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奸臣黑月光》 第一章 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腊月初一,陆家张灯结彩,忙作一团。 原因无他,在边关战死五年的陆家嫡子归来了。 不仅毫发无损,还立下赫赫战功,被陛下封了镇北将军,官居三品。 孟芊芊站在门口,悄悄地打量花厅内一袭银色甲胄的男子。 五年前,她遵循祖父之命嫁入陆家,谁料连夫君的面都没见着,夫君便奉旨出征了。 没多久,边关传来噩耗,她夫君死在了北凉军的乱刀下,尸骨无存。 门口还站着另一名陌生女子,孟芊芊从未在府上见过她。 “你才舍得回来……才舍得回来!你可知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你既无恙……为何不捎封家书……娘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有想过吗?你是不是想急死娘啊……” 陆夫人用手捶着他,一阵痛哭。 陆凌霄惭愧地说道:“让娘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他说着,立马后退一步,给陆夫人重重地跪了下来! 孟芊芊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宽大健硕的背影。 似是察觉了孟芊芊的窥视,陆凌霄猛地回过头来,眼底闪过犀利的杀气与寒芒:“什么人?” 孟芊芊一愣。 陆凌霄也愣了愣。 陆夫人忙抹了泪,将陆凌霄拉了起来,冲孟芊芊招手:“芊芊,快进来。” 孟芊芊迈步入内,站在陆夫人身侧。 陆夫人笑着拉过孟芊芊的手:“芊芊,你知他是谁?” 孟芊芊点点头:“夫君。” 软软糯糯的一声夫君,让陆凌霄再次一怔,一身金戈铁马的杀气都滞住了! “没错,他是伱夫君。” 陆夫人笑意更深,转头对儿子道,“芊芊这几年也颇不容易,你走后,她当了足足五年的小寡妇,从没想过改嫁。总算你是假死,芊芊没白白苦等。你回来了,芊芊也长大了……芊芊啊,今后凌霄就在海棠院住下,芊芊觉得可好?” 不待孟芊芊说好,陆凌霄神色一变,先一步开了口:“娘!” 孟芊芊歪头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被那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所适从,他移开视线,对陆夫人道:“娘,儿子有话和你说。” “你说。” 陆夫人道。 陆凌霄顿了顿,对门外轻声说道:“婉儿。” 孟芊芊睁大眸子,就见方才与自己一同站在门口打量陆凌霄的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素衣,头戴白玉簪,身披白斗篷,身量纤瘦,容颜清丽,端的是我见犹怜。 她行至陆凌霄身侧,停下脚步。 陆凌霄说道:“娘,她叫婉儿,婉儿,这是我娘。” 女子双手交叠,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陆夫人目瞪口呆。 陆凌霄道:“婉儿不会说话,请娘见谅。” “啊……这……这……”陆夫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陆凌霄对陆夫人郑重地说道:“娘,婉儿的父兄为救儿子而死,临终前将婉儿托付给儿子,婉儿家中已无亲人,儿子不能将婉儿弃于边关,还望娘能接纳婉儿。” “既、既是有恩于你,那便也是我陆府的贵客,婉儿姑娘。” 陆夫人伸出手来,去拉女子的手。 女子却抽手避开,朝陆凌霄身侧靠了靠。 陆夫人的脸色微微一沉。 陆凌霄忙解释道:“娘,婉儿受过伤。” 陆夫人已经有些不大高兴了,可儿子归来的喜悦仍在,她到底舍不得太拂了儿子的面子。 她叹息一声,对孟芊芊道:“芊芊,你先回海棠院。” 孟芊芊问道:“晚饭过来吃吗?” 陆夫人温声道:“你太奶没回来,今晚就在自己院子吃。” “哦。” 孟芊芊乖巧地去了。 陆夫人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为了给你太奶冲喜,芊芊小小年纪嫁过来,府上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婉儿姑娘,也请你回避一二。” 女子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对她温声道:“你去暖阁等我。” 女子依依不舍地去了。 屋内没了旁人,陆夫人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芊芊为了你守了五年寡,你转头就从边关带了个女人回来,你对得起芊芊吗?我警告你,当客人可以,让我接纳她绝对不行!” 陆凌霄脸色一变:“娘!” 陆夫人道:“她是你恩公之女,于情于理,我陆家都欠她一份恩情,她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替她张罗。” 陆凌霄问道:“娘打算怎么做?” 陆夫人道:“我会收她做义女,给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她以陆家千金的身份风光出嫁!” 陆凌霄沉吟片刻,正色道:“娘,婉儿有了身孕。” 陆夫人怔住。 夜里。 陆凌霄来了海棠院。 孟芊芊刚沐浴完,正趴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炸果子,一双白嫩嫩的小腿儿晃悠晃悠的,好不惬意。 “咳咳。” 陆凌霄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孟芊芊小身子一抖,一把将书塞到枕头下,又用绸布将炸果子的托盘盖住。 随后她麻溜儿地坐起身,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旁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我进来了。” 陆凌霄说。 “嗯。” 孟芊芊应道,不忘用小眼神瞥了眼炸果子,“我没偷吃。” 她腮帮子鼓鼓的,嘴上油乎乎的,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凌霄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妻子,谁料对方半点儿没被伤到的样子,还有心情吃。 陆凌霄突然有种说不来的滋味。 他皱了皱眉,来到床边坐下:“我过来是要和你说说婉儿的事,说完我就走。” 孟芊芊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才像话,方才的不在乎只怕是装的。 陆凌霄摇摇头,双手扶住膝盖,说道:“婉儿以后会在陆家住下,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别的我都可以补偿你,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若识趣,我自当以正妻之礼待你,你永远都是陆家的大少夫人。” “你放心,婉儿心思单纯,不会与你争风吃醋,也不屑去计较那些虚无的名分。” “我希望,你能与婉儿好生相处。” 第二章 和他一起用膳 陆凌霄说完,半晌没等来孟芊芊的回答,于是扭头看了孟芊芊一眼。 结果就发现孟芊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腚。 陆凌霄的眉心蹙了蹙,往边上挪了一点,看着自己方才坐过的地方,问道:“是有何腌臜之物吗?” 孟芊芊顿了顿:“夫君别这么说自己。” 陆凌霄:“……” 陆凌霄压下怒气道:“罢了,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你当着我的面言行无状倒也罢了,千万别顶撞母亲。” 孟芊芊就道:“母亲待我极好,我为何要顶撞她?” 陆凌霄再次被孟芊芊噎住。 陆凌霄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日后,也会待你好。” “哦。”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孟芊芊的所有反应,都与陆凌霄想象完全的不一样。 陆凌霄明明已经做好了要被她哭哭啼啼闹上一场的准备了,眼下,却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陆凌霄有些尴尬,眸光一扫,瞥见了床头柜上的几封泛黄的信函。 他一眼认出了这些是他当年写给她的家书。 一月一封,一共六封。 其实也无甚内容,不过是道声平安,叮嘱她好生吃饭,孝敬爹娘与祖母、曾祖母。 她不识字,前几封信都是托母亲帮忙回复的,只有最后一封是她自己回的,字歪歪斜斜,鬼画符似的。 原来,为了给他回信,她开始跟着母亲学写字。 她在信里问他何时回家。 他说等她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如今她真的长大了,他也如约回来了。 只是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有了婉儿,生平第一次懂了情爱,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哪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陆凌霄看着孟芊芊这张青涩稚嫩的面庞,还想再说点什么,外头传来了丫鬟着急的声音: “将军!将军您在吗?婉儿姑娘突然不大舒服——” 陆凌霄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夏与李嬷嬷进了屋。 二人是孟芊芊的陪房,也是孟芊芊在陆家最信任的人。 孟芊芊瞥了眼故意被摆在床头柜上的信,淡淡说道:“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 半夏心虚地低下头:“知道了,小姐。” 孟芊芊道:“换褥单。” 半夏忙道:“是!” 换完褥单后,孟芊芊又让半夏把自己的雕花匣子拿了出来。 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孟芊芊这五年写给“亡夫”的信,足有百来封,字迹从最初的不堪入目,渐渐凸显风骨,到后来,已是一手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 半夏兴冲冲地问道:“小姐,是不是要把这些信给姑爷送去?等姑爷明白了小姐这么多年的心意,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烧掉。” 情义难得,但有人不配。 当年孟芊芊嫁入陆家,一是给老太君冲喜,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解陆家的燃眉之急。 陆家表面风光,其实早已债台高筑,是孟芊芊带过来的巨额嫁妆,填上了陆家的各个窟窿。 这几年府里的花销,也全靠孟芊芊的嫁妆银子撑着。 半夏哽咽地问道:“小姐,真的要烧吗?那小姐这几年的付出算什么?” 孟芊芊拿起一颗炸果子:“算一腔真心喂了狗。” 李嬷嬷走了过来,皱眉道:“小姐都说要烧掉了,你没听见吗?” 半夏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姑爷太过分了……姑爷怎么能这么对小姐……小姐往后在府上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李嬷嬷回头望向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数炸果子的孟芊芊,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 她家小姐出身不高,又没娘家人在身边,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找谁撑腰了。 姑爷本该是小姐最大的依靠,如今却在外边有了人,还光明正大地带回府上。 这让自家小姐日后在陆家如何立足啊? 李嬷嬷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小姐,要不——” “嬷嬷。” 孟芊芊开口。 “诶,小姐。” “我要睡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明早不要叫我。还有,今天的炸果子少了五个。” 李嬷嬷一怔。 孟芊芊坐上拔步床,放下了帐幔。 翌日,孟芊芊睡到自然醒。 醒来就被告知,陆凌霄一大早便过来了,一直坐在暖阁等她。 这让半夏与李嬷嬷早已不抱希望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期许。 二人挑了一身明艳的嫩粉色束腰罗裙给孟芊芊穿上,又搭了一件粉白桃的千金裘斗篷。 孟芊芊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也眉如远山,鼻若悬胆,唇不点而赤,有着独属于这个年龄的明媚与朝气,艳若桃李。 昔日哭鼻子冲喜的黄毛丫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陆凌霄怔了怔。 孟芊芊问道:“伱来做什么?” 陆凌霄觉得这个丫头似乎有两幅面孔,在他娘面前乖乖的,自打昨夜自己与她说过婉儿的事后,她对自己便再没好脸色了。 陆凌霄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娘让我来的,喊你一块儿去用早膳,等你半个多时辰了,你平日也起这么晚吗?” 不等孟芊芊回答,陆凌霄就道:“下次早些起。” 孟芊芊每日起得比鸡都早,只是这两日老太君与老夫人不在府上,陆夫人才让她多歇会儿罢了。 孟芊芊没有辩解。 一个男人的心如果是偏的,那自己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二人去了陆夫人的院子。 陆凌霄的印象中,祖母用膳时,他娘总得站在一旁伺候。 陆夫人没这么对孟芊芊。 她拉着孟芊芊的手坐下,并将好吃的全堆在孟芊芊面前。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再看看不停给孟芊芊夹菜的陆夫人,陆凌霄忽然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桂花糕。” 孟芊芊说。 陆夫人拍着孟芊芊的手背笑了:“好好好,桂花糕。春桃,快去厨房催催。” 春桃面露难色。 “怎么了?”陆夫人问。 春桃讪讪道:“桂花糕送去林姑娘那边了。” 陆夫人蹙眉:“没说是给大少夫人做的吗?” 春桃偷偷瞄了陆凌霄一眼:“说了……” 陆凌霄放下筷子:“是我叫厨房送过去的,婉儿也想吃桂花糕。” 说着,他抬眸看向坐在陆夫人身旁的孟芊芊,“你不会连一份糕点都要和婉儿计较吧?” 第三章 惹上大奸臣了 “夫人,刘管事有事找您。” 屋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 陆家重规矩,除非有火烧眉毛的事,否则不会轻易打搅主子们用膳。 陆夫人对二人道:“芊芊,你和凌霄先吃,我去办点事。” 陆夫人带着春桃走后,饭桌上就只剩孟芊芊与陆凌霄。 二人谁也没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 “我若是计较呢?” 孟芊芊忽然开口。 陆凌霄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他皱眉道:“你是陆家大少夫人,在府上过着富贵迷人眼的日子,想吃多少桂花糕没有?婉儿在边关长大,你可知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孟芊芊看向他,纳闷地问道:“她吃苦是我造成的吗?如果不是,我为何要让着她?” 陆凌霄脸色一沉,放下筷子道:“不过是一份桂花糕,吃了你的,再让厨房做一份便是,何苦不依不饶?” 孟芊芊道:“她今日能抢我的桂花糕,明日就能抢我的马蹄糕,若日日如此,是不是从今往后我想吃什么,都得捡她剩下的?” 陆凌霄道:“正妻之位已经让给你了,婉儿不过是想吃一份桂花糕,难不成也得看你脸色?” 孟芊芊道:“多谢夫君还记得我是正妻,自古小妾在正妻手下讨生活,哪个不得看正妻脸色?” 陆凌霄的眉头皱得更紧:“伱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孟芊芊认真地看着他:“哪句难听?是她是小妾,还是她得在我手下讨生活?” “婉儿不是妾!” “那她是什么?外室?通房?” 陆凌霄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孟氏!” 春桃突然打了帘子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大少爷!大少夫人!你们别吵了!夫人摔倒了!” 二人忙去了陆夫人平日里处理庶务的外堂。 陆夫人被下人搀到了椅子上。 陆凌霄担忧地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陆夫人忍住疼痛说道:“你太奶和你祖母、二叔一家不是去庙里上香了吗?本该住上几日的,我让刘管事去了趟寺里,把你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一早便往家赶,半路上你太奶发病了,我着急去接她,绊了一跤。” 孟芊芊蹲下身,捏了捏陆夫人的脚:“崴了,骨头没事。” 陆凌霄也按了按,确实如此。 “娘,曾祖母发什么病?” 陆夫人对他道:“你走了五年,还不知道吧,你太奶三年前就不大认人了。” 陆凌霄听懂了,对陆夫人道:“娘,我去接曾祖母。” 陆夫人看着自己疼痛难忍的脚,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等等,你带上芊芊。”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犹豫片刻,到底是答应了。 出了院子,孟芊芊对陆凌霄道:“你先去门口等我,我回海棠院拿点东西。” 陆凌霄有些不满:“曾祖母犯病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去拿东西?” 孟芊芊拿了个包袱。 陆凌霄懒得过问包袱里装了什么,吩咐车夫快马加鞭。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川流不息的长街上。 陆凌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想了想,伸手打算去扶一把孟芊芊,就见孟芊芊抓着包袱,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孟芊芊流星赶月般的上了楼。 二夫人形容狼狈地在过道里徘徊,见孟芊芊过来,立即如蒙大赦,抱着右胳膊抱怨了起来:“怎么才来?瞅瞅你太奶把我给挠的!真是個疯婆子!” 孟芊芊冷眼睨了睨她:“二婶,曾祖母呢?” 二夫人往东头一指,不耐烦地说道:“关着门的那间厢房!哎哟——疼死我了!你一个人来的吗?我大嫂呢?凌霄呢?不是说他回京了?” “二婶。” 陆凌霄也上了楼。 “凌霄!” “二婶,曾祖母到底怎么回事?” “你曾祖母半路上突然嚷嚷着要吃周记的桂花糕,你祖父和二叔怕她犯病,于是带她来了。只剩最后一斤,人家连银子都付了,你太奶痴痴呆呆的,听不懂道理,把桂花糕抢了,还把人给揍了!若是寻常人家……哪怕官宦之家也卖得了我陆家一个薄面,可那人是都督府的管事!陆大都督的人啊,咱们陆家惹不起!” 一听都督府,陆凌霄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在边关五年,却也没少听说过这位京城的大都督。 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佞臣,一直把持着朝政,排除异己,祸国殃民,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虽说都姓陆,两家实则并无干系。 如果是他的话,就不是惹不惹得起的问题了。 此人心狠手辣,锱铢必较,手底下的人也个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这下有些麻烦了。 “凌霄,你快想想办法!” “二婶别急,我先去看曾祖母。” 陆凌霄说罢,快步追上孟芊芊。 二人来到门口。 陆凌霄抬手叩门。 “曾祖母,是我,凌霄,您的霄儿回来了,您开开门!” “曾祖母,您开门。” “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任凭陆凌霄如何叩门呼喊,房门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是出事了?” 陆凌霄眉心一蹙,当即就要破门而入。 孟芊芊轻轻地开了口:“曾祖母。”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老太君趴在门缝上,鬼鬼祟祟往外瞅。 看到孟芊芊后,她一把将孟芊芊拽了进来,而后毫不客气地摔上了门! 陆凌霄:“……” 老太君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芊芊,我又把裤子弄湿了。” 孟芊芊打开包袱:“我给您换。” 片刻后,老太君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陆凌霄看着换了身行头的老太君,再看从容收拾包袱的孟芊芊,明白自己方才错怪她了。 “这小子谁呀?” 老太君皱着花白的眉毛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忙道:“曾祖母,我是您的曾孙,凌霄。” 老太君道:“你不是死了吗?” 曾祖母还记得自己,陆凌霄很高兴:“此事说来话长。” 老太君比了个拒绝的手势:“那就别说了!芊芊,我们走!” 老太君拉着孟芊芊的手往前走。 陆凌霄正想追上,陆老夫人在陆二爷的陪同下,从西头最远的一间厢房里出来了。 陆老夫人看也没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老太君和孟芊芊,急急朝陆凌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陆凌霄,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霄哥儿——我的孙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老太君身子一抖,吐舌头,干呕:“哕——” 上马车后,老太君将藏了一上午,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点心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孟芊芊,眼神如孩童一般清澈。 刘管事说了,那个臭小子带个坏女人回来了。 “吃桂花糕,芊芊不难过。” 第四章 要她大方 夜里,孟芊芊将老太君哄睡后,动身回自己院子。 刚出来,碰到了陆凌霄。 陆凌霄是来找孟芊芊的。 他白日里错怪她,本就有点儿过意不去。 后来他问了刘管事,才知她这几年一直是很细心地照顾痴痴呆呆的曾祖母。 他心有愧疚,回来的路上买了个簪子,打算给她赔礼道歉。 可不待他张嘴,她先开了口:“曾祖母睡了,你明日再来看她,不过要晚些,曾祖母睡早觉的。” 陆凌霄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孟芊芊想了想,“桂花糕吃完了。” 陆凌霄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脑子里怎么全是吃的? 他是那种会和他抢糕点的人吗? 不对,今早……他把她的桂花糕拿走送人了。 陆凌霄有些讪讪,他握拳轻咳一声:“你喜欢吃桂花糕的话,我下次去周记给你买。” 孟芊芊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我……” 陆凌霄捏了捏手里的锦盒,正要拿出来送给她,绿萝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将军!” 她给陆凌霄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转身也对孟芊芊也行了一礼,声音小心翼翼了许多,“少夫人。” 孟芊芊没理。 陆凌霄问绿萝道:“何事?” 绿萝看了眼孟芊芊的脸色,小声问道:“林姑娘问您,今晚可还去枫院用晚膳?” “她还没吃?” “一直在等将军。” “胡闹!”陆凌霄皱眉,迈步就往枫院去了。 绿萝迈着小碎步跟上。 半夏气得直跺脚:“下作东西!抢人抢到老太君院子来了!姑爷一共找了小姐三回,就被枫院叫走了两回!姑爷是她家的呀?只许她一人霸着?想起那死丫头方才在小姐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来气,活像是咱们多容不下她家林姑娘似的!” 孟芊芊神色平静地往回走。 李嬷嬷瞪了瞪半夏:“没见小姐已经够心烦了吗?你少说两句!” 半夏哼道:“我有说错吗?娶为妻,奔为妾,我家小姐连她的妾室茶都没喝,不就是肚子里有块肉吗?嚣张什么!小姐,回头伱也给姑爷生一个!你生的才是嫡子!到时候,看她还能越过你去!” 李嬷嬷虽不喜欢半夏的口没遮拦,最后这个主意倒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在夫家,儿子才是一個主母一辈子的倚靠。 “小姐,姑爷如今只是被外头的狐狸精迷了眼,等新鲜劲儿一过,自然会回小姐身边,届时小姐与姑爷圆个房,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便也稳妥了。” 卯正,孟芊芊起了。 李嬷嬷打了热水进屋,将帐幔挂起。 见孟芊芊额头满是汗珠,寝衣也湿透,她忙问道:“小姐,昨夜又做噩梦了吗?” 半年前自家小姐被二房的陆小姐推下水,大病了一场,自那之后,小姐便落下了头疼与做噩梦的毛病。 “还是请个大夫吧。” 李嬷嬷劝道。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用不着。” 老夫人在家时,孟芊芊每日都和陆夫人过去晨昏定省。 孟芊芊若是不去,老夫人不会直接骂她,却会训斥陆夫人管教无方。 孟芊芊到福寿院时,陆夫人已经在伺候婆婆梳头了。 大抵是陆凌霄死而复生,陆老夫人心里高兴,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又让陆夫人梳个精神点儿的发髻。 “咝——弄疼我了!” 陆老夫人皱眉。 陆夫人忙歉疚地说道:“我再轻点。” 孟芊芊来到她身边:“母亲,我来吧。” 陆夫人淡淡说道:“你手重,凑什么热闹?仔细弄疼了你祖母,一边儿待着去。” 孟芊芊明白,陆夫人是不想自己被老夫人磋磨。 给老夫人梳完头,陆夫人又亲自伺候婆婆洗漱。 一切就绪,就差最后抹雪花膏时,二夫人笑吟吟地过来了。 “大嫂!我来我来!” 她风风火火地进屋,也不管陆夫人同不同意,抢了陆夫人手里的雪花膏,便将陆夫人挤到身后。 她一边给老夫人抹,一边望着铜镜里说:“哎哟,这真的是我娘吗?”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怎么了?” 二夫人夸张地说道:“年轻了十岁,我险些认不出了!果然啊,霄哥儿才是您的心头肉,他一回,您白头发也少了,褶子也没了!” 老夫人被她逗笑:“你这张嘴!” 陆夫人习以为常,没吭声,转身去布菜。 孟芊芊和她一起。 在陆家,任劳任怨的是大夫人,每每坐享其成的却是二夫人。 而明明陆二爷是庶出,大夫人才是陆老夫人的亲儿媳。 “玲珑呢?” 陆老夫人问。 二夫人继续给陆老夫人抹雪花膏:“她去找霄哥儿了,您是知道的,她最敬重她大哥了!霄哥儿是真有出息啊,在边关立了大功,听说是三品呢,这不得比他老子更厉害了!霄哥儿是您带大的,早知道,我也该把老二、老三送过来给您带的!我后悔了,悔死了!” 陆夫人布筷子的手有些紧。 陆老夫人道:“行了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了,这回又想要什么?” 二夫人抱住陆老夫人胳膊,撒娇地说道:“娘,我看中了一副宝林记的头面,手里的银子不大够。” 陆老夫人不甚在意地说道:“这种小事,和你大嫂说一声就行了,差多少让库房支给你。” 陆夫人道:“宝林记很贵的。” 陆老夫人板起脸道:“怎么?陆家如今连一副头面也买不起了?” “娘,府上一直用的是……” “芊芊啊,你过来。” 陆老夫人打断儿媳的话,冲孟芊芊招了招手。 孟芊芊放下碗碟走过去。 二夫人识趣地把位子让给了孟芊芊。 陆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一脸慈祥地说道:“霄哥儿回来了,最高兴的人是芊芊吧?也是,从今往后,芊芊就是将军夫人了,走哪儿,别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夫人。” 说着,她叹了口气,“你祖父去得早,我是没这福气。可话又说回来,将军夫人不是这么好当的。我听说,昨日你因为一盘桂花糕,为难了枫院的林姑娘。” “芊芊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幽州来的小商女,能嫁进我们陆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了,为人处世别再上不得台面,别给自己的夫君丢脸,明白吗?” 第五章 芊芊发飙了 二夫人笑了笑:“是啊,芊芊,那位林姑娘可是忠烈之后,你怠慢了她,传出去说你善妒不打紧,万一说咱们陆家没规矩,连个媳妇儿都教不了,就让人笑话了。咱们为人妻、为人媳的,还是要大方些才好。” 还不赶紧给她买头面! 陆夫人蹙了蹙眉,对陆老夫人道:“娘,当初要不是芊芊,咱们家怕是过不了那个难关……” 陆老夫人狠狠瞪向儿媳:“什么难关不难关的?多少人求着嫁进我们陆家?霄哥儿想挑个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若非孟老爷子求到你爹名下,这份福气也落不到孟家头上!” 求? 如果孟芊芊记得没错,当初是陆老太爷亲自上孟家提亲的。 陆家看中的就是她商女的价值,如今却嫌弃起她商女的身世。 孟芊芊神色平静地看向陆老夫人:“祖母既然这么说了,那芊芊属实有些配不上,这份福气,不若就让林姑娘来消受吧。” 陆老夫人正寻思着她此话何意,就听得她淡淡开口:“我退位让贤,这個家交给林姑娘来当。自然,她若想要大少夫人之位,也无不可,我让给她。” “你!” 陆老夫人被噎得一愣。 她万万没料到一贯言听计从且性子有些怯懦的孙媳,会当众讲出这样一番话来。 林婉儿是个孤女,兜里比她的脸都干净,让林婉儿当家,老夫人都不敢想得过上什么穷酸日子! 陆老太爷去了,陆家只有陆行舟在当官。 陆行舟的俸禄并不高,养一家子是绝对不够的。 陆家名下的那些铺面当年也卖的卖,抵的抵,近两年天灾人祸的,庄子里的收成也不大行。 孟芊芊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婶,以后二房的开支,小姑的钗裙新衣,两位小叔的束脩礼,也请二婶去问林姑娘要吧。” 二夫人脸色一变:“芊芊,你别冲动,你才是正妻!何苦与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置气?二婶给伱撑腰!日后府上的桂花糕全是你的!谁也不能和你抢!” 孟芊芊道:“二婶不是说林姑娘是忠烈之后吗?” 一句话,把二夫人也噎得说不出话了。 “祖母与二婶好好用膳,芊芊先去看老太君了。” 孟芊芊说罢,在陆老夫人与二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眼神里,从容淡定地走了。 陆老夫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怒斥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媳!” 陆夫人没说话。 陆老夫人最讨厌这副闷葫芦的样子,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怪你!把库房的钥匙还给她做什么?” 陆夫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库房里的银子本就是芊芊的嫁妆,何况当初有言在先,芊芊及笄后便自己掌管钥匙。碗筷布好了,府上还有事等着儿媳处理,娘慢慢吃。” “反了天了!” 陆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望着陆夫人走到门口的背影,没好气地说道,“女人要贤惠,男人才肯着家!” 陆夫人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二夫人委屈地说道:“娘,那我的头面——” 陆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头面头面,就知道头面!今儿若不是你一来就要这个要那个,会闹成这副样子?败家娘们儿,短你东西了?” 二夫人敢怒不敢言,暗暗嘀咕道:“干我什么事,不是您自个儿把那丫头惹毛的吗?” 想到什么,二夫人眼神一闪,说道:“娘,依我看,芊芊就是在和林姑娘置气,本来嘛,这事儿确实让她受委屈了,咱们不如先把林姑娘……” 陆老夫人冷冷地说道:“把她怎样?送出府?想都别想!她肚子里怀着我的曾孙,我便是把这丫头撵出去,也绝不委屈了我曾孙!” 陆老夫人只生了陆行舟,陆行舟又只得了陆凌霄一子,陆老夫人对林婉儿的肚子自然十分期待。 陆老夫人哼道:“那丫头瘦巴巴的,一看就不能生!” 半年前孟芊芊被陆玲珑推下水,人是救回来了,可大夫也说了,雷雨天水凉,她淹得太久,伤了女子之本,日后怕是难以生养了。 孟芊芊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早就醒了,却一直不肯从床上下来。 “曾祖母,是我。” 听到孟芊芊的声音,老太君才从帐幔里探出一颗脑袋:“芊芊!” 孟芊芊微笑:“今天天气不错,曾祖母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 老太君不想走。 她懒。 孟芊芊道:“我给您捉雀鸟儿。” 老太君麻溜儿地下了床。 吃过早饭,孟芊芊陪老太君去小花园溜达。 这几日京城难得好天气,冬阳高照,晒得人心窝子都是暖的。 “芊芊,我不见啦!” 假山后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孟芊芊笑了笑,故作惊讶地说道:“曾祖母,您藏哪儿了?芊芊找不到您了。” “嚯嚯嚯……” 老太君在假山后,无比夸张又阴恻恻地笑得像个小毒老太。 孟芊芊故意找呀找,路过假山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进去。 老太君邪笑:“桀桀~” “孟芊芊!” 一道突兀的女子娇喝打破了花园里的宁静与美好。 老太君瞬间垮脸。 陆玲珑没看到假山后的老太君,径自绕到孟芊芊面前:“我叫你呢,你聋了吗?” 孟芊芊道:“这么爱叫,属狗的?” 陆玲珑气得叉腰:“孟芊芊!你骂谁狗呢!” 孟芊芊:“谁应就是谁。” 假山后,正想汪一声的老太君,严肃地捂住了嘴。 陆玲珑烦躁地翻了个白眼:“给我买身衣裳!我要去赴宴!” 孟芊芊看也不看她:“买衣裳找你娘,你又不是我生的。” 陆玲珑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小嫂嫂,气得杏眼圆瞪:“孟芊芊!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大哥回来了,信不信我让大哥休了你!” “求之不得。” 孟芊芊淡道。 陆玲珑欺负孟芊芊惯了,早不将这个窝囊嫂嫂放在眼中。 她伸手去抓孟芊芊的头发。 孟芊芊瞥了眼地上的影子,身形一侧,扣住陆玲珑的手腕,一巴掌甩在了陆玲珑的脸上! 第六章 女儿要抓周 陆玲珑从小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人动过,更别说挨耳光了。 她的左脸瞬间火辣辣,疼得不行,更多的是震惊。 “你打我?” 她当即抬起胳膊还手。 啪! 孟芊芊又一耳光甩在了她的右脸上。 陆玲珑这下是彻底被打懵了。 这还是那个被她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窝囊嫂嫂吗? 自己没看错吧? 两边脸传来的剧痛,提醒着陆玲珑,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自己的的确确被这个窝囊嫂嫂给打了。 “你敢打我,孟芊芊你疯了!” “打得好!打得好!” 老太君自假山后蹦了出来,她想偷摸过去补两脚,被孟芊芊拉住了。 陆玲珑气得不轻:“曾祖母!” 老太君吐舌头:“略略略。” 孟芊芊平静地问陆玲珑道:“还要吗?” 陆玲珑咬牙。 这时,陆凌霄过来了。 “曾祖母。” 他先给老太君请了安。 陆玲珑立即像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眶一红,抱住他胳膊哭了起来:“大哥!你给我做主啊!嫂嫂她欺负我!你看她把我的脸打成什么样了……啊……” “哎呀——” 老太君往地上一坐,蹬着腿,嗷呜一声盖过了陆玲珑的哭声:“呜啊——她打我!她打我!” 陆凌霄忙抽出胳膊,单膝跪地,扶住老太君的肩膀上下打量:“曾祖母,谁打你了?受伤了没有?疼不疼?” 老太君抬手指向陆玲珑:“她。” 陆玲珑一怔:“曾祖母!我几时打伱了?” 陆凌霄叹了叹:“曾祖母,玲珑不会打你的。” 陆玲珑没这胆子。 老太君的小眼神闪了闪,理直气壮地说道:“她打芊芊,就是打我!” 陆玲珑炸毛:“我没打她!” 老太君严肃脸:“你打了,你薅芊芊头发,就因为芊芊不给你买衣裳。” 陆玲珑跳脚:“我都没薅着呢,她一巴掌就甩过来了!” 老太君对陆凌霄道:“你看。” 陆玲珑傻眼了。 这个疯太奶,怎么这会儿又不疯了呀…… “曾祖母,地上凉,先起来。” 陆凌霄将老太君扶了起来,而后严厉地看向这個娇生惯养的堂妹。 他是战场杀过人的将军,这个眼神,把陆玲珑吓得直打哆嗦。 “大、大哥……” 陆凌霄正色道:“她是你嫂嫂,你再怎么也不该对你嫂嫂不敬。” 陆玲珑不服:“她打我你又怎么说?” 陆凌霄道:“你没规矩,做嫂嫂的自然要管教你。” 陆玲珑委屈得掉眼泪:“我再也不喜欢大哥了!” 说罢,她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凌霄蹙眉,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孟芊芊道:“二叔二婶只有玲珑一个女儿,少不得疼爱了些,你做嫂嫂的大度一点,她若冲撞了你,你言语训斥即可,切莫再动手。” 孟芊芊淡淡睨了他一眼:“曾祖母,我们走,去那边玩。” 老太君狠瞪陆凌霄:“去那边玩!” 一老一少扬长而去。 陆凌霄一脸莫名其妙。 他当个和事佬,怎么有点儿两边不讨好。 却说二夫人得知了女儿被孟芊芊给甩了两耳光的事后,气得差点儿冲去找孟芊芊讨回这两耳光。 可一想到孟芊芊这会儿与老太君一起,她又没了那个胆量。 她可以打孟芊芊,但她不能打老太君呀。 “你去!” 她不耐烦地推了丈夫一把。 陆二爷正半躺在藤椅上逗鸟呢,莫名其妙地问道:“干嘛呀?” 二夫人道:“去教训那丫头!” 陆二爷哼了哼:“我不去。” 二夫人气得瞪圆了眸子:“玲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了?” 陆二爷浑不在意地说道:“她欺负孟家丫头也不少,长个教训。” 二夫人捶了他一拳:“你想气死我呀!” 陆二爷是个胸无大志,成日无所事事,不是逗鸟就是斗鸡,正事儿他一律不掺和。 二夫人暗暗咬牙:“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窝囊废!” 陆二爷道:“哎——我没聋啊。” 二夫人忍住火气,在他身边坐下:“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陆二爷皱眉道:“两个孩子打闹,你掺和啥?” “我不是说玲珑的事。”二夫人四下看了看,冲丫鬟摆摆手。 丫鬟识趣地退下。 二夫人凑近丈夫低声道:“霄哥儿死了五年,大房后继无人,原本陆家的家业和那丫头的嫁妆是要落在咱们这一房的,如今霄哥儿回来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陆二爷打了个呵欠:“你放心吧,霄哥儿不回,也轮不到咱们。” 二夫人古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陆二爷翻了个身背对她:“没什么。” 夜里。 陆行舟回了陆家。 他在工部任职,公务繁忙,又常年在督造各宫各府、兴修道路,是以每逢休沐才归家一趟。 时隔五年,父子二人再度团聚。 “父亲!” 书房内,陆凌霄重重地行了跪拜之礼。 “起来。”陆行舟搀起他,“回来了就好。” 有别于女眷的嘘寒问暖,父子二人聊的更多的是公事。 “儿子当年假死后混入北凉,在王都潜伏了四年,后来与韩大将军里应外合,杀了北凉荣安王,生擒北凉十二位三品大员。” 陆行舟满意地点了点头:“荣安王是北凉神将,你杀了他,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难怪陛下会封你做镇北将军了。你和芊芊见过了吧?” “见过了。” 陆凌霄说。 陆行舟道:“在朝堂做官,和在边关打仗不一样,你的一言一行,皆有无数人盯着,御史手里的笔不是吃素的,为父希望你不要行差踏错。” 陆凌霄顿了顿,说道:“父亲,我和婉儿是真心仰慕彼此,此生绝不相负。” 陆行舟道:“男人,当以妻为重。” 陆凌霄撇过脸:“父亲是娶到了心爱之人才会这么说。” 爹娘感情好,他是知道的。 他爹一辈子没有通房,没有姨娘,只有一妻,舍不得她受生育之苦,在他出生后,便不再让娘生孩子。 陆行舟道:“不说这个了,我此番回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明日都督府设宴,你让芊芊准备一下,我和你娘,带你与芊芊去都督府赴宴。” 陆凌霄纳闷道:“我们与都督府素无往来,是什么宴?” 陆行舟:“抓周宴。” 陆凌霄:“谁抓周?” 陆行舟:“陆都督的女儿。” 陆凌霄更惊讶了:“他有孩子了?他不是还没成亲吗?” 有关陆大都督不近女色、唯好男风的传闻,他在边关都听说了。 第七章 会抱孩子么 陆行舟沉吟道:“陆大都督有孩子的事,瞒得比你假死的消息还严,此前愣是没传出半点儿风声。” 顿了顿,陆行舟又道,“其实也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有关他的事,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打探出来。” 陆凌霄皱眉:“不是还有锦衣卫吗?” 陆行舟叹气:“锦衣卫早已变成他的爪牙。” 陆凌霄不可置信:“怎么会……” 锦衣卫是由历代帝王直接统领,素来只听命于天子。 陆行舟神色复杂地望向窗外的夜色:“彼时圣上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陆大都督以天子年幼为由,代为接管了锦衣卫,说是等天子亲政那日,再将锦衣卫之权还于天子。” 陆凌霄冷声道:“这种鬼话讲出来,大臣们也信?” 陆行舟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陆凌霄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才过了区区五年,陆大都督在朝堂已经一手遮天。 陆行舟又道:“他掌朝堂,但兵权不在他手上,我想,这或许是他明日设宴的目的,想要借机笼络此次从边关归来的功臣。” 陆凌霄愣了愣:“为了设宴……生生弄出个孩子?此人竟如此荒诞么?” 陆行舟比儿子淡定多了:“更荒诞的事他也做过。罢了,他的家事不必理会,还是想想明日在宴席上如何应对吧。” 陆凌霄握紧拳头,义愤填膺都说道:“父亲,儿子奉旨出征时便在祖宗牌位前立下重誓,此生只效忠于陛下,儿子绝不与此等乱臣贼子为伍!待他日时机成熟,儿子定会为大周、为陛下铲除这个祸害!” 从书房出来,父子二人与从陆夫人房中出来的孟芊芊碰了個正着。 孟芊芊对着陆行舟行了一礼:“父亲。” 陆行舟点了点头,“来看你母亲的?” “嗯。” 孟芊芊应了一声。 陆行舟对儿子:“你和芊芊回海棠院,早点儿歇息,明日要忙一整天。” 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对陆行舟道:“儿子知道了。” 陆凌霄当然不会留宿海棠院,只是心中对她有愧,还是决定先把她送去,在下人面前全了她的面子。 哪知刚出主院,孟芊芊便对他道:“我自己回海棠院,夫君请自便。” 陆凌霄愣住。 陆夫人的脚伤未愈,在府里勉强走走,宴席她就不去了。 孟芊芊这几年一直孀居在家,除了找丢失的老太君,几乎没出过府,二夫人便打上了陪孟芊芊出行的主意。 可她去的话,陆二爷也得去才行。 偏偏陆二爷最讨厌应酬,拎着鸟笼子溜之大吉,差点儿把二夫人活活气死。 被受邀去赴宴的也有陆行舟的同僚刘大人。 刘大人在兵部任职,恰巧住陆家附近,陆行舟索性坐他的马车走了,正好二人能在路上商议一下对策。 孟芊芊与陆凌霄同乘一车。 孟芊芊刚带着半夏来到马车前,便发现林婉儿与绿萝也在。 陆凌霄轻咳一声,说道:“婉儿想出去买几匹料子给孩子做衣裳,顺路。” 林婉儿一身素衣,清丽淡雅,乌黑的青丝用一支白玉莲簪子斜斜地挽了个单髻,垂了几缕下来。 她不说话,就那么微低垂着眼眸坐在陆凌霄身边,清高中,透出了几分我见犹怜。 孟芊芊冷眼看着。 半夏的脸色一沉,她家小姐好不容易和姑爷出趟门,这个狐狸精闻着味儿就来了! 她气呼呼地说道:“姑爷!马车上只剩一个位子了,不够坐!” 陆凌霄看向孟芊芊:“婉儿怀有身孕,绿萝得照顾她,让半夏留下吧。” 半夏杏眼瞪大:“我留下,我家小姐呢?” 陆凌霄道:“我会照顾你家小姐。” 林婉儿拉了拉他的袖子,冲他摇头,随后用眼神示意绿萝下车。 绿萝抱怨道:“小姐,你怀着身子让我怎么放心?” 林婉儿用手语比划道:铺子不远,你走过去。 绿萝不甘不愿地下了马车。 半夏扬眉:“哼!” 孟芊芊与半夏上了马车,坐在陆凌霄与林婉儿的对面。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布庄前。 陆凌霄扶着林婉儿下了车。 半夏急了:“姑爷!” 陆凌霄的眸光越过半夏,落在孟芊芊平静无波的脸上:“我先陪婉儿挑会儿料子,等绿萝到了就走。” “姑爷,姑爷!” 在半夏一声声的挽留里,陆凌霄牵着林婉儿,恩爱非常地进了铺子。 半夏气哭了。 冬季的京城极冷,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从帘子的灌入。 孟芊芊在雷雨天落过水,落下的不止是头痛与做噩梦的毛病,还变得异常怕冷。 她的手脚很快冻僵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道惊雷闪过,自阴沉沉的苍穹撕裂了一道口子,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马车上唯一一把油纸伞,方才被陆凌霄带走了。 原来他也知道会下雨啊。 半夏看着孟芊芊一点点冻僵的身子,心疼得哭了:“小姐……” 孟芊芊神色平静:“先找个地方避雨,武哥儿,伱也避一下,别管马车了。” 马儿不怕雨,淋不坏。 至于车,在孟芊芊眼里,并没有一个人来得重要。 “是,大少夫人!” 车夫感激地行了一礼。 他们下人的命不值钱,也只有大少夫人会拿他们当个人看。 二人进了布庄,陆凌霄与林婉儿早就不在了。 半夏与车夫问布庄老板借了伞,分头去找陆凌霄。 老板笑呵呵地问道:“姑娘,方才那两位是你什么人?真恩爱呀!” 孟芊芊道:“我夫君,与他外室。” 老板哑巴了。 雨势渐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忽然,孟芊芊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老板,你们家有孩子吗?” “没有啊。” 孟芊芊站起身,在柜台上放了一粒碎银:“借伞一用。” 她撑起一把油纸伞,从后门出去,依然迈入了雨中。 雨幕重重的巷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 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满身杀气地站在雨中,刀尖上的血迹顺着雨水流下,在地上淌出一条蜿蜒的血河。 飞鱼服,绣春刀。 是锦衣卫。 唯一没拔刀的锦衣卫,浑身僵硬地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孩,表情比挨刀子还痛苦。 不远处,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用戴着铁甲的手掐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喉咙,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抵在满是裂缝的墙壁上。 “你不能杀我……我是孩子的……” 女人话未说完,紫衣男子大掌一动,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本座要杀人,管你是什么。” 极为好听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凉薄,危险又嚣张。 紫衣男子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铁甲,扔进泥泞的血水中。 这时,抱着孩子的锦衣卫开口了:“大人,孩子……怎么办?” 紫衣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闲庭信步地来到了孟芊芊的面前。 排山倒海的杀气将她笼罩。 他挑开她的油纸伞,勾唇一笑:“看见什么了?” 锦衣卫们霎那间警惕起来,有人过来了?他们竟然没发现! 紫衣男子高大的身躯,将孟芊芊挡了个正着。 孟芊芊撑着半歪的油纸伞:“什么也没看见。” 紫衣男子挑眉:“哦?” 锦衣卫们握紧了手中绣春刀。 灭口! 紫衣男子笑着问道:“会抱孩子么?” 孟芊芊道:“会。” 紫衣男子并未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那名锦衣卫会意,立即将哭得小脸发紫的婴孩递给了孟芊芊。 说来也怪,小家伙一到孟芊芊怀里就不哭了。 第八章 乖乖的小奶包 紫衣男子唇角笑意不变,越过孟芊芊径直往前走。 孟芊芊一手撑伞,一手抱孩子,乖乖跟在紫衣男子身后。 二人出了胡同。 一辆马车冒雨停在了紫衣男子面前。 车夫跳下来,不是拿车凳,而是跪伏在冰冷泥泞的地上,以背为凳,稳如磐石。 紫衣男子踩着人凳上了马车。 车夫没动。 孟芊芊顿了顿,也踩着他的脊背上了马车。 车夫这才起身回到驭位上。 孟芊芊将伞收好,放在门帘外。 这辆马车外观看上去毫不起眼,内里却奢华到了极致——黄金为壁,东珠为烛,沉香木所造的坐榻,金丝浮光锦为面的垫枕,就连车厢的地板上都铺了一张极为罕见的白虎虎皮。 与四处漏风的陆家马车不同,这辆马车的每块木板都严丝合缝,银炭也管够。 冰凉的身子瞬间暖和了。 紫衣男子慵懒地半卧在正对着门帘的主榻上。 他生了一张美到极致的面庞,肤色冷白到让人想到阴森的骨,眉浓且长,斜飞入鬓,一双好看的凤眸噙着笑意,比女子更美艳的唇角微微勾起。 但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令人不寒而栗。 孟芊芊抱着孩子在他身侧的长凳上坐下。 紫衣男子含笑看着她,玩味儿地说道:“有什么想说的?” 孟芊芊瞥了眼他手边散发着阵阵幽香的熏炉:“这种香,孩子闻不得。” 紫衣男子无动于衷:“就这?” 孟芊芊想了想:“有吃的吗?饿。” 紫衣男子冷笑,抓起一个包袱扔到了孟芊芊的凳子上:“换衣裳。” 孟芊芊挽起被雨淋湿的袖子,露出一截清瘦的皓腕,冻僵的手指缓慢而笨拙地解开婴孩的襁褓。 紫衣男子淡道:“说的是你,一身雨,你想冻死她?” 孟芊芊没有说话,把孩子放在榻上,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大人的衣裳。 见紫衣男子非但不出去,反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孟芊芊依旧没吭声,只默默地抬起手来,缓缓扯下了腰间的束带。 当她脱到白色中衣时,紫衣男子嗤了一声,拂袖下了马车。 那个散发着幽香的熏炉也被他带走了。 “她哭一声,就杀了她。” 紫衣男子对锦衣卫吩咐完,便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中。 第一个她是孩子,第二個她是孟芊芊。 孟芊芊给自己换完衣裳,给孩子也换了一身。 小家伙看上去只有八九个月大,白白嫩嫩,脸蛋儿软乎乎的,小嘴儿红嘟嘟的,眉毛细长,睫羽纤长,一看就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美人胚子。 许是换完衣裳舒服了,小家伙扬起下巴,无比神气地在孟芊芊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的后门外。 丝竹管乐穿透厚厚的雨声,若隐若现地传来。 孟芊芊掀开帘子。 早有伺候的嬷嬷撑着油纸伞在等了,孟芊芊把熟睡的孩子交给她,伸手去拾帘子下的伞,却发现早已不在。 孟芊芊对锦衣卫道:“劳烦,借把伞。” 一名锦衣卫问道:“真放她走?不灭口?” 另一名锦衣卫道:“大人说了,小姐哭了就杀掉她,可小姐没哭。” 抓周宴设在都督府的翠玉阁,宾客们早已入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端的是热闹光景。 陆行舟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再看看身旁的空位,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武七。” 他叫道。 长随躬身道:“老爷。” “去看看大少爷来了没有。” “是。” 武七立马去了,很快便折了回来,身上湿哒哒的,“老爷,没看见大少爷的马车。” 陆行舟眉头皱得更紧:“这小子,怎么搞的?” “会不会大少爷忘记来都督府的路了?” 陆行舟摇头。 儿子是武将,整个京城的布防图他都背下来了,怎会不知来都督府的路? 莫非是雨太大,半道上马车坏了? 可就算再雇一辆马车,也早该到了。 陆行舟一筹莫展之际,外面传来了一道高亢的声音:“大都督到——” 欢歌笑语的宴堂刹那间一寂,歌姬舞姬停了下来,宾客们也纷纷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陆大都督含笑,迈步而入。 他身着紫衣,头束紫冠,青丝如墨,面如冠玉。 天底下再没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也没比他更心狠手辣的人。 他风轻云淡笑了笑,说道:“杀了几个人,让诸位久等了,今日乃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 能把杀人挂在嘴边的也只有这位大都督了。 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陆沅笑道:“落座。” 众人等此次军功最大的韩大将军落座之后,才心有惴惴地坐下。 陆沅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置的席位,来到陆行舟的面前。 陆行舟起身:“陆大都督。” 陆沅笑道:“陆老太君身子可好?” 陆行舟客客气气地说道:“母亲身子安好,多谢大都督挂念。” 陆沅看了眼席位,问陆行舟:“令郎呢?” 陆行舟神色复杂:“犬子……” 陆沅轻轻一笑:“该不会是令郎瞧不上本督,不屑赏本督这个脸吧?” 陆行舟忙道:“大都督言重了,是内人受了伤,犬子留在家中给他母亲侍疾。” “父亲!” 门口传来陆凌霄的声音。 陆沅唇瓣一勾,眼神意味深长:“陆夫人好得真快。” 陆行舟眼底掠过一丝尴尬,对儿子正色道:“凌霄,快来见过大都督。” 陆凌霄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大都督。” 陆行舟小声问陆凌霄:“怎么来这么晚?芊芊呢?” 陆凌霄欲言又止。 一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在绿萝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女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我见犹怜的眸子。 陆行舟一眼认出了她不是孟芊芊。 他狠狠瞪向儿子。 陆凌霄握住林婉儿的手,低声道:“爹,我一会儿和您解释。” 陆沅的目光扫过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勾唇问道:“这位是……陆少夫人?” 第九章 身份暴露 陆凌霄一愣。 一旁陆行舟的头都大了。 这小子干什么不好,非把这个女人带到都督府的宴席上来。 这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不承认,儿子带小妾赴宴,成何体统? 可承认—— 不待陆行舟思索出个万全之策,一旁的韩大将军举着酒杯过来了。 “凌霄,你怎么才来?弟兄们等你许久了!” “大将军。” 陆凌霄将林婉儿挡在身后,拱手见礼。 韩大将军笑着对陆沅道:“大都督,北凉一直是我大周心腹大患,此番大胜北凉,凌霄居功至伟!” 陆沅看了陆凌霄一眼,含笑说道:“陆将军的威名,本督早有耳闻。” 韩大将军道:“我们在边关才是久仰大都督之威风啊!多年不回京,对京城都不大熟悉了,日后得承蒙大都督关照了。” 陆沅勾唇:“大将军抬举了。” 韩大将军与陆沅聊起了酣战北凉军的事。 陆行舟对儿子道:“你跟我出来!” 父子二人来到院子里,此时众人皆在席上,无人留意这边。 陆行舟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你芊芊呢?” 陆凌霄道:“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让她在马车里稍等片刻,她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我寻了她许久,以为她生我气,自己先来赴宴了。至于婉儿,她只是顺路买点料子做衣裳,谁也没想到突然下雨,还下得这么大,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不放心。” 陆行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儿子:“把自己的妻子留在外面你就放心了?芊芊若出了事,谁都会知道你今日带了個外室来赴大都督的宴!” 陆凌霄正色道:“父亲,婉儿不是外室。” 陆行舟冷声道:“伱给我住口!” 陆凌霄强忍着压下辩驳的话,说道:“兴许……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是陆家大少夫人,京城没人敢动她的。” “最好是这样!” 陆行舟冷声说完,唤来武七,让他赶紧去找孟芊芊。 “你也去。” 陆行舟对儿子道,“我会对大都督说,你回去给你娘侍疾了。” 陆凌霄自知理亏,点了点头。 二人回了席上。 不过是说话的片刻功夫,林婉儿已被一群女眷围住,一口一个陆夫人的叫着。 而绿萝的称呼也从我家小姐,变成了我家夫人。 陆行舟双手负在身后,低声冷斥道:“还不赶紧带她走?” 陆凌霄清了清嗓子:“是,父亲。” 王夫人拉着林婉儿的手嘘寒问暖。 忽然,她看见了什么,抚摸着林婉儿左手虎口的伤痕问道:“陆夫人,你的手怎么了?” 绿萝就道:“我家夫人为了救大少爷,被流箭射伤了,您是不知当时有多危险,再偏半寸,我家夫人的手怕是就要废了!” 御史家的王夫人问道:“你们遇上刺客了?” 韩大将军的夫人说道:“在京城,什么刺客会使流箭?那是边关打仗用的。” 林婉儿忙将手抽了回来。 绿萝捂住嘴。 陆凌霄急忙走了过来:“诸位夫人,我娘身子不适,我们先走一步了。” 几位夫人面面相看,窃窃私语。 “京城有人行刺吗?” “没听说啊。” “方才她一直不吭声,是不是不想搭理咱们?” “我在陆家见过这位少夫人一次,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啊,而且,我怎么觉着她的身形也不大像……” 门口,陆凌霄一行人与从边关归来的生死弟兄撞了个正着。 “林萧!绿萝?你也来了呀!” “我……” “这是林姑娘吧?戴了面纱我险些认不出了!林萧你可以呀——呃啊——干嘛揍我?” 以御史家的王夫人为首的女眷们齐刷刷竖起耳朵。 林姑娘? 陆家的少夫人……姓孟呀! 回去的马车上。 陆凌霄神色凝重。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的袖子,用手语比划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陆凌霄握住林婉儿的手,温和地说道:“没事,婉儿不必担心,韩大将军也认出你了,他不是也没说什么?张副将那边也不会胡言乱语的。” 林婉儿沉默。 陆凌霄问道:“婉儿可是觉得委屈了?” 林婉儿摇摇头,比划道:我是在担心大少夫人,她会不会出事? 绿萝哼道:“小姐,大少夫人不会出事的,说不定呀,她早回陆家了,让咱们干着急一场!” 林婉儿推了推陆凌霄。 陆凌霄道:“好好好,我去找,我先送你回陆家。” 不过,陆凌霄觉得绿萝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指不定孟芊芊真的回去了。 不然她还能上哪儿? 下马车后,陆凌霄护着林婉儿走上台阶,刚要叩门,大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半夏无比错愕地看着紧紧相拥的姑爷与狐狸精,血气一下子上头了:“姑爷!” “我家小姐呢?” “你家小姐呢?” 二人同时开口。 半夏跺脚:“我还想问姑爷呢!我家小姐哪儿去了?” 半夏找不到陆凌霄,与武哥儿回到布庄,布庄老板说小姐借了把伞走了。 那里离都督府极远,小姐又没马车,想来是不会独自去赴宴的。 他们赶紧回陆家看看小姐回了没有,没回他们也好从府上多叫些人出去找。 “你家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这下陆凌霄是真的有些担忧了。 他虽不爱孟芊芊,可对方到底是他妻子,也是一条无辜的人命,他不希望对方出事。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拿着坏掉的油纸伞,摇摇欲坠地从大雨中走来。 滂沱大雨不断捶打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她浑身湿透,连骨头缝都仿佛被寒气浸透。 武哥儿大叫:“少夫人!” 半夏脸色一变:“小姐!” 二人冲了出去。 陆凌霄沉着脸,撑着伞来到孟芊芊面前,质问道:“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着吗?回来就不见了踪影,你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浑身都冻僵了,连脸颊与唇舌也僵麻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 陆凌霄发现她穿的不是出门时的那身衣裳,再看滑落在地上的包袱,神色更冷了。 “你去买衣裳了?婉儿买,你也买……非得什么都和婉儿争?平日里不懂事就罢了,非得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使性子吗?” 第十章 大都督来了 她使性子?她和林婉儿争?她不乖乖在马车上等她? 她还真是忘性大,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从未与林婉儿争过,是他们两个既要、又要、还要。 陆凌霄蹙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亏得婉儿一路上都在担心你,催我赶紧去找你。” 孟芊芊冰冷的眸子,毫无温度低看着他。 在他说了这番话后,她犀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斩进他的心间。 他忽然怔了一下。 “姑爷!你快别说了!” 半夏听不下去了。 她家小姐被淋成了这样,姑爷不怪罪那个狐狸精拐走了自己,反倒觉得是小姐做错了。 小姐错哪儿了? 姑爷太过分了! 半夏顾不上是在外面,脱下了自己褙子裹住浑身冰凉的孟芊芊。 车夫武哥儿拾起地上的包袱,撑开伞打在孟芊芊的头顶。 “给我吧。”半夏哽咽地把伞拿了过来,扶着孟芊芊进了府。 车夫咬咬牙,对陆凌霄说道:“大少爷,今日您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有话要说!都督府设宴,您带别的女人坐大少夫人的马车,原就是您的不对!您还将大少夫人撇下,一走一个多时辰,大少夫人一直在马车里等,半句怨言也没有!后来,下起了大雨,伞也让您带走了……大少夫人淋着雨去布庄找您,您倒好,不知逛到何处去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大少夫人也是担心您,才会冒雨去找您!” 最后一句是武哥儿自己的认为。 反正是要被撵出府的,也不差这几句了,车夫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这么大的雨,定是衣裳淋湿了,才去买了身新的,您……您真是冤枉大少夫人了!” 陆凌霄被车夫讲得哑口无言。 他望着消失在大雨中的孟芊芊,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孟芊芊与半夏回到了海棠院。 “李嬷嬷!” 半夏几乎是用肩膀撞开的房门。 李嬷嬷被吓了一跳,看见一身湿漉漉、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孟芊芊,忙疾走几步把人抱住。 “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呜呜……” 半夏心疼得泣不成声。 李嬷嬷的眼眶也迅速红了。 孟家在青州也算大户,哪怕是商贾,可她家小姐是家中长辈捧在手心长大的,几时遭过这种罪? “姑爷呢?” “姑爷和狐狸精在一块儿……姑爷太过分了……” 半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嬷嬷道:“别哭了,赶紧叫小厨房烧热水,熬姜汤,再拿几個汤婆子过来,还有炭!” 半夏哭着去了。 李嬷嬷扶孟芊芊在凳子上坐下,动手脱去孟芊芊的湿衣裳:“上回落水,大夫就说了小姐再不能受寒……” 孟芊芊的手一路上握着伞,冻得手都伸不直了。 李嬷嬷捋了半日,才将她僵硬的手指缓缓分开。 而当李嬷嬷脱下孟芊芊走得满是血水的鞋子时,再也控制不住,扭头哭了起来。 孟芊芊:“嬷嬷。” 李嬷嬷抹了泪,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她:“诶,小姐!” 孟芊芊平静开口:“从明日起,停掉松竹轩与枫院的月例用度。” 李嬷嬷道:“枫院是林姑娘的院子,停了她的不打紧,可松竹轩是姑爷的,小姐要把姑爷的用度也一并停了吗?” 孟芊芊不假思索:“停掉。” 孟芊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爽衣裳,抱着汤婆子,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李嬷嬷从小厨房端着一碗姜汤过来时,孟芊芊已经睡着了。 半夏坐在床头守着她。 李嬷嬷把姜汤递给半夏,小声道:“你也喝了一碗,别着凉了。” 小姐身边的心腹本就不多,她和半夏可千万不能再病倒。 半夏吸了吸鼻子,把姜汤接过来喝了。 李嬷嬷看着盘子里的点心,问道:“小姐什么也没吃吗?” 半夏摇头:“小姐说吃不下。” 二人并不知孟芊芊半路上的遭遇,她们也以为孟芊芊走丢是找陆凌霄去了。 “搁谁吃得下?”李嬷嬷叹气,对半夏道,“你也累了,去歇会儿,我守着就好。” 半夏不想走。 “快去。” 李嬷嬷把半夏撵走了。 又坐了一会儿,给孟芊芊换了个热乎的汤婆子,掖好被角。 孟芊芊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她又做噩梦了。 前一瞬她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泊,睁眼却发现置身在烈烈燃烧的大火中,巨大的火焰直冲云霄,屋外全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她被藏在水缸里,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席卷而来的火舌。 孟芊芊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发现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个人。 一袭紫衣,头束紫冠,肤色冷白如骨,狭长的凤眸噙着慵懒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也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古井一般的平静。 “伱怕本督?” “大都督威慑天下,射像止啼,小女子焉能不怕?不知大都督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对于孟芊芊叫出他身份的事,陆沅并不意外,就好比他能查到自己是陆家人,孟芊芊也毫不意外。 若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不是将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大都督了。 至于说大半夜闯她卧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这位离经叛道的大都督而言,恐怕都算不上什么荒诞之举。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拉着本督的袖子喊了一宿的爹,本督差点儿想去查一查,几时生过你这么大的女儿了。” 孟芊芊低头一看,赶忙松开了死死拽着的紫色衣袖。 陆沅宽袖一拂,从身后抓了个篮子放在她腿上。 篮子里躺着一个奶唧唧的小女婴,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在吃手指,可爱得不行。 孟芊芊讷讷地眨了眨眼。 陆沅道:“喂奶。” 孟芊芊道:“我没奶。” 陆沅给了她一个本督又不是傻子的眼神,从襁褓下翻出一个装了热羊乳的水囊。 孟芊芊的脑袋有些晕乎,喉头痛如火灼。 她对陆沅道:“我染了风寒,会传染。” 这么小的孩子,风寒很危险的。 陆沅浑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她不吃也是饿死,饿死还是病死,总得选一个。” 谁让你杀了她奶娘? 孟芊芊问道:“她要是还不吃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那就连你也杀了。” 孟芊芊识时务地说道:“递我一把勺子。” 陆沅冷笑:“你在使唤本督?”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请,大都督赐勺。” 第十一章 变成穷光蛋了 大都督到底是从八仙桌上拿了把干净勺子“赐”给她。 孟芊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折了干净的帕子垫在她的下巴下,随后用瓷勺的手柄那一端慢慢喂她。 小家伙张开小嘴儿,迫不及待地嘬了起来。 陆沅见小家伙当真吃了,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俨然是有些意外。 “带过孩子?” 他漫不经心地问。 孟芊芊道:“家中有个小弟。” 陆沅双手抱怀,慵懒地看着她:“你那个小弟孟朗,只比你小半岁。” 他居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弟弟的名字,只怕她的夫君陆凌霄都未必有他这么清楚。 想想也不奇怪,别看才过去不到一天,但这个全天下最心狠手辣的男人能半夜带孩子来找她,必定是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 “表弟。” 孟芊芊说。 “表弟也归你管?” “我乐意。” 小家伙吧唧吧唧,不时看看陆沅,又看看孟芊芊,一副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 孟芊芊对上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说道:“这孩子一看就没满周岁。” 最多八個月。 陆沅唇角一勾,嚣张地说道:“本督说她周岁,她就周岁。” 也是,指鹿为马,舍你其谁? 孟芊芊不再说话,专心喂孩子。 陆沅坐在光秃秃的凳子上,一没靠背的,二没搁脚的,十分不舒服,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冰冷和烦躁来。 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 京城大概没人能料到,威风八面的大都督,居然也有被一个小奶包憋得发不出火的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吃饱喝足,打了两个奶嗝,小下巴一扬,无比神气地睡着了。 其间,孟芊芊与大都督都没提陆家人赴抓周宴的事。 他俩,一个不在乎,另一个也不在乎。 孟芊芊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大都督与小家伙早不在了。 若非自己怀里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她怕是要以为那对父女根本没有来过。 她染了风寒,便没去给老夫人请安,独自留在海棠院养病。 李嬷嬷给孟芊芊炖了燕窝。 孟芊芊正吃着,枫院的管事嬷嬷过来了。 原来,是昨日林婉儿挑了好几匹料子,让人送到府上。 一大早,人家便送过来了,正在府里等结账呢。 孟芊芊道:“让她自己结,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买的料子。” 钱嬷嬷震惊得无以复加。 见她不走,孟芊芊问道:“还有事?” 钱嬷嬷回过神,惊疑不定地说道:“倒的确有第二件事。枫院那边每日需得吃一碗血燕,是给林姑娘补气安胎所用。可咱们府上的血燕是有定数的,吃多少,便上库房取多少。今儿绿萝去取,没取着。” 她说着,故意看了李嬷嬷一眼,认为是李嬷嬷在刁难枫院。 毕竟大少夫人在府里当了几年的软柿子,是出了名的“大方”、好拿捏。 孟芊芊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是我的意思,林姑娘想吃,让她自己使银子。” 燕窝珍贵,又从远处运来,到京城后一斤能买到三十两的高价,血燕更不必说了,百两都是便宜的。 老夫人每日一碗,有时二夫人与陆玲珑也会去蹭几碗,这还不提老夫人连吃带拿往娘家送的,每个月下来,单单燕窝便得花掉数百两。 孟芊芊从前自己舍不得吃,可瞧瞧,多年真心都喂了一群什么白眼狼。 钱嬷嬷望着孟芊芊桌上还剩的一大碗血燕,讪讪笑道:“林姑娘那不也是在为陆家开枝散叶吗?这银子,怎能让林姑娘自个儿掏呢?再说了,您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浪费了不是?”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便是吃一半,倒一办,那也是我的事。她不想掏银子,就别吃。” 钱嬷嬷没想到大少夫人的态度如此强硬,赶紧去福寿院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去训斥孟芊芊,让孟芊芊别不识抬举,那些料子是给她未来曾孙买的,燕窝也是给她未来曾孙吃的。 孟芊芊道:“祖母既如此疼爱自己的宝贝曾孙,不如把枫院的银子掏了吧,也算做曾祖母的一片心意。不贵,也就七八百两。” “她当真这么说?” “是啊,老夫人,千真万确,奴婢不敢信口雌黄。” 老夫人气得直咬牙:“这丫头反了天了!” 七八百两,她才不掏呢! 嬷嬷道:“听说昨日大少爷带了林姑娘去赴宴,是不是因为这个?”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是她自个儿乱跑?有人替她圆了场,她不感激,反而断了人家的用度……当初我就说不能娶这种小门小户的丫头,成日里争风吃醋,难怪霄哥儿不进她的屋!” 海棠院。 孟芊芊吃完燕窝,对李嬷嬷道:“这批燕窝吃完了,再也不买了。” 李嬷嬷迟疑:“这样一来,老夫人那边岂不是也没得吃了?” 孟芊芊道:“还是那句话,要吃自己买。” 昨日受了那么大委屈,今日小姐做任何决定,李嬷嬷都能理解。 可撒气归撒气,不能触及原则。 老夫人就是陆家的原则。 李嬷嬷关上房门:“小姐,你和奴婢交个底,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是想给陆家施压,拿捏住林姑娘,还是——” 孟芊芊摇头:“我拿捏她做什么?她只要不来惹我,我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李嬷嬷道:“那小姐这么做……” 孟芊芊认真说道:“嬷嬷,当年是陆家求上门来娶我的,祖父舍不得我年幼远嫁,老太爷一再保证,会善待他的孙女,绝不让他孙女在陆家受半分委屈。这几年来,我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也全了一个儿媳、孙媳的孝道,该给的,不该给的,我全给了,可我,得到的是什么?” “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一个榨干自己的婆家。” “嬷嬷,我不想再这样了。” 一大早,陆凌霄去了趟军营,回来便听说了料子与燕窝的事。 他眉头一皱:“先让松竹院结。” 下人说道:“松……竹院的用度也没了。大少爷,从即日起,您,是个穷光蛋了。” 陆凌霄虎躯一震! 第十二章 气死陆凌霄 这都什么事? 怎么他就成穷光蛋了? 会不会说话了? 陆凌霄冷冷瞪了下人一眼:“谁停的?” 下人悻悻地说道:“大少夫人。” 陆凌霄这些年一直在北凉与边关,回到家后也不曾过问府上的庶务,理所当然地以为中馈仍是祖母或母亲在打理。 自然,若是孟芊芊也无不可,毕竟祖母年事已高,母亲也不宜操劳,她作为孙媳、儿媳,分担一二也是应该的。 海棠院。 孟芊芊正在看话本,半夏没精打采地打了帘子入内:“小姐,姑爷来了。” 所有的失望都不是突然爆发,而是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里累积的。 半夏再见到姑爷,也没从前那般高兴了。 陆凌霄没去和一个下人计较,他一进屋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外天寒地冻,这里温暖如春,老夫人的屋都没这般暖和。 “祖母都只用两盆炭,你倒好,三盆,小小年纪,如此畏寒么?” 他冷哼一声,打算坐下,却发现孟芊芊身边的椅子上全放了东西。 他看向半夏。 半夏把头一甩出去了。 他蹙眉,只得坐了个不大舒服的凳子。 孟芊芊没理他,继续看话本。 陆凌霄看了她一眼,压下心中不快,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不过这都过去一晚上了,气该消了。” 孟芊芊看书的兴致被打算,眉间闪过一丝冷燥。 她夹上书签,合上话本。 “什么叫过一晚上,气就该消了?在夫君眼里,发生过的事,只要你装聋作哑,我便能自行克化,全都不必解决,就这么过去了?” 陆凌霄不想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昨日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孟芊芊淡道:“真是敷衍。” 陆凌霄被戳中痛脚似的,蓦的站起身来:“孟氏!你别得理不饶人!都说了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会去找我,你老老实实找個地方躲雨不就好了?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伱一个女人来担心?” 孟芊芊听笑了。 他是怎么有脸讲出这种话的? 他自己又带外室、又把她撇在马车里、任她风吹雨打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是一个字也不提! 如果她真找个地方避雨? 他会不会又说,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吗?谁让你去布庄了?害我花时辰找你,抓周宴都耽搁了! “既然认为是我的错,又为何假惺惺地来道歉?” 陆凌霄皱眉道:“你有完没完了?你不是没事吗?” 孟芊芊冷声道:“我没事就该原谅你吗?我没事是我命大,不是我的好夫君你有所作为!我要歇息了,夫君请回吧!半夏,送客!” 客? 他是她夫君,是这个院子的男主人! 半夏冷着脸挑起帘子:“姑爷!您走吧!” 陆凌霄属实有些被气到了,被一个女人撵走,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索性一屁股坐下,不走了! 半夏催促:“姑爷——” 陆凌霄厉声道:“滚出去!” 李嬷嬷将半夏拽走了。 孟芊芊冷笑:“陆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 陆凌霄鲜少冲女人发火,发完也有些后悔,平复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 “孟氏,我今日来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祖母让你当这个家,是信任你,你就该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而不是成天与婉儿争风吃醋,对自己夫君恶语相向。我说过,会对你好,这话依然作数。” 听到当家二字,孟芊芊笑了:“夫君今日……不是来道歉,是来要银子的吧?” 陆凌霄正色道:“这是两码事,不必混为一谈。”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好,那就依夫君的,只谈银子。” 陆凌霄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芊芊拿出一本账册:“夫君在边关五年,从未往家中寄过一个铜板的家用,想必手头攒了不少银子,不如就把这几年欠妾身的银子还上吧?” 陆凌霄一头雾水:“我何时欠了你的银子?” 孟芊芊一脸无辜:“祖母没告诉夫君吗?这几年,府上的用度一直是用妾身的嫁妆垫付的,就连当年欠下的巨额债款,也是妾身过门后才还清的!” “你胡说!” “妾身有没有胡说,夫君自己去账房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孟芊芊讲的算是留情面了,当初陆家连宅子都抵出去了,不是孟芊芊及时把宅子赎回来,一家人早流落街头了。 “其实妾身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女子在家从父,在外从夫,为夫君花点银子,妾身甘之如饴。可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又立下赫赫战功,为三军表率,想来……是不屑于花女人银子的。我用嫁妆贴补夫君不打紧,倘若坏了夫君名声,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夫君以为呢?” 孟芊芊用最温柔的语气,讲着最诛心的话。 陆凌霄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丢下这份自尊。 孟芊芊叹息一声:“不若这样,我偷偷替夫君瞒着吧!李嬷嬷,你赶紧去拿银子,把林姑娘的账结了!千万别说是我给的!要说是夫君自己的军饷!夫君养得起自己的女人!” “用不着!” 陆凌霄神色冰冷地站起身,拂袖离去! 李嬷嬷与半夏长松一口气。 方才她们多怕将军被小姐气到,直接对自家小姐动手啊! “小姐,你今日算是彻底把遮羞布给揭掉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狗急了还跳墙呢,真惹恼了姑爷,姑爷一怒之下休了小姐……可怎么办?皆时,他们嫁妆也不还,咱们没法子的。” 说的好,嫁妆归于女子,可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公道? 被休的,说到底都是娘家干不过婆家,若干得过便是和离了。 小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一个靠山也没有,是很难斗得过陆家的。 半夏一听这话,立即慌了:“小姐!” 孟芊芊道:“无妨。” 男子休妻有七出,女子被休也有三不去。 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是说无娘家可归的不能休,为婆家服丧三年的不能休,娶妻时贫贱后来富贵的,也不能休。 她可是为老太爷和陆凌霄服满了丧期的,陆凌霄想休她,门儿都没有! 不过,李嬷嬷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确实该早做打算。 “嬷嬷,你去把这几年的账本全部拿来,算算我的嫁妆还剩多少。” 第十三章 有人疼芊芊 却说陆凌霄气冲冲地出了海棠院后,当即就要去找老夫人问个明白。 可转瞬又想到自己在气头上,为这种事“质问”自己祖母有违孝道。 好在有些事在下人之间传开了,他稍稍留意便能打听到。 原来当年祖父在世时,曾对外放过不少印子钱,祖父是武将,没人敢赖他的账,早些年是挣了的。 祖父从中尝到甜头,生意越做越大。 但印子钱害人不浅,太上皇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取缔了民间的印子钱。 那会儿不少人急流勇退,祖父也想退的,奈何他放的印子钱太多,到底是晚了,结果就是血本无回。 为了翻身,祖父将名下的宅子、铺子、田庄抵给钱庄,借了一大笔本银子,与人合伙走盐运。 可盐运是能碰的吗?别说祖父只是个四品武将,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轻易打盐运的主意。 不出意外,消息走漏了。 是看在曾祖父生前于太上皇有从龙之功的份儿上,祖父才没丢掉官职,只罚了银子了事。 可这样一来,陆家彻底债台高筑。 陆凌霄到了说亲的年龄后,老夫人不是没想过在京城给他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人家一打听陆家的情况,都不敢把女儿嫁过来了。 也就是孟家远在幽州,不知陆家早已成了空架子。 所以孟芊芊没有撒谎,是她填上了陆家的窟窿,替陆家还清了外债,也是靠着她的嫁妆,陆家才维持住了风光体面的日子。 下人叹道:“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大少爷,其实吃软饭不丢人,软饭硬吃才丢人。” 陆凌霄冷着脸:“你话怎么这么多?” 下人悻悻闭了嘴。 “你叫什么?” 陆凌霄问。 这人是刘管事送来给他做长随的,可才短短几日,他快被这奴才的嘴气死。 下人道:“大少爷,慎言。”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还训起我来了?我问你叫什么!” 下人委屈地说道:“慎言啊,小的叫慎言!小的话多,碎嘴子,大爷就给小的起了这么個名儿,让小的时刻警醒。” 陆凌霄道:“我看这名字对你也没什么用!” 慎言欲言又止。 陆凌霄不耐地问道:“怎么了?” 慎言迟疑地说道:“小的有事禀报。” 陆凌霄:“说!” 慎言说道:“老太君把料子钱结了。” 陆凌霄神色一松:“还是曾祖母疼我。” 慎言又道:“不是买给林姑娘的。” “芊芊!芊芊!” 孟芊芊算账算到一半,老太君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她痴痴呆呆不假,不过这几年在孟芊芊的调理下,身子骨倒是越发硬朗了。 孟芊芊放下账本:“曾祖母。” 老太君来到她面前,看了眼她手边的账本:“这本书讲的什么?” 孟芊芊笑着说道:“这个不是话本,是账本,我明日看了新的,再讲给曾祖母听。” 老太君狂点头:“那你要记得!” 孟芊芊微笑:“好。” 老太君露出得逞的坏坏一笑:“桀桀~” 半夏与李嬷嬷被老太君逗乐了,捂着嘴儿在一旁偷笑。 老太君坏笑完,一脸神秘地说道:“芊芊,伱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嗯……” “好啦好啦,你猜不着!” 老太君大手一扬,“拿进来!” 两个下人抱着几匹流光溢彩的料子走了进来。 李嬷嬷定睛一瞧,惊讶道:“这不是……布庄送来的浮光锦么?” 林姑娘给腹中孩儿挑的,可一个孩子哪儿用得着如此多的布料,谁都看得出她其实是挑给自己的。 她倒是会挑呢,全是上等的织锦。 这种名贵料子穿上身,谁不说一句她才是镇北将军的正室。 “芊芊喜不喜欢?” 老太君歪头问。 孟芊芊心头一暖,点头道:“喜欢,曾祖母送的,芊芊都喜欢。” 老太君叉腰,笑得像个小毒老太:“嚯嚯嚯~”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曾祖母,您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七八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老太君:“棺材本儿。” 孟芊芊:“……” 枫院。 陆凌霄陪林婉儿用了晚膳。 “抱歉,料子让曾祖母买走了,回头我给你新的。” 他对林婉儿说。 林婉儿摇摇头,用手语比划道:那些料子只有一匹是给我们孩子的,其余原就是为大少夫人挑的。 陆凌霄原本在为孟芊芊养家多年的事生出了些许感激与惭愧,听了林婉儿的话,又突然觉得,孟芊芊仍是不如婉儿懂事。 她养家的确有功劳,可她也不该仗着功劳便在家里为所欲为。 陆凌霄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你处处为她着想,她心里却只有她自己,她若能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闹得家宅不宁。” 林婉儿比划道:大少夫人年纪小,将军多体谅些,切莫与她生气。 陆凌霄蹙了蹙眉:“我省得,日后尽量让着她。你怀孕辛苦,先歇息吧,我此番立了大功,陛下是有赏赐的,等赏赐到了,我再带你去买料子,给你和孩子买,你多为自己挑几身。” 林婉儿依偎进他怀中,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能侍奉将军左右,婉儿已经知足了,婉儿不求其他。 陆凌霄搂住她肩膀:“带你回京,可不是让你过苦日子的,除了正妻之位,别人有的夫妻情爱、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 海棠院。 孟芊芊陪老太君玩了一下午,晚上接着看账。 府上的帐分拢共分两笔,一笔是内账,一笔是外账。 内账是指家里的各项开支,外账则是田庄铺子等产业的盈亏。 从账目上来看,田庄铺子无一盈利不说,且每年都要往里填进去不少银子。 而这些银子来自哪里,可想而知了。 孟芊芊合上账本:“没想到才五年,带来的嫁妆已花去七七八八了。” 李嬷嬷肉痛地说道:“是啊,拢共就剩一万两了。” 孟芊芊沉吟道:“这些账有问题,回头慢慢细算,看能要回来多少。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这一万两转移出去。” 这便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银子了。 可怎么转,转去哪里? 第十四章 请大都督庇佑 孟芊芊第一次尝到了人生地不熟所带来的不便。 陆家再怎么缺钱,也是京城勋贵,撇开老太爷对太上皇的从龙之功,陆行舟在户部任职,陆凌霄又刚立下战功,一个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小商女,想要在陆家全身而退,太难了。 “小九,活下去……” “爹——” 夜半,孟芊芊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湿透了她的青丝。 “嗤,想爬本督床的女人多,着急认爹的,你是头一个。” 陆沅漫不经心的嗓音徐徐入耳,令人心神为之一凛。 孟芊芊忙松开他的紫色衣袖,不动声色地坐起身,看了他一眼,道:“大都督总这么爱闯妇人内室吗?” “本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德行、羞耻心、伦理纲常,大都督统统没有! 陆沅慵懒地靠在铺了虎皮的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一个精致的脚凳上。 海棠院可没这些奢华的紫檀木家具。 孟芊芊又扫了眼一旁的炭盆,里头的银炭也变成了皇宫的主子才用得起的红萝炭。 他倒是会享受。 陆沅翻了页手中的话本,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女人就看这些无聊东西?” 她本身并不爱看话本,是为了讲给老太君听,才看的。 孟芊芊道:“小女子胸无大志,让大都督见笑了。” 陆沅又翻了一页:“小九是谁?” 孟芊芊道:“小女子在家行九。” “呜哇!” 篮子里传来一道凶巴巴的小奶音。 孟芊芊这才留意到某個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这可不能怪她,实在是某位大都督的存在感太强大了。 孟芊芊把小家伙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小家伙身子一紧,孟芊芊见状不妙,眼疾手快地将小家伙举了出去。 “阿嚏!” 小家伙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陆沅淡淡拿开及时挡住脸的话本,眼底闪过一抹杀气。 孟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眼。 小家伙挂着鼻涕泡泡,一脸懵圈。 孟芊芊赶紧给小家伙喂奶,鼻子也擦得干干净净的。 小家伙的胃口并未受影响,大快朵颐地吃着奶,很快便发了一身汗,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孟芊芊突然问道:“不知如何称呼令爱。” 陆沅淡道:“宝猪。” 小家伙仿佛是听懂了来自陆沅的嘲讽,超凶地叫道:“呜哇!” 某大都督呵了一声:“你自己抓的猪。” 人家抓周是抓算盘、抓金抓银抓笔杆,她倒好,爬去厨房抓了一头烤乳猪。 孟芊芊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是想吃肉吗?这么小,不能吃肉的。” 小家伙张开小嘴儿,向孟芊芊显摆自己的小牙牙。 孟芊芊道:“长牙了也不能吃。” 小家伙委屈:“呜哇。” 就在孟芊芊以为陆沅懒得告诉自己小家伙的真名时,陆沅翻了页话本,淡淡说道:“宝姝,小名昭昭。” 宝姝吃饱喝足,玩了会儿自己的小脚丫子,睡着了。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手中的话本只剩下最后几页,他看着话本,淡淡开口:“偷瞄了本督一宿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个人太敏锐了,不论是在巷子里发现自己,亦或是此时看穿自己。 左不过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孟芊芊不卑不亢道:“小女子想与大都督做笔交易。” 陆沅翻了一页话本,不咸不淡地说道:“别以为你喂了几次本督的女儿,就有资格与本督做交易。” 孟芊芊单刀直入:“北凉的探子入京了。” “本督知道。” “但锦衣卫并没查出他们的下落,而且锦衣卫一定查不到。” “哦?” 陆沅终于来了点儿兴致,合上话本,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底噙着笑,更噙着无尽的杀意。 孟芊芊迎上他的视线:“北凉的探子藏在万花楼。” 陆沅唇角一勾:“陆凌霄告诉你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无意中听到的,他不确定,也不敢去查,但我想,大都督应该是敢的,毕竟天底下没有大都督的锦衣卫不敢去的地方。” “伱可知欺瞒本督的下场?” “小女子不敢。” “本督还没答应和你做交易,你便告知了本督,不怕本督杀了你,来个翻脸不认账?” “大都督或许不是好人,但绝不是小人。” 陆沅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想要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里,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孟芊芊以养病为由,一直待在海棠院看账。 她不再惯着府上那帮人,不仅老夫人的燕窝停掉了,好几处过于铺张的用度也缩减了。 老夫人气得半死,喊孟芊芊过去训话,孟芊芊就是不去。 而下大雪的好处就是老夫人不敢冒着摔一跤的风险,亲自来海棠院训斥她。 老夫人倒是想叫陆凌霄管教一下自己妻子,奈何陆凌霄不在。 锦衣卫在京城万花楼查出了北凉的探子,三人被当场抓获,另外两个逃走了。 陆凌霄在北凉潜伏过,熟悉北凉人的伪装,正忙着给朝堂抓探子呢,好几日没回府了。 老夫人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 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老夫人娘家又来了人。 “小姐,老夫人那边请你过去一趟。” 半夏进屋说道。 孟芊芊刚看完最后一本烂账,用朱砂笔圈出错处。 “小姐,去吗?”李嬷嬷担忧地问,“听说赵家人来了,八成又是来打秋风的。” 老夫人连吃带拿养娘家,吃相太难看,连李嬷嬷都看不下去了。 孟芊芊合上账本:“来得好,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吃了她这么多年,该让他们全部吐出来了! 赵家此番上门的是老夫人的弟妹与侄孙。 孟芊芊刚到门口便听见赵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大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恒哥儿啊……他是你亲侄孙……你救救他……” 二夫人撇嘴儿:“他惹谁不好,惹了锦衣卫指挥使,我们有什么法子?” 赵老夫人道:“要不……让霄哥儿去说个情?” 老夫人道:“霄哥儿……这几日不在。” 什么不在?分明是跟锦衣卫不熟,说不上话! 赵老夫人哭道:“恒哥儿喝多了……不是故意调戏人家的……再说他也不知那个姑娘是指挥使大人的妹妹啊……只要两万两……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他们就打死恒哥儿……” 二夫人花容失色:“两万两?我们陆家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赵老夫人道:“孟丫头不是有钱吗?问她拿就是了!” 孟芊芊打了帘子进屋:“舅祖母,别说我没这么多银子,就算有,我也不能拿去填你们赵家的窟窿不是?” 第十五章 要回嫁妆 “就是!”二夫人早看不惯老夫人贴补娘家的行为了。 老夫人皱眉,对孟芊芊道:“救人要紧,你先拿出来。” 孟芊芊叹气:“非孙媳不愿掏这笔银子,实在是孙媳手里只剩一万两了。” 赵老夫人惊诧道:“你……你那么多嫁妆银子……只剩一万两?你们陆家怎么花的!” 孟芊芊再次一叹:“我也不知道啊,过去几年,我只管付账,怎么花,是祖母来定的。” 得亏老夫人不信任她,府上的管事全是老夫人自己的心腹,不然她少不得满嘴说不清。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先不说这个了,把一万两拿出来,让你舅祖母应个急。” 孟芊芊笑了笑:“应急可以,但先说好,这笔银子是我借给赵家的,有本有息,立字为据。” 老夫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自家人立这个做什么?还能赖了你银子不成?” 赵老夫人道:“是啊,芊芊,伱这样就见外了!” 孟芊芊不理会她俩一唱一和,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婶觉得呢?” 赵家什么德行,二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写借条!立字据!不然这银子就别借!大嫂,你说是吧?” 陆母点头:“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写個借条吧。” 孟芊芊看向老夫人:“祖母,借条放在您手中,几时还,芊芊绝不催促。” 老夫人虽扶持娘家,可到底也担心这笔银子还不上的话,陆家日后没法儿过活。 再加上,借条是自己拿着,万一万一娘家真还不上……或是还少了,也是自己说了算。 而赵老夫人是清楚这个姑姐有多偏袒娘家的,借条在她手中,那不就和没打一样么? 赵老夫人也欣然答应了。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孟芊芊:“你当真只剩一万两?” 孟芊芊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钥匙:“祖母,这是库房的钥匙,您若不信,亲自去点吧。” 老夫人接过钥匙:“去库房!” 二夫人眼神一闪,挽住陆母的胳膊:“大嫂,咱们也去!” 她要亲自看着,决不能让老夫人与赵家把多的昧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库房。 钥匙虽在孟芊芊手里,不过库房外一直有会功夫的护院把守,护院是陆行舟安排的,孟芊芊有没有私自搬过库房里的东西,护院一清二楚。 是以,当她们点了再点,确定箱子里的白银当真只剩一万两时,一个个全傻了眼。 “怎么花了这么多……” 二夫人暗暗咬牙。 老夫人的内心不遑多让。 孟芊芊将二人的震惊尽收眼底,银子快花完了,傻了吧? 其实哪怕在京城,一万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相较于孟芊芊当年带过来的巨额嫁妆,这剩的就不算多了。 孟芊芊与陆母一贯节俭,老太君也是,银子是谁挥霍掉的可想而知。 只可惜,当事人并不这么想。 老夫人觉得定是二房从中偷拿了不少,二夫人则认为是老夫人贴补了娘家太多。 孟芊芊一副迷茫不已的样子:“祖母,二婶,你们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大对?要不,咱们把几位管事叫来,一起查个账?” “用不着!” “不用!” 老夫人与二夫人异口同声。 孟芊芊看破不说破,接着道:“其实儿媳最近也看了些账本,感觉账目上确实大有问题。” 老夫人忙沉下脸:“你能看懂什么账?当京城陆家是你们幽州那种小门小户吗?府上各院用度不提,你公爹在外当官,也少不得人情往来,你商女出身,自然不懂官场的门道!” 赵老夫人眼巴巴地望向老夫人:“大姐,还差一万两……咋办?” 老夫人眸光一扫。 二夫人立马后退一步道:“我可没有!” 陆母道:“儿媳也没有。” 陆母是真没有,她的嫁妆早年便贴补完了。 老夫人对弟妹说道:“我记得赵家在东街有两间铺子,加起来应当能值个一万两。” 赵老夫人脸色一变:“大姐——” 老夫人摆摆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老夫人原本是想全部从陆家拿的,不曾想孟芊芊的嫁妆被陆家挥霍得只剩最后一万两。 其实她有些埋怨姑姐,这几年姑姐没少吃拿孟家丫头的,怕是攒了不少棺材本儿,却非得让赵家出拿两间最值钱的铺子。 可她不能说出来,毕竟那两间铺子是姑姐当初用孟家丫头的嫁妆银子偷偷置办给娘家的。 孟芊芊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下欠条,让赵老夫人与她孙儿签字画押,而后将欠条交给了老夫人。 二夫人抱怨道:“全给了赵家,咱们吃什么呀?喝西北风吗?” 孟芊芊无奈地说道:“库房还有些金银首饰,若府中实在艰难,便拿去典当了度日吧,钥匙祖母也不必还给芊芊了。” 这是彻底不当家了。 可老夫人又能说什么? 孟芊芊确实被“榨干”了呀! 回到海棠院,李嬷嬷肉痛坏了。 “小姐,您就这么把最后一万两借给了赵家,欠条也没拿在手里,日后赵家赖账不还可怎么办呐?” 孟芊芊笑了笑:“赵家当然不会还。” 有权有势的,即使没欠条,也没人敢赖你银子,而无权无势之人,手中欠条再多,证据再足,对方也可会有恃无恐、一赖到底。 很不幸,孟芊芊是后者。 所以从一开始,孟芊芊就没指望赵家还钱。 夜半。 孟芊芊从睡梦中醒来。 