,再打上几十个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躺在棺材里面,自己还要给他烧纸钱,好让他的路,走得平稳些。 第363章 疲累 “太太,有人来吊唁。”一个婆子跑进灵堂,吴太太瞧着婆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婆子已经道:“是四姨奶奶,就是,就是,三奶奶的妹妹,她遣人来了。” 吴太太这才看向身后的那些儿媳们,看到和平常一样端庄的瑾宁,吴太太这才道:“把人请进来。” 苏嬷嬷在外面等着,听到请自己进去的时候,苏嬷嬷刚要进去,就瞧见又来了辆马车,等马车停下,帘子掀起,苏嬷嬷看到来人是秦府的管家娘子,晓得秦太太也遣人来了,不管怎么说,两家还是亲家呢。 连续来了两家吊唁的,都是瑾宁这边的亲戚,吴太太原本就喜欢瑾宁,这会儿更是对瑾宁笑着道:“果真我没有看错你。” 说完,吴太太就对一边的吴安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会儿我是真看到了,三奶奶的娘家人,确实和别人家不一样,以后,你就要好好收心过日子,不要再像原先一样,做出一些让三奶奶伤心的事儿来。” 瑾宁心里明镜似得,吴安做的那些让自己伤心的事儿是什么事儿,但瑾宁只装出一个不晓得,在那垂眼不说话。 “是,娘,这会儿,还在父亲的孝期,说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妥。”吴安也有些怨恨父亲,原本天子登基,自己娶了瑾宁,瑾宁和宫中的秦良娣是姐妹,正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谁晓得自己的父亲不声不响地,跑去跟着首辅要拥立三皇子。 还失败了,还让全家落到现在的地步,吴安虽说顺势上了丁忧的折子,可是不上丁忧的折子,吴安也晓得,自己以后的路,那叫一个路茫茫。 想到这会儿炙手可热的张青竹,吴安就很想把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叫起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没想到牵连家人?难道就只为了他自己? 苏嬷嬷吊唁完,也在那等着秦家的管家娘子,秦家的管家娘子一见苏嬷嬷就笑了:“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前几日才到的,谁晓得就遇到这样几十年都遇不到的事儿。”苏嬷嬷笑着在那说,秦家的管家娘子唇边现出一抹笑:“那可不是!” 说完,管家娘子就轻声道:“我们大姑奶奶,原先在娘家也好,婆家也罢,谁不是挑大拇指夸的,谁晓得她公公怎么就,就,”管家娘子啧啧两声,不晓得该说什么。 苏嬷嬷也跟着叹气:“亲家太太还遣了你来。” “都是亲戚,难道还真能不闻不问,再说了,我们太太,怎么说也是宫中那位的嫡母。”管家娘子说话时候,难免带上了些骄傲。 苏嬷嬷和她说着往外走,吴家送她们出来的管家娘子已经听到二人的话,不由在那长叹一声,这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谁能想到,老实了一辈子的自家老爷,会想到拥立三皇子的主意,明明自家有亲戚的,是太子而不是三皇子啊。 吴老爷的丧事办得冷冷清清,除了几家亲戚前来吊唁,就再也没有别人来吊唁了,吴太太只停了五天的灵,就把灵柩放到了城外的寺庙里面,等着天子的旨意降下,再行扶灵回乡。 秦太太在七日之后,也入宫守灵,此后秦太太就和别的命妇一样,轮班守灵,每日早出晚归。大行天子的谥号庙号,在新天子登基后七天,也颁行天下,庙号宣宗,从此众人称呼大行皇帝,都用宣庙称之。 新天子也同时颁布旨意,尊皇后为太后,上徽号为慈孝太后。太子妃吴氏为皇后,良娣秦氏,因诞育郡主有功,立为淑妃。追封良娣陈氏为德妃,并追封德妃生母为一品夫人。 颁诏同日,大赦天下。这些旨意下来,婉宁不由看向远方,这么说来,陈觉蓉他们夫妻,也就会返回京城了。 赏赐旨意之外,想来还会有惩罚的旨意。 “你在这站着做什么?”张青竹的声音突然传来,婉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青竹已经笑了:“不要看了,我就站在你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婉宁含笑看向丈夫,算起来,从宫变那日到这会儿,张青竹竟然有十天没回来过了,此时张青竹满面疲惫,见婉宁关切地看着自己,张青竹张开双手,就对婉宁道:“我累得不行,过去几天,我每天只能偷着打个盹,今儿是陛下见我实在太过疲惫,才放我回来睡会儿。” 说着,张青竹就摇头:“而且,很快就要我回去了。” “我让他们给你烧热水,好洗澡换衣衫。”婉宁说着就要离开,张青竹已经扯住婉宁的袖子:“不要去了,你就在这陪着我,说说话。” 婉宁低头看着他:“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但婉宁还是坐了下来,张青竹搂住妻子的腰,靠上她的肩膀:“好累啊。” “但你很欢喜。”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那点头,确实很累,但也很欢喜,这是张青竹想了许多年,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会儿就得到了,怎么会不欢喜呢。 “你……”婉宁还想说什么,低头就看见张青竹已经睡着了。这到底是熬成什么样了。 “大奶奶。”杏儿和梨儿已经提着热水进来,婉宁对杏儿做了个手势,让她们把热水提到床后去,接着婉宁就把张青竹拖起来,张青竹在半梦半醒之间,依旧不愿意起来,婉宁几乎是拖着张青竹到了床后,给他把衣衫脱了,塞到了木桶里面。 张青竹这才睁开眼睛:“我就这样泡着。” “还和我撒娇呢。”婉宁只能无奈摇头,张青竹靠在木桶边缘:“不和你撒娇,我和谁撒娇去。” 虽说这一切都是张青竹想要的,但张青竹发现自己贪心了,原先,张青竹只想要功名利禄,但现在,张青竹还想要岁月静好,想要听着妻子的笑声,想要和她白头到老。 “希儿已经学了好多字了,还学着写文了。”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点头,婉宁又笑了:“儿子见他姐姐这样,也想要学,还嚷着要你来开蒙。” “那可要等许久了。”张青竹这才睁开眼睛,希声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是爹爹回来了吗?爹爹,爹爹,你快出来,要陪我玩。” 第364章 大罪 “你瞧,女儿被你惯坏了。”婉宁说着拿过长巾给张青竹擦干身子,又给他换好衣衫,张青竹从床后走出去的时候,希声已经跑了进来,小儿子也跟在身后。 张青竹已经笑着道:“怎么,我们哥儿也长这么大了,怎么才几天工夫,就长大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天瞧不见就长了。”婉宁见张青竹刚一坐下,两个孩子就争先恐后地爬上张青竹的腿,婉宁不由摇头:“你啊,迟早把他们宠坏。” “我天天不在家,回来宠一宠他们又何妨呢?”张青竹笑着说,婉宁摇头,把张青竹的脏衣服收拾起来,拿出去让她们洗,刚转身想要回屋,苏嬷嬷就急匆匆走了过来:“大奶奶,吴家的大姨奶奶夫妻来了。” 大姨奶奶?那就是瑾宁夫妻,婉宁的眉皱了皱,苏嬷嬷已经轻声道:“吴家现在的事儿,大奶奶,要不然,把他们打发走?” “把谁打发走啊?”张青竹已经在屋内高声说着。 “是大姐和大姐夫来了。”婉宁顺手把儿子从张青竹怀中抱起来:“苏嬷嬷问,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张青竹听到是吴安夫妻,那眉皱了皱,接着张青竹就笑了:“让他们进来吧,这些事儿,横竖都要解决。” “万一他们是寻你说情呢?”婉宁的话让张青竹又笑了:“无妨,我现在这个位置,难免有人会来说情。” 既然张青竹这样说,婉宁也就让奶娘把孩子们抱下去,自己走出去迎接瑾宁夫妻。希声尽管很想和父亲说话,但见他们都各自有事,希声也就乖乖地和奶娘下去了。 瑾宁夫妻来此,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吴老爷的事情出来之后,吴安也四处寻人,想要打听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但是天子新近继位,前任首辅已经下狱,原来的三皇子,现在还被关在宫中。 一时之间,除了原先的东宫属官,别的官员都忧心忡忡,不晓得天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出面为吴家人打听。 至于说朱侍郎那边,虽然念在吴家那位姑奶奶的份上,来着人吊唁,但吴安前去求见,依旧以入宫守灵为由,拒绝了。 因此吴安也只能让人看着婉宁这边,等着张青竹回家时候,吴安亲自来询问。这会儿,瑾宁看着一边沮丧的吴安,晓得自己该安慰他,但这安慰的话,说多了就显得无味得很。 瑾宁只能轻声道:“四妹妹是个重情的人。” 重情的人吗?吴安唇边现出一抹苦笑,在昔日,曾和张青竹争着出风头,当张青竹摔伤从此再也站不起来的消息传来,吴安也曾十分欢喜,觉得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越过自己的风头。 甚至求娶瑾宁,要给张青竹一个难看,当考中进士时候,吴安更是欢喜极了,从此之后,自己踏上了一条坦途,但是现在,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吴安说不出别的话来。 “大姐姐。”婉宁的声音传来,吴安收起心中的思绪,对婉宁拱手行礼:“四姨。” “大姐姐大姐夫还请往里面走。”婉宁做了个请的手势,瑾宁面色有些憔悴,毕竟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那么多,但是她努力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 至于吴安,气色就比瑾宁差太多了,他甚至有些恍惚,这些日子的奔走,到处碰壁,让吴安觉得,自己原先的一切,是个幻梦。 此时走进这宅子,听着瑾宁和婉宁姐妹说话,吴安才仿佛觉得,自己活在这里。 “姐夫请坐,你妹夫腿脚不好,我去搀他出来。”到了厅内,婉宁请二人坐下,也就笑着对吴安说,吴安颔首为礼,却没有坐下,瑾宁已经坐下,给吴安倒了杯茶:“先喝杯茶,横竖,我们尽了自己的心就好。” “你可晓得,若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我们阖家的命啊。”吴安想着即将发生的事,声音颤抖着询问,瑾宁看着吴安,轻叹一声:“难道我能去怪已经没了的人吗?” 吴老爷当天晚上就死于宫变,能得到尸身还家,准许家里办丧事,还是看在颂宁和自己那个妹妹的面子上。 此时瑾宁的话让吴安沉默了,自己死了,似乎也不足惜,可怜的是自己的那几个孩子,若是瑾宁生的,那他们还能被秦家接回去,再怎么说也有人护持。可是,妾所生的孩子呢?虽说他们也唤瑾宁一声母亲,但不是瑾宁生的,终究隔了一层。 吴安握住瑾宁的手,言语诚恳:“我想,就算我们家有事,你是淑妃的姐姐,定然不会有事,孩子们,不管是不是你所生的,我只求你看在我的面上,好好待他们。” 这是托孤了,瑾宁嫁给吴安数年,要到了这样时候,才能看到吴安的真心。瑾宁轻叹一声,刚要说话,外面就传来张青竹的声音:“姐夫来了,实在怠慢了。” 吴安急忙松开握住瑾宁的手,站起身迎接:“四妹夫许多日子不见。” 他们二人在那周旋时候,婉宁已经对瑾宁笑着道:“我们先去瞧瞧孩子们,前儿希儿还说,已经许多日子没有见到大姨母了。” 瑾宁跟着婉宁离开,张青竹已经坐下,对吴安道:“姐夫请坐,我们……” 不等张青竹把话说完,吴安已经急促地开口:“你我也算自小一起长大,各自的脾气也是清楚的,这会儿就别这样绕圈子了,我就想问问,家父的事情,朝廷,到底是何决断。” 张青竹听出吴安话中的急促,沉默了,吴安眼中的光,在张青竹的沉默之中,逐渐熄灭,接着吴安就惨笑:“天子新近继位,自然也要拿朝中一些不服气的人,来个杀鸡儆猴,家父所行,本就不智,想来,我们家,在劫难逃。” “你向来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张青竹语气平静,吴安已经笑了:“那是原先,我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写的诗填的词,万人追捧,自然可以恣意妄为。但是现在,惩罚虽没落在头上,人人却都晓得,这是灭族的大罪。” 第365章 安宁 “是啊,灭族的大罪,却有那么多人参与。”张青竹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吴安低头:“其实,我也曾听父亲抱怨过一些话,但我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强过父亲,横竖以后,让父亲看到我的成就,那父亲也就不会执着于在官场了,谁知,谁知……” 吴安声音颤抖,张青竹瞧着他:“令尊牵涉其中,是陛下都没想到的事儿。” 吴老爷在这一职位上,蹉跎了十来年,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天子也从没想过,一个不起眼的人,竟然会追随首辅,试图协助三皇子篡位。 吴安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吴安就苦笑一声,就算没想到,但父亲牵涉其中,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哪里就能,就能幸免。 “你先回去吧,等大行皇帝出殡之后,事情,就能解决了。”张青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吴安声音颤抖地询问:“那,我们家……” “陛下,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张青竹不能再多说了,赏罚分明,就是张青竹告知吴安的极限了,至于吴安怎么想,那就是吴安自己的事儿。 况且,张青竹笑了笑:“你们兄弟三人,就算没有这件事,也要丁忧,丁忧三年,三年之中,潜心读书,说不定也有别的变化。” 潜心读书?吴安看着张青竹突然笑了:“如同你一样,去庄子上那么多年,别人都说,你是被赶出了尚书府,其实是你谋定而后动?” “也不是谋定而后动,是将计就计。”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张青竹坦然地说着。 “看来,令弟,确实远不如你。”吴安只说了这么一句,提到自己的弟弟,张青竹的眼神暗了暗,接着张青竹就道:“陛下曾经说过,兄弟阋墙,原来如此地,让人伤心。” 天子和三皇子,又何尝不是兄弟阋墙,只是他们兄弟身份尊贵,所牵涉的利益更多,利益牵涉之处,杀的人头滚滚。 张青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大殿之上,纵然已经带了援兵前来,首辅依旧带着三皇子,指挥禁卫军反击,大殿之上,刀光剑影,而鲜血,很快就漫到张青竹脚下。 那时候,天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盯着对面人群之中的三皇子,过了很久,等到大殿之上这些声音平息,首辅和三皇子被押走,天子才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候,张青竹听在耳中,如被雷击,兄弟阋墙,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让人伤心。 吴安长叹了一声:“我比你强的,就是我们兄弟之间,关系甚笃。” 吴家三兄弟的关系确实很好,这是人尽皆知的,曾经吴安还在张青竹面前,炫耀过自己的哥哥如何疼爱自己。 想起往事,张青竹垂下眼帘。 接着张青竹就道:“那些都过去了,你回去吧。” 吴安对张青竹行了一礼,走出大厅,瑾宁在外面等着,看着妻子,吴安勉强笑了笑,就对瑾宁道:“以后,只怕你要跟着我吃苦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你,本就什么都要跟着你。”瑾宁轻声说着,张青竹在厅内听到瑾宁这句话,不由勾唇微笑,瑾宁和自己的妻子难怪是姐妹,连这句话都是一样的。 “孩子们都睡了,希儿原本还嚷着,要等你回来再睡,等见到大姐,和大姐说了几句话,她就困了睡下了。”婉宁的声音响起,张青竹扶住自己妻子的胳膊:“那我们就能好好地说说话了。” “你都这么累了,还是赶紧歇下吧。”婉宁拍拍张青竹的手,张青竹靠向婉宁:“你不晓得,这些日子,我那么累,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你说。” “那我就在这,等着听你说话。”婉宁轻声说着,这样的安宁,足以弥补一切,张青竹闭上眼:“京城中,要有大变了。” 上回就变过一次,让张青竹脱颖而出,而现在,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就又变了。 婉宁嗯了一声:“想来,这些事儿,是大行天子安排的。” “是,太子无子,陛下,总要为太子先考虑一些。”张青竹说出这句时候,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居于上位的人,以为人人都能听话,但人终究是人,而不是木偶,当三皇子内心被置了不属于自己的欲望,那就算是雷霆手段,只要他不死,就总会显露出来。 而首辅,不过是顺着三皇子的野心,想要得到更多权力。况且,他们选了一个很好的时间点,那就是天子驾崩,新帝尚未登基时候,这个时间点,太巧妙了。 张青竹不愿意回顾过去那些日子的辛劳,对婉宁道:“若我晓得,竟然会连累到你,那我,或许就不会……” “方才大姐姐那句话你也听到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啊,嫁了你,自然是什么都跟着你。”婉宁的话让张青竹拍了拍她的手:“你要为了我,好好保重,你有任何损伤,我们这个家,就不能成为一个家。” 看起来,是张青竹为了婉宁,在外奔走,给婉宁以荣光,内里,却是婉宁撑起了这个家,张青竹比别人更清楚,没有了婉宁,那自己还是那个暴怒的,沉浸于痛苦之中的人。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以后,公务会越来越繁忙,会变得越来越没有时间和妻子在一起,但不管怎样繁忙,能这样小憩片刻,就足够了。 吴安夫妻回到吴府,吴太太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儿子儿媳回来,吴太太并没有立即询问,只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瑾宁。 “娘,让他们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有些过于奢华的东西,也不用继续摆着。”吴安只说了这么一句,吴太太就看着吴安:“这么说,我们家,要离开京城。” “先做好准备吧。”吴安只这样回答了一句,吴太太握住瑾宁的手:“那边,到底说了什么。” 第366章 后续 “我在后面,和妹妹陪着孩子们玩。”瑾宁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件事,是吴安和张青竹谈的,不要问自己。 吴太太有些失望地叹气,吴安看着自己的母亲:“其实,能回到家乡,好好地读上几年书,改一改在京中学到的这些脾气,倒也不错。”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吴太太想着这几句话,也就让人把家里的人都叫来,要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免得离开京城,甚至抄家时候,惊慌失措。 众人在吴老爷的尸身被送回吴府,办丧事时候的冷冷清清时候就已经晓得,前程不妙,现在吴太太再次重复这件事,众人自然也只有听从。 也有几个人嘀咕,瑾宁不肯出力,毕竟瑾宁是秦淑妃的姐姐,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张青竹,是她的妹夫。但也只敢私下嘀咕,并没有人敢到瑾宁跟前说这话。 瑾宁也只当做没有听到,这些事儿,家家都有,户户都在,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回到房中,瑾宁的丫鬟上前迎接,对瑾宁轻声道:“大奶奶,这几日,那一位,成天躲在房里面哭。” “由她去。”瑾宁晓得那一位是谁,不就是吴安的新宠,原本还欢欢喜喜,现在,吴家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的荣耀,转眼就要失去,前程不明。 若还是丫鬟的时候,还可以想办法寻人,让自己的家人来吴家把人赎出去,但现在已经做了妾,哪还能这样做,除了哭,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丫鬟见瑾宁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就应是,不敢再说别的。瑾宁这才感到疲惫,但还是强撑着让奶娘把孩子抱来,还不到半岁的娃娃,吃饱睡足,无忧无虑,见到自己的娘,就露出笑脸。 瑾宁把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小脸,别人的孩子,瑾宁管不了,但自己的孩子,是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瑾宁贴了贴她的脸,若真有那个万一,娘就算闯了皇宫,也要去求见你的淑妃姨母,为你们求一个恩典。 保住两个孩子,对淑妃来说,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至于吴安说的,他另外的儿女,瑾宁只能尽力而为。 这样的恩爱夫妻,做给人瞧,要做多少年?瑾宁把孩子放在床上,疲惫地想着,或许,只有婉宁的恩爱,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实际的。 大行皇帝的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天子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民间以月代年,守孝三个月,十足要守三年孝的,也不过就是宗室,连出嫁的公主们,也只用守一个月的孝。 二十七日的孝期过了,天子也就恢复上朝,但在朝服之上,加了一根麻绳,这根麻绳,要等到大行天子出殡之后,才行去除。 群臣也不用再像原先一样,天天入宫守灵,而是轮班而行,每过七日集体入宫哭灵,至于这七日之内,也只用早晚轮班入宫一次。 停灵过了百日,再行出殡。至此,大行天子的丧事,也就算差不多了,众人只要按着时间进行,而被耽误的朝政,也要处理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篡位问题,天子已经下诏,册封自己的兄弟们,二皇子册为吴王,四皇子册为雍王,各自的府邸都为王府,各自的皇子妃,也为王妃,长子为世子,女儿为郡主。 而在宫中被软禁的三皇子怎么处置,就成了一个问题,天子并不愿意背上杀死兄弟的名声,但这等大罪,若轻轻放下,就对不起死难者了。 于是天子就前去询问太后,毕竟,太后是长辈,这种事情,也该由太后出面。在经过天子询问,太后坚持不肯,说后宫哪能干政,这样辞来辞去之后,太后降下懿旨,首先太后说,自己身为嫡母,管教儿子不力,此事,她也有错。 虽说这是套话,但足以堵群臣的嘴。而后,太后又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是世间最大的伤痛,况且天家本该为天下人表率,谁知天家竟然手足相残,于是太后恳求上天,愿以身代。 太后身为国母,如此下诏,自然群臣都要阻拦。 在太后坚持要去赎罪,群臣阻拦数次之后,太后总算降下另一道懿旨,着令三皇子,此时已经是庶人了,远赴皇家寺庙出家,终身不得出。 这出家,自然也是太后为了保住儿子一命想的主意,天子肯答应,自然是那句,终身不得出,处罚已经定下,天子赐给自己的弟弟一个法号,无相,陪着他去的,还有十二名跟随他出家的太监,这十二名太监,说的是陪着他伺候他,更多的是起监视之意。无相法师也就在禁卫军的簇拥下前往遥远的皇家寺庙,听说,那里离京城还有两千多里,一年四季十分寒冷。 被选中的皇家寺庙自然十分壮丽,香火旺盛,但再壮丽的寺庙,旺盛的香火都和这位贵人无关了。等到了地方,这位贵人会住进一个院子里面,每日诵经祈福,寺庙之外,除了跟随而来的禁卫军,还有当地遣去的人保护,想要进到他的院子,要经过无数道的看守的人,这辈子,除了陪侍的人,还有寺庙的主持,他再也见不到别人。 如此一来,他保住了性命,天子也没有沾上手足相残的名声,所有的事情都被揭过了。出家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妻子儿女,太后如法炮制,让那位前三皇子妃,去了另一家寺庙出家,至于那几个孩子,养在太后宫中,听说所有的待遇都和别人是一样的,但他们长大之后的待遇,还要另说。 这样的处置,自然也得到了群臣的赞美,婉宁听说的时候,不由沉默了,天子也好,民间也罢,为了所谓的名声要摆出做出这样的举动,众人就跟演戏一样。但偏偏人人都要对这样的做戏表现出很欢喜,赞美天子的大度。 第367章 馈送 宋姨娘当然不晓得这些事儿,她依旧陪着婉宁养胎。宋智一家在京城待了七八天,宋智就坚决要走,宋大婶还想让宋智和秦府讨点东西,特别是在秦家出了位宫中的娘娘的时候,但宋智怎么都不肯开口。 宋智来辞行那天,并不是在秦府,而是在婉宁的宅子。那天婉宁并没有陪着宋姨娘,只是让宋姨娘和宋智姐弟二人在那说话。宋大婶敢让宋智去要钱,但并不敢在婉宁面前说什么。 婉宁见状就让苏嬷嬷上去和宋大婶说话,宋大婶这几日在京城也见了些世面,见到苏嬷嬷就陪着笑:“嬷嬷,您老人家……” “这是一百两银子,是我们大奶奶送你们的。”苏嬷嬷把银子送到宋大婶面前,宋大婶的脸不由红了:“我们,不是……” “我晓得,太太那边,已经给你们预备了两百两。”苏嬷嬷可不要听宋大婶这些话,只是对宋大婶道:“那些是路费,这些,就在路上吃点什么,等回到家乡,还剩下多少,你们想来也有些积蓄,不管是买房子买地,还是开个铺子,都尽够了。只是有一条!” 苏嬷嬷晓得打一棒子给一个枣的道理,加重了语气,宋大婶立即道:“还有什么?” “到了你们那边,不要说你和京城的人家有什么关系。”苏嬷嬷这句话让宋大婶沉默了,接着宋大婶就道:“我晓得。” “倒不是说看不起你们,只是这世上的人,钻头觅缝想寻能上去的人。你们若露出来了,到时候,对你们,反而不好。”苏嬷嬷这也算是经验之谈。宋大婶连声应是,宋智已经和宋姨娘说完了话,眼睛红红的出来。 宋大婶把银子收了起来,一家子在秦府又住了一夜,也就在秦家管家的陪同下还乡去了。他们回乡之后,宋姨娘也了了一桩心事,每日只是在做针线,婉宁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对现在的宋姨娘而言,婉宁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宋姨娘已经给孩子做了无数的东西,婉宁觉得,有些衣衫,孩子穿到五岁都穿不完。但要阻止宋姨娘,宋姨娘也不会让,婉宁也只有任由宋姨娘去做。 这天宋姨娘还在那做针线,婉宁在一边陪着她。 “大奶奶,大姨奶奶那边,遣人送来了东西。”苏嬷嬷走了进来,上前禀告,宋姨娘抬起头:“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送来了东西。” “大姨奶奶是来给我们大奶奶道谢的。”苏嬷嬷的话让宋姨娘放下针线:“道谢,又有什么好道谢的。” 说话时候,瑾宁遣来的人已经走了进来,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几样针线。 送东西来的,是瑾宁的陪嫁丫鬟,她恭敬地对婉宁说:“我们三奶奶这些日子在家中,也没有别的事儿可做,只有做了几样针线,想着四姨奶奶您快要生了,就送了过来。” 婉宁也笑着问候瑾宁几句,丫鬟含笑应了,就对婉宁道:“我们三奶奶还说,原本该过来辞行的,但这会儿不好上门,也就让我和您说一声。” 辞行?宋姨娘抬头看着丫鬟,丫鬟面上神色平静,却没有解释。 等丫鬟走了,宋姨娘才对婉宁道:“大姑娘,她要去哪儿?” “回乡去。”无相法师的处置已经下来了,那跟随他的人,自然都有各自的处罚。最重的就是胡首辅,所有十岁以上男女,全都被处斩。十岁以下的,都被没入宫中,男子阉割为太监,女子去做最重的活计,终生不得出宫。 胡首辅的亲戚里面,自然还有些有权势的,但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去为自己的女儿求情,甚至,连那没入宫中的外孙们,也无法救出来。 收敛一下他们的尸身,就已经算得上个好人了。其余人等,根据罪名的不同,有夫妻儿女一起被斩的,也有夫妻被斩,儿女被流放的,还有只有男人被杀,全家被流放的。 而在这其中,最轻的就是吴老爷的处罚,因为他已经死于宫变那日,又因天子查出,吴老爷不过是胆小被挟持依附,既然吴老爷已死,那吴家其余人等,就只被罢官,命他们回乡守制、好生读书。 吴家阖家上下,这下也算逃得命了,吴太太暗自道声侥幸,也就收拾行李带上全家回家,至于吴老爷的官职,自然也是被罢免了,吴太太还要带着他的灵柩,回乡安葬。 吴家全家还乡,瑾宁自然也要跟着还乡,这一次,姐妹二人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宋姨娘惊讶地看着婉宁,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过了好半天,宋姨娘才轻声道:“大姑娘,她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婉宁没有接宋姨娘的这句话,人的命运,到底会走向何方,婉宁也不晓得,甚至,还有些茫然。 婉宁这边,瑾宁只遣了一个丫鬟,而秦府那边,瑾宁自然不能再遣个丫鬟去,她和吴安要亲自去秦府,来的路上还好,但马车停在秦府门前,瑾宁却看着那大门,不敢走下马车。 “先让他们去送帖子吧。”吴安晓得瑾宁这会儿的心绪,轻声说着,瑾宁轻叹一声,还是让管家去送帖子。 门打开了,帖子递进去了,瑾宁的手紧紧地抓住车厢内的横杆,吴安已经对瑾宁道:“若岳父母不肯见我们,我也不敢责怪岳父母。” 毕竟,吴家这会儿倒霉极了,虽说全家还乡,但还乡之后,还有没有这样的风光,吴安是不晓得的,至于等到丁忧期满,还能不能为官,吴安更不晓得。 张青竹那天说的话,说让从此之后,好好读书,今日吴安想起来,还觉得沉甸甸的,好好读书,好好读书,人生,仿佛就这样…… “大姑爷、大姑奶奶,太太请你们进去。”马车外传来的声音,让吴安的眼睛一亮,瑾宁已经掀起车帘,那座府邸,是瑾宁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是瑾宁出嫁之前的家,但现在,瑾宁竟然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第368章 心疼 “大姑奶奶!”管家娘子又在那催促,瑾宁这才深吸一口气,对管家娘子道:“我这就去。” 吴安已经跳下马车,原先来秦府,吴安晓得自己是上客,岳父看自己的眼,总是充满赞许,而现在,吴安又来,却不敢把自己当做客人了。 “走吧。”吴安对瑾宁轻声说着,瑾宁也往里面走去,这宅子,瑾宁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看到通往母亲上房的路。 来往的丫鬟下人们,见到吴安夫妻,都在那恭敬行礼,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但瑾宁晓得,一切都有了变化。 来到上房,秦大奶奶出来迎接,瑾宁见到自己的嫂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甜蜜笑容,只是对秦大奶奶点了点头。 “婆婆已经等了你许久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于是秦大奶奶只能这样说着。瑾宁点头,走进屋内,抬头看到自己的母亲,瑾宁多么想像从前一样,扑进母亲的怀中和她撒娇,但瑾宁不能,只能和吴安一起,恭敬地行礼。 “快起来吧。”秦太太扶起自己的女儿,就握着她的手仔细看起来,接着秦太太又对吴安道:“大姑爷还是先去书房吧,今儿,你舅兄在呢。” 吴安也晓得她们母女必定要说体己话,于是吴安对秦太太行礼后也就退下。 “娘,我对不住你!”瑾宁张口就是这么一句,秦太太拍了拍瑾宁的手:“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这事,归根到底,是吴老爷的错,而吴老爷这会儿早就没了,秦太太难道还能把他的棺材给烧了不成?真要烧了,那秦家和吴家的仇就结大了。 “我就是难过,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瑾宁听到母亲的安慰,那种委屈越发深了,紧紧地靠在秦太太怀中。 自从瑾宁过了十岁,秦太太就极少见到女儿对自己撒娇,更何况是她出嫁之后,秦太太把女儿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我晓得,我晓得,但这世间的际遇,谁晓得是什么样的。” 瑾宁哭了会儿,也就坐正了,对秦太太露出一个笑:“娘,我就是心里面难受,觉得有些委屈,等见到您,和您说了话,我就不委屈了。” 而且,瑾宁笑容动人:“我已经这么大了,哪里还能让娘为我担心。”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稳重。”这下,秦太太是真得难受极了,瑾宁拍拍秦太太的手:“您放心,等回去之后,我定会让他好好读书,再做出一些事情来,好让陛下晓得他的名声。” 从而让吴安重新走上仕途,瑾宁眼中闪闪发亮,秦太太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的女儿,能留得一条命,况且,陛下的旨意上,并没有多加训斥,就有翻身的机会。” 瑾宁勾唇微笑:“再说了,宫中的淑妃娘娘,可是我的妹妹啊。” “是啊,那是你的妹妹。”秦太太语气之中,早没有年轻时候的那些伤心了,甚至,前日陈姨娘被一道旨意请进了宫,足足去了总有四个时辰,等回来时候,陈姨娘在秦太太跟前半是禀告半是炫耀地说入了宫之后,见到了淑妃娘娘,还见到了那位小公主。 虽说小公主没有和自己说多少话,但还是按了制度对答。陈姨娘说话时候,秦太太难免就想到了瑾宁,原本,瑾宁才是女儿们中最出色的,但现在,最荣耀的却是颂宁。于是秦太太难免会有些气不愤。 这会儿见到瑾宁,晓得自己的女儿还是和原先一样,秦太太就放心多了,只要这口气不散,那到什么地方,都不担心了。 “娘!”瑾宁晓得秦太太心中在想什么,只能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地叫了一声。 秦太太低头看着瑾宁:“好了,好了,我当然晓得,我们秦家的荣耀,除了要靠你爹,罢了,你爹都要准备告老的人了,还要靠淑妃娘娘,若是你哥哥,算了,你哥哥这辈子,能做个富贵闲人就够了。” 瑾宁靠在秦太太怀中,听着秦太太的那些念叨,瑾宁不由露出一丝笑,自己的娘还是和原先一样,絮絮叨叨一些,但最后,依旧会为全家着想。 “爹爹要告老的话,那三妹妹?”瑾宁难免会想到自己那个娇滴滴的三妹妹,秦太太笑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会儿,她是淑妃的妹子,京中炙手可热的张大人的小姨子,你妹夫,讨好她还来不及呢。” 再说只是秦侍郎告老,但秦大爷还在京城,芝宁的靠山还是很多,瑾宁何须担心呢。 瑾宁不由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用担心,我还是把自己,想得太……” “你在娘心中,自然是最要紧的一个人。”秦太太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别说其余人,就算是你哥哥,都不如你要紧。” 不管秦太太这句话是不是骗瑾宁的,瑾宁都笑了:“好,我晓得了。” “你是我的女儿啊。”秦太太再次重复,瑾宁闭上眼,就这样吧,允许自己放松一下,而不是像原先一样,什么事儿都要想得清清楚楚,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秦大爷和吴安之间,原本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但在吴安中了进士,秦大爷越发不愿意读书之后,秦大爷和吴安之间,就说不上什么话了,二人坐在书房里,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秦大爷就想离开了,但这家里没有个男人在,总不能叫清客来陪着吴安吧?这倒算不上什么失礼的事儿,可要寻个合适的理由。 秦大爷还在那努力地想着理由,外面一个声音传来:“老爷回来了。” “父亲怎么回来的这样早。”秦大爷吓了一个激灵,吴安已经站起身,秦侍郎掀起帘子走进来,瞧见自己的儿子和女婿都在书房里,秦侍郎唔了一声,吴安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岳父大人。” 第369章 离去和回来 “你坐下吧,老大,你也不用陪着了,我见你早就想往外面走了。”秦侍郎这句话一说出来,秦大爷就站起身:“父亲,儿子并没有这样。” 秦侍郎只是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假装,去吧去吧”于是秦大爷也就笑嘻嘻地对秦侍郎行了个礼:“父亲果真明白我的心思,那我就出去了。” 说完匆匆走出去了,吴安看着秦大爷的背影,不由生出几分羡慕,现在看来,什么都不晓得,只会享受,也是很幸福的。 “你也不用去想那些,坐下吧。”秦侍郎指了指还站着的吴安。吴安恭敬应是,规规矩矩地坐下,并不像从前一样,在秦侍郎跟前显得那样自在。 “你父亲的事儿,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处置,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既然是晚辈,秦侍郎也就不绕弯子了,吴安只能应一个是字:“家母已经择了日子,要带我们回乡,因着这事,家母的意思,也就不来各家亲戚辞行了,只是岳父这边,和别家始终不同,因此才来辞一……” 吴安话没说完,就看到岳父举起了一支手,吴安晓得秦侍郎的意思,急忙停下说话,秦侍郎长叹一声:“当初,我把爱女嫁你,也是取中你这个人。” 吴安听到岳父提起原来的事情,哪里还敢说别的,只是在那恭敬听着,秦侍郎见吴安并没有原来那种意气风发,又道:“只是,谁晓得你这人不错,你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大事。” “家父,家父……”按说,秦侍郎这样说话,吴安该为自己的父亲辩驳几句,但话到嘴边,吴安也不晓得该怎样辩驳,吴安只是停下说话。 “你也不用为你父亲的事儿难过,今儿你既然来了,那我也就问一句,我的女儿,也是精心教养长大,以后,跟了你回乡,你可要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让她因你受牵连。” 吴安见到秦侍郎,还担心一件事,若秦侍郎找个借口,把瑾宁接回家,那吴安现在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的。而且,瑾宁再怎么说,也是淑妃的姐姐,有瑾宁在家中,别人也会畏惧三分。 此时听到秦侍郎这么说,吴安就给秦侍郎跪下:“岳父放心,小婿定会爱护令爱,以后,定会给她玉堂富贵。” “你起来吧,这些誓言,不过是,”秦侍郎长叹一声,这么多的女儿里面,秦侍郎对瑾宁还是要多疼爱一点,毕竟这是第一个女儿,和别的女儿不一样。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最疼爱的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秦侍郎当年把颂宁送进东宫,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让婉宁代替瑾宁,嫁给摔断了腿的张青竹,秦侍郎也只当做一件小事。 现在,瑾宁有可能要吃苦了,秦侍郎口中说的,让秦太太不要去管这事儿,但怎能不管。 吴安并没有起身,依旧对秦侍郎道:“这不止是誓言,也是小婿的一片心,岳父,小婿,从来就不甘心做池中物。” 这些人,都有各自的野心,不然吴老爷就不会依附胡首辅,想要拥立无相法师了。拥立之功,能让人飞黄腾达。 “谁甘心做池中物呢?就像你四妹夫一样,摔断了腿,现在站起来,也不过是一瘸一拐,却还是要在朝堂之上争一争,你想来也听说了,朝堂之中,还是有对你四妹夫的那些冷言冷语。” 这些冷言冷语,必定会有的,当涉及到利益争执的时候,多一个人就要多分一点出去,少一个人,就能分到多一点。吴安也晓得,但这个时候,吴安只能对秦侍郎道:“岳父大人的话,小婿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你起来吧。今儿,只怕大姑奶奶要在这家里住,你呢,明儿再带着孩子们来接她。”秦侍郎这才让吴安站起身,吴安再次恭敬行礼,面上已经带上一些欢喜,从此之后,那条路就是清晰的,回乡守制念书,再做出一番成绩来,务必要让吴家,重新兴旺。 瑾宁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八月,那时候暑热还没有消去,但风吹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意了,京城就是这样的天气,前一天还暑热难耐,但到了第二天,一阵秋风吹过,就有了凉意。 婉宁这时候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自然不能去送瑾宁,但婉宁还是让苏嬷嬷带了东西,在城外等着他们。 见到吴家的马车行来,苏嬷嬷也就让人去拦住马车,瑾宁听说是婉宁遣来的人,于是瑾宁掀起车帘,让苏嬷嬷走过来,瞧见是苏嬷嬷,瑾宁立即从车上下来,对苏嬷嬷道:“原来是嬷嬷,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代我们家大奶奶来送您。”苏嬷嬷见瑾宁下车,也就要对瑾宁磕头,瑾宁急忙扶住苏嬷嬷:“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时候,您老人家不要这样。” “这是礼仪,不该……”苏嬷嬷话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群人,看到这马车停在路边,那群人中有个人就望向马车这边,突然看到了苏嬷嬷,这人高声道:“苏嬷嬷,您是来接我的吗?” 苏嬷嬷?瑾宁还没来得及说话,管家就高声道:“你是何处来的人,怎能轻易窥探官家家眷。” “苏嬷嬷,是我啊!”眼见鞭子就要打到自己身上,张玉竹急得高声叫着,这会儿,苏嬷嬷也听出来这人是谁了,她急忙阻止管家:“休要无礼。” 接着苏嬷嬷就走到张玉竹跟前,要不是张玉竹先表明身份,苏嬷嬷都快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张玉竹,真要算起来,张玉竹他们从流放到回来,也不过就是大半年工夫,但面前的人,衣衫褴褛就不必说了,神色也是沧桑的,仿佛没有离开大半年,而是走了许多年。 “二爷,二奶奶呢?”苏嬷嬷总算认出张玉竹了,问出的话,让张玉竹笑了:“她不就在边上,你认不出来吗?” 苏嬷嬷印象中的陈觉蓉,总是光鲜亮丽,总是让人仰视,但现在,若不是张玉竹指着身边的人,苏嬷嬷都想不到这人是陈觉蓉,只有努力去瞧,才能瞧出一些昔日的影子。 第370章 境遇不同 “给二奶奶请安。”苏嬷嬷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赶紧上前对陈觉蓉行礼,陈觉蓉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看向瑾宁。 上次见瑾宁是什么时候?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陈觉蓉已经不记得了,应该张玉竹践行宴那天,那天陈觉蓉喜气洋洋,穿着富丽,坐在众人之中。 那时候的瑾宁和现在差不多,也是面带微笑,对自己道贺,而自己呢,只对她道贺过。现在,陈觉蓉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露出古怪笑容,不过这么几年,自己和瑾宁,竟是云泥之别。 张玉竹也认出了吴安,尽管吴安身着孝服,但张玉竹还是生出一些不自然的心来,当初,何等意气风发的人啊,现在,自己就像那地上的泥一样。 “张兄!”吴安也很吃惊,眼前的人,真是张玉竹吗?尽管吴安知道,流放路上是很难受的,但这短短半年,怎会让张玉竹和陈觉蓉二人,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若不是张玉竹主动说起,走在路上,吴安都认不出他们,甚至,还会如同管家一样,认为是哪里来冲撞自己的平民。 “不如,就到亭子里一起坐坐。”吴安提议着,张玉竹走到这里,也很疲惫了,若能和吴安借上几两银子,在进京城之前,寻家客栈,换身衣衫,再洗一洗,然后回去见兄长也好。 于是张玉竹点头,和吴安一起进了亭子。瑾宁在吃惊之后,已经对陈觉蓉露出笑容:“张二奶奶,算来,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是,好几年没见了。”陈觉蓉说着就伸手去拢下鬓边的头发。苏嬷嬷已经站起身,作势要搀陈觉蓉进去,但手放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 “苏嬷嬷怎么会在京城?”陈觉蓉这才开口说话,苏嬷嬷已经笑了笑:“大奶奶又有喜了,太太担心大奶奶的身子,就让我进京照顾她。” 又有喜了。陈觉蓉神色黯然:“她命真好。” 听到陈觉蓉这声感慨,瑾宁不由看向陈觉蓉,二人未出嫁前,也曾是闺中好友,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瑾宁是晓得陈觉蓉的,最是争强好胜,这会儿,竟然会感慨婉宁命好。 “二奶奶,不如,您和姨奶奶也进亭子里歇歇。”苏嬷嬷在一边试探地说着,陈觉蓉点头,接着陈觉蓉就对瑾宁道:“你们是要出京赴任吗?” “公公去世了,我们要回乡守孝。”瑾宁的回答让陈觉蓉的眉微微皱了皱,记得没有听说吴老爷生什么病啊,怎么就去世了? 那这一身重孝,为的是吴老爷,而不是大行皇帝了。 “我也不晓得,若晓得,就该去灵柩前磕头。”陈觉蓉有些慌乱地说着,瑾宁淡淡一笑:“你们在外面,不晓得也是平常事。” “原来,在我不在京的时候,还发生了许多事情。”张玉竹和吴安说了会儿话,听到吴安回乡的原因,张玉竹不由感慨地说。 “我从没想过,家父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吴安懊恼地说着,张玉竹看着吴安,想要安慰却不晓得该怎样安慰。 瑾宁和陈觉蓉走了进来,吴安也站起身,对陈觉蓉拱手行礼:“张二奶奶。” “吴三爷太客气了。”陈觉蓉回忆着昔日的礼仪,竟然有隔世之感,那些日子,似乎那么远,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儿一样。 “时候差不多了,母亲还在等着呢,我们也该上车走了。”瑾宁提醒着,吴安对张玉竹夫妻行礼:“等异日回到京城再聚。” “一定再聚!”既然吴安说了家里的事儿,张玉竹也不好和吴安说借上几两银子的话,只是和陈觉蓉一起走到亭子外面,送他们夫妻上车。 不远处突然有十来个人骑马赶了过来,瞧见吴家的马车在边上停着,领头的人已经勒住马,高声问道:“可是吴家的马车。” 吴安看到这些人的穿着,像是宫内的太监,吴安心中顿时生出别的念头来,但也高声回答:“正是。” “我们是永安宫的,淑妃娘娘晓得今日吴三奶奶要回乡,特地命我们出来,给吴三奶奶送别的礼物。”马上的太监高声说着。 永安宫是颂宁居住的宫殿,现在,颂宁被封为淑妃,有了自己的宫殿,像这样的事情,就可以遣自己的太监出来做。 吴安听到永安宫三个字,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懊恼,但又有一些侥幸,既然帝后没有拦住颂宁给瑾宁送东西,那也证明,自己在未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吴安越发恭敬地行礼:“多谢淑妃娘娘。” 瑾宁没有想到颂宁还会给自己送来礼物,而这份礼物,能让自己在吴家的地位更加稳固,自然,等回到家乡时候,淑妃的姐姐,能让吴家在地方上,不被欺负。 于是瑾宁也上前行礼,吴太太坐在车内,听到还有这样一件事,心里多了一些欢喜,幸好,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她的娘家,不像陈觉蓉的娘家一样,胡作非为。 陈觉蓉已经听到了,永安宫淑妃娘娘送来了礼物,陈觉蓉的手不由紧紧地抓住了一边的柱子,轻声叹息:“若,当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陈觉蓉的声音很低,但瑾宁已经听到了,她已经让丫鬟打赏过这些太监,听到这话,瑾宁只回头瞧向陈觉蓉,接着瑾宁就轻声道:“那时候,你也不会这样。” 陈觉蓉的脾气,瑾宁是很清楚的,她怎能容得下庶出的妹妹抢了她的风头?她又怎能容许她们过得更好。至于那位陈太太,瑾宁也长叹一声,她爱自己的女儿,却忘记了,世上的母亲,又有谁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当陈太太用陈德妃来威胁那个妾的时候,就已经做错了,想要人俯首帖耳,一味的恐吓,不过适得其反。 第371章 以己度人 瑾宁已经上车离去,陈觉蓉看着吴家的车队消失在自己眼前,从此之后,二人之间,就是云泥之别了。 “如果……”张玉竹也在陈觉蓉耳边轻声说着,陈觉蓉觉得自己的手指甲都快要掉下来了,她死死地盯着张玉竹:“如果什么?现在,你只有回到京城,还要乞求你兄长的怜惜。” 张玉竹往后退了一步,乞求兄长的怜惜,乞求兄长的怜惜,曾经的骄傲,似乎全都消失。 苏嬷嬷已经听到了他们夫妻的对话,但苏嬷嬷不会开口说一句,只是对张玉竹道:“二爷、二奶奶,还请上车。” “我这样,不好去见大哥大嫂。”张玉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陈觉蓉已经有些灰心丧气:“我们遇到过什么事儿,你以为你大哥不晓得吗?这会儿,就算你真得穿得光鲜亮丽地去,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张玉竹的神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苏嬷嬷还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催他们,张玉竹咬了咬牙,还是和陈觉蓉坐上了车。 马车缓缓前行,驶向京城,张玉竹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见到了兄长,该说什么呢?京城依旧繁华,但现在的张玉竹,已经不愿意去想这些繁华了。 流放路上,张玉竹才算真正吃到了苦头,当初被撤职,回到京城的路上,因为还没有定罪,狱卒对他很是客气,路过城池的官员,有些还会设宴款待。 在牢里时候,虽然用过刑,但等张玉竹什么都说了,剩下时光就是在那里等着,等着天子的裁决。 而流放时候,张玉竹才算听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听到的污言秽语,若不是顾及着张青竹,只怕陈觉蓉都要被他们调戏。尽管如此,没有好脸色,呼来喝去,那也是家常便饭。 甚至夫妻二人还要为那些押送的人背行李,提热水,等到了地方,住的很差不说了,还要自己去找事做。 张玉竹识字,只能给人代写书信,好赚几个铜板,陈觉蓉去给人家洗衣服赚点钱,还要被人嫌弃衣服洗得不干净。真要说起来,在流放之地,也只住了四个月,可这四个月,对张玉竹夫妻来说,比过去二十几年都要难熬。 看着陈觉蓉之前那双细嫩雪白,从没有一点茧子的手,现在已经满是伤口,就算回到京城,这双手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了。 “二爷二奶奶,到了。”苏嬷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接着车帘掀起,张玉竹瞧见外面的宅子,不由吃惊地问:“怎么,大哥没有搬家吗?” “大爷说,这宅子已经够住了。”苏嬷嬷还是这样,陈觉蓉走出马车,被阳光刺了一下眼,不由闭了闭眼。 “嬷嬷,这竟然是二爷二奶奶。”有吃惊的声音传来,陈觉蓉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丫鬟,叫什么来着,梨儿,跟在婉宁身边的,记得当初,她们在自己跟前,哪里敢这样说话。 “没上没下的。”苏嬷嬷没想到梨儿这样说出来了,拍了梨儿一下,梨儿急忙收起面上惊讶,对陈觉蓉道:“二奶奶,大奶奶身子重了,不大方便,说请您先进去。” 说着梨儿就来搀扶陈觉蓉,陈觉蓉深吸一口气,扶上梨儿的手,陈觉蓉那双布满伤口变得粗糙的手,让梨儿吃惊不小,但梨儿这会儿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扶着陈觉蓉往里面走。 张青竹深得天子信重,这一路上,张玉竹已经打听过了,而越靠近京城,张玉竹就越心急,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和兄长见面,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和兄长诉说,甚至于,张玉竹有掉头就走,不在这个宅子的打算。 春草已经走了出来,见到陈觉蓉的时候,春草面上也一样惊诧,但很快春草就上前扶住陈觉蓉:“二奶奶好,大奶奶说,这些日子,我还是在您身边服侍。” 看着春草的容貌,陈觉蓉很想重重地掐春草一下,现在春草可不能说和主人差不多,她现在,比自己看起来要秀丽许多了。 “二叔、二婶婶!”婉宁的声音传来,陈觉蓉抬头看向婉宁,婉宁穿着家常衣衫站在那里,肚子很大,手还扶住了肚子。 “大嫂。”张玉竹上前一步,对婉宁行礼,婉宁已经笑着道:“你哥哥不在家,这几日,你就在书房里歇着。” 张玉竹应是,婉宁又对苏嬷嬷道:“你让一个小厮去服侍二爷,让二爷洗澡换衣衫。” 苏嬷嬷自然已经预备好了,但还是点头应是,张玉竹也就在苏嬷嬷带领下往书房去。 “二婶婶还是进屋来说话。”婉宁面上笑容似乎永远不会变,而这样不变的笑容让陈觉蓉越发心生厌恶,她看着婉宁:“你很得意吧。” “我得意什么?”婉宁反问,这声反问在陈觉蓉看来,就是故意的,于是陈觉蓉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像是天上的云,我像是地上的泥,而且,我还要仰你们夫妻鼻息过日子,你怎会不得意呢?” “二婶婶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这个脾气,以己度人。”婉宁的话让陈觉蓉的脸都红了,接着陈觉蓉就对婉宁道:“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就是躲在你丈夫身后,偶尔出来咬人一口的狗。” 婉宁正在给陈觉蓉倒茶,听到这话,婉宁就把茶杯放下:“二婶婶真是吃了那么大的亏都没有改一点脾气。” “我行得正坐得端,哪里像你,心里恨我恨得不得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陈觉蓉的话让婉宁笑了笑,接着婉宁就道:“你说,我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 “不是吗?”陈觉蓉反问,婉宁看着陈觉蓉:“那我若不宽容大度,我该怎么做呢?” 陈觉蓉被问住,只是看着婉宁,婉宁唇边带上一丝冷笑:“说来说去,你就是仗着我的宽容大度,不,你还仗着婆婆的宽容大度在这胡作非为。”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陈觉蓉高声叫着,婉宁看着她:“二叔曾想要休了你,你说,若我这会儿,以长嫂的名义逼他写了休书,他愿意不愿意呢?” 第372章 自作自受 陈觉蓉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婉宁,于是陈觉蓉愣住了,接着婉宁就道:“你从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坏人,所以你才会这样做。你觉得你被这样对待,委屈极了,却从没有想过问问自己,你被这样对待,都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这四个字被说出来,陈觉蓉就跌坐在地上,婉宁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于是婉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若真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这就给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回乡去吧。” 张玉竹想到来京城而不是直接回乡去寻找自己的父亲,自然是因为回到京城谋求起复,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进士,现在,已经时过境迁,朝中因为上次宫变的事儿,很多地方都缺人,若能再谋一个职位,也就能慢慢地往上爬。 而谋了职位,陈觉蓉当然也就可以夫贵妻荣,这也是为什么陈觉蓉一进门来,就要和婉宁呛上几句的原因,在陈觉蓉看来,只有和婉宁呛上几句,压制下去了,等到以后,才不用被婉宁挟恩相报。 现在婉宁张口就想要他们走,陈觉蓉几乎喊出了声:“我们不能走,还没有见到大伯呢。” “你好奇怪,想要我的丈夫为你们谋个职位,却要先得罪我。”婉宁淡淡一笑,语带嘲讽:“怎么,你们以为我是面团做的,不会发火?”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陈觉蓉终于败阵下来,看着婉宁说出这一句。 “我晓得,你自命出身高贵,就连你那位庶出的妹妹,被送进东宫,也是你的父亲想要她为你们姐弟垫脚。可是你们怎么能杀了她的娘呢?” 这是婉宁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件事,想要别人为自己做事,自然是要捏着这人的把柄,可他们,怎么就能把把柄主动给杀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陈觉蓉觉得婉宁眼中全是嘲讽,她也笑了:“是父亲,是父亲,父亲说,父亲说,” 说什么呢?自然是对那个妾许了承诺,若等到有一天,能得到封妃,进而让这个妾得到诰命,那陈老爷就会让这个妾,和陈太太分庭抗礼。 陈太太在后宅之中,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对一个女人这样许诺,况且,还是这样一个被自己当做泥一样的女人。 于是陈太太就动了杀心,而杀死一个后宅妇人,那再简单不过了。 婉宁点了点头:“你晓得吗?天子已经下诏,追封德妃的生母为一品诰命夫人,并命陈家宗祠,把她的灵位迎入陈家的祠堂。” 既然灵位入了陈家的祠堂,而且又是德妃的生母,那么陈家的宗族会怎样对待陈太太,是可想而知的。 陈觉蓉瘫软在地上,闭上眼,泪落下:“如果……” “你真得以为,就算当初,把她们都杀了,你们就能安安稳稳吗?”婉宁低头看着陈觉蓉,眼中全是嘲讽。 陈觉蓉抬头,和婉宁四目相视,婉宁轻声道:“到了现在,你都没有想过,你们就是自作自受。” “她们本就是下贱!”陈觉蓉说出这句的时候,已经理不直气不壮了,若陈德妃母女二人本就下贱的话,那在皇家面前,所有的人都是下贱的。 那陈觉蓉还有什么不甘愿呢?婉宁依旧看着陈觉蓉,接着,婉宁就轻声道:“原先婆婆租的那个宅子,还空着,我们重新租了下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还在,以后你们就搬到那里吧。至于生计,你们要自己去寻了。” “你怎能这样对我。”陈觉蓉抬头看着婉宁,婉宁笑了:“真奇怪,你对别人那么狠毒,却想着我要对你很好。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觉蓉再次被堵住,婉宁已经叫了声来人,春草走了进来,婉宁对春草道:“你去服侍二奶奶洗澡换衣衫,等都收拾好了,叫辆马车,送他们到那边宅子。” 意识到婉宁来真的,陈觉蓉也坐起身,对婉宁道:“你就真这样,我们吃了这许多的苦。” “二婶婶,你吃了苦,是你们自己做错了事儿,并不是因为我吃苦。”婉宁很有耐心地告诉陈觉蓉,陈觉蓉顿时愣住,春草已经上前扶住陈觉蓉:“二奶奶,先下去洗澡换衣衫吧。那边宅子,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个做饭的婆子。” “你呢?”陈觉蓉看向春草,春草先是被陈觉蓉这眼瞪得有些害怕,接着春草想起婉宁说过的话,于是春草胆子也大了,对陈觉蓉道:“二奶奶,我自然是在这里,等着夏果寻了个合适的婆家,我就出嫁。” 春草的回答让陈觉蓉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是,二奶奶,我晓得这个道理,但是,您当初已经把身契还给我了,况且,又有大奶奶做主。”春草句句恭敬,但句句都在告诉陈觉蓉,已经不是原先的春草了,而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陈觉蓉松开抓住春草的手,神色带上几分惶恐,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让陈觉蓉很害怕,甚至看向了婉宁,婉宁还是站在那里,面上带着一丝笑,仿佛陈觉蓉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确实,没有人应该对自己好,陈觉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婉宁已经走了出去,只留下春草和陈觉蓉两个人。 “二奶奶。”春草看着陈觉蓉瘫坐在地上,轻声唤了一声,陈觉蓉看向春草:“那你会怎样对我呢?” 要按陈觉蓉的想法,春草现在可以算是扬眉吐气了,那她定会对自己很不好。 春草却只笑了笑:“二奶奶,我不是您。” 若是原先,陈觉蓉会恨不得撕烂春草的嘴,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自己比,但是现在,陈觉蓉却只能看着春草,在想,也许春草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做错了许多。 “二奶奶。”春草上前搀扶陈觉蓉,陈觉蓉闭上眼睛,声音很低:“你说,我该做什么呢?” 第373章 没意思 春草没有说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都是陈觉蓉自己的事儿,和春草没有多少关系,毕竟,春草只是按了婉宁的吩咐,在这几天,服侍陈觉蓉而已。 “大奶奶。”站在婉宁身边的苏嬷嬷轻声唤了婉宁一声,婉宁已经对苏嬷嬷浅浅笑了笑:“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到了现在,也不晓得,二婶婶会不会回头。” “大奶奶,您啊,还是担心担心您肚子里的孩子吧。”苏嬷嬷看着婉宁的肚子,有些抱怨地说,婉宁伸手抚摸一下自己的肚子,笑着道:“我也是为婆婆分忧,毕竟,婆婆也不愿意看到二叔二婶婶流落在外。” 这倒是句实话,张太太是口中不说,心里担心,而且,张玉竹和陈觉蓉如此自己想不通,以后的麻烦还要更多。 但现在,苏嬷嬷决定不让婉宁再想这些,只是扶着婉宁下去:“您还是别操心了,这生产的各种事情,都要准备起来。” 稳婆,服侍的奶娘,这些都要准备起来,尽管这是婉宁的第三个孩子了,但却是婉宁头一次在京城生孩子,于是婉宁俏皮一笑:“我也不晓得,这京城生孩子的规矩,和庄子里生孩子的规矩,是不是一样。” “大奶奶您就是怄我。”苏嬷嬷故意把脸往下一拉,婉宁又笑了,宋姨娘已经笑着道:“多说笑说笑,大家都欢欢喜喜,这样才好。” “娘,您午睡醒了?”婉宁上前挽住宋姨娘的胳膊,撒娇地说。宋姨娘轻轻地拍了拍婉宁的手:“还说来照顾你天天却在你这里吃吃睡睡。” “这人是谁?”陈觉蓉洗澡的地方离婉宁住的地方不远,听到外面传来说笑声,陈觉蓉不由询问春草,春草还是像平常一样,对陈觉蓉道:“是宋姨奶奶。” “是大嫂的……”陈觉蓉顿时明白这人是谁了,神色越发震惊了,接着陈觉蓉就道:“她一个妾,还能住在这里,而我,却只能搬出去住。” “这也是太太的意思。”春草语气平静,春草搬出张太太来,让陈觉蓉顿时泄气,接着春草就继续道:“二奶奶,您出去外面住,也是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原先,陈觉蓉很想自己做主的,但那是要奴仆成群,才能自己做主,现在,是要出去受苦了。 “我不是不能吃苦,我只是……”陈觉蓉这句话,陈觉蓉自己都不相信,春草面上露出一丝笑,接着春草依旧在那替陈觉蓉洗澡。 大门响了一声,接着杏儿就跑了进来:“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婉宁刚在屋里坐下,听到这话,眉不由皱了皱,宋姨娘反而笑着道:“这二爷回来了,姑爷回来瞧瞧,也是天经地义。” 说着话,张青竹就走了进来,见婉宁好好的,张青竹就笑了:“这会儿,岳母陪着你,倒很好,我抽空回来,是想和二弟说说话,免得他们搬了出去,就没空说话了。” 说完,张青竹就转身要出去,希声手中拿着张纸走了进来,见到张青竹要出去,希声扑上去抱住张青竹的腿:“爹爹别走,看我写的好不好。” “我是去和你二叔说话。”张青竹并没有抬腿,只是耐心地和希声说着话,希声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去和二叔说话。” “你就带着她去吧,有时候,有个孩子,也许,话还能好说一些。”婉宁在一边提醒,张青竹弯腰点一下希声的鼻子:“好了好了,那就带你去。” “大哥。”兰竹的声音传来,张青竹看向她:“你也要去。” “大哥忘了吗?我也是二哥的妹妹呢。”兰竹的话让张青竹迟疑了下,接着张青竹才点头:“我怎会忘记呢,只是,” 陈觉蓉过门之前,张玉竹和几个妹妹虽算不上亲近,但也不那么陌生,陈觉蓉过门之后,张玉竹和几个妹妹之间,越发生分了。 尽管对外说的是,各自都长大了,就算是亲兄妹也该避嫌,但原因如何,人人都晓得。 此时兰竹这样说,张青竹看着妹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走吧。” “姑姑也一起。”希声说着就放开张青竹,走到兰竹面前,要兰竹抱。 兰竹把希声抱了起来,宋姨娘看着他们三人离开,不由长叹了一声,婉宁看向宋姨娘:“娘,您叹什么气?” “都是一家子,怎么这会儿,显得那样生分。”宋姨娘说完就捂住了嘴:“这话,其实我也不该说。” 婉宁笑了笑没说话,都是一家子,可也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一家子。 张玉竹已经洗好了澡,正在书房内,这书房内满满的书,张玉竹并没有去看这些书,而是看着书桌上摆放着的东西,除了张青竹写的字,这书桌上最多的,就是孩子的笔迹。 有画的不成样的画,有写了一半就涂掉了的诗,还有涂抹掉的一些不晓得什么东西的纸。张玉竹晓得这必定是希声做的,对这个侄女,张玉竹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记得她出生的消息传来,陈觉蓉很是欢喜,对自己笑着说,张青竹只生了个女儿,自己儿子的地位,十分稳固。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个梦,在这家里争,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像吴家,只要吴老爷走错一步,那吴家争的所有一切,都成了泡影。 陈家就更不用说了,张玉竹轻叹一声,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的爹娘一定会照顾得很好,但他们,他们…… “二哥。”兰竹的声音传来,接着希声就已经从兰竹怀中滑了下去,跑到书桌面前,伸手去按张玉竹的手:“二叔,你不要看,这写得不好。” “这写的什么,还写得不好?”张玉竹只是顺手拿起一张纸片,并没有看的意思,这会儿希声跑过来阻止,张玉竹反而笑着问。 希声的眼睛转了转,就对张玉竹道:“就是不好。” “希儿的这些纸片,谁都不许看,但是呢,丢的到处都是。”张青竹走了进来,揭穿希声,希声的腮帮子鼓起来:“爹爹,不许这样说。” 第374章 兄妹真心话 张青竹已经坐下,希声也爬上小椅子坐上去,但希声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张玉竹要是去看自己写的东西,那希声就要和他吵架的样子。 张玉竹也不会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只是坐在张青竹身边,兰竹走到希声边上,顺手把希声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 希声想滑下去,但看着爹爹二叔,姑姑都一脸严肃的样子,希声就继续被兰竹抱着,自己专心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片。 “我平常事忙,今日是听家里人说,你们已经到了,这才抽空回来一趟。”张青竹对张玉竹解释一句,就又道:“我算着时候,你们还有三天才到,怎么到的这样早。” “同行的人中,有个要赶回来奔丧,所以就走得快了些。”张玉竹此时才想起,还有同行的人,当时遇到了吴家的人,张玉竹十分震惊,竟然把同行的人都忘掉了。 “父亲的意思,你们夫妻还是还乡,在书院里面教书也好,或者在家中做些别的也罢,等过上几年,这事儿淡了,另想法子。”张青竹也不啰嗦,直接说出对张玉竹的安排。 “可是,这件事已经了结了,我若再谋个职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张玉竹冲口而出,这夺嫡也好,发动宫变也罢,都有个主谋,这会儿,无相法师已经在寺庙里出家,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一只苍蝇想飞到他身边,只怕都是难的。 胡首辅已经族诛,他的孙儿孙女,都已经没入宫中,男子做宦官,女子做最辛苦的活,这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至于其余的人,也各自有了处置。在张玉竹瞧来,自己的那点事儿,和这些事儿比起来,算是小事,况且,自己当初也有被陈家连累的意思。 张青竹只瞧着自己的弟弟,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的脸红了:“大哥,我晓得,我晓得原先是我错了,但我也吃了那么些苦头。” 被押解上京,在刑部的牢内担惊受怕,流放的路上,还要给自己看不上的那些人赔笑脸,流放的时候,也是要被人鄙视。 在张玉竹瞧来,这已经是自己吃过的最大的苦了。张青竹却只是瞧着弟弟,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的脸又红了:“大哥,我晓得,这会儿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只要您一句话,我的事儿不就……” 张青竹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竟然还只想着这些?” “大哥!”张玉竹的脸顿时红了:“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是亲兄弟,况且,爹爹已经赋闲了,难道你就不需要一个帮手。” 兰竹在那看着两个兄长说话,听到二哥说的话,兰竹不由摇头,自己这个二哥,还真是,吃了苦头都不晓得到底错在哪。 “二叔,您方才说您错了,那您错在哪?”见大人们都不说话了,希声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张玉竹没想到希声会这样问自己,张玉竹愣在那里,张青竹拍拍女儿的手:“让你在这做着,不是让你来这捣乱的。” “爹爹,娘常常说,这人啊,不但要认错,还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希声不服气地抬头:“方才二叔说,他晓得自己错了,可是我听了半天,二叔没有说,自己错在哪里。” 希声虽然还是孩子,但声音很清脆,而且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兰竹不由捏住自己侄女的手,这小丫头,确实问对了,错在哪里? 张玉竹被问住了,错在哪里?于是张玉竹的眉皱起来:“我错在,不该听别人的挑唆,不该……” “错了!”兰竹已经开口:“二哥,你错在持身不正!” 这四个字让张玉竹看着这个小妹妹,记得这个小妹妹还是个孩子,可是现在,她却认真地看着自己,说出的话,也掷地有声。 “二哥,你总觉得是二嫂连累了你,可是若在二嫂对我们有不满时候,你做哥哥的出来说,都是自己的妹妹,哪能厚此薄彼,又或者,你在二嫂想要对大哥大嫂不利时候,站出来要二婶收敛,而不是在那推波助澜,甚至,” 兰竹说完就喘了口气,看着张玉竹:“甚至,你还十分欢喜。特别是你在中了进士之后,还和爹爹商量,要大哥跟着你去做师爷。二哥,你仔细想想,你那时候,是不是想要大哥的命。” “你胡说!”张玉竹的脸红了,却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张青竹的眉轻轻一挑,就按住了张玉竹:“你不要着急。” “我不晓得二嫂到底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坏,但我晓得的是,你是我的亲哥哥,从头到尾,你没有劝过二嫂一句。”兰竹想起陈觉蓉的那些行为,都很生气。而兰竹更生气的是张玉竹的举动,张玉竹什么都晓得,但张玉竹,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二嫂的脾气,你们也晓得,哪里是我能劝住的。”张玉竹这话只唤来兰竹一声冷笑,张青竹已经按住张玉竹的手:“好了,这内宅的事儿,都过去了。” 哼!兰竹又冷哼一声,希声也有样学样,跟着自己的姑姑哼了一声。 张青竹见这姑侄二人都这样,不由摇头:“你们啊,你们啊。” “那大哥,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兰竹反问,张青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你说得不对,但男子……” “别说什么男子在外面闯荡,这些事儿都归女人管。就拿大哥您来说,当初爹爹想要二姐进东宫,二姐不愿意,你晓得了,就想办法让爹爹打消了这个念头。”说着,兰竹就瞧着张玉竹:“若换了别人呢?巴不得把妹妹送进宫去,谋个荣华富贵,我最瞧不上这样只能卖了自家姐妹求荣华富贵的男子。” 第375章 举步维艰 张玉竹被兰竹说的满脸通红,张青竹轻咳一声:“这话,若让我大舅子听到,他脸怎么搁?” 京城人都晓得,秦家那位大爷,不学无术,到了现在,秦家是靠着宫中的淑妃在撑门面,秦侍郎已经放弃了儿子,在那努力教养孙子。 “秦大爷真听说了,也只会苦笑一声,说,张家这位三姑娘啊,说得对。”兰竹故意模仿秦大爷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自己却撑不住笑了起来。 “舅舅他,舅舅他人很好,姑姑,你不许这样说。”希声的腮帮子鼓起来,对希声来说,现在还不晓得什么叫读书上进,只晓得,不管是舅舅还是姑姑都对自己很好,那姑姑可不许说舅舅的坏话。 “你瞧,连孩子都晓得,谁对她好,她就护着谁呢。”兰竹把希声抱紧一些,在她脸上亲了亲,张玉竹这张脸红得不能看了:“是,三妹妹,就算我确实持身不正,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只求一个小小职位,养家糊口。” 兰竹很想说一句,你也从没有养家糊口过,也只有放外任那几年花的自己的银子,还要京城这边常常送银子过去。但兰竹终究是妹妹,若说得太过分,也会被张青竹说上几句,于是兰竹低头不语。 张青竹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晓得张玉竹已经被兰竹说得哑口无言了,于是张青竹也就笑了笑:“二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还是那句,可不能只口服。” 还要心服,张玉竹沉默了,兰竹见他们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在那和希声小声说话。希声的眼睛从父亲身上,又转到二叔身上,接着又看向姑姑,谁都不说话,希声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希声就打个哈欠,靠在兰竹身上,竟然想要睡去。 “把希儿抱去给奶娘吧。”张青竹提醒着兰竹,兰竹点了点头,站起身对张玉竹道:“二哥,横竖话我也说完了,我也不去和二嫂说了,这日子,是你自己在过,你好自为之。” 说完兰竹就抱着希声往外走,张玉竹看着妹妹的背影,对张青竹皱眉:“三妹妹我记得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会儿,言辞就这样厉害了。” “不小了,十三岁了。”张青竹算了算,笑着对张玉竹说,张玉竹趁机又对张青竹道:“大哥,我对你心有不满,你也是晓得的,但这内院的事儿,虽说她偶尔会说几句,但我真不晓得,她对几个妹妹也……” 张青竹只是看着张玉竹,张玉竹的脸又红了,张青竹意味深长地说:“二弟,我们从小念书,为的是明理,齐家治国平天下,若一个男子,连家都不齐,还提什么别的呢。” “你那个弟妹,那个脾气,你晓得的。”张玉竹还是把错都推到陈觉蓉身上,张青竹的眼帘低垂,接着张青竹就道:“若你执意如此,那我就按母亲的安排,让你们夫妻在外面,住上些日子。” “大哥,大哥!”张玉竹还想让张青竹回心转意,张青竹已经叫来人,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张青竹对小厮道:“你去把二奶奶请来。” 小厮应是,张玉竹看着张青竹:“大哥是真不愿意为我谋个职位了。” “你现在的性子,再让你入仕,只是害了你。”张青竹直言不讳,张玉竹长叹一声,张青竹又道:“我原本以为,你们在外面,也受了些苦,晓得了些艰难,但现在看来,那些苦,还不够。” “大哥,您可不能不管我啊!”张玉竹紧紧地扯着张青竹的衣衫,张青竹笑了:“我们是亲兄弟,我怎会不管你,只是让你出去自谋生路,况且,那宅子,你大嫂已经付了一年的租金,还雇了个烧火的婆子。平常的吃穿用度,你要自己去想法子罢了。” 比起许多人来,张玉竹有住的地方,只用操心平时的花用,已经很好了。 但张玉竹一想到自己身处市井之中,要和自己原先看不起的那些人来往,张玉竹就想哭。 “二弟,做官的人,可不能只晓得朝堂,还要晓得市井。”张青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这些话,就看张玉竹能不能听进去了。 自己的弟弟,张青竹怎么不晓得呢?才华是有的,出身也是不错的,难免太一帆风顺了,原本上次的事儿,已经给他吃了一个教训,但是流放的日子太短了,大行皇帝驾崩的太快了,让他还没有在市井之中,真正地体会到了艰难,就又被赦免回京了。 “你也晓得,我这会儿手上也有一些权力,若我知道,你背着我,用我的名义收一些好处,那你这个官,永远都别想着坐上去。”张青竹看着张玉竹,缓缓地加上这么一句。 张玉竹震惊地看着张青竹:“大哥,你这是,要断我的生路。” “人生在世,可不是只有做官这一条路。”张青竹言尽于此,上前打开了门。 陈觉蓉和兰竹在书房门口相遇,对这个小姑子,陈觉蓉向来不假辞色,此时也如此,陈觉蓉只是看了眼兰竹,唇边就带上一抹冷笑。 兰竹意思意思地对陈觉蓉点了点头,就抱着希声离开,陈觉蓉看着兰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原本,不是这样的。 “二奶奶,大爷二爷在里面等您呢。”小厮在那提醒着,陈觉蓉这才走进书房,看见陈觉蓉走了进来,张青竹也就对张玉竹道:“你们夫妻二人吃过午饭,也就回去吧。” “大哥,您要赶我们走?”陈觉蓉惊讶地问,张青竹笑了:“昔日也曾说过,我们其实是两家。” 陈觉蓉听到张青竹这句话,往日的回忆全都涌上心头,那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听到这句话,就有多恐慌。 “夫君。”陈觉蓉抓住张玉竹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你快和大哥说,我们在这京城里面,举步维艰。” “你难道没发现吗?”张玉竹看着陈觉蓉:“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 他们再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尚书府的少爷少奶奶,而是曾经历过流放又被赦免回来的犯官一家。 第376章 安顿下来 “那我们,那我们……”陈觉蓉说不下去了,她抬头看向张青竹,似乎想要听到张青竹留住自己夫妻。而张玉竹已经走了出去。 “二爷。”陈觉蓉追着张玉竹出去,张青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弟弟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张青竹才长叹一声。 “大嫂,我觉得啊,二嫂就算出去外面,吃了些苦,她也不会发现我们的良苦用心,还会怪我们。”兰竹凑在婉宁耳边,小声说着,婉宁只是笑了笑,兰竹拉着婉宁的袖子:“大嫂,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说的,也要看,”婉宁伸手按住额头,似乎在想什么事儿,兰竹用双手托住腮:“为什么想要二哥改好呢?索性把二哥往家里一丢,父亲母亲会约束他。” “三妹妹,你可晓得,他一个中过进士,又被赦免的人,回到地方上,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婉宁难得这样严肃地和兰竹说话,兰竹啊了一声,就摇头:“我也是,不愿意和二嫂见面。” “二婶婶她……”婉宁话还没说完,苏嬷嬷就走了进来:“大奶奶,二奶奶来辞行。” 婉宁嗯了一声,也就和兰竹各自坐好,陈觉蓉走了进来,她已经换好了衣衫,面色比今儿刚到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些,见到婉宁,陈觉蓉就道:“大嫂,今日你对我们的恩德,我会记在心上。” 婉宁却只看着陈觉蓉,不发一言,陈觉蓉见婉宁不说话,唇边现出一抹笑:“想来,你也晓得,你对我们做的,做的……” “二婶婶,我想问你一句,今日,即便我留你们在这住下,你大伯,想法子给二叔寻了一个差事,你就会记住我们的好吗?” 婉宁反问,这反问让陈觉蓉的满腹怨气,似乎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看着婉宁,兰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已经被婉宁拦住。 兰竹只能扯着陈觉蓉的袖子,婉宁轻声道:“二婶婶,你从来都是一个只记得别人对你坏,却不记得别人对你好的人,同样,你也只记得你对别人的好,却不记得你对别人的坏。” “大嫂,您说这话,我就要反对了,二嫂什么时候对人好过。”兰竹直接说出这句话,让陈觉蓉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婉宁拍拍兰竹的手,意思让兰竹不要插嘴,接着婉宁就轻声道:“到了现在,你怨天怨地怨恨二叔,却从没有怨过你自己。你真觉得,自己天生高贵,别人天生下贱吗?” 这句话,流放前,婉宁也曾问过陈觉蓉,现在,婉宁再次问出来,陈觉蓉的手不由轻轻地握成拳,接着陈觉蓉就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为何,你和大伯,就不肯……” 婉宁冷笑一声,打断陈觉蓉的话。 “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二嫂,你还没有到这一步呢。”兰竹毕竟年纪,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 “你这孩子,哪里就能说得这样直率。”婉宁嗔怪地说着,兰竹已经挽住了婉宁的胳膊:“什么孩子,大嫂,我也不小了。” “是,是,我们三姑娘啊,也不小了。”婉宁和兰竹亲热的话传到陈觉蓉耳中,原先,陈觉蓉总觉得,这样和姐妹们亲亲热热地说话,下人们都恭敬侍奉,长辈们都含笑看着自己,这些,原本都该是自己的,而不是自己看不起的婉宁所能拥有的。 “二奶奶,二爷已经在外面等了您许久了。”苏嬷嬷的声音响起,陈觉蓉深吸一口气,才对婉宁道:“既如此,以后,” “以后我若落魄,定不会抱怨今日,没有帮了你。”婉宁还是这句,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苦笑,也就转身出去。 “大嫂,您瞧二嫂,这心里啊,总是不服。”兰竹摇着婉宁的胳膊,婉宁只浅浅一笑,服气也好,不服气也罢,那都是陈觉蓉自己的选择。 至于,她出去外面吃了些苦,到时候,是会怨气满腹,还是说,感受着这些冷言冷语,逐步变了,那也是陈觉蓉自己的事儿。 每个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都是自己的选择。 “等再过几日,我就寻了媒婆来,把你说个婆家,嫁出去,瞧你还在不在我身边叽叽咕咕。”婉宁捏一下兰竹的脸,含笑说着。 兰竹啊了一声,就和婉宁撒娇,笑声传到大门前,这让正准备上车的陈觉蓉不由回头看向这座宅子,但陈觉蓉还是上了车。 张玉竹坐在车内等着她,看到妻子上车,张玉竹什么都没说,过了会儿,陈觉蓉才对张玉竹道:“三妹妹和大嫂,说说笑笑,我似乎……” “难道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好吗?”张玉竹反问,陈觉蓉咬住了下唇:“二爷,我就算做错了别的,但我也一心一意地跟着您,跟了您去流放。” 张玉竹抬头看着陈觉蓉:“今儿我听大哥说话,就在想,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还是我们都错得厉害。” 说话时候,马车已经停下,张玉竹嫌弃车帘,看着外面那所宅子,这宅子不如张青竹他们现在住的宅子,自然更比不上昔日的尚书府,但和张玉竹流放时候住的宅子相比,这宅子又算不错了。 “我们走吧。”张玉竹跳下马车,对陈觉蓉道:“等过两日,我还要去寻个事做。” 不管是去书院里面教书也好,还是重操旧业,去为他人写信写状纸也罢,都要维持夫妻二人的生计。 做牧民官,怎能不知道,这天下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张玉竹耳边突然响起这么一句,那还是张玉竹没有考中进士时候,文山先生对张玉竹说的,那时候张玉竹并没有放在心上,做官的人,有师爷有文书,有这么多人辅佐,怎么会做不好这个官呢? 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张玉竹才终于肯承认,许多事情,确实是自己想错了,做牧民官,那是靠这些人辅佐就能做好的。 想要钻空子的人多如牛毛,在市井之中,生活一些时候,想想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也好。 第377章 市井 张玉竹走进宅子,陈觉蓉也跟着下车,下车之后,马车夫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帮着烧火做饭的也只是个蠢老婆子,若在原先,陈觉蓉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但现在,也只有这么个人可以用了。 屋内的摆设还是这么简朴,昔日陈觉蓉身边的丫鬟,住的都没有这么朴素,现在,陈觉蓉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头绳梳子这些,陈觉蓉把抽屉猛地关上。 张玉竹已经里外都看了一遍,正要进来和陈觉蓉说话,见到陈觉蓉把抽屉猛地关上,张玉竹就对陈觉蓉道:“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呢?” “二爷,难道我们的苦,就吃不完吗?”陈觉蓉反问,张玉竹看着她:“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该吃苦的。” 世事变化,谁能说得清楚,陈觉蓉的唇张了张,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接着婆子就在那道:“二爷、二奶奶,有客人来了。” 张玉竹掀起门帘,见到外面院子里站了两个妇人,瞧见张玉竹,她们也没有回避,只笑着道:“这是张二爷吧?你们大哥过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就说过,让我们多帮帮你。” “张大奶奶脾气可好,还给我们每家都送了东西,还说,你们来京城日子浅,怕过不惯京城这样日子。”另一个妇人也笑着说。 接着,一个妇人就把手中提着的篮子递了过来:“这是我们家今儿的菜,想来你们刚搬过来,还来不及生火煮饭。” 这样的热情,是陈觉蓉和张玉竹没有遇到过的,他们习惯的,是男女有别,是里外分开,是笑吟吟地接过礼物,再让下人们看一看,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送回去。 而不是这样直接的,把东西送上门来。 婆子却已经上前接过那个提篮,还对两个妇人道:“你们赶紧往里面坐,我啊,去厨房收拾收拾,再倒杯茶。” 陈觉蓉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也走了出来,就被两个妇人围着,在那说东说西。 “张大奶奶身子那么重,还带着人过来收拾,可见对你这个妯娌,是十分上心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些话,陈觉蓉平常也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但今日,面对这样的热情,陈觉蓉不晓得该说什么。 婆子送来了茶,这两个妇人喝了一口,也就告辞了,说家里还有事儿。 陈觉蓉送她们到大门处,门一关上就听到二人在那议论。 “这张二奶奶啊,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说话,难怪张大奶奶说她在外面的日子长,”这不晓得是不是那个夫家姓楚的妇人说的。 另一个声音要尖了些:“我已经悄悄地问过了,这是落难的贵人。难怪那言语之中,有些瞧不上我们呢。再是落难,日子也比我们过得好。” 陈觉蓉听着那些议论声渐渐远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自己以后将要面对的生活吗?不再是庭院深深深几许,而是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儿,天天都绕着自己。 张玉竹的眉原先是紧皱的,这会儿却松开了,接着张玉竹面上露出一丝笑,兄长的意思,自己已经明白了,在这市井之中,晓得些稼穑艰难,以后,以后, 张玉竹想到以后,就似乎又多了些别的想法。至于妻子的想法,张玉竹从不放在心上,这个世上,对张玉竹来说,女子都是要听从男子的,不管是从后宫还是到后宅,都没有例外。 陈觉蓉看着张玉竹匆匆走进屋里,尽管只是一瞬,但丈夫和在路上的时候不一样,陈觉蓉是看得出来的,仿佛是突然之间,张玉竹想清楚了些什么,而陈觉蓉呢,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陈觉蓉不晓得,她只是麻木地站起身,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张玉竹只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出去了,他还要寻个事情做,当然,那些昔日的好友们,也有不少像吴家一样,在这次宫变之中被牵连,有举家离开京城的,也有干脆就全家没命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张玉竹也没有见到几个。若是原先,张玉竹还会愤怒,但经过昨儿,张玉竹已经开始在想自己那些举动,到底错在了哪里。 于是张玉竹也就摆了个摊,替人代书书信,而这摊呢,就摆在京城商铺云集的地方,只有这些地方的人,才能拿钱出来请人代写书信。 陈觉蓉在屋内闷了两日,既然张玉竹也不顾什么,在那替人代写书信,那陈觉蓉也要寻点事儿做,这屋里屋外的收拾,还有这厨房里的事情。陈觉蓉到了现在,总算是开始学着做了。 至于,和邻居们的来往,这是陈觉蓉从没见过的,没有帖子,也无人上门相请,有太阳的时候,一群妇人就坐在家门口,在那手中做着活计,口中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这样的日子,渐渐的,陈觉蓉也就过了下来,毕竟没有享不了的福,自然也没有吃不了的苦。 张玉竹夫妻在那艰难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婉宁怀孕日子也要满了,张青竹早早就把这些日子要做的公务都攒在一起做了,要守着婉宁生产。 婉宁见张青竹这样,倒笑着说:“你啊,要被人晓得,定然会笑话你,说你是离不开媳妇的人。” “你生前面两个的时候,我都在身边,难道这第三个,我不在身边,到时候他长大了,就会哭着说,都是爹爹不疼我。”张青竹给婉宁擦着额头上的汗。 婉宁啐他一口,面上满是喜悦,宋姨娘已经走了进来:“太太遣人送催生礼来了。” 宋姨娘的话音刚落,秦太太的声音就传来:“我也过来瞧瞧四姑奶奶。” 听到秦太太来了,婉宁急忙就要站起身,出去迎接秦太太,秦太太却已经走了进来,见婉宁要站起身,就上前按住她:“你这会儿身子金贵,哪能站起来。” “我听说您来了,自然要出去迎接。”婉宁含笑说着,张青竹也在一边道:“岳母无需过来,这边人都准备好了。” 第378章 心疼女儿 “怎么,就许宋姨娘心疼女儿,不许我也心疼心疼我女儿。”秦太太的话让婉宁笑了:“瞧,还是我福气好,不但母亲心疼我,姨娘也心疼我呢。” 现在宋姨娘在秦太太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了,听到婉宁这话,宋姨娘笑着说:“是,四姑奶奶的福气啊,是越来越好了。” 她们女人们在屋内说话,张青竹也就回避出去,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张青竹唇边露出一抹笑,现在,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在身边了,只要,兄弟之间再和和睦睦的,那自己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只是,兄弟和睦,这可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做到。 “大哥,大哥!”兰竹小声叫着张青竹,张青竹看着躲在月洞门边的兰竹,不由笑着走过去:“你怎么躲在这里,岳母也不是外人,你该过去和岳母见礼。” “我当然晓得亲家太太不是外人了。”兰竹笑吟吟地说着,接着兰竹话锋一转:“不过,见到亲家太太,她必定又会问我的亲事,这可很烦。” 张青竹不由伸手摸摸妹妹的发:“你也不小了。” “大哥,非礼勿动!”兰竹打一下张青竹的手,张青竹也把手收回来:“是,是,我们三姑娘说得对,都是做哥哥的错。” 兰竹抿唇一笑,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草编的蝈蝈来,这草编的蝈蝈十分精致,张青竹的眉不由皱起:“你怎么还玩这个。” “这是二哥送我的。”兰竹把蝈蝈举到张青竹跟前:“二哥说,他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哥哥,却从来没有用心送过我东西,今儿一大早,他就等在门口,等到苏嬷嬷出门,让苏嬷嬷把我叫出来,把这个送给了我。” 是张玉竹送给兰竹的,张青竹接过这个蝈蝈,兰竹依依不舍地看着张青竹:“大哥,你可不许把它收回去。” “我怎么会把它收回去。”张青竹笑了笑:“我只是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大妹妹刚出世不久,爹爹还没有纳妾。” 没有刘姨娘,更没有周姨娘,那是一段十分温馨的时光,兄弟二人的开蒙,都是张尚书做的,张青竹开蒙早一些,张玉竹那时候常常会拿些草编的蝈蝈,竹子做的蜻蜓来找哥哥玩。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父亲的官越做越大,从外面来到了京城,父亲也纳了妾,有了秀竹,又有了周姨娘,然后…… “大哥!”兰竹伸出手,在张青竹面前晃了晃,张青竹拍一下妹妹的手:“方才还说非礼勿动呢,这会儿,你又在做什么?” “我见大哥这会儿呆呆地,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兰竹说着还拍了拍心口:“我啊,生怕哥哥想入迷了,连嫂嫂都忘记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张青竹嗔怪了一句,兰竹也笑了:“这会儿啊,大姐姐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不对,连二姐姐都已经做娘了,大哥,您就不要惦记着过去了。” “我怎会忘记呢。”张青竹声音很低,兰竹吐一下舌,似乎并不赞成大哥的话,张青竹又揉一下妹妹的头发,让妹妹拿着那个蝈蝈去玩,自己就一瘸一拐地往书房走去。 这双腿,站久了还是不行,甚至,朝中有声音说,不让有残疾之人入朝为官是对的,毕竟,这站在朝堂上,一站就是一上午,有些人的身子骨支撑不起来。 张青竹当然晓得这些声音从何而来,天子经过一次宫变,肃清了朝中那些有异心的人,但身边的人,难免就会因为利益之争,开始有别的声音。 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笑,天子那日,曾经长叹着说,这天下的兄弟,真的有兄友弟恭的吗? 这让张青竹不知如何回答,在兄弟阋墙这件事上,张青竹和天子有不可言说的默契。甚至,天子赦免张玉竹,也是想瞧瞧,这个世上,可有真得回心转意的人。 张青竹收起思绪,拿过纸笔,但愿自己的弟弟,能够真的明白一些道理,不再满心怨恨。 至于陈觉蓉,张青竹如同张玉竹一样,觉得,陈觉蓉必定会听张玉竹的,毕竟,这世间的道理,向来都是这样的。 秦太太在这边吃了晚饭,这才让人备车,婉宁身子重,是宋姨娘送秦太太到大门前的,丫鬟婆子已经在马车那里等着秦太太,宋姨娘也在那恭敬行礼:“太太慢走。” 按说,秦太太该立即上车离去,但秦太太却看着宋姨娘,轻声道:“你不想回去了吧。” 宋姨娘的膝盖差点因为这一句话,直接软了下去,还是秦太太扶了她一把,宋姨娘才没有跪下去,宋姨娘只是看着秦太太:“太太,您,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我这话,没有说错。”秦太太笑了笑,就对宋姨娘道:“老爷对你,也没有多少情爱,你在府里面,是没有在四姑奶奶这边过得欢喜的。” 宋姨娘深吸一口气,对秦太太道:“太太的恩典,我心里清楚,只是太太……”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说完,秦太太就笑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定会替你办到。” “我当然是愿意跟在姑娘身边。”宋姨娘脱口而出,对秦侍郎,宋姨娘早就没有了情爱,女儿出嫁那几年,是宋姨娘来秦府之后,感到最难过的日子,每天差不多是数着时候去过,看着太阳升起,又看着太阳落下,时不时地,耳边还会传来女儿在那轻声叫娘。 有时候,宋姨娘恨不得坐上轿子,去探望女儿。但这些,宋姨娘都做不到。别说她只是个妾,就算是秦太太,想要探望已经出嫁的女儿,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出嫁的女儿不能时时归宁,同样,母亲也不能时时去探望自己的女儿。原本,她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但在世间规矩之下,她们就要活生生分离。 “我晓得了,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吧。”秦太太的声音打断了宋姨娘的思绪,宋姨娘看向秦太太,还想再问问,但秦太太已经上车,宋姨娘只能在车下行礼,看着秦太太的车离去。 第379章 辞行 秦太太回到侍郎府,众人迎了出来,秦大奶奶闻到秦太太身上的酒味,就笑着道:“四妹妹怀孕快生了,今儿婆婆这杯酒,是和宋姨娘喝的吧?” “就你鼻子灵,猜得也准。”秦太太含笑说了一句,就轻叹一声:“我过去时候,瞧着宋姨娘比在府里精神好了许多,也爱说笑了。” 秦大奶奶的眉皱了皱,是吗?记得宋姨娘在秦府时候,并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只是恭敬地跟在秦太太身边,若秦太太不要她们服侍了,那宋姨娘就在自己的小院里面,做那些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针线。 这样默不作声的姨娘,许多府邸都有,等到哪一天,去世了,也只是服侍的人来禀告一声,接着就按照礼仪下葬,别的,什么都没有。 毕竟,一个妾,如果儿女不成器,自然就轮不到众人前去吊唁。 “谁爱说笑了。”陈姨娘的声音传来,秦太太对陈姨娘笑了笑:“我说宋姨娘这会儿爱说笑了。” “那是,跟在女儿身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陈姨娘说着就叹了口气,若是颂宁没有入宫,那自己也能在女儿有喜时候,前去照顾。而不是现在这样,就算颂宁成为一宫之主,可以召见自己,也要守着重重规矩,和女儿说不得几句亲热话,就要离开皇宫回家。 人人都说自己有福气,但现在,陈姨娘觉得,什么福气都不如女儿在身边,陪着自己说笑的好。 秦大奶奶只觉得今儿这些长辈们似乎各自都有各自的心事,但秦大奶奶也不会问她们,只是又陪着说笑几句,秦大奶奶也就退下。 等秦大奶奶走了,秦太太才对陈姨娘道:“过几日,你也去看看宋姨娘,老爷要告老还乡了,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这,什么意思?陈姨娘呆了呆,才对秦太太道:“太太的意思,宋妹妹不跟我们回去。” 秦太太点头,陈姨娘啊了一声,接着陈姨娘就叹了口气:“倒是宋妹妹的福气好。” 不跟着回乡,自然就是在京城了,也就是和婉宁住在一起,这怎能不算好福气呢。但很快陈姨娘就想到另一件事:“那老爷,会不会答应,而且,外面人会怎么说。” “天下什么怪事没有?”秦太太反问,陈姨娘又点头了,确实,天下什么怪事都有,一个年老的姨娘,依靠女儿住,顶多就是有人会阴阳怪气几句,但也不会阴阳怪气到面前来。 想着,陈姨娘又想叹气,自己就没有这样好福气了。 “等回到家乡,你也一样被人尊崇,到了哪里,都是老封君呢。”秦太太瞧出陈姨娘的心思,在那安慰一句。 老封君吗?陈姨娘叹气:“年轻时候,我确实想着要和太太分庭抗礼呢,但现在,谁还想那些事儿,倒不如别人,膝下有儿女,孙儿们都围在自己跟前。” 按说,秦侍郎的孙儿们,也要叫陈姨娘一声祖母,但陈姨娘晓得,这也不过就是哄哄人的话,得到了荣耀,那就要忍受别的。 “你也不用想那些了,以后,横竖只有我们两个一起作伴了。”秦太太说的是实话,回到家乡,那些老妯娌们,其实都不认得了,也只有二人一起作伴了。 至于秦侍郎,他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还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公主是他的外孙女,自然会在地方上被尊崇,比在京城里面热闹多了,哪里还会想起家里的人。 秦侍郎告老还乡的事儿,进行得很顺利,天子还特地又给秦侍郎加了衔,让他风风光光地回乡去,至于宋姨娘,秦太太和秦侍郎说,这女儿们在京城,还是要有个娘家人,就让宋姨娘留在京城,万一芝宁有个什么事儿,也能来寻婉宁。 对家务事,秦侍郎向来都不放在心上,既然秦太太这样说,那秦侍郎也就点头,毕竟芝宁也没有诰命,就算受了欺负,想入宫去和淑妃告状,也是没有法子的。 既然秦侍郎答应了,于是秦太太带上陈姨娘,又让人去芝宁婆家那边,接来芝宁,浩浩荡荡地往婉宁那边来。 苏嬷嬷虽然晓得秦太太离开京城之前,总是要来探望婉宁,但一打开门,看到这么大一群人,苏嬷嬷还是吓了一跳,只能笑着迎接:“亲家太太,快些请进,三姨奶奶也来了,还有大舅奶奶。” “我们今儿是特地来辞行的。”秦大奶奶含笑说着。希声晓得今日秦太太要来,听到声音就出来迎接,见到一群人,希声的眼睛不由眨了眨,对秦大奶奶道:“舅母,今儿我们家是要办席吗?怎么这么多的人。” “你怎么还晓得办席?”芝宁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见到孩子自然十分欢喜,于是芝宁弯腰笑着问希声。 “是那日,我们大爷说要去赴宴,姐儿就围着大爷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说她也想去赴席。大爷就笑了,说她还小,别人家的席不好去。她就说,那什么时候,外祖家办席了,她要去。”苏嬷嬷在那笑着解释。 希声已经抬头对芝宁道:“那天,我们去外祖家来着,姐姐还和我一起玩,那天就是外祖家办席,来了许多许多的人。”说着希声还伸出手比划,众人都笑了。 宋姨娘已经迎了出来,秦太太已经止住宋姨娘:“不要行礼了,这会儿,这么多人,我们索性进屋去说话。” 宋姨娘应是,请众人进屋,婉宁在厅内坐着,手中还拿着针线在做,听到众人进来,婉宁这才扶着肚子站起身:“这孩子,这几天闹腾得很,我呢,也只有坐下来做针线时候,她才安静一些。” “等她出来,娘,我打她。”希声在那高声说着,芝宁捏一下希声的小脸:“哪里就能打弟弟妹妹了?” “爹爹说,我是姐姐,要为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希声在那很认真地说着,芝宁头一次来婉宁这边,见状也就不去和她们坐在一起,而是抱着希声到边上说话。 第380章 答应 苏嬷嬷带着杏儿她们送上茶水点心,宋姨娘依次给众人都放了茶水点心,秦太太笑着道:“都说了,这在家里,又是一家子,也不用拘礼,你们啊,都各自坐下吧。” “今儿太太说了,不许拘礼,宋妹妹,你啊,赶紧坐下。”陈姨娘伸手去拉宋姨娘,宋姨娘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儿要发生,但宋姨娘也不敢去问,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秦太太。 秦太太拉着婉宁的手:“你父亲告老还乡的事儿,陛下已经准了。” “是,我听大爷说过了。”婉宁的话让秦太太笑了笑,接着秦太太就对婉宁道:“你们姐妹们都是嫁在京城,我呢,别人都不担心,就担心你三姐姐。” 正在那专心和希声说话的芝宁不由抬头:“娘,这会儿了,您还说这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晓得你不是小孩子了。”秦太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婉宁道:“你的品行很好,以后,你三姐姐在这京中,若有个什么,还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对她照顾一二。” 说着,秦太太就哽咽了,婉宁点头:“母亲您这话就说得重了,三姐姐和我,打小一起长大,我晓得三姐姐是个什么脾气,若她遇到事儿,定是别人欺负她,不是她欺负别人。” “三姨母,有人欺负你吗?”希声突然开口问,芝宁擦掉眼角的泪,亲了亲希声:“没有人欺负三姨母呢。” 只是在家做女儿的日子那样快活,却快活不得几年,成亲快四年了,肚子还没有消息,尽管大哥和大姐夫,亲自去为自己撑腰,婆婆还是会指桑骂槐,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说,当初怎么就剩下一个不会生的人,嫁到了自家? 但这些话,芝宁也只能当做耳边风,只要丈夫和自己过得好就可以。 希声嗯了一声,就点头:“三姨母,若是有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去打她。” “你这丫头,人还没有桌子高呢,就想着打人。”婉宁点一下希声的小鼻子,希声顺势靠进婉宁怀中:“娘,爹爹常常说,做人不要怕事。” “你爹爹是教你做人要有担当,而不是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说要打人。”婉宁好笑地说着。希声的眼睛现出疑惑,是这样吗?还可以这样吗? 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在笑声中,秦太太又拉着婉宁的手:“在这京城之中,总也要有个娘家人,宋姨娘呢,就不跟我们回家乡了,等你们这边,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再回乡去。” 说着,秦太太就对宋姨娘道:“这是替我照顾孩子们,我也该给你行个礼。”秦太太已经站起身,对宋姨娘行礼下去。 慌得宋姨娘立即给秦太太跪下:“太太,您这样做,折煞我了。” 陈姨娘急忙上前扶起秦太太,秦大奶奶也搀扶起宋姨娘,秦太太站起身就拉着宋姨娘的手:“说好的,都是一家子,都不要拘礼,这会儿,你又拘礼了,该罚。” 宋姨娘连声应是,但眼泪已经落下,众人又说说笑笑,秦侍郎一家离开京城,自然还有许多践行宴要吃,但婉宁怀孕将产,秦太太也不让婉宁去秦家赴什么践行宴了,只是让婉宁好好地在家待着。 一群人用过了晚饭,这才各自上车离去,宋姨娘送走众人,心中还激动不已,现在,自己可以和女儿好好地在一起了。 “娘!”婉宁唤了宋姨娘一声,宋姨娘这才回头看着婉宁,话还没开口,宋姨娘的眼泪就落下,接着宋姨娘急忙收起眼泪,对婉宁道:“我很欢喜,十分欢喜,上天待我,着实不薄。” “以后,您在这里,想要和宋家那边联系,我也不会拦着。”婉宁轻声说着,宋智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乡,写了信回来,说在家乡开了一片杂货店,剩下的银子,又买了五十亩田地,一所庄房。 在信上,宋智还说,让宋姨娘不要担心,若实在有那么一天,宋智也能养活自己的姐姐。这样的一封信,难免又让宋姨娘伤心。 但那伤心之中,却是透着欣慰,原来人人都挂念自己,并不是被爹娘卖了后就无人挂念的人。 “我晓得,我晓得。”宋姨娘说着就擦了擦眼泪:“你说阿弟他,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两个孩子,也都七八岁了,怎么说话还这样不会说,哪里就要他养活我了。” 婉宁当然听得出来宋姨娘这抱怨里面,含着的欣喜。于是婉宁只能拍拍宋姨娘的肩。 “怎么你们二人,站在这里,却是相对哭泣。”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看见他,不由笑着道:“今儿你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要不是晓得我的夫人从来不说反话,我还以为是在嘲讽我呢。”张青竹一身疲惫,宋姨娘已经上前接过张青竹解下的斗篷,又去叫人来服侍。 