她倒不是被噩梦惊醒的,而是习惯成自然,到了时辰便睁眼了。 陆沅又坐在他的专属紫檀木官帽椅上,慵懒惬意地看着她的新话本,烤着无烟的红萝炭。 “这本不如之前的,难看死了!” 难看你还看? 孟芊芊扫了眼床头柜,上面放着厚厚一沓银票,与两张店铺的契纸。 与大都督做交易就是划算,不仅顺利转出一万两嫁妆,还让赵家吐出了两间最值钱的铺子。 孟芊芊当着他的面,检查了契纸的真假,又数了桌上的银票。 “多了两千两。” 赵家从她这儿拿走的银子只有一万两。 陆大都督翻了页话本,漫不经心地说道:“宝猪给你的。” 小家伙已经会给自己交奶钱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数了两千两的银票出来:“劳烦大都督将这笔钱转交给指挥使大人。” 人家辛苦演一场不容易,这点人情世故她是懂得的。 原本担心这位大人会拒绝,以为她在趁机讨好拉拢他与他的手下。 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不料,陆大都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 这人不羁是不羁了点儿,相处起来却不累。 孟芊芊问道:“昭昭呢?” 陆沅:“篮子里。” 孟芊芊:“没有啊。” 陆沅一愣,扭头看向只有一个空襁褓的篮子。 “……” 呃,小宝猪呢? 第十六章 妻与妾 都督府,月黑风高。 一道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偷偷摸摸地从篮子里爬出来,吭哧吭哧地摸进小厨房。 趁人不备,咻的抓了一个大鸡腿! 然而,当八月大的宝姝揣着大鸡腿爬回自己屋时,惊恐地发现她的篮子不见了! 便宜爹也走了! “呜哇!” 宝姝抓狂了! …… 宝姝既然不在,陆大都督便没有留在海棠院的必要了。 他将看了大半的话本随手扔回床头柜上,风轻云淡地站起身。 高大颀长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幽幽烛光,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笼在暗处,那一双狭长的凤眸于暗夜中洞若观火。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一会儿,还来吗?” 不来她睡了。 陆大都督嗤的一声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来二去,天都亮了,你当本督很闲?” 孟芊芊望着被他翻了个便的话本,淡定地眨了眨眼。 陆大都督弯下尊贵的腰身,强大的压迫感与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他冰凉如骨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玩味儿地笑了笑:“还是说,你想让所有人看见本督从你的房里出来?本督倒是没所谓,就不知你会不会被陆家如何。” 孟芊芊平静地望着本朝最心狠手辣的大佞臣:“富贵险中求,若能得大都督庇佑,得罪陆家又何妨?” 陆沅勾唇笑了,笑意里满是凌厉的杀意:“本督不会庇佑任何一个女人,即使你功劳再大,你的死活,也与本督无关。” “伱给本督记住了,本督,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一直到他离开,孟芊芊才松开紧紧握在手中的银针。 她整個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早就听闻这位大奸臣喜怒无常、冷酷无情,是这几日小昭昭在,他敛起了一身杀气,让自己产生了一种他或许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的错觉。 加上此次交易他答应得爽快,也加剧了这种错觉。 是她操之过急了。 她一介小商女,怎么可能一步登天,攀上连陆家都攀不上的这根高枝? 他带宝姝来找她,是他乐意哄着宝姝,不是他真的被一个小婴孩儿拿捏了。 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都督,没有软肋,没有羁绊,也没有情丝。 孟芊芊一觉醒来,房中一切又已恢复如初,不知锦衣卫是如何把那么大的物什搬来搬去的,反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 李嬷嬷端了热水进屋,将帐幔挂起来,看着孟芊芊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看账看晚了,没睡好。” 李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前几日淋了雨,风寒才刚好,仔细累着。” 孟芊芊点头:“知道了,嬷嬷。” 李嬷嬷拿了衣裳过来:“小姐从前不爱听奴婢念叨。” 孟芊芊道:“从前芊芊小,不懂事,但心里是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的。” 李嬷嬷笑道:“这是自然。” 小姐打小懂事,被捧在手心长大也没宠坏,只不过落水后,性子通透了许多。 “小姐!”半夏拎了个食盒入内,“奴婢刚从公中的厨房过来,那边说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老夫人发火,在孟芊芊意料之中,只不过,原以为老夫人至少能稳住几日的,没想到半点儿也沉不住气。 说起来,也是孟芊芊在府上这几年把老夫人养得太好,让老夫人拿惯了,陡然没了人掏腰包,她立马坐不住了。 一大早,她真叫人去把库房里的金银首饰当了,可那些首饰成色不好,样式也老,值不了几个钱。 老夫人于是想让二房吐些银子出来,二夫人推脱自己没有,赶紧装起了病。 老夫人气得半死,听说碗碟都摔了好几个。 “活该!” 半夏解气地说。 李嬷嬷忙道:“小点儿声,当心让人听见!” 半夏俏皮地说道:“我省得的,嬷嬷!” 孟芊芊喝了一口茶:“这才吐出了两间铺子,就气成这样,往后要是再多拿些回来,岂不是要了我这位祖母的命?” 半夏没听明白,李嬷嬷却是眸子一亮:“小姐……”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这笔账不急,咱们慢慢算。” 吃过早饭,孟芊芊带着半夏出了门。 陆家上下皆知,老太君爱听话本,旁人买的老太君瞧不上,孟芊芊于是每隔一两月,亲自出去挑选一次。 距离上次去书斋恰巧过去了一个半月。 “小姐,怎么街上全是官兵?” “大概是快年关了,巡逻的吧。” 这个阵仗,应当是那两个从万花楼逃走的北凉探子仍未落网。 想想也不奇怪,能从锦衣卫的手中逃走,本事可见一斑。 “陆夫人,又来给老太君挑话本?” 书童笑呵呵地将孟芊芊迎了进来。 孟芊芊问道:“有新的话本子吗?” 书童笑着道:“有!明年春闱,不少考生在年前进京赶考,咱这话本子,一下子多了起来!” 半夏纳闷道:“这些考生不专心准备春闱,还有闲情逸致写话本?陆家的两位少爷,在国子监念书念得都没空归家了呢!” 书童客客气气地说道:“半夏姑娘有所不知,有的考生家境贫寒,不得不靠点儿谋生手段,挣些口粮与盘缠。” 半夏懂了:“哦。” 孟芊芊挑了五本,让半夏付了银子。 “小姐,咱们是回陆家吗?” “去东街。” 她要去收东街的两间铺子。 这里离东街不远,穿过一条巷子再拐个弯便到了。 孟芊芊与半夏步行前往。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孟芊芊与半夏都戴了面纱。 刚来到第一间铺子门口,半夏便抱住自家小姐的胳膊,朝里头指了指:“小姐,你瞧,是林姑娘!” 这间铺子是卖香料与胭脂水粉的。 林婉儿正带着绿萝在几盒上等的胭脂面前挑来挑去,林婉儿也戴了面纱,只不过熟悉她的人依旧能一眼认出。 半夏哼道:“怀孕了还抹胭脂,狐狸精!小姐,咱们还进去吗?” 孟芊芊淡淡一笑:“干嘛不进?我是正室,要躲也是她躲。” 半夏挺起胸脯:“也对!” 二人进了铺子。 “陆夫人?” 一道激动的女子声音自身后传来。 孟芊芊微微一顿,正想看看是谁,是否在叫自己,就见一个三十出头、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夫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拍了拍林婉儿的肩膀。 林婉儿与绿萝转过身来。 二人没见到王夫人,倒是先看到了堂内的孟芊芊与半夏。 二人一怔。 王夫人只当二人是惊讶见到了她,笑着道:“我就说是你,上回在都督府的宴会上见过,我是王御史家的,你可还记得我?” 这时,几位与她同行的夫人也进了铺子。 其中一人看着林婉儿问道:“王夫人,这位是——” 王夫人拉过林婉儿的手,对几位夫人说道:“她是镇北将军的妻子,陆夫人!” 第十七章 拆穿林婉儿 陆凌霄在边关立下大功,正值圣宠,谁不想巴结他夫人一二? 几位夫人立刻笑容满面地围了上来。 她们之中有去过都督府赴宴,但未能与林婉儿说上话的,也有没去成抓周宴,一直想找机会接近陆凌霄的夫人的。 绿萝见状,忙对王夫人道:“王夫人,我家夫人记得您,自都督府一别后,夫人常念叨您呢!” 王夫人简直受宠若惊! 虽说她家那口子的官职高,又是老臣,可哪儿比得上当红的陆将军? “陆夫人,承蒙你记挂,我呀早想去陆家拜访你了!” 半夏气坏了。 她家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夫人,一大群夫人围着一个狐狸精喊陆夫人,有没有天理啦? 陆凌霄带林婉儿去赴宴的事瞒得很紧,海棠院只有孟芊芊与李嬷嬷知情,连半夏都被蒙在鼓里。 “小姐!” 半夏无比震惊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半夏有了底气,挽住自家小姐的胳膊,大声说道:“几位夫人,你们认错人了,真正的将军夫人在这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林婉儿与绿萝的脸色就是一变。 几位夫人不曾见过孟芊芊,只在宴会上与林婉儿主仆有过一面之缘。 王夫人看了看绿萝,又看看被自己拉住的林婉儿的手:“没认错啊,她是将军夫人身边的丫鬟绿萝,将军夫人左手虎口上有箭伤,是为了救陆将军,被流箭伤到的。你……是哪位将军的夫人?” 半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小姐自然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夫人!” 两位陆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地在孟芊芊与林婉儿身上来回打量了起来。 二人皆戴了面纱。 孟芊芊身着嫩粉色千金裘,眉目如画,有着初春朝阳般的少女朝气,又不失从容冷静,气质恬静。 林婉儿则是一身素衣,身量纤纤,清淡如菊。 原本她也是极美的,可不知怎的,看了孟芊芊再看她,就觉着有些寡淡了。 王夫人对孟芊芊道:“你说你是陆夫人,可上次陆将军带去都督府赴宴的明明是她。” 孟芊芊没着急反驳,而是缓步来到林婉儿面前,淡淡说道:“林姑娘,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是我夫君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林婉儿握着帕子的手一紧。 孟芊芊不怒自威地说道:“你若认,这身份我给你。” 王夫人古怪地皱了皱眉:“上回……我在都督府似乎听到有人叫林姑娘来着……后来那人说叫错了……” 几位夫人交换眼神。 一个将军,平白有了两位夫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有人望着林婉儿嘀咕:“说话呀,哑巴了?” 绿萝忙解释道:“我家夫人……伤了嗓子,早不会说话了!” 半夏叉腰冷笑:“不会说话,那她在府上是怎么念叨王夫人的呀?用脚念的吗?” 绿萝涨红了脸。 “还有,我家小姐连她的一碗妾室茶都没喝,叫姨娘尚不够格,竟敢妄称夫人!我今日便先教教你规矩!” 半夏可不是软柿子,从前是小姐让着她们,如今撕破脸了,还有什么可忍的? 半夏抬手就给了绿萝一巴掌! 林婉儿见状,抬手甩了半夏一耳光。 孟芊芊反手正手,啪啪两耳光还了过去,将林婉儿当场给打懵了! 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 娘呃,好激烈呀! 众人看向孟芊芊,这个才是正室吧? 绿萝捂住脸,又怂又恼地说道:“你、你这样对我家小姐,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又唰的望向林婉儿,莫非这個才是—— 就在众人真假难辨之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怒吼声、惊叫声…… 紧接着,两个蒙面壮汉持刀冲进了铺子,其中一人的腋下夹着个大哭挣扎的孩子。 “把门关上!不然老子宰了他!宰了你们!” 他拿着刀对小二厉喝。 小二吓得将铺子门关上了。 “后门也关上!”抓孩子的蒙面人大喝。 另一个小二惊恐地照做了。 几位夫人吓得慌作一团。 抓孩子的壮汉暴怒道:“不许叫!谁叫老子杀了谁!” 夫人们死死捂住了嘴。 孟芊芊的眸光扫过两个壮汉。 二人受了伤,抓孩子的是轻伤,另一个右臂中了一刀,看暴露在外的刀口,像是伤于锦衣卫的绣春刀。 再结合那人的口音,孟芊芊差不多猜出二人的身份了。 “呜啊——呜啊——” 孩子哭闹不止。 轻伤壮汉烦躁得不行:“再哭!老子拔了你舌头信不信?” 孟芊芊平静开口:“他胳膊脱臼了,当然会哭,你再不放开他,他会疼死的。” 轻伤壮汉呵斥道:“死了不是还有你们吗?再抓几个不就好了!” 一个离林婉儿最近的夫人小声道:“哎呀,你不是将军夫人吗?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轻伤壮汉耳力极佳,一下子听到了,忙厉声道:“谁是将军夫人?” 那位夫人指了指林婉儿:“她!” “我家小姐不是!她才是!” 绿萝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孟芊芊。 轻伤壮汉咬牙:“娘的!到底哪个才是?” “我是。” 孟芊芊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我夫君陆凌霄,斩了你们北凉亲王的首级,杀了你们北凉十万将士,你们抓我回去,绝对比抓一个孩子有价值。” 王夫人面色煞白:“北凉人?他们是北凉人?” “大哥。”轻伤壮汉看向另一人。 另一人阴鸷的目光扫过孟芊芊与林婉儿:“两个都抓走!总有一个是真的!” 轻伤壮汉:“这孩子……” “杀了!” “啊——”众人尖叫。 恰在此刻,大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倒。 陆凌霄一袭银甲,如神祇一般,气场强大地踏了进来。 两个北凉的探子身形一滞。 林婉儿飞身奔向陆凌霄。 孟芊芊则扑向了北凉探子,从他手中夺下那个孩子,掌心朝上一送,把孩子的胳膊接了回去。 北凉探子失去了人质,转头把刀架在了孟芊芊的脖子上。 而与此同时,林婉儿也被另一个探子,一鞭子卷了回来。 陆凌霄只能救一个。 他咬牙,一刀斩断九节鞭! 林婉儿落入他怀中,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人,目光却望向了被北凉密探抓走的妻子。 孟芊芊安安静静的,没有呼救,也没有尖叫,沉默得震耳欲聋。 陆凌霄目光一凝,攥紧了刀柄。 第十八章 可愿意做本督的夫人 “小姐!小姐!” 半夏哭着追了出去。 一个年轻的妇人与她擦肩而过,跌跌撞撞奔了进来,朝着嗷嗷大哭的孩子奔了过去。 此时孩子正被王夫人牵着,轻轻安抚。 妇人对着王夫人扑通跪下:“多谢夫人救了我儿子!” 王夫人忙道:“救你儿子的不是我,是将军夫人!” 妇人抱住儿子,四下一瞧,看见了一身盔甲的陆凌霄与蒙着面纱的林婉儿。 老百姓不认识朝廷命官,可穿着盔甲的,应当是将军没错了,他身边之人想来是便是他的夫人。 她忙带着儿子过去道谢:“多谢将军夫人……” 一个夫人睨了眼林婉儿,冷冷地说道:“她才不是将军夫人!真正的将军夫人为救这儿的所有人,被两个北凉贼人抓走了!” “就是!一個贪生怕死的女人也配自称将军夫人?” “方才不是当得挺过瘾吗?关键时刻,怎么不说自己才是将军夫人了?” 从孟芊芊挺身而出的一霎,便没人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而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妇人与林婉儿听的,也是说给陆凌霄听的。 你妻子以身涉险,你不先救自己妻子,竟然救了另外一个女人,天理何在? 陆凌霄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但听几位夫人说,孟芊芊救了孩子和他们所有人,他心中万分诧异。 那个小丫头胆怯得很,自保尚且不够,又哪儿来的胆子对抗北凉人?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眼下并非探究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抓住那两个北凉密探,把孟芊芊救回来。 “我先救人,你先回去。” 陆凌霄说罢,转身就走。 林婉儿去拉他,没有拉住。 陆凌霄刚追到大街上,碰到了摔得头破血流的半夏,他将半夏拽了起来。 半夏一把推开他,大声哭道:“你走开!你让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伱居然救一个狐狸精,也不救我家小姐……我讨厌姑爷!我讨厌姑爷!” 陆凌霄皱了皱眉,没辩驳什么。 半夏突然跪下,委屈又绝望地哀求道:“姑爷……求求你……把小姐救回来……她再怎么也是你妻子啊……” 陆凌霄握紧了刀柄:“我会救她回来的。” 却说两个北凉探子抓走孟芊芊后,立即劫了一辆马车。 轻伤的北凉探子赶车,孟芊芊与另一人坐在马车内,被对方用长刀抵着脖子。 “大哥,方才陆凌霄救下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只怕那个才是真的!这丫头对咱们毫无价值,带着也是累赘,不如杀了她!” 放过是不可能的,北凉与大周十年血海深仇,他们绝不会怜惜大周百姓! 他飞快地驾着车,“大哥,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不对劲!” 重伤的北凉探子说。 “哪儿不对劲了,大哥?” 重伤之人掀开车帘,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太安静了,这条街,几时这般安静过?” 听大哥这么一说,轻伤的北凉探子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仅如此,光天化日的,他的后背忽然毛骨悚然了起来,就好似……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停车!” 重伤之人大喝。 轻伤的探子赶紧用尽全力,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而就在距离自己鼻尖的一寸之距,一道极细的丝线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这是锦衣卫的独门暗器,削铁如泥。 方才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他们与马车早已被削成两半。 他手脚一片冰冷,瞬间发了一身冷汗! “大、大哥……” 他吓得不轻,连说话都结巴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笑声,往前定睛一瞧,就见空荡荡的街道,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紫色的身影。 他坐在雕龙刻凤的官帽椅上,脚下的奴才以背为凳,一动也不动。 他生了一张美而艳的脸、一双噙着笑意与危险的凤眼,唇角微微勾起,桀骜不羁。 在他身侧,站着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马车内,传来了重伤之人沉闷的嗓音:“原来是大都督,幸会,幸会。” 陆沅淡淡嘲讽道:“本督与你们北凉人有什么可幸会的?给本督杀了他们。” 锦衣卫抱拳:“是!” “慢!” 车内之人掀开了帘子,将孟芊芊推出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到:“大都督若敢动我二人一根手指,我便拉着她陪葬!” 陆沅笑道:“一个女人的死活,与本督何干?” 北凉探子把刀逼近了一寸:“她可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夫人!” “你也说了是陆凌霄的夫人,又不是本督的夫人。” 陆沅说着,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孟芊芊平静如水的脸上,“不如你问问她,可愿意做本督的夫人?若是愿意,本督今日便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放了你们两个。” “不愿意。” 孟芊芊淡淡说道。 陆沅望向持刀之人,无奈摊手,笑意更甚:“听见了?” 轻伤探子扔掉缰绳,抽出腰间长剑:“大哥!别和这小子废话了,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车内之人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不顾大周百姓的死活!” 他瞄准孟芊芊的手,狠狠地斩了下去! 孟芊芊没有闪躲,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车内。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自太阳穴射穿了他的脑袋。 他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笔挺挺地栽下了马车。 轻伤探子勃然大怒:“大哥——我和你们拼了!” 他飞身而起,越过暗器丝线,用尽全部力气一剑刺向陆沅! 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拉开大弓,三箭齐发。 铿! 空气里似是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碰撞声,其中一支正中要害的箭以几乎不可见的角度偏了毫厘。 北凉探子被射飞,重重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大滩鲜血。 锦衣卫指挥走过去,收了暗器丝线,蹲下身探了那人的伤,对弓箭手笑着道: “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过幸亏你失手了,不然咱们留不下这个活口。” 弓箭手古怪地皱了皱眉。 他……失手? 第十九章 大都督出手 “我不可能失手!” 弓箭手自屋顶一跃而下。 锦衣卫指挥使招呼手下过来处理尸体,带走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北凉探子。 弓箭手亲自检查了插进对方胸膛的箭:“怎么会……” 锦衣卫指挥使说道:“好好好,是你箭术精进了,连我都被你骗了,差点以为你真把人射死了。忘了和你说,大都督其实想要活口的。” 那人爆发出了致命一击,是有可能伤到大都督的,弓箭手就没想过让他活着。 “你出手了?你把我的箭弄偏了?” 锦衣卫指挥使道:“伱箭那么快,我哪儿拦得住?承认失手不丢人,你才十六,那么好面儿做什么?” “十七。” 少年弓箭手纠正。 “行行行,十七,十七!” 锦衣卫指挥使哄孩子似的敷衍了一番。 蓝衣少年手持大弓、背着箭筒来到陆沅面前,委屈地说道:“我没失手。” 陆沅笑了笑,抛给他一盒周记的桂花糕。 少年在路边坐下,打开盒子数了数,英俊的小眉头一皱:“少了一块。” 陆沅又抛给他一盒,这一盒里恰巧多了一块。 少年把多出来的一块匀到第一盒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锦衣卫指挥使来到马车前,对孟芊芊客气地说道:“陆夫人,你可有受伤?” 孟芊芊道:“没有。” 北凉探子受了伤,劫持她的时候把血迹沾到了她的身上。 锦衣卫指挥使点点头:“马车坏了,请陆夫人移步。” 孟芊芊在他的带领下,上了另一辆马车。 陆沅也在,依旧是那副慵懒不羁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孟芊芊坐得远远的,恨不得快掉出去。 陆沅笑了笑:“就这么怕本督?”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差点儿死在大都督手上,不敢不怕。” 陆沅冷冷一笑,没辩解什么,也没问她怎么被北凉人给劫持了。 一路无话。 马车驶入都督府。 陆沅干净昂贵的鞋履踩在夫稳如磐石的脊背上,也不知是对谁吩咐道:“带她去汀兰苑。” 都督府的下人全都训练有素,心中闪过惊诧,面上半分不显。 孟芊芊虽是第二次来都督府,可上一回压根儿没进来,不知汀兰苑为何处,只是默默地跟着下人去了。 “姑娘,请进。” 丫鬟不知她身份,见她年龄小,便以姑娘相称。 孟芊芊进了厢房。 “奴婢去打水,姑娘稍后。” 丫鬟刚走没多久,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呲溜呲溜地爬了过来。 她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身上是栩栩如生的虎纹小棉袄。 她动作可利索了,那么高的门槛,她的小短腿用力一迈,自己把自己摔过来了。 孟芊芊扭头一瞧:“昭昭?” “呜哇。” 小家伙立马委屈了,坐在地上小嘴儿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变得泪汪汪的。 说哭就要哭了! 孟芊芊上前去抱小家伙,可一想到自己浑身血淋淋的,又及时收回了手,改为摸摸她的小虎头。 小家伙指向外头,呜哇呜哇地控诉着,小表情超凶! 孟芊芊虽然听不懂,可莫名觉着小家伙在骂人,也不知骂谁,骂得还挺脏。 孟芊芊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给小家伙喂了一顿奶。 宝姝吃饱喝足,餍足得直翘小脚脚。 “呜哇。” 她躺在孟芊芊怀里,指了指外面。 “想出去玩?” “呜哇。” 孟芊芊叹道:“你爹太凶残了,我可不敢乱走,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来到门口的陆沅:“……” 二人到底是去了花园。 陆沅最厌烦吵闹,府上的下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都督府多年如一日,宛若一潭死水。 然而这一下午,整个园子都是宝姝呵呵哈哈的笑声。 日暮时分,陆凌霄找上了门来。 陆沅去花厅见了他。 “大都督。” 陆凌霄拱手行了一礼,“听闻大都督亲自带锦衣卫抓住了北凉逆贼,还将下官的妻子带入了都督府审问。下官的妻子与此事无关,请大都督明鉴。” 陆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陆大将军动作可真快,这才过去一整日,便寻到都督府来了,本督差点儿以为,你忘了这回事儿呢。” 陆凌霄压下心中不快,正色道:“下官没料到,大都督会亲自审理此事,还以为是去了锦衣卫司。” 陆沅笑道:“你来得正好,与本督一块儿审审那個活口。” 陆凌霄只得应下:“是!” 二人来到都督府的地牢,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陆凌霄是上过战场的人,再惨绝人寰的场面他也见过,然而来了此处,仍令他有一种浑身不适之感。 惨叫声自一间密室中传出,不难猜出里头的人正遭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与折磨。 “陆将军?” 陆沅回头,含笑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定了定神,迈步跟上,进了密室。 那名探子双手被缚,高高地悬吊在一根柱子上,浑身布满鞭痕与烙痕,皮肉灼烧的气味令陆凌霄狠狠皱起了眉头。 陆沅摆了摆手。 行刑的侍卫退到了一旁。 陆沅勾唇一笑,望向那名探子,问道:“谁放你们进关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虚弱而讥讽地说道:“目的……自然是要……杀你们大周的……皇帝……” 陆沅笑道:“原来如此,早知不拦着你们了。” 陆凌霄虎躯一震,无比震惊地看向陆沅。 陆沅指了指陆凌霄:“我身边这位陆将军,你认识吧?” 北凉细作讥笑着看向陆凌霄:“认识……怎么不认识……” 陆沅挑眉:“哦?” 北凉细作对陆沅道:“你不是问我……谁放我们进关的吗……陆大都督如此聪明……该不会……猜不到吧?” 陆沅笑了:“你是说,放你进玉门关的是陆将军?” 陆凌霄脸色一变:“你别信口开河!我从未见过你们!” 陆沅饶有兴致地说道:“陆将军别急呀,听他把话说完。”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 他就说他怎么如此好心,竟带着自己一同来审问细作,敢情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只因自己不接受他的拉拢,他便打算用此卑劣手段栽赃自己,毁去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军功吗? 北凉细作笑得猖狂:“我今日这么巧……就抓了他的夫人做人质……这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陆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的意思是,陆夫人也是你们同伙?” 北凉细作笑道:“正是!他们两个……都是我北凉潜伏在……大周的……” 扑哧—— 利刃入体。 陆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柄贯穿了胸膛的绣春刀。 陆沅抽出北凉细作胸口的绣春刀,扔给一旁的锦衣卫,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手,风轻云淡道: “有些话,倒也不必说完。” 第二十章 圆房 半刻钟后。 陆凌霄从地牢出来,望了眼穹顶的乌云遮月,眼神凉了下来。 这位大都督的嚣张与心狠手辣,比传闻中厉害十倍、百倍不止。 大周有此佞臣,实属祸害,得尽快替朝廷、替陛下除此祸端才行。 陆凌霄上马车时,孟芊芊已经在里头了。 想到地牢发生的事,他胸中郁闷,却又无法对她言说,毕竟她只是个后宅的小妇人,根本不懂这些。 他在孟芊芊对面坐下。 孟芊芊没有看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压根儿不打算理他似的。 陆凌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又换了衣裳,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回倒是没再质问。 “今日……可吓到了?” 孟芊芊没理他。 “可有受伤?” 陆凌霄接着问。 孟芊芊依旧不搭理。 陆凌霄道:“娘很担心你,曾祖母也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孟芊芊仍是沉默不言。 陆凌霄蹙了蹙眉:“你倒是说句话。” 孟芊芊冷冷地看向他:“夫君希望我说什么?说我很好,说我有惊无险,说北凉探子没有差点儿杀了我,说锦衣卫的暗器没有险些将我切成两段!还是说,我的夫君口口声声会来救我,却一直等到天黑了才姗姗来迟,若是大都督怀疑我半分,只怕替我收尸,夫君都赶不上热乎的!” “啊,也不奇怪了,夫君你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送给北凉人的!我没死,夫君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息,是不是好可惜?” “孟氏!” 陆凌霄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他忘了这是在马车里,嘭的一下撞到了车顶,疼得他面容一抽,又咬牙坐下。 “我几时将你送给北凉人了?你休要胡言乱语!婉儿她有了身孕,若不救她,她极可能一尸两命!再者,她离我也更近些……” 孟芊芊淡淡一笑:“带她去都督府享受我的身份,也是因为她离夫君更近?” 陆凌霄恼羞成怒:“伱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孟芊芊:“呵。” 陆凌霄道:“还有,你生我的气,只管冲着我来,不必总是扯上婉儿,她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在都督府是为大局考虑,她也是不想影响我前程,才没对人澄清。你犯不着像今日这样,当众揭穿她、羞辱她。” 孟芊芊气笑了:“她对你说的?” 原本以为,男人的心盲了,眼睛也就瞎了,却原来不仅如此,就连脑子都坏掉了呢。 林婉儿冒充她,顶替她,而他却在怪她揭穿她。 这就是她为之守寡五年的夫君。 她不信没人告知他全部的事情经过,可他就是不愿意信他的婉儿做错了。 他的婉儿即使错了,那也是被逼的,也是有缘由的,只有自己,干什么都是错的。 她只要坐在正妻的位子上,就永远是欺负林婉儿的一方。 哪怕被顶替身份的是她,被丢下的也是她。 陆凌霄道:“谁说的不要紧,有些事情,希望你别误会,婉儿不澄清是为大局考虑。” 孟芊芊道:“跑得比兔子还快,也是为大局考虑?” 陆凌霄皱了皱眉:“婉儿当时朝我冲过来,是为了保护我,想替我挡北凉人的刀,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父兄在与北凉一战中牺牲,父子二人皆是忠烈,她亦是有气节的女子。你以为她没被北凉人抓走过吗?你好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而她,不仅被废去一身武功,嗓子也让北凉人毒哑了,这些都是我欠她的。” 孟芊芊一遍遍捋着手中的丝帕:“谁弱谁有理吗?” 陆凌霄张了张嘴:“我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孟芊芊深邃的眸光望进他眸子,“你只记得你欠她,你欠我的呢?”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但就是犹如一把宝剑,带着冰冷直白的犀利,令人无法逼视。 陆凌霄移开视线,双手扶在膝盖上,低声道:“你怎么又提银子?” 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他欠她的只有银子。 孟芊芊道:“不提银子,难道提我们之间的夫妻之情吗?将军怕是忘了,你与妾身没有这個。” 陆凌霄沉声道:“不就是让你垫了些银子?等陛下的封赏到了,还你便是!” “那好,回去了我会让人把账本给夫君送过去,请夫君不要食言,尽快还清妾身的嫁妆!” 孟芊芊说完,马车也到了陆家,她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陆凌霄气了个倒仰。 算了! 今日她受了委屈,撒气就撒气吧。 陆凌霄回府后,先去给陆母报了个平安,随后去书房见了陆行舟。 他将地牢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当听说北凉探子是来刺杀圣上时,陆沅竟讲了一句“早知便不拦着了”。 对于陆沅的嚣张与狼子野心,陆行舟见怪不怪,不过在听到陆沅竟然二话不说就杀了污蔑陆凌霄与孟芊芊的北凉探子时,他扔是有些惊到了。 半晌,陆行舟喃喃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拉拢你。名义上把芊芊带去都督府审问,实则是引你前去,想卖你一个人情。杀掉朝你泼脏水的北凉密探,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他信你。” 他说的是朝“你”泼脏水,而不是你们。 在陆行舟看来,大都督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了拉拢自己儿子,与孟芊芊无关。 陆凌霄也觉得父亲言之有理:“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陆行舟:“明面上不要得罪他,先静观其变。” 陆凌霄:“知道了,父亲。” 陆行舟又道:“还有一事,你回来有段日子了,一直冷落芊芊,今晚你搬去海棠院,在芊芊怀上嫡子前,不许搬出去。” 陆凌霄脸色一变:“父亲!” 陆行舟严厉地说道:“做不到,就把那个姓林的女人撵出去!” 从书房出来,陆行舟叫来院子里的小厮:“刚刚谁来过?” 小厮答想了想,答道:“大少夫人。” 陆凌霄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夜里飘起了雪,寒风凛冽。 半夏刚要把门关上,就见陆凌霄神色冰冷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撇过脸,姑爷都不叫了。 陆凌霄径自进了屋。 孟芊芊吃着炸果子,在看话本,扫了眼地上的人影,问道:“这么快就来还银子了?” 陆凌霄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回府后,去见过父亲了是不是?” 孟芊芊嗯了一声。 陆凌霄的拳头捏紧:“果然是你!亏我先前还觉得你今日受了委屈,怎么冲我撒气都是应该的,我万没料到你竟如此心机!用父亲与婉儿来逼我!” 孟芊芊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微微皱眉道:“要发酒疯,回你自己的院子发。” 陆凌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拽起来,重重地扔到床铺上,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不就是想圆房吗?本将军成全你!” 第二十一章 痛揍陆凌霄 孟芊芊手中的话本掉落在了床前的踏脚上。 陆凌霄欺身而上,一只膝盖跪在孟芊芊的身侧,双手扣住孟芊芊的手腕,将她虚虚地压在身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躺在他身下,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拒绝与挣扎。 陆凌霄冷冷地说道:“你还真是……顺从!” 冬季衣衫厚重,她出门又总是穿着斗篷,乍一看,并不如婉儿娇弱,可此时此刻,陆凌霄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只觉一不小心便能折断。 她刚来陆家时,他其实远远地看过她一眼。 那是个圆润润的小馋丫头,五年过去,她竟变得如此清瘦…… 陆凌霄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紧了紧,醉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犹豫。 可一想到她为了与他圆房,不惜如此不折手段,他心底的那丝不忍顷刻间烟消云散! 就算自己再粗鲁地对待她,也是她自找的! 就在陆凌霄抬手去撕扯她的衣衫,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停下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人盘腿坐在床内侧,双手抱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虎躯一震,酒瞬间醒了:“曾祖母?” 要命了! 曾祖母怎么会在这儿? 老太君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欺负芊芊?” 陆凌霄忙道:“我没有……” 老太君对准他脑袋,一个大耳瓜子呼了过来:“你当我瞎?我都看见了!” 陆凌霄被打得脑袋一嗡。 “臭小子居然敢摔芊芊?我让你摔!让你摔!” 老太君左右开弓,耳刮子打得呼呼的。 陆凌霄的赶紧放开孟芊芊,抱头躲下床:“曾祖母!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误会了……” “你还狡辩!” 老太君也跳下床,耳刮子扇得不过瘾,她抄起桌上的洗衣棒,对着陆凌霄一顿痛揍! 陆凌霄不敢还手,被揍得满屋子逃,可屋子就这么小,他往哪儿逃? “不许弄脏桌子!” 得,上桌子不行。 “给我下来!” 躲房梁上不行! “伱跑那么快,想累死我!” 快一点也不行?! 眨眼间,陆凌霄便挨了老太君好几棍子。 曾祖母的身子比五年前硬朗了许多,揍得真疼。 他是武将,更大的疼痛也经历过,可战场受伤,与被曾祖母痛揍不一样,很丢脸的啊! 他一边抱头逃窜,一边咬牙看向拔步床的孟芊芊。 孟芊芊已经坐起来,吃着炸果子,歪头看他挨揍。 陆凌霄狠狠咬牙:“这個女人……” 一分神的功夫,老太君逮住了他,一闷棍敲了下来! “呔!” 陆凌霄:“……!!” 一刻钟后,曾祖母将被自己揍得满头包的陆凌霄揪去了陆行舟的书房。 陆行舟见到二人,满脸错愕:“祖母,这是……” 老太君凶巴巴地说道:“管好你儿子!子不教,父之过,这小子再敢对芊芊动手,我连你一起揍!” 老太君离开后,他冷冷地看向了陆凌霄。 陆凌霄满脸潮红,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 陆行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让你搬去芊芊的院子,不是让你去撒酒疯的!” 陆凌霄辨无可辨。 他适才……的确粗鲁了些,不过要不是她耍心机,他何至于如此生气? 陆行舟烦躁地说道:“滚回自己院子反省!” 陆凌霄走了。 陆行舟望着他的背影,宽袖一拂:“不懂事!” 小厮讪讪问道:“大爷是说大少爷不懂事,还是少夫人不懂事?” 陆行舟道:“两个都不懂事!” 顿了顿,陆行舟去了陆母的屋子。 陆母上次扭伤了脚,又被老夫人叫去忙碌一早上,至今未能痊愈。 陆行舟和她说了儿子的事:“你也劝着点儿芊芊,别耍小性子,霄哥儿终究是她丈夫,哪儿有把丈夫往外推的道理?” 今日之事,儿子的确做得不妥,可儿媳动不动就搬老太君当救兵,也属实不大应该。 小俩口的事,关上门来自己慢慢解决,再不济也还有公婆,如今闹得府上人尽皆知,哪儿有这么落自己丈夫颜面的? “知道了。” 陆母垂眸应下。 陆行舟听出了她的敷衍与不情愿:“我知道你疼芊芊,可霄哥儿毕竟是你亲生的,你也不希望家宅不宁、夫妻不和的消息传出去,影响他仕途吧?” 说着,陆行舟站起身来,“你让人准备晚饭,我今夜留宿。” 陆母僵直了身子。 北凉探子当街行凶的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同时在坊间传开的还有镇北将军夫人舍身救人之事。 众人纷纷夸赞将门无弱女,连带着陆凌霄在民间的声望也水涨船头高。 然而就在陆家人沾沾自喜时,王御史一本奏折弹劾了陆凌霄。 言其宠妾灭妻,逆三纲五常,能而不贤,德行有亏,不配为正三品镇北将军,且其知律犯律,情罪重大,理应从重处罚! 当被问到证据时,王御史挺直腰板:“哼,臣的拙荆亲眼所见!陆凌霄带着外室去都督府赴宴,并以陆夫人相称,更是在被刺客抓走那日,为救外室,置妻子性命于不顾!此等德行败坏之人,臣恳请陛下,罢免他的官职!” 少年天子扭头,看了眼帘子后空空如也的座椅,对王御史道:“朕知道了。” 下了朝,陆行舟追上王御史,拱手道:“王大人,此事多有误会,犬子他……” “哼!” 王御史鼻孔朝天,拂袖而去! “父亲!” 宫门口,陆凌霄快步迎了上来,他头上还有几个大包没消,是以戴了斗笠遮掩。 他已从先出来的官员嘴里听说了自己被参一本的事。 陆行舟沉吟道:“大都督今日没来上朝,陛下暂时没做决断。你即刻随我去一趟都督府。” 陆凌霄握拳:“父亲是让我去求那个佞臣?” 陆行舟道:“眼下别无他法。” 陆凌霄蹙眉:“他拦得住王御史吗?” 王御史两袖清风,软硬不吃,朝堂上半数的人都被他参过,大都督也不例外。 陆行舟道:“他拦不住不打紧,你别忘了,他也是证人,只要他一口咬定去都督府赴宴的人是你和芊芊,王夫人的证词便不攻自破了。” 这世道,终究是更偏向男人,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第二十二章 陆家倒大霉了 父子二人马不停蹄地去了都督府,哪知陆沅也不在府上。 陆凌霄皱眉:“父亲?大都督去哪儿了?” 陆行舟摇头:“为父也不知。” “父亲,他会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 陆凌霄对这位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权倾朝野的大都督没有任何好感。 陆行舟并不认为陆沅会故意躲他们,只是他心中也颇为诧异。 陆沅跋扈是跋扈了些,却还算勤勉,他去哪儿了?有什么事比早朝更重要? 禅房。 一袭紫衣的陆沅跽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小虎崽打扮的宝姝在他身后爬来爬去。 他对面,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灰袍僧人。 僧人端坐着,手中捻着佛珠,目光空幽。 陆沅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将茶壶放回桌上。 宝姝伸手去抓,被陆沅拿开。 宝姝又去抓桌上的点心,这回陆沅没管,她趁其不备塞进嘴里,难吃得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陆沅道:“听闻您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僧人没有说话。 陆沅笑了笑:“北凉来了密探,一共五人,无一活口。” 僧人依旧不言,也没去喝陆沅倒给自己的茶,只是有条不紊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陆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自五年前,楚大元帅被夫人所杀,玉门关失守,二十万大军几近覆灭,只效忠楚大元帅的一万黑甲卫也不知所踪,没了楚家镇守的边关,犹如累卵,不堪一击。” 言及此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在打了五年,终是打赢了,您觉得,这场仗打得如何?” 僧人一颗一颗地捻着佛珠。 宝姝被他的佛珠吸引,呲溜呲溜地爬了过来,上手就抓。 僧人见小家伙两眼放绿光,松开手来,眉目温和:“小施主如此喜欢,看来是与我佛有缘,此佛珠便赠予小施主吧。” 宝姝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呜哇!” 陆沅:“不能吃的。” 宝姝小脑袋一甩,立马不要了。 另一边,孟芊芊称在铺子里受了惊吓,需卧床静养一阵子,又不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气得半死。 孟芊芊可不管她气不气,自顾自地在房中看账。 那日她本打算去收铺子的,不曾想出了北凉密探的事,由于事关重大,京兆府的人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都有官差明察暗访。 孟芊芊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是新东家的事,决定等风头过去了再去收铺子。 李嬷嬷问道:“小姐,这本账您不是已经看过了?” 孟芊芊提笔写下账目:“之前只是粗略地看,如今我要记下来,哪些是我们自己花的,哪些是贴补出去的。” 见李嬷嬷欲言又止,孟芊芊问道:“嬷嬷,怎么了?” 李嬷嬷心疼地问道:“小姐,为何不与姑爷解释,那日不是你去找大爷,是大爷让人喊你过去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她从都督府回来,陆行舟立即喊她去书房,问了被劫持的来龙去脉。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行舟猜到此事会对陆凌霄的声誉有损,于是对她说,他会让陆凌霄搬去海棠院,不再专宠那个女人。 李嬷嬷叹道:“姑爷怎么就是看不见小姐的好呢?” 孟芊芊接着记账:“他看不看得见,不重要。” “小姐!” 半夏拎了食盒入内,关上门,笑嘻嘻地走上前,把食盒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一碗薏米粥,一碟小菜,两个竹笋肉包,一盘水晶腊肉。 最近公中的伙食很差,只有粥和小菜,包子与腊肉是半夏自己在小厨房煮的。 李嬷嬷端了热水与帕子过来。 孟芊芊洗着手,问道:“炭送去母亲那边了吗?” 半夏笑道:“送去了,真让小姐猜对了,她们问炭是哪儿来的,奴婢按小姐吩咐的,说是老太君给的!” 自从孟芊芊被“榨干”后,老夫人当起了家。 她抠抠搜搜的,不仅伙食变差了,就连炭都少了,还从银炭变成了黑炭,熏得慌。 孟芊芊自己买了炭,掺在内务府送给老太君的炭敬里。 老太君一贯只待陆母与孟芊芊好,她把炭分给她俩,没人怀疑。 孟芊芊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问道:“笑得这么开心,有喜事?” 半夏神秘兮兮地笑道:“嘻嘻,小姐,您今日没出院子,怕是不知道咱们府上来了個神婆吧?” 孟芊芊喝粥的动作一顿:“唔,有这回事?” 李嬷嬷纳闷道:“请神婆作甚?谁请的?” 半夏叉腰道:“老、夫、人!老夫人说啊,咱们府上今日不太平,定是招了脏东西,于是让人请来仙姑开坛做法,那仙姑一来便指着咱们海棠院,说海棠院黑气笼罩,脏东西就在咱们这儿!” 孟芊芊淡淡一笑:“她是想报自己孙子在海棠院被揍的仇呢。”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后来呢?” 半夏绘声绘色地说道:“后来,那仙姑端了一大盆狗血,要来咱们院子驱邪,谁知没走两步,被老太君把狗血抢了,一盆子全扣在了老夫人头上!” “噗——” 稳重如李嬷嬷,也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孟芊芊听着,亦觉得十分解气。 半夏说道:“天儿这么冷,我估摸着,她洗狗血都得洗上一整日呢!” 孟芊芊点头。 那画面,想想就浑身舒畅。 从姑爷带了个女人归家,李嬷嬷心里便像是堵了块儿大石头。 这几日,郁气是真真儿散了不少。 李嬷嬷去添了块炭:“年关将至,往年小姐给银子给的大方,几位大管事各得十两,各院小管事得五两,便是做洒扫的粗使丫鬟,也有百来个铜板,谁不说一句小姐当家当得好?就不知今年,老夫人亲自当家,会把这个年过得怎样?” 半夏哼道:“我看她,一个铜板也抠不出!” 陆家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孟芊芊不在乎,她只在乎陆凌霄何时还她银子。 却说陆家父子在都督府等了一整日,腿都坐麻了,总算等到陆沅回府。 陆行舟赶忙行礼,如实道明来意。 陆沅勾了勾唇:“陆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 陆行舟脸色一变。 陆凌霄上前一步,正色道:“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 陆沅笑意更深:“陆将军好胆量,本督甚是欣赏。来人,把陆将军抓起来!” 第二十三章 做寡妇更舒心 陆行舟彻底惊呆了。 陆大都督对他们一直是极为拉拢的态度,本以为这一次上门求他之事必是水到渠成,可他竟然一反常态,把陆家人给抓了? “大都督——” 陆沅笑道:“陆大人可是觉得自己也是从犯,想一起去吃顿牢饭?” 陆行舟立马不吭声了。 他看了眼被锦衣卫摁住的儿子,暗暗攥紧了手指。 他算是见识到了陆沅的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这位大都督的心思与脾性,天底下怕是没一个人摸得准! 陆行舟不能折进去,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救儿子出来。 “陆沅!” 陆凌霄狠狠地瞪向陆沅。 这一刻,他对这个当朝奸臣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陆沅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闲庭信步地进了府。 马车上,宝姝呜哇呜哇炸毛狂怒,似是在控诉某人又把她忘下啦! 陆凌霄被大都督抓走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陆家。 老夫人刚洗了一天的狗血,气儿还没消呢,孙子被抓了! 这如何能忍? “到底怎么回事?” 她怒喝。 丫鬟不敢隐瞒,把从外院打听到的情况说了:“都赖大少夫人,非得拆穿林姑娘,这下好了,大少爷又是宠妾灭亲之罪,又是欺君之罪,被锦衣卫给关起来了!指不定怎么毒打呢!” 锦衣卫在京城的名声可不算美,严刑拷打、监视暗杀、见不得、见不得人的、全让锦衣卫干了。 让锦衣卫捉走,几个能有好下场? 老夫人心疼坏了。 她就这么一個嫡孙,在边关苦了五年不够,回来又遭此飞来横祸——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孙子做错了,要错也是那个丫头的错! 若不是她在大庭广众捅穿了林婉儿,把事情闹大,自己孙子也不会被御史参上一本,更不会背上欺君的罪名!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过门!真是丧门星!让她给我滚去都督府!跪到大都督放人为止!否则她也别回陆家了!我陆家没这么个祸害自己丈夫的宗妇!” 丫鬟把话带到了海棠院。 半夏气得不轻,叉腰跺脚:“凭什么呀?小姐错哪儿了?明明是姑爷自己太过分,他不从边关带个狐狸精回来,能有如今这些麻烦吗?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家,早知还不嫁呢!” 李嬷嬷也替自家小姐感到委屈,老太爷若是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孙女,被推进这么一个火坑,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小姐,要听老夫人的……去都督府求情吗?” “不去。” 孟芊芊核着账,不假思索地说道。 李嬷嬷叹气:“不去也好,我听说那位大都督不是善人,去了恐怕也只有被羞辱的份儿。” 老夫人哪儿是让小姐去救人啊?分明是想折磨小姐,自己孙子难过,便让小姐一并不好过。 李嬷嬷对半夏道:“一会儿老夫人再派人过来,便说小姐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半夏认真点头:“知道了,嬷嬷!” 老夫人派人来催了三次,骂了三次,全被半夏挡了回去。 老夫人差点儿气晕,若不是洗狗血洗得浑身无力,她高低要来海棠院,亲自抽孟芊芊几耳光。 陆行舟奔波了一整夜,找了不少同僚,可人家一听是大都督下令抓的人,全都推脱掉了。 在边关倒还罢了,这可是京城,大都督一手遮天,谁敢替陆凌霄求情? 倒也有不惧陆沅的,问题是那些天潢贵胄陆行舟也攀不上。 无奈之下,陆行舟硬着头皮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刚睡醒,甫一瞥见个狼狈东西,吓了她一跳! “祖母。” 陆行舟忙躬身行礼。 老太君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陆行舟道:“霄哥儿出事了,恳请祖母出面,替霄哥儿求求情。” 老太君有诰命在身,又上了年纪,陆沅便是再嚣张跋扈,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老人家。 上回在都督府,陆沅问候了老太君,兴许,他会看在老太君年事已高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老太君头一甩,两眼望天:“我不去!臭小子欠收拾,抓得好!” 陆行舟:“……” 老太君痴痴呆呆的,和她讲道理讲不通,她根本不明白被锦衣卫抓走意味着什么。 可倘若逼下去又恐她犯病,那样别说求情,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陆行舟头疼地出了院子。 海棠院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过,却不是老夫人那边派来的,而是林婉儿。 半夏把人堵在门口:“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林婉儿冷冷地扫了半夏一眼,一把推开半夏,进了孟芊芊的屋。 “小姐——” 半夏追了进来。 孟芊芊对半夏道:“你去看看鸡丝面煮好了没,和嬷嬷说一声,我想吃辣,让她浇两勺辣油。” 半夏瞪了瞪林婉儿,鼻子一哼去了小厨房。 孟芊芊正在吃燕窝。 她穿着嫩粉色小袄,灵气而明艳,宛若一朵初春的花蕾。 林婉儿来到孟芊芊面前,眸光一扫,就要去拿桌上的笔墨。 孟芊芊淡道:“别碰我东西,要说什么就说,我看得懂。” 林婉儿狐疑地蹙了蹙眉,用手语比划道:陆郎被抓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我知道。” 见她果真通晓手语,林婉儿更是一惊。 孟芊芊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血燕,淡淡问道:“不装了?” 林婉儿冷冷地撇过脸,半晌,平复了一下情绪,比划道:你一点儿也不担心陆郎? 孟芊芊:“我为何要担心?” 林婉儿:他是你夫君。 孟芊芊笑了:“现在记起他是我夫君了,苟且的时候就给忘得一干二净啦?” 林婉儿握拳。 她比划道:他若死了,你不怕自己真成了寡妇? 孟芊芊淡淡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做寡妇的日子,可比如今舒心多了。” 林婉儿闭了闭眼,忍住不悦,比划道:我知道伱对我多有怨言,你怎么找我算账都行,可陆郎不能出事。我有个法子救他,需要你配合。只要能救出陆郎,我……我可以允许陆郎……与你圆房! 第二十四章 将门,你不配! “原来,我圆房,还需要你来允许,真是好大的口气!” 孟芊芊嘲讽地笑了。 这两个人,当真是绝配,都把圆房当作对她的一种莫大恩典。 包括她的公爹也一样,觉得他的儿子是个香饽饽,只要回到她身边,她就该对自己承受的一切逆来顺受,甚至感恩戴德。 他们就不问问她,她想不想要吗? “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我家小姐与姑爷圆房,用得着你来允许?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没当家主母的命,居然摆上了当家主母的谱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德行!” 半夏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对着林婉儿就是一通臭骂。 她家小姐招谁惹谁了,被一家子如此作践,如今竟连一个外室狐狸精都想骑到她家小姐头上,太不要脸了! 李嬷嬷也沉着脸入内,站到自家小姐身边,对林婉儿说道: “老奴叫您一声林姑娘,但您别真把自己当个姑娘,谁家好姑娘上赶着给人做小,还大言不惭跑到大妇跟前儿耀武扬威的?我家小姐心宽,不与你计较,可人不能自己没点儿自知之明,说句难听的,你在外头怀的孩子,我家小姐不认,他就是个野种,连庶子都是当不得的!便是一碗红花给你堕掉,也没人能言我小姐半句不是!我要是你,就夹着尾巴做人,少出来给人晦气!” 李嬷嬷一般不这么毒舌,可毒舌起来就不是一般人了。 林婉儿被噎得满脸涨红。 她捏紧了手指,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我出身将门,学的是上阵杀敌的本事,你们内宅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我是不懂,也不屑懂! 孟芊芊呵了一声:“抢别人丈夫,无媒苟合,也是你在将门学来的本事?少侮辱将门二字,你不配!” 林婉儿:你可知我是谁? 孟芊芊:“我管你是谁,滚!” 半夏立马指向门外:“我家小姐让你滚啊!” 林婉儿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狠狠瞪了孟芊芊好几眼,愤愤不平地出了海棠院。 刚走到小花园,她碰到了从老太君那边过来的陆行舟。 她调整好神色,躬身行了一礼。 陆行舟对这个给自己儿子带来无尽麻烦的孤女并无好感,若非她父兄对儿子有救命之恩,加上她又怀了儿子的骨肉,他不会同意把人留在府上。 他没理林婉儿,迈步就走。 林婉儿拦住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陆大人可想到办法救陆郎了? 陆行舟严肃地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林婉儿继续写道:我有办法救陆郎。 陆行舟步子一顿,终于拿正眼看向了她:“你?” 林婉儿:没错,我方才去找大少夫人,就是为了救陆郎一事,只不过,她将我轰了出来。 小妾跑去找正妻,被轰出来也不奇怪。 陆行舟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道:“说说你的法子。” 林婉儿露出自己左手虎口上的伤痕:最好的法子是让大少夫人在手上做出一样的伤,一口咬定当日去赴宴的人是她。 陆行舟想了想:“新伤与旧伤不同吧?” 林婉儿写道:自然不同,可若是又被烫伤,或刮伤了呢?谁又知道这里原先是什么样? 陆行舟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林婉儿:大都督与王夫人都是宴会上的证人,既然大都督不肯改口,那就让王夫人改口,大少夫人对王夫人有救命之恩,只要她出面求王夫人,别说改口,便是让王御史撤销对陆郎的弹劾,也非难事。 陆行舟皱眉:“这倒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林婉儿写道:办法虽好,只可惜大少夫人拒绝了我,让我滚出海棠院。 陆行舟脸色一沉:“她是因为这个把你轰出来的?她就那么不想救自己丈夫?” 林婉儿写道:我说只要她肯答应救陆郎,我可以把陆郎让给她,她仍不同意。不过,她孟芊芊不救,我林婉儿救! 陆行舟问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林婉儿自荷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玄铁令牌递给陆行舟。 陆行舟接在手里沉甸甸的,虽不认识,却莫名感到了一股武将的肃杀之气:“这是……” 林婉儿写道:“黑甲卫的令牌,我父亲乃是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之一,我兄长也是黑甲卫,我愿以父兄的功劳,换陆郎一命!” “你为何不早说?” 陆行舟一直以为她父兄只是边陲临阵任命的小将,毕竟若是大将,早去论功行赏了。 林婉儿:楚大元帅死后,他的一万黑甲卫不知所踪,若是让北凉人知晓我身份,必定会来抓我,从我这儿逼问黑甲卫的下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与腹中孩儿的安危,非有意隐瞒大人。 陆行舟神色复杂地问道:“凌霄知道吗?” 林婉儿点头:是他的主意。 “原来如此。”陆行舟感慨万千,“你放心,我陆家定会护你周全!” 林婉儿郑重地写道:只要能救陆郎,我死不要紧。 陆行舟想到了孟芊芊,从前没觉得那孩子不好,如今一对比,越发觉着孟芊芊不懂事,为了耍性子,置自己丈夫的安危于不顾。 相较之下,林婉儿对自己儿子情意深重多了,也远比她顾全大局。 陆行舟对林婉儿颔了颔首,带上令牌,入宫面圣。 绿萝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小姐,等救出将军,大爷和老夫人都会给你撑腰的,到时候,看海棠院那位拿什么和小姐横!” 上午,京城下了一场小雪,地上铺了细碎的雪粒,很快被下人打扫干净。 孟芊芊带着熬好的汤药去了陆母的院子。 老太君也在。 陆母的情况很糟糕,一宿未眠,今早咳了血,刚刚才勉强睡下。 老太君看着陆母苍白的脸,闷闷地叹了口气。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陆母。 在这个家,对自己好的,也只有老太君与陆母了。 从主院出来,半夏小声叹道:“大夫人真可怜。” 半夏并不同情姑爷,可大夫人是好人,大夫人伤心成这样,她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都督府求个情啊?” 第二十五章 军法处置 夜里,京城又下了一场雪,天凝地闭,万籁寂静。 房中的红萝炭烧得火旺,一道紫色身影慵懒悠闲地坐在铺着虎皮的官帽椅上,冷峻的眉眼被炭火映出几分暖意。 孟芊芊翻了个身,睁眼瞧见坐在对面的男人,神色平静得宛若一汪波澜不惊的潭水。 她缓缓坐起身来。 陆沅翻了翻手中的话本:“难看死了,让本督知道是哪个考生写的,定让他连贡院都进不了。” 这位大都督还知道这个? 幸亏人家用的全是化名,不然一身才学,只因生计所迫写了点儿狗血,便要无缘于会试,当真会冤死。 孟芊芊问道:“昭昭呢?” “呜哇!” 一颗戴着虎头帽的小脑袋自她被子里钻了出来,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她。 孟芊芊会心一笑:“几时钻到我被子里去了?” 宝姝将热乎乎的水囊递给孟芊芊,然后呲溜溜地爬进孟芊芊怀中,无比娴熟地一躺,扬起下巴,神气地翘起了小脚脚。 孟芊芊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蛋。 宝姝把右脸也凑过去,似是在说,这边也捏捏。 孟芊芊笑了。 陆沅嗤了一声:“陆凌霄被抓了,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他被抓,干我何事?” 孟芊芊拿出提前在床头柜上备好的干净帕子。 宝姝无比配合地扬起下巴,方便孟芊芊垫帕子。 陆沅冷笑,目光依旧是看着手里的话本:“不替他求情?” “我若求情,大都督可愿放人?” “不放。” 孟芊芊似是而非地笑了声。 陆沅继续看话本:“若是别的女人,怎么也会去都督府求个情试试,成败与否,至少不落人口实。” 孟芊芊道:“名声,很重要吗?” 陆沅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难辨:“确实不重要。” 孟芊芊拿过床头柜上的干净碗勺,把羊乳倒进去,舀了一勺:“况且,大都督不会杀他。” 宝姝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啊——” 陆沅勾唇一笑:“哦?此话怎讲?” 孟芊芊悉心地喂起了宝姝:“他在边关立下大功,此时杀他,人心不服,且此次乃险胜北凉,北凉本就不服,随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战前杀将,是大忌。” “你还懂这个?” 陆沅笑得魅惑而危险,魅惑是天生的,危险是骨子里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答道:“陆家有不少兵书,小女子寡居五年,闲来无事看了些。” 陆沅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本督非要杀他呢?” 孟芊芊顿了顿:“那小女子唯有再为夫君披麻戴孝三年。” 陆沅不咸不淡地说道:“放心,本督不杀他。” “敢问大都督,会如何处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降官职、剥夺赏赐——” 当陆沅说到最后一句时,孟芊芊的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子。 陆沅:“作甚?” 孟芊芊:“请大都督网开一面。” 陆沅眯了眯眼:“你要替他求情?” 孟芊芊看向陆沅,认真地说道:“夫妻一场,见他如此下场,小女子于心不忍……请大都督看在小女子尽心喂养宝姝的份儿上,赐小女子一个恩典——赏赐……可不可以换成板子?” 陆沅:“……” 翌日早朝前,少年天子在御书房见了陆沅。 陆沅冲一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行了一礼。 少年天子还礼:“尚父。” 陆沅微笑:“陛下又长高了。” 少年天子看了眼身旁的内侍:“你们退下。” 几人看向陆沅,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陆沅一脸笑意地问道:“陛下近日的功课做得可好?” 少年天子犹豫道:“朕今日……可不可以不谈功课?” 陆沅笑得温和:“陛下是天子,陛下想谈什么,就谈什么。” 少年天子鼓足勇气道:“陆侍郎昨夜入宫求见了朕,是为……陆将军的事。” 陆沅不紧不慢地说道:“啊,陆将军意图让臣在朝堂上对陛下撒谎,犯下欺君之罪,臣下令抓了他。陛下可是认为臣做得不妥?” 少年天子捏紧了手中的黑甲卫令牌:“尚父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朕、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不过……” 陆沅笑着来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不过什么,陛下?” 两日过去,陆凌霄被抓去都督府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绿萝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啊,小姐?令牌是不是不管用?” 林婉儿比划道:不会的,天子最崇敬的人就是楚大元帅,天子一定会让大都督放人的。 还有一句话林婉儿没说,陆沅把持朝政,为祸朝纲,迟迟不让天子亲政,天子心中怕是早对陆沅不满了。 天子需要黑甲卫的效忠,来替他铲除陆沅! 陆母三日滴米未进,老太君看不下去了,蔫哒哒地来到海棠院:“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那小子吧……” 孟芊芊笑了笑:“听曾祖母的。” 二人乘坐马车来到都督府。 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君与大少夫人会吃个闭门羹,毕竟这是一个连天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大佞臣。 谁料都督府的管事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进去:“老太君,陆夫人,请坐。” “我认得你!”老太君看着管事说,“我揍过你。” 岑管事笑道:“老太君好记性!上回在周记是小的不识好歹,老太君莫怪!” “嗯。” 老太君傲娇地抬起头,表示自己原谅他了! 陆沅来到花厅,笑着看了二人一眼,对老太君拱了拱手:“不知老太君驾到,陆某有失远迎。” 老太君严肃地说道:“就是你抓了臭小子?我来接他了,你快放了他!” 众人捏了把冷汗,这么和大都督说话,不要命了? 尊老爱幼这一套,在大都督这儿不管用的! 然而令他们再次惊掉下巴的是,大都督并未动怒。 陆沅笑着说道:“陆将军违背军纪、触怒圣颜,按律降职一品、杖责三百,正在行刑,打到多少了?” 最后一句是对门外的锦衣卫说的。 锦衣卫回禀道:“一百。” 老太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差好多的样子……得打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不打了?” 陆沅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孟芊芊脸上:“自然可以,只要陆夫人肯跪下替陆将军求个情。” 老太君比了个停的手势:“你还是接着打吧!” 第二十六章 还我银子 夜幕降临。 陆沅静坐在凉亭中,悠闲地喝着茶。 宝姝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两只小手用力拽着他的衣摆,拽得龇牙咧嘴的。 一名锦衣卫来到帘幕外,拱手道:“大人,陆家人走了。” 陆沅道:“挺到多少仗?” 锦衣卫答道:“二百一十仗。” 陆沅无比公允地说道:“余下九十仗记着,伤好了接着打。” 锦衣卫抱拳:“是!” 陆沅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哼,才二百一十仗,陆家就出了这么个瓜怂!” 呃……瓜怂不是这么用的。 锦衣卫讪讪道:“在军中,能挨过一百仗的人不多,二百仗已是凤毛麟角,能挺过三百的普天之下也唯有……” 言及此,他透过帘子扫了陆沅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话锋一转,“以陆将军的实力,倒是勉勉强强能杀北凉荣亲王,他的军功应当是真的。” 陆沅冷声道:“本督有质疑过他的军功是假的?” 锦衣卫一愣。 既然不质疑陆凌霄的军功,为何……将原本的二十杖改成了三百杖?不是为了试探陆凌霄的实力,难不成有别的缘故? 陆沅淡淡摆手:“行了,该罚的罚了,该赏的,也一并赏了吧,咱们天子……可是赏罚分明、治国有道的。” 锦衣卫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是!大人!” 陆凌霄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有人亲眼看见他被一副担架抬了出来,浑身血淋淋的,半条命都没了。 自陆沅掌权,都督府便成了炼狱般的存在,有几个进去了能完好无损出来的? 陆沅又遭受了一波百姓的唾骂。 不过陆沅并不在乎,比起忠肝义胆,令人畏惧的活阎王不是更好么? 不过,也有骂陆凌霄的,说他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外室,冒充陆夫人去赴了都督府的抓周宴。 这是彻底没将大都督放在眼里啊,大都督不给他一点儿教训才怪了。 再加上陆凌霄撇下妻子,从北凉人手中救下外室一事早在民间传开,起先有人不信,如今这么一闹,倒是坐实了陆凌霄宠妾灭妻的名声。 “我若是陆夫人,才不去替这个负心汉求情!” 茶楼内,有年轻女子替孟芊芊打抱不平。 京城女子多是站孟芊芊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所嫁非人。 一个小伙子好奇地问道:“陆夫人替他求情?” 年轻女子道:“不然你们以为大都督会轻易放人吗?” 一旁的年轻公子坐了过来:“是啊是啊,我那日亲眼瞧见了,陆老太君与陆夫人傍晚去的都督府,半夜就把人领走了!” 又一人道:“我听说啊,陆夫人在都督府跪了半宿,这才说动了大都督。”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叹道:“陆夫人贤良淑德、陂湖禀量,若得此妻,夫复何求啊!” “我呸!什么贤良淑德?” 枫院,绿萝气得恨不能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她压根儿就没跪!明明跪了就能让将军少挨那么多板子……她真是个毒妇!” 林婉儿冲禀报消息的小丫鬟摆了摆手。 小丫鬟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 绿萝咬牙道:“姑娘,分明是你救了将军,如今功劳却落在了大少夫人头上!京城人人都在夸她!” 林婉儿垂下眸子,比划道:去看看陆郎。 绿萝压下满腹委屈:“是。” 刚来到陆凌霄的门口,主仆二人便与陆行舟、陆母碰了个正着。 二人侧身避让,行了一礼。 陆母没理林婉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屋。 陆凌霄伤得很重,大夫正在为他清理伤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浓郁的血腥气令陆母眼前一晕。 丫鬟忙扶住她:“夫人!” 陆行舟神色微微一变,对林婉儿道:“你……” “你来干什么!” 老太君的声音打断了陆行舟的话。 林婉儿转过身来,目光扫过老太君与一旁的孟芊芊,指尖瞬间捏紧。 绿萝替自家小姐说道:“老太君,我家姑娘救了将军,过来看看将军怎么样了。” 老太君对绿萝凶道:“你眼瞎吗?明明是我和芊芊把人救出来的!干她屁事!” 绿萝被凶得一抖,不甘地嘟哝道:“是我家姑娘先……” 陆行舟道:“你家姑娘怀有身孕,不宜见血腥,先扶你家姑娘回去。” 绿萝低声道:“是。” 老太君把头一甩,拉着孟芊芊进去了。 孟芊芊是主母,她上哪儿都无需通传和允许,哪怕是来陆凌霄的松院,从前她不来是不想来,并不是她没资格来。 林婉儿就不一样了。 陆凌霄可以给她出入松院的特权,但随便一个陆家的主子,都能轻易地夺走它。 陆行舟没说什么,跟在老太君的身后进了屋。 绿萝气坏了:“小姐,侍郎大人明知是你的功劳,怎么不替你解释几句啊?若不是你献出了黑甲卫的令牌,陛下能下令放了大少爷吗?” 林婉儿捏紧了手指。 对陆行舟来说,是谁救的儿子不重要,儿子回来了就好。 何况,他找天子已过去两日,确实是老太君与孟芊芊亲自上门之后,才把人从都督府带回来的。 当然,陆行舟并不认为孟芊芊有这么大的面子,可老太君有。 他祖父当年跟随太上皇四处征战,立下从龙之功,老太君至今享着朝廷的俸禄与冰敬、炭敬,别的诰命夫人可没这待遇。 陆凌霄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就见到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女,身披霞云,头簪美玉,袅袅娉婷地坐在他面前。 他看得有些痴了。 “醒了?” 孟芊芊放下看了一半的话本。 陆凌霄霎那间回神,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倒抽几口凉气。 他记起来了,陆沅下令杖责他三百。 这个大奸臣,到底知不知道三百军杖会打死人的?他不懂武功,他手下的人也不懂吗? 孟芊芊走过来,蹲下身扶住他:“别乱动,仔细伤口。” 陆凌霄归家这么久,头一次被她如此平和地对待。 他看向她近在咫尺的脸,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小夫妻的错觉。 她掀开被子:“没有血丝渗出来,应当是没开裂。” 说完,她又将被子轻轻盖了回去,掩面打了个呵欠。 陆凌霄的目光扫过她略有些憔悴的脸,怔怔地问道:“你……这几日一直守着我?” “嗯。” 孟芊芊点头,温柔地看着他,“我希望夫君睁眼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陆凌霄心中一动。 孟芊芊微笑着递给他一本册子,深情地说道:“你的赏赐到了,喏,这是账本,请问,夫君可以还我银子了吗?” 第二十七章 正室之威 陆凌霄心底升起的所有动容,在她的最后一句里崩裂得干干净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干涩的嘴唇动了好几下:“你……你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银子?” 孟芊芊看了看他身上的褥子:“也是关心夫君的伤势。” 陆凌霄闭了闭眼:“总算你还有一丝良……” 孟芊芊歪头:“不然夫君死了,谁还我银子?” 陆凌霄一口大气没喘上来,脸都憋紫了,低吼道:“孟氏!” 孟芊芊半点儿不恼,单手一挥,行云流水地抓了个算盘入怀:“夫君中气十足,看样子恢复得不错,那么,我们来对个账吧,或者夫君不爱看账,也可请府上的管事过来。” “大少夫人,小的会看账!” 慎言从门外伸进来一颗脑袋。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给我滚出去!” “凶什么凶?” 慎言嘀嘀咕咕地出了院子。 孟芊芊微笑:“不叫人也罢,我的账做得极好,一目了然,夫君一看便懂。” 陆凌霄当然不会叫人了,被妻子催债已经够丢人了,还算来算去显得他多抠搜似的,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撇过脸去:“欠多少,你从赏赐里拿走便是!” 孟芊芊一脸犹豫。 “怎么了?”陆凌霄看了她一眼,讽刺地说道,“忘了你是商贾出身,无利不起早,无息不借本,该多少息,就多少息,还你!” 孟芊芊眨眨眼:“可是,夫君的赏赐不够还呢。” 陆凌霄虎躯一震:“怎么可能?” 他的赏赐足足有一万两,并一盒珠宝! 孟芊芊点了点头床上的账本。 陆凌霄忍住患处的疼痛,抓过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总账时险些两眼一黑:“三万六千两?怎么可能这么多?你算的几分息?” “利息在这里。” 孟芊芊又递给了他一本账册。 陆凌霄咬牙:“还有?” 孟芊芊站起身来,风轻云淡地说道:“第一本是府上的用度与各间铺子的贴补,第二本是利息,以及当年我嫁过来为你们陆家填上的窟窿。” 陆凌霄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芊芊道:“夫君慢慢看,那一万两,妾身先搬走了。看不懂的话,多请几个账房先生,不小心弄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我那儿誊抄了许多本。” 陆凌霄的脸滚烫一片,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赖账吗?” 孟芊芊微微一笑。 陆凌霄差点儿吐血。 他神色冰冷地签了字,孟芊芊又拿出朱砂让他摁了手印。 随后他望着孟芊芊头也不回的背影,想到什么,忍住羞耻叫住了她:“能……留下一千两吗?” “不能。” 孟芊芊毫不犹豫地拒绝。 陆凌霄隐忍地说道:“我答应了婉儿给她和腹中孩子买几身衣裳……要不是你上回抢走了婉儿的料子,我也不至于如此。” “我,抢走她的料子?就算是吧,那又如何?她失去的只是料子,而我,失去的是夫君的心啊。” 孟芊芊捂住心口说完,表情瞬间冷下来,“半夏,去拿银子,一个元宝也别留下!” 半夏解气地说道:“是!小姐!” 孟芊芊刚跨出门槛,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冲他莞尔一笑:“对了,都督府的人让我提醒你,你还剩九十杖没打完,伤好了记得自己去找打……呃,领罚。” 陆凌霄吐血了。 半夏在书房清点完赏赐,纳闷地说道:“小姐,珠宝少了好几样!奴婢记得送过来时是有一对血玉镯的,还有一副羊脂玉的耳环、一朵羊脂玉珠花!” 孟芊芊把看守书房的小厮叫了过来:“谁拿的?” 小厮低下头:“是绿萝,她说林姑娘没首饰了,就过来挑了些。” “又是这个狐狸精!”半夏叉腰跺脚,“姑爷人都没醒,她问过姑爷和我家小姐了吗?” 小厮低声道:“大少爷有令,他的东西……林姑娘都能拿。” 半夏:“小姐!” 孟芊芊:“走,去枫院。” 枫院。 绿萝正在给林婉儿梳头,她簪上一朵白玉兰珠花:“这种成色的美玉才配得上姑娘,咱们从前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姑娘瞧,你美得和画上的仙子一样!将军若是见了,不知被迷成什么样呢!” 林婉儿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也颇为满意,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对血玉镯上。 正红,是正室才能佩戴的。 绿萝眼神一闪,拿起一个血玉镯:“姑娘,奴婢给你戴上!”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腕。 嘭! 虚掩的房门被半夏一脚踢开。 林婉儿与绿萝同时一惊,扭头望向了来人。 她们没料到来的居然是孟芊芊。 孟芊芊一袭嫩粉色千金裘,柔软的白色狐狸毛被寒风轻轻吹起,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 她衣着华贵,气质矜贵,盛装打扮的林婉儿瞬间被衬出了几分寒酸来。 孟芊芊眸光一扫,淡淡吩咐道:“去拿。” 半夏与几个海棠院的粗使婆子立马进屋。 绿萝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半夏一把夺回她手里的血玉镯,连同桌上那个一并收了起来:“一个狐狸精也配戴这么好的镯子?我呸!” 绿萝伸手来抢:“这是将军送给我家姑娘的!” 一个粗使婆子挡在她面前,一巴掌扇了下去:“肚子里都揣上了,还姑娘,不害臊!” 半夏哼道:“就是!” 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堵住林婉儿,压根儿不与林婉儿废话,一边一个,将林婉儿摁跪在地上,把她的耳环与珠花摘了下来。 林婉儿冷冷地望向孟芊芊。 “还敢瞪大少夫人?” 左边的粗使婆子啪啪甩了她两耳光,“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对付你这种腌臜东西,老婆子可有的是手段!” 林婉儿被打得偏过头去,发髻乱了,凌乱的发丝黏在唇角,狼狈得犹如被处刑。 她试图挣扎,却被两个粗使婆子摁得死死的,膝盖都跪痛了。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死死地攥紧手,眼底恨意翻涌。 半夏抱着首饰过来:“小姐,都在这儿!齐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们走。” 第二十八章 收买人心 孟芊芊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里一片狼藉。 绿萝流着泪将林婉儿扶了起来,痛诉道:“她们怎么能这么对姑娘?姑娘好歹也是将军的人……何况姑娘还怀着身孕……她们就不怕将军醒了,把她们撵出府去吗?依我看,大少夫人是故意趁着将军昏迷,过来折磨姑娘的!她的心肠真是歹毒!” 林婉儿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地插进掌心。 一直以来,孟芊芊对枫院都是一股不管不问的态度,哪怕后来断了枫院的用度,但也不曾当面给林婉儿难堪。 在铺子里孟芊芊是掌掴了林婉儿,可那是在外头。 是以,就连绿萝都认为孟芊芊是绝不敢在府上对林婉儿放肆的。 孟芊芊今日之举,无疑是在告诉林婉儿,她不和林婉儿斗,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回到海棠院后,孟芊芊让半夏拿了三个钱袋子过来,赏了去松院与枫院的三个粗使婆子。 三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高兴坏了。 半夏道:“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地替大少夫人办事,亏不了你们!” 万婆子捧着钱袋子,笑容满面地说道:“半夏姑娘哪儿的话,就算没赏钱,咱也得尽心替大少夫人当差呀!” 胡婆子道:“就是就是!如今府上谁不羡慕来海棠院的下人?不瞒大少夫人说,我那口子还想过来给大少夫人效忠呢!” 刘婆子道:“是啊!大少夫人,您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三人讲的全是实心话,大少夫人刚嫁到陆家时,只是个不足十二岁的孩子,府上真正主事的是老夫人。 下人们挤破脑袋往老夫人与二房那边去。 谁曾想,大少夫人的嫁妆银子花光后,老夫人把府上的用度全缩减了,下人的月钱也少了,赏钱更是一个铜板也捞不着了。 反观海棠院,月钱照发,赏钱照给,谁不夸一句大少夫人待下人宽厚? 孟芊芊看向三人,平静地说道:“我把规矩说在前面,你们替我办事,就只能听我的。” 三人连连称是! 孟芊芊又道:“万嬷嬷,以后你来内院。” 叫了嬷嬷,这就不是粗使婆子了呀! 万嬷嬷受宠若惊:“谢大少夫人!谢大少夫人!” 哎妈呀,给狐狸精那两大嘴巴子没白扇呐! 孟芊芊道:“我出去一趟,你们把院子看好了,任何人都不许动我屋里的东西。” 万嬷嬷拍着胸脯道:“大少夫人放心,就算老太君来了——” 孟芊芊:“曾祖母可以动。” 万嬷嬷讪讪道:“啊,是,是。” 孟芊芊带着半夏出了院子。 “让武哥儿过来。” “是,小姐!” 上次的车夫不是武哥儿,孟芊芊不信任对方,是和半夏偷偷从书斋走去东街的。 “大少夫人!” 武哥儿赶了马车过来,把木凳放好。 孟芊芊微微颔首,与半夏上了马车。 “去东街。” “是,大少夫人!” 到了胭脂铺时,孟芊芊让武哥儿停下马车,她则与半夏取出包袱里的幕篱与面纱戴上。 武哥儿认出了这是赵家抵债抵出去的那间铺子,也是大少夫人被北凉细作掳走的地方。 虽好奇大少夫人为何来此,不过做下人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孟芊芊与半夏遮掩得严实,铺子里的人没认出她俩。 孟芊芊在铺子里坐了一个时辰。 “走。” “小姐,不收铺子吗?”她已经知道铺子的事了。 孟芊芊道:“先不收。” 半夏一头雾水:“那咱们来干嘛?” 孟芊芊回到马车上,对武哥儿道:“去四方馆。” 四方馆原是各大王公贵族用来招贤纳士之处,因混入不少各国细作,以幕僚身份潜入王侯府邸,被陆沅的锦衣卫查处后封了馆。 但附近的集市还在,有做小买卖的,也有干人牙子活计的。 孟芊芊进了一间牙行。 她虽把自己罩得严实,可牙婆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富贵金主,忙笑呵呵地请孟芊芊落座,并让人上了一壶好茶。 孟芊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牙行有会算账的吗?” “有!贵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年纪大的,年轻点儿的,还是——” 孟芊芊在桌上放下一本账册:“找个能把这本账算明白的人,月钱随他开,我三日后来。” 这是大金主啊! 牙婆按耐住激动,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牙行——” 半夏拿了个元宝放在桌上。 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贵人放心!包我身上!我找十个八个来,您随便儿挑!” 孟芊芊又道:“有丫鬟吗?” 牙婆笑道:“活契还是死契?” 孟芊芊道:“都行。” 牙婆起身,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冲后院嚷道:“姑娘们,出来见客了!” “嗯?”孟芊芊歪头看向她。 牙婆讪讪一笑:“从、从前干青楼的。” 不愧是干青楼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水灵,也一个比一个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料。 孟芊芊站起身。 牙婆忙抓住她袖子:“贵人,您想要什么样儿的,三日后我给你寻来!” 孟芊芊抬手往后院一指:“不必了,我要她。” 牙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干笑道:“贵人……不是我不想挣您银子,那丫头……是个不服管的……来我这儿三日,打伤了七个护院、打跑了三个贵人!我正想把她卖……送走的!” 孟芊芊朝后院走去。 牙婆惊慌地跟上去:“贵人!你别靠近笼子!她咬人的!” 孟芊芊看着被关在笼子里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丫头,从荷包里拿了三块用帕子包着的酥糖递给她。 小丫头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完,她抹了抹嘴,没看孟芊芊:“逆四哪过?” 牙婆惊呆了:“你会说话呀?” 这丫头来牙行一个月,一直不吭声,打人了不吭声,被打了也不吭声,她以为是个哑巴呢! 只是这口音…… 孟芊芊道:“跟我走。” 小丫头问道:“管饭不?” 孟芊芊道:“管够。” 小丫头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眸:“好,额跟逆走,先索好咯,不好辞,额就不给你做下人咯。” 孟芊芊微笑:“好啊。” 牙婆慌忙阻拦:“别别别,贵人!这丫头狡猾得很!实话和您说了吧,她有一回逃跑,打伤了十好几个衙差,我赔钱赔死了!您买回去就是个祸害呀!” 小丫头一脸无辜:“她胡扯,额乖滴狠!” 半夏也觉得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不可能那么凶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姐,万一她赖账怎么办?” 小丫头双手抓住笼子,无比真诚地看向孟芊芊:“姐姐,额不会赖藏滴!额从来不撒谎!” 第二十九章 彻底撕破脸 “贵人慢走!” 牙婆亲自目送孟芊芊的马车远去。 她身侧,一个姑娘问道:“只卖了十两,会不会太亏了?当初那丫头害咱们赔出去的银子可是不下百两!” 另一个姑娘道:“是啊,之前不是说要把她卖去那里,少说五十两呢!” 这丫头小是小了点儿,不过,有些男人就好这一口。 牙婆道:“你们懂什么?以我在青楼干了数十年的眼光,那姑娘绝非池中物,今日权当卖她个人情。也是小丫头命不该绝,有贵人救了她一命。” 不然去了那种地方,有几个不被折磨死的? 马车上。 半夏问小丫头:“你叫什么?” 小丫头把玩着衣服上的流苏:“檀儿。” 半夏又道:“听你口音不像京城的,你家在哪儿?家中还有何人?为何到了牙婆手中?” 檀儿双手抱怀:“逆弄啥这多问题?怕额跑了么?跑了逆也抓不着!” 半夏怔了怔,嘀咕道:“不和小丫头计较!” 抵达陆家后,孟芊芊交代了武哥儿几句,与半夏带着檀儿往海棠院走去。 檀儿惊叹:“姐姐,逆住滴地方,好大哟——” 孟芊芊朝前一指:“那个院子,是我的,别的不是。” 檀儿望着还没牙行大的海棠院:“呃……” 海棠院的下人见大少夫人带了个又脏又臭的小丫头回来,全都感到十分惊讶。 可小丫头身上裹着大小姐的千金裘,下人们一时也不敢怠慢。 檀儿好奇地四下打量,不时伸出手来,摸摸花又摸摸树:“碎是碎了点,倒也别致!” 半夏听得发愣:“碎?什么碎了?花盆碎了吗?” 檀儿解释道:“就四小!” 半夏点点头:“哦……哎等等,你说谁的院子小呢?你一个丫鬟,还嫌弃上了!” 檀儿冲半夏做了个鬼脸:“略。” 李嬷嬷爱干净,她出来迎孟芊芊,结果见到这么个小乞丐,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嬷嬷,有热水吗?” “有的。” 李嬷嬷熟悉孟芊芊的习惯,外出归来必沐浴更衣,早让小厨房把水烧上了。 檀儿摸遍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笑着来到孟芊芊面前,问道:“姐姐,啥时候开饭咧?” 孟芊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厨房隔壁,那里是她改造过的浴房,便于凛冬洗澡用的。 “先洗澡。” “额不洗!” “不洗没饭吃。” “额——来——了——” 檀儿猛地冲进浴房,一头扎进只盛了冷水的浴桶。 万嬷嬷刚拎了一桶热水走到门口,便被几件咻咻飞来的脏衣物罩住了脑袋。 她深吸一口气,一阵干呕:“哕——” 檀儿坐在冷水中,抱着双臂激灵灵地发抖:“冻死额咧……冻死额咧……” 热水被添满后,檀儿唰的站起身来:“额洗好咧!” 万嬷嬷目瞪口呆:“还没洗呢!进去就出来,你当涮肉啊!” 万嬷嬷叫来胡婆子与刘婆子,三人摁住檀儿,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一遍,小厨房的热水也烧了一锅又一锅。 一个时辰过去,总算把小丫头片子洗干净了,三个婆子也累瘫了。 孟芊芊在屋里看话本。 李嬷嬷与半夏围坐在炭盆旁做绣活儿。 当一袭嫩绿色比甲的檀儿进屋时,李嬷嬷与半夏简直惊呆了。 白皙的脸蛋,眉目精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与此前的小脏丫头判若两人。 若非她身上穿着半夏的旧衣裳,她们几乎不敢认。 檀儿没看李嬷嬷与半夏,而是笑着对孟芊芊道:“姐姐,额洗好咧!” 孟芊芊笑了笑:“摆饭。” 檀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 俄顷,她看着面前不见半点儿辣子的面条,嫌弃地说道:“清汤寡水滴,一看就不好辞。” 一刻钟后。 “再来一碗!” “再来!” “还要!” 半夏与李嬷嬷看着一桌子空碗,这也太能吃了吧? 檀儿吃完最后一口,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放下了筷子。 孟芊芊问道:“好吃吗?” “不好辞……”檀儿打了个饱嗝。 孟芊芊哦了一声:“明天做香酥鸭,八宝鸡,红烧肉,卤猪蹄。” 檀儿两眼放绿光:“才怪咧!” 孟芊芊莞尔:“这么说,你是决定留下咯?” 檀儿狡黠地眨眨眼:“嗯!” 半夏带檀儿下去歇息,顺便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小姐,这丫头……能行吗?倒不是担心太能吃了养不起,太小了,虽说半夏刚到小姐身边那会儿也小,可半夏是孟家的家生子,自幼学规矩……这丫头不像是个能干活儿的,自然,小姐若喜欢,留在身边也无不可,奴婢就是担心这丫头不服管,在府上闯出什么祸来。” 半夏把牙婆的话和李嬷嬷说了,半夏不信,李嬷嬷却是信了三两分。 孟芊芊翻了一页话本:“嬷嬷,这几年我们在陆家还不够安分吗?可我们,又落了什么好?” 李嬷嬷怔住。 天还没亮,孟芊芊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原来,是老夫人那边来了人,催促孟芊芊去给她老人家晨昏定省。 孟芊芊前几日去照顾过陆凌霄,昨日又出了府,此时再推脱身子不适已然不妥。 孟芊芊带上半夏去了。 以往去请安,总得先在外头等上半个多时辰,今日老夫人破天荒地起得比孟芊芊还早。 “给祖母请安。” 孟芊芊道。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凶戾地看着这个陆家养了五年的丫头,冷冷地说道:“听说,你把霄哥儿的赏赐全搬回自己院子了?” “是有这回事。”孟芊芊大方承认。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府里是没库房吗?你又不当家了,拿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人搬去库房!” 提到这个她就来气,本想等孙子醒了,和孙子知会一声,孙子自会把赏赐全部给她。 哪知她只晚了一步,这丫头就把孙子的书房搬空了! 听说圣上不仅赏了一万两白银,也赏了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御赐的呀,她一辈子没戴过,让这丫头薅走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祖母,那些是夫君还给我的嫁妆银子,恐怕无法搬去库房。” “荒唐!”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陆家娶了你,你的嫁妆就是陆家的!你有什么脸让自己夫君还?我看你真是越发不懂规矩!来人!去海棠院把陛下的赏赐拿回来!” 第三十章 气死老夫人 老夫人一声令下,福寿院几个最厉害的婆子立马动身去了海棠院。 守门的是刘婆子。 她在陆家待了许多年了,老夫人身边的人她全认识,尤其是一马当先的周嬷嬷。 她赶紧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老姐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嬷嬷颐指气使地说道:“闪开!” 刘婆子的笑容一僵,人却没动。 周嬷嬷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让你闪开,没听见吗?” 刘婆子道:“不知几位老姐姐来海棠院何事?” 周嬷嬷厉声道:“我做事需要向你一个粗使婆子交代?滚开!” “大早上吵吵啥?” 万嬷嬷把手里洗了一半的衣裳往盆子里一摔! 摔完才记起这不是自个儿的衣裳,是小姐的,又手忙脚乱地捧起来,十分狗腿地摸了摸。 摸完才垮着脸来到门口,对周嬷嬷道:“这是大少夫人的院子,你们要进去,大少夫人允了吗?” 周嬷嬷冷声道:“万婆子,刘婆子,你们两个胆儿肥了是吧?连我也敢拦!” 万嬷嬷叉腰道:“就拦你怎么了?” 周嬷嬷把腰杆儿一挺:“我可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是我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我便是去大少爷的院子,也是让人恭恭敬敬请进去的,大少夫人莫不是比大少爷还尊贵了?” “那你倒是去大少爷的院子啊,来咱们海棠院作甚?” “你——” 周嬷嬷气急,见自己险些被姓万的绕进去,也不再与她浪费唇舌,当即就要硬闯。 万嬷嬷也不惯着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 这一推,双方彻底干起来了。 刘婆子起先不敢动手,毕竟老夫人的人,和林婉儿的人,分量是不同的。 然而见万嬷嬷打得那么卖命,她一咬牙,扑了上去。 老夫人院子的人被打得抱头逃窜,周嬷嬷眼见打不赢,无耻地跑去外院,把在干活儿的小厮与护院叫了过来,足足有十好几个。 万嬷嬷和刘婆子被死死地摁住。 周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冲进了海棠院。 “银子放哪儿了?”周嬷嬷大手一挥,“给我搜!” “咋过这吵?四要开饭了么?” 檀儿打着呵欠走出屋子,仰头伸了个懒腰。 一个高大魁梧的护院朝她走来,瞧她面生,问道:“你是海棠院的丫鬟?” 檀儿点点头:“你四哪过?来送早饭滴么?” 护院没回答她,而是冷着脸问道:“大少夫人的银子放在哪儿了?” 檀儿抬手往孟芊芊的屋子一指:“那儿。” 护院见她识趣,没为难她,转身走了。 而就在他抬脚跨进门槛的一霎,一只瘦小的手忽然搭在了他肩头。 他浑身一惊。 檀儿:“额有索,让你进么?” 护院不可置信地望了望三丈之外,那是檀儿适才站着的地方。 这丫头何时靠近的,他竟毫无察觉! “松手!” “听你滴。” 檀儿松开手。 下一秒,她侧身一转,抬起腿来,一脚将护院从高高的院墙上踹飞了出去! 众人压根儿没看清发生了何事,只觉有道黑影自头顶飞过,连惨叫声都没有,大树上,飞鸟扑哧着翅膀仓皇飞走。 众人半晌才回过神来,唰的看向了檀儿。 檀儿认真地问道:“逆们,有哪过四来送早饭滴?”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子吧? 众人面面相看,交换了眼神,其中两个离檀儿最近的小厮朝檀儿走了过去。 檀儿的眸光扫过了最后一人空空如也的手,小脸冷了下来,拳头握紧:“逆们,都不四来送早饭滴,么早饭还把额吵醒,额,生气咧!” 她抡起拳头,砰砰两下,两个小厮毫无还手之力,被她狠狠地砸了出去! 所有人惊呆了。 周嬷嬷后退一步:“你你你……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丫头抓起来?” 完了……完了……万嬷嬷闭上眼,不忍再看。 嘭! 一个人重重地砸落在了她身旁。 “檀儿啊——哦,不是。” 嘭! 又一人摔了出来。 “檀儿——诶?也不是。” “檀——” 被绑着的万嬷嬷淡定地躺在地上,与面前叠罗汉的护院小厮们大眼瞪小眼。 终于,只剩下一个周嬷嬷。 周嬷嬷拔腿就跑! “就四逆,最吵!” “住手!”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呵,陆行舟出现在了海棠院的门口。 周嬷嬷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嚎着扑过去,躲在了陆行舟身后。 陆行舟眸光一扫,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周嬷嬷将奉命来取银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刘婆子赶紧解释道:“大爷!是周嬷嬷先带人动手的!” 檀儿走了出来,问陆行舟:“逆四哪过?” 万嬷嬷抬头小声道:“他是大少夫人的公公。” “公公?”檀儿上下打量了陆行舟一番,“长滴仪表堂堂,做啥子想不开,要去净身?” 陆行舟脸色一沉。 万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那个公公,是公公婆婆的公公!公爹!” 檀儿对万嬷嬷道:“逆大点儿声嘛!害额么听清!” “檀儿。” 孟芊芊带着半夏过来了。 檀儿眸子一亮:“姐姐!” 老夫人也来了。 当她看见眼前的一幕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说海棠院的两个婆子被绑了扔在地上,可周嬷嬷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不说,袄子全扯破了,头发也给薅秃了! 还有那些爬都爬不起来的十几号小厮与护院…… “谁干的?” 老夫人厉呵。 檀儿道:“额干滴!” 老夫人神色一惊:“你?” 陆行舟狐疑的目光落在了檀儿身上。 孟芊芊对陆行舟道:“父亲,自从儿媳遭遇了被掳一事后,时时被噩梦惊醒,儿媳觉着,或许身边该有个能防身的丫鬟,昨日便去牙行买下了檀儿。” 老夫人哼道:“那也不能在府上打人啊!”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祖母,周嬷嬷不顾孙媳名声,堂而皇之地带着十几个外男闯进孙媳的院子,若不是檀儿把人轰出来,孙媳的名声怕是要毁了。孙媳声名狼藉不打紧,可若是连累了夫君,连累父亲与整个陆家,这笔账,是算在周嬷嬷头上,还是算在指使周嬷嬷的祖母头上?” 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没有立即发落檀儿。 孟芊芊太了解自己这个公爹了,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名声,他可以牺牲一切。 陆行舟道:“周嬷嬷,你劳苦功高,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再让你继续操劳。” 周嬷嬷脸色一变:“大爷!” 老夫人气坏了,指了指檀儿道:“这丫头揍了人,你不撵她,反要撵走霄哥儿的奶娘,你是想气死我!” 陆行舟:“娘——” 老夫人捶胸顿足:“你就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檀儿撇嘴儿,双手抱怀:“想变年轻还不简单?逆们京城不四有过大都督么?逆去找他,到了他面前,保证逆立马变孙子!” “你——” 老夫人气倒了! 第三十一章 生个孩子 老夫人是被下人们抬回院子的。 陆行舟深深地看了孟芊芊身旁的檀儿一眼。 檀儿两眼望天不理他。 他对孟芊芊说道:“既是你的人,就管好,尽快找人教教她府上的规矩。” 孟芊芊欠了欠身:“儿媳知道了,父亲慢走。” 陆行舟最后看了看地上的十好几个男人,宽袖一拂,冷冷地离开了。 檀儿问孟芊芊:“他四不四觉得好丢人呐?” 孟芊芊问道:“可有受伤?” 檀儿拍拍手:“当然么有,几个瓜怂,能让额受伤?” 孟芊芊笑了笑,转头看向十好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小厮护院,淡道:“还不走?” “走,走!小的们这就走!” “快走快走!”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小厮护院们忍住浑身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逃一般地走掉了。 半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愣愣地看着檀儿道:“牙、牙婆说的全是真的啊……” “檀儿,松绑。” “好咧!” 檀儿扯断了万嬷嬷与刘婆子身上的绳子。 二人只是皮外伤,骨头与脏腑不碍事,孟芊芊让半夏去拿金疮药,帮她们上药。 孟芊芊也打算进去了。 “站住。” 檀儿站在她身侧,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指夹着一根银针,冷冷地抵住了她的脖颈,“逆的银针,哪过给逆滴?” 孟芊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捡的。” 檀儿哼了哼,忽然展颜一笑:“额就索嘛,她咋会把自己的宝贝拿去送人咧?还逆!” 檀儿说着,双指一扣,将针尖对向了自己,针柄对着孟芊芊。 孟芊芊收回了银针。 檀儿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香酥鸭!八宝鸡!红烧肉!卤猪——” 想到什么,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那副银针,好像少了一根……不管咯!又不四额滴!卤猪蹄!香酥鸭!八宝鸡……” 她继续一蹦一跳,满院子都是她轻快的声音。 吃饭时,李嬷嬷回来了,半夏把发生的事和她说了,她万没料到自己和胡婆子去公中取一趟早饭的功夫,自家小姐的嫁妆险些被人抢了。 “自古以来,嫁妆都是女人的私产,愿意孝敬婆家是心意,哪儿有婆家上手抢的?她好歹是个长辈,怎能如此……” “厚、颜、无、耻!” 檀儿替李嬷嬷说完。 李嬷嬷讪讪,正色道:“不可胡言乱语。” 檀儿双手抱怀:“逆心里不就四这么想滴嘛?” 李嬷嬷道:“当心祸从口出,连累了小姐。” 檀儿撇嘴儿:“哪过欺负姐姐,额会打回去!” 李嬷嬷是个重规矩的人,性子保守,檀儿今日的行为在她看来有些过头了,下手太重,得罪了老夫人不说,大爷心里只怕也十分不喜。 如此一来,小姐在陆家的处境只怕会越发艰难。 孟芊芊知道李嬷嬷在担心什么,不论有没有檀儿,都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这几年,公爹看似对她宽厚,那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价值。 一旦她停止让陆家吸血,这个公爹就再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李嬷嬷长叹一声:“从前老夫人对小姐虽算不上亲厚,可到底不曾如此恶劣……撕破脸,才看清了这家人的嘴脸。” 她家小姐究竟跳进了怎样一个火坑啊?今日就敢明抢,日后谁知会怎样。 “小姐,老夫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孟芊芊淡道:“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热气腾腾的薏米粥被端上了桌。 檀儿满目震惊:“额滴香酥鸭咧?额滴八宝鸡咧?额滴红烧肉和卤猪蹄咧?” 孟芊芊丝毫未受处境的影响,弯了弯唇角道:“你饿了太久,不宜过早食荤腥,先吃三日清淡流食,稍后给你安排。” “逆没骗额?” “嗯。” 檀儿纠结得直咬牙:“……好,额就再信逆一次!” 月朗星稀,寒山钟鸣。 寺里的晚课结束了,僧人们纷纷回房歇息。 而在寺庙最僻静的一间禅房内,穿成小虎崽的宝姝睡了一觉刚醒。 她从自己的专属小地铺上爬坐起来,四下望了望。 “呜哇!” 宝姝炸毛了。 陆沅与僧人席地对坐,二人中间的小案摆着茶水、点心与一副棋局。 僧人闭目养神,缓缓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宝姝生气地爬过来,小手抓住陆沅的衣摆,龇牙咧嘴地往外拽! 陆沅从容淡定地任她拉扯。 僧人缓慢睁开眼眸:“小施主想下山,你又何苦执着?” 陆沅勾唇一笑,低头对宝姝道:“就三日,三日后带你下山。” 宝姝严肃着小脸,超凶地吼道:“呜哇!” 陆沅扬了扬手指,一名锦衣卫入内,把小家伙抱了出去。 “大师既然醒了,不如看看这个。” 陆沅将桌上的玄铁令牌,往僧人面前推了推,“楚大元帅麾下有十二指挥使,也叫十二卫,这一块是申猴令。楚大元帅死后,十二卫带着一万黑甲军不知所踪,可就在几日前,一个自称是申猴女儿的人出现了,说她父亲从未离开玉门关,而是藏于普通兵士中,与北凉人厮杀至最后一刻。 “在下想知道,这块令牌,究竟是不是真的?” 僧人没说话。 “大师若是不肯说,在下唯有一直在这儿等着了,反正在下有的是时间。” “呜哇!呜哇!” “小姐,乖,喝奶,喝了咱们就下山。” 隔壁传来宝姝的咆哮,以及奶嬷嬷无可奈何的轻哄,不用猜也知道,某个小家伙又不肯乖乖喝奶了。 僧人叹了口气:“令牌是真的。” 陆沅笑意更甚:“多谢大师。” 却说老夫人被抬回福寿院后,气得在床上躺了两日,连二夫人过来请安都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夫人冤枉极了,得罪老夫人的又不是她,拿她撒气作甚? “目无尊长的丫头!我陆家怎会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给脸不要脸!去!把霄哥儿叫来!休了她!” 老夫人算盘打得好,休了孟芊芊,那些银子就是陆家的了。 一旁的吴嬷嬷劝道:“老夫人,她替老爷守了三年孝,休了她,陆家站不住脚啊。” 老夫人怒喝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丫头一直在府上白吃白喝的?还成天给我气受?” 吴嬷嬷道:“要拿捏一个女人还不简单?您忘了当初是怎么拿捏住大夫人的?” 老夫人顿了顿:“你是说——” 吴嬷嬷得意地说道:“女人嘛,让她生个孩子,她就老实了。” 第三十二章 再遇大都督 这几日,海棠院分外清净。 陆凌霄与林婉儿,一个养伤,一个养胎,暂时没来孟芊芊跟前找不快,而老夫人自打吃了一瘪后,也一直在院子里“养病”。 “谁知道她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半夏嘀咕。 “就四就四!”檀儿吃着炸果子连连附和。 “谁让你就是?” “额想索啥,就索啥!” 李嬷嬷无奈叹气。 一个半夏口没遮拦已经够愁人了,如今又来个檀儿,俩丫头凑一块儿,每日叽叽喳喳的。 孟芊芊看完最后一页,合上话本:“嬷嬷,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距离上次出府没几日,会不会太频繁了?” 孟芊芊道:“没所谓。” 陆家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 除非陆家光明正大禁她的足,可理由呢?她又没犯错,这几年在府上也尽心侍奉长辈,连嫁妆都掏空给了婆家,谁能言她一句不是? 檀儿道:“姐姐,额也去!” 半夏道:“小姐出门都是带我的!” 檀儿双手抱怀:“额不管,额就四要去!” 李嬷嬷对孟芊芊道:“小姐,带檀儿吧。” 半夏急了:“嬷嬷!你认识她才多久,怎么帮她说上话了?”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不是帮檀儿说话,是怕我又遇到危险。” 一提这个,半夏记起了上回遭遇北凉细作一事,顿时不吭声了。 比起侍奉身侧,小姐的安危更重要。 孟芊芊带上檀儿出了门。 车夫依旧是武哥儿。 武哥儿直接驾车去了四方馆附近的牙行。 孟芊芊问道:“你怎知我要来这儿?” 武哥儿挠挠头:“小姐和牙婆有三日之约,今日正是赴约的日子。” 胆大心细,说的就是武哥儿了。 牙行的生意依旧冷冷清清的,牙婆几乎快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是檀儿摇醒了她。 牙婆第一眼没认出檀儿,直到檀儿开口,她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你?” 檀儿扬起下巴:“嗯,四额!姐姐,逆坐!” 三日里发生了什么?这还是那个脏兮兮又桀骜不驯的野丫头吗?又干净又乖巧,简直判若两人啊! 牙婆凑近孟芊芊,小声问道:“她在贵人府上也这样?” 孟芊芊点头。 牙婆瞠目结舌:那她在牙行一个月的鸡飞狗跳算什么? “没、没咬人?” “没有。” “也没打人?” “打了十几个小厮与护院。” 牙婆长松一口气,她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丫头怎么可能转了性子? 牙婆立即后退一步,与孟芊芊拉开距离:“咱们可说好了,你买回去就是你的人了,不满意也不许给我退回来的!” 孟芊芊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夫人,上次拜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一句夫人,把牙婆叫得心花怒放,干她们这一行的,虽说打交道的贵人不少,可几个拿正眼瞧过她们? 甭管真心实意,总之她心里十分受用。 牙婆赶紧叫人泡了一壶顶顶名贵的大红袍,客客气气地说道:“贵人折煞奴家了,担不起一声夫人。贵人交代的事,奴家不敢不上心,奴家托关系找了不少账房先生,他们算的账都在这里,请贵人过目。” 孟芊芊接过牙婆递来的账目,一一看完:“都不对。” 牙婆又是一惊:“这么多人……没一个算对的吗?” 孟芊芊嗯了一声,葱白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喃喃道:“果然还是没这么容易么?” 牙婆忐忑地看向孟芊芊:“贵人……” 孟芊芊放下一个元宝:“劳烦夫人继续替我寻找,我三日后再来。” 牙婆灿灿一笑:“好说!好说!” 孟芊芊与檀儿离开后,牙婆看着桌上的账本,眉头紧锁:“什么账这么难算?” “打搅。” 一道虚弱而低沉的男子声音出现在了牙行的门口。 牙婆抬头望去,却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子。 她干青楼干久了,老毛病是看脸,这后生长得好生俊俏,可惜是个瘸子。 牙婆继续看账本:“十娘,给他几个铜板。” “诶!” 被唤作十娘的姑娘应了声,拿了铜板出来,被年轻男子拒绝了。 他不卑不亢地问道:“听闻你们这儿在找会算账的人?可否让我一试?” 离开牙行后,孟芊芊又去书斋给老太君买了几个话本子。 檀儿拉了拉孟芊芊的袖子:“姐姐,额想辞糖葫芦!” 孟芊芊付了账出来:“武哥儿,哪里有卖糖葫芦的?” 不待武哥儿回答,檀儿摇手一指:“那里那里!额听见了!” “好。” 孟芊芊点头,对武哥儿道,“你在这里等我们。” 要穿过一条小巷子,马车过不去。 而且听吆喝声,也不算太远。 武哥儿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纳闷地挠了挠头:“有叫卖糖葫芦的吗?没听见呐!” 半刻钟后,檀儿一手一串糖葫芦,开心得一蹦一跳。 忽然,一道危险的杀气自头顶闪过,是有人在飞檐走壁,还不止一个! 一块墙头的瓦砾被踩落,眼看着就要砸到孟芊芊,檀儿飞起一脚,将瓦砾踹了个粉碎! “哪过不长眼滴!” 檀儿生气了,她足尖一点,跃上屋顶,将右手的糖葫芦凌空一抛,指尖一挥,九颗糖葫芦如同算盘上脱离的珠子一般,猛地朝着前面三人射了过去。 三人被击中要害,当即跌落下来。 檀儿也跳下:“哼!” 孟芊芊神色一顿,后退两步,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胡同。 胡同尽头,有一个破旧的推车,而被推车挡住的角落里,倚墙坐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他胸口插着一把短刀,粘稠的血迹侵染了大片衣襟。 檀儿抓着糖葫芦,说道:“姐姐,他受伤咯,好像还中了毒!要杀他咩?” 孟芊芊淡淡说道:“杀不起。” 陆沅勾唇笑了。 尽管虚弱得毫无血色,随时可能死过去,然而那股强大的气场,依旧透着无尽的危险。 檀儿歪头:“救他?” 孟芊芊平静地望着陆沅:“有位大人曾说过,小女子的死活,与他无关。他的死活,想必也与那位小女子无关。” 檀儿没听懂:“那就四……” 孟芊芊:“不救。” 檀儿兴奋转身:“回家咯!回家咯!开饭咯!” 第三十三章 大都督也有今天 孟芊芊收回目光,带着一蹦一跳的檀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抬起冰凉修长的指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玩味儿地笑了。 “出来吧。” 他说道。 胡同内一间破旧的庭院中,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蒙面男子。 男子手持长剑,满身杀气地来到陆沅面前,冷冷地说道:“陆沅,你也有今天!” “嗤。”陆沅嗤了一声。 他坐在满是尘垢的地上,背靠着冷硬的墙壁,曲着一条腿,漫不经心的样子,直把蒙面男子看得咬牙切齿。 “奸臣!拿命来!” 他一剑直取陆沅面门,剑气之凌厉,山河可劈! 然而就在他即将刺中的一霎,一支凌厉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响疾驰而来,生生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自己的剑尖几乎抵住了陆沅的眉心,不甘地喃喃道:“就……差一寸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直勾勾朝陆沅栽倒下来。 又一支箭矢射来,将他射飞在了一丈之外。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也带着手下赶到了。 他扫了眼中箭身亡的蒙面人,快步行至陆沅身侧,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屋顶上的青衣少年施展轻功跳了下来,对陆沅道:“她干嘛不救你?” 锦衣卫指挥使纳闷地问少年道:“谁?” “陆家的大少夫人。”少年将孟芊芊与檀儿现身的事说了。 他还想把孟芊芊的原话讲出来,陆沅淡道:“闭嘴。” 少年睨了陆沅一眼,去尸体上拔回自己的箭。 锦衣卫指挥使啧啧道:“陆家的这位大少夫人真是胆大包天呀,竟敢对大都督见死不救,不怕您没死成,转头就赐死她?要知道,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也从来不讲道理的……哎,子川!你的箭拔完了没?我帮你!” 吓死了吓死了,大都督方才的眼神好可怕! 孟芊芊回到陆家后,先去看了陆母。 她除了给老太君买话本外,也给陆母买了一盒上等的人参。 “大少夫人,还是用您上次的方子熬汤吗?” 陆母的贴身丫鬟玉莲问。 孟芊芊点头。 玉莲拿着人参去了小厨房。 陆母叹道:“不要再买这些了,我又无事。” 孟芊芊道:“我找乡下的老农买的,不贵。” 陆母出身显贵,又怎会认不出那些人参每一支都价值百两? 孟芊芊对陆母道:“母亲,您别担心这些,仔细养好身体。” 从孟芊芊嫁进陆家,陆母的身子便一直不大爽利,尤其每回陆行舟在家留宿后,她的情况都会加重。 陆母是心郁过重,导致五脏不疏,气血不足。 孟芊芊为陆母调理了半年,但,医得了病,医不了心。 夜里,老夫人的院子派人传了话,明日去寺庙上香,卯时出发。 孟芊芊端起茶碗:“不是才去上了香,怎么又上?” 李嬷嬷道:“说是为了还愿,当年姑爷去打仗,老夫人去寺里上香,求菩萨保佑她孙儿平安凯旋,如今可不是凯旋了么?按理,确实该去还愿的。” 当年全家人都去了,是以,全家人都得去还愿,除了陆凌霄这个当事人。 李嬷嬷又道:“把半夏也带上吧,庙里人多,檀儿一人恐照应不周。” 孟芊芊点头:“好。” 翌日天没亮,孟芊芊便带着半夏与檀儿出了院子。 其他人已经到了,老夫人披着厚厚的斗篷,身边站着多日不见的陆玲珑。 陆玲珑挽住老夫人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嫂真是好大的面子,让全家人等你一个!” “你眼瞎啊?我不是人?” 老太君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 她也刚到。 陆玲珑委屈地努了努嘴:“曾祖母。” 众人给老太君行礼。 老太君不拿正眼瞧一下,拉着孟芊芊的手上了马车。 陆行舟不在,反倒是林婉儿在。 老太君拉开车帘,指向林婉儿,质问老夫人道:“带她做什么?” 老夫人道:“婉儿怀了陆家的骨肉,让菩萨保佑她一举得男,为陆家延续香火。” 老太君看看林婉儿,又看看孟芊芊的肚子,苦大仇深地纠结了半晌,叹道:“算了,还是让她生吧!” 臭小子别欺负芊芊! 孟芊芊看着林婉儿上了二房的马车,陆母则上了老夫人的马车。 以老夫人对林婉儿腹中这一胎的重视程度,应该让林婉儿与她同乘才对,而二夫人母女惯会哄老夫人开心,老夫人以往都是和她俩一车,陆母是与老太君一车的。 孟芊芊很快得出了两个结论:不是老夫人想带上林婉儿的、老夫人有话单独与陆母说。 而且这一次的上香来得太着急了些,更像是临时起意。 既是全家还愿,陆行舟又去了哪里? 一个时辰后,众人抵达了山脚。 老夫人对陆母道:“我交代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让她下半辈子在陆家有个倚仗,不然就凭她的出身与品性,哪一点配当陆家主母?” “况且我昨儿听行舟说,孟老爷子年事已高,孟家的几个儿子坐不住了,正在闹分家,她那一房能分到多少,不得看我们陆家如何给她撑腰?” 陆母道:“然后呢?母亲想把孟家的家底一并掏空吗?” 老夫人怒气填胸:“你怎么说话的!她爹娘没了,两个哥哥又不成器,少不得霄哥儿这个妹婿替他们打理!” 陆母没有说话。 陆母一贯知道老夫人贪得无厌,但她还是低估了对方贪婪的程度,老夫人不仅想要芊芊的嫁妆,还想把芊芊吃绝户。 老夫人低声呵斥:“我警告你,这件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陆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一抬头,见孟芊芊也刚从马车上下来,她神色一顿。 孟芊芊微微一笑:“母亲,我们去上香吧。” 寒山寺位于半山腰,需拾阶而上,马车停在了附近的茶庄。 山里的风冰冷刺骨,如同刀子一般,刮得脸生疼。 老太君走了一半,不想走了:“芊芊,我累了。” 檀儿道:“额背逆!” 老太君狐疑地看着这个小丫头:“你?” 檀儿将老太君背在背上,目光坚毅地望向前方:“坐、稳、咯!” 老太君呵呵道:“小丫头逞什么能……呃啊——” “这是山顶啊——” “在半山腰——你走过啦——” 第三十四章 见天子 寒山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挤挤攘攘的,拜了一上午,众人都有些累了。 老夫人让吴嬷嬷要了几间禅房,让吃了斋饭,歇会儿再走。 老夫人单独把林婉儿叫了过去。 陆母与孟芊芊一间禅房,老太君在隔壁,二房更远些。 孟芊芊见陆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问道:“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先下山,让檀儿背您。” 陆母回神,摇了摇头道:“只是乏了,不碍事。我去看看你太奶。” 说罢,她垂着眸子,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半夏与玉莲领了斋饭回来。 孟芊芊猜陆母不会过来吃,让玉莲把陆母的斋饭送去隔壁。 檀儿立即蹦了过来:“开饭开饭开饭!” 半夏打开食盒。 当看到几碟清淡得不见一滴油水的斋饭时,檀儿顿时呆了:“肉呢?” 半夏道:“寺庙哪儿来的肉?” 檀儿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额好不容易熬过三天!逆告诉额,不、能、吃、肉?额要吃肉——” “肉啊!肉啊!额要吃肉……” “呜呜呜……额真四个小可怜……” 檀儿捂住心口,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 忽然,她双耳一动,哭声戛然而止,望向虚掩的房门,伤心欲绝的眼神顷刻间化作满目凌厉:“什么人!” 她倏然一跃,一把拉开房门,杀招已在手,然而就在此刻,一股浓浓的卤肉香气钻入了她的鼻尖,麻痹了她的识海。 她瞬间忘了追人,顺着香气低头一瞧,两眼大放绿光:“鸡、腿!大、鸡、腿!” 戴着红色虎头帽、穿着同色小虎袄与虎头鞋的宝姝,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扬起一颗小虎脑袋,怔怔地望着檀儿。 檀儿吸溜着口水,弯下身来,对宝姝温柔地说道:“小妹妹,鸡腿不好辞,姐姐帮逆辞。” 檀儿将大鸡腿一口塞进嘴里! 呃,好像不四肉…… 宝姝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劫,一整个懵掉了! 她的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回过神来,小嘴儿一瘪,呜哇哭了! 她哭声极为嘹亮,檀儿惊得身子一抖,忙往她手里一塞:“还逆还逆!” 宝姝看着小胖手里光秃秃的“鸡骨头”,哭得更大声了! 寒山寺的后院,有一座香客无法踏足的僻静庭院。 而庭院东头的禅房中,灰色僧衣的僧人,刚诵完经,敲完木鱼。 陆沅腰腹间缠了厚厚的纱布,换了松快的紫衣常服,意态闲闲地坐在僧人对面看书。 “这本《金刚经》有点儿意思。” 僧人淡淡开口:“佛门乃清净之地,施主身负重伤,不该来此。” 陆沅唇角一勾:“正是清净,我才来的。都督府放了个替身,接下来几日,应当都会热闹得很。” 僧人顿了顿,说道:“她在这里,都督府有破绽。” 陆沅风轻云淡道:“小的替身也有。” 僧人看向陆沅:“施主当真……” “视人命如草芥,孩子也不放过。”陆沅替他把话说完,“本督,就是这么心狠手辣。” 另一间禅房中,宝姝乖巧可爱地坐在孟芊芊怀里。 陆母与老太君也过来了。 她俩没见过宝姝,问是谁家孩子,孟芊芊当日没去都督府赴宴,按理也不该认识宝姝,于是说道:“她自己爬过来的,半夏,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哪间禅房少了孩子。” “诶!” 半夏去了。 宝姝在都督府是个十足的小磨人精,然而在孟芊芊这里乖得不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逗就笑,给足了老太君与陆母面子。 守在附近的锦衣卫指挥使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天知道这个小祖宗有多难伺候。 笑? 不呜哇呜哇骂人就不错了! 孟芊芊也逗了宝姝一下,宝姝哈哈哈,笑得一屋子人全跟着乐了。 笑到一半时,宝姝看到了树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也学着孟芊芊的样子,双手挡住脸,再慢慢打开,微笑! 宝姝不笑了。 锦衣卫指挥使:“……” 二房的禅房中,陆二爷躺在木床上睡觉,二夫人腰酸背痛地坐下,瞪了丈夫一眼:“吃了就睡!” 陆二爷翻了个身背对她。 “你——”二夫人气了个倒仰。 陆玲珑捂住耳朵:“谁家孩子啊,吵死了!” “不吵啊。”二夫人道,孩子的笑声不大,反倒是香客的声音更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寒山寺香客太多了。 陆玲珑哪里是嫌孩子吵,她是厌恶孟芊芊,见不得孟芊芊开心而已。 二夫人对陆玲珑道:“你嫌吵就出去转转。” “出去就出去!” 陆玲珑赌气走了。 二夫人摆了摆手,让丫鬟去外头守着,她推了推陆二爷,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咱们今日来寺庙究竟有何目的?” 陆二爷敷衍地说道:“上香啊,还愿啊。” 二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腰上。 陆二爷疼得一激灵,侧过身来瞪向她:“男人的腰子你也拍?” 二夫人帮他揉了揉,笑着问道:“我又不傻,还愿哪日不能来?非得选在今日?是不是大哥吩咐的?大哥想做什么?” 陆二爷继续睡:“大哥的事你少管!” 二夫人气得想捶他:“儿子的家产没了,你让我少管!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老夫人的禅房中,吴嬷嬷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与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老夫人对林婉儿道:“你跟着吴嬷嬷去吧。” “是,老夫人。” 林婉儿戴上面纱,与绿萝一道,跟着吴嬷嬷出了禅房,来到寺庙中的一座凉亭。 亭子四周吊了珠帘,看不清里头光景。 但有几名护卫打扮的高手把守,让人不难猜出,帘子后的人身份贵重。 吴嬷嬷把人送到,便不再往前。 林婉儿带着绿萝进了亭子。 她一眼看见站在石桌旁的陆行舟,躬身行了一礼:大人。 随后她看向了凉亭中的另一人——一个坐在石凳上、身着锦衣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就是她?” 陆行舟对林婉儿道:“婉儿,还不见过陛下?” 第三十五章 大都督的主动(上) 林婉儿赶忙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之礼。 绿萝在听到那声陛下便吓得六神无主了,连磕头都磕战战兢兢的。 她做梦也没料到,她们居然能见到天子! 在京城,多少诰命夫人都是没资格面见天子的。 林婉儿戴了一张薄薄的面纱,少年天子只当是外出遮容所用,未多想其它。 少年天子郑重地说道:“你父兄命丧边关,朕心甚痛,不知林姑娘家中可还有亲眷?亦或是远房亲戚?” 林婉儿摇头。 少年天子已知她被北凉人毒哑之事,眼底掠过一丝怜惜:“你父兄是怎么牺牲的?” 他身后的太监端来一方早已备好的小案,放在林婉儿的面前。 林婉儿提笔,笔尖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三年前,陆将军从北凉盛京探到重要军情,连夜赶回玉门关禀报韩大将军,半路上遭遇一伙儿北凉贼寇,被臣女父兄所救。在护送陆将军回军营的途中,北凉贼寇卷土重来,还带来了不少暗卫高手,父兄……最终惨死在了那伙北凉人手中。” 少年天子看着她逐渐握紧的手指,以及渐渐泛红的眼眶,忽然有些不忍再问下去。 太监看了天子一眼,代天子把话问完:“玄铁令呢?” 林婉儿忍住泪意,继续写道:“父亲临终前,将玄铁令交给陆将军,让他来冀县找臣女。” “原来如此。” 少年天子点了点头,“韩大将军可知你父亲的身份?” 林婉儿摇头,再次蘸了墨汁,写道:“父亲隐姓埋名,韩大将军只以为父亲是从一个普通士卒升上来的副将。” 军营的官职制度与朝廷略有不同,将军之下,不必经户部批准,可由大将军自行任命。 少年天子问道:“你可知其余十一卫的下落?” 林婉儿写道:“臣女不知。” 少年天子沉思片刻,说道:“你父亲让陆凌霄把玄铁令留给你,除了托孤之外,想必也别有用意。” 若只是托孤,用不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单是救命之恩,足够让陆凌霄照料她一辈子。 陆行舟听懂了少年天子的弦外之音,他眸光一转,立即开口道:“婉儿,你在家时,十一卫可曾来拜会过你父亲?” 林婉儿回忆了一番,写道:“倒是有人来过,但,父亲也不和我说那几个人是谁,也不许我问。” “这就是了!”陆行舟激动地看向少年天子,“虽不知十一卫去了哪里,但臣觉得,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主动联络婉儿!婉儿,若十一卫来寻你,你会禀明陛下的,对吧?” 少年天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婉儿。 林婉儿缓缓点头。 陆行舟暗松一口气。 少年天子又道:“你在陆家可好?” 林婉儿写道:“臣女一切安好。” 绿萝跪在地上,身子往前倾了倾,欲言又止。 少年天子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若隐若现的面纱上:“你的脸怎么回事?” 方才没细看,眼下仔细一瞧,似乎有些不对劲。 林婉儿摸了摸脸,将微微垂落的面纱往上提了提,写道:“没事。” 少年天子眉头一皱。 太监忙上前,扯落了她的面纱,顿时,一张残留着指痕与淤青的脸映入了众人眼帘。 这下别说少年天子了,就连陆行舟都惊讶了。 少年天子怒道:“何人伤你?” 林婉儿不说话。 少年天子冷冷看向她身旁的绿萝:“你说!敢有半句欺瞒,治你欺君之罪!” 绿萝颤声道:“是……大少夫人!” 少年天子握紧拳头:“岂有此理!” 陆行舟狠瞪了绿萝一眼,撩开衣摆,下跪行礼道:“臣治家不严,臣有罪!” 少年天子正要发火,这时,一个侍卫打了帘子入内,在他耳畔小声禀报了几句。 他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片刻后,缓缓松开。 陆行舟察言观色,识趣说道:“陛下,臣与婉儿离开许久,老太君与家母该担心了,臣先行告退,婉儿。” 林婉儿磕了个头,带着绿萝随陆行舟离开。 少年天子从凉亭出来,望了望层峦叠嶂的山脉,迈步去了寺庙后方的小院。 陆沅坐在一间奢华且雅致的禅房的地板上,家具不多,一扇屏风、一方小案,一大一小两个蒲团,以及一个温着热茶的炉子。 太医刚给他换了药。 他乱动,伤口恢复得不大好,太医让别闷着,他的上半身只披了一件厚厚的紫袍。 少年天子进屋时,就见他带着伤,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看佛经。 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可谓是御前失仪了。 不过在京城,谁又能言陆大都督一句不是呢? “尚父。” 少年天子道。 陆沅看佛经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勾唇一笑:“陛下怎么来了?臣身负重伤,不便行礼,请陛下见谅。” 少年天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坐下:“尚父言重了,听闻尚父在都督府养伤……” 陆沅风轻云淡道:“幌子罢了。” 少年天子道:“尚父可知是何人所为?” 陆沅笑道:“还在查,若查到了,定第一时间禀明陛下。” 少年天子垂眸,有些无措地搓了搓腰佩上的穗子。 陆沅继续看佛经。 少年天子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寂:“朕今日来寒山寺……见了林姑娘。” 陆沅顿了顿:“申猴的女儿?” 少年天子点头:“嗯。” 陆沅笑道:“陛下想见谁,就见谁,不必告知臣。” 少年天子不再说话,局促地搓着穗子,仿佛恨不能搓出一条麻花来。 陆沅慵懒地翻了一页佛经:“了空大师在隔壁,陛下既然来了,就去见见吧。” 少年天子站起来,转身走出禅房。 门口,他背对着陆沅,望向高高的远山:“尚父仔细疗伤,早日回到朝堂,朕,还需要尚父与朕一同治理江山!” 另一边,老夫人见林婉儿回来了,心知儿子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便决定打道回府。 奶嬷嬷恰如其分地出现:“原来小姐在这儿啊,打搅诸位了!” 她伸手去抱宝姝。 宝姝小脑袋一甩,一头扎进孟芊芊怀里。 第三十六章 大都督的主动(下) 奶嬷嬷尴尬。 孟芊芊道:“你家主子在哪儿,我抱她过去吧。” 奶嬷嬷不着痕迹地请示藏在大树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点头。 奶嬷嬷笑道:“有劳这位夫人,请随我来。” 二人去了小院。 在路过一座小园时,被四处溜达的陆玲珑看见了。 “孟氏?她抱个孩子去哪儿?边上的人是谁?偷偷摸摸的,不对劲!” 陆玲珑跟了上去。 奶嬷嬷把人领到禅房便溜了。 孟芊芊只得亲自把宝姝抱进屋。 她目不斜视地上前,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姝在陆沅对面跽坐而下:“见过大都督。” 陆沅屈着左腿,一只肌理紧实、线条分明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膝上,如此不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别有一番成熟男子的魅力与上位者的危险。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儿的笑:“还有胆子出现在本督面前,当真不怕本督杀了你?” 孟芊芊能屈能伸:“小女子错了。” 陆沅:“……” 陆沅冷冷地看着她。 孟芊芊低声道:“大都督要怎样才肯饶恕小女子?” 陆沅忽而再次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督要你——” 言及此处,他忽然伸出胳膊,扣住孟芊芊的后脑勺,往自己怀中一搂。 孟芊芊指尖一动,一枚银针刺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箭矢破窗而来,贴着他的手背飞驰而过,狠狠地钉进了墙壁之中! 适才若是没躲开,此力道足以将人穿颅而过。 孟芊芊的神色微微一怔。 陆沅并未彻底将她揽入怀中,而是与她保持了一点克制而又体面的距离,乍一看,好似她在他怀中,实则二人并未有任何触碰。 “郁子川,你死了吗?” 陆沅低呵。 屋顶上,刚认认真真数完箭矢的青衣少年一跃而起,挽起大弓,自身侧的箭筒抽出一支箭,朝着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树凌厉射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有人从大树上栽了下来。 郁子川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也来到了禅房。 只见大都督一手托着宝姝,一手护着陆少夫人的头,手背受了伤,鲜血直淌。 而陆少夫人也是一只手护着宝姝,不同的是,她的另一只手将暗器刺进了大都督的胸口。 锦衣卫指挥使皱紧眉头,倏然拔出绣春刀:“原来你也是刺客,纳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的小身影凌空掠来,一脚踢中他手腕,将他逼退数步。 檀儿稳稳当当地挡在禅房门口,拍了拍手哼道:“敢动姐姐,额杀了逆!” 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眼微微发麻的手臂,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这丫头好大的力气,难怪当日能伤了三个追杀大人的刺客。 不过,他可不会因为这个而与她客气。 伤大都督者,杀无赦! 锦衣卫指挥使一刀朝檀儿斩来。 檀儿侧身一避,他顺手打出一掌,檀儿以拳相接,二人一触即分,檀儿退的更多,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沟壑。 “逆有点本四嘛!再来!” 陆玲珑早就看傻了,也顾不上偷窥孟芊芊的秘密,想着保命要紧,哪知刚一转身,便被人一记手刀劈晕。 禅房内。 陆沅冷笑着看向孟芊芊:“这一针,等许久了吧?” 他松开孟芊芊的头,两指夹住银针,冷冷地抽了出来,“没刺死本督,是不是很失望?” 孟芊芊没有辩驳。 第一次夜闯她屋子时,她的确想用银针杀死他的,以为藏得很好,没想到他早发现了。 但这一次,她一开始并无杀意,是误会了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等听到箭矢的破空之响时,她的银针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她用尽全力去收,银针距离他心脏只差毫厘。 “下次记得先说。” 万一没收住,真死了。 陆沅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还想有下次?” 孟芊芊抱紧怀中陷入沉睡的宝姝,十分狗腿地说道:“大都督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哼!” 陆沅不屑一哼,打量起手中的银针。 他上半身只罩了一件外袍,精壮紧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缠着白色的纱布,因适才大动,纱布不断渗出血来,想必是伤口又撕裂了。 孟芊芊的目光没再往上,而是落在了他流着黑血的手背上:“箭上有毒。”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仿佛对自己中毒浑不在意,依旧是盯着银针道:“听闻当年楚大元帅,便是被几根银针所杀。” 孟芊芊道:“我去叫大夫。” 她刚将宝姝轻轻地放在小蒲团上,身后的陆沅咚的一声倒下了。 她捏住陆沅冰凉如骨的手腕,看着他乌黑发紫的手背,眉心一蹙。 他的死活确实与她无关。 但,她不爱欠人人情。 …… “逆放额下来!逆放额下来!” 院子里,檀儿被五花大绑地吊在大树下,如同一只晃悠晃悠的炸毛小蚕蛹。 锦衣卫指挥使将绣春刀插回刀鞘,抹了抹眉弓上的血迹:“小丫头真够难缠的,老子的脸都肿了!” 他快步进屋。 陆沅平躺在干净的地板上,身上的衣袍穿得整整齐齐,呼吸均匀,手背的血似乎被止住了,也用帕子包扎好了。 孟芊芊坐在边上,怀里抱着梦呓不已的宝姝。 锦衣卫指挥使神色复杂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这时,暗藏在寺庙各处的锦衣卫前来复命了。 一名锦衣卫道:“指挥使,杀了五个,跑了一个。” “没跑。” 郁子川将那个被点了穴的活口扔进院子。 那名锦衣卫迟疑了一下,招手让手下抬过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在院子外发现的,请问指挥使如何处置?” 锦衣卫指挥使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认出了陆玲珑,平静地说道:“陆家大小姐,不是我带来的。” 锦衣卫指挥使顿了顿,来到另一间禅房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方才来了几个刺客,不知大师可安好?” 少年天子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僧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切安好。” 锦衣卫指挥使道:“惊扰大师了,小的告退!” 檀儿对着他凶巴巴地叫道:“喂!耍刀滴!逆放额下来!” 锦衣卫指挥使回到陆沅的禅房,对孟芊芊正色道:“劳烦陆夫人与陆小姐,随本官去一趟都督府,接受调查!” 第三十七章 腹黑的大都督 却说老夫人打算下山后,二夫人立即让贴身丫鬟去寻陆玲珑,哪知人没寻着,倒是带回了陆玲珑被锦衣卫抓走的消息。 二夫人花容失色:“你再说一遍!玲珑被谁抓了?” “锦、锦衣卫!”丫鬟害怕地回答,“还有大少夫人和她的丫鬟檀儿,她俩也被抓走了。” 陆二爷皱眉道:“锦衣卫抓芊芊她们做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丫鬟哽咽道:“奴婢、奴婢亲眼瞧见的!” 陆二爷忙问:“人在哪儿?” 丫鬟抬手一指:“刚……刚出寺庙!” 陆二爷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不多时,神色凝重地回来了。 “如何?” 二夫人着急地问。 陆二爷叹道:“是锦衣卫,大都督在寺庙遭遇了行刺,玲珑和芊芊又恰巧在附近,锦衣卫怀疑她俩将刺客引过来的。” 二夫人惊诧:“大都督也在寺庙?” 陆二爷道:“方才那个孩子……就是都督府的千金。”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那个被孟芊芊抱了一下午的奶娃子……居然是陆沅的女儿? 难怪那位嬷嬷衣着不凡,明明是下人,却穿得比大户人家的夫人也不差。 二夫人道:“我们又不知道她是陆家的千金……还有这干玲珑何事?玲珑又没抱孩子……她就是嫌这孩子吵才离开禅房的!早该听玲珑的,少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被当成刺客抓了!还把玲珑给连累了!她怎么尽给家里惹事儿了?” 这话陆母不爱听,陆母正色道:“芊芊怎么连累玲珑?依我看,是玲珑自己跟上去的吧?” 陆玲珑爱找孟芊芊的茬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二夫人反驳道:“孩子是她招惹的!她不招惹都督府的人,能惹一身骚!” 老夫人冷声道:“够了!佛门乃清净之地,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先回去再想办法!” 二夫人小声嘀咕:“娘是怕被都督府的人一并抓了吧……” 陆二爷瞪了她一眼。 老太君睡着了,此事暂未惊动她,陆母在寺庙外雇了一顶轿子,将老太君抬下了山。 陆行舟带林婉儿见完少年天子后便立即下了山,是陆家人回了府,他才知自己离开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正在陆凌霄这边。 父子二人听完下人的禀报,齐齐陷入了沉思。 陆行舟若有所思道:“大都督前不久刚遭遇了行刺,身负重伤,陛下就是以为他在府上养伤,才会秘密出宫。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在寒山寺!此人当真狡诈多端!莫非……他发现了陛下召见婉儿的事,故意给我们陆家一个下马威?” 陆凌霄浓眉一皱:“父亲,你带婉儿去见陛下了?这么做,会让婉儿有危险的!” 陆行舟道:“陆家会保护她,陛下也会保护她!” 陆凌霄握拳道:“陛下尚未亲政,一举一动皆受陆沅掣肘,我怕陆沅会对婉儿下手!” 陆行舟道:“她有用,陆沅不会杀她。” 陆凌霄仍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尽管他也希望能替陛下尽早铲除陆沅,但他绝不希望将婉儿牵扯进来。 他掀开被子起身。 陆行舟古怪地问道:“你做什么?” 陆凌霄拿了衣裳:“去一趟都督府。” 陆行舟还想说什么,陆凌霄已经穿好衣裳出去了。 门口,他碰到了来探望他的林婉儿。 他怔了下,说道:“不是让你别来吗?我身上全是金疮药,对胎儿不好。” 林婉儿戴着面纱,打着手语道:将军伤势未愈,这么着急,是为了大少夫人的事吗? 陆凌霄没有否认。 林婉儿接着道:清者自清,我想,大少夫人不会有事的,等大都督查明了真相,应该就会放她回来了。 道理是没错,可陆凌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凌霄摇摇头:“你不了解陆沅,此人心狠手辣,滥用私刑,孟氏与玲珑落在他手里,万一被用刑……” 林婉儿问道:你是担心屈打成招? 陆凌霄一愣。 他没想过这个,他只是不希望陆家的女眷被都督府的人折磨。 林婉儿望进他的眸子,比划道:如果陆沅让她污蔑你,你会怪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孟芊芊。 陆凌霄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明明被抓走的是两个人,她提及的始终只有孟芊芊。 陆凌霄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儿,我去救她,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对她有责任。” 林婉儿眼眶红红的:你昏迷不醒时,她守了你三天三夜,你当真对她没有半分心动吗? “她守着我是为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陆凌霄又要内伤了。 可他也不能解释什么,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 他握住林婉儿的手:“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林婉儿轻轻地依偎进他怀中,在他手心写道:将军,婉儿只有你了。 都督府,汀兰苑。 陆沅已经苏醒,慵懒地坐在精致奢华的官帽椅上。 太医为陆沅重新包扎了手背,看了看白布上的血迹,对陆沅道:“大都督,此乃苗疆三大奇毒之一的楼兰煞,剧毒无比,若不能在三个时辰之内解毒,便会毒气攻心而亡。”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大变:“那大都督——” 太医道:“幸而大都督被银针封穴,及时护住心脉,也散掉了不少毒素,否则即便有老夫这颗解毒圣药,也为时晚矣。” 陆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针:“下去吧。” “下官告退。” 太医走后,锦衣卫指挥使纳闷地说道:“陆少夫人懂医术?陆凌霄知道自己夫人如此深藏不露吗?还有,您为何救她?她自己闯进来的,被误杀就误杀了……” 陆沅淡淡抬眸:“刺客抓完了?幕后主使审出来了?活够了?” 锦衣卫指挥使夺门而出:“郁子川!你死哪儿去了?审犯人了!” 厢房内,檀儿横在板凳上睡着了。 陆玲珑中途醒了一次,得知自己被当成刺客抓来了都督府,又吓晕了。 孟芊芊静坐在房中,回想着禅房里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劲。 陆沅被行刺不奇怪,想他死的人太多了,怪只怪自己倒霉遇上了。 陆沅救她,多半是看了宝姝的面子,可他明明可以推开她,这样既然救了她,也不会让他自己受伤。 难道……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的武功,甚至……不惜以身试毒,试探她的医术。 孟芊芊一点点捏紧了手指。 他就不怕自己猜错了? 真是个疯子! 咚、咚……咚。 思索间,孟芊芊听见了一道十分费劲的叩门声。 孟芊芊眸光一动,忙起身拉开了房门。 就见小虎崽崽打扮的宝姝,盘腿坐在地上,凹了个无比帅气的造型——侧着一张奶唧唧的脸,神气地扬起小下巴,嘴里含着一朵小花花。 “呜哇~” 似是在说,今夜的宝宝美吗? 第三十八章 宝姝坑人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自然,那朵小花花也拾了起来。 宝姝的头发太短了,扎不了小揪揪,孟芊芊便将小花花簪在了她的虎头帽上。 宝姝急吼吼地指了指铜镜。 孟芊芊笑了,抱她过去照镜子。 宝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铜镜的小美人,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孟芊芊见小家伙一副被自己美晕了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小脸蛋。 “你爹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 “陆夫人。” 奶嬷嬷端着宝姝的晚饭过来了。 宝姝看见碗里盛的不是奶,小脑袋立马一甩,看也不看一眼了! 奶嬷嬷一脸为难,小姐大了,不能总是吃奶,也得吃点饭食的。 但别看她嘴馋,抓了什么都往嘴里塞,真正吃起饭食来,又不让人省心了。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吃肉吗?碗里有鱼和肉。” 宝姝一脸拒绝。 孟芊芊明白了。 小家伙是想吃大人的大鱼大肉,不是婴孩的寡淡肉糜。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在桌边坐下,奶嬷嬷端着饭食跟上。 宝姝为了躲避吃饭饭,一直将小脑袋埋在孟芊芊怀里。 孟芊芊轻声道:“昭昭乖,尝一口。” 宝姝不动。 孟芊芊又道:“就尝一口,不好吃不吃了。” 宝姝仍是不动。 孟芊芊使出杀手锏,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油皮纸包着的酥糖:“吃完,这个给你。” 宝姝在她怀里微微转头,拿大眼睛偷瞄了一眼糖块,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书房。 陆沅正在翻阅一本兵器古籍。 下人来报,镇北将军求见。 陆沅一直把手里的书看完,才不咸不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陆凌霄带伤在寒风中杵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带进了府。 他明白大都督是在给他下马威,心中恼怒不已,可他官职没陆沅高,也只能忍气吞声。 陆沅坐在雕龙刻凤的官帽椅上,衣冠整齐,宽大的紫袍在烛光下映出一身流光贵气。 陆凌霄在边关建功立业,最瞧不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不知百姓疾苦、终日骄奢无度的朝廷蛀虫。 这也就是在京城,陆沅仗着官职比他高,若是去了边关,他一招就能教这个大奸臣做人。 “见过大都督。” 他拱手行了一礼。 陆沅从架子上拎起滚烫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地说道:“陆将军今日是来领罚的?伤势这么快便痊愈了?” 陆凌霄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他倒是想领罚把事了了,不过上回打得太重,能撑着来这里已是极限,再打上几十板子,怕是自己的一身武功要废。 他隐忍着说道:“下官是来请大都督高抬贵手的。” 陆沅笑了笑:“陆将军是被打怕了?” 陆凌霄深呼吸,压下火气,正色道:“待下官伤势痊愈,定来领罚,一杖不少!但请大都督,莫要迁怒下官的家人!下官的妻子与小妹是无辜的,大都督有什么冲着下官来就好,与她们无关!” 陆沅才不自证呢,压根儿不理陆凌霄。 陆凌霄急了:“大都督,下官的妻子与妹妹皆是后宅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不可能与刺客有任何牵扯,请大都督放了她们!” 陆沅冷笑:“本督若是不放呢?” 陆凌霄攥紧了拳头:“大都督难道不怕——” 他及时打住,不让自己讲出不可挽回的话。 陆沅嚣张地笑了:“本督怕什么?怕你?怕陆家?还是怕乳臭未干的天子?” 狂妄! 陆凌霄心中巨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大都督!” 锦衣卫指挥使迈步入内,抱拳行了一礼。 他与陆凌霄同属三品,无须向对方行礼。 但陆凌霄功在边关,他权在朝堂,又是大都督的心腹,京城之中,是比陆凌霄要威风的。 “陆将军也在。” 他淡淡地拱了拱手。 陆凌霄回以一礼。 “审完了?”陆沅淡道。 “是。”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眼陆凌霄,意思很明显,不大方便对陆凌霄透露。 陆沅笑道:“可与陆夫人、陆小姐有关?” “与陆夫人……” 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神在大都督与陆凌霄身上来回扫荡。 大爷的! 究竟是有关还是没关啊? 大人你倒是给个暗示啊? 陆凌霄正色道:“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 “无关!” 锦衣卫指挥使打断陆凌霄的话,“与陆夫人无关,她是跟着奶娘送宝姝小姐回禅房,倒是陆大小姐鬼鬼祟祟地躲在院子外,似在窥探大都督的行踪!” 陆凌霄脸色一变。 陆沅笑道:“陆将军适才说什么?” “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小妹是清白的。” 陆凌霄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陆沅笑道:“既然陆将军这么说了,本督便不追究陆大小姐在寺庙的可疑之举了。” 陆凌霄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沅,他明明感觉这个大奸臣不打算轻易放人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是自己多心了? 不论如何,先赶紧把人带走再说,迟则生变! 陆凌霄抱拳:“多谢大都督……” 陆沅笑意更深:“陆将军先别高兴太早,本督只说不追究她在寺庙的种种可疑行径,可没让你把人带回去。” 陆凌霄皱眉:“大都督何意?” 房中,宝姝哇哇大哭。 “哎呀!逆不要哭了嘛!不就四辞了逆一块糖?下次额给逆买!两块够不够?不够三块!五块!” “呜哇!呜哇!呜哇!” 宝姝一边哭,一边用小屁屁往边上挪。 她挪,檀儿就撵。 一追一赶的,俩人撞到了多宝格。 嘭! 格子里的古董花瓶摔了下来! 檀儿眼疾手快地将宝姝高高举起,避免了小家伙被碎片划伤的厄运。 孟芊芊刚去了趟净房回来,进屋看见碎了一地的花瓶,问道:“谁打碎的?”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朝陆玲珑一指,表情严肃极了! “她!” “呜哇!” 刚醒来就背了好大一口锅的陆玲珑:“……!!” 一刻钟后,岑管事端着一托盘碎裂的瓷器出现在了陆沅书房,对陆凌霄客客气气地道: “陆将军,陆大小姐方才在房中吓哭了宝姝小姐不说,还打碎了宝姝小姐最爱的古董花瓶,请陆将军照价赔偿。” 陆凌霄问道:“多少?” 岑管事笑道:“不多,一万两。” 陆凌霄虎躯一震! 第三十九章 幽怨的宝姝 一万两? 这家伙确定不是在讹他吗? “陆将军?” 岑管事笑着提醒。 陆凌霄暗暗压下心底翻滚的思绪,他就说陆沅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敢情是在这儿等着。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岑管事笑道:“无妨,陆将军可以打欠条,咱们都督府是很讲道理的。” 陆凌霄差点儿吐血。 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就是你们都督府吧,你是哪儿来的脸讲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的? 岑管事:“陆将军不认,那便只好……” 陆凌霄咬牙:“拿纸笔来!” 陆凌霄打完欠条后,跟着岑管事去汀兰苑接人。 刚到院子里,便听到陆玲珑在与人争吵。 “一定是你陷害我!” “我都不在房中,怎么陷害你?” “那就是你的丫鬟!她打碎的!然后栽赃到我头上!” “哪过栽赃逆?明明四你打碎滴!逆睡觉不老实!翻了过身,把花瓶碰掉咯!娃娃也瞧见咯!四不四?” 檀儿理直气壮地看向孟芊芊怀中的宝姝。 宝姝一本正经地点头点头! “你……你们……你们……” 陆玲珑气得发抖,一转头,瞧见了陆凌霄,她心头当即涌上一阵难言的委屈。 陆凌霄此时的目光却是落在孟芊芊的身上。 她穿着粉白色千金裘,未施粉黛,如初春的花蕾,也如清晨的朝露,散发着少女的明媚朝气,偏偏她的气质恬静,看向怀中婴孩的眼神专注而宁静。 那一瞬,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大哥!” 陆玲珑快步行至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凌霄清了清嗓子,问她道:“你没事吧?” 陆玲珑哭着告状:“她们欺负我!” 檀儿双手抱怀:“哪过欺负逆?”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对陆玲珑说道:“别闹了,回去了。” 陆玲珑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指着孟芊芊道:“我没闹!今天全怪她,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怎么会害我跟着一起遭殃?我还被人打晕了,疼死了!” 事情的经过,陆凌霄在来的路上又听岑管事讲了一遍——大都督在寺庙的小院养伤,奶嬷嬷怕孩子吵到他,于是把孩子带去了前边儿的禅房,哪知奶娘打个盹儿的功夫,孩子爬了出去,被孟芊芊发现了。 孟芊芊让半夏去找孩子的爹娘,又和老太君、陆母一起照顾了孩子一中午。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孟芊芊都没有任何错处。 换作是他,他也不会放着一个无辜的孩子不管。 只是谁能想到,这孩子竟然是陆沅的女儿?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嫂送孩子回去,你去做什么?” 陆玲珑低声道:“我……我是见她们鬼鬼祟祟的!想跟过去瞧瞧……” “够了!” 陆凌霄听不下去了,“回去!” 陆玲珑咬唇,狠狠地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奶嬷嬷抱走了宝姝,孟芊芊也带着檀儿离开了都督府。 书房。 陆沅在按古籍上的记载,摆弄着几件小兵器。 奶嬷嬷入内,将宝姝放在了陆沅身侧。 宝姝盘腿坐在自己的小蒲团上,严肃着小脸盯着陆沅。 半晌,她转过脸去,幽怨地叹了口气。 由于陆凌霄没给陆玲珑撑腰,陆玲珑一上马车便开始哭,哭得檀儿差点儿忍不住揍她。 孟芊芊安安静静的。 陆凌霄清了清嗓子:“你今日……可吓到了?” 孟芊芊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吓到了,真害怕。” 陆凌霄神色一松,他就说呢,她又不是婉儿那样的将门之后,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原来是故作镇定。 “大都督可有为难……” “姐姐!糖葫芦!” 陆凌霄的话刚说到一半,被檀儿叽叽喳喳地打断。 孟芊芊让车夫停下,带檀儿下去买糖葫芦。 “姐姐!这花灯好好看哟!” “你要哪一个?”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陆家。 檀儿率先跳下马车,左手糖葫芦,右手提花灯,一蹦一跳地进了府。 陆凌霄下了马车,转身去扶孟芊芊。 不料,他刚伸出手,檀儿唰的闪了过来,一脚勾住脚凳,板板正正地放在地上。 檀儿哼道:“哪过要逆扶?” 陆凌霄皱眉。 这丫头好快的身手,方才明明进门了,是怎么做到一眨眼回到马车前的? 孟芊芊扶着檀儿的手腕下了马车。 檀儿继续一蹦一跳地哼着小曲儿进了府。 “你……” 陆凌霄叫住孟芊芊。 孟芊芊问道:“夫君有事?” 陆凌霄望了望檀儿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对孟芊芊道:“听说这丫头是你从牙行买来的,她不像是普通的习武丫头,况且她打伤下人的事我也听说了,她很危险,你最好将她送出府去。” 孟芊芊淡道:“夫君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凌霄蹙眉道:“我是为你好!这丫头的武功邪门得很,万一……” 孟芊芊淡淡一笑:“万一你再来我房中发酒疯,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夫君可是在担心这个?” “你——” 陆凌霄噎得脸色涨红,“都过去了,你怎么又翻旧账?” 孟芊芊道:“不翻旧账,等着夫君给我添新账?” “孟氏!” 陆凌霄气坏了,每当他想要对她好一点时,她总与他置气。 他方才见她喜欢孩子,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她若实在想要个孩子,自己和她生一个,也不是不行。 可瞧瞧她,永远只会耍小性子。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夫君没别的事,妾身先回去歇息了,夫君记得尽快把欠都督府的一万两还上,不然我怕催债的上门,会坏了小妹与夫君的名声。” 陆凌霄头都痛了! 慎言走过来:“大少爷,你又欠钱啦?你咋这么能欠呢?” 陆凌霄怒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翌日一大早,全家都知道陆玲珑打碎古董花瓶的事了,是别人这么干,他们就报官了。 可对方是陆大都督,谁敢告他讹钱?不要命了? 陆凌霄的银子早赔给孟芊芊了,兜里比脸都干净,他是真拿不出银子。 如今老夫人当家,可老夫人也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二夫人给老夫人上眼药:“娘,您和芊芊说一声,让她把银子还上,她不是刚拿了霄哥儿的一万两,她有钱!” 老夫人瞪她道:“想要自个儿去要!” 第四十章 为人妻的本分 二夫人还真去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二婶,打碎花瓶的是小妹,爹娘尚在,我这个做大嫂的怎好越俎代庖?” 二夫人讪讪一笑:“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嘛,再说了,赵家出事,你都借了一万两银子出去,不如这样,一万两也权当是你借给二婶的!” 大不了不还就是了,这丫头能把她怎么着? 孟芊芊哪里看不出她的小九九,笑了笑,说道:“二婶当真没银子吗?巧了,我前些日子刚把府里的账看了一遍,发现二房的账有不少数目对不上,不如把杨管事叫来问问?” 此话一出,二夫人的脸当场变了。 老夫人当然知道二房贪了点儿银子,可具体贪了多少,老夫人不知情。 这是因为老夫人的三位心腹管事中,有一个姓杨的被二夫人收买了,二夫人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极好,没想到被孟芊芊给发现了! 二夫人一阵心虚。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干笑道:“什么账不账的?二婶又不当家……许是哪个下人记错了,回头二婶找你二叔问问!” 孟芊芊一脸无辜地问道:“这银子……二婶还借吗?” 二夫人慌忙摆手:“不借了不借了!你也不容易,二婶再想想别的法子。” 从海棠院出来,二夫人狠狠咬牙:“死丫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难怪连娘都在她手里栽跟头!” 二夫人又去找陆母,陆母称病不见她,她辗转来到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直接抄起棒槌,把她撵了出去。 陆二爷看不过去了:“自个儿掏吧!你又不是没有!这几年你昧了芊芊多少银子!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二夫人郁闷道:“你懂什么?那一万两……可是给玲珑准备的嫁妆!” 陆二爷道:“命都没了要嫁妆做什么?” “人不是回来了么?”二夫人嘀咕,眼神一闪,“是霄哥儿打的欠条……” 陆二爷不耐地说道:“你昧芊芊的,娘和大哥睁只眼闭只眼,敢坑到霄哥儿头上,不怕娘和大哥弄死你!” 二夫人险些撕烂帕子:“知道了知道了!娘弄死我,我信,大哥才不会!大哥人那么好!” 陆二爷欲言又止,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赶紧去都督府还银子!” 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她还的是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拿回欠条。 岑管事笑吟吟地把银票送去了陆沅那边。 “大都督。”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岑管事将银票放在小案上,躬身退下。 宝姝手脚并用,咻咻咻地爬了过来,小胖手抓起桌上的银票,往自己小兜兜里塞。 陆沅冷哼道:“谁许你拿了?” 宝姝超凶地叫道:“呜哇!” 似是在说,我赚的! 陆家。 陆母今日称病留在院中静养,倒也不全是装的,她的身子的确不大爽利。 “大夫人……” 玉莲打了帘子入内,欲言又止。 陆母叹道:“她又来了?” 玉莲迟疑道:“不是二夫人,是……吴嬷嬷,要不奴婢和吴嬷嬷说您睡下了?” 陆母摇摇头:“让她进来吧。” “是。” 玉莲领了吴嬷嬷进屋。 吴嬷嬷先给陆母行了一礼,随即自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端着架子说道:“大少爷已能下地,想必不日便会痊愈,夫人找个日子让大少夫人把药喝了,也好给陆家生个嫡子。” 见陆母不说话,吴嬷嬷笑了笑,说道,“奴婢知道您疼大少夫人,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少夫人好。大少夫人不如林姑娘讨大少爷欢心,若再没个儿子傍身,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有了嫡子就不同了,任林氏再折腾,将来这家业也终归是嫡子的!” 陆母道:“芊芊还小,生儿育女不急一时。” 吴嬷嬷道:“大夫人这个年纪,已经怀上大少爷了!” 陆母冷声道:“那也犯不着吃药!” 吴嬷嬷哼道:“她落水伤了身子,不吃药,一辈子怀不上!再者这药贵着呢,换了别人,不一定舍得孙媳妇儿买!大少爷名誉受损,大少夫人若能诞下嫡子,也可为大少爷挽回些许名声,大夫人,大少爷是您的亲儿子,您总不会连亲儿子的仕途也不顾了吧!” 陆母握紧了帕子:“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你们有人问过她,愿意吗?” 吴嬷嬷道:“为陆家延续香火,是她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由得着她耍性子!奴婢言尽于此,大夫人赶紧把事儿办了吧!” 吴嬷嬷离开后,玉莲心疼地看向陆母:“大夫人……” 陆母用帕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当她拿开帕子,玉莲脸色大变:“夫人,您又咳血了,我去请大夫!” 陆母摇头,拦住了她,目光落在药瓶上,苦笑道:“老夫人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她给我吃的……就是这个药。” 海棠院。 檀儿有了自己的新衣裳。 她个子小,前几日穿的全是半夏几年前的旧衣裳,勉强合身,但因是旧棉,没那么暖和。 孟芊芊让李嬷嬷给她做了身新的。 “喜欢吗?” 孟芊芊问。 檀儿欣赏自己的衣裳,眸子亮晶晶的:“喜欢!” “袖子再收一收。”李嬷嬷折了折檀儿的袖口道。 檀儿道:“晚上再收!” 她要先穿一天! 檀儿挽住孟芊芊的胳膊道:“姐姐姐姐!逆今天出不出去呀?” 孟芊芊问道:“你想出去?” 檀儿噘了噘嘴儿:“有了新衣裳,当然要出去显摆嘛!” 李嬷嬷好气又好笑:“昨儿爬山没爬够呢,你可让小姐歇几日吧!当谁都和你一样,有使不完的劲儿!” 檀儿苦大仇深地皱了皱眉头,想到什么,笑道:“姐姐!逆不四在找账房先生嘛?额替逆走一趟!看找到了不?” 孟芊芊一想可行:“好,我让武哥儿送你去牙行。” “出去咯!出去咯!” 檀儿兴奋地冲出了院子。 孟芊芊笑着收回目光。 李嬷嬷欣慰地说道:“小姐是当真喜欢檀儿。” 孟芊芊扫了眼绣篮里的衣裳:“李嬷嬷不也喜欢?” 她怕李嬷嬷劳累,只让她做一套的。 可这第二套,李嬷嬷都做一半了。 李嬷嬷讪讪道:“这丫头除了能吃,干活儿还是挺卖力的。” 半夏酸溜溜地说道:“是啊,包括打碎了七个盘子、十个碗、烧穿了一口锅、烧炸了一个壶?” 李嬷嬷:“咳咳!” 孟芊芊噗嗤笑了。 半夏:“小姐!” 孟芊芊微笑:“我也喜欢半夏的。” 半夏害羞地红了脸。 几人正说着话,下人禀报,皇宫来了人,召孟芊芊与林婉儿入宫。 第四十一章 入宫 是钱管事来报的信。 孟芊芊很疑惑,问是谁召见她与林婉儿,钱管事也不知。 但对方穿着宫里太监的衣裳,与以往来给老太君送俸禄与炭敬、冰敬的人差不多打扮,当是作不得假。 孟芊芊倒不觉得对方的来历,只是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她出身幽州孟家,与宫中贵人并无交集,并且对方同时召见她与林婉儿,多半是陆凌霄有关。 “小姐,要不要去和老太君说一声?” 李嬷嬷提议。 老太君是陆家辈分最高的人,也是唯一得到过太上皇召见的人。 年皇室动荡,皇位险些落入外戚之手,是老太爷辅佐太上皇夺回江山,老太爷过世后,太上皇亲自来陆家吊唁,还对老太君行了晚辈之礼。 孟芊芊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不能事事都把曾祖母牵扯进来,那是皇宫,不是陆家。 李嬷嬷叹了口气:“奴婢就是担心小姐,若只宣召您倒也罢了,偏偏还有枫院那一位……” 半夏愤愤不平:“就是啊!她一个狐狸精,凭什么也能入宫?” 半夏的想法很简单,姑爷在边关立下大功,小姐作为姑爷的妻子,兴许是去皇宫领赏的,可那个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就没嘉奖的必要了吧! 孟芊芊道:“收拾一下,半夏随我入宫。” 二人来到门口时,林婉儿与绿萝也到了。 林婉儿这回倒不是一身素衣了,穿了件杏色束腰蝶袖长裙,罩了件蓝色缎面斗篷,发髻高高束起,以蓝色发带替代了珠钗首饰,突显了一身将门英气。 孟芊芊穿着红底白边的千金裘,依稀露出一点桃粉色短袄以及洁白如雪的留仙长裙,李嬷嬷手巧,给她梳了垂挂髻,簪上美玉珠花,并一支桃蕊金簪,不张扬,也不失礼。 她行止有度,不疾不徐地走来,宛若朝霞映朝露。 林婉儿一身英气,到了孟芊芊的朝气面前,竟瞬间变得有些不起眼。 下人们不敢说,但目光出卖了一切。 绿萝暗暗翻了个白眼。 半夏小声道:“要是檀儿在,戳瞎她眼珠子!” 一个执着拂尘的太监,眸光扫过孟芊芊,对林婉儿道:“陆夫人,请上马车。” 下人们吃了一惊,尴尬地看向孟芊芊。 钱管事忙指了指孟芊芊,讪讪说道:“这位才是我家大少夫人。” 太监的眼底露出一抹惊讶,笑着对孟芊芊说道:“小的眼拙,认错了,请陆夫人见谅。” 下人们面面相觑。 大少夫人端庄得体、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女的仪态,就连她的丫鬟半夏,也比绿萝看着得体多了。 这也能认错? 孟芊芊心知肚明,该来的还是来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在皇宫沉浮多年的公公总不至于如此没眼力劲。 这是今日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无妨,敢问公公,是哪位贵人召见?” 一旁的绿萝,小声对林婉儿道:“小姐,不是咱们上次在陛下身边见到的那位公公。” 林婉儿示意她别多话。 太监看了眼林婉儿,笑着说道:“是丽贵妃娘娘召见。” 六年前,楚大元帅战死,崇安帝一病不起,无法朝政,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崇安帝传位给太子。 不料太子突然暴毙,几位皇子为夺皇位不惜手足相残,可谁也没料到最终登上皇位的是不足十岁的九皇子。 而他的生母正是大周第一美人丽妃。 太上皇晋丽妃为丽贵妃,协理六宫。 如今丽贵妃更是凤印在手,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 坊间曾有过传言,丽贵妃与陆大都督有染,这才让陆沅甘愿为臣,一心辅佐少年天子,据说就连太子都是陆沅杀害的,为的是给少年天子铺路。 而少年天子其实对陆沅早有不满,之所以迟迟不除掉陆沅亲政,也是丽贵妃从中劝阻。 只要有丽贵妃在,少年天子与陆沅的君臣关系便固若金汤。 太监笑道:“陆夫人,林姑娘,请吧。” 四人坐上了皇宫的马车。 大抵是为了照顾林婉儿的身子,马车行得极慢,一个时辰才抵达皇宫。 两顶轿子早已等候多时。 太监和颜悦色地道:“林姑娘有身孕,贵妃娘娘备了轿子。” 半夏替自家小姐不平,这个劳什子公公说的什么话?活像是她家小姐沾了那个狐狸精的光似的! 不过她心里腹诽,面上没流露半分不满。 林婉儿朝着后宫的方向欠了欠身。 绿萝忙跟着行了一礼:“我家小姐谢过贵妃娘娘!”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四周寂静无声。 从进宫门的一霎,所有人便感觉到了一股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半夏深呼吸,不敢出错,给自家小姐丢脸。 孟芊芊与林婉儿坐上轿子。 绿萝看出了太监对自家小姐的态度更好,一路上,与太监有说有笑的,好像刻意彰显自己多受宠似的。 太监一一耐心作答。 随行的宫人们实则有些看不上她这副做派。 给你脸,你接着就好,别蹬鼻子上脸。 另一个丫鬟懂知礼多了,至少安静本分。 陆母乃簪缨大族的千金,她出阁前的教习嬷嬷,是在宫里给娘娘讲过规矩的,孟芊芊嫁过来后,陆母又将教习嬷嬷请来,把孟芊芊也教了一遍。 半夏的规矩也是教习嬷嬷把过关的,可挨了不少戒尺呢。 等下轿的时候,这种对比更惨烈了。 孟芊芊作为主母都没下轿,绿萝倒是先一步掀开了林婉儿的轿帘,帘子甩得老高,险些打在了随行宫人的脸上。 “小姐!我们到了!” 绿萝笑嘻嘻地说。 林婉儿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 孟芊芊坐在轿子上没动,半夏立在边上也没动。 一名随行的宫人伸手轻轻地挑开帘子:“陆夫人,请下轿。” 半夏这才上前,伸手去扶自家小姐。 孟芊芊皓腕轻抬,指若纤葱,优雅娴静地走下轿来,步摇的金色流苏熠熠生辉,几乎没有晃动。 宫人们暗暗点头。 这才是世家嫡妻该有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妻不容妾 长春宫内,孟芊芊见到了天子生母丽贵妃。 丽贵妃身着鹅黄色宫装,簪八尾赤金凤簪,这身打扮,距离皇后俨然仅一步之遥。 孟芊芊低垂着眼眸,并未直视贵妃容颜,带着半夏行了跪拜之礼。 绿萝忍不住惊呼出声:“贵、贵妃娘娘娘好美呀!” 这倒真不是她在讨好丽贵妃,而是她真真切切被丽贵妃的美貌所惊艳,哪怕生养了一位公主与一位少年天子,岁月在她脸上也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她美得一笔难述,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说是仙姿佚貌也不为过。 林婉儿听了绿萝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丽贵妃一眼。 “大胆!” 丽贵妃身旁的女官厉呵。 林婉儿脸色微变,绿萝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得脸都白了。 王太监暗暗叹气,边关来的将门之女,还不如一个商女懂规矩,贵妃的容貌是尔等可以亵渎的吗? 林婉儿瞥了眼跪在地上、从容淡定的孟芊芊,忙跪下,也行了跪拜之礼。 有孟芊芊珠玉在前,她尽管依葫芦画瓢做了,可始终不够端庄得体。 说来也怪,孟芊芊不过是商女出身,可举手投足,竟像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女。 丽贵妃意味难辨的目光扫过孟芊芊,落在礼数明显不大周全的林婉儿身上,温柔一笑,说道:“本宫虽出身书香门第,然而在本宫心里,最敬重戍国安民的大周将士,本宫小时候就不爱学这些繁文缛节,林姑娘与陆夫人平身吧!” 竟是把林婉儿放在了孟芊芊的前面,更不提她故意抬举林婉儿的一番话了。 再得体又如何?在皇宫,看的不是言行,而是贵妃娘娘的抬举。 林婉儿突然有了底气。 孟芊芊道:“多谢贵妃娘娘。” 她双手交叠于额前,又行一礼,方在半夏的搀扶下起身。 林婉儿也被绿萝扶了起来。 “坐。” 丽贵妃笑着说。 孟芊芊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下首处。 林婉儿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绿萝偷瞄半夏,半夏站哪儿,她也站哪儿。 丽贵妃笑道:“本宫今日叫二位来,是为了陆将军的事,二位皆是陆将军的贤内助,而陆将军又是天子心腹,本宫便不拿二位当外人了。陆将军在边关立下汗马功劳,回到朝中被天子封为正三品镇北将军,可就在前不久,陆将军遭到了御史大人弹劾,不仅官降一品,听说还挨了三百军杖。” 说着,丽贵妃长长一叹,“本宫听闻此事后,心中很不是滋味,陆将军上阵杀敌,佑苍生黎民,其功勋放眼本朝,又有几人可比?可偏偏就有人拿着他的后宅之事大做文章,为免日后陆将军再被后宅所累,本宫想听听二位的看法。” 孟芊芊没说话。 林婉儿见她不吭声,也垂眸不语。 丽贵妃道:“林姑娘乃忠烈之后,其父兄于陆将军有救命之恩,临终前托孤,陆将军乃顶天立地的男子,与林姑娘也算一段边关佳话。不如今日就由本宫做主,给林姑娘一个名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婉儿眸光微动,比划了手语。 绿萝忙道:“我家姑娘说,但凭娘娘做主!” 丽贵妃笑着看向孟芊芊:“陆夫人,想必你也没意见吧?” 孟芊芊问道:“不知贵妃娘娘要给林姑娘什么名分?是贵妾、良妾还是贱妾?” 丽贵妃笑容一收:“自然是侧室!” 孟芊芊道:“侧室位同平妻,贵妃娘娘是要指婚?” 丽贵妃道:“是又如何?” 孟芊芊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贵妃娘娘若赐妾,多少个林姑娘都行,可历来只有帝后才能指婚,林姑娘若想成为我夫君的侧室,要么经我同意,明媒正娶;要么,请帝后亲自下旨!” 丽贵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放肆!谁给了你胆子,如此与本宫说话!” 孟芊芊的话无疑戳中了丽贵妃的痛脚,她最厌恶别人说她不如皇后! 丽贵妃冷声道:“皇后无子,如今的天子是本宫儿子,你以为本宫要不来一道赐婚的圣旨吗?” 孟芊芊:“请陛下下旨。” 丽贵妃:“你——” 荒唐!天子怎么可能下这种旨?不是等着被天下人唾骂吗? 丽贵妃冷冷地看着孟芊芊:“本宫殿里的梅花开了,是当年本宫封妃时,太上皇亲自命人为本宫种下的,盈月。” “奴婢在。” “带陆夫人去赏梅,跪着赏!” “是。” 孟芊芊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半夏一同跪下。 丽贵妃怀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半倚在贵妃榻上,意态闲闲地看着染了豆蔻的指甲:“门打开,本宫也闻闻这梅花香。” 通风的殿门敞开,腊月的寒风往院子里狂灌。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寸寸落在孟芊芊的发顶、肩头、眉梢,很快,连纤长的睫羽上都凝了雪花。 半夏心疼得直掉眼泪,上次淋了雨刚好,这回又在大雪中罚跪。 孟芊芊挺直脊背跪在雪中,一身傲骨,如松如竹。 丽贵妃冷哼一声:“本宫看她能犟到几时!” 牙行。 檀儿拿到了算好的账本,准备回陆家,她一推门,望见满天的风雪,惊道:“下雪了!好大滴雪!” 她眸子亮晶晶的,刚要跳出去玩雪,被一只素手及时拉住,将她拽去了后院。 “十娘,逆作甚?” 檀儿叉腰问。 “嘘,小点儿声!”十娘拉着她躲在柱子后,偷瞄了眼大堂外路过的一队人马,“你从后门走,别叫那些人撞见了!” “哪些人?”檀儿问。 十娘道:“万花楼的人!” 檀儿眉头一皱:“那群哈怂?额要揍他们!” 十娘捂住她的嘴:“万花楼的人要买你,若知春妈妈把你卖给了别人,咱们牙行也不用干了,姐妹们从良不容易,你就当我求你,从后门走!” 檀儿吃软不吃硬,拿开她的手:“好嘛。” 回到陆家后,檀儿听李嬷嬷说孟芊芊进宫了,她扭头就走:“额去找姐姐!” “哎,檀儿你回来——” 檀儿已经走远了。 李嬷嬷叹气:“这丫头。” 武哥儿被刘管事叫去干活儿了,檀儿没了马车。 “逆晓得,皇宫在哪里么?” “皇宫咋过走?” “逆进过宫么?” 檀儿顶着大雪,一路问啊问的,遭了不少白眼,挨了不少骗,终于是走到皇宫了。 她弯下腰,扶着双腿,大口大口喘气:“累死额了,累死额了!” 第四十三章 大闹皇宫 皇宫外,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为首之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檀儿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逆们这儿……是皇宫么?” 为首侍卫上下打量了檀儿一眼,见是个小丫头,皱眉说道:“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檀儿一听自己没走错,长松一口气,说道:“额不四闲杂人等……额找人……找到了就走……” 为首侍卫正想把她轰走,另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和气地问檀儿:“小姑娘,你找谁?” 檀儿道:“额找额姐姐,她进宫咯。” 侍卫问道:“宫女还是……” 檀儿严肃地说道:“额姐姐才不四宫女!也不四皇妃!” 侍卫笑了笑:“那你在皇宫有认识的人吗?” 檀儿认真地思忖道:“姐姐的公爹叫啥子……完咯,额不晓得他名字……” 就在此时,面前的侍卫们忽然齐齐转身,拱手行了一礼:“指挥使!” 檀儿抬头一瞧:“耍刀滴!” 为首侍卫冷声道:“休得对指挥使大人无礼!” 锦衣卫指挥使冷眸一扫,为首侍卫脸色一变,恭敬退到一边。 檀儿哒哒哒地跑到他面前,仰头望向坐在马背上、一袭飞鱼服的他:“逆换衣裳啦!好俊——” 锦衣卫指挥使帅气挑眉。 “滴马!” 檀儿把话说完,上手抱住了马儿的脑袋。 锦衣卫指挥使:“……” “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问道。 檀儿摸着马儿的鬃毛道:“找姐姐!一个啥子贵妃把她喊进宫咯!” 锦衣卫指挥使古怪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丽贵妃?她召见陆夫人做什么?” 檀儿仰头:“耍刀滴,你带额进去嘛!” 锦衣卫指挥使:“带不了。” 皇宫重地,哪儿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去? 何况陆夫人去的是后宫,他一介外男就更不方便入内了。 为首的侍卫见这丫头与锦衣卫指挥使如此熟稔,一口一个耍刀滴,锦衣卫指挥使也没生气,不由地暗暗捏了把冷汗。 幸亏自己方才没对这丫头动粗…… 檀儿唰的蹦起来,将自己挂在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马鞍上,打着脚,开启耍赖大法:“带额进去嘛,带额进去嘛,带额进去嘛……” 侍卫们简直没眼看了。 锦衣卫指挥使嘴角直抽:“你下来!” 檀儿哼道:“额不下来!” 老子脸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记仇啊? 要不是看在陆少夫人的份儿上,老子现在就把你杀了! “出什么事了?” 一道不怒自威的女子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 锦衣卫指挥使与檀儿齐齐扭头朝驶来的马车望去。 车内走下来一名不苟言笑的夫人。 锦衣卫指挥使翻身下马,拱手打了招呼:“王夫人。” 檀儿趴在马鞍上,歪头看着她。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锦衣卫指挥使道:“这位姑娘是——” 锦衣卫指挥使忙将檀儿的身份与目的说了,对方是御史夫人,他可不希望在朝堂上被王御史参上一本,说他强抢民女之类的。 一听是孟芊芊的贴身丫鬟,王夫人看檀儿的眼神都柔和了:“我带你进宫。” 为首的侍卫道:“王夫人,这于理不合。” 王夫人正色道:“出了事,自有本夫人担着!” 为首的侍卫望向锦衣卫指挥使,见锦衣卫指挥使一副又不归老子管的表情,到底是让路放了行。 王夫人亲自将檀儿送到长春宫门口:“这便是丽贵妃娘娘的寝殿了,你一会儿只管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檀儿礼貌地鞠了一躬:“多谢王夫人!” 王夫人微笑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林婉儿带着绿萝从长春宫出来了。 王夫人回头,眉头一皱:“是她?” 檀儿忙上前,朝林婉儿身后看了看,问道:“额姐姐咧?” 林婉儿疑惑地看向檀儿。 绿萝纳闷道:“你怎么进来的?” 檀儿道:“逆管额咋进滴?额姐姐咧?” 绿萝看向林婉儿,林婉儿给了绿萝一个眼神。 绿萝嘲讽地笑道:“你姐姐得罪了贵妃娘娘,在里头罚跪呢!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我看今天她是跪不完了!” 檀儿捏紧了拳头:“姐、姐!”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地上落了厚厚的积雪。 丽贵妃揣着汤婆子,腿上盖着暖和的绒毯,优哉游哉地问道:“去问她,可知错了?” “是。” 盈月女官去了。 她来到梅树下,看着几乎冻成冰雕的孟芊芊,“陆夫人,娘娘问你,可知错了?” 孟芊芊缓缓说道:“臣妇不知,错在何处,请贵妃娘娘赐教。” 盈月回禀了丽贵妃。 丽贵妃眼神一冷,握紧了帕子:“骨头真够硬的!本宫就不信,这世上有本宫治不了的人!来人呐!陆夫人跪了这么久,想必冻坏了,拿些热水让陆夫人暖和暖和!” 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拎了两大桶热水过去。 这水可不是让孟芊芊喝的,而是要往她身上浇下去的,乍冷乍热,衣衫湿透,能把人冻得死去活来。 半夏脸色一变:“你们要做什么?” 盈月道:“浇。” 两个嬷嬷抬起水桶,正要狠狠泼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小身影闪电般地弹射而入,唰唰两脚,将嬷嬷连人带桶踹飞。 盈月神色一冷:“何人胆敢在长春宫放肆!” 檀儿挡在了孟芊芊面前,凶戾地说道:“动额姐姐,逆们真四……活、腻、了!” 盈月下令道:“把她抓起来!” 长春宫的嬷嬷与太监们一拥而上。 本以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轻松能将她擒住,谁曾想檀儿一拳一个,长春宫上上下下,被檀儿揍得鸡飞狗跳! 丽贵妃脸都气白了:“来人呐!长春宫进了刺客,叫禁卫军!” 禁卫军浩浩荡荡地杀入长春宫,一柄长剑咻的射向檀儿。 孟芊芊指尖一动,一道银光闪过,生生将长剑钉进了草丛! 檀儿一跃而起,揪住屋顶上那名偷袭的禁卫军,再一纵而下,将他重重摔进了雪地里! 这一幕,直把所有人看懵了! 禁卫军副统领皱了皱眉:“弓箭手!” 一整排弓箭手鱼贯而入,齐刷刷地搭弓拉箭,对准了檀儿! 丽贵妃怒喝道:“给本宫杀了这刺客!还有孟氏,是她指使的,把她也给本宫抓起来!” “皇后驾到——”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丽贵妃眉心一蹙。 雍容华贵的萧皇后,身着明黄色斗篷,神色威严地自大雪中走来。 在她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王夫人。 第四十四章 借刀杀人 “护驾!” 禁卫军副统领立即带着几名手下挡在了萧皇后身前,无比警惕地盯着檀儿。 萧皇后道:“林大人,退下。” 林副统领神色凝重地转过身来:“皇后娘娘……” 萧皇后轻声道:“无妨。” 林副统领单膝跪地:“是!” 其余人纷纷跪地行礼。 丽贵妃不情不愿地出来见驾,敷衍地行了一礼。 萧皇后的宫人与王夫人也给丽贵妃行了礼。 丽贵妃连个正眼也没给几人,只笑着看向萧皇后,倨傲地说道:“什么风把娘娘吹来了?” 萧皇后扫了眼跪在雪中的孟芊芊主仆,以及檀儿和被她揍得满地找牙的宫人侍卫,温声说道:“本宫在附近赏雪,听到长春宫动静不小,于是过来瞧瞧。” 丽贵妃狠瞪了眼嚎得杀猪一般的奴才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正抓刺客呢,叨扰到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嘴里讲着谦逊的话,语气与神态却是丝毫未将皇后放在眼中的。 宫人们对此见怪不怪,丽贵妃早将萧皇后架空了,连凤印都抢过来了,要不是废后太难,中宫怕是早就易主了。 萧皇后不紧不慢地问道:“哦?什么刺客竟敢来行刺丽贵妃?” 檀儿正色道:“额才么有行刺她!额不四刺客!” 孟芊芊道:“檀儿是臣妇的贴身婢女,因不忍臣妇受罚,这才与皇宫的人动了手。” 萧皇后看向孟芊芊:“你是何人?” 孟芊芊跪在雪地中,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一礼:“臣妇孟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王夫人忙道:“娘娘,她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妻子。” 萧皇后顿了顿:“陆凌霄,虎威大将军的曾孙?” 王夫人笑道:“是他!” 萧皇后说道:“虎威大将军当年追随太上皇南征北伐,功勋无数,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镇北将军带着他的遗志上阵杀敌,陆家也算后继有人。” 王夫人点头道:“娘娘所言极是。” 丽贵妃翻了个白眼。 萧皇后问丽贵妃道:“不知陆夫人犯了何罪,丽贵妃竟要罚她?” 丽贵妃淡淡说道:“长春宫的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盈月,代本宫送皇后娘娘。” “是。” 盈月女官应下,缓步走向萧皇后。 萧皇后严肃地说道:“长春宫的事,本宫无意过问,不过,陆夫人并非你长春宫的人,她有无犯错,自有本宫这个皇后来定夺。” 丽贵妃往前走了两步,嚣张地说道:“皇后,是要与本宫作对吗?” 萧皇后转头道:“王夫人,王御史近日在家可好?你回去问问他,丽贵妃在长春宫对朝廷命妇滥用私刑,该当何罪?” 丽贵妃脸色一沉。 她天不怕地不怕,可独独是有些怵王御史的,毕竟那个二愣子,把亲爹都送进大牢过! 被他参过的,远的不提,连陆凌霄这个杀了北凉亲王的大功臣,不也官降了一级? 丽贵妃死死地捏住帕子,冷冷转过身,不屑地对孟芊芊说道:“有皇后娘娘替你说情,本宫暂且饶了你,下回再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玉皇大帝来了也保不住你!” 萧皇后对林副统领道:“还不收兵?” 林副统领打了个手势,弓箭手们整齐划一地收回弓箭,退至一边。 “姐姐!” 檀儿往草丛里一抓,起身奔了过去,“半夏!” 半夏用快冻僵的嘴说道:“我没事……小姐冻坏了……” 檀儿将浑身冰凉的孟芊芊背在背上,眼神坚毅地说道:“姐姐,檀儿带你回家!” 王夫人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了孟芊芊的身上,她的丫鬟则过来搀扶半夏。 萧皇后道:“走。” 一行人离开了长春宫。 禁卫军里也有人受了伤,林副统领安排手下带着伤员离开,同时清理了现场打斗过的狼藉,当他抽出那柄插进草丛里的长剑时,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只见剑刃上有个细小的孔,像是被什么暗器一穿而过。 怎么可能? 谁这么厉害? 那个小丫头吗? 孟芊芊的情况不乐观,她整张脸毫无血色,眼神也出现了一丝涣散。 “去本宫那里,暖暖身子,小德子,去请太医。”萧皇后道。 “是!” 小德子忙不迭地去了。 孟芊芊嘴唇微动。 檀儿道:“姐姐,逆说啥?” 孟芊芊虚弱地说道:“回海棠院……还有……谢谢王夫人……” 檀儿认真听完,一个急刹:“好!回海棠院!现在就回!” 王夫人问道:“哎——你们去哪儿?” 檀儿回头,看了看被人搀扶的半夏,对王夫人道:“王夫人,额姐姐说,谢谢你!逆滴大恩,她记住咯!半夏逆先帮额照顾下,额送完姐姐,再来接她!” “哎——檀儿——陆夫人——” 王夫人极力挽留,奈何檀儿快如烈马,背着孟芊芊,眨眼便消失在了大雪中。 王夫人叹气。 萧皇后说道:“她回去,想必自有她的道理。” 王夫人点点头,对萧皇后深深鞠了一躬:“今日多谢皇后娘娘了,陆夫人于我有恩,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就是……连累了娘娘。” 她也不知事态如此严重,原本只当是个小误会。 现在想想,那个叫林婉儿的女人,怕是早知檀儿的能耐与脾气,故意让自己丫鬟在檀儿面前拱火,为的就是让檀儿去把事情闹大,加剧陆夫人与丽贵妃的矛盾。 真是好大的心机。 萧皇后温声道:“丽贵妃与我之间,不差这一桩,表姐不必放在心上。” 却说丽贵妃回到寝殿,狠狠地喝了三大口茶后,逐渐冷静了下来。 “什么朝廷命妇?她又没封诰命夫人!萧兰依,你唬我!” “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抓回来!还有她的丫头,本宫要她的命!” 王太监硬着头皮去了,不多时便折了回来,“娘娘,陆夫人和那个小丫头已经出宫了!” 丽贵妃气得摔了个杯子,冷声道:“让禁卫军去抓!就说是抓刺客!出了宫,看她萧兰依还管得着!” 冰天雪地,寂静的官道一望无际。 “姐姐!逆撑住!” 檀儿感受到孟芊芊的气息在逐渐变得微弱,她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五脏六腑都仿佛灼烧了起来。 “檀儿……歇会儿……” “额不要!” “我想歇会儿……” “逆不许歇!不许睡!” 檀儿拼了命地往前奔,汗水撒了一路,衣衫彻底湿透。 终于,她看见了一辆马车。 她背着孟芊芊跳上去,拔下头上的簪子甩给车夫:“去长阳街陆家!不去杀了你!” 车夫吓得赶紧抓起缰绳,快马加鞭朝陆家奔去。 然而没走两步,禁卫军的骑兵追了上来,从两边的巷子包抄,将马车团团围住。 第四十五章 谁敢动都督府的人? 车夫吓得直摆手:“不干我的事啊!” 檀儿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对着迎面的几名禁卫军道:“让开,额现在不想打架。” 领头的骑兵是禁卫军的一名骑都尉,姓周,他适才不在长春宫,他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不免狐疑地问手下的禁卫军道:“确定是她们?” 禁卫军道:“是她们,属下在长春宫与那个小丫头交过手,她还打伤了我们的人,骑都尉一定要当心。” “嗯,林副统领带出来的兵都这么弱了么?” 禁卫军也分了派系,这名骑都尉与林副统领恰巧不是一个阵营的,骑兵的追击速度更快,他是被临时调遣的。 可当他发现对方竟是个小娃娃时,立即感觉丽贵妃娘娘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骑着马,无比轻慢地往前踱了两步:“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杀了你。” “额最后索一遍,让开!” 檀儿的眼神,让人莫名想起凶戾的狼崽。 骑都尉眯了眯眼:“贵妃娘娘有令,带陆夫人回宫,违令者,格杀勿论!小丫头,跪地求饶,兴许能——” 他话未说完,就见檀儿脚跟一跺,背着孟芊芊一跃而起,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在漫天风雪的遮掩下,咻的跃上了街铺的屋顶。 骑都尉狠狠吃了一惊。 适才奚落林副统领的话,变成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自己脸上。 在高手如云的禁卫军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身手。 “追!” 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兵分三路,一路沿着街道追击,一路绕路前行,另一路则弃了马,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咻! 一支冷箭疾驰飞来,檀儿机敏闪避。 追着她的骑兵又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这些箭矢大大拖慢了檀儿的速度,同时也大量消耗着檀儿的体力。 檀儿一边奔跑,一边冷冷扫了眼穷追不舍的弓箭手骑兵,得甩掉他们,或者解决掉他们,否则照这个速度,她在下个路口便会被另一队包抄的禁卫军围堵。 咻咻咻! 接连三箭射来,檀儿一个前空翻,单膝跪地落在瓦片上,瓦片当即裂开,碎片深深扎进了她的膝盖。 弓箭手再次拉弓。 而与此同时,骑都尉紧追而至。 他腾空而起,横斩一剑,劈向檀儿的双腿。 弓箭与长剑,她只躲得了一个。 先保腿! 腿在,就能带姐姐走! 檀儿凌空一跃,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禁卫军的弓箭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银光冰冷锐利的闪过,弓箭手们突然身躯一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狠狠击飞,跌落在了马蹄之下! 孟芊芊胸口一痛,吐了一大口血。 檀儿脸色一变:“姐姐!” 孟芊芊横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檀儿:“姐姐——” 檀儿不计代价地奔跑着,不知奔了多久,只知身后的禁卫军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也越来越聋。 她先是听不见了,然后也看不清了,她的力气早已耗尽,只凭着一股子执念不断前行。 “追上了!她们在那里!” “糟糕,她们去的地方是——” “弓箭手准备!不能让她们过去!” 弓箭手朝檀儿的脑袋射出一箭。 檀儿已经毫无感知了。 孟芊芊抬起冻僵的手,用最后的毅力握住了这支箭。 箭上的余劲带来巨大冲击,檀儿再也支撑不住,朝前狠狠栽了下去,孟芊芊也摔进了雪地里。 落雪无声,朱红色的大门紧闭。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 骑都尉道:“拿人!” “是!” 前排的禁卫军策马上前,可就在靠近的一霎,天空突然射来几支利箭,强势霸道地挡在了二人马前。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了惊恐的嘶叫! 骑都尉抬起头,只见高高的檐角上,站着一个身着青衣、挽着弓箭的少年。 骑都尉顿了顿,亮出令牌,不卑不亢地说道:“禁卫军奉贵妃娘娘之命,捉拿刺客。” 少年一箭射落了他的令牌! 骑都尉脸色一沉。 禁卫军们齐齐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骑都尉好大的官威,捉人捉到都督府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骑着高头骏马,带着冷肃威严的锦衣卫们,自街道的另一头,气场强大地迎了上来。 骑都尉皱眉,扫了眼昏迷在都督府大门口的主仆二人,正色道:“禁卫军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指挥使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很快,林副统领也到了。 骑都尉虽不与他一心,可面对锦衣卫,他们还是拧成一股绳的。 林副统领道:“上官凌,禁卫军的事,你还插不上手!” 锦衣卫指挥使冷笑道:“都督府的地盘,轮不到禁卫军撒野!” 林副统领:“她们是刺客!” 锦衣卫指挥使:“来了都督府,就归都督府管了,是不是刺客,你说了不算!” 林副统领冷声道:“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们区区锦衣卫,能与三万禁卫军抗衡吧?”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杀气夹杂着风雪扑面而来。 “你不会也以为,本督死了吧?” 轻描淡写的嗓音,有如实质的无尽杀气,令所有人心神骤然一凛! 所有锦衣卫翻身下马,整齐划一地行了一礼,呼声震天:“大都督!” 禁卫军们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明明他们人多势众,可不知为何,在只手遮天的大都督面前,没一个人有种与他翻脸。 林副统领与骑都尉也下了马,带着手下拱手行礼:“见过大都督!” 陆沅一袭紫衣,双手负在身后,雪花都似乎不敢落在他肩头。 他神色冷漠,薄唇轻启:“滚。” 禁卫军撤了。 锦衣卫指挥使长松一口气:“马蹄子快跑断了,幸亏赶上了。” 陆沅看了眼地上的孟芊芊与檀儿:“这也叫赶上?” 锦衣卫指挥使:“……” “我这不是把不准您的意思吗……一会儿说人家的死活与您无关,一会儿又……哎哎哎!岑伯!有没有姜汤?快熬姜汤——” 大都督又想杀人了! 真是太可怕了! 陆沅转身:“清霜。” 一名女子暗卫纵身而下,抱着昏迷的孟芊芊进了府。 锦衣卫指挥使把檀儿一指:“哎,这儿还有一个呢!郁子川!郁子川你又死哪儿去了?抬人了!” 第四十六章 宝躯三震的宝猪猪 汀兰苑。 大夫给孟芊芊把完脉,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来到隔壁。 陆沅坐在椅子上喝茶。 锦衣卫指挥使守在一旁,见大夫过来,他问道:“张大夫,如何了?” 大夫无奈拱手:“恕老夫无能为力。” 锦衣卫指挥使眉头一皱:“这么严重?” 陆沅淡淡说道:“岑管事,送送张大夫。” 门口的岑管事入内,拎起张大夫的医药箱,客客气气地说道:“张大夫,您请。” 张大夫对陆沅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锦衣卫指挥使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怎么就……这……唉!跪了会儿……跪成这样了?” 他一时也不知是惋惜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点。 “大人,要不……我去请太医?” 其实张大夫的医术并不逊于太医的,不然也没资格来都督府行医。 不过,每个大夫都有自己擅长的,也有些是继承了祖传秘方的,保不齐恰巧能治陆夫人呢。 陆沅却道:“清霜。” 清霜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属下在。” 陆沅看着杯中的茶:“你去一趟万花楼。” 清霜应下:“是!”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日,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昔日川流不息的街道,变得门可罗雀,除了纸醉金迷的万花楼。 大堂内丝竹管乐,声声入耳,轻歌曼舞,宾客不绝。 “来人啊,给这位公子打茶围!” 盛装打扮的老鸨摇着团扇,拿着刚热乎乎的金元宝,满眼含笑地上了二楼。 “雪下得越大,生意越好,天底下的臭男人,全都一个德行!” 她收了笑,推开自己房门,刚进来,一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眸光一动,施施然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推开剑刃,转过身看向房中的不速之客:“哟,这是做什么?” 清霜道:“大都督有令,请万花楼楼主去一趟都督府。” 她拂袖一挥,一个妖娆的转身,风情万种地坐在了椅子上:“老娘若是不去呢?” “那就得罪了。” 清霜一步迈至她面前,左手双指一并,点了她的穴,同时右手一挽,不偏不倚地将宝剑插回了腰间剑鞘! 