这会儿,婉宁怀孕将产,张青竹腿脚不大方便,二人互相扶持着,缓步往屋内走去。只这么几步,婉宁就把秦太太今儿来说的话都告诉了张青竹,张青竹哦了一声:“难怪岳母如此欢喜,又如此难受。” “我还想说呢,这事儿都没有和你这个一家之主说过,我就答应了,到时候,还不晓得你……” “你这会儿就说话怄我了。”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含笑说着,婉宁也笑了:“我不怄你,我怄谁去?” 这个?张青竹就在那认真想了,婉宁已经笑出声了:“好了,好了,你最近累得很,我也说上几句笑话,哄你高兴。” “我这都多久没有听到笑话,被人哄高兴了。”张青竹含笑说着,他的眉眼在烛光之下,显得那么动人,婉宁不由伸手抚摸丈夫的眉眼:“这世上的缘分,真奇怪啊。” 第381章 境遇变化 最初,和张青竹定亲的是瑾宁,那时候,婉宁不过是在秦府小院之中,平静生活的小庶女。后来,因为张青竹的腿,婉宁被嫁给了张青竹,洞房初见,张青竹的心灰意冷,再到现在,说起来那么长,却也只有几句话就完了。 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做到。” 婉宁靠在丈夫怀中,腹中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张青竹伸手抚摸婉宁的肚子,像是告诉孩子,不要调皮,要好好地待在里面,等待被生出来。 秦府的践行宴,非常盛大,毕竟秦侍郎现在是淑妃的父亲,而成亲已经好几个月的皇后,到现在都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宫中依旧只有小公主一人。 在众人瞧来,淑妃能生下公主,说不定就能生下皇子,自然对淑妃的娘家十分恭敬。 陈觉蓉从一辆车上跳下来,看着秦府的后门,陈觉蓉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一天,从秦府的后门进去。 “张二嫂子,您还站在那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一个妇人在那喊着,这是陈觉蓉的邻居,她们这些人除了平常操劳家务,还要做些别的活来添补家用。 秦府的践行宴,需要很多东西,这妇人和秦府的管家有点瓜葛亲,就接了秦府那些绣活,这绣活自然一时半会儿自己做不完,于是这妇人就寻了周围邻居,陈觉蓉的一手针线工夫还算过得去,这也是陈太太说的,这女人啊,针线工夫总要会做,难道还要针线上人给丈夫做贴身的东西。 于是这妇人就让陈觉蓉也帮着绣了些东西,这会儿,是要把这些东西送进秦府,妇人央了陈觉蓉一起来帮忙,毕竟上这样高门大户,总要有个有见识的人。 而陈觉蓉这样流落市井的前官员的夫人,在这京城市井之中并不罕见。 此时陈觉蓉听到这妇人喊自己,也就转身去搬那些东西,一个婆子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们过来就嘴一撇:“你们快些,就这些东西,还三催四请的。” “府上的东西太多,要的又急,这工钱也就那些,我们啊,都是眼都熬红了。”妇人笑着说,又和陈觉蓉往里面搬。 “就晓得你们这些人……”婆子不屑地说着,话没说完,已经看到陈觉蓉的脸,于是婆子惊讶地看着陈觉蓉:“您,您不是,不是,张二奶奶吗?” 陈觉蓉并不意外婆子会认出自己,毕竟陈觉蓉没出阁之前,和瑾宁是闺中好友,这秦府她来的次数很多,不然陈觉蓉也就不会得意扬扬,能进到婉宁都没进入过的地方。 婆子在惊呼之后,就捂住了嘴,毕竟陈觉蓉的事儿,人人都晓得,于是婆子看了眼那妇人,就对陈觉蓉道:“您是来送东西的吧,请往这边走。” 妇人不由看向陈觉蓉,她晓得陈觉蓉的丈夫是披罪被流放又被赦免的人,但她不晓得陈觉蓉会和秦府有来往,于是妇人嘀咕了一句:“要知道的话,就不请您来了。” 此时陈觉蓉不晓得心中该想什么,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陈觉蓉只是抱着东西,跟在婆子身后,走进秦府。 这些地方,别说客人们不会到,就算是秦府的主人们也不会来到这边,荒凉偏僻,要绕到里面,才是秦府的库房。 婆子原本是个爱说话的人,妇人和婆子原先也说过话,但现在陈觉蓉在这,婆子也不敢像原来一样和妇人说上几句,婆子只是沉默地在前面带路,妇人和陈觉蓉并肩而行,不时往陈觉蓉面上看去。 但陈觉蓉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仿佛那些过往,都已经成了云烟。 “我说嫂子,您去让人送绣活,怎么这半天才来,难道是路上被什么人绊住了脚。”另一个婆子站在库房面前,双手叉腰,在那和婆子说话,婆子已经走上前,对这婆子使眼色,让这婆子不要说话。 这婆子十分惊讶,她对陈觉蓉不熟悉,因此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什么人,于是笑着说:“嫂子,你今儿是怎么了,想是多喝了几杯酒,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您怎么就,就对我使这样眼色。” “这是她们送来的绣活,你接了,我这就去账房支银子。”婆子见这人看不出来,也不能当着陈觉蓉的面说出陈觉蓉的身份,不然谁晓得陈觉蓉会不会发怒。 听婆子说立即就去账房支银子,妇人欢喜得不得了,原先来秦府送东西,都要过上些日子才能支银子,这会儿就能支了银子,那没有别的想头,就是陈觉蓉带来的。 于是妇人欢欢喜喜地说:“张二嫂,多谢您,要不是您啊,我今儿这银子支得也没有这么顺溜。” 陈觉蓉低着头,若不是必须要把这些东西送进来,陈觉蓉怎么都不愿意进来,进到里面,难免就会想起原先的富贵生活,那些,似乎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 张二嫂?留下那个婆子看向陈觉蓉,姓张,难不成是四姑奶奶婆家的那个妯娌?张玉竹被赦免回来,她们也是听说过的,至于被赦免回来,却不被张青竹接纳,只能栖身市井的事儿,众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于是这婆子不由仔细打量起陈觉蓉来,这样的人,若是原先,连正眼看自己都不敢,现在,竟然敢这样打量自己。陈觉蓉的手不由在袖子里紧握起来,但现在陈觉蓉只能站在这里,低着头,免得被人看出什么来,甚至,影响到那些银子。 妇人已经和那个婆子攀谈起来,她们还能谈什么呢,不外就是些油盐酱醋的事儿,还有米价又涨了,也真是,今年怎么什么都涨。 “银子已经支来了。”方才那个婆子赶了回来,笑吟吟地说着,妇人也就急忙借过银子,清点了下数目,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要转身离开。 陈觉蓉不由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离开了。但似乎陈觉蓉今儿的尴尬还没结束,已经有个丫鬟跑了过来,对这两个婆子道:“你们快往前面去,四姑奶奶那边来了人,说四姑奶奶要生产了。” 第382章 不是不报 四姑奶奶,那就是,婉宁!陈觉蓉不由看向那丫鬟,那丫鬟说完之后,那两个婆子就欢欢喜喜地往另一边去:“快走快走,这四姑奶奶生产,准要送东西去,还能得到赏钱。” “张二嫂,走吧。”妇人见陈觉蓉愣在那里,也就唤她一声,陈觉蓉应了,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而手上已经多了些东西,妇人笑吟吟地道:“这秦家,向来大方,今儿把银子支来了,按原先说好的,分给你这些。” 陈觉蓉张开手,手上只有十来个铜板,还有几块碎银子,这样的碎银子,轻飘飘的,要在原先,陈觉蓉赏人都嫌寒碜。 而现在,这些东西,却能买些米粮,让夫妻二人过日子。 来的时候有秦家的马车,回去的时候,二人就走路回去,流放路上,陈觉蓉走的路够多了,早不是原先那个娇滴滴的,走几步路就要轿子的人。 许是今日拿到了银子,妇人的话也多了些,见路边有小摊贩,也就停下买了些糖。 “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嘴馋,买包糖块回去,好哄哄他们。”妇人笑吟吟地接过糖块,又数出五个铜板。 陈觉蓉勉强应了一声,妇人交给陈觉蓉一块糖:“你尝尝,这麦芽糖,可好吃了。还不晓得你有孩子没有。” “有,两个,跟着公公婆婆。”陈觉蓉很想自己的儿子们,但陈觉蓉也晓得,这个时候,如果回去,公婆那边,对自己也没有好眼色。 “你们在这京城,孩子在家乡,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妇人的话让陈觉蓉的眼泪都要落下,不是长久之计,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这种日子,要到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陈觉蓉不晓得。 回到家的时候,张玉竹已经回来了,陈觉蓉把那些碎银子还有铜板放进匣子里,张玉竹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对陈觉蓉道:“你今儿去的哪家送东西。” “秦家!”陈觉蓉说出这两个字,张玉竹瞧着她:“哪个秦家?” “当然是淑妃娘娘的娘家,我那个好大嫂的娘家。”陈觉蓉声音之中,已经带上嘲讽。张玉竹却只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陈觉蓉抬头看着他:“你什么都没有说,你难道不问问,我有没有被人认出来,她们有没有羞辱我。” “就算她们认出了你,羞辱了你,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四个字让陈觉蓉跌坐在地上,接着陈觉蓉深吸一口气:“我还是你的妻子,我若被羞辱,也是你被羞辱,况且,大伯还在做官。” “大哥若真在乎这些,就不会这样安顿我们。”张玉竹似乎揭开了长久以来,陈觉蓉不愿意揭开的遮羞布,而这样一句话,也让陈觉蓉的眼泪落下:“那我们,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才能……” 才能回到过往的日子,使奴唤婢,高床软枕,而不是现在这样,屋子如此狭小,只有一个使唤的婆子,还要去接些活来做添补家用。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陈觉蓉看向丈夫,张玉竹轻叹一声,走到陈觉蓉面前,瞧着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什么。”陈觉蓉反问,难道吃的这些苦,还不够吗? 张玉竹蹲在陈觉蓉面前:“你记得你曾说过的那些话吗?” 自己说过许多话,到底是哪一句?陈觉蓉摇头,张玉竹笑了:“你曾以为,你天生高贵,是岳父岳母嫡出的女儿,那些庶出自然不如你,你还觉得,大嫂不过一个庶出,就该忍让你,大哥呢,满腹才华又如何,摔断了腿,终身不能做官,他们夫妻,永远都要矮我们夫妻一头。” “这些话,你也不能只怪我。”陈觉蓉盯着张玉竹:“你也想要踩大哥大嫂一头的。” 是,张玉竹点了点头,自己也曾有过那种想法,才让大哥一次次地失望,才让大哥选了另外的路,才…… “所以,到了现在,我们俩是,自作自受。”张玉竹的声音很轻,轻到陈觉蓉仿佛听不清楚。 于是陈觉蓉的泪落下:“大哥是在惩罚我们。” “不,他还想让我知道,知道市井是怎样过日子的,他还希望我,”张玉竹笑了笑,为什么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细细地,细细地回想过往那些做错的事情,才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而不是满脑门的,该和谁说话,该和谁交往,怎样才能把官做得更大。 “张先生,张先生!”院子里传来叫声,张玉竹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陈觉蓉实在没有力气站起身,方才丈夫说的话,陈觉蓉并不是不懂,但是,凭什么是自己,天下做了亏心事的人多了,为什么他们个个都好好的,而自己呢,却要被这样对待。 “快些倒茶来。”张玉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觉蓉晓得自己该站起身,免得客人走进屋来,撞见自己这样,着实失礼,但陈觉蓉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过了许久,陈觉蓉才勉强站起身。 张玉竹的笑声从院子里面传来,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笑了,陈觉蓉有些茫然地想着,初嫁时候的情形似乎又在眼前,那时候他们是那样欢喜,少年男女,才貌相当,身边服侍的人又那么多。 只要把碍眼的大哥大嫂赶出尚书府,那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现在,丈夫却说,自己错了,他也错了。 陈觉蓉觉得一阵头疼,坐在床边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掀起帘子走进来:“客人已经走了,晚饭时候了,该出去吃晚饭了。” “天下做了错事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陈觉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张玉竹看着妻子,过了很久,张玉竹才缓缓地道:“你也曾通晓经书,自然晓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383章 谋生 “你原先,从不信这些的。”陈觉蓉飞快地说着,张玉竹又笑了:“是啊,我原先,信的是事在人为,信的是……” 张玉竹似乎又想到了从前,过了好一会儿,张玉竹才道:“许多事,我要慢慢地想,细细地想,才能想清楚。” 陈觉蓉看着张玉竹,有些不大相信,张玉竹已经收起思绪,对陈觉蓉笑了笑:“我已经和周围的人说好,在家里开个私塾,后日,他们就会把孩子送来。” “你要教这些人的孩子念书?”陈觉蓉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玉竹,张玉竹点头:“是,我们总要寻个长久活下去的活路。” 张玉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算去替人写些书信,又能赚多少钱?找几个学生,收些束脩过活,倒也是正经营生。 但这对陈觉蓉来说,丈夫简直就是自甘下贱,于是陈觉蓉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一个做过官的人,就算要教书,难道不能去那些高门大户做个教书先生,再或者,去书院,也比教这样人的子弟要好。” 张玉竹只是看着陈觉蓉,一句话都没有说,陈觉蓉晓得丈夫又在生气了,但现在陈觉蓉不愿意去想丈夫为什么生气,毕竟,想想明日的饭钱怎么来,还来得平常些。 “圣人尚且说,有教无类,这些市井之中的孩子,本就可以念书。”张玉竹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咬住下唇没有再说话。 “书房那里,还要放几张桌子,平常他们来了,你也要烧水送茶。”张玉竹也不去管陈觉蓉在想什么,只是在那吩咐着,陈觉蓉看着丈夫,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从此之后,就要在家中,让那些市井人家的孩子,来家里念书。 他们这些蠢人……陈觉蓉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摇了摇头,不,在众人眼中,自己也是个蠢人,而且蠢到家了,蠢的,什么都没有。 张玉竹见陈觉蓉不再说话,也就自去忙碌,不管怎么说,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婉宁生了个女儿,希声看到多了一个妹妹,心里十分欢喜,在那绕着小孩转个不停。 “妹妹,妹妹!”小儿子也在那跟着希声叫,希声不由鼓起腮帮子,对弟弟道:“记住,我才是姐姐。” “这是妹妹。”总算能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了,小儿子当然要坚持,自己当了哥哥。 希声的唇撅起,就被人拍了下脑门:“好了,希儿,不许欺负妹妹。” “爹爹,我没有欺负妹妹。”希声高声说着,接着希声的两根手指就对了对:“是弟弟,他说,这是他的妹妹。” “当然也是他的妹妹了。”张青竹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儿,希声叹了口气,兰竹已经在那笑着说:“希儿啊,是看到自己的弟弟也有妹妹了,转不过来这个念头呢。” “姑姑,我没有转不过来这个念头。”希声高声说着,众人笑得越发欢喜,苏嬷嬷已经走了进来:“大爷,有人送了贺礼来。” 虽说民间对大行皇帝守孝,只用守三个月,此时已经过了大行皇帝孝期,但婉宁又生了个女儿的事儿,张青竹并没有准备大办,只打算满月那天,请几个亲友过来喝个酒就好。 尽管如此,以张青竹今日的地位,还是有不少人送来了贺礼。张青竹看着那些贺礼也头疼,只能让人把贺礼全都送回去。 因此张青竹对苏嬷嬷道:“让人把这些贺礼都送回去。” 苏嬷嬷却没有动:“这份贺礼,不一样呢。” 不一样?张青竹的眉不由皱起,把孩子们交给兰竹,自己就走了出去。 大门外徘徊等待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玉竹夫妇,此时张玉竹一身素衫,手中提着几样东西,陈觉蓉站在他身边,张青竹夫妇依旧住在这座宅院之中,陈觉蓉是想不明白的,按照张青竹现在的地位,他可以住进更好的宅子,而不是依旧住在这里。 “二弟!”张青竹声音之中带着惊讶,张玉竹已经对张青竹笑了:“听说大嫂又生了,我们今日有空,就来瞧瞧。” “进来吧。”张玉竹夫妇现在靠什么过日子,张青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于是张青竹让二人进来,并让苏嬷嬷带着陈觉蓉去见婉宁,自己和张玉竹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摆设和昔日尚书府内的摆设差不多,张玉竹坐下环顾四周就对张青竹笑着道:“大哥这间书房,倒和昔日爹爹的书房摆设差不多。” “这里的家具,都是父亲离开时候,放进来的。”张青竹给张玉竹端上一杯茶,弟兄二人相对而坐。 张玉竹闻着那茶的味道,这茶还是昔日他们喜欢喝的,但现在,张玉竹却不晓得该怎样开口说话。 张玉竹喝了一口茶,才对张青竹道:“我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收了几个小学生,平日里教他们念书,收些束脩过日子。” 张青竹点了点头,张玉竹说完这句,没有得到兄长的回应,于是张玉竹抬头:“我原本以为,哥哥会教导我几句。” “你只比我小一岁。”张青竹点出这一句,张玉竹的脸顿时红了,接着张青竹就道:“而且,你已经成了亲,有了儿子,做过官,有过经历,若再像原先一样,事事都要我来提点,我来教导,那你这些经历,就白费了。” 张玉竹端起边上的茶杯,想要再喝一口茶,以掩饰自己的不安,但那茶却没有喝到口中。 张青竹看着弟弟慌乱的动作,轻声道:“你给父亲写过信吗?” “我现在,给父亲写信,说什么呢?”张玉竹茫然地问,自己不如兄长,兄长此时春风得意,自己呢,还要在想,这日子怎么过下去,父亲接到自己的信,会说什么呢?是恼怒,还是心疼,还是别的,张玉竹不敢想下去,甚至,张玉竹的眼泪落下,滴在茶杯之中。 张青竹看着弟弟,过了许久,张青竹才道:“你可以和父亲说你的经历,你的迷茫。” 这些,不光是张玉竹该想,也是张尚书该思考的,而不是只能在那大骂,骂张玉竹自己不成器。 第384章 从不在乎 子不教父之过,张玉竹的急功近利,有一大半是因为张尚书而来的,只有一小半,是张玉竹夫妻的品性促成的。 张玉竹和张青竹兄弟还能相对说话,陈觉蓉走进婉宁坐月子的地方,却只觉得如坐针毡,不晓得该怎么和婉宁说话。 尽管婉宁语气还是这样和缓,边上的丫鬟们都还恭敬,但陈觉蓉只觉得,在这屋子里坐一小会儿,都那么地为难。 “春草怎么不见?”过了好一会儿,陈觉蓉才问出这么一句。婉宁笑了笑:“夏果那天来了,说边上绸缎庄的伙计,想寻个媳妇,夏果问过了,觉得和春草也是能配上的,就把春草接过去,若两边愿意,这门亲事就成了,到时候,春草在夏果那边出嫁。” “还要春草愿意吗。”陈觉蓉这句话让婉宁笑了,但婉宁却只笑不说话,陈觉蓉只觉得心中又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堵得陈觉蓉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 “你总是要做出这么一个好人样子。”陈觉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婉宁看着她:“你一直都这样想?” “不然呢?”陈觉蓉抬头看着婉宁:“我若是你,当年我那样羞辱你,这会儿你得势了,那就要把我各种羞辱,甚至最好杀了算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还和我笑着说话。” 说完,陈觉蓉才觉得心口堵着的那东西松动了些,陈觉蓉又喘了一口气,和婉宁四目相对,婉宁面上笑容并没有变,甚至,看陈觉蓉的眼,带着怜悯。 “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总让我觉得,我什么都对不起你。”陈觉蓉已经喊出声,喊完,陈觉蓉不知因为什么,就哭了。 婉宁只是递给陈觉蓉一张帕子,陈觉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对婉宁道:“所以这会儿,你定然十分欢喜。” “我为什么欢喜呢?你过得好,和我没有关系,过得不好,和我也没有关系。”这一句,就让陈觉蓉噎在那里,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不关心自己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们是妯娌,妯娌不就是这样,比来比去的吗?”陈觉蓉手中搅着帕子,不自然地说着,婉宁笑了:“原来,你一直都在和我比来比去。” 陈觉蓉没有回答,但婉宁看她神色就晓得陈觉蓉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婉宁又笑了:“那些,都很没意思。” 过日子是自己的事儿,要和别人比什么?再说,正要比起来,那怎么比?天下多的是比自己出身好长得美嫁得好日子过得顺心的人。 “你真的从没和我比过?”陈觉蓉问了出来,婉宁笑容之中带着嘲讽:“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那些出身美貌日子过得顺心不顺心,都是别人外人看到的,最要紧的,是自己要过得好。 婉宁什么都没有说,但陈觉蓉觉得,婉宁什么都说了。她看着婉宁,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婉宁轻声道:“你啊,若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和别人比,也难怪日子会过得不顺心。” “我这会儿,什么都没有。”陈觉蓉冲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婉宁又笑了:“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他们还有住的地方,张玉竹还找了几个学生来,教他们读书,他们所能得到的钱财也比别人要多些,若能放下一些东西,日子就会过得很不错。 “我那天,去了秦府。”陈觉蓉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婉宁哦了一声,陈觉蓉继续道:“不是像原先一样,去做客的,而是去替人送些绣活,你晓得的,我的针线做得还不错。” 婉宁点了点头,确实,陈觉蓉针线做得不错,只是这针线做得不错,也不过就是不服输,不肯输给别人,才能有这样一手好针线。 “谁知那个来接绣活的人,认出我来了,那时候,我只觉得,无地自容。”陈觉蓉看向婉宁:“你晓得那种感觉吗?不,你不晓得,你生来卑贱,不过是个庶出,在秦府的小院子里面,和你做妾的娘一起过日子,侥幸嫁到了尚书府,所以你,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陈觉蓉说得那样笃定,婉宁却还是看着她,过了很久,婉宁才浅浅一笑:“这就是你心中的不平,你觉得你生来高贵,胜过我,所以你就该过得比我好。” 陈觉蓉咬紧下唇,婉宁叹气:“你啊,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但今儿看来,你的书啊,都白读了,别说民间有俗语,英雄不问出处,就说这史书之上,遇到离乱时候,无数龙子凤孙,尚且不能得到安枕,更何况你这样的人?” “此时又不是离乱时候。”陈觉蓉还是这么一句,婉宁点头:“是,确实不是离乱时候,可你也曾听过,境遇。况且,你别忘了无相大师的妻儿。” 无相大师的妻子,也被迫出家,只是她出家的寺庙,离无相大师的寺庙,有上千里,她能出来见人,但谁又敢见她呢?毕竟她的娘家都已经被牵连,全家流放了。 至于无相大师的儿子,因为年纪还小,被养在宫中,但有这样一个父亲,谁知道宫中人会怎样对他? 陈觉蓉的唇微微张了张,没有说话。 “三皇子妃,祖父是尚书,父亲是知府,她的外祖母,是大长公主,母亲呢,曾封郡主。出身何尝不显赫。” 谋反,谋反!这两个字压得陈觉蓉喘不过气来。 “你比我还要大两岁,难道不晓得这一切的原因所在?若你到了现在,都只会抱怨,那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婉宁看着陈觉蓉面上神色,轻声说着。 陈觉蓉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握成拳又松开。 “好好过日子吧。”婉宁说完这句就高声叫来人,杏儿走了进来,婉宁对杏儿笑着道:“你去瞧瞧,大爷和二爷说完话没有,若说完了,就送二奶奶出去。” 第385章 谁的错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杏儿出去之后,陈觉蓉才问出这么一句,婉宁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婉宁就笑着道:“该怎么办,这是你自己该想的。但最少,不要这样怨气横生。” 似乎天下人都欠了她似的,但仔细想想,并不是天下人欠她,而是他们自己选了这样的路。 “当年,”陈觉蓉说出这两个字,就看着婉宁,“那个妹妹曾经说过,她说,她会记得我怎么对她的,而且,会记得一辈子。” 婉宁晓得这个妹妹是谁,是被送进东宫的人,婉宁不由轻叹一声,该怎么说呢,陈太太的胆子还真大,既想利用别人,又要把拿捏别人的把柄给杀了,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陈太太真心认为,只要有了母女的名分在,陈德妃就永远不敢对陈家下手。婉宁看着陈觉蓉,等着陈觉蓉说下面的话。 “那时候,我以为,她这样的人,如同蝼蚁一样卑贱,永远都不能翻身。毕竟,我是长姐,而我的娘,是她的嫡母。”陈觉蓉的眼泪又落下,在皇权之下,什么长姐,什么嫡母,都会被碾碎。 不,连自己的父亲都被碾碎了,一个妾的死亡,竟然让整个陈家都为之陪葬,陈觉蓉从没想过竟然这样。 “不要再想了,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吧。”婉宁还是这句话,而杏儿已经回来,说张青竹和张玉竹已经说完话了,陈觉蓉站起身,看着躺在那里的婉宁,屋内光线昏暗,陈觉蓉只能看到婉宁面上的笑。 接着,陈觉蓉叹气,输了,自己承认,这回,自己彻底输了。 杏儿掀起帘子,陈觉蓉走了出去,张玉竹会在门外等她,他们夫妻会走回自己的宅子,会在那个宅子里面,度过一些时光。 陈觉蓉一步步地往外走,夏果和春草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陈觉蓉,夏果春草二人停下脚步,齐声叫声二奶奶。这一声似乎把陈觉蓉唤回昔日的时光,她看向夏果,夏果比原先胖了些,看得出来面上笑容十分快乐,而春草呢,比夏果要瘦,但在陈觉蓉看过来的时候,春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害怕陈觉蓉。 “听说,你要出嫁了。”陈觉蓉对春草淡淡地说了一句,春草应是:“是夏果说的,她说,那人不错,我去瞧了,确实也不错。” “一年也能挣四五十两银子呢。”夏果在一边说了一句,还对陈觉蓉道:“况且,和我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有个照应。记得原先,她们两个也有些争吵的,但现在,离开尚书府,似乎那些争吵都烟消云散了。 陈觉蓉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二奶奶方才那样,我好害怕。”春草等陈觉蓉走出大门,才敢这样对夏果说。夏果笑了:“你害怕什么?” “我就是……”春草抿唇微笑,没有说下去,夏果扯着春草往里面走:“不用担心,有大奶奶呢,大奶奶啊,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春草点头,对,有大奶奶呢,只要大奶奶说句话,二奶奶就不会再抓住她们不放了。以后,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了,嫁一个伙计,在家操持家务,闲来时候,还能和夏果说说话。 等以后,若攒了银子,也能开个小铺子,这日子啊,有盼头呢。 陈觉蓉走出很远,似乎都能听到春草的笑声。她们的笑声,陈觉蓉常常听到,但现在这笑声,似乎和原先有些不一样。 “你今儿去和大嫂说了些什么。”二人一直沉默,张玉竹不由问出来,陈觉蓉看着张玉竹:“我问过了大嫂,原来她从来没有和我比的意思,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自惭形秽。” “她有什么可以自惭形秽的呢?她是侍郎府的小姐,嫁给了尚书府的公子,就算大哥的腿断了,但大哥还是有满腹才学。”张玉竹缓缓说着,陈觉蓉笑了笑,但却感到眼睛湿湿的,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自己的泪又流下了。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比了。”陈觉蓉擦掉眼泪,才询问张玉竹,张玉竹也笑了:“是,我原先,都是自己想错了,不,或许该说,是父亲,父亲教错了。” 到了现在,张玉竹终于承认,有些事情,是父亲的错,而不是自己原先想的,都是自己的错。 父亲的错?陈觉蓉惊讶地看向张玉竹,张玉竹对陈觉蓉笑了笑:“所以,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教学生,再不要像原先一样。” 陈觉蓉觉得张玉竹的脚步比原先都要轻快了些,似乎想清楚了什么事情,就不再纠结于过往。过往的那些荣耀,已经是泡影了。 是否,自己也不该纠结于那些过往,而是往前走呢?陈觉蓉在问着自己,但也不自觉地跟上丈夫的脚步,和他一起往前走。 孩子满月那天,虽说只有几个亲友来了,但宫中的赏赐还是让这里热闹许多。 秦太太也带着自己儿媳和女儿来了,宋姨娘急忙把孩子抱给秦太太,秦太太抱着孩子,就笑着和婉宁说话:“这娃娃,倒还赶得巧。” “谁说不是呢。婆婆都已经选好了日子了,正好,就在这孩子满月的第二天。”秦大奶奶含笑说着,芝宁已经从秦太太手中接过孩子:“这孩子,可真好看。” 若是别人说,那秦大奶奶也就会顺口说,好看,那你就生一个,但秦大奶奶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毕竟芝宁的事儿,是全家人的忌讳。 “哎呀,你们都来了。”若竹的声音传来,秦大奶奶也就抬头笑着说:“王三奶奶,快来瞧瞧你新得的侄儿。” “在这,可不许叫我王三奶奶。”若竹走到秦大奶奶身边坐下,俏皮地说着。秦太太也笑了:“对,这会儿啊,您是姑奶奶,大姑奶奶,快些来瞧瞧,这孩子多好看。” 若竹接过孩子,瞧了又瞧,还往婉宁面上瞧了瞧:“和希儿不一样,这孩子,生得像大嫂。” 希声长得更像张青竹,此时听到若竹这样说,希声就凑了过来:“姑姑,外祖母都说了,这妹妹,和我刚出生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第386章 外放 众人顿时都笑开了,若竹捏一下鼻子:“你刚出生时候,长什么样,”说着,若竹故意在那思索,希声抬头满是希冀地看着她,若竹笑了:“我不记得了。” 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希声这下顿时明白若竹故意这样说,于是希声扑进若竹怀中,撒娇地说:“姑姑,你坏。” “姑姑怎么坏了?”若竹低头摸一下希声的脸,希声还在认真地想,婉宁已经笑了:“好了,希儿,你姑姑不记得,我记得呢。” 希声拍手:“所以外祖母说的是对的,妹妹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现在也是小时候啊。”若竹逗着侄女,希声愣了一下,在那认真思考,芝宁已经笑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四妹妹一岁的时候,我说,我已经做了姐姐了,所以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提起过往,秦太太也笑了:“你们几个孩子小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头疼。” 希声已经看向秦太太:“娘也有过小时候吗?” “还真是孩子话,谁都有过小时候,也都能活到老。”秦太太温柔地摸摸希声的脸,众人都笑了,宋姨娘听着这笑声,不由有些心酸,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坐在一起,秦太太也在,大家都说说笑笑,仿佛那些嫡庶、那些尊卑,都不存在一样。 宋姨娘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紧,低头看到婉宁握住了自己的手,宋姨娘对女儿露出一个笑,从此之后,再也不去想那些事儿了。 张青竹今日也请了假回来,陪着众人喝了点酒,等到众人都散了,张青竹这才走进屋内看婉宁。 婉宁正把小孩子放在摇篮里,希声和小儿子二人睡在床上,都已经睡得什么都不晓得了。 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婉宁也就抬头,和张青竹相视一笑。 “我让人给你熬了醒酒汤。”担心吵醒孩子们,婉宁轻声说着,张青竹嗯了一声,坐在妻子身边,把头靠在她肩上。 婉宁感到丈夫的依恋,浅浅一笑:“这要传出去,还不晓得怎么被人笑话呢。” “被人笑话就被人笑话,我不在乎。”张青竹嘟囔了一句。婉宁又笑了,看着丈夫面上的疲惫,婉宁只是拍了拍他的手:“那就好好地歇着。” “歇不了,朝中许多事情,也许,陛下还会让我外放。”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看向他,接着婉宁就笑了:“外放也好,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外放和在京城是不一样的。”张青竹也晓得,外放是必然的,但到了外地,各种事情都接踵而至,而且当地的士绅,还有…… 到那时候,想要什么都不管,就难了。 “我从不担心这些。”婉宁轻声说着,接着婉宁就又道:“况且,想要实现你心中的抱负,是必定要外放的。” 一直做京官,倒是很清净,但若连下面的那些事情都不晓得,缺了实务,也很不好。 “陛下也是这样说。”张青竹的语气还是很轻,但是,外放一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张青竹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 “我会陪着你。”婉宁向来都是这样说的,张青竹又笑了,妻子会陪着自己,这就够了,有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害怕。 张青竹嗯了一声:“那我明日,就去和陛下说。” 天子登基不久,让张青竹这样的臣子外放,自然是希望他能多多体察民情,免得天子被蒙蔽。 婉宁看向床上睡着的孩子们,每次都是生活刚刚安定下来,就有了新的变化,但婉宁从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人活在世上,有新的变化,就代表着往前走了一步。 张青竹的外放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前往福建泉州,任职知府。 这是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任命,毕竟在众人看来,张青竹这样的人就算外放也该是捡一个富裕的地方,做上几年,得了些资历,然后再行升迁,而不是远去福建,还在泉州这样的海边。 “这么说,陛下有心开海禁。”婉宁倒不感到奇怪,收到旨意的时候,就对张青竹这样说,张青竹笑了:“是,陛下有心开海禁。” 因为有心开海禁,才把张青竹派到泉州,这曾是个大码头,昔日龙船出海就从这里出,这些年虽然在海禁令下,泉州没有明面上出海,但背地里,还是有人扬帆远去。 “真好,我们也能去看看世面。”婉宁面上笑容似乎永远不会变,张青竹已经握住了妻子的手:“你们可以留在京城。” “说什么傻话呢,一家子,就要在一起。”婉宁笑着摇头,张青竹只能把婉宁的手握紧。 既然定了去什么地方,婉宁自然也要在那收拾东西,还要和亲朋好友一一辞别。秦侍郎已经和秦太太回了家乡,秦大奶奶知道了,也来送了东西,还在那感慨地说:“原本该和四妹妹多亲热亲热,谁知这会儿,你们竟然要外放了。” “那就把孩子放在这。”婉宁开着玩笑,秦大奶奶已经笑了:“那敢情好,希儿这孩子这么活泼,我很想把她留在身边呢。” 但这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秦大奶奶晓得婉宁舍不得把孩子留在京城,只是这山高路远的,等回来时候,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大奶奶,宫中来人了。”苏嬷嬷进来禀报,婉宁哦了一声,刚要起身迎接,就有个太监走了进来,对婉宁恭敬地道:“张大奶奶,咱家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娘娘知道你们要外放了,特地命人来请您带上姐儿,进去和娘娘说说话。” 这也算不上什么很正式的召见,但也是格外开恩了,秦大奶奶晓得,这必定是天子的意思,而不是颂宁的意思,于是秦大奶奶笑着道:“你们姐妹们也许久没见了,就带上希儿去吧。” 第387章 召见 这旨意来的匆忙,婉宁也只能赶紧换了衣衫,让奶娘抱了希声,就坐上车往皇宫方向行去,到的宫门前,按制,她们母女该下了马车,走路进去。 婉宁抱着希声走下车,就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陛下旨意,秦氏是淑妃妹妹,又是张大人妻子,许乘轿进去。” 小太监身后还跟着乘小轿,尽管只是二人小轿,这也算是格外的恩典了,婉宁先谢了恩,这才抱着希声上了小轿。 希声年纪还小,好奇心重,坐在婉宁怀中,却悄悄地掀起轿帘,要看看外面的情形,但这经过的地方,都是些大房子,大树。 希声不由叹了口气:“这宫里,怎么也都是些大房子,大树。” “那你想看到什么?”婉宁贴一贴女儿的脸颊,希声的眉皱得很紧:“我听说,皇宫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呢。那地上铺的都是金砖。” “你是听谁和你瞎说?”婉宁笑着点一下女儿的鼻子,小轿已经停下,一个宫女上前掀起轿帘,对婉宁恭敬地道:“张大奶奶,还请下轿。” 这并不是宫门前,而是一个院子,婉宁看向正殿,正殿就该是颂宁居住的地方,此时,一个宫女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对婉宁恭敬地道:“张大奶奶,娘娘传召您。” 婉宁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希声几句,希声认真点头,不会捣乱的。 婉宁牵着希声的手跨过门槛,走进殿内,颂宁坐在殿中,小公主靠在她怀中,好奇地看着希声。小公主的年纪和希声差不多大小,但在宫中哪里有这么大的孩子,她自然十分好奇。 婉宁带着女儿恭敬行礼,就有人上前搀扶婉宁母女,颂宁笑着道:“自家姐妹,哪这样客气,妹妹快坐吧。” 婉宁谢恩完,这才坐在颂宁边上的椅子上,小公主已经有些耐不住了,频频看着希声,颂宁已经笑着道:“这是你四姨母,你原先见过的,这是你四姨母家的表姐。” “母妃,我也有表姐吗?”小公主好奇地问,颂宁笑了:“自然有。除了你姨母家的,还有你舅舅家的表姐呢。” 说着颂宁就对小公主道:“你领着你表姐在这四周玩玩。” 说是让小公主领着希声去玩玩,但小公主刚站在地上,就有保姆奶娘宫女跟了上去,希声看向婉宁,婉宁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去吧,和你表妹玩去。” 希声这才上前看着小公主,保姆奶娘宫女簇拥着她们表姐妹出去了。 颂宁已经站起身:“我们姐妹到里面说话去。” 宫女已经掀起一边的幔帐,和正殿不一样,里面那间要家常得很多,颂宁已经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对婉宁招手:“你也不用拘礼,我们姐妹,就这样说说话也好。” 婉宁这才坐在颂宁身边,颂宁看着自己妹妹,突然笑了笑:“你和出嫁前还真是不一样,这会儿,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我瞧得出来,你不害怕。” “我原先害怕什么?”婉宁反问,颂宁的眉皱了皱,就笑了:“你那时候,和宋姨娘差不多,也是只在小院子里呆着,也不去争强好胜。和我不一样,我总是想要压过大姐一头的。可是到了现在,人人眼中看起来,我已经压过大姐一头了,我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宫里规矩更多,忌讳也更多,民间的夫妻,尚且能吵架闹脾气,皇宫之中别说妃子,就算是皇后,也是天子的臣子。吵架闹脾气,那是绝不可以的。 多年的深宫生活,活生生把颂宁从一个争强好胜的人,磨成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心平气和的人。 “我并不晓得二姐还和大姐争个什么呢。”婉宁惊讶地说,颂宁已经笑了:“是,你是不晓得,大姐姐呢,也从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什么首饰衣料丫鬟,我看中的,她都不会开口。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气闷。” 颂宁说着咳嗽一声,婉宁端过一杯水给她,颂宁接过喝了一口就道:“那时候总以为大姐是担心我到爹爹面前告状,等我进了宫才晓得,大姐不是担心我告状,而是心疼我。” “二姐姐。”婉宁不由握住了自己姐姐的手,颂宁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泪,在这宫中,连落泪都是不被允许的,掉了眼泪,就会有人来说,在这宫中,是要欢欢喜喜的,要时时刻刻欢欢喜喜。 “哪里还能让你安慰我,我可是姐姐。”颂宁说了这句,面上露出一丝笑:“陛下的意思,让你进宫,是让我安慰你,勉励你,好让你跟着张大人一起去任上,也让张大人没有后顾之忧。妹妹,你晓得吗?就连对我的恩泽,都是计算了又计算。” 或许,天家也有温情,但那点温情,到了颂宁这里,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虚情?颂宁也不去计算了,此时,对着自己的妹妹,颂宁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而当婉宁离开,面对宫内其余的人,颂宁就又要戴上面具,好让众人瞧不出来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姐姐,陛下的恩典,我心里知道,还望姐姐您……”婉宁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但想到颂宁方才说的话,婉宁怎么都说不出口。 颂宁又笑了笑,接着颂宁就淡淡地道:“我晓得,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妹妹,不用担心我。” 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颂宁还是知道了,婉宁不由伸手抱住了颂宁,这一抱很轻很快,是宫规所不允许的,接着,婉宁就飞快松开。 颂宁的泪落了下来,接着,颂宁就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肩:“你啊,就是个孩子模样。” “姐姐说笑话呢,我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婉宁擦了擦眼泪,颂宁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这难得的团聚,该好好说话的,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呢,姐妹之间相对坐着,就让颂宁很是欢喜了。 “娘娘,陛下有旨,在偏殿赐宴。”宫女进来禀告,颂宁擦了擦眼角的泪,才对婉宁道:“我们姐妹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 第388章 揣摩 是婉宁还没有出嫁前,有七年还是八年了?婉宁已经不记得了,必定是在秦太太的上房,婉宁眼前似乎浮现出这样的情形,瑾宁永远端庄大方地坐在秦太太下手,颂宁会在那对秦太太说,自己又做了什么针线,芝宁永远都像块糖似得在秦太太怀中撒娇,而自己呢,就坐在芝宁下手,仿佛不存在一样,只有别人问起,婉宁才会微笑说话。 “那时候,你总是不爱说话。”颂宁站起身,一边的宫女急忙上前搀扶,婉宁也笑了:“我就爱看姐姐们说话。” “还是这样!”颂宁在镜子面前整了整妆容,婉宁瞧着这面镜子,是一面和人差不多高的玻璃镜子,瞧这玻璃镜子十分光滑,想来是从外洋来的东西,难怪天子想要开海禁了,这外洋来的许多稀罕的东西,天子想来也十分喜欢。 接着,婉宁听到了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循声望去,见是个棒槌样的东西在半空中打转。 “这也是外洋来的,说是钟,”颂宁见婉宁往那边瞧去,就在那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婉宁点头,又留心望了望,除了这两样,别的新奇东西也就没有了。看来,这开海禁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让张青竹去,也是要让张青竹写一封足以堵住朝中众人嘴的折子,婉宁心中想着,面上却半点不显。 颂宁姐妹走进偏殿,小公主和希声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到婉宁进来,希声高高地举着手上的东西:“娘,这是妹妹送我的。” “你谢过妹妹没有?”婉宁看到希声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个小金镯子,小金镯子希声也见过不少,但这一个,上面镶了宝石,十分贵重。婉宁看清楚后,神色就变了变,要从希声手上拿过去。 “这不值什么,给孩子玩的。”颂宁已经看出婉宁的动作,在那拦着她,接着颂宁就对小公主道:“怎么想到送姐姐这个?” “我听嬷嬷们说,姐姐出宫之后,就要出京城了,以后就见不到了,所以我就挑了这个给她。”小公主可不去管金镯子贵重不贵重,只是在那眨着眼睛说,接着小公主还把手高高举起:“母妃,这是外祖母送表姐的,表姐说,她把这个送给我。” 小公主手上戴着的,是五彩丝线系着的金锁,保佑孩子幸福平安的。这样的金锁,当然比不上宫里做的那样精美,但这个金锁,却是秦太太专门让人给孩子们做的,人手一个,除了小公主。 颂宁把小金锁从女儿手上接过来,翻开,看到背面有个很小的秦字,颂宁就把小金锁重新给女儿戴好:“你可要记住,这是外祖母送你表姐,你表姐又送你的,十分珍贵。” 不是值多少钱,而是这份心意。小公主认真点头:“我会让嬷嬷好好地保管。” 颂宁伸手摸一下女儿的脸,就对希声道:“希儿真是有心了。” “我有好些外祖母送的东西呢,还有陈姨婆送的。”希声是个大方的孩子,以为颂宁是担心自己没有这些东西了,于是希声高声说着。 “这孩子,真是乖巧。”还有陈姨婆送的,可是自己的亲娘,见到自己,也只能行礼下跪,相对无言,甚至,不能把东西送到自己女儿手上,因为宫中的规矩。 若不是小公主突发奇想要给希声送东西,那这个小金锁,是到不了女儿手上的。 颂宁忍不住伸手把希声抱了下:“希儿真乖,饿了吧,我们吃饭。” 希声老老实实点头:“饿了。” 宫女们急忙上前服侍,宫中的菜用的原料还不错,不过早早做好,又放在那里保温,味儿就平常,婉宁和希声也只一样略尝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吃完饭,略坐一坐,就到了出宫的时候了。 宫女前来禀告,颂宁也就送妹妹出去,看着她们上了小轿,颂宁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空了。 “母妃,表姐说,家里还有好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小公主抬头询问,颂宁只能低头看着女儿:“有机会的,以后,会有机会的。” 小公主嗯了一声,会有机会的,只是,这机会什么时候来,小公主就不晓得了。 “我们走吧,这个时候,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颂宁看了看时候,晨昏定省,这时候,也就是该去请晚安的时候了。 请完晚安,就能知道陛下今日召幸谁,若陛下没有召幸,那众人也就各自回宫,若有人被召幸了,召幸那人就要回宫去准备,其余人等,也有对那人羡慕的,也有对那人嫉妒的。 颂宁不是新入宫的妃嫔,每每见到有人的嫉妒眼神,却只想叹气。 小公主点了点头,颂宁着实有些不愿意去给皇后请安,但这也是规矩,况且,今日婉宁进过宫,颂宁晓得,陛下定会召见自己,还会问清楚婉宁说了什么,天子要拿捏臣子,自然也要晓得臣子到底在想什么。 颂宁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吧,如同自己的娘为了自己在后院撑,现在,自己也做了母亲,也该为了自己的女儿,在这后宫里撑下去了。 婉宁和希声出了宫,还在车上的时候,希声就睡着了,婉宁把女儿抱紧一些,今日入宫,婉宁能看得出来,颂宁和在秦家时候不一样,她早已经失去了少女的天真烂漫,而是一个深宫贵妇人。 但这样的尊贵,真得值得吗? 希声在婉宁怀中翻了个身,婉宁轻轻地拍着女儿,这时候,婉宁很想见到丈夫,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为什么丈夫当初不愿意让秀竹入宫了。深宫里的人,很尊贵,但深宫之中,也足够寂寞。 这种寂寞,是比后院的寂寞更为熬人,也更为难受的。 “爹爹。”希声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婉宁低头,亲了亲女儿,希声就又睡去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张青竹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我已经听到希儿叫我了。” 第389章 说软话 “她还在睡呢,我把她抱进去吧。”婉宁对丈夫做了一个手势,张青竹点头,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张青竹到现在,都不能像别人一样,可以行动自如地把女儿抱下车,再把她送进屋子里让她好好睡去。 “今儿进宫,你们没有遇到别的事儿吧?”等婉宁把希声放到床上,张青竹才轻声询问,婉宁给希声盖好被子,这才伸手,抱住了丈夫的腰。 婉宁极少有这样激动的表现,张青竹没有再问,只是把妻子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到了这会儿,我才晓得,你为什么反对二妹妹入宫。”婉宁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张青竹笑了:“怎么突然说这个,想是你见到你姐姐,晓得她虽然尊贵,但过得,并不欢喜。” “女人家成了亲,哪还能过得像在闺中那样欢喜?”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的唇张了张,接着张青竹就轻叹一声,婉宁刚想安抚丈夫,张青竹就道:“不好,不好。” “你说什么不好呢?”婉宁惊讶地看向丈夫,张青竹的眉还是半点都没松开:“以后我们女儿,可不能嫁那样不让妻子欢喜的丈夫。” “她们才多大,希儿今年也不过就是五岁。”婉宁算了算,就伸手点一下张青竹的额头,张青竹面上神色还是那样正经:“你不晓得,有些男人啊,做了官,别人就给他送什么美婢,还有什么……” 张青竹话没有说完,就看到婉宁面上的笑,接着婉宁笑吟吟地看着他:“是谁要给我们张大人,送什么美婢?” “没人给我送什么美婢。”张青竹急忙摇头,接着张青竹还补充一句:“就算送了,我也不肯收!”婉宁笑得开怀:“这么说,已经有人送过了,那么,张大人,你是怎么回答的,是不是告诉别人说,说你家中有母老虎,然后,你担心河东狮吼,才不敢收。” “休要取笑!”张青竹的面不由涨红,婉宁笑得直不起腰来:“母老虎,我可和你说啊,若你敢在外面说我是母老虎,看我不收拾你。” “是,是,是!”张青竹也忍不住笑了,接着他把婉宁抱在怀中,抱得很紧,夫妻之间,能够这样互相信任,胜过别的许多。 婉宁拍拍他的心口,夫妻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所以,以后啊,就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去户部领好凭证,再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苏嬷嬷夫妻留在京城看宅子,苏嬷嬷不由叹气:“原本还想在京城服侍大爷大奶奶,谁晓得,大爷大奶奶还是出京做官去了。” “既然做了官,自然就要外放,哪能天天在京城呢。”婉宁晓得苏嬷嬷是心疼张青竹,心疼他腿脚不便,还要远赴福建,这一路上,那么遥远,到了地方,还听不懂当地人的话,简直就是困难重重。 “这官要做得好,就……”苏嬷嬷话还没有说完,杏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方才有人回来说,大爷今儿不回来吃晚饭了,还说,大爷今儿是在二爷那边。” 婉宁倒没有说什么,苏嬷嬷的眉就皱了皱:“他们兄弟两个,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婉宁嗯了一声,苏嬷嬷听到婉宁只嗯了一声,就对婉宁道:“大奶奶,我晓得,您定是想着二奶奶原先说的话,我来的时候,太太还和我说,她说,若二奶奶还是像原来一样,不管不顾,那太太就对二奶奶冷了心肠。” “嬷嬷!”婉宁晓得苏嬷嬷为什么要说这话,于是婉宁拍了拍苏嬷嬷的手:“二婶婶要做些什么,我并不放在心上。” 苏嬷嬷的唇张了张,婉宁又俏皮一笑:“您必定是说,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嬷嬷点头,接着婉宁就摇头:“那不会,二婶婶啊,心中还是有指望的。” 指望着张玉竹还能重新起复,到那时候,陈觉蓉还能再做回原来的张二奶奶,到那时候,陈觉蓉就不用受苦了。 一个人心中只要有指望,就不会把路走绝,毕竟,把别人路走绝的结果,陈觉蓉已经看到了,威风凛凛的陈太太,转眼就什么都失去了,听说,陈太太带着儿媳和孙子回到老家,日子过得并不那么好,特别是在天子追封陈德妃却不加恩陈家之后,陈太太所得到的嘲讽更多。 凡此种种,都让陈觉蓉不敢再轻举妄动,而婉宁,只要陈觉蓉不再轻举妄动就够了。 陈觉蓉坐在厨房之中,看着婆子把热好的酒拿出去,尽管女子主中馈,但在去年之前,陈觉蓉都没进过厨房。 现在,陈觉蓉坐在厨房里面,看着婆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陈觉蓉只觉得头一阵阵地疼,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能结束。 “你也出去,陪大哥说说话。”张玉竹走了进来,现在屋子小,地方也挤,自然不能像原先一样,还要分个内外。 陈觉蓉看着丈夫:“这不合规矩。” “这会儿了,还提什么规矩呢。”张玉竹压低声音,接着张玉竹又对陈觉蓉道:“大哥今儿特地来寻我,我们兄弟在一起喝了酒,等到大哥出京时候,我和你再去送大哥他们,到时候,那些人看到我们兄弟来往,我起复的希望,不是又多了些。” 起复的希望?陈觉蓉低头不语,张玉竹看着她:“我晓得你心里不舒服,可是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我倒不晓得,二爷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软话。”陈觉蓉的话让张玉竹的唇紧紧抿住,接着张玉竹就道:“不说软话,还能说什么,难道真要像原先一样,不管不顾?”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陈觉蓉就算再不舒服,也要安慰丈夫一句。 张玉竹盯着妻子,陈觉蓉觉得自己越发不舒服了,但陈觉蓉什么都没有说,接着张玉竹就转身出去。 第390章 男人的托词 张青竹坐在堂屋里面,这张桌子,在这会儿,既是吃饭的桌子,也是平日张玉竹批改学生作业的桌子,桌子一角,还放着些学生写的文章。 张青竹拿着一些作业在看,张玉竹走了进来,见到张青竹拿着这些作业在看,张玉竹急忙道:“这些都是些学了几个字的人刚写的东西,大哥休要笑话他们。” “人人都是从不会到会的,我怎会笑话他们。”张青竹含笑说着,接着张青竹就道:“你方才的话,似乎还对只能困在这里,教几个孩童蒙学,感到有些不满。” “大哥,我……”张玉竹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给张青竹又倒了杯酒:“大哥再喝一杯。” “这酒也不用再喝了,我今儿来寻你,自然是要好好地和你说说话。”张青竹止住张玉竹,让他把酒杯放在一边。 张玉竹长叹一声:“不瞒大哥,我和文山先生不一样。” 文山先生满腹的才华,却宁可在书院之中,做一个教书先生,点拨一些人,张玉竹承认自己醉心名利,况且,已经做过官的人,现在困在这里,教一些蒙童,张玉竹还是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有些可怜。 张青竹看着弟弟,接着张青竹就笑了:“你瞧,都这一晚上了,你才和我说说真心话!” 张玉竹的脸顿时红了,想要解释几句,张青竹已经又轻叹一声:“不,不是这一晚上,自从爹爹他,让我们二人分出一个胜负,你就没有和我说过真心话了。” 张玉竹手中正好拿着一个酒杯,听到张青竹这话,张玉竹把杯中酒一口喝干,语气都有些苦涩:“是啊,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不止是我哥哥,还是,还是……” 还是对手,还是谁能得到父亲赞扬,谁就能赢得对手。 回想那时候,张玉竹就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张青竹看着弟弟,这些事情,张青竹要到自己摔断腿,才明白了一些。 “我有时候,也会在心中责怪父亲。”张青竹坦白地说,责怪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让兄弟之间,变得不和睦。 不,何止是不和睦,而是张玉竹一度想要把张青竹踩下去,永远地踩下去。 “大哥,大哥!”张玉竹觉得脸上湿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泪。 “但他是父亲,所以我不能责怪他。”张青竹继续往下说,甚至,张青竹苦笑了下:“我也只能,不做父亲这样的父亲。” “也不晓得,我的孩子,现在如何了。”张玉竹想起自己两个儿子,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们了,按说,大儿子都该开蒙许久了,而小儿子,也该开蒙了。 “他们很好。”张青竹说完就顿了顿:“你若想他们,父亲会把他们送上京的。” “送上京?”张玉竹指着四周:“让他们住进这样的屋子,让他们没有人服侍。大哥,你我小时候,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我自己可以吃苦,但我不能让孩子们吃苦。” 醉心名利,不过为的是荣华富贵。张玉竹坦然地想着,什么君子不能言财,什么君子不要去想那些,张玉竹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 “你的事情,”张青竹只提了这四个字,张玉竹的眼睛闪出光,接着张青竹就摇头:“还要再缓缓。” 这会儿被受牵连的吴家兄弟,还在老老实实地在家守制,不敢提起复的话。毕竟官场中人,在家丁忧,也多的是到处去寻人,不能让自己的名字被人忘记,等到丁忧完了,才能寻一个好去处。 更何况张玉竹并不是被牵连,不客气地说,他和吴老爷的作用差不多,吴老爷都死于宫变那日,张玉竹,只能老实地,继续等。 “我晓得,我只是,提到你那两个侄儿,难免就有些激动。”张玉竹已经平复了心情,张青竹伸手拍一下张玉竹的肩:“其实,不在朝中,也能为陛下做事的。” 张玉竹的眉挑起,张青竹看向外面,仿佛看到了京城整个城市,张青竹伸手指向远方:“看起来,是朝堂上的人说话做事,搅动风云,却不晓得,若没有这市井的平稳,朝堂上人,不过是无水之舟。” “哥哥的意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若能明白,这市井中人是什么样的水,才能更好地为天子做事。”张玉竹也不是笨蛋,不然不会考中进士。 “醉心名利,也没有什么错。”张青竹看着弟弟,面上笑容没有变:“只要你,能从这些事中,吸取教训就好。” 张玉竹重重点头,张青竹指着那些蒙童的作业:“你不要看不上这些蒙童,孔夫子尚且说,有教无类,谁也不晓得,以后这蒙童之中,能不能出个朝中大臣。” “哥哥教训得是。”张玉竹上前搀扶下张青竹,张青竹摆手,要往外走:“我走了,你要记得我这些话。” 张玉竹应是,此时,张玉竹已经没有了那些沮丧,这会儿,日子还过得去,那就,好好地过日子吧。 陈觉蓉在厨房之中,能听到张青竹走出去,也能听到张玉竹送张青竹出去,但陈觉蓉不想动,只想坐在这里。 张玉竹走进厨房,对陈觉蓉轻声道:“大哥已经走了。” “我们……”陈觉蓉抬头看着丈夫,想要问问丈夫,张玉竹淡淡地笑了笑:“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 只是好好地过日子吗?陈觉蓉不由有些失望,就没有别的了吗?但张玉竹没有再说别的,只是让婆子烧水,他好洗一把脸。 张青竹从张玉竹这边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婉宁并没有问他什么,而是让人烧了醒酒汤,又服侍张青竹洗脸换下衣衫。 张青竹靠在床头,见婉宁在那忙忙碌碌,突然笑了笑,婉宁抬头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在想,原来娶一个好妻子,那么要紧。” 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皱眉:“我倒觉得,这都是男人们的托词。” 第391章 夫妻之道 这话,张青竹倒从没听过,于是他坐了起来:“什么叫,男人们的托词?” “你想,男人们在外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时候,回到家中,媳妇们对他们说上几句,还有男人不满,这会儿,等出了事儿,倒推托到女人们身上,说都是没有娶一个好妻子。” 婉宁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张青竹不由点头:“你说的是,原先,我总听母亲说,说这娶媳妇是很要紧的,若娶了个不好的,那家里就不安宁。” “这话,也不能说不对,可这好媳妇,也要好丈夫来配,若这男人不肯听,媳妇就算把嘴都说破了,只怕不但不起作用,还要被男人打上一顿,骂她晦气呢。”婉宁的眉皱了皱,为什么都在说女人做得不好,可也要男人们肯听啊。 “你说的是,这事儿啊,是我错了,是我想错了。”张青竹对婉宁作了个揖,婉宁又笑了:“我晓得你定是想起了二叔他们两口,这些事儿啊,也不能说只是二叔的错,也不能说只是二婶婶的错,他们夫妻啊,在这点上,还真是天作之合。” “那我们,也是天生一对。”张青竹笑吟吟地把妻子搂进怀中:“我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婉宁抿唇一笑,伸出指头点在张青竹额头上,没有再说什么。 把京城中的事情料理清楚,行李都准备好了,婉宁夫妻也就出京往任上去,这一去山高水长,宋姨娘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希声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走那么远的路,欢喜得不得了,还在那主动请缨,要在路上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马车上叽叽喳喳,都是孩子们的声音,婉宁靠在车壁上,对希声摇头:“你啊,话怎么那么多。” “娘,我这不叫话多。”希声嘟起唇,婉宁看着她:“那你这叫什么。” “我这叫,替娘好好地看着弟弟妹妹。”希声的话让宋姨娘笑了出来,希声已经看向宋姨娘:“外祖母,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说的对,很对。”宋姨娘拍拍怀中的孩子,这会儿车上最舒服的就是这个小孩了,上了车就睡,饿了,把奶娘叫来喂了奶,然后就又睡了,不吵不闹十分安静。 马车停了下来,希声的眼睛一亮:“一定是姑姑来了,姑姑说,她要带表妹来送我们。”说着希声就掀起车帘往外瞧。 “不是你大姑姑,是你二叔二婶。”婉宁已经瞧见马车外站着的人是谁了,对希声说了一声,希声只哦了一声,分明有些失望。 “二奶奶她……”宋姨娘的声音很低,毕竟陈家的事儿,人人都晓得,宋姨娘不由有些担心,到时候陈觉蓉会不会对自己不满。 “没什么的。”婉宁安抚地对宋姨娘说,就走了下来。 张青竹已经在那和张玉竹说话,瞧见婉宁下来,陈觉蓉也走上前,陈觉蓉的装扮比刚回京时候要好许多,见到婉宁,陈觉蓉也对婉宁行礼下去:“大哥大嫂今日要出远门,我们特地来送一程。” “多谢了。”婉宁也回了一礼,就让希声叫人,希声已经掩盖起了失望,上前行礼叫二叔二婶。 “方才见到了大妹妹,她和妹夫带着孩子,在里面等着。”张玉竹已经对婉宁笑着说,希声听到若竹来了,伸手去扯婉宁的袖子,婉宁也点头:“那我们就进去吧。” 亭内已经摆了一桌酒,若竹夫妻带着孩子在那等着,见到若竹,希声就露出欢喜笑容,但碍于礼仪,希声并没有上前抱住若竹叫姑姑。 若竹方才就见到了张玉竹,对这位兄长,若竹现在的观感非常复杂,于是若竹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张玉竹笑了笑,而张玉竹已经和王三爷在那攀谈起来。 “希儿,你过来这边坐下。”若竹只能在那招呼孩子,希声已经走到若竹身边,抱住了她的腰:“姑姑,我好想你啊。” “你若真惦记着姑姑,就住在姑姑家中,不要出去。”若竹和侄女开着玩笑,希声的神色顿时变了,甚至想要松开抱住若竹的手。 “你这孩子,就只有一张嘴会哄人。”婉宁和孩子们打过了招呼,也坐了下来。陈觉蓉见她们人人都在那十分自然地说话,倒显得自己站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于是陈觉蓉也对若竹笑着道:“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大妹妹了。” “是,上回见面,还是……”若竹在那算了算,面上笑容变得有些淡,上回见面,还是张玉竹的践行宴,那时候陈觉蓉风头正盛,别人似乎都不被她放在心上。 现在,陈觉蓉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陈觉蓉了,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 婉宁已经笑着道:“说那些事做什么,以后,你们在京城之中,倒可以互相走动走动。” 陈觉蓉没有说话,若竹也没有接茬,倒是那边王三爷发出一阵笑声,似乎和张玉竹说的很是投机。 “都是一家子,又何必说两家话。”婉宁当然晓得若竹和陈觉蓉这会儿的尴尬从何而来,但婉宁作为大嫂,也只能这样劝着。 “大嫂说的是,只是我们把别人当做一家子……”若竹脱口而出,仿佛还是昔日尚书府中千娇万宠的小姐,而陈觉蓉的神色已经变了。 “大姐姐,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兰竹在后面一辆车上,这会儿才走了进来,见到陈觉蓉夫妻,兰竹也很惊讶,但很快兰竹就收起惊讶,只和若竹在那笑着说。 “我方才还和希儿说呢,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想我,等要你们留在京城,就住在我家,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若竹点一下兰竹的鼻子。 王三爷已经高声道:“说得是,三姨就该留在京城,等跟着大舅兄去了泉州,再等从任上回来,这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各自成亲了,三姨难道还要去别寻亲事不成。” 第392章 开始和解 “姐姐,您瞧姐夫!”兰竹对若竹撒娇,若竹捏一下她的鼻子:“你姐夫说得也没有错,按说,你就该留在京城,住在我家,若有什么人和你求亲,到时候,让二哥为你做主。” 若竹就这样自然地说出来,让陈觉蓉仿佛回到了过往,那时候,她们关系还算可以,若竹也会在那笑嘻嘻地和自己说话,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格格不入。 陈觉蓉不由轻叹一声,抬头,却和婉宁四目相对,经过了这许多风波,陈觉蓉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婉宁了,或者该说,婉宁的沉静,究竟从何而来。 “大姐姐大姐夫,你们来得早啊。”秀竹的声音传来,接着,秀竹不由惊讶地:“二哥。” 张玉竹看着许多年都没见过的妹妹们,心中不由有些羞愧,秀竹差点因为自己而被杜家退婚的事,张玉竹是晓得的。事情也是张青竹解决的,而自己的父亲,也因此被罢官,进而回到家乡。到了这个时候,张玉竹才感觉到,并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要做一些事情,难免就会牵连到别人。 “二哥怎么不说话?”秀竹见张玉竹瞧着自己,也不打招呼,不由惊讶地问。 “我都许多日子没见到你了,乍然看到,一时心中有些感慨。”张玉竹掩饰地说着。 秀竹浅浅一笑,希声已经跑到秀竹跟前:“二姑姑,方才大姑姑说,要我留在京城呢。” “好啊,你留在京城,就住在我家里。”秀竹的话让希声瞪大了眼睛,见希声这样可爱,秀竹越发舍不得她了:“你留在京城,跟我一起住,也能陪陪我。” 希声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很大,婉宁对女儿招手:“你就和姑姑们说,很想姑姑们,但是呢,还是要跟着爹娘一起去。” 婉宁说一句,希声就在那点一下头,等婉宁说完了,希声就高声说:“大姑姑,二姑姑,我要跟着爹娘去。” “你娘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若竹捏一下希声的脸,希声抱住若竹的腿:“姑姑们都听到了啊,那我就不要说了,省点力气。” 众人都大笑出声,陈觉蓉看着希声,不免想起自己的儿子们,按说,他们该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但是,现在,陈觉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穿着,还有现在的处境。陈觉蓉叹了口气。 从进来到现在,不管是若竹,还是秀竹,都感到陈觉蓉很少说话,但她们姐妹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连面子情都没有多少了。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婉宁站起身,笑着对张青竹说,张青竹起身,看着众人道:“你们好好地在京城。” “大哥放心,我们会好好的。”若竹先说了这句,接着若竹又看向张玉竹,补充了句:“我会和二哥,会和二哥……” “我们都会好好的。”张玉竹听出若竹话中似乎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话,于是张玉竹抢先说了这么一句。 张青竹点了点头,也就带着众人走出去,婉宁抱着孩子们上车,宋姨娘随即跟着上车,若竹拉着妹妹的手,还是很想把她留下。 兰竹已经笑着道:“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姐姐,我现在啊,要去行万里路去了。”说完,兰竹就把手从若竹手中抽出来,对若竹笑着摆手,笑着上了车。 “三妹妹瞧着,比原先要长大好些。”秀竹忍不住感慨,若竹也点头:“原先瞧着还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呢,哪里还有一点孩子气,竟是个大人模样。” “这都是大哥大嫂教得好。”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玉竹,若竹不由抬头看向兄长,年纪还小的时候,若竹和张玉竹之间,要更亲近一些,张玉竹的功课不如张青竹,自然也就没有张青竹受到的关注多,那时候张玉竹常常带着若竹去玩耍。 从什么时候起,兄妹之间渐渐地不再说话了。若竹想起往事,不由叫了声二哥:“你空了时候,也去我家走走,不要让外甥们,连自己舅舅都不晓得。” 张玉竹没想到若竹会和自己说话,迟疑了会儿才道:“你不怪我。” “我们是亲兄妹,又有什么好怪的呢?”若竹反问,张玉竹眼睛不由有些酸涩,若竹轻声道:“再说,我们总归是……” 若竹没有把话说完,秀竹站在若竹身后,不由也有些鼻酸,风吹了过来,带下来几滴雨,滴落在若竹头上。 若竹这才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泪,对张玉竹笑着道:“下雨了,二哥二嫂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 张玉竹夫妻是步行出城的,这会儿听到若竹主动邀请,张玉竹不由看向陈觉蓉,陈觉蓉还是在那看着若竹,过了好一会儿,陈觉蓉才对张玉竹道:“既然大妹妹盛情,那我们也就上车走吧。” 若竹又和秀竹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开,往各自的车上行去。 车厢狭小,陈觉蓉和若竹面对面地坐着,张玉竹和王三爷二人在外面车辕上坐着,一时,若竹不晓得该和陈觉蓉说些什么。 车都进了城门之后,若竹才对陈觉蓉道:“我听说二哥这会儿开了一个私塾,教一些蒙童,这也很好。” 陈觉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着,没有从若竹话中听出嘲讽,于是陈觉蓉看着若竹:“不过就是糊口。” “能糊口也很好。”若竹干巴巴地接了一句,接着若竹似乎是担心陈觉蓉想别的,于是若竹又道:“公公有时候回来,也会说些朝中的事儿,公公总说,其实这会儿,朝中还是缺人,但是陛下的意思,这人呢,除了能用,最要紧的是,忠心。” 忠心!陈觉蓉不由长叹了一声,忠心啊,张玉竹的忠心,要如何才能被天子看到?马车已经停下,张玉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大妹妹,屋子窄,我也就不请你们进去喝茶了。” 第393章 上任 “二哥太客气了。”若竹掀起帘子和张玉竹说话,陈觉蓉已经走下了车,邻居们看到张玉竹夫妻从这样好的车下来,都不由出来瞧热闹,等到马车走了,张玉竹去开门,邻居的大嫂才走过来笑着和陈觉蓉说:“张二嫂,你家果真是有那样很有钱的亲戚,瞧瞧那赶车的人,穿得衣衫比我们都好。” “不是早就说过了,这是做过官的,不过就是……”另一个人嘴快,说了一半就伸手捂住了嘴,张玉竹只笑了笑:“前尘往事,都过去了,我这会儿啊,只是个教书先生。” 在这市井之中,磨炼自己的心志,让自己变得更为平静,若性情依旧像原先一样毛躁,等进了官场,还是会吃上一个大亏。 这是那日张青竹来看张玉竹,和弟弟说的。张青竹很少对弟弟讲大道理,但这一次,张青竹几乎是掰碎了揉细了和弟弟说。 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张玉竹也明白了,自己和哥哥之间,总是要相辅相成的,哪能兄弟不像兄弟,成天抱怨呢。 至于妻子?张玉竹看一眼陈觉蓉,什么都没说,但愿,她能早点明白这些苦心,而不是在那抱怨天抱怨地。 先坐车,然后又换船,等到了泉州,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这一路上都还挺顺利的,京城周围没有什么大山,而越往南边走,这山也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让希声十分欢喜,成天在那和兰竹说这些山有多高有多大。 “娘,那山上,怎么全都是绿的啊!”此时已经年底了,要在京城,已经是下雪时候,要穿厚厚的棉袄,但在这里,山上的树还是绿色的,就像初春时候一样,只用换上夹袄就够了。 “你没听说过吗?此地,冬天是不下雪的。”婉宁含笑着说,希声的眼睛顿时睁得很大:“还有地方不下雪?” “瞧那路上,还有花在开呢,这要在京城,天寒地冻的,哪里还有花。”宋姨娘也在啧啧称奇,她生在江南,江南的冬日比京城的冬天要温和很多,即便下雪,也不过就是层薄薄的雪,太阳一出就化了,而在这里,别说雪了,宋姨娘留心瞧着,竟然连霜都没有下过。 这是什么地方啊,地气如此暖和。 “难怪这边的人,一进了京城就生病,特别是冬日。”兰竹也不由感慨地说着,而婉宁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锣鼓喧天,看来,快到接官亭了。 果真锣鼓声越来越近,马车也停了下来,希声偷偷地掀起车帘的一角望向外面,外面好多的人啊,还有人在和爹爹说话。希声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打扰到张青竹。 前来迎接张青竹的,是同知通判带着本府的士绅,看到张青竹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同知的眉不由皱起,早就晓得这位新知府是天子的心腹,是个瘸子。 但知道是一回事,见到了那是另一回事。一个瘸子,在京城之中做做京官就好,竟然还来做牧民官,简直是笑话。 不过杜同知并没有在面上现出来,毕竟大家都是为官多年的人,面对上司,都还有有自己应该尽到的礼仪。 张青竹只扫了一眼,就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当然也没有错过,有些人一闪而过的鄙夷。 赴任之前,天子召见,就对张青竹谆谆教诲,说既然做了牧民官,和天子近臣是不一样的。 这是要直接面对民众的职位,而张青竹的残缺,会被人笑话。那时候,天子还语重心长地说,他相信张青竹能面对这一切。 而张青竹,也不会辜负天子,要顺利地为天子实行开海禁的计划。毕竟,朝中反对开海禁的人不少。 张青竹记得很清楚,天子甚至气急败坏地说,那些人反对开海禁,当然是因为,海禁一开,他们那些私下的交易,就全都要公开,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来赚钱,他们所担心的,不是朝廷的安危,而是他们自己的银子。 “杜同知!”张青竹对杜同知点头,杜同知已经恭敬地道:“还请大人往接官亭来。” 这是要让张青竹在接官亭内喝上一杯乡里的水,寓意清正廉明,只喝这乡里一杯水。张青竹点了点头,就往接官亭里走。 “这新知府,竟然是个瘸子,陛下也太看不起我们这里的人了。”接官亭外,也有不少人围观,自然就有人看到张青竹一瘸一拐地走进接官亭。 难免有人不满,毕竟这官员啊,长得俊俏也是有好处的,况且杜同知个子高大,走在前面,龙行虎步,比张青竹看起来更像知府。 杜同知不由看张青竹一眼,但见张青竹面上神色都没有变化,杜同知不由心里奇怪,但杜同知还是领着张青竹走进了接官亭。 亭内,当地士绅的头,已经在那里等候,这也是位告老还乡的官员,见到张青竹,他先往张青竹的腿上扫了一眼,接着就神色自若地捧着那杯清水来到张青竹面前:“大人今日上任,还请饮了这杯水。” 张青竹端起水,先往天上弹了三下,又往地上弹了三下,接着张青竹才朗声道:“天地为证,张某定不辜负百姓期望。”说完,张青竹才把这杯水一饮而尽。 这人这才笑了:“好,好,本府知府,缺了一年,天子钦点张大人,张大人必定会为本府,带来好消息。” 本府知府出缺一年,那就是同知护印,张青竹也对杜同知道了辛苦,杜同知已经笑着道:“也没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分内之事。” 他们在这接官亭内应酬,希声已经坐不住了,用手托着腮:“娘,什么时候才能再往前走。” “希儿坐不住了?”兰竹捏一下侄女的脸,希声点头:“很困,想睡觉,还觉得很脏,想洗澡。” 这路上虽然很顺利,但洗澡还是没有那么方便,希声爱干净,出了一点汗都受不了,更不用说这一路上虽不能说是风餐露宿,但驿馆的房间,也没有家里干净,她能忍到了地方才撒娇,已经很乖了。 第394章 府衙 “很快就好了。”婉宁安慰着女儿,希声又打了个哈欠,杏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奶奶,大爷说让你们先进衙门里安置,他还要在这和人说话。” 总算可以回到衙门里了,希声靠向婉宁,婉宁感到车又往前面行走,接官亭离府城,还有三十里路呢,等赶到衙门里面,也是傍晚时分了。 婉宁在心里计算着,也在那拍着女儿,让她好生睡觉,希声还是孩子家,很快就睡着了,婉宁也有些发困,但心里却想着进到衙门里面该做的事情,先把床铺铺好,再烧了热水,不光孩子们要好好洗个澡,婉宁自己也要洗个澡。 还有,衙门里必定也有人在等着自己,还要和她们应酬。 这样想着,已经进了府城,府城的屋子,和这一路上行来看到的都不大一样,他们不爱青砖黛瓦,而是喜欢用红色的瓦片。 “娘,外面的屋子,怎么都是红色的。”希声被摇晃醒了,睁开眼就看到这样一片屋子,不光如此,连墙上屋顶的那些装饰,都是花里花哨的。 和希声从小看到的都不一样,宋姨娘也在那仔细端详着这些屋子,还真是,不一样啊。 “张奶奶!”一个声音从车外传来,婉宁掀起车帘,看到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见到婉宁,这妇人笑着道:“拙夫姓杜。” 那就是杜同知的太太了,婉宁急忙走下车,对杜太太笑着道:“原来是同知太太。” “本府缺了一年的知府,拙夫护印,因此我们全家都搬进来住了,这会儿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想着张奶奶只怕初来乍到,还不晓得这衙门都有些什么,因此我特地留在这里,等到奶奶一到,就好细说分明。”杜太太看着一派慈祥模样,在那细细地说。 婉宁点了点头,就对杜太太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初来乍到,许多地方,确实有些不明白。” 杜太太听到婉宁这样说,倒瞧了婉宁一眼,衙门里已经走出另一个妇人,杜太太指着她道:“这是苏通判的娘子,平常和我最说得来。” “苏奶奶!”婉宁已经对苏奶奶行礼下去,苏奶奶急忙还礼:“张奶奶太客气了,我们不过痴长了几岁,哪里就这样客气呢。” 三人说着话进了衙门,杜家这边的管家已经帮着张家的下人们把行李搬了下来,送进府衙里面。 宋姨娘牵着希声,让奶娘抱了另外两个小的,带着兰竹,也跟着婉宁走了进去。 泉州府富庶,这府衙自然也宽敞许多,大堂二堂后宅一应俱全,还带了几个小院子,分别是师爷等人住的。 “也不晓得带来的秉笔师爷什么时候到。”等都走了一圈,杜太太带着她们进厅里坐下,苏奶奶就笑着询问。 “秉笔师爷要晚两天到,除了他,还有两个学生跟了来。”婉宁淡淡地说着,说完,婉宁就像刚想起似得,笑着到:“想来你们也曾听过他的名字,就是文山先生。” 文山先生?杜太太和苏奶奶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写着惊诧,她们不是那样内宅什么都不晓得的妇人,既然跟着丈夫出来做官,有些时候也要应酬,还要为家中的孩子寻找名师,自然知道文山先生是什么样人。 “怎么,文山先生竟然答应过来做师爷?”苏奶奶迟疑地问,婉宁淡淡一笑:“他头一次放外任,文山先生不放心,说,若是在外面这官做得不好,砸了文山先生招牌,那可怎么得了。故此,就跟了过来。” 这也太,杜太太要深吸好几口气,才能把这惊诧给压下去。婉宁端起一杯茶喝了口,闽中出好茶,这府衙用的茶也很不错,闻着就一股清香。 其实婉宁知道文山先生要跟着来做师爷的时候,惊诧并不比这二位小,但婉宁转眼就明白为什么文山先生要跟着来了,自然是因为,天子希望能早点开海禁,打一个朝中反对的人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文山先生跟来,也是让张青竹吃个定心丸。 “张奶奶远道而来,这会儿想来也乏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杜太太这会儿没有心情和婉宁应酬,站起身笑着说。 婉宁也没有挽留,送她们到二门处。 等走出二门,杜太太的脸才沉了下来,同知护印,许多也就此补缺了,原本自己丈夫在这眼巴巴地望着,望着能补缺,谁知天子竟然遣了这么一位,这要怎样使绊子,才能让这人丢官回京? 杜太太不由头疼起来,原本以为是个从没有外任过的京官,那就好办了,谁知文山先生竟然跟了过来,还是用师爷的身份,这还怎么敢轻举妄动。 文山先生,杜太太又吐出一口气,苏奶奶倒在一边笑着道:“文山先生素有才名,家中小叔仰慕已久,等来了,必定要让小叔跟着文山先生,好好地学学。” “文山先生是来做师爷的,不是来教学生的。”杜太太泼了一盆冷水,苏奶奶当然晓得杜太太的意思,于是苏奶奶也笑了:“这有什么,文山先生既然还带了两个学生来,必定也是要让学生看着的,到时候,就让小叔先和他的学生来往。” 杜太太的手握成拳又松开,罢了,罢了,等到丈夫回来,再商量吧。 婉宁送走她们二人,也就回去洗澡换衣衫,床铺一铺好,希声就爬上了床,在床上打了个滚:“娘,好舒服啊。” “你啊,一到这个时候,就全忘了礼仪。”希声听着婉宁的话,又嘻嘻一笑,但怎么都不肯起来,婉宁捏一下女儿的鼻子,罢了罢了,就先这样吧。 至于剩下的行李,就要慢慢归置,先把张青竹的书房收拾出来是正经,婉宁只略歇了会儿,就带着人去收拾书房,等把书房收拾好,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张青竹也就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第395章 拜望 “这里可没有人熬醒酒汤。”婉宁接到了丈夫,就在那摇头说。张青竹用手扶着额头:“有没有醒酒汤,这些事儿啊,都让人头疼。” “你头疼你的,横竖这些事儿,我也不晓得,也说不清楚。”婉宁故意这样说,张青竹已经抱住了婉宁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腰腹之间,婉宁见到丈夫难得的脆弱,伸手抚摸他的发:“不用担心,什么事儿都能解决。” “我晓得!”张青竹还是闷闷地说了一句,婉宁看着他,拍拍他的脸:“好了,先洗澡,再吃点东西,这一身的酒气,只怕他们都在那死命灌你。” “我抢了别人的位置,别人不欢喜也是应该的。”张青竹却不想动,难怪都要放个外任,原来这地方上的事儿,和京城,并不一样。 那个不欢喜的人,必定是杜同知,若没有想补缺的心思,怎么会全家都搬了进来,同知衙门又不是不能住人。 顶多就是同知衙门狭小了些,不像知府衙门这样宽大。 “这也是陛下的旨意。”婉宁说起这句,十分理直气壮,张青竹嗯了一声:“是啊,你还是陛下的小姨子呢。” 婉宁不由推张青竹一下:“这话可不能说,陛下的小姨子,是吴家的人。” 是武宁侯府的千金小姐们,而不是秦府的姑娘们。张青竹还是只嗯了一声:“那你晓得,陛下要我来的时候,都和我说什么了,说,即为连襟,自当分忧。连襟?这话,也只有陛下才能说得出来。” 真要算得话,张家两兄弟都能算天子的连襟,毕竟,天子还有一位陈德妃,是陈家的女儿。 但天子要把谁当做连襟,那只有天子想,而没有别人在外面说的。 “你今儿看来受了不少委屈。”婉宁拍着张青竹的背,张青竹又嗯了一声:“在那嘲笑我是瘸子。” 当然,这只是表象,而这样的话,能传进张青竹耳中,就代表了,他们这些属官,私下已经连结起来,想要给新上任的知府,一个下马威。 这也是常见的事,张尚书曾经对张青竹说过,外任,所要面对的局势,其实和在朝堂之中所面对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这些人的手段会更简单粗暴,也更不顾面子,地方上的士绅,用得好是助力,若用不好,那就会被他们联手赶出。 张青竹在赴任之前,也曾去问过张玉竹,到底在任上,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张玉竹越发不顾及,甚至想要帮着别人夺嫡。 张玉竹在兄长的追问下,终于说出了实情,在任上,张玉竹感受到了挫败,这样的挫败,自然是别人当面对他很好,背地里却在那暗自嘲讽他,嘲讽他什么都不懂,只会读书,若不是遇到这些困难,张玉竹也不会想要飞快地往上爬,把那些嘲讽自己的人都踩在脚底。 如此,就上了当,中了圈套。张青竹听弟弟说出这些话,只能安慰他几句,让他吸取教训,名利心虽重,却也要看清形势,哪能一头栽进去。 须知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而是身后还有家人。 婉宁看着张青竹的神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我们会陪着你。”张青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嗯,我先去洗澡,今儿要好好歇一歇,明儿,” 张青竹话没有说完,明日,属官们正式前来拜见,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 “文山先生的屋子,我给安置在书房边上,以后你们商量什么,也很方便。”婉宁晓得丈夫要说什么,但婉宁所能做的,也只有把这一切都安置好,为丈夫分忧。 “若没有你,我这里啊,就越发乱七八糟了。”张青竹感慨地说着,婉宁拍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去洗澡,自己就在那整理着衣衫。 再辛苦,也要面对,不然,只会越发乱七八糟。婉宁轻叹一声,继续收拾着东西。 府衙很大,后宅比婉宁他们在京城住的那个宅子还要大一些,还有花园。花园里面种满了南国花卉,这都是杜太太对婉宁说的,但婉宁并没有心情去观赏那些南国花卉,张青竹那边要应对这些属官,还有城内的士绅,那婉宁呢,也要应对这些属官的妻子,还有城中士绅的太太们。 尽管嫁给张青竹已经许多年了,也生儿育女,但婉宁晓得,考验这才刚刚开始,他们不再是京城之中,不需要和人来往只用自己过日子的小夫妻。 婉宁收拾好了那些东西,回到卧房的时候,张青竹已经洗完澡,靠在床头睡着了,孩子们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婉宁伸手把孩子们抱下来,放到一边的榻上。 张青竹被这动静惊动了,睁开眼看了看婉宁就抱歉地说:“我抱不动他们。” “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的腿,难道这会儿,要嫌弃你不成?”婉宁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把孩子们给吵醒了,希声睁开眼睛看到婉宁,含含糊糊地叫声娘,就又睡着了。 婉宁拍希声的屁股一下:“以后,可不许带弟弟妹妹们睡得这样乱七八糟。” 希声嗯了一声,撒娇地搂着婉宁的脖子,贴了贴婉宁的脸,就又松开手,沉沉睡去。婉宁看着女儿的睡像,把被子给他们盖好。来到此地,倒只用薄被子就够了。 张青竹握住婉宁的手:“辛苦你了。” “你觉得我辛苦,那就给我挣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回来。”婉宁对张青竹开着玩笑,张青竹嗯了一声:“一品夫人的诰命啊,那是轻而易举。” 婉宁捶丈夫肩膀一下,接着婉宁就笑了,一品夫人的诰命,想要得到,还要和丈夫面对许多艰辛,如同现在,要把这第一次外任的事情都给做好。 次日,卯时张青竹就起身去见属官们,而婉宁起床梳洗后刚用完早饭,杏儿就来禀告,杜太太带着人前来拜望。 婉宁急忙站起身出外迎接,还没走到二门,就听到外面传来笑语欢声,还有一群人走了过来,婉宁索性停在那里,细细地看起来。 第396章 储秀 杜太太走在最前面,在那低头和身边的一个太太说话,二人笑容十分灿烂,杜太太还伸手拍了下那太太的肩。 “知府奶奶在这呢。”那位太太先看到了婉宁,于是含笑说了一声,这会儿她们说什么,婉宁听懂了,方才二人之间说的竟然是乡谈,听在婉宁耳中,就跟什么在那叽叽喳喳叫一样。 “张奶奶!”杜太太含笑叫了一声,就指着身边这妇人笑着道:“这是朱太太,朱老爷曾做过知府,此时丁忧在家。” “朱太太好。”婉宁行礼下去,朱太太急忙双手扶住婉宁:“年初的事儿,大伯母写信回来,说起张奶奶,还说张奶奶为人着实很好,我心中仰慕极了,没想到这会儿,张大人任职本地,还能和张奶奶多说说话。” 婉宁的眉微微一皱,姓朱的,还见过自己,那就是朱尚书家,于是婉宁点了点头:“这么说,朱尚书是令亲。” “公公和尚书伯父,是同一个祖父。”朱太太非常巧妙地回答了句,婉宁也就点头:“长姐嫁到了吴家,吴家那边有个小姑子,嫁到了尚书府。” “那就是三婶婶。”朱太太说着,眼泪就落下:“大伯母写信回来时候,还十分惋惜了一番,说三婶婶嫁过来只有一年,但上敬长辈,下疼晚辈,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这说起来,都是亲戚。”杜太太适时插口,婉宁也就认了认别人,别的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不外就是些举人娘子,还有几个富商家的太太。 这些富商家的太太,平日在家中,也是威风赫赫的当家主母,但这会儿见了这些官夫人们,她们也只含笑说话,并不会摆什么架子。 众人进了厅内,推让了一番,还是朱太太坐了上手,婉宁坐在主位相陪,杜太太和苏奶奶分别坐在婉宁身边,至于其余的太太奶奶们,就依次坐下。 杏儿梨儿端上茶来,众人取了茶,攀谈几句,朱太太就笑着道:“张奶奶才初来,我们,” 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声响,朱太太不由停下说话,看向外面,婉宁也觉得有些奇怪,接着杏儿就走进来笑着道:“大奶奶,是姐儿见边上有竹子,和三姑娘说,想要砍了竹子,做风筝呢。” “这孩子,最是调皮。”婉宁摇头轻叹一声,提到孩子,众人就有话可说了,毕竟她们家家都有儿女,于是你抱怨一句家里孩子淘气,我说上几句,家里孩子乖是乖,学业却不算太好。 一说到学业,难免就有人问起文山先生来。 “文山先生素有大名,虽说衙门内公事繁忙,空闲时候,也能请文山先生去书院里讲上一些,好让本地学子,有所进益。”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这是本地书院山长的妻子,苏奶奶听到这话,就笑着道:“储娘子最是关心学业。” “储娘子?”婉宁来这之前,还是了解过当地的一些事情的,于是婉宁对储娘子笑着道:“不知曾被称为女诸葛,素有文名的讳秀的那位,和您是不是亲眷?” “女诸葛?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储娘子说着就轻叹一声:“我就是储秀。” 提到自己的名字,储秀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当时还年轻,觉得才名名扬天下,能做许多事情,但后来才晓得,这世间的规矩,是不一样的。 纵有才名,也只能蹉跎到年华老大,为了不让老父担心,才嫁给了自己的师兄,好在,师兄是书院山长,储秀也能看一看学生们的学业,纵然不能去考秀才中举人,总好过只能在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婉宁不由看向储秀,她的名字婉宁是从张青竹口中知道的,在张青竹口中,此人聪明灵秀,天下男子多不如她,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这次前来,张青竹也说过,储秀就是本地人,若有机会,也能前去拜访。只是,岁月的磋磨,还是让她,像一个寻常妇人一样。 若不是苏奶奶叫破了她的姓,婉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就是昔日的才女。 “张奶奶?”储秀轻声叫了婉宁一声,婉宁回神过来,储秀眼中写着叹息,还有些别的意味,这样的眼神,储秀已经见过太多了,当自己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众人眼中的惋惜。 这样的惋惜,在最初也让储秀有些不甘心,但现在储秀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没想到,”婉宁差点冲口而出说出实话,接着婉宁就笑着道:“没想到今儿才是第一天,就能见到储娘子,本地钟灵毓秀,出了无数有才的人,果真名不虚传。” “是!”储秀也只淡淡地说了这句,就对婉宁道:“若能请到文山先生去书院一谈,本地学子自会感念文山先生。” “算着日子,文山先生明日就到了。”婉宁收起心中的惊诧,对储秀温和地说着,储秀的眼睛一亮:“既如此,明日,我就带人去接他。” “储娘子果真是一听到哪里有出色的人,就想去瞧瞧。”杜太太被冷落在一边许久,这会儿总算找到可以插话的时候,这才笑着插了一句嘴。 储秀笑了笑,杜太太心中怎么想自己,储秀是晓得的,即便世间规矩,容不下储秀去大展宏图,那储秀也愿意,能让那些学子们,飞得高些,更高些。 众人说笑一会儿,婉宁让人预备了午饭,众人虽然推拒了一番,但还是在这用过午饭,等用完午饭,各自再说上几句,也就纷纷告辞。 储秀也笑着站起身:“我也该走了,家里还有事呢。” “储娘子!”婉宁见储秀起身要走,急忙叫住她,储秀停下来看着婉宁:“张奶奶还有什么事儿吗?” 第397章 请教 “储娘子,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有许多话想要和你说,但这会儿,见到了你,我倒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婉宁的话让储秀的眉皱了皱,接着储秀就道:“那张奶奶,想说的是什么呢?” “我有两个女儿。”婉宁这句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储秀的眉皱了皱,婉宁继续说道:“我们这样人家,女儿也是要读书识字,为的是读书明理,以后嫁了人,也好相夫教子。” 这样人家,确实也是这样养女儿的,储秀点了点头,婉宁看着储秀,把那个问题问出来:“但我一直都在想,女儿家,到底是有才情好呢,还是没有才情的好。” 有才情,会被人赞扬,但也会格外痛苦,特别是,当自己的抱负不能得到施展,而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子。 但没有才情,一生庸碌,婉宁又觉得这样也不对。 储秀看着婉宁,婉宁面上的焦急是真的,天下的母亲,都曾那样焦急过,储秀很想伸手拍婉宁的肩,但储秀忍住了,接着储秀就轻声道:“此事,要看你的心。” 心里怎么想,那就怎么做。婉宁嗯了一声:“可我,总是担心,她会很痛苦。” “若你要问我,那我就回答一句,纵然痛苦,我也甘愿。”婉宁仿佛看到了储秀眼中的光,接着储秀就转身:“张奶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自然是没有答案,而储秀,宁可清醒着痛苦,也要去追求世间规矩不让她追求的那些。婉宁觉得脸上有些湿,接着婉宁就擦掉脸上的泪,储秀说得对,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后悔,既然如此,那就从心而行吧。 文山先生要住在府衙里面,婉宁已经让人把他的屋子收拾起来,还特地放了好几个书柜,文山先生别的不多,书多,而且文山先生的书,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藏书,珍藏密敛,并不轻易让人去看。 文山先生却不是这样,他凡是寻到好的书,都会慷慨大方地让学生们来看,也允许他们抄写回去。 因此,也有人笑话他,说他傻,这样下去,这些书就不珍贵了。但文山先生却说,不管是圣人写的书也好,还是说书人说的书也罢,都是希望天下人明白事理,既然要明白事理,那就是书读的人越多越好。 那些把书藏在家中,不许别人轻易去看一眼的,说是书珍贵,却不懂写书人的心思,也不明白写书人的道理。 幸好文山先生只是这样说,并不去管别人要不要把自己的书给不给人看这些事。于是文山先生的行囊之中,最多的也是书,而当文山先生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些书都会任由别人来挑选。 三年的任期,只怕这几个书柜,都不够文山先生装书。 张青竹走了进来,看见这么多的书柜,不由笑着道:“这会儿是空空的,等文山先生走的时候,定是满满的。” “然后过些时候,这些书柜又空了。”婉宁含笑和张青竹说,张青竹也笑了:“文山先生就是这样,饭可以不吃,书一定要读。” 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书,若遇到知己,常常就把书给送掉,故此他名满天下,但到现在,都是个身无恒产的人。 “文山先生这样的人,真是难得。”婉宁轻叹一声,想到储秀,婉宁就道:“你原先和我说过的那个女诸葛储秀,原来她就是本地书院山长的妻子。” “是,我还想和你说呢。”张青竹觉得站得久了,腿疼,索性坐了下来。 “原先,我还觉得,她……”婉宁想到储秀面上平静神色,迟疑一下没有说下去。 张青竹看着婉宁,晓得婉宁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于是张青竹轻叹一声:“当初,先生和我说起她的时候,眼中神情,很是追忆。” 文山先生年轻时候,游历四方,也曾来过此地,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人来了,当地学子,自然趋之若鹜,而储秀当时,也很年轻,若没有储秀和文山先生的一番争辩,储秀的女诸葛的名声,也不会传出去。 那些都是过往,现在,储秀已经嫁人生子,像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那她和文山先生的那场争辩,也无人提起。 “储娘子还说,她还想请文山先生去书院讲学。”婉宁提起这事儿,张青竹笑了:“这都是文山先生的事儿,我也不能拦阻。” 去书院讲学,这往小里说,是为自己扬名,往大里说,是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张青竹当然不会阻拦,不但不会阻拦,甚至还会推波助澜。 “在外任职,和在京城,有什么不一样。”婉宁语气轻松地提起另一件事,张青竹笑了笑:“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们啊,还要学学本地的乡谈。” 各地乡谈不一样,婉宁又想到了杜太太和朱太太说的是本地话的样子,于是婉宁笑了笑:“好,我还要学本地乡谈。” “我也要学!”张青竹笑着说,婉宁看着张青竹:“这么说,我们张大人,还要和那些乡人谈谈说说?” “不然呢?”张青竹反问一句,婉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张青竹拍着婉宁的背:“果真行万里路,才晓得原先在京城里想的那些,太简单了。” 都说权势逼人,但还有一句,山高皇帝远,就那么几天工夫,张青竹觉得比自己在京城几年的时间都要漫长,或者说,知道的多了许多。 “辛苦你了。”婉宁安抚丈夫,张青竹的眼在那闪闪发光:“不辛苦,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又有什么辛苦的呢?” 婉宁不由想起了储秀的眼神,仅仅因为是女儿身,但婉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丈夫的背。 文山先生到的时候,比张青竹到的那天还要热闹,书院的学子们,几乎全都步行三十里去迎接他。 张青竹遣去接文山先生的人,差点挤不进去,还是这人灵机一动,抓了个锣鼓在那敲了半天,并且说是知府遣来接文山先生的,这才算走了进去。 文山先生被书院的山长带着几个学生围在中间,二十几年前,文山先生来到本地时候,也曾和书院的山长见过面,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书院的山长,只是个苦读的学子。 第398章 知音(上) “文山先生,您一定要去我们书院讲学,我可和知府大人说好了。”山长紧紧地拉住文山先生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你也快些放开,没看到文山先生都说不出话来了。”储秀嗔怪地对丈夫说,文山先生这才看到山长身边的储秀,文山先生只觉得有些耳熟,但仔细看了,还是认出了人:“你是,女诸葛!” “文山先生快不要说这话了。”储秀感慨地说了一句,文山先生看向储秀现在的打扮,还有她和山长之间的来往,晓得储秀嫁给了山长,于是文山先生轻叹一声:“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成亲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储秀伸手拢一下鬓边的头发,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静淡然,那些过往,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 “先生,我总算能挤进来了,张大人遣我来接您。”张青竹派来的人总算挤了进来,见到了文山先生,于是在那气喘吁吁地说着。 “是,他们也要来接我们。”文山先生收起心中的叹息,对山长抱歉地说。 “我们送您去。”山长已经做了决定,文山先生也只能笑笑,在众人簇拥下往城里行去。这样浩浩荡荡,果真引起众人围观。 张青竹在衙门里收到消息,也就穿了便服,前来迎接文山先生。 “好多的人啊。”张青竹饶是有准备,看到这么多人时候,还是忍不住感慨了句。 “大家都很仰慕文山先生的才华。”山长也笑着说,张青竹和山长互相行过了礼,也就请那些学子先行回家,张青竹把文山先生和山长,都请到衙门里面去。 “我既然来到了衙门,就该去见见张奶奶。”储秀已经在那对山长说。山长点了点头,自己的妻子,山长还是很清楚的,也晓得她的才华,但在家中是一回事,出来外面,那还是不好和男人们交谈这些。 储秀往后宅行去,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惆怅,后悔吗?不,储秀在心中告诉自己,容不得自己后悔,当然也容不得自己去选别的路? “储娘子。”婉宁的声音已经传来,储秀抬头和婉宁四目相对,储秀已经笑着道:“他们男人们在那谈天说地,我就来寻你了。” “后悔吗?”婉宁终于问出这句,储秀看着婉宁,接着储秀笑了:“你晓得,世间规矩,容不得我们去做别的选择。” 是的,容不得她们去做别的选择。男人们成家立业,而女人们,在世间规矩下,是被关在一个个小院之中。 婉宁深吸一口气,接着储秀就笑了:“但我,到现在也不后悔,我有如此的才情。”说着,储秀的眼中闪现出柔情:“我可以写下来,让后世都晓得,有过这么一个我。” 终究是不甘心的,但那点不甘心,如果能用笔写下来,流传后世,那点不甘心,也就消失了。婉宁笑了:“我虽不才,若储娘子愿意,也能替储娘子整理一二。” 写书是个难事,但更难的,却是保存下来,印刷需要成本,而想让众人看到甚至保存下来,需要更大的成本。 “多谢!”储秀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婉宁已经笑了:“这是名扬后世的事儿,我还要多谢储娘子,给了我这个机会。” 名扬后世的事,储秀觉得眼泪都要落下了,当年,储秀曾经和文山先生争辩,争辩书籍该珍藏密敛,还是该让天下人都能看到。 文山先生那时候,是说书籍如此珍贵,自然该送到知音人手中,哪里能容别人随意去看,随意曲解。 储秀却说,书当然该让天下人都看到,曲解也好,践踏也罢,都影响不了书,不过是显得那些人什么都不懂罢了。 文山先生没有争过,气得说储秀太不像样子,但文山先生把这话听进去了,从此之后,他依旧爱书,爱买书,但他的那些书,会让所有人都过来看,会把这些书,随时送给别人。 知音人,只要有几个就够了。储秀面上露出笑,对婉宁道:“多谢。” “还是先进屋吧,哪还要这样谢来谢去。”说着婉宁就拉着储秀进屋,宋姨娘正在那抱着孩子玩耍,看到储秀,宋姨娘急忙站起身。 “您先坐着吧。”婉宁笑着对宋姨娘说,宋姨娘抱着孩子,有些局促地看着储秀,储秀也看着宋姨娘,尽管有传闻说,婉宁的生母也跟着来到了这里,住在衙门里,平日就帮着婉宁看看孩子,但传闻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我就是,担心会让人……”宋姨娘飞快地说着,还看了眼储秀,婉宁笑了:“您是生我的人,我怎么会担心别人看不上我。”说完,婉宁就对储秀道:“这是我娘。” “伯母好。”储秀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就回神过来,上前对宋姨娘行礼,宋姨娘抱着孩子,一时不好还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你快不要这样,我这么一个……” “娘,这不是您的错。”说完,婉宁就看向储秀:“我想,储娘子也该明白,这不是身为妾的,女子的错。” 储秀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储秀就笑了:“是,这不是身为妾的,女子的错。” 是吗?宋姨娘着实有些不明白了,婉宁让宋姨娘抱着孩子出去了,宋姨娘似乎才松了口气。 “都说,女子无分贵贱。”储秀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婉宁正在给储秀倒茶,听到这句话,婉宁回头看着她:“那在您看来,是什么样的?” “这句话,就是狗屁!”储秀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从不这样说话,婉宁的眼睛不由眨了眨,储秀冷笑一声:“男子为何分贵贱,因为他们是人,是人,就可以分贵贱了,而我们女子,说的是,不分贵贱,不过是把我们,没有当做人。” 不是一个单独的人,当然就可以随意对待,她们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唯独不是她们自己。 第399章 知音(下) “更可笑的是,他们还用妻妾,分了出来高低?都是一个父亲的孩子,因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就有了区别,煞是可笑。”储秀接过婉宁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长叹一声:“这些话,我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我晓得。”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储秀的手,储秀看着婉宁:“你晓得吗?我看到文山先生的时候,感到的是愤恨。” 明明自己的才华不输给文山先生,但仅仅因为自己是女子,于是只能站在远方,看着文山先生被众人簇拥。 而原先,是能让文山先生哑口无言的人。储秀擦了下眼泪:“但我也晓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丈夫虽然没有太多才华,却能包容自己,而书院里的学子们,对自己也很尊敬。但是,自己想要的,不止这些。 储秀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对婉宁笑了笑:“抱歉,我,我方才,” “我明白您。”婉宁握住了储秀的手,好让储秀平复心情。 “所以,那日,你问我,女子是有才情的好还是没有才情的好,我想到了许多,但我现在明白了,女子,当然还是有才情的好。”尽管会被人嘲讽,尽管会很痛苦,但能把自己想写的东西写下来,留给后人,那就够了。 “我很佩服你呢。”储秀含笑对婉宁说,婉宁不由惊讶地看着她:“佩服我什么?” “你是庶出,怎么嫁给了张大人,我也曾有所耳闻,但你能不愤怒,还能,努力把日子过好,这一点,我不如你。”储秀感慨地说着,婉宁唇边露出笑:“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可以做到这些呢。” “而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不,就算现在,你也很年轻。文山先生来的时候,我才十八岁。”储秀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特别是对文山先生。 婉宁仿佛想到什么:“你对文山先生……” “有过仰慕,但,仅此而已。”储秀抬起头,仿佛回到了昔日,那个没有收敛住任何风采的女子。 “他确实有才,但也只,仅此而已。”婉宁自从听到过文山先生这个人,听说的都是赞扬,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才华,不过仅此而已。 “我是一个女人,所以他赞美我的才华,却也害怕我的才华。”储秀面上露出几分嘲讽,从那时候起,文山先生这个人,在储秀心中,就已经死了,不是死在什么地方,而是,这样的人,哪里配储秀提起。 “你瞧,他们说要红袖添香,却害怕女子的才华超过他们。到了现在,他丧妻之后没有再娶,说的是,要为妻子守身,但在我看来,只是他害怕了。”可是,这样一个懦夫,只因为他是男人,就能行走世间,甚至,得到了更多赞扬。 “这些话,你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的。”婉宁的话让储秀笑了,接着储秀就道:“我若是那样怕的人,怎会对您说这些。” 说话时候,储秀话中带上几分豪气,还有一些不在乎,尽管人人都说,储娘子身为书院山长的妻子,是温柔宽厚的。但现在,婉宁才看出她的本性来,那被压抑许久的才华,并没有消失。 “你的文集,我会寻人刊印。”婉宁握住了储秀的手,储秀笑了:“多谢。” “以后,我要请教您的还有许多。”婉宁这句话让储秀笑得开怀:“您放心,我啊,不会谢来谢去的。” 说完,储秀低低地道:“我只愿意,自己有个知音人,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扬名,储秀不在乎了,经过了这许多事,储秀明白,能做一点点实事,就很难得了。 婉宁也笑了:“我才疏学浅,做不了您的知音人,但我会努力,让你,有知音人。” 储秀勾唇微笑,杏儿已经走了进来:“大奶奶,大爷让人来说,要准备酒菜,送到前面。” “是我忘了,在这和储娘子说话,倒忘记吩咐了。”婉宁含笑说了句,就让杏儿去厨房吩咐,并对储秀道:“不如,一起喝一杯。除了我娘,还有三妹妹,还有我的女儿,我很想让她们出来见见你。” “好啊,只怕那时候,我担心会不会有人……”储秀话没说完,婉宁就摇头:“您放心,我家虽没有什么才名,却也不会像孙夫人一样,说出,辞藻非女儿事来。” “那位孙夫人,也只有拒绝易安居士这件事,被人称赞。”储秀熟读典籍,自然晓得这个典故。但若她没有拒绝易安居士,也许,青史留名的是她的才名,而不是别的。 婉宁让人把兰竹和希声都请出来,若竹见到储秀,也笑着道:“储娘子,我听哥哥说过,说您机敏聪明,还说,我们该好好地和您学呢。” “这是令兄谬赞了。”当着若竹,储秀还是十分谦逊的,希声一走出来就看着储秀,此时听到储秀这样说,希声就歪着小脑袋:“可是,爹爹从不会说错。” 众人顿时笑了出来,兰竹还捏着侄女的小脸:“总是护着你爹爹。” “我当然要护着爹爹了。”希声十分理直气壮,婉宁刮一下女儿的鼻子:“那你也要好好学习,可不能什么字都不认识。” “娘您放心,我今儿就开始学了,还教弟弟呢。”希声的话让婉宁又笑了,储秀看着希声,就笑着道:“我家孩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伶俐,只是到了大的时候,就说,女子也该多学针织,把那些临的字,都剪了做鞋样子了。” 说话时候,储秀神色有些黯然,婉宁晓得储秀为何会这样想,但想来,她的女儿,选了一条世间女人都走的路。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储秀这样想得开,也不是谁都能像储秀一样,这样幸运,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于是婉宁只能笑着问些家常事儿,等宋姨娘来了,就更爱听这些话,不外就是储秀的孩子都多大了,定亲了没有,听到储秀的长女十七,已经定亲了,明年就出嫁。 宋姨娘还笑着说:“等出嫁时候,也送个帖子来,我们也好去。” 第400章 不要再提了 “若能请到张大奶奶,我们面上就有光彩了。”储秀也是会应酬的人,和宋姨娘说得有来有往的。 等酒菜端了上来,众人也就在那吃喝说笑,这边的席散了许久,前面书房的席,却一直没有散。 储秀找来自家的婆子,让她去问问山长,还能不能走。 婆子离去之后,储秀才对婉宁道:“你瞧,男人们在外面应酬,却要女子来提醒,该不该走。” “大奶奶。”这回进来的是梨儿。 “大爷说,酒席可以撤下去了,让厨房送些醒酒汤,还有几样点心过去。”婉宁一一吩咐了,才对储秀笑着说:“我这会儿,明白令爱为何要把临的字,剪做鞋样子了。” 既然清醒着那么痛苦,那就索性不清醒,糊涂着,或许会让自己快活些。如同,瑾宁对婉宁说过的话,吴安好色,瑾宁也很痛苦,但为了名声,为了别的什么,瑾宁只能硬着头皮,按了天下人都做的事情去做,不然,就太痛苦了。 “是啊,我明白,但我难免,会多些惆怅。”储秀轻声说着,婆子已经回来了,对储秀笑着道:“太太,山长说,请您先回去,还说,今晚不用留门了,他要和文山先生说一晚上的话。” “果真如此。”储秀并不感到奇怪,男人啊,就是有这样的权利,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赞美他们遇到知己,就会说上许多日子,而不会说别的。 “我送您出去。”婉宁起身送储秀出去,还不忘记让人去吩咐厨房,今晚再准备点夜宵,免得他们肚子饿。 “我就做不到这么周全。”储秀感慨地说,还对婉宁道:“有回,我女儿去她姑姑家里,回来就和我说,姑姑什么都会做,可是娘您,就什么都不会做。” 那些女子擅长的烹饪女工,储秀只会一点皮毛,多的就不会了。但孩子还是会想要母亲绣得漂亮的荷包,还有脚上穿的鞋子,也要绣上很好的花。 就算可以拿钱去外面买,但总没有自己娘做得好,这是女儿嘟囔着说的话,那时候,储秀感到了一阵挫败,自己似乎永远做不了一个女儿心中的好母亲了。 所以,当女儿剪掉那些临的字,储秀尽管痛苦,却没有说女儿一个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女儿选择糊涂下去,那储秀也不会去管。 “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婉宁安慰着储秀,储秀只笑了笑,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此地并不寒冷,若在京城,这个季节再下上一场雪,哪里还敢在外面行走。 储秀只是让婆子打着灯笼,就带着婆子往外行去。婉宁看着储秀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孩子闹着要你。”宋姨娘的声音从婉宁身后传来,婉宁回头看着宋姨娘,宋姨娘已经笑着道:“这个储娘子,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婉宁有些好奇地问,宋姨娘已经轻声道:“她看我的眼神,既没有鄙夷也没有讨好,就是这样平平常常。” 宋姨娘是秦侍郎的妾,这会儿却跟了女儿来任上,那些属官的妻子和士绅的太太们,对宋姨娘的态度自然也大不相同。 有人觉得,既然跟了婉宁来,那就是张青竹已经把宋姨娘当做岳母一样,就该像拜见正经的知府岳母一样去拜见。 也有人认为,这成何体统,再怎么说,宋姨娘也只是个妾,这会儿跟着女儿来,不过是秦太太为人慈悲,允许宋姨娘来照顾女儿,若秦太太一封信写来,宋姨娘还是要回到秦府去做她的妾。 既然只是个妾,那就无需拜见。婉宁既然带了宋姨娘来,就晓得宋姨娘会遇到这些非议,但只要宋姨娘不出去见客人,那也无所谓。 此时婉宁听到宋姨娘这样说,不由笑着道:“若是个那样轻薄的人,哪里敢让您见她。” “我很欢喜,跟了你来,也就见到许多世面了。”宋姨娘话语之中全是欢喜,婉宁又笑了,自己的娘很欢喜,那就很好,怕的,就是不欢喜。 张青竹这晚也没回来,只让小厮来说了一声,说张青竹也要和文山先生谈一整晚。婉宁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让小厮去叮嘱宋青竹,别的也就罢了,明早,可千万不能忘了坐堂。 张青竹听小厮来说了这句,才拍了下脑门:“瞧我,竟然忘记了,明早还要坐堂。” “这坐堂的事儿,确实不能忘记。”说完,文山先生就对山长道:“只有我是个闲人,今晚,我们三人抵足而眠,不用去惊动别人了,但明早,还是该去讲学的讲学,该坐堂的坐堂。” 山长连连应是,又笑着道:“我这是见到文山先生就十分欢喜,当初你来时候的风采,还在眼前,这会儿风采更胜以往,我越发欢喜无限,就忘记了,明日,还要去书院。” 文山先生也笑了,张青竹让小厮铺了三张床,三人这才各自睡下,山长却还在那说个不停。文山先生已经有些疲惫了,只在那应着。 过了许久,才听到山长又说了一句:“山妻昔日年幼,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文山先生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山妻?那位储娘子吗?张青竹并没有见过她,只听婉宁说过,婉宁还说,这人才华出众,难怪当年能让文山先生折服。 文山先生只哦了一声,就对山长道:“那些都是过往的事儿,不要再提了。” 不要再提了,也只有这一句,张青竹已经很困倦了,既然文山先生和山长都不再说话,张青竹也就沉入梦乡。 文山现在的到来,着实热闹了许多日子,每日都有学子前来知府衙门,想要见上文山先生一面,直到山长在外面宣布,文山先生此后,每月会有三天到书院讲学,其余时候,还要在衙门里做师爷。 第401章 又过年了 学子们这才散去,而在学子们散去之后,也要过年了。这不是婉宁夫妻头一次单独在外面过年,却是他们头一次在任所过年。 各家都送来了些年礼,婉宁按着单子,有些当即就还回去了,有些呢,也就收下,还有些呢,再加上一些才能还回去。 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是祭灶的日子,到了这天,衙门也就封印了,总要到正月初十,才开印呢。 一封印,张青竹也就能回到后衙,和妻儿好好地说说话。但这衙门封印了,文山先生却很忙碌,天天在外面。 “看来,文山先生这酒啊,没有少吃。”婉宁的话让张青竹听到了,他放开握住小女儿的手,对婉宁笑着道:“文山先生每到一地,都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况且,有些事儿,他去,比我去要方便许多。” “晓得你们要做什么。”婉宁只含笑看着丈夫。 张青竹看着一边乖乖在那写字的希声,轻声道:“我这也是为了全家。” “是为了全家,还有……”婉宁话没说完,杏儿就跑了进来:“大奶奶,老爷那边送年礼来了。” “走,我们去瞧瞧,你祖父祖母,都给我们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张青竹站起身,希声已经放下笔要去牵张青竹的手,转头希声看到妹妹,就要把妹妹抱起来:“我抱着妹妹去。” “你才多大一点,就要抱你妹妹去。”婉宁让奶娘跟着去了,自己也就在那看着过年要预备的那些东西。 在任所过年,也不用祭祖,应酬呢,也没有几家要去的,倒轻闲很多。婉宁在那熟练地处理着这些事情,突然想起储秀来,储秀曾说,对这些事,她不擅长做。 自从那天储秀来过,二人也就没有再见面了,作为山长的妻子,储秀平日在书院也很忙碌,还要关心下学子们的饮食起居,甚至有时候,有学子生病了,也是储秀去请医生来调治。 她说,不擅长做这些女人的事情,但她照顾学子们,又何尝不像一个母亲? 只是,这样的母亲,并不符合世人的想法罢了。婉宁收起思绪,又在那写起单子来,等过完年,还是要请储秀来衙门里坐坐。 前来送年礼的,是家里的老管家,这管家一直都在家乡,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跟着去了任上。张青竹只听过这位管家的名字,没有见过人,见到这位老管家的时候,张青竹还愣了一下,接着张青竹就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于是张青竹也就对老管家行礼,问候问候张尚书和张太太。 “老爷太太在家都很好,还有两位哥儿也好,这边近,走七八天就到了,所以我来了,往京城那边就远了,他们腊月初就出门,只怕还赶不回去过年。” 老管家老当益壮地说着,张青竹也笑着点头:“这么说,您还要回去过年。” “今儿才腊月二十三,离过年还有七天,走得快的话,二十九就能到家了,自然要回去过年。”老管家说着又笑了:“再说,我家孙子要娶孙媳妇了,我呢,也要回去喝这杯喜酒,老爷赏了一副对联,我贴在新房了,太太呢,还赏了一套头面,还说,让我女人带着孙媳妇进去磕头,这样的荣耀,我当然要赶回去。” 看来,自己爹娘在那过得很好,张青竹点了点头,这边的管家已经走了进来:“大爷,秦家那边也送年礼来了。” “我在半道上遇到他们了,问起来,他们说,是往他家姑奶奶这边送年礼,我也糊涂了,怎么就忘记他家的姑奶奶,就是我们家大奶奶。”老管家在那说着,秦家的管家已经走了进来,还是差不多的年礼单子,张青竹同样问候过了秦侍郎和秦太太,也就让秦家的管家进去,好给婉宁磕头。 “我也该去给大奶奶磕头才是。”老管家也要跟着去,张青竹有些踌躇,但还是让他跟着进去了。 婉宁听说秦家和张家送年礼来的人都要来给自己磕头,也就让人把他们带进来,老管家进来磕头时候,因为他是头一次和婉宁见面,又是家里的老人了,婉宁也就重重赏了他,知道他明日就要走,婉宁忙让人带着他下去,好好招待。 等老管家走了,婉宁才对秦家的管家道:“这一路上也辛苦了,父亲和母亲在家中可好。” “老爷和太太在家都好,只是老爷说,”管家犹豫了一下,婉宁已经瞧着他:“想是父亲要让我姨娘回去?” “不敢瞒四姑奶奶,老爷那天听说姨奶奶跟着您来任上了,就和太太发了好大的火,还嘀咕了几句,说,哪有跟着女儿去的。” 婉宁垂下眼帘,管家又继续说:“不过太太拦住了,太太还说,让姨奶奶在这安心待着,太太还说,若等有空了,太太要会上姨太太,来姑奶奶任所这瞧瞧呢。” 姨太太?那想来就是秦太太的姐妹们,秦太太的姐妹们大多嫁在家乡,秦太太跟着丈夫在任上,自然也就和姐妹们没有多少来往。 “是哪位姨太太?”婉宁还是要问清楚,管家也就笑了:“是嫁到苏家的那位姨太太,守寡已经好多年了,家里日子也难过,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五,太太回家之后,就把姨太太接到家里来住了,还说,要打官司,让人把侵吞的产业都吐出来。” 这吃绝户的事儿,倒也不罕见,就是娘家有这样一位姐姐,还敢侵吞产业,足以见得,这些人有多过分。 婉宁也明白秦太太为什么要带上这位姨太太来这边看望自己,当然是要告诉那些人,秦家的女儿们,嫁的都很好,都不用让宫中的淑妃娘娘说句话。 自然,婉宁心中明镜似的,宫中的淑妃娘娘是不会管这些事儿的,但对这些远离京城的乡人来说,他们也分不清楚。 于是婉宁就笑着道:“原来如此,等什么时候,母亲要来了,可一定要预先和我说。” “自然会的。”管家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也就去给宋姨娘磕头。 宋姨娘也有一份年礼,自然是秦太太准备的,秦太太只要愿意,那可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第402章 教字 “没想到,陈姐姐还有信给我。”宋姨娘看着陈姨娘送给自己的信,十分感慨地说着,管家也笑着道:“陈姨奶奶十分惦记着您,只是这边事情多,才没有来探望您。” “我有什么好惦记的,我过得好着呢。”宋姨娘不觉说出实话,急忙闭嘴,管家也晓得宋姨娘这说的是实话,但管家不能往心里去,不然的话,管家这活也不用干了。 等管家走了,宋姨娘就瞧着陈姨娘给自己写的信,不时看看。 “娘,您看一封信都看了半日了。”婉宁走进来,见宋姨娘在瞧信,也笑着说。 “我啊,就在想,陈姐姐还能惦记着我,给我写信,再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就觉得,我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福气,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宋姨娘的话中,感慨万千。 婉宁侧头想了半天,接着婉宁就笑了:“娘,我小时候的事儿,现在仔细想想,竟然都想不起来了,就像,上辈子的事儿一样。” 那些孩童时候,害怕秦太太,害怕瑾宁,想和姐姐们亲热,但担心被她们暗自嘲讽。那些小心翼翼的过往,曾经婉宁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但现在,却连想都想不起来。 “是啊,我也就不去想这些了,我也给陈姐姐写封信,正好他们一起回去,只怕过年时候,就能收到我给她们的信了。”宋姨娘说着就要去找纸笔,提起笔来,写两个字就问问婉宁,这个字怎么写。 婉宁在一边耐心地教着,希声下了学就跑了进来,看见宋姨娘在这问婉宁这个字怎么写,于是希声跑到宋姨娘跟前:“外祖母,我来教你。” “你才认得几个字,就来教你外祖母了?”婉宁笑着摸了摸希声的脸,希声的眼睛睁得很大:“我已经认得了,认得了好些字了。” “那好些字,是多少呢?”婉宁笑着询问女儿,这下难住了希声,好些字,到底是多少字呢?是双手双脚都数不清的字啊。 “别听你娘的,来,你告诉外祖母,你到底认得了多少字?”宋姨娘瞪婉宁一眼,这一眼婉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外就是,责怪婉宁吓到了她的心肝宝贝。 “外祖母,你哪个字不认得啊?”希声在那询问,婉宁见这一老一小,说的有来有往的,婉宁也就站起身,还要去操劳过年的事儿呢。 今儿是头一回在任所过年,这些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齐全才好。 婉宁交代着杏儿她们,兰竹坐在一边听着,突然长叹了一声,婉宁瞧着她:“你叹什么气?” “前儿,我和储娘子的千金见了面,原本以为,能从她这里,晓得一些,一些不一样的事儿。谁知,”兰竹说着就又想叹气了,谁晓得这位小姐,虽然父亲是山长,母亲曾有女诸葛之名,她自小也读了许多的书,但一提起读书来,就是读书只为了相夫教子,至于诗词歌赋,并不是女子该学的。 这让兰竹大失所望,婉宁想起储娘子的叹息,把从小临的字,都剪做了鞋样子,于是婉宁拍拍兰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要苛求别人。” 兰竹看向婉宁,接着兰竹就点头:“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接着,兰竹就趴到了婉宁的膝盖上:“有时候,我也想,不出嫁就好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特别是他们这样人家,婚姻可不止是双方的事情,还关系到家族,不然张玉竹出事,秀竹的婆家怎么会想到悔婚?悔婚会带累名声,但总比到时候张家真得倒了,娶了这么一个媳妇进家门,连累仕途要好。 兰竹知道,自己所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但有些时候,兰竹还是想要得到多一些,更多一些。 婉宁轻轻地拍着兰竹的肩,她晓得兰竹的心思,也许是世间无数女儿都想问出的,但除了能努力地让兰竹在没出阁时候,过得快乐些,婉宁没有别的主意。 “大奶奶,送回去的年礼已经准备好了,您来瞧瞧。”杏儿走了进来,见兰竹趴在婉宁的膝上,在那轻声说着。 婉宁点头,拉着兰竹的手:“走,我们去瞧瞧,这些年礼,公公婆婆喜欢不喜欢。” “母亲定是什么东西都喜欢。”说着兰竹的眉就皱起:“我有时候在想,母亲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有现在的模样。” 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悲不喜,都像泰山崩于前而能言,甚至,就在最人心惶惶的时候,她也能想出主意,安排妥当,只等差不多时候,就带领全家离开。 而父亲呢?在外人瞧来他位高权重,喜怒不形于色,但兰竹晓得,父亲其实远没有外表瞧起来那么镇静自若。甚至,当罢官的消息传来时候,父亲还很惊恐,惊恐会不会被连累。 婉宁笑了笑,还能是什么呢?不过就是无数次的失望,那些失望又要自己咽下,然后,才磨炼出来现在这样。闺中未出阁的少女,和已经做了许多年当家主母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 “你就不想想你姨娘?”婉宁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笑着把话题转向另一边,兰竹的鼻子皱了皱:“姨娘会过得很好,而且她,” 接着兰竹就叹气:“姨娘连封信都没有给我写。” “要姨娘晓得了,定会说,小没良心的,都给你送了这么多东西,她呢,只想到我有没有给她写信。” 婉宁点一下兰竹的额头,兰竹顺势靠在婉宁肩上:“大嫂,我也想我娘呢。” 但是兰竹很听话,知道周姨娘让自己跟着婉宁夫妻,是要从婉宁身上多学些什么,毕竟张太太岁数已经大了,精力不济,而周姨娘呢,想得再周到,也会有做不到的地方。 婉宁拍拍兰竹的手,没有再说话。 “娘,我听说,祖母送了很多好吃的过来。”希声已经扑了进来,眼睛往桌上到处瞧,想要看看到底有些什么好吃的。 婉宁点下女儿的额头:“你啊,就是想吃好吃的,别的事儿呢,一点都记不住。” 第403章 拜师 “我怎么记不住别的事儿了。”希声反问,接着希声就眼珠一转:“我会背诗了,娘,我背给你听。” 说着希声就规矩地站在那,对婉宁认真地背起诗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背完,希声就看向婉宁:“娘,您说说,我背得好不好。” “好,你背得好。”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希声的唇就撅起:“娘,您在糊弄我。” “我怎么糊弄你了。”婉宁反问,希声的眉皱得很紧:“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就是在糊弄我。” 说完,希声就趴到兰竹怀中:“三姑姑,您说,娘是不是在敷衍我。” “那要怎么才不算敷衍?”兰竹反问,希声在那认真地想了想:“要好好夸,认真夸。” “你这丫头,方才不是还在那瞧你外祖母写信吗?怎么这会儿就又来了。”婉宁只觉得女儿越大,也就越古灵精怪,什么事儿都能想出来。 “我就是给外祖母背诗,外祖母夸了我好半天,我才想着,要给娘也背一背。”希声说得很认真,兰竹捏下侄女的下巴:“对,你啊,就是这样。” “还是你家热闹。”储秀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婉宁急忙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我往文山先生这边送年礼,他不在,我就想着,顺道过来瞧瞧你。”储秀走了进来,身后的婆子手中果真提着一份年礼。 “这年下,人人都忙,不然,我该出去迎接你。”婉宁急忙给储秀倒茶,储秀却没有接茶,只是看着兰竹道:“三姑娘也想学一些东西吗?” 兰竹没想到储秀会这样问自己,过了很久,兰竹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资质愚钝。” “这又是一句笑话。”储秀已经笑了:“天下多少男子,资质愚钝,却因为他们是男子,就能读书入仕,甚至做官。而女子呢,即便聪明灵秀,也只能守在家中,别人问的时候,还要说一句,资质愚钝。” “真得可以吗?”兰竹面上已经带上喜悦,婉宁勾唇微笑:“能得储娘子教导,我自然不会拦你。” “那我愿意!”兰竹抬头,十分坚定地说。家中自然也请过女先生,但那些女先生,教的不外是女四书这些,若想瞧些别的,女先生们就会说,诗词歌赋,并不是女子们该学的,读书,是让女子在出嫁之后,能更好的相夫教子。 但兰竹生在尚书府中,所能看到的书就要比女先生们看到的更多,特别还小的时候,进过张尚书的书房,看过里面的史书,那时候因为她年纪还小,张尚书以为她看不懂,却不晓得她自认字之后,半猜半蒙的,竟然看了不少。 那些虽被藏在心中,但在来到此地,知道了储秀之后,兰竹就觉得,有些东西,再也藏不住了。 婉宁也笑了:“我这妹妹,顽劣得很,还望你以后……” “张奶奶原本也是个爽快人,怎么这会儿,也学了别人的,说上这些话了。”储秀十分欢喜地说着,婉宁不由笑出声。 兰竹已经对储秀行礼:“拜见先生。” “这样,那我要出多少束脩合适。”婉宁在边上故意说,众人都笑起来,储秀也笑了:“束脩就不必了,能有这样一个人,我很欢喜,很是欢喜。” 储秀所求的,不过是一二知己,若能有人能跟随自己学习,那就更妙。原先,储秀是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从她开蒙时候,储秀就一字一句地教着女儿,谁知,储秀晓得,自己不能苛责女儿,她身为书院山长的女儿,别人对她说的话,她往心里去,也是必然的。 “张奶奶,多谢你。”储秀看着婉宁,认真地说,婉宁笑容越发明媚:“怎么就成你谢谢我了,你自己寻的好学生。” “若没有你点头,我哪里能寻到这样好的学生。”纵然兰竹只能在此地三年,但三年时间已经够了,到离开时候,兰竹也不过十六岁。 “这三年,你们在外面,自然和在京城时候不一样。”张青竹回来时候,听婉宁说了兰竹拜储秀为师的话,过了很久,张青竹才说出这么一句。 “若是三妹妹不愿意出嫁,那你,会怎么想。”婉宁直接问了张青竹这么一句。张青竹愣了一下,接着张青竹就长叹一声:“我不晓得,婉宁,我不晓得。” 张青竹是做兄长的,自然是希望护住自己的妹妹,但张青竹更清楚,若兰竹不愿意出嫁,那婉宁会被众人责怪。 “还是,你想说,随心而行。”婉宁给了张青竹另外一个答案,张青竹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丝悲伤,接着张青竹就轻声道:“周姨娘把三妹妹留给我们,是希望我们能保她安康的。” “还希望,三妹妹能多学一些,能变得更好。”婉宁抬头看着丈夫:“但你也晓得,世间的规矩,女子一旦出嫁,许多事情,就……” “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张青竹打断婉宁的话,接着张青竹就垂下眼帘:“你一说这个,我就未免想到希儿,我希望她无忧无虑,但是,我晓得自己做不到。” 不管在娘家,是被人疼爱也好,还是被人忽视也罢,等嫁了人,都要按照世间规矩生活,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有时候,还会被人苛责。张青竹的眼有泪光闪动。 婉宁低头:“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但是,我也不晓得,这些念头,怎么就出现了。”张青竹把妻子拥入怀中,婉宁感到有泪落在自己发顶,接着张青竹就道:“我们,也只能尽力护住女儿。” 除此之外,无能为力,为人父母之后,就有了不容人伤害的,想尽力护住的东西。 “是我的不是。”婉宁擦了眼泪,看向张青竹,张青竹已经对她笑了:“是我的不是,或许,也是这……” 第404章 年夜饭 世道的不是,但张青竹不敢这样说出口,现在,二人只是会为女儿担忧的一双父母。而再多的担忧,当孩子长大,谈婚论嫁之时,父母也只能放手。 “日子还长,若这个时候就想这些,未免杞人忧天了。”储秀第二天来给兰竹上课,中间歇息时候,储秀听到婉宁的话,储娘子不由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晓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做母亲的,怎能不担心。”婉宁也晓得自己着实杞人忧天,而储秀已经笑了:“那我们来说说别的事,比如说,张大人有意试着,不禁止人下海。” 婉宁手上的茶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接着婉宁就急忙捡起茶碗,好在茶碗并没有摔碎。 “你,你怎么会晓得。”婉宁有些慌乱地问,储秀已经笑了:“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是啊,您可是,女诸葛。”婉宁感慨地说,储秀已经摆了摆手:“不是女诸葛不女诸葛,朝廷屡次想开海禁,又屡次因为别人的劝阻而没有下诏,现在,新帝登基不久,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特地把令丈夫遣来此地做官,自然也是为了开海禁一事而来。” “我只听人说,朝廷对海禁一事,一直争吵不休,但并不晓得为何争吵,您可能告诉我一二。”婉宁听到储秀这句,自然晓得储秀也晓得些,于是就询问储秀。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储秀靠在椅背上:“朝廷虽然一直都在海禁,但你看那些高门大户里面,那些外洋来的稀奇玩意,也是有的。” 婉宁想到了秦淑妃的那面大穿衣镜,还有那座钟,既然能放到了秦淑妃的宫中,自然宫中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东西。 毕竟那钟,看时辰可比日晷这些,要方便太多了。 “那你想,朝廷既然禁海,这些玩意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当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就是从海上来的。而这一个小小的口子,握住口子的人家,就有了巨大利益。 “一开海禁,那些原本握住口子的人家,就失去了这么多银子了。”婉宁的话让储秀冷笑一声:“不止呢,还有那些在海上做生意的人。” 朝廷禁海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中,那些掌握着口子的人家,也不晓得赚了多少银子,而他们用这些银子,盘根错节的,养活了多少人。 那想要开海禁的人,自然会面对众人的反对,当然他们反对起来,也是很有理由的,说海上有盗匪,一旦开海,那就会引起盗匪肆虐。 还有人呢,说开海的话,朝廷必定要身先士卒,建大船出海,免得那些人担忧,以为朝廷开海只是说说而已。 而这建大船和出海的银子,那也是水一样地淌,那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出海。 才有这样屡次想开,屡次争议。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婉宁轻声说了一句,兰竹已经走过来:“什么叫没有办法了?” “听听,这丫头,刚学了几天,就和原先不一样了。”储秀含笑对婉宁说,兰竹已经笑着道:“我和先生学这几天,只觉得,原先想不明白的事儿,这会儿都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就怕,有时候会想,还不如糊涂着过呢。”储秀话中带着感慨,兰竹晓得储秀为何感慨,但这些事儿,兰竹不能问出来,只能在那笑一笑。 “若是明哲保身之人,只会劝张大人不要想着开海的事儿。”储秀这句话十分郑重,毕竟海禁能不能开,天子也只是想着试一试,若试成功了,那就是功劳,失败了,那就…… 婉宁深吸一口气,接着婉宁就笑了:“我晓得,但是,这件事,值得冒险。” “果真夫妻不吵架,都是有理由的。”储秀又笑着说了一句,接着储秀就对兰竹道:“我晓得你心中,害怕成亲,害怕自己嫁到别人家,然后过得不好。但这世上的许多事,总是要去试一试,这是其一,其二,我敢和你说这话,是因为你兄长能护住你。” 兰竹面上现出一丝羞赧,接着兰竹就点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个世上,不遇到这件事,就会遇到别的事,若事事害怕,事事回避,其中也会一事无成。这是储秀给兰竹的忠告,兰竹会终身受益。 这样谈谈说说,忙忙碌碌,转眼也就到了大年三十,文山先生一个人在衙门里,就被婉宁请过来和全家一起吃年夜饭。 文山先生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带上自己的两个弟子就一起过来,他们二人这些日子也是天天在外面忙碌,有时候也会去书院讲学。 隔了一道屏风,张青竹陪着文山先生和那两个弟子在外面吃年夜饭,婉宁带着众人在里面用饭。 只有希声在两张桌子间窜来窜去,一会儿让张青竹少喝点酒,一会儿呢,要婉宁喂给自己甜甜的糖。 婉宁给女儿擦了擦嘴角的糖渍,就对她笑着道:“今年还许你胡闹,等明年,就不许这样了。” “为什么?”希声靠在桌子上,看着婉宁,婉宁点一下她额头:“过了年,就又大了一岁,再说了,你不是说,你是做姐姐的,要为弟弟妹妹们,好好地学。” “哎,长大真不好。”希声像模像样地叹气,兰竹已经偷偷地去拿一边的酒杯,被希声看到,希声指着兰竹:“姑姑,不能喝酒。” “你这丫头。”兰竹点一下希声的额头:“是你娘喝酒之后会说胡话,我可不会。” “总之,不许喝。”希声的唇已经撅了起来。 “你还小,确实不能喝。”婉宁含笑说着,又对希声道:“那我们希儿就更不能喝了。” 怎么转来转去,转到自己身上了?希声还在想,就被宋姨娘拉了过来:“来,外祖母给希儿吃。” 第405章 阻拦 说着宋姨娘给希声喂了块粉蒸肉,希声不爱吃肥肉,但这粉蒸肉肥瘦适中,肥肉都已经炖化了,希声还是咽下去了。 婉宁又摸摸女儿的发,这孩子,就是这样顽皮。 文山先生喝了一杯酒,就对张青竹笑着道:“有时,听着别人家欢声笑语,也会想,当初若能……” “先生若有意,学生就可以为先生做媒。”有个弟子已经笑着说,文山先生摆手:“哪能这样说呢,我不过是想起过往,又见到别人家热闹,顺口说说罢了,若真要再娶一房,她正青春,我已老迈,不过是害了别人。” 说着,文山先生眼前仿佛就出现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那双眼的主人,在阔别二十多年之后,变得沉静许多,但偶尔,文山先生还能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亮光,还有她那似乎永远地不会变得声音。 现在,那些都是过往,都是过往。 文山先生说着就又喝了一杯,对文山先生要不要再娶,张青竹也曾听过一些传闻,但文山先生不管怎么说都是父执辈,张青竹当然不能随意打听,于是张青竹只是端起酒杯:“来,再喝一杯。” “爹爹,不要喝了,你说过,要放烟花的。”希声已经从屏风里面跑出来,张青竹对女儿的这个要求,自然是会答应的。 况且庭院之中已经布置好了烟火,众人也就站起身,往庭院走去。 “希儿,你敢不敢放烟火?”张青竹询问希声,希声已经拿过张青竹手中的香,跳着往烟火走去。 “这可使不得。”文山先生吓了一跳,张青竹反问笑了:“没什么使不得的,她胆子大。” 说话时候,希声已经点了一支烟火,那烟火在半空之中爆开,众人抬头看天,而外面已经传来梆子声,新的一年来到了。 过年时候难免要赴一些酒席,婉宁也常常出去应酬,也能和楚太太苏奶奶她们见面,二人和第一次见面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笑语欢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过完年,初十开了印,张青竹依旧早早就去坐堂,有时候还要去拜访些人,而他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从张青竹晚归的疲惫,和文山先生那两个弟子一天到晚在外面,和储秀偶尔说的,那两个弟子也不往书院讲学,婉宁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婉宁也不能问出来,毕竟,储秀那天说的很清楚了,若是明哲保身之人,就熄了这个念头。 转眼就进了二月,此地的二月已经热得像初夏一样,那雨水更是多到没有法子。 “我原本听说,家乡有梅雨天气,没想到此地更胜一筹。”婉宁看着屋檐下成线的雨水,感慨地说。 “我在这地方住惯了,有年冬天去往苏州,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储秀坐在婉宁身边,和她一起看雨。 这雨,密密麻麻地,似乎不会停,让爱玩耍的希声在那大呼无聊,成日只能在屋里坐着,宋姨娘倒很随遇而安,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要过下去。 “大奶奶,老爷来了。”就在婉宁刚刚把茶烧好,要给储秀倒茶的时候,杏儿急匆匆走进来。 “老爷?”婉宁惊讶地询问杏儿,杏儿点头:“是,老爷来了。” 虽说家乡离此地要近一些,但张尚书怎么就会来到此地?婉宁急忙带着兰竹出去迎接。 厅门口还放着雨鞋蓑衣,还有一顶湿淋淋的斗笠放在边上。婉宁看到这些,晓得不是丈夫的行头,急忙和兰竹走进厅内。 正坐在那里喝茶的,不是张尚书还是哪个? “爹爹,您怎么来了?”兰竹脱口而出,父亲的到来,对她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张尚书抬头看了看女儿:“难道我不能来。” “三妹妹并没有这个心思。”婉宁上前笑着说,接着婉宁定了定心:“公公带了什么人来,还是住书房。” 张尚书没有和婉宁说话的意思,只点了点头,婉宁也就下去给张尚书收拾屋子,兰竹还想跟着婉宁下去,张尚书就唤住她:“回来,你在这,到底胡闹了些什么。” “我没有胡闹。”兰竹见父亲唤住自己,也就停下脚步,看着父亲。 “你拜了那个老师。”张尚书的语气很肯定,兰竹不由瞪大眼睛:“父亲,你怎么晓得。” “你以为你哥哥在信上不说,我就不晓得了?”张尚书说着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我做官这么多年,全天下都有我的熟人。” 这句话也不是什么大话,就张尚书做官这么多年,官场之上,总是有点瓜葛关系的。 于是兰竹笑着道:“哥哥不告诉您,是因为这是一点小事,再说,等到我跟着哥哥离开了,这件事,也就不成一件事了。” “你还要跟着他胡闹?”张尚书瞧着女儿,一脸不赞成,兰竹的眼睛眨了眨:“什么叫我跟着哥哥胡闹?” “你可晓得这个女子是什么样人。”张尚书深吸一口气,免得被女儿气个好歹。兰竹很乖地点头:“女诸葛储秀,哥哥曾经提过。” “这样一个女子,哪能教你大家闺秀的那些规矩。”兰竹听到父亲这样说,一直带着的笑消失了,接着兰竹就轻声道:“爹爹,可我喜欢她,再说,我难道不是大家闺秀吗?” “端庄沉静,你就没有这么一点。”张尚书还要再训女儿几句,张青竹已经走了进来:“父亲。” “我把女儿留给你,是想让你好好地教她,你呢,怎么允许她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张尚书见到儿子,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张青竹已经笑了:“妹妹还小,纵着些也没有什么,等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你能平安地回到京城吗?”张尚书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张青竹就对兰竹道:“我方才见你大嫂在收拾屋子,你去帮着些。” 这是要把兰竹打发走了,他们父子要说些什么。兰竹嗯了一声,也就往外走去,但只走出去不远,兰竹就蹑手蹑脚地回来,伏在窗户上偷听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张尚书见儿子不能站太久,而是坐在自己身边,张尚书长叹一声,问了这么一句。 第406章 下定决心 “我晓得。”张青竹看向张尚书:“这件事,利国利民,陛下也很赞成,为什么不能做。” “幼稚!”张尚书冷声喝了一声:“你要晓得,那些人,都一百多年了,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哪是你一个小小知府能够挑战的。” “父亲原来是收到了什么人的信,赶来劝说我的。”张青竹直接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张青竹笑了笑:“不,您不是来劝说我,您是来拦阻我的。” “我是为了你的命!”张尚书已经喊了出来,张青竹的眉挑起:“这么说,那些人都想要我的命了,父亲还不肯……” “你是我的儿子,我总共只有两个儿子,你弟弟呢,已经废了一半了,我不能让你再折进去。”张尚书说着,眼泪都要落下了:“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父亲,我不能听您这句劝。”张青竹语气很平静,这让张尚书大为失望。 张尚书长叹一声,张青竹已经高声叫来人,管家走了进来,张青竹对管家道:“服侍父亲下去歇息。” 管家应是上前,张尚书看向张青竹,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对张青竹道:“你会后悔的。” 张青竹没有说话,要后悔,那后悔的事情可太多了,并不止这件事。 “哥哥。”张尚书离开之后,张青竹坐在椅上,听到兰竹的声音,张青竹抬头看向兰竹,兰竹站在门边,有些局促地叫着张青竹,张青竹露出一丝笑:“你都听到了。” “父亲年轻大了。”兰竹只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就轻叹一声,是的,父亲年纪大了,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很早就没了锐气。 “若我等到年老,也没有了锐气,妹妹,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张青竹喃喃地说着,兰竹的眉皱了起来,接着兰竹摇头:“您不会像父亲一样。” 既然不会像父亲一样,那么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焦虑的,毕竟,人都是不一样的。 张青竹笑了笑:“多谢你。” “况且,我总觉得,虽然都一样温和沉静,但是大嫂,和母亲是不一样的。”兰竹歪了歪头,说出这样一句。 提起妻子,张青竹的眼神之中多了许多柔情,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母亲对我很好,大嫂也对我很好,但我就是知道,她们不一样。”说着,兰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我晓得了,大嫂不怕你。” 言下之意,就是张太太害怕张尚书,或许不是害怕,而是不在意,甚至,不愿意再和张尚书在一起说话。 “你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张青竹仔细回想,不由有些害羞,轻斥了一句,兰竹眨了眨眼睛:“大哥,我可不是孩子了。” “是,是,你都十三,不,都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张青竹连声说着,兰竹又笑了:“这似乎才是兄妹相处。” 而不是早先那样,兄妹之间除了年节,就不会见面,见了面,也只是说些场面上的话。 “若我和二哥也能像和大哥一样亲近,是不是二哥就不会闹出这些事来。”张青竹听到兰竹这样说,摆了摆手:“这些事儿,不该你来操心,我的妹妹只该……” “你的妹妹也会长大,会承担一切,储娘子说,能被人呵护一世,看着倒是很好,但那岂不是白来世上一遭?来世上一遭,总要经历许多风雨,见过许多风光,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如此才能不算白来世上。” 张青竹晓得储秀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但从没想过,储秀会这样想,于是张青竹一跃而起,吓了兰竹一跳。 接着张青竹就道:“储娘子什么时候会来教你。” “她大概……”兰竹在惊吓之后,还是要和哥哥说,张青竹就已经对兰竹道:“你快把储娘子请来,我有法子了。” 为什么只想到和当地士绅说,怎么就没想到储秀这个人呢?她是本地人,又是书院的山长,还和文山先生过来往,她虽是女子,才智却不输给男儿。 不,用文山先生的话来说,她的才智,远比男儿还要强。只是,世间规矩,容不得她把这些才智显现出来。 所以,不要看不起女人。这是文山先生对张青竹说的。那些典籍上曾学过的,被骂作牝鸡司晨的女子,曾那么鲜活地存在过。 一个男子,若因为女子比自己出色,就要诋毁她,这不是君子所为,这也是文山先生的话,现在,张青竹明白了,甚至明白了许多。 “大嫂,大嫂!”兰竹被张青竹吓到了,只能高声叫着大嫂,婉宁已经应声而来:“到底怎么了?” “大嫂,我怎么觉得大哥方才,方才有些……”兰竹拉着婉宁的袖子,婉宁已经看向张青竹:“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然后就惊到了妹妹。”张青竹也冷静下来,接着张青竹就对婉宁道:“还请把储娘子请来。” “这么说,你是要请教她了。”婉宁并不感到奇怪,张青竹应了一声就看着妻子:“你怎么晓得?” “我怎么会不晓得呢?”婉宁反问,接着婉宁就对张青竹道:“你要做的事,利国利民,只是总会伤到有些人,这些,储娘子都和我说过。” “如果我出事,甚至会连累你。”张青竹坦白地说着,婉宁笑了:“什么时候,你觉得我只是个能共享富贵的人了。” 这句反问,让张青竹想到多年前,二人刚成亲的时候,自己对婉宁说的话,那时候,张青竹满心愤懑,对婉宁说,女人都想要荣华富贵的。 “对不住!”张青竹握住了妻子的手,婉宁看着他:“再说了,你不是说,我是陛下的小姨子吗?这样的事,顶天了也就是你被罢官。” 至于罢官之后,婉宁还能和张青竹回归田园。 “你真好!”张青竹把婉宁的手握得很紧,婉宁笑容平静:“好了,这会儿只怕储娘子也已经到了,我呢,还把文山先生也请来了,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要请教师爷了。” 第407章 夫妻同心 张青竹看着婉宁,恨不得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但张青竹却只能重重地握一下婉宁的手,瞬即放开。 “大嫂。”兰竹这会儿才敢开口,婉宁看着她:“你想说什么,也想让我劝一劝你大哥吗?” “不,大嫂,我突然觉得,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事情。”兰竹无法说出方才心中所想,只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告诉婉宁,婉宁勾唇微笑:“这个世上,有许多事儿都比荣华富贵重要。” 只是荣华富贵,看起来最重要罢了。 张青竹匆匆地来到外面,文山先生已经在那边等着,见到张青竹,文山先生就对张青竹道:“你把我寻来,是……” “自然是极要紧的事情。”张青竹笑着说了,文山先生点头:“既然是极要紧的事情,那就……” “还有人呢。”张青竹再次打断文山先生的话,文山先生已经略有些不快了,尽管文山先生来此,是用师爷的名义,但文山先生怎么说也是张青竹的先生,这会儿,被张青竹连续打断两次,文山先生难免就有些不快。 “张知府邀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储秀的声音已经响起,文山先生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转身,接着文山先生才对张青竹道:“你还约了储娘子?” “储娘子既有女诸葛之名,又是本地人,商量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要多多请教。”张青竹这话让储秀笑了:“没想到还有人提起这件事。” “致远!”文山先生难得地叫了张青竹的号,张青竹已经对文山先生道:“先生,您曾和我说过,不要小看女子,况且,这件事,是桑梓中事。” “我没有小看女子。”文山先生看到储秀已经转头看向自己,那双眼睛还是如昔日一样明亮,这让文山先生有些口吃,甚至急急地为自己辩白。 “我晓得你没有小看我。”储秀看着文山先生:“这么多年,我成亲,生子,在众人眼中,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但许多事情,我没有说,并不代表,我忘记了。” 储秀声音平静,倒是文山先生有些无法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文山先生才轻声道:“你说的是,说的是,是我的错。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甚至陛下也说,这件事能不能成,陛下自己都不晓得,他还说,” 文山先生迟疑了,如果张青竹选择不做这件事,也不过就是被天子疏远,以后仕途坎坷些,但若做了这件事,成功会被一些人嫉恨,失败那就会更被人嘲讽。 算来算去,这件事,张青竹选择不做是最好的。更何况现在,还把储秀拉进来,文山先生私心里,是不希望储秀牵扯进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安心过这样安稳生活了。”储秀语气轻柔,但那话语之中,带着不容文山先生质疑的意味。 文山先生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就,那就,”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样拖延。”储秀又笑了,文山先生仿佛看到二十几年前的储秀,那时候她年轻,还没有经历这些,眼中是能俾睨天下的光。 这么多年,文山先生时而觉得,幸亏储秀是女子,不然的话,文山先生就不能名满天下,文山先生时而又觉得,储秀因女子而不能名满天下,着实是不对的。 此刻,文山先生释然了,不管世间规矩如此,储秀依旧是那个不把世间规矩放在眼里的女子,这样的人,哪里怕被牵连? “再说了,大不了就是被夫家休弃,我不在乎。”储秀语气很轻松,张青竹已经对储秀行礼:“储娘子休要这样说。” “我晓得世间规矩是什么样的。”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储秀已经快要忘记,那个曾舌战群雄的自己,但这会儿,当文山先生那句,会被牵连进去,让储秀觉得,这句话,就如同那些狗屁规矩一样,都该被丢掉。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储秀笑了:“人这辈子,总要做点不让自己后悔的,利国利民的事儿。至于那些人,谁在乎他们。” “您说得对,是我着相了。”文山先生也笑了,储秀唇边有抹笑:“你不是着相了,而是,文山先生,白衣卿相,数次推辞朝廷应召,你啊,是太想留名了,你却忘记了,我们最要紧的是……” “做点好事。”文山先生抢先说出这句话,接着文山先生就笑了:“那还是多年以前,你告诉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依旧还是你告诉我这句话。” 那些过往,仿佛像水一样在眼前流过,储秀笑得十分开心:“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多谢!”张青竹再次对储秀行礼,储秀摆手:“这对本地也有好处,有银子了,也能让那些强盗,不在海上劫掠。” “这么说,海上的那些强盗,还没有清除干净,我看奏报……”文山先生话没说完,就听到储秀发出嗤的一声,这一声从何而来,文山先生和张青竹也很清楚,于是二人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在那商量着,该怎么试着开海禁。 总是要从小范围开始,三人一直说到点灯时候,婉宁派人送来了晚饭,今日的晚饭也是那样简单方便的,好让三人填饱肚子,继续谈下去。 “这么说,你不担心被牵连。”婉宁吩咐下人把晚饭送到他们商量事儿的地方,就看到张尚书从书房走出来,婉宁急忙对他行礼,张尚书没有说话,打量了婉宁半天,就在婉宁疑惑的时候,张尚书终于问出这句话。 “公公,我嫁给他,已经许多年了。”婉宁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张尚书点头:“是,你们夫妻,也是很好的一对夫妻。” “他想要做什么,我不敢说全都晓得,也知道一二,这会儿,我若反对他,一味为了我的平安,他或许会听,但在以后,他会埋怨我。”婉宁静静地说着,张尚书看着她:“但你也要晓得……” 第408章 不同命运 “是,这件事关系甚大,牵连很广,甚至,朝廷之中有不少官员,也许就掺和了那些外洋货物进来的生意,开了海禁,他们的生意必定会受影响,这些人,会恨上他,会给他使绊子。” “既然如此,你还不劝着他?”这些利害关系,张尚书当然晓得,甚至有一位同年在写给张尚书的信中,半是威胁地说,若张青竹执意如此,那弹劾的奏章已经准备好了,就看陛下能不能压住这些弹劾的奏章。 “公公,您做官多年,儿媳妇想请教您,是为了朝廷和民众的利益好呢,还是为了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的利益好。”婉宁这句话让张尚书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张尚书就狼狈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公公,您晓得,我并非胡说。”婉宁语气还是这样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张尚书才道:“朝廷的利益,自然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的利益是不一样的。” “公公,我虽是后宅妇人,有些事情也是知道的。”婉宁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公公有公公的顾虑,但我丈夫要做的事,很好。” “你们,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官场沉浮。”张尚书近乎狼狈地说着,婉宁笑了:“公公,昔日在尚书府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经历过沉浮了。” 提到尚书府昔日的事情,张尚书晓得,自己劝不住婉宁了,原本还想着,让婉宁劝劝张青竹,但现在,劝不了了。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张尚书只能这样说,婉宁已经对张尚书道:“其实,我也有事要托付公公。” “你说吧。”张尚书无奈极了,婉宁笑了笑:“若一旦被牵连,还请公公把这三个孩子带回去,至于我,他坐牢我跟去送牢饭,他流放我跟着他。” 张尚书又长叹一声:“我的孙儿们,我当然会照顾好。” “多谢公公。”婉宁再次对张尚书行礼。 “父亲。”张青竹的声音传来,张尚书看向儿子,身着官服的张青竹此时显得气宇轩昂,有那么一瞬间,张尚书忘记了儿子的腿瘸了一只,接着张青竹就走了过来,他依旧一瘸一拐,婉宁已经对丈夫笑了:“谈完了。” “是!”张青竹握住了婉宁的手:“多谢你。” “不用谢我。”婉宁的笑容还是那样明媚,张尚书再次长叹:“既然你们夫妻同心,那我,那我,” “父亲,我扶您回去歇息吧。”张青竹上去搀扶张尚书,张尚书并没有反对儿子扶自己回去,只是偶尔,张尚书回头看一眼婉宁,仿佛想知道婉宁到底在想什么。 “父亲,您这位儿媳妇,和我,是同心协力。”张青竹轻声说着,张尚书看着儿子:“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会来。” “他们必定会请您出面。”张青竹停下脚步,看着张尚书,他依旧笑着,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张尚书有些不寒而栗:“父亲是想起复了。” “你休要胡说。”张尚书轻斥了儿子一句,张青竹又笑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父亲,您心中想什么,我很清楚。” 因为很清楚,所以张尚书的所有举动,看在张青竹眼中,都有些好笑。 张尚书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个儿子,已经比自己曾经想得还要出色,既然如此,那就任由他去吧,自己这个老人家,也真是该好好歇息了。 储秀是坐了知府衙门的马车回去的,当马车在家门口停下,储秀看着家门,不晓得丈夫会说什么,这个沉默寡言的,对学生学业十分关心的丈夫。 储秀和他生活了二十来年,生了一双儿女,储秀却极少听到他说什么。 此时,大门在储秀面前打开,门后,是丈夫的双眼。 储秀看着丈夫,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而丈夫只笑了笑:“回来了。” “是,回来了。”储秀还待再说什么,丈夫已经伸手把她拥进怀中,储秀有些惊讶,但很快储秀就在丈夫怀中安静下来。 “我晓得,你们要做什么,我也晓得,你为了这件事,已经谋划了很多年。你放心去做吧。”丈夫喃喃地在储秀耳边说着,储秀想落泪,但却笑了出来:“你怎么晓得,我要做什么。” “我就是晓得。”丈夫看着储秀:“这二十来年,你嫁给我,委屈你了。” “你是爹娘为我挑选的好丈夫,怎能说委屈。”储秀答非所问地说着,丈夫笑了笑,那张平板地脸上,似乎比平常动人一些。 “我们的女儿,原本,该和你一样的。”丈夫的话让储秀的眉皱了皱:“不,这是她聪明的地方。” 既然选一条世人都不赞成的路,会很辛苦,那从一开始就选一条世人都走的路,也能少些辛苦。“爹爹,娘,你们先进去吧。”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储秀的思绪,储秀看着女儿,她今年十七了,已经定亲了,没有多少日子就要出嫁。 自从女儿十二岁那年,把临的字都剪了做鞋样子,储秀都没有好好地和女儿说过话,现在看起来,她比自己都要高了,面容沉静,在月光之下,储秀不由想,选一条轻松一点的路,对她来说,也许更好。 “女儿,我,”储秀的话没有说完,女儿就转身往里面走去:“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晓得。” 因为晓得,所以可以承受母亲的失望,但是,这些话是不能和母亲说的,少女唇边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就让自己,成为那个被人指责的,才女的庸常的女儿。 她承认自己懦弱,可她的人生,只求安稳,又有什么不对呢? 储秀没有再说话,丈夫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吧,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即便是母亲,也不能随意决定女儿的命运。 第409章 告示 张尚书只在衙门里面住了三四天,这三四天里,也有退养在家的官员前来拜访,张尚书谁都没有见,只是在衙门里和女儿说说话,看看孙儿们玩耍。 然后张尚书就带上仆人,离开了知府衙门。回去那天,张青竹把他送到了十里亭。张尚书骑在骡子上,看着儿子久久不语。 张青竹不知为了什么,泪落了下来,张尚书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回去吧。” “是,父亲。”张青竹再次对张尚书行礼,张尚书已经骑在骡子上离开,张青竹也上了马车离开,父亲离去,张青竹身上的束缚彻底没有了,可以好好地去做,开海禁的事情了。 开海禁当然不是立即就全都开了,张青竹只是先出了一张告示,允许靠海边的人,不再受只能在离海十里的地方捕鱼的限制,这可真是件新鲜事,有些人家的渔船,都快朽烂完了。 毕竟海禁时候,只允许在离海十里的地方捕鱼,若再去的远了,被官家发现,就是砍头的罪名。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毕竟深海里面才有大鱼,才能捞到更多的东西。但适合去远处捕鱼的船,一时也要再凑一下。 那些议论自然被人收集了,送到张青竹案头,甚至还有人要面见张青竹,说让渔民们离开海边十里的地方,难免就会引起别的纷争。 “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纷争?”张青竹见了众人,却只这样问了一句,有人已经恭敬地道:“这些人,去远处,虽说能捕捞到大鱼,但若和海盗勾结……” 海盗二字刚出口,就有人伸手去扯着人的袖子,于是这人急忙停口,张青竹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却在此时故意道:“不是都说,自从禁海令下,就再也没有海盗上岸劫掠了吗?怎么听你们这话,这海盗还在这海边,还会上岸劫掠。” 这句话一问出来,顿时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恰如吃了哑药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张青竹的眉挑起。 “回大人的话,方才,我只是顺口说了。”亏这人想起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原来只是顺口说了。” “是,顺口说了。”这人额头上的汗都要滴落了,张青竹点头:“既然是顺口说说的话,那我也就不追究了。” “不过,这让渔民去远处打鱼,也是为了他们好,况且列位不是常常说,越往海深处,打的鱼越好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说这话了。”张青竹故意这样问,这些人又开始不说话了,虽说不许渔民往远处去,但这些人家,都有自己的路,能往远处打鱼,若人人都能往远处打鱼,他们的那些好东西,不就卖不上价了。 与民争利还觉得自己做得十分对,张青竹也晓得地头蛇难压,但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出来做出头鸟,而张青竹借此惩治了,才能弹压住他们。 于是张青竹端起茶碗,众人见他摆出送客姿势,也就站起身告辞。 万事开头难,但这头只要开出去了,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张青竹垂下眼帘,还有什么招,就等着吧。 开头那些渔民还在观望,等见到有胆子大的渔民去了远处,还捕回来了大鱼,顿时人人都想跟着去。 “开头那几个渔民,是你拿了银子给他们?”婉宁听储秀这样说,不由惊讶询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了,之前也有那些有势力的人家,偷偷地去远处打鱼。那些人不敢去,还担心那些有势力的人家,前来报复。”储秀笑着在那说,婉宁也笑了,兰竹在旁听得入神:“原来做官,还要这样处置事情。” “我们虽不要做官,但有些事情的处置上,都是一样的。”储秀笑吟吟地说着,兰竹手一拍:“到了这会儿,我觉得先生您啊,比原先好看许多。” “胡说,怎么说起我的容貌了。”储秀嗔怪地说着,兰竹还想再说,就有人进来禀告:“田太太想见大奶奶。” “奇怪,这位姓田的太太,虽然来过,但我和她并不熟,怎么这会儿来了。”婉宁皱眉说着,杏儿就领着这位田太太进来了,她四十岁上下,愁眉苦脸的样子,见到婉宁,这田太太一言不发就对婉宁跪下,慌得婉宁急忙起身扶她:“田太太,您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 “大奶奶,我晓得我家老爷得罪了大人,还求大奶奶开恩,去和老爷说说,不要把我家老爷锁起来。”田太太已经哭了出来,婉宁越听越糊涂,于是婉宁把杏儿叫过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我还不晓得,我去打听打听。”杏儿说着就要出去,这田太太已经叫住了杏儿:“姑娘也不用去打听了,我和你们说吧,我们家老爷今早去买鱼,谁知到了中午都没回来,等我着人打听,说他得罪了知府大人,被知府大人锁回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婉宁听得越发糊涂,于是婉宁让杏儿依旧去问问张青竹,自己就给田太太倒了杯茶:“您先喝杯茶。” “大奶奶,我哪里愿意喝茶,这会儿,我这心啊,跟火烧似得。”田太太只是在那哭诉,婉宁已经看着她:“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喝茶,我总要去问问大爷,才好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大奶奶,我家老爷向来老老实实做生意,从来没有欺行霸市。”田太太这句话一说出口,储秀就看着她:“是吗?” 也不晓得为什么,田太太的脸微微一红,接着田太太就道:“储娘子,我晓得你这些日子很得大奶奶的信任,但是,我们家也不是那样容易被人造谣的人家。” “田太太,您若忘记了,我可以提醒一下。”储秀含笑说着:“就在上个月,您丈夫,和人争买一条大鱼,出手打伤了人,再是上上个月,我们书院的……” 储秀一句句地在那说,婉宁和兰竹不由齐齐地看向田太太,要这样说的话,田家都能算得上地方一霸了。 “够了,储娘子,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田太太高声叫着。 第410章 较量 储秀丝毫不畏惧:“田太太,我说错了吗?” “不过是点小小纠纷,若要罚我们些钱财,我们也认了,怎么这会儿,老爷就要把我们锁进去。”田太太已经涨红了脸,却还在那强辩着。 婉宁看着田太太,什么都没有说,田太太和储秀嚷叫过,就又对婉宁道:“张大奶奶,我们老爷……” “我一个女人,哪里就管起府衙里的事来。”婉宁一句话就推托的干干净净,田太太面上越发紫涨,站起身也不行礼就离开。 “在您面前都敢这样,在别人面前,还不晓得做了什么呢。”储秀轻叹一声,婉宁看向储秀:“我见这田太太原先来的时候也是很懂礼的,怎么她这会儿?” 婉宁问的,自然是储秀方才说的那些话了,于是储秀就笑着道:“您晓得我们这个地方,出产又少,除了做生意就是打鱼为生,这海上啊,自然有些好东西,这田家呢,开了一片海货铺子,生意很好,前些年,他为了独占生意,和前任知府说过了,说凡是大鱼,还有什么捞上来的珊瑚这些,都要先往田家送去,他生意越发做得好了。” “还有这种事儿?”婉宁的眉不由皱起,储秀唇边现出一抹笑:“这事儿,说出来别人都当笑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前任知府离任,杜同知护印那段时日,他生意做得也好。” 只这一句,婉宁就晓得了张青竹为什么要先锁田家的人了,这打蛇要打七寸,而且这样的人家,必定藏匿了些大船,现在张青竹允许去往深海捕鱼,那就是断了田家的一条财路。 “我和您说这些,也是晓得您是聪明人,只是这件事,难免会有些波折。”储秀说完就对婉宁忧心地道,婉宁已经笑了:“虽说地头蛇难压,可也要打打试试,若连这些都做不了,还要做别的什么。” “您和知府大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怕事,难怪有人说,毕竟是宫里淑妃娘娘的妹妹,这气度,就是不一样。”储秀的话让婉宁愣住,竟然还有人这样说过吗? “你怎么了?”储秀见婉宁不说话在那发愣,于是笑着询问。 “我没想到过,会有人说我有气度。”婉宁过了会儿才回答,储秀笑了:“您原先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晓得,但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我晓得您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被你这样夸,我都不好意思了。”婉宁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储秀拍拍婉宁的手:“这个世上,凡是人,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好处,自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坏处,只要记得好处,忘记坏处就好。” “这番话,很有味道。”婉宁的话让储秀笑了,抬头,储秀看到兰竹靠在门边看着自己,储秀不由笑着道:“你怎么看着我,难道说,这话说错了。” “这话没有说错。”兰竹走到储秀面前,很认真地说:“我在想我遇到的那些人,到底该记得她们的好处,还是该记得她们的坏处。”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好处,什么样的坏处。”储秀淡然一笑,和她们姑嫂说起这些事儿来,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宋姨娘怀中抱着外孙女,坐在外面听着,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 知道了这些道理,就算现在岁数大了,也不觉得遗憾了。宋姨娘模模糊糊地想着,拍着怀中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真好。 田太太离开衙门,就回到了家中,田家在这地方上,也算得上一方豪强,这会儿见田太太去了衙门无功而返,自然就要预备别的事情。 张青竹听衙役来禀告过,也只哦了一声,衙役忍不住对张青竹道:“张大人,我晓得您想做什么,但是……” “强龙难压地头蛇,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压的。”张青竹晓得这衙役,十之八九还是来探听消息的,于是张青竹轻声说着。 衙役看着张青竹,过了许久衙役才对张青竹行礼,张青竹深吸一口气,疲惫涌上心头,接着,张青竹抬头看去,天边新月如钩,都已经二月了,若这件事推行不下去,那剩下的就更难推行了。 次日张青竹出来坐堂,头一件就审田老爷的案子,田老爷在这牢里,也没有受什么罪,等一上了堂,田老爷也不跪下,索性坐在地上,对张青竹道:“我晓得你要屈打成招,那就先来打我。” 张青竹晓得这世上是有一些泼皮的,但没有想到田老爷会如此泼皮,毕竟他平常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张青竹高声道:“你欺行霸市,本官亲眼所见,难道冤枉你了?” “老爷,这可不是我欺行霸市,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这些做鱼买卖的,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那人打上来了大鱼,高高地喊价,自然是不许的。”田老爷说着就看着张青竹:“我奉命整顿鱼市,天经地义。” “是吗?”张青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有衙役走了进来,对张青竹跪下:“大人,外头鱼市的人都关了门,还说,若大人不把田使头放回去,那他们就一直关门。” 很好,张青竹唇边露出一丝笑,这些人都学会了来要挟自己,但张青竹最不怕的就是要挟。 田老爷听到衙役说的话,也笑了,这知府,虽说身份贵重,毕竟是尚书公子,还得到天子信任,不然不会一个瘸子能做了官,还做了这样大的官。但从来不晓得牧狩百姓,是何等地难,自己花了那么多工夫收服的人,哪里能这样轻易就被他拉拢。 张青竹已经看到田老爷眼中的嘲讽了,但若这样退缩,那他们把自己也看得太轻了,于是张青竹对衙役道:“把他押出去。” “大人,是要放了吗?”衙役小心地问,张青竹摇头:“本官倒要看看,这欺行霸市的人都抓了,竟然鱼市就不开了,真是笑话。” 第411章 强龙要压地头蛇 田老爷听到张青竹这话,也恼怒了:“好,很好,大人果真和别人不一样,既然如此,那小的就在这牢里等着,看这鱼市,什么时候能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张青竹对衙役点头,示意他们把田老爷押出去,田老爷昂头挺胸,仿佛自己不是犯人,而是什么有功劳的人一样。 张青竹看着田老爷出去,也就让人把第二桩案子传上来,这只是一件下面县里审结的案子,再到张青竹这边做个批复,张青竹把人传齐,问清楚了,也就交给推官,等推官这边出个文书,再送到省里,由臬台审完,再报刑部。 处置完了这几起案子,张青竹一抬头,看到衙役们似乎都有心事,张青竹晓得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虽说他们在衙门里做公,但都是本地人,甚至生计都握在当地人的手中,有时候,是宁可得罪官员不能得罪士绅的。 但现在要做的事情,那么重大,张青竹不愿意再像原先一样,顺着这些衙役了。 “田某人押回牢里。”张青竹只这样吩咐了一句,那些你看我、我看你的衙役,在听到张青竹这句话后,没有再说一个字,就把人给押回牢里。 田老爷在牢里,自然也是逍遥自在,吃的是外面家里送进来的饭菜,田太太还担心他在牢里受苦,送了个小厮进来伺候,至于衣衫被子,那是一点都不缺。 除了不能出门,田老爷和在家也没有多少区别。田老爷也就悠闲自在的,横竖这内外消息都通。 一个这么年轻,如此顺利的人来做了这样的官,等吃了苦头,才晓得不能得罪地头蛇。 田老爷不屑地想着,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已经有人伸手捂住了酒杯:“这里毕竟是牢里,还是少喝点酒。” 田老爷听到声音熟悉,抬头看到是杜同知,田老爷就笑着道:“原来是您啊,来,一起喝一杯。” “这些日子,你在牢里还真悠闲自在。”杜同知笑着说了一句,田老爷看着他:“那还是不如你,不过这知府,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人家是天子信臣,和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不一样。”杜同知这句话中有浓浓的酸味,自己也是寒窗苦读,三十来岁时候中举,次年中了进士,之后做官,这十来年,做到五品同知,升迁也不算慢了,但和张青竹这样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乌龟在地上爬一样。 “要说做官,还是您老人家会做。”田老爷笑嘻嘻地说着,杜同知摆了摆手:“这鱼市也不能一直停着,听我说,你呢,和知府服个软,先让鱼市开起来,至于别的……” “那是我的命根子,我怎能让这个鱼市开起来。”田老爷话音未落,就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衙役,一脸惊恐地道:“今儿鱼市开市了。” “什么?”田老爷站起身来,面前的酒菜都差点翻到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开……” “是我!”文山先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文山先生走了进来,他面上笑容还是那样平静:“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你!”田老爷是真没有把文山先生这样的文弱书生放在眼里,而文山先生看了看杜同知,又看了看田老爷牢里的那些摆设,就对衙役道:“这是来坐牢还是来享受的。” “先生,我们……”衙役在那支支吾吾,不晓得该说什么,杜同知站起身,对文山先生道:“先生,虽说您名满天下,但也要晓得,这衙门里自然有衙门里的规矩。” “我当然晓得规矩。”说着,文山先生就对田老爷道:“你欺行霸市,本该严惩,但大人念在你也略有些本事,起了惜才之心,特地只小惩,着打上三十大板,再在鱼市门口,枷号三日。” 这打上三十大板,田老爷并不在意,横竖衙役们会看着自己,然后下手轻,但这枷号三日,就让田老爷面上神色突变:“这是在羞辱我。” “有没有羞辱,你自己心中明白。”文山先生说完,就对衙役们道:“都听到了吗?” “是,都听到了。”衙役们齐声应是,也只能按了规矩,前来抓田老爷,田老爷定定地看着文山先生:“好,这个仇,我记住了。” “田必横!”文山先生叫出了田老爷的名字,田老爷抖了一下,文山先生淡淡地道:“你在鱼市这么多年,已经结下了无数的仇,好自为之吧。” 这一句让田老爷的心里顿时凉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杜同知,杜同知已经低头不敢和他四目对视。 田老爷的唇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被人带走了。 “文山先生。”杜同知看向文山先生,叫住了他。 “我晓得做官的人,难免有时候要通融一二,但有些事,容不得通融。”说着文山先生伸手往上指。 “我苦读多年,只求……”杜同知的话没说完,文山先生就笑了:“是,苦读多年,做了官,也只求荣华富贵,可是,为百姓办那么一点小事,也不难。” “您难道不懂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吗?”杜同知冲口而出,文山先生笑了:“是难压,而不是不能压。” 就算难也要去做,不然的话,设这么官位做什么,不如把那庙里的菩萨请来,还无需俸禄呢。 杜同知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记得那时候,这是和同窗们嘲笑那些为官的人,现在,自己怎么也变成这样的人了。 杜同知深吸一口气,神色黯然。 文山先生走出牢房,看着外面的阳光,自己不愿意入仕,就是担心自己的心也会变坏掉,权衡利弊,常常在这样的权衡之中,把老百姓的话不当真。 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从小就晓得的道理。 “文山先生。”储秀的声音响起,文山先生看向储秀,这次事情能顺利解决,自然靠的是储秀的出谋划策,于是文山先生对储秀点头:“多谢了。” 第412章 闲暇 “倒不用谢我,毕竟骂名还是你们在背。”储秀摆手说着,文山先生看着储秀,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文山先生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眼睛亮晶晶的,要和自己争个高下的少女。 “只可惜,你,”文山先生话没说完,储秀已经笑了:“没有什么,这些事,我很早就晓得,所以,我从不叹息。” “是我着相了!”文山先生收起想要说的话,储秀笑容甜美,能再出手,心中的遗憾也少了许多。 “这是谁送来的礼物,这么多。”兰竹看着屋内堆满的礼物,目瞪口呆地问。 “都是当地士绅送来的,说这些日子要赛神,故此送了些来。”婉宁说着叫进人来,让他们把这些礼物挨家送回去。 “果真闽中多……”兰竹的话没说完,就被婉宁打了一下:“这些话,可不许胡说。你哥哥说了,这叫各退一步,他们要赛神,要祭祀,就任由他们去,横竖他不往朝廷写奏折,说什么要为他们的神请封。” 兰竹吐一下舌,接着就对婉宁笑着道:“这么说,这开海禁的事儿,慢慢就能做起来。” “先开个口子吧。陛下也没有立即让人全都开的打算。”不过是想要弹压住一部分,等到这边进展顺利,再慢慢地全都开了。 “做点事儿,可真难啊。”兰竹晓得这些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其实已经暗潮涌动,甚至有人往京城送了银子,想要寻人弹劾张青竹。 说他上任不足一年,就在任意妄为,百姓叫苦连天。 这些,兰竹都是听储秀说的,和储秀接触时间越久,兰竹越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储秀这样的女子?她见闻广博,并不局限于内宅之中,所读过的书就更多了,只要兰竹能说出来的,她都读过。 这倒不算太稀奇,毕竟兰竹的兄长和父亲,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最稀奇的是储秀对朝政对本地黎庶的见解,都是兰竹所没听过的。 而这些见解,只怕自己的兄长,不,连文山先生都未必能晓得。真是,太出色了,太出色了。 “幸好有储娘子。”婉宁也感慨地说着,兰竹靠在婉宁肩上:“若没有储娘子,哥哥会更辛苦一些。” “那时候辛苦的,就是文山先生了。”婉宁的话让兰竹坐起来:“对,怎么就忘了文山先生。” “你们姑嫂二人在说什么呢。”张青竹声音传来,兰竹抬头,神色诧异,婉宁倒站起身去扶他:“怎么,大忙人,今儿舍得回来了。” 这些时日张青竹都在那忙碌,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后衙了,婉宁问起,他不是在和文山先生说个通宵,就是在外书房凑合睡了。 “我好饿,又好渴。”回到家中,尽管只是这么几步路,张青竹都觉得疲惫袭来。 “我去让厨房准备吃的,大嫂就陪着大哥好好说话。”兰竹乖觉地站起身,刚要走出去,希声已经从里面跑出来,见到张青竹就上前抱住大腿:“爹爹,爹爹,您总算回来了,我已经会背许多首诗了,这就背给你听。” “我们希儿真乖。”张青竹伸手摸摸女儿的发,婉宁捏一下希声的脸:“好了,你……” “希儿,走,跟姑姑去厨房,看给你爹爹准备什么好吃的。”兰竹上前牵着希声的手就拉着她出去。 “那姑姑,我背给你听。”希声还是那么叽叽喳喳地说着,张青竹看着婉宁:“我不在家,你这些日子还是很忙。” “也没有什么可忙碌的,不过就是些平常做惯的事儿。”婉宁拿过一块热手巾来,给张青竹覆在腿上,这边地气潮湿,张青竹的伤口,一到了潮湿下雨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疼。京城没有这么多的雨还好,但这地方的雨,多得婉宁都难受。 更不用说本就受过伤的张青竹,张青竹呼出了一声:“还是我媳妇心疼我,晓得我这腿啊,这几天疼得厉害。” “以后你要调任,可要和陛下说,往北边去,少来这南边。”婉宁开玩笑地说着,张青竹沉默了会儿才道:“哪能这么说,南边富庶。” 天子总要把信任的人往南边调,好看看这一年的赋税,是不是像地方上说得那样。至于北边,张青竹又不会打仗,天子自然不会把他往那边调。 “天子信臣,很不好做啊。”婉宁也沉默了,张青竹淡淡一笑:“习惯就好了。” 婉宁嗯了一声,张青竹晓得婉宁心中有些难过,于是张青竹又笑着道:“我能实现抱负,你该欢喜才是。” “我想的是,婆婆总想着我们回乡,但家乡那里,听说也比京城潮湿,你这腿,还真是,去不了。”婉宁的话让张青竹看了看自己的腿,于是张青竹伸手拍了拍腿:“那没有法子,只能在京城,你陪着我。” 婉宁勾唇微笑,夫妻这么多年,婉宁已经晓得张青竹哪句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婉宁并没有再说什么。 “爹爹,娘!”希声真是人没到声先到,张青竹听着女儿的声音,无奈地说:“要晓得她这么爱说话,当初就不要起名叫希声,完全反了。” “爹爹说我什么了。”希声手中提着个小食盒,已经走进屋内,见到张青竹,希声就要把食盒高高举起:“爹爹,爹爹,这是我给您准备的。” “我们希儿真乖。”婉宁接过食盒,就从里面端出一碗面,并不是这边人习惯的海鲜面,而是一碗鸡汤面,面上的青菜很不错。 张青竹看了看这青菜:“还是这里好啊,青菜天天都有。” “你快些吃吧。”婉宁说着拍了他一下:“我琢磨着,只怕再过会儿,又该有人来了。” 婉宁话才刚说完,杏儿就跑进来:“大奶奶,文山先生在外面等着,说要和大爷商量事儿。” “先喝上几口汤。”婉宁见张青竹放下碗就要出去,拉住他让他把这汤喝上几口。热热的鸡汤,能很暖身子,也能让张青竹的腿没有那么疼。 第413章 同进退 张青竹一口气就把汤喝完了,擦着嘴就往外走。 “我还没有给爹爹背诗呢。”希声撅起嘴,委屈地说。婉宁把女儿抱在怀中:“你爹爹有事情,你给娘背也好。” “都给娘背过了。”希声说着就叹气,婉宁捏一下她的脸:“好了,那你呢,就自己学着写诗。” 自己学着写诗,可是,写诗很难啊,哪有背诗来的轻易。 “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希儿,你可不能输。”兰竹在一边笑着说。 “那我还没有会背三百首,娘,我再去背。”希声说着就往里面跑,婉宁笑着道:“亏得有这几个孩子,不然就无聊极了。” 张青竹来到外面,等着的不止文山先生,还有储秀和书院山长,还有另外几个人。 见到张青竹出来,文山先生就笑着道:“是我的罪过了,这都半个月没进去和家眷说说话了,进去还没到半个时辰,就又被我叫出来了。” “先生寻我,必定是有要紧事。”张青竹被说得脸一红,但还是对文山先生笑着说。 “确实是有大事。”这回开口的是山长,张青竹的眉皱起:“什么样的大事。” “有海盗在往我们这边来。”储秀用最轻描淡写的声音说着,张青竹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张青竹就笑着道:“这还真是大事。” “这次来得蹊跷。”文山先生年轻时候,也是遇到过各种事情的人,他的话让张青竹看向文山先生。 储秀已经笑了:“你还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年轻时候,提着一把剑就往海盗窝里闯的劲头哪里去了。” “娘子!”山长在那喊了储秀一声,文山先生笑了:“这话说得是,但年轻时候,只用想自身的安危,不用顾及其余人,但是今日,就要顾及其余人了。” 这里的其余人,指的就是合城百姓,自从二十几年前,降服过一次海盗,本城就再也没有海盗来过,这回,想都不用想,就是冲着张青竹来的。 想要做点事情,真得很难。张青竹轻叹一声,文山先生已经对张青竹道:“你是本城知府,守土有责,我呢,是你幕僚,自然也该跟着你,只是家眷……” “先生,我娘子她不会离开的。”张青竹明白婉宁的脾气,她是宁可和他死在一块,也不愿意先走。 况且,留下家眷在这城内,也是让百姓们安心。 文山先生没想到张青竹会这样说,迟疑了下才道:“你也要去问一问。” “不用问了!”婉宁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接着婉宁就走了进来:“这等事,我怎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文山先生还想再劝劝,储秀已经高声叫好:“好,好,果真不愧是我取中的人,竟不让男儿。” 婉宁看向张青竹:“至于其余人,就送到山中躲避吧。” 张青竹没有问婉宁为什么来此,他只是笑了笑:“此地离海边还有些路,我会在海边设立屏障,也会亲自前去,只是你要带着众人在这城内守着。” “我会的。”婉宁重重点头,张青竹已经又和文山先生他们商量起来,海盗上岸,这是大事,毕竟海盗们杀人不眨眼,还抢掠走了许多东西。 但张青竹和文山先生也意识到,这群海盗,只怕求得不是财,而是要逼退,逼退自己开海的命令。而这,才是最关键的。 婉宁见张青竹他们又在商议,也就退了出去,亲自去厨房准备宵夜。 婉宁还在准备着宵夜,梨儿就走了进来:“大奶奶,杜太太和苏奶奶来了。” 婉宁哦了一声,让杏儿把夜宵端出去,杏儿就在一边抱怨地道:“我想,杜太太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好事也好,不好的事也罢,都要见见。”婉宁嗔怪地说了句,就和梨儿走了出去。 杜太太和苏奶奶一脸焦急地等在厅内,见到婉宁,杜太太顾不上行礼就道:“张奶奶这会儿想来也晓得了外面的事儿,我会上苏奶奶来此,就是想要约着张奶奶一起走。” “我不走!”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杜太太已经高声道:“不走,张奶奶,您在说什么傻话?这是什么时候,哪里还能容得下你做别的。” “我没有说傻话。”婉宁还是那样平静,她只是看着杜太太:“你们要走就走,我是要留在城中,和我的丈夫共进退的。” “张奶奶,休要意气用事,这会儿还能走,若等到那些海盗来了,就走不了了。”苏奶奶也在那忧心地说着,婉宁双眼闪着亮光:“我们走了呢?那城内的百姓呢?” 苏奶奶愣住,杜太太已经打断婉宁的话:“张奶奶,我晓得你是要为百姓们想想的,但这些事儿,有男人们呢,轮不到我们这些弱女子来想。” “怎么就轮不到我们来想了?”婉宁反问,这让苏奶奶伸手去扯杜太太的衣衫,让她不要再说,但杜太太把衣衫从苏奶奶手中抽出来,依旧看着婉宁:“张奶奶,你不为别人想想,也要为你的亲娘,还有你的孩子想想啊。” 杜太太并没有见过宋姨娘,但杜太太是晓得宋姨娘在衙门里的。婉宁笑了:“我的亲娘,断不会抛下我离开,同样,我的丈夫也不会丢下百姓离开,那我们,也不会走。” “既然如此,张奶奶,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杜太太只觉得自己磨破了嘴皮,婉宁也不肯听,于是杜太太拉着苏奶奶就往外走。 “杜太太!”苏奶奶叫住杜太太,杜太太回头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我想,张奶奶说得很有道理。”苏奶奶停下脚步,杜太太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接着杜太太就道:“好,好,竟是我枉做小人了,我这就走。” “苏奶奶。”婉宁轻声道:“你也不用跟着我,也可以出去,毕竟……” “张奶奶方才说的很对,难道只有他们男儿有报国的心,我们女人家,就只用在背后等着吗?”苏奶奶轻声说着,说完,苏奶奶又笑了:“况且,张奶奶比我见识广博,那我,也想和张奶奶学学。” 第414章 出面 婉宁的千言万语,都堵在那里说不出来,接着婉宁就道:“好,他们去前面迎击海盗,我们在家中,也要做好这些。” 苏奶奶点了点头,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看向外面,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府衙外面,想来已经混乱一片了,而背后的人,想的就是这样的混乱,还真是过分啊,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搅乱大家的心。 接着婉宁就摇头,不,也许对他们来说,张青竹的开海令,才是真正的不过好日子呢。 这是真正的博弈,如同上次,那场宫变一样。提到宫变,婉宁眼前仿佛就是鲜血,还有那死去没有得到收敛的小太监。 这一条命,是那么宝贵也那么低贱,城内慌乱的百姓们,也需要有人出来,让他们安心。 天才刚亮,有海盗往这边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于是有收拾东西要逃往山里的,还有想观望观望,看看府衙里是什么情形,当府衙大门打开,张青竹带着众人走出来的时候,街上那些慌乱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仿佛整个天地,在这瞬间,停止了运转。 张青竹什么都没说,文山先生把一张布告贴在了府衙门前,同时,也有衙役把那些布告四处张贴。 “布告上说的什么?”有不识字的人急切地在那问着,还有人在那仔细看着布告,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索。 “我们这位大人,果真与众不同。”当看完了布告上的字,才有人感慨地说。 “什么与众不同,不要绕关子了。”有人感慨,有人就在那催逼。 其实布告上说得很平常,承认了海盗来了,知府有守土之责,故此会带人迎敌,不会弃城而逃,请百姓们放心。 “说得好听,等到了时候,看到了强盗,一溜烟跑了的也是他们。”也有人不满地说,毕竟被骗的次数多了,这心啊,也就硬了。 “我听说,知府的一家老小都还在府衙里面,并没有出去。”也有人在那议论。 “让让,都让让。”一声吆喝传来,众人看着这轿子,怎么这会儿还有人前去府衙,而且还是女人。 轿子在府衙面前停下,储秀从里面走出来,有认识她的,当场就在那惊呼:“储娘子。” 自然有人问,储娘子是谁,而储秀却像没听到一样,走到府衙面前,高声道:“前来拜访知府的夫人。” 众人不由屏声静气地等待,门打开了,婉宁带着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瞧见储秀,婉宁就含笑上前:“储娘子。” “张奶奶。”储秀和婉宁二人特地在门前行礼,接着二人才往里面走去。 “那是,知府的夫人!”有人已经高声喊出来,本地知府年轻,他们是晓得的,这会儿,出来的也是个年轻的媳妇,那就是知府的妻子了。 “知府娘子都在这里,想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跑的。”已经有人在那高声说着,而随着这样的议论,也有人脸色突变,悄悄地出了人群往别处去。 “老师。”兰竹在屋内等着,见到储秀和婉宁走进来,兰竹就跳到储秀面前喊出来,储秀笑了笑:“你可以离开的。” “我离开了,那算什么?”兰竹的眉挑起:“再说了,若这城守不住,人家觉得我是这城里逃出来的,还当我受过些什么,处处议论。” “你这丫头,怎么想得这样长远?”储秀笑骂一句,兰竹已经抱住储秀的胳膊:“自然要想得长远些,这都是老师教的。” “戏演完了,你们也往别处去。”婉宁说着打个哈欠:“我可许多日子没睡好了。” “大嫂,你故意的。”兰竹又在那嚷嚷,婉宁捏一下她的鼻子:“是,是,什么都是我故意的,我不和你闹了。” 储秀勾唇微笑,这会儿,只怕那个幕后的人,也该被找出来了,想都不用想,和田家脱不了干系。至于那京城中的人,就不是储秀所能寻出来的,那是张青竹该去想的事儿。 “果真是和田家有关系。”文山先生和张青竹说着,张青竹看着面前的那一份名单,名单之上还有各种标记,标记出来他们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没想到,竟然还能牵连到朱尚书。”张青竹点着这名单,名单之上,还列出了各家的姻亲,田朱两家,别看在外人看起来,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朱家为官,田家经商,但两家族内,彼此联姻很多,甚至田老爷的一个女儿,就是嫁给了朱尚书的一个族侄,但这个族侄,又和别人不一样,他从小父母双亡,是朱尚书养大的,虽是族侄,说是养子都不为过。 “这也不意外。”文山先生看着这名单,他经历过太多了,朱尚书的忠心是真的,为了天子登基,愿意付出命也是真的,但牵涉到利益时候,也不手软。 “还有,这里,”张青竹点着一个名字,竟然还和前任首辅有关系。这官场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难怪父亲要亲自前来,和自己说,不要动。 但是,怎么能轻易不要动呢。 “先生,写奏章吧。”张青竹长叹一声,就对文山先生说,文山先生点头,他早就准备好了,要写奏章,详细地说明这一切,说明这阻止开海的人都有些什么人,然后,该抄家抄家,该贬官贬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这禁海令,必定会被撤掉。 至于这些海盗,文山先生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要开窗,难免有苍蝇蚊子跟着一起飞进来,到时候,打了就是。 “写完奏章,我们就该去迎击海盗了。”张青竹把那张名单收起来,轻声说着。 “我不愿意出仕就是这样,致远,就算你想做纯臣,也很难。”文山先生在这个时候开口,张青竹对他露出笑:“先生,我晓得,但,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而且,出仕总比在在书院之中,能做得多一些。文山先生这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张青竹不愿意做第二个,朝廷,也不希望还有第二个文山先生。 第415章 身份 文山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笔开始写,他写得很快,因为许多东西,已经在心中,无需再去多想。 写完,就有人来禀报,已经集合好了,请知府出去。 张青竹带着众人走出去,本地驻扎的兵丁已经在武将带领下在那等着。 “知府大人!”武将上前行礼,他们虽同城为官,但一个是文,一个是武,既不互相辖制,也不互相负责。只有在遇到紧急事情的时候,才能见面。 张青竹还了一礼,武将已经道:“这种事情,您还是留在这里坐镇得好。” “您晓得,这件事,本就冲我而来,哪能只在这坐镇。”张青竹平静地说着,武将沉吟一下,没有再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尽管张青竹的腿摔断了,但他有过骑马的底子,因此张青竹上了马,武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张青竹虽然一瘸一拐,却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走吧。”张青竹对武将轻声说,武将点头,也就示意众人跟随,张青竹回头看了一眼,府衙的大门还是紧闭着,但自己会回来的,张青竹无比坚定地想着,一定会回来。 “大奶奶,大爷带着人去了。”杏儿进来禀告,婉宁点了点头,就对杏儿道:“我让你收拾的东西,收拾出来了。” “大奶奶,那些米粮,还有布匹,我都准备了,但是我们……”杏儿的话没说完,婉宁就看着杏儿,杏儿吐一下舌,不敢再说下去。 “有备无患,再说了,这段时日,市面上定然会不那么太平,还会有人趁机作乱,甚至还会有人没有吃穿。这个时候,我们就要让这市面上太平下来。”而最要紧的就是有吃有穿。 婉宁只觉得心里涌上一阵浪潮,但她很快就深吸一口气,压下去了。 “我明白了,大奶奶。”杏儿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宋姨娘的声音传来,杏儿看向宋姨娘,宋姨娘对杏儿道:“我这里还有些积蓄,你把这些都拿去。” “姨奶奶,这可不成。”杏儿双手直摆,宋姨娘已经笑了:“有什么不成的,我是你们大奶奶的娘,我的话,你要听。” “娘!”婉宁只叫了一声,宋姨娘就看着她:“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呢。” “我有些后悔,该让你们先走。”婉宁喃喃地说着,宋姨娘勾唇微笑:“娘陪着你,才会安心。” 至于孩子们,宋姨娘也晓得,这件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不如都在一起,还好一些。 “娘,对不住。”婉宁靠在宋姨娘肩上,宋姨娘轻轻地拍着她:“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对我这样好,我的孙儿们口口声声叫着我外祖母,这就是最好的。” 至于别的,宋姨娘不再去想,婉宁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张青竹他们离开之后,就如同没有音讯一样,开头两天市面上还很安静,但到了第三天,就有传闻,说张青竹他们已经把全城百姓抛下,偷偷跑了,而海盗们就在离城不到十里的地方。 开头还是一两个议论,后来议论的越来越多,等到了傍晚时候,还有人要来府衙里,要婉宁出来,说明真相。 “出来什么啊,只怕那知府的娘子,早就偷偷从后门跑了。”有人阴阳怪气地在那里说,还有人在那高声道:“就是就是,我昨儿还瞧见储娘子也走了,说是去她娘家,谁晓得去了哪里。” “快开门。”有人说,就有人迎合,而随着阳光逐渐被收了起来,还有人点起火把,想要闯进去。 “大奶奶,怎么办啊!”杏儿觉得,自己不过好好地当丫鬟,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先是宫变,接着,又是来到这里做知府,还遇到海盗。 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婉宁放下描眉的手,抬头对杏儿道:“好看吗?” 婉宁平常打扮十分朴素,偶然装扮起来,也有容色逼人感,杏儿点头:“好看,可是大奶奶,您这样打扮着,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要出去说服众人啊!”说着婉宁就站起身,她极少穿诰命服,毕竟诰命服实在太沉重了。 张青竹是四品官员,她身着的也是四品诰命的衣服,红色大袖衫,青色的霞帔带上,坠了个铜镀金的霞帔坠子,婉宁拿起一边的翟冠戴上,就对杏儿道:“你让我娘把希声和哥儿带上。” “大奶奶,外面那些人……”杏儿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婉宁点头:“我晓得,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么会让人去冒险。” 杏儿只能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的时候,宋姨娘已经抱着孩子站在外面,希声站在宋姨娘身边,平常这个时候,希声已经睡下了,但希声晓得今儿非比寻常,因此希声并不敢睡,只是乖乖地站着。 婉宁走了出来,希声不由啊了一声:“娘,您今儿真好看。” “希儿晓得我们今儿要说什么了吗?”婉宁轻声询问女儿,希声点头:“我晓得的。” “娘,我们要去哪儿?”小儿子已经睡着了,但还是迷迷糊糊地问,婉宁拍了拍儿子:“你要记住今日,记住你爹是怎样做官的,等你长大了,做了官,可不能辜负你爹的期望。” “娘,我记住了。”小儿子又在那睡着了,婉宁握住儿子的小手,带着众人走出去。 府衙里面有个高台,婉宁径自上了高台,这高台上已经点了蜡烛,但婉宁觉得蜡烛不够,于是让杏儿再找几盏灯来。 下面还在争吵,当高台上点了灯,顿时众人都被高台吸引住了。婉宁看着底下的众人,高声道:“列位,我就是本府知府的妻子,我并没有走。” 婉宁这一声呼喊,让众人都安静下来,但很快就有人在那高声道:“穿个诰命服就当自己是夫人了,你怎么证明。” “我有一个姐姐,是宫中的淑妃娘娘,假冒她的妹妹,对我没有好处。”婉宁语气平静,宫中的淑妃娘娘?这些人虽然离京城很远,但也晓得,淑妃娘娘是什么样的高位妃子,只比皇后差了一步。 第416章 劝退 而张青竹的妻子是淑妃娘娘的妹妹,那张青竹必定不会放弃妻女。 “我的姐姐,有一个女儿,封号永宁。”过年时候,天子给小公主赐下封号,封号永宁,这也算是特殊恩宠,毕竟很多时候,出嫁了才会有封号。 当然,对外面人说的是,皇后已经有孕,天子为公主赐下封号,也是希望能为皇后祈福,好让皇后腹中孩子,不但平安生下来,最好还是个皇子。 一旦有嫡长子的降生,那对天子来说,有些人就要安分下来。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并不晓得背后的这些事,只是被婉宁说的话给震慑住了。婉宁看着往后退的众人,把希声抱了起来:“告诉他们,你的小表妹是谁。” “我在宫中,见过表妹,她还叫我表姐。”希声声音最初很小,只有旁边几个人能听到她说话,婉宁看着女儿,让她再说一遍。 “淑妃娘娘是我的姨妈,公主是我的表妹!”希声的声音变大一些,众人这下听得清楚极了,也就往后又退一步。 “知府大人跟随军队出去,是为了全城的平安,而我在这里,是要你们晓得,他的家眷都在此地,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婉宁斩钉截铁地说着。 于公于私,张青竹都不能放弃。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婉宁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酸软无力,甚至希声都快抱不住了,但婉宁晓得,自己不能退缩,若退缩了,众人冲进府衙内,那时候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我的丈夫,还在城内,而我,也在城内。”一个声音在婉宁耳边响起,婉宁抬头看去,看到苏奶奶带着人站在那里,苏奶奶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在婉宁看过去之后,她对婉宁露出一丝笑。 “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在人群之中,有人高声说了这么一句,于是众人逐渐散去,婉宁晓得不能后退,面上一直都带着笑。 “张奶奶!”苏奶奶这才唤了婉宁一声,婉宁觉得双臂再也抱不住希声了,手一松,希声就从婉宁身上滑了下来。 “娘!”希声担忧地看着婉宁,婉宁这才发现自己汗湿满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先回去吧。”杏儿上前搀扶,苏奶奶也过来扶了一下。 “多谢你!”婉宁对苏奶奶诚挚地说着,苏奶奶淡淡地笑了笑:“不用谢我,我们的丈夫,既做了这样的官,我们就该和他们共进退。” 婉宁又笑了,希声已经给婉宁捶着胳膊:“娘。” “不用担心,我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婉宁低声安慰着孩子,苏奶奶瞧着婉宁额头上的汗:“张奶奶看起来娇弱,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虽娇弱,却也是……”是什么呢,婉宁没有说下去,只是看向远方,希望早点传来,他们赶走海盗的消息。 这一次试探,势必会让一些问题浮出水面,而婉宁也晓得,张青竹所面对的,是更惊险的事情。 一走进屋内,婉宁就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婉儿。”宋姨娘伸手扶了一把,婉宁抬头看着宋姨娘,露出一丝笑:“娘,不用担心我。” “我怎么会不担心你。”宋姨娘看着女儿,满眼的惋惜,再次重复:“我怎么会不担心你。” “娘,没事儿的,真的,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婉宁说着就坐了下来。 宋姨娘已经长叹一声:“你不用哄我了,你这刚出完月子没多久,就跟着他来任上,等来到任上又是接二连三的忙碌,等他回来了,不管怎样,我都要让你好好地歇上几天。” “娘,您什么时候见母亲好好地歇上几天了。”婉宁轻声询问宋姨娘,宋姨娘啊了一声,眼泪都落下了。 婉宁轻声道:“还有我婆婆,她比我还要忙呢。” 小户人家女子,只用操持家务,对她们来说,操持家务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想,那么多的下人,那么多的人情往来,甚至于,就算想要发火,也要好好地想一想,然后把自己的怒气,慢慢地,在自己心中消失。 “都说富贵人家的女子,享尽荣华富贵,可我瞧,瞧着,也不过如此。”宋姨娘长叹一声,婉宁已经笑着看她:“娘这话要出去说,别人还会笑话我们呢。” 笑话这人心果真是不知足的,哪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儿。 宋姨娘又叹一口气,婉宁这会儿歇了下,感觉好多了,就对宋姨娘笑着道:“娘,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唾手可得的事儿。就我进宫去和姐姐见的那两面,姐姐还说,羡慕我在外头,日子自在着呢。” 颂宁身为天子的淑妃,在众人看来十分尊贵,但颂宁也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话。 宋姨娘张了张唇,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会儿,宋姨娘才道:“若他以后辜负了你,你不要怕,你就带上希声,和我一起离开。” “娘!”婉宁是真没想到宋姨娘会这样说,于是婉宁喊了宋姨娘一声,就偎依在她怀中。 宋姨娘抱着女儿,语气就跟哄小孩子似的:“我晓得这话要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在说什么笑话,但这是娘的心里话。” 张青竹在众人看来,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丈夫了,但若他对婉宁不好,甚至要纳妾,那宋姨娘觉得,自己女儿不愿意,那就要带走她。横竖,现在自己找到了弟弟,还能去和弟弟一家一起生活。 婉宁晓得这是宋姨娘对自己的疼爱,于是婉宁只是贴了贴宋姨娘的面颊,没有再说话。 丈夫不会纳妾的,但这话,婉宁不能告诉宋姨娘,毕竟宋姨娘所知道的男子里面,没有纳妾的人很少很少。 即便是芝宁的丈夫,也是在秦府的弹压下,才让她的婆婆答应不为芝宁的丈夫纳妾。那自己的女儿呢?别看她在府衙门口,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但宋姨娘晓得,秦府可不会为了婉宁出头。 而宋姨娘所希望的,不过是女儿能平平安安地过。 第417章 可惜 母女二人各自怀着心事,在这坐着,过了很久,宋姨娘还想说话,就感到女儿的头往下点,宋姨娘低头,见女儿已经睡着了,宋姨娘不由轻轻地抚摸女儿的面颊,这会儿她困乏了,那就睡吧,好好睡会儿。 市面上并没有安静太多,因为,有些人家断炊了,这也怪不得他们。 好在婉宁收到消息,也早早做了准备,就在府衙门口,搭起了粥棚,每日施一顿粥。苏奶奶也带了她那么的人过来帮忙,婉宁亲自看着众人熬粥,把那粥一碗碗地送给众人。 “大奶奶,城门处,突然来了一队马车。”梨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城门处,来的是什么人?”婉宁皱眉询问,梨儿还没有回答,就又有人跑了过来:“大奶奶,竟然是逃到山里躲起来的杜太太她们。” 她们竟然回转城里了?婉宁还在感到吃惊,就又有人跑来报信,确实是杜太太她们,接着车队就出现在街上,就像一瞬间,就到了粥棚面前,接着杜太太的声音传来:“张大奶奶,好几天没见,你的日子,过得不像原先了。” 原先婉宁那是穿绸着缎,发上首饰虽然简素,却也不失官家太太风范的,这会儿婉宁却是布衣素妆,发上甚至没有任何首饰,只用一块首帕包了头,着实太过简朴。 难怪杜太太会这样戏谑地说,婉宁看着杜太太,突然笑了:“你这刚刚到,怎么也不去见你丈夫,就来嘲讽我。” “我这不是闻到这粥很香,就想来讨上一碗。”杜太太已经掀起帘子走下车,还伸手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些车:“不白要你的,这些啊,都是我准备带来的,有米有柴。” 这倒是婉宁最近正需要的东西,于是婉宁笑了:“你这准备的好,那就,给你一碗粥喝一喝。” 杜太太伸手接过粥碗,笑着喝了一口,就对婉宁道:“我夫君那天就劝我了,说连你都在,还说了你让众人离开府衙的事儿,我就想着,连淑妃娘娘的妹妹都不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再说了,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公主的表妹。 杜太太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有些人并不像自己认为的一样。 婉宁和杜太太相视一笑,杜太太就又道:“这会儿,见了你在这里,我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这点,我不如你。” “喝你的粥吧。”