旋即,清霜将人扛在肩上,破窗而出,跃入了寂静无声的大雪。 当她被清霜放到陆沅对面的椅子上时,脸都绿了! 清霜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恶狠狠地瞪向陆沅:“大都督什么意思?” 陆沅笑道:“多日不见,燕楼主别来无恙。” “呸!”燕娘子啐了一口,“少搁老娘跟前装模作样!你的狗腿子前阵子险些查封了老娘的万花楼,这事儿你是一点儿不提?” 陆沅被骂了,不见半分怒意,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例行公事而已,再者,陆某也没冤枉万花楼,确实是揪出刺客了。” 燕娘子嘲讽一笑:“怎么?听你的口气,是还想治老娘一个窝藏细作的罪名了?” 陆沅笑着道:“燕娘子言重了。” 燕娘子翻了个白眼:“哼!” “今日请燕娘子过来——” “是掳老娘过来!” 燕娘子没好气地纠正。 陆沅笑得从容,不与她拌嘴,继续自己该说的:“是为了请燕娘子救治一个人。” “不救!” 燕娘子不假思索地拒绝。 陆沅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清霜拿起他手边的白帕子,走到对面递给了燕娘子。 帕子上放着一根银针,与常见的银针不同,它更重、更长,针柄处有特殊的螺纹。 燕娘子的眸光微微一顿:“这是——” 陆沅道:“燕娘子不是一直想得到楚家的鬼门十三针吗?当年楚夫人用它杀死了自己的夫君楚大元帅,而后纵火烧了整个楚家,自己则畏罪自焚,那之后,鬼门十三针便失传了。” 燕娘子狐疑地看了陆沅一眼:“你让我救的人……与鬼门十三针有关?” 陆沅似笑非笑:“有没有关系,你救了不就知道了?” 燕娘子呵呵道:“仅凭一根针,便想诓骗老娘出手?这种银针老娘也做得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陆沅不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地吹了吹滚烫的茶。 燕娘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人在哪儿?” 清霜将燕娘子带去了隔壁,一刻钟后,燕娘子回来了。 桌上奉了一盏热茶。 她端起茶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笑道:“哎哟哟,真是人间绝色,难怪大都督瞧不上我万花楼的姑娘,敢情是在府上藏了个天仙似的小美人儿。” 陆沅含笑问道:“可能救?” 燕娘子道:“这丫头身负寒症,半点儿寒也受不得,受一次,加重一次。” 陆沅的脑子里闪过了第一次见孟芊芊的场景,事后听人说,她是淋着冻雨走回陆家的。 燕娘子接着道:“旧的寒气未消,今日又在雪里跪了那么久,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偏偏呀,这丫头又多次强行用力,受了内伤,寒气侵入心脉,没得救咯!可惜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小病都治不了,看来就算你得了鬼门十三针,也没什么用。” “少给老娘用激将法!” 燕娘子不知第几次翻白眼,“不是老娘医术不够,而是她这种程度的寒症,须以赤灵芝入药,再辅以麻黄、桂枝、紫苏,以刺穴之法,外灸内服,方可药到病除。别的药材都好说,赤灵芝有价无市,我可寻不到!” 陆沅对清霜道:“去拿。” 燕娘子娇躯一震,你连这都有?! 燕娘子眸光一扫,指了指某个躲在门槛后偷听的小团子:“让我救人可以,但这个小家伙,你得给我玩两天!” 陆沅:“三天,送你一天。” 宝躯三震的宝猪猪:“……!!” 第四十七章 大都督为谁折腰 长春宫。 丽贵妃听完王太监的禀报,美眸闪过愠怒:“你说什么?被都督府的人救下了?” 王太监说道:“也不算是救下,陆夫人与她丫鬟误打误撞地晕倒在了都督府门口,禁卫军在都督府的地盘喊打喊杀,不知道的,还当娘娘是在杀鸡儆猴呢!那可不就得和娘娘对着干!” 丽贵妃不满地扯了扯帕子:“一群蠢货!” 天蒙蒙亮。 燕娘子终于从孟芊芊的房中出来了。 她去了隔壁。 饶是一宿未眠,这位调教过无数美人的万花楼楼主,依旧妆容精致,媚态横生,风情万种。 她摇着团扇在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陆沅:“哟,大都督这是起得早啊,还是一宿没睡啊?” 陆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人救活了?” 燕娘子轻慢地说道:“我燕娘子出手,岂有救不活的道理?不过,我很好奇,大都督怎会对一个丫头如此上心?我起先以为她是你的女人,可一瞧呀,还是个雏儿!你分明连碰都没碰过人家!” 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被我说中了?”燕娘子眸子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怎么个情况?展开讲讲!” 陆沅放下茶杯:“你话太多了。” 燕娘子道:“老娘帮你救了人,问问怎么了?不说,以后我可不管了!哎呀呀,杀人如麻的大都督,竟为一个女人折腰——” “救她,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 陆沅说罢,起身打算离开,刚拉开虚掩的房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孟芊芊。 她的身后,分别是神色清冷的清霜,以及神色一言难尽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挠头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陆沅的眸光微动。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我是来和大都督道谢的,这次的人情我欠下了,日后有需要利用小女子的地方,大都督但说无妨。” 锦衣卫指挥使老尴尬了:“那……什么……” 孟芊芊欠了欠身:“多谢大都督收留,小女子告辞。” 说罢,她回了隔壁屋,弯身去抱呼呼大睡的檀儿。 清霜先她一步,将檀儿扛在了肩上。 孟芊芊顿了顿:“有劳清霜姑娘。” 清霜道:“夫人叫我清霜就好。”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将夜时分才堪堪停住,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鞋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锦衣卫指挥使冷着脸对屋内优哉游哉品茶的燕娘子道:“我说,你故意的吧?” 燕娘子呵呵道:“掳老娘过来,不报个仇,当老娘是纸糊的么?” 锦衣卫指挥使恨不能挥刀斩了这娘们儿,他转身看向陆沅:“大人,要不……去解释下?” “哼!” 陆沅面无表情地走了。 厨房的人过来问:“指挥使,今早吃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捋了捋袖口,风轻云淡地说道:“死鸭子的嘴!” 孟芊芊来到都督府的门口,马车早已备好,她上车后,清霜也将檀儿扛上了马车。 孟芊芊问清霜道:“可否,先去一趟王家,我想去接个人。” 清霜推开车窗,对孟芊芊说道:“王家人来了。” “夫人啊,大清早的,你带我来都督府做什么?” “还说呢,不是让你早点儿回京吗?” “我……我在澧县办差,收到你的口信儿,连夜往回赶,可城门关了我有什么法子?” “别说了,赶紧下来,救人要紧!” 王夫人将王御史从马车上连拖带拽地薅了下来。 “王夫人。” 孟芊芊的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 王夫人与王御史齐齐转过身来,王夫人一把推开了自家相公。 “小姐!” 半夏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飞奔至孟芊芊面前,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小姐!” 孟芊芊擦了她脸上的泪:“我没事。” 王夫人也拉着孟芊芊左看右看:“真没事儿?没用刑?” 萧皇后在禁卫军里有认识的人,一打听,得知孟芊芊与檀儿居然被都督府抓走了,谁不知都督府拥有京城最可怕的刑房与牢狱,更别说大都督与丽贵妃沆瀣一气,她可担心孟芊芊会在都督府脱掉一层皮。 孟芊芊微微一笑:“没有,让王夫人担心了。” 王夫人见她不像在客套,神色稍霁,又四下看了看,问道:“檀儿呢?” 孟芊芊道:“在马车里,她昨日累坏了,还没醒。”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王御史,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见过王大人。” 王御史礼貌地回了一礼。 王夫人道:“她便是我与你提过的陆夫人。” 王御史再次施礼:“多谢陆夫人对拙荆的救命之恩!” 孟芊芊忙道:“不敢当。” 王御史纳闷地道:“所以夫人你让我连夜赶回来,是因为陆夫人被都督府抓了?敢问陆夫人,不知都督府是以何罪名抓的你?” “一场误会罢了。”锦衣卫指挥使大刀阔斧地走了出来,“事情已经调查清楚,陆夫人无罪,可以回去了。” 王夫人问道:“那,檀儿呢?” 锦衣卫指挥使道:“虽大闹皇宫,有违宫规,可念其年纪尚幼,救主心切,又是初犯,便不罚她了。” 王御史眉头一皱:“谁大闹皇宫?” “没谁!你听错了!”王夫人赶紧把人往回拽,她可太了解自家男人的尿性了,参起人来敌友不分! “不是,夫人,我明明听见……” “你没听见!” 王夫人将自己那口子推上马车,“送老爷回去!” “是,夫人!” 车夫快马加鞭,把马车驾走了。 王夫人则牵着孟芊芊的手上了另一辆王家的马车。 陆家那边,自然也得到了孟芊芊被抓进都督府的消息,只不过,他们听来的并不是禁卫军抢不过锦衣卫,而是禁卫军主动将案子转交给了锦衣卫。 毕竟,禁卫军也是要面子的。 老夫人可不管是谁办案,总之她气得不轻:“三天两头惹是生非,陆家怎么娶了这种丧门星!” 二夫人道:“是啊,上回是惹了大都督,这回又冲撞了贵妃娘娘,我看她是存心想害死咱们呀!不是有那个什么罪……叫……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老夫人更是心肝儿一阵乱颤,丽贵妃是天子生母,等太上皇仙逝之后,她便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 陆家有几颗脑袋得罪她? “这个死丫头!” 二夫人焦急地说道:“娘!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不能被她连累了呀!” 第四十八章 休妻 因边关传来急报,陆凌霄昨日去了军营。 几位将领为如何对付北凉的事吵了一整晚,等陆凌霄从主帐出来,天已经亮了。 他打算回自己的营帐歇歇,陆家的下人找来了。 “大少爷,家里出事了,您赶紧回去瞧瞧吧!” “出什么事了?” “这个……小的不敢乱嚼舌根,您还是当面问林姑娘吧!” 是婉儿让他来的? 婉儿出事了? 陆凌霄顾不上一夜未眠,当即快马加鞭回了陆家。 “婉儿!” 他在枫院的上房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林婉儿,眉目一冷,“绿萝,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 绿萝忙道:“将军恕罪!” 林婉儿打着手语道:不干绿萝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 陆凌霄紧张地看着她:“是身子不适吗?动了胎气,还是——” 林婉儿摇摇头,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长出来的青色胡渣,满眼尽是心疼,比划道:将军昨夜也没睡么? “处理了一点军务。”陆凌霄不想谈边关的事,徒增她忧虑,“还是说说你吧,昨晚怎么了?” 林婉儿低下头,比划道:将军,婉儿没脸留在陆家了。 陆凌霄眉头一皱:“这说的什么话?是谁给你难堪了吗?是不是她又——” 和林婉儿过不去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孟芊芊。 绿萝委屈地说道:“姑娘!又不是你的错!” 陆凌霄问林婉儿道:“你急死我了,到底怎么了?” 绿萝道:“将军,还是奴婢来说吧!昨日,贵妃娘娘召见林姑娘与大少夫人,贵妃娘娘体恤姑娘孤苦无依,想给姑娘一个名分,谁知大少夫人不同意,还当面顶撞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又不是皇后,没资格插手臣子的家务事,有本事让帝后来下旨!将军您听听,这是能说的话吗?贵妃娘娘当即怒了,姑娘人微言轻,求情也不管用! 原本,贵妃娘娘只是小惩大诫,大少夫人认个错也就完了,谁曾想,大少夫人竟然纵容那个叫檀儿的丫头,在长春宫大打出手,险些伤了娘娘!” 陆凌霄脸色一变:“什么?”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比划道:檀儿也是护主心切,她年纪小,不懂宫里规矩大。 陆凌霄冷声道:“丫鬟不懂,她也不懂吗?就不该把一个莽撞冲动的丫鬟带进宫去!” 林婉儿害怕地看着他。 陆凌霄忙道:“我不是在凶你,她人呢?” 绿萝替自家小姐答道:“大少夫人被都督府抓走了,姑娘担心大少夫人的安危,一宿没合眼,眼见着事态严重,大爷又不在府上,姑娘便赶紧打发人去军营找您了。” 林婉儿一脸自责地打着手语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陆凌霄握住她的手:“你何错之有?是贵妃娘娘想抬举你,又不是你自己想要名分。何况……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确实委屈了你。” 林婉儿没吭声。 陆凌霄蹙眉说道:“你累坏了,先歇着吧,我出去一趟。” 林婉儿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宽慰地说道:“不论如何,她是我过门的妻子,我总不能放任不管,放心,大都督不会在此时动我。” 林婉儿迟疑片刻,对他比划道:老夫人正为此事生气,你要不要先去劝劝她老人家,以免她气出个好歹来? 福寿院。 老夫人是真真一宿没合眼。 想到那个死丫头竟然连贵妃都敢得罪,她吓都吓死了,哪儿还睡得着? 一大早便让人将两位族老请过来了。 二人的年纪其实与老夫人相仿,但与老太君同辈,老夫人是叫三叔与五叔的。 五老太爷问道:“侄媳一大早把我和你三叔叫过来,所为何事啊?” 老夫人未开口,先长叹一声:“老二家的,你说吧。” 陆母今日未到,老夫人只叫了二夫人过来。 二夫人捏住帕子,痛心疾首地说道:“不瞒二位叔公,家门不幸啊!” 五老太爷纳闷道:“霄哥儿刚立下大功,何来家门不幸?” “是孟氏!”二夫人添油加醋地将孟芊芊得罪丽贵妃的事说了。 三老太爷原本迷迷瞪瞪的,听到这里,瞌睡都吓醒了! 他用苍老的声音艰难问道:“此事当真?” 二夫人道:“哎呀,千真万确!人被锦衣卫抓走了,就在都督府里关着呢!平日里大嫂总惯着她,我不止一次和大嫂说,你这样会把她惯坏了,大嫂不听,这下好了……闯下弥天大祸,连累整个陆氏一族给她陪葬啊!” 五老太爷皱眉道:“侄儿当年去幽州提亲,我就和他说了,商女娶不得!” 这话二夫人不敢接,再怎么那也是她公爹。 老夫人后悔地说道:“早该听三叔的!虽说她身份配不上霄哥儿,可自打嫁进陆家,陆家从未亏待过她,拿她当亲生的看待,便是前阵子她撵走了霄哥儿的乳母,我也没说什么。” 五老太爷冷声道:“岂有此理!” 在大家族里,乳母的地位是很高的,懂规矩的千金大小姐,连重话都不会对乳母说,更遑论将人撵走! 二夫人煽风点火:“何止啊?娘病了,她也不来侍疾,她还动手打过玲珑和林姑娘呢!” 林姑娘,二位族老也听说了,是陆凌霄从边关带回来的孤女,肚子里怀了霄哥儿的骨肉。 在两位族老看来,一个妾而已,主母不该容不下。 打小姑子就更过分了。 三老太爷开口道:“不过,嫡子未出,先有庶子,也不大说得过去。” 二夫人眼神一闪,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可冤枉咱们了,是她自己身患寒症,无法生养,我们才允许林姑娘留下这个孩子的!” 三老太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夫人叹道:“今日请二位族老过来,就是想让三叔、五叔做个见证,我陆家,要休了这个媳妇儿!” “祖母,我可是带着幽州的一半身家嫁过来的,就这么休了我,不太好吧?”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打了帘子进来。 第四十九章 彻底撕破脸 众人见到她,宛若大白天的见了鬼。 二夫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不是被都督府抓去了吗?” 孟芊芊淡淡一笑:“原来家里知道我身陷囹圄啊,不想着怎么救我出来,倒是绞尽脑汁地与我撇清关系,这就是名门世家的做派,当真是令我这个小商女大开眼界。” 二夫人一噎,有些尴尬地嘀咕道:“谁让你乱闯祸的?” 孟芊芊给三老太爷与五老太爷打了招呼:“见过两位太叔公。” 二人的表情有些冷淡。 二夫人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老夫人冷哼道:“还用说,自然是霄哥儿把她救出来的!也不知他这回又在都督府低三下四受了多少气!” 她心疼死自己孙子了,怎么摊上一个如此惹是生非的媳妇儿!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你笑什么?” 孟芊芊道:“我笑祖母连自己孙子的斤两都拧不清,莫说他没去都督府受气,便是受了,也没那么大面子把我从都督府带出来。” “你——”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二夫人嗤道:“不是霄哥儿救你出来的,还能是谁?总不会是大都督心慈手软放了你,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份体面?” 老夫人也认为都督府能放人,全是看霄哥儿的颜面,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孟芊芊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子。 “成天给霄哥儿拖后腿,因为你霄哥儿官降一品,挨了几百个板子,你不仅不知收敛,还越发猖狂,惹祸惹到皇宫去了!今日我做主,休了你这个丧门星!” 孟芊芊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说道:“他降官职是因为宠妾灭妻,妄图欺君,与我何干?再者,休妻也得讲道理,不是你们说休就能休的!” 老夫人见惯了孟芊芊恭谨乖顺的样子,她一硬气起来,老夫人委实有些不习惯。 二夫人腾地站起身,指着孟芊芊的鼻子道:“不孝,妒忌,恶疾,无所出,七出你犯了四出,怎就休不得你?” 孟芊芊冷冷一笑:“二婶说的是前几日我染了风寒,不能前去给祖母侍疾的事?那不妨让府上的下人出来评评理,看我这几年在陆家是如何孝顺长辈的!银子,我出了!人,我伺候了!家,我养了!若这都能叫不孝,试问什么才叫孝?” “夫君不经我同意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外室,我可曾苛待过她?她的吃穿用度与我这个正妻并无二致,夫君夜夜留宿她院中,我也从未阻挠!妒忌,从何说起?” “至于恶疾、无所出,二婶是指,我被你女儿推下水患上寒症一事吗?我这病是拜你女儿所赐,生不了也是你们陆家害的!怎有脸算在我头上!” 两位族老一时也有些震惊了,孟丫头的话,与婆媳二人的说辞截然相反,他们不知该信谁了。 孟芊芊义正词严地说道:“两位族老今日在此,那不妨把话说清楚!别说我没犯七出,即使我犯了,大周律令也还有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我嫁入陆家时,陆家债台高筑,连宅子都拿去给人抵债了,是我拿嫁妆银子还上的!祖父去世,夫君‘假死’,我守孝三年,守节五年!就凭这一桩桩、一件件,陆家想休我,门儿都没有!” 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五老太爷道:“既如此,确实休不得呀……” 二夫人着急地说道:“五叔公!她得罪了贵妃娘娘,不休她,等着和她一起受死吗?” 五老太爷:“这——人不是已经放了吗?” 三老太爷:“是啊,兴许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与孟丫头计较了呢?” 二夫人急了:“现在放人算什么?被贵妃娘娘记恨上了,陆家能有好日子吗?万一贵妃娘娘让让人给大哥和霄哥儿使个绊子,爷俩仕途就毁了!” 她没说的是,她女儿正是说亲的年纪,若知陆家把贵妃得罪了,谁敢娶玲珑过门?更别提她还有两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儿子。 国子监的监正,正是贵妃的亲哥哥。 老夫人也不敢拿儿子孙子以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去赌。 老夫人很快将贪财的念头摁下,仍决定将孟芊芊撵出家门。 “你与霄哥儿夫妻一场,休了你,确实让你颜面无光,你自请下堂吧!就说是你触犯宫规,不愿连累夫家,日后外人提及,亦会赞你一句贤良、识大体!” 老夫人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给了孟芊芊多大的恩典。 其实想想,这个法子确实比陆家休妻更高明,休妻显得陆家薄情寡义,可她自请下堂的话,就不干陆家什么事了。 孟芊芊气笑了,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焉能不知? 论厚颜无耻,这个祖母还真是无人能及啊。 “那我的嫁妆呢?” 老夫人横眉冷竖道:“你自请下堂,还想要回嫁妆?” 孟芊芊反问道:“不还嫁妆,就想让我自请下堂?祖母这算盘打的,我孟家的祖宗在棺材里都听见了!” “够了!”陆凌霄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孟芊芊知他在外面听了许久,听不下去了才进来。 “出来说话。” 陆凌霄去拉她的手腕。 孟芊芊把手臂一抬,走在了他的前头。 二人来到院子。 陆凌霄责问道:“你怎能如此与祖母说话?” 孟芊芊淡淡说道:“少跟我吆五喝六的,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去都督府,把你的板子领了!” 陆凌霄噎得脸都涨红了。 他捏了捏拳头:“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随我进宫,向贵妃娘娘磕头认错!” 孟芊芊问道:“我何错之有?” 陆凌霄皱眉道:“娘娘不过是抬举一个孤女,你有必要忤逆娘娘吗?” 孟芊芊冷声道:“既是抬举,让她亲儿子下旨赐婚不就好了?她不这么做,无非是此举太不厚道遭雷劈!你们全都想占尽好处,委屈给我一个人受!” “贵妃得到臣子的效忠,林婉儿得到侧室的名分,你得到心爱的女人,而我得到了什么?” “你只记得她三年前沦为孤女,却忘了我三岁便没了爹娘!你对她知恩图报,但你可知当年是谁凑齐北征的军饷?孟家大半身家折进去了……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没饿死在边关的?” 五年前玉门关雪灾,朝廷军饷迟迟不达,后来,民间来了一支运送粮草的商队…… 陆凌霄如遭当头一棒! “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你就不会辜负我吗?” 陆凌霄哑口无言。 孟芊芊抬眸望向一望无际的苍穹,平静地说道:“陆凌霄,我们和离吧。” 第五十章 凶残的大都督 海棠院。 李嬷嬷站在门口左盼右盼,可算是见到万嬷嬷与孟芊芊了。 孟芊芊回府后,先让清霜将半夏与檀儿送回了海棠院,她是带着万嬷嬷来老夫人这边的。 “当心!” 李嬷嬷去搀扶。 万嬷嬷示意:“帘子帘子!” “诶!诶!” 李嬷嬷赶紧上前为二人打了帘子,万嬷嬷背着孟芊芊进了屋。 别看她五大三粗,干活儿也哐哐的,对自家小姐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的。 她轻手轻脚地把孟芊芊放在椅子上。 李嬷嬷心疼坏了:“小姐,何苦这般着急?” 孟芊芊喘息道:“走了一半的路才没力气的,半夏和檀儿怎么样了?” 李嬷嬷赶紧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又端来一杯小厨房刚熬出来的红糖姜茶:“檀儿睡得香,半夏我也让她去歇着了,不用担心她俩,倒是小姐你……” “我没事。” 孟芊芊喝了一口姜汤,身子暖和多了。 那位燕娘子果真了得,她昨日受伤严重,又被寒气侵入脏腑,不曾想一晚上的功夫便已能下地走动。 李嬷嬷给万嬷嬷也递过去一碗姜汤:“老夫人怎么说的?” 万嬷嬷端碗叉腰:“嗐,那老东西!” 她把在福寿院的所见所闻说了。 李嬷嬷险些两眼一黑背过气去:“她怎可如此羞辱小姐?” 万嬷嬷猛灌了一大口姜汤,嗓门儿粗狂地说道:“可不是?臭不要脸的老东西!照我说,陆家能娶到大少夫人,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想撵大少夫人出门?他娘的该不是祖坟让人铲平了!” 李嬷嬷低斥道:“在小姐面前,切勿污言秽语!” 万嬷嬷忙讪讪道:“哎哟,瞅我这张嘴!” 李嬷嬷嘴上斥责,心里听着是爽的,她也早想骂老夫人了。 “你接着说。” “诶!” 万嬷嬷见孟芊芊没阻止,把陆凌霄与她的谈话也讲了。 当听到自家小姐提出和离时,李嬷嬷的情绪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如果说起先她的确是存了让小姐把姑爷抢过来的心思,那么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她对姑爷也再无一丝念想了。 “不过,孟家的大半身家当真折进去了?” 孟芊芊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是故意说给陆家人听的,我只有没了价值,老夫人才能更坚定摆脱我的决心。” 万嬷嬷一脸惊恐。 呃……这种秘密是她能听的吗? 要不要退下啊? 可是好想听怎么办? 不行啊,要有做下人的觉悟,不该听的,不能听啊—— “万嬷嬷,递我一把剪子。” “大少夫人要剪啥?我来!” 万嬷嬷留在房中,给孟芊芊咔嚓咔嚓剪起了布条子。 李嬷嬷摆好早饭,给孟芊芊盛了一碗红豆薏仁粥:“小姐,和离我是赞同的,可这法子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她指的是长春宫的事。 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落水后性情变了些,可那也是变得更沉稳、更聪慧了。 小姐若想回绝丽贵妃,有的是不得罪她的法子,小姐分明是故意的。 “用丽贵妃来吓唬老夫人,不失为一计,可万一丽贵妃一怒之下赐死小姐——” 李嬷嬷只要一想到这儿,心里便止不住的后怕。 孟芊芊舀了一勺红豆薏仁粥:“丽贵妃与陆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陆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贵妃则一心做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她只敢逼我,不敢杀我。” 要杀,也只能借陆沅之手。 她赌的是,陆沅暂时不会杀她。 她原本的计划是多隐忍一段时日,等在京城有了足够自保的手段,再想办法离开陆家。 可丽贵妃的突然刁难,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脱离陆家的机会。 爹爹常说,人要学会谋划,但也得学会抓住时机。 等一切准备就绪时,往往时机已过。 因为你在准备时,你的敌人很可能也在变强。 “只是苦了半夏和檀儿,跟着我一起遭罪。” 李嬷嬷道:“半夏机灵着呢,知道进宫跪来跪去的,戴了好几层护膝!” 孟芊芊失笑:“她让我也戴了。” 李嬷嬷也笑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就算有护膝,冰天雪地跪了两个多时辰,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何况小姐身患寒症。 “至于说檀儿,谁也没想到她会去皇宫找你……这丫头真真儿是个胆大包天的,贵妃的人也敢揍……我去叫她起来吃点儿东西,睡了一天一夜,别把肚子饿坏了……” 李嬷嬷碎碎念地出去了。 孟芊芊笑着收回目光,一抬眸,与万嬷嬷对了个正着。 万嬷嬷赶紧东张西望! 孟芊芊笑着问道:“万嬷嬷,他日我离开陆家,你是跟我走,还是——” 万嬷嬷当即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说道:“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别的没有,力气管够!小姐放心!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为小姐当骡子当马,喝汤捯火,死一万次!” 为表忠心,她连称谓都变了。 孟芊芊笑得肚子疼:“是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万嬷嬷恍然大悟:“啊……没记住。” 都督府。 陆沅这段日子在府中养伤,闭门不出。 上次在寺庙活捉的刺客抵不住严刑拷打招了,是有人泄露了陆沅的行踪,这说明他身边有奸细。 这个奸细可能是府上的任何人。 至于幕后主使,那几个刺客不知,他们来自一个江湖的暗杀组织,拿银子办事,不过问金主来历。 锦衣卫指挥使神色冰冷地入内,抱拳行了一礼:“大人,查出来了,是一个叫赵四的马夫,有人给了他五千两,买您的行踪,那个人一直蒙着面,赵四也不知他是谁。” 陆沅漫不经心地比了个手势。 锦衣卫指挥使会意,转身出去,吩咐门外的锦衣卫道:“把所有人叫去后湖,观炮烙之刑!敢闭眼的,把眼珠子挖出来的!敢捂耳的,把耳朵割下来!” 难得今日,宝姝小姐不在。 他刚走,郁子川和清霜回来了。 “边关急报。” “陆少夫人与陆家闹翻了。” 二人同时开口。 第五十一章 添妆 陆沅一脸淡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本督有让你打听陆家的八卦么?” 清霜哦了一声,行了一礼往外走。 郁子川转身跟上。 陆沅冷声道:“你走什么?” 郁子川:“我想听。” 陆沅:“……” 陆沅冷哼一声,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 清霜将陆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当听到孟芊芊提出与陆凌霄和离时,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郁子川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清霜说。 清霜作为斥候培养的死士,对危险的洞察力绝佳,但不懂人心,所以陆凌霄当时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她不知。 郁子川拿着弓箭往外走。 陆沅点了点桌面:“急报。” 郁子川认命地折了回来,把八百里加急的密函放在了桌上。 陆沅看完,冷冷地笑了。 另一边,陆凌霄神色怔怔地回到了松竹院,连林婉儿站在廊下等他也未曾察觉。 绿萝纳闷地问道:“姑娘,将军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迈步进了陆凌霄的屋。 陆凌霄一言不发地在床上坐下,表情不说是遭了雷劈,也确实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林婉儿挨着他坐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将军,发生了何事?不去救大少夫人了吗? 陆凌霄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她回来了。” 林婉儿一怔。 陆凌霄颓然地说道:“婉儿,你记得我和你提过,我刚到边关那会儿,差点儿和弟兄们饿死的事吗?” 林婉儿点头。 陆凌霄接着道:“大雪封山,朝廷的粮草运不过来,有一支商队走东南的水路,登利州渡口,绕行数百里,跋山涉水,将粮草与军需送达了玉门关。商队不曾留名,只道是各州各镇的百姓们筹集的军饷。” 林婉儿:将军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陆凌霄沉吟了良久,惭愧地说道:“那支商队,是孟家的。” 林婉儿大吃一惊。 她打着手语问道:将军是听谁说的? 陆凌霄道:“她刚刚亲口告诉我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林婉儿揪住了裙子。 绿萝嘀咕道:“真是孟家慷慨解囊的话,为何不早说?偏偏等到如今才说,依奴婢看,大少夫人是阻挠将军娶姑娘过门吧?” 陆凌霄脸色一沉。 林婉儿狠狠训斥了绿萝:出去! 绿萝偷瞄了一眼怒火一触即发的陆凌霄,慌忙退下了。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的手:是我没管教好下人,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陆凌霄看在林婉儿的份儿上,将怒火压下了。 林婉儿垂眸,比划着道:大少夫人不希望我过门,我明白的,我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说过,只要能陪在将军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要与我和离。” 林婉儿第三次被惊到。 她的睫羽颤了颤,比划道:应该只是赌气才故意这么说的吧,大少夫人年纪小,又在宫里受了委屈,总得找个人把火发出来,你多担待些。 诸如此类的话,林婉儿从前也说过,然而这一次也不知怎的,陆凌霄觉得孟芊芊不像是在赌气。 那种平静,有那么一瞬,让他感觉她遥不可及。 林婉儿见陆凌霄沉默不言,一点点揪紧了自己的衣裳。 孟芊芊是在福寿院向陆凌霄提出和离的,下人听墙角听到了,等送走两位族老之后,立马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掀桌:“和离?做梦!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她也配提和离?剃头做姑子都嫌她晦气!” 吴嬷嬷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附和道:“唉,她半年前落水,患了寒症,大夫说她此生难有生养,咱们花了重金买来灵丹妙药助她怀孕,如今看来,是她没这个福气!” “那仙丹,一颗百两,幸亏没给她吃!” 老夫人说完,想到药还在陆母那儿,忙叫人去取回来。 她今日特地没叫上陆母,就是为了防止陆母替那丫头说话,可谁能想到,那丫头的战斗力如此彪悍,一张嘴也把一屋子人噎得半死! “哎哟哟,扶我躺会儿。” 老夫人头疼得要死。 吴嬷嬷刚扶她躺下,外头禀报,林婉儿求见。 老夫人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雪,不仔细在枫院养胎,出来晃悠什么!” 老夫人心情糟透了,不想见林婉儿,可想到林婉儿腹中怀着她的宝贝曾孙,到底是让她进来了。 没想到林婉儿不是空手来的,绿萝与几个枫院的婆子,怀里抱得满满当当的,把老夫人的桌子一下子堆满了。 绫罗绸缎、金银玉饰、灵芝虫草、名家字画。 老夫人眼睛都看直了:“这……” 绿萝笑着道:“回老夫人,这些是我家姑娘昨日进宫,贵妃娘娘赏的,我家姑娘说,全部献给老夫人!” 贵妃娘娘赏的,全部给她! 老夫人当即抓住了绿萝话中的重点,被那丫头气了一早上,总算有件开心事了。 老夫人看林婉儿的眼神都变得和蔼了,她冲林婉儿招招手:“快过来坐!” 林婉儿在老夫人身边缓缓坐下。 她上次观察了孟芊芊的礼数,这一回也与孟芊芊一样,只坐了一小半。 她才坐了一会儿,便累得额头冒汗。 老夫人却是拉着林婉儿的手,越瞧越喜欢。 这才是像个孙媳妇儿的样子,知道孝敬她这个祖母,不像那丫头,明明是霄哥儿的赏赐,却统统抢回了自己院子!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肚子:“两个月了吧,头三月正是要紧的时候,得仔细些。” 林婉儿轻轻点头。 老夫人扫了眼桌上的赏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赏你的,你拿回去,自己用。” 林婉儿摇头,示意绿萝替她说。 绿萝笑着道:“老夫人,我家姑娘用不完,何况贵妃娘娘后头还会有赏的!” “哦?” 老夫人来了兴致。 绿萝与有荣焉地说道:“贵妃娘娘说了,姑娘过门那日,她会带头为姑娘添妆!” 第五十二章 对付绿茶的手段 贵妃添妆是何等体面呀! 而且听着,似乎整个后宫都会为林婉儿添妆,那得是多大一笔数目啊! 老夫人虽不懂什么黑甲卫十二卫的,却也知林婉儿身份不简单,不然儿子不会单独带林婉儿去见一位贵人。 她孙儿是将军,就该娶林婉儿这样的将门之后! 老夫人拍了拍林婉儿的手背,无比惋惜地叹道:“唉,霄哥儿若是早些遇上你,该有多好?” 林婉儿摇摇头,比划了一番。 绿萝道:“我家姑娘说,大少夫人家财万贯,她只是一个孤女,万万不敢与大少夫人争什么。” 老夫人想到下人在院子里听到的谈话,不屑嗤道:“她娘家早没钱了!这几年瞒得我好苦!” 林婉儿没说话,看了绿萝一眼,绿萝忙道:“老夫人,方才将军去枫院了,说……大少夫人要与他和离,我家姑娘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来向老夫人请罪,她愿意暂时搬出陆家,只求大少夫人与将军夫妻和睦。” 老夫人当即道:“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宝贝曾孙,谁搬出去你也不能搬出去!” 林婉儿低下头。 老夫人哼道:“和离是不可能的,我不答应!” 从福寿院出来,绿萝搀扶着林婉儿往回走。 扭头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绿萝问道:“姑娘,老夫人到底什么意思啊?明明不喜欢大少夫人,又不许她与将军和离?” 林婉儿比划道:老夫人是希望大少夫人自请下堂。 和离是双方自愿,终止姻亲,各自安好。 休妻是女方犯了七出,被夫家逐出家门。 而自请下堂是女方有错,自行离开,非夫家逼迫,对夫家是最有利的。 陆凌霄刚在边关立下大功,带回一女子的事又传遍了京城,此时不论是休妻或和离,都显得他薄情寡义。 唯有自请下堂,可全部归咎到孟芊芊头上。 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是她没有正室的度量,是她容不下别的女人…… 绿萝明白了:“可是,大少夫人会愿意吗?” 林婉儿的步子顿住了。 海棠院。 孟芊芊吃过早饭后,坐在房中看檀儿从牙行带回来的账本。 自上次她去过之后,牙婆又找了好些账房先生来算账,其中有一本算得十分漂亮,不仅账目对了,把她故意写错的几处也纠正了。 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孟芊芊很满意。 就他了。 孟芊芊放下账本,又铺开了京城的舆图。 既然提出了和离,就得尽早为离开陆家做打算。 当务之急是置办一处安身的宅子,可以不大,但街道得干净,此外不能太偏僻,毕竟她得做生意。 可京城寸土寸金,她手头的一万两,怕真买不到繁华地段的好宅子。 牙婆开过青楼,又开了牙行,说不定她知道合适的地段,下回去顺便问问她。 正思忖着,外头响起了万嬷嬷粗狂的大嗓门儿:“你谁呀?干啥来了?” “我家姑娘求见大少夫人,劳烦这位嬷嬷通传一声。” 是绿萝的声音。 “那狐狸精啊?” “你——” “通传就通传,等着!” 万嬷嬷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一到主屋门口,态度陡然一变,恭恭敬敬地问道,“小姐,枫院的人求见。” 孟芊芊道:“让她进来。” “诶!” 万嬷嬷应下,来到院门口,对林婉儿道,“你进去吧!” 绿萝扶着林婉儿跨过门槛。 万嬷嬷把绿萝一拦:“让她进去,你聋啊?” 绿萝气鼓鼓地瞪着万嬷嬷。 林婉儿对绿萝摇了摇头,绿萝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了外头。 林婉儿打了帘子进屋。 半夏在补觉,李嬷嬷在喊檀儿吃饭。 房中只孟芊芊一人。 林婉儿没行礼。 孟芊芊早习惯了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半点儿不惊讶,也不主动问话,就那么晾着她。 胡婆子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路过,看了将耳朵贴在帘子上偷听的万嬷嬷,古怪地问道:“你干啥?” 又往下一瞅,好家伙,万嬷嬷手里抓着一把砍柴刀! 万嬷嬷小声道:“那骚狐狸要是敢对小姐不轨,我砍了她!” 胡婆子嘴角一抽:“……” 林婉儿回头,用余光瞥了眼门帘,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孟芊芊用账本挡住她的手,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别,万一喝出毛病,我担不起。” 林婉儿往火盆边靠了两步。 孟芊芊道:“内务府赏的红螺炭,熏着了,记得找内务府。” 林婉儿闭了闭眼,打算坐下。 “慢!” 万嬷嬷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唰的抽走她身后的凳子,将一个大冰墩儿哐啷放到了她屁股下! “没藏针,没藏药,看得着啊!你自个儿瞅清楚,坐了就不许赖我家小姐了啊!” 林婉儿气得脸都绿了。 林婉儿冷冷地比划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欲擒故纵,不是真的想离开陆家。 孟芊芊笑了:“对呀,被你说中了,我确实没打算离开陆家,毕竟我刚当上将军夫人,以武将的升官速度,再熬个一两年,他兴许就能给我挣个诰命了。” 万嬷嬷点头,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小姐,聪慧!” 林婉儿:你得罪了贵妃,还想封诰命? 孟芊芊有恃无恐地说道:“封不了,大家就一起玩完咯,妻债夫偿,我闯多少祸,他就得背多少锅。” 林婉儿沉着脸比划道:原来你是这种人?你不怕我告诉将军? 孟芊芊道:“你大可去说,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林婉儿捏紧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嬷嬷冲她背影嚷嚷道:“不送啊!地上的雪我扫干净了,不兴玩儿摔的啊!” “小姐!” 门外,绿萝扶住了脸色极差的林婉儿。 林婉儿捂住肚子,她这回是真真被气到肚子疼! 又气又憋屈,还不能往外说! 屋内,万嬷嬷把大冰墩儿搬了出去,回来问道:“小姐,咱……不走了?” 她包袱都收好了哇! 孟芊芊捏起一颗炸果子:“走。” 万嬷嬷挠头:“那你方才……” 孟芊芊歪头道:“哦,我气她的。” 第五十三章 把和离书写了 林婉儿回到枫院后,一直闭门不出,连晚饭也没吃。 陆凌霄本就心烦意乱,一是边关那边出了事,二是孟芊芊突然提出和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想去林婉儿那边。 可绿萝前来催了三次,说林婉儿腹痛,要请大夫,陆凌霄才神色凝重地去了。 大夫给林婉儿把了脉:“姑娘有些心火旺盛,动了胎气,老夫给姑娘开一副安胎的药方,大火煮沸,文火煎熬半个时辰,早晚各一碗,三日后,老夫再来为姑娘把脉。” “有劳李大夫。” 陆凌霄让慎言将大夫送了出去。 林婉儿娇弱地靠在陆凌霄怀中。 陆凌霄问道:“怎么突然动了胎气?” 林婉儿沉默不语。 绿萝道:“姑娘从大少夫人院子出来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少夫人不许奴婢跟进去……” 本以为将军听了此言,一定会像往常那般怪罪孟芊芊故意针对林婉儿。 不曾想,陆凌霄只是眉头一皱,对怀中之人道:“你没事去找她做什么?” 林婉儿的眸光动了动,从他怀中直起身,打着手语道:我也是不希望大少夫人因我的事,与你闹得不愉快,如果可以,我愿意搬出陆家。 有些话听一次两次是动容,听的多了也麻木了。 加上近日所有烦心事加在一块儿,陆凌霄难得没哄她。 见陆凌霄不说话,绿萝慌了,忙道:“大少夫人不给姑娘水喝,还不许姑娘坐她凳子……” 陆凌霄莫名想到了初次去海棠院,她皱眉盯着自己的腚,他说道:“她不喜外人在她屋里乱坐。” 林婉儿给绿萝使了个眼色,绿萝闷声道:“奴婢去看看药抓回来了没有。” 陆凌霄出神,突然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忙朝林婉儿看去,就见林婉儿委屈地咬着唇,满脸泪痕。 他心下一惊,手足无措地问道:“婉儿,你怎么哭了?” 林婉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比划道: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 陆凌霄:“我没有啊!” 林婉儿哭道:爹爹将我托付给你时,不知你家中已有妻室,否则便是让我死在玉门关,也绝不会如此作践自己女儿……你若嫌我碍眼,我回边关便是……你放心……我不会另嫁他人,我会守着爹爹和大哥的牌位过一辈子…… 陆凌霄的心惭愧得一塌糊涂,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 屋顶,三道身影趴在白雪皑皑的瓦片上,其中一片瓦被揭掉了,从这里望进去,恰巧能看清床上的陆凌霄与林婉儿。 郁子川目不转睛。 清霜一脸认真。 锦衣卫指挥使是最后来的,他用唇语问道:你俩干啥? 二人唇语答:看八卦,你来干嘛? 锦衣卫指挥使:捉你俩。大都督有令,不许插手陆家的事,这狗男人。 哎妈呀,一不小心嘴瓢了! 他赶紧死死地闭上嘴,奈何清霜已经看见他的唇语了。 清霜:你骂大都督。 郁子川:……我也想骂。 清霜:那一起。 锦衣卫指挥使:“……” 房中,林婉儿微微仰首,而陆凌霄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低下头。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一变,一手一个,捂住了二人的眼。 陆凌霄你个杀千刀的,大白天你干啥? 小孩子不能看!姑娘家也不能看! “顶上的!” 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三人一个激灵。 锦衣卫指挥使飞身而下,对来人拱手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见过老太君!我们……奉命抓贼……路过此处……马上就——” 走字未说完,便听得老太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带我上去,我也要听。” 三人:“……” 雪落无声,香客们少了许多,寺庙寂静一片。 僧人坐在房中,手边摆着刚敲完的木鱼。 陆沅跽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背对着敞开的大门。 寒风呼啸而过,僧人衣着单薄。 陆沅穿着奢华厚实的紫色斗篷,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修长的手骨如玉精致,普普通通的茶壶,被他端起来,宛若仙品灵玉。 他给僧人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北凉战败后,与大周签下降书,以及赔偿协议,并约定三月之内将十万两黄金运往京城,可就在十天前,北凉使臣的这一支队伍与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大师怎么看?” 僧人眼眸微闭,似是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陆沅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北凉那边一口咬定是大周谋财害命,而大周的将士则认为是北凉监守自盗,都在找双方要人。失踪的地点在距离三十里的丰县,丰县是惨遭北凉血洗最严重的县城,那儿的百姓与守将可谓是对北凉军恨之入骨,确实恨不能将北凉军杀之而后快。” 他把茶壶放回火盆的架子上,“边关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势,因这桩扑朔迷离的案子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五年的仗,算是白打了。” 僧人捻佛珠的手一顿。 陆沅道:“不过,前阵子京城来了个申猴的女儿,又出现了一个与鬼门十三针有关的人,楚家虽灭,可黑甲卫未死绝,若黑甲卫现世,您会重返朝堂吗?太上皇。” 僧人终于有了回应,他缓缓睁开眸子,对上陆沅满眼笑意却暗藏杀机的眼神:“我若回朝,你会阻拦么,陆沅。” 陆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回桌上,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嚣张的笑声响彻天地,双手负于身后,不可一世地、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到了廊下,他笑容一收,微侧头,余光撇向身后,眼神渐冷:“太上皇,您就在庙里,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残生吧!” 山下。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您当心点儿。” 车夫掀开帘子,将人扶了下来。 老太君望着被积雪覆盖的山阶,眉头紧皱。 车夫问道:“老太君,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上去啊?” 老太君一耳刮子抽上他脑袋:“当然是你背上去啊!难不成让我自己走上去?” 车夫抱头:“是,是!” 车夫认命地将老太君背上了山。 老太君二话不说,直往寺庙后山而去。 她进了那座最僻静的庭院,老当益壮地走上台阶,一脚一个,甩飞脚底的鞋子,踩着干净的地板,哐啷推开禅房的门! 她亮出一纸书信,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年的空白圣旨还作不作数的?作数的话,把这封和离书写了!” 第五十四章 大都督来了 孟芊芊在皇宫到底是受了寒,嘴里没味味儿,嗅觉也失灵,就总想点儿又甜又辣的炸果子。 “李嬷嬷交代了,这个可不兴吃!” 万嬷嬷果断把炸果子端走了。 孟芊芊叹气。 李嬷嬷累了一身汗过来:“哎哟,那丫头睡得叫个沉呐,喊了半天喊不动。” 孟芊芊微笑:“让檀儿睡会儿吧。”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睡这么久……不会出事吧?”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放心,檀儿好得很。” 这是大实话,燕娘子给檀儿看过了,她也给檀儿把过脉,用燕娘子的话说,檀儿壮得像头小牛犊,别乱吃药,自己能好。 李嬷嬷如今仍是看不透自家小姐逐渐多出来的本事,但自家小姐的话她是信的。 想到什么,她又道:“我去看看半夏。” 李嬷嬷就是个操心的命,担心完这个担心那个,一上午全在三个病号之间来回打转。 午饭后,雪下得更大了。 老太君爱玩雪,这么大的雪,她指定得出来,孟芊芊让万嬷嬷去老太君那边瞧瞧。 万嬷嬷去了,人没见着,又恐自个儿说不清,将老太君身边的汪嬷嬷带了过来。 “大少夫人!” 汪嬷嬷行了一礼。 孟芊芊颔了颔首:“汪嬷嬷,曾祖母人呢?” 汪嬷嬷道:“老太君出去了。” 孟芊芊一怔:“出去?去哪儿?” 汪嬷嬷道:“去庙里上香,老奴本以为,老太君会叫上大少夫人一道去的。” 孟芊芊沉吟片刻,问道:“老太君带了谁?” 汪嬷嬷道:“喜鹊和赵四。” 喜鹊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为人聪慧机敏,赵四是府上的护院,老太君每次上山都是喊他赶车。 看来的确是去寺庙了。 老太君平日不怎么出门,可每每去庙里上香,她倒是乐意同行。 只不过,今日并非特殊日子,曾祖母为何突然想去上香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汪嬷嬷心下一慌:“大少夫人,奴婢……” 孟芊芊道:“汪嬷嬷先回院子吧,我让人去接曾祖母。” 孟芊芊回到海棠院,让万嬷嬷去外院叫来了武哥儿,给了他一袋银子:“你挑几个身手厉害的护院,上寒山寺接老太君,若是雪太大,不着急下山。” 武哥儿掂了掂钱袋,说道:“大少夫人,用不了这么多。” 孟芊芊又递给他一包袱衣裳两床厚被子:“找身手最好的,马儿要最快的。” 武哥儿明白了:“是!” 山上。 燃着红萝炭的禅房中,太上皇提笔写完了圣旨,在他旁边,跪着另一个中年僧人。 他是太上皇的心腹太监福公公,自太上皇被陆沅软禁在此处,他也一并跟过来出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磨着墨。 老太君像极了监工头子,太上皇写一笔,她审一笔。 “加,再加!” 太上皇叹气:“快写不下了,老太君到底要给那丫头多少东西?” 福公公讪笑:“是啊,您是陆家的老太君,又不是孟家的。” 老太君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过去问太上皇道:“可以做孟家的吗?” 太上皇:“……” 福公公:“……”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下了一整日。 万嬷嬷得空便去门口瞅一眼,不曾想,没等来老太君,倒是等到了多日未归的陆行舟。 陆行舟在工部任职,常年在外办差,鲜少回家里住,尤其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 万嬷嬷行了一礼:“大爷……” 陆行舟看也没看他一眼,火急火燎地进了府。 万嬷嬷一脸狐疑,走出去问车夫道:“出啥事了?” 车夫道:“刘大人的母亲故去了。” 刘大人是陆行舟的同僚,曾一同在翰林院待过,私交甚笃,后来陆行舟去了工部,刘大人则被调去了兵部,任库部主事。 别看其官阶只有从四品,却是个肥差,且刘大人的岳父是永恩侯,岳母是长宁县主,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刘老夫人身子硬朗时,常来探望老太君,是为数不多让老太君痴呆后还能记得住的外人。 万嬷嬷把消息带回了海棠院。 李嬷嬷长叹一声道:“我记得刘大人是刘老夫人的幺儿,她老人家与老太君岁数差不多,这个年纪……也算是白喜事了。” 孟芊芊换了一身素衣:“我去替曾祖母送送她老人家。” 李嬷嬷到底是有些担心孟芊芊的身子,可一想刘家就在这条街上,且如果老太君在府上,一定会去送刘老夫人最后一程的。 李嬷嬷点了点头:“奴婢和万嬷嬷陪小姐去。” 孟芊芊与陆母是最早到门口的。 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很快,二夫人带着陆玲珑也上来了。 两房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搀着手的陆母与孟芊芊:“哟,大嫂,你的好儿媳都要和你儿子和离了,你怎么还这么好心,让她坐你的马车的?” 陆母正色道:“晚饭堵不住你的嘴,就给我下去!” 这个大嫂一贯包子,任劳任怨,如此硬气实属少见。 二夫人撇了撇嘴儿:“你跟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让她闹和离的。” 陆母冷声道:“你是没让芊芊闹和离,你只是挑唆霄哥儿休妻,二弟没警告你,不要算计到霄哥儿头上吗?” 二夫人压根儿没将丈夫的话放在心上,自然更不可能听进去陆母的。 她哼了一声。 陆母不再搭理她。 陆玲珑从上车,目光便无法从孟芊芊身上挪开。 她嫉妒孟芊芊的美貌,恨不能刮花孟芊芊这张比她好看一百倍的脸! 老夫人单独坐一车。 陆行舟、陆凌霄与陆二爷一车。 今晚来吊唁的宾客众多,一部分是亲戚街坊与刘大人的同僚,其余则是永恩侯与长宁县主的亲朋。 由于事发突然,刘家急缺人手,连灵堂都才刚搭出来。 刘大人跪在在灵堂内,哭得眼眶红肿。 陆家人吊唁完刘老夫人,他磕头致谢。 陆行舟在他对面跽坐而下,拍拍他肩膀:“节哀。” 又对陆凌霄与陆二爷道,“你们带上府里的下人过去帮忙搭灵棚。” 他是工部的,建工就是他的长项,府上的下人也精于此道。 他随即又对陆母道:“你带芊芊去内宅看看刘夫人,顺便问问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陆玲珑道:“大伯我也去!” “你别添乱!” 陆行舟心里清楚得很,陆家那么多女眷,办事牢靠的只有陆母与孟芊芊。 “一会儿我去就好了,你上厢房歇会儿。” 陆母对孟芊芊道。 孟芊芊道:“祖母和二婶盯着呢。” 老夫人与二夫人如今就盼着她出错儿,她不能让她们抓住把柄。 陆母心疼地说道:“忙一晚,我怕你吃不消。”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通传: “大都督到——” 第五十五章 宝姝要一家三口 孟芊芊与陆母的步子顿住。 陆母惊讶道:“没想到大都督会来。”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上回都督府的抓周宴,刘大人也去了。” 她虽未现身宴会,但陆行舟是坐刘大人的马车过去的,她亲眼所见。 陆母不懂朝政,自是不明白陆沅想要得到兵权的决心,单从门第上来说,刘家不算名门世家,与都督府也素无来往,陆母只当大都督是看了永恩侯府的面子。 她想到了什么,朝门外望了望。 孟芊芊问道:“母亲,怎么了?” 陆母摇头:“没什么,走吧。” 二人在账房见到了刘夫人,刘老夫人是个好婆婆,她走了,刘夫人是发自内心的悲痛。 “睡梦中走的……还算安详。” 刘夫人哽咽地说。 陆母安慰了她一阵,开始帮着她一起料理老人家的后事。 另一边,永恩侯亲自去大门口将大都督迎了进来,众官员纷纷给陆沅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本督今日是来吊唁刘老夫人的。” 陆沅说罢,带着锦衣卫指挥使上官凌进了灵堂。 上官凌的怀里还抱着个糯叽叽的小奶娃。 从灵堂出来,见陆沅有留下来的意思,永恩侯忙客客气气地对陆沅道:“大都督,这边请。” 今晚赶来的宾客,大多会跟着主家一起为刘老夫人守夜,只是这位大都督素来日理万机,又不守规矩,他哪儿能料到对方会留下来守夜? 只是大都督肯屈尊降贵,他与刘家却不能怠慢了大都督。 道士们开始做法事了,刘家人哭得厉害,宾客们也纷至沓来,永恩侯只能闹中取静,给陆沅安排了一座单独的灵棚,并吩咐了刘家的管事,不得再将别的宾客领进来。 刘家的下人搬来炭盆。 刘家是用不起红萝炭的,烧的是银炭,就连这些都是永恩侯府带过来专程招待上宾的。 陆沅刚坐下。 上官凌怀里的小团子便按耐不住了,一个劲儿往外指,宛若一只扑棱的小胖蛾子:“呜哇呜哇!” 上官凌不动。 “呜哇!” 宝姝炸毛了。 上官凌道:“你冲我凶没用啊,我又不能乱走,让你爹去。” 宝姝幽怨地看向自家老爹。 陆沅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宝姝拽紧了小胖拳头。 灵堂那边,请来的道长们开始做法事了。 孟芊芊辗转于各个灵棚中,招待前来守夜的女眷宾客。 本朝民风并没有前朝那般保守,男宾与女宾的灵棚是设在一处的,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坛。 由于天气寒冷,为防暴雪飞入,每个灵棚的帘子都放下了。 孟芊芊刚从灵棚里出来,与王夫人碰了个正着。 王夫人哎呀了一声:“你怎么不在家歇息,到这儿来了?” 刘家的丫鬟端着一盘点心问道:“陆少夫人,这盘点心送去哪儿?” “那边。” 孟芊芊指了指东边的灵棚。 “是。” 丫鬟去了。 王夫人道:“还是来帮忙的,你吃得消吗?” 孟芊芊轻声道:“无碍,夫人进来坐。” 很快,刘少夫人焦头烂额地进了灵棚:“孟妹妹,我不行了,那边有个孩子哭闹得厉害,哄都哄不住。” 孟芊芊道:“我去瞧瞧。” 她对王夫人道,“夫人,我先失陪了。” 刘少夫人留下招待王夫人,孟芊芊去了刘少夫人说的那间灵棚。 等她进去了,才发现那个嗷嗷大哭的小团子是宝姝。 小家伙正被一个奶娘抱在怀中,奶娘是别的宾客带过来的,帮忙哄一哄,可就是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奶娘,愣是哄不了宝姝一点儿。 “给我吧。” 孟芊芊上前说道。 奶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孩子给了她。 谁曾想,小家伙真不哭了,还在孟芊芊怀里惬意地翘起了小脚脚。 奶娘都懵了哇! 周家的丫鬟走过来:“奶娘,小少爷哭了。” 何止周家小少爷哭了啊,在场所有孩子都被宝姝感染得一起哭了。 更可气的是,别的孩子哭得哇哇的,她自己功成身退了。 陆沅呵了一声。 宝姝傲娇地扬起小下巴。 似是在说:她凭实力哭来的,不丢人! 奶娘回去哄自家孩子了。 孟芊芊走向座上的陆沅,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今夜的陆沅换上了一袭玄衣,少了几分摄魂的妖冶,多了一丝庄严的冰冷。 陆沅淡淡嗯了一声。 孟芊芊给上官凌也行了一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上官凌抱拳:“陆少夫人客气。” 宝姝指了指椅子,又指了指自己的一只小脚脚。 孟芊芊会意,在椅子上坐下。 这把椅子与其余灵棚的有所不同,不仅铺了柔软的垫子,也放了厚实的靠枕,她疲倦乏累的身子,瞬间舒坦了不少。 她握住宝姝的脚:“你的脚怎么了?” 宝姝的眼泪说来就来,立即变得委屈巴巴的。 孟芊芊轻轻地脱掉她的虎头鞋:“对了,昭昭不是要去燕娘子那儿玩三日吗?这才一日,便回了?” 话说完,小家伙的足衣也脱下了,露出来一只肿得像馒头的小脚。 孟芊芊眉心一蹙:“这是——被蜜蜂蛰了?” 小家伙委屈点头。 陆沅冷声道:“哼,你还委屈上了?” 孟芊芊一脸不解地看向陆沅与上官凌。 上官凌解释道:“嗐,燕娘子早上把宝姝小姐带回万花楼,才一个时辰,她就把燕娘子珍藏的古董玉盘给摔碎了,胭脂泡了水,螺子黛烧了炭……这些倒也罢,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把燕娘子养的毒蜂给放出来了。” “原来如此。” 孟芊芊味觉嗅觉暂时失灵,闻不出小家伙伤口上的药味儿,但看得出也摸得出是涂了药的。 “一定疼坏了。” 涂了药也会疼的。 宝姝点头点头,钻进她怀里要抱抱。 上官凌嘴角一抽:“宝姝小姐只是被没有毒的那只蛰了一下,燕娘子就惨咯,为了捉她,一双手让毒蜂蛰成熊掌,万花楼的姑娘也全被蛰了,一个个肿成猪头,见不了人了。” 万花楼开了多年,连“窝藏”北凉细作都没让它关门,小家伙一去,直接给整闭门谢客了。 孟芊芊无比认真地看向怀里的宝姝。 宝姝无辜地眨眨眼,抬起受伤的小脚脚。 似是在说:受伤啦,好可怜呀。 孟芊芊留在灵棚照顾宝姝。 灵棚里的银炭不知何时换成了无烟的红萝炭,棚子里暖融融的,一大一小很快来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沅神色冰冷地站起身。 上官凌一个激灵:“大都督。” 陆沅道:“出去走走。” 上官凌看了眼抱着宝姝,在椅子上睡着的孟芊芊,点头道:“是!” 两个男人出了灵棚,清霜自暗处现身,守在了灵棚门口。 第五十六章 陆家的报应来了 亥时,所有的灵棚都坐满了,陆凌霄不得不继续冒着大雪搭建灵棚。 而在所有灵棚中,最清净的当属陆沅的,而最热闹的便是西头靠近凉亭的棚子,在里面守夜的不是两朝元老,便是三品及以上的大员。 他们在议论着朝堂之事,言辞之犀利,场面之激烈,堪称热火朝天。 而当披着黑色斗篷的陆沅,漫不经心地走进来时,所有人唰的顿住了,喧闹的灵棚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陆沅扫了一眼,在众人愣愣的注视下,找了个空位,从容淡定地坐下。 他身旁的两个官员立即汗毛倒竖! 坐在左右两边首位的官员吓得连忙起身,齐声道:“大都督,请上座!”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淡淡说道:“不必,你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继续啥?骂你吗?当你的面谁敢啊?不要脑袋了? 你是不是听见我们骂你了?故意赶过来抓现行的? 你倒是给个痛快呀,脑袋悬把刀很难受的好不啦! 陆沅微闭上眸子,不怒自威地说道:“继、续。” 兵部侍郎:“哎呀!黎尚书,你家那孩子是不是生了?” 工部尚书咬牙:是我家那位生孩子! “听闻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众多,明年春闱又得热闹一番了。” “边关打了胜仗,从北凉人手中收回了失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明年贡院定会为陛下遴选出更多栋梁之材。” “是啊,是啊。” 众人尬聊了起来。 陆沅左右两侧的官员争相给上官凌让座,上官凌客气推脱:“不必不必,那边有位子!” “不不不,上官大人贴身保护大都督,理应坐这儿。” “坐我这儿!” 俩人争来争去,只差加价竞争了。 最后上官凌坐在了陆沅的下首处——右侧,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大都督上首坐。 没争赢的那位官员,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众人起先以为陆沅只是过来露个面,过会儿就会就走了,不曾想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这位心狠手辣的大都督竟闭目养神起来,没半点儿离开的意思。 大家伙儿简直要哭了。 不是,你有自个儿的专属灵棚不待,跑来和我们挤什么? 你警告人,警告一下就够了,有必要吓我们一晚上么? 另一边,陆母帮着刘夫人誊抄完第一批礼单,回厢房喝点参汤。 没见到孟芊芊,陆母去问了刘少夫人。 刘少夫人给指了路:“那间灵棚的客人带了孩子,没带奶娘,我哄不住,孟芊芊去帮忙了。” 永恩侯知晓大都督喜静,以免有人上赶着打扰,故意没泄露陆沅的身份。 而刘少夫人并不认识陆沅,只知是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 陆母去了。 清霜见是陆母,拱手行了一礼,为陆母掀开帘子。 陆母不认识清霜,但对方似乎认识自己,陆母没多想,迈步进了灵棚。 这儿比别的灵棚暖和多了,炭也是无烟的,孟芊芊抱着熟睡的宝姝,身子被厚实的靠枕承托,睡得很是香甜。 陆母摸了摸孟芊芊的额头,不烫,又摸了摸小家伙的后背,没有汗。 方才听说大都督驾到时,她便在想,宝姝会不会来。 陆母没叫醒孟芊芊,她来到外头,犹豫了片刻,问清霜道:“请问姑娘,这是谁的灵棚?” 清霜道:“是宝姝小姐的,夫人放心,今晚这里只会有陆少夫人与宝姝小姐。” 陆母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让玉莲去将万嬷嬷叫了过来。 清霜毕竟是在陆家吃过瓜的,知道万嬷嬷是个忠仆,让万嬷嬷进去了。 陆母打算去账房继续清点。 走到半路,二夫人阴阳怪气地拦住了她:“哟,大嫂,你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不见芊芊呀?她该不会是上哪儿躲懒去了吧?大哥可是让她来干活儿的,不是让她来偷闲的!” 陆母冷声道:“你大哥是来让你吊唁的,不是让你来盯着自家人的,你有这功夫,不如管管自己女儿,免得像上回在寺庙一样,又闯出什么乱子来!” “你——” 这个大嫂,对她是越发不客气了! 二夫人气不过,可大嫂说的没错,她的确好一会儿没见着玲珑了:“这丫头,又上哪儿去了?” 陆玲珑去找自己的好姐妹了,不过诸位千金在听闻了她曾被抓进都督府的事,不敢与她来往过密,她自讨没趣,愤愤地离开了。 她总觉得是孟芊芊害了自己,想找孟芊芊出出气,找了一圈没找着,想回厢房吃点儿东西。 老夫人扛不住,歇下了。 吴嬷嬷在屋子里守着她。 “吴嬷嬷,有吃的吗?我饿了。” 吴嬷嬷正打盹呢,闻言惊慌失措地起身,一个瓶子掉在了地上,恰巧滚到陆玲珑脚边。 陆玲珑将瓶子拾了起来,打开后闻了闻:“这里头装的什么?可以吃吗?” “哎哟我的小祖宗,吃不得吃不得!” 吴嬷嬷慌忙将瓶子夺了过来。 “闻着甜甜的。” 陆玲珑想吃。 吴嬷嬷又不能告诉她,瓶子里装的是孕子药,伤身的。 她讪讪说道:“老奴上火,这是泻药,大小姐吃了会闹肚子的。” “泻药?” 陆玲珑眸子一亮。 她正愁没法子整治孟芊芊,一会儿她给那丫头下点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看她日后还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陆玲珑趁着吴嬷嬷打盹儿的功夫,把药偷走了。 她知道孟芊芊喜欢桂花糕,因为老太君每次去寺庙回去的路上,都会给孟芊芊带两盒。 她去厨房端了一盘桂花糕,把药丸捻碎均匀地洒在点心上。 她得意一笑:“姓孟的,看你一会儿怎么出糗!” 陆玲珑端着点心回到厢房,唤来二房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去找孟芊芊:“找到大嫂,喊她回来吃桂花糕!” “是!”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去了。 陆玲珑望着面前的点心,等着等着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二夫人满头大汗地进屋,没好气地说道:“老娘找你一晚上,原来你在这儿!”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看到桌上的桂花糕,忽然一阵饥肠辘辘。 “这桂花糕,好香呀。” 二夫人尝了一口,“刘府的厨子是哪儿请的,做的桂花糕这么好吃吗?” 灵堂的锣鼓敲得震天响,老夫人被吵醒了。 一睁眼,就见二夫人坐在在屋里吃独食。 老夫人晚上吃的少,若睡着了倒还好,可今夜闹腾了大半宿,她早饿得不行了,又见二夫人吃得这么香,当即脸色一沉:“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娘,娘!您醒了?” 二夫人忙擦了嘴,过去伺候老夫人坐起来,“您饿不饿?桌上有点心,您垫垫肚子。” “嗯。” 老夫人将剩下三块点心吃了。 第五十七章 当众打脸 老夫人与二夫人是在丑时发作的。 那会儿虽已是后半夜,但仍有不少宾客,尤其是男客在灵棚中守夜。 陆行舟也在。 当吴嬷嬷脸色煞白地寻到他,说老夫人与二夫人突然腹痛难忍时,他想也没想,立即叫上了同在一个灵棚守夜的胡院判。 要说往日,陆行舟是请不着这位院判大人的,今日不是赶了巧么? 他是来给刘家与永恩侯帮忙的,胡院判看在永恩侯的面子上,跟着陆行舟去了供女眷与孩子们歇息的院落。 刘夫人与陆母也放下了手头的要紧事,急忙赶来。 本朝固重男女之防,但没前朝那般严苛,何况是生病就医。 刘夫人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院子里与廊下守着,若有女眷出来,告知她们情况,介意的,可留在房中,避免冲撞。 老夫人与二夫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哀嚎不已。 胡院判以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判断,二人多半是吃坏了肚子。 他先问了二人晚上的饭食。 二夫人捂住肚子道:“也没吃什么呀……就府里的饭菜……” 老夫人是单独开的小灶,不可能与二夫人吃一样的,但老夫人的饭食往往会赏给吴嬷嬷一些,吴嬷嬷没事,说明不是饭菜出了问题。 陆母问道:“弟妹,你与娘后来可又吃了什么?” 二夫人忍住腹痛想了想:“桂、桂花糕……就桌上那盘桂花糕!” 此话一出,刘夫人的脸色变了。 是吃府上的东西吃坏肚子的? 盘子里的桂花糕早已被吃光,只剩一点残渣碎屑。 陆母端着盘子来到胡院判面前:“胡大人。” 胡院判没立即回应陆母,他的神色十分古怪,把了又把,把完老夫人的脉,又去把二夫人的脉。 “父亲!娘!” “大哥!大嫂!” 陆凌霄与陆二爷也过来了。 陆行舟问儿子道:“你上哪儿去了?这么久才过来。” 陆凌霄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自己忙完后便去找孟芊芊了,可惜没找着。 “凌霄你过来,给胡院判掌个灯。”陆母把儿子从陆行舟那儿叫了过来。 “好,娘。” 陆凌霄拎起桌上的油灯,来到床前,“胡院判,我祖母与二婶怎么样了?” 胡院判收回手:“劳驾刘夫人差个丫鬟,去叫一下左大人。” 左大人也是太医院的院判,与胡院判的医术也不相伯仲。 刘夫人忙让丫鬟去了。 陆凌霄问道:“胡大人,我祖母与二婶的病情很严重吗?” “这……” 胡院判迟疑,“等左大人过来再说吧。” 左大人来的很快,一边给老夫人把脉,一边问道:“什么病,连你都看不好……” 他话才说到一半,顿住了。 这脉象…… 胡院判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为何叫你过来了吧? 陆行舟拱了拱手:“二位院判,家母究竟是罹患何病,还请如实相告!” 左大人直言道:“实不相瞒,陆老夫人……是喜脉!”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脑瓜子一嗡! 他说什么? 喜脉? 陆老夫人有喜了? 她是个六旬老太太呀! 这世道已经颠成这样了吗? 陆二爷目瞪口呆,看看嫡母,又看看自个媳妇儿,讷讷地问道:“那……拙荆……” 左大人点头:“亦是喜脉。” 陆二爷一个踉跄,险些五体投地! 他几个月没交公粮了,他媳妇儿的喜脉哪儿来的?! 二夫人辩驳道:“二爷!我没有!” 她有没有不好说,可老夫人六十多了,早没癸水了,就算找了野男人也怀不上啊。 只不过,道理是一回事,传出去,名声臭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当着小辈们与外人的面被诊出喜脉,简直是奇耻大辱! 左大人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二位先别着急,喜脉只是脉象,并不代表真的有孕了,或许是误食了不该食的药物而导致的脉象有异。” 胡院判接过陆母手中的盘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一皱,递给左大人。 左大人闻过之后,看了看陆凌霄手中的油灯:“劳驾。” 陆凌霄将油灯靠近了些。 盘子里只剩一点残渣碎屑,但若仔细瞧,似有零星几点棕黑色的粉末,混在黑色芝麻粒里,十分难以分辨。 “是桂花糕有问题吗?”陆凌霄蹙眉问。 刘夫人不高兴了:“陆将军,我刘府的桂花糕做了没上千盘,也有几百盘,怎的别人没吃出毛病?” 陆凌霄欲言又止。 左大人道:“剂量太小,气味也散了,一时难以分辨是否是药物。” 陆母沉着冷静地问道:“吴嬷嬷,适才你一直守在房中,这盘桂花糕从何而来?又经了何人之手?” “我……我……”吴嬷嬷答不上来。 刘夫人哼道:“打盹儿了吧?连吃食被人下了药也不知!” 吴嬷嬷辩驳道:“在你们刘家被人下了药,难不成还能赖我们?” 刘夫人气急:“你——” 陆行舟没阻止吴嬷嬷,因为他也需要一个说法,而吴嬷嬷看似莽撞无礼,却是道出了他想说的。 这等奇耻大辱,必须是被人陷害的,否则,陆家的名声就毁了。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门口传来了两道谈话声。 “咦?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茅房的?” “不找。” “你没事?” “我为何要有事?” “你吃了桂花糕,没闹肚子?” 陆玲珑刚醒,就发现桌上的桂花糕没了,她以为是孟芊芊回来吃掉了,高兴得觉也不睡了,四处去找孟芊芊想看她出糗。 “玲珑你说什么?” 陆凌霄一脸冰冷地走了出来。 陆行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陆凌霄一把抓住陆玲珑的手腕,满眼怒火地盯着她,“你往桂花糕里下了什么?” 陆玲珑蹙眉道:“大哥……你抓疼我了……” 陆凌霄冷声道:“快说!不然我今日将你逐出家门!” 陆玲珑被吓到了,哽咽又委屈地说道:“一点泻药而已,吃不死人的,你快放开我!” “你哪儿来的泻药?” “吴嬷嬷的!” 吴嬷嬷下意识地摸出袖子里的瓶子,拔掉瓶塞一看,脸色大变! 刘夫人讥讽地笑了:“一个是你们陆家的嬷嬷,一个是你们陆家的千金,此事,总该与我们刘家无关了吧?” 谁下药都能说一句刘家管制不力,可陆家人关上门来自己害自己,这可赖不着刘家! 此时,老夫人与二夫人的肚子不疼了,但二人的面色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陆行舟意识到什么,赶紧要去拿瓶子,可惜慢了一步。 孟芊芊夺了瓶子递给左大人与胡院判:“二位大人,劳烦瞧瞧,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药?” 老夫人勃然变色:“不能瞧!” 第五十八章 大都督也来吃瓜 老夫人也是药性上头,失了理智了,这种话一嚷出来,岂不是更让人觉着不对劲吗? 众人震惊而狐疑的目光唰的朝老夫人望了过来。 陆行舟只觉今晚所有事情都乱了套,先是儿子炸出陆玲珑这个草包,再是儿媳抢先夺走药瓶给了两位太医,最后又是他老娘失态露出马脚。 他愣是一个也没拦住! 他狠狠地瞪了孟芊芊一眼,若说儿子与老娘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她就明显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的。 孟芊芊丝毫不理会他凌厉的目光,直接把陆凌霄手里的油灯调到了最亮。 而与此同时,那些留在房中避客的女眷们,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 八卦……呃,人命最重要! 刘夫人也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对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陆行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药瓶里虽然也没了药丸,但由于密封得当,气味十分浓郁,胡院判又用银针刮出了不少残留在瓶底的药渣。 这些,足够判断出一二了。 陆行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刘少夫人面前,拱了拱手:“嫂夫人,我母亲与弟妹误服泻药,此乃我陆家的家务事,还请嫂夫人与诸位客人回避,我们自行处理。” 刘夫人好生纠结。 她其实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陆行舟说的也在理,既然陆行舟承认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自己确实没有继续插手的道理。 孟芊芊道:“父亲,太医说了祖母与二婶误服的不是泻药。” 陆行舟怒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父亲对孟芊芊的态度,令陆凌霄皱了皱眉,可子不言父过,他到底是忍住了没开口。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祖母与二婶被诊出喜脉,父亲难道不想当众还她们一个清白?” “天啦!” 门外,一位夫人惊呼出了声。 其余人也接连倒抽凉气! 喜脉? 这个瓜好炸裂呀! 老夫人捏死孟芊芊的心都有了,这个死丫头,自打霄哥儿带个女人回来,就跟中了邪似的,变着法儿的和自己作对! 她是想害死自己啊! 两位院判大人也很为难。 到底说不说啊? 人家的家务事,掺和了是不是不大好啊? 另一边,刘夫人的丫鬟寻到了永恩侯。 他忙了大半宿,刚来灵棚歇会儿,顺便与几位故人寒暄一番。 陆沅也在,不过陆沅闭着眼,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他不敢上前叨扰。 当丫鬟告知他,陆老夫人与陆二夫人在厢房吃错东西,惊动了两位院判大人时,永恩侯第一反应是客人出了事,刘家恐要担责。 他决定亲自去处理。 灵棚中不少官员也跟着一道起身。 出灵棚后,所有人长呼一口气。 哎妈呀! 可算是逮住一个合适的借口出来了,再在大都督眼皮子底下待着,他们得吓出毛病了哇! 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好几个官员挺直腰杆儿,大摇大摆,只差没笑出来。 “还有多远到?” 礼部尚书拍拍青年的肩膀,揽住他:“快了,你急什么呀?瞧见那座假山么?绕过去就是刘家的——呃啊!” 礼部尚书看清对方是谁后,一蹦三尺高,扑通跪在地上,“下官无礼!请大都督恕罪!”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慵懒地说道:“走快些,冷。” “是……是……” 礼部尚书快哭了。 两个女眷闹肚子,您跟过来做啥呀? 官员们内心一片哀嚎,他们这朝官员得罪谁了,怎么派了个这么个大煞星阴魂不散呐? 一行人进院子时,两位院判正从屋子里出来。 永恩侯赶忙上前询问:“二位大人,陆老夫人与陆二夫人情况如何了?可严重?需要用什么药,尽管开方子,我让人去抓!” 二人面面相看,神色复杂。 永恩侯心头一惊:“该不会……闹出人命了吧?” 胡院判赶紧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永恩侯着急问道:“那是怎么了?你们倒是快说呀!” 二人迟疑。 他们是大夫,保护病人隐私是分内之事,何况他们已经答应陆行舟了。 这时,不知哪个机灵鬼朝嚷了一句:“大都督在此!二位还想隐瞒吗?” 众人眸子一亮,无比默契地让到两旁,齐刷刷望向走在最后面的陆沅。 陆都督的起床气是很大的,困得要死,眉间冷燥不已:“说。” 虽说职业操守很重要,但小命更重要! “左大人,是你检查的!你说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 左大人虎躯一震:姓胡的!你不厚道! “是降子丸。” 左大人硬着头皮,和盘托出,“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一种‘仙丹’,以当归、熟地、白芍、旱莲草、蜂蜜等入药,原是调滞气、补气血之用,但因其中加入了少量与肉苁蓉、银(同音字)羊藿,因此也有些许催情的功效。此外,丹药里含大量丹砂与曼陀罗,服下后,会令人产生怀孕的假象,但其实并非真的有孕了。” 礼部侍郎道:“如此说来,这降子丸根本是假药嘛!” 左大人点点头:“没错,此药害人不浅,只有那些寻求旁门左道之人才会上当受骗。” 陆沅眼皮子微抬:“左大人倒是学识渊博。” 左大人忙解释道:“下官之所以知晓此药,乃是接诊了数个被此药祸害的患者,轻则,不再有孕,重则,落下病根,终身气虚。” 陆沅淡淡望向紧闭的房门:“陆行舟,你架子很大呀,本督来这么久了,一直让本督在院子里等你么?” 陆行舟带着陆家人出来迎驾。 他行了一礼道:“下官不敢,方才在房中照顾母亲,多有怠慢,请大都督见谅。”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孝啊,给你娘吃这种药,怎么?自己不成器,想让你娘再给你添个弟弟?” 众人:杀人诛心啊,果然毒舌还得看大都督! 不过,药是陆行舟下的?他干嘛给自己老母下降子药? 陆行舟羞恼不已,辩解道:“大都督误会了,家母与弟妹只是误服,非存心有人下药!” 第五十九章 圣旨到 陆沅挑眉:“是么?郁子川,你听错了呢。” “我没听错!” 一道声音自高处传来,众人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屋顶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年。 郁子川一跃而下,指着陆玲珑道:“是她下的药!” 礼部侍郎纳闷地问道:“陆大小姐,你为何给自己的亲祖母与亲娘下药?弑母杀亲,是砍头的重罪呀!” 一听要砍头,陆玲珑的魂儿都吓没了:“我没想给祖母和娘下药!我……我是想下给我大嫂的!我以为只是泻药!想捉弄一下大嫂而已!” 她说着,转身去拽吴嬷嬷,“吴嬷嬷,你快告诉她们,是你说的!你说你最近上火,瓶子里装的是泻药!” “给自己大嫂下泻药?这便是你们陆家的教养!” 王夫人与王御史也进了院子,说话的是王夫人。 她眸光一转,蹙眉问道,“怎不见陆少夫人?” 众人经她提醒,纷纷回过神来,是啊,陆家连下人都出来拜见大都督了,当家主母反倒缺席了? 郁子川指了指陆家人:“他们怕她乱说话,把她绑了。” 什么? 居然把人绑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陆行舟。 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又不是陆少夫人下的药。 陆行舟正色道:“此乃我陆家的家务事,与诸位无关。” 王夫人冷声道:“有没有关,你说了不算!翠柳,随我进去,把陆少夫人救出来!” 她用的是“救”字。 陆行舟抬起手拦住她:“王御史,请管好你的夫人,莫要插手我陆家后宅的事。” 王御史坦坦荡荡地说道:“本官惧内。” 陆行舟嘴角一抽:“你就不怕被御史参——” 王御史:“我就是御史。” 陆行舟:“……” 王夫人带着丫鬟进了屋,当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孟芊芊时,她差点儿骂出声来! “不要脸的陆家,竟如此凌虐儿媳!” 她赶紧去摘布条、解绳子。 天寒地冻,她的手早冻僵了,解得她每根手指头都在痛。 老夫人与二夫人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药性似乎是一阵一阵的,她俩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王夫人气不过:“活该!” 王夫人扶着孟芊芊出了屋子。 此时陆行舟的脸色已变得无比难看,陆凌霄的也不遑多让,只不过,他心里更多的复杂。 不论是突发的种种状况,还是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父亲。 他无法忘记当父亲下令绑了孟芊芊那种带着杀气的眼神……陌生到令他难以接受。 可那毕竟是他父亲,他作为儿子,又怎能违逆? 孟芊芊在王夫人的搀扶下,与他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官员与女眷们看着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孟芊芊,不由地一阵唏嘘。 孟芊芊来到院子中央,缓缓跪下,冲众人行了一礼:“请诸位大人、夫人,为小女子做主!” 王夫人道:“你起来说话!” 刘夫人也过来搀她:“陆少夫人,你快起来!你有何委屈,只管说出来,我爹也在,他会为你做主的!你别怕!” “哼。” 陆沅冷哼一声。 永恩侯冷汗一冒,赶忙道:“休得胡言!大都督自有公断,何时轮得到我等说三道四!” 大都督喜怒无常,性情不定,他高兴了,会替一个路边的平头百姓伸冤,不高兴了,视无辜人命如草芥。 所谓公道,不过皆在他一念之间。 王夫人一贯不屑陆沅,将孟芊芊拽了起来:“别管什么大都督!陆家为何绑你关你,你但说无妨!”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同情地看向王御史。 王御史昂首挺胸:“本官的夫人不畏强权,尔等羡慕?” 众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赢了。 孟芊芊定了定神,郑重地说道:“陆家人之所以关我,是因为……我想查清事实,也因为,那颗降子药原本是要进我的肚子!” 陆玲珑哭道:“我说了以为是泻药!再说你不是也没吃吗?你怎么得理不饶人啊?” 孟芊芊眼神坚毅:“得理凭什么饶人?” 陆玲珑一噎:“你——” 孟芊芊转身望向恨不能将自己刨个坑埋进去的吴嬷嬷:“吴嬷嬷,你说,我说的对吗?” 吴嬷嬷眼神一闪:“大少夫人……不干奴婢的事啊……”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药是哪儿来的?买了给谁用的?” “药……药……” 吴嬷嬷不敢直视孟芊芊的眼睛。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你是祖母的心腹,总不会是给祖母用的吧?母亲与二婶都有了儿子,想来也不是给她们用的,小妹适才错把降子药当成了甜丸,找你要来吃,你谎称是泻药吃不得,那么也不是为小妹准备的咯。” 吴嬷嬷:“我……我……”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夫君带回来的外室,怀孕已有两月,那么,便只剩我了。你可知谋害当家主母,该当何罪?” 王夫人道:“这个我熟,杖杀!” 吴嬷嬷扑通跪下了:“大少夫人饶命啊!大少夫人饶命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是老夫人让奴婢去买的药!想害你的是老夫人!” 孟芊芊冷声道:“你胡说!祖母为何害我?” 吴嬷嬷哭诉道:“还不是您不把嫁妆银子交出来,老夫人便想用孩子拿捏您,便买来降子药,想让您早日与大少爷圆房,生下嫡子。” 众人目瞪口呆。 霸占孙媳嫁妆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还用的是如此阴损的法子,真恶毒啊! 等等,这个下人适才说什么?让陆少夫人与陆凌霄早日圆房? 成亲五年,他俩竟没夫妻之实! 孟芊芊道:“你可知诬告主子的下场?” 吴嬷嬷惊慌地说道:“奴婢句句属实!奴婢可以对天发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这不是老夫人第一——” “你个刁奴!” 陆行舟一脚踹上吴嬷嬷胸口,将她踹倒在地,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没了气息。 王夫人蹙眉道:“陆大人!你这是在杀人灭口吗?” 陆行舟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早查出她不对劲了,私底下找过她,让她回乡养老,家母也同意了,只是家母顾念主仆一场,允许她在陆家过完年再走,不曾想她怀恨在心,竟用如此卑劣手段陷害陆家!家门不幸,出此恶贼,让诸位见笑了。” 他说罢,不忘冲众人拱手致歉。 随后又对刘夫人以及后面赶过来的刘大人鞠了一躬,“刘兄,嫂夫人,给刘家添乱了,小弟在这儿,给二位赔个不是。” 刘大人看着雪地里的下人,眉头紧皱。 “嗤。” 陆沅不屑地笑了,“陆行舟,本督自认为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比本督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凌霄脸色一沉,就要上前理论,被陆行舟拽住。 陆行舟道:“家务事打搅了大都督,下官知罪。”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孟芊芊:“陆少夫人怎么说?” 孟芊芊往前走了两步:“小女子自嫁入陆家,已有五年,夫君新婚之夜未掀盖头已出征,假死边关,音讯全无。我安分守寡,侍奉公婆,孝敬祖辈,所带嫁妆十万余两,尽数贴补了陆家。我对陆家至情至孝至义,但我夫君如何待我,我公公又如何逼我,诸位有目共睹。 下药的事,既死无对证,不说也罢,我只问刑部尚书大人一句,公公与小姑今夜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为律令所容?” 刑部尚书叹气道:“我朝律令,夫不得杀妻、殴妻以害之,夫叔伯父母、兄弟姑妹,亦不可为之,否则——可义绝。” 孟芊芊再次行以跪礼:“刑部尚书在上,诸位大人在上,我孟芊芊今日,要与陆凌霄义绝!” 一位武将喊出了声:“哎妈呀!这是要休夫呀!” 女子提出义绝,可不就是休夫? 陆凌霄脸色涨红:“孟芊芊!” 陆行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孟芊芊说道:“你小妹未曾伤害到你,她有此念头固然不对,回头我自会严加管教,至于我,我也没动你一根手指头。” 王夫人道:“你绑了她!还说没动她?” 老夫人捂住肚子,踉踉跄跄地扶着门说道:“没绑……没绑!我们可以作证!” 二夫人强撑着说道:“对……我们……可以……作证……” 刑部尚书为难道:“若证据不足,刑部恐难受理。” 大理寺卿叹气:“不是难受理,是受理不了啊。” 那名嚷嚷的武将问道:“怎么说?” 大理寺卿道:“本朝虽有此律令,却并无先例,自古只有男子休妻容易,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一别两欢,各生欢喜的和离尚难,更别说义绝了。” 陆凌霄皱眉看向孟芊芊:“你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去!” 他伸手去拉孟芊芊的手腕,被孟芊芊冷冷甩开。 陆沅眯了眯眼。 上官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陆沅身后,小声道:“大都督,陆家人也太无耻了,这么下去,陆少夫人脱离陆家无望啊,您看要不要——” 话才说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圣旨到——” 第六十章 与君绝 众人的眼底闪过惊诧,大半夜的,来圣旨了? 悼念刘老夫人的?刘大人你胆子大啊,讣文送到皇宫去了? 刘大人一脸迷茫,我没有啊! 疑惑归疑惑,不影响众人转身,跪地相迎。 只有陆沅没动。 待到宣旨太监走得近了,官员们才认出他并非天子的近侍,而是太上皇身边的福公公。 换回了太监打扮的福公公,执着拂尘,端着圣旨来到了孟芊芊面前。 “孟氏接旨!”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行止有度地跪下。 福公公展开圣旨念道:“太上皇圣谕,幽州孟氏,温婉端淑,秀外慧中,温良恭俭,贤能多才,堪为贤妻之典范,然自金钗之年嫁入陆家,虽至仁至孝,却仍不得佑宁,苦楚深重。朕决意,解除两家姻亲,孟氏与夫——” 言及此处,他顿住。 众人被卡了嗓子眼,和离? 福公公:“义绝!” 这道圣旨,简直比陆老夫人查出喜脉更令人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啊? 太上皇亲自下旨,让孟家的小丫头休夫了? “你掐我一把。” “靠!让你掐,不是让你揍啊!” 那位话多的武将,捂住被同僚揍痛的肚子,相信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错觉。 众人一个个宛若被晴天霹雳击中,呆到说不出话来,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孟芊芊平静的声音,在漫天的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 “民女领旨。” 她双手高于头顶,稳稳地接过圣旨。 福公公对刑部尚书道:“义绝书就劳烦刑大人了。” 与可自行书写的放妻书、休书不同,义绝书必须由官府书写,盖上衙门的大印。 刑部尚书拱手道:“下官谨遵太上皇旨意。” 陆行舟快步行至陆沅的身侧,拱手虔诚地行了一礼,低声道:“陆家愿誓死追随大都督,只求大都督能为陆家主持大局!” 陆沅冷冷地笑了:“陆行舟,你是想让本督公然抗旨么?” 陆行舟藏着掖着,他可没有,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齐齐朝陆行舟投来鄙视的目光。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慵懒地抬了抬眉:“热闹看完了,走。” 上官凌追随他离开,与陆行舟擦肩而过时,拍了拍陆行舟的肩膀,笑道:“陆大人,恭喜呀,这么个不孝的儿媳,没了就没了咯,只是记得嫁妆要给人家还清啊,义绝是官案,衙门会查的!” 陆行舟气血翻涌。 他明明投靠了天子,转头天子亲爹就狠狠捅了他一刀! 儿子在战场拼杀挣来的光环与荣耀,很快便会被“休夫”的丑闻掩盖掉。 是他选错了人吗? 若他不曾在天子与陆沅之间摇摆不定,从抓周宴开始便及时投诚陆沅,是不是便不会有今夜这道令整个陆家颜面尽扫的圣旨? 而更让陆行舟想不通的是,太上皇怎会插手陆家的事? 别说他了,所有人都是懵的,包括接到圣旨的孟芊芊。 据她所知,太上皇重病,一直在行宫修养,早已不过问京城的事。 何况太上皇又不认识她,就算过问也轮不到她。 是有人到太上皇跟前替她求了情吗? 会是陆沅吗? 不,自己对他只是有一点利用的价值,还不值得他去“求”太上皇。 王夫人? 方才对方听到圣旨的反应比她更震惊,何况自己也从未与王夫人提过脱离陆家的想法。 所以,也不是她。 究竟是谁? 思忖间,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逼近,孟芊芊双指一并,一枚银针朝对方挥去。 当看清来人后,她指尖朝内一勾,将银针送回了袖中。 自上次不慎伤了陆沅后,她回去练了许久,再有寺庙的突发情况,她能控制得更好。 不是为了陆沅,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你想干什么?” 孟芊芊收回手,淡淡地问。 陆凌霄握紧拳头,目光如炬地说道:“让我看看圣旨!我总得验验……圣旨的真假吧!” 孟芊芊将圣旨递给他。 陆凌霄死死地抓住圣旨,每看一字,眼神都会冰冷一分。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他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能毁了这道羞辱他的圣旨! 孟芊芊看向福公公:“敢问公公,圣旨若损毁了,太上皇的旨意还奏效吗?” 福公公笑道:“应当没人敢损毁圣旨,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咦,这是啥子?好好看哟!” 檀儿突然出现在陆凌霄身侧,一把将圣旨抢了过来。 她两手一展,力气太大,圣旨成了两半。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檀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眨眨眼转向孟芊芊:“姐姐,它自己坏滴。” 众官员集体左顾右盼,望天的望天,挠头的挠头。 “哎呀,该去守夜了!走走走!” 众人一窝蜂地散了。 福公公笑了笑:“缝上就好。” 陆凌霄: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李嬷嬷与万嬷嬷也赶过来了,李嬷嬷给了福公公一袋银锭子。 福公公笑着收下了,对孟芊芊道:“恭祝孟姑娘恢复自由身,老奴还得回去向太上皇复命,先行一步了。” 孟芊芊亲自把人送到院子门口,想了想,问道:“可否问福公公,这道圣旨是何人所求?” 福公公温声道:“是孟姑娘自己结下的善缘。” 孟芊芊喃喃道:“我结的善缘?” “孟芊芊!” 陆凌霄终于忍无可忍,怒火滔天地朝着孟芊芊走了过来。 檀儿身形一闪,挡在孟芊芊面前,一脚将他踹退十数步! “再凶额姐姐,额不客气了!” 陆凌霄适才格挡了檀儿一脚,此时两条手臂竟然有些发麻。 他皱眉,又惊又怒地看向檀儿。 孟芊芊淡淡地说道:“陆凌霄,你我已不是夫妻,日后别在我面前摆夫君的架子。” 老夫人疯了似的要扑过来撕烂孟芊芊的脸,被陆二爷使出浑身的劲儿抱住了。 “你放开我!我要打死那丫头!” 檀儿亮出小拳头:“逆来呀!看四逆滴骨头硬,还四额滴拳头硬!” 老夫人恶狠狠地瞪向孟芊芊,气急败坏地骂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过门……你三岁克死自己爹娘!过门后又克死霄哥儿祖父!如今又祸害霄哥儿,让他在京城抬不起头!你就是个丧门星!谁沾了你,都没个好下场——” 啪! 老夫人被一道隔空打来的内力狠狠抽了一巴掌。 檀儿睁大眸子:“哇!” 老夫人还以为是檀儿打的,捂住脸瞪向檀儿:“你敢打我?” 檀儿双手抱怀:“打逆怎么了?再胡说,额还要杀逆呢!” 陆凌霄咬牙切齿地看向孟芊芊:“我是不会与你义绝的!”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想抗旨?好啊,希望你有这个种!” 第六十一章 准备新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再留在刘家,只会让所有人尴尬。 孟芊芊去和刘夫人辞了行。 刘夫人暗暗感慨孟芊芊的沉着冷静,礼数也做得周全,只是可惜了呀…… 临上马车前,邢尚书追了上来。 “孟姑娘请留步。” 孟芊芊转过身,客气施礼:“邢大人。” 邢尚书道:“本官有些事要与孟姑娘说明,此事乃由太上皇下旨,本官自会受理,义绝书会在七日之后送到孟姑娘手中,此外,本官为姑娘争取了一月期限,这一月内,孟姑娘即使留在陆家,陆家也无权干涉。” 真是及时雨,事发突然,她还没置办宅子,一时半会儿还没个落脚之地。 孟芊芊对邢尚书道:“多谢邢大人。” 邢尚书道:“陆家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我也给了他们一月时间还清孟姑娘的嫁妆,届时陆家若仍不肯归还,将由官府强制执行。” 见孟芊芊不说话,邢尚书以为她是对一个月的期限不满意,无奈叹道:“本官也是依照律法办事,毕竟要查清这五年的账目,所花费的时间不少,一月已是本官能办到的极限。” 孟芊芊真诚地说道:“我是觉得,太好了,不知该如何感激邢大人。” 才一个月,比她预想的快多了,而且由官府出面,比她自己去要强多了。 孟芊芊再三道谢后,才带着檀儿、李嬷嬷万嬷嬷离开。 刑部的朱侍郎走了过来,望着消失在尽头的马车,不解地问道:“大人,您为何如此厚待她?义绝书不是自个儿上衙门领吗?您居然让人亲自送她手上?再说她的嫁妆,按律也是她自个儿去要,夫家不还,她再将夫家告上公堂。” 这个过程就十分冗繁了,从立案到审理再到最终的判决,少则一年半载,多的三五年,甚至更久也说不定。 并且,如果夫家赖着不还,本人也不追究,那官府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蹚这浑水了。 邢尚书若有所思地说道:“自太上皇禅位给当今天子,朝中哪道圣旨是能越过大都督,出现在世人眼前的?” 朱侍郎被点拨了一下,瞬间惊觉:“对呀,方才福公公来宣旨,大都督并未阻拦,难道是大都督的主意?不对,大都督若要颁布圣旨,只会借天子之名,不会借太上皇的,所以这道圣旨,的确是出自太上皇之手。太上皇为何帮孟姑娘?大都督又为何睁只眼闭只眼?” 邢尚书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软禁太上皇数年,这是唯一一道没被他拦下的圣旨,这位孟姑娘,不简单呐。” 孟芊芊的马车行至半路,碰上了王家的马车。 孟芊芊忙下了马车,王夫人也要下车,孟芊芊在车窗外说道:“夫人,您不用下马车,我说几句话就走。” 王夫人道:“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孟芊芊略一沉吟,认真道:“那还是要谢的。” 王夫人被她逗笑,想了想,又颇为唏嘘到说道:“世道对女子不公,却鲜少有人能有你这般胆魄。” 本朝休夫第一人呐! 孟芊芊道:“我也是运气好,有幸遇上夫人多次出手相助。” “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主要是太上皇的圣旨来得及时……王夫人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是极有分寸之人,没向孟芊芊打听圣旨的来历,而是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可要回幽州?” 孟芊芊摇头:“我在京城还有未完成的事,暂时会留在这里。” 至于具体什么事,她没说,王夫人也没硬问。 王夫人道:“你不若先搬去我那里,日后再慢慢做打算。” 孟芊芊笑了笑:“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我一月后仍未觅得住处,再去叨扰夫人。” 王夫人知她不是冲动的性子,这么说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也好,若有难处,只管来王家找我。” 孟芊芊目送王家的马车离开。 “小姐,咱们回陆家吗?”万嬷嬷问。 孟芊芊望了望渐渐亮起的天色:“去牙行。” 万嬷嬷瞪大眼:“不搬家啦?” 孟芊芊道:“搬家,得先有家。” 万嬷嬷:“呃,也是啊。” 官道上,早有官府的杂役在清扫积雪,马车缓慢地行驶着。 李嬷嬷与万嬷嬷一宿未眠,此时歪在马车里睡着了。 檀儿精神抖擞地玩着玉佩上的穗子。 这块玉佩,从孟芊芊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戴在她的脖子上,她时不时取下来玩一下。 “姐姐,逆刚刚那一掌,好厉害哟!啥子功夫呀?” “没有名字。” 檀儿双手抱怀:“么得名字……好可惜哟。” 孟芊芊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檀儿噘嘴儿:“不要咯!睡了两天两夜!姐姐,你睡不睡?” 孟芊芊摇头:“我也不困。” 在灵棚那一觉睡得极好,梦都没做一个。 当马车抵达牙行时,牙婆还在做美梦。 砰砰砰!砰砰砰! “谁呀?大清早的?” 牙婆一边扣着衣裳,一边骂骂咧咧地去开了门,她正要狠狠痛骂一番,一锭金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两眼放绿光,一把将金子拿在手里,谄媚一笑:“这位姑娘,请问您——咦,你怎么也来了?” 见到檀儿的一瞬,牙婆的笑容立即消失。 孟芊芊开口道:“春妈妈,可否进去说话?” 牙婆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看一旁的檀儿,脑海里灵光一闪:“你是……贵人!” 以往孟芊芊过来,都是戴了幕篱遮去面容的,是以,牙婆也是头一回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牙婆开青楼多年,多少美人没见过,却从未曾有如此仙姿佚貌的女子,气质如松如竹,身怀傲骨,却并不傲慢,从容冷静,行止有度。 孟芊芊在椅子上坐下,将一个算完的账本放在桌上:“这个人,我要了。” 牙婆愣愣点头:“十、十娘!快去找这个瘸子……呃,这位公子!” 孟芊芊道:“另外,我想买一处闹中取静的宅子,离朱雀大街越近越好。” “朱雀大街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四周住的全是达官显贵……还要闹中取静,这怕是不好找啊。” 孟芊芊又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 牙婆忙将金子揣进怀中:“好找好找!贵人您想买多大的?手头有多少银子?”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大小没所谓,我手头只有一万两。” 牙婆满面黑线:“呃,一万两,买个茅房也不够啊。” 孟芊芊站起身:“那我只好去找别人了,金子还我。” 牙婆赶紧护住怀里的金子:“哎哎哎!贵人先别急!一万两的宅子是真没有!有个五万两的!我能给您压到三万五千两!我也不瞒贵人了,那是一座凶宅,死过很多人的!” 孟芊芊:“带路。” 第六十二章 老夫人气病了 半个时辰,马车从东头驶入朱雀大街,拐进了北面的一条小胡同。 里头的积雪未经清扫,马车的轮子卡住,几人只能下车步行。 “就在前头。” 牙婆说。 檀儿四下张望,好奇地问道:“咋过么得人咧?” 孟芊芊也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不敢相信喧闹的朱雀大街附近会有如此荒凉之地。 牙婆叹道:“曾几何时啊,这儿可是朱雀大街上最热闹的胡同,不少传承了好几代的匠人与行走江湖的侠客落脚于此。具体哪一年我忘了,突然有一天,朱雀大街来了个神秘人,血洗了这条胡同。死了多少人记不清了,官府里里外外查了好几年,一直没查出头绪,这桩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之后,大家陆陆续续搬走了,没几户留下来,也几乎没人敢搬进来,要不,以这儿的绝佳位置,十万两都不算贵的!” “啊,到了!” 牙婆停下脚步。 孟芊芊看向右手边微微虚掩的院门。 檀儿上前推开。 孟芊芊没着急进去,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坐北朝南,宅西有路,宅旁有砂,宅东虽无水,但院子里置了风水池,此宅风水不错,财运亨通。” 牙婆来到对面,对孟芊芊道:“我说的,是这间。” 铜锁太旧,钥匙已打不开,檀儿单手一拧,把锁头扯了下来,推开破旧的院门道:“这不就开了嘛?” 孟芊芊上下瞧了瞧,平静地说道:“白墙兰瓦,居丧之家,开门枯树,如今大墓,果然是凶宅。” 牙婆讪讪一笑:“贵人,您还懂风水呢?” 孟芊芊迈步跨过门槛:“话本里看的。” 牙婆嘴角一抽,笑着跟上:“既是凶宅——” 孟芊芊观察院子里的陈设:“无妨,风水可以改。” 牙婆问道:“您会改吗?” 孟芊芊严肃地皱了皱眉:“话本还没写到那里。” 牙婆:“……” “呼!” 檀儿一溜烟儿地穿过了堂屋。 孟芊芊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牙婆笑眯眯地跟着她:“贵人,您气度不凡,实在犯不着为了省点儿银子置办一处凶宅,要不我带您去别处转转?离朱雀大街远点儿,价钱……高上那么一点点儿。” 孟芊芊道:“不用,就它了。” 牙婆一愣:“啊?” “姐姐!好高滴树哟!” 檀儿爬上了后院的一棵参天大树。 孟芊芊望着她点了点头:“嗯。” 又对牙婆道,“两万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牙婆咬了咬牙:“三万!三万两!真的是最低价了!春妈妈我一个铜板都没挣您的!贵人,贵人?” 孟芊芊正抬手摸着一个悬挂在廊下的残破八角玲珑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牙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贵人?” 孟芊芊的眼神瞬间恢复清冷:“你说多少?” 牙婆干笑:“两、两万八千两。” 孟芊芊:“成交。” 回到牙行时,那个瘸腿的青年已在堂中等候多时。 他穿着单薄的灰袄,右手肘处打了补丁,身板清瘦,眉目清秀,虽低垂着眉眼,却不见半分谄媚。 他身上有文人墨客的书香之气,也有出入市井的烟火气,眼神坚定,非软弱之辈。 孟芊芊指了指桌上的账册:“你花了多久算出来的?” “半个时辰。” “还行,你叫什么名字?” “柳长生。” 孟芊芊又道:“我手头有两间铺子,你可忙得过来?” 柳长生点头:“我算账很快的。” 孟芊芊看向他道:“我是让你做我的掌柜,自然,两间铺子的账也由你亲自来算。” 柳长生惊讶。 孟芊芊起身,带着檀儿往外走去:“考虑好了就来长宁街陆家找我,我叫孟芊芊。” “长宁街陆家……”牙婆啊了一声,“贵人是镇北将军的妻子,陆家的大少夫人?” 孟芊芊坐上马车:“现在不是了。” 回去的路上,孟芊芊给檀儿买了一串糖葫芦。 檀儿抓着糖葫芦,往孟芊芊身边靠了靠:“姐姐,逆为啥子留在京城啊?逆不想家?不想爹娘?” 话音刚落,她捂住嘴,后悔地说道,“忘了逆爹娘在逆三岁时,就过世了。” “报仇。” 孟芊芊道。 檀儿愣了下,反应过来她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 “这个回答,好让人兴奋哟!四陆家么?” 檀儿跃跃欲试! “到了,叫醒李嬷嬷和万嬷嬷。” 孟芊芊说罢,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好嘛。”檀儿撇了撇嘴儿,深吸一口气,叉腰狮子吼,“李嬷嬷——万嬷嬷——起——床——啦——” 孟芊芊当众与陆凌霄义绝的事,在刘家的丧礼上就传开了,今早随着宾客不断出入,消息也不胫而走。 连带着六旬老夫人被诊出喜脉一事也有模有样地传了出去。 老夫人回来便病倒了。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真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头疼得像被人劈了一斧子。 听说原本陆行舟是想请太医来为老夫人医治的,可太医们也不知是怎的,不是家里有急事,就是被旁人请走了。 想也知道,太医是瞧不上老夫人的做派,压根儿不想来给她治病。 陆行舟只能去医馆请大夫。 大夫的医术倒也不能说不高明,只是老夫人一半是气的,一半是降子药的后遗症,根本无药可医。 老夫人疼得死去活来,把孟芊芊骂了八百遍。 “都是这个丧门星!把她给我撵出去!” 丫鬟道:“老夫人,一月期限未到,撵不了。” 老夫人更气了。 孟芊芊可不管老夫人气成什么样,她让半夏叫来了院子里的下人。 “我的情况,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可以继续跟着我,也可以留在陆家,我会把卖身契给你们。”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 刘婆子站了出来:“实不相瞒,奴婢的儿媳又生了,家里人手不够,奴婢……想回去照料孙子。” 孟芊芊:“半夏。” 半夏从一堆卖身契里,拿了刘婆子的给她,同时给的还有十两银子。 刘婆子眼眶一红,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大少夫人!” 半夏道:“该叫小姐了!” 刘婆子抹了泪:“是,是!小姐!” 胡婆子道:“奴婢跟着小姐!” 厨娘道:“奴婢也愿意跟着小姐!” 孟芊芊问道:“还有吗?” 其余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大少夫人虽然有钱,却做出了休夫这等离经叛道的事,可想而知世人会如何唾骂大少夫人,她们不想被连累。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人各有志,半夏,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月钱也结了。” 人走后,李嬷嬷关上房门:“唉,小姐平日里待她们不薄……她们留在陆家,也不知是福是祸。” 孟芊芊不再去想别人的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凑齐两万八千两银子。 第六十三章 宝猪猪生胖气了! 都督府。 张大夫给陆沅换了药,缠上新的纱布,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您伤势未愈,还得减少些活动,多多静养才是。” “嗯。” 陆沅看着手里的边关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张大夫心知他没听进去,无奈摇了摇头。 大都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说他视人命如草芥一点儿没错,因为他把自己的命都压根儿没当回事。 张大夫收拾好药箱,目光投向一旁背对着二人的宝姝,迟疑地问道:“宝姝小姐……” “不用管她。” “是,老夫先行告退,明日再来为大都督换药。” 张大夫拎着药箱出去了。 宝姝坐在软塌上,脸对着墙,甩给陆沅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原因无他,明明昨夜睡得好好儿的,一觉醒来,香香软软的怀抱没了,她已经生胖气生了一早上了! 上官凌与清霜是同时进屋的,他俩一个刚从皇宫过来,一个刚在外头吃完瓜回来。 上官凌正要开口,瞥了眼清霜,抬抬手:“你先说。” 清霜道:“孟姑娘要买宅子。” 上官凌纳闷了:“不是,你怎么老盯着她?” 清霜道:“我没盯着她,是碰巧撞见的。” 上官凌笑了:“陆家离咱们至少半个时辰的车程,你搁哪儿撞见的?” 清霜直言道:“风水胡同。” 上官凌的脸色变了变:“她……上风水胡同买宅子去了?那里全是凶宅呀!当年千机阁的长老带着几位弟子叛逃,就是藏身在了此处,后来千机阁派了门内高手来清理门户,连路过的鸡都给杀了,唯独鬼门十三针的传人逃了出去,被楚王救下。楚王将其带回边关,此人便是后来的楚夫人。” “楚夫人在楚家长大,与楚大元帅青梅竹马,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亲手灭了养育自己的楚家。” 提到楚家的惨案,上官凌唏嘘不已。 陆沅没说话。 上官凌又问清霜:“她是不是不知道那里头全是凶宅?” 清霜道:“知道。” 上官凌:“那她还买?” 清霜:“便宜,孟姑娘缺钱。” 生胖气的宝猪猪,唰的竖起了耳朵。 等清霜出去后,宝姝从软塌上爬了下来。 上官凌与陆沅说起了边关的事,宝姝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她先爬回自己屋,将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小包袱捞了出来,又爬回陆沅的屋,鬼鬼祟祟地从上官凌与陆沅的脚边爬过去,悄咪咪地进了内室。 她拉开多宝格的柜门,看见白花花的银票,咻咻咻地伸出小胖手,偷感十足地将银票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 夜半。 孟芊芊被噩梦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屋内,灯光昏黄,一道慵懒俊秀的身影,坐在对面铺了虎皮的黄梨木官帽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新话本。 自从负伤后,他有阵子没过来了。 孟芊芊蹙了蹙眉:“大都督,你可否——” 不要再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 陆沅随手抛给她一个东西。 她机敏地接住,打开一瞧,才发现里头装的全是银票。 陆沅恣意地问道:“你方才,要与本督说什么?” 孟芊芊:“没什么。” “哼。” 陆沅翻了一页话本,嫌弃地说道,“怎么是本没写完的?” 孟芊芊看着钱袋里沉甸甸的银票,问道:“大都督何意?” 陆沅道:“宝猪的。” “嗯?”孟芊芊四下一瞧,在床内侧看见了四脚朝天、呼呼大睡、手里还抓着一个小奶囊的宝姝。 孟芊芊拉过被子,给宝姝轻轻盖上。 陆沅又往前翻了几页:“借你的而已,别多想。” 孟芊芊数了数,一千两的面值,一共二十张,这便是两万两,算上自己手中的一万两,买宅子后还能余下两千两周转。 是一笔及时雨没错了。 虽说陆家会归还她的嫁妆,可期限是一个月,在期限到来之前,她不能硬抢。 孟芊芊轻声道:“多谢大都督。” 陆沅挑眉道:“不是白借给你的,三分息。” 孟芊芊蹙眉:“这是倍称之息,与放印子钱无异,大都督怎么能拿昭昭的银子,去外头放印子钱?” 陆沅嚣张地说道:“本督乐意。” 孟芊芊:“……” “不借,本督可拿走了。” “借。” 不能得罪此人。 “会整理书阁吗?” “会。” “明日自行去都督府,整理好了,抵一分息。” 天蒙蒙亮。 陆凌霄从军营出来了,自打被孟芊芊当众休夫后,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不是不想找到孟芊芊,质问她何至于此。 奈何边关再次传来八百里急报,他又被叫去了军营。 商议了一整宿,不等喘息片刻,少年天子又宣他与林婉儿入宫。 他是打仗之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难不倒他,可这一回是心力交瘁,他感到十分疲倦。 林婉儿端来参汤:将军,婉儿熬了参汤,你先喝一碗再入宫也不迟。 “不必了,赶紧入宫吧。” 林婉儿看着拒绝了自己的陆凌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二人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陆凌霄一言不发,任谁都看得出义绝对他的打击与羞辱极大。 绿萝道:“将军,姑娘这几日……” 慎言瞪道:“你闭嘴!” 绿萝幽怨地撇过脸去,挑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呀!那不是……大少夫人吗?她要去哪儿?” 陆凌霄赶紧起身,朝窗外望去,然而马车太快,很快就看不见孟芊芊了。 “停车!” 陆凌霄道。 林婉儿比划道:陛下召见,想来是为边关的事,军情紧急,还望将军以大事为重。 陆凌霄皱眉道:“她身边没带丫鬟。” 慎言嘀咕道:“现在关心有何用?早干嘛去了?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陆凌霄:“慎言!” 慎言抱头躲了出去。 都督府的人认识孟芊芊,见她过来,客客气气把人请了进去。 孟芊芊问小厮道:“请问,藏书阁在哪儿?大都督让我来整理藏书阁。” 应当是陆沅吩咐过了,小厮往里指了指:“孟姑娘,请随小的来。” “好。” 孟芊芊点头。 小厮一边带路,一边笑着说道:“大都督说了,若是整理不了也没关系的,大不了就是多还一分息。” 整理藏书阁能有多难? 这一分息,她赚定了。 让她没料到的是,陆沅的藏书阁居然不是在都督府内,而是穿过都督府,从西侧门出。 小厮把她带到一座七层阁楼前:“孟姑娘,就是这儿了。” 孟芊芊仰头望向这座恢弘无比的建筑,轻声问道:“藏书阁在几楼?” 小厮微笑:“全都是。” 孟芊芊:“……!!” 第六十四章 大都督太嚣张了 御书房。 陆凌霄与林婉儿叩见了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 少年天子坐在椅子上,对二人道:“陆将军与林姑娘平身。” 陆凌霄将林婉儿搀扶了起来。 旋即,又带着林婉儿给伴驾在天子身侧的兵部尚书、韩大将军行了一礼。 二人颔了颔首。 陆凌霄很惊讶,居然会在御书房见到韩大将军,要知道昨夜他们在军营彻夜商议边关之事,自己离开军营时,韩大将军明明是回营帐歇息去了。 看来,在自己走后,边关只怕又来了急报。 果不其然,他念头刚闪过,就听得少年天子道:“朕着急宣你二人进宫,乃是有要事相商,李泉。” 贴身太监李泉拿了一幅画像走向林婉儿:“林姑娘可认识此人?” 林婉儿仔细瞧了瞧,点头在纸上写道:认识,他来家里找过我爹,我爹让我叫他厉叔叔。 李泉回头看向少年天子。 韩大将军则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少年天子道:“此人名叫厉海崖,是十二卫之一的寅虎,他被北凉人抓了,囚禁于玉门关外的军营中,他的玄铁令也落入了北凉人手中。我们在北凉军营的内应画下了他的画像,拓印他的令牌。既然你认识,又准确叫出他的姓氏,应当是真正的寅虎没错了。小李子,把拓印的令牌也拿给林姑娘看看。” “是。” 李泉拿了令牌的拓印给林婉儿。 林婉儿写道:纹路与大小确实与我爹留下来的玄铁令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刻着申猴,一个刻着寅虎。 少年天子正色道:“北凉人抓了寅虎,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他那儿逼问出黑甲卫的下落,不能让北凉人得到黑甲卫。” 陆凌霄疑惑地问道:“黑甲卫是楚大元帅的部下,难不成北凉人以为自己能收服黑甲卫不成?” 兵部尚书叹道:“陆将军有所不知,楚大元帅虽已陨落,可他留下的东西却不翼而飞了,我们怀疑是被黑甲卫守护起来了。” 陆凌霄问道:“什么东西?” 兵部尚书神色复杂地说道:“黑甲卫的传承,得到它,就能训练出另一支黑甲卫。” 少年天子对陆凌霄道:“所以,陆将军明白救出寅虎的重要性了吧?” 岂止这个?陆凌霄连陛下为何如此重视林婉儿都瞬间理解了。 陆凌霄撩开下摆,单膝跪地,请命道:“臣愿前往边关,救出寅虎卫!” 韩大将军也单膝跪下:“陛下,臣愿一同前往!” 少年天子欣慰地点点头:“北凉贼心不死,自然是需要韩大将军去边关主持大局的。除了营救寅虎,在丰县失踪的一千北凉使团,也需尽快破案,决不能让此事成为北凉宣战的借口。” 韩大将军道:“臣领命!” 兵部尚书见事已办成,对少年天子道:“臣等先退下了。” 少年天子看了陆凌霄一眼,说道:“母妃这几日颇为挂念林姑娘,李泉,你带林姑娘去母妃宫中坐坐。陆将军,你且在御书房等候片刻。” 陆凌霄:“是。” 众人出了御书房后,少年天子神色一肃对陆凌霄道:“陆将军,此去玉门关,朕希望你能替朕办一件事。” 从皇宫出来,陆凌霄与林婉儿并肩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陆凌霄最近的话少了许多,竟没问林婉儿与丽贵妃相处得如何。 林婉儿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比划道:陛下单独留下你,是不是有任务交给你? 丽贵妃见她只是幌子,她去长春宫时,丽贵妃惊讶得很呢。 林婉儿垂下眸子,打着手语道:算了,我不该问的,我如今武功被废,嗓子也被毒哑,问了也帮不上你什么。 她的话,让陆凌霄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愧疚。 陆凌霄忙说道:“我方才在想事情,陛下确实给了我一个秘密任务,他让我去边关,寻到楚大元帅的遗物。若能寻到,便是大功一件。” 林婉儿停下脚步,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将军若立下大功,会向陛下求娶婉儿吗? …… 回去的路上,陆凌霄想到了在朱雀大街附近出现的孟芊芊,于是对车夫道:“去那边看看。” 慎言抢过车夫的马鞭,一鞭子打在马儿的屁股上:“看什么看?你爹喊你回家!” 陆凌霄:“……!!” 回到松竹院后,陆凌霄一头扎进了书房,谁来敲门都被他吼了出去。 当房门再次被敲响时,他忍无可忍地吼道:“让你滚没听见吗!” 陆行舟推开房门。 “狗奴才!” 陆凌霄正要发作,一眼看见亲爹,脸色一变,从椅子上腾的站了起来,拱手道:“爹!” 陆行舟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回来了去找我吗?” “你爹喊你回家!” 脑海里闪过慎言的话,陆凌霄眉心一蹙,这个慎言,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爹,您坐。” 陆凌霄让了位子。 陆行舟坐下:“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陆凌霄将御书房内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了:“有韩大将军相助,救寅虎的事不难,难的是寻找楚大元帅的遗物。” 陆行舟神色幽深地说道:“救寅虎的事,怕是会有变数。” 陆凌霄古怪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陆行舟道:“你下午一直关在房中,怕是不知朱雀大街刚发生了一件大事,韩大将军遇刺了,生死未卜,此去玉门关的总将怕是要换人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天子的口谕来了——韩大将军伤重,昏迷不醒,然军情紧急,朕决意由大都督暂代大将军之职,亲临玉门关,解北凉之患。 陆行舟道:“遇刺的地点,就在都督府附近,这位大都督,终于对兵权下手了。” 陆凌霄死死攥紧了拳头:“在自家门口动手,太嚣张了!他就不怕人怀疑到他头上?” 陆行舟淡道:“他就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可恶!” 陆行舟老谋深算地说道:“不急,京城他说了算,可去了边关,他就成了一头拔了虎牙的兽。凌霄,这是你立功的大好机会。” 陆凌霄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陆行舟喝了一口茶:“别让陆沅,活着回来。” 第六十五章 宝猪猪打架了! 孟芊芊在藏书阁待了一整日,也不过是整理了一个小角落。 宝姝在她身后兴奋地爬来爬去,爬累了,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一只流浪的小狸花猫闻着食物的香气跑了进来,警惕而又怯生生地看着孟芊芊。 宝姝最近长牙,看见什么都想咬,都督府的厨子于是给她做了磨牙的牛肉干儿。 孟芊芊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撕碎了递给小狸花猫。 小狸花猫起先不敢靠近,孟芊芊放在地上,走远了,它才过来吃。 见它不大咬得动的样子,孟芊芊又拿了块点心喂它。 一来二去的,小狸花猫不再躲避孟芊芊。 孟芊芊挼了挼它。 宝姝刚睡醒,就瞧见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等孟芊芊继续收拾书架时,她二话不说,爬过去和小狸花猫打了一架! 结果当然是她打赢了。 她神气地扬起小下巴! 只能摸她! 夜幕降临,一大一小肚子都饿了。 孟芊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着乌泱泱的书架:“忙了一天,居然只整理了这么一点。” 全部整理完,怕不是得几个月。 她要涨工钱!一息不够,得抵两息才行! 清霜现身:“孟姑娘,晚饭做好了,请移步汀兰苑。” 孟芊芊抱着宝姝去吃饭。 丫鬟先端上来一盅药膳鸡汤给她。 孟芊芊定睛一瞧,发现里头鸡汤里居然有赤灵芝,还是品质最好的那种。 想到什么,孟芊芊问丫鬟道:“我上次住在汀兰苑时,也吃了这个吗?” 丫鬟笑道:“对呀,给您炖了三株呢!” 孟芊芊了然:“难怪我恢复得那么快。罢了,一息就一息吧,全当还药钱了。” 宝姝坐在自己的专属小高椅上,戴上了围兜,也洗干净了小手手,神气得不行! 她张着小嘴儿,乖乖等投喂! 孟芊芊微微一笑,喂了她一勺鱼糜与青菜炖的米饭。 宝姝瞬间呆住了,张嘴就要吐出来。 孟芊芊轻声道:“乖乖吃饭的昭昭最可爱哦。” 宝姝欲哭无泪。 似是在说:自己要的投喂,哭着也要吃下去! 陆沅回来得很晚,见孟芊芊仍在,他有些惊讶。 孟芊芊怕他误会自己是故意的,忙解释道:“宝姝刚睡着。” 小家伙吃了不好吃的晚饭,委屈得不行,要了一晚上抱抱。 上官凌听到动静,从陆沅的屋子过来:“就知道您会先过来看宝姝小姐,那什么,您该换药了,张大夫在府上等了大半天,家中有事,先回去了,属下给您换吧!” 陆沅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屋。 上官凌望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嘀咕道:“张大夫怎么交代来着?先涂这一瓶……不对,好像是这瓶……” “上官大人,我来吧。” 孟芊芊在门口说道。 上官凌道:“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 孟芊芊迈步进屋,端着八仙桌上的托盘来到陆沅面前。 她看着陆沅。 陆沅没动。 上官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咳咳,我去看看郁子川练箭练得怎么样了。” 他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 孟芊芊将托盘放在陆沅手边的小桌上,平静地说道:“请大都督宽衣。” 陆沅淡淡抬手,解了腰带,将上衣褪至腰腹。 孟芊芊打开药瓶,一一闻了闻,并未如张大夫那般一瓶瓶地上药,而是从其中三瓶里各取了一点,在干净的碟子里混成药泥。 “涂这几样就够了。” 她说。 陆沅没反对。 孟芊芊又将他的衣裳往下拉了拉,用剪子剪开缠在他腰腹的纱布,让患处暴露得更彻底。 她先清理了患处,又用干净的竹片将药泥一点一点涂抹上去。 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热意的男子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独属于他的冷冽香气。 她的发丝垂下一缕,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臂。 他饱满紧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淡淡转过脸去,神色冷如刀锋。 孟芊芊上完药,为他缠上新的纱布:“明日应当就能拆线了。” 陆沅穿好衣裳:“本督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儿?” 孟芊芊问。 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陆沅淡淡回答:“边关。” 孟芊芊:“那昭昭……” 陆沅:“带走。” “何时启程?” “三日后。” 孟芊芊蹙眉:“一定要带走昭昭吗?” 陆沅看了她一眼,说道:“本督一走,京城的牛鬼蛇神都会出来,把她留下,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孟芊芊没说话。 陆沅端起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做本督的人,本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与本督扯上关系前,最好先想清楚,担不担得起这份凶险?” 待到孟芊芊出了汀兰苑,廊下的清霜问上官凌道:“为何不将宝姝小姐托付给孟姑娘?” 上官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样,只会给她招来无尽的杀身之祸!” 接下来一连两日,孟芊芊都没再来都督府。 陆沅冷冷一哼。 上官凌叹道:“谁让您没事讲那些话吓人家?与您扯上关系,怎么就凶险了?虽然也是事实——” 在大都督身边是喜忧参半的,能得到他权势滔天的庇佑,但也会招来仇家的疯狂报复。 尤其大都督即将离开京城,聪明点儿的,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他扯上关系。 “唉,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寒山寺。 孟芊芊推开禅房的门,望着银装素裹的院落,转身对老太君笑道:“曾祖母,雪停了,明日一早便可以下山了。” 前天夜里,她刚从都督府回去,便见到了冒雪赶回陆家的武哥儿。 武哥儿说老太君在寺庙犯病了,把自己关在禅房。 孟芊芊连夜上山照顾老太君,被大雪困了两日。 老太君早想下山了,庙里没肉吃,也没话本子听,那家伙成天只会敲木鱼,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好玩! 天微亮,孟芊芊与老太君下了山。 孟芊芊先将老太君送回陆家,随后让武哥儿备了马,马不停蹄地去了都督府。 她翻身下马,一步跨上台阶,叩响了都督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岑管事。 “孟姑娘?” 岑管事一惊。 孟芊芊浑身被汗水浸透,抓住缰绳的手却冻得通红。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大都督呢?” 岑管事叹道:“孟姑娘,你来晚了,大都督已经出征了。” 第六十六章 芊芊的怒火 孟芊芊回了陆家。 她去看老太君,路过老夫人的院子时,老夫人专程拄着拐杖出来骂她。 “陆家当初真是瞎了眼的,没看出你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五年来,陆家好吃好喝的待你,你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居然当众让霄哥儿蒙羞!你哪一点配得上霄哥儿?等霄哥儿从边关立了大功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让天下人知道,是霄哥儿不要你这个毒妇!” 孟芊芊懒得理她。 老夫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越发堵得慌,唾沫横飞地骂道:“你怎么还有脸赖在陆家不走的?你赶紧收拾包袱给我滚出去!” 孟芊芊顿住脚步,冷笑着说道:“陆老夫人,你怕不是忘了陆家的宅子,是我用嫁妆买回来的,该收拾包袱滚蛋的人,是你。”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孟芊芊走了。 檀儿追了上来:“姐姐!逆真滴要这座宅子哟?”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要。” 檀儿握拳:“也四!哪过要他们陆家人住过的宅子,还是还钱来滴好!” 二人继续往前走。 孟芊芊问道:“事情办完了?” 檀儿跑到了前面,转过身来,一边倒走,一边对孟芊芊神气地说道:“办完啦!两万两银票,八千两银子,都给春妈妈了!李嬷嬷收了房契和宅子,万嬷嬷带人去打扫咯!” 孟芊芊问道:“有遇上什么麻烦吗?” 檀儿摇了摇食指:“算不上!几个不长眼的小流氓,额一拳就打飞咯!” 陆家没这么容易让她带走银子,所以临去寺庙前,她特地留下了檀儿。 孟芊芊满意地点点头。 檀儿蹦到她面前,小拳头托住腮帮子,嘻嘻一笑:“姐姐,额今天要辞红烧肉!” 孟芊芊道:“好。” 檀儿餍足地张开小胳膊,原地转了个圈儿:“对了姐姐,叫柳长生滴后生来过了,李嬷嬷把东西交给他咯!额看他弱不禁风滴,他镇得住赵家那些牛鬼蛇神不?要不要额去帮个忙?”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且看看他本事,若他连这都办不了,便不是我需要的人。” “嗯嗯嗯!” 檀儿狂点头! 孟芊芊又道:“还有,你这么小,不许叫人家后生。” 檀儿幽怨脸。 “你走吧,老太君不见你。” 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喜鹊的声音。 二人拐过弯来,与被撵走的林婉儿主仆碰了个正着。 今天真是见了鬼,先碰到老夫人,这会儿又遇上林婉儿,看来得早点搬出去,免得总被碍眼。 檀儿笑了:“哟,这不是抢了别人夫君,怀了孕,还自称姑娘滴……林小贱人么?” 绿萝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檀儿双手抱怀道:“用嘴说滴,难不成你是用腚呀?怪得说滴全是屁话!” 绿萝气坏了,说又说不赢,打也打不过! 林婉儿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将军答应了我,等他凯旋回京,便娶我为妻。 事实上是老夫人答应的,不过结果都一样就是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恭喜,反正是我不要的,你喜欢,便捡回去好了。” 林婉儿捏了捏手指,比划道:既然断了,将来就莫要后悔,看将军立功归来,又对他纠缠不清。 孟芊芊笑了:“首先,没有又,我从未纠缠过他,纠缠他的人是你。此外,说到纠缠,你确实该担心一下,兴许他打完仗,又从边关带回一个心爱的姑娘。好自为之。” 孟芊芊带着檀儿进了院子。 “姑娘!你来了!老太君正盼着你呢!” 喜鹊轻快的声音,以及孟芊芊洒脱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林婉儿的眼。 林婉儿狠狠地比划着:他不会的!他答应过我! 孟芊芊压根儿不屑回头。 接下来几日,孟芊芊早上陪老太君用膳,之后便去都督府整理书阁,偶尔去看看陆母。 儿子出征,陆母寝食难安。 与陆母相比,老夫人却是淡定得有些出奇。 孟芊芊记得,陆凌霄第一次出征时,老夫人的担忧只比陆母多,不比陆母少,又是拉上全家去庙里烧香拜佛,又是为贫苦百姓施粥积福。 可如今,老夫人除了会在屋子里咒骂她两句,再无别的了。 “孟姑娘,还在整理书阁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转身行了一礼:“上官大人。” 上官凌笑道:“不必多礼,大都督不在,你犯不着如此实诚,在家歇几日也无妨的。” 孟芊芊轻声道:“我想尽快整理完。” “一根筋呐,跟郁子川一样。”上官凌小声嘀咕。 孟芊芊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上官大人,我能冒昧地问问,边关为何又要打仗了吗?” 上官凌倒也没太瞒着她,将北凉使团与十万两黄金在丰县失踪的事,以及寅虎卫被俘虏的事说了。 “其实吧,自从楚家被灭口,北凉就一直贼心不死!” 孟芊芊沉思道:“北凉内斗严重,陆凌霄之所以能杀荣恩王,怕也是沾了内斗的光,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荣恩王,能省去不少麻烦。” 上官凌吃了一惊:“孟姑娘,你挺有见地啊!还有你连北凉内斗都知道?”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哦,我这几日收拾书阁,顺手看了些卷宗,不能看吗?那我日后注意。” 上官凌摆摆手:“别别别,大都督没说不允许,你随便看!” 孟芊芊眨了眨眼:“不过,我在卷宗里看到,黑甲卫的十二位首领,行踪诡秘,少有人见过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不知是怎么确定被俘虏的人是寅虎卫?” 上官凌就道:“内应送回了画像,是林婉儿确认的。” 因与上官凌说了会儿话,等到陆家时,天已经黑了。 檀儿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檀儿。” “姐姐!” 檀儿咻的闪了过来,伸手将孟芊芊扶下马车,“逆猜,额在枫院听到了啥?” 枫院是林婉儿的院子。 孟芊芊对上她兴奋的小眼神,笑了笑,问道:“看你这幅样子,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檀儿挺起胸脯,绘声绘色地说道:“陆凌霄去边关打仗,老夫人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不正常!所以呀,额就悄悄去了枫院,听到绿萝问她主子,‘姑娘,你给将军的东西,真的能帮将军立大功么?’” 孟芊芊眉心一蹙:“然后呢?” 檀儿摊手:“然后额就不清楚了,额又不懂手语。”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快步去了枫院。 林婉儿刚沐浴完,正要歇下,房门被哐啷一声踹开了! 檀儿晃了晃自己顿在半空的脚。 绿萝:“你们做什么——” 孟芊芊一巴掌将人扇到地上,冷冷来到林婉儿面前:“你给了陆凌霄什么?” 第六十七章 臭男人死就死了 巨大的动静,惊来了院子里的下人,可众人在看见门口的檀儿之后,无一例外,全部灰溜溜地退下了。 林婉儿恼怒地瞪着孟芊芊,比划道:你已经不是陆家的大少夫人了,没资格闯我的院子,也没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孟芊芊掐住她的脖子,满含杀气地说道:“我没功夫与你废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给了陆凌霄什么?” 林婉儿从未见过孟芊芊如此可怕的一面,她并未大喊大叫,可那骨子里的气场宛若实实在在的尖刀,悬溺在她眉心,仿佛顷刻间就能取她性命。 孟芊芊反手拔下林婉儿头上的簪子,狠狠朝林婉儿的眼睛刺了下去! 我说! 林婉儿惊恐地比划! 簪子在她的长睫上停住。 她眨眨眼,长睫都能扫过簪尖。 她一张脸吓得煞白,后背冒了一大片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惊恐而又觉得羞辱。 “是什么?” 孟芊芊问。 林婉儿红了眼眶,比划道:黑甲卫的烟花信号与援救令。 孟芊芊将她往椅子上一扔:“画出来!” 林婉儿自打怀孕后,谁不是对她小心翼翼,可恨孟芊芊如此粗鲁,丝毫不顾及会伤到她腹中胎儿。 可见老夫人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毒妇。 林婉儿对绿萝打了手语。 绿萝战战兢兢地拿来纸笔。 檀儿威胁道:“逆最好不要撒谎哟,画错一个地方,逆滴小命就别想要了!” 林婉儿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当真被这两个疯子吓到了,尤其是孟芊芊。 好几次她打算乱画时,都觉得孟芊芊像是发现了似的,杀气更重了。 她到底是画完了,将纸递给孟芊芊,见孟芊芊眉心一蹙,全当她不识此二物,不免多了几分优越感,比划着说道: 你是商女,当没见过此物,我给将军的不是普通的烟花竹,是能让方圆百里的黑甲卫不顾一切赶来的救援信号,只能用一次,令牌也是,用完即毁。见令如见大元帅,将军若遇危险,可用它自保,也可巧施妙计,引黑甲卫出来行刺北凉的将领!将军有了它们,此行必立大功! “蠢货!” 孟芊芊一耳光将林婉儿打到嘴角出血。 绿萝扑过去抱住林婉儿,痛诉道:“你要的东西,我家姑娘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还打人啊?” 孟芊芊冷冷地看向林婉儿道:“若不是你怀有身孕,我今日必杀你!” 檀儿举手:“姐姐,额来杀!” 孟芊芊对檀儿道:“走。” 出了枫院,檀儿哼道:“确实够蠢滴!听说黑甲卫早不在边关咯,她就那么确定,方圆百里,还能有黑甲卫听陆凌霄号令?” 孟芊芊眼神渐冷:“没有最好,有的话——” 檀儿歪头,疑惑地看着她:“嗯?” 孟芊芊神色凝重地说道:“林婉儿给陆凌霄的根本就不是救援令,而是黑甲卫等级最高的诛杀令,以烟花为信号,方圆百里的黑甲卫,会对持令者及其同伙格杀勿论!” 檀儿倒抽一口凉气:“这么严重?大都督和宝猪猪,岂不是也要被他连累?这个贱人,闯大祸啦!她到底是盼陆凌霄好,还是盼陆凌霄死啊?臭男人死就死了,额滴宝猪猪啊——” 檀儿双手捂住脸,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没有眼泪的那种。 孟芊芊正色道:“我出去一趟,你留下,给我盯着她。” 檀儿严肃握拳:“得令!” 孟芊芊快马加鞭赶到都督府,猛地叩响门环。 “谁呀谁呀?” 小厮打着呵欠开了门,见是孟芊芊,不由地一怔,“孟姑娘?” 孟芊芊喘息着问道:“上官大人在吗?” 小厮道:“上官大人出城了。” 上官凌是说了他会出城,过几日才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孟芊芊顿了顿:“我要见岑管事。” 花厅内,孟芊芊见到了岑管事,开门见山地说道:“岑管事,你可知如何联络上官大人?” 岑管事为难地说道:“这个,一般都是上官大人交代我们,他去执行任务的话,我们是联络不上他的。” 孟芊芊起身,神色凝重地说道:“岑管事,我需要一块通行令,和一匹最快的马!如果方便的话,请借我一身行头!” 一刻钟后,孟芊芊一袭墨色锦衣,戴着黑色斗笠,翻身上马,飞奔进了无边夜色。 临近城门时她没有丝毫减速。 城楼上的守卫厉喝:“何人纵马?宵禁了不知道吗?还不停下?” 孟芊芊高举都督府的令牌:“开城门!” 出征的队伍五日前便出发了,按照边关火烧眉毛的局势的,朝廷的虎师至少会急行军,一日可行百里,骑兵则是更快。 如此恶劣的天气,急行军对体力的耗损太大,其实是不利于上阵杀敌的。 但从上官凌透露的消息来看,朝廷是打算与北凉和谈,派兵过去是镇场子而已,重点是破案,让北凉寻不到借口同大周开战。 “一千人,十万两黄金,会是去了哪里?官府将丰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孟芊芊一边赶路,一边思索着案子的细节。 寒风凛冽,冻肌裂骨。 累了饿了,便找一棵大树停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冻硬的、刺拉嗓子的饼子,啃上两口,渴了就吃地上的雪。 困了,便点上一堆篝火,抱着绣春刀,在山洞或树下对付一晚。 整整七晚,她只住过一次驿站。 她先是追上了朝廷的粮草与辎重,之后又追上了虎师的徒兵,陆沅与宝姝不在这两大队伍中。 “果然是跟着骑兵走了吗?” 骑兵的速度原本就不慢,加上早她五日出发,此时恐怕已经快到玉门关了。 自己就算日夜兼程也难追上,只能……抄近路了! 孟芊芊猛地勒紧缰绳,马儿一个急停,高高扬起了前蹄,老骥嘶风! 孟芊芊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策马掉了个头,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寒雪再临,狂风肆虐,夹杂着冰雹铿铿锵锵地打在她的斗笠与面具上,也打在她清瘦却傲骨不折的身躯上。 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孟芊芊拽了拽缰绳,与马车擦肩而过。 帘子被寒风掀起一角,一道紫色身影,静静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忽然,他睁开了眸子。 第六十八章 见面,认出她 孟芊芊往回走了二里,穿过西面的树林,进入了一座层峦叠嶂的山脉。 只要翻过这座山脉,便能省去两三日的路程。 山路崎岖,积雪厚重,有好几段盘旋的路是位于悬崖边上,左侧是怪石嶙峋的山壁,右侧则是罡风凛冽的深渊。 有时看似是路,实际很可能只是一堆积雪,一脚踩下去,万劫不复。 孟芊芊牵着马,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着。 越接近山顶,风雪越大,她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马儿也数次拒绝不前。 有经验的马儿能感知环境的危险,它不仅是在救自己,也是在救孟芊芊。 可是她不能停下。 孟芊芊摸了摸它的头,缓缓张开冻僵麻木的嘴唇,艰难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带你翻过山脉。” 一人一马继续前行。 不过数百尺的山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的一段,接下来的山路都会很宽敞了。 “啊!”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用绣春刀支撑着身体,稍作喘息。 马儿也累得不行,孟芊芊不忍再骑它,牵着它徒步夜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马终于来到了山顶。 马儿饿了,孟芊芊从马鞍上,取了粮草喂它。 就在马儿吃草时,异变突生! 一道极其细微的裂帛声自厚重的积雪下传来。 不好,脚下竟是悬空的冻土! 要断裂了! 孟芊芊抬手去抓马儿的缰绳,然而已经晚了,人力在天灾面前,总是渺小如尘。 轰! 她随着断裂的冻土一起坠下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冷如白骨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陆沅伏在雪地里,大半个身子探出悬崖,一手抓着她,另一手抓住了马儿的缰绳。 马儿死死咬紧缰绳,马蹄子都在雪地里擦出了火星子。 孟芊芊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突然腾空而起,朝着他一剑斩来的蒙面人。 他要么松手,要么死。 陆沅松了手,松的是抓住缰绳的那只手。 二人双双跌落,他用力将孟芊芊往上一拽。 跃上悬崖的一霎,孟芊芊自腰间抽出绣春刀,对着蒙面人一刀封喉! 孟芊芊单膝跪地,稳稳落在雪地里,同时她反握住陆沅的手腕,一把将陆沅拉了上来! 陆沅掸了掸宽袖上的雪,勾唇一笑:“刀法不错。” 孟芊芊用雪洗净刀刃,插回刀鞘:“主意不赖。” 她摘下面具,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在京城,她行的是女儿家的常礼,出门在外,换了男子装束,行的是揖礼。 陆沅转过身去,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先找个地方避避。” 孟芊芊扫了眼地上的蒙面人:“大都督一路上都在被人追杀吗?”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没人刺杀本督,才是不正常。” 二人寻到了一处山洞。 马儿在外吃草。 孟芊芊从马鞍上卸下行李,有干柴也有干粮。 她熟练地升了一堆篝火。 她自己吃饼子是直接吃冷冻的,可考虑到这位位高权重、去哪儿都自带红萝炭与椅子的一品大臣,她还是把饼子架在火上烤了烤,又从包袱里拿了个新的水囊,装了干净的雪水,放在火堆旁熏热了给他。 陆沅看了看:“这是都督府的水囊。” 孟芊芊点头:“嗯,岑管事给的。” 她打开包袱,取出一瓶金疮药,“大都督,您手腕受伤了。” 是方才拉她时,被悬崖上凸出来的石块划伤的。 陆沅把受伤的右手递给她。 孟芊芊:我的意思是让你自己擦。 陆沅淡道:“怎么?这点小伤治不了?” “治得了。” 孟芊芊老老实实地给大都督上了药。 陆沅觉得这个药瓶也极为眼熟:“这也是岑管事给的?” 孟芊芊道:“是啊。” 陆沅的目光落在她打开的包袱上,手套、耳捂、护膝……应有尽有,就连防冻疮的雪花膏都有。 只不过,看这丫头冻伤的脸,想来是没怎么用。 “这些,都是岑管事准备的?” “嗯!”孟芊芊认真点头,“大都督没有吗?” 陆沅抓着饼子,突然不大想吃了。 想到什么,孟芊芊问道:“大都督怎么认出我的?” 陆沅淡道:“绣春刀。” 孟芊芊摸了摸刀鞘:“这把绣春刀也是岑管事给我的,与别的绣春刀有什么不同吗?” 陆沅:“你话真多。” 孟芊芊:“昭昭呢?” 陆沅冷冷地看着她。 孟芊芊微笑:“就问最后一句。”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和清霜在一起。” “山下?”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句?” 孟芊芊低下头。 陆沅冷声道:“风沙镇。” 风沙镇距此不过百里,去玉门关也仅有两日路程。 看样子,昭昭不是和他一起走的,但也不会相隔太远。 这个安排,对昭昭来说更安全。 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问!” 孟芊芊:“陆凌霄也在风沙镇吗?” 陆沅冷笑:“你还真是关心他。” 孟芊芊说道:“我必须找到他。” 陆沅转过脸去,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赶了太多路,烤了会儿火渐渐有些昏昏欲睡,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本督守夜,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孟芊芊没与他客气,抱着绣春刀,倒头就睡。 陆沅来到火堆旁,往里头添了点柴火。 他望着冉冉跳动的火舌,振臂一挥,肩上的斗篷飞了出去,带着他的体温与气息,罩住了她蜷缩着的娇小身躯。 孟芊芊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篝火依旧燃着。 “难怪一整夜都没觉得冷。” 风餐露宿的这段日子,每晚都被冻醒许多次,在驿站还被打劫过一次,尽管没让对方得逞,然而好觉被毁了。 睡饱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的。 陆沅正站在山洞外,雪停了,晨光笼罩山峦,如金沙烂漫。 他身着黑色斗篷,孑然立于天地间,俯瞰山河。 孟芊芊来到他身后:“大都督。” 陆沅目光深远:“下山。” 孟芊芊收拾完东西,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有,一匹马。” 陆沅上了马。 孟芊芊眨眨眼:“我呢?” 陆沅道:“牵马。” 孟芊芊皱眉:“这是我的马。”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让你来牵。” 孟芊芊黑了脸。 第六十九章 宝姝的威力 下山的路比较好走。 孟芊芊牵着马儿,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山脚。 陆沅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对这里的地形倒是熟悉。” 孟芊芊暗暗捏了捏手指。 难怪让她牵马,敢情又是在试探他,此人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看过舆图。” 陆沅坐在马背上,紧盯着她的背影:“哪儿看的?” 孟芊芊道:“大都督的书阁。” 陆沅似笑非笑:“本督怎么不知,自己的书阁有无名山舆图?” 孟芊芊淡定地说道:“那大都督可知,您的书阁还有逍遥七十九式、春风三十六图、御女十八术?” 陆沅的神色一僵,眼底闪过杀气:“上、官、凌!再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本督的书阁,本督杀了你!” 又走了几步,孟芊芊忽然不走了。 陆沅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想了想,转过身来,仰头定定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缰绳:“这个,算钱吗?” 陆沅冷冷一笑:“你还与本督算起账来了?” 孟芊芊道:“您是大都督,总不能白让人给您牵马。” 陆沅呵呵道:“本督若唤一声,想为本督鞍前马后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玉门关。” 孟芊芊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这是实话。 她松开了缰绳。 “本督不缺牵马的。” 陆沅骑着马儿,优哉游哉地从她身旁走过,“勉强缺个侍卫。” 孟芊芊眸子一亮,十分上道地跟上,重新抓住了缰绳,然后一边牵马,一边回头用炽烈的眼神询问他:多、少、钱? 陆沅哼道:“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那玩儿值几个钱? 孟芊芊伸出手指道:“大都督的命矜贵无比,若我能护大都督周全,抵剩下的两分息如何?” 陆沅似是而非地笑道:“就怕你有命挣,没命拿。” 孟芊芊望向前方,目光坚毅地说道:“我会活着回到京城的。” 孟芊芊在驿站买了一匹马。 傍晚时分,二人抵达了风沙镇。 与繁华络绎、百姓安居乐业的京城不同,越靠近边关,百姓的日子便越凄苦。 进入镇子后,他们看见的不是雕梁画栋的阁楼商铺,而是一间间瓮牖绳枢的小土屋。 不时有路人朝二人望来,不乏端着破碗沿街乞讨的乞儿,但碍于陆沅的杀气,愣是没一人敢靠近。 陆沅顺着清霜沿途留下的暗号,来到了一间客栈。 掌柜一瞅来了大客,忙笑呵呵地迎上前:“客官,请问您二位是……” 陆沅没理他,径自上了楼。 孟芊芊给了他一锭银子:“一间上房,把马儿喂了。” 掌柜笑开了花:“是,是!” 孟芊芊跟上陆沅,去了清霜的屋。 清霜见到孟芊芊时,很是吃了一惊:“孟姑娘?” 孟芊芊笑了笑:“清霜。” 清霜瞬间感觉自己漏吃了不少瓜,苦大仇深极了。 孟芊芊望向盖着被子的襁褓,笑着走过去,拉开被子一瞧,呆住了。 “喵~” 襁褓里的小狸花猫举着小猫爪,正是去书阁蹭过饭的那只猫。 孟芊芊回头看向陆沅:“你不是说昭昭与清霜在一起?” 陆沅坐下,慵懒地喝了一口茶:“哦,它也叫昭昭。” 孟芊芊:“……” 好一招瞒天过海、狸猫换宝姝! 连她都上当了,何况是那些暗中盯着陆沅的仇家,简直是被陆沅耍得团团转啊。 孟芊芊蹙眉:“可是昭昭究竟去哪儿了?” 京城。 歇业了好些天的万花楼终于重新开门迎客了,姑娘们一个个身姿妖娆、妆容精致、肌肤细腻得能掐出水来,谁看得出十天前,她们全被毒蜂蛰成了猪头? “哎呀,终于是恢复了,瞧这小脸儿白嫩的!不枉我花了那么多功夫,给你们配解药!好了,姑娘们,去把这些天的损失狠狠挣回来!” “看看咱们第一晚的第一位贵客会是谁?” “开门——” 伴随着燕娘子一声令下,龟奴十分有仪式感地拉开了大门。 姑娘们争奇斗艳地涌上前。 然后,齐齐刹住了! 一个奶唧唧的小娃娃盘腿坐在地上:“呜哇!” “啊啊啊!” “小煞星又回来啦!” “快跑啊!” 姑娘们四散而逃! 燕娘子仰天咆哮:“陆——沅——” …… 孟芊芊长途跋涉了多日,许久没好好洗个澡了,她问小二要了热水,在清霜房中洗完头和澡,换了身干净的行头。 虽是男子装束,不过男女身形不同,加上没有喉结,还是能看出她是女子。 这在京城或许罕见,可在兵荒马乱的边关,没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孟芊芊去了陆沅房中。 清霜正在向陆沅禀报军情。 朝堂的骑兵三日前便抵达了风沙镇,此时正驻扎在十里之外。 之所以没继续行军,是因为边关的局势出现了变化。 为了给朝廷争取破案的时间,北域节度使孤身前往北凉军营,以表诚意。 北凉人答应再给大周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过去半月。 但就在这半个月里,边关出了一件大事——曾经被朝廷打得落荒而逃的边关流寇们,竟然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叛军,趁着节度使不在,在边关兴风作浪,一举攻占了丰县、池县与阳古镇,三处兵家要地。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怎么感觉是北凉的手笔?” 清霜点头:“叛军的辎重完全不输朝廷的,粮草、兵器、盔甲,他们一样不缺。甚至不少行军打仗的叛军,所用兵法之奇,根本不像是散兵游勇。” 孟芊芊道:“叛军里的北凉将士,怕是比流寇还多。陆凌霄呢?他也在骑兵营里吗?” 清霜答道:“他和郁子川去营救寅虎卫了,计划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混进叛军的地盘了。” 孟芊芊握紧了拳头。 陆沅冷声道:“想去就去,本督不拦着。” “没大都督的命令,芊芊不敢擅自离守。” 现在去了也是大海捞针,谁知道他藏在哪儿? 最好的法子是一路攻打过去,夺回了城池,陆凌霄自会现身。 三人连夜去了军营。 “大都督!” 众将行礼相迎。 陆沅看也没看他们,神色冰冷地走向主帐,气场全开:“准备攻城!” 第七十章 芊芊杀疯了 众人一听要攻城,顿时愣住了。 天都黑了,不做点儿准备就攻吗? 何况您才来,是不是多少先了解一下最近的军情? 几人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都有股不祥的预感。 以宋彪老将军为首的六位将领,在踌躇一番后,一道进了营帐。 一行人别的没看着,倒先瞧见了大都督身侧,一左一右两名女侍卫。 其中一人他们在路上早已见过,叫清霜,负责保护大都督的千金。 另一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面生得很。 孟芊芊没戴面具,她在京城寡居多年,尽管与陆凌霄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可这几位将领并未见过她本人。 陆沅坐在主位上,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究竟是来商议战事的,还是来看本督的侍卫的?” 众人赶忙收回目光。 孟芊芊给陆沅倒了一杯茶。 宋彪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侍卫?八成是以色侍人的那种! 他略带敷衍地拱了拱手:“敢问大都督,先攻哪座城?” 陆沅端起茶杯:“哪个近就攻哪个。” 宋彪眉头一皱。 其余人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被叛军攻占的三处要地,除了丰县紧邻玉门关,阳古镇与池县皆在风沙镇附近,只不过,池县虽远,却道路平坦,且池县内的叛军不足五千,最容易攻下。 第一仗若轻松赢下,必将大大鼓舞士气。 而阳古镇虽近,却得翻过一座山,于骑兵不利,作战时已筋疲力尽,体力与士气双双低迷。 陆沅问道:“怎么?尔等有意见?” 宋彪问道:“大都督打算怎么打?”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不是打过仗吗?这点小事也要问本督,朝廷养你们何用!” 众人拳头握紧。 宋彪皱眉:“徒兵未到,骑兵只有一万——” 陆沅冷声道:“兵力都给你!本督只要结果,天亮之前,务必攻下阳古镇!” 出了营帐后,众将恼怒不已。 “他娘的!这个奸臣只会玩弄权术,哪里懂带兵打仗?他这不是瞎胡闹吗?” “军令如山,谁让他是此行主将?” “他这主将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韩辞,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可是靠着谋害你亲叔叔,才能来边关作威作福的?” 被唤作韩辞的青年神色如常地说道:“大都督让我们即刻出发,我该去点兵了。” “哎——你——宋老将军,您来说说,咱们真要打?您但凡站出来,我等绝对追随您!他小子在京城耀武扬威,那是他手里有锦衣卫,来了边关,弟兄们可不吃那一套!” 说话的是张飞虎,韩大将军手下的第一悍将。 在边关,强者为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只敬强者,譬如韩大将军,又譬如曾经的楚大元帅。 宋彪目光深幽地说道:“要架空他,总得有个由头吧。” 张飞虎的眼珠子一转:“您是说——” 宋彪道:“第一仗,输。” 半个时辰后,大军准备出发了。 一万骑兵倾巢出动,只留下了风沙镇原有的城军,统共不到两千人,其中老弱病残五百人,新兵蛋子五百人。 夜深人静。 边关又下起了大雪,骑兵走过的痕迹迅速被大雪掩埋。 营帐里空荡荡,巡逻的侍卫绕了一圈,便搓着快冻僵的手回帐篷歇息了。 忽然,两道黑影借着大雪的遮掩,施展轻功潜入了营地。 “周将军,朝廷的骑兵全走了,就留了一百多个喂马的!那皇帝小儿自作聪明,派了个不懂打仗的人来领兵,他万万没料到,派了所有人去攻城,最后却中了咱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吧!” “镇上还有两千守军呢。” “那些人根本就是凑数的,他们来了也是送人头罢了,等咱们杀了朝堂派来的大都督,再回阳古镇,把那些骑兵也杀了!” “好!动手!” 周将军一声令下,身旁的副将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黑压压的叛军从后方的林子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五十骑兵。 周将军寻到自己的坐骑,一跃而上,高举手中长戟,大声道:“弟兄们,营帐里坐镇的是天子尚父,朝廷大都督,谁能取他首级,赏千金!” “没品。” 陆沅坐在蒲团上,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本督的命,怎么也值万金。” “冲啊!” 叛军们一个个血脉偾张,红了眼冲向主帐。 第一个冲到帐前的是周将军的副将,只见他拔出宝剑,一跃进了帐篷。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串喷涌的血迹飞溅在了帐篷布上。 “快看!吴副将出来了!” 这就……结束了? 太快了! 吴副将捂住鲜血喷涌的喉咙,双膝一跪,死不瞑目地倒进了雪地。 众人满目震惊! 周将军长戟一指:“何人伤了吴副将,出来受死!” 咻! 一道暗影跃出,以快到令人无法反应的速度,在众人眼前宛若残影闪过。 孟芊芊反手握着绣春刀,在周将军身侧停下,目光如冰道:“我出来了。” 周将军两眼瞪直,手中长戟掉落,他与吴副将一样,抬手捂住喉咙,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他狼狈地跌下马,满眼惊恐地望着雪中的孟芊芊:“你……你是……” 一枚冷箭倏然射来! 孟芊芊抬手抓住,一个利落的旋身,将手中箭矢飞射而出。 弓箭手应声而落,中箭身亡! 这丫头才出了三招,就杀了了他们三个将领!连为首的周将军也惨死她手!她若出一百招还得了? 上一个如此可怕的人还是楚大元帅。 可楚家人早死绝了,这丫头是哪儿来的? 另一名姓李的副将训练有素地接过指挥权:“我们人多势众,她再厉害也只是单枪匹马,何惧之?杀了她!” 众人一拥而上。 孟芊芊灵活地穿梭在叛军的骑兵之间,一刀一个,招招不落,很快五十名骑兵死伤过半,但他们足足有一万人,就不信这丫头没有体力耗尽的时候! 等杀了她,那位大都督的首级就是他们的了! 第七十一章 一战成名 漆黑的营帐中,清霜仔细外头无尽的厮杀动静:“想不到孟姑娘这么厉害,她在京城的柔弱都是装的吗?” 清霜问这话时,眼底全是崇拜。 想到什么,清霜又道:“不过,叛军人太多了,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陆沅端起杯子,淡淡品茗:“不用,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 清霜掀开帐篷的一角,施展轻功没入了无边夜色。 一杆长矛刺向孟芊芊的后心,孟芊芊侧过身来,左手握住长矛,右手一刀斩断,同时朝两侧一插,矛头与绣春刀同时刺穿了夹击她的两个叛军。 孟芊芊明白陆沅是在试探自己。 从第一次见面过后,他的每一步都是对她的试探。 一名叛军偷袭孟芊芊失策,但保住了性命,他激动大叫:“她力气快耗尽了!招式也变慢了!弟兄们,杀啊!” 孟芊芊逐渐招架无力,从最初一招一个,变成了三招也只能重伤一个。 然而不论打得多吃力,她就是不开口求助。 被打倒在地,就重新站起来。 陆沅冷冷一哼。 一名叛军逮住时间,悄然靠近了孟芊芊的后方,一刀朝孟芊芊的肩膀砍去。 孟芊芊被左右夹击,这一刀是躲不过了。 陆沅的眼底闪过杀气,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茶杯,拂袖一挥。 茶杯如飞镖一般疾疾射了出去,将那名叛军狠狠击飞。 李副将眉头一皱,帐篷里还有高手? 孟芊芊的左肩挨了一脚,后退数步,在营帐门口堪堪停住。 她站不稳了,单膝跪下,用绣春刀撑住重伤的身体。 一名叛军的骑兵策马奔来,马蹄高高扬起,朝孟芊芊狠狠地踏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色身影自营帐内瞬息而出,一掌拍飞身着铁甲的重骑! 所有叛军倒抽一口凉气! 李副将勃然变色:“陆沅?” 他见过陆沅的画像,也了解过陆沅的情况。 不是说此人不会武功,只是个玩弄权术的文臣吗? 而埋伏在另一处营帐里,密切关注着此处动静的暗卫,见状立即点燃了手中的烟花信号。 刹那间,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顷刻间,数百名叛军中箭,后方乱成了一团。 一名叛军大喊道:“不好了!朝廷的骑兵杀回来了!咱们中计了!” 李副将脸色大变,他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撤!” “报——林子里有大量骑兵,官道上也有!” 李副将当机立断:“走东面的峡谷,去池县!” 叛军们落荒而逃。 孟芊芊擦掉嘴角的血迹。 陆沅双手负于身后,不可一世地说道:“你还真倔啊。” 孟芊芊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多谢大都督出手相助。” 这声音,可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陆沅眯了眯眼:“你在试探本督?” 孟芊芊从叛军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绣春刀:“彼此彼此。” 既然她的本事暴露了,那么他的,也别想藏。 孟芊芊去洗刀。 暗卫闪身至陆沅面前,抱拳行礼:“大都督!” 陆沅望着逃入夜色的叛军,神色冰冷地说道:“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是!” 另一边,叛军一口气逃出十几里。 “甩掉了,他们没追上来!” “太好了!” 李副将眉头一皱:“不对!他们是骑兵,为何不追?” 话音刚落,峡谷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李副将抬头望去,可惜满天的风雪,掩蔽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凝神去听:“不好!快出峡谷!” 晚了。 山顶,清霜一剑斩断绳索,大量巨石滚落,并着箭雨与滚木山崩地裂一般将他们吞没。 另一边,宋彪带着一万骑兵,在阳古城外驻扎了半宿。 韩辞寻到宋彪:“宋将军,请问何时攻城?” 宋彪道:“不急,奔波了半宿,总得让将士们歇歇。韩辞,你去后方,以防叛军偷袭。” 这是让韩辞坐冷板凳了。 在边关不是想立功就能立功的,即使有能力,不安排上前线,也是白瞎。 “是。” 韩辞领命去了。 张飞虎问道:“宋老,咱们真的等天亮了再攻城?” “放两箭就走。” 宋彪说着,瞥了眼渐渐透亮的天色,戴上头盔,“雪停了,是时候教教大都督,如何在边关做人了。” 楚大元帅在世时,边关没一个不服的。 可楚大元帅不是死了吗? 如今自然是谁强,谁就有说话的资格! 宋彪带了两千骑兵,气势汹汹地朝城门挺进。 宋彪一马当先,张飞虎与另外两名将领紧追其后。 距离城门百步之距时,张飞虎大手一扬,弓箭手整齐列阵。 宋彪骑在马背上,冷冷地说道:“尔等叛党逆贼,我乃朝廷二品虎威将军,还不速速打开城门,乖乖束手就擒?” 张飞虎正打算下令射箭时,城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了。 张飞虎一愣。 宋彪也皱了皱眉。 就在二人以为叛军是要开城门与他们决一死战时,陆沅带着孟芊芊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 张飞虎以为自己看错了:“宋老!那边是……” “我看见了。” 宋彪沉声道。 他策马来到陆沅面前,翻身下马,狐疑地问道:“大都督,您不是在风沙镇等消息吗?” 陆沅讥讽一笑:“你还记得本督在等你消息呢?” 宋彪拱手:“末将——” 陆沅打了个呵欠:“你速度太慢,本督只能自己来攻城了。” 攻城? 他不是被叛军俘虏的,是把叛军干掉了? 他从哪儿过来的?又是怎么进城的?他明明没有兵力了,是如何干掉叛军的? 太多的疑惑,让宋彪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沅唇角勾起,笑得满含杀气:“宋将军,本督让你即刻攻城,你为何违抗军令?” 宋彪心神一慌:“末将——” 陆沅道:“降职一等,做回副将。” 宋彪本想刁难陆沅,不曾想,反被陆沅教他做了一回人。 张飞虎去打听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打听完后,他彻底服了。 “宋老,你绝对猜不到,昨晚干掉一万叛军的,居然是风沙镇的两千守军!大都督早算到了叛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故意让咱们倾巢出动,是为了迷惑叛军。他们先故意吸引叛军闯入营地,斩将灭士气,再以装成朝廷的骑兵,以弓箭手射杀一千叛军,逼其落荒而逃,诱其进入峡谷,再用早先布置的机关与火油,将叛军杀得片甲不留!这一环扣一环,简直算无遗漏啊!” 宋老纳闷:“他是怎么能来去自如,不被叛军发现,也没与我们撞上的?” 张飞虎佩服地说道:“他对边关的地形熟呗!” 在朝堂或许能靠花言巧语,魅惑君主,可在边关,每一个战功都是实打实拼出来的。 风沙镇一战,不仅让边关的守军对陆沅敬仰不已,就连朝廷的骑兵也对他心服口服。 第七十二章 芊芊当了娘,陆凌霄回来了 孟芊芊在营帐中处理伤势。 她没受重伤,轻伤是有的,主要伤在背部与左肩。 清霜一边为她擦药,一边说道:“孟姑娘,你也太拼命了。” 孟芊芊知道她是出于关心:“战场受伤在所难免。” 何况不拼命就得死。 清霜蘸了金疮药,洗洗涂抹在她后背的伤口上:“孟姑娘,你从前打过仗吗?” 孟芊芊顿了顿:“或许吧。” 清霜没听懂。 这时,饱饱睡了一觉的小狸花猫,挣脱襁褓,从背篓里爬了出来,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从桌上蹦到了孟芊芊的腿上。 孟芊芊摸了摸它,问道:“这一路,你们是怎么没让人起疑的?” 清霜张嘴,哇的哭了几声。 孟芊芊吃了一惊,扭头怔怔地看向清霜。 清霜道:“在被大都督带回去做暗卫前,我在街头卖艺行乞,为了不被打断手脚,勉强学了点粗糙的口技。其实我学得不像宝姝小姐,但他们与宝姝小姐不熟,听不出来。” 孟芊芊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没想到清霜有个如此心酸的过去。 陆沅任命张飞虎接任骑兵的首将之职,并让他于明日一早发兵池县,务必在天黑之前夺回。 张飞虎拱手行礼:“这回,咱们怎么打?” 他可不是在试大都督的深浅,是正儿八经的虚心求教。 虽说他自己也有良策,可保不齐大都督有更好的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若在一天前,张飞虎听了这话,一定会嗤之以鼻,这个朝廷来的草包蛋子,又开始瞎胡闹了! 而现在,他双手叉腰,挺直腰板儿:大都督信任我啊! 大多数武将不喜阳奉阴违那一套,服了就是服了,没什么可丢人的。 翌日天一亮,张飞虎便率领一万骑兵出发了。 “奉大都督之命,收回池县!速开城门,降者不杀!” 池县,灭叛军三千,俘虏一千。 “奉大都督之命,收回丰县!降者不杀!” 丰县,灭叛军一万六千人,俘虏三千人。 “奉大都督之命,诛逆贼!杀无赦!” “哪里逃?你张爷爷来了!” 短短五日,朝廷大军带着边关守军,夺回了被叛军攻占的城池,也清剿了试图逃往北凉的余孽。 不仅如此,陆沅还抢了叛军丰厚的粮草与冬衣,发给了边关的守军与百姓,又下令让将士们修缮被战争毁掉的城镇、村落、驿站。 明日便要拔营去玉门关了,营地里有些忙碌。 陆沅在营帐中坐得头晕,出来透透气。 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寻了一块岩石坐下。 附近村落的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玩到了此处。 他们从未见过如陆沅这般好看的叔叔,不由好奇地围了上来,对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上一个这么盯着他的人,坟头草已经两尺高了。 几人中,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不过三两岁,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一个核桃。 “你是谁呀?” 最大的孩子问。 陆沅冷声道:“大都督。” 他的名号在京城可止小儿啼哭,比夜叉还管用。 边关的孩子显然没听过。 最小的娃娃拍了拍自己肚子:“肚肚。” 陆沅冷冷一哼:“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 他十分恶劣地抢了一个孩子的核桃,放在岩石上,一拳砸碎! 娃娃们齐齐睁大了眼。 陆沅杀气四溢地说道:“想变成和它一样吗?再不走,就把你们——” 两岁小娃娃把核桃递给他:“再来一次!” 另一个孩子也递出手里的核桃:“我也要!”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的也要!” “我先!我先!” 陆沅:“……” 在京城连鬼神都不敢近身的大都督,到边关后,居然成了几个娃娃缠住了。 “牛蛋!毛蛋!大丫、二丫、狗娃!吃饭了!” 几个娃娃抓着各自的核桃仁,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路过村口时,碰到刚从村子里回来的张飞虎。 核桃就是他给的,他看着几人手里的核桃仁,笑着问道:“哟,这么快就砸开了,挺厉害呀你们!” 最大的孩子往回一指:“那个人给我们砸的!” 两岁小娃娃摸摸肚子:“肚肚。” 张飞虎顺势望去。 岩石上的陆沅瞬息闪到前方,并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往岩石的方向走。 “大都督!” 张飞虎立马放开了几个娃娃,上前行了礼。 陆沅淡淡嗯了一声。 张飞虎问道:“大都督是要出去?” 陆沅道:“随便走走。” 张飞虎不疑有他:“方才几个孩子说有人给他们砸核桃,大都督你看见是谁了吗?” 陆沅冷声道:“本督怎会知道这种事?” 张飞虎一想也是,日理万机的大都督,眼里只有国事、战事、天下事,绝不可能去管几个娃娃砸核桃。 他叹道:“真是可惜了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完整的核桃仁儿,我那刚好有一麻袋,想找他给我全砸了呢!” 陆沅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回到主帐时,陆沅在门口碰到了孟芊芊。 孟芊芊穿着盔甲,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握着绣春刀,望了望那块岩石,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大都督在边关很受欢迎啊。” 话音刚落,一个一岁多的小奶娃蹒跚学步地走了过来,伸手去抓孟芊芊。 孟芊芊怕他摔倒,将绣春刀放下,拉住了他的小手。 他张嘴:“娘。” 孟芊芊一怔。 陆沅幸灾乐祸:“好像你更受欢迎。” 小奶娃松开孟芊芊的手,抱住了陆沅的腿:“爹。” 陆沅:“……!!” 陆沅:“不许乱喊!” 小娃娃被吓哭了,然后,在陆沅的脚上尿了。 陆大都督当场僵住! 孟芊芊一般不笑,除非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陆沅黑了脸。 …… 三处军事要地都夺回来了,陆凌霄与郁子川都没现身,孟芊芊推测,二人应该已经出了玉门关,潜入了北凉大军的营地。 就在孟芊芊计划着去玉门关接应他们时,二人带着寅虎卫回来了。 孟芊芊不想和陆凌霄扯上关系,回营帐戴上了面具。 出来时,她碰到了张飞虎。 “小九!你戴面具干嘛?” 孟芊芊在军营的名字是孟小九。 孟芊芊问道:“你认得出来?” 张飞虎指了指她:“很好认啊,盔甲,绣春刀,还有诛杀叛军时,你左手不是被划了一刀吗?缠着纱布呢!” 原来是这样。 孟芊芊放心了。 陆凌霄又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应该认不出她。 第七十三章 她认出了寅虎 孟芊芊去了陆沅的营帐。 清霜、郁子川与陆凌霄都在。 郁子川看向孟芊芊,咦了一声:“孟——” 清霜抓起桌上的饼子堵住了他的嘴。 陆沅淡道:“清霜,带郁子川下去疗伤。” “是。” 清霜将满眼震惊的郁子川拽出了营帐。 孟芊芊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竟然被郁子川认出来了。 她的伪装有这么差么? 陆沅道:“还不快过来?” “是!” 孟芊芊压低嗓音应了声。 陆凌霄下意识地朝朝孟芊芊看了过来。 孟芊芊身着盔甲,如少年一般束发,又戴了面具,乍一眼难辨雌雄,但她适才开口,俨然是名女子。 他只见过清霜,不记得一路上陆沅身边还有第二个女侍卫。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打陆凌霄面前走过,站在了陆沅身侧。 陆沅对陆凌霄道:“陆将军,你接着说。” 陆凌霄一五一十地讲了营救寅虎卫的经过。 他们是三日前出关的,北凉军营戒备森严,他们足足守了一天一夜才寻到机会潜入,之后又花了一日功夫在兵器库里找到了伤痕累累的寅虎卫,等到天黑,将寅虎卫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没有惊动北凉军。 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有内应给朝廷送去的营地分布图,二是多亏了郁子川。 陆凌霄也没料到陆沅身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轻功竟然如此厉害。 来的路上郁子川总背着一把弓,停下来就练习射箭,他以为对方只是个弓箭手。 陆沅身边藏龙卧虎,父亲让他刺杀陆沅的计划,恐怕没这么容易成功。 陆沅没说话,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几下:“人呢?” 陆凌霄转头对营帐外吩咐道:“来人,将寅虎卫抬进来!”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入内。 陆沅拿起桌上的寅虎卫画像,比对了一下对方的脸。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寅虎卫身上,从头看到脚。 两名士兵为了让大都督看得更清楚,又往前挪了挪。 “是寅虎卫。” 陆凌霄说道。 他在军营就比对过画像了,若不是确定是寅虎卫,他又何必把人带回来。 他冷冷地转过脸去。 忽然,担架上的寅虎卫一跃而起,一掌狠狠拍向陆沅。 孟芊芊一步闪至陆沅身前,抬起拳头,就要迎击他这一掌。 哪知他唇角狞笑,手掌一绕,竟自袖口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孟芊芊是全力一击,要收回拳头已然来不及。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被匕首整个穿透,陆沅突然一把拉开她,徒手抓住了对方的刀刃。 孟芊芊当机立断拔出绣春刀,一招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对方咬破嘴里毒囊,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陆凌霄简直目瞪口呆。 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死了……” 孟芊芊道:“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寅虎卫。” 陆凌霄皱眉:“怎么可能?我检查过,他没易容……” 话未说完,孟芊芊一刀剥了他的脸皮,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易容术也是分境界的,有的面具能保十日不掉,普通人发现不了。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陆沅的伤口上:“黑血……匕首有毒!” 她赶紧抽出三枚银针,封住了陆沅手臂的穴道,旋即她问陆凌霄道,“是谁背他回来的?” 陆凌霄道:“郁子川。” 郁子川轻功更好,背人走得快,不容易被发现。 “大都督!” 清霜神色匆匆地掀开帘子,“郁子川晕倒了!” 陆沅冷笑:“难怪如此顺利。” 孟芊芊去看了郁子川,郁子川中毒了,是和陆沅一样的毒,当时郁子川背着人翻山越岭时,不慎被荆棘割破了手背。 郁子川没在意,眼下想来,必定是假的寅虎卫故意借路边的荆棘制造伤口,给郁子川下毒。 孟芊芊给郁子川处理完伤势,再次回到陆沅的营帐。 她把一个翡翠药瓶放在桌上,取出一排银针。 陆沅扫了眼药瓶,总觉得有些眼熟:“哪儿来的?” 孟芊芊道:“岑管事给的,他说是哪个皇室的解毒丹。” 陆沅冷笑:“全京城唯此一颗,他倒是大方!” 顿了顿,说道,“给郁子川用。” 孟芊芊哦了一声:“已经给了。” 陆沅:“……” 孟芊芊解释道:“郁子川中毒太久,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不立即解毒命就没了。” “那本督呢?” 陆沅没好气地问道。 孟芊芊捏起一枚银针:“我方才已用银针把毒封在了大都督的左臂,我再为大都督施一次针,尽量让毒封得久一点。三日之内,我去找到寅虎卫,他是解毒高手,定能解大都督的毒。” “若他解不了呢?” 陆沅问的不是你若找不到,而是他若解不了。 孟芊芊想了想,认真说道:“砍掉一只手,也能活。” 陆沅:“……” 郁子川虽服了解药,但孟芊芊说他最少得三日才能醒,为了便于一起照顾,清霜把郁子川扛进了大都督的营帐。 陆沅冷冷一哼:“碍眼。” 孟芊芊脱下盔甲,换上了一身素白锦衣。 在白雪茫茫的天地,白衣就是最好的夜行衣。 她刚出来,便碰上了在外头等候她的陆凌霄。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淡淡问道:“陆将军有事?” 陆凌霄正色道:“此事是我失职,我随你一道去找寅虎卫。” 孟芊芊淡道:“我怕你拖我后腿。” 陆凌霄一噎:“你——” 想到了什么,孟芊芊说道:“想跟去可以,不过郁子川都让对方下了毒,谁知你身上有没有被藏点儿什么,你得让我搜身。” 陆凌霄皱眉:“你是女子。” “我是大老爷们儿啊!” 张飞虎突然出现在陆凌霄身后。 陆凌霄身子一抖,转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张将军。” 张飞虎道:“小九要搜你的身,你听话,转过去!” 陆凌霄:你堂堂骑兵总指挥使,干嘛如此惯着陆沅的爪牙? 张飞虎从陆凌霄身上搜出了匕首、钱袋、干粮、水囊…… “咦?这是啥?”张飞虎古怪地问。 孟芊芊一眼认出了黑甲卫的烟花信号与诛杀令,“这两样东西,我先替你保管。” 陆凌霄:“不行!” 张飞虎直接给了孟芊芊。 陆凌霄握拳:“张将军!” 张什么张?和老子一起打仗的人是你吗?从叛军刀下救了老子那么多部下的人是你吗? 张飞虎拍拍孟芊芊的肩膀:“小九,早去早回!” “嗯!” 孟芊芊抢了陆凌霄的马,翻身而上,一骑绝尘,奔入夜色。 陆凌霄气坏了。 这个女侍卫气死人的本事,莫名让他想到了孟芊芊。 话说回来,他离开京城这么久,也不知她如今有没有后悔。 陆凌霄赶紧去马棚牵了一匹马,紧追而上。 从这里到北凉军营,来回就得两日半,这还不算找寅虎卫,她一刻也耽搁不起。 她马不停蹄地奔往玉门关。 陆凌霄一路在后追着,好几次险些跟丢。 这个女侍卫是哪儿来的?骑术竟比许多骑兵的还要好? 马儿在她身下,连力量都仿佛变强了,腾跃时也比往常行云流水,跨过冰河时,她更是十分老道地用布包住了马蹄。 陆凌霄第一次骑马,骑出了想吐的感觉。 “喂,一天一夜了,你不歇会儿?” 孟芊芊一鞭子甩在马儿臀上,马儿咻的加速,将陆凌霄远远甩在了身后。 “你——” 陆凌霄被马蹄子溅起的雪花崩了一脸。 过玉门关很顺利,但进入北凉后就不能骑马了,怕动静太大引来北凉军。 孟芊芊把马儿放在林子里,没拴。 陆凌霄好意提醒:“不拴马,你会后悔的。” 孟芊芊道:“闭嘴。” 陆凌霄脸色一沉。 孟芊芊用刀柄挡住了他的嘴,小声道:“有动静。” 陆凌霄立时警惕起来。 同时,他也有些惊讶,这个女侍卫的武功似乎比清霜还厉害,五感比郁子川的也不差。 要知道,清霜与郁子川已经是陆沅身边一等一的的高手了。 郁子川中毒虽非他本意,但暂时失去战力,于他刺杀陆沅而言是件好事。 只是没料到,郁子川倒下了,又多了一个孟小九。 等等,或许他们可以晚一点找到寅虎卫,让陆沅毒发。 一会儿潜入北凉军营,他故意多绕几个圈子,拖住她。 孟芊芊蹙眉:“奇怪,动静又没有了。” 陆凌霄道:“是你听错了吧?” 他就说呢,一个郁子川已经够变态了,怎么可能人人都这般? “闪开!” 孟芊芊厉喝。 陆凌霄只觉身后一道危险的气息急速逼近,他侧身一避,一个树叶贴着他的鼻尖射了过去,一连削断了三根竹子! 以叶为刃,好强的内力! 他赶紧拔出佩刀。 孟芊芊射出一枚银针,破开了朝自己眉心飞来的树叶。 但对方根本不在她身前,而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身后。 陆凌霄脸色大变:“当心!” 他一跃而起,却在半空被对方隔空一掌打了下来。 一根断竹抵住了孟芊芊的脑袋:“别动,不然杀了你。” 孟芊芊微微一怔,轻声开口:“寅虎。” 第七十四章 寅虎一来就宠着她 寅虎神色一顿:“你是——” 孟芊芊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我……” 陆凌霄也听到了那声寅虎,只不过,他并不知孟芊芊是听音辨认,还以为是孟芊芊看见了对方的脸。 虽然,他也没看清她是如何看见的。 他捂住胸口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望向男人:“该不会又是假冒的吧?” 寅虎没理他,断竹一挑,夺了孟芊芊的令牌与绣春刀。 他看了一眼:“朝廷的人?” 他扔了断竹,又伸手去拿孟芊芊脸上的面具。 孟芊芊这回还手了,足尖一点退开。 寅虎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朝孟芊芊飞射而去。 孟芊芊手腕一动,一枚银针破开他的飞叶,射向了他的眉心。 寅虎双指一并,轻松夹住了银针。 他定睛一瞧,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冷下脸来,带着凛冽的杀气,将银针朝孟芊芊射了回去! 孟芊芊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陆凌霄捂住胸口:“喂!你——” “啊——” 孟芊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蒙面人狼狈地跌在地上,眉心中针而亡。 陆凌霄的眼底闪过极强的震惊。 “为何不躲?” 寅虎问。 “不想躲。” 孟芊芊说。 寅虎走过去,拔下那人眉心的银针,用干净的雪洗了洗,又摘了片竹叶擦干净,顺手把孟芊芊射出去的第一枚银针也捡了回来,一并递给孟芊芊。 他说道:“北凉的影卫,遇上了不要硬拼。” 孟芊芊接过银针,乖乖点头:“嗯。” 寅虎愣了下。 陆凌霄潜伏北凉王城数年,自然听说过北凉的影卫,与大周的锦衣卫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们做的更多是暗杀的任务。 每个影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曾想在寅虎卫手中,竟然一招也走不过。 他曾听婉儿提过,寅虎在十二卫中并不算武功最高强的,难怪陛下想得到黑甲卫,实在是实力恐怖如斯。 陆凌霄已经能确定对方是真正的寅虎卫了,他抱拳行了一礼:“晚辈陆凌霄,见过寅虎前辈。” 寅虎看了看他,问道:“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救错人的傻子。” 陆凌霄一阵尴尬:“前辈……知道我去北凉军营救人的事?” 寅虎大方承认:“啊,跟在你们后头出来的。” 陆凌霄疑惑地问道:“前辈为何不提醒我们救错了人?” 寅虎嚣张地说道:“我凭什么提醒你们?” 陆凌霄蹙了蹙眉,传言黑甲卫只效忠楚大元帅,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看来是真的。 “朝廷的事与我无关,你走吧,你留下。” 寅虎的最后一句是对孟芊芊说的。 孟芊芊道:“寅虎,能不能请你帮忙去为一个人解毒?我用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只能撑三日,我来找你,已用去一日。” 寅虎欲言又止。 孟芊芊知道他想说什么:“你给他解了毒,你问什么,我都说。” 寅虎道:“只解毒一个要求?” 孟芊芊顿了顿,如实道:“我也有话问你。” 寅虎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应道:“好,我随你去救人!” 陆凌霄总觉得二人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直呼寅虎前辈的名讳倒也罢了,寅虎前辈竟然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惯着她似的。 果然,女人总是比较擅长讨好男人。 寅虎四下望了望:“一匹马?” 陆凌霄对孟芊芊道:“我早说了让你拴马。” 孟芊芊背过身,拿下面具,对着林子吹了声口哨,吃得肚溜滚圆的马儿雄赳赳地回来了。 陆凌霄目瞪口呆。 孟芊芊把面具戴回脸上。 寅虎正要上马,忽然身子一僵,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来。 “寅虎!” 孟芊芊脸色一变,蹲下身去探他的脉。 寅虎拂开她的手,浑不在意地直起身:“挨了几掌罢了,闯出机关阵总要付出点儿代价的,不妨事。” 陆凌霄恍然大悟,原来寅虎被困在了机关阵里,难怪他和郁子川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只带回了一个假冒的。 寅虎翻身上马:“行了,时间不多了,再晚你那朋友要没命了!小子,你上来!” “是,前辈。” 陆凌霄与寅虎同乘一骑,孟芊芊单独一骑,三人马不停蹄地奔赴朝玉门关。 然而就在即将走出竹林时,北凉的影卫追上了他们。 寅虎道:“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孟芊芊道:“不,你们先走,我断后,他叫陆沅,是朝堂的大都督。” 说罢,她猛地拽紧缰绳,一个急停,调转方向,朝北凉的影卫冲了过去。 陆凌霄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有阻拦她。 陆沅身边的高手若能少一个,对他而言是好事。 况且她不在,自己带着寅虎,究竟何时能到军营,他说了算。 念头刚闪过,寅虎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小子,我劝你老实点儿,天黑之前见不到你们朝堂的大都督,我就杀了你!” 陆凌霄抓紧了缰绳。 影卫的数量比孟芊芊想象的多,以她如今的实力,不是这群影卫的对手。 不过,她的目的也不是杀了他们,为寅虎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不被追上就够了。 她打开腰间的荷包,这是适才寅虎还她银针与绣春刀时,顺手挂在她腰上的。 她双指夹出一个小纸包,在两名影卫朝她围攻而来的一瞬,她用内力将纸包里的粉末散了出去。 几名影卫惨叫声跌下了马,双手捂住被灼烧的眼睛,哀嚎不已。 孟芊芊挑眉:“这么好用。” 接下来,她靠着寅虎给的各种毒药、毒丸,放倒了九名影卫。 当孟芊芊准备去放倒第十个时,发现寅虎给她的毒药用完了。 孟芊芊严肃地想了想:“打不过就跑!” 她果断翻身下马,啾啾啾地逃掉了! 被丢下的马儿:“……” “追!” “她躲进山里了!” “可恶!” “寅虎卫八成是抓不回来了,但这个女人的身份想来也不简单,抓她回去,一样可以交差!” 马儿不擅长走山路,几人也只能弃了马,循着孟芊芊留下的足迹一路追去。 孟芊芊发现他们追进山了,为了掩盖足迹,她捉了一头鹿,骑着鹿进了大山深处。 第七十五章 相认 孟芊芊在山里躲了一天一夜。 那群北凉的影卫锲而不舍,若非此时正值白雪皑皑的冬季,孟芊芊严重怀疑他们会放火烧山把她逼出来。 山里的日子倒是不难过,饿了就吃点野果,火棘果和刺梨漫山遍野都是。 至少对她来说是。 至于那群北凉的家伙能不能找到野果充饥,就不得而知了。 孟芊芊也捉了几只野鸡与野兔,但由于不能生火,玩了会儿便将它们放掉了。 夜里,她睡在用绣春刀刨出来的雪坑里,枕着一头豹子取暖。 另一边,北凉的影卫找人快找疯了。 “那个死丫头究竟藏哪儿了?” “大雪天的,莫名其妙连脚印都消失了,就算施展轻功,至少也会在树上留下痕迹。” “况且这么冷的天,白日里就不说了,晚上她也不生个火取暖吗?” 反正他们要取暖了。 几人在山洞里生了一堆篝火,烤了点野兔子肉。 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他们几乎怀疑那丫头已经冻死在大山里时,对方出现了。 要说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 孟芊芊在雪坑里安稳的睡了一觉,刚把脑袋探出来,与一名影卫碰了个正着。 影卫低头看着雪地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脑袋,孟芊芊也仰头望着对方的大脑门儿。 二人大眼瞪小眼。 孟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眸子,把豹子抱出来:“咬他。” 豹子一口咬住了影卫的腿。 影卫:“……!!” 靠! 是那丫头! 没戴面具,他险些没认出来! “找到了!” 他厉喝。 他一脚将豹子踢飞,豹子摔在雪地里,狼狈地打了个滚儿,正要扑过来撕咬,就见好几名带着杀气的影卫朝这边冲了过来。 其中一人手里还举着火把。 豹子果断掉头,灰溜溜地跑了。 孟芊芊严肃脸:“哼,胆子真小。” 豹子看着啾啾啾一闪而过,逃得比自己还快的孟芊芊:“……” 几人这一追,就追到了天黑。 孟芊芊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能不能……不追了?” 一个影卫气喘吁吁:“你不跑……我们就不追……” 其余影卫筋疲力尽地点头。 孟芊芊出气多进气少:“你们……不追……我就……不跑……” 影卫们:娘的!累死了……真的累死了!抓又抓不到!打也打不着! 孟芊芊也不遑多让,力气耗尽了,连绣春刀都拔不出来了。 忽然,一名影卫自身后的背篓里,掏出了一个小型弓弩。 他的同伴惊讶道:“你有这玩意儿……干嘛不早拿出来?” 影卫喘气道:“也是才想起来。” 他端起弓弩,对准孟芊芊。 孟芊芊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完了,她是绝不可能快过弓弩的,这下真的要死了…… 影卫发动了弓弩,一支短箭闪电般疾射而出,带着犀利的破空之响,直直射向孟芊芊的心口。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紫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孟芊芊面前,一剑斩断了那支短箭! 孟芊芊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两眼一黑,朝后一躺,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 等孟芊芊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她趴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脊背上。 她晃了晃小腿。 “醒了?” 陆沅淡淡地问。 孟芊芊趴在他背上:“嗯。” 本以为他会说,既然醒了,就自己下来走。 不曾想他只是开口道:“寅虎在前面的山洞里等你。” 孟芊芊哦了一声,也没执着下来,毕竟被追着逃了那么久,腿好酸。 “你的毒解了?” “解了。” “我就说寅虎能解吧,不过,他为何不在军营等我?” 陆沅没有回答。 很快,孟芊芊就知道寅虎从军营赶过来的原因了。 寅虎坐在山洞里,靠着冰凉的石壁,脸色惨白,生机暗淡,气息游离若丝。 “行了,时间不多了,再晚你那朋友要没命了!” 当时在林子里,寅虎催着她快些回军营,她以为寅虎指的是陆沅等不起,原来时间不多的人是他自己。 孟芊芊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恸。 “寅虎。” 孟芊芊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叫了他。 寅虎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虚弱一笑:“你来了。” 孟芊芊点头。 寅虎仔细端详着孟芊芊的脸,好半晌才说道:“唉,小姑娘家的,脸怎么冻成了这样?” 孟芊芊鼻尖酸涩:“我回去就擦雪花膏。” 寅虎笑了:“多擦点儿。” 孟芊芊乖乖应下:“嗯。” 寅虎道:“人我帮你救了,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你想好了回答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但别骗我,因为我会知道。” 孟芊芊再次点头。 寅虎:“第一个问题,你的银针,谁给你的?” 孟芊芊道:“我根据记忆,自己找人做的。” 寅虎:“针法和武功又是谁教的?” 孟芊芊摇头:“不记得了。” 寅虎想了想:“写个字给我瞧瞧。” 孟芊芊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写道:寅虎。 她此时写的是与在海棠院时截然不同的字体,写完还画了一个潦草的虎头。 寅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震惊与激动。 他也拿起一根树枝,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在地上画了一个八角玲珑灯,灯上有字: 孟芊芊逐字逐句地念道:“孤夜长,枫林晚,霜雪寂……” 寅虎写到这里,便没再往下写了。 孟芊芊几乎下意识地念了出来,“花飞花谢玉。” 寅虎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她:“你……是谁?” 孟芊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知道,我如今姓孟。” 寅虎盯着孟芊芊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叹息一声:“也好。” 寅虎去了。 他的双眼睁着。 孟芊芊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但又似乎看见了另一道不大真切的身影。 孟芊芊抬手,替他缓缓合上眼。 她垂首,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送,寅虎卫。” …… 孟芊芊与陆沅将寅虎葬在了山上,可以眺望楚家的方向。 陆沅递给孟芊芊一个包袱:“寅虎让我交给你的。” 孟芊芊打开了包袱,里头是寅虎令与一本手记,手记上记载了寅虎从天南地北搜罗的各种毒方。 孟芊芊问道:“寅虎还和你说了什么?” 陆沅淡道:“无可奉告。” 孟芊芊皱眉,撇过脸去。 陆沅望向山下的玉门关:“该结束了。” 孟芊芊惊讶:“打完了?” 北凉的军队可不是那些东拼西凑的叛军能比的,真打起来,必定是一场恶战,怎么可能三天就打完?三个月还差不多。 陆沅宽袖一拂,嚣张地说道:“谁说一定要打仗了?上兵伐谋,本督自有让北凉老实退兵的法子。” 孟芊芊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找到失踪的北凉使团了?这么快?” 陆沅淡淡说道:“真以为本督留在丰县,只是为了等你带寅虎来为本督解毒?” 真想快些解毒,他就和她一道来玉门关了。 他留下是为了查案。 现在,是时候打北凉的脸了。 第七十六章 谁也玩不过大都督 孟芊芊与陆沅安葬了寅虎,返回丰县。 从清霜口中,孟芊芊得知陆沅在她离开军营后,一刻也没耽搁,赶往丰县衙门,只花了一日,便破了困扰边关一个多月的案子。 北凉人这回是实惨,本以为朝堂派了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臣过来,北凉赢定了,哪知却是他们踢到铁板了。 陆沅或许不擅长兵法谋略,但侦查与刑讯是他强项,在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撬不开的嘴。 他够大胆,够狠毒,不怕抓错人,也无惧杀错人。 “大都督是从哪里下手的?” 孟芊芊对于破案的细节也颇为好奇。 清霜道:“县衙,大都督抓了县令一家,严刑逼供,县令熬不住,就招了,是他把黄金藏起来的,那一千人除了几个极为重要的使臣,其余人全混进叛军里去了。” 孟芊芊顿悟:“原来是灯下黑,难怪找了那么久也找不着。” 她知道北凉送了将士混进叛军里,但也没料到这一千人也混了进去。 这回也就是碰到陆沅了,换别人来边关,还真不一定玩得过北凉。 两日后,陆沅与北凉齐王约在了玉门关外十里地的山谷谈判。 北凉使团失踪后,齐王率军南下,找大周要人,交不出人便要攻打玉门关。 双方各领三万大军,在山谷中严阵以待。 陆沅带上孟芊芊,进了谈判的营帐。 陆凌霄皱眉:“只带两个侍卫,够吗?齐王可是带了四个高手!” 他虽与陆沅不对付,可大局为重,他从未想过在大战结束前对陆沅动手。 张飞虎搂住他肩膀拍了拍:“放心吧,小九很厉害的!她是自个儿不要,不然就凭她的功劳,怎么也能混个小将军当当!” 这话陆凌霄是不信的。 他承认孟小九身手了得,可上阵杀敌不是逞匹夫之勇,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与单打独斗完全不同。 怕是这么多将士,只有她一个女侍卫,所以大家都护着她,功劳也被夸大! “小九咋又戴上面具了?”张飞虎摸下巴,看了陆凌霄一眼,想到了什么,狐疑地问道,“好像每次你小子在,小九就会戴面具,你小子对小九干啥了?” 陆凌霄道:“我哪儿知道她?我什么也没干!” 营帐内。 陆沅与北凉的齐王隔桌对坐。 北凉皇帝年事已高,齐王是他的第三子,今年已年过三十。 此人十分好战,使团的案子就是他在幕后主导的,那些叛军不必说,也是他暗中支持的。 他的几万叛军栽到了一个文臣的手里,说不耻辱是假的。 所以他一大早便来了,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让自己栽了大跟头的文臣。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了陆沅一番,冷笑道:“陆大都督好大的架子!”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郁子川。” 郁子川押着一个人进来,随手将他丢在地上。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陆沅唇角一勾:“钟县令,见了熟人,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郁子川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将脸转向了齐王。 齐王的脸色就是一变。 陆沅恣意地笑道:“齐王很惊讶呀,是见了外甥女婿不高兴么?” 若说齐王先前还能强装镇定,那么这声外甥女婿,则是彻底让齐王惊呆了。 齐王的侧妃从族里挑了个旁支的小庶女,送给钟县令做了小妾。 这个秘密,连他的兄弟都没查出来,怎会让陆沅知晓了去? 钟县令扑过去抱住齐王的腿,痛哭流涕地说道:“齐王舅舅!您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钟县令今年都四十多了,年纪比齐王还大,这声舅舅也亏得他叫的出口。 齐王一脚把人蹬开:“凭你也有资格管本王叫舅舅?” 他身侧的一名侍卫拔剑刺向钟县令,被郁子川拦下。 侍卫正要与郁子川交手,齐王呵斥:“退下!” 侍卫收了剑,回到齐王身侧。 陆沅淡道:“倒茶。” 孟芊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 陆沅虚手一挡:“不是你。” 孟芊芊收回手来。 齐王冷冷地看向陆沅,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对身边的侍卫道:“给大都督奉茶!” 