婉宁见众人把那些米袋子和柴都扛了下来,也就笑着说话。 京城中的女子,大多娇生惯养,这是杜太太原先以为的,但现在,杜太太才晓得,许多事情,或许是自己想错了,起码,面前这位侍郎府的千金、尚书府的儿媳、淑妃的妹妹,并不是那样娇生惯养担不起事的人。 “你想来也晓得了,但我也要和你说,要讨一个你的好去。”杜太太瞧着婉宁,笑吟吟地道:“前面已经和海盗遇上了,这次,海盗定会有来无回。” 尽管婉宁猜到了,但婉宁还是对杜太太笑着说了声谢谢。 “我还要谢谢你呢。”杜太太见婉宁全然没有芥蒂的样子,也笑着和婉宁说,婉宁唇边笑容没有消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什么都能解决,一定全都能解决。 这些米粮的到来,让粥棚又多摆了几日,而在数天之后,获胜的消息传来,那一天,众人都十分欢喜,似乎从来喝粥的人,到街上的每个人,都在说着欢喜的话。 婉宁站在粥棚内,手中还拿着大勺,还有汗落下,听着众人的欢呼,婉宁把手中的大勺缓缓放下,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算明朗了。 张青竹他们是在消息传来的第三天回城的,和去的时候相比,众人都显得疲惫多了,还有伤亡情况,而张青竹骑在马上,众人也瞧不出来他瘸了一条腿。 杜同知带着留在城内的属官和本城士绅前来迎接,看到张青竹过来,杜同知不由想起张青竹刚上任的时候,自己背地里那些话,杜同知自己都有些羞惭,但很快杜同知就收起心中思绪,上前对张青竹行礼:“大人!” “杜同知,本府不在城内时候,你辛苦了。”张青竹下了马,就对杜同知笑着说。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杜同知还是这样恭敬地说着,张青竹也笑了,本地士绅们已经围上去,在那夸赞着张青竹。 远远地,文山先生和储秀二人站在那里,文山先生对储秀道:“你有没有过后悔。” “我没有后悔过。”储秀也晓得,这样时刻,就是张青竹站在众人面前,接受众人的夸赞。 文山先生深深地看了储秀一眼:“明明……” “昔日,你就曾和我说过,说我终究是女子,这世间对女子的眼,和对男子是不一样的。”储秀晓得文山先生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文山先生垂下眼帘,就听到储秀继续道:“但我还是想,学的东西,在自己心里,自己晓得。那是别人抢不走的。” 名利固然重要,重要到有人想要用各种手段抢夺,但在名利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文山先生没有说话了,储秀看着远方:“能不浑浑噩噩地过完这辈子,我很欢喜。况且,”储秀看向张青竹的方向:“张大人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也是天子所想看到的。” 天子所要做的那些事情,就会更顺利,得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看着储秀面上的笑,文山先生生起一些惭愧,自己远不如面前这个女子,不管是才华,还是心胸。 文山先生长叹一声:“可惜了。” “不会可惜!”储秀已经笑了,自己的生平所学,已经整理出来文集,会在以后印出来,现在还不能刻上自己的名字,只能用兰台女史,但储秀相信,总有一天,女子也能用自己的名字,在天下行走,而不是只能困于后宅之中,做一个男人的女儿、妻子、母亲。 第418章 记载 而这些,醉心于名利的文山先生,永远都不会知道。 “先生!”张青竹已经走到二人面前,文山先生收起思绪,对张青竹露出笑:“这些日子辛苦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储娘子。”张青竹迟疑了下,才对储秀道:“你这次,想了许多好主意,也亏你稳住大家的心,我只能,只能往朝廷为你禀告,为你请道诰命。” 可惜,若是男子,就能用这样的功劳出仕了,但储秀是女子,只能为她请道诰命,即便有荫封,也是她的丈夫和儿子能出来做官。 “多谢张大人。”说着储秀就抬起一只手:“您不用说别的话,我已经明白了。” 身为女子,这一路行来,何等艰难,储秀已经明白了,但就算再艰难,储秀也要走下去。 储娘子,讳秀,泉州人士,幼时聪慧,其父叹曰,惜为女子!时秀方四龄,高声曰,即为女子,不输男子,父奇,家有书千卷,不到十龄,遂遍阅书卷,既长,才名盛于乡间,年十七,文山先生来乡,奇之,与秀辩理三日,不胜而归,遂得女诸葛之名。年二十,嫁父弟子,犹手不释卷。 数年集文数十卷,常叹息无人能懂。张文襄公主政地方,恰逢海贼犯境。秀献除贼计,文襄公赞之,贼退,天子颁诏,以秀为三品淑人,秀不受而去,常言,老妇非为名利所累。文襄公夫人秦氏,遂出脂粉钱,为秀刊集,是为,兰台女史文集,惜乎剩残卷。《近代残事》——后人记载。 张青竹回到衙门里面,已经很晚了,婉宁还是像往常一样,等在家中。 看见婉宁,张青竹就笑了,这笑中有着释然,还有着疲惫,还有更多的,是安心。 “怎么,几天没见我,就不认得我了?”婉宁见丈夫这样,也就笑着说了句。 “就是觉得,怎么方才还在那里辛苦,这会儿,就到了家里,还能和你说话。”张青竹的话让婉宁笑了出来,张青竹已经把婉宁抱在怀中:“好累,好累好累。” 婉宁推了丈夫一把,但没有推开,只是靠在他怀中,伸手抚摸他的眉眼,接着,婉宁摸到一个伤疤,于是婉宁皱眉:“你受伤了。” “一点点小伤,不碍事。”张青竹却只这样说,一点点小伤,确实只是一点点小伤,但婉宁还是看着丈夫,似乎要责怪丈夫。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心中有数,战场上难免刀枪无眼,我呢,也就这样。”张青竹担心婉宁担心自己,所以才没有和婉宁说。 婉宁看着丈夫的脸:“怎么办,你这张脸这会儿都不能看了。” 张青竹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声让夫妻二人都红了眼圈,接着张青竹就道:“那也没有办法,你已经嫁了给我,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婉宁也笑了,靠在丈夫怀中。 “大人,有公文到了。”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这么晚了,还有紧急公文到,张青竹只能放开婉宁,婉宁也笑着对他点头:“去吧去吧。” 做了张青竹的妻子,婉宁晓得,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去动手,不然还能怎么办。 张青竹走到外面时候,文山现在已经等在那里,瞧见张青竹出来,文山先生就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 确实是有公文,但这公文只是托词,真正要做的,是要把那些海盗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他们倒还真是能藏,竟然还养了一支海盗。”张青竹轻声说着,文山先生笑了:“也不是养的,不过是互相利用。” 一个利用禁海令,自己能操控这些货物进来,大肆赚钱,另一个能,换取的是不被追剿。 “只是朱尚书。”张青竹轻声说着,没想到还会牵连到朱尚书身上,原本,首辅一职,他也是能想想的,但是现在,能被免职回乡,就是天子的仁慈了。 “这家族内人口多了,也是难免的。”文山先生和张青竹不一样,张青竹从小跟随父母在外面做官,倒是没有见过家族内的那些人。 说是一族之人,但张青竹和他们都不熟。而文山先生生长在自己族内,当然晓得一个大族之中,该有多少扯不清理还乱的乱麻。而一个族内,出了朱尚书这样的大官,自然是有人会用他的名声在外面做些事情的。 张青竹不由点头:“我要写信给父亲,要父亲约束族内的子弟,不要让他们在外打着这些招牌,做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文山先生笑了:“难!” “难也要去做,不然就是招祸自身。”二人说话时候,已经进了书房,文山先生把自己写的奏章给张青竹看了,张青竹也拿起笔改了些地方,文山现在看着张青竹改的地方,这才笑着道:“你对储娘子的事儿,还是有些不大满意。” “先生,我晓得这个世上,牝鸡司晨是不对的。”张青竹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张青竹就又道:“可是若一个女子,很有才华,又能为国进言,那我们,是不是就该让她……” 文山先生没有说话,张青竹可以看到文山先生的神色变化,接着文山先生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似乎传得很远。 “男子在外,女子在内,这是天经地义的。”文山先生看着张青竹:“你还年轻,还没有见识过一些事情,况且,你的妻子,也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你才会这样想。” 是吗?张青竹的眉挑了挑,但并没有和文山先生再说别的,况且这件事,太重要了,也太大了,张青竹隐约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下去,似乎有些事情就会被戳破。 于是张青竹继续和文山先生商量着这奏章,还有已经安排好的,该抓的人。 “到时候,定会再遇到风波的。”文山先生想着就对张青竹说,张青竹已经点头:“有风波是难免的,先生,我们既然要做出点事儿,难免就要遇到风波。” 文山先生仿佛想到什么,没有再说,奏章之上,书院吴山长之妻储氏,献计数条,遂得……。 第419章 说出秘密 储氏,储氏,她只能以储氏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没多少人晓得她的名字,一个秀字,代表了她父亲对她的期望,惜乎为女。 若她是个男子,那自己会和她交情更好,会更无所顾忌,而不是现在这样,说句话还担心有人在边上,然后说些什么别的。 文山先生收起思绪,也就和张青竹继续说着。 此后几日,张青竹并没有回后衙,而储秀索性就住到衙门里来。这让婉宁有些疑惑不解,但储秀愿意住到衙门里来,婉宁也很乐意和储秀谈谈说说,偶尔希声也跟在一边,听着她们谈这些事情。 “令爱聪明灵秀,只是在这日子太短了。”储秀见到希声,难免感慨几句。 “调皮得很,哪里聪明灵秀了。”婉宁把女儿抱在怀中,希声已经睁大眼睛:“娘,我已经在学写诗了,昨儿我还写了一首。” 这话让婉宁笑出声:“你写的,连打油诗都算不上,还写诗呢。” “娘,我就是在写诗。”希声坚持,兰竹端着点心走进来,拿起个绿豆糕就要喂到希声口中:“还写诗呢,我瞧你啊,就是在那胡……” 希声已经双手张开,捂住兰竹的嘴:“姑姑不许说。” 众人都大笑起来,兰竹把希声从婉宁怀中抱下来:“好,姑姑不说,姑姑啊,就听你说。” 储秀唇边带着笑,这几日,任凭外面怎么变化,这衙门之中,还是可以好好地过日子的。 “大奶奶!”杏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外面来了一群人,说要让储娘子出去,还说,要让储娘子这个妖言惑众之人去死。” 婉宁和兰竹惊讶地站起身,储秀已经笑了:“他们还是只有这样的手段吗?” “我出去瞧瞧!”兰竹身为弟子,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 储秀拦住她:“你不用出去,我出去。” 说着储秀就伸了个懒腰:“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那么多人都忘记了,我当年以什么名扬天下。” 提起当年,储秀的眼闪闪发亮,婉宁也不由深吸一口气,当年,储秀名扬天下的缘由,当然是她辩才最好,诸葛孔明能舌战群儒,而她也不遑多让,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女诸葛。 “老师!”兰竹有些慌乱地喊着,储秀已经笑了:“不要慌乱,没有什么大事。” 说话时候,储秀语气十分坚定,让兰竹也生出一些勇气来。 储秀已经往外走,希声看着储秀的背影,突然转身:“娘,要抱抱。” 希声毕竟还是个孩子,婉宁抱着希声,轻轻地拍着,不要怕,不要害怕。 来寻储秀麻烦的,当然是被抓的田家的人,还有一些朱家的人。储秀站在门内,已经看到外面的人。 还有人在那哭喊着:“我们家,世世代代清白,这会儿,本地知府听信储氏的谣言,竟然说我家和海盗勾结,天地良心,哪里有这样的事啊。” 这种事,总是能传得很快,储秀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储秀就走到门边,对守门人道:“开门。” “储娘子,还是等知府大人回来,再开门吧,您毕竟是个女人。”这二人有些慌乱地说着,储秀笑了:“没有什么大事,我自然能应付。” “可是,可是……”守门人越发迟疑了,储秀见状,也就走上前,自己拉开了门闩,当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那哭喊的人不由往门内望去,储秀缓步走了出来:“我来了。” “你还敢出来,你这胆大妄为的女人,你不要以为,你躲在衙门里面,我们就怕了你。”领头的是田太太,她怒瞪着储秀,一副恨不得要把储秀嚼吃碎了的样子。 储秀的手却一扬,一堆纸在众人头顶上出现,接着落在众人脚下。 储秀手中还剩下这张纸,储秀高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家世世代代清白,这上面的,是什么,你不认识吗?” 田太太早不复当初的光鲜亮丽,听到储秀的话,田太太只是梗着脖子,恨不得把储秀咽下去,高声道:“我家做了什么,难道就是你这几句话就能说明的。” “你娘家姓什么?”储秀淡淡地问,田太太冷笑一声:“我娘家姓储,说起来,还和你娘家是本家呢。” “倒也不是本家。”储秀看着她:“你娘家姓陆,曾被斩首的陆……” “住口!”田太太已经高声喊着,储秀唇边笑容没有变:“你在想我怎么晓得的,那些海盗,一来呢,是来抢掠好给知府大人一个好看,二来呢,是想来探望你。” 田太太看着储秀面上笑容,心中生起一股寒意,往后退了一步,储秀往前走了一步:“你说我说得对吗?没想到,这次,你爹爹被抓了,还有你兄长,还有……” “你住口!”田太太几乎是高声尖叫,这些事情,储秀怎么会晓得,她怎么可以晓得?田太太惊恐地想着,储秀又笑了:“劫富济贫,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田太太的头发开始滴汗,储秀轻声道:“这么些年,你父亲烧杀抢掠,也让你过了好些年的好日子,那你觉得,你的好日子背后,到底有多少人的眼泪。” “你在胡说八道。”田太太尖声叫着,甚至,田太太感到恐慌,他们是替天行道,是劫富济贫,这是田太太的父亲曾对田太太说的,那时候田太太相信这些,但在嫁给田老爷,在岸上的这些年,田太太就觉得,父亲的话,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再不对,也不是这样,任由储秀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底细。 “什么,田太太是海盗的女儿。”有人已经在悄声议论,储秀眼中有悲伤浮现:“你的父亲,疼爱你,当然也是为了要挟,才让你嫁入田家,想给你一个安稳日子,但是,那些被你父亲杀了的无辜的人呢?” “那是他们命不好。”田太太几乎是这样高声喊出,接着田太太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能这样说,这样说的话,会让他们,会让他们看出来。 储秀眼中的伤悲更深了:“既然你觉得他们命不好,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尝尝,这不好的命。” 第420章 开海 “不!”田太太尖叫一声,储秀看着众人:“此处知府大人只诛首恶,并没有牵连别人的意思,田家人口众多,无辜者自然也多,你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姓,要跟随他们?” 这句话说得很重,若是一些平常的事情,大家抱团逼退官府也就罢了,但现在,是和海盗勾结,这是诛族的罪名。 这些人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才来的,若法责众,或者,诛杀首恶,那人人都只有一颗人头。于是跟随在田太太身后的人开始一步步地往后退。 田太太跌倒在地,看向储秀,储秀一步步地往前面走,走到田太太面前。 “我晓得,你心中在恨我。”储秀轻声说着,田太太十分狼狈,却说不出话来。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该好好活着,而不是任由你们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储秀语气很轻,但听在田太太耳中,却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 “收手吧。”储秀看着田太太,田太太的泪落下:“我怎么收手?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安稳生活,才能……” 田太太看着储秀:“你觉得不想要的日子,在宅院之中,受束缚,却是我渴求的。” 人和人想要的不一样,田太太生在海盗窝中,渴望的是安安稳稳的,在宅院之中,无需担惊受怕的生活。 甚至,田太太还会觉得储秀异想天开,在外面的日子哪有在这宅院之中过得好。所以田太太要维护自己很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 “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很平常。”储秀看着田太太,语气轻柔地说着,接着储秀就笑了:“可是,不能为了你们要过好日子,就欺行霸市,甚至,勾结海盗,要别人的命。” 然后,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那都是别人命不好。 过好日子,没有错,错的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要别人过不了好日子。储秀看着田太太,田太太很想说,自己也没有错,但在储秀那双眼的注视下,田太太说不出口。 田太太只能闭上眼,身后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储秀做了个手势,有两个衙役上前,拉走了田太太。 有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储秀看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没有去根究到底是谁在哭。人生在世,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每个人要过的日子也不一样。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想法,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不要别人的命,甚至,要了别人的命,还不允许别人追究。 这个世上,没有这样的说法。储秀看着已经退得很远的田家人,高声道:“知府大人早已说过,只诛首恶,你们回去之后,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 储秀说完,声音已经嘶哑,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储秀不晓得,但储秀知道,这件事,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这就够了。 “老师!”兰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储秀回头,看向兰竹,兰竹面上的焦灼之色,在看到储秀的神色之后,那焦灼之色消失。 “老师!”兰竹又叫了一声,储秀已经笑着道:“你担心什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当然会担心了。”兰竹说着眼泪就落下,储秀拍拍她的肩:“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老师,我若能一直跟着您该多好。”兰竹这句话中,有孺慕之思,储秀的眉挑起:“什么叫做,一直跟着我该多好。” “我爹爹他,已经在给我说亲了。”兰竹提到亲事,既没有欢喜,也没有不欢喜,横竖她们总要成亲的,但兰竹还是希望,这成亲的日子,晚些,再晚些。 “这也是一种经历,况且,我瞧张知府这样,总会护住你的。”储秀对婚姻之事,从年轻时候的反对,到了现在,觉得也是一种经历,其中感慨,是兰竹和婉宁所没想过的。 兰竹嗯了一声,但眼中还是有泪,储秀拍拍兰竹的手,和兰竹走进府衙,储秀还有许多话想和兰竹说,但如同自己的女儿剪掉临了的字帖去做鞋样子一样,储秀晓得,有些事情,需要经历过才能知道。 “储娘子。”婉宁等在门内,见到她们走进来,婉宁就含笑叫了一声,储秀看着婉宁:“你也不用等着。” “储娘子,我方才,很是担心。”婉宁一句话就让储秀笑了:“我瞧你的样子,以为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呢。” “大嫂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兰竹的话让婉宁笑了:“怎么会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呢?我刚嫁给你哥哥的时候,比你现在也就大一岁,那时候,心里有许多害怕,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心里有许多害怕,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储秀看向婉宁,一个女子,要怎样做,才能做到,在一个陌生的家里,生活下去,还要处处做到妥帖。 “大奶奶,这一点,你比我强。”储秀这句话带着由衷的感慨。婉宁不由瞧向她:“像我这样的人,天下这么多,你怎么会觉得,觉得我……” “哎呀,大嫂,老师,你们就不要感慨来感慨去,谢来谢去了。”兰竹话中带着一丝调皮:“我觉得,还是老师方才的话说得好,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无可厚非,但是最要紧的是,要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不要因为自己想过好日子,就去践踏别人,甚至,去要了别人的命。 “还有,要把别人当人。”储秀似乎能看到衙门内的那块石碑,上面刻着的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代天子牧狩,当然也要把民众当人,不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兰竹还在那说笑,婉宁唇边露出一丝笑。 张青竹足足忙了好几个月,才把这件事给完全理清楚,往京城里的奏章也是写了一封又一封,至于天子怎么处置,那是天子和群臣之间的较量。 张青竹所能做的,就是亲笔判了强盗头子,还有田老爷夫妻一个斩字,至于田老爷的儿女,已经成人的长子跟随父母一起斩首,至于另外两个小孩子,被田家宗族领回去了。 第421章 离任 当张青竹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那眉不由皱了皱,文山先生看着张青竹:“怎么,你是觉得,那个长子,很是无辜。” 张青竹垂下眼帘:“也不能算无辜,毕竟他的锦衣玉食,他给老师的束脩,甚至还有许多,都是从别人身上来的。” 文山先生点头:“是啊,一饮一啄,莫非天命。若放过了他,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又会觉得无比冤枉。” 既要承受祖宗的庇佑,当然也要承受祖宗带来的罪孽。田家这个大族,从今往后,在本地,就算悄无声息了。 张青竹看着自己写好的奏章,放在一边,等着墨吹干,就能用上印章,呈送给天子。 而天子,也会在不久后,下令开海,从此,一百多年的禁海令正式撤销,外洋来的货物,又能和一百多年前一样,畅通无阻地进来。 而天朝的货物,也会畅通无阻地出去,那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张青竹唇边露出一抹笑,这就是天子派自己来的目的。 奏章送上,朝堂之上,当然又是一番风波,又是一番争斗,到了八月时候,跟随着中秋节赏赐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道天子的诏书,取消禁海令,从此之后,不但可以去远处捕鱼,还能去外洋做生意。 “听说,这道诏书到的时候,沿海有些人家都哭了。”兰竹对婉宁说,婉宁看着在那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儿,用帕子给她擦一下额头上的汗,对兰竹笑着道:“他们哭什么?” “据说他们有亲人,这一百多年中,陆续离开这里,只是碍于这禁海令,一旦离开,就再也不能回乡了,而现在,禁海令除,也就能回家了。”即便回来的,可能只是牌位,但总比原先要好。 婉宁哦了一声,兰竹接着就道:“不过,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陆续出去。” “这人想要离开家乡,不外就是想讨口饭吃。”婉宁感慨地说着,不然怎么会远离家乡,只为一口饭吃,这个世上,那么多的人,都只为讨口饭吃。 兰竹的眉挑起,想说婉宁这句话,难道不是说,说, “大嫂,这句话,可不能往外面说去。”兰竹过了会儿才小声对婉宁说,婉宁已经笑了:“我当然不会往外面说去,我也不是什么糊涂人。” 兰竹又笑了笑,往外面讨口饭吃,不外就是,本地已经活不下去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兰竹不晓得,兰竹不由长叹了一声,果真,老师说得是对的,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才能衣食无忧,不用操劳。 “你们在说什么呢?”张青竹的声音响起,兰竹抬头叫声哥哥,婉宁已经示意张青竹不要说话:“孩子才刚睡着。” “我瞧瞧,怎么这么大了。”张青竹压低声音,小声说着,走到床边,孩子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都十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满周岁了。”婉宁说着就白一眼张青竹:“你这个做爹的,从她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抱过几回呢。” 兰竹已经悄悄地起身离去,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张青竹索性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在婉宁的腿上:“回京路上,我多抱抱她。” “回京?”婉宁吃惊地问,张青竹点头:“是,回京,陛下招我回京,还有,这次,杜同知升任知府。” 这么说,刚刚在这住熟悉了,就又要离开了。 婉宁不由低头看着女儿,张青竹轻声道:“你不想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我们迟早都要回去的。”婉宁轻声说,但这会儿,就要这样急匆匆地离开,婉宁总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 “回京之后”张青竹没有说完话,就看到婉宁低头,二人四目相对,张青竹握住妻子的手:“抱歉,只能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了。” 婉宁没有再说话,索性往下一滑,往丈夫怀中依偎着。张青竹搂住妻子,这几年夫妻二人这样平静淡然的时候,太少了,终究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张青竹要离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于是众人都来衙门辞行。储秀来的时候,婉宁正带着人收拾行李,看着这满屋子的行李,储秀就笑着道:“有时候,还真想,离开这里,去游历游历。” “有机会的。”二人相熟,婉宁也没有请储秀坐下,只是在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储秀说话。 “老师!”兰竹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储秀眼圈就红了,储秀拍拍她的手:“伤心什么,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兰竹嗯了一声,婉宁笑着道:“这个世上,缘分真是想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三妹妹,” 婉宁话没说完,杏儿就来禀告,说杜太太来了,杜同知是候任知府,杜太太前来拜望,婉宁就不能像原先一样,于是婉宁让兰竹和储秀在这里说话,自己就往外面去。 “老师,我总觉得,还有许多东西要和你学。”兰竹等到婉宁离开,才对储秀哽咽着说。 “学再多,还是要自己去体会。”储秀的话让兰竹点头,接着兰竹就轻声道:“大嫂已经寻到了一家合适的书局,到时候,就让老师的文集刊印。” 这是婉宁说过的话,储秀的眼中不觉有泪光闪现,接着储秀就道:“多谢了,可是我……” “老师,不要说可是。”兰竹阻止储秀说下去,再说可是,就没有意思了,很没意思。 “是我着相了。”储秀老老实实地说了这句,二人四目相对,都笑了。 “老师,我会想您的。”兰竹靠在储秀怀中。 “我这一生,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还有知己,已经不后悔了。”储秀坦然地说着,储秀当然知道这个世道是不公正的,仅仅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就不能出仕,即便在这次立了这样大功,天子给的赏赐,也只是封了自己一个诰命,反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因此得到了官职。 尽管丈夫已经说了,这不过是虚受,他不会前去做官,当看到众人前来恭贺丈夫,而对自己的恭贺只是顺便的时候,储秀难免也会有愤恨。 第422章 淡然 但人生在世,如果只有愤恨,那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储秀只能宽慰自己,安抚自己,不要把这些愤恨藏在心中,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储秀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把日子过下去,还要努力地过得好些,当然不是像田太太一样,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不择手段,甚至要了别人的命。 杜太太这次见到婉宁,语气还是像原先一样谦卑,倒是婉宁笑着道:“这知府衙门,原本就该你们做主人,倒是我们,多来了一年。” “张大人是奉旨来办大事的,我们能从旁辅佐,荣幸至极。”做人家太太的,谁不会说上几句漂亮话,婉宁会说,杜太太当然也会说。 婉宁看着杜太太的神色,不由淡淡一笑,也回了几句漂亮话,二人也就客客气气分开,等到张青竹正式离任的时候,杜太太还会再来送行。 等杜太太走了,婉宁才长出一口气,好在,这样的应酬,很快就要结束,回到京城,应酬就会少上许多。 “嫂嫂。”兰竹的声音传来,婉宁抬头:“储娘子走了。” “储娘子说,她的文集,她会亲自送来。”兰竹坐在婉宁身边,突然长叹一声,婉宁捏一下她的脸:“叹什么气呢。” “什么时候,女子才能入仕?”兰竹这个问题是婉宁没想过的,但婉宁很快就笑了:“宫中也有女官,她们……” “嫂嫂,我说的,不是这个。”兰竹说的,什么意思婉宁当然晓得,但就算再疼爱这个小姑子,婉宁也要告诉这个小姑子一个残酷的事实。 “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女子不能像男人一样入仕,男主外女主内,延续了几千年,还要继续延续下去。 兰竹的眼眨了眨,婉宁以为兰竹哭了,谁知兰竹却笑了,接着兰竹轻声道:“嫂嫂,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呢?婉宁没有继续问下去,兰竹还小,那就让她,在心中,多有点念想也好。于是婉宁轻轻地拍了拍兰竹的手,姑嫂二人执手相望,各怀心思。 离任官员总有一番应酬,况且张青竹此去,定然高升了,那更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来寻张青竹说话,想要沾点好处。 这番应酬一直到了九月初才算完,这中间张尚书也让人写过信来,意思让张青竹回家乡一趟,但京城那边,天子给的时限很短,张青竹也不能像父亲想得一样,回家乡一趟光宗耀祖一番。 于是张青竹只是写了封信,禀告张尚书,自己十分忙碌,不能回家了。 至于张尚书收到信会怎样想,张青竹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兰竹的婚事,张青竹想了想又写了一句,三妹婚事,儿子已经有了想法,父亲休要在家乡为妹妹择东床。 写完,张青竹看着这上面的字,想起当年,为了让秀竹不入宫,自己何等曲折,现在,不过短短一句,父亲就会听。真是,时光荏苒,自己已经不是昔日的自己了。 张青竹把信送出去,也就起身离开,此地是自己外任的第一个地方,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地方。一个瘸子,也是可以入仕的,张青竹的脚步变得轻快些,不再像原先一样,那样沉重。 回京城的路,和来时的路,还是一样遥远,但这一次,婉宁要轻松许多了,孩子们越发大了,希声已经能照顾弟弟妹妹们,婉宁和张青竹商量好了,等回到京城,就给小儿子开蒙,免得希声在那写字,他在一边捣乱,成天要姐姐和他一起玩。 当在通州弃船上车时候,宋姨娘不由感慨地道:“总算又回到京城了。” “我还以为娘心里抱怨,说都在家乡边上了,还不肯回家乡。”婉宁对宋姨娘含笑说着,宋姨娘也笑了:“我怎么会抱怨呢,在京城住了那么二十几年,我啊,早就忘了家乡是什么样子了。” 宋姨娘眼中有光,婉宁也不由笑一笑。 “我们要到家了吗?”希声还是在一边笑着问,婉宁摸一摸女儿的发:“是,我们要到家了。” 到家了,原来,这里才是家。希声欢喜极了,孩子的笑声传进文山先生耳中,文山先生不由看向张青竹:“看来,你们一家子,都很欢喜回家。” “先生呢?”张青竹反问,文山先生想了想:“我没有家。” 张青竹不由愣住:“若先生……”文山先生已经摆手:“没有什么若不若的,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受着。” 如此就好,如此,也好!文山先生仿佛看到了储秀的笑,有些事情,没有缘分就没有缘分,不要去想。 张青竹晓得文山先生不愿意再说,那张青竹也就不会再问,外面的空气开始变得干燥,鼻端之间能闻到的,像是黄土的味道,而不是在任上时候,那种湿润的,仿佛一把抓过去,能攥出水的感觉。 “娘,我的屋子,还和原先一样吗?”希声一上车就在那关心自己的屋子,婉宁笑了:“苏嬷嬷他们守在那里,一定会把你的屋子好好打扫干净。” 那就是和原来一样,希声双手托着下巴,还要再问,马车突然停住,接着苏嬷嬷的声音响起:“大奶奶。” “苏嬷嬷!”婉宁掀起车帘,惊喜地叫着,此地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我们收到了消息,就在那把屋子都打扫好了,还有,二爷二奶奶也来接你们了。” 苏嬷嬷悄声说着,二爷二奶奶?婉宁看出去,路边是个驿馆,而张青竹已经下了车,张玉竹正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婉宁往这边看来,张玉竹对着婉宁深深作揖下去,婉宁也回了一个万福,当抬头时候,张青竹兄弟二人已经走进屋内。 第423章 坦途 一回到京城,这些事情就扑面而来,婉宁深吸一口气,也就扶着杏儿的手下车,往屋内走去。京城的驿馆没有那么草木葱茏,婉宁仿佛看到了任所院子的草木葱茏,接着婉宁就笑了,以后,就要习惯跟随丈夫,去往不同地方。 陈觉蓉等在屋内,和去年分别时候相比,陈觉蓉似乎又瘦了,精神倒还好,只是那双曾经娇嫩的手,现在已经布满了茧子,见到婉宁和兰竹,陈觉蓉先打量了她们一番,接着陈觉蓉才行礼下去:“大嫂。” 婉宁急忙拉住陈觉蓉,又对身后的希声道:“还不赶紧叫二婶。” “婶婶好。”希声是个乖巧的孩子,当然也叫了陈觉蓉一声,陈觉蓉看向希声,勉强笑了笑:“你好啊。” “娘,我能和她们在外面玩吗?”希声先询问婉宁,婉宁点了点头,希声也就跟着丫鬟们出去。 陈觉蓉请婉宁和兰竹坐在桌上,按说,该叙一叙过往的,但陈觉蓉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当初在尚书府的情形,又在陈觉蓉眼前,那时候,陈觉蓉何等得意,现在,陈觉蓉就如此失意。 “你们这一年过得可好。”婉宁也只能先问这么一句,陈觉蓉已经笑了:“过得还好,虽说,家事都是我在做,但和原先相比,又安稳了许多。” 说完这句,陈觉蓉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兰竹在一边看着一向骄傲的陈觉蓉这样局促地说话,兰竹不晓得心中该想什么,是一声叹息呢,还是该说,人生境遇难料。 “婆婆给我们写了信,要我们回乡去,我和二爷商量好了,也就回乡去。”陈觉蓉在短暂的局促之后,终于说出目的,婉宁不由吃惊地啊了一声。 “二爷说,家里好歹有房子有地,在爹娘身边也能尽孝。在京城的话,想要谋个职位,还是要,”艰难一些,陈觉蓉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金钱和权势,还有才华,这是天底下金钱权势才华汇聚之地。张玉竹在这一年多,已经清楚了许多事情,自然也就不再执着。 “你们回乡去也好。”张青竹听到弟弟说要回乡去,点了点头。张玉竹看着张青竹:“大哥,昔日,你们被赶出了尚书府,你心中,有愤恨吗?” “没有!”张青竹的回答出乎张玉竹的意料,接着张青竹就笑了:“我和你不一样,二弟。” “是我想错了,大哥,我不如你气量大。”张玉竹感慨地说着,张青竹摇了摇头:“不是我气量大,而是做人还是要经历得多一些,原先我不愿意你回乡,是担心你心中这股愤恨没有消,这会儿,你心中的愤恨已经消了不少,自然可以回乡去。” 张玉竹听着哥哥的话,难怪呢,为什么娘会给自己写信要自己回乡,原来这一切,哥哥都看在眼里,也在为自己打算。 “你我是兄弟。”张青竹伸手拍下弟弟的肩:“自然,我也该为你打算。” 张玉竹不想哭的,哭出来太难看了,特别是在自己的哥哥面前,但张玉竹还是忍不住哭了。 “回乡去,再过上两三年,朝廷总是要人才的。”张青竹这句话像是承诺,张玉竹站起身,对兄长行礼。 张青竹按住弟弟的手,二人到了这个时候,才芥蒂全消,仿佛还是小时候,二人还是好好的弟兄二人。 “那房子,我们已经退了租。”陈觉蓉平静地说着,婉宁啊了一声,陈觉蓉就笑着道:“我们二人现在已经是能吃苦的人了,也不用什么马车,只要有盘费,总能走到家乡。” “那会很辛苦。”婉宁的话让陈觉蓉又笑了:“辛苦并没有什么,谁不是辛苦过来了。我也该好好地想想了。” 陈觉蓉能如此心平气和,是婉宁没有想到的,过了会儿婉宁才道:“说来,秦家、张家、陈家、吴家,都是一个地方的,大姐姐还在家乡,你们也能时时在一起说话。” “吴三奶奶,”陈觉蓉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有些艰难,婉宁不由想到夏果昔日,曾在那炫耀,陈觉蓉去过婉宁没有去过的秦家花园。 那时候,陈觉蓉一口一个姐姐,并没有把婉宁放在眼里,现在,陈觉蓉称呼瑾宁为,吴三奶奶。 仿佛昔日的那些友情,不过是泡沫。 “你和大姐姐,也曾是闺中好友。”婉宁说着就道:“当初,我很羡慕你们能有闺中好友。” 能一起玩笑,而不是像婉宁一样,只能坐在小院之中,认真地学针线,学着那些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那些笑声,那么近又那么远。 让婉宁想去看看又不敢去看,陈觉蓉笑了:“这也是我的罪过,是我自高自大,看轻了天下人。” 就会重重地跌下去,能说出这样的话,婉宁已经笑了:“二婶婶一路顺风。” “我们会的。”陈觉蓉站起身,看着婉宁,接着陈觉蓉笑了笑,就对婉宁道:“你们也上车吧,免得京城的城门关了。” “二嫂。”兰竹叫了陈觉蓉一声,陈觉蓉笑着道:“你叫过我好多声二嫂,唯独这一句,你带上了几分情分。” 这句一说出口,婉宁就晓得,陈觉蓉还是那个陈觉蓉,她还是有她的傲气。婉宁不由微微摇头,陈觉蓉已经笑了:“大嫂,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从今往后,必定会警惕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哪有什么天生高贵,哪有什么斩草除根,这个世上,犯过的罪孽,总是会报,不是现在就是以后,得意时候莫要太得意了。 婉宁对陈觉蓉点头,外头已经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婉宁和陈觉蓉走出屋子,马车一南一北,一个向家乡,一个回京城,从此分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婉宁和陈觉蓉彼此行了一礼,各自上车。 “我们回家吧。”张青竹对妻子柔声说着,婉宁笑了,是,回家,回到那个温馨的宅子,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夫妻同心协力,没有什么不能完成。 “回家了!”希声也在那高兴地说着,风吹了过来,此时已经是十月了,京城的风已经像刀一样了,宋姨娘急忙把希声包在怀中,笑声越来越远,他们的路,此后就是一片坦途,再无坎坷。 第424章 番外陈重病 淅淅沥沥地雨下着,陈府上下都喜气洋洋,这是在给大小姐陈觉蓉办十五岁生日,虽说这是一个小生日,但十五岁是及笄,陈觉蓉又是陈太太的爱女,自然有许多前来道贺的人。 在陈府后院的一角,一个妇人站在小院门口,伸长脖子等着,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婆子经过,妇人几乎是扑了上去:“还求您开恩,容我去见见太太,给姑娘请个太医过来。” 这婆子等妇人说完就把妇人一推,抱怨地道:“方才已经去过了,太太身边的姐姐说,今儿是大姑娘生日,这么好的日子,哪能请医,也太不吉利了。”说着就冷笑一声:“连我都被说了一顿,说我也是老人了,这样的事儿也敢拿到太太跟前去说。” “求您,求求您,这也是老爷的孩子啊。”妇人的眼泪落下,但婆子转身就走了。 妇人没有法子,只能转身回到小院,小院十分狭窄,三间屋子都在那里,中间一间屋子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 “我的儿。”妇人快步走了进去,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她的嘴唇都烧得干裂,甚至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是我没有用。”妇人看着少女,眼泪落得很急,怎么就进了陈府,怎么就容貌出色,怎么就,被老爷看上了。 被老爷看上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了身孕,生下这么个孩子来。这么些年,母女俩在陈府这狭小的院子里,也活了下来,不像别人生的孩子,活不过三岁四岁,就夭折了。 毕竟,在这没有好吃好穿,过得怎样,全都要看陈太太怎么想。 “朱姐姐。”一个声音传来,朱姨娘看着走进来的女子,她比朱姨娘要小那么几岁,手中还端着碗什么东西:“这是我在园子里扯的草,都说,这个熬成水,比药还强呢,给姑娘试试吧。” 朱姨娘接过这碗颜色不清的水,到了这会儿,也只能相信了,小心翼翼地扶起床上的淑容,她比陈觉蓉只小了几个月,容貌可以看出来是生得很俏丽的。 朱姨娘把那碗水送到陈淑容口边,淑容咽了下去,眼看着那碗水被咽下去了,朱姨娘就跪在地上,恳求满天神佛,好让自己的孩子能好转。 一碗水下去,淑容也没有退烧,她已经烧了两天了,从最初的低烧乏力到现在的昏昏沉沉。 朱姨娘只能用原来的笨办法,先是用被子把她盖住,想捂汗,没想到不但没有捂出汗来,还让她差点蹶过去了。 于是又求人烧了热水,给女儿擦洗身子,这法子还算有点效果,但很少。至于姜汤,也不晓得灌进去多少了,还是不行,不行。 朱姨娘的眼泪落得更急,张姨娘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我们这些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就,活不了了呢?” 陈太太管丈夫极严,但这世上又哪里能少得了偷腥的猫。三不五时的,陈老爷就看中个丫鬟,然后趁陈太太不备拉到房中,等陈太太发现,难免要打骂丫鬟们。 有那么几个也被放在了后院,也有生下孩子的,陈老爷想起来呢,就对她们和颜悦色,想不起来呢,她们连的脸的婆子都不如。 有时候遇到陈家大小姐,陈大小姐更是对她们非打即骂,一口一个惯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她们能怎么办,只能忍着,这院中的女人,来了又死,死了又来,至于孩子,那更是没了好几个。毕竟,一个后院之中,这样的人生病死去,还不如陈大小姐的猫不见了来的重要。 “这可怎么办啊!”张姨娘看着床上的淑容,这几个孩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养大了,张姨娘也把淑容这孩子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若她没了,这日子就过得更没有滋味了。 朱姨娘十分难过,看着床上的淑容,她站起身:“我再去求求老爷。” “咱们的那个老爷啊,既没有担当,又没有……”张姨娘的这句话让朱姨娘又叹气了,既没有担当,也没有感情,就是个好色还怕老婆的男人。 “这是我女儿,也只有我心疼她了。”朱姨娘转身就离去,张姨娘看着朱姨娘的背影,很想提醒她,这一去,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毕竟那位太太,可真是,让人不晓得要说什么好。 “这是什么院子啊!”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朱姨娘的眼睛不由一亮,难道说,这是今儿来做客的客人,误入了这个院子,既然如此,那就求她们救命,毕竟在众人面前,陈太太难免也要做出个样子来,而不敢这样。 “秦姐姐,我们快走吧。”陈觉蓉没想到带瑾宁抄近路,竟然走到了这些姨娘们住的院子外面,这还真是,晦气的很。 每个后院都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瑾宁看陈觉蓉面上神色,就晓得陈觉蓉不愿意说,于是瑾宁也只笑了笑,正准备绕过这个院子,朱姨娘就从院子里面冲出来,不管面前的人是谁,上前一跪:“还求救救我女儿。” 瑾宁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陈觉蓉已经冷笑一声:“你们是死人吗?竟然让她冒犯了客人。” 跟随的从人就要上前来把朱姨娘赶开,瑾宁已经对陈觉蓉道:“陈妹妹,什么女儿,难道说有人生病了,没有钱医治。” 陈觉蓉听到瑾宁这样问,不由噘嘴:“我们家的下人,都会请医的,哪里就有治不起的人了。” “春雨,你进去瞧瞧。”瑾宁见陈觉蓉这样说,反而起了好奇心,叫了个丫鬟,春雨应是,也就往屋里走去。 “秦姐姐!”陈觉蓉的身子扭了一下,瑾宁已经拍她的手一下:“今儿是你生日,还在那里做好事呢,若是能救人一命,岂不是更大的好事。” 陈觉蓉这才拉着瑾宁的手:“那就是她们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才会这样。” 第425章 番外陈请医 “大姑娘。”春雨已经走了出来,对瑾宁道:“里面有个人,病得很重。” “去请个太医来吧。”瑾宁见陈觉蓉神色变化,想了想还是这样吩咐,陈觉蓉急忙拦住:“这是陈家的人,自然是陈家请医。” “这样也好。”瑾宁晓得自己不好多插手,又对春雨道:“你随身带的有药,赏她们吧。” 春雨应是,把一个小荷包拿出来,对朱姨娘道:“最近时令不好,多有人发烧的,这是我们家太太着人准备的退烧的药,让我们随身带了,若有那请不起医的,就把这药给他们。” 朱姨娘也不晓得瑾宁是哪家的千金,但能和陈觉蓉来往,还能让陈觉蓉听她的话,显见得是比陈家还要有权势的人家。 于是朱姨娘急忙对瑾宁磕头。 “不用给我磕头了,你快去把这药给她服下吧。”瑾宁吩咐着,朱姨娘急忙应是,匆匆往里屋跑去。 “秦姐姐!”陈觉蓉再次催促,瑾宁已经笑着道:“今儿是我错了,那我给你,什么礼物做补报呢?” “再过几日,听说他们去游湖,秦姐姐,你带了我去。”瑾宁听到陈觉蓉这话,就捏她的脸一下:“你啊,是想去看看张二公子?” 陈觉蓉在前段时间,和尚书府的张二公子定了亲,巧的是,瑾宁许嫁的是张大公子,二人原本就是好友,以后要做妯娌,那更是比平常更亲热了几分。 陈觉蓉拉住瑾宁的胳膊撒娇,瑾宁也就和她说笑着走了。 朱姨娘在那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到女儿口中,那药味很浓,淑容的唇蠕动几下,把这药给咽下去了。 “但愿这药有效。”朱姨娘在那喃喃念道。 “朱姐姐,方才你撞见的,是谁?”张姨娘在那询问,朱姨娘想了想:“说是姓秦,这京城里面,姓秦的人家颇多,不晓得是哪家。” “那只怕是秦侍郎的千金。听说大姑娘和这位千金最为要好。”张姨娘思忖着,朱姨娘苦笑一声:“你倒晓得这些。” “我有时候会去厨房,帮忙做些事情,然后就听说了。”宋姨娘又道:“还说,我们家大姑娘,和这位千金,以后要做妯娌呢。” “你说,太太这样的脾气,偏偏享福,这是不是……”天道不公这几个字没有说出来,就听到床上的淑容长长地喘了口气,朱姨娘急忙扑上去看女儿,淑容似乎睡得安稳了些,虽然额头上还是火烧一片,但比方才又好一些。 “朱姐姐,就看她的造化了。”张姨娘含糊不清地说着,她们这些人,能生病时候有药,已经是很好了,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就看她的造化了,朱姨娘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被自己生下来,然后就要受这样的罪。而陈觉蓉呢,就享尽荣华富贵。 陈觉蓉和瑾宁回到席上,众人也在那说笑一番,自然也就散去了。 等客人们散去,陈太太就来看女儿,陈觉蓉靠在陈太太怀中,一脸不满:“娘,那个朱氏,竟然敢冲出来,求秦姐姐救她的女儿,贱人生的小贱人,就该死了算数。” “你啊,还说这些做什么。”陈太太嗔怪地唤了女儿一声,陈觉蓉靠在陈太太怀中,还是不悦。 “说起来,我倒忘了,你们去请个医生来,给她瞧瞧病。”陈太太吩咐着,这让陈觉蓉差点跳起来:“娘!” “你这孩子,这事儿,我自有主意。”陈太太只对女儿说了这么一句,陈觉蓉背转身,不看自己的娘。 陈太太笑着道:“我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自然要为你们打算,她呢,别的不提,生得很美。” 这是陈太太发现淑容生得很美之后,想出的一条计策。但在这之前,陈太太要驯服淑容,要让淑容一辈子都能为自己所用,不管她能走到什么地方。 “娘!”陈觉蓉不解地看着陈太太,陈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呢,不要担心,没有人能越过你去,你啊,就安心地过你的日子。” “娘,过几日,秦姐姐要约我游湖。”陈觉蓉想起这件事,脸都会红,陈太太笑得越发慈爱:“去吧去吧,还能见见我的……” “娘!”陈觉蓉撒娇地叫了一声,不许陈太太说下去,陈太太自然也不会说下去,这可是自己的掌上明珠,陈淑容,能容你活着长大,以后为我的女儿做垫脚石,就是开了天恩了。 朱姨娘在淑容睡安稳之后,心里面就又开始焦急,按了陈太太的脾气,说不定还会着人来骂自己一顿,说自己不该去打扰贵客。 当陈太太身边的婆子来的时候,朱姨娘差点吓得给婆子跪下,婆子却只看着朱姨娘,高声道:“太太很生气,想着你竟然敢打扰贵客。” “是我的不是,姑娘病得这样严重,我才,我才……”朱姨娘战战兢兢地说着,婆子冷笑一声:“不过太太念着,今儿是大小姐的生日,就该行善积福。再加上,怎么说她也是大小姐的妹妹,太太身为嫡母,也该对她很好,所以就命我去请了太医来给她瞧瞧。” 说完,婆子的眉就皱了皱,这地方也着实不大像样,罢了罢了,将就些吧。朱姨娘听到竟然请了医,顿时欢喜无限,要给婆子磕头,婆子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避。难道你还想要见外男不成?” 朱姨娘哪里敢回嘴,只能急忙走到帐子里面。 太医已经被请了进来,见了这屋子的摆设,太医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切了脉,又问过用了什么药,好在那个药瓶就在一边。 太医点了点头:“这药不错,等我再开两剂汤药,每天喝上三次,过上些日子,烧退了,就好了。” 朱姨娘听到这病能好,喜得不晓得该说什么,连连在里面点头:“多谢多谢。” 太医写了个方子,既然是陈太太吩咐的,那婆子也就拿着方子去抓药。 第426章 番外陈不同 朱姨娘也不敢问这是什么方子,只是走出帐子,站在女儿身边,但愿这药能药到病除,女儿能站起身,对自己笑着和自己说话。 躺在床上的淑容难受地皱眉,朱姨娘真是恨不得能以身代,但怎么都无法代替,于是朱姨娘只能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 “药来了。”张姨娘端着药进来,这院子,按说也有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呢,但人人都晓得这如同冷宫一样的所在,因此服侍的人常常不见,什么事儿都要她们自己动手。 朱姨娘试探过药的温度,也就给淑容喂下去。 “你说,她能好吗?”陈太太慢条斯理地问着身边的婆子,婆子有些疑惑,不晓得陈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是说能好还是不能好,似乎都很难。 于是婆子轻声道:“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的造化再大,也大不过我女儿去。”陈太太淡淡地说着,婆子也笑了:“那是,我们大姑娘,那可是天生尊贵的人,人人都说,她以后啊,是要做一品夫人的。” 一品夫人,那可是外命妇最高的荣耀了。陈太太也笑了,自己的女儿就该得到这样的荣耀。只是张家那个二儿子,没有大儿子聪慧,奈何大儿子已经定了秦家的千金,况且京城之中,也少有这样自己嫡出,连妯娌都是嫡出的人家了。 也只能定给张家了,于是陈太太抿住唇:“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给她最好的。” 而别人,只能做她的垫脚石。婆子见陈太太不再问淑容了,也就松了口气,那么一个人,最好还是早点死了,免得在太太跟前碍眼。 “好了,好了,能喝粥了。”张姨娘见淑容把一碗粥给喝下去了,高兴得不晓得该说什么,朱姨娘松了口气,对淑容道:“你觉得如何。” “娘,我身子还很软,还想睡。”淑容只比陈觉蓉小了几个月,但比陈觉蓉要瘦小多了,朱姨娘心疼地把女儿扶了躺下:“你这病刚好,还是先好好歇歇。” “娘,我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都听到了,您说,我和姐姐都是爹爹的女儿,为什么,爹爹从来不来看我,那些下人,也对我们不好。”淑容小声地问着,若是原先,淑容也不敢这样问,但现在,病了一场,淑容就在想,明明自己都快死了,为什么父亲还没有出现。 朱姨娘哪里敢去见陈老爷,陈老爷见到这些旧日宠妾,都是恨不得她们早点死了,才没有污了自己的名声,毕竟,君子哪能好色? 张姨娘偶尔说起,都说在外头,人人都在称赞陈老爷,称赞他什么呢,称赞他没有庶出子女。 却不晓得,陈府的庶出子女,并不是没有,而是死了。死的只剩下淑容这一个了。 连她们的父亲都不愿意承认的存在,哪里还能叫声爹爹呢?朱姨娘不能对女儿说这些,只能浅浅一笑:“你好好地养病,我呢,想办法给你寻些好吃的。” 寻些好吃的。淑容唇边现出一抹笑,这就是娘对自己全部的疼爱了,努力地给自己寻些好吃的,努力地让自己过好些,但淑容并不蠢,很早之前,淑容就明白了自己和姐姐的不同,只是这些话,淑容不敢说出来。 淑容所想的,就是努力长大,也许等到自己长大,父亲会想起自己,让自己嫁人,等自己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主母,就能想办法把娘接出来,让她过得好些。 淑容靠进了朱姨娘的怀中,朱姨娘把女儿的手握住,这会儿,手不像前几天一样,那样发烫了。 淑容病好的消息,朱姨娘还是要禀告陈太太一声,陈太太听完了就笑着道:“这孩子,命倒硬。” “也是太太慈悲,请了太医过来。”朱姨娘还要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句,陈太太点头:“你说得不错,这里有两匹衣料,你拿回去,给姐儿裁衣衫。” 朱姨娘双手接过,谢过赏赐,也就告退了。 朱姨娘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到陈觉蓉从另一边走进来,朱姨娘急忙站到一边,垂手侍立,陈觉蓉穿着一件红色的新衣,披着红色的斗篷,欢欢喜喜地叫着:“娘,我要去游湖了。” 朱姨娘等到陈觉蓉走进屋子,这才敢离开,这就是千金小姐啊,身边有无数的人围着,没有任何忧虑,而自己的女儿,就只能在那小院之中,等着别人的赏赐。 “你这丫头,叫那么大声做什么。”陈太太见到女儿,就喜笑颜开。 陈觉蓉扑进陈太太怀中:“我是娘的女儿,娘心疼我,理所当然。” 陈太太点一下女儿的额头:“今儿去游湖,谁跟着你,还有,可要看仔细了。” “太太,是我们跟着。”春草夏果双双上前,陈太太瞧着女儿的这对贴身丫鬟,皱了皱眉:“怎么不见秋霜冬枝。” “秋霜姐姐今儿有些不好。”春草急忙说着,夏果也道:“冬枝姐姐要在家中看屋子。” “罢了,罢了!”陈太太皱了皱眉:“秋霜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配人了,我再给你挑好的。” “娘,春草夏果虽说来到我身边不久,机灵着呢。”陈觉蓉知道陈太太要给自己挑陪嫁丫鬟了,于是陈觉蓉也笑着说。 陈太太笑了:“好,好,都听你的,还有一年多就出嫁了,还这样毛毛躁躁。” 张家的大公子,婚期定在今年腊月,而二公子呢,就定在了明年的六月,毕竟兄长先娶,也是天下的规矩。 陈觉蓉的一双眼闪闪发亮,提起成亲,她没有一点羞涩,也没有一点害怕,只有欢喜,娘为自己准备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是别人想要而得不到的。 朱姨娘带着料子回到屋内,张姨娘瞧见了,也就笑着道:“这倒是稀罕事儿,太太也赏你东西了。” “我瞧着,只怕太太是想,要姑娘的婚事了。”朱姨娘猜测着说,张姨娘笑了笑:“这是好事啊,我们这样人家,总是要嫁个好的。” “那要是给姑娘嫁个七老八十的人呢?”朱姨娘反问,张姨娘语塞,接着张姨娘就叹气:“那也没有法子,总是去做大的。” 第427章 番外陈教导 陈家的女儿,总是要去做大的,而不是去做小妾,这是张姨娘和朱姨娘都清楚的道理。 朱姨娘不由擦下眼泪,手里捏着料子,这料子,确实不错,可是怎么总觉得,背后会有些什么事情。 陈家在忙着给陈觉蓉准备嫁妆,于是越发没有人关心这小院,朱姨娘不晓得为什么,厨房这边也能偷着送些好菜来,给淑容补补身子,鸡肉鱼肉是吃不到的,但能喝上一碗鸡汤,还有能吃上几块肥肉,面条米饭也不缺。 于是朱姨娘很满意地看到,淑容病好之后,开始长了一些肉,或许是因为大病一场,淑容的面容比病前更加出色了。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丹,这就是个美人。七月的一天,朱姨娘看着女儿换上的夏日新装,不由发愣。 “娘,您在看什么?”淑容浅浅一笑,朱姨娘只觉得女儿这一笑如此美丽,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太好看了,你太好看了。”朱姨娘心中突然掠过一丝恐慌,在那伸手就要把女儿的衣衫给换掉。 “娘!”没有人不喜欢穿新衣服,淑容也不例外,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婆子:“太太说,我们家的姑娘,也该要学些东西,从今儿起,会有先生来,教姑娘琴棋书画。” 朱姨娘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朱姨娘才道:“学东西?” “是!”婆子说着瞧了眼淑容:“毕竟是陈府的姑娘,以后出嫁了,也不能丢了陈府的面子。” 京城中高门大户的女儿们,当然也学各种东西,但学的不止是琴棋书画,还要学管家,学针线。 不,不,淑容不用学针线,她们相依为命,这些朱姨娘自然会教给她。 “我晓得,就是,还能不能学点别的。”朱姨娘小心翼翼地问,婆子只是横了她一眼,就冷笑一声:“你还想学别的什么?” 朱姨娘不敢再问,而婆子也离开了。 “娘,您为什么不欢喜?”淑容发现自己的娘不那么欢喜,自然要问出来,朱姨娘只能收起心中念头,对淑容道:“我总觉得,太太让你学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能多学一些,总是好的。”淑容还小,还有一个月才满十五岁,又从小在这院子里长大,什么都不晓得,只是这样说着。 朱姨娘只觉得心在怦怦乱跳,但为什么跳,朱姨娘不晓得,她只能把女儿的手握紧,但愿,但愿陈家,不会把淑容献出去。 毕竟,想要进宫,还是要看机会的。 第二天,果真来了个先生,带着一个女童,就开始教淑容琴棋书画,而且这先生对淑容的要求很高,特别是弹琴,甚至,这先生还要淑容学歌舞。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朱姨娘在一边看得汗淋淋的,对这先生道:“哪里就能学歌舞,怎么说,我们也是大家闺秀。” 歌舞这些,都是外面的那些以色侍人的人才学的。 “闺房之中,要讨好丈夫,以歌舞娱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毕竟夫妻之间,本就是什么事儿都可以做,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先生姓陈,据说还是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初见时候,朱姨娘从没想过外表这样严肃的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娘!”淑容轻声叫了一声,免得自己的姨娘受罪,啪地一声,淑容的手上已经挨了一戒尺,接着这位陈先生就道:“她不过是你的姨娘,你哪能这样叫她。” “是我的错。”朱姨娘急忙在一边认错,陈先生冷冷地看着朱姨娘:“嫡庶尊卑,她总该要学着,等大姑娘出了阁,她才好跟在太太身边。” 要跟在太太身边,朱姨娘只觉得天旋地转,陈太太要把自己这唯一的指望拿去?要让自己失去女儿? “你不过一个妾室,卑贱得很,太太因为事情忙碌,就让你带孩子,谁晓得你竟然敢在姑娘面前自称娘亲,简直太不懂规矩了。”陈先生沉声说完,就对朱姨娘道:“你该晓得,这是什么罪过。” “姨娘!”淑容见朱姨娘受罚,只能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朱姨娘勉强笑了笑:“我没事,我没事。你好好地学,以后跟着太太,定会有很好的前途。” “陈家的女儿,那是千金小姐,怎么能没有好的前程。”陈先生说着就又看向淑容,不得不说,淑容确实很美貌,虽说容貌才初初张开,若等到容貌盛时,不晓得是怎样的绝色倾城。 更妙的是,她的容貌,其实是既像陈老爷也像朱姨娘,却比他们更加出色,见之,令人销魂。这样的容貌,再加以刻意训练,以后进入宫中,是能为陈家,博一份荣华富贵的。 而且是大富贵,到了这个时候,陈先生承认,陈太太这个主意很好,让这些庶出的子女自生自灭,等到快长大的时候,再施以小小恩惠,要他们晓得,一切都是陈家的给与,要他们一辈子都对陈家感恩戴德。 只是运气不好,好些庶出子女,竟然只活了淑容一个,别人,竟然全数夭折。 不过,只有一个也有一个的好,特别是,有一张这样美的脸。陈先生收起思绪,又对淑容教导起来。 朱姨娘站在外面,看着陈先生的教导,那眉皱得很紧。 “姐姐。”张姨娘的声音响起,朱姨娘回头看着她,勉强笑了笑:“你在这做什么。” “姐姐你在担心什么?”张姨娘问得很直接,朱姨娘皱眉:“我总觉得,她学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学的。” “我听说,”张姨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对朱姨娘道:“事儿还没有什么定论呢,况且,有时候,还要有个契机。” 契机?什么样的契机?朱姨娘还想再问问,张姨娘就道:“再说了,我瞧淑容,是个有大造化的人。” 毕竟那样重的病,她都好起来了,不但好起来,还得到了陈太太的赏赐,这会儿还有先生来教导她,不管先生教得如何,但能学一些东西,总是好的。 第428章 番外陈变化 朱姨娘瞧着张姨娘的神色,很想再问问,但又不敢问,担心自己问出来的,是自己不想听的,也是自己…… 害怕听到的,于是朱姨娘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外面,看着淑容在学。 淑容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更何况陈先生也有心好好地教,还没有等到过年,淑容就学会了不少曲子,至于歌舞,陈先生也只教了她一两曲,说的是,闺房之中,有这么些也就够了,若再多,那就成为什么人了。 而除了陈先生,十月过后,还来了一位先生,这位就是教淑容念书的,淑容也识得几个字,但和陈觉蓉这样请先生来精心教导过的人不一样,只能偷偷摸摸学了几个。 于是这年过年,淑容得到了陈太太的赏赐,而朱姨娘呢,也得到了一些好菜,不用再像原先一样,要去厨房说好话,才能得到该得到的份例。 刚进了腊月,一个消息传来,张尚书府,那位和秦家千金定亲的公子,从马上摔了下来,然后,摔断了腿,而在太医精心诊治之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摔断了腿的时候,婚礼就往后延迟了,直到过了年,还是没有消息,这会儿,众人就看向秦家,看秦侍郎愿意不愿意嫁女儿。 陈觉蓉也很担心这件事,毕竟秦家如果不愿意嫁女儿,那她就不能和瑾宁做妯娌了,于是陈觉蓉这段时候的脾气非常不好,众人可谓动辄得咎。 陈太太晓得女儿会发发脾气,也就任由她去,这天陈觉蓉正好经过小院,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琴声,陈觉蓉觉得这比她弹得好,二来,陈觉蓉心里有气,于是带着人就走了进去。 “很好,你这琴弹得,已经有那么几分味道了。”等淑容停下,陈先生就对她夸了一句,淑容应是,站在一边还没有动,就听到陈觉蓉的声音:“好啊,我们家里,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教女儿了。” “大姑娘!”陈先生没想到陈觉蓉会说这样一句,生怕她一句话就把陈太太的谋划给全部破坏了,于是陈先生急忙上前阻止,但陈觉蓉在这陈府里面,向来就是个拦不住的人,更何况是陈先生这样的人。 于是陈觉蓉把陈先生一把推开,上前用手抬起淑容的下巴:“你就是我那个妹妹,生得也有几分姿色。” “大姐姐,我,”淑容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我姐姐。”陈觉蓉的怒骂随之传来,陈先生急忙笑着道:“大姑娘这是您的异母妹妹!”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哪里来的妹妹,我不晓得。”陈觉蓉随即看着淑容身上的衣衫,神色顿时变得更难看:“给我脱下来,这样伤风败俗的衣衫,你也敢穿。” “我……”淑容伸手拉着自己的衣衫,不晓得陈觉蓉为什么大发脾气,只能看向陈先生,陈先生十分着急,但又不敢触怒陈觉蓉。 见淑容不动,陈觉蓉更为恼怒,上前就打了淑容一巴掌:“果真是贱人。” “大姑娘!”陈先生急忙上前阻止,陈觉蓉已经顺手就把淑容身上的衣衫扯了一块下来,还在地上踩了一脚:“我家的下人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你竟然敢这样伤风败俗。” 淑容像被雷打了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样打扮就是伤风败俗吗?可是,明明陈先生说,说,自己这样打扮很好看,而且,闺房之中,本就该取悦丈夫。 取悦丈夫?难道也是不对的吗? 陈觉蓉被陈先生拉住,却还是在那指着淑容的脸大骂:“你既然在我家住着,就要守我家的规矩,京城女子谁不是规规矩矩,哪个像你,做这样瘦马似的……” “大姑娘。”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她是陈太太身边得用的人,就算陈觉蓉这样的人,见到她也叫声嬷嬷,见到她,陈觉蓉伸手指着淑容就在那高声道:“嬷嬷,你来得正好,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我们家,哪里容得下这样伤风败俗的人。” “大姑娘!”嬷嬷急忙走上前,按住了陈觉蓉的手:“您不用生气,还不快些回去,秦家那边,送了东西过来。” 是吗?陈觉蓉这才狠狠地看了淑容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娘,什么叫做瘦马?”淑容等陈觉蓉出去了,这才看向朱姨娘,轻声询问。 陈先生不由着急起来,怎么偏偏是陈觉蓉来把这件事给说破了,到时候,淑容不愿意的话?但很快陈先生就笑了,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她身为陈家的人,是挣不脱这些的。 “姑娘,您去换别的衣衫,我们继续学。”陈先生只这样说了一句,淑容看向她:“到底,什么是瘦马。” “姑娘,这样的话,不该您听。”陈先生说着就抿住了唇:“再说,侍奉丈夫,自然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大姑娘方才说,那些事儿是下贱的,端庄的大家闺秀,不能做这些。”淑容的声音都在颤抖,陈先生垂下眼帘,不让淑容看到自己眼中的那丝冷然,接着陈先生就道:“大姑娘还年轻,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 那么,就是真的了。淑容颤抖起来,太太到底为什么要自己学这些呢?还是让自己去,去做什么人的侍妾?想着,淑容又觉得这太荒唐了,陈家这样的人,怎么会把女儿送去给人做侍妾呢? 淑容不敢再想下去,却还是被人拉下去,好让她换下衣衫。 陈觉蓉匆匆跑进屋子,却没有见到秦家的人,陈太太看着陈觉蓉,叹了口气:“你方才,太过分了。” “不过是个下贱的东西,我算什么过分。”陈觉蓉抬起头,根本没有想过什么。 陈太太摇头:“秦家那边,要把四姑娘嫁给张……” “四姑娘?”陈觉蓉不满地道:“那可是个庶出。” 第429章 番外陈疑问 一个庶出怎么可以做自己的大嫂?还要压自己一头?陈觉蓉不满地想着,自己可是尊贵的嫡出千金,那些庶出,如此卑贱。 陈太太伸手把女儿拉了坐下:“你啊,怎么还是这样。” “娘,要是出嫁不好,那我就一辈子不出嫁了。”陈觉蓉嘟起嘴抱住陈太太的腰撒娇。 “你这孩子,哪能说这样傻话。”陈太太轻柔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这才笑着道:“女婿是个聪明人,你嫁过去啊,嘴甜些,就像哄我一样哄你婆婆,你婆婆定会喜欢你的,还有那些跟着的人,我都精心挑选,不用你操多少心。” “娘,您真好。”陈觉蓉的话让陈太太笑了,她伸手抚摸女儿的发:“你是我的女儿,我啊,会给你最好的。” 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陈觉蓉想起淑容来,于是陈觉蓉的唇噘得很高:“娘,那个小院里的人,怎么学那些,还有,她竟然敢叫我大姐姐。她是个什么东西,能和我论姐妹吗?” “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她学的那些,都是我让人教她的,以后,”陈太太没有再说下去,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直口快了些,若把这些事儿告诉她,谁知道她会怎么想,于是陈太太看着女儿:“你啊,就不要把她放在心上。” “我才不会把这样人放在心上呢。”陈觉蓉的话中满是骄傲,陈太太拍拍她的手:“好了,我也该给你婆家,准备份礼物。” 秦家和张家结亲,尽管换了个新娘,但该有的都会有,陈家做为另一个亲家,当然也该送份重礼过去。 陈觉蓉不由笑着道:“等我见到秦姐姐,就问问,她那个庶出妹妹,是个什么样人儿。” “你这孩子。”陈太太无奈地摇头笑笑,罢了罢了,女儿要玩,就让她玩去,横竖到了六月就出嫁了,到时候,做了人家媳妇,就和在家做女儿不一样了。 淑容换了一件衣衫,继续出来跟着陈先生学,原先淑容几乎是一点就透,但现在,淑容明显有心事。陈先生看着淑容,那脸已经往下一拉:“你再这样,还怎么学。” “先生,大姑娘说的是不是对的,我这学的,原本就不是大家闺秀该学的。” 淑容的问题让陈先生恼怒极了,她看着淑容:“你这说的什么话,若真不好,那为何太太要把我请来,这样费力教你。” “可为什么,大姑娘不学?”淑容反问,陈先生的眼帘垂下:“大姑娘那是来不及了,她六月就要出嫁,而你,早得很。” 早得很,是要把自己待价而沽吗?淑容想到另一个先生前几日讲的这个成语,脸色变得苍白,而陈先生已经抬起了她的下巴:“好,就是这样,这样楚楚动人,这才能让人怜惜。你啊,不要觉得这是害你,许多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呢。” 想要这个机会,什么样的机会?淑容的泪落下,但这眼泪并没有让陈先生心生怜惜,她只是轻声道:“以后,你要常常落泪给我看,我要看看,你怎样哭才最美。” 才能最惹得男人怜惜,陈先生把手放下,就拿过帕子擦着手指,仿佛方才碰过淑容的脸,已经玷污了自己的手指一样。 淑容趴在地上,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这会儿,连眼泪都没有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小院里面的供给别原先要好了些,甚至连月钱都准时送了过来,虽然不多,但已经让张姨娘很是欢喜了。 “姐姐,你瞧,这个月的月钱,竟然送了过来。”张姨娘捧着月钱和朱姨娘说,朱姨娘顿时笑了:“这天都热起来了,我想,也该给女儿做件衣衫,免得太热。” “你说太太这会儿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对我们这样好了。”张姨娘把月钱收起来,凑到朱姨娘的耳边问,尽管这里没有别人,但朱姨娘还是往外瞧了瞧,这才轻声道:“我也不晓得呢,也许,太太上了几岁年纪,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 年轻时候,这个小院里面住着的,可不止这么几个人,但不管住进来多少人,每个月的供给都是一样的,要省着吃,省着穿。 至于那些服侍的下人,那更是叫不动,倒是她们偶尔在一起说上几句抱怨的话,就有耳报神报到陈太太面前,于是陈太太就会动用家法,有两个是活生生地被打了三十棍子,然后让家人领出去,这样一来,必定是没命了。 人没了,还要来给陈太太磕头,求她赏给棺材钱。这样一来,谁还敢在这说一句陈太太的不是?她就是后院的天,陈老爷进了后院,也不敢惹她,更别提她们这些人了。 “我才不信呢。”张姨娘说了这句,就叹了口气:“可怜我的儿子,才四岁,就这样,没了。” 张姨娘的儿子是生病没的,张姨娘求丫鬟去禀告陈太太,但丫鬟那是一个推脱,到了最后,人都快不行了,才请来了人,只瞧了一眼就说没命了,准备后事吧。 张姨娘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几个婆子哪里管这些,把张姨娘打晕,把孩子装进一口小棺材里面,这样大的孩子,也不会好好地葬在墓地里,只是在乱葬岗里寻了个地方就葬下去了。 张姨娘就算想祭拜儿子,都没有地方。张姨娘没了儿子,失魂落魄了好久,还是淑容在面前跑跑跳跳,才让张姨娘又活了回来。 朱姨娘轻叹一声,张姨娘看着外面,声音就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什么时候,太太才能遭了报应?” “你要死啊,说这样的话?”朱姨娘伸手捂住张姨娘的嘴,外面已经传来响动,朱姨娘颤抖着声音问:“谁!” “娘,是我!”淑容的声音传来,朱姨娘这才松开捂住张姨娘嘴的手,对外面笑着道:“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进来。” “我学累了,就想在外面乘乘凉。”淑容说着就走了进来,见到张姨娘,淑容笑着道:“张姨,你也常常来陪我娘说说话。” 第430章 番外陈询问 “是啊,这院子里面,也只有我们了。”张姨娘面上已经像原先一样,而不是方才那一瞬间的狠毒和绝望。 什么时候,陈太太才会遭了报应?淑容看着这屋子,想到方才张姨娘的话,不,不光是陈太太,连自己的父亲,都该遭了报应。 另一个先生教得在淑容耳边响起,说要孝敬父母,嫡母尊贵,生母不过是生你下来的人罢了。但淑容特别想问一句,嫡母也没有教导过自己,为何自己要对嫡母恭敬? 然后淑容不敢问出来,毕竟淑容不想再皮肉受苦。淑容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是不对的,别人家的庶出女儿,就不像自己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连病了快要死去,还要恳求才能得到医治。 “淑容,今儿学了什么?”张姨娘不愿意再想让自己难过的事情,笑着询问淑容,淑容笑了笑:“就是学了些,要孝敬父母的话。还说,女子这一生,在家靠的是爹娘,嫁出去了,娘家也很要紧。” “她还真是担心啊!”张姨娘这句话中带着嘲讽,淑容没有问是谁,担心什么。只是垂下了眼帘,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听听不一样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听别人说,要感恩自己的嫡母,就算嫡母要了自己的命,也该欢喜送上。 真是笑话,这命如此珍贵,为何嫡母不要自己的嫡出姐姐的命,而要自己的命?淑容心中模糊地想着。 一个婆子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丫鬟,见到朱姨娘,婆子的嘴一撇:“太太体恤你们,晓得你们在这也过得不容易,这是今年夏天的衣衫,还有这个丫鬟,叫春杏,以后,就来服侍你们。” 春杏十三四岁的样子,拉着个脸,看来和原先那些下人一样,一听到要来这小院子里服侍,一个个都不愿意,毕竟,谁都希望去服侍的脸的人,而不是这个常年没什么人的小院子。 “多谢太太了。”朱姨娘急忙去接那婆子手上的衣衫,那婆子顺手就把衣衫丢在桌上,还对春杏道:“你既到了这里,也是个大丫头了,可要好好服侍姨娘们。” “晓得了。”春杏老大不愿意地说着,朱姨娘已经把这些事儿见怪不怪了,横竖这里就是没有人愿意来的地方。 于是等婆子走了,朱姨娘就对春杏道:“我们这里……” “姨奶奶,要说话您就好好地说,不要摆出这做主人的架子来。”春杏这一句让朱姨娘愣在那里,接着朱姨娘就道:“是,是我说的不对了,你是太太派来的人。” 春杏听到朱姨娘这样说,神色才好了些,看着朱姨娘道:“姨奶奶既然晓得,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这些事儿,姨奶奶能动手的就动手,至于跑个腿,我还是能的。” 跑腿不过是借口,去找人闲磕牙才是真的。朱姨娘又笑了笑,春杏也就道:“既然姨奶奶没有别的事儿了,我先去厨房拿晚饭了。” “瞧瞧,瞧瞧!”张姨娘气得快要倒仰了,朱姨娘倒很平静:“这也是平常事儿,我们今晚不晓得有什么好吃的。” “以后,我定会让娘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还有,要让太太给娘……”淑容话没说完,朱姨娘就伸手捂住她的嘴:“你说什么傻话呢,妻妾之别,我啊,是永远都要在太太之下的。” “再说,就算你是个儿子,以后做了官,得了诰命,还是要先封太太,然后才到你亲娘呢。”张姨娘唇边现出一抹苦笑,在一边解释。 朱姨娘晓得张姨娘又想起她儿子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对张姨娘说,以后要给娘诰命,然后,让娘风光。 可惜,那个孩子,在说这句话之后不久,就生病死掉了。 朱姨娘拍了拍张姨娘的手,淑容是个女儿,女儿只要养大了,也不过就是嫁出去,而淑容的美貌,足以让陈太太想到人尽其用。 朱姨娘觉得一阵酸涩涌上,陈太太让淑容学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学的,到底要她去做什么,朱姨娘想到了一点,但不敢再往下想。 自己的女儿,难道也要去做人家的妾吗?一辈子居在正室之下,卑微一生?朱姨娘想着就想流泪,但不能落泪,还只能笑着和女儿说话,不能让女儿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春杏端回来了饭菜,这些时日的饭菜都好起来了,春杏也不敢先吃饭,只是在朱姨娘伸手去夹肉的时候,春杏在一边咳嗽。 张姨娘瞪春杏一眼,春杏才不害怕呢,张姨娘瞪她,她就瞪回去,横竖那块好肉,春杏已经把它当做自己的了,而不是主人们的。 “春杏,你来把这给吃了。”朱姨娘可不愿意总是听到咳嗽声,就把这块肉放到一边,春杏也不客气,上前笑着道:“谢谢姨奶奶。” 接着春杏就把这块肉给吃了,吃完,还瞪了眼朱姨娘,朱姨娘恨不得把筷子扔了,但不能扔,只能看到春杏冷笑一声,春杏也不在乎,这么好的肉,自然是给自己吃的,哪里能让她们吃了。 淑容低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变好啊?淑容不晓得,也不愿意去想。 转眼间就是四月了,陈觉蓉出嫁的日子就到了,一进到四月,上上下下的人就忙个不停,但小院之中依旧如故,也没有人让她们去忙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赏赐。 春杏成天坐在小院门口发呆,羡慕地望着,望着那些人来人往。淑容是不被允许往前面去的,甚至,淑容从生下来,只见过自己的父亲两次,一次淑容三岁时候,一次十岁时候,都是陈老爷偶尔走到这里,朱姨娘让淑容去见自己的父亲。 也是第二次,淑容得到了父亲起的名字,不然淑容是连名字都没有的,朱姨娘只能成天喊她姐儿。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陈太太,淑容就更没有见过了,只有她身边的婆子丫鬟,偶尔会来到这里,传达陈太太的命令,让这个小院里的人安分守己。 第431章 番外陈称呼 “前面,是个什么样子。”淑容见春杏坐在门口,不由询问春杏。 春杏比之前来过的那些丫鬟婆子要好上一些,最少愿意和淑容说话了。春杏只是看了淑容一眼:“你听过天宫吗?我觉得,前面就和天宫差不多,听说大姑娘住的屋子里面,连地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毡,冬天进去暖烘烘的。” 淑容想到了自己的屋子,布料连衣衫都不够穿,哪里还能铺在地上。 “地毡,是什么样子。”淑容好奇地问,这个,春杏也不知道,她从没有进过陈太太和陈觉蓉的屋子,能近身服侍的,都是大丫鬟,可不是春杏这样的丫头。 但不妨碍春杏对淑容描述:“那屋子里面,到处都是香香的。”到处都是香香的?淑容不由努力地去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屋子,能到处都是香香的,那得花多少银子。 “听说,大姑娘的嫁妆也很丰厚,她嫁给了尚书府的公子。”春杏艳羡地说着,春草夏果是大姑娘的陪嫁丫鬟,她们这两天可神气了,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笑容满面,叫她们姑娘。 可是自己,永远都不能神气了,春杏抱怨地看向淑容,淑容的眼睛睁得越发大了,什么时候,才能见识见识。 陈觉蓉出嫁,陈家上下也忙了有个把月,等到办完,陈太太就病倒了,请医调治,忙乱一番,过了端午就到了中秋,今年中秋陈太太赏了给她们月饼西瓜,还有些点心,算是比往年丰盛多了。 朱姨娘带着女儿,和张姨娘在小院里面过中秋,朱姨娘指着月亮,又给淑容讲月中嫦娥的故事。 “朱姐姐,你这个故事啊,都讲了十几年了,也没有讲腻。”张姨娘咬一口月饼,觉得味儿有点怪,但舍不得吐,还是把月饼咽下去了。 “我想听娘讲这些。”淑容认真地说着,张姨娘看着淑容,眼中又染上哀伤:“要是我的儿子,是个姑娘,也许,这会儿还能活着。” 一个女儿,是不能和人争陈家的家产的,这是张姨娘在儿子死后才明白的道理。至于诰命,陈太太才不在乎有没有庶出儿子给自己争诰命,她在这里高高在上,怎么会在乎一个诰命呢。 我的儿啊!张姨娘想起自己的儿子,难免就又想哭了,但这中秋大好的日子,哪里能哭呢。 朱姨娘也轻叹一声,这月饼那么好,但却填不平人心里面的哀伤。 过完中秋,一天冷过了一天,陈觉蓉传来有喜的消息,陈太太要做外祖母了,这心里欢喜极了,而淑容学得也差不多了,两位先生教了她一年多,也该和陈太太说说教了淑容些什么,于是在这一天,陈先生就对淑容道:“你换上衣衫,我带你去见太太。” 见陈太太,淑容惊讶地看向陈先生,朱姨娘也很惊讶,她对陈先生道:“怎么会突然要去见太太,我们……” “姑娘是太太的女儿,哪里是你能置喙的。”陈先生的话中透着倨傲,朱姨娘只能看着女儿,再叮嘱一番。 淑容在惊讶过后,已经对陈先生道:“是,我这就去换衣衫。” “女儿,你这去见太太,可千万要小心说话,不要惹怒了太太。”朱姨娘拉着淑容的手,在那忧心忡忡地说着。 “娘,不,姨娘,我不会惹怒太太的。”淑容定定心,反过来安慰朱姨娘,朱姨娘伸手抚摸女儿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朱姨娘总觉得女儿这一去,就会有变化,也许,陈太太是想把淑容送到那个王府之中,去做侍妾。 毕竟,王府的侍妾和别的地方的妾,还是不一样的,可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就做了人家的妾呢。朱姨娘的眼泪落下,淑容只觉得心中发酸,但还是跟着陈先生去了。 淑容极少离开小院,似乎自己从生下来就住在小院之中,偶尔出去,也是到厨房这些地方,而这一次,淑容才知道,离开这个小院不远处,就是花园,花园中花木扶疏,即便是冬日,也能看到一些绿叶。 陈先生带着淑容贴着花园走着,而一走过花园,就见一条宽阔的路,通往不同的院落,而不远处,能看到一座高大的房屋。 “你可记得你这些日子学的规矩?”陈先生停下脚步询问,淑容点头,陈先生笑了笑:“记得就好。” 淑容只觉得脚步虚飘,然后就跟着陈先生往这边走去。 走进院子,只见廊上廊下都有不少人站着,淑容能瞧见有几个婆子丫鬟是来小院传过命令的,但她们这会儿都没有去小院时候的倨傲,而是低头站着。 一个丫鬟掀起帘子,对里面笑着道:“姑娘到了。” 陈先生带着淑容走进去,一走进屋子,淑容就闻到扑鼻的香味,而屋内也满是人,淑容要眨了眨眼,才看到坐在上方的妇人。 这是淑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嫡母,在陈家后院无人敢违逆的陈太太。陈太太衣着并不算华丽,只是家常衣衫。但发上戴着的蓝宝石金簪,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此时天气很冷,但一走进屋内,就能感到热气扑来,淑容觉得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穿不住了。 “太太,这就是姑娘。”陈先生走到陈太太身边,恭敬地说着。 陈太太嗯了一声,对淑容做个手势,淑容上前几步,按着陈先生教导的先行礼后抬头。 “不错,生的很美。”陈太太看着淑容,对陈先生点了点头:“我瞧着,眉眼处还有些像老爷。” “太太您说笑话呢,这要不像老爷,才是古怪呢。”陈先生含笑说着,陈太太又笑了:“是我糊涂了。” 说着,陈太太就对身边丫鬟道:“你们真是越发惫懒了,见到二姑娘来了,还不赶紧给二姑娘坐下。” 第432章 番外陈目的 二姑娘,这个称呼让淑容吃惊地看向陈太太,陈太太面上笑容还是和原先一样:“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难道还能让她吃苦不成。” “太太最是宅心仁厚了。”陈先生这吹捧的话总是那么恰当,淑容的心跳了一下,但淑容什么都没说,依旧跪在那里。 丫鬟这才端来凳子,还对陈太太笑着道:“二姑娘实在长得太好看了,我们一时都忘记了。” “起来吧。”陈太太再次对淑容说,淑容这才站起身,坐在椅上。 陈太太又看了看淑容,对陈先生满意地笑了:“这丫头,不过是块顽石,到了这会儿,算得上美玉了。” “到底是府上的教养好。”陈先生哪里敢真的居功,只是对陈太太笑着说。 二人在那说得火热,淑容只觉得糊涂,二姑娘,也就是说,从此之后,陈太太认下了自己,可为什么在认下自己之前,还要让自己接受这样的教导,仿佛就像,淑容想到陈觉蓉说过的那声,瘦马。 那些人家养瘦马是为了利益,那陈太太对自己,也是利益吗? 淑容心中在那想着,面上神情却半点没变,仿佛自己生来就该在这里,听陈太太和陈先生说话。 “好了,把二姑娘带下去歇着吧。还有给她挑的丫鬟,可要挑好的。”陈太太在那吩咐着,有人应是,上前来对淑容道:“二姑娘请。” 淑容只能再次对陈太太行礼,口称太太,陈太太已经笑了:“以后,你该叫我母亲。” 淑容从善如流,改口称母亲,陈太太笑得十分欢喜,而淑容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迟滞,是不是从此,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娘了,而是要在这里,和陈太太住在一起。 丫鬟把淑容带到一间精致的屋子里面,对淑容道:“二姑娘,以后,您就住这里。” “我住这里。”淑容迟疑地问了句,丫鬟面上笑容没变:“您自然住这里,不然还能去那里。” “那我姨娘,”淑容迟疑地询问,丫鬟面上笑容带上几分鄙夷:“您是太太的女儿,哪里能和姨娘一起住。” 说完丫鬟就对淑容行礼:“您先歇着吧。” 淑容跌坐在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成为陈府的二姑娘,接着,还住进这样的屋子里面。 满屋的摆设都是淑容没见过的,这会儿那床也是柔软的,但淑容却像惊弓之鸟一样,陈太太到底要做什么。 “姑娘。”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她们给淑容行礼。 “你们是,”淑容迟疑地问,这两个丫鬟已经笑了:“太太吩咐我们来服侍姑娘。” 吩咐来服侍姑娘,淑容的眉皱得很紧,怎么就要来服侍自己,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服侍的啊。 “姑娘,您乏了,先歇着吧。”两个丫鬟说着就上前为淑容解开头发,还给她换上衣衫,二人如此殷勤,淑容一时十分难以适应,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成为这样的人了,而这些人,如此的殷勤。 “这丫头的资质不错。”陈太太这会儿在和陈老爷说话,陈老爷点了点头:“资质倒也罢了,只是这丫头,真要入了东宫,能否争宠。” “我都让人这样教了,难道她还学不会吗?”陈太太不满地说着,陈老爷急忙笑了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你也晓得,这回……” “我晓得,所以我如此费心。”陈太太说着就又笑了:“况且,真要不行,折在宫中,横竖也不是我亲生女儿。” “那也是我亲生……”陈老爷话没说完,就看到陈太太眼睛横过来,陈老爷急忙道:“是,是,是我说错了,不过,这丫头,对我们家可忠心?” “你放心好了,她一个从小过得日子不好的丫头,这会儿,我让人服侍着她,再给她好吃好穿,过上几日再慢慢地说。”陈太太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这样才能把人训得听话。 陈老爷也就没有再说,横竖把女儿送进东宫,也不过是博个富贵,她要真不能博得富贵,也就是一个死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淑容在那屋子里住了好几天,每天都有人殷勤服侍,让淑容有些不太习惯,而要见朱姨娘,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于是淑容只能耐心等着。 这天淑容还在练字,丫鬟就进来道:“二姑娘,太太请您到上房去。” 这两日淑容对这院子也摸清楚了,晓得自己是住在陈太太后罩房,这边到陈太太上房,也只有几步路,于是淑容放下笔,洗了手才带着丫鬟出去。 一走进上房,又是那阵香味,淑容上前对陈太太行礼,陈太太让淑容坐下:“你到了我身边这几天,我见你是个好孩子,想着也该让你见见你姨娘。” 说着话,朱姨娘就从后面走进来,淑容见到自己的娘,上前一步,刚想喊娘想起教导又忍住了,只是对朱姨娘行礼下去:“姨娘。” 朱姨娘十分牵挂女儿,这会儿看到女儿穿着一新,动作优雅,显然在陈太太这边过得不错,朱姨娘也强忍住泪,扶起淑容:“二姑娘还请快些坐下。” “都是一家子,都坐下吧。”陈太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对朱姨娘笑着道:“我瞧她比你年纪时候,生得要好一些。” “这都是托太太的福。”朱姨娘恭恭敬敬地说着,陈太太笑了:“什么托我的福,我有什么福气,不过是你们少糊弄我,就够了。” 陈太太这样说话,没有人敢应声,朱姨娘看着女儿,心如刀割,陈太太已经和朱姨娘说了,陈家要淑容做的事情,那时候朱姨娘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太太要请这样的人过来教导。 但朱姨娘能怎么办?朱姨娘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女儿,一步步地离开自己。 “我今儿叫你来,一来呢,是让你见见你姨娘,二来呢,要恭喜你。”朱姨娘这句话让淑容又想站起身,恭喜自己什么,难道说,自己的婚事。 “陛下前些日子下诏,要在京城之中择淑女入东宫,我们家想来想去,就把你给报上去了。”陈太太轻描淡写地说着,淑容听到入东宫这几个字,看着陈太太说不出话来。 第433章 番外陈父女 “怎么,你不愿意?”陈太太反问,朱姨娘还想开口,淑容已经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 “你不要害怕,还有宫中的人会来拣择。”陈太太淡淡地说着这句:“而且,这几日,你也可以跟我去亲戚家中看看。” 这是要让京城的人晓得,陈家有这样一位二姑娘了。 “二姑娘。”朱姨娘担心地喊着,淑容努力地对自己的亲娘露出微笑。 “况且,你若进宫,等以后太子登基,你成为皇妃,是可以为你姨娘请个诰命的,到时候,我绝不拦住。”陈太太斜了眼朱姨娘,只是朱姨娘到时候有没有命享,陈太太不会说。 给娘请个诰命,淑容的眼睛都亮了,可以吗?一个女儿也能为母亲请诰命。 陈太太看到了淑容的眼神发亮,陈太太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真是个蠢货,什么都不晓得。不过,只要淑容能勾引男人就够了,至于别的,陈太太巴不得她那么蠢,这样自己说什么,淑容就听什么。 朱姨娘却听得瑟瑟发抖,不,自己不要什么诰命,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进宫,做了皇妃那自然十分荣耀,但荣耀之外呢?朱姨娘想起自己曾听过的那些话,若是,自己的女儿在宫中没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我愿意的!”淑容已经迫不及待地笑了,她笑容之中还带着几分欢喜:“我原先并不晓得,原来女儿家也可以给母亲请诰命,以为只有男子才可以。” “天下能为母亲请诰命的女儿,也只有那么几个。”陈太太语气温柔,淑容笑得越发开心,真好,自己能为娘请诰命,这样的话,娘就不用那么辛苦。 “二姑娘,我,”朱姨娘想劝劝女儿,自己不愿意要什么诰命,也不愿意女儿进宫,但陈太太的眼已经扫了过来,朱姨娘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 “你见过了二姑娘,晓得二姑娘这会儿过得很好,你也就安心在院子里住着。我也已经和管家的人说了,以后,你这院子,一个月二两月钱,每季都有衣衫。”陈太太淡淡地吩咐着,朱姨娘晓得自己再也不能和女儿单独说话了,于是朱姨娘对陈太太行礼下去:“那我也就告退了。” “去吧。”陈太太扫一眼朱姨娘,她从不把这样人放在眼中,毕竟她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而淑容看着朱姨娘的背影,面上全是甜蜜的笑,自己要努力,努力进宫,并让自己的娘得到诰命,这样,她就会风风光光的。 “你也许久都没见过老爷了,我让人带着你去见见你父亲。”陈太太转向淑容,笑容还是那样温和,温和到淑容觉得,是不是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错的,陈太太其实人很好,只是底下的人瞧见自己这边不得宠,才对自己很坏。 于是淑容点头,就被丫鬟带着往外面去。 “太太,我瞧这二姑娘,是太太您说什么,她都听了。”一边的婆子已经笑着说,陈太太唇边现出一抹笑:“这样的丫头,从没出过院子,什么都不晓得,只要给她一颗甜枣,她就能把受的那些苦,全都忘掉。” “只是大姑奶奶那边?”婆子皱眉询问,陈太太伸手按一下额头:“你下回去送东西的时候,要记得和她说,让她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都当娘的人了,总要稳重些。” “大姑奶奶是您爱女,自然比别的人要尊贵些。”婆子在那恭维着,陈太太浅浅一笑,什么进宫去做皇妃,到时候,就算她得了宠,做了皇妃,也不过是自己女儿的垫脚石,是自己儿子飞黄腾达的助力。至于朱姨娘,陈太太眼中闪过厉色,等过些时候,就可以不用活着了。 陈老爷听说淑容前来给自己请安,倒愣了下,对这个女儿,陈老爷只晓得有这么个人,毕竟她的名字还是自己起的,但长什么样子,陈老爷是真不记得了。 “既然太太这会儿要她来给我请安,又说要养在太太身边,就让她进来吧。”陈老爷把手中的书放下,对身边人吩咐。 “太太这会儿和原先不一样了,若是早先……”服侍的人只说了半句,就不敢再说下去,陈老爷也晓得自己的妻子什么脾气,只笑了笑:“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说话时候,淑容走了进来,陈老爷只觉得眼前一亮,从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接着陈老爷再看向淑容的装扮,陈老爷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妻子要把这个女儿重新养在身边,东宫之中,可是要选妃子了。 “女儿见过父亲。”淑容对陈老爷,同样很好奇,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陈老爷叫起淑容,就对她道:“这会儿,你既然养在你母亲身边,就该好好听她的话,不要闯祸。” “女儿定会听太太的话。”陈老爷听到淑容这句,眉又皱了皱:“不好,不好,都这会儿了,也就不用再叫太太了。” “是,女儿定会听母亲的话。”淑容这句话才让陈老爷笑了,他看向淑容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慈爱:“你在这家中,想吃什么就吃,千万不要拘束了。” 他们看起来不像父女,倒像淑容是来做客的客人,陈老爷在尽做主人的责任,叮嘱着淑容。淑容也没有觉得陈老爷这些话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又应是。 见过陈老爷,淑容也就行礼告辞,等淑容走了,陈老爷才叹气,那个女子,陈老爷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模样了,没想到,竟然还给自己生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儿。 生的美丽,在这样的人家,是有大用处的。陈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笑,陈家,看来要越发兴旺发达了。 淑容回去路上,也问了丫鬟一些问题,不外就是自己的父亲喜欢些什么,丫鬟一问三不知:“我们从不晓得老爷的这些事儿。” “我以为,只有我不晓得父亲的那些事儿呢。”淑容的话让丫鬟笑了:“姑娘也不用太想这些事儿,等以后,慢慢就晓得了。” 第434章 番外陈震惊 淑容面上现出一丝笑,自己认得了父亲,那自己的姨娘,也就能过得好些。 朱姨娘回到小院中,那神色还是茫然的,张姨娘等在那儿,瞧见朱姨娘,张姨娘就拉着她的手:“怎么,太太骂你了吗?你这神色,似乎有些不好。” “太太没有骂我,太太不但没有骂我,还对我很好,但我总觉得,总觉得害怕。”朱姨娘抬头,语气飘忽地说。 “怎么会害怕呢?”张姨娘越发奇怪了,陈太太对她们好,朱姨娘怎么会害怕呢。 “我瞧见淑容了,不,这会儿,要叫二姑娘了。”朱姨娘这句话让张姨娘笑了:“这好啊,二姑娘序齿了,她就是这家里正经的主人,姐姐,你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吗?朱姨娘神色越发茫然,不,自己只怕,没有熬出头,但要怎么和张姨娘说呢,朱姨娘只摇了摇头:“我有些困乏,想去睡会儿。” “我说姐姐,以后啊,你就不用担心二姑娘的事儿了,等她出嫁,”张姨娘还在那说着,朱姨娘突然转身,抓住了张姨娘的手:“出嫁?二姑娘只怕要进宫。” 要进宫,那就是去做妃子。张姨娘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件事儿,看着张姨娘的眼,朱姨娘苦笑:“太太说,等以后,姑娘做了妃子,就能给我求个诰命,她不会争这个。” “这好啊,姐姐,等以后,二姑娘进了宫,太太一定会对你很好,毕竟,她就算想拿捏二姑娘,也该对您好。”张姨娘说着艳羡极了,怎么就生了个这样好的女儿,以后啊,可要对朱姨娘再好些。 是吗?自己的女儿进了宫,做了妃子,陈太太会对自己很好?朱姨娘茫然地想着,真的会很好吗?是真的吗? “真的吗?您要带我出去应酬。”淑容喜悦地问,陈太太看着她笑了:“你既然是我们陈家的姑娘,那自然也该跟着我出去应酬。再说今儿去的是秦家。” 秦家?那就是上回给了自己药的那户人家? “对,就是秦侍郎家。今儿她家有喜事。”陈太太说着就道:“不过秦大姑娘已经出阁了。” 那个据自己娘说笑起来十分好看的姑娘,竟然出阁了。 “我还以为,若能见到她,还能和她道谢。”淑容的话让陈太太又笑了:“总会有机会的,你也出去见见人,以后啊,这些事情也就不害怕了。” “那我不会,不会冲撞到别人吧?”淑容小心翼翼地问,陈太太摇头:“怎么会呢?” 怎么会冲撞别人呢?永远都不会冲撞别人,陈太太面上笑容那么慈爱,仿佛淑容真是她女儿一样,但只有陈觉蓉才能瞧出陈太太面上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淑容第一次坐上马车离开陈家的宅子,前往别人家的宅子。 路上,淑容毕竟年轻,还想看看外面的风光,陈太太却只斜了一眼过来,淑容急忙乖乖坐好。 “姑娘,这外面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婆子已经在那笑着说,淑容急忙抿唇微笑,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外就是些街道,还有那些房屋。 秦府和陈家的宅子,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区别,看到陈太太带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前来,而且还说是陈家的二姑娘,秦太太惊讶极了,但她面上却半点都没露出来,只笑着让淑容去和秦家那些姑娘们玩笑。 淑容没有见到瑾宁,只见到了秦家的二姑娘颂宁和三姑娘芝宁,秦家的四姑娘婉宁嫁到了张家,是陈觉蓉夫家的大嫂。 年轻的姑娘们在一起,总是先要问问年龄,淑容和颂宁同年出生,但比颂宁大了两个月,颂宁已经笑着道:“那我就要叫你一声姐姐了。” 芝宁在一边笑了一声,颂宁已经瞧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二姐姐总想做姐姐,但今儿呢,就又做了妹妹。”芝宁看起来一脸天真,淑容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相处,觉得这二人必定都是嫡出,一母所生才会这样好。 “你这丫头,就该打。”颂宁捏一下芝宁的脸,芝宁靠在颂宁肩上,一个丫鬟已经走了进来:“二姑娘,方才陈姨奶奶身边的人来说,陈姨奶奶有些不好,太太说,等宴席散了,就让你去瞧瞧陈姨奶奶。” “我晓得了。”颂宁看向淑容:“我姨娘的身子骨有些不好,就总是爱叫我去。” 姨娘?淑容这一吃惊非同小可,原来颂宁也是庶出吗?但为什么颂宁和芝宁却这样要好,于是淑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秦三妹妹,你和二妹妹是……” “我是母亲生的。”芝宁并不意外淑容会这样问,毕竟谁家没事儿也不会去打听哪个姑娘是谁生的这种事情。 淑容可以说是惊诧莫名了,为什么她们不是一母所生,却这样要好。 “陈家姐姐,你怎么了。”芝宁见淑容几乎不说话了,于是芝宁奇怪地问她,淑容努力抬头,努力让自己面上露出笑,但这笑,看在芝宁眼中,却像哭一样。 “我以为,我以为……”淑容几乎说不出话来,而颂宁已经笑着道:“这各家的日子不一样,每家的规矩也不一样,陈家姐姐,你不要往心里去。” 怎么会不往心里去?淑容在心里问着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有人即便是庶出,却也被人这样疼爱,可以和嫡出的姐妹们一起玩笑,到底,怎么会这样? 淑容受到如此冲击,颂宁是个体贴的人,也就让人把淑容先带去休息,自己就对芝宁道:“趁着这会儿有空,我去瞧瞧我姨娘去。” “你去瞧瞧也好,我听说四妹妹今儿回来了,想来也在她姨娘那呢。”芝宁含笑说着,淑容原本已经走出去了,却又转身对颂宁道:“我也想去瞧瞧你姨娘呢。” 第435章 番外陈疑惑 这?颂宁的眼眨了眨,芝宁的眉皱了皱,接着芝宁就笑着道:“二姐姐,你就让她去吧,说不定,”说不定什么呢,芝宁没有说下去,颂宁也笑了:“我让人去说一声,陈家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朱姨娘在陈府的院子非常小,又昏暗,淑容跟着颂宁走进姨娘们住的院子时候,见这院子虽然不大,却很整洁明亮,淑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自己心口,原来真的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院子,竟然可以这样干净漂亮。 “二姑娘来了。”丫鬟已经在那通报,接着陈姨娘从屋里走出来,对颂宁抱怨地道:“你怎么来了,今儿前面有喜事,你该陪着太太在那和客人们说话才是。” “陈家姐姐晓得您身子不舒服,特地和我一起来看您。”颂宁含笑说着,陈姨娘听到陈家姐姐这几个字,悄声问颂宁:“这是哪儿来的陈家姑娘。” “说是陈家二姑娘。”颂宁轻声说着,淑容已经听到二人的说话,陈家二姑娘,是不是陈家的姑娘们,有些什么不一样?但淑容不敢问出口,只是坐在陈姨娘的屋子里。 陈姨娘端出茶水点心来,这茶水虽比不上前面的,但也不差了,而这点心也很好。 原来每家过的日子是不一样的,淑容有些闷闷的想,到底,自己的嫡母,是什么意思。 “前面已经开席了。”丫鬟跑着来禀告,颂宁也站起身,告诉陈姨娘好好保养,就带着淑容走出去。 淑容的眉皱得越发紧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陈姐姐。”颂宁唤了淑容一声,淑容已经看向颂宁:“你在家过的日子,一直是这样的吗?” “是啊!”二人已经熟悉了些,再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颂宁也直接回答。 “可是,”淑容垂下眼帘,颂宁可不想因为自己家的事儿引起什么纠纷,于是颂宁急忙道:“我母亲是个不爱管这些事儿的人,所以我们在这过的日子,大家都是一样的。当然,母亲总会多疼大姐姐和三妹妹一点,这也是人之常情。” 否则怎么会是年纪最小的婉宁嫁到了张家,张家那位大公子,听说摔断了腿之后,脾气变得很是暴躁,和平常不一样呢,而颂宁看到归宁的四妹妹,只觉得她越发沉静了,虽说她出阁前也不爱说话,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几乎一个字都不说。 颂宁轻叹了声,秦太太已经对这些庶出女儿很好了,但庶出就是庶出,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我没有别的意思,秦妹妹,我们先去席上吧。”淑容有些慌乱地说着,颂宁并没有再说别的,也就陪着淑容回到席上。 她们坐的,自然是少女们的席,秦大奶奶也会过来和她们说笑几句,淑容从没见过自己那个弟弟,据说是陈太太的爱子,生得很英俊。 “瞧瞧,这又来了个妹妹。”秦大奶奶已经上前拉淑容的手,笑吟吟地让她们各自坐下。 “秦嫂子,你要再喝一杯,我们啊,就放你走。”有人高声笑着,秦大奶奶放声大笑:“好,好,我啊,再喝一杯,可不许让我喝醉了,今儿啊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忙呢。” 淑容坐在那里,看着少女们说笑,她们中,有嫡出也有庶出,但她们彼此之间,却是那样爱笑,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见过几次的姐姐,对自己非打即骂。 仿佛自己就不该生下来一样,淑容还在想,就被人塞了一个酒杯:“这酒不烈,喝一口吧。” “我,”淑容捏着酒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酒还是不喝了。 少女们各自在那笑闹,淑容看着少女们的笑闹,不晓得该说什么,也不过一会儿,也就有人来了,说陈太太要走了,请淑容往前面去。 淑容急忙告退,也就跟着丫鬟往前面去。 “你们说,陈太太突然来一个二姑娘,是什么意思。”有人已经在那问了。 “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要把女儿送进宫去。”说话的人说着就瞧了颂宁一眼,颂宁也是要进宫的,毕竟她生得那样好看,而方才的淑容,容貌也十分艳丽。这样的容貌,才好进宫去。 “就是,我觉得那位陈二姑娘,行动似乎有些不正经。”已经有人在那若有所思的说着,颂宁不由瞧她们一眼:“在我家呢,别说的那么过分。” “这谁的手帕。”芝宁已经瞧见这椅子上落了块手帕,急忙问道。 “这是方才那个陈二姑娘的。”有人看着手帕,已经拿起来看了。 “这陈太太也是面上光,瞧这手帕,我身边的丫鬟都不乐意用呢,她就给她用了。”这手帕的料子虽说是绸,却没有那么好,至于上面的绣活,就更糟了,一看就是有人初学刺绣的时候才绣的。 淑容站在门口,方才发现落下了帕子,淑容就转身想来取帕子,没想到竟然听到众人的议论,母亲对自己,只是面上光吗?淑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但淑容晓得,不能问出来,一问出来,这会儿有的这些都失去了。 “找个丫鬟来,让她们去把这帕子还给陈二姑娘吧。”颂宁在那吩咐着,淑容急忙走了进去:“我的帕子落在这了,也不晓得哪位瞧见了。” “陈姐姐,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着人去送帕子呢。”颂宁含笑说着,淑容上前接过帕子,对众人说了道谢,也就往外走了。 “看陈姑娘的面色,我们方才说的话,她都没听到吧。”等淑容走了,才有个少女心有余悸地说着,颂宁笑了笑:“当然听不到,这么多人呢。” “说起来,她也真……”可怜那句话,没有说出来,毕竟,她们这些都是大家闺秀,学得和淑容学的不一样。 “二姑娘,您怎么还在这。”丫鬟往前面走了,快到厅里去没有见到淑容,回头过来找,难免要抱怨一句。 淑容学得最多的就是乖巧,听到丫鬟这样说,淑容只笑着道:“我寻不到帕子,回头去寻了。” 第436章 番外陈相看 “二姑娘,以后啊,你不要这样丢三落四了。”丫鬟不屑地说着,淑容只点了点头,也就跟着丫鬟到了厅上,陈太太正在那和秦太太说话,见淑容走了进来,陈太太也就笑着道:“我们走了。” “二姑娘生得这样好看,陈太太,以后可要多带她出来。”秦太太在那笑着说,陈太太晓得秦太太只是说客气话,却还是笑着应了。 客客气气地说完话,客客气气地往外走。 等上了车,陈太太才对淑容道:“你今儿去席上,都认识了些什么人。” “秦家的两个妹妹很好,别人,也只略说了几句话。”淑容只这样回答,陈太太瞧着她:“秦家的二姑娘,必定是要和你一起进东宫的,我可和你说,以后你们进了东宫,服侍同一个丈夫,可不能把人家当做姐妹一样。” “是!”淑容听到陈太太这句话,想到方才有人说的,陈太太不过是面上光,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你进了东宫,好好服侍殿下,等以后,得了宠,生了孩子,也好为你姨娘争气。”陈太太晓得朱姨娘和淑容相依为命多年,只能用朱姨娘拿捏淑容。淑容果真继续应是。 陈太太看着淑容:“这些日子,你也该学些宫中规矩了,宫中比不得我们家里,那里规矩更大,若犯了宫规,是会丢命的。” 这倒不是陈太太威胁,而是必定的,犯了宫规,轻则挨打,重则丢命,甚至有些会连累全家。 淑容还是低低应是,陈太太看着淑容低眉顺眼的样子,唇边露出笑,自己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给自己造成威胁。 此后陈太太果真又寻了人来教淑容宫中规矩,等淑容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陈太太还带着淑容去见了陈觉蓉。 陈觉蓉那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见到淑容,陈觉蓉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陈太太晓得自己女儿的脾气,却还是只能对淑容道:“这是你姐姐,要晓得,你们才是亲姐妹,以后可要……” “娘,倒不如,你让她去和我们家的小姑子说说话。”陈觉蓉不愿意和淑容说话,只是在那和陈太太说。 陈太太真恨不得打女儿一巴掌,但这从小到大的宠爱,让陈太太还是不能动手,只是对陈觉蓉道:“好,好,我这就让她去和你小姑子们说话。” 陈觉蓉叫了个丫鬟,就让她带着淑容去了。 “你这脾气,我找她来,还不是为了我们陈家。”陈太太等淑容走了,才抱怨地说着,陈觉蓉看着陈太太,不满地说:“可我眼前见不得这些东西。” “见不得也要见,你爹爹的才干这样平庸,要不是我,哪里就能有家里的荣华富贵。”陈太太自然觉得自己辅佐陈老爷是何等的功劳。 “娘,我们家,难道就要……”陈觉蓉那抱怨的话没说完,陈太太已经冷笑一声:“不然秦家为什么要送女儿入宫?不就是因为秦大爷实在平庸?再说,她们生得都那么好,入宫争宠……” “娶妻娶贤。”陈觉蓉打断陈太太的话,陈太太笑了:“她们也不是妻,就是个妾。” 是啊,不过是个妾,陈觉蓉闭上眼长叹一声,苏嬷嬷走了进来:“二奶奶,太太吩咐我给陈家二姑娘送见面礼来。” “搁那吧。”陈觉蓉吩咐一句,苏嬷嬷却没有动:“太太说,” “苏嬷嬷,你送到那边吧。”陈太太吩咐苏嬷嬷,苏嬷嬷应是也就离开。 “你瞧瞧,这个苏嬷嬷,和那边那个人,好得不行。”陈觉蓉的语气越发抱怨了,陈太太拍拍她的手:“你啊,这点闲气都要争,你怕什么,等到你生下了儿子,到时候,有的是好处。” “我要把他们赶出去。”陈觉蓉如同发誓一样,陈太太晓得这也不用劝,于是陈太太笑着摇头:“她进宫,我也是为了你。” 听到为了自己这句话,陈觉蓉才不信呢,陈太太晓得她不信,但这些事儿,等到以后就晓得了。 淑容见苏嬷嬷送了见面礼来,自然还要去张太太面前请安,淑容刚跟着苏嬷嬷走出去,就见到一个温婉的少妇迎面走来,那少妇的肚子也微微隆起,像是刚有了身孕。 “大奶奶。”苏嬷嬷恭敬行礼,淑容不由看向她,原来这就是那位嫁到张家来的秦家四姑娘,听说她也是个庶出,但看起来温婉极了。 “张大奶奶。”淑容对婉宁行礼,婉宁也看向淑容,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陈二姑娘,婉宁很是好奇,此时看到她的长相,婉宁就明白了,这姑娘生得着实好。 “我带二姑娘去给太太请安。”苏嬷嬷恭敬地说着,婉宁往边上让了一步,请客人先走。淑容不由看向婉宁,这要在家中得到过疼爱,才会有这样的气度。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淑容轻声说着,苏嬷嬷没有听清楚,看向淑容道:“您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淑容淡淡一笑,就和苏嬷嬷往张太太上房行去。方才,和张家那两位姑娘说话,她们也是庶出,但是她们却很活泼,很大方。 每个人家都不一样的,颂宁那天的话又在淑容耳边响起,但是自己的嫡母,她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淑容的眉皱了皱,但淑容晓得,自己不能去问人,谁都不能问。 见过了陈觉蓉,此后的日子就很平静,仿佛所有的闺中少女一样,只是那天早晨,淑容还在睡,丫鬟就端着一大托盘东西进来。 “二姑娘,太太让您赶紧装扮起来。”丫鬟笑吟吟地说着,接着淑容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嬷嬷走上前笑吟吟地道:“是啊,今儿是好日子。” 看来,就是宫中来人要来相看自己,说是相看,其实已经差不多定了,只看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淑容垂下眼帘,任由丫鬟和嬷嬷把自己装扮起来,许多日子没见的陈先生也来了,在那帮着丫鬟们装扮淑容,还说,这样才更好看。 第437章 番外陈好女 装扮停当,淑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其实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用了些脂粉,让自己的眼睛显得更为闪亮,唇越发艳,还有面容越发娇美,至于首饰也只用了一根发钗,好让那珍珠垂在自己额上,鬓边戴了几朵绢花。 身上的衣衫是杏黄衫子,石榴红的裙子。 “再拿把扇子。”陈先生递过来一把团扇,此时已经是十月了,再拿扇子,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了。 淑容看向陈先生,陈先生也拍了下额头:“不要拿扇子,还是拿帕子。” 说着,一张精美的手帕就被塞进了淑容的手中,接着陈先生就对淑容道:“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发怵。” 怎么会发怵呢?都已经被教过许多遍了,淑容在众人簇拥下,往陈太太上房走去。 陈太太心急如焚,但面上却还是要显出端庄神色,和宫中的女官说话,这位尚仪不过三十来岁,是个寡妇,应征入宫之后就得到皇后的喜欢,不过短短六年时间,就从一个别人脚下的泥,成为高高在上的尚仪,到了谁家,都要被当做上宾相待。 “蔡尚仪,您瞧……”陈太太小心翼翼地和这位尚仪说话,蔡尚仪却只看了陈太太一眼,尽管都是命妇,宫中女官和外面这些命妇是不一样的。 “二姑娘来了。”一个婆子进来禀告,并不敢多看蔡尚仪一眼,蔡尚仪点了点头,陈太太就站起身,亲自掀起帘子,还伸手拉着淑容的手。 淑容被陈太太牵了进来,心中十分纳罕,宫中来的人是什么青面獠牙吗?竟然要这样小心对待。 “蔡尚仪,这就是我的女儿了。”陈太太对蔡尚仪介绍着淑容,淑容这才抬头,见到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着女官服饰的妇人。 晓得这就是宫中的女官,淑容急忙对蔡尚仪行礼下去,蔡尚仪伸手做个扶的姿势:“姑娘请起。” 毕竟这些都是要入宫的女子,以后太子登基她们就是妃子,蔡尚仪也不会对她们太过倨傲,只看了看淑容,蔡尚仪就赞了一句:“果真好女。” 听到这句话,陈太太面上的笑容这才变得欣喜,这就是说,此事成了。 “初次见面,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的,这里有个荷包,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说着蔡尚仪身后的宫女上前,把一个荷包挂在淑容衣襟上。 这是中选的标志,陈太太这才笑得真心实意,这个女儿,这下才算真正定下入了东宫。 “我先告辞了,之后自会有人来。”蔡尚仪今儿自然不会只去一家,等会儿就要去秦侍郎府上。 “我送你出去。”陈太太说着就带着蔡尚仪出去,淑容站在那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而婆子已经带着丫鬟给淑容行礼:“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也就是说,自己的命运已经定下,从此入宫,成为太子的妃妾,从此,就要为自己的娘争气,好早点为她求得一个诰命。 蔡尚仪离开后不久,宫中就遣了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前来,说的是,从此淑容就要单独居住,不再见陈家其余人,等入宫前夜,自会和家人告别。 这是皇室的礼仪,陈太太自然不会有一个字的不满,而是让人收拾了院子,招待这些服侍人等住下,至于淑容的院子,自然陈家人不会再进去,而是由嬷嬷们在里面教导淑容,那些太监和宫女也是服侍淑容的。 “嬷嬷,东宫之中,和宫中,是不一样的吗?”淑容轻声询问着嬷嬷,这位嬷嬷也姓蔡,不过和蔡尚仪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是两个嬷嬷中比较随和的那个。 这些嬷嬷们晓得这些人都是已经注定的皇家人,当然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要让她们很快知道宫中的那些规矩,也要让她们知道,宫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会儿听到淑容这样问起,蔡嬷嬷已经笑着道:“您问得很对,但是,不管是东宫还是宫中,万事都要小心。” “如果……”淑容想说的是,如果自己想见家人该怎么办,蔡嬷嬷面上的笑容没有变:“您进了东宫就晓得了,身份从此不一样了。” 身份从此不一样了,淑容轻声道:“那我是什么身份?” 太子妃是不用想了,那么良娣?再或者,孺子?淑容晓得每个等级,代表着每个人的身份不一样。 “这不该您想。”蔡嬷嬷这句话毋庸置疑,淑容只能轻声应是,蔡嬷嬷又道:“但不管什么身份,您都是东宫的人,都是身份尊贵的人。” 这让淑容脱口而出:“可是,我不过是个庶……” 陈家的事情,蔡嬷嬷也听说过不少,此时淑容这样说,陈嬷嬷唇边现出一抹笑:“成为东宫的人,自然就尊贵,况且,您没听说过吗?女子无分贵贱,不过是从父从夫从子而已。您是太子的妾,那自然就是尊贵的人。记住,皇家的妾,可不是那些平民百姓的妾。” 皇家的妾,也是皇家的人,自然也是尊贵的,天子的妾,直比一品诰命夫人。而东宫的妾,最少也是五品的诰命。从这些女子被东宫选中的那一刻起,她们的家人就要给她们行礼。 淑容模模糊糊地听着,一个声音已经响起:“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来的是另一位楚嬷嬷,她要比蔡嬷嬷严肃多了,她只是看着淑容道:“您记住,这谁要对您不敬,您啊,可以让我们去责罚。” “毕竟是她的父母。”蔡嬷嬷有些不赞成地说着,楚嬷嬷冷笑一声:“能把女儿送进宫,又算什么疼爱她们的人。” “宫中不好吗?”淑容反问,蔡嬷嬷瞧着她:“宫中自然是好的,但许多事情,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说话。” 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说话,那要用什么来说话,淑容有些茫然,也不晓得自己该问什么。 第438章 番外陈入东宫 “横竖,您把规矩学好,不要给我们闯祸,否则的话,闯祸的是您,挨打的可是我们。”楚嬷嬷说着就对淑容道:“不然我们也不会对您这样严厉。” “我晓得了。”淑容只恭敬地说着,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宫中就择定她们入宫的日子,那天,东宫共有三个人入宫,秦府的二小姐,是以良娣的身份,淑容和另一位姑娘,是东宫孺子。 旨意降下来当天,这三家都摆了酒席,当然被庆贺的人并没有出席。淑容只是坐在镜前,任由众人给她梳妆,等第二天东宫的车驾来接淑容入东宫。 “陈家的人来了。”楚嬷嬷进来禀报,这也是禀告过天子,许她们在入宫前还能见一面,从此之后,想要见面就更难了。 陈老爷带着全家走进来,因为是家里的大喜事,陈太太让两位姨娘也来了。淑容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朱姨娘,淑容想站起身,想把自己的娘抱进怀中,想和娘说说话,但淑容不能动,她只能坐在那里,任由众人对自己跪下磕头。 陈老爷十分欢喜,这件事,有了个圆满的结局,他跪在那里,对淑容说着些恭喜的话,愿淑容进到东宫就能早点为东宫开枝散叶。 而朱姨娘,只能跟随众人一起对淑容行礼。 “都散去吧,还请陈太太和本生母留下。”蔡嬷嬷在那高声说。 这也是宫中旧例,许嫡母和生母还能说说话,当然,若是还有姐妹,那姐妹也能一起说说话。 “给太太请安。”淑容在宫女的搀扶下,就要对陈太太行礼,陈太太这会儿不敢受淑容的礼,只是急忙伸手扶住淑容:“您太客气了,还请坐下。” “姨娘!”当着陈太太的面,淑容不敢叫自己的娘,只能叫声姨娘。 朱姨娘的眼泪都要落下了,但不能落下,今儿的事儿都是喜事,自己的女儿就要飞上枝头成为凤凰了。 她是东宫的妃妾,以后会过得很好,会飞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 “陈孺子,还请坐下。”朱姨娘也只能哽咽着说。 陈太太对淑容道:“您放心,我会把您姨娘照顾得很好。”说话时候,陈太太要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杀机,要把朱姨娘杀了,陈太太才会放心。 但这些事儿,淑容不需要知道,她也永不会知道,她只会在深宫之中,为陈家争来荣耀,然后,成为自己女儿荣华富贵一生的垫脚石,还要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天子的小舅子,那对他的仕途大有好处。 “还请太太对我姨娘……”淑容哽咽着说,陈太太已经笑了:“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一定会照顾好她。” 毕竟,死人是最安分守己的,陈太太想着,面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死人,才最安分守己。 “您这一进东宫,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朱姨娘并不晓得陈太太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晓得,她也无能为力,从成为陈家的人那天起,朱姨娘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会的。”淑容再次对朱姨娘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 “还请孺子安歇。”楚嬷嬷在一边提醒,陈太太也就带着朱姨娘再次行礼,淑容看着自己姨娘的面容消失在自己眼中,很快,自己会好好地服侍太子,也会为自己的姨娘,求得一份诰命。 淑容在心里想着,而陈太太刚走出屋子,神色就变了,对身边丫鬟道:“朱姨娘病了,以后你们就好好地照顾着她,不许她出来。” “我没有……”朱姨娘只虚弱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被陈太太瞪了一眼,这一眼让朱姨娘想去寻女儿,而陈太太已经捏着她的下巴:“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女儿。” “太太,我对您,并没有半分的……”威胁两个字并没说出来,朱姨娘已经被捂住了嘴,送进了另一个小院子。 一个人,思念自己的女儿,总是会死的。 陈太太淡然地想着,这样一个人死了,也没有人会为她伤心,这就是这些贱人的命运。陈太太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这些贱人,除了做自己的垫脚石,不能做别的。 淑容并不晓得朱姨娘被称病关了起来,毕竟她也见不到朱姨娘了。这一晚淑容睡得并不好,而第二天早早起来,又是一番梳妆,东宫那边才来了消息,说车驾先往陈家和朱家接淑容和另一位,她们进了东宫之后,并不是去见太子,而是先要换了衣服,迎接秦良娣的到来。 “这就叫地位不一样。”楚嬷嬷对淑容说着,淑容轻声应是,楚嬷嬷接着就笑了:“不过这也不一样,如果您能生下一个儿子,那就能跃居所有人之上。” 东宫到现在都没有儿子,而此次选择淑女入宫,也是为了能有个孩子诞生,毕竟东宫已经发誓不亲近现有的妃妾了。 这让天子十分生气,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另外选人入宫。 “我晓得。”淑容只能这样说,蔡嬷嬷还是有些紧张,她们这些来服侍的人,进了东宫之后,依旧会服侍淑容,淑容若能得宠,那她们的日子就会好过,淑容若不能得宠,其实也不会太难过,但谁不愿意自己的主人得宠呢? 东宫的车驾很快来了,淑容在陈家人的拜别之中,上了车,车内有很浓的香味,这就是皇家吗?淑容有些无措地想着,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是,让人仰视的。 两边听不到一点声音,今日入宫的路,都是挑选好的,不会有人围观,也不会有人阻拦,除了这一群人,没有别人。 淑容只觉得心在那跳得很厉害,从此之后,自己就成为东宫的人,从此之后,就要好好的,争宠。 车驾已经停下,有人高声说着什么,而淑容耳朵中全是声音,接着,就有人掀起帘子,楚嬷嬷和蔡嬷嬷二人站在车下,车外一个端庄的妇人站在那里,那是太子的奶娘,秦国夫人,东宫没有太子妃,所有的事情都是秦国夫人一手安排的。 第439章 番外陈太子 “请陈孺子下车。”秦国夫人对淑容行礼,淑容伸出手,楚嬷嬷扶着淑容下车,淑容走进宫室,在这里,要重新换上衣服。 “陈孺子请!”蔡嬷嬷捧过衣服,太子的妃妾,所穿的命服自然很华丽,淑容任由众人服侍,换上了衣衫,就又被人领着出了屋子,在偏殿等候,而另一位孺子,也被领了进来,二人一东一西,穿着都是一样的,都要在这里等待,等着颂宁的到来。 若是在平常人家,一天之内进三个妾室,是不会有这样的礼仪,但在皇家,这样的礼仪必不可少。 淑容想到了楚蔡两位嬷嬷说过的,皇家的妾,和平民百姓之家的妾是不一样的,她们有品级,是高贵的。 二人并没有交谈,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也没有人说话,只能等待,等待车驾到来,等颂宁的车驾到来,她们迎接了颂宁,接着,就要在颂宁的带领下,前去拜见太子,再行赐宴,至于领宴完毕,今晚由谁侍寝,那是由太子决定的。 颂宁抬头看向这位孺子,记得她似乎姓朱,至于是哪家的女儿,颂宁也不知道,京城之中那么多的人,颂宁能知道的,就是,从此之后,自己和这位姑娘,还有颂宁一起,都是太子的妃妾,如无意外,她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外面传来鼓乐声,淑容知道,这会儿就是颂宁到来了,于是淑容站起身,众人簇拥着淑容和朱孺子走出去。 颂宁的车驾已经能看到,按照礼仪,淑容和朱孺子带着众人跪下行礼,迎接秦良娣的到来。 车驾没有停下,有太监过来扶起了淑容和朱孺子,接着,二人就往殿内行去,同样也要更换衣衫,接着就有宫女出来,请二人进去。 颂宁已经换好了衣衫,看到二人,颂宁对她们浅浅一笑:“从此之后,我们就要在这东宫之中……” 颂宁没有说下去,她身后的宫女轻咳一声,颂宁笑了:“我们就在这东宫之中,携手相伴了。” “妾等知道!”淑容和朱孺子齐声说着,颂宁又笑了,请她们二人坐下,略说了几句话,颂宁就对淑容道:“上回见到陈孺子,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良娣和陈孺子认得?”朱孺子语气诧异地问,在三人之中,她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一双眼很好看,颂宁点头:“我们两家,是姻亲。” “我在京城之中,竟然连熟人都没有。”朱孺子语气活泼,看来她的父亲来京城不久,这也不稀奇,京城之中,人来人往,有人来,自然就有人走。 “时辰到了。”秦国夫人走了进来,对颂宁点头。 这是该去拜见太子,她们的丈夫,也是她们以后的依靠,淑容心中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但这股奇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颂宁带着二人走出殿内,这里离正殿不远,三人也无需乘车过去,踏上地毡的时候,淑容突然想起丫鬟们说过,说陈觉蓉的房里,有厚厚的地毡,现在,这地毡就在这里,而淑容也再不用没有衣衫穿了。 太子今年三十来岁,生得很威严,他身后还站了两个女子,那是东宫原来的妃妾。听说,太子的宠妾去世的时候,曾经说都是东宫的妃妾诅咒她,于是太子立誓不和这些女子相处,皇后不得已才要为太子另择妃子入宫。 看到三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对自己行礼,太子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赏赐了下去,又令众人去了宴席。 至于另外两个女子,太子并没有让颂宁她们拜见这两个女子,而从她们身上的服饰来判断,一个是良娣,另一个是孺子。 淑容心中暗忖,就和众人一起入席。 太子高居主位,颂宁和另一位女子各自坐在他身边,至于剩下的人,依次而坐。 “今日,东宫之中又添了几位妹妹,我和苏孺子十分欢喜。”那一位良娣已经对太子笑着说。太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对这良娣道:“我晓得你心中在想什么,到了今日,你还不肯离开东宫。” 要她们离开东宫,她们自然不能去再嫁人,而是从此青灯古佛,过这一生。淑容的神色不由微微变了变,而颂宁垂下眼帘,至于朱孺子,她的眼睛圆溜溜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这良娣的神色苍白了下,接着就叫了太子一声:“妾等……” “等她们对这东宫熟悉了,你们,也该离开了。”太子似乎并不愿意和她多说话,只匆匆说了这么一句。 这女子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而坐在淑容身边的另一个孺子也只是端起酒杯喝酒,仿佛不去管这宴席上的事儿。 “殿下!”颂宁被这沉默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你们进入东宫,可要记得,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太子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颂宁立即站起身,离开宴席,对着太子行礼:“妾谨遵殿下教诲。” 淑容和朱孺子也站起身离开,跟着颂宁一起行礼下去。 见到三人如此乖巧,太子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一些:“明日,本宫会有一场宴席,宴请众位弟兄,也是为你们三人贺喜。” 按说,她们该入宫去拜见帝后的,但太子没有说,颂宁也不敢问,于是颂宁再次行礼:“妾知道了。” “散了吧。”太子说着起身离开,众人再次行礼下去。 “伍姐姐!”另一个孺子这才走上前,扶住伍良娣。伍良娣的泪落下:“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杀人,也没有诅咒,但太子怎么会听,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为自己辩白,那自己早就被赶出了东宫,去伴青灯古佛,但现在,和没有被赶出东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440章 番外陈拜见 “伍良娣!”颂宁已经看向她:“我们,是……” “你们先回去吧。”伍良娣的神色苍白,但依旧努力说话,颂宁点头,带着淑容和朱孺子离开。 秦国夫人站在外面,看到这一切,秦国夫人只在颂宁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轻声道:“明日一早,就要入宫去拜见陛下和娘娘,你们要早早起来。” “是!”颂宁恭敬地说,尽管秦国夫人只是个乳母,但谁也不敢看低秦国夫人,而颂宁更是如此。 “你们都是好姑娘,殿下人也很好。”秦国夫人含糊地说着,淑容不由看向秦国夫人,乳母也能这样威风吗? 但容不得淑容看得久了,就被众人簇拥着和颂宁分开,进了属于淑容的屋子,这屋子布置得很不错,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入东宫的女子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连从人都是宫中派去的。 蔡嬷嬷已经等在那里,见到淑容进来,蔡嬷嬷就笑着说:“孺子先去洗澡吧,今儿这一天,也累得很。” “蔡嬷嬷!”淑容看着蔡嬷嬷,蔡嬷嬷也瞧着淑容:“您有什么吩咐。” “我,我,太子会喜欢我吗?”淑容只问出这么一句,蔡嬷嬷笑了:“太子喜欢不喜欢您,您都要好好地过,而且,太子的喜欢……” 蔡嬷嬷没有说下去,淑容只能自己想,太子的喜欢,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淑容要到许久之后,才能知道。 泡在热水里面,淑容轻叹了一声,不晓得是叹息什么,还是因为,今日的一切,超出了淑容的想象,而这东宫的日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淑容也要自己去想,才能过得很好。 这一晚,虽说是三位新人入宫,但太子并没有招人侍寝,据说,太子还是睡在书房,说要为那个死去的爱妾,守足一年,这是淑容听楚嬷嬷说的。 “孺子您啊,可不要轻易去使那些手段,那天,伍良娣就是送了一碗汤,就被太子骂做没有心肝,这个时候还想争宠。要晓得,伍良娣也是名门闺秀,就被骂得如此下贱,要不是太子还顾忌着脸面,只怕早就把伍良娣赶出去了。” 楚嬷嬷这话让淑容的眉皱了皱:“这争宠……” “争宠也是常事。”蔡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现出一抹笑:“这东宫之中,早先可热闹了,我们这位殿下,那时候年轻,也喜欢这些,自然就有人投其所好。除了太子妃和良娣孺子,还有些没名分的宠姬。” 那些没名分的女子,不外就是有人见太子喜欢,送来给他的,其中也不乏瘦马。太子好色,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不惊动天子就是。那时候那些宠姬花样百出的争宠手段,上面又没有太子妃压制,顿时整个东宫都是莺莺燕燕,让人目不暇接。 谁能想到一个宠姬的死,会让太子性格大变,把那些宠姬全都送去了寺庙里,而这几位还是因为有确实的名分,天子压住才没有送去。 但是,楚嬷嬷叹气,面前这个新进来的妃子,会是什么命运,楚嬷嬷自己也不晓得,只能好好地服侍。 淑容垂下眼帘:“是,我不会去争宠的。” “歇着吧。”蔡嬷嬷一锤定音,让人服侍淑容歇下。这屋子,比淑容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屋子都豪华,床上的丝绸那么柔软,淑容在这之前都没穿过这么柔软的丝绸,现在只是被自己垫在身下,盖在身上。 淑容却睡不着,自己在这东宫之中,会是怎样的命运呢?淑容很想知道,却无法知道,只能闭上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睡去。 次日一早,蔡嬷嬷和楚嬷嬷就叫起淑容,接着淑容又换上衣服,略用了一点早饭,就被人簇拥着出去,走出院子的时候看到朱孺子也被人簇拥着出来。 瞧见淑容,朱孺子就笑着打招呼:“早啊。” “早!”淑容心事重重地只说了一个字,朱孺子也笑了:“昨晚没有睡好。” “是!”淑容并没有隐瞒,而颂宁从另一个院子走出来,对二人笑了笑:“我也有择席的毛病。” “等过上几日就好了。”朱孺子还是一派天真,淑容看向远方,过几日就好了吗? 太子已经在正殿等候,见到三人,太子还是和昨日一样,只对三人点头,就带着她们出去。 车驾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依次上车,太子的车驾在前面,然后是颂宁的,淑容的,朱孺子的,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行去。 这日,皇宫的大街似乎还是没有声音,淑容已经晓得,这是因为经过的地方,都被禁止发出声音,而车驾到了皇宫,太子要下车,换上轿子,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上轿子之前,淑容飞快地看了看这皇宫,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黄色屋顶,看不到别的。 而已经有人在那催促,让淑容赶紧上轿。轿帘放下,依旧什么都看不到。淑容坐在轿中,觉得,轿子在那摇摇晃晃,到了一个地方,接着,轿子就停下。 有人上前掀起轿帘,淑容下了轿子,看向外面,这是一个宫室,太子已经站在外面,恭敬等待,看来,这就是天子的寝宫。 “陛下宣召!”一个太监在那高声唱着,太子带着三人鱼贯而入,这礼仪大家都已经学过,淑容倒没有什么紧张的。 进到里面,天子身着燕居服,坐在那里,太子带着三人行礼。 天子说了几句话,不外就是要三人恭敬侍奉太子,早日为东宫开枝散叶,又赏了东西,自然都有人收了,众人谢了赏。 天子就对太子道:“你带着她们去给你母后请安,然后来和我说说话。” “儿子今儿在东宫,还设了宴席,请一请兄弟们,今儿就没有空陪父皇说话了。”太子笑着说,天子摇头:“瞧,我这个做父亲的,想要和自己儿子说话都没空。” 众人自然都要捧场地笑笑,这会儿,倒有点像别人家父子相处的样子了。淑容忍不住悄悄地抬头打量,似乎有什么地方传来一道视线,带着不满,淑容急忙低头。 第441章 番外陈宴饮 “去吧去吧。”天子对太子挥手,太子再次行礼告退,也就带着三人出去。 “母后所住的宫殿离这里不远,我们走着去。”见过天子让太子放松了些,于是太子笑着说。 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三人就陪着太子往皇后的寝宫行去,太子看着这宫道,面上现出怀念神色:“当初我还小的时候,常常在这宫道上跑来跑去。” “殿下也有过小时候吗?”朱孺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太子就看向朱孺子,朱孺子的脸微微一红:“昨儿见太子这样威严,以为殿下生来如此。” “谁都会有小时候。”太子语气感慨地说着,而太子的小时候,必定过得很欢喜吧?他是天子和皇后的嫡出长子,比几个弟弟都要大,地位稳固,还有那么多人听他服侍他,性情难免娇纵些。 淑容想到了陈觉蓉,陈觉蓉如此骄纵,那太子,只会比陈觉蓉更为骄纵才对。 “那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朱孺子见太子没有发怒,也就顺着问下来。 “这些,孺子可以去问秦国夫人。”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接着太子就看向说话的人:“蔡尚仪。” “娘娘算着差不多该到了,就命我出来。”蔡尚仪对太子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太子道:“殿下,有些话,不能当众说出。” 为天子的,要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太子从小就听到大了,这会儿蔡尚仪又这样说,太子很想回她一句,但太子不能回她一句,只能笑着道:“蔡尚仪说得是。” “娘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蔡尚仪说着就在前面领路,皇后的宫殿和天子的宫殿看起来差不多,淑容已经能分辨一些不同了,而皇后看起来也比天子和蔼多了。 三人行礼之后,皇后又把三人叫起来,问了一些她们各自的年龄,昨日习惯不习惯的话。尽管人人都晓得,皇后是知道她们各自的名字年龄的,但三人还是恭敬回答。 “昨儿睡得很好。”淑容恭敬地说着,皇后唇边现出一抹笑,又看着朱孺子:“我记得,三人之中,你年纪最小。” “是,娘娘,我三个月前,刚满了十五岁。”朱孺子笑吟吟地说着,皇后也笑了:“我入宫时候,也是十五岁。这一转眼,就三十多年了。” “娘娘看起来真年轻。”朱孺子还是这样活泼,皇后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脸:“老了,哪里还年轻。” 接着又是赏赐,皇后也就让她们三人出去了。 等三人离开,皇后才对蔡尚仪道:“你瞧着她们三个,哪一个能得到太子的心。” “娘娘,要说美貌,三人都是极其美貌的。”蔡尚仪先不偏不倚地说了这么一句,皇后就笑了:“这会儿说这做什么。” “但要说谁能得到殿下的心,臣也不晓得!”毕竟那个宠姬并不是顶顶美貌的,但是那个宠姬偏偏是在情最浓的时候死去,于是她的死,就成为太子不能触碰的伤疤了。 “我啊,还真是,真是为难。”皇后轻叹一声,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疼,但若他还沉溺再宠姬的死,不为东宫生下孩子,那天子就会有动摇,毕竟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有儿子了。 “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蔡尚仪看着皇后,这个想法十分大胆,但这个想法一旦付诸实际,就能让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什么想法?”皇后看向蔡尚仪,蔡尚仪凑到皇后跟前,轻声说着,皇后已经冷笑一声:“确实大胆。” “而且,一着不慎,就会……”蔡尚仪已经跪下,就会弄巧成拙,所以谁来做这件事,至关重要。皇后看着跪在那里的菜尚仪,并没有让她起来,也没有说别的,只是,这件事,是一定要做,毕竟自己的那两位老冤家,可还是想太子的位置,谁不愿意做太后,帝国最有权力的女人?而太妃,虽然尊贵,但总差了一下。 “慢慢看吧。”皇后只说了这一句,蔡尚仪就晓得皇后心中在想什么了,于是蔡尚仪恭敬应是。 “你怎么想出这样的主意?”这会儿皇后才看向蔡尚仪,蔡尚仪笑了,笑容之中带着怀念:“臣有一位好友,足智多谋。” “她也是女人。”皇后再次询问,蔡尚仪点头:“是个女人,可惜,她的丈夫命长。” 如果她的丈夫也死了,那蔡尚仪相信,这个女人,会掀起何等的风浪,她若入宫成为女官的话,足以称量天下。 蔡尚仪垂下眼帘,可惜,宫中征召女官,倾向于寡妇,毕竟,寡妇许多时候事情少,而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女入宫,会让天子忌惮。 而她,在民间,反而能更安全。蔡尚仪很想再给她写封信,倾述这些日子的思念,但蔡尚仪只是沉默地看着皇后。 “天下多少女子,足智多谋。”皇后轻叹一声,也没有再追究下去,蔡尚仪再次行礼退下,但汗已经湿透里衣,伴君如伴虎,伴皇后也差不多,但这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能够掌握这世上,最高的权力,什么样的夫妻恩爱也比不上这些。 蔡尚仪的手虚虚一握,自己想要的,永远都是权力,权力。 东宫之中,此时正在欢宴,东宫的兄弟们,都已经各自娶妻生子了,而且也算是太子新婚,所以太子没有让男女分开,而是众人都聚在一起。所以这宴会之上,也笑语欢声,而主持宴会的,是东宫不喜欢的伍良娣。 “伍良娣,您的脸上,似乎粉更多了。”三皇子妃看着伍良娣,含笑说着,这话让颂宁看向三皇子妃,这位三皇子妃,这样问简直是挑衅。 但伍良娣却不在乎这样的挑衅,在这东宫之中,简直是如履薄冰,这样的挑衅算是什么。 “都少说几句。”三皇子笑嘻嘻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对太子道:“几位小嫂子都很美丽,大哥,你很有福气啊!” “这个天下,美人易得。”太子丝毫不在乎地说着,对皇室的人来说,美人,金钱,都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第442章 番外陈焦虑 而最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自然就是真情了。太子说着就把杯中酒喝干,在太监过来斟酒的时候,太子看向颂宁:“我听说,你的兄弟姐妹之间,都很融洽。” “殿下所言非虚。”颂宁含笑说着,在京城之中,秦府别的没有什么,但养孩子,还是养得不错的。 “真好!”太子说着把杯中酒又喝干了,伍良娣已经对太子道:“殿下今日已经喝了不少了。” “我愿意!”太子说着把酒杯重重地放下,看着伍良娣道:“你说,当初你对我说,说会对我的侍妾们都很好,我呢,甚至想让你成为太子妃,你呢,是怎么回报我的。” 这些话,似乎是自己不能听的,淑容的面色已经变了,而席上的众人也看向太子,三皇子结结巴巴地道:“大哥,您醉了。” “我没有醉!”太子看向伍良娣:“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啊!” “殿下。”伍良娣已经从席上站起身,对着太子跪下:“妾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太子看着伍良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明白的。” “殿下!”伍良娣面色如土,那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的面色,淑容此时明白了三皇子妃的幸灾乐祸从何而来,但这会儿,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 淑容看到颂宁也起身离席跪下,于是淑容也跟着站起身,要跪大家一起跪。 “你们都站起身!”太子大喊一声,就对伍良娣道:“我问的是你,问的是你,你让这些人陪你跪。算什么。” “殿下,这些妹妹们……”伍良娣话没说完,太子就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掌掴对她们来说,无异于羞辱。 伍良娣的脸色又发白了,而太子已经指着她的鼻子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你纵容着她们争宠,就想坐山观虎斗,我怎能对你,对你这样好。” 说着太子落泪:“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能,把人命不当回事?” 伍良娣还是跪在那里,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不晓得该说什么,不晓得该怎么处置。 “太子醉了,把他扶下去。”秦国夫人的声音响起,有太监上前,扶住了太子,太子却看着秦国夫人:“嬷嬷,我错了,我错了,我就不该,不该对人动心。” 这个不该对人动心,指的是谁,众人都猜到了,指的必定是伍良娣,毕竟只有她能引动太子的情绪。 “今儿的宴会,就到这里吧。”秦国夫人高声说着,接着秦国夫人就道:“来人,把皇子们都送出去。” 太监宫女们上前请诸位皇子皇子妃离开,至于东宫的妃妾,秦国夫人皱眉:“你们也回去吧。” 众人急忙应是,淑容也走了出来,才发现朱孺子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淑容看向朱孺子,朱孺子也看向淑容:“姐姐,我好害怕。” “你害怕什么?”淑容轻声询问,朱孺子的眼泪都快落下了:“太子发火的时候,我觉得,似乎他能把我给杀了。” “不会的,你不要这样想。”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淑容抬头,看到是颂宁,淑容刚要行礼,颂宁已经对淑容道:“陈姐姐,不要这样,我们,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说起来,她们同为东宫妃妾,倒确实可以一起坐坐。 “我也不想回去。”朱孺子可怜巴巴地说着,那就回去坐坐吧,淑容跟着颂宁进了她的屋子,这屋子内的陈设也是新的,太监宫女比淑容的要多了几个,别的,也没太多差别。 宫女送上茶来,颂宁让她们退下了,才对淑容笑着道:“方才,我好担心。” “我也好害怕。”朱孺子靠在一个枕头上,用手撸着那枕头的穗子玩:“我没有想到,殿下会这样,会这样……” “会这样的,让我害怕。”颂宁接口说了,朱孺子的眼泪就落下:“我娘在我进宫之前,说,要让殿下欢喜,但怎样才能让殿下欢喜?” 从昨儿到今天,她们也算见了太子两面,也相处了,但和她们所想象的全都不一样,宫规森严之外,还有太子的喜怒无常,不,还有太子和伍良娣的爱恨情仇。 太子说,只有伍良娣能牵动他的心,可是太子在外宠爱那么多美人,那也是事实,还是说,男人的情爱,显得那么单薄,口中说着喜欢你,但是内心里,却不妨碍他们去寻别的美人。 “伍良娣方才的脸色,好让人害怕。”朱孺子轻声说着,颂宁坐在那里,语气平静:“我,我们,只能尽力去讨殿下欢喜。”说着颂宁苦笑一声:“可是,我们连殿下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东宫的人,嘴都很紧,当然可能是因为,嘴不那么紧的人都死了,死在太子前段时间的愤怒之中,至于动手的人,是太子,是皇后还是天子,谁都不晓得。 淑容坐在这屋内,屋内陈设华丽,屋内也熏了香,屋内,也很温暖,但淑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那种寒冷,让淑容不知道从何而来。 “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淑容这句话让颂宁抬头看她,接着淑容就笑了:“毕竟,现在的局面,不会再差了。” 颂宁想起京城的那些传说,想起淑容在娘家过的那些日子,颂宁很想问一问,但颂宁没有说出口。 “陈姐姐,你说什么?”朱孺子还是在那问,颂宁拍拍她的手:“不要问了,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殿下说,要守过一年,那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淑容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毕竟被太子说,丢出东宫,那个人还在眼前。 “那我们以后……”朱孺子询问,以后要怎么办,难道就天天在这屋里坐着,什么都不管,颂宁想了想:“我们以后,每天去给伍良娣请安,再去和她们说说话。” 毕竟伍良娣虽然也是良娣,但资格比她们老,去给她请安,理所应当。朱孺子点头,淑容也点头,在这时候,似乎也只能如此。 第443章 番外陈日子 三人又坐了会儿,淑容和朱孺子也就各自回到屋子,蔡嬷嬷已经在那等着:“我让人在厨房,给您准备了碗面,孺子还是先垫一垫。” “来服侍我,是不是嬷嬷你们都……”淑容的话没有说完,蔡嬷嬷已经笑了:“您说什么呢,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主人叫我们去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难道还能挑肥拣瘦不成?” “可是我在陈家时候……”淑容这句话没说完,蔡嬷嬷就笑了:“您已经进了东宫,那些前尘往事就全都忘掉,从此之后,您是东宫的陈孺子,也许以后,等殿下登基,您能成为仅次于皇后的人。那些人,只会趴在您脚下给您行礼。” 是吗?成为仅次于皇后的人,淑容笑了:“那,连嫡母在内。” “到时候,您想抬举谁,就能抬举谁。”蔡嬷嬷意有所指,自然是,能抬举自己的生母,想到陈太太也要给自己的母亲行礼,淑容就笑了,这样很好,自己要看着,看陈太太给自己的生母行礼,毕竟妻妾虽有别,但君臣之别,那是最根本的区别,无人能越过这点。 楚嬷嬷看到了淑容面上的笑容,她垂下眼帘,跟随主人,当然是希望她们能上进,在这东宫之中,上进就是能得到太子的宠爱,这样下人们才会更好,而淑容最想要的,就是让她的生母越过嫡母。 那楚嬷嬷和蔡嬷嬷,当然会从这点入手,毕竟,人,不怕她们想要什么,而是怕什么都不想要。一个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在这宫中,是会让服侍的人坠入深渊的。 什么都不想要,那就代表这人无所求,既无所求,服侍的人发生什么事情她们也不会在意。 比如,那位伍良娣。二人都想到了那位良娣,那位离太子妃的位置只半步的女子,若不是出了宠姬死亡这件事,那这会儿,她早早就成为太子妃了。 宫中争斗,手段百出,但面上却永远都看不出来,而谁都不能和死人争。没有人能争过一个死人。 淑容自然不晓得服侍自己的人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她这一晚睡得很好,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念想,想要得到什么,如果说在陈府后院,淑容想要过得好一些,那么现在,淑容想的,是得到宠爱,不,用楚嬷嬷的话来说,得到宠爱不够,最好还要生下一个孩子,这样,才能让太子更为欢喜。 此后的日子,淑容觉得舒心极了,太子在书房中独睡,东宫之中是秦国夫人管着,秦国夫人对每个人都不偏不倚,分例都是按她们各自的位份来的。 用秦国夫人的话来说,太子要宠爱谁,私下给谁东西,那是太子的事情,但在面上,所有的人份例都是要按位份来,可不能越过去。 而除了伍良娣,淑容和别的人也都熟了,毕竟大家都没有宠爱,可以在一起玩笑。 另一位原先的孺子姓苏,是以良家子入宫为宫女,进而被赏赐给了太子,再成为孺子的。她脾气很好,和她们也很融洽,偶尔提起伍良娣,苏孺子也只会叹气,说原先伍良娣和太子很好,太子妃去世之后,东宫也是伍良娣管着。 “要不是那个人,罢了,那人这会儿也不在了。”苏孺子摇了摇头,就又落下了一个棋子,淑容往棋盘上一看,就懊恼地道:“我又输了。” “你不是输了,你是心不在焉!”苏孺子含笑说着,淑容长叹一声:“也是,我只学了几天。” “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不是都要学琴棋书画吗?”苏孺子好奇地问,淑容摇头:“我是庶出,我母亲在我……” 淑容说着就住口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而苏孺子皱眉:“庶出?嫡庶不是一样的吗?” 嫡庶是一样的吗?淑容仿佛头一次听到,但苏孺子没有说下去,毕竟在这宫中十几年,苏孺子学会的就是少说话,况且这是别人家的家事,那就更不能去打听了。 “陈姐姐,原来你在苏姐姐这里。”颂宁走了进来,怀中还抱了个什么东西,苏孺子把棋子都收了起来,笑着道:“罢了罢了,也不用再下棋了,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不是什么好吃的,方才我去园子里,见梅花开了一支,就想和你们一起赏梅花呢。”说着颂宁就把梅花从怀中拿出来,苏孺子急忙让宫女端来花瓶,又笑着道:“这都开梅花的时候了,记得去年梅花开的时候,大家都还很热闹,今年就没有几个人了。” “你们果真都在这里。”朱孺子也走了进来,四个人都在屋内,顿时屋内热闹极了,苏孺子让宫女端来点心茶水,就笑着道:“冬日天冷,倒在一起暖和暖和。” “而且苏姐姐你这屋子,熏得什么香,这样香。”朱孺子深深地吸了一口,苏孺子已经捏一下她的脸:“还是个孩子呢。” “苏姐姐,我也不比你小几岁。”朱孺子撒娇地说,苏孺子摇头:“什么不比我小几岁,我入宫都十六年了,记得进宫那天,我娘不愿意,但是来征选的人说,这样的喜事,别家盼都盼不来呢,也就入了宫。” 先是在皇后身边做小宫女,然后被提拔到皇后身边,十六岁的时候,皇后见太子还没有孩子,于是把自己赏赐给了太子,希图为太子生下一男半女,进入东宫的时候,前太子妃还在世,那时候伍良娣还没入东宫。 太子对自己虽称不上宠爱,却也不坏,这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得封孺子的时候,太子还着人把自己的父母兄弟寻来,给了兄弟一个小官,让自己的爹娘在京城住着,也算是提携了家中。 苏孺子摇了摇头,不要去想,现在能在东宫安安稳稳地过着,这就够了。 “殿下方才遣人来说,让苏孺子今晚去书房。”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对苏孺子恭敬地说,苏孺子的眉皱了皱,接着就在那计算,还小声地道:“没有满一年啊。” 第444章 番外陈遇见 太子说的,是满一年才要召幸她们,现在,离一年还差一个月呢,怎么这会儿太子就要自己去陪伴?苏孺子其实也没有太多欢喜,毕竟太子是个对人无情的人,苏孺子看得太多,只要能维持现在的生活就好了。 颂宁已经带着众人站了起来:“既然太子召见,那我们先走吧。” 这是让苏孺子准备准备,好等待去见太子,苏孺子晓得这时候说什么她们都不会相信,于是苏孺子只能站起身对颂宁道:“秦良娣,等明儿我们再去看梅花。” “不如让人在花园里摆桌酒,若是下了雪,那就更好了。”朱孺子笑吟吟地说着,在这些事儿上,淑容都是跟随众人的,毕竟她在家的时候,可没有经历过这些风雅的事儿。 “果真还是朱孺子这话说得好,那我就去着人和秦国夫人说一声。”按说颂宁入了东宫,东宫诸项事情都该交给颂宁来管,但太子没有发话,那依旧是秦国夫人管着东宫事宜,要在花园摆酒赏花,那自然要去问过秦国夫人。 众人说说笑笑,仿佛也没有那样难受了。苏孺子看着众人离去,唇边现出一抹苦笑,这样的宠爱,还真是不愿意接受,倒不如在这东宫之中,平平安安地过,等太子登基,得个妃位,平静安稳地过完一生。 “孺子今儿要穿什么衣衫?”宫女已经在那询问,苏孺子晓得就算自己不喜欢,也要把这件事应酬过去,于是苏孺子强打起精神,好让宫女们替自己装扮。 淑容回到自己屋内,见楚嬷嬷和蔡嬷嬷在说什么,二人面上都很是欢喜。 “孺子,这会儿殿下既然召见苏孺子,那想来很快就会召幸新入宫的妃妾们。”楚嬷嬷直白地说着,只要太子不继续在书房一个人住,那不管是先召幸了谁,对这些妃妾们来说都是好消息。 “是!”淑容也只能这样回答一个字,蔡嬷嬷已经在那安排了:“眼看就要裁新衣了,我给您去挑几件合适您的衣料,等过年时候穿上,定会让太子眼前一亮。” 出席宫宴时候穿的都是命服,但在平常时候,穿的都是自己的衣衫,而每个人合适的衣衫都是不一样的。 淑容见她们在忙碌,也就任由她们在那安排,不管对她们来说,还是对自己,能得到太子宠爱都是一件喜事。 苏孺子当晚去了书房,但没有待上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让众人十分疑惑,却无人敢去打听。 好在秦国夫人按照颂宁的要求,第二天在花园之中摆了一桌酒,众人都出席了。暖阁之中,火炉烧得很旺,酒菜的香味混着众人身上的香味,让淑容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淑容笑着道:“方才我隐约瞧见,那边的红梅开了一点,我去瞧瞧红梅。” “陈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朱孺子也觉得里面闷得很,也就站起身跟着淑容走出暖阁。 宫女们急忙把斗篷和手炉都给她们各自送上,还在前面撑着伞引路。 这会儿虽没下雪,但天气却没那么好。 “瞧着这天,似乎要下雪了。”淑容紧了紧斗篷,朱孺子已经笑着道:“去年下雪的时候,我还和姐妹们在家中,看梅花吃烤肉呢,今年就在这里了。” “你家中……”淑容刚问出三个字,就感到朱孺子在对人行礼:“见过良娣。” 这东宫两个良娣,一位是颂宁,那另一位必定就是不爱出门的伍良娣了,于是淑容也急忙行礼。 素色裙摆在淑容眼前出现,伍良娣似乎又憔悴了些,她轻声道:“起来吧。” 二人急忙应是站起身,伍良娣站在梅花树下,披了件素色斗篷,连裙子都是素色的,淑容抬头看到,只觉得她像一缕青烟,仿佛随时都能化去。 淑容这才发现,伍良娣生得很美,不,东宫的女子,又有谁生得不美呢?美貌,只是进入东宫的第一条件而已。 “良娣,我们在暖阁那边,设了酒宴,不知道良娣愿意不愿意去。”朱孺子在沉默许久之后,大着胆子询问,伍良娣淡淡地笑了笑,就对朱孺子道:“酒宴?这东宫之中,已经许久都没有酒宴了,你们的胆子啊,还真大。” 东宫之中已经许久没有酒宴了?淑容顿时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宠姬,到底是什么样的美貌,才让太子连这么些人都不愿意理。 朱孺子的眼睛又睁得大大的,接着朱孺子轻声道:“可是,没有听秦国夫人提起。” “他要挂念谁,为什么,让我们连日子都不能好好过了。”伍良娣的声音还是那样飘忽,带着几分怨恨,还有几分希冀,像是希冀太子能回头看她。 淑容只觉得心在怦怦乱跳,甚至于,淑容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而身边的朱孺子还是一脸不解,她看着伍良娣,想再问问似的,但伍良娣已经转身离去,而不远处,她的宫女也跟了上去。 “好奇怪啊!”朱孺子轻声说着,淑容也感到奇怪,但淑容并不敢说出口,毕竟淑容和朱孺子不一样,朱孺子一看就是在家中被宠爱的少女,无忧无虑天真烂漫,许多事情都不在乎。 而自己呢,和她是不一样的。淑容牵了下朱孺子的手:“我们走吧。” “要回去和秦姐姐说。”朱孺子也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要和我说什么话。”颂宁的声音传来,朱孺子就笑吟吟地对颂宁道:“我们方才,见到伍良娣了。” “是吗?”询问的是苏孺子,她面容像平常一样端庄,神色也如常,还望向伍良娣离去的方向:“她的屋子,离这边是最近的,想来是过来瞧瞧的。” “苏姐姐。”朱孺子叫了苏孺子一声,小声地道:“怎么,我觉得,伍良娣对殿下,有怨气。” 第445章 番外陈召幸 “因为喜欢,所以才有怨气。”苏孺子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因为喜欢才会有期待,这样才会失望,而心生失望代表着,喜欢他! “咱们那位殿下啊。”苏孺子过了很久才又说了一句,不过是个世间最普通的男子罢了,若对他心生眷恋,伤的是自己。 苏孺子没有说下去,但颂宁在仔细地听,这些话,是外面打听不到的,如同颂宁进东宫之前,秦侍郎见了女儿,只对颂宁说了一句,殿下也是男子,既然是男子,那所有男子该有的,他都会有。 不要对这样的男子,心生仰慕。这是秦侍郎作为父亲对女儿的告诫。颂宁唇边现出一抹笑,入东宫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只见过殿下两面,但经过这些日子,颂宁已经明白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任性妄为,毕竟,他有这个资格,天下最尊贵的男女是他的父母,他只用等着登上大宝成为天下的主宰。 朱孺子的唇动了动,很想再仔细问问,但朱孺子入东宫之前,母亲就对她说过,许多事情不要再问清楚,要自己去想。于是朱孺子乖乖地站在那,不敢再问。 这里面只有淑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去猜去想,然后,慢慢地想明白。 “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到屋内,淑容询问蔡嬷嬷,蔡嬷嬷已经笑了:“殿下英明神武,对人……” “嬷嬷,您晓得,我问的不是这些。”淑容打断蔡嬷嬷的话,进入东宫这些日子,淑容已经添上了几分威严,这或许是居于上位者自然产生的威严。 蔡嬷嬷顿了顿,接着蔡嬷嬷就对淑容道:“我们这位殿下,在外面自然是很好的,至于女色之上,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 蔡嬷嬷没有说下去,而淑容晓得,最重要的就是这背后的话,于是淑容看着她:“你想说的,是不是,殿下在女色之上,肆意妄为。” “这可不能说。”一直没说话的楚嬷嬷开口了,接着楚嬷嬷叹气:“殿下啊,喜欢的时候,那真是,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人,不喜欢的时候,就把人撇在一边,你看伍良娣,当初那么受宠,险些就成为太子妃。” 现在,不过是不闻不问,倒不如苏孺子一直不得宠来的平安。楚嬷嬷和蔡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就长叹一声,这受宠的程度,还要仔细看着。 “您记住,千万不要恃宠生娇,更不要,因为受宠而喜欢上殿下。”蔡嬷嬷这句话让淑容笑了,接着淑容就道:“我要歇了,你们下去吧。” 淑容似乎看到了朱姨娘,她抱着年幼的自己,在那喃喃念叨,没有错,她没有做错,但为什么,太太要这样对待她呢。 淑容垂下眼帘,朱姨娘一直以为,这些念叨自己没有听到,却不晓得,这些念叨自己不但听到了,还记在心中,还会在以后的岁月中,时不时翻出来。 “要讨男子喜欢,自然是要让男子觉得,你仰慕他,但你要记住,这样的仰慕不能是真的,不能动心。”陈先生的话在淑容耳边响起,淑容笑了,原来,自己的嫡母让陈先生教自己的,是取悦男人的手段,是争宠的手段。 而自己的长姐,当初说出的话也是那样清晰,这不过是养瘦马的手段,大家闺秀,哪能学这样手段。 淑容擦掉脸上的泪,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争宠,不为别人,为的是自己的娘,能有朝一日,压过陈太太一头。 很快就是过年,宫宴之上,太子是一个人去,并没有让东宫妃妾入宫,但在去过宫宴之后,当晚太子就召幸了颂宁。 这是她们入宫两个月来,太子召幸的第一个人。仿佛是个开头一样。大年初一入宫去朝贺,当晚,太子就召幸了淑容,那记忆变得很模糊,淑容只能按照嬷嬷们教导过的来承受。 然后就是朱孺子,把这三人都召幸了一遍之后,太子就又停止了,仿佛是给宫中的皇后一个交代一样。 过了数日,又是从颂宁开始,淑容朱孺子跟上,偶尔,还会有苏孺子,但伍良娣还是被放在一边,不闻不问。这让淑容疑惑不解,而嬷嬷们对淑容她们的态度也比原先要更恭敬了一些,至于那些首饰衣物,在这宫中,是全不在乎的。 整个正月,就是在宴饮、召幸、更换新的首饰衣物之中过去了,快得让淑容觉得只是一眨眼,就过完了整个正月。 转眼就到了二月,已经可以换下厚重的冬装,穿上春天的衣衫。 花园中的花也开了,颂宁也让人准备了酒席,去花园里赏花。自从颂宁成为名副其实的良娣之后,秦国夫人也就把东宫事宜,交给了颂宁。 现在这样摆酒的小事,不用再问过秦国夫人,伍良娣照旧没有出席,颂宁遣人去问过,毫无回应。 “伍姐姐的脾气啊,若是少喜欢殿下一点,那就要好些。”苏孺子看着满园百花盛开,在那感慨地说。 “可是,殿下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倾慕殿下!”朱孺子小声说着,脸都红了,苏孺子回身捏一下朱孺子的脸:“你啊,太年轻了。” “苏姐姐!”朱孺子抱着苏孺子的胳膊在撒娇,苏孺子面上笑容没有变化,也只有朱孺子这样的年轻姑娘,才会觉得,殿下很好,对人那么体贴,生得又好,身份又尊贵,什么都会,自然就会仰慕。 但是殿下,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殿下,喜欢你的时候,你的所有行为他都会包容,不喜欢你的时候,那就成了,你在挑拨别人争斗,坐山观虎斗,你该死。 那个宠姬,或许没有那么受宠,她的死,不过恰逢其会,恰好遇到殿下想要找伍良娣的茬,而伍良娣又不愿意低头,被宠爱惯了的人怎么会低头呢?更何况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第446章 番外陈选中 于是,就成了今天这样了。苏孺子喝下杯中的酒,看着朱孺子的眼神带上几分慈爱,这孩子,太小了。 “我只想,若能有了身孕,就更好了。”颂宁坦然地说着,这宫里,太寂寞了,有个孩子会更好些。 谁不想要个孩子呢,苏孺子也想要个孩子,但是孩子,那更是可望而不可得的。苏孺子浅浅一笑,有宫女走了进来:“蔡尚仪来了。” 尽管这只是个女官,但颂宁还是带着众人起身迎接,蔡尚仪已经走了进来,她依旧身着官服,对众人行礼后笑着道:“娘娘见花园之中百花盛开,想着东宫的花必定也开了,特地命我赏赐众人花篮一只。” 说话时候,就有太监把一只花篮抬了上来,这是御花园内各种名贵花卉做成的大花篮,在席上自然格外生辉。 颂宁带着众人拜谢过了,起来也就请蔡尚仪入席饮酒。蔡尚仪并没有推辞,入席之后就和众人说笑起来,蔡尚仪念过许多书,又精通宫中规矩,谈锋很健,很快众人就都被她吸引住了。 蔡尚仪也喝了几杯酒,就对淑容道:“这会儿觉得酒有些多了,能否借孺子的屋子,歇息一会儿。” 淑容自然不敢说个不字,亲自带着蔡尚仪下去了。 “这个蔡尚仪,好会说话啊!”朱孺子等蔡尚仪离开,这才对颂宁说,颂宁也笑了:“是啊,很会说话。” 苏孺子却看向淑容离开的方向,蔡尚仪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儿,她这会儿要去淑容的屋子歇歇,到底是为什么? “您好了吗?”蔡尚仪进到淑容的屋子,在那收拾更衣,淑容等在外面,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这才开口询问。 蔡尚仪拢着鬓边的头发走了出来,看着淑容道:“我晓得孺子想要什么。” 这一句话让淑容的脸顿时红了,接着淑容就笑了:“您说什么,我不明白。” “您是姨娘所生,陈太太对您并不算好,甚至,让您入宫也不过是想要您得宠,进而让陈家兴旺,再然后……” “尚仪,我是陈家的人,让陈家兴旺,本就是我的责任。”淑容打断了蔡尚仪的话,蔡尚仪勾唇微笑:“孺子,您真得甘心,您在这里熬着,而他们在外面,飞黄腾达吗?” “我姨娘还在陈家……”淑容的话被蔡尚仪打断了:“您的姨娘,在您入东宫当晚,就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淑容后退了几步,接着淑容就高声道:“我不相信。” “您自然收不到任何消息,甚至还会觉得,您姨娘在陈府,过得很好。”蔡尚仪的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淑容的口中有腥味出现,那是淑容不知不觉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我不相信,不相信!”淑容的声音越来越无力,蔡尚仪看着她:“您会相信的。” “尚仪,您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想要什么。”淑容唤住蔡尚仪,声音也变得很小,蔡尚仪看着她,面上现出一丝残忍,接着这丝残忍消失:“你愿不愿意,让陈家,覆灭。” 淑容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耳朵中听到的,蔡尚仪笑了:“我晓得,你定然不愿意,毕竟您学到的,别人教导的,都是要为了家族的飞黄腾达,可家族的飞黄腾达,对您,有好处吗?” 没好处,一点好处都没有。淑容紧紧咬住了下唇。 “若你依旧是个平凡的庶女,长大之后,也就嫁给一个人,然后过着平凡的日子,也许可以把你姨娘接出陈府,让她晚年安康。”蔡尚仪很懂怎样说动一个人,她当然也晓得,淑容已经听到自己说的话,而蔡尚仪,还要淑容完全听自己的。 淑容往后退,却没有退出几步,就被椅子绊倒。 “可是,您生得这样美。”蔡尚仪的手抚摸上淑容的脸庞,看着淑容的面容,在入宫的三个人中,淑容生得最美,而且,淑容在家最被亏待,况且还有陈太太的神来之笔,在淑容入东宫当晚,杀死了朱姨娘。 尽管皇后知道,这是陈太太永绝后患的手段,但这样的手段,在皇后这样的高位者眼中,十分可笑,如同蝼蚁挣扎。 “娘娘要我做什么。”淑容听着蔡尚仪的话,那乱跳的心开始慢慢平复,出其不意地问了出来。 “不错,您生得这样美,才让陈太太起了让你入宫的心,若你得宠,那你就是你嫡出长姐的垫脚石。”蔡尚仪平静地说着,接着蔡尚仪笑了笑:“您或许还不晓得,您那位嫡出长姐,她的夫婿已经中了进士。” “不公平!”淑容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三个字,蔡尚仪也笑了:“所以,能被娘娘看中,孺子,这是您的福气。” “那娘娘要我,做什么?”淑容的话让蔡尚仪伸手抚摸她的脸:“你的嫡母,给你寻的那个先生,教得那些手段,你都记得,那你先要让太子的心系在你身上,你会有孕,还会……” 那个孩子,是不能生下来的,淑容为了有孕,用的一些药物,会让那个孩子先天就不足。让淑容有孕,不过是让陈家更为兴奋罢了。 这样,才好做后面的事儿。其实皇后起初还选中了秦家,但秦太太对庶出的女儿和姨娘们都还不错,颂宁心中是没有这样深的仇恨的,至于伍良娣,她沉溺于情爱之中,太子已经请过了旨,等过了三月,就让伍良娣出家,说的是,为国祈福。 对她们来说,这些事儿轻而易举,易如反掌。淑容,是被皇后选中的一把刀。 “那我能得到什么?”淑容轻声询问,蔡尚仪笑了,她喜欢和聪明人谈话,于是蔡尚仪轻声道:“陈家的覆灭,以及,等你得到追封之后,朱姨娘会得到诰命,她会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会进到陈家的祠堂得到供奉。” 至于陈太太,她的名字会被取掉,这就是惩罚,她一心想要的名分,会被皇后给了朱姨娘,后世的人,只会知道陈家有过一位朱夫人,生下的女儿成为天子的妃子,而不会知道,有过另一位夫人。 第447章 番外陈决定 “我会死。”淑容轻声说着,蔡尚仪点头:“您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从,但是,那您永远……” 永远不能为自己的母亲申冤,永远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压在陈太太头上,不管是从生还是死。 “我别无选择。”淑容良久才这样说了一声,蔡尚仪点头:“是,您别无选择,毕竟,您和朱姨娘,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如此长的时间内,淑容对母亲的思念只会更深,而不会变浅。陈太太确实想得很周到,但她偏偏就遇到了,皇后要行使这个大胆的计划。 “您好好歇歇吧。”蔡尚仪看着淑容一脸悲伤,伸手按了下她的肩膀,并轻声道:“过了这两日,就不要悲伤了。” 淑容只能装作,装作自己的母亲还在世上,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按皇后的计划行事。 淑容的泪落下,蔡尚仪已经走了出去,门被关上,能听到蔡尚仪在那吩咐着她们,要她们好好地服侍淑容。 娘,娘,娘!淑容想喊出声,但淑容不敢喊出声,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死了,死在自己入宫的当晚,那天,母亲跟着众人前来给自己行礼,原来,就是自己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淑容想到了朱姨娘那天的神情,那样悲伤,却又努力微笑,娘!您为什么就不能,不,那位自问尊贵,智谋无双的嫡母,怎么就容不下,容不下这么一个人呢? 什么时候她才会遭了报应,如果,天不报应,那就自己去施报!淑容眼中的泪已经不再落了,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热水,这是蔡尚仪的吩咐,说要服侍淑容洗脸。 “孺子,请洗脸。”宫女已经跪下,跟着进来的宫女给淑容挽起了袖子,接着就有热手巾往淑容的面上擦去,那些脂粉泪痕都被擦去了。 “尚仪已经吩咐过了,孺子,您这两日,就在屋内歇着吧。”蔡嬷嬷走了进来,蔡尚仪只提了一句,说是淑容的生母前几日去世了,要她们好生安慰。 当然,这样的话也进不了太子的耳朵,一个孺子的生母去世,又没有诰命,谁会在乎。 “我会的。”淑容突然露出一个笑,笑容带着凄凉:“我是我娘,唯一的指望。” 自己要活着,要让陈家人遭了报应,那个嚣张跋扈的嫡出长姐,她总有一天,会凄惨无比。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陈太太把自己送进东宫,想让自己为陈家挣个前程,那就好好的,为陈家,挣个前程。 颂宁她们并不知道淑容身上发生的事情,毕竟淑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和她们说话玩笑,而东宫之中,似乎也恢复了平常模样。 照例召幸,照例见人,进入春日之后,宴饮多了起来,东宫和皇子府们,平常都有来往,这日,皇子公主都被邀请来东宫,进行赏花宴。 这也是颂宁她们入东宫以来,第一次大型的宴会,毕竟她们入东宫的宴会,被太子搅合了。 既然是家宴,那也不用男女分开,毕竟说起来都是兄弟姐妹,哥哥嫂嫂们。 而这一次,皇子妃和公主们,就先和东宫的女眷们说话谈笑。 虽然东宫的妃妾们地位最高,但要说年纪最大,那得是陛下的大公主永安公主,她今年三十五岁,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深得宠爱,淑容没入东宫前,都晓得她是天子最宠爱的孩子,甚至她的长子,都因此得到了封爵,被封为长宁侯。 陛下对这位长女,真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她。而永安公主看到了自己的弟媳们,特别是东宫的妃妾,只笑着让她们早些为东宫开枝散叶。 “大姐姐这话说的是,要知道,长宁侯都要娶妻了,大姐姐都要做祖母了,这会儿,太子哥哥还没有孩子呢。”说话的是三皇子妃,她母家的出身在这些人中是最高贵的了,从小和永安公主是一起玩耍得。 永安公主已经笑了:“三弟妹还是这样爱说话,你们家那两个皮猴,每次一见到我就要姑母给好东西,我可不敢见。” “这都是他们喜欢大姐姐,若是别个,他们还不要呢。”三皇子妃喝下了一杯酒,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九岁,是天子的长孙,天子对这个长孙十分喜欢,常常带在身边,小的五岁,还有一个小郡主,三皇子妃可谓是枝繁叶茂,和东宫一直没有孩子不一样。 说话时候,三皇子妃难免带上了几分傲慢,淑容一直面带微笑听着,毕竟要按蔡尚仪说的,皇后的主意可真是大胆,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主意,主动让人掀起夺嫡的心。 “虽说孩子不少,但东宫的孩子才是……”淑容的手抚摸着酒杯的杯口,仿佛无意说了这么一句,果真三皇子妃看向淑容:“陈孺子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是,今天天气真好。”淑容已经快速地把这句话给咽下去,仿佛自己真的是无意中说错了话。 “三弟妹,今儿大家都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是难得,你又何必抓住这句话不放。”永安公主也恍惚听到了,但淑容说的并没有错,那么多的皇孙,终究不及一个太子的孩子。 永安公主还望向了这些弟媳妇们,看起来,一个个都是宜男相,怎么会没有人生孩子,总不会是太子不会生,也不是啊,东宫是有过孩子的,只是夭折了。 想到那个夭折的小侄女,永安公主就不由叹气,若她还在,这东宫之中,也不会这样安静。只能看着眼前这群女人争奇斗艳,却生不出一个孩子来。 太监已经请众人入席,众人也就往摆酒席的假山之上走去,那假山之上有个花厅,四面敞开,看花最好。 “陈姐姐,方才您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事儿。”朱孺子跟在淑容身边,小声询问,淑容浅浅一笑:“我说啊,这么多皇孙,却只有太子的才是最尊贵的。” 第448章 番外陈有喜 这句话,确实没有错,而三皇子妃已经回头看了淑容一眼,淑容对三皇子妃浅浅一笑,她知道三皇子妃出身高贵,而出身高贵的人,难免会想要永远保持高贵,如同自己的嫡出长姐一样,她的哭闹不都是因为,她想永远保持高贵吗? “三皇子妃。”朱孺子已经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三皇子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因为淑容的这句话而气恼,她们算是什么样的人,出身哪有自己高贵,但以后,若等到太子登基,她们成为妃子,那自己若见到了,就要给她们行礼。 更不用说她们的孩子了,想到这点,三皇子妃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手帕。淑容垂下眼帘,果真蔡尚仪说得没有错,对自诩高贵的人,那就要她们认清一个事实,她们并不是最高贵的,在这里永远有比她们出身更高贵的人。 “今儿还有杂耍?”等入席之后,永安公主看到外面的杂耍,不由笑着询问太子,太子看向颂宁,颂宁急忙站起身笑着道:“今儿大家许久没有聚了,所以我就让人准备了杂耍。” “这杂耍,宫中也有。”三皇子妃已经收敛起心中的想法,对永安公主笑着道,永安公主点头:“是啊,跟着父皇母后,有时候没有这样畅快地看。” 众人都笑了,淑容看向三皇子妃,唇边也现出一抹笑,蔡尚仪说,三皇子妃最经不起这些挑逗,毕竟,她选择成为三皇子妃,也是因为她的母亲说,母仪天下,确实尊贵,但要承担的就多了,自己的女儿,只要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而嫁给三皇子,一定时候内,确实三皇子妃是个富贵闲人,但她出身高贵,所想得到的,必定更多。 淑容想着就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用手捂住了嘴,但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陈孺子怎么了?”永安公主看向淑容,淑容已经笑着道:“只怕是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了。” “我觉得,你这不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永安公主说着就招了身后的一个人走了过来:“我这个侍女,会诊脉。” 那侍女已经跪下,请淑容伸出手来,淑容把手伸出来,这侍女仔细诊脉过,就笑着道:“恭喜孺子,恭喜殿下。” 这声恭喜殿下说出口,太子已经看向淑容,淑容早已经知道,却还是一脸惊喜地道:“什么?” “您有喜了!”侍女肯定地说着,而太子已经高声道:“快,快去传太医!” 众人急忙应是,淑容伸手抚摸肚子,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宫女扶着淑容离开,淑容已经笑着道:“诸位还请继续宴饮。” “这样的喜事,我哪里还能宴饮。”太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孩子的渴望,毕竟东宫缺一个孩子,已经很久了,久到太子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不会生,而现在,淑容有喜了,那就是让太子十分欢喜。 淑容被请到一间屋子短暂歇息,很快太医就被传到了,酒席之上已经安静了下来,只等着太医给淑容诊脉。 当然,诊脉的结果也不意外,淑容确实有喜了,不过日子浅,才两个来月。 太子已经在外面高声说着要赏,特别是淑容屋内的人,从上到下都要赏。淑容闭上眼睛,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先天不足,留不住的。 消息很快报到了皇宫里面,天子和皇后都遣了人来,带着各种赏赐。皇后遣来的,自然是蔡尚仪,看到淑容,蔡尚仪就笑着道:“恭喜啊。” “尚仪太客气了。”淑容轻声说着,就见蔡尚仪坐在自己身边:“如何?” “我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淑容直白地说着,蔡尚仪看着淑容:“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女儿了。” 这句话,着实有些过了,但淑容的唇只是紧紧抿住。 “我的女儿,我告诉她,千万不要倾慕一个男子。我把她嫁出去,是知道,没人敢欺负她。”蔡尚仪极少说起自己宫外的事情,于是淑容惊讶地看着她:“您有女儿,还……” “她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提到自己的女儿,蔡尚仪很是欢喜:“我入宫,也是为了她。” 一个寡妇,没有儿子,带着个女儿,在外面只是被吃的结局,蔡尚仪自负才华,自然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而蔡尚仪,赌赢了。她成为皇后的宠臣,自然也为皇后出谋划策,甚至,把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底。 “如果,我,”淑容轻声说着,蔡尚仪看着她:“我为了我的女儿,你为了你的母亲,我们都是,都是为了……” “我的母亲。”淑容伸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眼泪落下:“若她知道我怀孕,该有多么欢喜,她会做很好的针线,还会,会给我做,” 可是,这些永远都不能实现了,自己的生母,自己的孩子,都永远见不到了。 蔡尚仪伸手按住淑容的肩膀,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欺负,蔡尚仪会恨不得把人的肉给咬下来,但现在,蔡尚仪只能按住淑容的肩膀,知道淑容无能为力,她所面对的人,是论理道德上,永远不能违背的。 于是,淑容只能以身入局,让陈家覆灭,毕竟,皇权要陈家覆灭,是轻而易举的。而淑容到时候不伸手,别人也不说她什么,女子不能干政。 “你好好地歇着吧。”蔡尚仪把淑容的发拢到耳边。 “这个孩子,”淑容想问的时候,自己这个孩子还能在自己肚内多久,蔡尚仪没有回答,而宫女已经进来禀告,颂宁她们来了。 蔡尚仪站起身,颂宁带着苏朱两位孺子走了进来,见到蔡尚仪,颂宁恭敬行礼,蔡尚仪回以一礼。 “陈姐姐,您真的有喜了。”朱孺子的眼在那眨啊眨,十分新奇地问。 “这件事,必定不是假的。”蔡尚仪在一边笑着说,朱孺子也笑了:“我晓得,不会有假的,我就是,就是好奇,怎么就有孩子了吗?” 第449章 番外陈命运 “孺子真像个小孩子。”一向严肃的蔡嬷嬷也笑着说,朱孺子就靠在颂宁怀中,那双眼睛还在眨啊眨,想等着颂宁的回答,但颂宁却只是拍拍她的手,没有多说话。 淑容有喜,起码可以证明,太子是可以生孩子的。这是颂宁的第一反应,而自己,也要努力怀上才是。“秦姐姐在想什么?”笑闹一会儿,朱孺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颂宁,笑着问她。 “良娣定然是在想,东宫其余的人,也要努力。”楚嬷嬷含笑说着,朱孺子啊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众人笑得越发开怀。 “孺子,伍良娣来了。”宫女走进来禀告,淑容不由愣住,伍良娣竟然来了,她不是?淑容还在想着,伍良娣就走了进来,她面色越发苍白了,穿得也更素净了,手中还拿着个匣子,看到众人,她只略点了点头,就走到淑容跟前道:“恭喜了,这东西,我已经没有用了,就留给你吧。”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都在疑惑,苏孺子已经惊讶开口:“伍良娣,这是昔日,太子妃赏你的送子观音。” 赏赐送子观音,当然是为了送个孩子的意思,伍良娣的神色微微一变,接着淡淡一笑:“这也没有什么好……” “殿下驾到。”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接着太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看到伍良娣手上的匣子,太子的神色突变,接着太子就抓住了伍良娣的手腕:“你竟然把这个都送人了!” “殿下。”伍良娣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殿下已经厌弃了我,我也要去庙里了,殿下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伍良娣的声音很轻,太子恼怒极了,特别是当着这一屋子自己的妃妾的面,于是太子甩开伍良娣的手:“我,再也不会受你的蛊惑了。” 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朱孺子的嘴巴张得很大,而太子恼怒地离开屋内,就跟他来的那么突然一样。 “殿下这是……”朱孺子轻声问着,却不敢问得更多,而蔡尚仪已经对淑容道:“既是伍良娣送你的,孺子,还轻收起来。” 淑容对这件事,无可无不可的,只是对伍良娣点了点头:“多谢良娣。” “无妨,我总是希望他能好好的。”说完,伍良娣就离开了,她的身形更加飘忽,仿佛一缕轻烟。 “陈姐姐,打开看看。”朱孺子好奇极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淑容也很好奇,于是她打开了这个匣子,里面在尊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雕得十分精致,淑容不由惊叹一声,确实很美。 “就供在这里吧。”蔡尚仪下令,众人并不敢违逆,已经有宫女取过那尊观音,供在蔡尚仪指定的地方。 “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东宫的妃妾,倾慕丈夫是你们应当做的,可也不能,太过倾慕,让殿下……”蔡尚仪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上几句话,但蔡尚仪忍住了,而苏孺子已经笑了:“是,尚仪,我们都晓得的。” “若都能像孺子这样想,就最好了。”对这个皇后身边曾经的宫女,蔡尚仪很是满意,而苏孺子也只淡淡一笑:“我这样也不好,并没有宠爱,难免会让有些人觉得可欺。” “东宫是有规矩的,并不是那样没规矩的后院。”蔡尚仪这句话,仿佛打在淑容脸上,那个没规矩的后院,难道说的是陈府的后院吗? “我们就先告辞了。”颂宁察言观色,觉得蔡尚仪还有话要和淑容说,于是颂宁带着人退下。 “尚仪,那位伍良娣……”淑容看着蔡尚仪,轻声问出来,蔡尚仪已经笑了:“她错在,真把太子,当做夫君了。” 这句话,真是大有深意,深到,淑容一想起来就头疼,接着蔡尚仪轻声道:“太子可以宠一个女子,但不能真的爱上一个女子,太子所能爱的,只有他的江山。” 天子,只能爱自己的江山,至于宠,那当然可以宠一个人,只要这个人不想要染指权力,那给什么都可以。 未来天子的妃妾,同样如此。皇后不容许妃子们挑战她的权威,当然也不容许妃子们所生的儿子,挑战她的儿子的权威。 皇后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要在太子登基之前,扫清那些障碍,毕竟有人生了夺嫡的心,最后总要天子出面,出面来把这些给压制住。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有人会被全家卷入,有人会付出生命,这些,皇后都不在意。 蔡尚仪的眼,再次转向淑容:“你只要记住,按照娘娘的吩咐做事就好。” “是!”淑容轻声说着,蔡尚仪眼中闪出一丝温情:“和你们一起住的那个姨娘,姓张吧?她会被很好的照顾。” “多谢。”淑容的声音很低。 “至于你的那位长姐,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蔡尚仪淡淡地说着,是能忍住权力的诱惑,一心忠君,还是忍不住,靠向三皇子,都是看个人的选择。 当然,蔡尚仪还会想到张青竹,那个摔断了双腿,被人认为毫无作用的才子,现在,他和他的家人都在庄子里,在众人看来,这算是被张尚书放逐了,但在蔡尚仪看来,这是最好的机会,让张青竹彻底为太子所用。 太子,需要一个可依靠的臣子,而不是现在朝中这群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能权衡利弊的臣子。 蔡尚仪站起身往外走去,淑容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面,蔡尚仪眼中露出的对权力的热情淑容有瞬间的动容,但很快,淑容就笑了,自己,永远不能成为这样的人,永远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甚至,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定好了,再也无法改变。淑容想要哭,但淑容知道,在这里,连哭泣都是罪过,淑容只能躺下来,看着床顶上那精美的花纹。 第450章 番外陈消失 虽然这个孩子,不会在淑容肚子里很久,但淑容的反应还是和所有怀孕的女子一样,会呕吐会难受,会吃不下去东西,甚至,睡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蔡嬷嬷和楚嬷嬷都会变着法地给淑容寻找好吃的,还会让淑容常常去花园里面散步。 偶尔,淑容也会遇到伍良娣,按说,她该去寺庙里了,但太子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并没有让伍良娣继续去寺庙。 淑容学会的是闭嘴,于是淑容并没有问什么,也不敢问。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淑容有孕,伍良娣又在沉默,太子偶尔的召幸,就在颂宁和朱苏两位孺子之间流转。 但除了淑容,并没有第二个人传出有孕,转眼就到了四月,花园内什么花都没有了,荷花还没有开,淑容每天去花园里,不过看看那些青翠的叶子。 楚嬷嬷已经吩咐绣娘们每天都在做孩子用的东西,那些小衣服,襁褓,每样都用得上好的,至于奶娘,那要再过几个月进行挑选,而淑容却在算着,算着蔡尚仪什么时候来,自己这个孩子,也会在这个时候消失。 这天皇后召见淑容,淑容入宫之前,心中掠过一个想法,也许,今天就是这个孩子和自己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淑容伸手按向自己的肚子,看着这微微隆起的腹部。 淑容眼前掠过一个人影,那是婉宁,那位张大奶奶,她怀孕时候,面上满是平静安宁,就算陈觉蓉屡次挑衅她,对婉宁来说,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同是庶出,她的日子,多么好啊!淑容想起颂宁说过的姐妹们在家中的日子,唇边现出一抹苦笑,也就把鬓边的发拢了拢,站起身往外走去。 “陈姐姐。”朱孺子迎面走来,见到淑容,朱孺子笑得很开心:“忘记姐姐要入宫去了,我还想来和姐姐说说话呢。” “你要觉得闷,就去找秦良娣。”淑容轻声说着,朱孺子摇头:“秦姐姐这会儿正在歇午觉呢,苏孺子那边,” 朱孺子附到淑容耳边:“那边,更闷呢。” “你这丫头。”淑容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捏一下朱孺子的脸,朱孺子确实像个妹妹一样,那样活泼可爱,那样的天真,仿佛她的人生,没有受过任何的,任何的苦难。 朱孺子又笑了,淑容已经带着人往外走去,上了车驾,往皇宫行去,那密密麻麻的黄色屋顶又在淑容眼前出现,同样换了轿子,前往皇后的寝宫。 院子里面多了很多从人,看来,不光是淑容被召见,还有别人。淑容下了轿子,站在一边等候传召,很快帘子掀起,就有宫女请淑容进去。 殿内人确实不少,除了皇后,还有三皇子妃,另外还有两位公主。 看到淑容走进来,皇后就笑着道:“今儿你两个妹妹进宫来了,听说你有了喜,原本想着要去东宫道贺,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索性把你叫来,我也好问问你的身孕,也让你妹妹们对你道贺。” “母后总是想得这样周到。”一个公主已经笑了,淑容不记得这位是哪位公主了,但淑容只能对她们行礼下去:“多谢了。” “你有了喜,就该在这边坐下,和她们客气什么,都是一家子。”皇后含笑说着,三皇子妃见这边说得热热闹闹,故意叹气:“娘娘这会儿见了陈孺子,宝贝似的,倒让我们被冷落了。” “三嫂你这话说的,母后可是很疼你呢。”另一个公主也笑了,还有人笑着道:“当初表姐在这养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 淑容想起三皇子妃的出身,她是郡主之女,很小的时候,当时的太后觉得宫中没有几个孩子,十分寂寞,就从宗室这些女孩子里面选人入宫教养。 虽说要和父母分离,但能入宫教养,这是贴近天子的好事,她的郡主母亲也就把她送来,按说她不该选中的,那时候才一岁多的她,却已经会说话了,哄得太后十分开心,就把她也选入宫中。 养到五六岁的时候,宫中添了公主,于是三皇子妃也就来到皇后这边,和公主们一起教养。 这样的出身,也让三皇子妃带上了几分傲气,甚至很多人认为,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谁知圣旨一下,她成为了三皇子妃。 这会儿见三皇子妃故意吃醋,公主们自然就要和三皇子妃打趣了。 “陈孺子怀着的,是我的孙儿,我心疼孙儿,怎么,你们这些做姑姑的,还不许了?”皇后故意这样说着,公主们果真又笑了,三皇子妃这会儿的笑容显得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做一个闲王的妃子,做一个富贵闲人。三皇子妃看向淑容,见她坐在皇后下手,手被皇后紧紧握住,三皇子妃的眼神之中似乎有火光闪现,自己当初难道真的选错了吗? “表姐。”已经有人在叫三皇子妃了,三皇子妃想要站起身,谁知一个公主正好打翻了茶碗,宫女还来不及去擦地上的水,三皇子妃的脚踩上了那滩水,就这样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三皇子妃一下,于是三皇子妃整个人就往淑容身上扑去。 淑容坐在那里,啊了一声却没有动,三皇子妃晓得不能扑到淑容身上,但这哪里止得住,三皇子妃顿时就扑倒在淑容身上,众人的惊叫声传来。 殿内顿时乱成一片,三皇子妃被扶起来的时候就去看向淑容,淑容已经被扶了起来,但淑容的裙角,有一丝血迹出现。 三皇子妃顿时面如土色,高声道:“血!” “把她拉出去。”皇后努力保持着端庄,但人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怒意,而这时候三皇子妃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被人拉了出去。 “母后,方才,方才我不该,不该……”公主们已经吓得哆嗦了,淑容肚子里的,可是太子的孩子。 “去传太医来。”就算要做戏,皇后也要做足全套,而这时候,淑容却紧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能感到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面流出,那个孩子,就这样,要消失了。 第451章 番外陈没意思 “对不住,我对不住你。”淑容轻声说着,仿佛这样才能告诉孩子,是自己对不住她。 宫女们把淑容扶到里间,太医已经赶来,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混乱。 三皇子妃一被拉出去,就直接跪在了地上,这时候,就算三皇子妃说自己无意,她也晓得,没有用的,只有赶紧求饶才对。 太子已经收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妃,太子什么都没说,就匆匆往里面走。 人人都从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妃身边经过,但没有人看三皇子妃一眼,三皇子妃觉得从没有这样凄凉。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三皇子妃还在想,就听到殿内传出一声:“让她走。” 这个她,不用多想,就是自己了。三皇子妃抬起头,蔡尚仪从殿内出来,已经走到三皇子妃跟前,对她轻声道:“三皇子妃,您先回府吧。” “尚仪!”三皇子妃的泪落下:“方才,我确实是无意的。” “是,我们也都晓得您无意,但那个孩子,已经没了。”蔡尚仪语气之中,全是叹息,三皇子妃的泪落得更急:“我,我真的,真的不晓得,怎么会这样。” 那当然是蔡尚仪安排的,但蔡尚仪还是面上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只是长叹一声:“您先回去吧。” 说着,已经有太监走上前,要来搀扶三皇子妃,说是搀扶,其实是把三皇子妃拉起来。 “其实,当初,”蔡尚仪状似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这让三皇子妃不由握紧了拳,是,当初,若是自己嫁给了太子,那就算真把陈淑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也没人会这样指责自己。 而现在,不过是一个无意中的举动,就让自己受这样大的侮辱。不能嫁给太子,但可以,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太子。三皇子妃的唇抿紧,蔡尚仪看着三皇子妃离去,唇边笑容平静,有些煽风点火,发生作用了。 “孺子!”一个宫女端着碗药送到淑容面前,淑容却只看着她:“我的孩子呢?” “孺子,您不要伤心。”宫女战战兢兢地说着,淑容的眼又转向帐子顶,原来,自己从来都挣脱不来。 蔡尚仪上前接过药碗,对淑容道:“这是补气安神的。” “多谢!”淑容喝了几口,药好苦,但这药,没有淑容的心里苦。 “你也不要难过,毕竟,这也是……”蔡尚仪的话没有说完,淑容看向蔡尚仪:“我只觉得我的命苦。” “命苦?”蔡尚仪露出一丝笑:“后世的史书之上,会记载你是个一个孝女,在陈家覆灭时候,为生母求得诰命,天子感念你的孝心,会追封你,给你一个很好的谥号,你会被人赞扬,也会被人说,你命很好。” 淑容笑了,这笑带着几分凄凉,蔡尚仪轻声道:“不然呢,陈孺子,你是个聪明人,娘娘才选中你。” 皇后娘娘,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淑容点头,把药喝完了,太子从外面匆匆而来,看到太子,淑容的泪就落下:“殿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我晓得,我晓得!”太子连声说着,没有什么比见到希望,接着希望破灭来得让人难过了。太子还是很期盼这个孩子的,期盼这个孩子是个儿子,这样的话,父皇就不会催促自己赶紧再生几个孩子。 东宫膝下尚虚,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些不好的传闻出来。毕竟,储君最好还有个儿子,而不是等到登基之后,再生下儿子。 太子难得地握住了淑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那些冒犯你的人,我定会处置。” “没有人冒犯我,只是不小心。”淑容抬头,按照陈先生教导过的法子,让太子看到最让他怜惜的一面。果真太子伸手抚摸她的脸:“你啊,就是心太好了。” “殿下!”淑容的泪又落下,太子拍拍她的手:“只是,只是,” 那个扑到淑容的是三皇子妃,太子就算想处置,也不能处置,而皇后也只能着人去训斥几句,也就这样了。 太子又长叹一声,偏偏是老三的媳妇,她可是生了儿子的。还有,那些传闻,太子的眉皱得很紧,淑容看着太子,眼中全是柔情,仿佛自己只能依靠太子,再也不能依靠别人。 消息传回东宫,众人都惊讶了,怎么好好地入宫,孩子就没了。 蔡嬷嬷不由长叹一声:“你说,这孩子,怎么就没了。” “三皇子妃按说也不会这样啊!”楚嬷嬷嘀咕一句,三皇子妃虽然看起来不讲礼仪,但她从小生长在宫中,怎么能不晓得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这会儿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楚嬷嬷不敢多说。 蔡嬷嬷叹气:“这么说,只能是,咱们这位没有福分。” 说话时候,已经有宫女来禀告,说淑容回来了,两位嬷嬷急忙出去迎接,淑容是被轿子一路抬进来,抬到屋门口才停下的。 蔡嬷嬷掀起轿帘,看着淑容这张苍白的脸,蔡嬷嬷急忙扶淑容下轿。 “你们可要小心些。”太子跟着走了进来,也在那里叮嘱,楚嬷嬷急忙道:“是,我们定会小心。” “殿下快去忙吧。”淑容声音很小,而这很小的声音,足以让太子再次生起怜爱,于是太子笑着道:“我不忙,这会儿,你才要紧。” “良娣!”一个宫女突然喊了一声,太子抬头,看到伍良娣站在院子门口,太子垂下眼帘,突然笑了,笑完,太子就道:“好没有意思。” 说完,太子就吩咐太监:“已经四月了,明儿把伍良娣送去寺庙里。” 太监应是,伍良娣看向太子,轻声道:“你就不愿意听我解释一句?”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太子让众人把淑容抬进去,看着伍良娣道:“什么都没有意思,我迁怒于你,这是我的错。” 听说这是我的错,伍良娣淡淡一笑,但那笑容很是苦涩,接着太子继续道:“但你,也不该,不该把我,当做普通丈夫。” 第452章 番外陈谎言 他是未来天子,总要有别的妃子,总要……太子垂下眼帘:“父亲曾经说,做天子的,只能心怀天下,而不能沉溺小儿女之情。” 那时候太子是不以为然的,以为这样的话,只是父亲说来哄自己的,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太子晓得,这话是对的,做天子的,爱的,该是自己的天下。 “我不愿意做昏君。”太子抿住了唇,而伍良娣的脸色更苍白了,接着伍良娣就笑了:“到了这时候,总算听到殿下的心里话,那我会去庙里,为殿下祈福,愿殿下安康。” 太子对伍良娣拱手一礼,这是抱歉,也是,太子决定,斩断那对别人的情。天子,所能在乎的只该是自己的天下,而不是别的。 纵然,太子曾经为了伍良娣,夜不成寐,但现在,那些都该过去了。 “殿下!”伍良娣又叫了太子一声,接着伍良娣轻声道:“愿殿下早获麟儿!” 太子点头,伍良娣深吸一口气:“我从不后悔,曾把殿下视为丈夫,也曾,想要和殿下做一对平常夫妻。” 现在,自己输了,还怄气了那么久,那就去寺庙中,在青灯古佛之间,求得一个安慰,伍良娣的泪落下,接着,她就又笑了,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颂宁看着伍良娣离开淑容的院子,一时不晓得该不该去安慰淑容,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再等等再来? 这会儿,颂宁才明白一点,那就是入宫之前,父亲对自己说的,后宫和后宅是不一样的,后宫,是真能死人的。而后院要是死人,那还挺麻烦的。 “良娣!”宫女轻声叫着,颂宁面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还是走吧。” 走吧,那去哪里?宫女还在疑惑,颂宁已经往淑容的院子走去,此时朱孺子也赶到了,见到颂宁,朱孺子轻声叫了声秦姐姐,二人心中都有怀疑,但什么都不敢说。 “她已经睡下了。”走进屋内,二人见到的是太子,瞧见太子,颂宁已经对太子行礼:“殿下节哀。” “我只是叹息。”太子坦白地说着,他们也算是做了这许多日子的夫妻,但说话总没有那么熟悉。朱孺子甚至还有些害怕,害怕太子,但朱孺子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按照颂宁说的,对太子行礼,请他节哀。 太子看着面前这两个妾,想到还没赶到的苏孺子,太子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父皇母后的安排,自己,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太子,未来,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天子。 那些柔情,就藏得很远。 “秦良娣,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嫁到了张家。”太子突然问出来,颂宁愣了一下才回答:“是,四妹妹嫁到了张家,和陈孺子的姐姐,是妯娌。” “张家那位公子,原本该是你的姐夫,听说,学问很好。”太子的话让颂宁的眉皱了皱,毕竟这件事,说起来还很是有点不大体面,但很快颂宁就道:“那都是父亲母亲的安排,我并不晓得这件事。不过,张家那位大公子,确实才华出众。” 太子点头,就对颂宁道:“等陈孺子醒来,你们好好安慰她。” 说完太子就离开了,朱孺子已经伸手拉住颂宁的胳膊:“秦姐姐,太子突然问这些,是为的什么?” “我也不晓得。”颂宁老实回答,但是,颂宁却觉得,许多事情,是不是都要变化了,那么,这变化是好还是坏?颂宁看向床上的淑容,还是那句,并不晓得。 淑容醒来之后,并没有像颂宁她们想的一直都在哭,但陈太太因此得进东宫来。 淑容正在喝药,听到这话,淑容不由皱眉:“怎么她能来?” “孺子,您刚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殿下是体恤您。”蔡嬷嬷在一边解释。 “那就让她进来吧。”淑容并不想见陈太太,但既然被召见,那淑容也要穿着打扮起来,去见自己这位嫡母。 陈太太走进屋内,就看到淑容端坐在那里,按照礼仪问候过,陈太太就对淑容道:“孺子小产,消息传来,我们很伤心。” “让你们担心了。”淑容说着,就对陈太太道:“我想晓得,我姨娘可好。” 说话时候,淑容紧紧地盯着陈太太的脸,果真陈太太面上微微变色,接着陈太太就道:“朱姨娘很好,孺子不用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淑容还是一脸天真地回答,陈太太眼中带上几分冷意,就算入了东宫,她还是任由自己搓扁捏圆的人,至于她那个生母,那就更是,不值一提。 “已经备下了宴席。”蔡嬷嬷上前对淑容禀告,淑容点头:“带去领宴吧。” 陈太太站起身谢过赐宴,也就离开了。 “蔡嬷嬷,我的娘,已经不在了。”淑容等到陈太太走了,这才轻声说着,蔡嬷嬷惊讶地看着淑容:“孺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淑容抬头看向蔡嬷嬷:“我娘她,她若还在,会让太太带东西进来的。” 而这一点,是陈太太的疏忽,她当然不会把淑容放在眼中,却不知道,淑容和朱姨娘,也有彼此的秘密。 淑容的口中苦涩,蔡嬷嬷长叹一声:“想是,陈太太不愿意您伤心。” “她不是不愿意我伤心,她是生怕我娘,压了她一头。”淑容的手已经紧紧握住:“她好狠的心,我的娘,并没有什么过错。” 若说过错,那就是,所谓低贱,但这低贱,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那,怎么办,要不要禀告殿下?”蔡嬷嬷一时没有了主意。淑容对蔡嬷嬷笑了:“不用禀告,我会,我会,看着陈家遭了报应。” 蔡嬷嬷甚至想伸手去捂住淑容的嘴,因为这时候的淑容看起来有点可怕,一点也不像原先的样子,但蔡嬷嬷不敢伸手,只能轻叹一声。 陈太太领了赐宴,还有各种赏赐回来,面上很是欢喜,只可惜陈觉蓉已经跟着张玉竹出京做官去了,不然的话,这些赏赐,就该让女儿也拿走一些。 “太太!”陈太太刚下了轿,就听到张姨娘的声音,陈太太看向张姨娘:“你来做什么,还不快些给我滚,大爷就要娶媳妇了,你不要出来碍眼。” “太太,您今儿进东宫,是去见了二姑娘吗?那您可告诉过二姑娘,朱姨娘已经不在了。”张姨娘看着陈太太就在问,陈太太恼怒极了,高声道:“这事儿,不关你的事儿,你还不给我回去。” 第453章 番外陈新人 “太太,太太!”张姨娘还在那叫着,陈太太怒道:“给我打她几嘴巴。” 自然有人上前给张姨娘面上打了几巴掌,陈太太看着被拖下去的张姨娘,只觉得志得意满,那个小小庶女,只该被自己的儿女做垫脚石,她的娘,等到诰命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那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现在,不告诉她,她自然会在东宫之中,好好地为自己争宠,为陈家争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淑容已经很会在三皇子妃面前挑起一些话题,当然,众人都晓得,淑容看不顺眼三皇子妃,是因为三皇子妃的过失,让淑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在这里,孩子才是最至关紧要的。 而这样的看不顺眼,让三皇子妃越发愤怒,一些煽风点火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了。淑容从蔡尚仪口中得知,张玉竹已经偷偷地和三皇子联系上的时候,淑容不由把棋子放在一边:“我那位长姐,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权力。” “谁不喜欢呢?”蔡尚仪把一个棋子下在该下的位置,也笑了。 “可惜,我只是一个棋子。”淑容的叹息让蔡尚仪看着她:“你很聪明,可惜了。” “难道您还能让我不去死?”淑容的语气那样轻,蔡尚仪摇头:“陈孺子必须死。” 说着,蔡尚仪又下了一个字,接着蔡尚仪看着这个棋盘,笑着道:“我有位朋友,她有称量天下之才,可惜,她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只能困在家中。” “她叫什么名字?”淑容对这个女子起了好奇心。 蔡尚仪笑了:“储秀。” “可惜了。”淑容再次看向棋盘:“那我的命,还有多久。” 蔡尚仪难得地面上起了怜悯:“还有一些时候,孺子,您会看到,陈家覆灭的。”没有人能抵挡住权力的诱惑,当文山先生对张青竹转达太子要招他为幕僚的时候,文山先生看到了张青竹面上的向往,而同样,陈老爷也没有挡住,从龙之功的诱惑。 尽管淑容已经进入东宫,但对陈老爷而言,两头下注并没有什么稀奇。于是蔡尚仪再次下了一个棋子,十分满意,所有的事情都按自己的安排在走,包括,面前这个女子。 只是可惜,蔡尚仪的眼中闪过叹息,自己只能暗自去做这些事儿,即便是皇后,也只能推波助澜,不能出面。出面的永远都是男人,那些才华不如自己的男人。包括那个文山先生。 “你的册封已经下来了。”伍良娣离去,东宫多了一个良娣的位置,皇后属意淑容,也没有人反对,毕竟淑容是唯一一个怀孕过的人,淑容笑了:“多谢。”这样的殊荣,会让陈家更加倾向于三皇子,真是好笑,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担心淑容真得得势,会让陈家不好。 转眼三年过去,这三年,颂宁继淑容之后有孕,生下一个女儿,小郡主的到来让东宫之中十分欢喜,也让陈太太有些懊恼,而这,让陈家更倾向三皇子。 这都是淑容从蔡尚仪口中知道的,而现在,就快到了结局。传出陈家涉入夺嫡的事情已经好几天了,淑容在等,等着陈太太前来找自己求情,那样,定会很好玩。 淑容已经笑出声,看着自己一向骄傲的嫡母,来自己面前求情,太好玩了,太有意思了。 “良娣,陈太太来了。”宫女恭敬禀告,淑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样美丽,那样端庄,可惜自己的亲娘永远都没法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良娣!”陈太太一走进来,看到淑容就跪下:“还求孺子前去和殿下说说,说我们陈家……” “太太,我只想问一句。”淑容的声音很平静,她走到陈太太跟前,笑容很甜:“我想让我姨娘进来,和我说说话,那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去为您求情。” 淑容这句话让陈太太浑身打了一个寒战,接着陈太太轻声道:“你晓得了,你晓得了?” “我娘,她怎么没的,明明我离开那天,她还很好。”淑容的泪落下,但是陈太太拒绝回答,她只是冷笑一声就站了起来:“我怎能指望你们这样下贱的人感恩,她啊,是被我……” “怎敢在良娣跟前无礼,给我掌嘴!”宫女厉声说着,陈太太昂头看着她:“你不能打我,我是外命妇,就算是娘娘也……” “已经不是了。”淑容语气轻快,看着陈太太的笑带着几分残忍:“陛下,已经褫夺了你的诰命。你,也是一个下贱的人。” 陈太太怒极,想要打淑容一巴掌,但淑容却只看着她,陈太太的手被人按住,蔡嬷嬷看着陈太太,陈太太颓然地倒在地上。接着陈太太就被拉下去了。淑容坐在那里,看着那满堂的幔帐,自己的死亡也许很快就可以到来了。 淑容又想到了太子,这三年中间,淑容觉得过得还好,除了不时地煽风点火,就没有别的了。而娘娘说了,这东宫之中,容不下煽风点火的人。 娘娘真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宫女送上一碗燕窝粥,淑容把那碗燕窝粥一口口喝完,这燕窝粥中有什么,淑容早就知道了,而她的身子开始慢慢地坏了起来。 这年,又是一个二月,春光明媚时候,东宫的陈良娣,心悸去世。 淑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女人面容沉静,看到淑容,她笑了:“你醒了。” “这是哪里?”淑容坐起身,就算再傻,淑容也知道自己没有死,这就是一个很朴素的屋子。 “这是会馆。”妇人笑着道:“我叫储秀,是你的表姐。你是宫中的宫女,因为生了急病,被送出了宫。” 这是蔡尚仪的安排,她在最后关头放过了自己,那么,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谁?淑容没有再问。 “走吧,你这会儿病好了,就跟我回去,我书院里面啊,还缺一个人帮忙。”储秀含笑说着,淑容的泪已经落下,储秀笑容灿烂:“走吧。” 从此离开,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了,就是,一个新的人了。 “我叫什么?”淑容询问,储秀想了想:“你应该很愿意姓朱,那以后,你就叫朱……” “朱新,从此之后,这就是个新人了。”淑容回答着,从此,就是一个新人了,再也没有过往的纠缠,自己,会活的很好。 第454章 番外秦生变 屋内摆满了嫁妆,瑾宁坐在窗前,面前是秦太太特地请来教导她的嬷嬷,还有二十来天,就是瑾宁的婚期,她要嫁给尚书的公子,才华出众的男子。 瑾宁面上带着的笑永远那么平静,嬷嬷对瑾宁点了点头,刚要开始说话,外头就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春雨走了进来:“大姑娘,太太请您往前面去。”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瑾宁站起身,对嬷嬷行礼后才往外走。 “春雨,娘可曾说过发生什么事儿?”瑾宁轻声询问,春雨摇头:“我也不晓得,只是听说,像是张家那边,” 春雨的话没有说完,瑾宁的眉皱了皱,还有二十来天就到婚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秦太太坐在屋内,正在和秦大奶奶说着什么,看到瑾宁走了进来,秦太太让瑾宁坐到自己身边,就轻声道:“你的婚期,要往后延一延。” 瑾宁的眉皱紧:“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并没有什么事儿。”秦大奶奶立即说话,秦太太却摇头:“还是说实话吧,毕竟你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有主见的。” 有主见,说实话,那必定是很重要的事儿,瑾宁屏声静气,等着秦太太说话,秦太太迟疑了下才道:“昨儿早上,姑爷出门,从马上摔下来,这会儿都还没有醒。” 这会儿都还没有醒,那就是说,不知道生死了,那在这个时候,婚期顺势往后延,也是理所当然的。瑾宁轻声应是:“母亲,我知道了,家里一定送去了许多东西。” “药材,请医,都做了。”秦大奶奶见瑾宁神色未变,晓得这个小姑子是个靠得住的,也就在一边说着。 “既然如此,那女儿就等待,等着他的好消息。”瑾宁站起身,对秦太太行礼,这表现让秦太太十分满意,也只有张青竹这样的才子,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会儿还什么事情都不晓得呢? 瑾宁照往常一样等待着,但这一次,张青竹虽然醒了过来,双腿却再也无法复原,等过完了年,秦家也做了决定,和张家的婚事继续,但上花轿的,并不是瑾宁,而是瑾宁最小的妹妹,刚满了十五岁的婉宁。 秦太太来和瑾宁说这件事的时候,拉着女儿的手道:“你们也定亲许多年了,按说,” “我晓得娘也是为了我好。”瑾宁轻声说着,这一句让秦太太笑了:“果真还是你最懂事,都不需要我说什么。你是娘最心疼的女儿,自然要嫁个才貌双全的人。” 对秦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张青竹已经是被张家放弃的人,那就不能嫁瑾宁过去,而嫁婉宁就变得很顺利了。张家那边也答应了,毕竟,能和秦家继续结亲,对双方都好。 瑾宁垂下眼帘,她曾见过张青竹一次,那次是某家请客,她也被邀请,去花园游玩的时候,下人们在那说,外头的男人们要进来了,也是她们纷纷站起身离开,在离开花园前,有丫鬟说,那就是张家的公子。 远远地,瑾宁看到一个穿青色衣衫的男子,他的才貌确实出众,但也不过如此。秦瑾宁,不管嫁给了谁,都要去辅佐他,让他成为很好的官员,而瑾宁,也会成为诰命夫人。 张青竹,已经不能做官了,张家放弃,秦家自然也会放弃。 秦太太离开之后,瑾宁该像往常一样写一写字,但她的心绪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春雨!”瑾宁唤了一声,春雨走上前:“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去看看四妹妹。”瑾宁说着就站起身,对婉宁,瑾宁没有太深的印象,记得这是个很安静的姑娘,同样都是庶出,二妹妹颂宁争奇斗艳,而婉宁,见到时候,除了会叫一声大姐姐,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平常也是在小院之中陪着她的生母,那位并不得宠的宋姨娘。 春雨陪着瑾宁走到婉宁她们居住的小院,站在门边,瑾宁并没有进去,春雨也没有催促,过了许久,瑾宁才轻声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毕竟,那位张公子,听说脾气已经变得十分古怪,动辄就责骂下人。这个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妹妹,嫁给了他,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瑾宁不愿意再去想,春雨也没有说话,做为下人,春雨和自己的主人一样,轻易不会开口。 “走吧。”瑾宁并没有进去,只是在傍晚时候,让另一个丫鬟夏云送了根簪子给婉宁,算是姐姐给妹妹的添妆。 到了两家商量定了的日子,婉宁就嫁了过去,回门那天,瑾宁也没有和婉宁说上什么话,只是在好友陈觉蓉来的时候,瑾宁才从陈觉蓉口中听到抱怨。 对陈觉蓉,瑾宁是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的,但大家闺秀的友情,大多不过就是父母辈情分的延续。 陈觉蓉在家很得宠爱,陈家的后院之中,据说也和别人家不一样,但这些事儿,瑾宁并不会放在心上,因此听到陈觉蓉的抱怨,瑾宁也只淡淡地笑着。 “秦姐姐,你的脾气啊,就是太好了。等着我嫁了过去,就要好好地和你那个四妹妹说说话。”陈觉蓉要嫁的人,是张青竹的弟弟张玉竹。 陈觉蓉和瑾宁交好,自然也有二人以后是妯娌,交好妯娌总是好的想法。瑾宁笑了笑:“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 “哎呀,人家就是想起要和姐姐你分开,就难受。”陈觉蓉抱着瑾宁的胳膊撒娇地说,瑾宁拍拍陈觉蓉的手,还没说话,春雨就走了进来:“姑娘,有人来说媒,太太让人到她跟前去了。” 说媒?陈觉蓉顿时想到了瑾宁身上,于是陈觉蓉看着瑾宁,兴致勃勃地问:“谁家来说媒。” “像是吴家。”春雨也不晓得具体是哪家,只能在那说着,陈觉蓉笑了:“这吴家,京城里面这么多吴家呢。” “是吴……”春雨着实想不起来哪个吴家,瑾宁已经对陈觉蓉笑了:“没有什么大事。” 毕竟,不管是嫁给谁,瑾宁都要嫁,没有例外。 第455章 番外秦新婚 陈觉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谁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娶得到秦姐姐你。” 瑾宁拿出一个匣子:“好了,你就不要这样说了,这是给你准备的,你瞧瞧,喜欢吗?” 陈觉蓉向来喜欢金光灿灿的东西,打开匣子就看到了,于是陈觉蓉笑吟吟地道:“喜欢,多谢秦姐姐。” “你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出嫁了,好好待嫁吧。”瑾宁含笑说着,陈觉蓉也笑了,等嫁到了张家,自己必定会给那个庶出的大嫂一些好看。 秦太太问过了瑾宁,说来说亲的,是吴家的三爷吴安,他也向来有才子之名,而且京城之中曾经有过传闻,说吴安和张青竹爱别苗头。 “你若不喜欢……”秦太太看着女儿面容,眉头皱了皱,瑾宁已经笑了:“母亲,喜欢不喜欢都要嫁,况且,也没有什么不好。” 吴安的家世相貌才学都只比张青竹差一点点,也是很好的人了。 秦太太松了口气,既然女儿愿意,那这门亲事也就定下。瑾宁又重新回到待嫁的时光,同样都是嬷嬷来教导,只是这次,张家都有些什么人,变成了吴家都有些什么人。 张青竹是长兄,瑾宁要做的是长嫂,而吴安是家里老三,瑾宁要做的是三儿媳,这些都有变化。瑾宁也在适应这些变化。 待嫁的日子过得很快,陈觉蓉出嫁后不久,瑾宁也就披上嫁衣,在锣鼓喧天之中,嫁到了吴家。 下花轿拜堂进到洞房之中,瑾宁的盖头被挑开,看到的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瑾宁晓得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吴安了。 “我见过你。”吴安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瑾宁不由笑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去年,你和人游湖,那天,我们船上,还有张家那位二公子。”吴安说着就笑了:“我能看到,船上那么多的人中,穿着浅红衣衫的你,最好看。” 那时候,吴安知道了这个佳人是谁,难免就要着人去打听,当知道这是张青竹的未婚妻的时候,吴安心中就生出不快,为何连这样的事情都被张青竹抢先了? 好在张青竹摔下马了,秦家果真换了一个新娘,也吴安,争强好胜的心也被满足了,娶到了瑾宁。 吴安说话这样直接,瑾宁却没有什么不快,见色起意也好,总好过什么都不在乎。于是瑾宁浅浅一笑:“那天还有陈家妹妹呢。” “别人的妻子,我哪里能多看一眼。”吴安这句话让瑾宁笑了,吴安也握住了她的手,丫鬟端上合卺酒,二人喝干了杯中酒,吴安也就出去外面坐席。 “姑娘,我瞧着姑爷,对您很好。”陪嫁来的春雨夏云在那含笑说着,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不过如此,也就这样吧。 “幸好姑娘嫁了……”夏云想要说什么,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话可不能说,毕竟瑾宁现在做了吴家的媳妇。 “想说就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瑾宁看着镜中的自己,嫁谁都差不多,那就,嫁给吴安,也好,也能成为诰命夫人。 这一夜,瑾宁对丈夫很是满意,而等见到吴家的那些人,相熟的自不必说,就算不熟的,也很快就和瑾宁熟悉了。 和人交际应酬,瑾宁从小就擅长,很快,都在说,吴太太最疼爱的,是吴家这位三奶奶,这让吴安夜十分欢喜。 夜间,吴安就笑着和瑾宁说:“都说娶妻娶贤,可我这会儿瞧着,你是又美貌又贤惠,我到底有怎样的运气,才娶到了你。” 对吴安的脾气,瑾宁也算有几分摸得到了,于是瑾宁也笑着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用你对我的心,去对婆婆。” “你真好。”吴安这句话是真心的,但瑾宁也晓得,吴安对自己,也不是那么全心全意。 瑾宁不由想起自己母亲说的话,她和父亲,也是少年夫妻,然后呢,等父亲年少考中进士,就开始纳妾,刚开始也生过一些闲气,后来,这闲气,慢慢地就消失了。没有必要生气,不过是,男人家常见的。 可是,世间的女子,怎么就要对丈夫,一心一意呢?等吴安睡着了,瑾宁就转着这个念头,但同样,瑾宁晓得,自己的疑问得不到回答。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过,当颂宁入东宫的时候,京城中另一个消息传来,张青竹夫妻被赶出尚书府,去往京郊的庄子。 “你说说,她怎么做人家媳妇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瑾宁正好回娘家看秦太太,听到秦太太这句话,瑾宁就安抚秦太太道:“也许,不过是别人的误传。” “那个丫头,我瞧着她安安静静的,谁知道,就不会哄她婆婆欢喜。”秦太太只觉得头疼,这自己家的女儿被这样对待,这脸往哪里搁。 “我们也该去看看妹妹。”说着,瑾宁的眉就微微一皱:“不如,我去看看妹妹。” “你?”秦太太皱眉,怎么会是女儿主动去看呢? “娘,您就让大姐姐去瞧瞧吧。大姐姐不就像您一样,最爱操心了。”芝宁在一边调皮地说着,秦太太伸手拍女儿一下:“都要说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我不说亲,我就陪着娘!”芝宁扑进秦太太怀中,确实更像孩子了,秦太太把女儿搂进怀中,还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就这样说定了,瑾宁和吴太太也说过,吴太太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说的,而去往庄子上有三十里地,吴家在京郊也有庄子,于是吴安就陪着瑾宁去往京郊。 此时已经是初冬了,那马车都有些不好走。吴安没有骑马,而是和瑾宁挤在车厢里面。 “瞧瞧,这会儿,要不是为了你姐妹情深,我也不会来这里。”吴安故意抱怨着,瑾宁已经瞧着他:“你啊,难道不是特地要去看看四妹夫。” 第456章 番外秦安排 四妹夫这三个字让吴安笑了,能看到昔日的对手这会儿落魄了,还有比这更欢喜的事儿吗? “果真还是娘子最知道我。”吴安油嘴滑舌地说着,瑾宁拍了拍他的手一下,面上笑容却没有到眼底,这个妹妹在娘家时候,也是安分守己的人,怎么出嫁之后就惹得公婆不欢喜? 马车到了庄子里面,春雨送上帖子,就有管家娘子出来迎接:“见过大姨奶奶。” 瑾宁认得这人是张太太身边得用的婆子苏嬷嬷,于是瑾宁神色带上几分讶异,既然是苏嬷嬷跟着来了,那婉宁到底过得如何? 苏嬷嬷已经请瑾宁往里面走,至于吴安,他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去往离这五里的书院去拜见文山先生了。 “大姐姐!”婉宁迎了出来,她已经有了身孕,神色很平静,瑾宁没有想到自己见到的妹妹还是这样神色平静。 二人进了屋,丫鬟端上茶,瑾宁和婉宁说了几句,瑾宁就道:“母亲原本想来看看你,但是家里有事,就我来了。” “多谢大姐姐了。”婉宁语气平静,瑾宁想到陈觉蓉的脾气,于是瑾宁又道:“陈家妹妹的脾气,我也晓得有些不好,但……” “和她没有关系。”婉宁还是这么一句,瑾宁抬头看着妹妹,只觉得妹妹和原先不一样了,而是带着一些超脱。 “京城之中有些流言,母亲也是为了秦家女儿的名声。”瑾宁只能这么说,婉宁笑了:“大姐姐,这么多年来,你辛苦吗?” 那一天,瑾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瑾宁知道,自己在妹妹问出这么一句之后,就有些狼狈,甚至,瑾宁想要逃走,好让自己没有这么狼狈。 回去的马车上,吴安十分欢喜,因为他看到了张青竹,那个当年压住自己一头的男人,现在已经不复从前了。 “你说,一个男人,不能科举做官,就算有满腹的才学,又有什么用呢?”吴安的语气带着讥讽,瑾宁想要顺着吴安的话说下去,但话到嘴边,瑾宁却说不出口,似乎是婉宁那平静的面容又在自己面前浮现。 于是瑾宁掀起了车帘,外面的风扑面而来,瑾宁深吸一口,不愿意再和吴安说这件事。也许,张青竹还能再起来,当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瑾宁唇边现出一抹笑,才学,只要在脑中,就永远永远不会失去。 吴安和瑾宁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偶尔,瑾宁会发呆,或许,是在看到婉宁提起张青竹时候那不自然流露的甜蜜,他们夫妻,比外人认为的恩爱更为恩爱,而且,他们彼此信任。 当发现他们彼此信任的时候,瑾宁差点跳了起来,瑾宁知道吴安信任自己,这是必然的,毕竟在吴安看来,自己一个弱女子,所依仗的只有丈夫,但是,瑾宁却无法信任吴安,对吴安来说,身边的诱惑太多了,多到瑾宁都无法阻止。 “三奶奶。”夏云从后面走了进来,瑾宁能看到夏云面上的红晕,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吴安的眼神瞟过去,或者从夏云身边走过的时候,夏云的面上会浮起红晕。 “三爷呢?”瑾宁并不打算训斥夏云,她们跟过来,原本就预备着吴安喜欢,随时可以收房。秦太太说过,既然男人总要纳妾,那就从身边人中选一个,总好过外面的人。 至于那不被选中收房的,就嫁给吴安的小厮,从此之后也是臂膀。陪嫁丫鬟,就是做臂膀的。 “三爷在后面说要写字,让我来拿墨。”夏云有些忐忑不安地说着,生怕瑾宁会发火,但看到瑾宁没有发火时候,夏云松了口气,又对瑾宁恭敬地说。 “快要春闱了,难怪三爷这样努力。”瑾宁淡淡地说了一句,夏云也笑了:“我看三爷写的字,比大舅爷写得好许多了。” 秦大爷不学无术,这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秦侍郎骂过儿子许多次,都不起作用,于是秦侍郎只能给儿子谋了个小官,然后努力让女儿们都嫁的好一些,到时候也好给秦大爷一些庇护,免得自己归老之后,儿子在京城过不下去。 瑾宁听到夏云提起自己的哥哥,也就笑了笑:“确实,大哥的那笔字,真是让人笑话。” “什么笑话?”吴安的声音已经响起,瑾宁看着他:“我说,大哥的那笔字,写得真差。” “大舅兄那是……”吴安这样的人也想不出夸秦大爷的话,瑾宁笑了:“是啊,你都夸不出来,那就不要夸了。” 吴安和瑾宁在说话,瑾宁能看到夏云的脸又红了,也不知道吴安许了给她什么,或者说,吴安暗示过什么,瑾宁靠进吴安怀中,所以,又如何能信任吴安呢?他,从来就是不值得信任。 过完年就是春闱,吴安意料之中的高中了,而这时候,瑾宁也有了喜,纷纷乱乱的日子过去,吴安选了外任,要出京做官。 而怀孕数月的瑾宁,自然不能跟着他去,思前想后,瑾宁还是把夏云寻来。 此时已经是四月,夏云已经换上了夏日的衣衫,那鹅黄色的衫子穿在她身上,让十七岁的容貌多了几分活泼。 而鬓边的一朵石榴花,也显得俏丽许多。 “三奶奶。”夏云见瑾宁一直看着自己,心里面开始狂跳,但还是给瑾宁行礼。 “你确实生得好看,不怪三爷一直看着你。”瑾宁淡淡地说着,夏云已经很紧张了,对瑾宁跪下:“三奶奶,我……” “三爷要出京做官,我呢,身怀有孕,不能跟着他出去。”瑾宁语气平静,夏云的心这会儿跳得很厉害,这么说,那就是,瑾宁要选个人跟着吴安出去? “我看三爷很喜欢你,就让你跟着去吧,若生下孩子。”瑾宁虽然知道这些都是难免的,但声音还是带上几分苦涩,夏云已经对瑾宁磕头:“三奶奶,小的,小的并不敢这样想。” “服侍三爷,你总要习惯。”瑾宁只觉得口中苦涩无比,但还是要坚持说下去,免得被夏云看出来。 第457章 番外秦脸面 “三奶奶。”夏云十分欢喜,面上也带上几丝绯色,但还是紧紧地看着瑾宁,瑾宁闭了闭眼:“去吧,我让人给你铺房,后日,就是个好日子。” “三奶奶,我一定好好服侍三爷,并不会让三爷看外头的人一眼。”夏云给瑾宁行礼。 瑾宁等夏云走后,才唤了一声来人,春雨走了进来:“三奶奶。” “陪我去见婆婆。”这件事,还要禀告吴太太,等他们二人成礼之后,再让夏云去给吴太太磕头。 瑾宁只觉得身子沉重无比,春雨担心地叫道:“三奶奶,要不,等等……” “三爷还有几天就出京了。等不了了。”瑾宁轻声说着,春雨不由哽咽了:“三奶奶,您要伤心,就哭出来。” “傻丫头,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瑾宁伸手抚摸春雨的脸:“我,不伤心。” 也不能伤心,伤心了,会被人说,而秦家的大小姐,是所有大家闺秀中最出色的,哪能被人说呢。吴家的三奶奶,就更不能被人说了,说了,会有人说,秦家没有家教。 吴太太听瑾宁说了要抬举夏云,这才笑着道:“好,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当初,” 当初只怕吴家还不愿意自己嫁过来,瑾宁也笑了笑:“这是大事,原本该我去做的事儿,结果因为我有孕,就不能去了,哪能让三爷一个人在外。” “你说的是,我是没有想到,你这样贤惠,想得这样周到,原本,我还想从我房里挑一个。”吴太太大感欣慰。 从吴太太房中挑一个丫鬟,给吴安,也不算什么事儿,但这样做了,吴太太也担心瑾宁不欢喜,现在瑾宁主动要把丫鬟给吴安,吴太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就这样,最好了。 “那我就让人去铺房,后日是好日子。”瑾宁扶着腰站起身,吴太太已经点头:“这是你的事儿,你安排就好。” “等过了后日,我带夏云来给您磕头。”瑾宁还是如此恭敬,吴太太笑了:“合该如此,这会儿,也就不好叫夏云了,就叫个云姑娘吧。”等生了孩子,再改叫姨娘,也是常见的事儿。 瑾宁笑着应是,出门时候遇到了吴大奶奶,吴大奶奶想来已经听说了,见到瑾宁就笑着道:“三婶婶果真很贤惠,难怪婆婆喜欢你。” “我不能跟着你三叔出门,只能找个人代替了。”瑾宁回答得滴水不漏,吴大奶奶唇边现出一抹笑,也就看着瑾宁离开。 瑾宁只觉得汗都湿透了,吴安是吴家最出色的儿子,吴大爷不大成器,吴大奶奶也想让自己的娘家妹妹嫁给吴安呢,但吴安不愿意,吴大奶奶虽不能明着表示不满,但暗地里,还是很给瑾宁一些苦头吃。 好在瑾宁身边有人,手中有钱,倒没有吃什么亏,这让吴大奶奶越发不欢喜了,却也无可奈何。 瑾宁等走回自己的屋子才轻叹一声,这会儿,自己的丈夫离开了,要对着这满宅子的人,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安晓得瑾宁把夏云给了自己,对瑾宁连连作揖:“娘子,你实在太大度了,我着实没有想到,想到你会这样做。” “你出去做官,我不能跟着,心里已经很难受了。”瑾宁晓得吴安要听什么,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依恋。 “是,是!”吴安坐在瑾宁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出去了,定会老老实实的,除了夏云,别人都不看一眼。” “谁信呢。”瑾宁故意这样说,果真这样的小吃醋,引起吴安的欢喜,他看着瑾宁的肚子:“儿子啊儿子,你可要好好地照顾你娘,可不许闹。” “你就这么肯定是儿子啊?如果是女儿呢?”瑾宁不由好笑地问,吴安已经笑了:“肯定是儿子,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 夏云的房铺好,到了那天,换了身新衣衫,开了脸上了头,瑾宁让厨房准备了一桌酒席,送到新房里面,也就让吴安去了。 吴安第二天早上早早就过来,那时候瑾宁还在睡,吴安只叮嘱春雨她们照顾好瑾宁也就匆匆走了。 等瑾宁起来时候,夏云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了,见到夏云,瑾宁就笑着道:“你也多睡一会儿。” “三爷要我好好服侍三奶奶,我不敢多睡会儿。”夏云还是这样老老实实回答。瑾宁突然笑出声,夏云看着瑾宁,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笑出声。 接着瑾宁就道:“没什么,你都打扮好了,我带你去给婆婆磕头。” 夏云应是,也就服侍瑾宁去见吴太太,吴太太上房这个时候,正坐满了人,瞧见瑾宁带着夏云进来,众人也就停下说话。 瑾宁笑着道:“婆婆,我带云姑娘来给您磕头。” “好啊,好啊!”吴太太满是欢喜,丫鬟已经放下拜垫,夏云就给吴太太磕了头,吴太太已经准备好了赏的东西,是对金镯子,还对其余人笑着道:“家里既然添了这么一个人,那你们也该各自有表示。” 这样说话,可以说是给夏云很大的脸面了,夏云急忙对吴太太道:“谢太太的赏,各位奶奶姑娘的赏,就不敢要了。” “你是替你三奶奶去照顾三爷的,她们要体恤小叔子,体恤哥哥,就该赏你。”吴太太的话让吴大奶奶勉强笑了一声:“婆婆就是偏心三叔。” “就是,娘偏心。”吴太太最小的女儿笑着说了一句,吴太太伸手指着她:“你啊,再过几天就出嫁了,到时候你就晓得,什么叫真正的偏心。” 少女伸手捂住脸,她要嫁给朱尚书的小儿子,婚期已经定好,只等着日子一到就出嫁。瑾宁听着少女的笑声,眼帘垂下,没出阁前,自己也曾幻想过,但是现在,瑾宁已经不再幻想了,只是,瑾宁抬头看向夏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瑾宁带着夏云回到屋子,各房送来的贺礼已经到了,瑾宁没有看,就让夏云全数收下,毕竟夏云到了外地也要去过日子,还挑了个小丫头,名叫影儿去伺候她。 第458章 番外秦抄家 什么都准备好了,吴安也就带上夏云,和家人告别,往外地而去。吴安离开,张玉竹夫妻也离开了,瑾宁只安心地在吴家宅子里等着,等着自己的孩子降生。 像往常一样,秦家送来了催生礼,不过瑾宁的催生礼是秦太太亲自送来的,秦太太难免要说起这几个女儿,婉宁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原本还担心亲家太太不欢喜,谁知道亲家太太抱着那个孩子十分欢喜,看来这生男生女啊,也是要看缘法。”秦太太含笑说着,瑾宁低低地叫一声娘,秦太太拍拍瑾宁的手:“你担心什么,你就算只生了个女儿,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娘,我若生下一个女儿,我婆婆,她会有些不欢喜的。”瑾宁说话有些含糊,秦太太却明白了。 于是秦太太看着瑾宁:“但是,” “我也只是顺口说说,娘您不用放在心上。”瑾宁担心秦太太伤心,急忙在那说着,秦太太握住了女儿的手:“我会日夜为你乞求上天。” 乞求上天让瑾宁生下一个儿子,毕竟瑾宁这会儿,在吴家是一个人。吴安远在外地,还有美妾相伴。 “娘!”瑾宁晓得,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真正心疼自己,别人都不会真正心疼自己。秦太太伸手抚摸女儿的发,仿佛她还很小一样。 在吴安写信,说夏云有喜那天,瑾宁也胎动不安,吴太太寻来稳婆,稳婆说瑾宁这是发动了,于是瑾宁房里的人都在那忙碌起来,偶尔,瑾宁还能听到春雨说,怎么偏偏就是今日来了这么一封信,夏云有喜,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瑾宁晓得春雨这是有怨言,但瑾宁还是什么都顾不得,肚子越来越疼,越来越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肚子里面出去。 “三奶奶,加把劲儿啊!”稳婆在那高声说着,瑾宁想到秦太太说的,婉宁生产那天,张青竹和张太太都亲自守着,而自己所得到的,不过是丈夫一封报喜的信。瑾宁手上的指甲已经因为用力断了两根,但瑾宁却感受不出来,孩子,你要好好地出来,好好地,看看着世间。 婴儿的啼哭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瑾宁已经力竭,但瑾宁还是睁开了眼睛,看着稳婆:“好好的吧?” “恭喜三奶奶,您得了一个哥儿。”稳婆笑嘻嘻地说着,尽管生男生女,女人受的折磨都差不多,但生了儿子,得到的赏钱也要更多一些。 瑾宁努力欠起身子,看向自己的孩子,刚出生的娃娃,还小小一团,看不清楚。瑾宁的泪不由落下,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会陪伴自己的人。 “三奶奶,可不能落眼泪,您这可是刚生了孩子。”稳婆在那笑着说,还端来一碗汤,伺候瑾宁喝下。 至于孩子也被洗干净了,抱出去给吴太太看。瑾宁闭上眼睛,从此之后,在这个宅子里面,就多了一个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人了。 生下孩子,平常去和自己的妹妹们说说话,除了宫中的颂宁不能见面,和婉宁她们,瑾宁都亲近了许多,也许因为吴安在外面,吴太太对瑾宁也和颜悦色了许多,至于吴大奶奶,瑾宁更是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想起吴安,瑾宁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但吴安总会任满,而吴安任满的时候,也是三皇子夺嫡失败的时候,瑾宁迎接了丈夫的到来,还有已经做了两次母亲,带着一儿一女的夏云。 三年不见,夏云看着要憔悴了些,毕竟任所的事情,还有孩子们,总会消磨掉夏云的精力。依旧是恭敬地行礼,彼此问候,瑾宁让人把孩子们放在一起玩耍。 “哥儿有了弟弟妹妹,特别是弟弟,以后也好有个臂膀。”瑾宁看到夏云看着自己,轻声说着,夏云的眼泪顿时落下,还对瑾宁跪下:“三奶奶,您实在太过大度,我,我……” “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们也要叫我一声母亲呢。”瑾宁让人把夏云扶起,夏云应是,又看向屋子:“春雨呢?” “春雨已经出嫁了,嫁给了外头的人。”这答案让夏云看着瑾宁,瑾宁浅浅一笑:“这府内的人,都没有春雨喜欢的,那我就让她外面出嫁了。” “三奶奶,您……”夏云欲言又止,瑾宁握住了夏云的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是三爷。”夏云立即就把吴安曾经说过的话说出来,尽管在外面三年,但夏云晓得,谁才是自己的主母。而且,在后院过日子,当然是要讨好主母了,毕竟主母才是管着这家的人。 瑾宁听着夏云在那说话,唇边现出一抹笑,看来,吴安还是不明白后院是什么样子。 “你们在这说什么呢?”吴安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妻妾和和气气在那说话,吴安不由笑了,他走到那里坐下:“我瞧着孩子们在那玩,还在想,还是说你教的好,哥儿很不错。” “你这个做爹的,也不见你去多抱抱孩子。”瑾宁含笑说着,吴安摊开手:“是,我就该多抱抱孩子。” “三爷就不会抱孩子,哥儿和姐儿出生时候,稳婆抱出去给他报喜,三爷捧着襁褓,问小厮,该怎么抱。”瑾宁听到夏云这样说,笑出了声。 “大丈夫,该丈量天下,哪里能抱孩子。”吴安也高声说着,众人都笑了,瑾宁唇边也现出一抹笑,也许,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日子,看着丈夫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也能含笑说出来,不去争风吃醋,也没有心思争风吃醋。 瑾宁以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吴安还是会纳妾,自己做个大度的主母,然后,就到老了,得了一个一品诰命。 瑾宁站在那里,看着前来抄家的人,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谁能想到,朝政的风起云涌,让吴家,又卷进了这样的风波之中。 第459章 番外秦安顿 吴太太面色苍白,宫变平息那日,吴太太就已经知道吴老爷竟然拥戴三皇子,这让吴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吴太太的小女儿,嫁到了朱家,朱尚书是拥戴太子的,更不用说自己的三儿媳,是太子良娣的姐姐。 凡此种种,都让吴太太以为自己家该拥戴太子,宫变之时,吴太太让人把大门紧紧关起来,为的就是不让那些人冲进来,谁晓得,竟然自己的丈夫,拥戴三皇子。 不,现在,那位已经是庶人了,他那位骄傲的三皇子妃,被关在宫中,不知道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而登上帝位的太子,首先要清理的就是这些人。 “婆婆!”瑾宁看出吴太太的恐慌,于是瑾宁扶住了吴太太,吴太太紧紧地抓住瑾宁的胳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三奶奶,我们家,我们家,这会儿全靠你了。” 毕竟,瑾宁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张青竹,那位新天子的宠臣,人人都说,秦家真是好运气,一个女儿成为宠妃,另一个女婿,成为天子宠臣。 秦家的泼天富贵,刚刚才开始。吴太太想到这里,面色煞白,那自己的儿媳,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怨恨自家? “婆婆,不要紧张。”瑾宁轻声安慰,吴大奶奶已经哭了出来:“你当然不用紧张,就算我们家被抄了,难道淑妃娘娘还能看着你过不下去?再怎么说,你的儿子,也是她的外甥。” “住口。”瑾宁也不顾许多,对吴大奶奶呵斥一句,吴大奶奶虽然住口,但面上神色犹有怨恨。 “三奶奶,以后,我们全家,都靠你了。”吴太太紧紧地抓住瑾宁的袖子,说出这么一句。 “不许交头接耳。”来抄家的人已经高声喊道。 吴大奶奶急忙闭嘴,瑾宁看着那领头的人,轻声道:“我屋里,还有一些御赐的东西,不知道能否让我拿出来。” 御赐的?领头的看向瑾宁,吴大奶奶急忙道:“我们三婶婶姓秦。” 姓秦,那就是宫中淑妃的姐姐,领头的人是晓得秦家有什么人的,于是也客气了一些:“若是御赐的,自然能拿出来,只是三奶奶要有人陪着才能去拿。” 这句话让瑾宁松了口气,只要能通融就好,怕的就是不通融。 领头的挥手,有两个人上前,对瑾宁道:“吴三奶奶,请!” 瑾宁离开大厅,往后院去,后院平常除了家里的男主人们,别的成年男子都不能进入,而现在,那些兵丁们都在四处搜寻,搜寻值钱的东西,不时有哭声传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被驱赶到大厅里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们,平常也都是在后宅,从不往外面去,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瑾宁的院子到了,这院子瑾宁住了好几年,一向布置得非常清雅,但现在里面也是乱七八糟,被人践踏。 “将军有令,此处有御赐的东西,许她们来拿走。”护送瑾宁的人在那高声说着,于是那些人停了下来,瑾宁推开门,脚踩到了一张纸,那是,瑾宁看向那些信纸,是吴安这么多年在外面,二人的书信往来,瑾宁都放在一个小匣子中,这会儿被人翻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上面写的,他们不爱看,所以就都飘在半空之中。 瑾宁唇边现出一抹浅浅的笑,这些信,就像自己和吴安的感情一样,是虚幻的。 好在瑾宁的卧室还没有被翻动,瑾宁来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匣子,一边的人立即道:“这些,都是要充公的。” “这是昔日我入宫之时,皇后娘娘,不,现在该叫太后娘娘的赏赐,还有这,是淑妃娘娘昔日赏赐给我的,还有这,是现在的皇后娘娘赏的。”瑾宁打开匣子,一一说着,里面珠光闪烁,让人耀花了眼,原本还有人想问,可有证据,但很快就有人看到了内造的标记。 对于吴家这样的人家来说,除了赏赐,他们确实没有别的地方能拿到有内造标记的首饰。于是这些人没有再说,任由瑾宁拿着小匣子出去。 瑾宁的汗已经湿了里衣,这个匣子里面,夹层里面藏着几张银票,不多,不过也就三千来两,是瑾宁这么多年嫁妆铺子里的出息,瑾宁藏在这里不过是有备无患,毕竟人人都晓得瑾宁有御赐的物品,也没有人会翻这个小匣子,而现在,这个小匣子,果真成为瑾宁的护身符。 瑾宁拿着匣子出来,护送瑾宁去的人对领头的人说了这事,领头的人看向瑾宁,瑾宁主动把匣子打开,这是淑妃的姐姐,又是那位张大人的大姨姐,做个顺水人情也好。 于是领头的人想了想,就对瑾宁道:“既是御赐之物,我们自然不能抄没。” 瑾宁听到身后的吴太太松了口气,看来,吴太太也猜到只怕这个匣子里面有些东西了,瑾宁垂下眼帘,现在,这些东西,就是吴家人的身家性命了。 厅内重新陷入沉默,首先支撑不住的是吴大奶奶,她跌坐在地上,仿佛开了一个头,陆续有人坐在了地上,而瑾宁和吴太太,依旧脊背挺直地站在厅内,仿佛外面守着的不是来抄家的士兵,而是在等待着参加宴会的宾客。 “大人,吴家的家财,都已经被查抄完毕。”有人走进厅内,对奉旨抄家的人拱手行礼,这人接过单子,看了看,笑了:“好一个清正廉明的吴大人。” “拙夫……”吴太太的话没说完,这人高声道:“陛下有旨,念在吴家有女忠贞,故此只追究首恶,抄没家产,许吴逆尸体还家。” 吴老爷的尸身,在宫变那日就被放到了刑部,现在许尸体还家,就是可以办丧事了,尽管吴太太晓得,就算办丧事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吴太太还是带着众人跪下行礼,叩谢皇恩。 领头的人手一挥,围在厅内的那些士兵全都撤走,这时候才有人敢放声大哭,吴大奶奶已经对吴太太道:“婆婆,现在,我们的银子,全都没有了,该怎么办?” 第460章 番外秦变卖 什么怎么办?吴太太很想打她一巴掌,但吴太太忍住了,只对吴大奶奶道:“你先拔下头上的金簪,让他们变卖了,把这几天的饭食应付过去。” 吴大奶奶伸手按住了发上的金簪,很想说为何瑾宁等人不拔下首饰,但吴大奶奶不敢说。见吴大奶奶不肯,吴太太轻叹一声,取下手上的金镯,交给瑾宁道:“你去寻到老三,让他拿这些,当做使费吧。” 纵有金钱堆积如山,现在已经全都抄没,昨日时候,吴家还是食不厌精的人,今日,吴家就在发愁饭钱,瑾宁轻声应是,还没站起身,就听到管家高声道:“大爷三爷来了。” 吴家二爷也在外面做官,并不在家中。故此抄没时候,只有吴大爷和吴安兄弟二人带着男丁在,这会儿那些人都走了,他们当然也要进来寻找女眷。 “夫君。”吴大奶奶已经哭出声,吴大爷晓得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不由有些心烦意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是要把这些事情给料理了。” “夫君,要如何料理?”吴大奶奶故意询问,毕竟没有银子,什么都做不了。 “三弟!”吴大爷迟疑一下,看向吴安,瑾宁已经道:“这对金镯,婆婆让拿出去,当做使费,先把公公的尸身接回来。” 接回尸身,当然要有些费用,还要定一口棺材,至于这离京的费用,吴安的眉皱得很紧,而瑾宁已经轻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最紧要的事情都给做了。” 最紧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吴老爷的丧事,办完丧事,全家再来商量,要怎么回乡。 “这座宅子,是当初我们买的,还能卖了宅子。”说着吴太太苦笑一声:“没想到啊,去年张家变卖宅子,我还说,他们家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这会儿,我们家也要变卖宅子了。” 京城寸土寸金,就算匆促变卖,总也能卖个两三千两银子,还有下人,吴太太已经在那计算着,什么样的下人可以变卖,或者,许他们自己赎身,离开吴府。 至于剩下的就跟着他们回到家乡,现在,是真得要吃苦了。 吴安听着吴太太的话,声音很低:“娘,您放心,儿子以后一定……” “不要说以后一定的话,先顾眼前吧。”吴太太打断儿子的话,先顾眼前,也只能顾眼前。 吴安应是,也就接了镯子,带了人去办这些事儿,吴大奶奶抽泣着,把发上的金簪拔下,去应付今日的饭钱。 “这几日,大家就……”吴太太还想说,大家就辛苦些,但话到嘴边,吴太太就苦笑一声,不是这几日就辛苦些,而是从今日起,就要辛苦了,那些娇生惯养的儿孙们,所面对的都是吃苦。 吴大奶奶再次大放悲声,她的孩子也跟着哭,瑾宁只是把自己儿子拉过来,轻声道:“你不要哭。” 小孩子听到这样哭泣,难免也想跟着哭,听到瑾宁的话,强忍着泪对瑾宁点头,瑾宁深吸一口气,就把儿子抱在怀中。 吴安在外面奔波了半天,总算把吴老爷的尸身拉了回来,棺材钱先赊着,毕竟现在,一口两百两银子的棺材,吴家也付不出来。 厅内已经草草布置成了灵堂,众人都穿着孝服,跪在那里,迎接吴老爷的棺材回到府内,见到吴老爷棺材时候,吴太太高声哭了出来,顿时身后哭声一片,瑾宁跪在那里,心中一片悲凉。 忙碌了半天,在灵前点上了蜡烛,这会儿就没有银子去请僧人了,只是家里人守夜罢了。瑾宁把孩子送回房的时候,看到吴安坐在床边,双眼呆滞。 那些床帐被褥倒也还在,衣衫也还在,只是都揉成一团,丢在那里,吴安也不愿意让人去收拾。 小孩子已经睡着,靠在瑾宁身上,倒也不会吓到他。 瑾宁把孩子放下,吴安轻声道:“我不晓得,父亲怎么会,他是最老实忠厚的一个人了。” 瑾宁没有回答,吴安伸手去拉瑾宁的手:“你进宫去,求求你妹妹,要不,去张家,求求你妹夫。” “这已经是陛下的宽宏大量了。”瑾宁提醒吴安,吴安颓然地松开手,轻声道:“我也晓得,这是陛下的宽宏大量了,但是,但是,我们的儿子,没有了银子,他要怎么过。” “这个匣子,里面都是宫中赐下的,所以没有被抄走。”瑾宁把那个匣子拿出来,打开,里面珠光灿灿,金色闪耀。 吴安却只苦笑一声:“是啊,这是宫中赐下的,很值钱,但是这些,这会儿又不能变卖,还能怎么办?” “我,”瑾宁很想告诉丈夫,自己藏了那三千银票,但很快瑾宁就没有说话,毕竟告诉吴安藏了三千,以吴安的性子,必定会怀疑,自己还藏了别的,定会追索更多,于是瑾宁轻声道:“这里面也有几样,不是宫中赐下的。” 果真吴安的神色变了,变得雀跃,瑾宁从里面取出七样首饰,和吴安一一细说分明,还有三样不是宫中赐下的,而是秦太太为瑾宁添妆的,用的都是金子,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是十分闪耀。 “这,这些都是岳母准备的?”吴安吃惊地看着瑾宁,瑾宁浅浅一笑:“是,我娘,我娘当初担心我在这边受气,才特地给我准备了这些。” “我怎么会给气受?”吴安反问,甚至还拿出了一根金凤钗,看着那凤叼着的珍珠,这颗珍珠足足有龙眼大小。 “不说这根钗子,光这颗珍珠,就值得两三百两。”吴安赏玩罢了,就对瑾宁说,瑾宁应是:“我娘为了凑这几样,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见到岳母,我定要叩谢岳母。”吴安说着就对瑾宁作了个揖,瑾宁摆了摆手:“你我夫妻,这会儿也是要共患难了,你把这些,拿去给婆婆,看能变卖多少钱,总要把全家的难关给度过。” 这些,再加上变卖宅子的银子,总还能凑到五千银子,别说办丧事,就算是回家的费用都够了。 第461章 番外秦筹钱 至于回乡之后,那就不是瑾宁能操心的事儿了。 “我这就去寻娘说话。”吴安说着就要去抱匣子,见瑾宁按住自己的手,吴安急忙拍下额头:“是我的错,我,我把这几样首饰取出来。” 吴安把那几样首饰取出来,也就匆匆离开,瑾宁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匣子里的银票取出来,却没有装到身上,而是拆开自己穿着的里衣,把银票缝在衣领上,里衣都是瑾宁贴身丫鬟洗,瑾宁自然晓得她们什么时候要洗衣衫,也不会担心这些银票被洗了。 吴安兴冲冲地拿着首饰去见吴太太,吴太太手中拿着账本,正在和管家商量着,要怎么筹钱的事儿,见到吴安拿着这几样首饰过来,吴太太倒愣住,等听了吴安解释,吴太太不由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媳妇,还真是宽宏大量。” “毕竟是儿子选中的。”吴安说着就对吴太太道:“娘那对金镯子,只当了一百两,那些使用已经花去五十两,还剩下的这些,都交给了管家办丧事。” “我就晓得,只能有这些。”吴太太做了一辈子的富家主母,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为丈夫死去哀伤,就要发愁生计。 “这些首饰,你不要自己拿去卖,你去寻你大舅兄,让他出面变卖。”吴太太已经想到了应对方法,秦大爷虽然不学无术,但在这些上面十分精通,也不会克扣。 “这会儿,怎么好登门呢。”吴安轻声说着,吴太太的眼泪已经落下:“报丧。” 虽说吴老爷去世已经好几天了,但这会儿尸身才送回家,才开始办丧事,自然也是这会儿开始报丧。 吴安心中沉甸甸的,报丧的人总要进门,见不到自己岳父,也能见到自己大舅哥,而大舅哥在这些事上,总是会帮忙的。 吴安等到天一亮就先去秦府报丧,原本秦府的下人见到吴安,那叫一个笑容满面,一口一个大姑爷,而今儿,下人虽然还是那么客气,但开口就是老爷不在,闭口就是大爷也不在。 既然如此,吴安也只能摆出做女婿的特权,对下人道:“我要拜见岳母。” 这个,秦太太自然是在的,下人们也就把消息报上去。 秦太太听说吴安来了,也就让人进来,吴安见到秦太太,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送到秦太太跟前。 秦太太见到这三样首饰,伸手就打了吴安一巴掌,吴安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敢说话,只是跪在那里。 秦太太打完吴安那巴掌,眼泪就落下了,接着秦太太就道:“我女儿,嫁了你,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此时,竟然还要变卖我给她压箱底的东西,来办你爹的丧事。” 秦太太连亲家公都不说了,可见是十分恼怒了。 吴安只能膝行到秦太太跟前,伏地道:“岳母,小婿知道令爱是个贤惠人,小婿昨儿看到这些首饰,也惊呆了,没想到令爱能做到这个地步,小婿发誓,今生今世,定不会辜负令爱,若辜负令爱,则天打雷劈!” 说着吴安连连磕头,秦太太冷笑:“你已经辜负了。” 纳了夏云,还有新抬的姨娘,这些,秦太太都是知道的。吴安的头磕得更重。秦太太长叹一声:“原本,这些我都是想给她的儿女,这会儿你们家遇到这样大事,难道我就看着我的外孙们流离失所。这里有两千两银票,你先拿去,首饰留下。” “岳母大恩大德,小婿没齿难忘。”吴安再次磕头,从秦太太手中接过银票,秦太太已经哽咽着说了一句:“你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若忘记了,我做鬼也不绕你。” “小婿定不敢忘。”吴安还是对秦太太磕头,也就要起身离开。 秦太太已经道:“抄没家产,按说连你们的宅子都要抄没的,陛下却允许你们在那宅子居住,足见陛下的宽宏大量。” 前几年陈府被抄家,所有的人是被赶出了宅子,只许在一个偏远院子居住,这会儿,吴家却还能在宅子里居住,吴安已经道:“是,陛下的宽宏大量,小婿谨记。” “去吧。”秦太太挥手,等到吴安离开,秦太太才长叹一声,女儿上个月还那么欢喜,生的外孙女刚满月,谁知道,这个月,就要发愁明天的吃的在何处。 但愿女儿能像自己一样,未雨绸缪,能偷藏一些银子。 吴安拿着两千两银票回到吴家,灵堂上却传出喝骂声,吴安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在那骂,于是吴安走进灵堂,高声道:“吵什么?” “三叔你来得正好,婆婆吩咐,丧事由三婶婶来主持,但是,三婶婶怎么连我的贴身丫鬟都要调走。”吴大奶奶已经高声拉着吴安,要吴安来主持公道。 而瑾宁一脸平静地看着吴大奶奶道:“婆婆说了,这些下人,该变卖的变卖,许他们自己赎身的自己赎身,以后你们房中,只能留下一房下人,两个丫鬟,其余的人,都要遣走。” 吴大奶奶高声道:“我们房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只有那么几个下人,哪里够使?” “实在不行,把那几个姨娘,也卖了吧。”瑾宁语气平静,但说出的话,就像针一样,直接戳中吴大奶奶的心。 吴大爷和吴安一样,略好色了些,房中的丫鬟都一一沾手不说,还有四个妾,这四个妾成日争奇斗艳,吴大奶奶也不晓得为此吃了多少暗气,这会儿听到瑾宁这句,吴大奶奶就道:“我们家,哪里有卖人的道理。” “这会儿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卖了宅子,也就不用再说这话了。”瑾宁的语气已经有些恼怒,不愿意再和吴大奶奶说话,毕竟吴大奶奶,越来越过分了。 “三婶婶,你别太过分了。”吴大奶奶跳着脚地准备骂,瑾宁已经笑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以后你们房中,除了你们两口和两个侄儿两个侄女的月钱,就只剩下两个丫鬟一房下人的月钱了。” 第462章 番外秦冷落 也就是说,那些妾,全都没有月钱,吴家,不养了。 吴大奶奶眼睛瞪大:“我要去见婆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见了吴太太,吴太太也不能为吴大奶奶撑腰。 “这些银票……”吴大奶奶又高声叫,瑾宁已经淡淡地道:“我的首饰换的,而且,办丧事过日子,都要这些银票,还有回乡之后,什么情形,天知道。” 回乡之后?吴大奶奶想到回乡之后就要过苦日子了,就哭了起来,瑾宁却没有看她一眼,只让人把吴大奶奶扶下去,接着瑾宁就道:“换了多少银子。” “两千银子。”吴安把银票交给瑾宁,瑾宁的眉皱了皱,吴安已经道:“我去见舅兄,舅兄没有见我,我没有法子,硬着头皮去求见了岳母,岳母见了那几样首饰,就骂了我,然后,给了我这两千银子,把首饰留下了。” “这是我娘压箱底的私房钱。”瑾宁淡淡地说着,吴安已经对瑾宁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以后,我定不会辜负你。” 男人的誓言,比那风吹过来还来得轻巧,瑾宁并没有把吴安的话放在心上,直截了当地对吴安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每房都只留下这么一些人,我们这边,云姨娘我可以养,但是另一位……” “我寻她的爹娘来,让他们把她接回去吧。”吴安想了想,既然吴家不愿意养这么多妾了,那就把她的爹娘寻来,接她回去。 毕竟上次纳她时候,已经给过她爹娘二十两银子了。 “也好。”瑾宁点了点头,就长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怪我不贤惠呢。” “我哪里能怪你。”吴安苦笑一声,怎能怪妻子呢?妻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做得十足了。 此后几天,吴家一边办丧事,一边就遣散这些人,那些妾自然哭哭啼啼不愿意离开,但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吴家没有银子了,也养不起她们了,而在抄家时候,她们平常的私蓄也被抄走了,只得一个光身人离开吴家。 至于那些下人们,也有人愿意来赎走自己的,于是这么一来,等办完丧事,清点了下,竟然还剩下三百三十二两银子。 “这次丧事,京中并没有多少人家来送奠仪。”瑾宁对吴太太尽责地禀告着。吴太太伸手按下额头:“人情冷暖,概不如是。” “我娘家,还有朱家,虽没有亲自来,倒也派了人来。”瑾宁虽然知道吴太太已经晓得了,但还是如实说着。 “不过如此,朱家这会儿还能来,也是看在我女儿份上。”说着吴太太苦笑:“可怜我的女儿,我连她的丧事都没有去。” 朱家的这儿媳死的节烈,连天子都下诏赞扬,吴太太应该亲自去丧礼的,但因为吴老爷这件事,吴太太只能派了一个管家去,别的都不能去。 “婆婆,世间的事……”瑾宁话没有说完,吴太太就摆手:“我比你懂这些道理,你也不用劝我,我和老爷几十年夫妻了,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 既然吴太太不需要瑾宁安慰,瑾宁也就把安慰的话给咽下去,吴太太看着瑾宁:“你也辛苦了,去歇着吧,那买宅子的人,宽限我们的时候不多,我们拿了银子,也就回乡去吧。” 这样回乡,自然也十分凄凉,瑾宁是能想到的,但婉宁夫妻出现在五里亭的时候,瑾宁的惊诧是无法掩盖的,一边的吴大奶奶已经酸溜溜地道:“毕竟是宠臣,果真可以这样大胆,前来送行。” “大姐姐。”婉宁仿佛还是和原先一样,宠辱不惊。 瑾宁不由伸手抚摸妹妹的脸,过了很久才笑着道:“人生际遇,变化莫测,我这会儿,并不哀伤。” “就晓得大姐姐是个灵透人。”婉宁说着就递上一个包袱:“这是一些盘缠,还请大姐姐收下。” “不是说,张大人十分清正廉明吗?”瑾宁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说了句玩笑话,婉宁已经笑了:“这都是我的嫁妆里攒的。” 昔日婉宁的嫁妆,有一部分是当初为瑾宁置办的,不然秦太太怎么还会专门再给瑾宁准备那几样昂贵首饰。 于是瑾宁也没有再矫情,只是轻声道:“多谢。” 婉宁送瑾宁出去,却在此时遇到了流放回来的张玉竹夫妇,乍然相见,瑾宁感慨万分,但已经容不得瑾宁再多想,就登车离去。 而陈觉蓉看着瑾宁离去,眼神之中,闪出别的神色,却没有再说什么。 “没想到,昔日的翩翩公子,今日竟然,竟然,”吴安看到张玉竹的时候,压根认不出来,因此吴安也对瑾宁感慨地说。 “流放的苦,和我们毕竟是不一样的。”吴家,不过是被抄没家产,吴安,不过是被罢官,而张玉竹夫妻可不止被罢官,而是被流放,如果不是天子登基,赦免天下,那张玉竹夫妻还在流放地内,过着那样辛苦的日子。 “我只晓得官场之中风云莫测,却不晓得,我竟然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这样的,这样的境地。”吴安这句话,这些天瑾宁已经听了许多,故此瑾宁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这一路上,比吴安出京上任时候要辛苦多了,虽然都是住驿馆,但那时候,驿馆的人对吴安是笑脸相迎,而现在,吴家的人所到之处,驿馆的人爱答不理,甚至要个热水,都要三催四请。 夏云不由抱怨地道:“昔日,我们去上任时候,连我都被礼遇,现在,三爷亲自去要热水,竟然灶上说,没有热水,要三爷自己去烧。” “那时候你是什么人,这会儿,我们又是什么人?”瑾宁淡淡地说,夏云急忙对瑾宁道:“三奶奶,是我的不是。” “你愿意跟着我们回去吃苦,已经很好了。”瑾宁劝了夏云一句。 第463章 番外秦各自思量 夏云眼中的眼就落下:“我也想到了我的儿女。三奶奶,道理我都懂,他们其实是你的孩子,但是我,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听到身上掉下来的肉的时候,瑾宁抱紧了怀中的小女儿,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才三个月大,已经遭受了这么多的颠沛,甚至,连奶娘都是瑾宁出钱。 “这孩子,原本该多么金尊玉贵啊。”夏云感慨地说,有一个淑妃做姨妈,还有一个公主做表姐,更不用说侍郎府的外祖父,天子宠臣的姨父。 又是瑾宁嫡出的孩子,到了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但现在,就是罪臣家眷,虽说被人呵护,终究比不上原先了。 “吃点苦头,也许有时候不是什么坏事。”瑾宁淡淡地说着,夏云不敢多说,吴安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他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会儿一桶热水就让他气喘吁吁。 “我从不晓得,一桶水会这样重。”吴安把热水放下,就对瑾宁道:“女儿睡着了。” “这些天奶娘说她不怎么爱吃奶了,我想着只怕是奶娘吃得不好,奶水也就不够好。”瑾宁养过孩子,自然晓得奶娘的奶水好,这孩子就能吃得多些。 “这也真是,我们的女儿,怎么就……”吴安伸手去抚摸女儿的小脸,在母亲怀中睡着的她,看起来十分乖巧。 “我的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瑾宁如同发誓一样,吴安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夏云已经把热水放到盆里,又兑上了冷水,此后吴安洗脸洗脚。 这样的活计,自从夏云来到瑾宁身边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会儿夏云竟然觉得有些生疏,果真是娇生惯养久了,不能再像原先了。 瑾宁似乎又听到吴大爷房中传来吵架声,虽说月钱还是发着,但这点钱,哪里够他们一房开销。 吴大爷又时时抱怨吴大奶奶不像瑾宁一样,还能留住一个妾在身边,而房中的两个丫鬟,都才十一二岁,哪里中用?于是夫妻二人常常吵架。 “原先,从不晓得,大哥大嫂会吵架。”吴安轻声说着,瑾宁也只笑了笑:“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会儿,还不是真正的贫贱呢。”吴安摇头,还没有到真正的贫贱,就能闹得这样不可开交,那等到了真正的贫贱时候,还不晓得家里闹成什么样子? 走到离家乡还剩下三百里的地方,吴二爷一家也在那里等着吴府众人,看到棺木出现在眼前,吴二爷就带着妻儿跪地痛哭,这场哭,倒比在京城时候,吴家的那场哭要哀伤很多。 而瑾宁听着吴二爷一家的痛哭,却没有半点心情,这会儿痛哭,也不晓得哭给谁看。说不定也是算计吴太太手中所剩不多的银子。 吴安已经下去迎接吴二爷了,众人进到驿馆里面,吴二奶奶也被请了进来,吴二奶奶先给吴太太磕头,又让孩子们见过祖母,和吴大奶奶叙了几句寒温,才对瑾宁道:“三婶婶虽是头一次见面,果真名不虚传,十分温柔娴雅。” 瑾宁急忙和吴二奶奶见礼,吴太太已经笑着道:“好了,你们妯娌们和睦,我就越发欢喜了。” 这边吴大爷见了吴二爷,张口就是:“这会儿,家里的产业都被抄没了,家乡那些产业都不晓得还有多少能用,你这宦囊里面,还有多少银子。” “大哥,我也是匆匆离任,虽说有点资财,却不多。”吴二爷当然不会说实话,毕竟这些钱,还要留着自家过日子。 “老三在外面,也有一些宦囊,可惜,这次全都抄走了。”吴大爷的眉头皱得很紧,吴二爷在心里盘算一番,也就道:“等我去问问你二弟妹,大哥,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家,会有这样的灾祸。” “也不晓得爹爹到底在想什么,都这么大年纪,快退居林下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为孙子孙女们想想。”吴大爷自觉自己是大哥,要担负起这些重担,但是,吴大爷自己也晓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也只能发发牢骚。 “是,父亲这件事,做得十分不妥当。”吴二爷顺着吴大爷的话往下说,吴大爷已经伸手拍吴安的肩:“还是你媳妇有本事,还能藏下这些,变卖了银子,可惜了,你大嫂连手上的首饰都收走了,也只剩下一点银子。” “这都是我岳母的功劳。”吴安当然要把这事儿,推到秦太太身上,吴二爷已经对吴安道:“说来,亲家太太也是陛下的岳母,不知道亲家太太能不能……” “二哥,这话,只能我们兄弟们之间说。”吴安的神色顿时变了,还压低了声音:“你要知道,陛下的岳母,是武宁侯夫人。” “武宁侯也姓吴呢,可惜,可惜。”吴大爷这抱怨,是越来越多,多到吴安想把他的嘴捂住,但是吴安晓得自己的哥哥不会听自己的,于是吴安只能和吴二爷说话。 “我晓得。”吴二爷说了这么一句也就道:“我只是觉得,淑妃想来受宠。” 不受宠也就不会生下一个公主了,吴安想到那些传闻,摇了摇头:“要说受宠,谁能胜过那位德妃娘娘。” 那位被追封的德妃,当初入宫时候,可只是一个孺子,接着,就成为了良娣,甚至,还能因为她,让她追随三皇子的父亲和弟弟,得到赦免。 这样的恩典,可是头一份的,甚至她的生母,还得到了诰命,一品诰命夫人,虽说这道诰命下来的时候,她生母已经没了,但是,这供在祠堂,也能让人光耀光耀。 “这宫里的妃子,和我们外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吴大爷又想说怪话了,这回,吴安和吴二爷都很默契地不去搭理他。 吴二爷回房和吴二奶奶说了今日的事儿,吴二奶奶已经苦笑一声:“婆婆也在暗示呢,我说,回来和你商量。” “按说,父在,子……”吴二爷话没说完,就被吴二奶奶捶了一下:“这会儿,公公可是不在了。” 第464章 番外秦变故 “是啊,不在了。”吴二爷若有所思地说着,不在了,那就可以分家了,但是,吴二爷的眉皱得很紧:“若是立即就分家,那我们成什么人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田家槐树的故事。” “我当然听说的,但我也要和你说,这会儿,京里的家当都被抄没了,是卖掉了家里的宅子,还有三婶婶的娘家给的银子,才能回来,我问过了,总共也就三千左右。而家乡那边,只有一座老宅,几百亩田地,这么一大家子人,怎么过日子。” 吴二奶奶的话让吴二爷长叹一声:“我爹爹,我父亲,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糊涂不糊涂的,他人已经没了,自然不能去说这些,但是,二爷,你可不能糊涂啊。”吴二奶奶计算着宦囊里面的钱财,也不多,不就是三四千两,这些回家置办田地宅子,也不过就是家里人过过日子,若还拿出来分给众人,那就不够了。 “算了,歇着吧。”吴二爷只能这样说,毕竟,回到家乡还有一段路,兴许回去就能想到该怎么办。 吴二奶奶看着丈夫,很想打他几下,但没有打,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啊。 吴安也在和瑾宁说着钱财的事儿,瑾宁抱着女儿听着,女儿已经睡着,她的面容那么可爱,瑾宁没有说话,吴安也长叹一声:“我想着,二哥二嫂不愿意拿出钱财,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这会儿家里上上下下也只剩得这么些银子,至于家乡那边,那些庄子田地,也不晓得能不能,” 瑾宁没有说下去,这些庄子田地,吴老爷太太在外头做官,托付给家乡的人照管,这么些年来,说的是宅子租出去了,但只听说,却没有租钱回来。 若是衣锦还乡,那这些事儿都不是事儿,自然会有人帮忙料理,但这会儿,是获罪回乡,还不晓得那些人,愿意不愿意把这些产业还回来。 这一夜,没有骨肉团圆的喜悦,人人都有各自的算计,愁得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吴太太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几根,原本她是保养得宜的诰命夫人,这会儿,她比当初要老了少说十岁,那面上的皱纹都明显很多了。 “婆婆!”吴大奶奶带着妯娌们在那给吴太太行礼,吴太太的手已经摆了摆:“不用行礼了,赶紧走吧,我们赶着些,还有三天就能到家了。” “已经让人回去料理屋子了。”瑾宁在一边说了一句,吴太太唇边现出一抹苦笑,这抹苦笑很快就消失了,回到家乡,还不晓得会遇到什么事儿呢。 车队再次上路,吴安并没有回过家乡,只觉得不管是周围的人还是风景还是城市的,都不如京城。 “三奶奶。”夏云坐在瑾宁身边:“这些日子,三爷也不爱说话,吃的也不多。” “忙,难免的。”瑾宁晓得夏云什么意思,但这会儿,瑾宁并没有管吴安的心思了,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自己像照顾孩子一样去照顾他吗? “我,我是说,”夏云迟疑了半日,还想再为吴安说上几句话,瑾宁已经掀起车帘看向窗外,此时是五月时候,天气炎热,这股风吹进来,似乎带走了一些烦热。 “谁都要靠自己,我如此,三爷,必定也要如此。”瑾宁在秦家时候,秦太太教她的是,可以有私心,但在危急时刻,家里人的心都要往一处使。 而在吴家,这个时候了,瑾宁看到的,是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想多捞一点好处,那瑾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更不用说,那三千银子。 那件里衣,瑾宁一直穿着,每次换洗,都只换另一件,而没有换这件。 夏云又想落泪了,原本以为跟着瑾宁出嫁,还做了吴安的妾,生下了儿女,这辈子就有了指望,不要再去想什么了。 夏云也晓得吴安是个花心的人,今儿喜欢了你,明儿眼睛就望向别人了,夏云也不知道争宠,也不会和瑾宁要什么强。只想老老实实服侍瑾宁,等到以后,若儿子争气,自己能得个诰命,那就最好不过了。 谁知,吴家遇到这样的事儿,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哪里还去想荣华富贵呢。 马车突然停下,接着一个丫鬟掀起车帘,对瑾宁道:“三奶奶,老陈管家回来了,这会儿在太太跟前,太太请您去呢。” 看来,那些田地那些宅子,这会儿出问题了,瑾宁走下马车,吴太太坐在茶棚里面,老陈管家正在那边回话,看到瑾宁进来,吴太太顾不上开口,眼泪就落下:“没想到我们千里迢迢回来,这家中,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婆婆,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瑾宁急忙安慰吴太太一句,吴太太抽泣一声:“你先听老陈管家说。” “三奶奶,小的奉命回去先打扫宅子,还要去寻二老爷,想要和他收历年的田租,谁知那宅子,已经破败的不像样了。”老陈管家这句话让吴太太又抽泣了:“他们成天在信上哄我,还说,这宅子已经修过,和我要过五百两银子,谁知,什么修啊,没有人住也就算了,还有人趁我们不在,偷摸着进去,去把那些东西都拿走了,还有几间屋子,都没法住人了。” 还好,这宅子还是吴家的,瑾宁想了想就道:“这宅子既然还在这里,也不过就是屋子破败,实在不行,先挤着住上几日,然后再……” “三婶婶,你说得轻巧,挤着住上几日,以后修葺,可银子呢?银子从哪里来?”吴大奶奶也听到了,匆忙赶来,在那高声说着。 “这个时候,你就不要闹了。”吴太太头疼不已,瑾宁不去管吴大奶奶,只是对老陈管家道:“那我们的田租呢?” “二老爷说,我们的田,只有五百亩!”这句话一说出来,吴太太就高声道:“胡说,我们的田地,足足八百来亩,当初我们刚出去做官,还写信回来要过田租,一年总也有两百多两,这二十几年,不是一笔小数。” 第465章 番外秦争吵 “这笔账,二老爷说和我算不清楚,还说,等到太太回去,他仔细算给太太听,太太就明白了。”老陈管家只能这样说,吴太太的双手在那颤抖,这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想吴太太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婆婆,倒不如您就把这家给分了,我们各自去奔各自的前程。”吴大奶奶盘算了好几天了,分了家,拿了那几百银子,就先回娘家去,她娘家是富商,能让吴大奶奶嫁到吴家,是出了一笔丰厚的嫁妆的,吴大奶奶就打算回去和兄弟再去要些银子。 吴二奶奶没想到竟然是吴大奶奶先说分家,不由看向吴大奶奶,吴大奶奶已经瞧见吴二奶奶的眼神,吴大奶奶冷笑一声:“你也不用在这做出什么好人样子,明儿就要到了,但你们瞧瞧,既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钱,不等着分家,还做什么。” 在这路上就吵起来,吴太太只感到一阵阵头疼,原本三个儿媳妇,都是对自己笑脸相迎的,这会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瑾宁了,于是吴太太含着眼泪抓住了瑾宁的手:“不要分家。” 瑾宁的唇紧紧抿住,但还是要安慰吴太太:“婆婆,也歇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继续上路吧。” 说完,瑾宁就对老陈管家道:“你还是急速回去,打扫出几间能住人的地方,然后找泥水匠人来。”说着瑾宁拿出几样首饰来:“既要守孝,这些自然也没有可用的了。” 这是要拿首饰出来做工钱了,老陈管家长叹了一声,但还是看着吴太太,并没有伸手去取瑾宁送上的东西,还是吴太太叹一声:“你先拿着吧。” 老陈管家这才上前接过瑾宁手上的首饰,对吴太太道:“太太,那我先去了,还有二老爷那边……” “要算账,总要等到了家。”瑾宁还是这么一句话,吴大奶奶见瑾宁拿出首饰,不由翻了个白眼,要说首饰,吴大奶奶也悄悄藏了一些的,但吴大奶奶怎么肯拿出来呢,这些,都是以后要用大用的。 商量过了,又重新上车,但这一次,却在离家乡还有三十里地的地方停下了,吴家的田地宅子都在城外,按说三十里地还是能赶回去的,停在这里,不过是吴太太要和儿子儿媳们商量商量,回到家乡之后,到底该怎么做? 吴大爷原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这些日子,天天听吴大奶奶说分家,也说动了他的心肠,于是吴大爷就对吴太太道:“娘,都说树大分枝,倒不如,我们把家分了吧。” 吴二爷听到吴大爷主张分家,那眼神也不对了,也想分家,吴太太见两个儿子都这样,于是对吴安道:“老三,你们家要怎么说。” “娘,这会儿我们吴家危急关头,自然是要齐心协力。”吴安并不愿意分家,吴太太听到只有吴安一个人不愿意分家,又看向吴大爷:“你父亲尸骨未寒……” “娘,这会儿就别说这话了,什么叫我父亲尸骨未寒,要不是我父亲,我们家这会儿也不会有这样惨。”说着吴大爷就伸手指向外面:“难道要你的孙女孙子,以后只能和贩夫走卒对亲吗?” 吴二爷的眼神闪烁,而吴二奶奶已经开口了:“是啊,婆婆,不说别的,三婶婶是有个妹妹在宫中为妃的,她不愿意分家,当然是因为,她有依仗。” “这个妃子,也没有为我们吴家,争了个什么。”吴大爷牢骚满腹,他从来不去想什么事情,只用操心吃喝玩乐,这会儿人人都有各自的算盘,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算盘。 瑾宁感到众人都看向自己,于是瑾宁轻声道:“你们也都有依仗的。” 吴大奶奶娘家是富商,吴二奶奶娘家虽然在的远,但她和吴二爷并没有被抄家,宦囊之中,还有银子。 “难道父亲一没了,我们就只有这样争吵吗?”吴安反问,吴大爷冷笑一声:“昔日,父亲最是疼爱你,你要为了他,撑起这个家,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宁可让给你,但是,我可要和你说,这银子呢?明天见到二叔,要说什么。” “都……”吴太太想让儿子们别吵了,但话到嘴边,吴太太就哽咽了:“你们还一个个地读书识字,这会儿,怎么一个个都不像样,都那么地,那么地……” “娘,我不想分家。”吴安看着吴太太,吴大爷还是冷笑:“你不想分家,也成啊,你就撑起这个家,你问问三弟妹,她愿意吗?” 没有银子,怎么撑起这个家,吴家这会儿要的是银子,而这会儿,银子只有吴太太手中才有。 “若想分家,也不是不能分。”瑾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这么一句,吴安震惊地看着妻子,接着瑾宁就道:“日子总要过下去,吵来吵去总没有办法,婆婆,若分家了,那您就和我们住吧。” “那我可要说好,我是长子,那个宅子是要留给我的。”吴大爷这会儿看吴太太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毕竟吴太太的私蓄都已经被抄走了,没有什么好东西留下,而吴太太从来养尊处优,供养吴太太,必定是个麻烦事。 至于那个宅子,吴大爷已经和吴大奶奶商量好了,到时候就卖掉,总还能卖个千把银子,拿了这些银子,二人就带上孩子去投奔吴大奶奶娘家。 吴大奶奶的娘,还有份嫁妆呢,这有女儿,当然是要留给女儿。吴大奶奶理直气壮地想着,拿了那份嫁妆再加上这卖得的银子,再买上宅子和田地,总比跟着大家受穷要好。 吴安没想到吴大爷张口就要宅子,于是吴安皱眉:“大哥,你虽是长子,但那宅子……” “那宅子,从古到今都是传给长子的。”吴大爷说完就冷笑:“你既然奉养了娘,那我要个宅子,不过分吧。” 第466章 番外秦强占 “既然娘有人奉养,宅子是大哥要的,那我也就什么都不要了,我在外做官这些年,也有一点银子,日子还能过下去。”吴二爷迟疑了一下,说出这么一句,吴二奶奶已经锤了他一下,但吴二爷什么都没有说。 “好,好,果真,都是我养出的好儿子。”吴太太长叹一声,昔日,家里还富裕时候,一个个都那么孝顺,到了这会儿,谁是真孝顺,谁是假孝顺,都能瞧得出来。 “还有那五百亩田地,”吴大爷又在盘算了,吴太太冷冷开口:“难道你要拿走一半?” “这田地,就三分吧。”吴大爷还真想拿走一半,但听到吴太太这句话,吴大爷急忙改口,若真拿走一半,自己的娘定会骂自己。 “那田地,还是等明日到了家,算清楚账吧。”瑾宁晓得这账必定算不清楚,甚至这五百亩田地,还会很麻烦,但总要说一声。 “果真还是三婶婶,想得周到。”吴大奶奶怪声怪气地说了句,就站起身道:“既然没有什么事儿了,婆婆,我们就先去歇着了。” “你们也走吧。”吴太太疲惫地说着,总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原本吴太太还以为,自己的三个儿子会心往一处使,这会儿,全是泡影。 “婆婆。”吴二奶奶小声叫了一声,她有私心是真的,但真要对婆婆不闻不问,那也是不对的。 “你还有什么话说?”吴太太看着这个儿媳妇,吴二奶奶顿了顿才道:“婆婆,以后,我和三婶婶住在附近,以后,” “那些甜话就不用说了。”吴太太已经看着吴二奶奶:“你和老大方才想的必定是一样的,我这会儿私蓄已经全都没有了,又向来养尊处优,奉养我,必定要许多银子。” “婆婆,儿媳不敢这样想。”吴二奶奶说着就要下跪,吴太太拉住她:“你也不用下跪,我晓得你的心。” “婆婆,我和二爷在外面,也很辛苦。”吴二奶奶的辩解,如此苍白,吴太太笑了:“谁不辛苦?” “二嫂,先回去吧。”瑾宁只觉得疲惫异常,接着瑾宁就道:“明儿,还要去和二叔算账呢。” 算一算那些田租,还有那些田地,事情其实刚刚开始,而不是结束。 吴二奶奶垂下眼帘,行礼离开。吴太太对瑾宁道:“你瞧,这些人,这些事儿,一到了这个时候,就全都在打各自的算盘。” “我也有自己的算盘呢。”瑾宁这句话让吴太太笑了:“你虽有自己的算盘,但总是为了家里人好。” “他们也有各自的不得已。”瑾宁劝了吴太太一句,吴太太的眉皱了皱:“明儿啊,还要去和人算金子银子的账呢,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和人算这样的账。” 瑾宁垂下眼帘,只是服侍吴太太歇下,这会儿下人们也没有几个,什么事情,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了。 按说,吴老爷这样被送回来,族内的人要早早前来相迎,该帮忙办丧事的,也就要帮忙办丧事,但一直到第二天,吴家的车队快要走到家了,都没有吴家的人前来相迎。 老陈管家等在路边,见到吴太太的马车就上前道:“太太,已经按了三奶奶的吩咐,把屋子收拾了几间出来,还有灵堂,也布置出来了。” “好,总要先让老爷入土为安。”吴太太这会儿没有别的可想的,只是想着,要把吴老爷入土为安了。 灵柩在马车上,就要被赶进庄子里面,这时候突然冒出了几个人,领头的不是别人,是吴二老爷,他看着老陈管家:“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过了,这灵堂,只能在庄子外搭个棚子。” 这是不让吴老爷灵柩进庄子了?吴太太急忙从车上下来,对吴二老爷道:“二叔,是我,带着你侄儿们送你大哥回来,你大哥总要回到家乡,入土为安。” “原来是大嫂啊!”吴二老爷仰着脸说话,又对吴太太笑着道:“我已经和你们家的管家说了,这灵堂,不能在宅子里面搭,您想想,这是在外面没的,若有个什么疫病,” “胡说,老爷怎么没的,我难道不清楚吗?”吴太太高声喊着,吴二老爷笑了:“是,大嫂,大哥怎么没的,您清楚,我们也都清楚,这会儿,我们吴家清清白白的人家,不能让叛贼埋进祖坟。” “就是,叛贼啊,竟然还想埋进祖坟。”吴二老爷身后的人也在那高声叫着,吴太太的泪已经落下:“二叔,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呢,这么多年,他在外面做官,你难道没有沾到好处?” “大嫂,我敬你是进了吴家门的人,才叫你一声大嫂,不然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毕竟一个叛贼,族内公议了,要把你们这支都赶了出去。”说着吴二老爷神色一变:“还有那宅子,族内也公议了,要收回去。” “那宅子,那宅子,并不是祖产,而是我们当初自己盖的。”吴太太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是被气的。 “你们在京城的产业都被抄没了,这会儿,你还说什么你们在这里的产业,自然要被族内抄没。”吴二老爷在那得意扬扬地说着,身后的人也都笑了。 “你,你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吴太太伸手指着吴二老爷,吴二老爷冷笑一声:“我们不过是按了旨意办事,大嫂,我念在我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份上,让你们回来把这丧事办了,那宅子,你们也就暂时住个几天,等族内开了祠堂,把你们逐出族谱,你们自然也要把宅子还给族内。” “这宅子,是我的,你们要,就要拿银子来换。吴大爷听到有人竟然敢和自己抢宅子,冲上去就是一句。 吴二老爷不认得吴大爷了,毕竟吴大爷离开家乡时候还很小,也不过四五岁,而吴安索性就是在外头生的,都没回过家乡。 于是吴二老爷斜了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来和我叫嚣,我是族长,我自然就能办事。” 第467章 番外秦家业 “你,这,这还有王法没有?”吴大爷没想到千里迢迢地回来,自己家的产业,这些人想霸占就霸占,只能在那高声喊着。 “王法,你们这些逆贼的家眷,也敢说这两个字。”吴二老爷双手叉腰,高声道:“我可就告诉你们,在这里,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过日子,在那田地上,搭个棚子,把丧事办了。那祖坟,也不用再埋进去了。” 吴大爷哪里肯听,还要扑过去和吴二老爷打架,一个妇人的声音高声喊道:“忤逆啊,忤逆啊,侄子打叔叔了,这雷啊,怎么还不劈下来。” 吴大爷那拳头还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挥下去,毕竟,吴二老爷确实是他的叔叔,这打叔叔,确实是忤逆,但若不打,那吴大爷觉得,心中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把灵柩送进庄子。”瑾宁高声喊着,吴二老爷见状就要冲过来:“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你打啊,我妹妹是宫中的淑妃,我四妹夫是天子宠臣,你打了我,我就一封信写到京城,让我爹娘做主。”瑾宁这会儿也要扯虎皮做大旗。 “你哄谁呢!”吴二老爷只是冷笑,瑾宁手一翻,一个珍珠发钗出现在手心里,这珍珠发钗上的珍珠十分光润,吴二老爷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瑾宁已经淡淡地道:“这是宫中太后赏赐下来的,我就放在这里,你打。” 打碎御赐之物,吴二老爷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人,还真不敢说什么。 “送进去。”瑾宁晓得,今日这灵柩一定要进庄子里面,不然的话,第一步就输了,至于那宅子,还有那些田地,只怕,还要好好地算算账,既然不是祖业,又有什么好怕的。 吴二老爷被瑾宁的气势震住,而吴二太太已经对他轻声道:“我是听说,三侄媳妇,她的娘家势力大。” 吴二老爷原本是怕吴大奶奶,毕竟吴大奶奶的娘家就在这附近,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至于其余两个侄媳妇,娘家都山高皇帝远,谁在乎这个。 谁知瑾宁拿出御赐之物威胁,于是吴二老爷也只能后退一步,吴太太见灵柩往宅子那个方向去,顿时大哭起来。 在哭声之中,吴老爷的灵柩被送进了早就搭好的灵堂上,这宅子共有三进,这正厅还算成个样子,至于其余地方,瑾宁也顾不上看太多了。 老陈管家已经让人把行李先放进那些打扫出来的房屋,这会儿只能是各房住一间了,孩子们还什么都不晓得,见总算有屋子可以住了,还在那里玩耍。 众人在那忙碌着丧事的事情,这会儿祖坟看样子是真的葬不进去了,吴太太哭完,也要去商量买坟地的事儿。 “那祖坟,我们就算挖开了,把人葬进去,他们又能说什么。”吴大爷气呼呼地说着,吴二爷在那轻叹一声:“是啊,要按了父亲的品级,还葬进祖坟,那是光宗耀祖的。” 品级?吴安笑了笑,这会儿,还说什么品级呢,连宅子都保不住,还有那五百亩田地,不,原本该是八百来亩,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 “先去买坟地吧。”说着吴太太轻叹一声:“找块过得去的地。” “娘,总要找块风水宝地,不然孩子们。”吴二爷迟疑了,吴太太看着他:“风水宝地?当初祖宗们葬的难道不是风水宝地,这会儿,不过如此。” 叛贼两个字,死死地压在吴太太的心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现在,还要依靠儿媳妇的娘家,来吓唬这些人。 “安顿好了,我就去县衙门里面看看。”吴安看着吴太太:“再怎么说,我也只是被罢官。” 吴二爷看着吴安笑了笑,吴安也看向自己的兄长:“不然呢?二哥,难道还有别的主意?” 没有别的主意了,瑾宁吓唬他们,也只能有一会儿,要在这里长久地住下,总要和当地的知县说上话。 若是原先,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官官相护,吴安又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他们兄弟二人前去这些衙门,只要把帖子送上,官员都会出来相迎。 但是现在,这一路回来,所经过的地方,都没有官员来送上一份奠仪。甚至,有些地方,还是和吴安同年中进士的人做的知县,也同样没有搭理吴安。 “太太,二老爷带着族老们来了。”老陈管家进来禀告,吴太太闭了闭眼,接着睁开,原来,人家才迫不及待来寻自己算账来了。 “你们先去各家报丧吧。”不管怎样,这些事儿都要做下去,而不是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吴大爷站起身:“娘,我要陪……”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吴太太骂了一句,就对吴安道:“你陪着我出去吧。” 吴大爷很不满,但也只能看着吴太太带着吴安出去,灵堂之上,瑾宁和妯娌们正在灵前供果供香。 吴二老爷就带着人走了进来,慌得瑾宁要往帐子里面躲,吴二老爷的手已经一摆:“方才已经见过,这会儿又装什么,横竖我们是长辈,也是一家子,你们啊,就好好地说话。这京城人扭扭捏捏的样子,别在这里摆出来。” 瑾宁深吸一口气,也就上前行礼:“二叔想是来拜祭公公的。” “我们不是来拜祭的,我们是来和你们说,要你们把丧事办完,就立即离开。”有个族老重重地放了下手中的拐杖。 “凭什么?”瑾宁反问,族老已经道:“你公公在外头做了什么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种会株连九族的人,我们当然要赶出去。” “你是在对陛下不敬。”瑾宁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族老看着瑾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我对陛下不敬?” 第468章 番外秦真情 “陛下仁慈,此次只诛灭首恶,即便是前首辅,也没有株连九族,这会儿你张口闭口要株连九族,难道不是在指责陛下吗?”要说这样道理,瑾宁可比这些乡野村老会说得多了。 这族老顿时愣住,接着他就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才不和你说。” “我儿媳妇说得对。”吴太太带着吴安走了出来,就对这些人道:“你们要来拜祭,我们自然欢迎,但你们要来赶我们走,我们不走。” “你们在京城的产业都被抄没了,这会儿,我们要抄没你们在族内的家业,也是理所应当。”有人迫不及待地说着,这几百亩田地呢,还有这宅子,想想就很欢喜。 尽管这不是吴太太第一次听到这话,但还是差点背过气去,接着吴太太就看向说话的人:“你们凭什么,这宅子,可是我们家的私产,不是祖上传下来的。” “就是因为是私产,我们才等到这个时候,若是祖上传下来的,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归族内了。”吴二老爷冷笑着说,吴太太紧紧抓住吴安的手。 “还没请问二叔,这宅子,族内收了,打算怎么办。”吴安话刚说完,吴大爷就从背后冲进来:“什么宅子,什么要被族内收了,我们总要过日子的,难道什么都没有。” 吴大爷是真着急,而吴太太已经看着他:“你还没有去报丧?” “娘,还报什么丧啊?再说,这些人我都不认得。”吴大爷说着挽起袖子:“谁敢要我这个宅子,到时候,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 吴安还从没见过自己这个混不吝的样子,于是吴安往后退了一步,而吴大爷看着吴二老爷:“二叔是吧,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带我买糖,那时候你说,二叔对我最好了!” 这会儿可不是来叙这些的,吴二老爷的眼皮都没抬:“侄儿,你父亲没了,你就是家里最大的,你还是劝劝他们,免得到时候,大家打了进来,把棺材打没了,那就不好看了。” “这可是你的亲兄长!”吴太太高声喊道,吴二老爷还是看着她:“就是因为亲兄长,我才要为爹娘清理门户,不然的话,爹娘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不过是借了这个意思,趁机占了这边的产业。”瑾宁说了这么一句,就看着吴二老爷:“二叔这会儿得意扬扬,可曾想过,若有一日,你的两个侄儿,重新做了官,二叔想起今日的事,会……” “什么做官,你可不要吓唬我。”吴二老爷斜瞅瑾宁一眼:“我已经问过了,就问的是知县衙门里的师爷,他说,这种谋逆大罪,别看三侄儿只是被免官,但是,一辈子都重新做不了官了。” 说着,吴二老爷看向吴二:“三侄儿,我还没见过你,但晓得你是最出息的一个,你啊,快些劝劝你媳妇,也劝劝你娘,不要再想别的了,你们这支,起不来了。” 起不来了,吴太太再也撑不住了,眼睛一翻,就背过气了。吴安急忙扶住吴太太:“娘!” “大嫂,你也别装晕,我们把事情都说说清楚。”吴二老爷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好机会,哪肯让吴太太背过气去,然后自己再等下一次机会,于是吴二老爷高声说着。 瑾宁已经拿起一个茶壶,咂在地上,茶壶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众人,瑾宁看着他们:“够了吗?够了吗?你们就算想要银子,想要吃绝户,也要等到丧事办完,这会儿,当着我公公的面,你们敢说,等到有一天,下去见到了公公,你们好意思说,不过是些小事,不过是,欺负了他的妻子儿女。” “那可是叛贼……”有个族老颤颤巍巍地说着,瑾宁看着他:“小姑子还是陛下亲口赞许的烈女呢,为国尽忠。” 提到这个女子,族老的唇张了张,吴太太这会儿缓过气了,对这族老道:“都是一家子,难道说,我丈夫是你们吴家人,我的女儿,就不姓吴了吗?” “她嫁到了朱家,是朱家的人了,人家赞扬的,也是朱家的三奶奶。”吴二老爷高声说着,瑾宁冷笑:“那我嫁到了吴家,我是不是吴家人呢?” 瑾宁还真是吴家人,吴二老爷看着她,瑾宁冷笑一声:“来人,你们拿着我爹去片子,去知县衙门,我倒要看,谁会不来见我。” 瑾宁是淑妃的姐姐,是侍郎的千金,就算吴老爷陷入谋逆之中,但陛下也没有降罪?于是有人开始往后退。 “我亲自拿着岳父的片子去知县衙门,我倒要看看,岳父都还认我这个女婿,倒是你们,迫不及待要赶走我们。”吴安的声音也很破碎,吴二老爷看着吴安,确实,这会儿连秦侍郎都没有让吴安和瑾宁分开,更不要说别人。 毕竟若说避嫌,秦侍郎才是该第一个避嫌的,他和吴老爷,可是亲家。 “我们先等着你们丧事办完,等办完丧事,再来!”吴二老爷还要嚷嚷两句,接着带着众人离开,灵堂之上又冷清下来,吴太太看着灵堂,看着上面写的吴老爷的牌位,于是吴太太哭出声:“到底什么事儿啊,你怎么就不肯,不肯告诉我呢?” 这自然不会有回应,瑾宁只是上前扶起吴太太:“婆婆,先歇会儿吧。” “今儿是这样了,但丧事,丧事怎么办?而且,我们的田地。”吴大爷心心念念只是那些产业,毕竟没有这些,吴大爷是过不了好日子的。 吴太太恨不得打儿子几下,但这会儿也没有心思打,她只对瑾宁道:“老爷的丧事,只能尽量简单办了。” 还有坟地,这坟地也要买一块。 “买坟地的时候,再看个小院子吧。”瑾宁轻声说着,只觉得头很疼,现在,所有的重担都放在瑾宁身上了,吴安已经对瑾宁道:“多谢。” 到了这个时候,才晓得,什么叫患难夫妻,瑾宁看向吴安,二人成亲这么多年,到这个时候,瑾宁才感觉,和丈夫之间,才有了那么一点点,一些真情。 第469章 番外秦逼迫 吴安看着瑾宁,轻声道:“我吴家患难之时,你没有丢弃我,我在这发誓,若有一日……” 瑾宁已经伸手捂住了吴安的嘴,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吃惊不小,瑾宁急忙把手拿下,带上一丝笑:“你不用发誓,我信你。” 仿佛这样,吴安真的会相信,吴安已经笑了:“我就晓得,我就晓得,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歇着吧,这后面还有许多事儿呢。”话刚说完,就传来孩子的哭声,瑾宁急忙走了出去,夏云抱着孩子在那不停地哄,瑾宁上前接过孩子,夏云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姐儿想是和奶奶睡习惯了,这会儿我抱她,她只是哭。” 瑾宁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孩子在母亲怀中已经不再哭了,但小手还紧紧地抓住瑾宁的手指头,瑾宁轻声道:“等安顿下来,就好了。” “大姑娘,真的会好吗?”夏云用了许久没有用过的称呼,瑾宁唇边的笑消失了,接着瑾宁重重地道:“是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三奶奶,我没有,我不是,我方才就是,就是有些心烦意乱。”夏云急忙解释,瑾宁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女儿,对夏云道:“你不用解释,我晓得你的意思。” “三奶奶,我,”夏云又想哭了,但夏云晓得不能哭出来,吴安站在那里,看着正在说话的妻妾,吴安只觉得前路茫茫,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坟地很快就看好了,就在祖坟半里外的地方,吴家的钱,现在只够买下一块五分的地,好在地方虽小,那景致还算不错,吴太太去瞧过,也很满意,还对吴家三兄弟笑着道:“以后,我老了,就和你父亲埋在一起,也强如去祖坟和长辈们挤在一起。” 吴安听得心中伤心,但也只能安慰吴太太:“娘既然这样说了,那以后,这块地就是我们的祖坟了。” “这么小,哪能埋得下这么多的人。”吴大爷嘀咕一句,吴太太瞪了大儿子一眼,吴大爷也不敢说话了。 这宅子,吴太太这两天也瞧过了,破败的实在有些不成样子,再加上还有吴二老爷时不时地带人来说,吴太太晓得这里住不成了,倒不如搬到别的地方,一家子安安静静地住着,还有这分家一事,也该办了。 吴太太做了决定,也就张罗着吴老爷出殡,按说吴老爷做官多年,他的丧礼该十分盛大的,但现在背了叛贼这个名声,连吴二老爷都没有前来送葬,更不用说别人了。 只有吴太太带着儿子儿媳们,送了吴老爷出殡,出殡一完,回到宅子,看着那已经拆下的灵堂,吴太太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老陈管家就来禀报,吴二老爷来了。 “请他们进来吧。”吴太太语气艰难地说着,老陈管家看着吴太太,那眉都快皱成疙瘩了:“太太,他们前来,是为了……” “我晓得!”吴太太打断老陈管家的话,接着吴太太轻叹一声:“也是时候了。” 什么样的时候,老陈管家不敢问,只是把吴二老爷他们请了进来,今儿吴二老爷还意思意思穿了素服,虽说,他亲兄长去世,吴二老爷该穿孝的,但这会儿,吴太太也不愿意再追究这些礼节了。 “大嫂,大哥已经出殡了,你们的丧事也办完了,那就该轮到我们的事儿了。”吴二老爷也不坐下,也不行礼,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你们真要把我们全家赶出?”吴太太问了这么一句,吴二老爷还没开口,一个族老就高声道:“我们吴家,在这地面上,也是名门望族,出了这样的族人,自然就要赶出去。” “大嫂,你也不要怪我们,我们没有责怪你们败坏族内的名声,就是宽厚的人了。”吴二老爷的脸皮很厚,厚到吴太太瞧着吴二老爷,什么都没有说。 “二叔,这宅子是我的,你想要,也行,那就给我一千两银子。”吴大爷这会儿急需银子,索性就对吴二老爷这样说。 “你怎么如此泼皮!”吴二老爷一吓,就高声叫起来,吴大爷瞧着吴二老爷:“这会儿,你们要抢我家的产业,还好意思说我泼皮!” “都别吵了。”吴太太拍了下桌子,就对吴二老爷道:“族内容不下我们,那我们自然也就不能在族内居住,这宅子,当初我和你大哥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造的,还有这地皮,也是昔日我们自己买的。地皮不算,你们给我一千五百两银子,这宅子就给你们。” “朝廷抄家时候,可什么都没留。”有个族老听到银子二字就又高声嚷着,吴太太冷笑一声:“朝廷抄家时候,宅子是留给我们的,不然的话,我哪里有银子来办这些事。” 是吗?吴二老爷当然也晓得朝廷抄吴家家的时候,把宅子留给了他们,但这会儿,吴二老爷要的是不花一分银子就把这份产业给占了,八百亩田地,这座宅子,吴二老爷想着的是留给自己爱妾生的小儿子,免得削薄了自己大儿子的产业。 于是吴二老爷冷笑一声:“看来大嫂是不愿意我们好声好气地说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们了。”说着吴二老爷叫声来人,就冲进来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这些都是族内的人,也是吴二老爷准备好了,想要把吴家这些人赶出去,毕竟吴家的人都养尊处优,哪里扛得过这些人。 “你们!”吴太太大怒,伸手撑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们竟然要把我们赶出去。” “大嫂,要不,你就带着你的儿孙们,收拾行李,哪里来的哪里去,要不,你们就被赶出去,至于那些行李,还能剩下多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吴二老爷挺直了背,就对吴太太说,吴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瑾宁在身边急忙扶住了她,就对吴二老爷道:“我看谁敢,我再不济,也是秦家的千金,淑妃的姐姐,你们这样胡作非为,难道不……” 第470章 番外秦欺负 “别成天说你是淑妃的姐姐了,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秦家也不敢接你回去,我瞧啊,你在这乡下,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吴二老爷得意扬扬地说着,瑾宁没想到这个时候搬出自己的父亲都不管用了,而那些小伙子们已经上前,就要把吴家人拉出去。 吴太太双手颤抖,指着柱子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撞死在这里,老二,逼死长嫂,你的罪过不小。” “大嫂,你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太太,怎么还学着乡下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吴二老爷这会儿压根不怕,原本吴二老爷还想着,吴家怎么说还有这么多亲家,还有这么些人,只怕还会有什么官员来吊唁,谁知回来这么几天了,没有半个官员上门。 吴二老爷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叛贼家眷,自然是可以随便欺负,谁还去管这些。于是吴二老爷和吴家族人商量了,就要来要这边的产业,毕竟,朝廷可以抄家,那族内自然也能把这些产业收回去。 吴太太没想到竟然连这样的威胁都不管用,于是吴太太牙一咬,就要对着柱子上撞去,吴二奶奶和瑾宁急忙伸手,死死地拉着吴太太,吴太太从嫁进吴家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只在那高声喊着:“不要管我,让我去死。” 吴二老爷让那些人继续上前,要把吴家的人都给拉出去,吴家那些下人们见状也要去护主,于是一个灵堂之上,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吴安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突然听到夏云的尖叫声,原来这些人中,难免有那么几个泼皮,见夏云生的美貌,晓得不过是吴安的妾室,这瑾宁他们不敢调戏,但这妾室难免就要占点便宜。 夏云虽是丫鬟出身,但跟在瑾宁身边,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千金还要强些,也懂礼仪知规矩,后来跟着瑾宁出嫁,做了吴安的妾,还跟着在外面做了三年的官,虽说只是个妾,因着瑾宁不在,也妾充夫人,出外应酬过。 这会儿被人摸了一把,夏云那叫又羞又气,恨不得立即撞了柱子死了算了。 “你们住手,你们住手。”吴安当初在外做官时候,那些泼皮上了堂上,见了官无一不吓得颤抖,说一声打,衙役就把泼皮们拖下去,按在地上打起来,这会儿,不管吴安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太太,太太,有人来吊唁了。”就在这不可开交时候,老陈管家高声叫着,有人来吊唁?吴二老爷愣在那里,吴太太已经头发蓬乱,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听到这话,吴太太大放悲声。 外头就传来声音:“我家老爷特来……”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毕竟谁见过这丧家在这灵堂上打成一团的样子,吴二老爷急忙让那些小伙子们住手,夏云这才扑到瑾宁跟前,大哭起来:“三奶奶,我死了算了。” “你不要死,你要活着,我要看着这些趁机侮辱我们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瑾宁咬牙切齿地说着,吴安的双手也在颤抖,自己的人竟然被这样对待,简直是不能忍。 “吴太太……”张尚书的声音传来,这混乱的情形是张尚书没有想过的,毕竟这样回来,族内不能容倒也是常理,但这,怎么会在灵堂之上,丧家就被打? 而且,好像还不止是被打,吴太太已经在瑾宁和吴二奶奶的搀扶下,不顾许多,跪在张尚书跟前:“还请大人做主。” “吴世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尚书见这场面混乱得太过不堪了,这男女都混在一起,好像还有人被打,于是只能询问吴安。毕竟吴安和张玉竹是好友,张尚书也是见过的。 “还请老伯坐下,等侄儿慢慢说来。”吴安只说了这么一句,眼泪就落下,吴二老爷见张尚书来了,身边似乎还跟着本地知县的师爷,晓得这是个自己不能惹的大人物,于是吴二老爷就脚底抹油想走,对吴安道:“既然你家有事,我就先走了。” “二叔,还请不要离开。”吴安深吸一口气,接着吴安就对张尚书道:“老伯,我家的事儿,说出来都会让人笑话。今日,不过是家里叔父,因见家父去世,我们三兄弟年幼无人可以依靠,要带着族人们把我们产业收走,还要赶我们出族。” 这还真不稀奇,毕竟张尚书做官多年,这样族内吞产业的事儿听过不少,而且张尚书前来,也有为吴家撑腰的打算。 毕竟张太太的说法,和吴家也是多年交情,况且又是姻亲,两家的儿媳是姐妹。陛下都没有追究吴家其余的人,只让他们回来办丧事,那作为姻亲,这会儿前去吊唁,也是人之常情。 张尚书听到张太太这些话,觉得张太太这些话也很有道理,犹豫了几天,这才带着人前来吊唁,经过县城的时候,还去拜见了本地知县。 张尚书的被罢官,是受张玉竹连累的,但现在张青竹是天子宠臣,知县自然出来相迎,听到张尚书说要来给吴老爷吊唁,知县还劝了几句,说老大人何必要招惹这样的是非。 张尚书拿出张太太说的那些话,又说,自己的孙儿们,还和吴家的孩子是表亲,若不来吊唁,以后孙儿们难免会说,太无情了。 听到还有这样的姻亲,知县自己不能前来,也就让师爷跟着张尚书来了。 这会儿,张尚书听到这话,不由长叹一声,对吴二老爷道:“这件事,陛下都没有追究吴家其余人等,你们又是何苦?” “这位大人。”吴二老爷不晓得张尚书到底曾做过什么官,但看师爷对张尚书的恭敬,就晓得张尚书必定是个大人物,于是吴二老爷对张尚书拱手:“我们族内这么多人口,若真有个什么,自然不能被牵连,这也是要把他们逐出族内的原因。” “那些产业,是祖传下来的,还是私产?”张尚书拿出昔日坐堂时候断案的本事,在那询问吴二老爷。 第471章 番外秦断绝 “这宅子,是老爷和我,花了一千八百两盖的。”按说吴太太该回去后面,但这会儿事情紧急,吴太太并没有离开,只是坐在那里,听到张尚书询问,吴太太这才开口回答。 “那银子,你们哪有这许多,还不是爹娘给的。”吴二老爷在那急起来了,高声说着,吴太太看着吴二老爷:“公公婆婆当时分家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怎么,二叔就想赖掉。” “这么说,这宅子,是私产。”张尚书点了点头,吴二老爷已经高声道:“朝廷还抄家呢。” “朝廷抄家,是为了公!”张尚书不客气地说着,吴二老爷看着张尚书:“这位大人,您这句话,我有些不服气。” “我不去管你服气不服气。”张尚书笑了:“你们今儿来闹,不过是为了私。” “难道就让他把这宅子拿走了?”吴二老爷自然不愿意,张尚书也晓得,就吴家现在这个样子,吴太太他们在这住的也不会安心,于是张尚书的眉皱了皱:“不如,你们族内商量商量,凑些银子把这宅子买下,说出去也说得好听,不然就成了你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大侄儿都三十了,还孤儿寡母呢!”吴二老爷冷笑一声,吴大爷脖子一梗:“我是三十了,那又怎样?这会儿我没了爹,我娘又被你们欺负,难道不是孤儿寡母?” 吴二老爷被吴大爷这句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吴安已经道:“还有我们家的八百亩田地。” “我可和你说,那八百亩田地里面,有三百亩,是给长子长孙的,你们家这会儿既然已经被逐出去了,那这三百亩田地,就该还回来。”吴二老爷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张尚书看向吴太太,吴太太长叹一声:“是啊,也是我大儿子不争气。” “娘,您这话说得不公平,老三争气了,中了进士,那又如何呢?这会儿,还不是赋闲在家。”吴大爷满不在乎地说着。 这样的家务事,张尚书就不要再听了,他只对吴安道:“看来,那八百亩田地,你们家只能拿回五百亩了。” “那五百亩地,也是我爹娘……”吴二老爷还要再争,张尚书已经看着他:“就算到了堂上,也是这样判,难道你还想挨上几板子?” 张尚书毕竟常年位高权重,说话时候声音略提高了些,吴二老爷就忍不住双腿发抖,于是吴二老爷只能嘀咕一句:“便宜了你们。” “什么叫便宜了我们?”吴太太反问,吴二老爷却只装作没有听见。 “贵族内的族长是哪位?”张尚书瞧着这不可开交的样子,于是询问吴二老爷,吴二老爷只能走出来:“是我。” “既然你是族长,那你们就拿出一个数字来,这宅子,你们族内拿些银子买了,还有那田地,有三百亩还给族内,至于剩下那五百亩,也就还给他家,他们总要在家中度日。” 说着张尚书就不由长叹一声:“你们既然是亲兄弟,哪能如此,如此对待。” “这位大人,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们既然是亲兄弟,他做那些事儿的时候可曾想过,一旦失败,就要连累我们,连累我们一起杀头。”吴二老爷这句话说得言之凿凿,张尚书也不能反驳。 吴太太不由哭出声:“你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 吴二老爷也冷哼了一声:“他在外面做官,我也没沾他什么好处。” 这话就亏心了,吴二老爷怎么会没有沾什么好处呢?只是吴二老爷这会儿全忘记了自己当初的好处,只把兄长的坏处全都记得。 “师爷,你就写一个决结,把这事儿写得清楚。”张尚书使唤起师爷来,那叫一个顺手,师爷已经笑着道:“是,大人的吩咐,小的记下了。”吴二老爷作为吴老爷的弟弟,昔日也常常出入知县衙门的,这会儿见师爷对张尚书如此恭敬,于是吴二老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宅子,一千五百两是不值的!”吴二老爷总要讲讲价,吴安已经对吴二老爷道:“二叔,张老伯前来吊唁,我们连茶都没有送上一杯,就在这为我们调停了半天,这事儿,还请二叔等明日再来说。” 吴二老爷被吴安说得皱眉,但很快吴二老爷就点头:“好,明日就明日,横竖,着急的是你们,不是我。” 说完吴二老爷就带着人离开,等这些人离开了,吴太太这才上前,对张尚书跪下:“若非张大人前来,今日,还不晓得我们全家,会落到什么境地。” “同朝为官多年,这些事儿,是我们合该做的。”张尚书对吴太太说着,又请一边的吴安扶起吴太太,吴安扶起吴太太,吴太太这才在儿媳们的陪伴下回到后面。 “令尊?”张尚书看着这灵堂,晓得已经出殡了,这也太快了,毕竟这样的人物,按说,办丧事就要办上三四个月。 “是母亲的意思,说速速办了,免得族内还来这吵闹。”说着吴安苦笑一声:“没想的,竟然,竟然,” “这也是人之常情。”张尚书说了这一句,想了想又道:“他们毕竟不做官,不晓得这里面的各种弯弯绕。” 这件事情牵连得很广,陛下不再追究其余人,是因为真要追究下来,那朝堂之上就无人能用。而从陛下的旨意来看,对吴安他们还留了一手,也许以后,吴安还能再行起复为官。 “况且,我听小儿说,那日,令尊也只是跟在无相大师身后,并没有说别的,或许,”张尚书沉吟一下,吴安眼中不由生起希望,这个小儿,自然是指张青竹了,张青竹这样说,那或许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叛贼,只是被裹胁。 但吴安也晓得,这样的话不能问出来,而且张尚书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是很好了,于是吴安再次对张尚书行礼:“今日的事,多谢老伯了。” 第472章 番外秦分家 “令尊的坟地在何处?”张尚书既然没有看到灵柩,那就询问下坟地。 坟地倒也不远,吴安带着张尚书,就往坟地去了,张尚书见到这坟地,也叹息了几声,就上了香,拜祭过后,张尚书对吴安道:“我看你家中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住的,我回县城去,这两日,我还要在县城盘桓几日。” “多谢老伯。”张尚书又对吴安说了些节哀的话,也就回到宅子里,再次把吴太太请出来,吴太太晓得张尚书要走了,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张尚书也就离开宅子,吴大奶奶这才看着瑾宁道:“没想到,还是三婶婶的亲戚来了,才把他们吓走。” “这会儿也就不要说怪话了。”吴太太这会儿对争强好胜的人,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婆婆,我也不想说怪话,但我们总要过日子啊。”吴大奶奶对吴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是啊,总要过日子啊,这大大小小这么多的人呢。 “我想,先把家给分了,这宅子呢,既然老大要,那就把这宅子都留给你,只是那五百亩田地,你就不要分了,老二老三,一人一半。”吴太太沉吟一下,也就做了决定。 各人奔各人的前程去,倒胜过在这吵闹。 “婆婆,这宅子,可值不得这么些田地。”吴大奶奶听到这宅子归了自己,心里很是欢喜,但听到这田地不归自己,吴大奶奶自然不满。 “那你要什么,难道非要我把所有都给你,让你二叔三叔出去外面讨饭吃,你才愿意?”吴太太恨不得打吴大奶奶一巴掌,吴大奶奶只能咬住下唇,不敢说话。 “你也不用再说别的,这事儿,我做主了。”吴太太说着我做主,但眼泪却落下,盖这宅子的时候,丈夫和自己那是何等的欣喜,这会儿,就是何等的伤心。 吴大奶奶见吴太太都这样说了,也不敢再多言,只对瑾宁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三婶婶好,话都没说一句,就多了这么些田地。” 吴家的田地是什么样子,瑾宁都没看到过,两百五十亩田地的租子,能不能够一家子过日子,瑾宁也不晓得,这会儿,瑾宁想到了自己衣领上缝着的那些银票,这些银票,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拿出来。 于是瑾宁并没搭理吴大奶奶,只对吴太太道:“婆婆说什么,我们就听着。” “还是你好。”吴太太看着瑾宁,这会儿对瑾宁,吴太太那是十二万分满意,毕竟家里还有个让人不省心的呢。这会儿倒是手里有银子,不愿意拿出来的吴二奶奶也有些满意了。 “那家里卖京城的宅子,剩下的银子呢。”吴大奶奶又想起这些银子了,瑾宁的眉皱了皱,这些银子,只怕剩不了太多。 “有账呢。”吴太太看着大儿媳妇:“总共也就剩下不到五百两银子,你们三家,一家一份。” “不到五百两银子,谁这样大手大脚?”吴大奶奶不满地说着,这会儿,没人愿意回答她的话,吴大奶奶只能咬牙,不再说话。 瑾宁回到屋里时候,还能听夏云在哭,瑾宁上前拍一下夏云的肩,夏云楚楚可怜地看着瑾宁:“三奶奶,我,我不干净了。” “胡说八道,我们干干净净的人呢,哪里不干净了?”瑾宁晓得夏云为什么这样想,只能安抚她。 “三爷……”夏云只说了这两个字,瑾宁已经冷笑了:“三爷是个男人,男人就要护住妻儿,你是他的妾室,他护不住,就该,就该自责了,难道还有脸来责备你?” 是这样吗?夏云看着瑾宁,再抬头,就看到吴安站在屋门处,夏云急忙站起身,叫声三爷。 吴安只看着夏云:“你三奶奶说的是,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被父亲牵连失去官职,还能算得上无妄之灾,连累自己的妻妾受辱,就是自己的错了。 “罢了,你也不想的。”瑾宁长叹一声,吴安看着瑾宁:“方才,张老伯说,我说不定有起复的日子,若能……” “先把眼前的事儿对付过去吧。”瑾宁现在对起复不起复没有半分兴趣,自己只能,只能先把眼前的事儿对付过去。 “娘方才把我们寻去,说要分家,还说了,宅子给大哥,那田地,我和二哥一人一半,至于剩下的银子,一家一份。”吴安说完苦笑一声:“我从来不晓得,我们家分家,也能这样爽快。” 若是原先,光那些田地宅子铺子,就要算上好几天,而现在,几句话就分完了,至于下人们,那当然是各房的下人就跟着各房。 吴太太要跟了吴安夫妻住,于是吴太太那边还多了两个丫鬟,别的,就没了。 “总还有口饭吃。”说着瑾宁苦笑一声,这会儿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秦府的管家了。 “我们,”吴安还想再说什么,瑾宁就轻声道:“这里有一百两银票,是我娘前几日捎来的。” 那就是岳母接济,吴安的眼圈顿时红了:“我怎能让岳母接济我们。” “她是为了孩子。”说着,瑾宁沉吟一下:“今儿张老伯来,只怕是张伯母的主意。” “是啊,这会儿,人人都唯恐沾上我们家,你看我自己的亲二叔都这样。”更不用说别人了。吴安突然伸手抱住瑾宁,抱得那样紧,瑾宁还能感到有泪落在自己肩上,不到最难的时候,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些事情。 瑾宁轻轻地拍着吴安的手,心里却没有半分欢喜,丈夫这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才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这个妻子。 次日吴二老爷一大早就来了,那时候吴太太已经梳洗好了,正在和三兄弟说着话,见到吴二老爷,吴太太就对吴二老爷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我啊,要为你这三个侄儿分家。” “分家?”吴二老爷笑了:“分了也好,分了家,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日子。” 第473章 番外秦新宅 “这宅子,你昨儿已经答应了,要拿银子来,那你要拿多少银子?”吴太太语气很轻,吴二老爷当然希望银子越少越好,但昨儿在张尚书面前,吴太太已经说过这宅子花了多少银子造的,于是吴二老爷笑了笑:“我昨儿回去,和你弟妹商量了,这宅子,也过了三十年了,哪里还值得这些银子,我们折半,九百两银子。” “九百两银子?这太少了。”吴大爷先嚷了出来,他可是要拿上这些银子去过日子的,自然是越多越好。 “九百两银子可不少了,足够许多人家过一辈子了。”吴二老爷晓得自己这几个侄儿,都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见过许多银子的,也晓得自己说出的数目他们会反对,于是吴二老爷高声嚷着。 “一千五百两。”吴太太还是那句,吴大爷已经嚷起来:“娘,足足少了三百两呢。” “这也太多了。”吴二老爷已经觉得一千五百两银子不少了,但吴二老爷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再减少一些。 吴安听着他们在那说这件事,只觉得十分荒唐可笑,他从小生在京城,长在锦绣堆中,哪里见过这样讲价的样子。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定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这个数目,双方都还满意,但吴二老爷却还是做出一副肉疼的样子,对吴大爷道:“这宅子,我可是吃了大亏的了。” 吴太太盯着吴二老爷,把吴二老爷盯得脸红了,接着吴太太才道:“说起来,这回,我竟然没见到二婶婶。” “你们家中有丧事,再说,她也有些害羞见人,自然就不过来了。”吴二老爷说得冠冕堂皇,吴太太却只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让吴二老爷心里有些发慌,但好在吴太太没有再说别的,吴二老爷也就写了字据,被吴大爷催着去拿银子去了。 至于那些田地,昨儿当着张尚书的面说了,吴二老爷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看着吴太太,写了一人一半的田地。 