侍卫绕过桌子,给陆沅倒了茶。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齐王若不满意,本督便将那几名大臣与你的这个外甥女婿,一并送给你们北凉的皇帝。不知,他会如何看待你通敌叛国、欺上瞒下、挑起两国争端的事?” 齐王冷哼道:“你以为本王的父皇会信你?” 陆沅笑道:“本督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信不信压根儿不必本督操心,自会有人将他们安全护送你父皇面前?你父皇不信我,难道也不信你的那些手足兄弟?” 北凉夺嫡之争,可比大周的精彩多了。 齐王握紧了拳头:“大不了,本王就说是咽不下那口气,要为荣恩王叔报仇!父皇疼爱荣恩王叔更甚过几个儿子,他不会怪罪本王的!” 陆沅笑道:“可是杀了荣恩王的人,就是齐王你呀。” 齐王腾站起身来,指着陆沅的鼻子,雷嗔电怒地说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明明是你们大周的将军杀了我荣恩王叔!” 陆沅嘲讽一笑:“若不是你给荣恩王下毒在先,将荣恩王的行踪泄露给陆凌霄在后,荣恩王怎会惨死在陆凌霄之手?” 齐王涨红了脸:“你血口喷人!” 陆沅端起茶杯:“齐王要不要赌一下,看本王拿不拿得出你陷害自己亲叔叔的证据?” 齐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半晌,他喘着粗气坐回了椅子上:“你究竟想怎样?” 陆沅道:“退兵。” 齐王咬了咬牙:“本王答应你。” “本督话还没说完。” “你还想怎样?” 陆沅笑道:“本来是只打算让你退个兵的,不过,本督忽然想坐地起价了。” “陆沅你别太嚣张!” 齐王一拳捶在桌上,他身后侍卫拔剑刺向陆沅,被孟芊芊一脚踢出了营帐! 陆沅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再加二十万两黄金,以及,本督要你们七皇子来大周做质子。” 齐王望着孟芊芊,眼底闪过一丝忌惮,没再捶桌:“你这是明抢!再说我父皇也不可能把我七弟给你!” 他父皇最疼的人除了荣恩王,便是玉妃所出的七皇子。 二十万两黄金,他可以自己掏,可七弟……他若敢应下,回去父皇非宰了他! 陆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虎毒不食子,你父皇不会要了你的命的,顶多是冷落你一阵子。其实这么做,对齐王而言未必是件坏事。齐王大可顺水推舟,敛藏锋芒,韬光养晦,让其余几个皇子去争去抢,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你再做那渔翁,岂不快哉?” 把人逼到绝路,再给他一根绳子,哪怕是用荆棘做的,他也会咬牙抓住。 孟芊芊看了眼陆沅。 论谋算人心,此人当无人能敌。 第七十七章 芊芊掉马了 齐王到底决定写下这份无比屈辱的降书。 可当他写到二十万两黄金时,陆沅含笑叫住了他:“十万两。” 齐王一愣,心说天底下还有这好事?这个黑心肝儿的终于良心发现了? 陆沅笑道:“写,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就不必让朝廷知道了。” 齐王嘴角一抽:“如此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陆大都督就不怕被你们天子问罪吗?” 陆沅玩味儿地勾起唇角:“齐王可知你为何会输?因为你连本督的底细都没调查清楚。” 此时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钟县令,仰头望向齐王,战战兢兢地说道:“舅舅,小婿提醒过您,陆沅是天子尚父……” 齐王怒道:“再叫老子舅舅,拔了你舌头!” 他并非没打听过陆沅,天子尚父,把持朝纲,玩弄权术,但此等魅君之臣,多半是没有真本事的,不过是靠着一张嘴魅惑君主。 他哪里晓得,别人的传闻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而陆沅只会比传言中的更狠。 “写呀。” 陆沅笑着道。 齐王咬牙,硬着头皮把降书写了。 “证据何时给本王?”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一手交黄金,一手给证据。” 齐王气急败坏地走掉了! 不多时,又气鼓鼓地折了回来:“之前使团带去的十万两……”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 齐王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他这辈子的哑巴亏全在陆沅手里吃完了! 北凉的三万将士撤出了山谷,张飞虎请示了陆沅之后,也将朝堂的三万大军撤回了玉门关内。 朝廷的虎师都懵了,他们昨儿半夜赶到的,天不亮便接到发兵山谷的命令,本以为是要和北凉军决一死战,结果就这? 虎师的刘将军问道:“张将军,冒昧问一句……” 张飞虎摆摆手:“不必问了,打赢了。” 刘将军一脸懵:不是,打了吗? 孟芊芊从营帐里出来。 张飞虎冲她吆喝了一嗓子:“小九,走不走?” 孟芊芊道:“走的。” 刘将军好奇地问道:“她是谁呀?” 张飞虎揽住他肩膀,像个显摆自家娃娃的老爹:“来来来,我和你细说……” 大部队离开了,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山谷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营帐内只剩静静品茗的陆沅,以及守在他身侧的郁子川。 忽然,郁子川神色一动,警惕地看向门帘。 门帘被掀开,一个牧民打扮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陆沅笑道:“璃王,请坐。” 此男子正是齐王的弟弟,二十七岁的北凉四皇子。 相较于粗犷的齐王,璃王的气质斯文许多,容貌也更俊美,听闻他母妃是中原美人,想必也有此缘故。 不过,也正因他血统不纯,北凉皇帝并不十分器重他。 璃王坐在了齐王坐过的椅子上,正对着陆沅:“陆大都督好本事,三言两语便将我那三哥拿捏了。” 陆沅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多亏了璃王把他陷害荣恩王的证据给本督。” 璃王神色复杂地说道:“本王欠了寅虎一个人情,没想到,他把这份人情送给了你。” 寅虎生前把璃王给寅虎的信物赠予了陆沅,让陆沅联络暗中潜伏在边关的璃王,说璃王能派上用场。 璃王又道:“本王很好奇,你答应了寅虎什么?本王了解寅虎,他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陆沅笑了笑:“这就不劳璃王操心了,倒是七皇子那边,璃王可一定得保证你父皇把人送来,只有让他尝到了切肤之痛,他才能更痛恨齐王这个不中用的儿子。” 璃王道:“本王自会促成此事,不劳大都督费心。” 陆沅道:“如此甚好。” 璃王正色道:“本王与你五年之约,五年内绝不进犯大周国土、不伤大周百姓、不杀大周商旅,但五年之期一满,本王定会挥师南下,吞并大周!” 陆沅笑而不语。 璃王看了陆沅一眼:“本王求贤若渴,大都督若愿另择明主,本王随时恭候。” 陆沅端茶送客:“璃王,慢走。” …… 大军回到了丰县,仍是驻扎在之前的旧址。 村子里的乡亲见他们回来了,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蒸了米面馍馍,杀鸡宰羊给将士们送去,女眷们则自发地给将士们缝补破衣。 那个一岁半的小娃娃又跟着他爹娘过来了。 他爹都在忙,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孟芊芊的营帐,两手往门帘上一扑,摔在了地上。 孟芊芊走出营帐,把小家伙扶了起来。 小家伙奶唧唧:“娘。” 孟芊芊叹气,我可是戴面具了,这也能认出我是女的? 小家伙见了女人就喊娘,见了男人就喊爹。 好巧不巧,陆凌霄此处经过,见到小家伙:“你在这儿呢?你娘在找你。” 小家伙仰头看向陆凌霄。 孟芊芊可担心小家伙会在喊了自己娘后,又喊陆凌霄一声爹,那样她真的会膈应。 好在小家伙没喊,只是巴巴儿地看着他。 陆凌霄伸手去抱他,被他推开了,他要孟芊芊。 “他娘在哪儿?” 孟芊芊问。 “那边。” 陆凌霄指了指。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去找他娘。 陆凌霄总觉得她不待见自己,转念一想,陆沅的人不待见自己也不稀奇。 陆凌霄负责把乡亲们送来的东西送回村子去。 东西太多,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能先送去村长家。 他刚进村长家,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村长家孩子多,总是鸡飞狗跳的,今日也太安静了。 “村长?” 他叫了一声,村长家毫无反应。 以往听到将士们的声音,村子家的孩子会争先恐后地跑过来。 陆凌霄赶紧放下了肩上的麻袋,警惕地推开虚掩的堂屋门。 “别动!不然我杀了他们!” 是叛军里的漏网之鱼,他挟持了村长一家,几个大的孩子全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棉花,最小的那个被他箍在怀中,用尖刀抵住喉咙。 村长夫妇跪在地上。 陆凌霄冷静下来:“你放了孩子,有话好说。” 叛军疯怔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是来抓我的……都得死!都得死!” 陆凌霄道:“我不是来抓你的,你放了孩子,我今日没见过你。” 叛军挥舞着刀子:“我不信!你,你死在我面前我就信!不然我杀了他!” “啊——” 村长夫人叫出声。 叛军的刀子割向了孩子的喉咙。 陆凌霄二话不说抽出匕首,狠狠一刀扎进自己胸膛! 叛军一愣。 就是现在! 陆凌霄一步上前,一手抓住叛军的匕首,另一手抢过了他怀里的孩子! 叛军怒了,随手抄起一条长登,朝另外两个孩子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陆凌霄飞身一扑,用身体挡住长凳。 长凳砸中了他的脊背与脑袋,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叛军又抽出了另一把刀,对着陆凌霄一刀砍去! 啊的一声惨叫,叛军被一枚银针射飞了,他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 孟芊芊闪身而入,将短刀一脚踢开! 叛军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没事了。”孟芊芊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对村长夫妇说。 村长夫妇练练道谢,村长去给孩子解绑。 村长担忧不已到来到陆凌霄面前:“这位军爷,你没事吧?” 陆凌霄把怀中的孩子递给他:“小伤,我心里有数的。” 他的胸口还插着自己的匕首,为了迷惑对方,他是真下了狠手,只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将军,他懂得避开要害。 随即,他看向了孟芊芊,神色复杂地说道,“方才的事,多谢了。” 孟芊芊没理他,抱着小家伙去找他爷奶。 不曾想就在此时,小家伙忽然摘掉了她的面具。 孟芊芊:“……!!” 她赶紧背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可惜晚了,陆凌霄已经看见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刀,不可置信地追了上来:“是你?” 孟芊芊闭了闭眼。 陆凌霄忍住胸口的剧痛,绕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这张多日不见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孟小九……怎么会是孟芊芊? “你……那个……我……不是……” 陆凌霄太震惊了,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走开!” 孟芊芊不耐地说道。 “九开。”小家伙学舌道。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走了。 陆凌霄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怎么会是孟小九?” “她为何来到边关?为何做了陆沅的侍卫?” “她还上阵杀敌……她明明连只蚂蚁都捏不死……” 要说婉儿上阵杀敌他信,毕竟婉儿是申猴的女儿,父兄皆是边关英烈,可她只是一朵娇养在宅子里,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陆凌霄越想越迷。 等找军医处理完伤势,他立即去了孟芊芊的营帐。 “谁许你进来了?” 孟芊芊冷声问。 陆凌霄来到她面前,严肃地质问道:“孟芊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淡淡说道:“怎么一回事,也不干你的事。” 陆凌霄皱眉道:“你不远千里来边关找我,难不成是后悔了?你又想耍什么手段?是想让我对你回心转意吗?” 第七十八章 小寅虎,大惊喜 孟芊芊被他脸大的程度惊到了。 他是不是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大实话,周围全是对着他溜须拍马的,所以养成了一颗盲目自信的脑子? 陆凌霄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何不说话?被我言中了?” 孟芊芊冷声道:“陆凌霄,你人过来了,脑子留在京城了吧?以为谁都和你的祖母、你的婉儿一样,把你当个举世无双的香饽饽?你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我只后悔当初年幼、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你,若是回到五年前,我便是当街捉婿,也绝不嫁进你们陆家!”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 “有一点你倒是猜对了,我的确是来边关找你的,却不是为了挽回你,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孟芊芊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了烟花信号与令牌,“你可知这是一块什么令牌?” 陆凌霄眉头一皱:“自然知道,这是婉儿给我的营救令,当我身处险境时,只需放出烟花信号,百里之内的黑甲卫皆会赶来助我!” 孟芊芊冷笑:“助你?怕不是杀你才对!” 陆凌霄沉声道:“你说什么?” 孟芊芊道:“它有个名字,叫百里诛杀令,你只要敢放出信号,你与你身边的同伴会被当做百里之内的黑甲卫杀得一个不留!若不是担心无辜之人被你连累,我才不来边关找你!” 陆凌霄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胡说!它怎么可能是诛杀令?它明明就是营救令!婉儿不会害我!” 孟芊芊道:“那你就去问问她,身为申猴的女儿,为何连百里诛杀令都不认得?” 陆凌霄握拳道:“婉儿是申猴的女儿,你与黑甲卫毫无关系,难不成你懂的比她还多?” “随你怎么想。” 该说了说完了,他信或不信,皆不与她相干了。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掀了门帘出去。 刚到门口,看见了揣着暖手捂、穿着紫色斗篷、一脸优哉游哉的陆沅。 他身后跟着郁子川与清霜。 二人的眸子瞪得比铜铃大,一看就是又吃了不少瓜。 “见过大都督,我去喂马。” 孟芊芊敷衍地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挑眉。 陆凌霄追了出来,见到陆沅三人,他就是一惊。 随即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大都督,是你告诉她,那块令牌是诛杀令的?” 陆沅唇角一勾:“是又怎样?” 陆凌霄捏紧了手指:“大都督真是用心良苦!” “小九!” 不远处传来了张飞虎的吆喝声,“过来喝酒!” 陆凌霄神色一冷。 一个女人,与一群大老爷们儿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陆沅看了眼清霜与郁子川,风轻云淡地说道:“走了。” “行了行了,别喂马了,过来喝酒!” 张飞虎拽着孟芊芊的绣春刀,把人带到篝火旁坐下,踹了副将一脚,“去去去!给小九挪个地儿!” 对面的周威将军笑道:“小九,坐我这儿!” 张飞虎瞪他:“你谁呀?凭你也有资格和小九坐呢?韩辞!你往边上挤挤!” 韩辞没说话,默默地挪了挪。 他寡言少语,只懂闷头打仗,大家习惯了。 张飞虎指着韩辞身旁的空位,对孟芊芊道:“坐!” 孟芊芊坐下了。 在军营里,大家都是上阵杀敌的战友,没京城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 张飞虎刚好挨着孟芊芊坐下,余光瞥见了闲庭信步而来的陆沅,忙张嘴叫了声:“大都督!” 陆沅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张飞虎笑道:“弟兄们想给小九庆功,大都督要不要也坐下喝一坛?” 清霜、郁子川:敢拉大都督喝酒,你是真虎啊。 陆沅面无表情地坐下。 清霜与郁子川像见了鬼。 来边关后,他们时常觉得自己不认识大都督。 陆沅没坐在孟芊芊身侧,而是坐在了对面。 在座的若换成朝廷的文臣,早已全场鸦雀无声。 然而这群武将见大都督肯赏脸,一个个比娶了媳妇儿还激动! “大都督,我老周敬你一坛!” “末将敬大都督!” “韩辞,你愣着作甚?给大都督敬酒啊!” 张飞虎隔着孟芊芊,抽了韩辞的后脑勺一耳光。 被抽懵的韩辞:“……” 陆沅道:“不是要给孟小九庆功么?” 张飞虎一拍脑袋:“哎哟,见大都督太激动了,差点儿忘了!” 他转头递给孟芊芊一坛酒,“小九,你闷不吭声的,做了大事啊!苟富贵勿相忘!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我老张!” 孟芊芊被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大事?” “寅虎啊!” 张飞虎见孟芊芊仍是一副懵懵呆呆的样子,转头问陆沅道,“大都督,你没告诉小九吗?” …… 一望无际的山脉,一个玄衣白发男子,端着罗盘登上了山顶。 “应该就在这儿了。” 他转了个身,微微一笑,“这不,找着了!” 他收了风水罗盘,来到一座无字碑前,取下腰间的葫芦,倒了一半在坟前。 “寅虎啊寅虎,没想到你我再见,已是天人永隔。这地方选的不错,风水极佳。” 他往南眺望,“哦,还能看见被烧光的楚家。” “我去找申猴,申猴死了,我来找你,你又死了。” 他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瞳孔巨震,“难道说……你们宁可死也不见我?!” 半晌。 他收起受伤与震惊的表情,叹息一声,“唉,走了。” 刚走没两步,他又折了回来,“不对,我们十二人里,属你最老奸巨猾,你会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好吧,让我最后破一次你的局。” 他拿出了风水罗盘,顺着指针变换的方向,寻到了一处山洞。 这里正是寅虎与孟芊芊最后见面的地方。 在寅虎靠过的石壁上,他用烛火烧出了一行小字。 “原来,你留了个小寅虎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吧,就让我去会会这只小寅虎,看她够不够资格成为真正的十二卫。先说好,她若是没资格,我可是会杀人夺令的!” “哦,听说申猴的女儿也在京城,顺道去瞧瞧。” 第七十九章 回京,宝姝见芊芊 军营。 陆凌霄远远地看见孟芊芊与一群骁勇善战的将士们坐在篝火旁,不知张飞虎和她说了什么,她呆呆愣愣的模样,把将士们全逗笑了。 陆凌霄只觉这样的孟芊芊无比陌生,他似是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在孟家是怎样长大的?一身武功又是在哪儿学来的?她为何瞒着不告诉自己? “陆将军。”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两坛酒路过,冲他弯身行了一礼,“您要过去一起喝酒吗?” 陆凌霄望着孟芊芊:“我……” 士兵看着他头上缠着的纱布,忙道:“哦,您受着伤,那还是算了,您回营帐仔细养伤吧!” 陆凌霄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另一边,孟芊芊双手捧住张飞虎递过来的酒坛子,仰头猛灌一口。 而后,她眉头一皱,严肃地问道:“怎么是米酒?” 张飞虎:“咋滴,你还想喝烈酒?小了吧唧的,学大人喝酒?过几年吧!” 孟芊芊幽怨地撇过脸。 忽然,她凑近坐在了她与韩辞之间的清霜,眨眨眼道:“清霜,把你的给我喝一口。” 清霜咕噜咕噜几大口闷完:“没了。” 孟芊芊:“……” 张飞虎伸出大拇指:“呀!清霜大人,好酒量!” 二人开始拼酒。 一群将士与清霜拼酒。 清霜独孤求败。 陆沅与孟芊芊起身回各自的营帐。 作为陆沅的侍卫,她和清霜的营帐就在陆沅隔壁,因此二人也算同路。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接下来没仗可打,放你几天假,三日后回京。” 孟芊芊认真想了想:“你要是出了事,会扣我息钱吗?” 陆沅嘴角一抽:“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本督好?” 京城。 文武百官又开始了一日的早朝。 少年天子端坐在金銮殿上,静静聆听着大臣们的奏本。 自从陆沅离开朝廷,距今已有两月,边关除了刚开始发回来几封信函,说朝廷骑兵已抵达边关,之后一个多月里,再无音讯。 若不是带兵的是陆沅,大家伙怕是要怀疑边关是不是早已沦陷。 但陆沅的话,他是在无视天子,不屑向天子汇报战况。 朝堂上每日弹劾陆沅的折子,多如牛毛,十个人里,九个是要请求罢免陆沅的。 少年天子又听完一位老臣唾沫横飞地骂完陆沅,垂眸不语。 “陛下!下旨吧!” “是啊,陛下,陆沅目无君主,刚愎自用,如今更是隐瞒军情,延误朝廷的救援时机,哪日北凉人打到京城来了,我们连个准备都没有!” “依微臣所见,陆沅十有八九是吃了败仗,隐瞒不报,终酿大祸!” 一名武将捧着笏板上前:“陛下!臣愿请命,驰援边关!” 朝堂上一片响应。 陆行舟默不作声地听着,也觉得陆沅八成是吃了败仗的,儿子手中有黑甲卫的救援令,应当能力挽狂澜。 儿子这回应当能立下不少大功。 少年天子面对朝堂上一面倒的对陆沅的声讨,犹豫了许久,很是为难地说道:“诸位爱卿,当真要朕处置了尚父吗?” “陛下!江山为重!不能为奸臣所祸啊!” “陛下!” “陛下今日若不罢了陆沅的官,老臣……老臣就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报——” 一名禁卫军脚步匆匆地来到金銮殿。 少年天子站起身,激动地问道:“可是边关来消息了?战事如何?” 禁卫军拱手:“回陛下,使团的案子破了,北凉退兵了!” “这、这就退兵了?” 说话的是适才请命北征的武将,姓姚。 禁卫军点头:“不仅退兵,大都督还额外追加了十万两黄金的赔偿,以及,让北凉七皇子入京为质!”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傻了眼,一个个喊着要罢免的官员也忽然说不出话了。 姚将军忙问道:“我军伤亡如何?十万大军还剩多少将士?” 禁卫军道:“十二万。” 姚将军虎躯一震! 人家是越打越少,搁陆沅这儿越打越多了? 姚将军不信:“是不是你听错了?” 禁卫军双手呈上军报:“情报在此,请陛下过目。” 太监将军报拿给了少年天子。 军报上确实写明了大军人数,十二万余,其中有两万多的新兵,这意味着本次战役,不仅伤亡降到了最低,更及时吸纳了不少新鲜的血液。 自楚大元帅去世后,边关再没有过这种盛况。 但军报上只简单写了胜仗的情况,具体的军功没作详述,具体的等大都督回朝,当众宣读。 姚将军清了清嗓子,说道:“宋老将军曾是楚王部下,后又追随楚大元帅四处征伐,屡立奇功,此次出征,他身为总将,冲锋陷阵、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众人连连点头。 没错,一定是宋老将军用兵如神,陆沅就是个跟在后头白捡军功的! 少年天子又道:“寅虎呢?” 禁卫军道:“寅虎被陆将军救回了军营,只可惜,伤势太严重,去世了。不过,听说他临终前将寅虎令传给了另一个。” 姚将军脱口而出:“谁呀?” 禁卫军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鸿胪寺卿说道:“还用问吗?当然是陆将军了!陆将军有申猴卫这层关系,又是寅虎的救命恩人,寅虎不将衣钵传给他,说得过去吗?” 众人纷纷点头,有道理啊! 陆凌霄年少有为,又与十二卫缘分匪浅,除了他,谁有资格做二代寅虎? 少年天子的面上也露出喜色,望向陆行舟道:“陆爱卿,等陆将军回朝,朕定亲自为他接风。” 陆行舟撩开裙摆,捧着笏板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了金銮殿,陆行舟很快被官员们围住。 一名年轻官员道:“陆大人,恭喜啊,令郎先是立了大功,如今又成为新任寅虎卫,如此年轻有为,堪当吾辈楷模啊!” “他日申猴的千金诞下麟儿,想必也能继承申猴衣钵,陆家可就有了两大黑甲卫首领了!” “恭喜啊陆大人!” “哪里哪里?一切还是等犬子回来才知道。” 陆行舟连连拱手,嘴上自谦不已,心里却十分笃定,这个寅虎卫非儿子莫属。 虽没能杀了陆沅,可若能成为寅虎卫,其功劳只大不小! 消息传得很快,等陆行舟回到陆家时,老夫人早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 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把陆行舟叫到了自己院子:“霄哥儿当真当上了寅虎卫?” 有新的寅虎卫,就意味着上一任寅虎去世,可老夫人丝毫不关心死了谁,她只在乎孙儿的前程。 陆行舟难掩笑意:“应当八九不离十。” 老夫人双手合十:“哎呀,菩萨保佑!” 吴嬷嬷笑道:“出征前,林姑娘就说了,此行大少爷必定平安归来,还能立下大功!” 老夫人点头:“没错,这回啊,多亏了婉儿,她把自己亲爹留给她保命的东西送给了霄哥儿,助了霄哥儿一臂之力。她比那个姓孟的丧门星强多了,那丫头只会给霄哥儿蒙羞,不像婉儿,能助霄哥儿立大功!等霄哥儿回来呀,我风风光光的,给他俩把亲事办了!” 那个丧门星敢当众休夫,看陆家这回怎么打烂她的脸! 万花楼。 燕娘子面如死灰地坐在落了三层灰的的大堂。 “楼主。” 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燕娘子单手托腮,毫无灵魂地问道:“今天拆家拆到哪儿了?花魁的屋子?” “花魁的三天前就拆了。” “流萤的?” “十天前拆了,五天前刚修好,昨天又拆了。” “凤仙的?” 丫鬟不吭声了,弱弱地看着燕娘子。 燕娘子快哭了,全都是她娇养出来的姑娘啊,被那小煞星拆家拆到快要去住猪圈了! 丫鬟讪讪一笑:“楼主,其实她今天没拆家。” 话音刚落,楼上一个花瓶砸下来,砸中了万花楼的招牌,被砸了十七八次的招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嘭的一声掉落了。 燕娘子颤抖着手捂住眼,咬牙切齿地说道:“陆、沅!你再不回来……老娘……拆了你的都督府!” 丫鬟欲言又止。 燕娘子暴躁得不行了:“说!” 丫鬟身子一抖,楼主好疯啊! 燕娘子:带娃哪儿有不疯的! 丫鬟道:“大、大都督班师回朝了。” 燕娘子眼底光彩重聚:“回来了?到哪儿了?” 丫鬟道:“好像快到京城了,我方才碰见岑管事了,听他说的。” 燕娘子激动哭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嘭的推开房门:“小崽子!你爹回来了!” 正在拆家的宝姝小脑袋一甩! 似是在说,哼,不稀罕! 她抓了一盒价值白金的胭脂,一坨一坨往外挖。 丫鬟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听岑管事说,被楼主救过的那位孟姑娘也去了边关,会和大都督一起回来。” 宝姝一把扔了手里的胭脂,手脚并用,咻咻咻地往外爬! 刚爬到一半,被燕娘子提溜了起来。 “姑娘们!出城迎客!” 春寒料峭,路边积雪融化的草地里,抽出了嫩芽。 孟芊芊换回了女子衣衫,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城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官员与百姓,他们都是来迎接陆沅与诸位将士的。 海棠院的人不知她回来,应该没有来接她的。 她摸了摸手里的寅虎令,安静得宛若一缕清风。 忽然,一道呜哇呜哇的小奶音急急传来。 她急急掀开帘子。 宝姝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辆马车接一辆马车地找。 “呜哇?” 小家伙迟迟找不到,急得快哭了。 孟芊芊心口一涩,身形一纵,来到了宝姝面前。 宝姝抬起小脑袋,坐在地上,巴巴儿地望着孟芊芊。 然后,她的小委屈再也压不住了,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孟芊芊将嗷嗷大哭的宝姝抱进怀里,贴贴她小脑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第八十章 打脸来得太快 南城门里里外外被百姓们以及前来迎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侍卫们不得不以身为栏,挡住潮汐的人群。 半夏与檀儿也挤在人群之中。 檀儿突然双耳一动,用力朝外挤去。 半夏伸手去拉,没拉住:“檀儿!你去哪儿?” 檀儿对她挥了挥手:“额听见宝猪猪滴哭声咯!一定是姐姐回来咯!” 她从侍卫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侍卫大惊:“哎!小丫头!” 檀儿出了城门,站在官道上大喊:“姐姐——宝猪猪——逆们在哪儿——” 有侍卫过来捉她,被清霜用剑柄拦住了。 侍卫会意,拱手退下。 而被孟芊芊抱上马车后仍在嚎啕大哭的宝姝,听到这如同催魂一般的叫唤,小身子一抖,立马不哭了,把孟芊芊给她从边关带回来的小酥糖,库库塞进小兜儿! 檀儿唰的掀开帘子:“姐姐!” 张飞虎一个激灵:“你干哈?叫谁姐呢?” 檀儿皱了皱眉:“找错咧。” “宝猪猪——” “姐姐——” 她也开始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找。 终于,让她找到了! 孟芊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檀儿。” “姐姐!” 檀儿嘻嘻一笑,跳上了马车。 宝姝的小脑袋埋在孟芊芊怀中,只留给檀儿一个圆溜溜的小屁股。 檀儿唰的将她举了起来:“逆是小鸵鸟么?以为这样,额就看不见逆啦?” 宝姝小脑袋一甩,两眼望天! 檀儿留意到了她紧紧摁在兜兜上的小胖手:“咦,逆藏了啥?” 宝姝超凶的:“呜哇!” 檀儿抱着她坐下:“额不稀罕!额一定也有!是不是,姐姐?” 她笑嘻嘻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指向桌上的一大盒枣仁糕。 檀儿冲宝姝吐了吐舌头:“略!” 宝姝严肃着小脸,爬回孟芊芊腿上,霸占了孟芊芊的怀抱! 檀儿晃悠着小腿儿问道:“姐姐,你咋过去了那么久?再不回来,额都要去边关找你咯!” 孟芊芊笑了笑:“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檀儿歪头道:“岑管事说滴,半夏也来咯,在城门里头!” 孟芊芊挑开帘子,半夏一眼见到了她,激动得无以复加:“小姐!我在这儿!” 清霜挤进人群,将半夏带了出来。 “多谢清霜姑娘!” 半夏道了谢,快步走向马车,檀儿把她拉了上来。 “小姐!” 半夏见到孟芊芊,眼眶一下子红了。 自打五年多前跟着小姐嫁进陆家,头一回与小姐分别这么久,“小姐你……” 她本想说小姐瘦了,仔细一瞅似乎并没有。 孟芊芊刚嫁进陆家时是个嘴馋的小胖丫头,后来慢慢长大,人却越来越消瘦。 去了趟边关,锤炼了体魄,倒比原先有力量了些,人也更精神了。 孟芊芊笑道:“半夏,越来越漂亮了。” 正想大哭一场的半夏,忽然哭不出来了。 半夏有些害羞,转头看向宝姝,哽咽道:“宝姝小姐也长大了不少呢。” 宝姝神气地翘了翘小脚脚。 孟芊芊道:“和我说说,你们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半夏抹了眼泪,把此时能想到的事无巨细与孟芊芊说了。 那日孟芊芊走得急,只拜托岑管事给李嬷嬷等人带个口信,说她有事出门几日。 现在想想,当时的交代还是太潦草了些。 幸亏岑管事心细如发,连夜找到李嬷嬷,和李嬷嬷说宝姝小姐哭得凶,孟姑娘与宝姝小姐投缘,大都督派人把她接去照料宝姝小姐了。 李嬷嬷虽然担心,可人都接走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李嬷嬷在心里把强人所难的大都督骂了几百遍,第二日便带着所有人搬出了海棠院。 半夏道:“原本该等小姐回来再搬的,可又担心陆家发现小姐终日不归家,四处败坏小姐名声。” 别说,这种事陆家真干得出来。 孟芊芊赞许道:“你们做得很好。” 当时她完全忘了搬家这一茬,朝廷给的期限是一个月,但其实一个月内,她是赶不回来的。 半夏接着道:“搬家的时候,岑管事帮了不少忙。” 陆老夫人对她们百般刁难,马车一辆都不许她们用,在外雇来的马车不许进府,也不让别的下人搭把手,就让她们自己搬,从海棠院一件件搬到大门外去。 是岑管事叫了官差,又派了衙门的马车过来,陆老夫人这才没再折腾。 半夏道:“小姐回京的消息,也是岑管事去风水胡同通知的我们。” 檀儿一双小拳头托腮,表情无比夸张:“岑管事好可怜哟,每天被李嬷嬷骂一遍,说‘你家主子不做人,拐走我家小姐!给他当差,你也不是啥子好东西!’” 孟芊芊讪讪:“那、那确实有点儿可怜。” 却说老夫人在得知三军将士凯旋回京的消息后,立即派了小厮去城门口等陆凌霄。 哪知小厮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自家大少爷。 他回来向老夫人复了命,林婉儿也在。 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逐渐显怀。 老夫人很看重她这一胎,本想让她在院子里等,是她自己执意要过来。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还不回?难道让什么事耽搁在半路了?” 陆凌霄的确是被事情绊住了,起因是陆凌霄在丰县受了伤,未免他骑马辛苦,张飞虎允了他坐马车。 行至半路时,碰上一对去前方城镇投亲的爷孙。 陆凌霄心软,把马车让给了他们,自己出去骑马。 恰巧那日下了一场大雨,陆凌霄伤势未愈,淋了一个时辰的雨后,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大军可不会因为他一人耽搁行程,张飞虎把他留在驿站,给他找了个大夫,就走了。 陆凌霄一觉醒来,发现一个姑娘正在照料自己,他吓了一跳,随后认出对方是那对爷孙里的“孙子”。 姑娘在他床前扑通跪下:“那个人不是我爷爷,是人牙子,我爹把我二两银子卖给了他,他又要将我转手卖去青楼!请大人救我!” 陆凌霄由于在驿站耽搁了一宿,紧赶慢赶仍是比骑兵晚了好几个时辰。 他入了夜才回到陆家。 老夫人、陆母、林婉儿全在,就连二房也悉数到场,唯独陆行舟被工部叫去了没回。 陆凌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林婉儿眸光一亮,欣喜若狂。 “陆大哥,这就是你家吗?” 一个清秀水灵的小丫头,跟在陆凌霄身后走了进来。 林婉儿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第八十一章 芊芊受过的委屈,该她来受了 孟芊芊对陆凌霄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 她抱着宝姝,与檀儿、半夏一道回到了风水胡同。 她第一次过来时,宅子破破烂烂的,短短两个月,朱门重刷了红漆,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东面种了两棵海棠树,西面抱了一窝绿竹,挖了一个蜿蜒的小池,红色的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游来游去。 中间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的小草焕发着盎然生机。 此外,墙边也摆了好些雅致清幽的盆栽。 檀儿来到海棠院下:“姐姐!树是额栽滴!喜欢不?” 孟芊芊点头:“喜欢。” 宝姝从孟芊芊怀里探出小半截身子,一会儿想去摘花,一会儿想去抓池子里的锦鲤,忙得不行。 万嬷嬷正在夯土,前阵子化雪,土壤松动,不知哪儿的狗子把墙角的刨了个坑儿,她寻思着给填上。 “万嬷嬷。” 孟芊芊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嗯。”万嬷嬷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这也不行啊,边上的大铁锹递我。” 孟芊芊把宝姝给了半夏,去墙边拿了铁锹给她。 万嬷嬷接过铁锹,反过来对着夯土哐哐一通砸。 “你也试试,你拿那把小的。” “好。” 孟芊芊抓起小点儿的铁锹,与万嬷嬷一块儿夯起了土来。 万嬷嬷惊讶:“哎哟,你这手劲儿怪好咧,比我夯得实,你夯过呀!” 说着,她抬起头,定睛一瞧,“哎妈呀!” 半夏与檀儿笑得不行。 孟芊芊也有些忍俊不禁。 宝姝见孟芊芊笑,也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是不是小姐回来了?” 李嬷嬷一脸激动地从屋里出来。 自打岑管事告诉她,孟芊芊去了边关照料宝姝,她每次听到婴孩的声音,都会以为是孟芊芊回来了。 有时在外采买,听到哭声,她也得上前瞧一瞧。 她也不知失望了多少次,万幸的是这一回孟芊芊是当真回来了。 李嬷嬷未出声,先红了眼眶,拉着孟芊芊上上下下地瞧。 孟芊芊轻声道:“李嬷嬷,我很好。” 李嬷嬷背过身抹了泪,才又转过来,看了看宝姝道:“宝姝小姐怎么瘦了?” 天天拆家能不瘦吗?其实个子是有长一点的,长得不多。 檀儿道:“一定是边关太苦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李嬷嬷又心疼了,忍不住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很快,厨娘与胡婆子也出来了,如今该叫胡嬷嬷了,升了职,涨了月钱。 孟芊芊回来,大家比过年还高兴。 李嬷嬷将孟芊芊带进了屋:“小姐,你除夕是怎么过的?” 孟芊芊一愣。 她忙着赶路,根本没记日子,到了风沙镇,就开始打仗了,完全没去想除夕这回事。 现在往回推算一下日子,在山上遇到陆沅的那一晚,正是除夕。 她给陆沅烤的雪水和饼子,是陆沅的年夜饭。 “在军营过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 万嬷嬷和厨娘忙去烧洗澡水,孟芊芊要洗,宝姝也得洗。 小家伙在城门外爬了一路,浑身脏兮兮的。 陆沅并不太拘着她,这不能碰,那不能爬的,反正只要她不把自己玩儿死,都随她折腾。 大不了就是脏了,洗洗还能要。 宝姝洗完澡,坐在孟芊芊怀里喝奶。 孟芊芊从边关给她带了个牧民做的小奶壶,用是水囊改造的,壶口的木塞中间插了芦筒,可以吸溜着喝。 檀儿弯腰看着她,指了指她的小奶壶:“宝猪猪,姐姐帮你喝一口嘛!这多,你喝不完的!” 宝姝嘴里不停吸溜着,果断抓着小奶壶背过身去! 孟芊芊笑了。 “哼!锅里还有!额自己去喝!” 檀儿蹬蹬蹬地去了厨房。 宝姝如临大敌,当即把小奶壶给了孟芊芊,从孟芊芊腿下滑下来,呲溜呲溜爬去了小厨房。 李嬷嬷和孟芊芊说起了嫁妆的事。 她把嫁妆清单交给了官府,官府出面索要,老夫人这几年连吃带拿藏进自个儿腰包的,全给吐出来了。 二房也吐出了不少,听闻还找娘家借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仍是有一部分没还上。 孟芊芊点头:“当年给陆家还债的银子是另算的,祖父与我交代过,陆老爷子救过他一命,那些钱就当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至于陆家这几年花掉的嫁妆,能追回这么多已经超出我预期了。剩下的,我自有打算。” 陆家。 与孟芊芊这边的其乐融融不同,从小丫头现身喊陆大哥的那一刻起,陆家人就一整个尴尬住了。 “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啊?” 陆玲珑嘀咕。 二夫人掐了女儿一把,让她赶紧闭嘴。 陆玲珑不高兴,小声道:“还不让说了?大半夜把我们从被窝里叫起来,就是为了看大哥又带回一个小妾啊?” 二夫人捂住了她的嘴。 “祖母,母亲,二叔,二婶,我回来了。” 陆凌霄给家中长辈见了礼,又与陆玲珑打了招呼,“小妹。” 最后来到林婉儿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婉儿。” 林婉儿看向他身后的小丫头,欲言又止。 陆玲珑开了口,指着小丫头问道:“大哥,她是谁呀?” 不等陆凌霄介绍,小丫头自己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小蝶,是陆大哥救了我,我以后就是陆大哥的人了!” 陆玲珑讥讽道:“救你还救出麻烦了,又添一口人吃饭!” 小蝶委屈地看向陆凌霄:“陆大哥。” 陆凌霄对老夫人与陆母道:“祖母,母亲,小蝶身世可怜,无处可去,就留在府上做个丫鬟。” 老夫人没意见。 陆母对陆凌霄道:“既如此,便安排在你的院子吧。” 林婉儿脸色一变,吃惊地看向陆母。 陆母淡淡说道:“当初凌霄带你回来,家里也没说什么,如今不过是多个丫鬟。” 林婉儿捏紧了手指。 老夫人让陆凌霄坐她身边,问起了立功的事。 陆母先走了。 儿子平安就好,立不立功她不在乎。 林婉儿看着老夫人眼里只有自己孙子,完全忘了自己这个未来的孙媳,不仅陆老夫人,就连二房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陆凌霄身上。 而那个叫小蝶的女人,因一路上听了不少战况,也能插上几句。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厅,毕竟当初自己刚到陆家时,孟芊芊就是这么做的。 可她忽然有些胸闷。 她出了花厅,追上陆母。 陆母知道她想说什么:“一个丫鬟你就受不了了,凌霄带你回来时,芊芊可比你委屈多了。” 说罢,陆母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厅内,老夫人压根儿没留意到林婉儿出去了,她一门心思扑在孙儿身上:“霄哥儿,听说你在边关立了大功了?救了那个什么……” “寅虎。”陆二爷说。 “对对对!”老夫人忙道。 陆凌霄正色道:“没有的事,寅虎不是我救的。” 寅虎是自己从北凉军营逃出来的,后面遇上了追兵,可追兵是被孟芊芊拦截的,他至多是把寅虎带回了军营。 该是他的功劳,他不会不要,可不是他的,他也不会硬往自己身上套。 “啊?” 老夫人一愣,“可外头都这么说的呀!” 陆凌霄解释道:“我只是半路把寅虎带回了军营,算不上救。” 老夫人讷讷道:“带、带路啊,只带个路就收了你做了他的传人,这不还是我孙儿有本事?” 说到后面,老夫人与有荣焉地笑了起来。 陆凌霄眉头一皱:“寅虎没收我做传人啊,祖母是打哪儿听来的?” 老夫人大惊:“不是说那什么虎收了传人吗?” 陆凌霄垂下眸子,神色复杂地说道:“寅虎是收了传人,不过,不是我。” 陆凌霄花容失色:“大哥!咱们家礼都收了,你不是新的寅虎卫,这可怎么收场啊?” 陆凌霄完全不知家里人如此荒唐,他人都没回来,家里居然就收上礼了? 他本就因孟芊芊的事心烦意乱,恨不能这辈子都不再提到她,却被自家人拿她的荣耀当成他的去收礼。 他的自尊心受到极大重创,一刻也不愿继续待下去。 “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刚到松竹院门口,便碰上了等候他多时的林婉儿。 林婉儿眼圈泛红,比划着问道:陆郎,你为何从边关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你变心了吗? 陆凌霄对小蝶没有半分心思,可他刚受了挫,眼下又被心上人质疑,各种负面情绪交织,他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着了。 “我刚回来,你不问我可有在战场受伤,却只在意我对你是否变了心,我为你连结发妻子都辜负了,到头来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林婉儿一噎,比划道:我也是太害怕失去你,我在世上只有你了,我连爹留给我的遗物都交给你了,如果你变了心,我就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个。” 陆凌霄本是不愿怀疑林婉儿的,可今夜情绪上头,他鬼使神差地质问出口,“你给我当真是黑甲卫的营救令,而不是黑甲卫的百里诛杀令吗?” 林婉儿脸色一变! 第八十二章 好事将近 她的脑海里顷刻间闪过万千思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着手语道:谁和你说它是诛杀令的?你用了吗? 陆凌霄有些烦躁地说道:“没用,被人拿走了。” 林婉儿忽然记起了孟芊芊来枫院逼问过自己的事,赶忙问道:是不是孟氏? 这声孟氏,让陆凌霄听得不大舒坦,上一次听她提起孟芊芊时,她称呼的还是大少夫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被孟芊芊休夫的耻辱,又在脑子里凌迟了他一遍。 见陆沅默认,林婉儿忙比划道:你刚出征不久,她便来找过我,对我与绿萝大打出手,逼问我给了你什么?我就告诉她了……她是不是去边关找你了?你们两个—— 林婉儿快哭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陆凌霄既心软又心烦:“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林婉儿哽咽比划:当真没有吗?那她为何去边关找你?又为何把营救令说成是诛杀令,以此挑拨我与你的关系?你是不是信了她的话,以为我要害你? “我没信……” 林婉儿:没信你一到家就来质问我? 陆凌霄:“不是你先问的?” 等等,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林婉儿继续追问:在边关那么多天,她住在哪里?是不是和你一样营帐?是不是仍和你出双入对,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自居? 越说越离谱,陆凌霄简直听不下去了:“她是陆沅的侍卫!她也不需要以我夫人的身份自居!” 单是孟小九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三军将士对她刮目相看。 林婉儿压根儿没听进去第二句,她的注意力全被“陆沅”二字吸引了。 至于侍卫,她觉得是陆凌霄嘴瓢说错了,陆凌霄想说的应该是侍女。 林婉儿错愕地打着手语道:她才离开陆郎多久,竟然就跑去投靠陆沅了?身为女子,怎可…… “林姐姐。” 一道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林婉儿,小蝶自不远处走了过来,“我知道我不该过来打搅你们,不过,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凌霄道:“你说!” 林婉儿一愣。 小蝶道:“陆大哥,这一路上我跟着你了解了不少朝堂的事,那位个叫陆沅的想必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吧,林姐姐口中的孟氏应该是曾经的大少夫人,不知小蝶猜的可对。” 林婉儿比划道:你看得懂手语? 小蝶道:“回京的路上,陆大哥一直有教我。我想说的是,林姐姐你出身将门,有厉害的父兄为你撑腰,后来又遇到了陆大哥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是不会明白,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世间求生存有多难的。也许,大少夫人只是受到了大都督的胁迫。我相信,能做陆大哥的妻子,本性必是不坏的。”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陆凌霄的心里。 他与孟芊芊争吵不休,从来都只是因为孟芊芊爱耍小性子、爱与婉儿争风吃醋,以及不够体贴他这个夫君。 可这些充其量只是脾气不好,不是品行不端。 再者,比起主动投靠陆沅,被陆沅胁迫,也更容易让陆凌霄的自尊心接受。 小蝶又道:“陆大哥,林姐姐怀着身孕呢,我娘说,女人怀孕辛苦,难免胡思乱想,做男人的要体谅。” 这话,何尝不像林婉儿劝导陆凌霄的:大少夫人年纪小,你多担待些。 林婉儿的胸口堵得慌。 陆凌霄扫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意识到自己今晚确实火气太大,不该如此对她。 他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歇息,我明日再去看你。” 他今晚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蝶追着他进了院子:“陆大哥,你等等我!你先别睡啊,你没吃晚饭,我去给你烙两张饼,你吃了再睡!要放辣子吗?” “不放。” “好嘞!” 林婉儿听着二人的声音,只觉自己像是被当街抛弃了似的,一股深深的委屈与羞恼涌上心头。 绿萝气得不行,狠狠唾骂道:“真当谁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专勾搭男人的狐狸精!我呸!” 林婉儿神色复杂地回了枫院。 绿萝以为她是被陆凌霄和那个小狐狸精气的,劝道:“姑娘,一个野丫头罢了,咱们连大少夫人都撵出去了,还怕她?” 林婉儿没接话。 她确实很生气陆凌霄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但此时她更在意的是令牌的事。 她没把那晚的细节告诉陆凌霄,孟芊芊来找她时,似乎就笃定了她没给陆凌霄什么好东西,当她画出了令牌与烟花信号后,她更是打了她一巴掌,骂了她一句“蠢货”。 再结合今晚陆凌霄的话,应当在那时,孟芊芊便认出了那块令牌是百里诛杀令。 她为何会认识黑甲卫的令牌? 她与黑甲卫是什么关系? 不对,明明就是营救令……怎么成了诛杀令? 林婉儿咬住了手指。 风水胡同。 在檀儿手中艰难护了一天食的宝姝,吃晚饭时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能把拆家的宝姝累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额赢啦!宝猪猪,逆滴大鸡腿,归额啦!” 檀儿夹起碗里的大鸡腿,无比得意地咬了一口! 旋即,她眉头一皱:“怎么这么难吃?” 孟芊芊笑了:“宝姝吃的饭菜,都是没什么味道的。” 檀儿当即就要把鸡腿扔掉。 孟芊芊:“不许浪费。” 檀儿哭卿卿。 自己抢的鸡腿,哭着也要吃下去,呜呜呜! 夜里,清霜过来了。 “孟姑娘,我来接宝姝小姐,咦,宝姝小姐这么早就睡了。” 听燕娘子吐槽,宝姝小姐经常玩到半夜,把大家都整疯。 孟芊芊道:“兴许是玩累了吧。” 清霜古怪地说道:“你家好好儿的呀。” 孟芊芊一脸迷茫:“嗯?” “没什么。”清霜抱起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孟姑娘,我先走了。” 清霜抱着宝姝回到了都督府,看向等在门口的岑管事,不解地问道:“岑管事,孟姑娘已经搬出陆家了,为何一定要把宝姝小姐接回来?你是怕那里是凶宅?” 岑管事看了眼宝姝:“啥凶宅能有这位小主子凶?再说那也不是凶宅,是一位故人的旧居,第一个黑甲卫就是从那座宅子里走出来的。” 清霜:你们又在讲我听不懂的话了。 岑管事笑了笑:“你只管每晚接回来便是,兴许过不了多久,咱们都督府啊,就好事将近了。” 第八十三章 上门讨债 另一边,孟芊芊也打算歇息了。 都说这里是凶宅,可她躺在此处,竟然有些安心。 当李嬷嬷过来叫她吃宵夜时,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李嬷嬷心疼得给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檀儿捧着一大碗羊肉馅儿的饺子,小声问道:“姐姐不辞?那额全吃咯!” 李嬷嬷道:“吃吧。” 翌日,孟芊芊起了个大早。 李嬷嬷问道:“怎不多睡会儿?如今是在自个儿家,没人会说什么。” 孟芊芊道:“睡够了。” 在军营起得早,习惯了。 吃过早饭,孟芊芊带着半夏与檀儿去了陆家。 二夫人与陆玲珑正要出门,甫一碰上她,一下子愣住了。 陆玲珑没好气地问道:“你来陆家做什么?” 孟芊芊淡淡一笑:“来讨债的,你以为是做什么。” 陆玲珑狠狠噎住。 二夫人讪讪笑道:“芊芊啊,家里的债务,我们二房不大清楚,你去找大房和老夫人吧!” 说罢,赶紧拽着女儿坐上马车溜了。 下人去禀报了几位管事,谁也不愿出面,最后是刘管事将孟芊芊请去了花厅。 刘管事曾在陆母手底下做过事,是为数不多手头算干净的,待孟芊芊也一直客气。 “大少夫人,您稍坐片刻,小的去禀报老夫人。” 半夏纠正道:“刘管事,我家小姐已非陆家人,这声大少夫人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刘管事叹道:“在小的心里,陆家的大少夫人只有孟姑娘。” “去禀报老夫人吧。”孟芊芊道。 “是。” 刘管事去了。 老夫人一听讨债的上门,立马装病不见。 刘管事来催了三次。 后来,听说惊动了老太君,老太君把孟芊芊叫去了自己院子,老夫人长松一口气。 老太君见到孟芊芊高兴坏了,同时也有些小委屈:“怎么那么久才回来?你下次带上我一起!” 搬出陆家前,李嬷嬷怕老太君找不到孟芊芊会犯病,偷偷告诉她小姐外出探亲了,回来会给她带很多好看的话本子。 老太君哪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孟芊芊笑着道:“好。” 老太君让喜鹊去把陆母叫了过来。 从前陆凌霄被养在老夫人西夏,老太君为了让陆母能多见儿子几面,就会把陆母和陆凌霄叫到自己院子。 “芊芊?” 陆母一惊。 她并不知孟芊芊出京城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很想念孟芊芊,可是又不知孟芊芊搬去了哪儿。 “夫人。” 虽不能再叫母亲了,可在孟芊芊心里,陆母与老太君都是自己这辈子的亲人。 陆母的心里一阵酸楚。 芊芊来陆家时才十二岁,夜里孤单了会想家,会偷偷地哭,哭了,她就让芊芊睡自己屋。后来,她儿子“战死”了,换成了她彻夜痛哭。 芊芊就抱来枕头,整夜整夜守着她,生怕她想不开。 如果没有这孩子,她真不知自己熬不熬得过那几年。 “我以为……我以为你……” 陆母哽咽。 孟芊芊握住了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心已了然。 老太君严肃地说道:“我都没哭呢,你也不许哭!” 陆母破涕为笑。 陆母身子骨不好,孟芊芊给她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煎煮的方子也一并写在了里头。 孟芊芊给老太君也带了些食补的药材,以及各地搜集到的话本子。 陆凌霄刚从松竹院过来,他是来探望曾祖母的,远远地便听见了一片欢声笑语。 他不禁有些惊诧,曾祖母的院子鲜有这般热闹的。 待他走近了一瞧,神色顿住了。 她也在? 今日天气不错,院子里开了门窗通风。 孟芊芊陪着老太君、陆母坐在舒明开阔的堂屋,三人有说有笑的,就连印象中总是郁郁寡欢的母亲,也露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 陆凌霄不禁一阵恍惚。 门内的丫鬟发现了他:“大少爷,您要进来吗?” 陆凌霄想了想:“算了,我一会儿再来。” 他回到松竹院。 林婉儿坐在他房中。 他惊了下,不知怎的,从前若是见到林婉儿,他会觉得惊喜,如今,却感觉她的这种行为有些唐突。 林婉儿比划道:昨天是我不对,不该与你争执,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陆凌霄神色一松,在她身边坐下:“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林婉儿轻轻地打着手语:不论你立没立功,你都是婉儿心目中的英雄,孟姑娘那边,你暂时不用太担心,陆沅要对付的人是你,孟姑娘不会有事的。 陆凌霄眉头紧皱,没有接话。 小蝶走了进来:“陆大哥,你不是去看老太君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听说孟姐姐也在,你见到她了没?她可安好?” 林婉儿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你去见孟芊芊了? 陆凌霄皱眉:“我没有!” 林婉儿:那你为何不来看我?你昨晚明明说过,今日会来看我的! 陆凌霄道:“我正打算去的,你就来了。” 林婉儿比划道:从老太君的院子到松竹院,会路过我的院子,你为何过门不入? 陆凌霄抬起手里的锦盒:“我手里拿着东西,我想把东西放下了再去看你的!” 林婉儿生气地打着手语道:我不信!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把我带回来,后悔失去她? 陆凌霄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你别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后悔了?” 林婉儿:那你为何去见她? 陆凌霄头疼地说道:“我说了我不是去见她!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她在!” 小蝶焦急劝道:“陆大哥,林姐姐,你们别吵了!气大伤身,林姐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腹中的孩子着想啊,而且就算陆大哥去见了孟姐姐又如何?又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多人看着呢,陆大哥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林婉儿一拍桌子,冷冷地比划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小蝶害怕地躲到了陆凌霄身后。 陆凌霄冷声道:“够了!” “我去洗衣裳。” 小蝶抱起陆凌霄的换洗衣物,怯生生地出去了。 林婉儿受伤地看着陆凌霄。 “我有点事,先去趟军营,今晚不回来了!” 军营其实无事,他只是不想留下与她争吵,记忆中的她温柔大度、善解人意,可他不过是去了一趟边关,她就像变了个人,疑神疑鬼、争风吃醋。 陆凌霄刚到门口,与从老太君院子过来的孟芊芊碰了个正着。 第八十四章 大都督心狠手辣 陆凌霄张了张嘴,到底是叫住了她:“孟……芊芊。” 孟芊芊顿住步子。 半夏与檀儿朝他看了过来。 檀儿叉腰:“咋过又是逆?” 半夏如今也十分不待见陆凌霄,自家小姐在陆家受了多少委屈,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陆凌霄的心情很复杂。 她当众与他义绝,他气过、羞过、恼过、也怨过,后来在边关遇到她,他十分忐忑,她会拿此事落他颜面,可她没有。 她完全装作与他不认识的样子,没让他成为大家口中的负心汉。 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失落,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来得正好。” 孟芊芊说道。 陆凌霄微愕地看着她:“你……是来找我的?” 孟芊芊想了想,点头:“算是吧,毕竟你祖母躲着我,我只有找你还钱了。” 陆凌霄的神色一僵。 孟芊芊拿了一本账册:“我的嫁妆,花在海棠院的和老太君院子的,没算进去,其余的你们陆家还欠我一万六千两,借条你重新写一份吧。”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你果然……” 孟芊芊淡淡一笑:“我们还是夫妻时,就只谈银子,你不会以为我们如今义绝了,我反而与你谈起风花雪月了吧?” 陆凌霄的脸色涨红。 孟芊芊:“檀儿,纸笔。” “得令!” 檀儿火速从马车上拿了纸笔给陆凌霄,唯恐慢一点儿这个渣男就不认账了。 陆凌霄咬牙切齿地写下了欠条。 她在曾祖母和母亲面前一个样,在他面前一个样,在战场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但有一点没变,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孟芊芊收好欠条:“我们走。” 檀儿雄赳赳:“走咯!” 一行人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都督府。 宝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又又回到都督府了,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墙壁生胖气! 陆沅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堆的奏折与信函。 上官凌进了屋,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瞥了他一眼:“受伤了?” 上官凌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遭了几个宵小的暗算,可惜没抓住活口。” 陆沅勾唇一笑:“这段日子,京城很热闹吧?” 上官凌道:“确实热闹,出了不少墙头草,咱们的人被干掉了不少,名下好几处值钱的产业被查封了,吏部左侍郎获罪入狱,金吾卫廖长史被革职,文渊阁大学士、国子监监正皆遭到学生举劾……咱们的势力至少折损了一半。” “我想过您这一走,咱们势必会遭到一点打压,但也没想到被打压得这么狠。” 其实一开始也没这么大胆的,可陆沅一个多月杳无音信,那些人以为陆沅在边关吃了败仗,纷纷跳出来对陆沅落井下石。 原本就和陆沅作对的人,借机打压陆沅倒也罢了,可偏偏有些是自己人。 一边拿着陆沅的好处,一边背地里给陆沅捅刀子,这就很不应该了。 上官凌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小心翼翼地放在陆沅桌上,“背叛之人都写在上头了,把柄我也查到了,相信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他们日后再也不敢背叛大都督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做干净点儿。” 上官凌愣了愣,目光扫过那一长串的名单,拱手应下:“是!” 春寒料峭,月黑风高。 上官凌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目光如炬地望向草场上,一排排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锦衣卫。 他将一大串木牌扔在了桌上:“领牌子!” 每个牌子上,写着一个背叛者的名单。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们,井然有序地领完了牌子。 最后一个是留给上官凌的。 上官凌看着木牌上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收下,望着血气弥漫的夜色:“出发!” 城北。 吏部右侍郎正搂着小妾美梦入眠。 忽然,窗棂子被一刀撬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凌厉的杀气闯了进来。 右侍郎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天灵盖,将他瞬间从美梦中吓醒。 他一睁眼,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的床前,他惊呼:“你是谁?” 锦衣卫拔出绣春刀:“奉大都督之命,诛杀叛徒!” “来——人……啊……” 吏部右侍郎两眼发直地倒在了血泊中。 …… 天蒙蒙亮,最后一名锦衣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到都督府向上官凌复命。 上官凌从他手中收回木牌,拍了拍他肩膀:“做得很好。” 上官凌转过身,抚摸着自己的那块牌子,“可惜,你不该背叛大都督。” 锦衣卫一怔。 上官凌一刀捅穿了他心口! 晨微曦光,天亮了。 少年天子昨夜睡得晚,今日早朝迟了些。 他刚踏进金銮殿,便察觉到气氛不大对。 再一看,似乎少了几个人。 他问底下的太监:“罗大人、朱大人和李大人从不迟到,今日为何?” 太监们不敢吭声。 少年天子不怒自威地望向众人:“诸位爱卿,出了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邢尚书犹豫了一番,捧着笏板上前道:“陛下,昨夜京城出了几桩命案,吏部的罗大人、大理寺的朱大人、内阁的李大人被人暗杀了。” 京兆尹忙也捧着笏板道:“还有几位皇商,也莫名其妙被杀了!” 邢尚书道:“看伤口,像是刀伤。” 周将军道:“刀,无形中杀人的刀……锦衣卫!” 邢尚书严谨地说道:“周将军,暂时并无证据,请勿妄下定论。” 周将军有理有据地说道:“这几人曾是陆沅的部下,后来弃暗投明,举劾了陆沅不少罪证,陆沅前日便回京了,却既不入宫觐见陛下,也不上朝面见百官,他去哪儿了,不用我多说了吧!一定是陆沅指使锦衣卫干的!是陆沅!” “大清早的,谁如此记挂本督呢?” 伴随着一道似笑非笑而又带着极强压迫感的声音,陆沅身着紫色官袍,从容恣意地进了金銮殿。 文武百官头皮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行礼:“见过大都督!” 少年天子惊讶地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陆沅笑道:“陛下,臣回来了。” 第八十五章 清理门户,她是小寅虎 这强大的气场,令所有人呼吸一滞,久违的压迫感再临朝堂。 陆沅从不疾言厉色,甚至连声音都是温文尔雅的,乍一听,温和的笑意里还带着一分宠溺,可就是让众人感觉有一把尖刀悬溺在了自己头顶。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陆沅一直走到正中央,含笑重复了一遍:“陛下,臣回来了。” 少年天子怔怔道:“回、回来就好。” 陆沅理了理朝服的袖口,闲话家常一般,风轻云淡地说道:“臣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里跑出些脏东西,臣清理了一下门户,上朝晚了,望陛下恕罪。” 清理门户?这不是妥妥地承认了昨晚的事是他干的? 再配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分明是在说:人是本督杀的,你们能拿本督怎么样? 嚣张! 太嚣张! 满朝文武咬牙切齿。 那些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没来得及而没背叛陆沅的官员,此时油然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 陆沅笑着问道:“周将军,京兆尹。你们适才是在讨论什么大事吗?” 周将军清了清嗓子,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闷头装死。 还是邢尚书开了口,把几位朝廷大员与数位皇商连夜遇害的事情说了,由于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仅凭刀痕,无法锁定凶手。 陆沅道:“京兆尹,几位大人是在你的辖区内出的命案,你可一定要尽心调查啊,此外,事关重大,不若大理寺也一并介入调查如何?” 刑部主掌刑律、监管狱政,虽也办案,案子到它这儿基本上都是结了的,交由刑部复核而已,譬如太上皇下的那一道义绝圣旨。 刑部复核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分派下去执行了。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能说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案子。 他俩心知肚明,案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但绝不会扯出陆沅。 用了两个月,剪除他半数党羽,可他回来后不是徐徐图之,不是谋定而后动,而是霸道地举起屠刀,将背叛者一一猎杀! 他就算元气大伤,也绝不敛起锋芒,宁可站着死,绝不苟着活!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死也要死得嚣张! 他们早就意识到陆沅是个疯子,可每一次,陆沅都能比他们想象中的更疯! 陆沅将所有人忌惮与咬牙切齿尽收眼底,满意地勾起唇角,再次望向轮椅上的少年天子,仿佛这时才记起过问对方的意见。 “啊,陛下,不知您可有异议?” 少年天子展颜一笑:“尚父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想。尚父,你离开这么久,终于回来了,朕很想你,朕马上设宴,为你与众将士接风洗尘。” 陆沅上朝只是简单露了个面,连天子身侧的席位都没坐,交了一份论功行赏的名单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下朝了。 周将军看向一旁的两朝元老:“杨阁老,你上回不是说,陛下不处置陆沅,你便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么?” 杨阁老眼神一闪:“老、老夫几时说过!” 周将军又看向另一边的王御史:“王大人,你最爱参陆沅了,这回怎么不参了?” 王御史拂袖一挥:“本官参人也是讲证据的好么?” 没证据的事,他从来不参。 反之,证据确凿,他连亲爹都送进大牢! 下朝后,少年天子传召了张飞虎。 张飞虎常年戍守边关,见天子的机会不多,上次坐在御书房的还是太上皇,如今已是太上皇的儿子。 “臣叩见陛下。” 张飞虎行了礼。 “张将军平身。”少年天子道。 御书房里还有兵部尚书与另外几位军机大臣。 张飞虎与众人见了礼。 少年天子先是对他大力赞扬了一番,随后又问道:“此次封赏的名单里,没有宋老将军,可是遗漏了?” 张飞虎将宋彪违抗军令的事说了。 兵部尚书客客气气地说道:“大都督没上过战场,欠缺经验,宋老将军也是为大局考虑,才没立即攻城,也算情有可原吧。” 张飞虎道:“你这么说我老张就大不赞同了!虽说论用兵如神……大都督是比我老张差那么一点点啦!但大都督知人善用、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将士们哪个不服他?宋老想给他点儿厉害瞧瞧,我理解,那就用战功说话呀!故意落败,延误军情,此等手段,实为不齿!” 要说陆沅是故意打压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可名单上韩辞在丰县一战位居首功。 兵部尚书与张飞虎也算老相识了,他看了张飞虎一眼:“你讲话倒是文邹了不少。” 张飞虎拍拍胸脯道:“大都督说了,当武将的也得多读书!” 张飞虎也看到了韩辞的名字,开口道:“韩大将军遇刺一事,应当与大都督无关,大都督不是那种人。” 这之后,少年天子又问了边关的战况,包括与北凉齐王的谈判,张飞虎一五一十地说了,谈判他虽守在营帐外,可他确确实实见到齐王气急败坏地出来,一副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恨不能杀人又不敢的样子。 兵部尚书问道:“所以,当真是大都督劝降的北凉?” 张飞虎震惊地看着他:“这还能有假?六万大军盯着呢!另外,我老张要纠正你一下,不是劝降,是打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之后,张飞虎又与有荣焉地讲了不少陆沅的事迹,众人只觉得他口中的与他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陆沅。 当初陆沅带兵去边关,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信过头,也莽撞过头,一定会狠狠吃个教训,回来再发现老窝被端了,大势已去。 哪知陆沅不仅立了大功,还在边关狠狠收割了一波民心与士气。 “寅虎的传人是谁?” 少年天子问。 张飞虎道:“哦,孟小九!” “孟小九又是谁?”少年天子不曾听说过此人。 张飞虎笑道:“大都督的侍卫!” 张飞虎退下后,兵部尚书语重心长地说道:“朝中,已无人能牵制陆沅啊。” 少年天子望着西域的方向:“召相国回朝。” …… 南城门外,一个玄衣白发男子望着巍峨耸立的城楼,长呼一口气道:“总算到京城了,先去看申猴的女儿,还是先去找那只小寅虎呢?” 第八十六章 大都督比陆凌霄强多了 陆沅下朝后,本打算直接回都督府,路过七层塔楼时,想到了什么,让人停了马车。 车夫跪伏在地上,以背为凳。 陆沅踩着他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走进书阁。 他扫了一眼。 哪几排书架被整理过,一目了然。 其实原本他的书阁不算凌乱,毕竟也是有人打理的,只是被孟芊芊整理过的地方,立即赏心悦目了一个档次。 小厮笑着道:“全是孟姑娘整理的,小的们没敢动,孟姑娘整理得真好。” 陆沅冷哼一声:“马马虎虎。” 他摆了摆手,小厮会意,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沅来到被孟芊芊整理过的书架前,想到孟芊芊曾和他提过的《逍遥七十九式》、《春风十三图》、《御女十八术》,一脸狐疑地找了起来。 片刻后,他眉心一蹙:“还真有?” 他将三本书拿了出来,随手翻了翻,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上官凌!”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上官凌拖出来打上几十板子,门口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孟姑娘,你好些天没过来了!” 陆沅手一抖,忙将三本书手忙脚乱地塞了回去! 孟芊芊过来时,陆沅正站在干净整洁的书架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史记。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书架,淡淡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没看她,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径自打他身侧走过,当着他的面,把被他乱塞一通的三本书拿了出来,再一一放回最初的位置。 “大都督,书看完后,麻烦放回原处。” 陆沅:“……” 二人在书阁待了一个时辰。 孟芊芊认真整理书架,陆沅安静看书,互不打扰。 下午,孟芊芊在宅子里看账。 宝姝过来串门子。 她依旧是一身小虎崽崽的打扮,一进院子便从清霜怀里下来,自己吭哧吭哧地爬去找孟芊芊。 在过门槛时,她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孟芊芊第一次见到宝姝自己站起来,她很惊喜。 宝姝似乎想学大人那样跨进去,奈何她刚一松手,便一屁股跌坐回地上。 孟芊芊被她逗笑了,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跨门槛了。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进屋,牵着她的小手,陪她练习走路。 宝姝兴奋得一蹦一蹦的:“呜哇!” 过了一会儿,宝姝没走累,孟芊芊弯腰弯累了。 檀儿笑嘻嘻地蹲下身:“宝猪猪,姐姐带你飞……咳咳,走路!” 宝姝掉头就爬! 檀儿一把捞起她:“出——发——咯——” 宝姝满脸惊恐,宝躯一震:“呜哇——” 却说陆行舟下朝之后,即刻回到陆家,想问问儿子孟小九是谁,为何寅虎选中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奈何陆凌霄去军营了,陆行舟连个人影也没碰着。 陆凌霄在军营一待便是三日,直到少年天子设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而他因将寅虎带回了军营,因此也在论功行赏的名单上。 此次的接风宴,也邀请了诸位官员的家眷。 陆家这边是丽贵妃的心腹王太监亲自来请的。 老夫人受宠若惊:“请转告娘娘,老身定亲自去长春宫给娘娘请安!” 王太监笑道:“贵妃娘娘许久不见林姑娘了,心里挂念得紧,不知林姑娘身子可方便?” “这……” 老夫人迟疑。 倒不是她不愿意带林婉儿入宫,而是林婉儿最近脸色不大好,她担心舟车劳顿动了胎气。 王太监笑容不变:“若是不方便……” 陆行舟进了屋:“王公公,请转告娘娘,婉儿会去赴宴的。” 王太监笑着离开后,老夫人犹豫道:“胎儿要紧,当真带婉儿去?” 陆行舟道:“四个月胎像都稳了,不会有事的。” 陆行舟没说的是,陛下失去了寅虎这个助力,丽贵妃一定会将审猴牢牢抓在手中,婉儿去赴宴,丽贵妃定有所奖赏。 他儿子虽然做不成寅虎,可倘若他的孙子能成为下一任申猴,在京城,照样没人能小觑他们陆家。 陆行舟又去了陆母的院子:“明日,你也去赴宴。” 不是商量的语气,是知会,不容置喙。 陆母垂下眸子:“知道了。” 陆行舟去解领口:“今晚我留宿……” 陆母捏紧了帕子:“你留宿……我就不去了。” 陆行舟蹙了蹙眉,这是陆母第一次反抗他,他冷冷地看了陆母一眼。 陆母的身子微微颤抖。 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时,身后帘子一动,陆行舟的身影消失在了房中。 陆母脱力地靠上椅背,惊吓的眼泪落了下来。 枫院。 绿萝将入宫赴宴的好消息告诉了林婉儿。 “贵妃娘娘可是点名让姑娘去赴宴呢,这回只有姑娘去,没有孟氏,看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您不如孟氏?” 林婉儿比划道:将军会去吗? 绿萝道:“会的!” 林婉儿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陆凌霄,我会让你明白,我比孟氏更适合做你的妻子。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女,而是我这个十二卫的千金。 夜里,清霜来接熟睡的宝姝,顺便给孟芊芊递了个消息。 “接风宴?可以不去吗?” 孟芊芊没多大兴趣。 清霜道:“陛下下了旨,一定要见孟小九,如果孟姑娘不愿意去,我可以易容成孟姑娘。” 孟芊芊道:“这是欺君之罪。” 清霜道:“有大都督在,不会有事。” 孟芊芊想了想:“罢了,既然陛下召见,那便去吧。” 翌日一大早,孟芊芊吃过早饭,正要入宫,一出院子,见到的不是自家简陋的小马车,而是一辆奢华到极致的宝马大香车。 岑管事笑盈盈为孟芊芊拉开帘子。 孟芊芊一眼见到坐在软塌上的宝姝,小家伙穿着小虎崽崽衣裳,头戴小花花,神气地扬起下巴,向孟芊芊展示她完美的……小胖侧颜。 岑管事笑着道:“宝姝小姐来接孟姑娘一同入宫赴宴。” 孟芊芊看着某个臭屁的小家伙……拒绝不了一点。 孟芊芊带着檀儿、半夏坐上马车。 檀儿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两眼放光:“桂花糕、栗子糕、玫瑰酥……岑管事,逆家大都督比那个陆凌霄强多了!额喜欢他!逆让他有空,来姐姐家做客呀!” 第八十七章 芊芊让陆家人吃惊 岑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一定转告大都督。” 丫鬟可不能轻易代替主子邀请客人,但檀儿自打来了海棠院,就和普通丫鬟不一样。 她似乎没把自己当丫鬟,睡觉睡到自然醒,孟芊芊从不催她,也不拿院子里的规矩约束她。 李嬷嬷尝试教过檀儿几日规矩,然后发现……教不了一点儿。 半夏还是决定严厉地告诫她,做丫鬟,要有丫鬟的自觉。 “檀儿。” “嗯?好辞!” “我和你说件事。” “嗯嗯!好好辞!逆说!” “咱们做下人的……” “好辞哭啦!呜呜呜!额要去把都督府的厨子掳过来!半夏,逆刚刚说啥?” 半夏叹气:“没啥。” 宝姝与孟芊芊一同坐马车的机会不多。 第一次是见面,下着倾盆大雨,小家伙哭累了,窝在孟芊芊怀里乖得像只小猫儿似的。 第二次是孟芊芊回京,宝姝太久没见她,全程粘在她怀里,扒都扒不下来。 今日的宝姝可就活泼了太多,站在车凳上,一个劲儿地往车窗外探,呜哇呜哇叫了一路,连路过的狗都被她嗷了一嗓子。 二月的京城,乍暖还寒,宝姝愣是折腾出了一身汗。 “歇会儿。”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回腿上坐着,给她擦了汗,又拿了用汤婆子暖过的巾子垫在她背上。 小家伙老神在在地靠在孟芊芊怀中,惬意地翘了翘小脚脚。 都督府的马车是能直接驶入皇宫的,但架不住宝姝想下来。 孟芊芊抱着她下了马车。 半夏与檀儿也跟上。 檀儿对宝姝道:“宝猪猪,额抱逆吧!” 宝姝小脑袋一甩,立马扎进孟芊芊怀中。 檀儿戳戳她的小屁股蹲儿:“就抱一下嘛~” 宝姝依旧将头埋在孟芊芊怀中,但却伸出一只小胖手,摸到身后扒拉开檀儿的手指,不给抱! 另一边,陆家人也到了。 不仅老夫人与林婉儿盛装出席,就连二夫人与陆玲珑也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来赴宴。 相较之下,陆母素净许多,但也算端庄得体。 陆二爷最怕繁文缛节的宫廷宴会,装病在家,陆行舟捉陆凌霄去了。 陆家女眷刚进宫,便瞧见了孟芊芊一行人。 孟芊芊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劲装,头发用蓝色发带扎了个简单的高髻,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除了陆母,其余人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还当是哪个女将军归朝了。 可仔细一想,朝廷没有女将军啊。 “是孟芊芊!” 陆玲珑惊呼。 众人定睛一瞧,还真是。 这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与陆家那个养了五年的受气包小媳妇儿判若两人,不怪她们认不出。 陆玲珑顿时一脸嫌弃:“穿的什么啊,不男不女的!” 人的偏见是很可怕的,在认出此人是孟芊芊之后,众人再也不觉着惊艳和震撼了,只认为她不伦不类的。 二夫人也很是不屑:“她怎么来了?” 老夫人冷冷地呵斥道:“孟氏!你来做什么?” 孟芊芊不理她。 老夫人被忽视了,气到不行:“孟氏!你聋了吗?” 檀儿转过身来:“再乱叫,信不信额揍你!” 老夫人怒斥:“你敢?这里是皇宫!” 檀儿捋了捋袖子:“你看额敢不敢?” 老夫人突然想起在刘家的葬礼上,被隔空扇的那一巴掌,下意识地怵了一下。 半夏抱着去尿尿的宝姝回来了。 孟芊芊抱过宝姝:“檀儿,我们走。” 檀儿瞪了老夫人一眼,鼻子一哼,跟在孟芊芊身后离开了。 老夫人气得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二夫人不解道:“她怎么进宫了?那孩子哪儿来的?” 林婉儿犹豫片刻,对绿萝比划了一番。 绿萝对老夫人与二夫人道:“听将军说,孟氏去都督府做了侍女。” 二夫人大吃一惊:“什么?这么说那孩子……是都督府的千金?我说怎么有点儿眼熟呢,我在寺庙瞅过两眼。” 宝姝在寺庙走丢,孟芊芊与陆母、老太君带了小家伙一下午,这件事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孟芊芊竟然去做了都督府的侍女。 陆玲珑嫌弃地说道:“丢死人了!” 二夫人嗔了女儿一眼:“你还当她是陆家的大少夫人呢,离了陆家她啥也不是,也就只能给人当个下人了。” 绿萝叹道:“借着大都督的女儿接近大都督,也不知她是几时生了这份心思,当初与将军义绝……” 林婉儿瞪了瞪她,示意她闭嘴。 绿萝忙认错:“奴婢多嘴了。” 老夫人与二夫人、陆玲珑全都听进去了。 二夫人恍然大悟:“我就说那道义绝的圣旨来的蹊跷,她一个幽州来的小商女,何德何能请动太上皇下旨?原来是大都督的手笔呀!那岂不是在寺庙……二人便有了首尾?” 老夫人咬牙切齿:“这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勾搭男人,还有脸与霄哥儿义绝!” 陆母蹙眉:“母亲,二弟妹,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勿要恶言。” 老夫人骂不了孟芊芊,顿时将气洒在了她身上:“你教出来的好媳妇儿!我陆家,也不知是养了几只白眼狼!” 竟是连陆母一并阴阳上了。 陆母早已习惯,麻木到不说话。 老夫人见了她这副样子就有气,好在这时,丽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了:“贵妃娘娘请老夫人与诸位夫人去长春宫坐坐,稍后一同去赴宴。” 这可是天大的牌面。 老夫人顿时舒畅多了。 一行人去了长春宫,丽贵妃的娘家人也在。 陆家人给丽贵妃行礼问安后,丽贵妃让宫人给陆家女眷看座,给几人介绍了坐在身边的华贵妇人:“这位是我嫂嫂。” 文氏笑着与几人打了招呼,夸了陆玲珑娇俏可爱,随后将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林姑娘吧。” 林婉儿起身,给文氏行了礼。 文氏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慈眉善目地说道:“快别多礼,贵妃娘娘,您瞅瞅她,眉眼像不像珺儿?” 珺儿,文氏的大女儿,数年前远嫁了。 丽贵妃一脸的惊讶:“嫂嫂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为何每次见了婉儿都感觉格外亲切了,原来是婉儿长得像我的外甥女儿呢!” 文氏笑道:“林姑娘,你若不嫌弃,做我的义女如何?” 第八十八章 她是孟小九 这是要给林婉儿抬身份了。 说是抬,也不是抬,申猴的千金,不比罗家千金的身份低,可毕竟林婉儿在京城无依无靠,不比有人实实在在给她撑腰。 如今给她撑腰,叫雪中送炭。 等日后申猴的旧部寻来认主,再去给她撑腰,就只能叫锦上添花了。 丽贵妃很懂得把握时机。 林婉儿面露欣喜,未立刻答应,而看向了身后的老夫人。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让老夫人十分受用。 老夫人慈祥地说道:“婉儿,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叫义母?” 林婉儿害羞地用手语唤了声义母。 绿萝道:“我家姑娘叫您义母。” 文氏早知她不能言语的事,亲热地拉过林婉儿的手,笑着应下:“诶!” “婉儿,你认了我嫂嫂做义母,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丽贵妃说着,看了眼老夫人与陆母,“既然家中长辈都在,不如把两个孩子的亲事也定一下吧。” 老夫人喜不自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哎哟,能娶黑甲卫的千金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再来一个罗国公府做亲家,陆家这回是捡到宝了! 文氏来到陆母身边坐下。 以她国公夫人的身份,原本是无须对陆母如此客气的,可谁让丽贵妃要拉拢陆家呢? 她温声道:“陆夫人,婉儿与令郎的亲事,咱们宜早不宜迟,你说呢?” 陆母道:“霄哥儿的亲事一直是我婆婆做主,罗夫人与我婆婆商议便可。” 文氏神色微顿,这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不喜欢林婉儿,还是不喜欢罗国公府? 二夫人打了个圆场:“我大嫂身子骨欠佳,霄哥儿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 “啊。”文氏笑了笑,顺着台阶下来,转头去与老夫人谈两家的亲事。 一般来说,双方父母见面议亲是不会当着晚辈,尤其是女方的面,可林婉儿在此,她们依旧谈得事无巨细。 可见骨子里,她们并不多么看中林婉儿此人,她们看中的是林婉儿的身份,以及未来可能会由她继承的黑甲卫兵力。 丽贵妃笑着道:“我会让陛下为二人下旨赐婚,让婉儿风光大嫁!” 是孟氏先与陆凌霄义绝的,如今再下旨让陆凌霄娶林婉儿,不会落人口实。 林婉儿今日可谓挣足了面子,乃至于当她和陆玲珑在麟德殿碰到与宝姝捉迷藏的孟芊芊时,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扬眉吐气的优越感。 陆玲珑皱眉:“怎么又是她?晦气!喂,你该不会真是来找我大哥的吧?” 孟芊芊:“有病。” “你——” 陆玲珑正欲发作,被贴身丫鬟拉住了。 “小姐,您可别再惹祸了!” 陆玲珑想到祖母与母亲的叮嘱,到底是忍住,臭着一张脸走掉了。 林婉儿来到孟芊芊面前,打着手语道:我和将军马上要成亲了,是贵妃娘娘做媒,陛下已答应下旨赐婚,届时让我以国公府千金与申猴千金的双重身份风光大嫁。 孟芊芊道:“那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做了陆少夫人,记得别让你的男人再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准备好还钱。” 林婉儿脸色一沉。 孟芊芊微笑:“啊,夫债妻偿,当初我嫁给他时,为他们家还上了一大笔银子,你如今是罗国公府的义女,想来陪嫁不会少,记得替你的好夫君把欠我的银子还上。” 林婉儿死死地噎住了。 孟芊芊去找宝姝。 林婉儿去拽她手腕,孟芊芊明明没有回头,却精准地避开了她的手。 孟芊芊余光一瞥:“我讨厌不三不四的人碰我。” 林婉儿比划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申猴的千金是我,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将来陆家的大少夫人也只会是我!而你,只是陆沅的一个侍女!以色侍人,你以为自己可以得意多久? 可惜孟芊芊压根儿没回头,她骂了个寂寞。 不远处,一个千金拉着陆玲珑道:“玲珑,那个人是谁呀?是不是你大嫂?我年前在刘家见过她。” 陆玲珑撇嘴儿:“她才不是我大嫂!她没资格做我大嫂!我大嫂是黑甲卫的千金!” 另一个千金打趣她:“还没成亲呢,就叫上大嫂了?” “快了!”陆玲珑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们方才说,新的寅虎卫叫什么?” 一个千金道:“孟小九。” 陆玲珑嗤道:“切,怎么又是个姓孟的?” 这时,一个满身金戈铁马之气的男子路过附近,冲孟芊芊嚷道:“哎,你怎么在那儿?那儿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出来!” 孟芊芊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外走。 老夫人、二夫人与文氏这时也一并来了麟德殿,恰巧撞见这一幕。 二夫人嘲讽地笑了:“原来,她根本没资格入席!也是,来这儿的全是上宾,一个侍女,何德何能与我们同席?” 文氏错愕:“侍女?” 二夫人笑道:“罗夫人,那个人,便是孟氏,我曾经的侄媳妇儿。” 文氏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训斥孟芊芊的那个男子身上。 “才回来几天,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了?啊?” 男子凶得很。 孟芊芊低头挨骂。 老夫人扬眉吐气啊,在刘家,死丫头当众与霄哥儿义绝,害得陆家颜面尽失,如今可算是轮到她丢人现眼了! 文氏越看越不对劲,因为那个男人……她昨日在家中见过。 叫……张虎,是此次立了头功的总将! “我说怎么找你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躲女宾席去了?大家伙儿都等你呢!走!” 张虎把孟芊芊带走了。 二夫人:“怎么回事?去男宾席了?” 老夫人道:“她是侍女,不去伺候她主子,难不成是坐下吃席?” 二夫人灿灿一笑:“娘说的对!” 文氏却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张虎表面凶她,路过花丛时,却走到花丛那一边,给她把拦路的枝丫全撇了。 文氏问道:“她……姓什么?” 二夫人道:“孟。” 文氏:“孟……” 二夫人问道:“怎么了?” “小九来了啊!” “小九快,坐坐坐!” “边儿去!小九坐我这儿!” 最前面一桌,坐的全是此次边关战役里功劳最大的将领们,所有人在见到孟芊芊的一霎,全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给她让位子。 不苟言笑的一桌糙老爷们儿,突然就体贴了起来,剥花生的剥花生,倒茶的倒茶,直把陆家人看呆了。 就连林婉儿和陆玲珑都愣住了。 孟芊芊不是被撵走了吗?怎么一转眼,坐到将军们的那一桌去了? 二夫人讷讷道:“陆沅的侍女,身份这么高的吗?” 文氏蹙眉:“孟……小九……她是孟小九!她是寅虎!” 陆家人如遭雷击! 第八十九章 众将士团宠孟小九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孟芊芊只是个在陆家当了五年受气包的小媳妇儿,她和寅虎哪杆子打得着边儿?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去你的!花生剥得细碎!” 张飞虎抽了聂寒山的后脑勺一巴掌。 聂寒山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咬了咬牙,指着手里新剥好的花生仁道:“我那不是几日没剥,手生了吗?瞧,这个不是剥得挺好?” 张飞虎嗯了一声,将花生仁抓进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聂寒山炸毛:“你吃啥?老子费老劲儿给你剥的?” 张飞虎道:“尝尝咸淡,小九不爱吃太咸的。” 聂寒山在阳古镇一战中斩杀三位派军首领,堪称首功,与他平功的是赵青云。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带兵打仗的也多爱启用自己相熟的部下,陆沅不同,他在边关毫无根基,没有所谓的自己的势力,谁行谁上,给了不少默默无闻的铁血将士一展抱负的机会。 老将聂寒山与小将赵青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赵青云把大家伙儿忙活了半天的茶点干货一一拿到张飞虎面前:“张将军,您先替小九尝尝,可合小九口味?” 张飞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一一尝了。 赵青云立即把东西往孟芊芊面前一推:“吃吧,没毒。” 张飞虎虎躯一震! “碎娃子!你拿老子试毒呢!” 一桌子将领拍桌大笑,隔壁几桌看热闹的也笑得前仰后合。 文臣们神色一松。 这些武将们原来是会笑的么?方才肃静得像是两军对垒,知道的说是庆功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逼宫宴呢。 不过,那个小丫头就是孟小九啊。 真没想到,新任寅虎居然是一名女子。 这不由地让他们想到了本朝另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楚夫人。 楚夫人年少时遭逢变故,为楚王所救带回边关,与楚大元帅青梅竹马长大,二人一同习武,一同征战,在边关一度传为佳话。 只可惜后来…… 文官们纷纷摇头,万千思绪化作一声叹息。 “谁是孟小九?” 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嚣张地来到了男宾席。 孟芊芊古怪地朝他看去:“我就是。” 带刀侍卫指着孟芊芊的鼻子道:“居然是个丫头,敢和我过两招吗?” 张飞虎叉腰道:“不是,你小子谁呀?” 带刀侍卫道:“我叫韩霖,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韩大将军是我叔叔!” 张飞虎对孟芊芊道:“韩辞的弟弟。” 韩辞在军中是很沉稳牢靠的,没想到他弟弟是这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见孟芊芊不说话,韩霖叫嚣道:“不敢了?哼,就知道你是浪得虚名!定是陆沅杀了寅虎,夺了寅虎令给你,你们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 张飞虎一脚踹翻了凳子! 众将士齐齐起身! 孟芊芊轻声道:“我来。” 韩霖道:“三招之内,你若能逼我出剑,我便承认你的实力。” 孟芊芊歪头:“你确定三招?” 韩霖不可一世地说道:“你是女流之辈,那便十招好了。” 众将士同情地看了韩霖一眼。 女宾席那边,也纷纷被动静所吸引。 陆老夫人一行人暗暗激动起来,快打烂这丫头的脸,当众拆穿她! 张飞虎大声道:“下手轻点啊!” 韩霖道:“放心,只要她乖乖求饶,我不会伤她性命!” 孟芊芊道:“出招。” 韩霖冷声道:“你攻,我守……” 话音刚落,韩霖便觉一道飓风般的身影朝自己闪电般撞了过来。 太快了! 他满脑子只剩这一句话。 不待他看清怎么一回事,便感觉两眼一黑,双膝一痛,整个人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地板都炸裂了两道蜿蜒的缝隙。 他的宝剑不知何时被孟芊芊拔出,冷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股杀气磅礴而来,孟芊芊的衣衫无风自动,他浑身寒毛直竖,连衣袍都被震荡了一下! 第一次见孟小九出手的人,全都傻了眼。 周将军目瞪口呆,端在手里的杯子吧嗒一声掉在桌上。 边关归来的将士们摇头的摇头,剥瓜子的剥瓜子,和小九单挑?真是打灯笼进茅厕。 张飞虎叉腰道:“说了让你轻点,你瞧!地板都让你打坏了!” 孟芊芊:“哦。” 孟芊芊双手捧刀还给韩霖,认真问道:“这个,算不算逼你出剑?” 韩霖抖若筛糠。 孟芊芊想了想,他的原话是好像是逼他出剑,而不是拔他的剑:“不算的话,我们再来一次。” 韩霖:“……!!” “哎,你们觉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女宾席中,一个千金轻轻开口。 另一个千金道:“是啊,像是在哪儿见过,玲玲,你——咦?人呢?” 陆玲珑早灰溜溜地跑了。 此时,少年天子带着陆行舟与陆凌霄入席。 众人恭迎天子。 “平身。” 少年天子道。 “谢陛下!” 众人起身,退回各自的席位。 少年天子来到首功的那一桌,发现有许多是他不曾见过的新面孔,笑了笑问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快快入座。” 聂寒山当即就要坐,被赵青云不着痕迹地拽了起来,小声道:“天子还没坐呢。” 聂寒山:大爷的,规矩真多! 少年天子问道:“谁是孟小九?” 孟芊芊把剑还给韩霖,朝少年天子走了过来。 陆行舟认出了她,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如此打扮,成何体统?简直胡闹!” 孟芊芊在三人面前站定,陆凌霄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复杂。 孟芊芊看也没看这对父子。 张飞虎没说孟小九是女子,陆凌霄一路上也缄默不言,是以,陆行舟与少年天子都不知孟小九究竟是谁。 少年天子看了眼孟芊芊,问陆行舟道:“陆大人,她是陆家的家眷吗?” 陆行舟拂袖一挥:“陆家可没这福气!” 陆凌霄:“父亲!” 陆行舟呵斥道:“你闭嘴!一个有辱门楣、令陆家蒙羞的妇人,不配做陆家人!” 他说着,冷冷地看向孟芊芊,“孟氏,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识相的赶紧离开!” 孟芊芊拱手,对少年天子行了一礼:“孟小九,见过陛下。” 陆行舟僵住了。 第九十章 打烂陆家的脸 他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回了自己脸上。 少年天子也分外诧异,孟小九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惊讶之余,再次看向神色僵硬的陆行舟:“陆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臣……臣……” 陆行舟精明算计了一辈子,头一次尴尬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回陛下,小九曾是陆大人的儿媳,承蒙太上皇恩典,已下旨准许小九与夫义绝!” 少年天子又是大吃一惊:“你是孟芊芊?” 太上皇下旨的事,他第二日便听说了,只是他也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做。 “你认识朕的父皇?” 少年天子问。 孟芊芊摇头:“小九不认识。” “你……” 少年天子欲言又止。 关于孟芊芊的传闻,他听说了不少。 她以正室的身份自居,欺负怀有身孕的林婉儿,又仗着有个厉害的丫鬟,在母妃的长春宫打伤不少人,也是她运气好,恰巧倒在了都督府的门口。 陆沅以为母妃是在给都督府下马威,与母妃作对保下了她。 母妃怕陆沅误会,是以一直没再追究。 之后,又在刘家的丧礼上,闹出与夫义绝之事。 她的彪悍形象几乎深入人心了。 可她竟然是孟小九,少年天子都懵了! “哎妈呀,啥情况?” 张飞虎拍着大腿问道。 懵掉的何止天子,他们这群糙老爷们儿,脑子也给干烧了好么? 小九方才说啥? 她成过亲?和这个老混球的儿子?他哪个儿子?歹竹出坏笋,他混账成这样,他儿子能是一副什么好德行? 聂寒山摸下巴:“刚刚陆凌霄叫他爹,该不会……”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看着孟芊芊,一脸的落寞与复杂。 这表情捶得不能再捶了。 众将士的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 张飞虎拍桌而起,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他老冒火了,冲少年天子行了一礼:“陛下!” 然后就开始训人了。 “胡闹!怎么和你前公爹说话的?你除了打仗啥也不会了是吗?在军营怎么教你的?骂人不会呀!给他脸了?” 孟芊芊乖乖挨训:“嗯……嗯……啊?” 陆行舟也是一愣,前几句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后面两句,差点儿没让他梗住。 “陆大人是吧?” 张飞虎一边转向陆行舟,一边伸出胳膊,将孟芊芊拦到自己身后,“你方才说什么,有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再说一遍!” 陆行舟握紧了拳头,强装镇定冷冷说道:“这是陆家的家事,与这位将军无关。” 张飞虎劈头盖脸地骂道:“放你娘的屁!小九与你家哪门子关系?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你们陆家确实没这个福气!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当寅虎卫夫君的!” 陆行舟呵斥道:“御前岂容你放肆!” 张飞虎大手一挥:“不扯陛下你是不会说话了吗?你知道自己儿子的军功怎么来的吗?你真当他多了不起呀!孤身潜入敌营,自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解救被困的第一任寅虎?哈哈哈哈!” 他叉腰狂笑,“陆大人,你儿子立点儿军功不容易,既然你感兴趣,那本将军今日便把当着陛下与百官以及诸位夫人千金的面,把你儿子的军功给你掰扯明白!” 他内功深厚,声音洪亮,远在女宾席最角落的人都听清了。 所有人八卦地竖起了耳朵,更有甚至,不知谁将女宾席的隔断推倒了,这下,不必从缝隙里偷看,男宾席的一切一览无遗了。 陆行舟的心底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阻止张飞虎。 张飞虎朗声道:“你儿子第一次潜入北凉军营,中了北凉军的计,救了个假寅虎回来,刺伤了大都督,大都督非但没责罚你儿子,还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允许他与孟小九再去救寅虎。可人家寅虎早就自己逃出来了!” 二夫人撇嘴儿道:“这么说,孟小九也没功劳啊。” 张飞虎道:“别急,我话没说完。半路上,三人相遇了,不巧此时北凉的影卫追来了。