这件大事也就这样了结了,吴二老爷这才对吴太太道:“大嫂,并不是我……” “这会儿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吴太太打断吴二老爷的话,吴二老爷抿唇,看着吴太太,吴太太看着吴二老爷:“我们这些年的田租,我也不和你要了,只要你……” “大嫂,我这些年替你们打理这些田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吴二老爷这些话是一句句的,吴太太紧紧地盯着吴二老爷:“既然如此,就请宽限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就搬走。” “这是自然。”吴二老爷笑着答应,等吴二老爷走了,吴太太才对吴安道:“你要记住,这次的事情。” “娘,我会记住的。”吴安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怨恨,等到,等到自己重新手握权柄,那么这些人,这些事儿,都会来自己面前哭求。 瑾宁晓得吴二老爷来过了,这分家的事情也定了,三天后就要搬出这里,也就带着夏云收拾行李。 “三奶奶,这些行李,都没打开过。”夏云忍不住感慨地说,原本以为回到家乡,就能安稳过日子,谁晓得回到家乡,却是这样的日子。 瑾宁看着夏云,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这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过吧。 吴二老爷离开后不久,吴二太太来了,说起来,她们妯娌早先也很亲密,但是这会儿,吴二太太见了吴太太,只对吴太太道:“大嫂,这件事,并不是我自己想的,我们家中,也有那么多的人呢。” “所以你们两口,就吞了我们的田租不算,还要把我们的这些东西,也占为己有。”吴太太这会儿也不和吴二太太客气,吴二太太的唇紧紧抿住,接着吴二太太就轻声道:“大嫂,我不过是个女人。” “你是个女人,但你又不是死人。”吴太太不客气地说着,吴二太太看着她:“大嫂难道真要算账吗?” “这会儿算账也没有意思。”吴太太瞧着吴二太太:“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不会……” “我不会。”吴二太太打断吴太太的话,接着吴二太太就笑了:“其实,大嫂不晓得,这些年,我在家里过得什么日子。” “你过得什么样的日子,都和我没有关系。”听到没有关系这几句,吴二太太的唇紧紧抿了下,接着吴二太太就对吴太太行礼下去:“既然大嫂不愿意搭理我,那我也就走了。” “从此之后,再不相见。”说完,吴太太就长叹一声,分别二十几年的老妯娌了,原本以为这回见面,还能说说话,谁晓得,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婆婆。”瑾宁看到吴太太这样,安抚地叫了一声,吴太太摇头:“我没事儿,我心中没有太多感慨,只是人啊,有了儿女之后,各自的心就不一样了。” 瑾宁看着外面:“婆婆,从此以后,我们要过一段时日的苦日子了。” 吴二老爷送来了银票,瑾宁晓得这只怕是张尚书的余威尚在。接着,吴安就寻到了一所小院子,那院子并不大,不过两进,在县城里面,吴太太住了上房,吴安夫妻带着孩子住在后罩房,勉强凑出一间书房,好让吴安招待客人。 甚至都没有等房子好好打扫,瑾宁就带着全家住了进去,至于吴二爷,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并没有留在本地,而是去往别的地方。他们还有银子,所以吴太太也没有问他们什么,而吴大爷呢,拿到银票当天,连辞别都没有辞别一声,就和吴大奶奶带着孩子离开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家,转眼只剩下那么几个人了。吴太太走进屋子,看着里面的摆设,不由长叹一声。 “婆婆!”瑾宁唤了吴太太一声,吴太太看着瑾宁,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儿,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婆婆的娘家人?”瑾宁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了说话,吴太太笑了:“这会儿,我的娘家人,只怕也不愿意见我。” 第474章 番外秦过日子 这句话让瑾宁沉默了,吴太太拍拍瑾宁的手:“人之常情。” 毕竟,吴太太出嫁已经三十多年了,她都已经做了祖母,甚至,若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吴大爷的儿子都该议亲了,她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龄,娘家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多少关系了。 接着吴太太就对瑾宁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出嫁没有几年,你的娘家人还愿意和你来往,还有你妹妹们。” 说着,吴太太唇边有一抹苦涩的笑,瑾宁也笑了,原先,瑾宁是家中长姐,什么都要比妹妹们出色,端庄大方,现在,瑾宁就要依靠妹妹们的善心过日子了。 就像,张尚书的到来,也是因为婉宁,而不是因为瑾宁。 “婆婆,人生际遇,到了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我这会儿,很好。”瑾宁过了许久才回答了这么一句。 “三奶奶。”夏云走了进来,先叫了瑾宁一声,才对吴太太道:“三爷说,今儿搬家,不管怎样,让厨房准备一桌酒席。” “他啊,还当这会儿是家里富裕的时候吗?”吴太太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夏云已经笑了:“这会儿,家里虽没几个人,但办桌酒席还是能办的。” “就办吧,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瑾宁也在一边说,吴太太微微点头,是的,这日子,还要过下去,只是没有原先的富贵。 现在,家里总共只有三个丫鬟,一房下人,还有老陈管家,若不是孩子们太小,还需要奶娘,只怕瑾宁连奶娘都要裁掉。 而原先,吴太太身边的下人都不止这么多,贴身服侍的,专门做粗活的,洗衣衫的,管采买的,光专门服侍吴太太的下人,就有那么二三十个。 吴太太还会抱怨,服侍的人不够多,有些时候,也没这么机灵。而现在,在这个宅子里面,只有这么几个下人,只有这么一个宅子,全家老小就要过日子了。 算下来,有四个孩子,四个大人呢。吴太太长叹一声,瑾宁已经和夏云走了出去,夏云对瑾宁道:“这会儿,人手也不够,厨房那边,也没有专门的人了。” “让林婆子去厨房做饭,三个丫鬟,一个拨了服侍婆婆,一个在我们房里服侍,另一个专门做些粗活,老陈管家和小厮,就跟着三爷出去应酬吧。”瑾宁略一思索,就已经安排好了。 夏云应是,接着夏云就轻叹一声:“这也是,巧媳妇难做出无米的粥来。” “这会儿,还能有这么几个人服侍,若再过些日子,”瑾宁轻声说着,那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已经用了两百来两,还有两千八百两,总要想着再买上几亩田地,吃些田租也好,瑾宁在这盘算着,突然笑了一声,若是原先,想要买些田地,着管家去寻就是了,这会儿,瑾宁想到的却是,若是这边想要买田地,还担心有人从中作梗,把一些不好的田地卖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吴安在书房里看了看,觉得这书房也还算不错,若能有个朋友来探望自己,也不算丢脸,于是吴安转身就看到瑾宁站在院子里面,似乎在想什么。 吴安惊讶地张口询问,瑾宁看着吴安:“我想着,再凑点银子,买上几亩田地,好吃些田租,可是我转念想着,这会儿,我们想要买田地,还不晓得会吃多少亏。” 吴安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事儿都没经历的人了,他沉吟了下,就对瑾宁道:“无妨,我去寻衙门里的师爷。” 知县是不愿意见吴安的,但师爷还是肯和吴安说话的,想着,吴安不由苦笑一声,当初中了进士时候,意气风发,别说这师爷,就算是这样的知县,吴安话语之中难免还是会看不上人家。 觉得人家辛苦半生不过抓了这样的印把子,而吴安入仕之初就是这么个职位,谁知,转眼之间,荣华富贵消失了,现在,只能去求自己看不上的人了。 瑾宁看着吴安的神情,晓得他心中憋屈,但这会儿,谁心中不憋屈呢?于是瑾宁淡淡地笑了笑:“好。” “我,定会,”吴安还要再说上几句,瑾宁已经摆手,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日子,就是这样过下去。 吴安去寻了师爷,看在张尚书的份上,师爷对吴安还算客气,当听说吴安想要买上几亩田地的时候,师爷不由对吴安笑了笑:“记得朝廷,可是抄没了你们的家业。” 这是很不客气的说话了,意思吴安他们有隐匿的家业,好在吴安早有准备,于是吴安对师爷道:“我们的宅子没有抄没,变卖了,还有岳母那边,也接济了些,不然不会有银子回家乡。” “烂船也有三斤钉啊!”师爷念叨一句,也对吴安笑了笑:“既如此,你有多少银子,想要买多少田地?” “家里还有些田地,这会儿,也只能拿出三四百两银子,想着若能和家里的田地连成一片最好。”吴安沉吟了下,也说出自己的打算。师爷还是斜眼看了吴安一眼,就对吴安道:“哪能这样凑巧,我能,给你介绍个中人,到时候,你就和他说话。” “多谢多谢!”吴安对师爷连连作揖,师爷也就摆手:“这会儿还忙,就不留你了。” 吴安再次谢过师爷,也就走出衙门,看着衙门来来往往的人,吴安不由长叹一声,一年之前,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人物,一年之后,自己就如此落魄,但总算还能把日子过下去,若是真要让吴安自己去洗衣做饭,吴安是真的做不到。 吴安想到张玉竹夫妻,那匆匆一面,就可以看出,流放路上,他们有多么辛苦。甚至,吴安会想到,若真要流放,秦家会想办法把瑾宁接回去,甚至会让瑾宁大归,毕竟瑾宁这样娇生惯养的人,哪能吃得了流放的苦。 想到瑾宁,吴安心中生起几分惭愧,当初娶她,也有一些想要张青竹丢脸的心思,后来看她和别的女子并无什么不同,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却是瑾宁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屡次把淑妃拿出来,恐吓那些人。 第475章 番外秦劝说 若不是瑾宁,那自己一家不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回到家乡,还能安顿下来。 吴安叹息着回到家中,看着这低矮的屋子,还有寥寥无几的人手,吴安从夏云手中接过了茶,就对一边的夏云道:“我这一路回来,看到这路上也有学堂,若我们能寻几个学生来,也能补贴一些家用。” 夏云听到吴安这样说,不由看着他:“三爷的学问,要教学生是尽够了,但是三爷,您就算开学堂,会有人来吗?” 这个?吴安只晓得,自己会拿着银子去请名师,怎么也没想到,开个学堂会没有学生来。 见吴安不说话,夏云的眉皱了皱:“我跟着三爷在任上的时候,认得了一个秀才娘子,她就常常说,这学堂里面的人,今儿走了,明儿未必会来,他家一年三十两银子的家用,有时候,怎么都凑不够。” 三十两银子,有些时候还不够吴安买笔墨用,但对外面的人来说,三十两足够一家子丰衣足食一年了。 吴安的手轻轻地敲着桌子:“这会儿,我才觉得,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话中透着深深的悲伤,夏云一个激灵,还待再劝,就听到瑾宁的声音传来:“夏云说得对呢,这开学堂,也不是个好主意,况且,一年挣个十来两银子,也添补不了什么。” “难道就叫我坐在家中,看着你们?”吴安的眉皱得很紧,就看到瑾宁把一些东西交给夏云:“你拿下去,让她们做出来。” “这是什么?”吴安反问,夏云已经道:“三奶奶和我琢磨着,我们别的不行,一手针线还算出色,于是就让人去那店铺里面问,知道一块手帕,一个荷包,外头都能卖的,三奶奶着人买了这些回来,到时候就好……” “荒唐,哪能……”吴安已经打断夏云的话,瑾宁却只看着吴安不说话,吴安的唇紧紧抿住:“那我们家,还有那些田地,还有,我让人买了田地。” “那些银子,就算买了田地,总共也不过四百来亩田地,一年的田租,能有个八十两就不错了,我们这么多的人呢。”瑾宁算账着实是个好手,张口就算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吴安还想说外头的人家,可以省吃俭用,瑾宁已经轻声道:“两个孩子都大了,也该开蒙了,你呢,既是做爹的,就在家给孩子们开蒙,也省了请先生的钱,这是其一,其二呢,我们做些针线,赚些银子,也能给孩子们买书本笔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此以后就过这样日子,而且,全都要听妻子安排,吴安看了看瑾宁,也就往吴太太房里走去:“我去看看娘。” 吴太太的屋子,自然不像在京城时候那样豪奢,摆满了好东西,这会儿那屋子朴素极了,吴太太手中拿着笔,正在抄录经文。 吴安只能站在吴太太身边,等到吴太太放下笔,吴安才对吴太太道:“娘怎么想到抄录经文。” “每天都没有什么事儿做,也没有什么应酬,要说做针线,我年轻时候倒做得不错,只是这会儿年纪大了,眼睛也不行了,除了抄录经文,也就没有别的事儿可以做了。”吴太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对吴安说。 “娘已经晓得,她们要做针线贴补家用的事儿了?”吴安反问,吴太太看着吴安:“我晓得你生长在富贵丛中,这会儿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却忘记了,你书上学过的,也有要吃苦的字样。” “娘,我不是没有转过弯来,我只是,”吴安的眉皱得很紧,只是什么,吴安不敢说出来,吴太太拍了拍他的手:“以后会好的,你媳妇,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你不许再去闹她。” “娘,我是不是很没用?”吴安抬头,问出这么一句,吴太太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个儿子,从出生到现在,谁不夸他,读书很好,长得很好。 后来,去了文山先生那里,有了一个张青竹做对比,他就暗暗地和张青竹争锋,甚至因为张青竹定了瑾宁为妻,他就发誓定要寻个比瑾宁更好的人,好压张青竹一头,等到张青竹摔断了腿,秦家换人出嫁,他就求自己去把瑾宁定了下来,好让张青竹晓得,自己什么都胜过他。 争强好胜的人,一旦遭遇坎坷,那是比谁都要难受的。见吴太太不说话,吴安轻叹一声:“娘,您别说了,我这会儿,心中难受。” “这也不是你的错。”吴太太这一安慰更不得了,吴安唇边现出一抹苦笑:“同样都是父亲得罪,可是张青竹是怎么做的,他竟然能一纸呈文,得到先帝青眼,成为太子幕僚,现在,更成为陛下宠臣。” 吴安到了现在,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在这些上面,不如张青竹,若是原先,吴太太并不在乎儿子和人比较,毕竟比较来比较去,争强好胜对他是有好处的,但是现在,吴太太只能劝着儿子:“不要去想了,真的,想那些,没意思的很。” “婆婆。”瑾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吴太太对瑾宁笑了笑:“你把老三带回去,他啊,一时又钻了牛角尖了。” 这是让瑾宁好好地劝劝吴安的意思,瑾宁点头应是,和吴安一起走出了屋子,刚走出屋子,吴安就靠向瑾宁的肩膀,甚至,瑾宁还能感到有泪落在自己肩上。 “你又不是张青竹,你是我的丈夫,这会儿,你和别人比什么?”瑾宁轻声询问,吴安抬头,眼中全是叹息:“我晓得,我晓得这会儿不该去比,就好好地在这过日子,可是,我这心中,还是像一团火在烧。” “你这会儿觉得心中像一团火在烧,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意气风发的时候,四妹夫在想什么?他若成日沉溺在悲伤之中,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就。”瑾宁语气平静,吴安的眼眨了眨,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张青竹正处于最糟糕的时候,摔断了腿,秦家换人出嫁,从端庄大方的长女,换成了默默无闻的幼女。 第476章 番外秦诏书 吴安也见过婉宁几面,但对这个小姨子,吴安并没有更深的印象,只记得她不爱说话,长得,也还不错,但和瑾宁这样的明艳大方不能比,更不能和秦家四姐妹中最美丽的,艳丽如同春日最盛的牡丹的秦淑妃相比。 甚至,那位瑾宁的同胞妹妹,还有一份娇憨可爱。这样一个人,如此沉默寡言不出色的女子,还能辅佐张青竹做官。 “你瞧,我四妹妹还能让四妹夫重振起来,你呢,可千万不要让我输给了四妹妹。”瑾宁笑容甜美,而这句话让吴安沉默了,接着吴安就直起背,对瑾宁拱手一礼:“我明白了。我定不会让你输。” 吴安说完这句,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瑾宁垂下眼帘,掩盖心中的叹息,这样说话,只是不愿意让丈夫继续消沉,但他会这样想,那就,随他去吧。 过了几日,中人寻了几块地,和吴安说了,吴安夫妻也就出去外面看地,对买田地的事儿,吴安全都听瑾宁的,瑾宁挑中了两块,总价要五百五十两。 这个价格让吴安皱眉:“这几乎是家里所有的银子。” 瑾宁在心中说了一句,这些银子可还不够,但瑾宁面上依旧带着笑:“无妨,我们只要还留三个月的家用就够了。” 三个月后,就可以收田租了,对这些经营上的事情,吴安并不晓得,听瑾宁这样说,吴安也就赞成。 于是这地契写了,去衙门里面画过了押,这会儿有住的,也有了进项,吴安也就在家中,安心地给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开蒙。 夏云的女儿虽然年纪小,但跟着哥哥们念书的她却十分聪明,引得吴安笑着道:“没想到我们家中,还有这样出色的女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京城中的消息也会传来,张青竹放了外任,文山先生跟了他去做师爷。 吴安不由感慨地道:“文山先生对这个弟子,还真是当做亲儿子一样。” 能让文山先生做师爷,当地的士绅定然不会太过为难。瑾宁在一边做针线,听到这话就笑着说:“人和人的缘分是不一样的,这针线做好,能赚五两银子,正好过年。” 五两银子,就这样辛苦,吴安看着瑾宁那灵巧的手,这些日子瑾宁不是在做针线就是忙着操持家务,吴安从没有亲眼见过瑾宁这样辛劳。 “若我,”吴安还想说什么,瑾宁已经点了点那些书:“好好地看书吧。” 吴安应是,思绪却飞得很远,天子让张青竹放外任,必定是有用意的,那么,天子的用意是什么?吴安是曾做过官,还想要再做官的人,这会儿,吴安的眼神都有些发痴。 瑾宁绣好一朵花,看到丈夫如此,瑾宁不由轻叹一声,天意难测,又何必去揣测,总之,先好好过日子,把孩子们教养长大才是。 如同吴大爷的质问,难道这些孩子们以后结亲,要和那些贩夫走卒结亲吗? 转眼吴家回到这边已经一年,吴太太已经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应酬,也没有了争奇斗艳,更没有了那些花花草草。 吴太太常去家里旁边的观音庵烧香,也认得了观音庵的尼姑,常常请她来家里讲经说法。对吴太太这样的举动,吴安并没有反对,毕竟在京城时候,吴太太也经常这样做。 而除了教孩子们,吴安也常常去衙门里,和师爷他们说说话,打听打听朝廷的消息,毕竟打听朝廷的消息,算不上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瑾宁有时候醒来,会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一直都是生在这样地方,过着如此简朴的生活,而不是在京城侍郎府中长大的千金小姐。 “娘!”孩子的声音传来,瑾宁低头看着女儿,女儿已经两岁了,生得很好看,瑾宁把女儿抱了起来:“今儿怎么醒这么早?” “吃,吃果果。”女儿高声说着,瑾宁穿好衣衫,抱着女儿走出屋子,夏云正带着孩子们在早饭,看到瑾宁,夏云急忙叫声三奶奶。 “来,我给姐儿吃果果。”瑾宁笑着把女儿放下,夏云也给孩子打了一碗粥,瑾宁一手抱孩子,一手喂孩子,熟练地很。 夏云看着瑾宁这样,突然笑了笑:“从没想过,姑娘会这样熟练,熟练地喂孩子。” “这总是我自己的孩子。”瑾宁轻声说着,喂饱了孩子,瑾宁把孩子交给一边的丫鬟,这会儿丫鬟就那么几个,不能像原先一样了。 夏云看着孩子们去了书房,也就和瑾宁一起去那边做针线,针线都已经摆放好了,只等着瑾宁她们动手。 “这是前面绸缎铺要的,今儿要赶出来。”夏云在那清点着针线,对瑾宁说着,瑾宁点了点头,就对夏云道:“你越来越会算账了。” “原本太太就……”夏云咽下要说出口的话,瑾宁晓得,夏云要说的是,原本太太就是让夏云做管家娘子的,所以让人教了夏云很多算账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想到,春雨做了管家娘子,而夏云,做了吴安的妾。 “春雨那丫头,当初跟着她男人一起走了,还和我说,以后会来看我,这都一年多了,也没见她的人影。”瑾宁说着就穿上了针,飞快地做起来。 “春雨这会儿也做了人的娘了,想来也没有……”夏云话没说完,吴安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瑾宁激动地喊着:“你知道吗?陛下方才下诏了。” “陛下下诏说了什么?”瑾宁把针在头皮上擦了擦,吴安看着瑾宁:“陛下下诏开海,一旦开海,这朝堂上就要有更多的人,这是我的机会。” “你还在丁忧。”瑾宁提醒一句,吴安的激动有些消失,但很快吴安就笑了:“我晓得,我晓得,我还在丁忧,但我总会丁忧结束的。” 第477章 番外秦旧人 “还有一年就结束了。”夏云在一边插嘴,吴安也对夏云笑了:“是啊,只要我回到朝堂上,那我们,还是拥有一切。” 还是出入都被人夸赞的吴大人,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在家教自己的孩子念书,还要和那些师爷们打交道,本地士绅们,对吴安是唯恐避之不及,更不用说吴家族内的人了。 这些窝囊气,吴安已经受够了,只恨不得立即得到天子宠信,进而成为天子重臣。 吴安眼中的野心,瑾宁并不陌生,因此瑾宁只笑了笑:“好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吴安皱眉询问妻子,瑾宁看着他:“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欲速则不达。” 这句话让吴安冷静了下来,接着吴安就笑了:“是,你说得对,欲速则不达,但我,但我,” “我相信你。”瑾宁说着就继续做着针线:“不过,你还是要……” “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吴安这句话是瑾宁没有想到的,接着就听到吴安轻声道:“毕竟,你和四妹妹,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瑾宁这下把针线放下,看着吴安:“你怎么晓得。” “我怎么会不晓得呢?”吴安眼神炙热:“我也晓得,你和四妹妹书信往来,你们彼此之间,一定有什么要说的话。” 瑾宁也没想到,不过回了一封婉宁的信,二人的书信往来就密切起来,而在信中,婉宁总是在宽慰瑾宁,但这些书信往来,瑾宁并没有告诉吴安,比较吴安太过于迫切,迫切希望回到朝堂中去。 “你也晓得,这开海禁一事,是四妹夫从中主导。”瑾宁淡淡地说着,吴安坐在瑾宁身边:“是啊,我晓得,若我,” “你瞧,你又急躁了。”瑾宁轻声说着,而夏云已经离开,任由他们夫妻坐着说话。 “娘子,我和你说实话,我已经忍不住了,忍不了了。”这一年多的苦,吴安觉得已经吃得够多了,特别是,吴安看着瑾宁:“张玉竹,他和我还不一样,他自己依附无相大师,这会儿,竟然还得到了一个官职,不就是因为,他的哥哥是张青竹?” 这件事,对吴安的打击很大,但吴安也晓得,朝廷之中常有这种事,张玉竹再怎么说,当时官也小,依附无相大师,也不过就是希图得到更多。 已经被流放过,吃过了苦头,再有张青竹在朝中,得到一个小官,轻而易举。 正因为张玉竹得到一个小官轻而易举,吴安就对自己的处境越发不满了,自己是受父亲连累,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要继续沉寂。 “你也要知道,陈家那位太太,前些日子,去世了,她去世之后,连个收尸骨的人都没有。”瑾宁语气平静,陈太太,那位曾高高在上,在陈府后院无所不为的女人,因为陈家依附三皇子,不但被抄家,回到家乡之后,家乡那些产业也被族人吞没。 陈太太争吵半天,也不过就是和孙儿住在一个破屋子里,身边只剩下一个老婆子陪着她。谁知那孩子又生起病来,陈太太没有银子请来医生,那孩子烧了三天就没了。 孙儿没了,陈太太也病了起来,口口声声只是在那诅咒已逝的德妃,陈家合族都要靠着已逝的德妃,怎么会容许陈太太这样诅咒?于是在某一天,陈太太就病死了,而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还在流放之中,自然没有人为她收尸。 至于她的女儿,远在京城的陈觉蓉要在很久之后才能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去世,但就算知道,陈觉蓉也无能为力,张玉竹重新得到官职,最怕的就是原先的事情被人知道,当然也不愿意妻子再沾惹陈太太的事情。 陈觉蓉苦苦求了张玉竹很久,张玉竹才让人带了十两银子回去,说让陈太太下葬。 十两银子,当初陈家买个人都不止这么些银子,这会儿,就是陈太太丧葬的所有费用。 一张薄棺,就把陈太太葬下去了,她生前的所有荣耀苦痛,也全都消失。 “是,是我思虑不周了!”吴安也冷静下来,还对瑾宁拱手行礼。 “你也是受公公牵连,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总要丁忧满了。”瑾宁晓得丈夫在想什么,也就柔声安慰,吴安长叹一声。 “况且,你说四妹夫,四妹夫当年摔断了腿,再到被先帝青睐,那可是有五年的工夫。”五年,这么长,吴安垂下眼帘,对瑾宁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急躁了。” “三奶奶,有客人来了。”夏云走进来对瑾宁说,瑾宁不由看向夏云:“怎么会有客人?” “说是四姨奶奶的朋友,经过此地,知道您是四姨奶奶的姐姐,因此特地来拜访。”夏云恭敬地说着。 婉宁的朋友?那可太稀奇了,毕竟婉宁从小生活在秦府,除了自己这些人就没有见过别人,怎么还会有自己不认得的朋友。 瑾宁走出屋子,来到堂屋里,来的是两个人,两个妇人,一个年轻些,一个年老些。 年轻些的那个,生得很美,甚至,瑾宁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至于那个年老些的妇人,眼神锐利,看到瑾宁,这年老些的妇人站起身:“吴三奶奶。” “请问您是,”瑾宁看着储秀,着实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来这里。 “我姓储,储秀。”储秀直接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就看着瑾宁,瑾宁啊了一声就行礼下去:“原来是储娘子。” “吴三奶奶休要如此客气。”储秀说着就指着另一个:“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姓朱。” “吴三奶奶。”朱新站起身,对瑾宁行礼下去,瑾宁看着她的面容,越看越感觉眼熟,但是,那个女子,已经死去两年了,当时她的死讯传来,瑾宁还觉得叹息,这样美的女子,怎么就红颜薄命呢?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瑾宁问了出来,朱新敢来见瑾宁,当然是知道瑾宁不会擅自说出自己是谁,于是朱新淡淡一笑:“前尘往事,都已是过往。” 第478章 番外秦坟墓 瑾宁啊了一声,看向储秀的眼变得有些莫名,储秀已经摆手:“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有人在背后帮忙。” 能帮忙的,除了宫中的人,别无他人,而能改名,能在这世上行走,那必定就是至尊。 “我不明白。”瑾宁轻声说着,朱新笑了:“我也不明白,或许,只是别人的一点恻隐之心。” 毕竟自己能活着,那就很好。瑾宁看着她:“那你现在,” “不过是了结一点昔日的恩怨。”朱新说得坦然,瑾宁点了点头:“是啊,你也该去见见。” “我恨她。”朱新说得直接,瑾宁看着她没有说话,毕竟,瑾宁是做嫡母的,对庶出子女对嫡母的恨,瑾宁自然也是不愿意听到。 “吴三奶奶这样的人,你可不要吓她。”储秀平静地说着,就对瑾宁道:“这孩子当初很吃了一些苦。” “当初若没有吴三奶奶的药,我啊,也不晓得能不能活过来。”药?瑾宁要努力地想,才能想起,当初在陈家后院,给出的药,原来是给这位的。 “我不晓得,原来当初,就是你,”病得如此沉重,却连药都没有,若不是瑾宁恰好路过,若不是朱姨娘苦苦哀求,只怕她当时就死在了后院里。 “那您说说,我该不该怨,该不该恨?”朱新反问,瑾宁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储秀已经拍了拍朱新的手:“好了,这些事儿,都是前尘往事了,你去看过,从此之后,就再也不用去管了。” 至于陈家的其余人,也和朱新无关了,陈觉蓉已经受了她应该受的苦,陈太太已经死去,陈老爷和儿子,在流放地中受苦。 可以放下了,从此,就是新人了,朱新笑容甜美,又对瑾宁行礼:“此次前来,是叩谢救命之恩的。” 报过怨,自然也会有恩相报,只可惜,朱新看着瑾宁的面容,这样一个女子,却只能把恩典,给她的丈夫了,这是世间女子的不公,如同储秀一样,那样大的功劳下来,却只是给她的丈夫增添光彩。 不能说她的丈夫不好,但着实会让人心中叹息。 “您太客气了。”瑾宁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不敢受她这一拜,这是被追封的德妃,在皇陵之中尚且受供奉的女子,哪敢受她的拜。 朱新淡淡一笑,也就站起身,储秀也站起身:“我们走吧。” 瑾宁送她们出去,储秀带着朱新上了车,储秀站在门边,这样的奇女子,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她的美丽,她的过往,都会随之消散。 “三奶奶,我刚把茶端上来。”夏云端着茶过来,看到里面没有人了,惊讶地喊了一声。 “她们已经走了。”瑾宁回神过来,对夏云笑着道。 “她们是谁?”夏云好奇地问,瑾宁想了想:“一位,是储娘子。”天下姓储的人这么多,但说出是储娘子却人尽皆知的,只有这一位。 夏云已经啊了一声:“原来是储娘子,哎呀呀,我怠慢她了。” “另一位是她表妹,做了寡妇,就和储娘子一起生活。”这是储秀给朱新编的身世,瑾宁拿来使用,十分顺手。 “储娘子原来长这样,哎呀,我还真是,”夏云在那跌足不止,瑾宁往里面走:“我们去继续做针线吧。” “储娘子走了?”吴安已经走了出来,听到瑾宁这样说话,吴安也在那询问。 “走了,她们还有事儿。”瑾宁当然知道吴安的懊恼从什么地方来,但瑾宁也不愿意再安抚丈夫了,吴安不由长叹一声:“能得见储娘子,自然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什么样的好处?”瑾宁故意问着,吴安已经对瑾宁道:“这事儿,你是故意的。” “储娘子说,想见见我,还有,储娘子的表妹还有事儿,她们行色匆匆,自然不能长住。”瑾宁说着就拿起针线继续做着,自己的丈夫啊,有些时候,太过毛躁了。 储秀曾来过这座城,还来吴家说了话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城,而师爷破天荒地来到了吴家,对吴安说,知县想请吴安去赴宴。 吴安回到这里,已经许久了,这还是头一次知县相请,但吴安冷静之后就对师爷道:“还在家父丧期,自然不能前去赴宴。” “倒是我疏忽了。”师爷拈一下胡子就笑着说,也就告辞出去。 “这储娘子,还真是,刚一出来,就能让人想要打听她的事儿。”等师爷走了,吴安不由感慨地说,瑾宁想起朱新说过的话,当初的给药,不过无意之举,谁知,竟能给自己种下这样的缘分。 而朱新身后的人,必定是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不会是天子。毕竟,那一着棋,太险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看来,朱新是当初的棋子,才会在事后死去,而报酬,大概就是陈家的覆灭。 朱新和储秀到了陈家所在的地方,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朱新就来到陈太太的坟前,坟很小,甚至只有一个很小的墓碑。 “你知道吗?我曾追问过,我娘埋在了何处。”朱新看着冷冷清清的坟墓,轻声说。储秀点头:“我晓得。” 蔡尚仪的回答是,陈太太以朱姨娘生了痨病为由,把朱姨娘抬到化人场里烧掉了,然后把她的骨灰,送到了一个庵堂里。 等蔡尚仪找到的时候,差点就保不住骨灰了。 “她为何如此狠毒,我娘就算分了她的宠爱,她也不用这样对她,竟然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入土为安,只有许久之后,蔡尚仪为她立的一个小小坟墓,这就是朱姨娘的安身之所。 “现在,她还能好好地安葬下去,简直是,简直是,”朱新盯着那坟墓,储秀按住了她的手:“不可!” “我晓得!”朱新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因为晓得,所以越发恼怒。 第479章 番外秦日子 储秀看着朱新,等待着朱新平静下来,过了很久,朱新才把手从陈太太的墓碑上放下,接着朱新就道:“我想,这里很快就不会有坟墓了。” 陈家的男子都在流放之中,等流放结束,得以回家,面对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情形,既然没有人了,那么陈太太的坟墓也不会得到祭扫,没有祭扫的坟墓很快就会消失。 “我们走吧。”储秀不想引人注目,催促着朱新离开,朱新已经笑了:“表姐,您说,远处的山很壮观。” “这次不能带你去观山,我们还要赶回去。”储秀含笑回答着,把一切放下,成为一个新的人,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消失了。 朱新笑了,她上了马车,和储秀一起看向外面,从此之后,这些都消失了,被追封的天子的德妃陈氏,已经死去两年了,那就,让她彻底死去吧。 “储娘子看来和小姨相处得很好。”吴安这会儿也在和瑾宁谈着这件事,瑾宁嗯了一声就道:“我今日,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样的信。”吴安晓的,不是特别的信,瑾宁也不会特地说,果真瑾宁的眉微微一皱:“我收到了,陈家妹妹给我写来的信,她说,她和张二爷,” “张二爷不是去做了个小官。”提到这点,吴安就有些恼怒,按说一个八品的官职,还不能让吴安恼怒,但想想现在自己连知县衙门都不能进去,而张玉竹,却能去做官。 “她并没有跟随张二爷一起上任,而是在家中,和公婆一起住。”瑾宁的话让吴安笑了,接着吴安轻声道:“人之常情。” 是,确实是人之常情,张玉竹想要得到前程,那就要疏远陈觉蓉,更何况,瑾宁想起原先京中的传闻,张玉竹是曾想要休掉陈觉蓉的。 成婚之初,陈觉蓉和张玉竹也是十二分的恩爱,同时去上任的时候,陈觉蓉也十分欢喜,现在,不过几年,张玉竹就要休掉陈觉蓉,而现在,张玉竹去上任而不携带陈觉蓉,不过是做出一个姿态,出于种种原因张玉竹不能休掉她。 毕竟陈家已经覆灭,陈觉蓉没有归处,但出于情义,张玉竹拒绝和陈觉蓉相处。瑾宁长叹一声,吴安没有明白瑾宁的这声长叹从何而来,只是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道:“这也是陈家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庶出的女儿,好好地对待也可以,怎么就让她,连药都没有。甚至,那些下人们,还肆意虐待。” 不是这样简单的,但瑾宁晓得丈夫不会听自己的话,毕竟他是男子,和自己不一样,于是瑾宁只笑了笑:“你这是要我说,以后,对你的庶出子女,” “这什么叫要你说呢,你的脾气,我再明白不过了,这些年,你对他们也很好,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吴安自以为体贴的话,让瑾宁垂下眼帘,这就是男人,如此地自以为是。 但瑾宁没有再说,只对吴安道:“那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在这过日子吧。” “是,我们要过日子,过得很好的日子。”吴安也笑着说,瑾宁眼中并没有笑意。 仿佛,这日子永远过不到头一样,瑾宁看着远处的天空,自从储秀来过,吴安也就安心地在这城内生活,偶尔,吴安也会接受别人的宴请,至于夏云,越来越喜欢做针线了。 “三奶奶,我觉得这做针线啊,可真好。”夏云笑着对瑾宁说,瑾宁看着她:“有什么好呢?” “做针线能换回来银子,前儿,姐儿还说,”夏云的神色变了变,不敢说下去了。 夏云的女儿已经四岁了,这个时候,也可以学着做针线了,于是瑾宁轻声道:“姐儿要学,就教一教她。” “可是,她终究是,”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夏云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看到了瑾宁眼中的嘲讽,于是夏云擦了擦眼泪,对瑾宁道:“是我想错了,姐儿和我一样。” “你没有想错。”瑾宁安慰着夏云,又拍了拍夏云的手:“把姐儿叫来吧,我教她。” “那就最好不过了。”夏云正要起身不叫女儿来,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三奶奶,有位张二奶奶来访。”说着,这丫鬟把手中的帖子送上来,当丫鬟说张二奶奶的时候,瑾宁已经想到了陈觉蓉,等看到帖子,瑾宁站起身:“快请。” 陈觉蓉比那年在京城郊外见到的时候更加瘦了,身上的衣衫似乎都空落落的,见到瑾宁走出来,陈觉蓉站起身,勉强笑了笑:“我去祭扫我娘,回来路上,想到吴家就在这附近,就来看看你。” “我们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瑾宁给陈觉蓉倒茶,陈觉蓉看着这四周的摆设,这会儿的摆设自然比不上吴家当初在京城时候的富丽堂皇。 但陈觉蓉眼中还是有羡慕:“这屋子,没有我们家的宽敞,但你夫妻恩爱,又自己当家做主,比我快活多了。” 要说穿着,陈觉蓉的穿着要比瑾宁华丽一些,但瑾宁看不到陈觉蓉的生气,她仿佛像一根被嚼干的甘蔗一样,当年那么鲜艳饱满的人,这会儿,就成这样了。 “你总有盼头,我听说张二爷又去做了官,等以后,”瑾宁话没说完,就看到了陈觉蓉那古怪的笑,瑾宁没有再说话。 “我一直觉得,我就算有错,可也没有罪大恶极,为什么会让我受这么大的罪。”陈觉蓉轻声说着。 “谁都能遇到有难的时候,你瞧我们,还不是遇到许多事情,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瑾宁也只能安慰陈觉蓉几句,陈觉蓉笑了,笑容之中还有几分残忍:“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个人,她在我家后院就悄无声息地死了,是不是我们家,这会儿还好好的。” 是背后人要陈淑容做的棋子,没有了陈淑容,那说不定还会有别人。 但是,瑾宁勾唇一笑:“可是,若等到了那时候,有人的家里,飞黄腾达,那么你们定会后悔,毕竟那位德妃娘娘,生得很美。” 第480章 番外秦夫妻 是那种让人勾魂摄魄的美,也很奇怪,她生得很像陈老爷和朱姨娘,却比二人都要好看,而且是那种,无法说出的好看。 陈太太或许从最初,就打着这么个主意。这么美的女子,怎能埋没在后院,自然是送进宫去,给自己的女儿垫脚。 至于那些行为,也不过是让她受些苦痛,然后陈太太出面拯救,才能让她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陈家。 但这个世上,谁都不是神算子。瑾宁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陈觉蓉已经笑了:“所以,算来算去,都是我娘错了。” “现在,陈伯母既然已经没了,陈伯父和你弟弟,都还在流放之地,你也耐心等着,总有一日,会回来的。”瑾宁也只能这样安慰陈觉蓉,陈觉蓉点了点头。 苏嬷嬷走了进来,瞧见苏嬷嬷,瑾宁急忙站起身:“原来是您老人家送二奶奶来的。” “给姨奶奶请安。”苏嬷嬷认真地行礼下去,才对瑾宁道:“我们太太说,我横竖在家闲着没事儿,那就陪着二奶奶过来,也好全了二奶奶的孝心。” 瑾宁笑着点头:“亲家太太向来都想得周到。” “方才我是去给吴太太磕头的,既然来到这里,总要给你们磕头。”说着,苏嬷嬷又要跪下给瑾宁磕头,瑾宁急忙紧紧地拉住苏嬷嬷,又请苏嬷嬷坐下。 苏嬷嬷向来都很懂礼仪,晓得谦逊不过,也就坐在另一边的脚踏上。 苏嬷嬷进来之后,陈觉蓉也和瑾宁说些家常话,瑾宁让人去收拾屋子:“既然来了,总要住一晚,没得被人说,有亲戚在这里,却出去住客栈。” “姨奶奶想得周到,方才吴太太也这样说呢。”苏嬷嬷口中赞成着,但绝不提让陈觉蓉去拜见吴太太的话。陈觉蓉也晓得,吴太太未必会见自己,于是又说两句,也就下去歇息去了。 瑾宁让人准备陈觉蓉的晚饭,吴太太已经走到瑾宁身边:“听说,陈家那位也来了。” “婆婆,这会儿,她都出嫁多年了,哪里还好说她是陈家的。”瑾宁的意思,再明白也不过了,吴太太看了看瑾宁:“你说得是,她这会儿,是张家的二奶奶,不过,” 不过是被丈夫厌弃的,若是那样势利的人,连自家门都不让她进呢。 “婆婆,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瑾宁的话让吴太太垂下眼帘,接着吴太太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晚饭时候,吴安还没有回来,于是瑾宁也就把吴太太请了出来,陈觉蓉见到吴太太,二人都有些尴尬,却也寒暄过,然后一起用了晚饭。 用完晚饭,陈觉蓉也就去歇息了,吴太太倒长叹一声:“当初多么骄傲的人,这会儿,竟然这样小心。” “在张家,张亲家太太是个好人,自然不会让她吃苦。”瑾宁顺口说了一句,吴太太已经瞧着瑾宁:“你母亲也是个好人,不然这会儿,她姨娘怎么会一直跟着女儿,说是照顾孩子,这家里,难道还少了下人。” “我母亲,确实是个好人,不然这会儿,怎会有这样大福气。”瑾宁说出这句,又觉得有些不安,这话说的,仿佛吴太太这会儿日子这样艰难,都是因为不是好人了。 于是瑾宁急忙道:“婆婆也是好人,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婆婆都没舍得动我一手指头。” 这句话果真让吴太太笑了,接着吴太太就对瑾宁道:“这也是你可人疼,若不是你可人疼,瞧我对你动不动手。” “婆婆若真得对我动手,那媳妇也只有受着。”瑾宁的话让吴太太笑出了声,丫鬟来报说吴安回来了,接着吴安就走了进来,对吴太太行礼请安,又对瑾宁道:“我听说,家里来客人了。” “是啊,张二奶奶来了。”瑾宁平静地说着,吴安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吴安就道:“我们家中,原本就挤,这会儿……”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吴太太已经伸手拍桌子了,吴安急忙住口,吴太太瞧着吴安:“别说你媳妇和她,原本的情分,就算没有情分,她也是张二奶奶,别人提起,也只会说她是张家的人。” “是,是,母亲教训得是。”吴安急忙对吴太太行礼,既然吴太太教训过,那瑾宁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对吴安笑着道:“那要照你的意思,我就不该和她来往了。” “你啊,还要我怎么说。”吴安做出个无奈的样子,吴太太也笑了:“好了,你们小夫妻别因为这些事儿拌嘴,我瞧大家都好好的,也就这样吧,等明早送走了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是,娘,您啊,就是这家中的定盘星。”吴安在那说着嘴甜的话,吴太太撑不住笑了:“什么定盘星,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是个老废物就好。” 瑾宁自然也要捧场笑笑,但一从吴太太上房出来,瑾宁就垂下眼帘,自己的丈夫急功近利,还不够沉稳,还真是,有些难办。 “我想了,这会儿张尚书怎么说在地方上也有些名望,张青竹自不必说,我们也不能不和张家来往,和张家来往,难道还要撇下张二奶奶不成。”等一出了屋子,吴安就在那说个不停,瑾宁面上带着笑:“你说的是。” “所以明儿她们离开,你呢,也送一份礼物。”吴安说完,瑾宁就对他张开手,吴安看着瑾宁,一脸不解,瑾宁已经笑着道:“礼物好办,银子呢。” “你晓得,我没有多少银子。”吴安的脸顿时红了,接着吴安就对瑾宁笑了:“好了,我晓得了,你这是故意的,我的娘子,当然是有主意的人。” “你啊,成天在外头,哪里晓得这些银子从何处来。”瑾宁说着就叹气,那三千银票,这么些日子,暗地里填补进去,只剩下两千来两了,而这两千来两,瑾宁还要小心翼翼,不让吴安发现,免得夫妻之间生出嫌隙。 尽管瑾宁晓得吴安就算发现了,这会儿也不会和自己翻脸,但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第481章 番外秦热闹 至亲至疏夫妻,这是瑾宁从自己母亲身上学到的,只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和母亲见面。他们也回到了家乡,虽说相隔不远,但来往总没有在京城时候那么方便。 陈觉蓉离开之后,很快瑾宁就收到了一封信,这次,是秦太太来的,他们说,会往这边来一趟,然后顺便看看瑾宁。 瑾宁收到信欢喜极了,急忙拿去给吴太太看,吴太太也很欢喜:“亲家太太要来,那就太好了。” “只是我们家,也太小了,哪能住下这许多人。”瑾宁有些发愁,吴太太已经笑了:“这好办,我呢,就搬到观音庵去,横竖就在左近,让亲家太太住了我的屋子,至于亲家老爷,就委屈他住老三的书房。剩下那些下人,也就和家里下人挤挤。”这倒是个主意,瑾宁刚想反对吴太太搬去观音庵,吴太太就捏了下瑾宁的手:“我早就有出家修行的意思,只是晓得你们不会答应,所以呢,我去庵里住上几日也好。” 这简直是个惊天霹雳,饶是瑾宁如此镇静,也震惊不已,吴太太瞧着瑾宁:“你以为我在说谎骗你。” “不,婆婆,我没有觉得您在说谎骗我,就是,怎么会,难道说,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瑾宁连连发问,吴太太摇头:“不是你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而是这几年我细细琢磨,觉得必定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才让我的丈夫,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想要压我一头。” 吴老爷在瑾宁的印象之中,和自己的父亲也差不多,不过更加沉默罢了。甚至,自己的父亲还羡慕过公公,觉得他生了几个好儿子,不像自己的父亲,只有一个儿子,偏生自己的兄长还是个不学无术,成天只会些旁门左道,精通吃喝玩乐的人。 “可是,我瞧婆婆,和我母亲也没有什么差别。”瑾宁轻声说着,吴太太已经笑了:“你是个聪慧姑娘,自然觉得我和你母亲差不多,但我和你母亲,差得远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吴太太却不告诉瑾宁,到底为什么她想要出家,只是和瑾宁又说了几句,就让瑾宁去收拾东西。 吴安晓得秦侍郎夫妻要来,顿时欢喜极了:“这可太好了。” “你啊,一心只想着丁忧满了,你好去做官。”瑾宁抱怨一句,吴安已经笑了笑,接着吴安就对瑾宁道:“我一心想着做官,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瞧,我们家,也该有点喜事来冲一冲了。” “是,是,你啊,上进着呢,我不该说你。”瑾宁拍丈夫一下,吴安已经握住瑾宁的手:“我也是为了你们。” 吴安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但瑾宁也只笑了笑,为了谁都可以,但瑾宁已经不在乎吴安到底是为了谁。 秦侍郎夫妇虽说只是来探望瑾宁,但在吴安的有意运作下,很快全城的人都晓得了,秦侍郎会前来本城。 于是,这顿时成了一个大消息,秦侍郎是谁,那是做过侍郎的人,他还是宫中淑妃娘娘的父亲,是天子宠臣张青竹的岳父。 这个时候,终于本县的知县也回味过来,吴家,虽说背了这么个罪名,但明显天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查抄家产的时候,甚至连宅子都没有抄没,这是什么,说明天子还是想要自己的大姨姐有点银子,不至于流落街头。 知县一回过味来,就让自己的娘子亲自去拜访瑾宁,知县娘子到的时候,看到吴家门前,停了许多车轿。 知县娘子不由摇头:“你瞧这些人,都是来烧这个热灶的。” “我瞧啊,这个灶早就热了,只是没有人好好地烧。”身边的丫鬟也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知县娘子的唇撇了下,谁都说天意难测,谁敢去猜测呢? 这会儿,秦侍郎夫妇说要来看女儿了,眼前这些人,比集上还要热闹。 “这么多帖子。”吴太太看着这送进来的帖子,对瑾宁笑了笑:“都是沾了亲家太太的光。” “挑几家请进来吧。”瑾宁对这些,也是驾轻就熟,毕竟瑾宁从小就看这些,于是就挑了几家请了进来,知县娘子自然也在其中。 众人一起见了礼,报了姓,瑾宁也就和这些人攀谈几句,听说吴太太要搬去观音庵,就有个太太笑着道:“我家的花园,刚刚修整好了,不如就请侍郎夫妻移驾花园,那里很宽敞。” “你那花园,也只是暂时借住,倒不如我边上就有个三进的宅子,很是宽敞,不如就请你们全家都搬过去。”另一个太太也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样的应酬,瑾宁真是从小看到大,自然也不会觉得受宠若惊,于是瑾宁笑着道:“我父亲和母亲,不过就来那么几天,想要看看我过得如何,倒也不用如此粉饰。” 知县娘子瞧着这些人,心中已经在嘲讽了,但在瑾宁看向自己的时候,知县娘子还是露出笑:“吴三奶奶说的是,这爹娘前来,自然是想看看儿女过得如何。” 这叫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两位太太都有些懊恼,但也没有敢再说什么,瑾宁和她们应酬一番,也就送她们出去。 瑾宁还没走进门,边上就冲出来一个人:“侄媳妇,你们家的门槛,这会儿太高了。” 侄媳妇?这又是哪一位,还是吴二太太走了过来:“侄媳妇,我们今儿是来瞧大嫂的。” 哦,吴家的人,瑾宁没想到吴家的人还能来看吴太太,于是瑾宁看了看她们:“请。” “我说二嫂,这侄媳妇,还真是端庄得像画上的一样。”那个方才抓住瑾宁手的人就在那和吴二太太说着,瑾宁带着她们进到吴太太房中,吴二太太急忙对吴太太行礼:“家里很忙,这些日子也没顾得上来看你。” 第482章 番外秦探望 “我们不过是外头的人,倒也不用如此亲热。”吴太太当然晓得她们因何而来,说话语气也是很淡的。 “是,是,您……”另一个太太还想再说什么,吴太太已经闭眼敲起木鱼念起经来了,见吴太太这样,二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那静静坐着。 等到吴太太念完了经,二人还想多说几句,吴太太就道:“你们还要赶回去吧,那我们就吃饭。”这个意思,就是吃了饭,就请离开。 吴二太太顿时偃旗息鼓,看这样子,吴太太是不愿意和自己再多说话了,想想也是,回来时候,还能惊动张尚书,为什么就要那样逼迫呢? 现在,人家的亲爹娘也来了,必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侍郎也就罢了,这还是家里有个宠妃的侍郎。 那时候,瑾宁那句,淑妃的姐姐,张青竹的大姨子,就显得如此重要。吴二老爷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在抱怨吴二太太,抱怨她没有说上几句软话,以至于这几年没有和吴太太来往。 吴二太太敢说什么呢,还是只能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地来探望吴太太,现在碰了一鼻子灰,吴二太太也只能认了。 吃完午饭,吴家门前的车轿总算少了些,瑾宁请那些人都回去了,说要好好收拾,等着自己的爹娘前来。 当然,也有人家想要送下人过来,好让瑾宁没这么辛苦。 这等行为,在瑾宁看来,犹如秋日送扇,自然都婉拒了。 至于吴安那边,那就更热闹了,瑾宁是女眷,不能出来应酬,吴安可是男人,他要出来应酬很平常,于是吴安这些日子,总被人请去。当然吴安也不是人人都去的,只挑了几家前去。 等到秦侍郎夫妻到的时候,可谓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欢迎。 “怎么不见我们家女儿。”这一路上,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遇到许多官员前来请秦侍郎去应酬,秦太太原本以为到了这里还能见到自己女儿,谁知掀起帘子,外头密密麻麻,都是不认得的人。 “这就叫水涨船高。”秦侍郎倒毫不在意,秦太太把车帘放下,瞧着秦侍郎:“你愿意应酬你去应酬,我可不愿意。就说我乏了,想去女儿家歇着。” 秦侍郎急忙连声应是,也就下去和众人应酬,吴安见到秦侍郎,已经上前一步,给秦侍郎跪下:“岳父,小婿,小婿总算见到你了。” 秦侍郎急忙双手扶起吴安:“你是我的女婿,不用如此多礼。”见秦侍郎对吴安这样,也有人在那丢眼色,互相示意,这一看就是秦侍郎很心疼吴安这个女婿,而不是别人胡说八道的,说秦侍郎和吴安断亲了。 于是本地知县上前,对秦侍郎恭敬行礼:“秦大人,已经备了一杯水酒,何不把夫人请下来,女眷都在等着。” “不必了,拙荆想念女儿,想着早一点见到女儿,况且她也乏了,我们就在女儿家中歇息。”秦侍郎这句话让知县连声应是,就亲自做前导,迎着他们进城来。 吴安自从父亲遇到这样事情,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重视,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气宇轩昂来,于是吴安对秦侍郎越发恭敬,二人进了城,秦侍郎被请去宴席之上,而秦太太就直接进了吴家的大门。 知县娘子晓得了,已经让人把那些酒席都送到了吴家来,并且自己亲自在那陪吴太太在那等着,至于别人,这会儿是想进吴家的门都进不了了。 吴二老爷挤在人群之中,懊悔的不行,怎么会这样,怎么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你还怪我,当初要不是你盯着这些产业,我们啊,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边上的老者抱怨吴二老爷,吴二老爷生气极了,却不能反驳。 知县娘子见到秦太太走进门来,恨不得抢先一步上前迎接,但看了看吴太太,还是往后缩了一步。 而吴太太已经迎上前去,叫了声亲家太太,眼泪就落下。 “亲家太太,您这些年,看着清减多了。”秦太太眼泪也落下,对吴太太说了这么一句。 “娘,先进屋吧。”瑾宁伸手扶住秦太太,她和秦太太有许多话要说,但这会儿,却只能秉持着礼仪,不去说话。 “好,进屋说。”秦太太紧紧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已经看到了知县娘子,秦太太的眼扫过去,知县娘子已经行礼下去:“见过秦太太。” “这是本县知县的娘子。”瑾宁在一边解释,秦太太点了点头:“原来是本县知县的娘子,小女小婿在此地,蒙你们照顾了。” 知县娘子听了这话,脸不由一红,但还是对秦太太道:“哪里就称得上照顾呢,还请进屋。” 屋内,摆设着酒席,秦太太也晓得这是必不可少的,况且总要略应酬一下,于是秦太太简单吃了几筷子,也就推说乏了,和瑾宁往屋里去。 “这位秦太太,好和蔼。”知县娘子等到秦太太母女进了屋,这才对吴太太说,吴太太勾起昔日的事情,于是吴太太笑着道:“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那是什么样的如此呢?知县娘子很想问问,但不敢问,只讪笑着道:“以后,我也该常来请教。”所谓前倨后恭,不过如此,吴太太垂下眼帘笑了笑。 “这是你婆婆的屋子。”秦太太一眼就看了出来,瑾宁已经坐在她身边:“是啊,娘会不会嫌弃太小了。” “我怎会嫌弃呢,我啊,是心疼你。”秦太太拉住了女儿的手,眼泪就要落下,瑾宁靠在秦太太身边:“娘,这几年,我过得,反而平静了许多。” 不用去担心丈夫,不用去想着些别的,至于日子苦一些,但也比那些穷人家的日子好过。秦太太摩挲女儿的手,感到女儿的手中多了茧子,这可是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啊。 “你啊,就是倔强,怎么都不肯写信来要我接济。”秦太太抱怨地说着,瑾宁已经解衣服了,秦太太看着女儿,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第483章 番外秦结束 瑾宁把那件里衣脱下来,用手揉着衣领:“娘,您摸摸。” 秦太太伸手一摸,就啊了一声:“这里面,” “我当初放了三千两银票,现在,也只剩下这两千两了。”瑾宁说着就伏在秦太太膝盖上:“我再辛苦,也晓得自己有爹娘,我若还因为这些事儿,和您去寻,那就太不孝了。” 秦太太的眼泪也落下了,这可是自己放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这样辛苦呢。 “况且,我也没有和他说。”说着瑾宁就抬头看着自己的娘:“您不会觉得,我做得不对吧。” “你做得对极了。”秦太太先肯定了女儿,接着才道:“毕竟,他也有别人的儿女。” 瑾宁偷着贴补自己儿女,那叫天经地义,贴补别人的儿女,秦太太就会觉得,瑾宁做得有些过了。 瑾宁长出了一口气:“娘,我这会儿想起在闺中时候的那些想法,就觉得,我太年轻了,没有经过事。” “我明白。”秦太太心疼地抚摸女儿的脸:“这几年,你爹口中不说,其实也暗暗地在打听,打听当初亲家老爷怎么突然就背上了这么大一个罪名。” 这么说,还有内情?瑾宁看着秦太太,想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是秦太太却只说了一句:“当初宫变时候,在大殿之上,确实有人只是被裹胁了的,而等到宫变结束,那时候,想的是,赶紧定罪。” 毕竟大局粗定,自然要快刀斩乱麻,瑾宁也晓得为天子的人,这样做无可厚非,至于其中牵连了些人,天子只要留住他们的命就好。 瑾宁不由眼眶湿润了,秦太太拍拍瑾宁的手:“这要说起来,不过是命。” “我晓得。”瑾宁擦一下眼泪,就对秦太太笑了:“这是命。” “上个月,淑妃娘娘写了封信来,据说是问了太后身边的人,太后身边的人说,凡此种种,皆为命数。”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初事情紧急,谁来细细查访,自然是能定罪的都定罪了,吴家这样只能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至于那别的无辜者,到时候天子给个抚恤,横竖,人死不能复生,还要叩谢天子圣明呢。 瑾宁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秦太太拍拍女儿的手:“好了,你也晓得这些事儿了,不要对外面说出去。” 那就是连吴安都不能告诉了,于是瑾宁点头:“我不会告诉他的。”自从没有告诉他这三千两银票开始,瑾宁就有了自己的秘密。 “我晓得你最是聪慧!”秦太太欣慰地说着,把女儿搂进怀中,瑾宁靠在母亲怀中,最是聪慧,也只有这样了。 吴安陪着秦侍郎回来,也就把吴太太和秦太太都请了出来,彼此重新见礼,秦侍郎见了瑾宁,自然也要安慰几句,一家子说了又哭,哭了又笑。 又把孩子们抱了出来,面上的礼物,秦侍郎夫妻是一视同仁,不分大小,不分嫡庶,只分了男女,各自给了见面礼。 男的文房四宝加两个金锞子,女的是针线匣子加两个金锞子,都见过礼了,秦侍郎才对女儿道:“我这一路走过来,见你的这宅子虽小,你却能耐住寂寞,还有女婿,也能和你一起吃苦,很好。” “岳父谬赞了。”吴安恭敬地说着,吴太太已经笑着道:“亲家老爷,若没有令爱,我这日子,哪有这样好过啊。” “等以后,您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秦侍郎说完就对吴安道:“你的丁忧,快满了吧。” “快了,还有几个月。”吴安恭敬回答,秦侍郎点了点头:“那就好好温书,等到丁忧期满再说。” 吴安恨不得立即给秦侍郎跪下,但还是忍住了。秦侍郎又说了几句,也就去歇息去了,吴安陪着他出去。 “亲家太太,这会儿,我们也能好好地说说话了。”吴太太看着秦太太感慨地说着。 “你要夸我的女儿,那我可全都当真!”秦太太的这句话让吴太太笑了,接着吴太太就对秦太太道:“你的女儿,我真是,怎么夸都觉得,对不起她的好。” 秦太太把瑾宁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面,瑾宁撒娇地依靠在母亲肩头。这晚说了一晚上的话,到了第二天,秦侍郎也就备了祭品,前去祭拜吴老爷。 吴安虽说每逢年节都来祭祀,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那么感伤。 秦侍郎到了地方一看,就长叹一声,按照吴老爷的品级,这墓地,太过简陋了。 “岳父不用感伤,我倒觉得,也不用重新迁了,横竖要让他们晓得,我们家……”不等吴安说完,秦侍郎就摆手:“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若这样想,岂不是让陛下觉得,你们家还心有怨恨。” 吴安立即对秦侍郎拜下:“岳父说得在理。” 秦侍郎也就对着墓碑奠了酒,又说了几句,就看见吴二老爷带着人走了过来,瞧见吴安,吴二老爷就笑着道:“侄儿,你正好在这里,祖坟那边,已经有了地方,我还想和你商议商议,把你父亲迁移过去。” “不用了,等以后,父亲的坟地会重新迁。”吴安此时意气风发,不再搭理吴二老爷,吴二老爷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秦侍郎的从人推开。 吴二老爷只是站在外面,想要喊又担心挨鞭子。 秦侍郎祭奠过吴老爷,也就带着秦太太回家乡,而吴安自此之后,就意气风发起来,等到丁忧期满,吴安也就要上京谋取职位。 瑾宁给他收拾好了行装,吴安看着自己,对瑾宁笑着道:“我这一走,很快回来,到时,就接你们上京。” 瑾宁嗯了一声,她知道,这次吴安上京会如愿以偿,而瑾宁呢,也会在之后跟随丈夫上京,只是现在的瑾宁思绪和原来不一样了,她看着吴安,眼神之中带着柔情,但瑾宁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信任丈夫,视他为依靠。 瑾宁又想到了自己出嫁前,母亲的告诫,现在,一切都和母亲想的一样,自己,想要的也不过就是夫贵妻荣。 屋外传来孩子们说笑的声音,吴安已经握住了瑾宁的手,瑾宁对吴安浅浅一笑,他们都知道,这一生,不会分离。 第484章 番外储论道 窗外传来鸟叫声,一个少女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提着裙子就想离开屋子。 “秀儿!”一个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储秀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储母已经走到储秀跟前,伸手点她的额头:“你答应过你爹什么,这会儿,又想跑出去了。” “娘,这不是,他们说的,有个天下闻名的人来我们书院,我啊,要去看看,到底怎样的天下闻名。”储秀晓得自己的娘不会和自己生气,伸手拉住娘的袖子就在那晃来晃去地撒娇。 “不许去。”储母可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又往外乱跑。 “你今年都十七了,别家像你这样大的孩子,早就已经出嫁了,你不能因为我们疼你,就在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储母这些话,这几年是天天讲,但储母看到女儿的神色,晓得女儿并没有听进去,于是储母长叹一声:“我们也不是不疼你,可是你这会儿不是小孩子了。” “娘,就一回,最后一回。”储秀伸出一根手指,仿佛发誓。 “最后一回也不行,还是,”储母话没说完,储秀的眼珠已经一转,对外面高声叫了声,爹爹。 储母往外看去,储秀身子一矮,已经跳到了门外。 储母气急,就要上前去抓储秀,储秀年纪小,身材灵活,已经跑到了大门外,还对储母道:“娘,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什么最后一回,储母瞪了女儿的背影一眼,她才不会是最后一回呢,她啊,总是想着,储母长叹了一声,女儿还太年轻,不晓得这个世道,女子有多么艰难,并不是爹娘疼爱,就能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书院离储秀家并不远,储秀跑到书院的时候,门口还有人在那等着储秀,看到储秀跑过来,那人已经和储秀打招呼:“师妹,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苏师兄,你不晓得,我娘,我娘她,她不肯让我来。”被称为苏师兄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见储秀跑得双颊通红,也就给她递上水:“喝口水,好说话。” 储秀一口气把水囊里的水喝完,才对苏参笑着道:“我娘她不肯让我来,我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来的。” “你啊!”苏参看向储秀的眼中满是笑意,但苏参还有更多的话想对储秀说,却不敢说出口,只是带着储秀往书院里面走:“今儿来的那位,虽然年轻,学问却很好。” “他似乎自号,”储秀说着故意敲了敲额头,苏参已经笑了:“自号文山。” 储秀已经笑出声,这个游戏,二人经常玩,却乐此不疲,苏参晓得储秀的性子,是最受不了束缚的,如果,苏参心中掠过一丝想法,但很快,那丝想法就消失了,这件事,总要储秀点头。 “表哥,储姐姐,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女童叫蔡玉芬,是苏参的表妹,从小丧父,跟随母亲回到外祖家中,依靠舅舅生活。 在苏参眼中,和自己的亲妹妹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在等你的储姐姐。”苏参解释了一句,蔡玉芬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就晓得,储姐姐会来得晚,所以我在这里,给储姐姐和表哥留了位置。” 说是书院辩论,也不过就是摆了几条长凳,这样的事情,一般女孩是不能来的,但储秀是书院教习的女儿,从小在书院长大,对这书院熟得不得了,从书院山长再到那些教习,都放任储秀这样。 至于蔡玉芬,自从结识了储秀,就成了储秀的小尾巴,年轻人总想着教别人一些,储秀见蔡玉芬这样聪明,也就常常教蔡玉芬读书写字,二人的情分就更好了。 至于苏参,他对储秀有别的想法,当然也不会拦着表妹和储秀来往。三人坐在凳子上,等待着那位文山先生出来。 “你说,文山先生的学问如何。”蔡玉芬询问储秀,储秀的眉皱了皱:“我听说文山先生的学问是顶好的,这样的人,既然名满天下,必定有他的道理。” 蔡玉芬只笑了笑:“可我觉得,这天下,没有比你学问更好的人了。”储秀伸手捂住蔡玉芬的嘴巴,接着储秀才轻声在蔡玉芬耳边道:“可不能这样说,若让我母亲听到。”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蔡玉芬认真地说着,储秀眼中闪现笑意,可惜,女子不能科举,不然的话,自己也该去考一考,必定会得头筹。 周围的人也在那里议论,苏参和同窗笑着说了几句,就看到储秀和蔡玉芬亲亲热热地说话。已经有个同窗对苏参笑着道:“瞧她们姑嫂,这样好。” “休要胡说。”苏参的脸已经红了,这件事,双方家长都心知肚明,但储秀性子跳脱,储家父母的意思,等到全都定下来,再和储秀说,免得储秀又生出些别的稀奇古怪的心思来。 文山现在已经在山长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他和苏参差不多年纪,但比苏参生得英俊一些,至于学问,蔡玉芬听了听,就对储秀低声道:“我觉得,也不怎样。” 储秀做了个手势,让蔡玉芬不要说话,这学问如何,端看等会儿的大家论道。而在书院之中,说起论道,还没有人赢过储秀呢。 因此储秀不晓得,到底是别人都让着自己呢,还是说,自己确实很厉害。 要是能像男子们一样,游历天下,去别的地方和人坐而论道,该多好啊。储秀轻叹一声,也就等着论道开始。 文山先生开头所讲,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事儿,因此等到论道开始,就有人跃跃欲试,这样的论道,书院里面常有,储秀只是托着腮在听。 “书是我们读书人的根本,因此,书该珍藏密敛,等待有缘人。”不知道谁提了这么一个问题,文山先生已经笑着说了。 “这不对!”储秀脱口而出,这下面的人多,文山先生并不知道里面有女子,当听到女子的声音传来,文山先生不由看向储秀。 第485章 番外储可惜 储秀一双眼灿若晨星,正在看着文山先生,文山先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心头,但文山先生忍住了,对储秀道:“这位小娘子,请问,哪里不对呢。” “夫子曾说,有教无类。”储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文山先生已经笑了:“是,夫子曾这样说过,但夫子也不是白教,他的束修,是要三十根肉干。” “然也,但夫子的弟子之中,有颜回这样的人,也有子贡这样的人,颜回穷得无立锥之地,依旧被夫子称赞贤良,我想当日,子贡这样的人,必定会给颜回看书。”储秀笑吟吟地说着。 文山先生的眉微微皱起,储秀已经继续道:“既然先贤如此,我等后辈,自当学先贤一样,自己的书,不该珍藏密敛,等着有缘人,而是若有人感兴趣了,就请这人来自家翻阅书籍,好让这些人都晓得,先贤们都说了些什么,也好教化民众。” 储秀的话说完了,文山先生顿时有些狼狈,接着文山先生就道:“可是,那些书,也是费了……” “费了无数钱钞买回来的。”储秀打断文山先生的话,接着储秀就道:“可若是这样珍藏,不过是让那些蠹虫吃空了书,请问到了那个时候,这买书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夸耀一句,家中藏书甚多。” 文山先生看着储秀,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储秀已经又笑了:“方才那位学子所问,是因为他曾想去某个藏书阁看书,却被对方以不够上阁为理由回绝了。自然,那是那户人家寻觅到的书,珍藏自不为怪,但既然收集天下书,却不愿意让天下学子翻阅,所求的,难道只是得到这么一句夸赞。” “储师妹说得是!”有人已经高声说了,说完,这人还对文山先生道:“先生方才所言,确实很对,但这会儿我听储师妹所言,觉得储师妹所言,也很正确。若只是汗牛充栋,图一句别人夸赞,此家藏书甚多,岂不白白辜负了这些书。” 这一句就引起多少人的议论,文山先生看着储秀,看着她在人群之中,露出那有些得意的笑,不由对山长道:“此人是谁?” “此人是储教习的千金,他们夫妻,唯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就在书院长大,那些学生们上学时候,她常常在外头偷听,偏生十分聪明,又擅长论道,我们这书院之中的人,都说不过她。”山长说完,就皱了皱眉:“可惜是个女子。” 是个女子,那就算有惊天的才华,也不能为朝廷所用。文山先生点了点头,此时下面的议论声稍微停了,山长也就继续让人来和文山先生论道。储秀这次倒没有再说话,但她的那双眼中,却不时闪出笑,看来,文山先生心中暗忖,自己的有些说法,储秀并不相信。 可是是个女子,当论道结束,山长带着储秀过来,和文山先生说话时候,文山先生难免也掠过这样的想法。 “若先生不嫌弃,就请去我家用晚饭,我爹娘啊,最喜欢这样学问好的人来家里用饭了。”储秀的话让文山先生笑了:“令尊令堂有你这样聪慧的女儿,只怕是别人的学问,都入不了眼。” “我不过略通一些文墨。”储秀的话让文山先生笑了,分明,她眼中还闪过了一丝骄傲。 “就是,储姐姐比男子的学问强多了。”说着蔡玉芬长叹一声:“只可惜,女子不能科举。” “女子也能做官,不过,是进宫为女官。”文山现在的话让蔡玉芬的眉皱了皱:“那可不行,我听说,朝廷征辟女官,要的是寡妇。” 有才学日子过不下去的女子,被征辟入宫做女官的不少,但这也要门道。文山先生有些想象不出来,谁能娶到储秀这样的女子,于是文山先生只是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我回家和我娘说。”储秀说完就跑了,蔡玉芬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苏参对文山先生拱手一礼:“还请文山先生稍待,学生等着……” “你也不用如此客气。”山长在一边笑着道:“你的学问,和文山先生比起来,也不太差。” 苏参已经习惯了山长这样说自己,只笑了笑。文山先生看出来苏参和储秀之间,似乎有点什么,但这种事,文山先生自然不会开口询问,也只笑了笑,就和山长苏参一起往储家来。 “给我跪下。”储秀才刚走进门,就传来储母的怒喝,储秀已经非常迅速地跪下了,蔡玉芬跑了进来,看到储秀跪下,也就跟在储秀身边跪下。 “芬儿,你跪下做什么?”储母看到蔡玉芬不由有些头疼,也不晓得二人到底投了什么缘,这蔡玉芬啊,简直就是储秀的尾巴,或者说,储秀的影子。 “因为伯母生气了啊,而伯母生气是因为我撺掇着姐姐去书院。”蔡玉芬小嘴巴巴的,只是要为储秀求情。 “你这孩子!”储母只能长叹一声,储秀已经麻溜地站了起来,对储母笑着道:“娘,您可不能罚我,我啊,把那位文山先生也给拉来我们家来吃饭了,这啊,算将功折罪。” “你这丫头,什么都没学会,这嘴皮子呢,是一天比一天利索。”储父从书房里面走出来,储秀已经走到储父面前:“爹爹,这也是您教得好。” “还在这淘气。”储父拍了储秀一下,就对储母道:“罢了,罢了,你先让人做饭吧。” 储父一年的俸禄不多,再加上替人写信什么的,能得到一些额外的报酬,一家人也只雇了个婆子做饭洗衣,丫鬟那是养不起的。 甚至,储秀想要读书写字,那笔墨都是省着用。 储母瞪自己丈夫一眼:“就是你把她惯坏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储父高声说着,储秀已经和储父走进了书房,储秀给父亲端了碗茶,就笑着道:“爹爹,我今儿啊,把文山先生都说得哑口无言了。” 第486章 番外储聪慧 “定是你自己胡搅蛮缠。”储父喝了一口茶,就对储秀说。 “哪能说我胡搅蛮缠,爹爹,分明是你的女儿,聪慧灵秀。”储秀双眼含笑,储父不由笑了,只是可惜,自己的女儿啊,是个女儿,若是男子。 若是男子,蟾宫折桂,不过是囊中取物。储父收回叹息,也在琢磨着,这婚事,要快些定下了,这姑娘都十七了,再等,苏家那边说不定有别的说法。 “储先生,文山先生到了。”蔡玉芬在门口说着。储父点了点头,就走出去迎接。 “娘定不会让我去前面,说什么男女大防。”储秀又悄悄地和蔡玉芬咬耳朵了,苏参看到二人咬耳朵,对储秀摇头:“师妹,你啊,还是……” “我才不听。”储秀孩子气地捂住了耳朵,苏参眼中的笑已经泄出了眼底,尽管苏参是自己的表兄,但蔡玉芬觉得,这天下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的储秀姐姐。然而,这样的念头,蔡玉芬只能在心中悄悄地想。 文山先生和储父见过了礼,也就把储母请出来,好拜见储母。储母当着储秀,严格管教,对着外人,面上总是带着笑,还对文山先生说了几句,说什么自己的女儿顽劣,让文山先生休要气恼的话。 这边应酬完了,储母也就走进厨房,让婆子打下手,她亲自下厨做饭。 “娘,您都好些日子没有亲自做饭了。”储秀靠在储母肩上,撒娇地说。 “你这丫头,也该学着做饭了。”储母手上有东西,自然不好拍女儿,却在那笑着说。 “我这样聪明,做饭自然也是一学就会。”这并不是储秀吹牛,而是储秀从小到大,想要学的,就没有学不会的,而且学得比别人更快,更好。 只是储秀不乐意学做饭针线,储母也晓得女儿的能干,只轻叹了一声:“你啊,叫我怎么说你好。” “娘,难道我非要嫁人吗?”储秀轻声询问,储母也晓得这件事瞒不了太久,于是储母轻声道:“我们还在,自然有我们照顾你,但等到我们去了,你难道没有人照顾了。” 储秀沉默了,她当然晓得,自己能过得这样无忧无虑,是父母的疼爱。 “再说,就算我们过继了嗣子,毕竟异父异母,他不嫌弃你,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他照顾你。”储母当然晓得储秀心中在想什么,若可以,储母也愿意储秀能够自由自在地飞,但这世道,这世道还不容许女子自由自在地飞。 “我晓得了。”储秀轻声说着,储母把做好的菜让婆子端出去,自己这才洗了手,握住女儿的手:“况且,我们给你寻的,你也是认识的,他是个宽厚人。” “是苏师兄,我晓得的。”储秀轻声说,苏家在这地面上,也算个大族,苏参的家境要比储家要好上一些,不然也不会蔡玉芬的母亲会带着女儿回娘家,还能住上这么些年了。 “到时候,我和你婆婆说,”储母晓得储秀担心什么,而这样的担心,储母也同样担心,毕竟做女儿和做儿媳不一样,而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和天下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一个才女,或许会得到众人赞扬,但一个才女做了儿媳妇,未必会得到婆婆欢喜。 “娘。”储秀的眼泪落下,是无可奈何却又不能不做的眼泪,嫁一个人,等父母离去之后,能生活得很好,而苏参,已经是储秀的最好选择,他仰慕自己,进而愿意包容自己的那些举动,若是个陌生人,只怕还会责骂,这些事情,哪能当做饭吃。 储母叹息着把女儿抱紧一些,而在堂屋之中,四个人,储父、文山先生、山长、苏参正在一边谈笑一边吃喝,当说到酣处,文山先生不由拍桌子大笑:“谁能想到今日还能见识到这样的才女。” “我家女儿,自然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储父最为得意的就是储秀这个女儿,于是储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家女儿,读书从来只读一遍。” 过目成诵之能,山长已经拍着储父的肩膀:“也不要再说了,这让女婿的面子往哪里搁。” 苏参听到这话,脸不由微红,但苏参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众人又殷勤敬酒。 这样一个庸常的人,也要娶那么一个才女吗?文山先生也曾见过一些才女,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储秀这样的大胆,甚至,不把这世间规矩放在眼中,想到储秀今日白日的话,文山先生不由勾唇微笑。 月上中天,众人酒已半酣,苏参并不敢多饮,见状也就去寻储母,请她收拾间屋子出来,好让众人都歇息。 苏参走出堂屋时候,看到储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苏参不由笑着道:“你今儿怎么还没有歇下。” “我在想,”储秀回头,眼睛亮得惊人:“方才,我在院子里,听着你们在里面议论一些事情,我很想和你们说,许多事情都错了,但是,我不能进去。” “师妹,这,这是,”苏参有些结巴了,储秀笑了:“你不用解释,我都懂。” 就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心中有怨恨。 “以后,我不会拘着你。”苏参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储秀笑了,笑容之中带着一丝讽刺。 文山先生走了出来,瞧见二人在说话,文山先生想回避,但已经看到储秀的眼看向自己,接着文山先生听到了储秀的话:“我不会停下,停下做这样的事。” 文山先生不晓得储秀是不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就见储秀对苏参道:“你是想去寻我娘,让我娘收拾间屋子出来吧,屋子早就收拾好了,你呢,这会儿就去把人都请出来吧。” 苏参应了一声,也就转身进堂屋,储秀看着文山先生,文山先生突然笑了:“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呢?这是我最好的选择。”储秀挺直了背,回答了这么一句,最好的选择,就是嫁给苏参,苏参为人忠厚,不会有太多的花花肠子,总比嫁给别人好。 第487章 番外储定亲 “况且,先生一个人在外游历,可曾想过家里的妻儿。”储秀的眼已经看向文山先生,文山先生从没被人这样犀利地问过,于是愣住。 储秀的唇边现出嘲讽的笑:“你的妻子,也会牵挂你,而你呢,不过是想名满天下。” 文山先生收回看向储秀的眼,对储秀拱手一礼:“受教了。” “我虽是女子,但我,”储秀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对苏参道:“师兄,我去打热水来。” 好让他们各自都醒醒酒,储父摇摇晃晃地从堂屋里出来,听到这话就对山长道:“瞧见没有,我的闺女,世上最好的女儿。” “瞧见了瞧见了。”山长晓得储父十分疼爱女儿,自然连连点头,文山先生只觉得心重重地沉了一下,但文山先生没有说什么,只对苏参道:“今晚,月亮真好啊。” 苏参还是笑得一脸忠厚,和文山先生一起把储父和山长送到了那间收拾出来的屋子,一会儿热水醒酒汤都送了来,苏参给他们各自洗了脸,脱了鞋袜,送到了铺上。 回头,苏参看着呆呆地坐在那儿的文山先生,苏参笑着道:“先生可以,” “我没有那么醉,还能自己洗脸。”文山先生摆了摆手,就在那洗脸,脱了鞋袜。 “先生的鞋袜做得都很精致。”苏参已经看到了,文山先生笑了:“山妻所做。” “正好。”苏参这句感慨,不晓得是为什么,文山先生看着自己的袜子,妻子的面容已经有些陌生了,毕竟她和这个世间别的女子都差不多,一样温柔,一样支持自己出去,一样的,无趣。 文山先生仿佛又看到储秀那讥讽的笑,这笑,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在储秀眼里,这样的男人,不过都是些,废物。 第二天醒来,储父自然又被储母责怪了一通,至于山长,也被师母找来,怪了一番。苏参却只笑了笑就道:“幸好我娘晓得我在老师家中,不然的话,又该被责骂了。” “你不懂,这样被责骂,证明我们啊,家里人在意。”储父高声说着,苏参也笑了:“是,是,文山先生一个人在这里,都没人责骂他。” 文山先生笑了笑:“这些日子,行路艰辛,也见了些人,谁知在此处,却见了更出色的人。” 众人说笑一会儿,文山先生也就回书院,苏参还要回去家中,和自己母亲说上一声。 等人都走了,储秀在那收拾着屋子,储父就对储秀道:“你娘昨儿和你说了。” “嗯,我娘说,这都是,为我打算。”储秀语气平静,储父看着她:“若我们能给你生个哥哥,你也不用……” “爹爹,这么多年,你们对女儿很好,女儿已经很知足了。”储秀坦白地说着。 储父长叹一声:“你如此聪慧,又是一个女子,我竟然不晓得,让你读书,不知是好还是坏。” “爹爹,做都做了,又何必去感慨追忆。”储秀平静地说着,这个女儿,一向都是这样,正因为一向都是这样,储父才觉得,自己对女儿,着实有些太过了。 文山先生离开本地时候,许多人前去送行,文山先生想在人群之中,寻找那双明亮的眼睛,但储秀并没有来,据说被储母关在家中,要学那些待嫁女儿的事情。 自然也有人笑着说,再疼爱女儿,也要让女儿出嫁。文山先生想到储秀的责问,不由轻叹一声,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此处,见到储秀。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参去省城考试,中了举人,二十刚出头的举人,也算是很出色了,喜报传来,两边也就忙着准备他们成亲的事儿。 苏参准备成亲,蔡玉芬却没有那么欢喜,苏母很喜欢蔡玉芬,见她的眉皱得很紧,也就笑着捏下她的脸:“你不是很喜欢你姐姐吗?怎么这会儿,你姐姐要做你表嫂了,你反而不欢喜了。” “我就是觉得,”蔡玉芬说着就叹气:“那为什么,女子要出嫁呢。” “你这丫头。”蔡母也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许多衣料,她把衣料放下,打了女儿的手一下:“你也赶紧过来,我给你做身衣裳,再过几天,你婆家就来人看你了。” “我不想出嫁。”蔡玉芬突然听到这个噩耗,怎么可以接受。 苏母和蔡母相视一笑,接着蔡母就道:“你还小呢,过了年才十三,哪里就让你这会儿就出嫁。这亲啊,你爹爹在世时候定的,双方当时只交换了信物,并没有定下,这会儿呢,是想着你们都长大了,要正式定亲了。” 自己竟然有个未婚夫,蔡玉芬恐惧地想着:“我不嫁。” “那可不行,人啊,不能言而无信。”蔡母已经把女儿拉过来,给她量着尺寸,这孩子啊,真是一天快过一天的长,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这会儿,竟然已经知书达理了。 蔡玉芬的夫家来的人是她的婆婆和姑母,到的那天,也是苏参婚期的前三天,对苏家来说,这也算是双喜临门。 蔡母平常总是打扮得很素净,毕竟她是寡妇,这日也要好好打扮一下,蔡玉芬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为自己打扮,不由轻声道:“娘,你长得也很好看,为何不像舅母一样打扮得那样好。” “我是寡妇,和你舅母不一样。”蔡母说着就在那计算:“我比你舅母,还小了两岁呢。” 真要算起来,蔡母今年也不过三十,可是做了这么几年的寡妇,蔡母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等女儿定了亲,准备出嫁,出嫁之后,蔡母就晓得,自己在众人眼中,就是个正经的老人家了。 三十岁的女人,土都埋了半截了。蔡母垂下眼帘,看着女儿:“你瞧,你生得多好看。” 好看吗?蔡玉芬想到文山先生说的,女官,是能入宫的,如果,自己也成为了寡妇,是不是就能去做女官? 第488章 番外储办丧 蔡玉芬的唇紧紧抿住,但还是不情愿地被自己的娘带出去,和客人见礼。客人们对蔡玉芬夸了又夸,蔡玉芬觉得,自己就算当场哭闹,她们也能夸出来,毕竟亲事是双方男人定好了的,这会儿前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边下了聘,那些东西也就送到了蔡玉芬屋里。 “我瞧这些东西,都很不错。”蔡母看了看那些东西,笑吟吟地和女儿说,蔡玉芬却只看了那些东西一眼,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啊!”蔡母把女儿搂进怀中:“我晓得你和你表嫂天天在一起,心也野了,可是你表嫂和你不一样,她爹娘疼她,还有……” “还有表哥心疼她,我呢,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个没有爹的人,这会儿过这样的日子,还是舅舅心疼我,若不是舅舅心疼我,我哪里还能吃好穿好住好,还能读书识字。” 蔡玉芬说着眼泪就落下,蔡母不由长叹一声,偏生这会儿一个婆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姑太太,我们太太说,请您出去瞧瞧,给四奶奶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苏参并不是独子,排行第四,他长兄早就接了他父亲的事情,管着家里的生意了。这也是储家父母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原因,若是长子,这家里许多事情,哪里还能落得安生,这读书成器的四儿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家业,储家父母并不放在心上,不管苏家分家业还是不分家业,苏参也能靠自己活得不错,毕竟苏参不是那样只晓得风花雪月的人,而是有真本事的。 蔡母连声应着,也就走了出去。蔡玉芬瞧着自己屋内的那些东西,不由心烦意乱,真要嫁了过去,自己的娘也不能带过去,依靠着舅舅生活,可是谁知道舅舅以后,还会不会对自己的娘很好。 “嫂嫂。”蔡母走出去,就对苏母笑脸相迎。 苏母已经把一些东西给蔡母看:“我这是给你外甥媳妇准备的,原本还想准备得更多些,但这会儿,我已经不做主了,也只能委屈了她。” 苏母自然是心疼苏参的,但毕竟不是家中长子,尽管儿子已经中了举人,有些事情也不好越过长儿媳,免得到时候落得埋怨,让她们妯娌还没过门就闹起来。 蔡母瞧了瞧,也就赞了两声,还笑着道:“等这个外甥媳妇进门了,以后啊,您就没有什么心事了。” “怎么叫没有心事呢,不过是少操心一些。”苏母唇边带着笑,蔡母了然点头,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的。 喜事欢欢喜喜地办了起来,储秀再不情愿,也要披上嫁衣出嫁。 储父储母在那叮嘱女儿,至于过继来的嗣子,已经在那安慰储父,对这个嗣子,储秀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这是父亲的意思,储秀也不能反对。 锣鼓喧天之中,储秀也就像世间别的女儿一样出嫁。她和苏参本就是熟悉的人,因此新婚之夜也没有什么说的,新婚时候,也没人打扰他们夫妻,况且苏参还要准备赴京城考试,若能中得进士,那这家中就再也没有人会对苏参说三道四了。 储秀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能察觉到,苏大奶奶有时候会对她有些不满,储秀也不放在心上,横竖,她嫁的是苏参,于是储秀还是像没出嫁一样,照旧在房中念书写字。 转眼就要到了苏参上京的日子,这天全家都来送苏参出门,苏父今年已经五十了,苏参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心疼的一个,见到苏参要去考进士,苏父十分欢喜,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苏参一一应是,苏母还把储秀拉了过来:“你也和你媳妇说上几句。” 苏参应是,还没开始说话,就听到苏大奶奶尖叫一声公公,苏参抬头看去,见到原本还欢喜的苏父,突然往地上倒去,众人大惊。叫请大夫的请大夫,急着救的也有,这么一耽误,苏参自然没有出门,而没有等到医生到来,苏父就回天乏力,没了气息。 消息传来,还在那等着苏参的神色立即变了,父亲去世,苏参要守孝,自然要等到下一科再去赴试了。 于是全家从欢欢喜喜的状态,变成了办丧事,苏参换了丧服,看着自己的父亲,眼泪就落下,明明,原先还好好的。 “我说,公公只怕就是被人克死的。”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突然传来,苏参抬头,看到苏二奶奶在那说话。 “二嫂,你这指桑骂槐地说谁呢。”苏参脾气再好,晓得这是骂自己媳妇,于是苏参张口就是这句,苏二奶奶看了眼苏参,就翻了个白眼:“从没见过有人捡骂的,我骂谁,我又没说,怎么你就来问了,难道说,是你克死的。” 这都快要跳到苏参跟前了,苏参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就要过去和苏二奶奶说个分明。 已经有婆子跑进来:“四爷,有人来吊唁。” 这叫苏参出去,而不叫别人,显见得这吊唁的,是冲着苏参的面子来的,苏二爷等苏参出去了,才对自己的妻子道:“你也少说几句。” “大哥把着家里的生意,三弟妹的嫁妆丰厚,你的那位四弟,那就更不得了,这会儿就是举人老爷,若我不出面争,等到分家的时候,难道我们一家大小,要去喝西北风?”苏二奶奶怒气冲冲地说着,这争,也不过是为了银子,这眼看着家里就要分家了,自己家的这个,可是不敢去争的,到时候生意归了老大,只给下面三个兄弟薄薄分了一些,自己家可是没有一点赚钱的本事。 这会儿,若不率先说出来,好让老大知道自己和他是一条心,能多分一些产业,自己家也好过日子。 苏二爷听到苏二奶奶这话,神色变了变,唇张了张,没有说话。 “四奶奶。”丫鬟对储秀轻声说着,储秀听到里面在吵架,就不愿意进去,这会儿听到丫鬟叫自己,储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接着储秀就道:“我们先不要进去。” 第489章 番外储幸运 “四奶奶,可是这事儿……”丫鬟觉得,储秀不进去是对的,毕竟苏二爷夫妻在吵架,但这产业的事情,总要先争个分明,才好说以后的事情。 储秀已经转身往外面去了,丫鬟急忙跟在储秀身后,储秀走了很久,都快喘不过气了,这才停下脚步。 天边有飞鸟掠过,储秀抬头,能看到这四方天空,还能看到被困在院子里的自己。成亲之前,爹娘的话又在耳边,而现在,这又算得了什么? 储秀的眼泪落下,丫鬟已经追上:“四奶奶,这会儿,该去转棺了。” 这也是丧家该做的事情,储秀应了一声,擦掉眼泪,也就往灵堂走去。 上香,转棺,储秀如同每个苏家儿媳一样做着该做的事情,苏太太十分伤心,自然这主持丧礼的,就是苏大奶奶。 见储秀呆呆地坐在那里,苏三奶奶端过一杯茶来:“累了吧?公公去世,总要办得风光。” “多谢三嫂。”储秀欠身说了一句,就听到苏二奶奶在一边哼了一声,接着苏二奶奶阴阳怪气地说着:“三婶婶,你对四婶婶,可真好啊。” “我们嫁到同一家来,就是一家子,对四婶婶好一些,天经地义。”苏三奶奶笑着说了一句,苏二奶奶的眼却看着储秀,仿佛想把储秀看得清清楚楚,储秀垂下眼帘,只觉得好笑。 储秀的辩才很好,不然也不会在书院论道时候,能说得众人都哑口无言,但是现在,储秀不愿意和苏二奶奶辩解一番,辩解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飞鸟一样自在。 自在地想着自己的学问,而不是现在这样,要陷入这样的算计。 办丧事大家都忙碌,苏参是举人,那些来吊唁的,多是冲着苏参来的,因此苏参也和储秀也不能常见面,这夜苏参好不容易才回到屋内,见到储秀,苏参就对储秀道:“这些日子也很忙碌,我托大嫂多看顾着你些,还被大嫂笑话了。” “我晓得,你辛苦了。”储秀的声音让苏参看着她,接着苏参就轻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在背后说你什么了。” “你在这说什么笑话呢,谁敢欺负我?”储秀抬头看着苏参,接着储秀就道:“我只是听到二嫂和二哥在那争吵,商量着家里的产业,还有三嫂那时时的示好,我就觉得,我们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争斗。” 苏参了解储秀,晓得她是最不爱和人争的性子,于是苏参对储秀道:“对不住,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我也没想到,二嫂会先说出口。” “二嫂想要分些产业,也是人之常情。”储秀淡淡地说了一句,苏参已经看着她:“你原先,可是最不喜欢这些事儿了。” “我也要穿衣吃饭。”储秀这句,仿佛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苏参看着储秀,很想叹息,但苏参没有说出口。 “对不住,我晓得,你已经为了我,付出很多了,但我这心里,还是难受。”储秀甚至开始怨恨起来,怨恨自己做了女人,若自己是个男人,自然能撑起门户,而不是这样。 “我,”苏参只觉得头疼得很厉害,储秀的泪落下,接着储秀飞快地把眼泪擦掉,储秀太聪明了,因为聪明,才察觉到这样的无能为力之下,让储秀的眼泪落下。 而苏参没有错,自己的爹娘也没有错,在这样的世道下,爹娘选的,给自己选的这条路是最好的,也是最让众人羡慕的,但自己要的,从来就不是这样一条,众人羡慕的路。 储秀模糊地想着,却想不出来为什么,看着苏参面上的难受,储秀只能安慰他:“你先歇着吧,总要把公公的丧事办完。” 办完丧事,才能谈分家的事情,而苏参,就要去面对兄弟之间的争执。苏参点头,也就躺下歇息,储秀在一边,拿起针线开始做,做了几针,储秀就看着搁在梳妆台上的,自己那些笔墨。 储秀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些笔墨,恨不得把它们全都撕了烧了,好让自己不要去想,想这些不该自己去想的事情。 “姐姐。”蔡玉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储秀急忙放下这些笔墨,走到门外对蔡玉芬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娘说,表哥这些日子来都没有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歇息,让我给表哥送些吃的。”蔡玉芬把一个食盒送到储秀面前,储秀接过食盒,就对蔡玉芬道:“你也进来吧,我们难得说说话。” 蔡玉芬应是,也就跟储秀进到屋内,帐子放着,苏参还在沉睡,蔡玉芬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那些笔墨,拿起来就看到似乎有撕过的痕迹,蔡玉芬不由看向储秀:“嫂嫂,你怎么要把这些东西给撕了。” “我前面二十年,无忧无虑,自问学问不输给男子,但这会儿,却被困在这后宅之中,纵有无数才华,却……”储秀的声音已经哽咽,蔡玉芬的眼睛瞪得很大:“姐姐,你不要这样想,不要这样想。” “我很难过。”储秀十分坦白地说着,这样的事情,让蔡玉芬的眼泪也落下:“姐姐,你没有错。” “那是不是就要说,是你表哥的错了?”储秀反问,蔡玉芬摇头:“表哥也没有错,连伯父伯母都没有错。” 大家都没有错,那错的是什么,储秀和蔡玉芬都有答案,但那个答案,她们二人不敢说出来,错的,自然是这世道,这世道错了,既然让女子困于家中,却又让女子生出才华来,甚至,是比男子更为出色的才华。 “我若没有这样聪明,是不是就会好上许多,只会像大嫂一样,为大哥操持家务,会像二嫂一样,热衷于争抢家业,或者,就像三嫂一样……”储秀喃喃地说着,蔡玉芬哭了,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能沉默流泪。 第490章 番外储分家 “你这孩子,哭什么呢,我比很多人都幸运。”这是实话,储秀虽然有怨气,却也晓得,若不是苏参,自己不会过得这样好,过得这样开心,可是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谁想要一些,一些让自己更为快乐的事情。 “姐姐,我一直都很仰慕姐姐你。”蔡玉芬握住了储秀的手,储秀低头看着她:“你仰慕我什么,在别人眼中,我虽有才,却终究可惜。” 这是有人说过的话,说储秀虽然有才,却只是个女子,一个女子,这样有才做什么,不过是让男人们难做,不过是让男人们不敢娶她。 甚至,储秀偶尔也能听到父亲在那对自己的母亲叹息,可惜自己,不是个男儿身。 可是,偏偏是储秀,是储秀这样的人,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储秀从来不把这些人的话语看在眼中,但现在,储秀晓得,自己不能不把这些人的话语,看在眼中了。 “谁在外面说话。”苏参的声音传来,蔡玉芬高声地道:“是我,表哥,我娘说,见你这些天都没有吃好睡好,才让我送吃的过来。” “那我要多谢姑妈了。”苏参已经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储秀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对苏参笑着道:“这些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鱼丸,我喜欢吃。”苏参已经端起一碗鱼丸汤,喝了两口,接着就放下:“好鲜啊。” “我娘自己做的。”蔡玉芬在一边笑着道,苏参又端起一样:“难怪都这样好。” “表哥,我和表嫂说话,有没有吵醒你。”蔡玉芬忐忑不安地问着,毕竟储秀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再是原先,蔡玉芬想说就说话的人。 “没有吵醒我。”苏参说着就道:“我这三年都要守孝,已经和山长说过了,去书院里面做教习。” “那就是,姐姐要离开了?”蔡玉芬的声音不由变大些,苏参点头:“是,我们要搬到书院边上去住,到时候,租个小院子,然后,雇个做粗活的婆子就够了。” “可惜姐姐家的那个院子,不然,就住在那里,还能省了租钱。”蔡玉芬叹息地说着,那个院子,这会儿已经是储家父母过继来的嗣子的了,他会在那里成亲生子,然后为储家父母养老送终。 储秀想到自己的屋子,这会儿已经改了,据说要和父亲的书房一样,打成一个套间,好让那个兄长成亲生子。毕竟一个套间,小夫妻生活也方便些。 就像储秀和苏参婚后住的这个,也是个小小套间,夫妻住得确实舒服。 “我们到时候租好了院子,安顿下来,你啊,也就过来玩。”苏参笑嘻嘻地说着,蔡玉芬点头笑了:“好,我一定过来玩。” “你不科举了?”等蔡玉芬离开,储秀才这样问了一句。 苏参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储秀,似乎没有想到储秀会问出这么一句,接着苏参就笑了:“你晓得,我的才学不过平平,即便中了进士,也就是从七品官儿做起,奔波半生,不过让朝廷多了个庸官而已。” “你的……”储秀打断苏参的话,苏参已经在摇头:“你不要劝我了,我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况且,我能去书院里面,等以后,还能接了山长职位,以后呢,多养出几个有才学的人,胜过朝廷多了一个庸官。” 见储秀还想再说话,苏参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觉得,我这是为了你,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所求的,并不那么多。” 储秀的眼泪落下,苏参伸手替她擦眼泪:“世道如此,我晓得,你已经很憋屈了。” “既然如此,那等到你去了书院,我们就住在那小小院子,然后,看你还能培养出几个学子来。”储秀擦掉眼泪,对苏参笑着说。 “是,到时候,你想去论道也好,还是要去做别的也罢,书院之中,没有人拘束你。”苏参脱口而出,储秀要努力忍住,才能不让眼泪继续落下,即便苏参说得是对的,但储秀晓得,丈夫还是为了自己,牺牲了一部分。 可是,夫妻,不就是该这样吗?互相扶持,互相让步。 苏家的丧事按部就班地举行着,苏二奶奶不时地和苏大奶奶说些什么,而苏三奶奶也常常来寻储秀说话,储秀只当这些都没发生,依旧和苏参一起,参加着这丧事。 丧事办完,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出殡当晚,苏大爷就把众人请来,储秀进到屋内的时候,见到苏太太坐在那里,想来,他们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 果真众人各自坐下,说了几句苏大爷就道:“父亲去世,我这个做长兄的,原本该带着兄弟们一起做事,大家**协力,也好让我们苏家,在这地面上,更加兴旺。” 苏三爷鼻子里面哼出了一声,苏大爷看向弟弟,接着就笑着道:“只是,都说人一多,家就难当,纵然我处事公平,也依旧会有人抱怨不公平,索性今儿就请了母亲过来,大家商量着把家给分了,到时候大家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也免得抱怨。” “这话,说得着实冠冕堂皇。”苏三爷冷冷开口,苏太太已经对苏三爷道:“你们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到了这会儿,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娘,我晓得的,你呢,疼四弟,爹在世的时候呢,把大哥看得最为要紧,我和二哥啊,就跟从外头捡来的一样。”苏三爷的话让苏太太的眉立即皱紧:“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娘,三弟这话……”苏二爷也想开口,就被苏二奶奶死死地抓住手,于是苏二爷不敢再开口,只用眼神看着苏二奶奶。 “都是一家子,这样的话呢,以后也少说。”苏大爷意思意思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道:“娘呢,自然是我奉养,至于家里的铺子,这么多年,父亲生前就说过,这铺子呢,是苏家的基业,只能交到我手中。” 第491章 番外储落定 “这么说,大哥是要分了大头了?”苏三爷张口就是这句,苏大爷看向另外两个弟弟,也就笑着道:“所以呢,你们每一房,再另外分五百银子,一百亩田地。” “大哥这是胳膊折在袖子里,用铺子里的钱打发我们。”苏三爷当然也想要铺子,但当初这句话,是苏老爷当着众人说的,况且基业给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苏三爷虽然晓得,也要说上几句怪话。 苏二爷却还在心里计算,多了五百银子,一百亩田地,那再加上别的银子田地,三家分的,也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了。 苏二奶奶的神色却在这时候变得难看,她看向在那低眉顺眼坐着的苏大奶奶,苏大奶奶原先可不是这样说的。 “老三!”苏太太喊了一声自己的儿子,这才叹气:“每家额外再多分五百银子,一百亩田地,是我让你大哥拿出来的,我说,这铺子既然是苏家的基业,你拿了基业,也就要给弟弟们一些补偿,这些,都是他的私蓄,并不走公中的账。” 听到私蓄两个字,苏三爷又冷笑了,见苏参什么都没说,苏大爷看向这个最小的弟弟:“四弟怎么说?” “我听哥哥们的。”苏参只有这句话,而这句话让苏三爷的神色明显变了变,但这句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毕竟苏参年纪最小,在分家这件事上听哥哥们的,也理所应当。 于是苏三爷看向苏二爷,明显还想再多要些好处,但苏二爷却闭目不看苏三爷,于是苏三爷也就冷笑一声:“好,看来,大哥管着铺子,进项确实多,这才几年呢,就能拿出这么多的私蓄。” “三弟,少说几句。”苏二爷意思意思开口,苏大爷已经笑着道:“罢了,自家兄弟,被说上几句也是难免的。家里的田地,我已经让人整理出来。” 苏家是做生意的人家,虽然置办了些田地,但田地向来不多,甚至连庄子都只有一座,这会儿苏大爷拿走了铺子,剩下的现银子办了这么多天的丧事,剩下也不多,不过就是三千来两,还有一千来亩田地。 “那庄子,我也说一句,我家可是没有银子租房子的,这庄子,就归了我们。”苏二爷也要出头争一争,不过是个庄房,苏大爷也不会争,于是苏大爷看着兄弟们:“这银子田地,我是不分的,你们自己商量去。” “二哥,你,”苏三爷觉得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苏二奶奶已经看向苏三爷:“三叔要说什么,难道说,我们家不能要这庄房?不是我说,谁不知道三婶婶进门时候,嫁妆里面可是有一个铺子一所宅子的,那宅子,一年七八十两银子呢,那铺子,就更了不得。说的是,给三婶婶当做脂粉钱,谁家的脂粉钱一年花上三四百银子。” 一年三四百银子,这一家子都够过了,苏三奶奶已经看向苏二奶奶:“二嫂这话我不爱听,我这嫁妆丰厚,是我爹娘疼我,二嫂想要,那就回家去和你爹娘要去。至于这里的东西,该归我的,我也不能放。” “我还没死呢,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苏太太拍了下桌子,但这会儿却没有几个人听她的,于是苏大奶奶笑着道:“都不要吵了,没得让四婶婶听笑话。” 众人的眼都转向储秀,储秀觉得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也能被人说上几句,但储秀唇边却只露出一丝笑:“我们是做弟弟的,自然都是听哥哥的。” “老大,那庄房,你瞧瞧,再拿出两百两银子来,老三老四各一百两,然后庄房归了老二吧。”为今之计,还是要有人拿出银子来解决。 听到苏太太这话,苏大奶奶不由轻轻地拍一下丈夫的手,而苏大爷只想着赶紧把这铺子归到自己家名下,别的都可以让步,于是苏大爷笑着道:“既然是娘这样说,我做哥哥的,也只有吃了这个亏。” 也就是说,这庄房归了苏二爷,另外两家多得了一百两银子。苏三爷这才不说话了,虽说一百两银子不多,但能从苏大爷手里多扣一些,苏三爷就欢喜,毕竟,谁让他拿了最大头呢。 苏大爷生怕夜长梦多,让人把那些现银子和田地的数目都整理出来,也就分做三份,然后写了分家的契,还请来族长和族老们,要他们做个见证。 见苏家分家如此迅速,而且是商量好了才来寻他们,族长和族老们也只是薄薄地劝了几句,也就在契上签字画押。 见什么都处理好了,苏大爷满面春风地请族长和族老们用饭,等到明日,还要开了祠堂,禀告祖先们这件事。 苏参要陪着族长用饭,储秀回到屋子,刚走进去,蔡玉芬就跟了进来:“姐姐,这家分了,我和我娘,” “自然是跟着婆婆。”今日分家这事儿上,倒没有说蔡玉芬的事儿,但很快储秀就想明白了,蔡玉芬母女必定是要跟着苏太太一起住的,而苏大爷呢,也不会小气蔡玉芬要跟着。 毕竟蔡玉芬没有几年就要出嫁,而嫁妆呢,就是蔡母的私蓄加上那边送来的聘礼,苏大爷费不了多少事儿,至于蔡玉芬出嫁之后呢,蔡母跟着苏太太一起住,她们姑嫂有了伴不说,还省了苏大爷许多事情。 “我想跟姐姐你去住。”蔡玉芬扑进储秀怀中,满脸泪水,储秀捧起她的脸:“你啊,好好听话。” “我不想听话。”蔡玉芬难得地发了脾气,储秀拍拍她的手,晓得她此刻发脾气是为什么,不过是恐慌,恐慌舅舅的去世,要她还要和不怎么熟悉的大表嫂一起生活。 “等我们安顿好了,以后,你再来寻我。”储秀只能这样柔声劝着,蔡玉芬嗯了一声,接着蔡玉芬就叹气:“为什么,女子要出嫁啊。” 如果不出嫁,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储秀没有回答蔡玉芬的话,毕竟,这个世道,女子如果不出嫁,是不能,储秀深吸一口气:“也许,以后,可以不出嫁。” 第492章 番外储安排 但现在不行,现在,只能出嫁。 “表妹在这呢,我方才见到姑妈,姑妈还问,你去哪儿了。”苏参走进屋子,见到蔡玉芬和储秀在那说话,苏参也就笑着说。 “我不想回去。”蔡玉芬的手紧紧地拉着储秀的衣角,苏参笑着道:“你以后会出去的,而且,我和你表嫂搬出去了,你也可以来寻我们玩耍。” “表哥你在骗人。”蔡玉芬年纪虽小,却不是好骗的,苏参摇头:“我没有骗你,我和姑妈说过了,只怕以后,姑妈愿意和我们住。” 这倒是蔡玉芬没想到的,于是蔡玉芬眼睛一亮:“真的?我娘难道不是要和舅母一起住吗?” “我娘说,我们小夫妻过日子,难免会过得不大好,所以就让姑妈过去帮衬着些。”苏参的话让储秀的脸微微一红,过日子这种事,储秀会,但储秀不愿意去算计,她所擅长的,是男人做的事情,可是这个世间,不让她出仕,也不让她去书院教习,于是储秀只能嫁一个人,像世间所有女子一样。 “那太好了。”蔡玉芬欢欢喜喜地说着,就往外面跑。 “姑妈真要跟我们去住?”储秀询问苏参,苏参点头:“我想了想,姑妈和我们住也好,表妹性子跳脱,其实大嫂早就看不过去了。” 蔡玉芬的年纪,和苏大奶奶长女差不多大小,苏参那个大侄女,常年听到的都是,不要和你表姑学。苏参看向储秀,也许,再过些时候,大嫂要说的,就是也不能和你四婶婶学。 分了家也好,自己带着妻子出去外面住,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储秀对吃穿从来不放在心上,所喜欢的也不过就是些书籍,还有笔墨,自己在书院做教习,再有那些田租,还有分的那些银子,一年能有个一两百两银子的进项,足够花了。 那些仕途经济,本就不是自己所长,也就不去争了。 既然苏家四个儿子都同意了,族长在第二天也就开了祠堂,前去禀告祖宗,等从祠堂回来,各房的下人也就跟着各房走。 