你们没去过边关,大概不懂北凉的影卫是何人,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比大内高手的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寅虎受了伤,无法应付那么多高手的追杀,是孟小九让陆凌霄带着寅虎先走,她留下来断后!” 听到这里,不少女宾惊讶地捂住了嘴,压住倒抽凉气的声音。 张飞虎目光如炬地瞪向陆凌霄:“陆凌霄,上了战场便无男女老幼之分,大家都是兵,大家都只有一条命,可她曾是你的妻子,你如何忍心撇下她独自对付北凉军?你还是人吗?!” “我……” 陆凌霄哑口无言,他不知孟小九就是她,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撇下她。 可这番话即使说出来了也没人会信。 张飞虎怒斥道:“要不是小九拼死将北凉军引入雪山,与他们厮杀了一天一夜,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他又瞪向陆行舟,“是孟小九不要军功,才把功劳给了你儿子一个人!不然以他能居首功?” “真相竟然是这样……呜呜呜……” 周家的千金感动得哭了。 周将军:喂!你哭个毛! 众人恍然大悟,当初听说是陆凌霄把寅虎救回军营,却又没成为寅虎的继承人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 如今听了张飞虎的话,一切才都对得上了。 原来真正救了寅虎的人是孟小九。 陆行舟你糊涂啊,这么优秀的儿媳不珍惜,偏要去抬举一个与你儿子无媒苟合的哑女! 孟芊芊弱弱地拉了拉张飞虎的袖子:“那什么,有点儿夸张了,没厮杀一天一夜……” 张飞虎:“闭嘴!” 孟芊芊:“哦。” 其实张飞虎这么说也没错,没厮杀是因为孟芊芊有在大山里与人周旋的本事,若不然,大山埋骨是她,英魂永驻是她,被陆家人捏造是非也是她。 第九十一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大人说,这里不是小九该来的地方,既如此,本将军也没资格留下。” 张飞虎说着,冲少年天子拱手行了一礼,“陛下,末将告辞!今日御前失仪,回到军营末将自会领罚!” 聂寒山起身拱手:“陛下,末将告辞!” 赵青云:“末将告辞!” “末将告辞!” “末将告辞!” 众将领一个接一个的起身。 周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擤完鼻涕,把帕子往桌上一扔:“这破宴会,我也不待了!” 周将军身子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孽女! 天子设宴,你闹毛啊! 想害死你爹啊! 不过,周小姐的话却是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接风宴本就是为边关的将士们所设,来此的哪个不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 陆行舟轻飘飘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把与孟小九共过生死的将士们全惹怒了。 先前有隔断挡着,女宾们看得不大真切,如今细细一观察,竟是发现不少将士们的身上都带着伤。 “该走的……是陆大人吧?” 一位贵妇人轻蔑地说。 周将军的身子再次一抖! 夫人! 你怎么也跟着掺和呀? 一位老太太点头:“就是!” 周将军快哭了:老娘! 有了周家女眷打头阵,女宾席一发不可收拾。 文臣们碍于天威,不敢乱说,可女人感性起来、上头起头,便顾不得那些了。 主要也是王御史不在。 “陆将军也不是头一回把自己夫人撇下了,当初北凉细作潜入京城,抓了他夫人与小妾,他不是也只救了小妾么?” “小九姑娘与他义绝,他心里记恨着呢!谁知他这回不是故意把小九姑娘推到北凉人刀下的?” “我听说,陆家这五年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头来,陆大人又是如何感恩这位前儿媳的?” “有辱门楣,说的是他们自己吧!” 原本已经过去的事,又被当众提起,每一桩都像一记耳光,啪啪扇在陆家人的脸上。 老夫人与二夫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婉儿也被骂了几句狐狸精。 她申猴女儿的身份,也被拿出来与孟芊芊比较。 比得过才怪了。 事已至此,陆家人根本没脸再待下去。 陆行舟甩袖道:“这位将军何必仗势欺人?既如此,陆某离开便是!” 任谁也听得出他是在强行挽尊,只不过,陆家还有尊可挽吗? 陆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出皇宫,陆行舟便将陆凌霄训了一顿:“孟小九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若早知孟芊芊就是孟小九,他说什么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训斥她。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是为了得到黑甲卫的势力,才百般抬举林婉儿,为此给了孟芊芊不少委屈受。 到头来,孟芊芊居然成了孟小九? 早知如此,他何必舍近求远?要什么林婉儿?直接把孟芊芊当祖宗供着就是! 陆凌霄不说,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提,或者说没脸提。 “还有你!” 陆行舟埋怨地看向陆母,“你与芊芊情同母女,五年朝夕相处,难道没发现芊芊的本事?” 陆母淡道:“发不发现重要么?我要收林婉儿做义女时,你们一个不同意,一个不在乎,但凡你们为芊芊着想一点,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是啊,如果当初自己阻止了林婉儿与儿子的私情,将她收为义女,芊芊也不会离开陆家。 如此一来,申猴的千金陆家的,寅虎也是陆家的—— 陆行舟悔不当初啊,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麟德殿。 将士们为小九撑腰,出了口恶气,挺解气的,就是……有点儿下不来台。 说了告辞了,又一屁股坐下,不要面子的哇! 孟芊芊想了想:“听说御膳房的饭菜很好吃,我和弟兄们没吃过,要不咱们吃一顿再走?” “肚子饿了。”赵青云坐下。 “我也饿了。”聂寒山也坐了回去。 张飞虎两眼望天。 孟芊芊拉住他的袖子。 力拔千钧的张飞虎将军,被孟芊芊轻而易举地拽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少年天子长松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孟芊芊安抚完将士们,去找宝姝,小家伙不知和半夏、檀儿玩到哪儿去了。 她一走,张飞虎立即抽了聂寒山一巴掌。 聂寒山咬牙:“你又干嘛?” “亏你是斥候出身,怎么连这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我怎么会知道小九和陆家有关?我没事去打听陆家媳妇儿做什么?还有——” 不待聂寒山把话说完,张飞虎又从另一边抽了他一下:“什么陆家媳妇儿?义绝了没听见吗?” 聂寒山抱住脑袋瞪他:“别抽了!” 张飞虎确实想继续抽的,这时,赵青云戳了戳他肩膀。 他没好气地问道:“干啥?” 赵青云:“我才是斥候。” 聂寒山:“老子刚才就想说的!” 张飞虎:“……” 孟芊芊找了半天没找到宝姝。 有清霜暗中跟着,倒是不担心会出事,但快开席了,该去吃饭了。 她对皇宫不熟,上次是直接坐轿子被抬去了长春宫,这回也不知是身在何处。 她寻思着找个宫人问问,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这里能听到离麟德殿传来的乐声,说明离得不算太远,竟已经没有宫人值守了吗? 正纳闷着,她双耳一动,听见了一对男女的谈话声。 具体讲什么她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在路上”、“七日”。 二人的声音都有些耳熟。 “有人!” 男人警惕地说道。 一道凌厉的掌风朝孟芊芊劈了过来。 孟芊芊赶紧躲到大树后,她的身法已经已经算快了,可对方的掌风比她更快,内力也比高得不可思议。 仓皇中她接了一掌,半条胳膊都麻了。 “是谁?” 男人戴着面具,神色冰冷地朝大树走来。 孟芊芊捂住不能动弹的右臂,只能硬拼了,胜算……两成。 “呜哇!” 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传来。 “脏死了,本督才不抱你。” “呜哇呜哇呜哇!” 小家伙骂得可脏了。 正想杀人灭口的男人眸光一颤,施展轻功离开。 孟芊芊却忽然朝他射出一枚银针,男人着急离开,不慎中了一针,身形一滞,但到底功力深厚,仍是很快消失了。 第九十二章 梦回前世 假山后的人也走了。 孟芊芊没去追,而是转身走向了宝姝。 小家伙一见到她,立马冲她伸出了小胳膊。 孟芊芊十分熟练地把宝姝抱了起来。 宝姝趴在她怀中,惬意地翘了翘小脚脚。 陆沅冷哼一声。 孟芊芊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没说是来找宝姝的,陆沅也没问她为何不在宴会上,而是溜达到了此处。 孟芊芊只是有些奇怪,半夏和檀儿哪儿去了? “吃席去了。” 陆沅淡道。 孟芊芊:“……” 二人往麟德殿的方向走。 宝姝在孟芊芊的怀里睡着了,难怪从不粘着陆沅抱的小家伙,会主动要抱抱,敢情是困了。 孟芊芊将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女人是丽贵妃,‘七日’、“在路上”是男人说的,听起来像是他在给丽贵妃递消息,他的声音也有些耳熟,可具体是谁,我暂时无法确定。不过他中了我银针,针上有毒,若无解药,三日必死。” 到了麟德殿门口,陆沅却并没进去,而是唤了一声清霜。 清霜自暗处现身,从孟芊芊怀中接过熟睡的宝姝,跟在陆沅身后出了宫。 孟芊芊以为他是来赴宴的,才会抱着宝姝自然而然地往麟德殿走,原来不是吗? “唔,这也不顺路啊。” 檀儿与半夏果真在吃席,就坐在周家女眷那一桌,也不知俩丫头都和周小姐说了什么,周小姐哭的是梨花带雨。 孟芊芊去了首功席那一桌。 众人早已达成共识,绝口不提她成过亲的事,往常什么样,日后依旧什么样。 孟芊芊刚坐下,张飞虎便说道:“你干啥去了?方才大都督来了,你看你这不凑巧的!” 此次接风宴虽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总的来说大家还算尽兴。 能不尽兴吗?吃了那么大的瓜。 接风宴结束后,少年天子去了长春宫。 丽贵妃正在寝殿中品鉴内务府送来的世家女子的画像。 “母妃。” “皇儿来了?” 丽贵妃展颜一笑。 宗政曦来到她身侧,扫了眼桌上的画像,问道:“母妃为何没去赴宴?可是身子不适?” 丽贵妃原是打算与文氏以及陆家女眷一道出席宴会的,临时变卦,让文氏她们先去了。 丽贵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啊,方才有些头晕,歇息了半晌,无碍了。” 少年天子担忧地问道:“可让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丽贵妃将挑选出来的三幅画像,放在最上面,对儿子说道,“皇儿,这三位千金,你最中意谁?” 少年天子蹙眉:“母妃何意?” 丽贵妃道:“母妃想给你挑选一位皇后。” 少年天子震惊道:“母妃,儿子下月才满十五!” 丽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正因为你才十五,母妃才会做此打算。陆沅霸占朝堂,不就是以你年幼为由,迟迟不肯让你亲政吗?在大周,男子二十及冠,若不足二十,大婚当日也能束发戴冠,行及冠之礼。你大婚后,陆沅便再没有理由不让你亲政了!” 少年天子的目光扫过三位千金的画像:“儿子一个也不喜欢!” 丽贵妃道:“你先立个皇后,日后碰上喜欢的,再纳入后宫便是!” “儿子去做功课了。” 少年天子转身出了长春宫。 “哎,就走了?这孩子!”丽贵妃叹气,想到什么,又道,“来人,今日宴会上发生了何事?” …… 孟芊芊今日没在宴会上见到王家人,打听了才知王夫人病了,听说是有些严重,王御史已数日没上朝,一直在家中陪伴王夫人。 王夫人是孟芊芊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决定去看看王夫人。 王夫人说过,她可以随时去找她。 孟芊芊于是直接登门了。 才道明身份,小厮便热情地把人请进了府:“我家夫人念叨孟姑娘多日了,隔几日就问,孟姑娘来过吗?小的们说,孟姑娘别说是来,便是远远地路过,小的们也得把她请到府上坐坐!” 她当日走得急,没来得及给王夫人递消息,没想到让王夫人担心了这么久。 主院的上房中,她见到了正被王御史哄着喝药的王夫人。 “喝完这碗,我把药罐子砸了,再也不熬了!” “你三天前就这么说的!王大牛!你同僚知道你如此食言而肥吗!” 孟芊芊一个没忍住,噗嗤出了声。 王御史与王夫人齐齐朝门外看去。 见到是孟芊芊后,王御史的脸上一阵尴尬。 王夫人却是乐坏了:“芊芊!” “夫人。”孟芊芊进了屋,对王御史行了一礼,“王大人。” “咳咳。” 王御史清了清嗓子,“这药——” 王夫人端过药碗一口闷了。 “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王御史一本正经地出去了。 孟芊芊今日的打扮叫王夫人眼前一亮,她并不觉得出格,反而觉得很英姿飒爽。 王夫人想拉她的手,突然记起自己在病中,恐过了病气给她,把手放了回来,问道:“芊芊,你这段日子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微笑:“出去办了点事,让夫人担心了。我听说夫人病了,过来看看夫人,夫人,介意我给你把个脉吗?” “你懂医术?”王夫人大大方方地把手腕递给了她。 “略学了些。”孟芊芊三指搭上王夫人的脉,“肝火犯肺,此乃肝失疏泄,气郁化火所致,夫人近日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王夫人无比钦佩地看着她:“神了啊。” 旋即她眉头一皱,将心中的不快吐了出来。 孟芊芊这才知,王夫人有个女儿,小她一岁,正是说亲的年纪,由王御史的一位同僚的夫人作媒,与平阳侯家的嫡次子相看。 原本双方都相中了,庚帖也合过了,哪知平阳侯夫人突然把亲事退了,转头上陆家为自己儿子提亲,要求娶陆家嫡女陆玲珑。 这可把王夫人气得够呛。 孟芊芊道:“倒是没听陆家人说。” 王夫人眉头一皱:“陆家人又来找你了?” 孟芊芊想了想,把庆功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略过了自己就是孟小九的部分,只说陆行舟见一女子入男宾席,便出言训斥。 不是她要刻意隐瞒,而是哪儿有自己夸自己的? 会害羞的呀。 王夫人一听陆家在宴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心情立马舒畅了,可惜她是没儿子,不然她定要去向那个孟小九提亲! 孟芊芊在王家坐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檀儿与半夏在皇宫玩了一整日,累得相互抵着脑袋睡着了。 孟芊芊给二人盖上斗篷,自己也靠着迎枕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无边的大火,此起彼伏的惨叫,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拔刀杀了她不足七岁的弟弟。 “快些找!还得回京城呢!” 他一脚踢开地上幼小的尸体,火光映在他的手背上,显出了一个鸽子血刺青。 第九十三章 芊芊认爹 “小姐,小姐。” 武哥儿的声音将孟芊芊从噩梦中唤醒。 孟芊芊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 她胸口微微起伏,脑海里残留的疼痛与仇恨如针扎一般,狠狠刺痛她的心脏。 “小姐,你没事吧?” 武哥儿轻声问道。 “没事。” 孟芊芊将情绪压了回去,恢复往日的冷静,“怎么了?” 武哥儿说道:“小的记得小姐您刚入京时,说过想看打铁花,五年了,今日难得遇上,要去看看吗?” “打铁花……” 孟芊芊怔怔地呢喃,须臾后平静地说道,“难为你记得,去看看吧。” “诶!” 武哥儿应下。 打铁花就在朱雀大街上,是一家店铺新开张,从外地请了人来打铁花,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不多时便人山人海,连马车也不便通行。 武哥儿找了个巷子把马车停下。 檀儿与半夏睡得香,孟芊芊没叫醒她俩,让武哥儿在此处守着,她自己走过去。 穿过潮汐涌动的人群,孟芊芊看见了空地上刚刚搭建的花棚。 一个头戴葫芦瓢、赤膊着上身的打花者,两手握着花棒,一支是盛满铁汁的上棒,一支是未盛铁汁的下棒。 他大喝一声,扬起下棒,狠狠地击中上棒! 大片铁汁飞溅在地上,擦出大片火花,宛若灿星一般迸射而起,直直撞入夜空。 打花者一棒接一棒,千万花火在夜空绽放,溢彩流光,连星河都被震荡。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记忆如开闸后的洪流,在她脑海里奔涌。 “爹爹!快快快!再晚就看不着打铁花了!” 四岁的小女娃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一个劲地晃着小短腿儿催促。 “好好好!” 男人扶住她的一双小胳膊,笑着往前跑。 “打铁花!打铁花!” 小女娃摇头晃脑叫了一路,可惜到那儿时,打铁花已经结束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呜啊——打铁花没了——” 男人慌了:“小九别哭,爹爹下次再带你看!爹爹保证不迟到了,好不好?” 小女娃撇过脸:“哼!” ……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说了要带我看打铁花的!” “走,哥哥带你去看!” “不要!我要爹爹带我去!” …… “小九……小九……” 男人奄奄一息地趴在血泊中,脸部模糊的轮廓无法捕捉,最终被火舌吞没。 孟芊芊望着漫天的火树银花。 爹爹,小九看到打铁花了。 打铁花仍在继续,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但这盛世与她无关。 她孤寂得只剩一个名字。 “呜哇!” 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乍然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头望去,就见小萌团子宝姝从天而降,张开小胳膊呱啦啦地朝她坠落。 可惜坠的角度不大对。 孟芊芊足尖一点,施展轻功腾跃而起,自半空接住宝姝,又脚踏檐角,凌空一转,跃进了开着窗户的楼阁。 她严肃地瞪着优哉游哉喝茶的陆沅:“你疯了吗?我接不住怎么办?” 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你是在凶本督?” 识时务者为俊杰,孟芊芊立马行了一礼:“小九不敢,小九见过大都督。” 陆沅冷冷一哼。 宝姝没受到半点儿惊吓,反而兴奋得嗷嗷乱叫。 趁着二人一个不留神,她又从桌边的窗户里爬出去了。 陆沅唰的扔了手里的杯子,孟芊芊也一瞬而动。 二人同时闪身而出,同时落地,一人抓住了一只宝姝斗篷帽子上的小虎耳朵。 宝姝睁大眸子,蜷缩着小腿儿,脚不挨地,一动不动。 路过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卓绝帅气的男子、英姿飒爽的女子,以及那只呆萌可爱的小团子。 不知谁拍手大喊了一嗓子:“好!” 紧接着,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将三人淹没。 ——被当成和打铁花那家搞竞争的杂耍表演了。 某大都督的尴尬史,又添一笔。 陆沅:“站好!” 宝姝把小脚脚放在了地上。 陆沅撒手就走。 宝姝:“……!!” 孟芊芊只得抱着宝姝跟上。 “哎——怎么走了?是要换地方卖艺了吗?” “走走走!跟上去瞧瞧!” 这一家子,比打铁花还好看哩! 权倾朝野的大都督,被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当成大马猴追了几条街。 情急之下来到湖岸,逃上一条小船,才总算清净了。 “大都督,你会撑船吗?” 孟芊芊问。 陆沅双手抱怀,坐在逼仄的乌篷内:“不会。” 孟芊芊沉默。 陆沅睨了她一眼:“别说你也不会。” 孟芊芊摸了摸宝姝的小脑袋:“我倒是会。不过,上船的时候,你把撑杆给扔了。” 陆沅:“……” 为了尽快甩开那伙人,陆沅扔了一个元宝给船夫,船夫用撑杆狠狠一推,把船推了出去,随后船夫将撑杆扔向陆沅。 陆沅一记手刀将撑杆斩成两段,帅气得不行。 随后,他双手负在身后,轻蔑地看着偷袭自己的船夫,气场全开! “尔等蝼蚁,也妄图蜉蝣撼树?” 船夫一头雾水。 陆沅严肃皱眉:“他不是来偷袭本督的?” 他还觉得自己今日大发慈悲,留了对方一条狗命呢。 孟芊芊道:“人家是想给你撑杆。” “不早说。”陆沅撇过脸,冷声道,“本督又没坐过这种破船。” 孟芊芊叹气:“是是是,您坐的都是大船、画舫,百十个人给您划船,您连船桨和撑杆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陆沅神色冰冷地看向她:“你在阴阳本督。” 孟芊芊瞬间老实:“小九不敢。” 都督府。 清霜让岑管事找几个会水的侍卫,随她去把大都督三人捞回来。 岑管事一听,当即眯眼笑了:“行了,明早再去吧!” 清霜问道:“今晚怎么办?” 岑管事道神秘一笑:“自然是花前月下,海角天涯!说不定过了今晚,孟姑娘就该改口,不再叫大都督了。” 清霜不懂:“不叫大都督叫什么?” 乌篷船上。 孟芊芊和宝姝睡着了。 被打断的梦境卷土重来,她抓着陆沅的袖子,喊了一宿的爹。 花前月下,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又被认了野爹。 第九十四章 在她家过夜 孟芊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在陆沅的袖子上,她怀中抱着宝姝,二人身上盖着陆沅的斗篷。 她忙坐起身,侧过脸,跽坐着对陆沅行了一礼:“大都督。” 怎么就睡过去了? 看来是这副身体太弱,乃至于警惕性也差了许多。 她垂眸道:“下次……我若睡着了,大都督可唤醒我,我来守夜。” 陆沅冷声道:“你还想有下次?” 孟芊芊欲言又止,半晌,轻声道:“小九不敢。” 宝姝也醒了,一睁眼就瞅见自家老爹,原本是有些嫌弃的,下一瞬,意识到自己躺在孟芊芊怀中,顿时神气又餍足地扬起了小下巴! 陆沅冷冷一哼:“哼。” 不多会儿,岑管事的大船到了。 他如释重负地说道:“大都督,敢情你们在这儿呢,小的们找了一宿!” 孟芊芊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岸:“那,不就是岸边吗?” 岑管事:“……” 一行人上了岸。 在孟芊芊怀里要多欢有多欢的宝姝,一坐上自家马车,便立即收了笑,看了陆沅一眼,严肃又糟心地转过了小身子。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在家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宗政曦。 她说怎么进院子时,感觉异常安静,万嬷嬷与胡嬷嬷连扫院子都不敢发出声音。 宗政曦坐在堂屋内,李嬷嬷与半夏、檀儿站在一旁,桌上摆着他刚吃过的早饭。 一笼包子、一碗粥、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不剩什么了。 看来这位少年天子胃口不错。 果不其然,宗政曦打了个饱嗝。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孟芊芊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她行的是女子的福礼,与昨日宴会上一身英气不同,瞬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与端淑。 宗政曦愣了下。 檀儿与半夏低着头,李嬷嬷眼圈红红的。 孟芊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陛下,我可以平身了吗?” 宗政曦忙道:“平、平身!” 孟芊芊道:“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宗政曦踌躇片刻,说道:“不怪你,说起来是朕唐突了,昨夜朕微服出宫,在朱雀大街看打铁花时与侍卫走散了,遇上了你的丫鬟,是朕让她们带朕来你这儿的。” 檀儿噘嘴儿道:“昨天姐姐不是和额说,不能冒犯天子嘛?额只能带他回来咧。” 半夏点点头,她当时也在,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只是谁也没料到,天子居然来了就不走了。 宗政曦说道:“朕,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那陛下,了解清楚了吗?” 宗政曦点头:“陆家发生的事,你的嬷嬷与丫鬟都与朕说了,原先是朕误会你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陆家。” 孟芊芊道:“她们是我的人,自然会为我说话。” 宗政曦激动地说道:“可你是寅虎的传人!寅虎不会看错人!” 孟芊芊问道:“陛下认识寅虎?” 宗政曦正色道:“朕相信楚大元帅的部下。” 孟芊芊定定地问道:“十二卫真正的样子,陛下见过吗?他们之中,有穷凶极恶者,也有嗜杀成性者,这些,陛下都了解吗?” 宗政曦腾的站起身:“朕不许你这么说黑甲卫!”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十二卫从来不是仁义之师,他们只是受制于楚大元帅,不得不为他卖命,天底下最希望楚大元帅不得好死的人就是十二卫。” 宗政曦怒道:“信口雌黄!别以为你是寅虎的传人,朕就不敢发落你!再敢对十二卫出言不逊,朕治你死罪!” “陛下息怒!” 李嬷嬷跪了下来。 半夏也忙跟着跪下。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 孟芊芊不闪不避地迎上宗政曦的怒视,宗政曦冷冷甩袖,大步出了堂屋。 孟芊芊道:“檀儿,送陛下回宫。” 檀儿撇嘴儿,皱了半天眉头,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嘛。” 她一蹦一跳地出去了,“额要两串糖葫芦!” 孟芊芊将李嬷嬷扶了起来,“半夏,你也起来。” 半夏苍白着脸起身。 天子一怒,生死难料,她适才着实吓坏了。 李嬷嬷一拳打在了孟芊芊的肩上,哭得不成样子:“你……你去边关打仗了……你……” 半夏与檀儿也是昨日才知道她离京的真相,她叮嘱了二人千万要对李嬷嬷守口如瓶。 可防住了她俩,没防住宗政曦。 半夏哽咽道:“嬷嬷,你别打小姐了,小姐在边关受了伤的。” 李嬷嬷一拳头打在了自己身上:“我没用……我没看好小姐……” 她打孟芊芊没用力,打自己却是实打实的。 “嬷嬷!”孟芊芊抓住了她的拳头,“我没受伤,是吓唬半夏的。” 李嬷嬷泣不成声。 孟芊芊叹气,这就是为何她不敢告诉李嬷嬷,等李嬷嬷哭完了,自己得想想怎么把突然会武功这件事圆过去。 宗政曦回宫时,丽贵妃正坐在他的寝殿等他。 宗政曦眼神一闪:“母妃。” 丽贵妃喝了一口茶,对殿内的宫人道:“你们先退下。” “是,娘娘。” 宫人们依次退出殿外,王太监与盈月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丽贵妃笑道:“昨夜在宫外玩得开心吗?” 宗政曦没说话。 丽贵妃笑了笑:“你大了,有些事确实该由你自己来做主,既然母妃为你挑选的人你不喜欢,那便选个你中意的吧,孟小九如何?” 宗政曦猛地抬头:“母妃!” 丽贵妃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她做不得皇后,你实在喜欢,便破例封个妃位吧。” 二嫁弃妇,连贵人之位,丽贵妃都懒得给。 宗政曦捏了捏手指:“她不敬楚大元帅,对十二卫亦是出言不逊,朕不喜欢她!” 丽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喜欢,皇儿还在她家过夜?” 宗政曦皱眉:“母妃派人跟踪我?” 丽贵妃淡淡说道:“你是天子,你一夜未归,母妃是担心你,怕你遭人暗算。” 宗政曦正色道:“儿子只是想了解新任寅虎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儿女私情无关。” 第九十五章 大都督,丽贵妃在和你抢人 丽贵妃回了长春宫。 “等了一早上,累死本宫了。” 王太监扶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又亲自端了茶水给她,“娘娘,恕奴才多嘴,您真打算将孟小九纳入陛下后宫?她……可是陆沅的侍卫,让她做陛下的枕边人,岂不是对陛下很危险?” 丽贵妃将茶杯推开,慵懒地扶了扶太阳穴:“正因为是陆沅的手下,她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全得算在陆沅头上!陆沅再厉害,弑君的罪名,他照样背不起!” 王太监恍然大悟:“娘娘机智!” 丽贵妃叹气:“就是她嫁过人,着实委屈了本宫的儿子,可不这么做,黑甲卫的势力就得落入旁人之手。林婉儿让陆家捷足先登,本宫为了拉拢她,费了多大的心力?” 王太监担忧地说道:“只怕孟小九不会答应。” 丽贵妃记起了孟芊芊在长春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事:“确实是块硬骨头!” 王太监叹道:“因着林婉儿的事,她心里八成记恨着娘娘呢。” 丽贵妃眉心一蹙:“本宫当时也不知她有这等本事……罢了,此时再说这些也无用。这种人本宫见多了,吃软不吃硬,得顺毛摸,给足她面子。你去一趟库房,给本宫挑几样东西,送到风水胡同去。” 王太监应下:“是,娘娘。” 想到什么,丽贵妃开口:“慢着,她非寻常女子,别挑那些俗气的金银首饰。诶,本宫的库房是不是有一盒西域的血凝膏?” 王太监笑道:“是的,娘娘,您前几日还说,要送给国舅爷的。” 丽贵妃慢悠悠地说道:“委屈本宫哥哥这一回了,送去风水胡同。” 风水胡同。 孟芊芊最终把教她习武的锅甩给了陆沅,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午饭过后,孟芊芊让武哥儿去铺子里,让柳长生来一趟。 柳长生如今担任两间铺子的掌柜,一间是东街的胭脂铺,另一间是长安街的茶行,是当初老夫人拿她的嫁妆银子给赵家置办的两间最值钱的铺子,最值钱不代表最挣钱,胭脂铺的盈利一直不愁,茶行的生意却是时好时坏,纯属铺面值钱。 柳长生不再是当初那副打着补丁的寒酸行头,俗话说得好,先敬罗衣后敬人,既然当了掌柜,就得有掌柜的样子。 不过,他即使换上一身商贾的华服,也并不让人感觉到丝毫市侩之气,反而清贵儒雅,仿佛出身书香之家。 孟芊芊赞许地说道:“柳掌柜,如今这身极好。” “托东家的福。”柳长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将两间铺子的账册拿给孟芊芊过目。 柳长生做的账一目了然,字迹也颇有大家之风,看得人赏心悦目。 孟芊芊看别的账得花一个时辰,看柳长生的用不了一刻钟。 之后,柳长生又主动向她账目之外的各种情况,譬如采买、人手更迭等。 孟芊芊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初把铺子交给你是对的。” 才过去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赵家的人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能者居上,留下的和招进来的全是干实事的。 且胭脂铺的盈利多了两成,就连茶行的生意都有了些许起色。 “东家,关于茶行,我有个想法。” “你说。” 柳长生道:“长安街上茶行太多,当初这间茶行也是经营不下去才会转手卖给赵家,赵家接手后,虽也靠关系拉了点儿生意,可盈少亏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孟芊芊道:“接着说。” 柳长生拱手道:“我想试着把胭脂拿到茶行来卖,再请春妈妈做几笔相看的生意。” 孟芊芊懂了,他们茶行缺乏特色,人脉又不广,生意很难展开。 做茶行的,其实大多是挣男人的银子,柳长生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女眷们常来常往,将茶行经营成一处相看的地方。 这个想法很大胆,值得一试。 孟芊芊笑了笑:“听你的。” 柳长生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俨然是没料到孟芊芊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他正色道:“多谢东家信任,长生一定竭尽全力,将铺子的生意做上去。” 孟芊芊给了他一块牌子:“咱们要做,就做最好的,如今不差本钱,你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去钱庄取。” 柳长生感受到了孟芊芊对自己浓浓的信任,他接过钱庄的对牌,郑重地说道:“我这就去重新布置茶行。” 孟芊芊点头,把账本交给他拿回去。 他正要退下,孟芊芊叫住了他:“我看看你的腿。” 柳长生忙道:“东家,不可!” 孟芊芊起身走向他,指了指他身侧的椅子:“坐。” 柳长生看了孟芊芊一眼,硬着头皮坐下。 孟芊芊蹲下身,要去碰他的腿,他自卑地往后缩了缩。 孟芊芊继续伸手,撩起了他的裤腿,按着他的患处问道:“何时变成这样的?” 柳长生低声道:“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死了,之后右腿就瘸了。治不好的。” 孟芊芊给他扎了针,问他可有感觉,他摇头。 时隔太久,确实错过了治疗时机,孟芊芊收了针。 柳长生告辞。 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东家,你,是除了我爹娘外,第一个不嫌弃我腿疾的人。” 别人连碰一下都嫌晦气,更别说为他治疗。 孟芊芊道:“我会想办法的。” 柳长生并不认为自己的疾病能治愈,但东家的心意可贵,他郑重地冲孟芊芊行了一礼。 柳长生刚走不久,王太监上门了。 半夏与檀儿认出他是丽贵妃的心腹,半夏脸色一变,檀儿立即抬起拳头:“逆来做啥子?又来找抽么?” 王太监惊呼一声,笑道:“这位想必是檀儿姑娘吧,奴才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答谢孟姑娘的,不知可否请檀儿姑娘引荐?” 檀儿哼了哼,朝堂屋说道:“姐姐,那过王八来咯!” 王太监被骂了王八,竟然也没恼,依旧笑呵呵的。 孟芊芊坐在堂屋道:“王公公请进。” 街道尽头,一道清丽的身影脚步一转,去了都督府。 “大都督。” 清霜进了书房。 陆沅拆开桌上的密函:“没见本督在忙?” 清霜道:“丽贵妃在抢孟姑娘。” 第九十六章 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人 孟芊芊在堂屋见了王太监。 李嬷嬷和半夏起先都十分担心是丽贵妃那边又要刁难自家小姐,但在看到王太监恭恭敬敬的态度,以及丽贵妃送来的丰厚赏赐后,又摸不准丽贵妃的态度了。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无功不受禄,还请王公公明示。” 王太监笑着说道:“陛下昨夜给孟姑娘添麻烦了,陛下与娘娘赌气出宫,娘娘担心坏了,一问才知是孟姑娘收留了陛下,娘娘特地派奴才过来,代她向孟姑娘道个谢。” 一番话看似是道谢,重点实则是那句陛下与娘娘赌气,一个贵妃大可不必解释得如此详细,除非她想与孟芊芊拉近关系。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用杯盖轻刮浮沫。 檀儿叉腰道:“哪过收留他啦?是他自己赖着不走!逆休想往姐姐身上扯!额姐姐和他清清白白,毫无关系!再说了,他毛都没长齐!要不是看他小,是个碎娃子,额才不把他领回家!” 李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这丫头是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有这么说一国天子的吗? 王太监愣住。 上回他只领教了小丫头的横冲直撞,以为是个没脑子的,不曾想……小丫头机灵着呐!话说她才是个小娃娃吧,懂的还挺多! 孟芊芊微笑:“昨夜我不在,下人们招呼不周,怠慢了。” 王太监讪笑:“哪里哪里?” 好一个软钉子啊,先说陛下小,可以当孩子对待,再言明自己昨夜避了嫌,未与陛下孤男寡女。 不怪林婉儿与陆家会栽在她手里,从她到她身边的下人,没一个笨拙的。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东西。” 檀儿弯下腰,在孟芊芊耳边道:“姐姐,有血凝膏!是好东西!” 孟芊芊自然而然地说道:“原不该收的,毕竟效忠陛下是芊芊的本分,可倘若不收,又恐王公公回去难以交差,半夏。” “是,小姐。” 半夏伸出手,接过了两个小太监手中的赏赐。 王太监离开后,李嬷嬷关上房门,把赏赐一一清点了一遍。 丽贵妃送的东西真不少,有血凝膏,有古董字画,有本朝名家的墨宝,还有一把刀鞘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 药膏与字画李嬷嬷不懂,可匕首上的宝石她是识货的。 “小姐,丽贵妃对咱们的态度,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她才不信是因为昨夜收留了陛下。 陛下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他住谁家里,是给谁恩典,丽贵妃说收留是客套话,可明明早先因为林婉儿的事,她们与丽贵妃闹得十分不愉快的。 半夏问道:“是不是陛下回去后,把真相告诉丽贵妃了,丽贵妃看清了林婉儿的为人,觉得上回委屈了小姐?” 孟芊芊摇头:“我看不像。” 檀儿把玩着匕首,摇了摇食指:“额娘说咧,后宫滴女人,么一过简单滴!也么一过有好心肠!因为好心肠滴,都被害死咯!” 半夏:“啊,这也太绝对了吧?皇后就是好人啊。” 檀儿严肃脸:“你么看她不受宠么?” 半夏:“呃……好像……是这么回事。” 檀儿继续教导半夏:“皇后要是肯勾结陆沅,哪儿还有丽贵妃出头之日?她自己没儿子,不会去抢别人儿子么?” 李嬷嬷咬牙切齿:“又是陆沅!” 檀儿立马闪回孟芊芊,小声问道:“姐姐,额是不是说错话咧?” 孟芊芊:“没有。” 丽贵妃母子本就是靠着陆沅上位的,只不过双方胃口都在变大,就看丽贵妃稳不稳得住陆沅了。 想到京城的那些流言,檀儿用手背挡住嘴,八卦地问道:“姐姐,大都督是不是真滴和丽贵妃有一腿?” 长春宫。 王太监回来复了命,省去了檀儿的那些狂妄之言。 因为这些不重要,丽贵妃不会发落檀儿,也不会心疼他让人骂了王八。 丽贵妃明面上冲动骄纵,仗着自己是天子生母,在后宫横行霸道,连皇后也敢不时踩上一脚,但那些只是她的保护色。 “收下了就好。” 丽贵妃戴上苗疆女子的帽子,一身苗疆打扮,别有一番魅惑风情。 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眼神也依旧灵动透亮。 王太监一瞧她这副打扮,便知她要见一位重要的客人了。 他带着所有宫人退下。 不多时,一个带着斗笠、身着紫衣的男子出现在了丽贵妃的寝殿。 丽贵妃从铜镜中望着来人,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你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男子看着铜镜里的人,铜镜里的人转过身,施施然来到他面前:“瞧你,走得急,身上有落叶了也不知。” 她说着,抬起纤纤玉手,去摘他肩上的落叶。 这时,她也看清了斗笠的那张脸,笑容瞬间一僵,她抽回了手:“怎么是你?陆沅呢?” 上官凌正色道:“大都督有事,让属下替她来给贵妃娘娘带个话。” 丽贵妃冷冷地坐回了椅子上。 上官凌道:“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侍卫,娘娘想笼络她,也得看大都督乐不乐意。” 丽贵妃冷笑:“一个侍卫罢了,怎么?他舍不得?” 上官凌淡淡一笑:“不是大都督舍不得,是宝姝小姐喜欢,离不了孟小九。” 丽贵妃不屑嗤道:“大街上捡来的野孩子,你还真当个千金供着!” 上官凌笑了笑:“大都督宠谁,谁就有千金的命,您说呢?” 丽贵妃翻了个白眼。 该带的话带到了,上官凌转身出了长春宫。 丽贵妃摘了头上的银帽,气呼呼地扔在地上:“竟然让上官凌来敷衍本宫,去了趟边关,你长本事了!不让本宫打孟小九的主意?呵,本宫偏要打!” 下午,孟芊芊去了趟钱庄,今日柳长生过来倒是提醒了她,她还欠着陆沅的银子,虽说利息抵掉了,可本金得还。 她顺路去买了几本老太君喜欢的话本,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她让半夏去都督府递了拜帖,明日登门还钱。 沐浴过后,她看了会儿书,早早地歇下了。 睡到半夜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屋子。 第九十七章 前世的仇人 月黑风高。 上官凌刚执行完任务,正要进都督府,巷子里突然窜出一道小身影。 “耍刀滴!” 上官凌拔刀的动作一顿,猛然收回内力,险些憋出内伤来。 他转过身,望向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皱眉道,“怎么是你?你下回能不能别鬼鬼祟祟的,都督府又不是不许你进!” 檀儿双手抱怀,脑袋一甩:“谁稀罕进都督府啊?” 上官凌道:“那你大半夜的过来?” 檀儿道:“找逆呀!” “我?”上官凌指了指自己,“孟姑娘让你来的?” 檀儿直言不讳:“姐姐睡了,额偷跑出来滴!” 上官凌倒抽一口凉气:“你这丫头。” 檀儿叉腰:“额问你,大都督和丽贵妃究竟有么有一腿?” 上官凌蹙眉:“什么一腿两腿的?小孩儿家家的成日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檀儿跺脚:“逆回答额嘛!他们到底啥子关系?” 上官凌欲言又止,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檀儿凑近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那是哪样?” 上官凌推开小丫头近在咫尺的脑门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檀儿哼道:“你管额!” 上官凌深深看了她一眼:“是你想问的,还是孟姑娘让你问的?” “说了额是偷跑出来滴!逆不说,额去问大都督!” 檀儿雄赳赳地朝都督府走去。 “你找死呢?” 上官凌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了回来,看着这个不怕死的犟种,他叹了口气,“大都督和丽贵妃,不是外人传道的那种关系,懂了吗?” 回去的路上,檀儿一边走,一边对了对手指,一头雾水:“有关系,但又不是裙下之臣滴关系,那是啥子关系嘛?” 忽然,檀儿双耳一动,“有人!姐姐!” 她飞速奔进风水胡同! 屋内,黑衣人用长剑挑开帐幔,一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然而就在此时,他脊背一凉,他忙侧身一避,几枚银针射在了床铺上。 他这才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只有用枕头堆起来的被褥。 上当了! 对方早知自己今夜会找来! 孟芊芊自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目光犀利地望着他:“中了我的毒,不好受吧?” 这个男人就是在宫宴上私会丽贵妃,并险些杀了她的蒙面人。 她之所以觉得他的声音耳熟,是因为他是残忍杀害了她满门的刽子手之一。 那是她即使忘了自己是谁也依旧无法抹去的仇恨! 黑衣人握紧了手中长剑,目光如炬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道:“运功只会让毒扩散得更快,原本能撑三日,搞不好只剩下今晚了。”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孟芊芊冷笑:“我撞破了你与丽贵妃的来往,你会饶我不死?哄谁呢?” 黑衣人的眸子眯了眯。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道:“除非,你也给我一个把柄,比如,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持剑指向孟芊芊:“抓了你,我一样能得到解药。” 孟芊芊毫不畏惧地说道:“你大可一试。” 黑衣人一剑朝孟芊芊斩来! 孟芊芊拔出绣春刀,刀锋一闪,与剑刃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内力的余波通过刀柄传入她的手臂。 她的手臂微微发麻,幸亏他是中了毒,功力大减,否则自己这条胳膊八成要废了。 “姐姐!额来咧!” 檀儿一脚踢开房门,一拳朝黑衣人砸了过去! 黑衣人与孟芊芊缠斗,冷不丁挨了一拳头,咔的一声,肩胛骨裂了。 黑衣人一剑斩向檀儿的手腕。 孟芊芊挥刀抵挡,将檀儿拽到自己身后。 黑衣人趁势破窗而出。 “想跑?门儿都没有!” 檀儿追了出去。 孟芊芊望了望男子消失在夜色的方向,预判了一下对方的逃亡路线,跃上屋顶,抄近路往东南方追去。 三人在夜色中飞檐走壁。 黑衣人在最中间的屋顶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孟芊芊与檀儿。 檀儿厉喝:“有种停下来,和额打一架!” 黑衣人朝檀儿射出几枚飞镖,檀儿单手朝地上一撑,一个后空翻,避过了他的飞镖。 再抬头时,黑衣人已将自己甩开。 “咋过那么快?”檀儿冲他嚷道,“额娘说咧,男人太快了不好!” 黑衣人气息一滞,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 就是现在! 孟芊芊猛地腾跃而起,一刀砍向黑衣人的手臂,不料对方的身法陡然加快,她一刀砍在了屋顶的瓦砾上。 黑衣人扔出长剑射向她,她挡了一下,被逼退数步,紧接着,她锲而不舍地追上。 她必须知道是谁灭了自己满门! 黑衣人体内的毒在迅速扩散,他不能再强行运功了,否则等不来解药,自己真的暴毙了! 他四下看了看,陡然调转方向,朝喧闹的大街飞奔而去。 “他要去万花楼……那里人多眼杂,去了就找不着了。” 孟芊芊眉心一蹙,对远远追过来的檀儿道,“檀儿!别让他进万花楼!” “得令!” 檀儿离万花楼更近,她一个急刹,脚底板在瓦砾上几乎擦出火星子,旋即她纵身跃上了万花楼的屋顶,挑衅地瞪着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不妙,只得弃了万花楼。 二人在夜色中你追我赶,逐渐远离了喧闹的街市,来到了一条富贵人家居住的街道。 夜已深,街上一片寂静。 孟芊芊越追越熟悉,这不正是陆家的那条街吗? 这家伙可别进了陆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黑衣人翻过了陆家的院墙。 孟芊芊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个起夜的婆子好巧不巧地撞破了黑衣人,吓得尖叫出声:“啊——有贼啊——捉贼呀——” 这一叫,把陆家的护院惊动了,不少内宅里睡得浅的丫鬟婆子也醒了,胆大的婆子披了衣裳出来捉贼。 黑衣人虽身中剧毒,但对付几个婆子与护院绰绰有余。 他真正忌惮的人是孟芊芊。 “芊芊!是不是你来看我啦?” 老太君从院子里兴奋地走了出来。 孟芊芊脸色一变! 黑衣人当机立断,冲过去劫持了老太君——他以老太君为盾,挡在自己身前,一刀架在老太君的脖子上。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这话是对孟芊芊说的。 婆子们与赶来的护院们面面相觑。 孟芊芊自高高的屋顶一跃而下。 众人见到她,比见到小贼更惊讶。 他们没眼花吧?大少夫人居然从那么高的屋顶,轻轻松松地跳下来了? 老太君眼睛亮亮的:“芊芊!” 黑衣人厉喝:“别动!” 老太君幽怨地皱眉。 孟芊芊看向黑衣人,平静地说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把人放了,我可以给你解药。” 黑衣人的刀往老太君脖子上逼近了一寸:“先给解药!不许耍花招!我吃了之后,毒若未解,我立马杀了她!” 孟芊芊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抛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拔掉瓶塞:“吃多少?” 孟芊芊道:“一颗就够了,你若不放心,两颗也可。” 黑衣人倒了一颗出来,扔给孟芊芊:“你先吃!”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又没中毒。” 黑衣人威胁道:“不吃我杀了她!” 孟芊芊拾起地上的药丸,当着所有人的面吞下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黑衣人冷声道:“再等等。” 小丫头狡诈多端,他着过一次道,不会再掉以轻心。 老太君幽怨地说道:“你好烦。” 黑衣人厉喝:“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老太君怂哒哒地捂住了嘴。 孟芊芊看着黑衣人,眼底杀过一丝杀气! 这时,陆行舟与陆二爷、二夫人闻讯而至。 他们是听说老太君被贼人劫持了,过来救老太君的,没想到居然看见了孟芊芊。 “芊芊?” 陆二爷惊讶。 看样子,黑衣人是在与孟芊芊对峙。 陆行舟的眸光暗了暗。 二夫人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你……是你把贼人引来的?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丧门星!你都离开陆家了,还不让陆家清净,可怜的老太君啊——” “号丧呢你!” 老太君骂了一嗓子,怕被黑衣人割舌头,骂我又立马把嘴捂上了。 陆行舟对黑衣人道:“冤有头债有主,放了老太君,你们的恩怨,陆家不干涉。” 黑衣人冷笑:“我不信你们!” 他过了这么久,孟芊芊也没事,放心地服下了解药。 孟芊芊不会拿老太君的命做赌注,她给的对方的的确是真正的解药。 用不了多久,他体内的毒就能化解。 孟芊芊捏住了银针。 “小丫头,想故技重施?” 黑衣人果断将老太君往右侧一拽,让老太君彻彻底底挡住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解药起了作用,老家伙再给他挡片刻,他的功力便能彻底恢复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老太君反手往后一抓:“猴子、偷桃!呔!” 黑衣人的痛感直掀天灵盖! 一个丫鬟手里的生鸡蛋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碎了。 孟芊芊闪身而至,一手折了对方握剑的那只手骨,另一手将老太君护在身后,再一个过肩摔,将对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单脚一踢,长剑落入她手中! 对方想起身反击,被她踩着胸口一脚踏回地上! 她目光冷厉,宛若炼狱归来的修罗:“说,你是谁?” 第九十八章 她狠到令陆家人发颤 黑衣人冷冷地瞪着孟芊芊,腮帮子一动,孟芊芊一脚踢过去,又快又准地卸了他的下巴! “想咬舌自尽?再不说,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音刚落,夜色中传来一道犀利的破空之响,三支冷箭直直射向孟芊芊,孟芊芊挽起剑花,斩断冷箭,同时足尖一点,揽住老太君急剧后退,将老太君藏在了大树后。 老太君乖乖地藏好。 又有好几支箭矢射来,二夫人与丫鬟婆子们慌作一团。 “大哥当心!” 陆二爷一边护住妻子,一边想冲过去拉陆行舟,却被一支箭矢射穿了袖口,将他生生逼退。 千钧一发间,一个护卫挺身而出,挡在陆行舟身前,用剑挑开了那支箭。 借着箭矢的遮掩,另一个蒙面人施展轻功掠过,带走了地上的黑衣人。 “想跑?” 赶到的檀儿,在屋顶上飞身一脚,蒙面人的胳膊当即被踹到脱臼,但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己把胳膊接上,带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檀儿转身就要去追。 孟芊芊叫住了她:“檀儿,别追了。” 檀儿撇嘴儿:“做啥子不追?”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打不过。” 檀儿:“那过人——” 孟芊芊:“活不了。” 他不动还好,一动,断裂的肋骨便会戳进他脾脏。 她说完,看了眼从黑衣人身上顺下来的令牌,不着痕迹地收好。 “芊芊,我可以出来了吗?” 老太君在大树后问。 孟芊芊点头:“可以了。” 老太君呼哧呼哧地走向孟芊芊,腿脚利索极了。 陆家的主子与下人此时全都惊呆了,不是被老太君惊到了,自然,那一掏属实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多的是孟芊芊今夜展现出来的无比陌生的一面。 他们是亲眼看着孟芊芊在陆家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老夫人的蹉跎受着,下人的阴阳怪气忍着,就连夫君从边关带了个外室回来,她也没说什么。 他们眼中的大少夫人软弱乖巧,任人拿捏,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媳妇儿,可方才,她比那个刺客还厉害! 好强的杀气,好可怕的眼神! 陆行舟双手背在身后,拳头紧了紧。 陆二爷错愕之余,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二夫人的身子抖了抖,躲到了丈夫身后,害怕地嘀咕道:“那天那个武将说她立了军功……是真的呀……她是不是真的在边关杀过人了?” 孟芊芊看着手中的长剑,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二婶,我杀了不止一个呢。” 二夫人僵住了。 她丝毫没为这声二婶感到惊喜,反而只有惊吓! 这丫头……该不会和她算旧账,要在这里对她动手吧? 她拉了拉丈夫的袖子。 陆二爷低声道:“让你平日里少欺负人家!” 可到底是自己妻子,陆二爷不能真的让她被孟芊芊给揍了,主要是孟芊芊这么厉害,他怕一拳下去,人没了。 “大哥。” 他看向了陆行舟。 得,让他出头是不可能的,毕竟当了半辈子的二世祖,向来靠人不靠己。 陆行舟目光深幽。 他是唯一深入打听了孟芊芊在边关所作所为的人,他比其余人清楚孟芊芊的实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依旧被惊到了。 这个前儿媳的武功,不弱于自己儿子的。 他语气平缓地问道:“在陆家五年,你为何藏得如此之深?你究竟有何目的?” 孟芊芊冷冷地笑了:“陆大人是想说我对你们陆家有所图?陆大人也不想想,你们陆家有什么值得我图的?是图你们债台高筑,图你们流落街头,还是图你儿子三心二意,你娘天天给我立规矩?要不是我祖父当年上了你爹的当,我会嫁进你们陆家,让你们蹉跎了五年?” 老太君理直气壮:“就是!” 二夫人傻眼:“祖母,您哪边儿的?” 陆行舟的脸色沉了沉,他自知孟芊芊所言不虚,当年的陆家确实没什么可图的。 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何隐藏实力。 他正色道:“你若肯坦诚相待,陆家又怎会不站在你这边?” “陆大人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孟芊芊才不会陷入自证的陷阱,反正心有不甘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 陆行舟面上镇定,可只有陆二爷看得出来,他大哥被气得不轻。 老太君伸出那只手,嫌弃地说道:“芊芊,手脏了。” 孟芊芊把剑递给檀儿,扶住老太君的胳膊,柔声道:“我陪您回院子,给您洗洗。” “走咯!” 檀儿一蹦一跳地跟在二人身后,与陆行舟擦肩而过时,她停了下来,严肃地说道,“额娘说咧,一个合格滴前公公,就该像死了一样!” 她扬长而去,声音扔在风里,“以后别再来烦额姐姐!问问问,逆们陆家人,好烦呐!” 陆行舟的胸口起伏得厉害。 人走远了,二夫人终于开口:“大哥你瞧她——” 陆二爷拽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陆行舟冷着脸走掉了。 二夫人掐了掐陆二爷:“你干嘛不让我说?” 陆二爷训斥道:“大哥心情不好,你有点儿眼力劲儿吧!” 二夫人哼道:“又不是我惹他的?有本事,找那丫头算账去呀!话说回来,那丫头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了?” 回到院子后,孟芊芊给老太君洗了手,不忘问道:“曾祖母,您是搁哪儿学的?” 老太君小声道:“话本上看的。” 孟芊芊:“……” 她不在京城的两个月,老太君闲来无聊,让喜鹊去给她买话本,念给她听。 喜鹊买的她嫌不够刺激,让赵四去买。 孟芊芊扶额。 孟芊芊陪老太君躺下,老太君很快便呼呼地睡着了。 见老太君没受到惊吓,孟芊芊放下心来。 檀儿指了指孟芊芊的荷包:“姐姐,那块——” 孟芊芊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屋顶。 檀儿抬头,就要上去揍人,被孟芊芊用眼神制止,她不想吵醒老太君。 檀儿双手托腮:“好嘛。” 二人在老太君的院子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她们走后,一个护卫飞檐走壁,去了陆行舟的书房。 “大爷,她们什么也没说,只闲话了些家常。” 陆行舟眼神幽暗:“知道了,退下吧。” 回到风水胡同后,孟芊芊将令牌拿了出来:“檀儿,你认识这个?” “嗯!”檀儿点头,“这是万花楼滴令牌,一般人么有,燕娘子滴心腹高手才有!” “他是燕娘子的人?”孟芊芊握紧令牌,目光冰冷,“难怪他会去万花楼,我以为他只是想藏匿在人多眼杂之处。” 檀儿纳闷地问道:“姐姐,他为啥子杀逆呀?”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我撞破了他与丽贵妃的秘密来往,他想杀我,中了我的毒针,他是来找我要解药的。” 她的仇人竟然与燕娘子有关。 第九十九章 宝姝是个吞金兽 “檀儿,你怎会知晓这些?” 孟芊芊问。 檀儿噘嘴儿道:“额与他们交过手,就是被他们打伤了,额才会逃去春妈妈那里。后来,他们又去了牙行,见到了额让春妈妈把额调教好,再卖给他们!” 孟芊芊一直以为是春妈妈捡了檀儿,敢情是檀儿主动“投靠”的春妈妈,春妈妈给檀儿养了伤,想卖个好价钱回本,殊不知檀儿造成的破坏,让她亏得血本无归。 孟芊芊突然觉得春妈妈有点儿惨。 檀儿道:“是春妈妈告诉额滴,那些人是万花楼楼滴心腹,千万别和他们作对,会没命滴!” 孟芊芊顿悟:“难怪你心甘情愿被关在笼子里。” “也不全是。”檀儿有些幽怨地说道,“春妈妈给额下了蒙汗药,让额么得力气!” 别人被下了蒙汗药是睡得昏天暗地,檀儿只是浑身没力气,孟芊芊哭笑不得。 她摸了摸檀儿的脑袋:“檀儿受苦了。” 檀儿连连点头,眼巴巴地说道:“要一顿红烧肉,才不苦咯!” 孟芊芊忍俊不禁:“明天让杜娘子给你做。” 檀儿心花怒放,张开胳膊撒开脚丫子冲进院子:“有红烧肉辞咯——” 孟芊芊看了眼万花楼的令牌,神色微凝。 后半夜,喧闹的京城陷入沉寂,宛若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大周的龙脉之上闭目憩息。 一个玄衣白发男子来到了朱雀大街上,他晃了晃手中的风水罗盘,摇头一叹:“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应该就在附近了。” “京城的宅子怎么又多了?小寅虎究竟在哪一家呀?” 玄衣白发男子收好罗盘,“不管了,先找个地方住下,等修好罗盘再说。” 他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圈,最终拐进了风水合同。 他来到了一处明显新粉刷过的宅子前,挑眉道:“哟,住人了?谁这么有眼光,看中被千机阁血洗过的凶宅?既然这里住了人,那我只能……住隔壁了。” 他翻墙进了隔壁,推开房屋的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泡在浴桶中。 见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入内,老太太双手抱住胳膊,大呼出声:“非礼呀——” “呃,抱歉。” 玄衣男子果断合上房门,瞬息闪到宅子外,“罗盘坏了真是麻烦。” 咔! 一块被他踩过的墙砖断裂,朝他砸了下来。 他立刻撑开腰间用来辟邪的桃木伞,及时挡住了砖块。 “呼,虽然没了罗盘占卜吉凶,但凭借本人超高的智慧与武功,仍能逢凶化吉!” 他撑着伞,无比帅气地往前走,没走几步一脚踩空。 “呃啊——谁在这儿挖了一口井啊——” 一把飘落的桃木伞,晃晃悠悠地罩住了井口。 …… 孟芊芊躺在床上,夜色如墨,她看不清任何东西,脑子却异常清晰。 那个人是燕娘子的手下,那日难不成是燕娘子在给丽贵妃递消息? 陆沅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原本就打算去那里? 翌日天刚亮,孟芊芊便起了。 “怎的起这么早?” 李嬷嬷心疼地说道,“再多睡会儿吧,好不容易搬出陆家了,又没人立规矩。” 孟芊芊笑道:“在军营,习惯了。” 李嬷嬷脸色一沉,该死的陆沅! 孟芊芊微笑。 吃过早饭,孟芊芊去了一趟都督府。 岑管事赶忙出门相迎,笑吟吟地说道:“孟姑娘来了,快快请进!” “我先不进去了。”孟芊芊客气地说道,“大都督在吗?” 岑管事眸子一亮,笑容满面地说道:“大都督去上朝了,您屋里等,宝姝小姐也快醒了,见到您一定高兴坏了。” 岑管事太热情了,孟芊芊有点儿招架不住:“不必麻烦了,我先去整理书阁,等大都督下朝了我再来,一会儿宝姝醒了可以来书阁找我。” 陆沅恢复上朝后,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消了不少。 “今日没人弹劾本督了?本督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们不是弹劾得挺欢吗?杨阁老,听闻陛下若不罢免本督,你便要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杨阁老狠狠呛到。 陆沅坐在珠帘后,冷笑着勾起唇角:“看来是不想撞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 宗正曦正襟危坐。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人吭声。 陆沅扬了扬手指。 宗正曦身侧的张总管唱道:“退——朝——” 陆沅乘坐马车回到都督府,刚下马车,岑管事便迎了上来:“大都督,孟姑娘在书阁,请您过去一趟。” 陆沅危险地问道:“她在命令本督?” “不不不!”岑管事暗暗捏了把冷汗,笑着道,“孟姑娘是想请您去瞧瞧,她整理的书阁,您可还满意?视察,视察!” 差点儿帮了倒忙。 陆沅冷冷一哼,甩袖去了书阁。 一楼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两个大书架,孟芊芊挽起袖子,认真地整理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 宝姝在她身后开心地爬来爬去,那只被清霜收留的小野猫在边上追着窗棂子里投射而入的光斑。 古朴死寂的阁楼,在她的沉静温柔里,在小家伙们的机灵古怪里,焕发出一股别样的生机。 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喵呜~” 小狸花猫发现了陆沅,朝陆沅跑了过来。 宝姝撅着小屁屁,朝后看向便宜爹。 陆沅嘴角一抽。 一天整一个新活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孟芊芊放好手中的书籍,上前给陆沅行了一礼:“大都督。” “找本督有事?” 陆沅又不傻,定是她去找过他了,岑管事才会多余提这一嘴。 孟芊芊犹豫了片刻,从荷包里取出一沓银票:“欠大都督的本金,还给大都督,利息,等整理完藏书阁,就抵完了。” 陆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孟芊芊知道他金尊玉贵的手,是不会自己去拿银票的,她把银票放在了桌上。 陆沅道:“就这?”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小九心中有个问题想问大都督。” 陆沅:“说。” 孟芊芊:“庆功宴那日,大都督出现在丽贵妃与人秘密来往的附近,是巧合吗?” 陆沅古怪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拿出了从黑衣人身上顺来的令牌,递给陆沅。 陆沅这回倒是伸手接了,他看完,漫不经心地说道:“万花楼的人,原来你以为那日的事与本督有关?本督不知有人在私会丽贵妃,是宝姝要去找你。”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大都督与此事无关就好。不过,瞧大都督的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陆沅淡道:“有何意外的?本督早猜到是万花楼的人了。” 孟芊芊想了想,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 陆沅道:“应该不是燕娘子想杀你,但你的确杀了燕娘子的人,令牌我替你收下了,回头还给燕娘子,她总得知道,自己的人背着她做了什么事。” 黑衣人来灭她的口,不是燕娘子授意的,可当年的灭门惨案呢? 陆沅淡淡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孟芊芊垂眸问道:“燕娘子是好人,还是恶人?” 陆沅反问:“在你心目中,本督是善是恶?” 孟芊芊摇头:“小九不知。” 这是实话,她一直没看透陆沅,他杀人无数,结党营私,良臣他陷害过,朝纲他祸乱过,可在边关,他又的确救了万民于水火。 要说他是为了兵权,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就算是菩萨,不也被凡人供奉着的香火? 她的回答,陆沅倒也不算太意外。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本督也不知,燕娘子究竟算不算个好人。” 孟芊芊顿了顿:“要是我找她报仇——” 陆沅冷声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本督无关。” 孟芊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本以为他能将宝姝托付给燕娘子,与燕娘子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交情。 “大都督不问我与她有什么仇?”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倨傲地说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何须本督来问?不过,本督要提醒你,燕娘子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也别以为她会看在本督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本督与她向来只有交易,没有交情。” 原来如此,孟芊芊点头:“多谢大都督提醒。” 二人说着话,宝姝鬼鬼祟祟地爬到了桌子下,指挥她的新收的小弟——狸花猫,跳上她够不着的桌子,将上面的银票扫落下来。 她伸出小胖手,把银票咻咻咻地往兜兜里塞! 两个大人没眼看了。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 陆沅道:“听上官凌说,你让檀儿来打听本督与丽贵妃的关系?” “嗯?”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孟芊芊呆愣愣地看着他。 陆沅好看的凤眸里闪过凌厉的杀气,仿佛她敢说一句没有,他就捏死她。 孟芊芊低头背了个锅。 陆沅冷声道:“你是本督的侍卫,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 孟芊芊狗腿地应道:“是,小九再也不敢打听大都督的私事了!” “她是我娘的妹妹。” 陆沅说道。 孟芊芊再次一愣:“嗯?” 我这不是已经没打听了…… 等等,丽贵妃是陆沅姨母? 第一百章 陆沅的身世 孟芊芊惊到了。 她想过无数种陆沅与丽贵妃可能存在的关系,但绝没料到丽贵妃是他的姨母。 毕竟,天子是叫他尚父来着,这不显然是差辈儿了吗? 还有,也没听说丽贵妃有个姐姐呀,她的兄弟与妹妹倒是有好几个。 似读猜出了孟芊芊的疑惑,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娘不是姚家人,知道本督与丽贵妃关系的人不多,天子也不知道。” “这样啊。”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那么多皇子,陆沅偏偏扶持了丽贵妃的儿子。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大都督的娘亲是丽贵妃的姐姐,却又不是姚家的千金?” 丽贵妃姓姚,是姚家长女。 陆沅:“同母异父。” 孟芊芊懂了,不再往下追问。 风水胡同。 万嬷嬷在院子里喂鱼,她一天喂七八次,锦鲤长得胖嘟嘟的,快成胖头鱼了。 忽然,有人叩响了虚掩的院门。 “谁呀?是岑管事吗?” 万嬷嬷问。 自打和小姐搬来此处,除了岑管事与王太监,就没人登门拜访过。 没听到对方回应,万嬷嬷放下鱼食,走过去拉开院门,见是个又老又年轻的俊俏公子,一时有些发愣。 说他老,是因为他一头白发,说他年轻俊俏,是他长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前姑爷已经是万嬷嬷见过的顶顶好看的人了,眼前这个却比陆凌霄更英俊两分。 玄衣白发男子礼貌一笑:“这位嬷嬷,小生叨扰了,小生刚搬来此处,昨夜不慎遭逢变故,财物尽失,可否……先找嬷嬷借二斤粮食?哎——” 万嬷嬷走了。 玄衣白发男子低声一叹:“我果然还是运气不太好么?” 总不能去找昨晚的那位老太太借粮,尴尬呀。 正打算离开之际,一袋沉甸甸的粮食啪的落在了他面前。 万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米灰,好爽地问道:“你看这够吗?” 玄衣白发男子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麻袋:“我……只借二斤。” 万嬷嬷大手一挥:“二斤哪儿够吃啊?大家都是街坊,不必客气!我家小姐吩咐过,要与街坊好生相处!” 这可是第一位上门的街坊,必须招待得妥妥的! 玄衣白发男子讪讪道:“那,替小生谢过你家小姐。” 万嬷嬷道:“好说!对了,公子,你住哪儿?” 玄衣白发男子笑着往西一指:“我住……隔壁。” 东边的宅子住人了,西边的宅子是空的。 万嬷嬷哦了一声,道:“明白了!公子还差什么只管过来,我姓万,公子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万嬷嬷,敢问公子贵姓?” “姬。” 万嬷嬷笑容一凝:“鸡?” 孟芊芊从书阁回来后,万嬷嬷把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的事儿说了:“挺可怜的,借了他一袋米,他搬不动,我给他搬过去的!家徒四壁,可怜咯!也是,有钱人谁住这儿?” 刚说完,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忙打了自己的嘴,“我不是说小姐!我是……我的意思是……哎哟我这嘴笨的!咋就讲不明白了?” 孟芊芊笑了:“无妨,当初我也的确是图便宜才买下这座宅子。” 都说是凶宅,可她住下后,每晚都睡得很安心。 万嬷嬷打心眼儿里说道:“奴婢其实也喜欢这儿,清净,想热闹,出了胡同便是。再说了,鬼有什么可怕的?陆家那些人倒是人,比鬼还难缠!得亏小姐离开了,不然非得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 下午,王家的管事来了一趟,给孟芊芊递了帖子,后日长街有灯会,王夫人邀她一同游湖,既可赏岸上的花灯,又可顺道观欣赏湖心的品花宴。 “品花宴是什么?” 孟芊芊问。 王家的管事笑着答道:“就是万花楼竞选花魁,一年一次,往年是在万花楼举办,今年改在碧湖,将在一艘画舫上当众比试,大家皆可一观。” 青楼虽是风月场所,可花魁的比试想来不简单,除了容貌身段仪态之外,还会进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比试。 越有名的青楼,花魁的选拔便越严格,也越有看头。 “主要是逛花灯。” 王家的管事笑着说,总不能讲她们是去看花魁的,传出去不好听。 “孟姑娘放心,不止我家夫人和孟姑娘去,周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也相约了去看游湖的。” 谁说只有男人爱看花魁的,女人也喜欢呀!以前在青楼,女人去不得,眼下安排到湖上了,能不去瞅一眼吗? 孟芊芊笑了笑:“替我回夫人,我后日定准时赴约。” 游不游湖无所谓,但品花宴是万花楼举办的,她正愁没机会调查万花楼。 李嬷嬷得知王夫人邀孟芊芊去游湖,高兴得立马将库房的首饰全拿了过来,恨不能让孟芊芊游湖时全戴上。 孟芊芊哭笑不得:“嬷嬷,太重了,脖子会疼的。” 李嬷嬷也檀儿也挑了一大摞:“檀儿戴!” “额不戴!” 檀儿也不喜欢顶着满头首饰,她都是扎两个丸子头,用发带一绑。 孟芊芊道:“嬷嬷,我进宫也不见你这般浓重。” 李嬷嬷道:“那怎么一样?小姐来了京城五年,一直在陆家守寡,从未交过朋友,也没和谁出游,小姐如今终于能和那些千金一样了。” 她恨不得,把小姐缺失的五年正常日子都补回来呀。 转眼到了游湖那日,王夫人亲自来风水胡同接孟芊芊。 孟芊芊很是惊讶。 王夫人忙道:“我是不是唐突了?原本约了在湖边碰面的,可我又担心你找不着地方……” 孟芊芊微笑:“我正在打听该怎么走呢,夫人来得太及时了,夫人不让芊芊与你见外,夫人也别与芊芊见外。” 王夫人就喜欢爽快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她不是不会,只是多了人会累呀。 她拉过孟芊芊的手:“好,咱们日后谁也不许见外!” 孟芊芊与她上了王家的马车。 由于今晚她打算“偷渡”上万花楼的画舫,所以只带了檀儿。 孟芊芊在马车上给王夫人把了脉,脉象平顺,肝气郁结散了不少。 王夫人嗔了她一眼:“我已经好了,孟小九!” 突然被扒了马甲的孟芊芊:“……” 第一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见孟芊芊一副尴尬无措的样子,王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行了,不打趣你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 王夫人与有荣焉地说道:“得知你便是孟小九,我这心里更痛快了,陆家人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为了一个边关来的哑女,放弃了你这般优秀的儿媳,我若是他们,非得吐血不可!” 孟芊芊讪讪:“夫人说笑了。” 王夫人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没说笑,我认真的,芊芊,你是个好姑娘,是陆家不配。那五年的真心就当喂了狗,你还年轻,日后的路长着呢,一定会遇上真正珍重你的男子。” 她说着,抬手理了理孟芊芊鬓角的发,“我是没儿子,不然我求也得把你求回家,但以王大牛那德行,他儿子你多半也是瞧不上的。” 孟芊芊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儿。 王夫人欣慰地说道:“这才像话嘛,年纪轻轻的,成天那么老成做什么?” 王夫人是真的喜欢孟芊芊,不仅是因为孟芊芊在铺子里救过自己的命,也因为孟芊芊身上有一股罕见的胆识与韧劲,是王夫人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因着万花楼的品花宴,沿岸的热闹更甚从前,长街上挤满了前来观赏的百姓,鳞次栉比的商铺座无虚席,小贩们的吆喝声交错迭起。 马车进不去,孟芊芊与王夫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下了马车。 檀儿一眼被糖葫芦路边的吸引,孟芊芊买了四串,她两串,王夫人的丫鬟两串。 丫鬟不敢要。 王夫人道:“吃吧。” 丫鬟这才笑着接过,她只要了一串,主要也是吃不完。 “你也吃啊。”王夫人把第四串糖葫芦递给孟芊芊。 “啊?”孟芊芊一愣,小声道,“孩子吃的。” 王夫人笑翻了。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来到岸边,上了一艘华丽精致的画舫。 画舫共有两层,一层是四面通风的大堂,挂了彩玉宝石珠帘,二楼则是一间间雅致绝伦的厢房。 王夫人牵着孟芊芊的手上了二楼,左拐进了兰字号厢房。 令人意外的是,里头竟然早已高朋满座。 王夫人一愣:“不说了酉时?一个个到的这么早?” 众人讪讪。 周夫人道:“你不也提前来了?” 王夫人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怕太晚了,错过灯会吗?” 是怕错过灯会,还是怕错过看花魁? 众人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周夫人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艳:“这位想必就是孟姑娘吧?” 上次在皇宫,孟芊芊穿着劲装,英姿飒爽,眼下换了女子的粉白束腰罗裙,青丝如瀑,朱颜玉貌,美得不可方物。 而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落落大方,端淑典雅,丝毫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你们这一个个什么表情?” 王夫人将众人的打量挨个瞪了回去,“芊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夫人,京师骁骑营周将军的妻子,这位是邢夫人,上回在刘家见过的,你与陆家的案子就是邢大人给办的。” 孟芊芊有印象,给两位夫人行了礼。 周夫人伸手去扶:“可不敢当!孟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边关立下大功,我等后宅妇人怎好受功臣的礼?” 孟芊芊真诚地说道:“二位夫人是长辈,当受芊芊一礼。” 邢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行止有度,不恃功而娇,蕙质兰心也。 “哎哟,我是不是来晚了?” 伴随着一道泼辣爽朗的声音,一位珠圆玉润的夫人笑呵呵地上了楼。 她身后跟着周小姐。 周小姐长呼一口气:“人我接到了!” 一进厢房,她便看到了孟芊芊,顿时激动地走上前,拉住孟芊芊的手,“孟姐姐?我娘没骗我,你果真来了!” 孟芊芊一愣一愣的。 周夫人嗔道:“你这皮猴,仔细吓着孟姑娘!” 周小姐道:“孟姐姐才不会被吓到呢,倒是王姐姐不经吓!” 周夫人一阵尴尬。 王夫人笑道:“嫣儿倒也没说错,那丫头胆子太小,被退个亲就躲去外祖家了,一点儿也不像我和她爹。” 是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的?胆大包天的王御史,偏就生了个胆小如鼠的闺女。 周小姐道:“娘,王婶婶,邢婶婶,你们聊你们的,我和孟姐姐去外面赏湖!” 孟芊芊被热情不已的周小姐拉出去了。 “孟姐姐,我叫周楠嫣,你以后就和王姐姐一样,叫我一声嫣儿吧。” “好。” “孟姐姐,我们去楼下玩!” “嗯。” 今日王夫人相约的全是京城大有来头且德行兼备的夫人,孟芊芊当然看得出王夫人是在为她铺路,既然她不愿回幽州,那便尽所能拓宽她在京城的人脉。 孟芊芊不会不领情。 二人下了楼。 周楠嫣自从在檀儿与半夏口中了解了孟芊芊的过往后,心中对孟芊芊是又心疼又敬佩,加上她又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哪怕孟芊芊话不多,二人也没有冷场。 “孟芊芊,我若是男子就好了,那样我一定上门向你提亲!就是,你不一定看得上我,但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孟芊芊微微一笑:“若周姑娘是男子,定是世间顶顶光明磊落的男儿。” 周楠嫣道:“那是!我至少不会负心薄幸,从外头带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 一道气愤的女子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二人转身一瞧,周楠嫣冷冷地笑了:“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小姐!你都成过街老鼠了,不老实在在家待着,出来招摇过市,是嫌你们陆家不够丢人吗?” “你——” 陆玲珑气得半死。 她最近的确受了不小的打击,先是曾经来往密切的闺中好友挨个儿疏远了她,再是那些挤破脑袋来二房提亲的人也全消失不见了,问就是八字不合,与别人相看去了。 陆玲珑的行情一落千丈,心中郁闷不已,这才趁着花灯会出来散散心。 谁料刚上船,便让人奚落了一顿。 陆玲珑骂不过周楠嫣,转头将矛头对准孟芊芊:“你这个毒妇!陆家有今日全是让你害的,你怎么还有脸出来?” 孟芊芊淡淡一笑:“你都有脸出来,我为何不可?” 陆玲珑气鼓鼓地都说道:“我大哥不要你了,你就是个弃妇,有什么好得意的?会打仗了不起呀?不守妇道,勾三搭四,我倒要看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第一百零二章 大都督,能蹭个船吗? 她自己亲事受挫,就巴不得孟芊芊更没人要才好,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一丝优越感。 周楠嫣听得莫名其妙,嘲讽地呵斥道:“你脑子没进水吧?明明是孟姐姐休了你那不守夫德的大哥!衙门去抄你们家给孟姐姐赔偿嫁妆,全京城都瞧见了!你如今还有脸在这儿恶语中伤孟姐姐,真以为大家伙儿会再上你们的当吗?” 陆家有多能颠倒黑白呢? 当初明明是陆凌霄先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外室,非得说成是孟芊芊小肚鸡肠,容不下妾室。 孟芊芊掏空嫁妆贴补了陆家五年,到陆家口中,成了陆家养大孟芊芊,还养出了一条没良心的白眼狼。 更近些的则是孟芊芊与陆凌霄义绝,生生被陆家人传成了是陆家不要孟芊芊。 不过,自从张飞虎当众扯掉了陆家最后一块遮羞布之后,大家伙儿算是彻底看清了陆家的嘴脸。 陆家主事的那几个全是撒谎精,谁还轻信他们呀? 陆玲珑气急败坏:“我说的全是真的!不信你问她,在去边关之前是不是就开始四处勾搭男人了?” 孟芊芊反问:“我勾搭谁了?” 陆玲珑理直气壮地说道:“大都督!你敢说你去边关前不认识他?” 周楠嫣没好气地说道:“认识又怎么了?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陆玲珑指着她鼻子:“你、你、你……” 周楠嫣瞪她道:“我什么我?多大了,话都讲不出清楚!下次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陆玲珑好歹是陆家唯一的千金,加上平日里接触的全是些八面玲珑的贵女,大家不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是不好意思撕破脸的。 也就是碰上了周楠嫣。 陆玲珑快被气哭了。 孟芊芊这下更加感受到王夫人的用心良苦了,今日约见的夫人与千金不仅出身高,就连性情都与她极为相合。 孟芊芊对周楠嫣道:“嫣儿,我们去赏灯。” “听你的,孟姐姐!”周楠嫣立马不搭理陆玲珑了,她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其实王姐姐也很好玩儿的,等她回京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孟芊芊微笑:“好啊。” 二人从陆玲珑面前走过,看也没再看陆玲珑一眼。 陆玲珑气得跳脚:“孟芊芊,你就是没人要!没人要!” 周楠嫣想揍人了,孟芊芊轻握住她的手:“狗咬人,人不一定得咬回去。” “孟姐姐说的对!” 周楠嫣不生气了,回头冲陆玲珑挑衅一笑,“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可是听说上你家提亲的人全跑路了!嫁不出去的人是你才对吧!哼!” 陆玲珑被戳中了痛脚,忍无可忍地朝着周楠嫣扑了过去。 周楠嫣没察觉到危险靠近。 孟芊芊瞥了眼地上的影子,伸手搂住身侧的周楠嫣,扣住她腰肢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陆玲珑骤然扑空,踉跄了几下撞在栏杆上。 画舫忽然一阵震荡,身形不稳的陆玲珑被晃了出去,狼狈地跌进了冰冷的湖中。 周楠嫣被孟芊芊抱在怀里,背对着栏杆的方向。 她的心口扑通扑通的。 孟姐姐抱她了,好好好好害羞呀! “孟、孟姐姐?” “没事吧?” 孟芊芊轻声问,她的声音里透着令人心安的冷静。 周楠嫣的小耳朵红了下:“啊,没事……多谢孟姐姐……” 她被抱转过来的一霎,是看见了陆玲珑朝自己扑来的。 还好孟姐姐及时出手,不然自己就惨了。 孟芊芊松开了她。 周楠嫣回头去找陆玲珑的麻烦,却不见了人影。 这时岸边逐渐有人发现陆玲珑落水了,只是识水性的毕竟不多,加上二月底大家大多穿着厚衣,下水救人是很危险的。 “救……救……” 陆玲珑拼命挣扎。 孟芊芊可不会救她。 周楠嫣捂嘴惊呼:“怎么办?我……我不会水……” 她觉得孟芊芊一定也不会,她仰头望向二楼的檀儿,“檀儿,你会水吗?” 檀儿坐在栏杆上,优哉游哉地晃着小腿儿,痛快地啃了口糖葫芦:“不、会!” 船家也发现了,拿了竿子过来打捞,可怎么也捞不着。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纵身入水,将陆玲珑救上了岸。 陆玲珑溺了水,浑身发紫,男子忙着救人,按压她胸口,让她把水吐了出来。 陆玲珑睁眼的一霎,瞧见一个浑身打着补丁的男人,对自己欲行不轨。 她抬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 啪的一声,将男人打懵了,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懵了! 一个商贩打抱不平地说道:“姑娘!他方才是在救你!不是他,你命早没了!” “是啊,我们都可以作证!是他把你从水里救上来的!” “我们村里人溺了水,也是这般施救的!” “玲珑?” 陆凌霄的声音骤然出现。 陆玲珑委屈得眼眶一红:“大哥!” 陆凌霄忙挤开人群,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陆玲珑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陆玲珑泣不成声:“呜呜呜……大哥……” 林婉儿跟在陆凌霄身后,她看见这一幕,也狠狠吃了一惊。 那个热心的商贩陆玲珑被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至于她为何落水,众人没看着。 女子自古重名节,虽说是为了救命,可大庭广众之下,陆玲珑与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她的清白算是毁了,她这下彻底嫁不出去了。 除非她的救命恩人肯娶他。 但对方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一脸穷酸样,叫她嫁给他,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陆凌霄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高……高……” 听他话都讲不利索,陆玲珑哭得更大声了。 孟芊芊也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兴致,带着周楠嫣上了二楼。 陆凌霄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画舫,却只看到一片翩飞的衣角。 对陆家而言,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让陆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雪上加霜,但对几位夫人而言,不过是一场事不关己的意外。 说到底,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切皆是陆玲珑咎由自取。 品花宴即将开始,画舫朝湖心的方向而去。 周夫人道:“若是能上船观赏就好了。” 王夫人摇摇头:“万花楼的品花宴,一帖难求,咱们可没这资格,能远观就知足吧。” 蔺夫人忽然道:“哎哟,四周停满了,咱们过不去了!” 周楠嫣失望:“啊?看不着了吗?” 话音刚落,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气势磅礴地航行了过来。 她们的画舫已经够大了,然而被对方一衬,气势上立马输了一大截。 忽然,孟芊芊挑开珠帘,将半截身子探了出去,对着与她们并行的画舫中,优哉游哉品茶的某人道: “大都督,能蹭个船吗?” 第一百零三章 芊芊与宝姝配合默契 陆沅刚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能,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呼哧呼哧爬了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自己撂上案桌,盘腿往陆沅面前一坐。 “呜哇!” 超凶的。 宝姝从兜兜里翻出一张契纸,霸气侧漏地往桌上一拍,“呜呜哇哇呜呜哇!” 船,宝宝的! 陆沅冷冷一哼。 一旁的清霜对孟芊芊道:“孟姑娘,这艘画舫是宝姝小姐的,宝姝小姐请您登船。”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带几个朋友可以吗?” 宝姝扬起小下巴,小手一挥,可以哒! 王夫人等人随孟芊芊登上了都督府的画舫。 当看着先前的画舫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真的登上陆沅的贼船……呃不,大船了。 画舫雕梁画栋,又大又奢华,无一处不精美到了极致,她们是画舫仅有的客人,为她们保驾护航的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这种待遇,饶是她们贵为京城命妇,也是平生头一次。 很快,侍女们奉上了新鲜的瓜果与精致可口的点心。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几位夫人清了清嗓子,交换一下眼神。 蔺夫人讪讪道:“要不要……去给大都督道个谢呀?” 孟芊芊怀里的宝姝坐直了小身子:“呜哇呜哇!” 孟芊芊笑道:“是宝姝的船,谢宝姝就好了。” 几位夫人当然不信一个小奶娃能做这艘船的主,心想八成是大都督与她们这群女眷避嫌,这么一想,大都督倒也没传闻中的那般暴虐可怕。 “孟姑娘。”蔺夫人笑着开了口,“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芊芊道:“蔺夫人请说。” 蔺夫人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孟姑娘,你是怎么做了大都督的侍卫的?是不是被大都督胁迫了?” 声音不大,可架不住某人耳力好。 隔壁,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孟芊芊微笑:“大都督曾有恩于芊芊。” 周夫人:“一定是他的计谋!” 又背了个大锅的陆沅:“……” 大都督不愧是本朝最嚣张的奸臣,一艘游湖的画舫,生生划出了战船的气势,谁见了不发怵?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画舫长驱直入,稳稳停靠在湖心,与万花楼的画舫接驳。 陆沅上了船后直接去二楼了。 清霜将孟芊芊一行人领去了一楼正对着舞台的位子,这里早已摆好桌椅,三面用屏风挡住,以掐金丝华盖为顶,是最佳观赏宝座,且不会被其余宾客窥伺。 蔺夫人问道:“大都督不会是特地把这个位子留给咱们的吧?” 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雅座了。 这时,二楼传来了张飞虎嘹亮的叫声:“大都督!来来来!喝一杯!” 孟芊芊道:“大都督上楼找将士们喝酒去了。” 蔺夫人:“原来如此。” 王夫人道:“想什么呢?咱们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上去打个招呼。” 王夫人笑道:“去吧。” 孟芊芊抱着宝姝上了楼。 张飞虎、聂寒山、赵青云、韩辞等人都在,除了韩辞与陆沅,其余几个大老爷们儿身边均有个柔情似水的姑娘在伺候。 张飞虎搂着小美人的腰,喝得好不惬意。 孟芊芊:“张将军。” 唰! 张飞虎一把推开了怀中美人。 其余几人也果断把人往外一推,万花楼的姑娘们东倒西歪了一地,一个个全都懵了! 张飞虎等人有种在外鬼混,却被自家孩子抓包的尴尬。 “咳咳,小九也来了啊。” 张飞虎清了清嗓子,对宝姝招了招手,咧嘴一笑,“宝姝小姐。” 宴会上,他们与宝姝正式碰过面了,还问了大都督小家伙这么可爱,一路上藏着掖着干嘛。 宝姝被浓浓的酒气熏得狂吐舌头。 孟芊芊眨眨眼,说道:“你们继续,我带宝姝出去转转。” 万花楼的几位姑娘们温馨香软地朝他们靠了过来。 “几位爷,咱们接着喝?” 一个美人儿娇滴滴地说。 张飞虎摆摆手:“下去吧,没你们什么事了。” 别一会儿又让孩子撞见。 另一位美人撒娇道:“爷~” 陆沅薄唇轻启:“下去。” 众美人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头皮一麻,赶紧退下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在画舫上溜达。 “我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难不成一间间屋子去找?行踪太诡异了,会被人盯上的。” 怀中的宝姝睁大眸子,小身子一扭,从孟芊芊怀里下来。 随后她呼哧呼哧往前爬。 “昭昭,你上哪儿?” 孟芊芊快步跟上。 小家伙最近爬得可快了,有时奶嬷嬷都撵不上她。 每路过一间厢房,宝姝都会爬进去晃悠一圈。 若是遇上房门紧闭的,她就用小拳拳砸门,呜哇呜哇地叫,非得把门喊开不可。 万花楼的高手们头疼不已,宝姝在万花楼待了两个月,没人不认识她,也没人敢拦她,自然也知道没人哄得住她。 是以,当看到拿着奶壶跟在她身后的孟芊芊时,没一个人怀疑。 “二楼没有。” 孟芊芊轻声嘀咕,“难道在三楼?” 宝姝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还要……爬……三楼? 宝姝咻咻咻地往三楼爬去了。 一刻钟后,她坐在一间厢房的地板上大喘气。 累死宝宝了,累死宝宝了…… “难道在……一楼?” 咚! 宝姝朝后四仰八叉地躺倒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下了楼,一楼没有厢房,全是打通的,一眼可见。 孟芊芊大大方方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每一个护卫打扮的高手,没发现手背上有刺青的男人。 宝姝双手抓着小奶壶,喝着喝着睡着了。 孟芊芊又抱着她上了二楼。 张飞虎等人又与清霜拼酒,毫不意外,全被清霜干趴下了。 陆沅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这里的视野其实也不错,舞台上,美人争奇斗艳,精彩绝伦,身姿歌舞只是其一,琴棋书画的比试才是令人赞叹不已。 然而陆沅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优哉游哉地品着茶,看也不看美人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夫妻一场 孟芊芊抱着熟睡的宝姝在陆沅身旁坐下。 陆沅漫不经心地问道:“找到你要的人了?” 孟芊芊心口一震:“大都督……知道我在找人?” 陆沅冷声道:“你接近本督的每一步,都在算计本督。” 孟芊芊:“那您还让我——” 陆沅的眼神更冷了:“暂时用得着你罢了。” 孟芊芊低下头:“哦。” 陆沅道:“哪日你没了价值——” 孟芊芊道:“我会主动从大都督身边消失,绝不给大都督添麻烦。” 陆沅冷冷地说道:“最好是这样。” 二人不再说话。 一楼大堂,乐声阵阵,喝彩不断,花魁的竞选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稀碎的星光落入厢房,如无形的纱帘,将这一方天地隔绝出了一片格格不入的宁静。 宝姝梦呓了一声,柔软的小脸蛋儿在孟芊芊怀里蹭了蹭。 孟芊芊忽然想起了惨死于仇人刀下的弟弟,他幼时,是否也曾这般乖巧地睡在自己怀里。 仇恨的烈焰在她胸中无尽燃烧,灼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瞬,她脑门儿往桌上一砸,不省人事了! 陆沅古怪地看向清霜:“你给她喝了什么?” 杯子是清霜拿过来的。 清霜道:“酒啊,不醉人的那种。” 陆沅冷声道:“哪种?” 清霜:“烧刀子。” 陆沅:“……” “姐姐!” 檀儿一蹦一跳地找了过来,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哟!” 她捧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猛灌一口。 清霜伸出手:“你不能喝——” 檀儿已经喝了,她嫌弃得吐舌头:“好难喝哟!” 她抱着坛子醉醺醺地走了几步,两眼一翻倒下了。 陆沅看向清霜:“不醉人。” 清霜尴尬。 上官凌去外头巡逻了一圈回来,一进屋看见众人倒了一地,虎躯一震:“嚯!清霜,你又和人拼酒了?咦,怎么连孟姑娘和檀儿也醉倒了?你连她俩也敢灌啊?” 清霜:“没灌。” 上官凌看看孟芊芊,又看向陆沅,讪讪道:“大都督,您看咱们是……” 陆沅起身:“回去。” 上官凌一愣:“啊?不……留下来……看会儿?” 陆沅淡道:“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凌快哭了,你不想开,我想看啊!万花楼的花魁,花魁啊! …… 孟芊芊只喝了一杯,半路上酒醒了些,迷迷糊糊地抓着陆沅的袖子。 陆沅见她渐渐醒转,冷声道:“敢叫本督一声爹,你死定了!” 好在孟芊芊没叫,只是半梦半醒地问道:“王……王夫人呢?” “打过招呼了。”陆沅没好气地说道。 “嫣儿呢?” “哼!” 孟芊芊把今日的女眷挨个问了一遍,都挺好,她点点头,蜷缩着身子继续睡着了。 等清霜抱着她下马车时,她依旧揪着陆沅的袖子。 陆沅面无表情地将袖子扯了出来。 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陆凌霄看到。 “谁?” 陆凌霄警惕地问。 陆沅与清霜转过身来。 夜色里,陆沅一袭紫衣,看似神华内敛,不经意间却总能让人感受到上位者的凌厉与杀气。 陆凌霄惊讶:“是你?” 陆沅的神色瞧不出丝毫变化:“见了本督不知道行礼么?” 陆凌霄的目光扫过清霜怀中的孟芊芊,再想到孟芊芊拽住陆沅衣袖的一幕,不敢想二人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里忽然十分不是滋味。 他皱眉,拱手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大都督。” 因走得近了,他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其实孟芊芊身上的酒气不重,多是清霜的。 只不过清霜没有半点儿醉酒的样子,因此陆凌霄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孟芊芊喝多了。 一个女人,夜半与男人宿醉,成何体统? “大都督,她是女子,你半夜将她灌醉,不知是何企图?” 陆沅勾唇一笑:“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本督?她的夫君,还是她的情郎?需不需要本督提醒你,你们已经义绝了?”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 陆沅一个字也没有说错,他不再是她的夫君,他无权再干涉她任何事。 陆凌霄正色道:“夫妻一场,下官不能任由她被人欺辱!就算你是大都督,你也不能强抢民女!” “吵啥子嘛?” 马车里,檀儿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陆凌霄一听这醉得不省人事的声音,惊怒不已:“你连她的丫鬟都灌醉了?你这个禽兽!” 檀儿才多大?居然就给她灌酒! 也是,檀儿武功高强,清霜可能并不是她的对手,只有把檀儿灌醉了,陆沅才有机可乘。 “陆沅,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好歹是新的寅虎,你欺辱了她,就不怕其余十卫来找你寻仇吗?” 申猴已死,别的黑甲卫又没死! 陆沅冷冷一笑,转身残忍摇醒了孟芊芊:“孟小九。” 孟芊芊迷迷瞪瞪地睁眼:“嗯?” “本督欺辱你了?” 孟芊芊摇头。 “酒……是本督逼你喝的?” “小九……自己喝的!” “今晚是谁要上本督的船的?” “小九……小九要上……大都督的船的……” 陆沅回头看向陆凌霄:“听见了?” 孟芊芊抓住陆沅的袖子:“小九……是大都督的……” 陆凌霄瞳孔巨震! 这个女人说什么? 她是陆沅的? 她才与自己义绝多久,竟然就已与陆沅……苟合在一起了? 院门开了,陆沅与清霜进了院子。 嘭! 院门合上。 孟芊芊打了个酒嗝:“小九……是大都督的……狗腿子……” 陆沅嘴角一抽。 马车上。 檀儿晕晕乎乎:“逆们……四不四……忘了啥子?呼……呼呼……” 月黑风高。 孟芊芊趴在床上,睡得呼呼的。 她的酒品很好,醉了也不耍酒疯,就是……一直拉着陆沅的袖子。 大概这袖子太像她爹的。 月黑风高。 两道黑影潜入了风水胡同。 “三哥,确定那丫头住这儿?” “她今晚在画舫现身了,我一直跟踪她,不会有错,老五死在她手里,咱们必须给老五报仇!” “好!给老五报仇!” 二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白发玄衣男子躺在床上,睁了睁眼:“哟?有人来了?干我什么事?” 他可不管闲事。 第一百零五章 他的小寅虎 他是来京城找小寅虎的,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呢? 话说小寅虎究竟在哪儿? 也不知这袋粮食能撑到找到小寅虎的那一日。 玄衣白发男子,不再理会屋顶上的动静,双手交叠在腹前,以一个极为优雅的睡姿闭上了眼。 孟芊芊与檀儿醉得不省人事,对于屋顶上的动静一无所知。 陆沅却是双耳一动,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郁子川!” 抱着弓箭窝在大树上的郁子川,陡然睁开双眸,朝夜色接连射出两箭。 他的箭术较之以往又有了进益,如暗夜流星划破长空,如影随意地追向两名黑衣人。 二人脊背一凉,感受到一股危险直逼命门,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手抽刀断箭,另一手拉开了身旁的老四。 “四弟当心!” 他断了一箭,另一箭擦破了老四的胳膊,瞬间皮开肉绽。 老三怒道:“何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给老子出来!” 郁子川大大方方地跃上了屋顶。 二人定睛一瞧,瞬间惊讶出声:“是你?” 郁子川又不是清霜那样的暗卫,他光明正大地跟在陆沅身边,万花楼的人全认识他。 “是我。” 郁子川说。 老三皱眉道:“郁小弟,此事与你无关,我们不想与你为难,你走吧。” 郁子川没动。 老三沉下脸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子川幽怨地说道:“大都督在里头,你们吵到他,他会生气,他一生气,就拿我出气,烦。” 二人:“……” 老四小声道:“三哥,你不是说大都督走了吗?” 