储秀和苏参成婚不久,也不过就是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到时候也就跟着他们离开,至于蔡母呢,来和储秀说过,带着蔡玉芬和他们一起住。 苏参也去寻找宅子,好在他要求不高,很快就在书院一里外的地方,寻到一座小小宅子,上面不过三间正房,两边厢房齐全,最好的地方是有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槟榔树,槟榔树下有井,就不用去别人家院里打水。 原本这宅子是租给书院里一些家离得远的学子住的,这会儿苏参要租,他一家长在这住,自然比那些学子们要好,于是房主很爽快地同意了,租金也要得不高,一年一付,不过二十两银子。 苏参看好了宅子,也就找了泥水匠人,把这宅子粉刷一番,尽管苏大爷说,弟弟们没有搬出来之前,还是在家里吃饭,这点东道他还管得起,但毕竟是分了家的,于是苏参等到泥水一干,也就带着一家子搬了出来。 蔡玉芬最为欢喜,在那和储秀叽叽喳喳地说着,说得蔡母伸手点一下女儿的额头:“你啊,怎么话这么多,小心你表嫂不要你。” “娘,我表嫂最喜欢我了,怎么会不要我?”蔡玉芬偎依进娘怀中,撒娇地说着,蔡母点一下她额头,对这个女儿,真是,说什么都不行。 储秀掀起车帘,看向外面,怎么这些路,坐上车走,就显得和原先不一样了。 “到了。”苏参的声音传来,接着蔡玉芬就先跳下车:“可把我憋坏了,其实从我们家,到这里,我算着,也不过四五里地,走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马车。” “都像你似的,一点都不庄重。”蔡母骂了一句,就对蔡玉芬道:“等以后,你出嫁的时候,我看你也要说,离得不远,我走着就去,不用轿子了。” 蔡玉芬嘻嘻一笑,没有和自己的娘多说话,就跑进了宅子里,槟榔树又高又直,储秀走进院子里,这院子和自己娘家的院子很像,而屋子也分派好了。 三间上房,中间就是堂屋,东边呢,储秀夫妻住,西边呢,是蔡母和蔡玉芬的,两间屋子都和东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都打通了,做了一个小小套间。 至于东厢房的另一间呢,就做了书房,西厢房就做了厨房和下人们住的地方。 所用的家具,都是储秀熟悉的,这整个搬家的事儿,不用储秀费一点心。 “姐姐,快去瞧瞧你的屋子。”蔡玉芬已经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瞧过了,很满意,也就跑出来,拉着储秀去瞧她的屋子。 蔡母跟在后面,恨得牙痒:“你慢点跑,这丫头,还有两年就出阁了,我瞧到时候,你还这样跑,你婆婆不说你才怪。” “万一我婆婆就是喜欢我呢。”蔡玉芬回了一句,也就笑嘻嘻地拉着储秀走进屋子,对这屋子,储秀没有什么兴趣,她看了一遍,也就进到书房之中。 那满架子的书,还有那些笔,这才是储秀喜欢的地方。 “我想好了,等以后有学生对这些书感兴趣了,我就带他们来这里看看。”苏参的声音从储秀身后响起,储秀回头看着他:“你还记得那次,我说的话。” “是啊,先贤们写书,不过是希望自己的话都能被人知道,若是个个把书束之高阁,珍藏起来,却没有人知道,岂不违背先贤们的意思。”苏参很自然地说着,接着,苏参就又道:“我听说,文山先生现在,也把自己的书给了别人。” 文山先生?储秀想到那个被自己说得面红耳赤的人,不由微微皱眉:“他来了快两年了吧?” “他又回京城了,去书院做了教习,还说,永不出仕。”苏参这句话让储秀看着他:“难不成,你是因为听说了他,才这样想的。” “不,不!”苏参连连摆手,接着苏参就道:“我怎会是因为这个。” 第493章 番外储时光 “好了,我逗你的。”储秀说着就对苏参道:“以后,我们就在这小院之中过日子了。” 好过在苏家后院之中,尽管苏家那个后院,摆设要更豪华一些,下人也要更多,但储秀却感到了一种窒息,而这种窒息,储秀还不能说出口,说出口会被人笑话。 现在,储秀明白为什么叶小鸾会在出嫁前惊惧而亡了,她这样的才女,就算嫁给了合心意的男子,也不过就是被困在后院之中,还要生儿育女,这对她来说,是无比惊恐的一件事。 “你高兴就好。”苏参的脸不由又红了,许多时候,苏参都会在想,自己真得娶到了储秀了吗?娶到了这个在自己心中藏了许多年的人,而现在,看着储秀看到书房时候的欣喜,苏参才觉得,自己确实娶到了储秀。 储秀低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面前的书,不要再沉溺在哀伤之中,就该振作起来,然后,努力地往前走。 时光如梭,转眼十年就过去了,这十年间,蔡玉芬出嫁了,她的丈夫身子骨没有那么好,在成亲的第五年,就撒手而去,于是蔡玉芬就跟自己的母亲一样,回了苏家,不过这次,蔡玉芬回到的是苏参的家。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和我一样命苦。”蔡母抓住蔡玉芬的手,十分伤心地说着,蔡玉芬怀中还抱着个孩子,这不是蔡玉芬的孩子,而是储秀和苏参的长女,她是苏参满孝之后的第二年出生的,今年才六岁。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听着蔡母和蔡玉芬说的话,有些疑惑不解。 “娘,你不要哭,您不晓得,我在那家,过得什么样的日子。”蔡玉芬提起来难免还有些怨言,但这会儿,真要全部说出来,必定会让蔡母伤心,于是蔡玉芬只说了这么一句。 “再如何,你在那家守节的话,也能……”蔡母晓得那边的婆婆是愿意蔡玉芬在那守节的,但蔡玉芬却执意不愿意,而是回到了这边。 “姑老太太,老太太和太太来了。”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苏参一年所得,也不过一百余两,够一家子丰衣足食,却养不起太多的下人,这么多年,储秀也学会做饭,于是家里的下人也只剩下一个丫鬟一个婆子。 “我说,你哭什么。”苏太太,不,现在该叫苏老太太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蔡母伸手擦一下眼泪,就站起身:“我怎么能不哭?我的命苦也就算了,怎么我的女儿也是个寡妇。” 苏大太太扶着婆婆走了进来,瞧见这狭小的屋子里面坐了那么多的人,那眉不由皱了下,这娶个才女回来又有什么用,又不能赚钱,也不会管家,瞧举人老爷也不过就是住在这样的宅子里面,然后在书院里做个教习。 还有这服侍的人,那丫鬟,若在自己家中,哪里能近身服侍,做个粗使都嫌蠢呢。 但苏大太太这些年早就有了涵养工夫,扶着苏老太太坐下,就对蔡玉芬道:“今儿一早起,婆婆听说了,就让人赶紧准备车子,说要亲自过来,和你说说话,婆婆和姑妈之间,确实……” 蔡玉芬早就晓得自己这位大表嫂是个什么样人,于是蔡玉芬也笑得假假的:“是,多谢大表嫂过来看我。” “说起来,你这回来,怎么不见四叔和四婶婶。”苏大太太见蔡玉芬笑得如此之假,自然也晓得蔡玉芬只是应付,于是也反问,蔡玉芬还没说话,蔡母就道:“他们去书院了,还有你四婶婶,说的是听说有学生病了,她带了药,要去看看。” “他们夫妻可真是夫唱妇随。”苏老太太说了一句,蔡母点头:“我原本以为,四侄媳妇会嫌弃呢,谁晓得从不嫌弃,还常常去照顾学生,真是,谁都说,这苏师母啊,有乃母风范。” “祖母,什么叫,有乃母风范?”一直没说话的孩子已经问出来了,苏老太太捏一下孙女的脸:“宝贝啊,就是说,你娘,有你外祖母的风范。” “那我也要学我娘一样。”孩子笑着说,苏大太太眼中已经闪过一丝嘲讽,但很快那丝嘲讽已经消失了,这还学什么,学她娘一样,不会管家吗?到时候,还不晓得谁敢娶? “你们都来了啊。”储秀走了进来,见自己女儿在婆婆怀中,就对女儿笑着道:“你今儿的书还没有看呢,赶紧去书房看书去。” 孩子吐一下舌,就对苏老太太说了句,这才走出去。 “这孩子啊,教得真好。”苏老太太感慨地说着,而苏大太太难免有些不乐意了,但还是笑着道:“就晓得您老人家啊,顶疼这个小孙女了,连我外孙女前日回来,您都说,不如这个表姨。” 苏老太太瞧了瞧儿媳妇,没有再说话,储秀搬出来之后,只觉得天地都宽广了,这会儿见自己这位大嫂还说这样的话,不由在心中感到好笑,都已经做祖母的人了,还在想这些事儿,争这些闲气,太没有意思了。 于是储秀对蔡玉芬道:“我们方才去书院,听说了一个消息,朝廷要征辟女官。” 征辟女官?蔡玉芬的眼睛一亮,能入宫去做女官,这是蔡玉芬的夙愿,站在皇后的身边,然后,听着皇后的那些话,该多…… “你不许去。”蔡母第一个反对,而苏大太太先是震惊地看了下蔡玉芬,接着就笑着道:“这征辟女官,哪是这样轻易的?” 才华家世,什么都要,蔡玉芬的才华,苏大太太不晓得,但蔡玉芬的家世,那就差远了。至于说,蔡玉芬唯一合适的,就是寡妇身份了。 真是,命不好,和她的娘一样,都只能做个寡妇,苏大太太不免有些刻薄地想着,而蔡玉芬已经晓得自己的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了这个机会,蔡玉芬怎么会放弃,也不肯放弃。 于是蔡玉芬只笑了笑:“娘,这征辟女官,别说我还没有报名,就算我报名了,也未必能去,您着什么急啊?” 第494章 番外储心事 “是啊,我听说,这征辟女官,那是一辈子不得出宫的,你想,一辈子不得见家人,又有什么意味。”苏老太太也在那劝着蔡母,蔡母的心气这才平了下来,但还是看着女儿,无论如何,女儿不能去征辟女官。 苏老太太在这说了会儿话,还说要在这用午饭,于是储秀顶着苏大太太要杀人的眼光站起身:“那我去厨房瞧瞧,这几年,我也会做几道菜了。” “好啊,你做的,我都爱吃。”苏老太太这句话让苏大太太的手不由握紧,真是,疼小儿子都快疼出花来了,连这样的谎话都能说出口。 谁不知道储秀做的菜,只是熟了。哪里就能称得上好吃,更不用说苏老太太说的,爱吃。 “我也去帮忙。”蔡玉芬跟着走进了厨房,储秀让婆子烧火,自己就在那准备着洗菜这些。 “姐姐,你要帮我。”每次蔡玉芬叫储秀姐姐的时候,都是有所求的。储秀瞧着她:“我自然会帮你,只是我可和你说句实话,从最初的推荐,再到府里面,都没有什么问题,等到了省内,也能说上话,只是到了上京时候,就要靠你自己了。” “姐姐,我跟了您这样多年,您还不晓得我吗?”蔡玉芬双眼闪着光:“我啊,若自己没有什么才学,也不会见风使舵,进到宫中也活不了多久。” 后宫征辟女官,自然是为了辅佐后妃们,毕竟后妃们和寻常后院女子不一样,她们需要知道一些天下大势,但又不能知道得太多,那就征辟一些有才学的女子,好让后妃们在后宫之中,也能教好孩子。 “你原先不是最不喜欢这些钩心斗角了?”储秀反问,蔡玉芬笑了:“原先不喜欢,是没有多少好处。” 而在后宫之中钩心斗角,那得到的好处足够多,甚至可以,光宗耀祖。蔡玉芬的唇紧紧抿住:“我娘不是总爱说,我只是一个女儿,就算嫁出去,也是为了别人家争光彩吗?” 毕竟夫贵妻荣,一个女人,只能通过丈夫得到诰命,而女官不一样,若能得到国夫人的诰封,就能恩封自己的父母,当然,若有丈夫,还能恩封自己的丈夫儿子。 “我也想让我娘瞧瞧,她的女儿也能恩封她。”蔡玉芬的话让储秀笑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姐姐,你真好。”说着蔡玉芬就叹气:“要是姐姐你去,那必定会……” “你在胡说些什么?”储秀轻斥一声,蔡玉芬吐一下舌,接着蔡玉芬不由畅想:“等到以后,我定会,让外甥女啊,也跟着我们一起。” 想到自己的女儿,储秀面上露出笑,自己的女儿,定会比自己更为出色,若她不想出嫁,那就让她不要出嫁,如果蔡玉芬真能成为国夫人,庇护一个孩子,就是最轻而易举的事情。 储秀夫妻悄悄地在为蔡玉芬的应征做准备,而蔡母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心疼女儿,说一阵哭一阵,甚至,蔡母还想要为蔡玉芬再寻一门亲。 “你说,我娘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蔡玉芬轻声问着,储秀皱眉,虽说女子守节很常见,但这市井人家的女子,再嫁甚至三嫁也不稀罕。 “你怎么说姑妈脑子糊涂了?”储秀反问,蔡玉芬做了个鬼脸:“她啊,原先我和你说,这女则不对,就不该这样,她吓成什么样子,恨不得让我抄上一千遍,还和我说,女子的贞节至关紧要,这会儿,就想让我另外嫁人。” 苏家并不是那样吃不起饭的人家,养得起蔡玉芬的,储秀拍了拍她的手:“只怕姑妈……” “我说,你们都在这啊。”蔡母并没走进书房,对蔡母来说,书房是很重要的地方,只有男人能进去,就为这个,蔡玉芬小时候没少受自己娘的责骂,这会儿蔡玉芬瞧见自己的娘站在书房外面,不由长叹一声:“娘,您进来吧,站在那儿算怎么一回事。” “我还是不进来了,我就想和你说,让你换件鲜亮点的衣裳,我想……”蔡母话没说完,蔡玉芬就从书房里冲出来:“她们说的是对的,你真要带我去另外嫁一个人。” “我是这样想的,虽说我们这样人家,女儿还是要守节,但是你离开蔡家已经这么多年了,不管是你出嫁还是你做了寡妇,那边都没有什么话说,索性你又没有孩子,我这会儿还在世,自然能护着你,等我们不在世了,就没人能护住你,况且,还有人说得难听。” “谁说难听的话了。”蔡母把那些期期艾艾的话说了一半,储秀已经走了出来,蔡母叹口气:“我晓得你们两个好,但我还是那句,这毕竟是表妹,不是亲妹妹。” 不是亲妹妹,只是表妹,蔡玉芬顿时明白了什么,那张脸刷一下变白了,储秀已经在一边看见,扶了她一把:“你别伤心,我不相信的。” 这个世上,龌龊的人那么多,见到一个做了寡妇的女子,难免就要在一边说三道四,苏参收留蔡玉芬的行为,就会被人说得更多了。 “我晓得,我晓得!”蔡玉芬已经深吸两口气,对储秀道:“姐姐,我就是没想到,会有这样龌龊的人。” “所以啊,我想着,索性把你……”蔡母还在那念叨着,蔡玉芬已经对蔡母道:“娘,您别说了,我啊,有我自己的打算。” “我可和你说,你可不能……”蔡母还待再说,就见蔡玉芬转身进了屋子,蔡母不好进去,不由在外面跺脚,储秀对蔡母道:“姑妈,您先回去自己屋里歇息,这事儿啊,我有主意。” 见蔡母不相信,储秀叫来自己女儿,让她拉着蔡母离开。 “姑祖母。”孩子叫着蔡母,蔡母已经把她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你们啊,太年轻,不懂得。” 第495章 番外储童言 “不懂得什么?”小孩好奇地问,蔡母摇头叹气:“以为自己才华出众,被人夸了几句,就能看着众人了,却不晓得,不晓得,有的时候,你的才华,其实是杀你自己的刀。” 见孩子面色苍白,蔡母急忙安慰孩子:“姑祖母只是说以前的事儿,不是说你娘。也不是说你表姑。” 孩子点了点头,看向外面的眼,有了一层阴霾。 “姐姐。”蔡玉芬喝了好几杯茶,才把心中的火压了下去,储秀对她笑着道:“你啊,这样的脾气,怎么入宫?” 若连这点闲言碎语都受不了,还怎么在宫里生活。 “你说,宫里是什么样的呢?”蔡玉芬反问,储秀笑了,这些年,储秀并没有闲着,她所读的书更多,而且不再是那些正经书,那些闲书她也看了不少,还有各种逸闻。于是让储秀知道一件事,这个世上,越靠近权力的地方,争斗越激烈,不过是越到高处,大家都还顾及一点脸面,吃相温文尔雅罢了。 越到底下,吃相越难看,但都是吃,谁还去管吃得难看还是不难看呢?就像,现在蔡玉芬的那些流言一样,谁去管是真还是假呢。 “姐姐,您真是聪明。”蔡玉芬听到储秀这样说,不由靠进储秀怀中,储秀也笑了:“你进宫之后,最重要的是活下来,而且,不要忽视任何一个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谁在最初的时候,会在乎一个蚂蚁呢?但偏偏就是蚂蚁,让这堤坝坏了,进而溃了。 蔡玉芬面上现出坚毅神色,真的,如同在乎这些流言,还为了这些流言难受,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我会的,姐姐,我会的。”蔡玉芬如同发誓一样,储秀看向远方,既然自己不能接触那最高的权势,那就让蔡玉芬去吧,去见识见识,这最高的权势,是什么样子,跟在后妃身边,是什么样子。 蔡母被气的躺在床上,蔡玉芬在那侍奉汤药,但一说到成亲,蔡玉芬就是个不字,这让蔡母无可奈何,只能和来探病的苏老太太哭诉:“我都是为了她好。” “我晓得,但是外甥女已经嫁过了一次,和原先不一样了。”苏老太太也只能这样安抚说。这回苏老太太没有带着苏大太太来,二人说话也就能亲密些,苏老太太刚想往前坐一下,安慰小姑子,外面就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丫鬟就走了进来:“小姐和孙小姐吵起来了。” 虽说二人辈分不一样,但年纪相近,苏老太太不由皱眉:“你们平常怎么看着的,竟然让她们吵起来了,哪能忤逆长辈呢。” “出去看看吧。”蔡母也不想再哭诉了,让苏老太太出去瞧瞧孙女和重孙女。 苏老太太几步走了出去,见院子里面两个孩子正吵得热闹,苏老太太刚问了一句怎么了?孙女就扑进苏老太太怀中:“祖母,她说,她说我光读书好又有什么用,以后嫁人,要家世好,还要教养好,她还说,还说……” “嫣儿,你怎能这样说小姑姑?”苏老太太见孙女哽咽了,眉已经皱起,对重孙女就是这一句,嫣儿平常在家,也是很受宠的,这会儿听到苏老太太不护着自己,于是哭了起来:“那天,祖母就是这样说,还说,四叔公就是有病,喜欢受穷。” 这一句话说出来,苏老太太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接着苏老太太就对奶娘道:“你们是怎么教的,怎能,怎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奶娘晓得这顿骂是免不了的,但奶娘也觉得委屈,谁能想到太太在那说话,竟然还被人听到了,更没想到这小小孩子,竟然记得这样清楚,这会儿,苏老太太骂着,奶娘也只能恭敬地听着。 “我说这话怎么了?”嫣儿的腮帮子鼓起来:“就是娶了四婶婆,说的是才女,谁晓得……” “我的小姐,您赶紧不要说了。”奶娘上前要捂住嫣儿的嘴,苏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婆婆。”储秀的声音传来,接着储秀就走到苏老太太跟前,伸手去牵自己的女儿,还对苏老太太道:“我先把孩子带出去,这样的话,不该她听。” 苏老太太是什么样人,顿时明白储秀在抱怨,但苏老太太还是对储秀道:“你大嫂,她本来就……” “祖母说得对,我们家,怎能有这样的穷亲戚。”嫣儿被惯坏了,大声说了一句,苏老太太忍不住,一巴掌打在这个自己很宠爱的重孙女脸上,嫣儿看着苏老太太,眼泪顿时落下:“您打我,您打我,您竟然为了这样的人打我。” “表嫂。”蔡玉芬已经走了出来,见这闹得不成样子,也就牵着孩子的手离开,而储秀已经按住嫣儿的肩膀:“你觉得,我们穷,就不该和你们来往吗?” 嫣儿骄纵,但这会儿见储秀询问,她的泪落得更急:“难道不是吗?每次来这里,曾祖母都会夸,夸小姑姑比我更强,说小姑姑的学问好,还说我们家又会出一个才女了,可是才女能顶什么用,四叔公如果不是娶了四婶婆,那也不会到现在都还在这里做个书院教习,已经中了进士做了官,我们家就更不一样了。” 这就是苏大太太的抱怨了,她希望苏家更上一层楼,而不是现在这样,苏大老爷虽然生意做得很好,却始终欠了一点。 其实,苏参也能选了举人官去,但他本就不愿意去做官,苏大老爷来劝过兄弟几次,苏参都不肯答应,那苏大老爷回家难免就要和妻子抱怨,苏大太太当然也就会和心腹的人抱怨上几句。 至于嫣儿能听到,然后说出来,是苏大太太所料未及的。毕竟嫣儿还是孩子,谁能想到她的记性会这样好,口齿会这样伶俐。 苏老太太已经看向储秀:“儿媳妇,我们从没有,从没有这样心。” “婆婆,我晓得。”储秀只回答了这样一句,就对嫣儿道:“不管怎么说,穷也好,富也罢,你是我女儿的侄女,你要敬重长辈,而不是呵斥长辈。” 第496章 番外储朝政 这是储秀第一次在嫣儿面前,拿出长辈架子,嫣儿看向被蔡玉芬抱在怀中的人,小嘴撅了又撅,接着嫣儿才说:“姑姑,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 “好了,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童言无忌。”苏老太太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储秀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只是童言无忌吗? 但储秀没有说出来,只是对苏老太太道:“今儿嫣儿受了委屈,回去后,婆婆不用和大嫂说,至于大嫂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人各有志。” “我晓得我晓得。”说着苏老太太就皱眉:“别的不说,这么多年,你们姑妈在你们家中,过得很安乐,我就晓得,有些时候,日子过得舒心,和有没有钱,没有多少关系。” 这倒不是假话,蔡母在这确实过得很安乐,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而苏老太太呢,不能说儿子儿媳对自己不好,但有些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一些事情,不过这些事儿,苏老太太当然不能说出口,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儿子儿媳还有孙儿们愿意孝敬自己,那自己就接住,至于别的,苏老太太也不会说出口。 “婆婆,原本我准备了婆婆的晚饭,这会儿,嫣儿既然不高兴了,就先请婆婆带着嫣儿回去吧。”储秀的话让蔡母长叹一声,但蔡母还是带着曾孙女离开了。 “娘,是不是学问好,没有银子,也会被人看不起。”等苏老太太走了,女儿才询问储秀,储秀已经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是想偷懒今日的功课,还不赶紧去把今日的功课给做了。” “娘,我没有偷懒。”女儿还想再问问,储秀就已经对女儿轻声道:“不要去想这么多,没有什么可想的,最要紧的,是你自己心中想要什么。” 女儿乖乖点头,储秀让女儿去书房,继续今日的学业,等女儿离开,蔡玉芬才对储秀叹气:“大嫂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些事情。” “也不能怨她。”储秀淡淡地说着,当初苏参考中举人,苏家如此欢喜,随后公公去世,分了出来单过,这些年,苏大老爷还是想劝兄弟再去科举,要不然就选了举人官去,却屡次被苏参拒绝。 对苏大老爷来说,那家族再往上走一步就变成了泡影,怎么会不恼怒,至于嫣儿,她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谁晓得有没有听了苏大太太抱怨的话,然后在嫣儿跟前说出来。 “姐姐,女人活着,怎么这样难啊。”蔡玉芬靠在储秀肩上,长叹了一声,储秀已经笑了:“你这话说得不对,人在这个世上,怎么都艰难的,只是要看,到底是怎样的艰难。” 怎样的艰难?蔡玉芬没有再问,只是抱住储秀的胳膊:“那我想,入宫之后,就是另外的艰难了。” 被征辟成为女官,这是蔡玉芬的向往,能在后妃的身边,为她们出谋划策,蔡玉芬想到的,是那些曾读过的,入宫为女官的女子,她们曾有人称量天下,也有人着书立传。 蔡玉芬渴望成为她们中的一个,渴望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中出现,甚至,蔡玉芬觉得,在后宫之中,操纵权力,会很让人快乐。 “姐姐,您有称量天下之才,却只能困在这后院之中,您甘心吗?”蔡玉芬轻声问着,储秀笑了:“我自然不甘心,但不甘心又如何呢?我不能学叶小鸾,郁郁而终,也不能学别人,穿男装上青楼,留一个风流名声。我就是我,就算是在后院之中,也会把我的学识,传到天下。” 说话时候储秀的眼在发光,不甘心,那就去做点什么吧,而不是困于不甘心。自己的储秀,不是别的任何人。 “我明白了。”蔡玉芬轻声说着,储秀拍一下她的肩膀:“以后,你会去很多地方,你会见过许多事情,然后,你要写信告诉我,如同我曾去过那些地方一样。” “我会的。”蔡玉芬如同发誓,储秀勾唇微笑,这个世上,总有些人,要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沉溺于自己的不甘心,谁说女子只能为男子附庸?总有一天,自己的名字,将不会只是,某某的妻子。 蔡母在床上躺了几天,晓得自己女儿不愿意再嫁,也不能再逼迫,只得从床上起来。 蔡玉芬瞧见自己的娘起来了,也就笑吟吟地道:“娘,您这病好了。” “我才不和你说话。”蔡母瞪了女儿一眼,蔡玉芬已经笑了:“娘,您还在生气呢?” “我怎么不生气?我当初回到苏家,那毕竟是我的亲哥哥,你舅母呢,向来待我也好,我才厚着脸皮住下来了,但这会儿你和我不一样,那是你的表哥,我呢,再怎么说,也是你表哥的亲姑姑,侄子照顾姑姑,虽不能说得十分响亮,但也不会被人太过笑话。这会儿,你又回来了,我不赶紧把你嫁掉,难道还能被人嘲讽,说一家子只会吃别人的。” “娘。”蔡玉芬笑吟吟地抱住了自己母亲的胳膊,就对蔡母笑着道:“我晓得您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呢,您放心,我啊,定会光耀你的。” “别只会说好听的话,你再嫁了,到时候,你表嫂也能少些……”蔡母话没说完,就看到储秀走了进来,蔡母急忙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咽下去。 而储秀已经笑着道:“姑妈今儿好些了。” “你这是给孩子们做的衣衫吧,快些拿来,我给他们再各自补上几针。”蔡母说着就去寻针线。 蔡玉芬已经笑吟吟地道:“娘,我还有件衣衫,您呢,也替我补一补。” “你自己去补。”蔡母还是只有这一句话,蔡玉芬面上笑容没有变,储秀已经拉着她的手走进书房:“趁这些时候,你也多看看书。” 这看的书,自然不是什么女四书,而是要看一些经天纬地的书了,虽说女子不能干政,但身在后宫之中,怎么能对朝政一无所知呢? 第497章 番外储决绝 蔡玉芬收起面上的笑,看着储秀拿出来的那些书,蔡玉芬就看向储秀:“表嫂,你们对我真好。” “不止是对你好,我也想,”储秀话并没有说完,蔡玉芬就坐了下来:“那我要好好地看起来。” “娘,表姑怎么看这些书?”女儿好奇地问着储秀,储秀已经拍拍女儿的手:“你若愿意,你也可以瞧。” “那我不成,我还是先临字。”女儿含笑说着,储秀看着女儿面上笑容,面上拂过一丝叹息,但愿女儿能和自己不一样,她能,更好地学一些,更好地, 自己不会逼女儿成亲,这个世上,又有谁,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呢? 苏老太太听说蔡母已经起来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亲自来探望蔡母,只是让下人们送来了些东西。 送东西来的,是苏老太太的心腹,对着蔡母,自然说了无数好听的话,等她走了,婆子才对储秀道:“方才那婶子说,那天,老太太从这里回去,就和大太太吵了起来,后来大老爷也回来了,听说吵了一架,劝了劝老太太,还说,若不是娶了这么个才女,而是娶了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只怕这会儿四老爷早就高升了,我们苏家,也早就发达了。” 难怪苏老太太没有来呢,若来了,见到了蔡母,还不晓得要说什么呢。 “我晓得了。”储秀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婆子瞧着储秀,欲言又止,储秀却只淡淡地笑了笑,世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储秀并不愿意去想,横竖,日子是自己在过,而不是别人在过,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 苏参忙着帮蔡玉芬打通关节,让她能上征辟名单,而储秀呢,并不会多话,于是苏参并不晓得家里闹了些事情,这天苏参刚从书院里出来,就瞧见苏大老爷站在前面,于是苏参也笑着上前:“大哥怎么来了,怎么不去家里坐坐。” “我来这边的铺子里谈生意,想着离书院近,就过来瞧瞧你。”苏大老爷含笑说着,苏参应是,就要请苏大老爷往家里去,苏大老爷已经摆手:“我前儿,听人说,明年的春闱……” “大哥,您就别提这件事了,你也晓得,做官这件事,我并不擅长。”苏参一口拒绝,苏大老爷的神色已经不好看了:“你就为了你的媳妇,要置我们苏家的前程不顾吗?” “大哥何出此言?”苏参反问,苏大老爷看着自己的弟弟,忍着气道:“父亲生前,想着你去科举成名,你成了举人,父亲有多欢喜你也晓得的,但是这会儿,你竟然甘心在这书院里面做个教习,你这是不把父亲的期望放在心上。” 说到父亲的期望,苏参也瞧着自己的兄长,接着苏参笑了:“哥哥说的是,只是这期望,是父亲的呢,还是大哥您的呢?”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两套换洗衣衫,你若还把我当做兄长,就换上这衣衫,我那里已经备好了一个下人,就由他服侍你上京赶考。”苏大老爷的话让苏参看着他,接着苏参就对苏大老爷恭敬行礼:“大哥的意思,我已经晓得了。” 是晓得了,却不愿意去做,苏大老爷看着弟弟,心中无比失望,这个最为成器的弟弟,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你若担心你做了官之后,家中无人照顾,这你放心,你大哥我,还有几两银子,自然会替你照顾家里。”苏大老爷的话让苏参眼中神色黯然,接着苏参就笑了:“到了今时今日,大哥还不明白我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晓得,你心中想要的,自然是四弟妹,但是,你也不想想,若你做了官,四弟妹得了诰命,你们之间,难道不欢喜吗?”苏大老爷反问,苏参摇头:“若我做了官,大哥必定是欢喜的,但我,并不欢喜。” “胡闹!”苏大老爷恨不得打自己弟弟几巴掌,但这毕竟只是自己弟弟,不是自己的儿子,况且这在书院门口。 “大伯几时到的?”储秀的声音传来,苏大老爷看着储秀,当初去下聘的时候,是苏大老爷代表苏家去的,那时候苏大老爷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气恼,于是苏大老爷拉下脸对储秀道:“做人妻子的,就该晓得,辅佐丈夫,生儿育女才是本等,而不是在这,在这……” “大哥!”苏参是晓得储秀辩才的,生怕储秀和苏大老爷吵了起来,于是苏参急忙上前阻止,苏大老爷不由把苏参一推:“你给我住口,若不是你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我们苏家,不会这样。” “你怎样了。”储秀见苏参跌倒在地,急忙上前搀扶,苏大老爷见他们夫妻这样,那面色越发变得难看。 “大伯,我晓得你对他好,但这世间,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并不是……”不等储秀把话说完,苏大老爷就袖子一挥:“不必说了,以后我们两家,无需来往,免得我的孙女,又被责打。” 什么孙女被责打?苏参还想再问问,储秀已经把他扶了起来:“我们走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苏参询问储秀,储秀想了想才把这事儿说出来,苏参的眉不由皱了皱:“难怪大哥会如此气恼,但这事儿,罢了,罢了。” “你真得没有心思去赶考?”储秀反问,苏参笑了:“就算考中一个进士,那又如何呢?这些年我在书院之中教书,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文山先生可以这样做,那我,当然也可以这样做。” 储秀听到文山先生,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储秀就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了。” “这话就更稀奇了,你从来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怎么又变成来劝我了?”苏参认真地问,储秀已经看着远方:“方才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大伯也是为了你好,况且家里有个做官的,对大伯的生意也有好处。” 第498章 番外储女官 不然苏大老爷怎会准备银子衣衫服侍的人,还要照顾苏参的家里人,苏参点头微笑:“我晓得,但我的志向从来都不在此处。” 储秀看着丈夫面上笑容,也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多说。 苏大老爷自从说过这话,果真再也不让人往苏参这边来,而苏老太太倒打发过下人来过,但也不过就是说上几句话,和原先大不相同。 储秀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蔡玉芬的名字已经列在征辟女官的名单之中,她将要收拾行装,前往省城,在省城还要再进行一次选择,接着,才由省内护送那些候选的人入京,至于进到京城之中,就要和全天下别的地方送来的人一起,接受宫中选择,最后,只会有十二个人入选成为女官。 毕竟女官和宫女可不一样,那必定是要精心选择的。 蔡母听到这件事,看着蔡玉芬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娘,我并没有和您开玩笑。”蔡玉芬认真地说着,蔡母想站起身,却推倒了一些东西,接着蔡母高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怎么可以丢下你的老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着,蔡母已经哽咽着哭出来了,蔡玉芬看着母亲的眼泪,眼圈也红了,接着蔡玉芬轻声道:“娘,您晓得,这是我的夙愿。” “你的夙愿?你可晓得,这一路有多艰难?”蔡母的话让蔡玉芬的泪落下,接着蔡玉芬就笑了:“我晓得,我晓得,这一路会很艰难。” “你甚至可能会死。”说出这个死字,蔡母仿佛想起了什么,甚至伸手抓住了蔡玉芬的手:“我宁可你什么都不晓得,也不愿意,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娘,人总归是会死的。”蔡玉芬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蔡母怒极,一巴掌打在蔡玉芬的脸上,蔡玉芬看着愤怒的母亲,什么都没有说。 “你好大胆,你怎能说这样大胆的话,你怎能,让你的老母,日夜为你悬心?”蔡母高声责骂,蔡玉芬已经对蔡母跪下,这立即让蔡母舍不得打第二巴掌了,接着蔡玉芬轻声道:“我晓得娘想要我像世间所有女子一样,嫁人生子,但我已经嫁过人了,婆家容不了我,我也只有回到这里。可是,如同娘您曾说过的,这里毕竟只是我的表哥家,世上哪有表妹长住在表哥家呢?” “你表哥表嫂,不会在乎这些。”蔡母的泪落得更急,蔡玉芬唇边现出一抹笑:“是啊,他们不会在乎,但世人的眼呢?” 说到世人的眼,蔡母的手无力垂下,蔡玉芬伸手握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抬头和母亲四目相对,语气平静:“娘,您就让我,去试一试。” 试一试?蔡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哪是去试一试啊?她是,一定会进宫的,而且,她会,蔡母闭上眼,泪珠滚落。 蔡玉芬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仿佛这是她在世间,唯一的攀依,过了很久,蔡母才推开蔡玉芬,转身出去。 “姑妈!”储秀站在外面,瞧见蔡母走了出来,储秀上前叫了一声,蔡母看着储秀,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妈,您放心,我和……”储秀扶了一把蔡母,蔡母长叹一声:“当初生下她,是个女儿,我心中其实很欢喜,女儿不用出去,女儿能陪伴我,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若没有她陪着我,我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样好,但是今日,今日,” 女儿想要离开,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皇宫那是什么地方,规矩森严,只要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去的地方,而自己的女儿义无反顾地去了。 “娘!”蔡玉芬的声音传来,她从门内走出,握住了母亲的手,接着蔡玉芬就轻声道:“娘,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不会让您担心,您可以等我,等我从京城传来的好孝心。” 蔡母眼中的泪落下,甚至,已经看不清女儿的面容了,女儿一心想走,自己怎能留得住呢?也不过就是,抱住了女儿。 “姑婆!”孩子的声音传来,接着孩子就抬头看着蔡母:“我会在这里陪着您的。” “真是个好孩子。”蔡母伸手抚摸孩子的脸,蔡玉芬擦掉眼中的泪:“等以后,我成为宫中女官,或许,” “娘并不要你去大展身手,娘要的,是我的女儿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蔡母知道自己拦不住了,也知道,自己女儿想要的,是这座城给不了的,她终会飞上天,飞到自己抬头也看不到的地方。 蔡母长叹一声,那个时候,曾对自己母女不闻不问的夫家人,必定会来寻找自己,想要让自己回去,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在家人们的恋恋不舍之中,蔡玉芬在一个深秋的早晨,离开了这里,储秀和苏参送她们出去,这是朝廷征辟,自然所到之处,都有人恭恭敬敬。 “表哥,姐姐,你们赶紧回去吧。”蔡玉芬面上全都是笑,她将要去见识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储秀永远都看不到了。 如果,蔡玉芬看向一边的苏参,如果苏参没了,不,不,这是自己的表哥,是从小护着自己对自己非常好的表哥,不能这样想。 于是蔡玉芬只对他们挥手:“我会好好的。” “你一定会好好的。”储秀借机塞了一封信给蔡玉芬,那是写给文山先生的信,储秀不晓得文山先生是否还记得自己夫妻,也不清楚文山先生在京城之中,有多少能力,横竖是,能想起一个人就给自己的妹妹,多一份保障。 “我会的!”蔡玉芬坐回车里,苏参看着储秀:“我们走吧。” “走吧!”储秀看着车队消失,轻声说着。 “若……”苏参的话还没说出来,储秀已经笑了:“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后悔。” 况且,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两全,都是得到一些,必定失去一些,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自己让爹娘安心了,难免就要对不起自个。 第499章 番外储荣耀 储秀笑了笑:“那你呢,你不出去做官,岂不更为难受。” 苏参笑了,这笑容之中,并没有无奈,而是平静。 “我晓得你的性情,也晓得我自己的能力,我甚至知道,若我出去做官,有你辅佐,定会很好,可是,我怎能去做那样的人呢?”那样的人,哪样的人?储秀没有询问,但储秀晓得,这是苏参自己的骄傲,知道才华不如妻子,那宁可不用妻子的才华来妆点自己。 丈夫是个真正的君子,储秀笑了,苏参也拉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继续过着那样平静的生活,至于蔡玉芬,她会去到京城之中,进到宫中,走另外的路。 “秀姐台鉴,妹于两月前进京,方知天下之大,妹到此时,才知天下有才人究竟为何。”储秀看着蔡玉芬写来的信,随信而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蔡玉芬和另外十一个女子中选,进入宫廷之中,成为宫中女官。 “太太,知府太太来了。”婆子走进来禀告,消息传来,知府太太必定会来对蔡母道喜,储秀站起身往外走:“你去把姑妈请出来。” 婆子应是,储秀走出堂屋,还没走到门前就看到知府太太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了进来,储秀急忙上前行礼。 知府太太已经笑容满面地扶起储秀:“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声了,只是事情多,一直没有来拜望你。” “身为下民,哪里敢让您来拜望。”储秀恭敬地说着,二人也就走进堂屋,婆子端出茶水,二人说了会儿客气话,知府太太也就笑着道:“舍表妹已经入宫,这是我们大家的喜事,也该请老封君出来。” “这是自然的。”储秀含笑说着,也就让婆子请出蔡母,瞧见蔡母,知府太太越发客气,上前行礼,口称伯母。 蔡母虽孀居多年,但昔日也曾是阔过的,这样的应酬自然应付得过来,知府太太还没告辞,就陆续又有别人前来拜访。 储秀和蔡母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储秀扶着蔡母坐下,蔡母刚感慨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儿啊。” “表妹这会儿刚刚入宫,以后前程大好,他们当然要来烧热灶了。”储秀也晓得这是人之常情,蔡母长叹一声:“这都……” 蔡母话没说完,婆子就跑了进来:“太太,有位蔡老太太来拜访。” 蔡家自从当年蔡母带着蔡玉芬离开,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来过,这会儿怎么来了?蔡母的眉顿时皱紧:“就说,我们不在家。” “婶婶怎么还惦记着那么几十年前的事儿。”一个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接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瞧见这老妇人,蔡母的眉已经皱起,对储秀道:“你也来见见,这啊,就是我当初在夫家的大嫂。” “这就是四舅太太吧,真是出色。”蔡老太太笑着赞了一句,就对蔡母道:“我晓得你心里有气,但这都二十来年了,什么天大的气,都该消了,再说,二婶婶晓得我来,还托我和您说声抱歉呢。” “我也不敢接这声抱歉,毕竟当初,要收屋的是你们,不愿意给他立嗣子的也是你们。”蔡母把脸背过去,蔡老太太已经笑着道:“原来是这件事,我这回来啊,一来呢,是来给您贺喜,二来呢,族内已经商量了,哪里能让你们没有人祭祀,就想着,该给三叔立个嗣子,免得以后啊,我们的女官大人回来,这家中啊,都没有个落脚处。” 储秀只晓得蔡母当初在夫家无法存身才回的娘家,但却不晓得蔡家那边连嗣子都没有立,也是,若有嗣子,蔡母就该在夫家守着儿子过了,而不是带着女儿回到娘家。 蔡母却只抬头,对储秀道:“我乏了,也没有空陪着人闲话。”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储秀已经应是,就对蔡老太太道:“您瞧,今儿姑妈着实乏了。” 蔡老太太怎么不晓得蔡母不愿意见自己,但听到蔡母这样说,蔡老太太还是笑着道:“那我也就告辞,只是,还请舅太太记得,这女官,总是姓蔡的,不姓苏。” “真是好笑。”蔡母已经冷笑一声,蔡老太太已经扶着婆子的手出去了,储秀刚想劝蔡母几句,婆子跑了进来:“孙亲家太太来了。” 得,这回来的是蔡玉芬的婆婆,蔡母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会儿,怎么来了这么些人,当初她把我女儿赶出去的时候,那副脸嘴,我可忘不了。” “亲家太太您说什么呢。”孙太太可是来过苏家的,所以比不得蔡老太太那架子,也是直接就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蔡母这话,孙太太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储秀也不愿意搭理孙太太,毕竟当初蔡玉芬成了寡妇,是储秀亲自去接的,于是储秀对孙太太笑了笑:“当初,可是说好的,出了这道门,就恩断义绝了。” “哎呀呀,四舅太太,都说你聪明极了,怎么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当初是怎么疼你表妹的,你是有眼看到的,让她回娘家,也不过就是让她散散心,怎么这会儿,在你嘴里,就变成了我们家当初是赶你表妹出门。” “到底有没有赶,我们晓得。”蔡母的神色也很难看,孙太太见蔡母和储秀都不愿意搭理自己,于是把一张帖子放下:“罢了罢了,我们说这些话做什么,这是帖子,我们定了戏,又要摆酒,好贺一贺。” “贺喜什么?”蔡母盯着孙太太问,孙太太笑了:“自然是恭喜我的儿媳进了宫,成了女官啊,这样光宗耀祖的事儿,当然要摆上几桌酒席。” “呸!”蔡母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孙太太脸上,却只能忍住,孙太太瞧着蔡母:“我晓得我晓得,亲家太太,你这会儿还在气,但你别忘了,虽说你女儿姓蔡,却嫁了我孙家,生是我孙家的人,死是我孙家的鬼,这做了女官,自然是孙家的荣耀。” 第500章 番外储误会 孙太太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是蔡母怒极动手,孙太太并不放在心上,只对蔡母笑着道:“我晓得你气恼,但我也不忘记告诉你,这会儿啊,我们家也是贺客盈门呢!” 说完孙太太把帖子推到蔡母跟前:“你啊,就去赴席吧,千万不要气到自己。” 蔡母看着孙太太扬长而去,气得双手发抖:“这人,怎能这样不要脸。” “这也是人之……”储秀真觉得,这会儿的人之常情,听起来有些不那么的正常,过了许久,储秀才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我想想法子吧。” 他们这会儿蜂拥而来,不过是希望蔡玉芬在宫中得到重用,从而能光耀他们,但也不想想,伴君如伴虎,伴皇后也差不多如此。 “那,会不会……”蔡母担心地问着,储秀晓得蔡母担心什么,不外就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蔡玉芬,储秀摇头:“不会影响到的。” 毕竟,这样一个遥远的,离京城足有数千里的地方,怎么会影响到远在深宫里的蔡玉芬呢。 出了一个女官,这是难得的喜事,孙家自然要大张旗鼓,又是请客摆酒,又是唱戏,还要赛神,足足热闹了七八天,至于蔡母和储秀她们没有来,孙家的人也不放在心上,这个世上,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谁还去管娘家人怎么想。 孙太太满面喜悦地在那应酬着,这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她也全不放在心上,这会儿,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对家里好处多着呢。 戏台上的戏唱得正酣,孙太太正在那和她亲家说着,这戏如何如何地好,就跑进来一个人,跳到台上道:“不要唱了。” 底下的人顿时慌乱起来,孙太太看到来的人是自己的大儿子,于是孙太太的脸一沉:“你这是怎么了,家里的喜事,你不帮着些也就罢了,怎么这会儿,还在这闹起来。” “娘!”孙大爷擦着额头上的汗,对孙太太道:“我去问过了,人家说,那个做了女官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人,她啊,哪有这样的福气。” “你别胡说八道,我瞧见知府太太都来贺喜了。”孙太太的脸色发白,若真是一场误会,那自己家的这些银子,要怎样才能赚回来。 “那都是误报,毕竟这天下,姓蔡的人这么多。”孙大爷说着就看向着戏台上的一切,还有底下的酒席,这可都是自己家的银子,结果,为了这么一点误传,就花了出去,能买多少田地啊。 孙大爷还在心疼,就听到底下传来惊叫,原来孙太太竟然晕了过去,孙太太既然晕了过去,那这酒席也就不了了之。 而宾客们都听得清楚,既然都是误传,也就有人开始嘲笑孙家,这心也太热了,还没收到真实消息呢,就在这忙着摆酒请客,这会儿,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孙太太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就让自己小儿子再去打听,这回小儿子去打听了,打听回来后和自己哥哥说的一样。还说,知府太太那天去贺喜过之后,才晓得传错了,还在懊悔呢,怎么送了那么些礼物出去。 又说,蔡家那边本来在嚷着,要给蔡玉芬的父亲立嗣子,这会儿也不见嚷嚷了,还有那个原本选好的嗣子的爹也扬言不把儿子送去了,说蔡玉芬的爹不过就剩下些田地房屋,都被老二家占去了,这些东西,哪里能让自己把儿子卖了。 纷纷扰扰,不由得孙太太不信,偏生这会儿孙大奶奶还在那嚷着,说花了这么多银子,这家里没有钱用了,逼着孙大爷来寻孙太太,要和孙太太算账。 孙太太被气得,原本好了一些,就又倒下了。 “你瞧瞧,这些事儿,都叫什么事儿啊。”苏老太太来探望蔡母,也忍不住感慨地说,蔡母笑了:“瞧瞧,我还是沾你外甥女的光,你才来瞧我。” 这句话说得苏老太太长叹一声:“他们兄弟之间不合,你是不晓得,我在背后哭过多少场了。” 蔡母见苏老太太叹气,也不好再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不能太担心了。” “是啊,原先,外甥女回来守寡,你还想让她再嫁,谁晓得这会儿就有了个好去处。”苏老太太说着就笑了,也只有孙家蔡家这样目光短浅的人不晓得,以为不能留在宫中就是失败,却不晓得,能上京进行参选的人,就算是落选,也会赐下宫装,到时候,穿了这宫装出门应酬,谁不高看一眼? 毕竟,这天下的人,能进到后宫之中的又有几个?还能和后妃说过话,那就更少了。宫中别说人,就算是猫儿狗儿,出来之后,别人都会高看一眼。 这也是为什么储秀让人放出蔡玉芬其实是落选了的消息之后,苏大老爷还赞成自己的母亲来看望蔡母的原因,毕竟,苏大老爷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晓得的事儿比别人多。 “我啊,宁可她真的,”蔡母轻声说着,若女儿落选,自己还能和女儿相依相伴,能说上许多的话,但女儿确实中选了,自己这辈子,也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女儿。 苏老太太拍拍蔡母的手,没有再说话。 这场闹剧,随着孙太太的病体康健了,众人也就逐渐忘记,而在几个月后,省城传来消息,落选的人已经回到省城,但其中并没有蔡玉芬,她确实留在宫中,并且,留在皇后身边。 这个消息让孙太太那刚刚好的病体,又不好了,毕竟孙太太已经骂过蔡玉芬很多遍了,这会儿,孙太太还怎么能去嘚瑟,自己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媳妇?能在后宫成为女官,能留在皇后身边的儿媳妇,这样的荣耀,孙家,活生生放过了。 “秀姐台鉴,妹并不愿和孙家有任何瓜葛。”储秀看着蔡玉芬写来的信,刚准备给蔡玉芬写回信,苏参就走了进来:“表妹又来信了?” 第501章 番外储争执 “是,她在宫中,可谓,”储秀想了想:“如鱼得水。” 那些心思算计,用在争家产上,蔡玉芬觉得没什么意思,但用在争权夺利上,蔡玉芬就觉得很有意思。 毕竟在孙家争赢了,也不过是多了几亩田地,但在宫中,一旦争赢了,能得到的,是天下最大的权力。 储秀看着蔡玉芬的信,能感觉到蔡玉芬的欣喜。皇后的赏识,足以让蔡玉芬为她想方设法。 “表妹能一展宏图,我,”苏参话没说完,储秀已经看着苏参手中的东西:“你拿的这是什么?” “是女儿剪的鞋,说让我试试,大小合适不合适。”苏参说着就低头看着这鞋,储秀已经从苏参手中抢过那没有做完的鞋,拆开了一根线,里面衬着的纸,不是别的,上面写满了字。 “这,这孩子怎么用字纸做这个,这可……”苏参还想抱怨几句,储秀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这双鞋,往女儿房间走去。 “娘!”女儿正在房间里做针线,瞧见储秀进来,也就放下针线,笑着相迎,储秀神色煞白地把这双鞋丢在女儿面前:“这是什么,你告诉我。” “是鞋。”女儿语气轻柔,储秀的声音颤抖了:“这是你从小临到大的字帖,这会儿,你竟然,竟然把它剪了,做成鞋了。” “是!”女儿并没有否认,接着女儿就坐下:“不光它们,那些书,我也剪了。” “为什么?”储秀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女儿不愿意,不愿意接受这些,女儿看着储秀,突然笑了:“娘,您教我的那些道理,我从小就在读,但我越读越觉得,倒不如不明白道理,糊涂着过。” 储秀如被雷击,伸手抓住了女儿的胳膊:“你说什么?” “倒不如糊涂着过。”女儿高声说着,接着女儿笑了:“娘,爹爹很疼你,所以爹爹宁可不出去做官,也不愿意用你的名声妆点自己,但我,能有娘您这样的好运气吗?” 这问的储秀往后退了一步,女儿轻叹一声,眼中多了些和年龄不相称的凝重:“娘,我晓得,您愿意我高飞,可是,娘,连您都做不到,那我,又怎能做到。” 聪明俊秀,对男子来说,是赞美,但对储秀来说,简直是诅咒,储秀摇头:“我教你读书,是想要你明白道理,也是想,” “娘,我不是你!”女儿往前走了一步:“小的时候,当然是您说的,什么都对,但是渐渐大了,我才晓得,世间女儿的路,只有那么一种。” 那就是嫁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若真得全都懂了那些道理,会不甘心的。女儿眼中的泪落下,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的才华被埋没,不甘心,女儿唇边现出一抹笑。 储秀不晓得该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看着女儿,女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鞋,既然明白的活着会很痛苦,那么,就糊涂地过吧,像这世间每个女子一样,到了年纪,嫁人生子,操持家务,然后,等着夫荣妻贵。 女儿的泪落下:“娘,我晓得,您很欢喜,欢喜表姑能够入宫,欢喜表姑能够,可是娘,宫中女官只要寡妇,我总不能杀夫吧。” 女儿看着储秀,储秀的才华比蔡玉芬更好,但她不能入宫,因为她不是寡妇,她的所有展望,都要由蔡玉芬来实现。 于是女儿看着储秀,问了一句:“您甘心吗?” 储秀没有回答,她只是长叹一声:“既然这是你想的,那就,任由你去做。” “多谢娘。”女儿对储秀行礼,储秀擦了下眼中的泪,只觉得心酸得没有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 走出女儿的屋子,储秀都快要倒在地上了,苏参伸手扶了她一把:“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很聪慧。”储秀轻声说着,既然清醒着太痛苦,那就糊涂一点活,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快乐。储秀的泪越落越急,苏参看着妻子,妻子的痛苦,苏参能感受一些,但苏参无法劝说储秀,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储秀的手。 此后的日子,储秀就像没有教过女儿读书识字一样,任由女儿把那些书裁了去做鞋,去做别的,而女儿也没有再问储秀,她只是做着世间所有女儿都能做的事情,每日做针线,还去厨房做饭,偶尔算个账,比储秀算得还快。 倒是苏老太太来看到了,叹息一声,说自己这个孙女,越发聪明了。日子就这样匆匆而过,苏参已经成为了书院的山长,而储秀呢,就跟自己的娘当初一样,关心学生们,逐渐的,众人都对储秀唤一声储师母,或者叫储娘子。 日子看起来如此平静,除了蔡玉芬和储秀越来越频繁的通信,相隔几千里,二人竟然能做到一年有七八封书信来往,也算是罕见了。 而在这些信中,储秀知道了天地有多广阔,以及,权力的诱惑。 “后宫不许干政,但总有那些只言片语。”蔡玉芬在信中直言不讳地写着,她的才智,在跟着皇后之后,有了充分的发挥。 太子储位虽定,但在皇后看来,自己的儿子还缺乏一些为帝者的决断。 东宫的妃嫔,以一位伍良娣最为得宠,这位伍良娣,太子和她之间,很难说是一种什么感情。 皇后十分忧心自己的儿子对伍良娣的感情,毕竟,天子可以好色,可以宠爱妃子,但是,万万不可为妃子牵动心神。 储秀看着蔡玉芬写来的信,或许,这也是世间对男子的要求,可以好色,毕竟好色不是什么大过,可以宠爱婢妾,但不能动真心。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破家。 储秀是晓得的,在自己的大伯子眼中,自己不是个好的妻子,毕竟好的妻子是要鼓励苏参去科举去做官,而不是守在书院之中,做一个什么山长。 为国选才这种话,对苏大老爷来说,远不如自己家的利益来得真切。 第502章 番外储野心 回信之中,储秀也和蔡玉芬说上一些家乡发生的事情,那些衙门里的明争暗斗。 “天下男子,都为利益而争,他们却常常讥笑妇人在后宅争斗,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利益。”为了给自己的儿女多一些利益,才会争宠,难道谁还在意一个男人今晚睡这,明晚谁那儿吗? 何时,世间女子才不用在后宅争斗,而是能去外面争斗,想想这样的情形就会很美好。储秀轻叹一声,难免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的聪慧,在这个时候,竟然是一种诅咒。 “娘!”女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储秀把信放下,走出去看着女儿,女儿已经又长大了些,她只是对储秀道:“有人来了,还,” 还什么呢?女儿的眉皱了皱,接着女儿就道:“还瞧了我许久。” “来的是媒婆吧。”储秀肯定地说着,女儿应是,尽管女儿已经下决心就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但一想到以后还要嫁一个陌生人,去陌生人的家中,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我出去见她。”储秀明白女儿的忧伤从何而来,但是,储秀无法安慰女儿。 女儿应是,储秀很想对女儿说个什么,但储秀没有再说什么,依旧走了出去。 媒婆来说亲,自然是把那人说得天花乱坠,家世才学容貌,都吹得无可挑剔。储秀面上带着笑,心却早就飞走了,等媒婆说完了,储秀才对媒婆道:“这件事,总要男人做主。” “啊嘞,四太太,我去寻山长说,苏山长说,这事儿,要你做主,这会儿,您又说,要他做主,你们夫妻啊,倒是你谦我让的,我们呢,这腿都跑细了。” 媒婆抱怨地说着,储秀晓得必定是丈夫不满意了,于是储秀也笑了:“既然是他这样说,那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那我就先告辞了。”媒婆说着站起身,储秀抓了一把铜子让她回去买果子吃,自己就在那发呆。 “媒婆走了。”苏参走进来,见妻子在那坐着发呆,也就在那问储秀,储秀点头:“我也不晓得,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人有些不好回绝。”苏参的眉皱了皱:“要说家世呢,确实不错,毕竟是朱尚书的族人。” 朱尚书的族人,还来苏家求亲,看中的自然是蔡玉芬,毕竟蔡玉芬虽然姓蔡,但聪明人都晓得,她和蔡家关系不好,和孙家就更不用说了,真正亲近的,是苏参这边。 “没想到,我们也能被人这样盯上。”储秀看着朱家送来的帖子,不可谓不诚心,但也不过如此,储秀瞧来,自己的女儿,自然什么人都能配得上。 “不愿意,回了就是。”苏参只这样说了一句,储秀摇头:“还是去问问女儿。” “娘,问不问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女儿听到储秀这样说,只是低头在那做针线,储秀瞧着她:“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一辈子的大事又如何?难道我还能像娘一样,和爹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女儿反问,储秀的手要忍了又忍,才没有往女儿面上打了一巴掌,接着储秀就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横竖,这人也没有什么恶习。”女儿只这样回答了一句,储秀看着她:“但是,我不愿意你……” “娘,您怎么这样清高。”这回,是女儿放下针线,看着储秀说了这么一句,甚至,话语之中还带着几分嘲讽:“爹爹为了您,不做官也就罢了,怎么到了这会儿,您还觉得,这日子过得不错。” “你是嫌我们对你不好?”储秀也有些怒气了,女儿看着储秀:“不愁吃穿,还能读书识字,我比许多人都过得好了。” 这是实话,却又不只是实话,储秀轻叹一声:“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我也就应下这门婚事,只是,” “横竖我是出嫁女,也连累不到这里。”女儿轻声说着,储秀盯着女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转身离开。 听到储秀把门关上,女儿才放下针线,长叹了一声,既然嫁给谁都是一样的,那就选一家家世最好的,总好过选一个书生。 从小到大,见过的书生太多了,他们一个个没有父亲的才学,却总是想要比父亲更傲慢。 女儿擦掉眼角的泪,知道自己的想法,娘不赞成,但自己,和娘不一样啊。女儿看着方才被自己绣的乱七八糟的花,也就拆掉这些花,继续绣起来,不把心给人,自然能活得更好一些。 储秀答应了婚事,那边也就来行礼下聘,朱家的太太对储秀很客气,储秀晓得,这也是看在远在宫中的蔡玉芬的面子上,而蔡玉芬的信如期而至,她已经成为了宫中的尚仪。 “太子妃薨逝,太子属意伍良娣为继妃,娘娘并不愿意。”储秀从蔡玉芬的信中,读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来,或许,蔡玉芬的迅速升任,是用了办法,阻止了继妃的册立。 储秀放下手中的信,自己的那个表妹,在宫中,已经成为了了不得的人物,而这样的了不得,真让人羡慕啊,毕竟女官不用去为天子侍寝,而且,离天子最好远远的。 皇后当然是希望太子能安全地继位,这样,皇后才能成为太后,才能成为帝国之中,最尊贵的女人。 毕竟,皇后能被废黜,但是太后,是极难被废黜的。 “表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苏参也知道一些蔡玉芬的信,看到这信,就长叹一声。 储秀淡淡一笑:“也没有只许男子弄权的事儿。” 苏参听到储秀这句话却没有说话,储秀已经看向丈夫:“怎么,你觉得表妹是牝鸡司晨?”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想到,表妹竟然如此快。”苏参感慨地说,如此快就适应了这一切,如鱼得水都不足以形容。苏参不由想到蔡母带着蔡玉芬回到苏家时候的情形,那时候,蔡玉芬还很小,怯生生地站在蔡母身后,不知道命运如何。 储秀没有再说话,毕竟,若有机会,储秀也想,想去权力最高处,去博弈一二。以天下人为棋子的感觉,谁也无法抗拒。 第503章 番外储想法 时光缓缓过去,转眼间蔡玉芬入宫已经数年,因她而起的那些波澜也在逐渐消失,城内的人还是一样过着日子,这天储秀把一些要送给学子们的衣衫收拾起来,蔡母也在一边帮忙。 “有时候我在想,再多的荣耀,都不如你们在身边陪伴。”蔡母感慨地说了一句,储秀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婆子就走了进来:“太太,有人求见。” 是什么样的人?储秀疑惑地站起身,外面等着的是一个眼生的人,他见到储秀就把一封信递给储秀:“蔡姑姑命我来问安。” 蔡姑姑?储秀的眉挑起,那就是蔡玉芬遣来的人,但为什么要这样神秘。 储秀打开信,这信上只写了一句话:“秀姐跟随此人速速上京。” 储秀惊讶地看向这人,这人对储秀恭敬行礼:“咱家是奉命来看贡品的,蔡姑姑吩咐,咱家回京时候,要带上您一起回京。” 奉命来看贡品的,那就是宫中的使者,储秀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说,是蔡玉芬出了什么事儿吗? 储秀的眉皱得很紧,这人并没有催促,只是在一边等着。 “你什么时候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储秀才问出,这人笑了:“按说,我不该来这边的。” 本地又没有什么可贡的东西,自然无需前来。 看来,是非要去这一趟了,储秀刚想回答,苏参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脚步匆忙语气急促:“我方才听说,有宫中的使者来到我们家。” 苏参话没说完,已经看到了来人,于是苏参没有再说下去,来人对苏参行礼下去:“这位想来就是苏山长了,蔡姑姑吩咐咱家,回京时候,带上储娘子。” 冷不防地就说上京,苏参也疑惑地看向储秀,储秀深吸一口气,对苏参道:“看来,我必定要走这一趟了。” “那就请储娘子把行李收拾了,明日一早我就前来请您。”这人说完就又对储秀道:“听说,蔡姑姑的母亲也住在这里,我该前去和她请安。” 储秀做了一个手势,让婆子把这人带到里面,宫中的使者,多半就是太监,倒也不必让人回避。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要你进京?”苏参疑惑不解,储秀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对苏参笑着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事。” 苏参的眉皱得很紧,不会有什么大事?储秀转身要进屋去收拾行李,回头见丈夫的眉皱得很紧,于是储秀轻声道:“你啊,不要这样想,我,” 总能保得住自己,储秀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口,毕竟说出这句话,就显得自己太过骄傲了。苏参嗯了一声:“那你赶紧去收拾行李,还有银子,先带三十两去。” 苏参一家除了当初分的田地所得的租钱,就是苏参在书院里的俸禄,一年加一起也不过两百来两,全家能丰衣足食,但要再多也就没有了。 至于积蓄,大半都是要留作女儿的嫁妆,还有留给儿子的聘礼。这会儿一带就带走三十两,储秀不由笑了:“哪里就要这么多,这一路上,跟着使者去,又不用花银子吃饭。” “总要打赏一些,我常常听人说,”苏参的话没有说完,这来往的驿站,还有那些服侍的人,若打赏的银子少了,传出去也会被人笑话。 储秀见苏参什么都要为自己想清楚,于是笑着摇头:“到时候,我就两个字,没钱,他们还能怎么办。” 苏参先是点头,接着就愣住,储秀已经对苏参道:“好了,好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尽管这是储秀第一次出门,但储秀并没有那么担心,路上所遇到的,不过都是萍水相逢的人,又何必放在心上。 那人已经走了出来,见到苏参和储秀夫妻在那说话,他上前又行一礼,也就告辞。 “看来,表妹在宫中,很得敬重。”储秀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在宫中,蔡玉芬要付出了多少,才能得到皇后的重视,才能得到这些人的敬重。 想来,那些也很艰难,也有许多苦痛,但蔡玉芬不会在信中说出来。 蔡母已经晓得储秀要跟着这人上京,于是念叨着要给蔡玉芬带上许多东西,要不是苏参在那说,入宫的东西都要经过检查,她老人家只怕要带上一车的东西。 “她也真是,怎么只让你去,不让我去。”蔡母在那叹气说着,储秀也觉得有些疑惑,既然跟着使者前去,那蔡母当然也能跟着去,为何却只让自己上京,但储秀还是在那安慰着蔡母:“姑妈,我想,定是她有许多事情要说。” “是啊,我也晓得,你足智多谋,能帮上她,而我,已经老了。”蔡母感慨地说着,对女儿的思念是怎么都阻挡不了的,但蔡母也晓得,除非女儿到了出宫那一日,不然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毕竟女官比不得朝廷官员,哪里能轻易出来呢? 这一夜,储秀都没有睡,除了收拾东西,还要安排家里的事情,女儿已经很会安排家里的事儿了,但储秀总要叮嘱一番。 “娘,表姑让您去京城,若遇到了什么事儿,娘,”女儿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储秀看向女儿,自从那次之后,储秀和女儿之间仿佛就有了一层看不到的隔阂,而现在,女儿的眼中带着关切,储秀伸手抚摸女儿的脸,接着储秀轻声道:“不用担心。” “娘,那个地方,不一样。”女儿紧紧地抓住储秀的袖子,接近最高的权力,当然也会被最高的权力灼伤,女儿选择糊涂地过一辈子,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储秀看着女儿的双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抱在怀中。 “娘!”女儿很小声地叫着,声音也带着几分破碎:“娘,我只想,好好地,平静地把这一辈子都过了。” 那些争权夺利,那些荣耀,离自己远些,再远些。 第504章 番外储奢华 “所以啊,娘也要为你这平静的一辈子,好好努力。”储秀轻声说着,看到了女儿眼中的疑惑,储秀也就把手放开,对女儿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照顾好你爹爹,还有你弟弟。至于嫁衣,等我从京城回来,给你带最好的苏绣,好不好。” 女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储秀,储秀抚摸着女儿的脸,她还太年轻,并不知道要过平静的一辈子,其实要付出更多。但这些储秀并不愿意说出口,毕竟,人这一辈子,总是要经历了一些,才会明白。 第二天来接储秀的架势就和昨儿不一样,可以称得上是声势浩大,看到面前那一长溜的车队,储秀忍不住咋舌,原来这才是天家气派。 储秀被安排在使者的第二辆车上,这辆车是储秀乘坐过的最奢华的一辆车,车内布满软垫,那些精美的锦缎,仿佛不要钱似的,铺满了整个车厢,而车厢之中,竟然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铺上软垫,就是一张卧榻。 储秀刚坐在车上,就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储秀笑着道:“储娘子,干爹让我来服侍您。” 这还真是想得十分周到,储秀点头,小太监已经在一边给储秀烹茶,这车内竟然还带了个很小的火炉,而且不晓得是用什么做的,在车内都没有打翻。 “请用茶。”小太监把茶给储秀送上,又从桌子里的抽屉里拿出两样点心:“这点心有些粗了,等到了京城,再请储娘子用好的。” 这茶入口微甘,那点心更是不错,而这样的点心和茶,在这小太监的口中,还有些粗了。 储秀掀起车帘,那车队仿佛一眼看不到头一样,或许这就是无数的人想要荣华富贵的原因,毕竟,这样的奢华享受,是极少有人能不被折服的。 见储秀神色平静,小太监不由有些惊讶,毕竟这样的奢华,小太监曾见过无数的人因为这样的奢华而动容,但储秀的神色却如此平静,难怪会是蔡姑姑专门要求请上京的人啊,也只有这样的平静,才能让蔡姑姑折节相邀。 回京的路上,每逢经过府县,当地的官员都会亲自出来迎接,并请使者去赴宴,但使者大多都拒绝了,只有在经过了某一个地方时候,才进去赴宴。 使者前去赴宴,储秀也被邀请了,当然储秀去的是女眷的宴会,储秀走进县衙后院的时候,迎上前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美貌妇人。 这妇人瞧见储秀的衣着朴素,神色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她就笑着道:“早就听说过储娘子的名声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储秀晓得知县姓张,据说是京城中张尚书的二公子,于是储秀也就行礼下去,笑着口称张奶奶。 陈觉蓉也含笑应了,二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就各自落座,除了储秀和陈觉蓉,还有几位士绅太太和县丞娘子来做陪客。 席上,陈觉蓉只和储秀应酬,偶尔和县丞娘子说话时候,语气之中都带着些盛气凌人。 “不知道使者进京,张奶奶有没有给东宫的陈良娣准备些什么礼物?”有人近乎冒失地问了出来,陈觉蓉的神色略变了变,接着陈觉蓉就笑了:“我和妹妹上回还写了信,况且,妹妹常说,不能让宫中的人随意传递东西,故此我也没有给妹妹准备东西。” 原来这位张奶奶是宫中陈良娣的姐姐,储秀不由看了看陈觉蓉,陈觉蓉已经对储秀笑着介绍,这都是些什么,哪些才更好。 储秀一一应着,却只觉得应酬很是麻烦。一时宴席散了,张玉竹自然也准备了礼物,让人送到了驿馆。 储秀回去时候,已经见到了那些礼物放在屋内,储秀的眉不由皱了皱,对小太监道:“还请去和杨大伴说,这些礼物,我都……” “储娘子,您就收着吧,横竖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小太监笑嘻嘻地说着,储秀看着那些衣料,还有吃食,不由轻叹一声,这些贵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奢华,这样一些衣料,已经够许多人家用一年了,在这里,却是,不值什么钱。 也不知道蔡玉芬,在这样的奢华面前,是和原先一样呢,还是,和原先不一样?储秀真恨不得一脚就踏进京城,听蔡玉芬说一说,她这些年的经历。 车队还没有到达京城,就有消息传来,张玉竹被免官,并且押解进京。 “怎么会这样快。”储秀不由惊诧地问着,杨大伴反而笑着道:“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在宫中这么多年,见得多了。” 今儿还是新欢,明儿就是阶下囚。储秀不由想起蔡玉芬在信中说过的,东宫那位曾十分得宠的伍良娣,这会儿,已经在寺庙里,伴青灯古佛去了。 于是储秀轻叹一声,而杨大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什么都没有活着好。” 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更好,车队在离开一个半月之后,总算进到了京城之中,储秀被安置在驿馆之中,依旧是那个小太监跟随服侍,京城十分繁华,但储秀却无心去感受那些繁华,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将要发生了。 小太监倒十分欢喜,常常怂恿储秀去外面逛逛,毕竟对小太监来说,也没有逛过京城,于是储秀也就去那些寺庙里面,还有那些街上逛逛。 这一逛就是好几天,京城依旧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但储秀总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 “好啊,我来看你,你倒好,就出去逛去了。”这日储秀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储秀的眼睛不由一亮,掀起门帘就走了进去。 蔡玉芬坐在那里看着储秀,数年不见,蔡玉芬并不见老,眉眼之间添了许多凌厉,随意坐在那里,却能看出举手投足之间的位高权重。 第505章 番外储风云 “得,这才几年不见,张口就怪我。”储秀打量过了蔡玉芬,也含笑着说。蔡玉芬已经笑了,身边的小宫女送上茶来,就轻巧地退了出去。 “你看来过得很好。”储秀这才坐在她面前,蔡玉芬点头:“是,我过得不错。” 说着蔡玉芬长叹一声:“不过就是……” “含情欲说深宫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储秀已经念了这两句诗,蔡玉芬笑了:“就是如此。不过,我很喜欢。” 纵然如履薄冰,纵然时刻防着冷箭,但蔡玉芬喜欢这一切,毕竟,在这里,她不是蔡氏,不是谁的依附者,而是自己。 要做自己,太难了。蔡玉芬和储秀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笑了,也就是这样的笑,胜过千言万语。 “你急匆匆地让我来,定是有事相托。”储秀也不客气,直接开口说了。 “是啊,是大事,而且是掉脑袋的大事。”蔡玉芬说得稀松平常,而储秀的神色都没有变,接着储秀就笑了:“果真不是大事,你也不会让我前来。” “我也不瞒你,我进宫这么多年,手上是沾过人的血的。”蔡玉芬张开双手,她的双手雪白细嫩,看得出来保养得宜。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怎么,你不想要,想剁掉了?”储秀伸手拍一下蔡玉芬的手,蔡玉芬已经张开双手,抱住了储秀,接着,眼泪落下。 储秀轻轻地拍着蔡玉芬,在宫中几年的担忧,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好了,哭过了就好,你倒和我说说,这掉脑袋的大事,是什么大事。”储秀安抚地拍着蔡玉芬的手,蔡玉芬轻声道:“一个原本该死的人,我想让她活。” 原本该死的人,储秀挑眉,接着储秀看着蔡玉芬:“你不是说,你的手上,沾过血吗?” 既然如此,那再沾一些血,又有什么不可以。蔡玉芬笑了,笑容之中还带着一丝叹息:“但我这次不愿意了。” 那样努力地活着,就该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深宫之中,尽管她的死亡,是一场交易。蔡玉芬同样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忤逆了皇后。毕竟皇后也不愿意,让一个死人活回来。 “我所利用的,不过是娘娘的信任。”蔡玉芬轻声说着,储秀了然点头,利用的是皇后的信任,也就是说,这个人要死,那就是蔡玉芬在一边看着,看着她死去,然后,去给皇后回禀。 “我所能信任的,也只有你。”蔡玉芬看着储秀,这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储秀也笑了:“你晓得,我是个女人,所以,能做这样掉脑袋的大事,我很乐意。” “姐姐。”蔡玉芬靠在储秀肩上,如同少女时候一样,过了好一会儿,蔡玉芬才直起身:“那姐姐这些日子就在这里等着,我自然会去安排。” 等,仿佛自己从收到蔡玉芬的信之后,所做的,就是等待,储秀点头。蔡玉芬已经站起身:“我是告假出来的,也该回去了。” 位高权重,得到皇后的信任,但也失去了一些。储秀站起身送蔡玉芬出去,见她们走出来,在门外等候的小宫女恭敬地跟在蔡玉芬身后,出了驿馆,等着蔡玉芬的马车也很豪华,前有引导,后有侍卫,若依旧在家乡,蔡玉芬是得不到这样的荣华富贵的。 而蔡玉芬要做的事,是把自己的荣华富贵,都弃之不顾了。储秀看着蔡玉芬的车远去,那么,原本该死去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是不是依旧美丽,在见识过这样的荣华富贵之后,还能不能,过平常人的日子。 “哎呀,那不是张家的二奶奶吗?”储秀正打算进驿馆,就听到小太监惊讶地说了一声,储秀抬头看去,看到陈觉蓉抱着孩子,正带着几个人走着,她的神色憔悴,衣着朴素,和一个月前,储秀去赴宴时候的雍容华贵,完全不一样。 “张尚书都被罢官了,还不晓得,张家到底会遇到什么事儿呢。”小太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贵人落难,是这些小太监们最爱看的了。储秀沉默地看向陈觉蓉,而陈觉蓉却一直低头走着路,回到京城,最怕的就是遇到昔日的熟人,他们的神色打扮会让陈觉蓉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但这一切,偏偏又不是一场梦。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来京城的目的,那储秀也就在这京城里面放心大胆地逛起来,除了各种店铺,储秀还想去各家书院看看,而一提到书院,就有个名字会不停出现。 文山先生,那个曾和储秀有过一面之缘,论道输了的人。现在,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人了。每到此时,储秀都会有点惆怅,明明自己的才学远远高于他,但只不过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只能在后院之中,相夫教子,而不能去做别的。 京城之中开始风起云涌,但对京城的小老百姓来说,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说上几句,京城里面谁家又倒霉了。 而另一个名字,也开始如雷贯耳,那就是张尚书的长子,张青竹,那个曾因为摔下马断了腿而被张尚书放弃的儿子,现在,却逐渐得到天子的信任。 难怪那么多的人都想来京城,京城不仅仅是天下第一等繁华富丽之地,也是能得到无数荣华富贵的地方。 储秀并没忘记还要给女儿寻找最好的苏绣来做嫁衣,好在蔡玉芬送来了一叠银票,既然蔡玉芬有求于自己,那储秀花她的钱也并不客气。 “储娘子想要找好苏绣,宫中的绣娘是最好的。”小太监见储秀出入各种绸缎庄,不由提了个建议,储秀已经笑了:“我当然晓得宫中的绣娘是最好的,但平常人家,还是用稍好一点的东西就可以。” 若用宫中所出的东西,当时是荣耀了,但以后呢,只怕心会越来越高。 “果真储娘子淡泊名利。”一个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储秀的眉不由挑起,自己来京城这么些日子,除了蔡玉芬并没有人来拜访过,这位又是谁。 小太监已经掀起了门帘,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瞧见储秀,这中年妇人就行礼下去:“见过储娘子。” 第506章 番外储还乡 “储娘子,这是宫中的蔡嬷嬷。”小太监已经在一边解释,储秀也就对蔡嬷嬷还礼:“蔡嬷嬷。” “储娘子请坐。”蔡嬷嬷对储秀十分恭敬,一时储秀不晓得是因为蔡玉芬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但储秀依旧笑着道:“还请嬷嬷先坐下。” “我不过是伺候贵人们的人,哪里就值得一个座位了。”蔡嬷嬷语气很恭敬,但储秀能看出来,她和别人不一样,服侍宫中贵人的人,来到外面,在别人面前依旧是人上人,自然不会带上贱气。 倒是小太监在和蔡嬷嬷在开玩笑:“蔡嬷嬷,您这话说得,当初我们不合规矩,您可是开口就骂,抬手就打。” “小猢狲,若不是有我当日的打骂,这会儿你哪有这样好的前程。”蔡嬷嬷也在那里笑骂着,这会儿倒让屋内气氛活跃起来,储秀也就坐下,和蔡嬷嬷说了几句话。 蔡嬷嬷把一个包袱递了过来:“这里有几样东西,还请收好,毕竟你们家的家境,也不过就是刚刚够过日子,若再添上一口人,难免就要有些艰难了。” 储秀却没有去动这包袱,蔡嬷嬷已经笑了:“您放心,这里的东西,都是外头的,连这包袱都不是宫内所用。” 储秀这才把包袱打开,里面却是一叠银票,数了数,也有两千银子,还有几样首饰,确实不是宫中打造的,而是外面银楼的首饰。 “这些首饰,也就是给她添妆,若有一日,她能再嫁,那就当做她的嫁妆。”蔡嬷嬷的话让储秀对这个女子越发好奇起来,若能再嫁,那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但储秀晓得,这会儿不能问出来,于是储秀把这包袱收起来:“我晓得了。” “储娘子,从此以后,还请储娘子多多照顾。”说着蔡嬷嬷就站起身,对储秀跪了下去,这是把那人托付给储秀了,储秀扶了蔡嬷嬷一把,蔡嬷嬷的泪就落下:“她当初,很苦。” 尽管陈太太管家很严,不让人出去外面乱说,但这京城之中,总是会有人能听到一些风声的。蔡嬷嬷这样的人自然知道得更多,谁家正经养女儿是教那些狐媚人的手段? 都是庶出的女儿,秦良娣和她,在教养上就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会照顾好她的。”储秀轻声说着,蔡嬷嬷擦掉眼泪,抬头又是一张笑模样:“常常听说蔡尚仪的表嫂足智多谋,今儿一见果真如此,那我也就该告辞了。” 储秀对蔡嬷嬷行了一礼,蔡嬷嬷也就离开,储秀看着包袱内那叠银票,还有蔡玉芬送来的那些银票,京城之中,似乎遍地都是钱,但京城之中,也有那么多的人吃不起饭穿不起衣。 第二天,京城中传来消息,东宫有位良娣暴病去世了,这位良娣姓陈,娘家就是前段时间因祸下狱的陈家,人人都在说,这位良娣既然去世了,想来陈家也落不到什么好处了。 而储秀也被请到了一座小小宅院中,储秀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她二十来岁,生得十分美,甚至可以这样说,储秀见过的那些美人,没有一个有她的一半美貌,而此时,她却只是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了一样。 “她服下的药,要到明早才会醒。”蔡玉芬轻声说着,储秀已经知道,这就是那位陈良娣了。 “你们胆子,真的很大。”储秀轻声说着,蔡玉芬笑了:“她的命,不过是在娘娘的,”说着蔡玉芬的声音压低了些,那位娘娘,想来就是皇后娘娘了。 “这宅院?”储秀反问,蔡玉芬轻声道:“这宅院是杨大伴的,他在这里养了一个美人。” 储秀这会儿的惊讶是再也压不住了,一个太监,还养了一个美人? “女子的命运就是这样。”蔡玉芬看着床上的淑容,语气带着叹息。那个美人,也不到二十,能被杨大伴看中,还算是福气,毕竟杨大伴性情还算好,不是那种爱折磨人的。可是,这样的青春年华,就要陪伴这样的老头子。 还有宫中那些新入宫的妃子,她们中很多人,都比那些公主都要小,却要谨言慎行,各种争宠。 “所以我就想,能帮一个是一个。”蔡玉芬不能说出来,自己对陈淑容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也许是那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打动了蔡玉芬。 没有救下朱姨娘,对蔡玉芬来说是种遗憾,那就,救下她吧。 “如果?”储秀只问了两个字,蔡玉芬已经笑了:“娘娘到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 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能帮皇后娘娘巩固地位,也能让太子顺利登基,皇后就算事后知道,也无法处置蔡玉芬。 蔡玉芬眼中闪出一丝光,这就是得到权力的好处。况且,蔡玉芬有自信,能瞒住皇后。 “带她走,远远地带走。”蔡玉芬轻声说着,那偏远的,离京城几千里的地方,会是陈淑容的安身之所,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只会以为她是储秀的远房表妹。 毕竟储秀的父母已经去世,而储秀那个过继过来的哥哥,对储家到底有些什么亲戚,也说不大清楚。 “姐姐!”蔡玉芬轻声叫着,储秀点头,低头看着陈淑容,她仿佛下一刻就要醒过来,也不知道,她会想问什么。 这一夜,很漫长,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靠在床边的储秀感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接着,储秀睁开眼,和陈淑容四目相对。 这是储秀从没见过的美丽双眼,而此时,这双眼充满着惊讶。 “你醒了。”储秀只这样说了一句,陈淑容坐起身,自己不该是死了吗?但很快陈淑容就明白了一切,于是,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朱新,一个和过去,再无瓜葛的名字。 回去的路也很顺利,蔡玉芬遣了人送她们,毕竟也没几个人见过陈淑容,而随着逐渐熟悉,储秀也知道了陈淑容的过去,那样漫长的,似乎见不到希望的过去。 第507章 番外储习惯 鸡鸣声起,朱新看向远方,对储秀笑着道:“明儿就到地方了。” “表妹已经让人准备了座小宅子,到时候,你和姑妈一起住。”储秀家的宅子毕竟不大,再多添一个人,住不下且不说,况且这样出众美貌的人,难免会被人垂涎。 而和蔡母一起住,对外说的就是蔡玉芬知道储秀的表妹守寡了,故此托她陪着蔡母一起住,那别人也会忌惮蔡玉芬,不敢多说什么。 “想得真周到。”朱新浅浅一笑,这些日子,储秀已经习惯了朱新的笑,但乍然一看,还是会有目眩神迷感,这样出色的美人,难怪陈家那位嫡母,怎么都不肯放过了。 只是,真不肯放过,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朱新的生母,而是要杀了朱新的生母。饶是储秀聪慧,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毕竟储秀看事情看得长远,而这个世上,鼠目寸光的人那么多。 苏参在离城十里的地方等着储秀她们,见到马车停下,苏参这才松了口气,这次储秀进京,苏参很是担心,毕竟蔡玉芬现在的身份和原来不一样了。 “平安回来了就好。”苏参快走一步,上前掀起车帘,储秀已经把车帘拉下来:“回去再说吧。” 苏参已经看到车内的朱新,尽管储秀已经写了信回来,但乍然相见,苏参还是有些吃惊,于是苏参急忙对储秀道:“是我的错,我疏忽了。” “我们不回家,直接往表妹让你准备的那个宅子去。”储秀叮嘱着,苏参应是,储秀回头拍了拍朱新的手:“不用担心,那里都准备好了。” “原来夫妻也可以这样。”朱新若有所思地说着,储秀不由笑了:“民间夫妻,大多如此。” “我的父亲和嫡母,他们并不如此。”朱新并没有见过几对夫妻,而她和太子之间,就更不能称夫妻,他是君,朱新是妾,妾可以得到宠爱,却不能对君说什么。 “慢慢来,你会发现,市井生活和你原先的生活不一样。”储秀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了这么一句。朱新又笑了,而马车已经停在新宅子门口,一个婆子站在那里,恭敬地请她们下车。 “这宅子里,准备了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还有个跑腿的老苍头。”储秀下车时候,就对朱新说,朱新点头:“这就足够了。” 她曾见识过这个世上,最奢华的地方,也曾在陈家那个小院之中,过着被人辱骂,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而现在,这座小小宅子,下人不多,但朱新却觉得,走进来就身心放松,再也不用担心失宠,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话说错了,也许就被人抓住把柄,然后失去一切。 只有进过牢笼的人,才能向往自由,进而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宅子也是两进,蔡母住在第一进的正屋里,朱新的屋子就放在了第二进,东边的屋子做了卧房,西边的屋子做了书房,中间的堂屋就是招待客人用的。 朱新和储秀二人直接走进第二进里面,朱新看了看房中的摆设,就对储秀道:“表姐想得很周到。” “这些摆设,是我女儿准备的。”储秀的话让朱新看向她:“表姐的女儿想来也和表姐一样博古通今。” “她,”储秀只说了一个字,这是储秀心中的刺,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朱新已经明白了一些,对储秀道:“儿女大了,总有自己的念头。” 储秀只淡淡地笑了笑,丫鬟就进来禀告,说蔡母来了,储秀和朱新急忙走到外面迎接,蔡母看到储秀,就笑着拉了她的手:“我盼了许多天,总算盼到你回来了,东西都送过去了吧?她可好。” “表妹很好,东西也都送进去了,表妹还说,这些东西,足以安慰在远方的人。”储秀的话让蔡母连连点头:“这样就好,这就是朱侄女吧,长得真好看。” 朱新在蔡母和储秀说话时候,一直在旁边站着,这会儿听到蔡母这样说,朱新急忙对蔡母行礼:“就是我,还请姑妈以后……” “都是一家子,你这样客气做什么,我呢,虽有女儿,女儿又不在身边,你呢,更是可怜,爹娘都没了,这会儿又受了寡,我们二人一起住着,就和母女没什么两样。”蔡母见朱新生得如此美貌,言语又这样礼貌,心里十分喜欢,已经拉着朱新的手说了。 这几句话很是平常,却触动朱新的心肠,朱新的眼泪顿时落下,蔡母拍拍她的手:“可不兴哭,等以后啊,就好了。” 以后啊,就好了。朱新环顾着这四周,是的,以后,就好了,自己的心愿已经了了,京城的风云也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就在这小院之中,看云起云舒,看花开花落。 “娘!”女儿的声音传来,储秀看着站在堂屋门口的女儿,就对她招手:“这是你表姨,快过来见过。” 女儿走上前,对朱新行礼,朱新已经扶住了她,上下打量一番就笑着道:“好俊秀的姑娘。” “是,这家里的事情,她比我能干多了。”储秀也在一边夸着女儿,女儿却只是看着储秀不说话,朱新能感觉到储秀母女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朱新也没有询问,毕竟谁家都有一团乱麻。 朱新就在这安顿下来,尽管这里的气候、习惯都和京城不一样,但朱新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早起,就去问候蔡母,然后安排家里的一日三餐,高兴时候,蔡母也会下厨做上几样家乡菜。 朱新从没有下过厨房,这时候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蔡母下厨,下人们都很听话,带来的银票已经换成了一些田地,储秀做主,还买了个铺子,好供给她们日常使用。听说这是储秀的表妹,储秀那个过继的哥哥嫂嫂也来认过亲,于是除了储秀之外,小院之中也多了客人来往。 第508章 番外储贺礼 从出生到现在,朱新可谓过着最舒服的一段日子。尽管吃穿用度远远比不上在东宫时候,但朱新很是欢喜。 至于京城的风起云涌,传到这里,总要许多时候,于是当朱新知道太子重新册立了太子妃的时候,已经是发生了宫变之后,而那时候,已逝的陈良娣,被追封为德妃的消息也传来了。 陈德妃,朱新念着这个封号,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这就是皇后,不,太后的承诺了。而这个追封,并不会给陈家带来什么好处,毕竟,陈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有些人也会被赦免。”储秀坐在朱新旁边平静地说着,朱新嗯了一声:“有些人得不到赦免。”这也是昔日陈淑容的要求,不赦免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那些都是过往,我们啊,还是想着,怎么才能把我的集子,想办法刊印了。”储秀语气平静,朱新看着她:“其实银子的话,我可以……” “那不一样,这些银子是留给你傍身用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就省着点。”储秀说得轻描淡写,朱新却晓得,这省着点,也不晓得要省到什么时候。 刊印一本集子,少说也要三四百两银子,储秀全家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三年,更何况还要吃喝,还要准备女儿的嫁妆,儿子的聘礼。 朱新又叹口气,储秀看着她:“你叹什么气呢,这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是啊,总能过下去的。”远离京城,在这样的城内,过着平静淡然的生活,在原先的陈淑容那里,是不敢想,而现在,朱新过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得很是欢喜了。 时光荏苒,本地来了新知府,天子近臣,张青竹奉旨来此做知府,而跟随他前来做师爷的,是文山先生。 储秀知道文山先生来做师爷,不由对苏参笑着道:“看来,当今天子,要有大动作了。” “新帝登基,想要有一番作为,这也是难免的。”苏参已经习惯了妻子讨论这些了,但看着妻子的面容,苏参还是轻声道:“文山先生前来,必定对本地学子,很有好处。” “是啊!”储秀只平静地说了这两个字,苏参看着妻子的容貌,很想再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储秀已经对苏参笑着道:“我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再想得到更多了。” 苏参嗯了一声,握住了妻子的手,储秀靠在丈夫肩上:“况且,你也付出了许多。” 夫妻就该是这样,互相扶持才是夫妻,储秀想到女儿的面容,唇不由抿紧,罢了,就任由她去。 张青竹夫妻的到来,对储秀来说是如鱼得水,她和婉宁成为了好友,常常出入府衙,而她的才华,那被压抑了许多年的才华,也能得到展现。 只是,当婉宁抱歉地对储秀说,朝廷的赏赐,要先给苏参的时候,储秀还是感到一丝,一丝难过。 “储娘子,我晓得这件事,对你不公平,但你放心,你的集子,我一定会让人刊印。”婉宁看出储秀眼中的失望,急忙对储秀说。 储秀点了点头:“我已经晓得了。” 如此平静的几个字,让婉宁越发不好受了,婉宁长叹一声:“世间规矩,就是如此。”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规矩才能改变。”储秀这句话让婉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婉宁就笑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 有些话,说出口就会让人生出别的心思,储秀已经笑了:“我晓得。” 尽管晓得,但储秀心中还是有叹息,当回到家中的时候,家中已经贺客盈门了。能进家门的都是十分亲近的人,苏老太太带着苏大太太等在那里,看到储秀走进来,苏老太太就十分欢喜地说着:“你总算回来了,我和你大嫂在这商量了半天,想着哪天给你们摆酒请客呢。” “这可是我们苏家的荣耀。”苏大太太也十分欢喜,苏参的官位,虽说只是个虚的,但也足以光耀祖宗,还有储秀得到的诰命,这走出去,谁不要赞一句。 “还要开祠堂,还要去祖坟那边烧香。”苏老太太在那盘算着,储秀只觉得,这些热闹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于是储秀勉强笑着开口:“婆婆想要什么,那就去做吧。” “你这人怎能这样说话。”苏大太太嗔怪地说了一句,又对储秀道:“还有件事儿,你们两口也要去织补服。我想着,你们手里必定不够,你大哥让人送了两百两银子过来。” 苏大老爷的生意做得好,手里的银子是很多的,但对苏大老爷来说,每一两银子都有它的用处,这会儿让人送两百两银子过来,不过是因为官位,不过是因为诰命。 “我听说二伯家中,这些日子很是发愁家里儿子的聘礼,倒不如……”储秀虽然知道苏大老爷的意思,但还是故意这样问出来。 苏二老爷当初分了家,就带着那些银子去依靠妻子的娘家人住,这些年两口子努力俭省,这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地,况且苏二老爷又没有个什么差事,于是每况愈下。 前几日苏二太太还写信来给储秀,意思要借上几十两银子,等儿媳妇娶过门再说。 苏大太太听到储秀这样问出来,那脸色顿时变了变,还是苏老太太在一边开口:“当初分家的时候说过了,分了家就各是各家,这些银子,是你大哥送你们的贺礼,哪里能随便给人。” “婆婆说得对。”苏大太太笑吟吟地说着,心里也对苏二老爷一家十分鄙视,坐吃山空就是这样的,这一年到头的田租,也不晓得他们都花到了哪里?要不是天天摆排场充大头,一年也有百两银子,哪里到现在连儿子的聘礼都在那烦难。 储秀只觉得两边太阳都是疼的,再想到过上些日子,还要打扮起来,去坐席,就更不愿意说话,但现在储秀也只能和她们应酬着。 第509章 番外储后来 这应酬一应酬就是许多天,不光是亲友,还有城内那些士绅,还有官府的,等那天坐完席,储秀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索性就到朱新的宅子来坐坐。 朱新和蔡母都是寡妇,这种场合自然没有被邀请,瞧见储秀走了进来,朱新就笑着道:“原来表姐是个不爱应酬的人。” “每天瞧着她们在那笑着说言不由衷的话,背地里却在那说三道四,我就觉得心中烦闷。”储秀坐下时候,就端起茶一口喝干,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侄女这些日子常常过来我这边坐坐,说当年年纪小,不知道轻重,说了些伤了你心的话。”朱新给储秀倒了杯茶,也就笑着说。 “我倒不晓得,你们两个背地里很是要好。”储秀的眉不由挑起,朱新笑了笑:“侄女能见过的人也不多,在她瞧来,女子读书读的太过明白,难免就会,” 说到这里,朱新停下说话,看着储秀,储秀已经笑了:“我晓得,当初她就是这样说的,也不知道,我的日子,到底过得有多糟,才会让她有这样的念头。” “你的日子过得很好,但你的日子,也不是天下别的女儿可以效法的。”朱新说得很坦白,她在东宫生活了数年,皇宫里面的人,能近身服侍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朱新耳濡目染,当然也晓得一些市井中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储秀的眼睛湿润了,接着储秀轻声道:“原本,我看她聪明伶俐,就想着,也许,也许……” 也许女儿能像自己一样,但后来,储秀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女儿不想要。 “这是她聪慧的地方。”朱新的话让储秀苦笑:“是啊,她聪慧的地方。” “你也没有怪她。”朱新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储秀点头,自己怎么会怪她呢,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艰难,储秀怎么会不晓得呢,因此女儿要这样做,储秀也只能任由她去。 “她还有一年就要出阁了。”嫁到朱尚书族内,而朱尚书在这次开海的事情之中,分明得罪了天子。 储秀想着这些,就伸手轻轻地按着额头,朱新已经悄悄离开,接着储秀感到一双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储秀抬头,和女儿四目相对。 “娘!”女儿弯腰,认真地看着储秀。 “这次,我们差不多和朱尚书……”储秀还是想要叮嘱女儿,女儿已经笑了:“娘,我是您的女儿。” 所以也会像自己的娘一样,并不惧怕一些事情。 “一个女子,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担忧害怕。”储秀是生怕女儿过得不好的,女儿握住了储秀的手,接着就像小时候一样,依靠在了储秀的肩上:“娘,您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储秀轻声说着,女儿轻叹一声:“我会过得很好,非常好,娘,您真得不用担心。” 储秀的唇张了张,没有再说什么,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念头,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只有任由她去。 张青竹并没有在任上任满,到了第二年就奉旨回京去了,送走了婉宁,储秀也就送女儿出嫁,尽管这是世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但储秀还是难免担忧。 在等待女儿归宁的时候,储秀可谓坐立难安,苏参见了就笑着道:“你也不用如此担心,那天我去吃酒,我看姑爷是个很文静的人。” “孩子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会担心。”储秀难得直接回了这么一句,苏参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尽管储秀这句话说得很对,但做父亲的,怎能不担心呢? “爹爹,娘,姐姐姐夫到了。”儿子跑进来笑着说,按说储秀该在堂屋里等着的,听到这句话,储秀就要站起身去迎接,还是苏参拉住了她:“你也不用着急,你是长辈,要等他们来拜见。” 储秀只能按捺住心中激动,等着女儿女婿进来。 堂屋门打开了,女儿女婿并肩走了进来,储秀先往女儿脸上看去,见女儿面上笑容动人,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储秀才看向女婿,虽说原先也就见过,但现在储秀觉得,这人怎么都配不上自己女儿。 然而木已成舟,储秀也只能和苏参笑着接受二人的行礼,接着储秀也就让他们在那说话,自己带着女儿回到房内。 “娘,您不用担心我。”女儿一走进屋内,就对储秀说了这么一句,储秀伸手抚摸女儿的脸:“我晓得,我晓得不用担心你,但你是我的女儿啊,我怎能不担心呢?” “娘,我好好地,很好很好。”女儿偎依进储秀的怀中,储秀拍着女儿的背,轻叹一声,这时候,所有的芥蒂都消失了,储秀恨不得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娘!”女儿的泪也落下,接着女儿就抬头:“我晓得婆婆和您不一样,好在,我婆婆也不是专门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人。” 做人女儿和做人儿媳妇是不一样的,女儿明白这一点,储秀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好,好,我晓得了,若你婆婆,若你婆婆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 “我会的。”女儿连连点头,储秀有万般不舍,也要放女儿离开,于是储秀只能叮嘱了又叮嘱,当松开女儿的手的时候,储秀已经发现手心全是汗水。 “娘,我走了。”储秀看着女儿上了朱家来接他们的马车,不由长叹一声。苏参伸手拍拍储秀的手:“你啊,总还是,总还是这样。”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纵然知道许多道理,储秀的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十几年的时光,储秀已经做了祖母,孙女聪明灵慧,最爱读的,就是储秀的那些集子,婉宁兑现了诺言,不但为储秀刊印了集子,还让人在书坊四处发放。 尽管只能用兰台女史的名字,但储秀很是满意了。 第510章 番外储结局 “蔡尚仪让我们进京一趟。”当朱新拿着信来和储秀说的时候,储秀不由惊讶地看向她:“进京?” “太后娘娘已经崩逝,她上书天子,想要告老还乡。”朱新的眉皱得很紧,储秀越发感到奇怪了:“她要还乡,自然会有驿站送她,为何还要我们上京。” “也许,是有故人,想要见我。”朱新语气平静,故人?那是宫内的淑妃吧?十五年前,皇后生下天子的嫡长子,于是那些争论都消失了,后宫中人各自都有生育,淑妃在沉寂多年之后,生下了二公主和三皇子。 淑妃地位稳固,秦家的地位也在京城不可撼动,婉宁跟随着张青竹四处做官,前些日子才回到京城。至于吴安,因为淑妃的关系,再加上后来查明吴老爷不过是被裹挟,问题并不大,不宜牵连吴安。 于是吴安在丁忧满了后,也继续做官,不过迁延十几年,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五品京官。 “淑妃娘娘想要见你。”储秀直接说出口,朱新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愿意追究了。” 太后已经去世,而这件事是蔡尚仪主导的,就算天子发现,蔡尚仪也能把事儿全都推到太后身上。横竖死无对证。 况且,天子只怕也不记得朱新了,毕竟当初备受宠爱的伍良娣,在伴青灯古佛多年之后,去世时候,天子不过是给了她一个仙师的追封,别的,什么都没有。 更不用说自己这个昔日并不受太子宠爱的人了,储秀紧紧地盯着朱新,接着就笑了:“那就去吧,带上我的孙女,她也该去瞧瞧京城繁华了。” 上京的道路和昔日去接朱新的道路差不多,但储秀这次比原先要平静许多,还能指着路边的那些风景,告诉自己的孙女,什么地方是自己曾走过的。 这一次,储秀她们住进了张青竹的府邸,一别经年,婉宁鬓边也生了白发,瞧见储秀带了孙女,婉宁就笑着道:“我的小孙女,今年也三岁了,她们两个正好在一起玩耍。” “三岁的孩子有什么好,我可是八岁的大孩子了。”储秀的孙女抬头说着,婉宁不由笑着把她抱进怀中:“是呢,你可是八岁的大孩子了。” 说笑一会儿,婉宁就叫来丫鬟把孩子带下去,去和自己的孙女玩耍,至于储秀,婉宁也笑着道:“书院那边,听说兰台女史来了,已经送来了帖子,想要请您去论道呢。” “难道是文山先生觉得,当初被我说得不够,还要我再去说说?”储秀含笑询问,婉宁已经笑了:“未尝不可。” 朱新听着她们说笑,看着这府邸,京城的府邸都差不多,只除了大小不同,原来放下一切,就能让人心情舒畅。 晚间婉宁设宴请她们二人,瑾宁也来赴席,她依旧那样端庄,吴安的仕途沉浮,并没有让她有什么变化。 “我顶佩服大姐姐的就是这点,可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婉宁含笑说着,瑾宁也笑了:“那我也佩服你一点,那就是,处境如何,都不变。” 众人顿时大笑出来,储秀已经笑着道:“我瞧你们姐妹二人,要互相称赞到什么时候。” 二人相视一笑,把杯中酒喝干。 “太太,宫中有使者来了。”丫鬟进来禀告,婉宁急忙站起身迎接,储秀原本以为来的是蔡玉芬,谁知等迎出去的时候,瑾宁看着蔡玉芬身边的一个女子,那眉就皱得很紧:“你就这样出来了?” 这女子年近四十,生得花容月貌,保养得宜,听到瑾宁这样说,已经拍了拍手:“我好不容易偷个空出来,你还不许我出来了。” “这要传出去……”瑾宁皱眉,颂宁已经笑着道:“传不出去的,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工夫。” 说话时候,颂宁就对朱新道:“都快坐下继续用饭,这半个时辰,转眼就没了。” 说话时候,颂宁已经握住了朱新的手,隔了快二十年,还隔了一次生死,二人这时候总算又见面了,朱新已经轻叹一声:“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会儿,性情竟然这样了。” “只要不争宠,不夺嫡,谁又能奈我何?”颂宁笑吟吟地说着,就招呼众人坐下。储秀已经晓得了她的身份,不由往这位淑妃身上打量了几眼。 颂宁笑吟吟地道:“储娘子不必客气,还请坐下,一来,我不是大排仪仗来的,二来呢,我很喜欢你的集子,虽说不能见您去论道的风采,但和您说上几句话,也就够了。” “谬……”不等储秀把客气话说完,婉宁就笑着道:“今儿谁都不许说客气话,我们就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就跟姐妹们相聚似得。” 这里,储秀和蔡玉芬情同姐妹,颂宁瑾宁婉宁是姐妹,而颂宁和朱新,曾同嫁过一个男人,姐妹相称。 确实是姐妹相聚,颂宁的眼中不由有泪:“是啊,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好。” 瑾宁不由想起陈觉蓉,昔日,她曾那样骄傲,但到了今日,已经没人提起她,如同没有人想起那个在外浮沉的张玉竹。 但瑾宁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甩开,和众人说笑起来。 论道那日,储秀早早起来,已经数年没有论道了,但今日,储秀还是感到紧张。 “祖母!”孙女跑了进来,扑进储秀怀中,储秀把孙女抱起来:“我们一起去。” “太好了!”小姑娘叫着,储秀抱着孩子站起身,婉宁和朱新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瞧见储秀的打扮,婉宁已经笑着道:“昔日的风采我没有见过,但今日一见,可以想到昔日。” 朱新已经把孩子从储秀手中接过:“我们走吧。” 众人走出去,蔡玉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她今日衣着朴素,瞧见储秀,蔡于芬就笑着道:“姐姐,等一论道完,我们就回家乡去。” “到时候,你可不许和我抢着坐车。”储秀含笑说着,坐进了车内,蔡玉芬笑出声,就把孩子搂进怀中,哄着她叫人。 书院论道,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储秀走下车,迎上的是文山先生的眼,储秀对文山先生行礼下去:“今日论道,还请先生留情。” 文山先生还了一礼:“女史才学,众人仰慕,还请留情。” 二人客气过,也就往论道所在地方走去,婉宁和蔡玉芬她们跟在身后,蔡玉芬不由勾唇微笑,如此,也就不算虚过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