老三咬牙:“这都过去多久了,谁能想到他会在那丫头屋子里过夜?咱们万花楼那么多花魁,也没见哪个能留他过夜的!” 老四道:“大都督在,不好杀呀。” 老三的眼神凝了凝,对屋顶下的宅子说道:“大都督,此乃我弟兄与她的私怨,还请大都督卖万花楼一个面子,回头万花楼自会为大都督奉上最国色天香的花魁。”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不喜欢有人踩在本督头上说话,郁子川,杀了。” 郁子川狂奔而起,骤然从大弓里抽出一柄长剑,扔下大弓,飞天一斩! 老三忙抡剑抵挡,只听得铿的一声脆响,他的兵器被郁子川生生斩断! “三哥!” 老四脸色一变。 郁子川挥剑如光,快若飞花,二人险些应接不暇。 老四咬牙:“三哥,这小子不是弓箭手吗?为何武功如此厉害?” 老三抹了抹脸颊上的伤口:“看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四弟,咱们也别手下留情了。” 他们一开始并不想与郁子川你死我活,但瞧郁子川当真对他俩动了杀心,自当全力以赴。 但令二人始料未及的是,郁子川的功夫远超他们想象。 “三哥,这小子的武功好奇怪,不像中原的……啊——” 他话未说完,挨了郁子川一剑。 老三道:“今日怕是杀不了了,回去禀报大哥二哥,撤!” 二人冲郁子川扔了一把迷药,转身就逃! 不料郁子川闭着眼仍斩出一剑,老四被剑气所伤,跌进了隔壁的院子。 郁子川追了过去。 老四情急之下冲进了宅子,打算从后门离开。 郁子川正打算追进去,就见一道人影宛若沙袋一般,被人扔了出来。 他重重地跌在郁子川脚边,身子一阵痉挛,吐出一口鲜血,咽了气。 郁子川满目震惊。 就一招,好可怕的内力! “小子,把尸体带走,我不喜欢被人弄脏院子。” “是,前辈。” 里头那个人,他打不过。 郁子川乖乖抓起尸体扔了出去。 老三见老四死了,悲愤之余也有些慌张,一条满是凶宅的胡同里,为何突然多出来一个如此可怕的高手? 他这会儿连对方的屋顶都不敢过了,赶紧掉头从另一边离开。 这时郁子川也追了上来。 二人过了一招,在屋顶上轰出了一个大洞,老三不慎跌了进去。 一个老太太正在木桶里药浴,见到天降登徒子,双手抱怀大喊:“非礼呀——” 郁子川在屋顶上急急刹住! 嘭! 老三抱着脑袋夺门而出! 他进去时是人模人样的,出来已被人揍成猪头,他跑了没几步,双膝一软,面朝下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郁子川跳下来,蹲下身探了他的鼻息,倒是还有一口气,但,脊骨全断了,活不了了。 他回孟芊芊的宅子,向陆沅复了命。 陆沅唇角一勾:“有意思。” 郁子川问道:“孟姑娘住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 陆沅冷笑:“她危险,来杀她的人同样危险,就看谁的命更硬了。” 郁子川:“万一孟姑娘先被隔壁杀掉怎么办?” 陆沅:“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 郁子川不服气,转过脸问道:“万花楼的两个人怎么处理?”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给万花楼送回去,告诉燕娘子管好自己的手下。” 郁子川道:“只有一个活的,死人也送回去?” 陆沅冷声道:“尸体不用处理吗?” 郁子川:“哦。” 下次让上官凌来。 …… 孟芊芊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一杯烧刀子醉倒的一天,她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李嬷嬷端了醒酒汤入内:“赶紧喝了,醒醒酒。” 孟芊芊接过汤:“檀儿呢?” 李嬷嬷道:“也喝多了,睡得正香,没叫她。昨儿怎么回事?不是去游湖?怎的喝成了那样?连檀儿也喝了?” 孟芊芊喝完醒酒汤,笑了笑,说道:“就,不小心喝了点儿,只喝了一杯。” 李嬷嬷接过空碗,嗔道:“小姐难不成还想多喝几杯?多亏了清霜姑娘把小姐与檀儿送回来。” “清……霜?” 孟芊芊眨眨眼,望向门口冲她使眼色的万嬷嬷。 万嬷嬷比了个自己一定会保密的手势。 半夜开门的是万嬷嬷,她瞧见一个神仙般的美男子送自家小姐回家,还和前姑爷大吵一架! 天啦! 她激动得一宿没睡呀! 好叭,半宿。 后面太困,实在撑不住了。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回头我好生谢谢清霜。” 宿醉后,身子有些乏,孟芊芊只练了半个时辰的武功,便感觉脑袋发晕。 “呼,再也不喝酒了。” 孟芊芊擦了额头的汗水,打算下午再接着练,这会儿先去把小池子围起来。 宝姝开始学走路了,怕她掉进去。 她刚到前院,便听见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来自隔壁。 她仰头一瞧,看到一个年迈的阿婆正踩着梯子往上爬。 她轻声问道:“阿婆,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老太太不耐烦地说道:“屋顶坏了,不爬上去怎么修啊?” 孟芊芊笑了笑:“阿婆,上面很危险,你下来吧,我给你修。”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小寅虎在隔壁 孟芊芊去了隔壁。 老婆婆一点儿没与孟芊芊客套,当真下来,把梯子给了孟芊芊。 孟芊芊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损坏,上去了才发现屋顶破了好大一个窟窿,连木板架子都断了。 她朝坐在院子里的老婆婆问道:“阿婆,您家有木头和瓦片吗?” 一般人建宅子时会多出一些没用完的砖瓦,但木材多被处理掉了,孟芊芊寻思着如果阿婆家没有,自己便让武哥儿去集市上买些回来。 老婆婆翘着二郎腿道:“后院柴房,自己去拿!” 她的态度算不上好。 孟芊芊没往心里去,从屋顶上纵身而下。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 孟芊芊穿过堂屋,来到后院,后院一共三间屋子,一间上了锁,一间是灶屋,中间的屋子门半开着,隐约可见一堆瓦片。 应当就是柴房了。 孟芊芊迈步而入。 当她看清眼前的场景,却陡然停住了步子。 这是一间只在墙壁上凿了个小窗的屋子,小窗还被又脏又旧的油皮纸糊上了,只有裂缝中有光线透入。 一堆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木材搁在墙角,边上是叠放整齐的瓦片,同样落满蛛网与尘土,有几片已经碎裂。 衣是屋子里最正常的东西,其余的便是一地杂乱无章的骨头,甚至就在孟芊芊的眼前,悬挂着一副与自己怼脸相望的头骨。 老婆婆阴森而佝偻的身影来到了柴房门口,堵住了大半光线,令本就阴冷的柴房越发阴森可怖。 “找到了吗?还要替老婆子修屋顶么?”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仿佛透着无穷的恶意。 孟芊芊捋起袖子,上前几步,抱起一堆木材,转身冲老婆婆微微一笑:“挺好找的,这就来修!” 她蹬蹬蹬出去了,又折回来搬了瓦片。 “阿婆,你家有柴刀吗?我砍个木头。” 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干起这些粗活来却有模有样。 老婆婆忍不住又看了孟芊芊好几眼。 万嬷嬷从自家院子,看见了隔壁屋顶上的孟芊芊,当即就要来帮忙。 孟芊芊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把池子围起来吧。” 万嬷嬷不善木工与瓦匠的活儿,别弄伤了。 “行!” 宝姝小姐越爬越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快看不住了,也是该把池子围起来了。 李嬷嬷听到动静出来,望着在屋顶爬上爬下的孟芊芊,欲言又止。 这哪儿还有半点儿姑娘家的样子?得亏是住在人烟稀少的风水胡同,没人说三道四。 “仔细摔着!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知道了,嬷嬷!” 孟芊芊一掌劈断了一根木头。 李嬷嬷:“……” 罢了罢了,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孟芊芊补完屋顶上的大窟窿,又发现了好几处漏雨的地方,顺手全给修了。 她又把梯子与没用完的木材、瓦片放回去,院子也清扫干净。 “阿婆,弄好了,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老婆婆坐在石凳上,不搭理孟芊芊,也没道声谢。 孟芊芊回到自己院子。 万嬷嬷凑上来,嘀咕道:“小姐,您忙活大半日,那婆子连声谢都没有!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怎么说?” 万嬷嬷道:“嗐,那婆子脾气不好,咱们刚搬来那会儿,寻思着都是街坊,先过去打声招呼,奴婢第一个去了她家,奴婢带上了杜娘子新做的桂花糕,哪知她竟当着奴婢的面把桂花糕给扔了出来!那之后,李嬷嬷便说不再随意串门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初这里出了血洗凶案之后,胡同里的人陆陆续续搬走,留下来的多少都有自己的隐情,要么无处可去,要么……不想离开。” 万嬷嬷不懂:“干啥不想离开?” 孟芊芊感同身受地说道:“可能在等破案的那一日吧,那位阿婆或许也是一位亡者的家人。” 她在柴房见到的尸骨,可能是那位阿婆再也醒不过来的亲人。 万嬷嬷叹气:“这么说,她也挺可怜的。” 这件事给了孟芊芊不小的触动。 有人为了一个真相,可以苦等数十年,她该学学这份隐忍,不能操之过急。 真凶要抓,大仇要报,但她只有活着,这些才能实现。 话又说回来,那个黑衣人死了,他的同伙没来找她寻仇么? 万花楼。 燕娘子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三名黑衣男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背着我去杀鬼门十三针的传人!” 为首的黑衣男子道:“她杀了老五,昨夜,老三、老四也因她而死。” 燕娘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那几个弟弟不去惹她,会死在她手里吗?需要老娘提醒你们多少次,在老娘查出她的来历前,谁也不许动她!” 为首的黑衣男子道:“会鬼门十三针就一定是十三针的传人吗?燕娘子,你这些年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燕娘子怒斥道:“你管老娘!” 出了万花楼,老二问道:“大哥,咱们真不为老三、老四、老五报仇了?” 三个弟弟,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 老五是中了毒,但却死于肋骨戳裂脾脏。 老四是让人一招震碎心脉,死得还算痛快。 最惨的是老三,脊骨寸断,浑身每块骨头都被卸了,是在他们几兄弟面前活生生疼死的。 为首的黑衣人道:“没想到陆沅身边有这等高手。” 除了老五是大意着了那丫头的道,另外两个弟弟都是被十分可怕的高手弄死的。 老六道:“大哥,你说句话,杀不杀,弟弟们听你的!”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地说道:“该杀当然要杀,但不急一时,只要她人在京城,就不怕寻不着机会!” 他不信陆沅会时时刻刻守在那丫头身边! 大都督啊,不上朝么?不处理政务么? 总有陆沅顾不上她的时候,届时,他会亲自要了那丫头的命,替三个弟弟报仇雪恨! 风水胡同。 玄衣白发男子捣鼓了一早上,终于把风水罗盘修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我果然还是这么厉害!” 他托起罗盘,调整了一下指针的方位,忽然,指针动了,旋转了数下,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他神色一怔:“小寅虎……在隔壁?” 第一百零七章 孟家来信 孟芊芊帮阿婆修完屋顶,差不多就到了午饭的时辰,檀儿依旧酣睡不醒,孟芊芊给她把了脉。 “没事吧?” 李嬷嬷担忧地问。 “好着呢。”孟芊芊笑着说。 李嬷嬷放下心来,叠了檀儿的衣裳,说道:“这丫头吃的多,也并不见长个儿。” 孟芊芊给檀儿盖上被她踢掉的被子:“兴许没到长个儿的时候。” 吃过饭,孟芊芊去了书阁。 一楼已整理完毕,要开始去二楼了。 她从前只闷头整理,并没往上走过,今日她决定先把七层阁楼全部逛一遍。 陆沅大权在握,又执掌锦衣卫,不少案件的卷宗他都有留底,或是拓印。 她想找找有没有与楚大元帅以及黑甲卫相关的卷宗。 二楼与一楼差不多,也摆放着大量的书架与书籍,从三楼开始,纸书便少了许多,一眼望去皆是竹简。 再往上上不去了,锁住了。 孟芊芊问了今日看守楼阁的小厮,他叫阿福。 阿福态度恭敬地说道:“孟姑娘,钥匙是岑管事拿着,咱们没有,您想进去的话管岑管事要就是了。” 如今刚整理完一楼,这么着急拿钥匙,倒显得自己别有目的似的,尽管是事实,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孟芊芊笑道:“不急,等我收拾到四楼,再去找岑管事拿钥匙。” 陆沅当初同意抵掉她一分息的条件,就是让她把七层楼阁整理完,那么,她应该是可以拿到钥匙的。 她在书阁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来已是日暮时分。 她穿过都督府,从前门出来。 刚转了个弯,与神色复杂的陆凌霄碰了个正着。 陆凌霄是专程在这儿等她的,他亲眼所见她从都督府出来,脸色越发冷了几分。 “我去了风水胡同,你不在,李嬷嬷和半夏也不肯说你去了哪儿,我就猜你来了这里,果然!” “你来做什么?” 孟芊芊淡淡地问。 陆凌霄攥紧了拳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来都督府做什么?你与陆沅究竟是何关系?在边关,你们是不是就已经……” 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 孟芊芊好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这话落在陆凌霄眼里,无疑就是默认了。 陆凌霄感到了一股莫大的羞辱:“孟芊芊!你眼中可还有礼义廉耻?” 孟芊芊反问:“我有没有礼义廉耻干你何事?你是我何人?爹?兄长?夫君?一个也不沾边,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陆凌霄气了个倒仰:“你知道陆沅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和他搅和在一起?他作恶多端,声名狼藉,你就算想气我,也犯不着去与陆沅攀关系!” 孟芊芊被他气笑了:“你多的脸,值得我去气你?” 陆凌霄想到那晚她醉的不省人事,拉着陆沅的袖子说自己是大都督的,那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像着了魔一般,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在你们陆家受气的五年,才是作践我自己!” 陆凌霄被怼得气血翻涌。 他望着孟芊芊头也不回的背影,咬牙道:“你对玲珑见死不救,我也没说什么,你当真要——”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我,见死不救?啊,你指的是她推搡周小姐未遂,结果自己跌进湖里的事?大半年前,她将我推下水,害我落下寒症,你如今竟指望我用这副寒症的身子去救一个谋害过我的人?陆凌霄,你真是个好大哥呀!” 陆凌霄狠狠噎住。 他原本不是想这么说的,可有时情绪一上来,许多话都言不由衷。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李嬷嬷告诉她,陆凌霄来过了。 孟芊芊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火气:“方才碰到他了。” “他是来送信的。”李嬷嬷说。 孟芊芊一愣,倒是没料到有这一茬。 李嬷嬷把一封信函放在桌上:“幽州来的,应当是孟家的家书。” 孟家不知小姐已与陆凌霄义绝,把家书寄到陆家去了。 孟芊芊拆开信函,的确是家书:“二叔写的,说家中一切安好,祖父仍在养病,打听了一下陆家的情况,问陆凌霄是不是真的活着回来了。” 李嬷嬷一筹莫展:“孟家暂时不知小姐与陆家的事,咱们要写封信告知孟家吗?” 孟芊芊摇头:“让孟家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接我回幽州,我暂时不能离开京城。” 其实李嬷嬷也想问她为何不回幽州,在京城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但好几次,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李嬷嬷都问不出口。 李嬷嬷道:“一直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 孟芊芊冷静地说道:“能瞒多久是瞒多久,陆家那边,我会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帮我留意孟家的来信。” 李嬷嬷迟疑:“陆凌霄……” 孟芊芊道:“他不会主动去说,他丢不起这个脸。” 陆家,枫院。 陆玲珑出事后,林婉儿被二夫人狠狠地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她是狐狸精,挺着大肚子也不安分,陆凌霄是陪妹妹去逛花灯,她去凑什么热闹?害得陆凌霄只顾着陪她,让陆玲珑落了水。 当初孟芊芊去都督府赴宴时,林婉儿也是这般抢走陆凌霄的,当时二夫人却只指责孟芊芊小题大做。 果然,砖头不砸在自己脚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二夫人太过分了,干姑娘何事?明明是大小姐自己乱跑!” 绿萝替林婉儿打抱不平。 林婉儿没接话,而是问道:“将军呢?” 若旁人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林婉儿开口说话了。 绿萝低声道:“将军……去找孟芊芊了。” 林婉儿素手一握。 绿萝道:“孟家寄来家书,将军亲自给送过去了。” 林婉儿慢悠悠地拿起一根簪子:“孟芊芊是孟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她出嫁时,孟老爷子把大半身家给了她,孟家若知孟芊芊已与陆家恩断义绝,你猜,他们会不会把她接回幽州去?给孟家写封信,就说,孟芊芊已与陆凌霄和离。” 第一百零八章 老太君太虎了 信函的事宜早不宜迟,孟芊芊决定亲自去陆家一趟。 原本她是债主,能以讨债的由头光明正大上门的,可她实在不想再见到陆凌霄,于是让檀儿去将陆母与老太君约在了陆家后门外的果园。 这座果园的主人与老太君关系不错,孟芊芊常陪老太君去果园摘果子。 很快,陆母便带着玉莲过来了。 孟芊芊扶着陆母坐下。 陆母道:“你太奶不知你要来,去找你了。” “想到一块儿了。”孟芊芊说着,目光落在了陆母憔悴的脸上,“您最近睡得不好吗?” 玉莲叹气道:“夫人最近哪里睡得着啊?二房天天闹,老夫人那边也闹,府上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没个消停的!大少夫人,还是您在府上时,夫人安生!” 孟芊芊善意提醒:“玉莲,我如今已不是陆家的大少夫人了,让老夫人她们听见,该罚你了。” 玉莲委屈:“奴婢心里,只认您一个少夫人,那个林婉儿算什么啊?” “够了!” 陆母呵止了她。 “走,去摘果子!” 檀儿拉着玉莲走了。 孟芊芊给陆母把脉,陆母轻声道:“你别听玉莲乱说,我好着呢。” 孟芊芊知道,陆母在陆家过得并不好,但她不能要求人人都和她一样,不顾家族也不管世俗眼光,逃离那个火坑,更何况陆母与陆家还有骨肉羁绊。 陆凌霄与她虽有夫妻之名,但从未有夫妻之实,从这一点来讲,她与陆家的羁绊实在算不得深。 “我给您换了个药膳方子,回头让小厨房给您做着吃。” “好。”陆母收了方子,打开桌上的包袱,对孟芊芊道,“我给宝姝做了几件衣裳,你带回去让她试试,不合身的话,拿过来我改改。” 孟芊芊把宝姝的小虎崽崽衣裳拿了出来,料子用的是最上乘的,刺绣精美,栩栩如生,膝盖很贴心的加厚了。 “真好看,宝姝一定会喜欢的!” 陆母高兴地笑了。 陆家后门内,林婉儿目光如炬地望着二人谈笑风生,陆母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偏偏对孟芊芊疼爱得不得了。 还有那些衣裳,她去给陆母请安时,不止一次见过,她以为是做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儿的。 孟芊芊,为什么你人都走了,还要回来抢我夫君与我婆母的疼爱? “你们在看啥子?” 檀儿拍了拍林婉儿的背。 林婉儿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与绿萝一道转过了身来。 檀儿皱眉,叉腰凑近林婉儿:“逆方才……是不是说话咧?” 林婉儿眼神一闪。 绿萝忙道:“你听错了吧?我家姑娘的嗓子早坏了!” 檀儿问道:“那方才,是哪过叫滴?” 绿萝道:“我……我叫的!” 檀儿一脸狐疑:“逆叫滴?听着不像逆滴声音。” 绿萝故作严肃地说道:“人叫起来自然与平日里说话不一样,谁让你吓我的?” 檀儿将信将疑地打量她俩:“是么?” 绿萝瞪大了眸子:“当然是了!” 林婉儿打着手语道:我头疼,走吧。 绿萝对檀儿道:“我家姑娘头疼,不和你说了!” 她搀扶着林婉儿离开了。 “孟家的信,我会替你留意的,你自己也得早做打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孟家总有一日是会知道的。” 陆母以为孟芊芊留在京城,是不想回幽州面对孟家,毕竟结亲是两个家族的事,分开也该由两个家族共同决定。 不然当初老夫人也不会把陆家的族老们叫来,休妻,是要宗族同意的。 孟芊芊是奉旨义绝,虽省去了宗族那一关,可事后,宗族总是要盘问的。 “还是得尽快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啊。” 辞别陆母后,孟芊芊与檀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檀儿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额方才听见狐狸精说话了!” 孟芊芊道:“小小年纪,别一口一个狐狸精。” 虽然林婉儿是,但檀儿小,不能学坏了。 檀儿噘嘴儿:“好嘛。” 孟芊芊摸了摸她脑袋:“你说,林婉儿说话了?她说了什么?” 檀儿回忆道:“倒是没讲啥子,就是被额吓咧,叫了一声,绿萝说是她叫滴!哼!额又不傻,会听不出绿萝滴声音?” 孟芊芊顿了顿:“竟有这事?” 檀儿双手抱怀:“姐姐,这个林狐狸……姓林滴,鬼鬼祟祟滴,一看就么憋啥好屁!” 孟芊芊闭了闭眼:“檀儿。” 檀儿幽怨地闭了嘴。 林婉儿是陆凌霄执意带回去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孟芊芊不在乎,只要不来惹她,孟芊芊懒得去管她是不是真的在装哑。 檀儿摇了摇孟芊芊的手臂:“姐姐姐姐,今天没见到宝猪猪,额好想宝猪猪呀!” 你是想都督府的桂花糕和红烧肉吧?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你自己去都督府,我回家看老太君。” “得令!” 檀儿握拳,咻的闪出了马车,“走咯——” 赶车的武哥儿只觉头顶一阵飓风刮过,发量又少了一坨。 “武哥儿,停一下。” 孟芊芊开口。 “小姐,怎么了?” 武哥儿将马车停在路边。 孟芊芊掀开帘子前后瞧了瞧:“奇怪,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似的。” 武哥儿忙道:“我去瞧瞧!” “不必了,好像又没了。”孟芊芊道,“回去吧。” 马车拐进了风水胡同。 一名玄衣白发男子冷冷一笑,端着罗盘跟上马车。 “厉海崖呀厉海崖,把人藏的那么好,不还是被我找到了?大元帅已死,十二卫已散,不过你的传人,我好歹得见上一见。” “先说好了,她若是太弱,得不到我的认可,我会杀了她,夺回寅虎令,免得败坏了你的名声!” 他轻松越过院墙,来到了一处亮着油灯的房门前。 “风水最佳的便是这间,小寅虎应该就住在里头。” “罢,先礼后兵。” 他抬手,叩了叩房门。 “芊芊!” 老太君激动得一把推开房门,猝不及防的玄衣白发男子,连人带罗盘被狠狠拍进了墙里。 “谁……家的……门……是往……外……开的呀……” 第一百零九章 楚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太君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咦?人呢?” 被拍进墙里的某人:“……” 老太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失落地把门合上了。 玄衣白发男子艰难地将自己从墙里抠出来,双膝插地,面如死灰。 “不是……已经……修好……罗盘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倒霉啊……” 嘣! 罗盘又坏了。 玄衣白发男子:“……!!” 作为十二人中的第一帅卫,头可断、血可流,形象坚决不能丢。 玄衣白发男子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打算爬墙回自己那边,改日再战,不曾想爬到一半被挂住了。 “咦?这是……鸡公子?” 万嬷嬷刚劈了柴过来,抬头就见一个翘翘的腚……咳咳,一个人趴在自家墙头,她正寻思着谁胆子这大,敢爬她家的院墙呢,走近了才觉着衣裳有点儿眼熟。 “你爬墙干啥?” “看风景。” “哦。” 万嬷嬷没多心,毕竟他连一袋米都扛不起,能憋啥坏屁?憋了也使不出。 玄衣白发男子道:“搭把手。” “好嘞!” 万嬷嬷放下手里的柴刀,捋了捋袖子,伸出双手,力拔山河地往下一拽! 哗啦! 玄衣白发男子寒毛直竖! “我是让你……把我……推过去……” 不是让你拽回来呀! 好不容易才爬了一半的! 还有,老子快铁杵磨成针啦!!! …… 孟芊芊到家时,玄衣白发男子已经夹紧双腿、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回到了隔壁。 “隔壁的公子来过,在咱家看了会儿风景。” 万嬷嬷道。 孟芊芊想了想:“这条胡同里住的全是可怜人,让他看吧。” 万嬷嬷应下:“诶。” “芊芊!” 老太君夺门而出,这回总算是见着了,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曾祖母。” 二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 看了眼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孟芊芊便知老太君又不好好吃饭了。 老太君委屈巴巴地说道:“芊芊,你不在家,我好寂寞呀,喜鹊讲的话本一点儿也不好听!” 喜鹊讪讪。 孟芊芊笑道:“我这两日看了本新的,是厉鬼与花妖的故事,您先吃饭,吃完了芊芊说给您听。” 老太君眸子一亮,抓起碗筷,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柳小姐为了书生甘愿堕落成妖,然好景不长,书生突然失踪了,柳小姐一边寻他,一边代替他考取功名,只盼有朝一日他能回来找自己,书生是被人害死了,还是背叛她了,不得而知。” 老太君睡着了。 檀儿坐在小马扎上,听得聚精会神的。 她两个小拳头托着腮帮子,认真问道:“后来咧?” 孟芊芊道:“后来,柳小姐法力耗尽,化作一片花丛,不再现世。” 檀儿问道:“书生咧?” 孟芊芊摊手:“死了,花丛长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就埋骨在花丛下。” 檀儿兴奋地握紧小拳头:“太惨咯太惨咯!可是,厉鬼咧?” 孟芊芊微笑:“厉鬼是下一段了,书生化作厉鬼归来,明日再说给你听。” 檀儿噘嘴儿,拉着孟芊芊的胳膊一阵摇晃:“不嘛不嘛,额要听嘛!” 孟芊芊心道,我还没编好啊,你想听也没辙。 翌日天刚亮,孟芊芊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刚要歇会儿,张飞虎上门了。 “张将军?” 孟芊芊亲自去给开的门,她很是惊讶。 张飞虎道:“我路过,想着你就住附近,过来看看,都不在军营了,还起这么早呢?” 孟芊芊笑道:“习惯了。” 张飞虎古怪地问道:“才待多久你就习惯了?” 孟芊芊笑而不语,跳过这一茬儿,将张飞虎迎进了进来,“屋里坐。” 张飞虎摆摆手:“不了,我说会儿就走。” 他是男人,屋子里全是女人,他进去多少有些不便,何况这也不是军营了,就算不考虑那些丫鬟,也得考虑到小九也是个姑娘家。 京城不是边关,规矩多、风言风语也多。 他是粗人,学不来世家大族那一套,但不给小九添麻烦他至少是懂的。 孟芊芊明白张飞虎的细心与顾虑,所以那些总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所以不够体贴的,是借口而已。 真正珍视一个人,会为她事事周全。 孟芊芊笑了笑,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坐着说。” 张飞虎在她身边坐下。 “北凉使臣快到了,等他们护送完七皇子,我和弟兄们就与北凉使臣一道回边关。” 边关将领等北凉使臣一起回去,一是礼节,二也是怕他们中途捣乱,一定要安安稳稳地将他们“送”出玉门关。 “都走吗?” 孟芊芊问。 张飞虎道:“韩辞会留下,他京城人,稍后会进金吾卫。” 人与人的羁绊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有些人认识五年,仍形同陌路,而有的只相识一两天,已是生死之交。 想到战场上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将士,孟芊芊陷入了沉默。 “苦着脸做啥?”张飞虎笑着想去揉她脑袋,像在军营那样,可意识到她这会儿没戴头盔,张飞虎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笑道,“别想着再见面了,不见是最好的,说明国泰民安,真要相见,就是又得打仗了。” 孟芊芊舍不得,很浓很浓的不舍。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在这一世有了如此多的羁绊。 张飞虎看了她一眼:“好啦,又不是马上就走。” 他只是害怕到时候太忙,来不及好生与她道别。 赵青云那小子把她的事全打听明白了,听完后弟兄们都沉默了。 谁也没想到她在陆家吃了这么多苦,陆凌霄那臭小子,离京前非得收拾他一顿!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张飞虎问。 孟芊芊道:“我会留在京城,完成寅虎交给我的遗愿。” “什么遗愿?” 他本不该打听十二卫的事,可事关小九,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寅虎其实没交给她任何遗愿,可不这么说,又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他让我完成一件事,具体什么事,说是等其余十卫找到我时,我自会知晓。” “这样啊。”张飞虎见连她都不知道,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但十卫都在的话,想来不会让她独自承担危险。 “说起来啊,我老张生平只佩服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曾经的楚夫人。” 孟芊芊顿了顿:“楚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飞虎的眼底闪过一丝钦佩:“一个很神秘的人,没人知晓她的来历,有说是与某个宗门有关,又有说宗门其实也在调查她的来历。也没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她总是戴着面纱,出入军营,救死扶伤。 “听说她杀了楚大元帅,还一把火烧光了楚家,弟兄们都不信。可不信又如何?朝廷早已盖棺定论。” 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与公道 张飞虎走后,孟芊芊在台阶上坐了许久,一直到金灿灿的晨曦将每一片海棠树的叶子照透。 而离开的张飞虎,也凝视了渐渐明亮的苍穹许久。 他脑子里不断徘徊着孟芊芊的话: “朝廷盖棺定论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小九,你想做什么?” “真相,公道!” “就算剖开每一烧焦腐烂的尸体,我也要找出当年的真相。” 真相。 小九,你知道真相有时意味着什么吗? 上刀山下火海求得的真相,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 老太君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听到孟芊芊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声音,开心得不得了。 赵四来接她回陆家。 老太君扶住胸口:“哎呀,头疼,腿疼,肚子也疼,走不了啦!走不了啦!” 砰! 她果断将房门摔上! 被摔了一鼻子灰的赵四:“……” 上午,长春宫的王太监再次登门,笑呵呵地送来了丽贵妃的赏赐——一盆娇艳欲滴的芍药。 大老远从皇宫送一盆花,孟芊芊是不理解的。 好在还有一副银饰,款式十分别致,不像中原人戴的。 孟芊芊问了才知,丽贵妃的芍药是从西域运来的,银饰是从苗疆运来的,珍贵无比,有价无市。 王太监笑嘻嘻地说道:“娘娘心里惦记着孟姑娘,一有新鲜玩意儿,便立马差老奴给您送来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王公公,有劳您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她让半夏赏了他一个钱袋子,王公公笑着回宫复命去了。 半夏不解地问道:“小姐,丽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是厌恶咱们吗?又是送赏赐,又是送花、送首饰,不知道的,还当她疼的是您,不是林婉儿呢!” 孟芊芊摇头:“她也没多疼林婉儿,是林婉儿对她有用,我也一样。” 上回在皇宫听到那个人与丽贵妃说“七日”,“在路上”,她至今没弄明白指的是什么,本以为是有要紧的人物来京城,可近日也不曾听闻谁来了。 难道是指西域的花与苗疆的首饰? 下午,周楠嫣来找她。 “孟姐姐,突然上门,唐突你了。” “怎么会?” 孟芊芊很喜欢周楠嫣,何况自己独居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 “孟姐姐,你的院子好漂亮呀!” 周楠嫣由衷地赞美。 小院虽不大,但有花有草,海棠绿竹,小池锦鲤,还扎了秋千与木马,清幽雅致,又不乏灵动生趣。 孟芊芊道:“嫣儿若喜欢,可以常来。” 今日风大了些,孟芊芊将周楠嫣请进屋坐。 周楠嫣一眼瞧见了廊下的芍药,惊讶道:“孟姐姐,这盆花是贵妃娘娘送的吗?” “没错。”孟芊芊答完,想到什么,问道,“你也有?” 周楠嫣点头,忽然如释重负一般,说道:“原本我今日来找孟姐姐,就是因为心中憋闷,不过,既然孟姐姐要与我一道入宫,我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入宫?” 孟芊芊不明白。 她到底与宫廷打交道少,不大懂里头的弯弯绕绕。 周楠嫣毫不保留地与她说了。 丽贵妃一共送出了三盆花,牡丹送给了姚家的千金,意味着她将许以皇后之位,而孟芊芊与周楠嫣收到的是牡丹,则代表妃位。 “难怪我打听不到另一盆芍药送到了谁家。” 孟芊芊顿悟:“原来如此。” 丽贵妃这么颠的吗?宗正曦才多大,就开始立后选妃了?还选中了自己这个二嫁之人? 就冲自己与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她也不怕自己一刀把她儿子送走? 孟芊芊问道:“嫣儿,你确定这盆花是入宫为妃的意思?” 周楠嫣点头:“嗯,只等皇宫下旨了。” 孟芊芊喃喃:“皇宫下旨……” 如今陆沅摄政监国,天子的圣旨应该会经过他的手,只要陆沅不同意,圣旨就颁不下来。 周楠嫣离开后,孟芊芊去了一趟都督府。 小厮们以为她又是去整理书阁的,哪知她脚步一转,去了汀兰院。 下人见了,也没敢阻拦。 “孟姑娘!” 汀兰院的丫鬟给孟芊芊行了一礼。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在吗?” 丫鬟道:“大都督和宝姝小姐都不在。” 孟芊芊疑惑道:“连宝姝也不在。” 丫鬟恭敬地说道:“听说是入宫了。” 太和殿。 陆沅正在处理奏折,宝姝将他的奏折扔地上,然后在一堆折子里爬来爬去,看哪个不顺眼就撕了。 比如弹劾孟小九德不配位,不堪掌管寅虎令的。 掌印太监捧着几道奏折入内,恭敬行了一礼:“大都督,陛下拟了几道圣旨,请您过目。”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掌印太监保持着呈圣旨的姿势,大气也没敢喘一下。 半晌,陆沅才慢悠悠地说道:“念。” “是。” 掌印太监将圣旨放在一旁的侧桌上,一道接一道轻言细语地念完,是给天子指婚的,第一道圣旨是立天子的表姐姚青鸾为后,第二道是立周将军的女儿周楠嫣为玉妃,最后一道是立寅虎卫孟小九为昭妃。 掌印太监念完后,陆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掌印太监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搁在陆沅手边。 宝姝吭哧吭哧地爬过来,先爬上凳子,再爬上桌子,然后,抓起第三道圣旨开撕。 陆沅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想死吗?” 掌印太监笑着说道:“宝姝小姐,圣旨是不能撕的。” 宝姝严肃地抓着圣旨,狠狠生胖气! 忽然,她灵机一动。 长春宫,丽贵妃刚给指甲涂了新的豆蔻,美艳得不可方物,她满意极了。 她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含笑问边上的王太监:“陛下拟旨了?” 王太监笑道:“拟了拟了,已经送去让大都督过目了,就不知大都督会不会答应?” 丽贵妃胸有成竹地道:“本宫在圣旨里,写明了让孟小九以都督府千金的身份出嫁,也不算和他抢人,他自会答应。”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地入内:“娘娘,册封孟小九的圣旨……” 丽贵妃道:“怎么了?” 小太监讪讪道:“圣旨……让宝姝小姐吃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都督,你愿意娶小九吗? 丽贵妃气冲冲地去了太和殿。 她就不信一个小家伙能把圣旨给生吃了,谁家孩子嘴馋到这个地步,又不是没给她东西吃! 然而当她兴师问罪地跨过门槛时,瞬间被眼前一幕弄傻眼了。 只见阴凉肃穆的大殿中,陆沅神色冰冷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堆未批完的奏折,其中一本刚翻开,俨然是批到一半停住了。 地上散落的奏折无数,小宫女们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一身小虎崽崽打扮的宝姝就坐在陆沅的桌上,一下一下打着饱嗝。 胡院判与左院判皆在此处,一边一个给宝姝把脉,眼神里满是着急。 古往今来,吃圣旨第一人,传出去谁信? 大都督已经够离经叛道了,没想到他的小闺女比他更惊世骇俗啊。 “真、真吃了?”丽贵妃“拆穿”陆沅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 “贵妃娘娘金安。” 一个捡奏折的小宫女率先发现了她,忙给她行礼。 其余人也纷纷转过身来,向她行礼问安,除了陆沅稳坐如山,以及宝姝忙着打饱嗝,没功夫理她。 丽贵妃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问道:“宝姝如何了?” 两位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胡院判闷不吭声地低下头。 左院判暗暗瞪他一眼,拱手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等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还需再观察些时候。” 丽贵妃冷声道:“要你们何用?” 左院判与胡院判跪下,齐声道:“娘娘恕罪。” 丽贵妃淡淡说道:“你们退下,王德全,你在外头守着,本宫有话问大都督。” “是。” 王德全应下,将太和殿的宫人们带了出去,只留盈月陪在丽贵妃身侧。 两位院判大人也自觉出了太和殿。 丽贵妃又吩咐道:“盈月,把宝姝抱出去。” 盈月去抱宝姝,被宝姝超凶地呜哇了一嗓子。 “娘娘。” 盈月为难地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看着一点儿也不好惹的小家伙,柳眉蹙了蹙:“罢了,留她在这儿吧,等哭了再抱出去。” 盈月默默退到边上。 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宝姝一下一下的打嗝声。 丽贵妃见陆沅对宝姝如此纵容,不由地暗暗嘀咕,莫非真是他亲生的? 可这家伙不是—— “娘娘找微臣有事?” 陆沅打断了丽贵妃的思绪。 丽贵妃冷冷一哼:“这里没别人,你也不必装了,说吧,你对这道圣旨究竟有哪里不满意的?” 陆沅淡淡说道:“娘娘觉得微臣应该满意哪里?” 丽贵妃倨傲地说道:“孟小九进了宫,仍是都督府的人,你若不满意她做你妹妹,觉得她年纪小占了你便宜,大不了你收她做义女,让她叫你声爹得了!” 宝姝宝躯一震:“呜哇?” 陆沅危险地眯了眯眼。 丽贵妃道:“本宫说错了吗?你不就是想要她的寅虎令?你做她的娘家人,她入宫后只能仰仗你,寅虎令迟早是你的!” 陆沅勾唇一笑:“她不入宫,寅虎令也照样是本督的。” 连自称都变了,丽贵妃知道他生气了,他和他那个苗疆的亲娘一样,都是个疯子。 丽贵妃走到他身侧,素手轻抬,语气软了下来:“阿沅,孟小九总有一日是会嫁人的,与其让别人娶了她,不如让她进宫做皇妃,曦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表弟,孟小九嫁给他,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宝姝看着那只快要落在陆沅肩上的手,果断咻咻咻地爬过去,把她的手拿开:“呜哇!” 丽贵妃对宝姝道:“我是你姨姥姥。” “呜哇!” 宝姝撇过脸。 丽贵妃不和一个孩子计较,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凤簪,转身往外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是让她嫁给别人,还是嫁给你的亲表弟。啊,对了,苗疆来人了。” 都督府。 孟芊芊在汀兰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陆沅与宝姝回来,在宝姝的房中给陆沅留了封信。 都督府与风水胡同都连着朱雀大街,只不过方向不同,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自然,都督府拥有自己的长街,一整条全是它的。 孟芊芊走在都督府的长街上,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了都督府的门口。 她寻思着会不会是陆沅和宝姝,回头望了望,就见岑管事亲自相迎,笑呵呵打了帘子,下来的是几个苗疆打扮的人,有老有少。 “客人么?” 能让岑管事亲自接待的人可不多。 孟芊芊想到了丽贵妃让王太监送来的苗疆芍药。 难道,那日在皇宫,蒙面人与丽贵妃提到的“七日”、“在路上”,是指这几个苗疆人? …… 月朗星稀。 陆沅从皇宫出来后,坐上了回朱雀大街的马车,今夜的街道很是诡异,没有往常的喧闹,商铺的门紧闭着,街上一个叫卖的小贩都没有。 马车停在都督府的大门口。 他踩着下人的脊背下了马车。 府上今日又对大牢里的人用刑了,蜿蜒的血水一直流到他脚下。 他看也没看一眼,迈步进了汀兰苑,刚推开房门,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大都督。” 他转过身来,看见了身着劲装的孟小九。 “小九见过大都督。” 孟小九行了一礼。 陆沅问道:“收到丽贵妃的芍药了?” “收到了。” “你可愿入宫为妃?” “小九不愿意。小九……只想留在大都督身边,大都督,你愿意娶小九吗?” “呜哇!” 宝姝大叫一声,陆沅骤然睁眼。 宝姝指着外头,呜哇呜哇大叫。 清霜开口道:“大都督,到了,您方才睡着了吗?是不是扰您清梦了?” “没有。” 陆沅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 身后朱雀大街传来喧闹的声音,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梦境而已,天马行空,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进了都督府。 他手上沾满血腥,梦境里的都督府也是血色一片,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似乎自从有了宝姝后,他许久没在府上杀人了。 陆沅去了主院,在堂屋见到了苗疆一行人,他对着座上的苗疆长者道,“阿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阿嬷抬眸:“阿沅少爷。” 四位年轻的苗疆男子冲陆沅行了个苗疆的礼。 阿嬷道:“你们出去等我。” 四人出去了。 此时残阳西斜,暮色四合,屋内未掌灯,光影交错,半明半暗,院子外不时传来宝姝的叫声,以及丫鬟让她慢些的叮嘱声。 阿嬷开口:“几年不来,都督府倒是有几分活人的气息了。” 陆沅不置可否,也无意与她攀谈。 他向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连自己亲娘也不例外。 阿嬷习以为常,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夫人给你的药,这是夫人踏遍苗疆万山,九死一生才寻来的药材熬制的,你念着点夫人的好。”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就为了送药,不值当阿嬷亲自走一趟。” 阿嬷并无意外,点头说道:“确实还有别的事,听说你有了个孩子,是外头那个吧?夫人很高兴,让我亲自来看看,如果你不乐意养了,我把孩子带回去,夫人替你养。” 陆沅道:“不劳夫人费心。” 阿嬷道:“好,头两件事都了了,那么来说最后一件事,阿沅少爷,你打算何时成亲?” 陆沅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的亲事你们也要管?” 阿嬷摇了摇腰间的铃铛,一名苗疆青年入内,放了三幅画卷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 阿嬷拂袖一挥,打开了画卷,对陆沅道:“她们三个是夫人为你精心挑选的妻子,你选一个与之完婚。” “若我拒绝呢?” “夫人将亲自来京城,押阿沅少爷拜堂成亲。我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直到得到阿沅少爷的答复为止,但不会太久,夫人耐心有限。” 阿嬷说完,拉开房门出去了。 岑管事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和侍从们走远了,岑管事才赶紧合上房门,点了油灯,放在桌上,将灯芯拨到最亮。 他一直守在外头,该听的不该听从全听见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您也别埋怨夫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陆沅忽然开口:“本督很老么?” 岑管事一愣,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怎的,突然就在意起自个儿的年纪了? 岑管事认真说道:“大都督年富力强,也不过就是比那陆凌霄年长三岁……” 接受了陆沅的眼刀子,岑管事讪讪一笑,“不过大都督也确实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寻常男子十六七便成亲的大有人在,二十多,孩子都满地爬了。” 陆沅:“她不会爬?” 岑管事:“……” 大都督今日火气有点儿大呀。 岑管事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我倒是觉得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都督府是时候有个主母了,宝姝小姐也需要一个娘亲,总不能等她长大了,让人笑话她是没娘的孩子。” 陆沅冷冷地说道:“本督的孩子,谁敢笑话?杀了!” 岑管事越发笃定大都督吃炮仗了,这火气大得,再聊下去都督府都能让他给炸了。 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 “大都督,您也知道夫人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改不了的,与其和她闹得不痛快,不如依了她的意思,痛痛快快把亲给成了!不就是拜个堂、洞个房……也不难,两眼一闭灯一熄,就那么回事儿……” 陆沅一记眼刀子甩过来:“你把本督当什么了!” 岑管事属实不敢再往下拱火了,再拱自己老命休矣。 他呈上一封信函:“孟姑娘来过,等了您一下午,这是她留给您的信。” 陆沅冷冷地接过信函。 岑管事笑道:“大都督,可要去宝姝小姐的院子用膳?” “不必了,我出去走走。” 陆沅哪里吃得下?气都让这群人气饱了。 街上人多,他又总是很引人注目,他避开人群,进了一条幽静的胡同。 清风徐来,喧嚣被隔绝在了身后,胡同清幽,寂静得不像是在京城。 “大都督?” 孟芊芊的声音乍然出现在前方。 陆沅步子一顿,从容淡定地朝她望去。 “果然是您。”孟芊芊步子轻快地上前,行了一礼,“小九见过大都督。”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是专程来找小九的吗?”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路过。” 孟芊芊:“哦,还以为大都督是看了小九留给您的信呢。” 陆沅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出去?”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给檀儿和曾祖母买两串糖葫芦,大都督要一起么?给宝姝也带一串。” 陆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二人并肩往外走。 朱雀大街人潮汹涌,孟芊芊绕到他的外侧,替他挡住川流不息的人群。 陆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她醉酒时拉着他袖子说的那句“小九是大都督的狗腿子”。 “哼,倒是称职。” 孟芊芊专注替他清障,一时没听清:“大都督方才说什么?” 陆沅:“没什么。” 穿过最热闹的地段,路上的小贩与行人少了些。 孟芊芊朝他靠近了半步,二人的衣袖几乎碰在一起,孟芊芊见状,不着痕迹地将衣袖往回拉了拉。 陆沅蹙了蹙眉。 孟芊芊以为他是嫌自己离他太近,忙又往外挪了一点点。 但也不能挪太远,不然说话就听不清了。 “大都督,小九无意冒犯,只是有话想说。” 陆沅冷声道:“说。” 还是离太近了吗?他好像很生气。 孟芊芊又往外挪了半步,一个驿丞飞速驰过。 眼看就要撞上,陆沅伸手将她往回拽,哪知她足尖一点,一个侧空翻,从驿丞头上翻了过去。 她稳稳落地,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拽了个空的陆沅:“……” 陆沅收回手,背在身后。 孟芊芊登登登地跑过来,想到他方才的动作,问道:“大都督,你刚刚是想……” “没有。” “救我?” 二人同时开口。 陆沅高冷地说道:“再敢靠近本督,杀了你。” “哦。” 孟芊芊后退一大步。 陆沅移开目光,望向万家灯火问道:“丽贵妃让本督问你,你可愿入宫为妃?” 孟芊芊愣了愣,俨然没料到丽贵妃这么给她面子,居然让陆沅过问她的意见。 她轻声道:“小九不愿意。” 陆沅看着她。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大都督这般看着小九做什么?” 陆沅:“说完了?” 孟芊芊点头:“说完了。” 陆沅淡淡问道:“那你可有心仪之人?本督为你指婚。” 孟芊芊:“谁都可以吗?” 陆沅眼神一冷:“你真有?” 孟芊芊麻溜儿摇头:“没有。” 这家伙今晚这么凶做什么? 吃错药了?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皱眉,有也不高兴,没有也不高兴,男人心,海底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父女 一直到买完糖葫芦,二人都没再多说一句。 孟芊芊拿着两串糖葫芦回了风水胡同。 他到底愿不愿意帮自己应付丽贵妃,他也没给个准话。 “那你干嘛要问?” 孟芊芊也是有脾气的。 只不过,小命要紧。 翌日,檀儿陪老太君去逛戏园子,孟芊芊去了书阁。 令人意外的是,今日通往四楼的楼道的门被打开了。 哪怕是撬开锁,她都想进去,更何况大门敞开,她自然是不客气了。 孟芊芊穿过楼道,进了四楼的书阁。 所有的轩窗都被支起来了,和暖的春风与阳光透射而入,照在一排排古朴沉寂的书架上。 孟芊芊猜测,是今日天气不错,岑管事特地上来给四楼通个风。 这一层就不是普通的书籍了,而是各大衙门的卷宗,楚家的案子这么大,应当不难找。 果不其然,孟芊芊在第三排书架里翻到了楚家的卷宗。 “崇安帝十七年……” 这份卷宗并不完整,有关刑讯的部分缺失了,倒是验尸的结果事无巨细。 楚王本是一方义军首领,不归顺朝廷,也不与朝廷为敌,只在边关抗击北凉敌军,被朝廷招安后封为异姓王。 楚王在一次大战中受了重伤,再也无法上阵杀敌,本以为楚家就此没落,不曾想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完美继承了他的衣钵,更是创立了黑甲军,收服了十二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朝廷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份验尸结果就是楚大元帅的。 中毒、左下腹有贯穿伤,凶器为一把单刃匕首,已查证乃楚大元帅之物,从现场的血量来判断,楚大元帅失血过多,但致命伤是被楚夫人的银针刺中心口。 孟芊芊蹙了蹙眉。 破绽太多了,楚夫人是楚大元帅的枕边人,她要杀死他轻而易举,何须又是下毒,又是捅伤他? 除非楚大元帅早已对楚夫人起疑,导致楚夫人难以得手,不得不用些手段,但这样也经不起推敲。 在他中毒后,楚夫人大可用鬼门十三针令他毙命,干嘛用刀子捅,多此一举? 在孟芊芊看来,这更像是有人偷了楚夫人的银针,杀了楚大元帅嫁祸给楚夫人。 “连我都看得如此多的破绽,朝廷居然草草结案,为何?” “难道真凶就在朝廷之中?” “他位高权重,能让所有经手此案的官员听他摆布。” 说到位高权重,孟芊芊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陆沅。 “不,不会是他。” 那会儿陆沅羽翼未丰,尚未扶少年天子上位,也还没接管锦衣卫,没这么大的权力。 孟芊芊又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将验尸结果看了一遍。 很快发现了第二个问题。 能给楚大元帅下毒,并正面捅伤楚大元帅的人,必是楚大元帅的身边人,且他能弄到楚夫人的银针。 能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人,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十二卫。 十二卫里出了叛徒! 如果连十二卫都不能信任,她还能信任谁…… “大都督!” 一楼传来了阿福的声音。 孟芊芊蓦的回神,赶紧将卷宗整理好,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她快步下了楼,脚步很轻。 她在一楼见到了一脸戾气的陆沅。 陆沅背坐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靠着墙壁,一只修长的腿伸着,另一条漫不经心地曲着,慵懒散漫,却又透着无尽的优雅与不羁。 宝姝蔫哒哒坐在他身边。 孟芊芊很惊讶。 宝姝精力旺盛,每次来都呜哇呜哇地叫,如此没精打采的还是头一次。 “见过大都督。” 孟芊芊给陆沅行了一礼,古怪地问道,“昭昭怎么了?” 陆沅冷着脸,没有回答。 得,大都督脾气差,她惹不起。 孟芊芊来到宝姝面前。 宝姝幽怨地看了便宜老爹一眼,陆沅也看了她一眼。 一大一小同时一哼,同时朝各自那边转过脸去。 孟芊芊怔了怔,父女俩这是……吵架了? 大的她不敢哄,也哄不了,于是她决定去哄小的。 由于宝姝常过来,书阁这儿备了不少宝姝的小玩意儿,孟芊芊从宝姝的专属架子上拿了一个红彤彤的拨浪鼓去逗宝姝。 陆沅冷冷一哼。 宝姝抓着拨浪鼓,手脚并用地爬到陆沅身边,颤颤巍巍地扶着陆沅的胳膊站起来。 孟芊芊欣慰一笑,知道去亲近自己爹爹了,真是个乖宝宝…… 宝姝一手扒拉着老爹的肩膀,另一手高高举起拨浪鼓,对着陆沅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砸了下去! 陆沅奸臣一怒,伏尸百万:“你找死!” 宝姝大惊失色地丢了拨浪鼓,咻咻咻地爬向孟芊芊。 孟芊芊也没料到小家伙这么虎,连自己爹都敢捶。 她可真怕陆沅把小家伙捏死,赶紧抱着宝姝,一个后空翻,单膝跪地落在了十步开外。 “大都督,我先带宝姝出去,稍后再来整理书阁!” 再不走,她怕他连同自己一块儿捏死了。 一口气跑回汀兰苑,孟芊芊才长松一口气。 她看着怀里委屈巴巴的小家伙,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揍了人,你还委屈上了?” 宝姝指了指书房。 孟芊芊抱着她进去,宝姝又指了指桌子。 孟芊芊走近了一瞧,赫然发现桌上摆着三幅苗疆少女的画像。 再看一旁的纸篓,里头堆满了被撕掉的画像。 宝姝呜哇呜哇地告起状来。 孟芊芊一头雾水之际,清霜现身,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她们是夫人为大都督挑选的未婚妻,宝姝小姐撕了她们的画像,阿嬷又送来了一百张。” 宝姝委屈死了,撕不完,根本撕不完! 孟芊芊顿悟,能干涉陆沅亲事的“夫人”,应该就是陆沅的娘亲,昨日见到的一行人是她派来的,那个长者便是阿嬷。 她只是没想到他们是为了陆沅的亲事来的。 陆沅昨夜不开心,和今早的戾气,皆是因亲事而起? 清霜接着道:“大都督不想娶她们,宝姝小姐也不想她们做自己娘亲。” 孟芊芊小声道:“看出来了。” 不对呀,你俩目标一致,应当同仇敌忾才对,怎么内讧上了? 清霜:“宝姝小姐,想让孟姑娘做自己娘亲。” “咳!” 孟芊芊呛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求婚 孟芊芊认真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你爹吵架的?” 宝姝点头点头! “你喜欢我,想让我当你娘亲,可是你爹不喜欢我,不想娶我,难怪他这么生气。” 宝猪猪宝躯一震! 点头点早了……现在摇头还来不来得及…… 呃,小脖叽扭了…… 清霜:好像有哪里不对。 …… 陆沅坐在书阁里,独自一人生闷气。 小厮们全都躲得远远的,唯恐一不留神被自家主子给杀了。 脚步声传来,一个不怕死的踏进了书阁。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认出了她:“我都躲到这儿了,阿嬷真是好本事。” 阿嬷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沅少爷,考虑得如何了?”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刚问过?本督也回答了你。” 阿嬷道:“夫人交代了,每日须得问阿沅少爷十遍,这是今日第二遍。” 陆沅转过脸道:“我看她是烦死我。” 阿嬷道:“不这样,怎么能逼着阿沅少爷成亲呢?” 陆沅冷声道:“说了我不成亲。” 阿嬷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沅少爷,相国快回来了,他在西域立下了比楚家更大的军功,阿沅少爷不会以为他回到朝堂后,你还能稳坐如山吧?只要阿沅少爷愿意与苗疆联姻,苗疆愿成为阿沅少爷最忠诚的臂膀。” 陆沅讥讽地笑了:“我说你们来的这么巧,原来是想趁虚而入。” 阿嬷纠正他:“夫人说,这叫雪中送炭。” 陆沅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需、要!” 阿嬷神色平静:“半个时辰后,我再来。” 陆沅闭了闭眼,他总一副恨不能杀人的样子,但那是做给人看的,他鲜少真正动怒,也就是他的亲娘,懂得怎么惹毛他。 “您慢走啊。” 岑管事在门口笑容满面地送了送阿嬷,旋即迈步入内,在陆沅面前跽坐而下,长长叹了口气:“大都督啊,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是夫人派来的,咱又不能来硬的,可不来硬的,一天被烦个十七八回的,吃不消啊!” 陆沅冷冰冰地说道:“吃不消的是本督,你急什么?” 岑管事忠心耿耿地道:“我这不是替大都督着急么?大都督,咱要不想个法子吧?一劳永逸的那种。” 陆沅淡淡睨了睨他:“你的意思是把阿嬷和她的人杀了?” 岑管事慌忙摆手:“杀不得杀不得!夫人派来的,老奴哪儿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主要是他们几个是真正的苗疆高手,锦衣卫打不过呀,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岑管事老谋深算地笑了笑:“老奴有一计。” 陆沅:“讲。” 岑管事往陆沅跟前儿挪了挪:“您不想娶夫人为您挑选的人,可以自己找个人完婚,等夫人赶到京城,届时木已成舟,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也别担心夫人会逼着您停妻再娶,让儿子三妻四妾,看几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种事,夫人是不屑为之的。” 但把亲儿子摁头拜堂、绑进洞房,她是干得出来的。 不等陆沅拒绝,岑管事接着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您不喜欢,大可不碰,咱们自个儿挑的人,还怕不听话么?” …… 岑管事从书阁出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夹在这对疯批母子中间,真是难为死他这把老骨头了。 “大都督没同意,但他应该也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除非,他宁愿和夫人撕破脸。” “也不是做不出来……” 岑管事皱眉,愁人! 不论怎样,岑管事先替自家主子找合适的人选去了,官媒用不着,都督府有锦衣卫呢,要查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千金,不是一抓一大把?连祖宗十八都差得明明白白! 两天后,经过岑管事的重重筛选,便只剩桌上的那些画像了。 画像下方都写清楚了身世与生辰八字,就是个人的具体情况得一一誊抄上去。 岑管事想了想,抱着画轴去了书阁。 孟芊芊自打上次去过一趟四楼之后,再去时门都是紧闭着的,孟芊芊为了能尽快查看更多卷宗,只能尽快整理完二楼与三楼,如此便能光明正大地去要四楼的钥匙。 “孟姑娘,您这会儿忙吗?” “不忙,岑管事有什么事吗?” 岑管事将为陆沅挑选未婚妻的事情说了。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岑管事是想让我帮忙誊抄吗?” 岑管事定定看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愣了愣,说道:“誊抄是小事,主要是想请孟姑娘帮忙掌掌眼,看这几位姑娘可合适?” 孟芊芊顿了顿:“合不合适,我说了好像不算。” 岑管事道:“我方才也问了郁子川和清霜的,郁子川就说这个吊梢眉的他不喜欢。” 原来只是随便看看。 孟芊芊礼貌地接了过来,一一翻看完,暗暗感慨岑管事给陆沅挑未婚妻是用了心的。 “每位千金都很好。” 岑管事笑道:“孟姑娘也满意的话,那就再合适不过了,誊抄……” 孟芊芊道:“我来吧。” 岑管事激动道:“有劳孟姑娘!” 一刻钟后,岑管事抱着誊抄好的画轴去了陆沅的书房。 孟芊芊继续收拾书阁。 不曾想,没一会儿,汀兰苑的丫鬟过来了:“孟、孟姑娘,大都督召见。” “是为何事?” “不清楚,岑管事给大都督送了什么,大都督发了好大的火,然后又不知怎么回事,让奴婢叫您过去。” 孟芊芊放下整理了一半的古籍,随丫鬟一道去了陆沅的书房。 散落一地的画轴,已经被下人拾起,重新摆好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神色高冷,倒是看不出发刚过一场大火的样子。 “见过大都督。” 她行了一礼。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听岑管事说,这些人是你替本督精心挑选的?” 不是岑管事挑的吗? 陆沅冷声道:“想否认?当本督不认识你的字么?” 孟芊芊背了一口巨锅:“小九错了,小九不该擅作主张。” “本督恶名在外,京城人人避之不及,你确定画像上的人都是自愿嫁给本督的?” “大都督乃人中龙凤,能嫁给大都督实乃三生有幸。” “这个也是?” 陆沅抛给她一幅画像。 “当然是了,谁不想嫁给大都督?”孟芊芊一边认真地拍着马屁,一边接过画像打开,眸子一瞪! 怎么是她自己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孟家来人 “大都督,您听我解释!” 孟芊芊信誓旦旦地说道,“岑管事给我的那些画像里,没有我自己的……” 陆沅:“所以你就把自己的放进去了?” 孟芊芊哑口无言。 不对呀,我的画像上没有字,明显不是一起的,大都督,睁开您的慧眼,这就是破绽呐!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孟小九,看不出来,你对本督还有这等心思。” 孟芊芊:“……” 孟芊芊伸出两根手指:“小九发誓,小九绝不敢对大都督有非分之想!” 陆沅端起桌上的茶杯,冰冷而危险的气息顷刻间充斥了整间屋子:“这么说,你方才讲的话,是在耍本督?” 方才的话? “你确定画像上的人都是自愿嫁给本督的?” “大都督乃人中龙凤,能嫁给大都督实乃三生有幸。” “这个也是?” “当然是了,谁不想嫁给大都督?” 脑海里闪过自己张嘴就来拍的马屁,孟芊芊的表情僵住了。 “耍……大都督……会怎样?” “死。” 孟芊芊的身子一抖。 陆沅垂眸看着茶杯:“上一个敢耍本督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你这么高了。” 孟芊芊眨眨眼:“啥草这么能长?” 陆沅:“……” 这口锅太大了,孟芊芊背不下。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九绝不敢戏耍大都督,小九自知身份卑微,能得大都督垂青随侍大都督左右,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再奢求更多。小九对大都督只敢有敬重之情,在小九心中,大都督如兄如父,是小九这辈子都会去效忠的人。” 她讲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陆沅冷冷地来到她面前,拿起她手中的画像,不冷不热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画像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一阵头疼,她不着痕迹地望向门口。 岑管事从墙后探出半截身子,拱手向她哀求。 孟芊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撤一步,拱手行礼道:“小九一时鬼迷心窍,忘了分寸,请大都督恕罪!” 陆沅冷冷一哼,拿着画像坐回了椅子上。 孟芊芊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手想去拿回自己画像。 陆沅却是随手将画像往桌上一搁,淡淡说道:“撤下去。” 一名侍女上前,将孟芊芊的画像连同另外九个千金的画像一道抱走了。 孟芊芊的目光死死盯着侍女。 “还不走?” 陆沅冷声道。 孟芊芊拱手:“小九告退。” 出了院子,她没走远,而是站在大树下等岑管事。 果不其然,岑管事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孟姑娘。” 岑管事先作了个揖。 孟芊芊问道:“岑管事,你为何将我的画像放进去?” 岑管事笑道:“不小心,不小心!” 孟芊芊严肃脸:“岑管事,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岑管事挠挠头,讪讪地笑了笑。 孟芊芊正色道:“岑管事,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让大都督发现了,后果很严重的。” “老奴不是拿孟姑娘玩笑。”岑管事收敛了笑容,无奈一叹,“老奴也是没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不瞒孟姑娘,老奴追随大都督多年,对他的性子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深谙一二的。那些千金小姐,一个也入不了他的眼。” “孟姑娘不同,与大都督有生死相随的情义,又得宝姝小姐喜爱,老奴原是想着……” 言及此处,他摆摆手,再次叹了口气。 站在孟芊芊的立场,岑管事是做的不对,可岑管事对孟芊芊不错,她不在京城的两个月里,岑管事多次上门帮忙,这个情,孟芊芊不得不承。 孟芊芊问道:“为什么大都督不接受夫人为他安排的亲事?” 岑管事道:“大都督最不喜欢任人摆布,接受夫人安排的亲事,就等于后半辈子都向夫人低头了。” 孟芊芊不解地问道:“夫人为何一定要掌控自己儿子?” 岑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夫人也是为了大都督考虑,可大都督呢,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活在她的羽翼下。说白了,大都督是不想被夫人掌控。” 孟芊芊听完后沉默了。 世人皆以为陆沅无所不能,但无所不能的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代价。 为了脱离家族的掌控,他就得拒绝每一份家族的帮扶。 这条满是荆棘与血水的路,他走得孤独而辛苦。 “孟姑娘,你去过书阁的四楼了吧?” 岑管事的话锋陡然一转。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啊,上次见四楼的门开着,我上去瞧了瞧。” 岑管事又道:“见到楚家的卷宗了吧?” 孟芊芊的心底警铃大作,门,是岑管事故意为她开的?! 岑管事笑道:“孟姑娘不必紧张,老奴对孟姑娘没有恶意,四楼也不是孟姑娘去不得的地方,老奴已把四楼的钥匙交给阿福,孟姑娘日后想去,只管找阿福拿钥匙。” 孟芊芊沉静地问道:“你为何帮我?” 岑管事笑了笑说道:“老奴是大都督的奴才,谁对大都督好,老奴就对谁好。孟姑娘,你想调查楚家的真相,但你应当也看出来了,真相不是如今的你能够承受的,你甚至连接近它全貌的资格都没有。但如果,老奴是说如果,你做了都督府的夫人,那些触不可及的真相,便会像今日的那些画卷一样,轻易被你打开。” …… 孟芊芊离开后,岑管事长呼一口气,打算回院子。 刚转身,便脸色一变,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望着树梢上的一轮圆月,神色冰冷地说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岑管事定了定神:“是。” 接下来的几日,孟芊芊没再见到陆沅。 她上午习武,下午整理书阁,晚上陪宝姝蹒跚学步。 三月的京城草长莺飞。 宝姝已经能自己走几步了,就是走得慢,她着急的话还是用爬的。 她的咿呀学语也有了些许成效,第一个喊的不是爹,而是九,孟小九的九。 “九,九!” 她一手抓着小奶壶,一手往外指。 清霜便知她是要去找孟芊芊。 这一日,孟芊芊刚整理完书阁回来,刚进胡同,便瞧见万嬷嬷在自家门口徘徊。 “万嬷嬷。” 孟芊芊叫了她一声。 万嬷嬷赶忙迎上来,指了指院子,小声说道:“孟家来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撑腰与催婚 孟家主事的来了两个,一个是孟老爷子的心腹,他的出身有些坎坷,他娘养不活他,把他卖给了孟老爷子,孟老爷子让他跟着自己姓孟。 孟芊芊叫他一声孟伯。 另一个是与孟伯年纪相仿,但辈分极高的族老,孟芊芊唤他七叔公。 此外便是几个随行的下人和一个在身着长衫的玉面书生。 孟芊芊收回目光,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孟伯,七叔公。” “使不得,使不得!” 孟伯忙将孟芊芊扶起来。 他算孟老爷子的半个儿子,孟芊芊向来敬重他,但他从不端长辈的架子,一直只将自己看作孟家的管事。 他眼眶微红地看着孟芊芊,有些哽咽地说道:“三小姐,你瘦了……” 孟芊芊来京城前是个圆润的小胖丫头,如今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清瘦得令人心疼。 李嬷嬷擦了泪,说道:“这俩月养好了些,在陆家那才叫瘦得不成样子。” 孟伯心疼坏了,七叔公虽不像孟伯与孟芊芊的感情深厚,可到底是孟家的晚辈,他也是很心疼与气愤的。 “他们是……” 其余的几张脸孔,孟芊芊记不太清了。 “三小姐,我是柱子啊!” 一个小厮笑着说,“你不记得我啦?小时候两位少爷带你去捅马蜂窝,是我拿竿子捅的!” “你还敢提!”孟伯拍了拍他脑门儿。 柱子嘿嘿一笑。 李嬷嬷道:“小姐大半年前落了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七叔公叹气。 孟伯忍住心疼,指了指那个年轻的书生,对孟芊芊道:“三小姐,表少爷你总是记得的吧?你在表少爷家住过两年。”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微微摇了摇头。 郁礼腼腆地笑了笑。 孟伯道:“表少爷,你不是给三小姐带了礼物吗?” 郁礼将一大盒糖酥递给孟芊芊,不敢与孟芊芊目光对视,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害羞与拘谨。 反倒是孟芊芊平静地接过:“多谢表哥。” 剩下几个是孟芊芊离开之后才来孟家的,孟伯也让孟芊芊认了人。 孟伯正色道:“日后三小姐也是你们的主子,明白了吗?” “是!” 几人应下。 半夏带他们下去休整,吃点东西,顺道把马儿也喂了。 孟芊芊问了七叔公与孟伯,为何突然来了京城,可是家中有事。 孟伯道:“不是三小姐写信让我们来的吗?” “我?” 孟芊芊惊讶。 她在信上没让孟家人入京啊,她说自己一切安好,陆凌霄也平安归来了,让家中勿念。 孟伯道:“哎呀,你不是说在陆家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嫁妆让陆家霸占了,姑爷还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女人,逼着你和离了?” 孟芊芊蹙眉道:“我没写过这样的信。” 孟伯一怔:“那会是谁写的?” 孟芊芊看向二位长辈:“孟伯,七叔公,信在你们身上吗?” 七叔公摇头:“信在你祖父那儿,他看完信后,气得卧床了三日,险些没救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我们赶紧进京,找陆家要个说法。原本该你大叔公他们来的,他们年事已高,快马加鞭受不住。” 其实别说叔公们了,就连孟老爷子都想亲自入京的,让家里人劝住了。 李嬷嬷古怪地说道:“小姐……怕不是……” 谁干的,孟芊芊心里有数。 她本打算先瞒一阵子,可看样子是瞒不住了。 “既然七叔公与孟伯不远千里来了京城,那芊芊也就实话实说了,不瞒七叔公与孟伯,我和陆凌霄没有和离。” 两位长辈松一口气。 不等这口气松完,又听得孟芊芊道:“我与他义绝了。” “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就连一旁的郁礼都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孟芊芊挑要紧的与两位长辈说了,与陆家的恩恩怨怨,她未详述,只道这几年的确有用嫁妆贴补,但老太君与陆母待自己视如己出,在陆家的日子也非一无是处。 非她要帮陆家说话,而是她早与陆家一刀两断,此时再上门去讨要说法,倒显得她心有不甘,想挽回些什么似的。 两位长辈问陆凌霄从边关带了一个女人,可有此事。 孟芊芊想了想,承认了。 七叔公道:“如此重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族里商议一声,便自个儿做了决断?” 孟芊芊道:“是太上皇下的旨,错在他那边,非我之过,日后即使有人提起,也是陆家不占理。至于我贴补出去的嫁妆,也追回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亦打了欠条。” 一听是太上皇为孟芊芊主持的公道,七叔公与孟伯心里舒坦多了。 收到那封信时,孟家的天都要塌了,他们孟家的姑娘让人欺负成了什么样,他们怒啊! 孟芊芊道:“过往五年,就当是一场噩梦,芊芊如今过得很好,七叔公与孟伯无需再为芊芊难过。” 七叔公悲愤而又惭愧地说道:“是孟家没用,护不住你!陆家是官,咱们是商……” 李嬷嬷欲言又止。 孟芊芊冲她摇头。 边关的事,她不想提,万一传回孟老爷子耳朵里,又得受一场刺激。 有关孟家的记忆,不少已经模糊了,但孟老爷子对芊芊的好,她是记得的。 屋子里,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孟伯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道:“糟糕,忘了你三叔了!” 孟芊芊神色微变:“三叔也来京城了?” 孟伯道:“他去找陆家麻烦了!进城时,他说要揍死陆凌霄那瘪犊子玩意儿,先下马车往陆家去了!” 三叔打不过陆凌霄,冒然上门,被当成刺客打死了也说不定。 孟芊芊赶紧起身:“檀儿!” 院子里传来檀儿的声音:“晓得咯!额去给三叔叔帮忙!” 孟伯问道:“一个小丫头……能行吗?” 孟芊芊点头:“檀儿很厉害的,孟伯放心。” 孟伯听她这么说,不再多问:“我们这次来京城,除了奉你祖母之命,替你讨回公道外,另一件事便是接你回幽州。” 孟芊芊道:“回幽州?” 孟伯道:“是啊,你既已与陆家义绝,还留在京城做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孟家要接她回去了。 七叔公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敢回去,温声道:“三丫头,与夫家义绝了也不怕,等你回了幽州,你祖父会再为你择一门好亲事,这回咱仔细挑,定要挑个对你一心一意、品行端正的,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护短,给你当媳妇儿 檀儿听说三叔去找陆凌霄的麻烦之后,一口气跑到了陆家,二话不说冲进去找人。 她早已不是陆家的丫鬟,陆家的下人自然不会允许她在府里放肆,对着她一通阻拦,结果就是全被她揍趴下了。 檀儿一只脚踩在一个小厮的背上,双手抱怀道:“额么功夫和逆们耍,再不把人交出来,额真滴生气了!” 小厮冤枉地说道:“檀儿小祖宗啊,您说的那个人,咱们是真没见着啊!” 檀儿又给了他一脚:“胡说!他明明来了陆家!” 小厮疼得嗷嗷的:“小的说的全是实话呀,今日陆家没来客人!” “你说!” 檀儿又瞪向另一个被揍趴的护院。 那护院害怕得直发抖:“他说的是真的……陆家好些日子没客人上门了……” 檀儿不信,一直到陆母出面。 “檀儿,你在找谁?” 檀儿对陆母是很客气的,她说道:“姐姐滴三叔叔!” 陆母惊讶:“孟家人?” “嗯!” 檀儿点头。 陆母的眼底再次掠过一丝惊讶,当着其余人的面她不好过问孟家为何突然来了京城,只是对檀儿说道:“檀儿,今日府上确实没来过陌生人,而且凌霄也没回府。” 说来也怪,这个时辰,陆凌霄早该回来了,也没听说军营有什么事。 陆母的话,檀儿是信的。 檀儿嘀咕道:“可是,他没来陆家,又会上哪儿呢?他明明说了要来找陆凌霄滴麻烦呢。” 绿萝扶着林婉儿款款而来。 绿萝嗤笑一声:“谁知他是不是认错了,找麻烦找到别人头上去了?京城姓陆的难道只有咱们一家?” 陆母蹙眉朝绿萝看了过来。 林婉儿瞪了绿萝一眼。 绿萝赶紧低头闭嘴。 檀儿若有所思:“别滴陆家……哎呀,三叔叔不会是找到都督府去了吧?” 绿萝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檀儿抬手呼了她一巴掌! 绿萝惊怒:“你做什么?” 檀儿笑道:“多谢逆提醒额呀,这一巴掌,是赏给逆滴!” 绿萝:“你——” “还有逆!”檀儿打完绿萝,又顺手扇了林婉儿一耳光,“挑拨是非滴东西,额要去找三叔叔,今日先不找逆算账了,回头再来会会逆!” 林婉儿捂住被打肿的脸,目光冰冷地望着檀儿雄赳赳地离开。 陆母没训斥檀儿,也没关心自己一句,檀儿一走,她也走了。 林婉儿不甘地追上去,用树枝在地上写道:夫人,婉儿是您即将过门的儿媳,您就任由婉儿被一个外人欺负吗?如果今日被打的是孟芊芊,您也会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会。”陆母不假思索地说道,“可你,拿什么和芊芊比?” 林婉儿死死捏紧了树枝。 檀儿出了陆家没多久,便碰上了骑着骏马的上官凌。 “耍刀滴!” 她陡然冲出来。 上官凌赶忙勒紧缰绳,将马儿调转了一个方向,否则刚刚非得马踏檀儿不可!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冒失啊,我撞着你怎么办?” “额躲得开!”檀儿言归正传,“耍刀滴,今天有么有一过人,来找大都督滴麻烦?” 上官凌瞪圆了眸子:“你连这个都知道?” 檀儿捂住自己的乌鸦嘴:“真滴有?” 上官凌道:“嗯啊,大都督刚下朝那会儿,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疯子,拿了铁棍就往大都督的马车里抡!” 檀儿忙问:“人咧?” 上官凌风轻云淡地说道:“抓去都督府了呗!这会儿多半已经杀了!” 檀儿惊恐地扶住腮帮子:“糟咯糟咯!闯大祸咯!” “怎么了?”上官凌问。 檀儿抓住他的马鞍,惨兮兮地说道:“他是孟家人,是姐姐滴三叔叔!” 上官凌:“……!!” …… 孟芊芊并不知三叔找人找到了大都督头上,夜幕降临,京城的长街被灯火点亮,一眼望去,宛如享着人间烟火的游龙。 她与郁礼走在喧闹的人群中。 “表妹,你,走里边。” 郁礼腼腆地说道。 孟芊芊给陆沅当侍卫,一直是走外边,习惯了。 她笑了笑,走回内侧,郁礼替她挡住摩肩接踵的人潮。 但朱雀大街的繁华程度远非幽州的长街可比,行人匆匆,小贩遑遑,没走几步,郁礼就被撞了三四下。 孟芊芊笑道:“表哥,你对京城不熟,还是我走外边吧。” “啊……” 郁礼有些尴尬。 也是奇了,孟芊芊走在外侧,就没一个人撞到她。 孟芊芊轻声道:“听七叔公说,表哥想来国子监念书,国子监不远,我带表哥去认认路。” 郁礼道:“其实,我也是来找你的,祖父祖母还有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他们了?” 孟芊芊回了一个抱歉的笑:“外公他们身子可好?” “挺康健的。”郁礼答道。 郁礼比她更不喜欢说话,但孟芊芊看得出来,郁礼喊她出来走走,分明是有话单独和她说。 “表哥有话,但说无妨。” 郁礼踌躇了片刻,鼓足勇气说道:“祖父……想让我娶你。” “哦?”孟芊芊有些意外,但神色并无大的波澜。 郁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孟芊芊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郁礼轻声道:“我很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了是要娶你的,只是后来你嫁给了陆凌霄。” 孟芊芊话锋一转:“表哥可心悦我?” 郁礼一怔。 孟芊芊停下脚步,望进他的眼眸:“表哥说,娶我是外祖父的意思,我想问表哥,你自己的意愿呢?” “我……” 郁礼刚一张嘴,一道小身影从天而降,无比夸张地、毫无眼泪地哭了起来:“姐姐——大事不妙啦——三叔叔被大都督给杀咧——” 郁礼的脸色皆是一变:“三叔?” “哪个叫我啊?”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出现在郁礼身后,一胳膊搂住他,“小子,你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郁礼吓得往后一蹦三跳:“三、三叔?” 檀儿立马不哭丧了,凑到他跟前,歪头打量:“逆就是三叔叔?长滴……蛮帅滴嘛!” 孟芊芊对三叔没有印象了,但眼前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依稀与自己有三两分相像,再结合郁礼的反应,是三叔孟天澜没错了。 “三叔。” 孟芊芊打了招呼。 孟天澜迷迷瞪瞪地看着她,东倒西歪地窜了两步,往回走,拉了个男人过来,“陆兄弟……你……替我瞅瞅……她……是我那……五年多……没见的……小侄女儿吗?” 陆沅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芊芊,问道:“你小侄女儿叫什么?” 孟天澜打了个酒嗝:“芊芊……孟……芊芊!”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哦,她是。” 郁礼震惊地看了陆沅一眼,问孟天澜道:“三叔,他是谁呀?” 孟天澜东倒西歪说道:“我今日……刚拜的把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家……同回……有女人……不能同睡……” 郁礼拉了拉他,低声劝道:“三叔,您喝多了,我们先回去。” “我没喝多!”孟天澜大手一挥,挣开了郁礼,“我……我兄弟厉害……一来就……打了陆凌霄……那混账玩意儿……九十军棍!” “九十军棍……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老子……看得……有多爽吗?” 郁礼:“三叔!” 孟天澜踉踉跄跄地将孟芊芊拉到陆沅面前。 “陆兄弟……今后……我侄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让她往东……她不能往西……你让她给你……当媳妇儿……她不能……给你……当侍卫……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婚书 孟天澜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眼一黑倒下了。 郁礼:“三叔!” 孟芊芊扫了眼鼾声如雷的孟天澜,叹息一声把人抓起来背在了背上,对陆沅道:“三叔多有冒犯,小九先带三叔回去,明日再登门向大都督谢罪。” 说罢,对郁礼道,“表哥,回去吧,改日再带你去看国子监。” 陆沅挑眉。 郁礼一时不知该惊讶表妹与对方相识,还是更惊讶表妹的力气如此之大。 还有,自己方才似乎听表妹唤他“大都督”。 京城只有一位大都督吧。 郁礼再一次朝陆沅看去时,陆沅已经闲庭信步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人潮涌现,但他并未淹没在人群之中,反而有种卓乎不群的清贵与娇矜。 “表哥哥,走咯!” 檀儿回头提醒。 “来了。” 郁礼收回目光跟上。 表妹的丫鬟也好奇怪,不叫表妹小姐,叫姐姐,也不叫自己表少爷,不叫三叔三爷。 京城一行,与自己想象中的很是不同呢。 孟芊芊把三叔背回家时,孟伯与七叔公吓坏了。 孟伯赶忙来接孟天澜:“这、这是咋啦?” 孟芊芊道:“三叔喝醉了,我来就好,李嬷嬷,三叔住哪间?” “这儿!” 李嬷嬷推开房门。 她见怪不怪了,三爷是酒鬼,五年多过去,这一点看来是没有变的,自家力气大……她也习惯了。 七叔公目瞪口呆:“孟祥,我没看错吧?那个……真是三丫头?” 一个烂醉如泥的大男人,他都未必背得动,三丫头像没事人似的,大气都没喘一下。 孟伯也吃惊啊,三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几人跟着进了屋。 孟芊芊已把三叔放在床上,李嬷嬷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七叔公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脑门儿:“你小子,说是去收拾陆凌霄,敢情是又喝酒去了!” 檀儿认真地说道:“七叔公,你误会三叔叔咧,三叔叔真滴去找陆凌霄滴麻烦咯!” 七叔公惊吓地问道:“他找了?没受伤吧他?” 檀儿晃了晃食指,绘声绘色地说道:“三叔叔么有,陆凌霄被打了九十大板呢!” 七叔公狐疑地看向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的孟天澜:“老三有这本事?我怎么不大信呢?” 檀儿神灵活现地说道:“三叔叔本事大着呢!来滴第一天,就和大都督拜了把子,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滴……大、奸、臣呐!” 七叔公与孟伯等人齐齐傻了眼。 孟天澜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正午,宿醉的滋味儿不好受,他头疼欲裂,脑袋瓜子嗡嗡的。 更可怕的是,半夏和檀儿把大都督的厉害与他说了。 他才知自己和大周第一奸臣拜了把子,他身子一软,自床榻上毫无骨气地滑下来,双膝插地。 檀儿继续吓唬他:“大都督喜怒无常,他高兴滴时候,逆咋过冒犯他,他都不会生气,可若是哪天他心情不好咯,可是会找逆狠狠算账滴!” 孟天澜快哭了。 “檀儿。” 孟芊芊推门而入。 “嘻嘻,姐姐!”檀儿小机灵鬼似的一笑。 孟芊芊看着三叔欲哭无泪的样子,明白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了。 “三叔,我有话问你。” 孟天澜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问吧。” 孟芊芊张了张嘴,罢了,让你长个教训吧,先吓唬你几日。 半夏忍住偷笑,将三爷扶起来,坐回床上。 檀儿搬来小板凳放在床边:“姐姐!坐!” 孟芊芊坐下。 孟天澜上下打量她,哽咽道:“你咋成小瘦猴儿了?我的胖猪猪呢?” 孟芊芊决定多吓唬他几日,吓死他得了。 想到什么,孟天澜说道:“对了,我方才听半夏说,你落水伤了脑子,连孟伯和郁礼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三叔吗?” 孟芊芊想了想:“倒是记起了一件与三叔有关的事。” 孟天澜眸子一亮:“什么事?” 孟芊芊:“我小时候,三叔把我卖了换酒喝。” 孟天澜噎住。 他狠狠清了清嗓子:“那怎么能叫‘卖’呢?大师说你根骨清奇,想收你做弟子,三叔是为你找了个好师父,再说你也不没去吗?” 孟芊芊:“给和尚做弟子,当小尼姑么?” 孟天澜:“……” “不说这个了。”孟天澜果断岔开话题,“你方才说有话问我,问吧!” 孟芊芊也不再打趣他:“三叔,你是怎么把陆凌霄认错的?” 孟天澜道:“我进城后,原本是想去陆家找人的,可走到一半,迷路了,恰巧听到有人在谈论陆凌霄,便问他,可知陆家在哪儿?他把我当成了巴结陆凌霄的众多人中的一个,说陆家的门如今可不好进,想找他,得去他下朝回家的路上等他。还说,若我愿意给他银子,他可以给我带路。” “后面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了。” 那个人指着陆沅的马车,说里面坐的是陆凌霄。 孟芊芊看向他:“你就信了?” 孟天澜道:“我没那么蠢,说万一弄错了咋办?他扑过去,跪在马车前,大声喊‘陆大人,小的有冤情,请为小的做主啊!’一个侍卫把他拉走,让他去衙门伸冤。里头坐的确实是姓陆的,我只是没想到此陆非彼陆……芊芊,我是不是被人阴了?谁他大爷的这么缺德啊?” 檀儿鼻子一哼:“肯定是陆家的那过……姓、林、滴!” “姓林的谁呀?”孟天澜问。 “一过小贱人!”檀儿叉腰回答。 孟芊芊冷声道:“先是写信让孟家人上京,再派人盯着孟家的动静,找准时机让孟家人得罪陆沅,如此一来,我在京城最大的靠山没了,为了避难,恨不能立即跟着娘家人逃回幽州。” 半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可真是卑鄙!幸亏三爷没来得及得罪大都督……否则……” 孟天澜眼神一闪。 孟芊芊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异样,问道:“三叔,你没真的伤到陆沅吧?” 孟天澜心虚地说道:“就、就是把……贤弟……咳咳,大都督的胳膊……打脱臼了而已。”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汀兰苑。 陆沅今日没去上朝,一整天都坐在书房看奏折。 丫鬟忽然禀报道:“大都督,孟姑娘来了。” 陆沅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入内,丫鬟自觉退下。 “见过大都督。”孟芊芊行了一礼。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用左手翻阅着一本册子。 孟芊芊看了眼他僵直的右臂,一脸关切地询问道:“大都督的伤势还没处理吗?”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张大夫不在京城,别的大夫,本督信不过。” 孟芊芊顿了顿,上前:“大都督,得罪了。” 说罢,她拖住陆沅的胳膊,单手一抽,将胳膊接了回去。 孟芊芊看着他一直盯着手里的册子,下意识地问道:“大都督,在看什么?” 陆沅淡淡说道:“婚书,你三叔写的,你三叔,把你许给本督了。” 孟芊芊的太阳穴突突的,这个不靠谱的三叔,怎么连婚书都写给陆沅了? 她拱手行了一礼道:“三叔酒后无状,冒犯之处,请大都督见谅!” 陆沅冷眼看着她:“你不愿嫁给本督?” 孟芊芊硬着头皮道:“小九……愿意的,只是小九配不上大都督。” 陆沅冷哼道:“你当然配不上。”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陆沅合上婚书:“不过本督考虑过了,本督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应付苗疆,与其去祸害别人,不如让你来替你三叔还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婚吉日 “大都督……” 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赖账?”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为何不躲?” 陆沅高冷地说道:“一根铁棍也值得本督去躲?” 孟芊芊脑补了一下陆沅大惊失色,一边喊救命,一边吓得四处躲难的画面,那确实……有失身份了些。 “您武功那么高,区区一根铁棍怎能伤到您?还有,郁子川呢?上官大人呢?锦衣卫呢?” 孟芊芊发出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陆沅翻着婚书,不咸不淡地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孟芊芊嘀咕道:“马是有失蹄,但哪儿有一群马一起失蹄的?” 陆沅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孟芊芊瞬间认怂:“大都督德厚流光,宽以待人,小九佩服。” 三叔连婚书都写了,这是她没料到的。 她爹娘早已不在人世,亲叔叔确实做得了她婚事的主,除非祖父与二叔从幽州赶来阻止,可这样一来,自己十有八九会被他们带回幽州。 大仇未报,她不能离开京城。 陆沅开口道:“你若担心自己名声受累,也可以拒绝。” 孟芊芊问道:“拒绝了,小九的叔叔会怎样?” 陆沅勾唇一笑:“你说呢?” 其实名声她早已不在乎,今生也不打算对任何男子动情,嫁给陆沅,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替陆沅卖命。 比起嫁给别的男人相夫教子,在陆沅身边反而拥有更多的自我。 而且岑管事说的也没错,许多她无法企及的真相,对都督府的夫人来说全都易如反掌。 何况陆沅只是利用她应付苗疆,又不是真的打算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一笔交易,彼此各需所需。 从都督府出来后,孟芊芊回了风水胡同。 李嬷嬷与孟伯、七叔公立马惊坐而起。 七叔公讷讷地问道:“三丫头,婚书要回来了吗?” 他们已经从孟天澜口中得知了婚书的事。 孟芊芊摇头。 孟伯神色复杂地说道:“三小姐,你真的要……” “这个陆沅!”李嬷嬷又在心里把大都督骂了几百遍,至于孟天澜,她早当面骂过了,骂得狗血淋头。 “不行,我得再去收拾孟老三一顿!” 七叔公气不过,又去教训孟天澜了。 孟芊芊对李嬷嬷与孟伯道:“嬷嬷,孟伯,你们先别替我难过,嫁给大都督其实也不算坏事。” 李嬷嬷眼眶红了:“他都这样逼你了,还不算坏事?” 孟芊芊道:“嬷嬷,上回周小姐来看我时,说的那番话你想必也听到了,陛下想让我进宫做他的妃子。” 孟伯狠狠一惊:“竟有这事?” 孟芊芊避重就轻地说道:“陛下迷了路,在这里住了一宿,第二日他的生母便差人送来赏赐,那时我就该警觉的。” 孟伯听了这话,只以为天子是看上了自家小姐的容貌。 孟芊芊对偷偷垂泪的李嬷嬷道:“比起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我宁可嫁进都督府,而且有宝姝的喜爱,我在都督府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想到宝姝,李嬷嬷稍稍放下心来:“那孩子倒是真与小姐投缘的,也罢,与大都督成亲好歹是做正妻,入了宫,再风光上头也有皇后压着,陛下生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了,没听人提过大都督的爹娘,他家中还有何人?” 这可把孟芊芊问住了。 他只知他娘在苗疆,他爹与其余家人未曾听他提过。 不提,不代表没有。 但从陆沅对苗疆的态度来看,他是打算先斩后奏的。 孟伯看了孟芊芊一眼,对李嬷嬷道:“李嬷嬷,她一个姑娘家,哪儿好意思打听这些?赶明儿我和七叔公、三爷去了一趟都督府。” 李嬷嬷生气地说道:“你们去做什么?哪儿女方上男方家去问的?该是他们来人才对!” 孟伯心道:那可是都督府啊,人家会主动上门吗? 孟伯其实不知都督府的权势究竟有多大,陆老爷当初去幽州提亲,连彩礼都没几担,却没一人敢笑话他与孟家,因为他是京官儿。 张嘴就能把陆凌霄绑来打九十军棍的人,不得是天大的官儿啊? 令人惊掉下巴的是,翌日天不亮,岑管事便亲自上门了。 “昨日就该来的,但彩礼单子未点清,我紧赶慢赶地弄了一宿,大致在这儿,族公与三爷请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我立马更改。” 七叔公与孟三爷看着摊开后足足有一桌子那么长的彩礼单子,瞬间傻了眼。 李嬷嬷本想骂上两句的,忽然也骂不出来了。 都督府。 陆沅坐在书房看婚书,宝姝在地上爬来爬去。 今天终于不是生胖气的宝猪猪了,是开心得满地打滚的宝猪猪,爬两步,滚一个,翻个跟头,就是玩儿! 当钦天监监正来到书房时,宝姝刚好一个跟头滚到他脚边,四脚朝天地看着他。 钦天监监看着自己那只刚好杵到宝姝的脚,紧张得僵在原地。 本以为这个全京城最难伺候的小祖宗要发飙了,不料宝姝只是又一个跟头翻走了。 钦天监监正暗松一口气。 他对着陆沅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不知大都督突然传召下官,所为何事?” 陆沅问道:“最近可有黄道吉日?” 监正道:“吉日得看是何事。” 陆沅道:“大婚。” 天子即将迎娶姚家嫡女为后,大家心知肚明,监正恰巧刚挑完日子,打算明日在朝堂上上奏的。 既然陆沅问起,他提前说了也无妨。 “下月十六,六月初九,八月……” 陆沅合上婚书:“下月十六。” 监正笑了笑:“大都督好眼光,下月十六的确是最佳黄道吉日,帝后大婚若能在此日举办,定能福泽万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唯一就是仓促了些,但丽贵妃谋划已久,想来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妥当了。 陆沅冷哼道:“谁说要给帝后了?” 监正一愣:“那是给谁挑的大婚吉日?” 陆沅挑眉,把婚书往桌上一摆:“本督。” 监正:“……” 第一百二十章 她娘还活着 监正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当看到婚书上明晃晃陆沅两个大字时,他就明白大都督没与他说笑,这个人神共愤的大奸臣是真的要成亲了。 就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可惜婚书被大都督的手盖住了,他只能看到大都督的名字。 他摁下心头汹涌澎拜的震惊与好奇,强装镇定地问道:“敢问大都督,帝后大婚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再挑个日子不就得了。” 监正:连帝后的黄道吉日也敢抢,大奸臣你不要太嚣张! 陆沅漫不经心地朝他看来:“嗯?” 监正拱手作揖:“下官提前恭贺大都督新婚之喜!” 陆沅再次拿起婚书,翻开后淡淡说道:“记得来喝喜酒。” 监正腿肚子一抖。 监正一走,陆沅便召回了上官凌。 “大都督有何吩咐?”上官凌气喘吁吁地进屋。 陆沅道:“你去和孟小九说一声,婚期定了。” 上官凌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沅:“大都督,属下在杀人。” 陆沅:“所以?” 所以老子在执行任务,你把老子召回来,就为了给你传句话? 都督府的人是死光了吗?郁子川搁屋顶上坐着擦箭,他闲出鸟儿来,你是没看见吗? “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风水胡同。” 那谁,你今日命大,留你多活一日。 上官凌去了风水胡同。 檀儿正在玩秋千:“耍刀滴,逆来啦!” 孟天澜刚被七叔公收拾了一顿,鼻青脸肿地揣个农民揣蹲在地上。 听到檀儿的话,他郁闷地望向上官凌:“耍刀?给爷耍个看看?” 上官凌:“……” 孟天澜昨日没见着上官凌,还真当对方是个弄杂耍的,心说京城杂耍的都这么讲究,一身行头怪气派的。 上官凌拔出绣春刀,杀气逼人地指向孟天澜:“你是想死……” 檀儿:“他是姐姐滴三叔叔。” 上官凌无比丝滑地将刀挥入半空:“四十八式,还是六十九式?” 孟天澜道:“都耍来瞧瞧,看爽了,小爷给你打赏。” 上官凌嘴角一抽,忍辱负重地耍完了现想现编的一百一十七式。 “还成。”孟天澜点评道,“倒像真把式。” 上官凌:老子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一刀一个,可不就是真把式? 孟天澜想了想,问道:“你哪儿的?以后跟着小爷混,小爷保你吃香喝辣。” 檀儿足尖点地,将秋千停下:“三叔叔,你可能请不起他哟!” 孟天澜站起身来,不以为意地问道:“咋了?他身价很高么?天底下还有我孟家买不起的人?” 檀儿活灵活现地说道:“他是大都督滴心腹,朝廷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 扑通! 孟天澜跪了! …… 李嬷嬷对陆沅的意见挺大,但先有都督府最高家丞亲自登门下聘,再有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跑腿告知婚期,可谓是给足了自家小姐颜面。 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 只是婚期在她看来太仓许了些。 孟芊芊倒是没意见,反正只是应付双方家里,早成亲晚成亲没区别,何况不止陆沅担心他娘会赶来京城逼着他娶苗疆女子,她也担心孟家会来人把她接回去。 未免夜长梦多,早成亲早安心。 另一边,姚家人也上门商议林婉儿的亲事了。 原本林婉儿被文氏收为义女时,丽贵妃是亲口许诺会让陛下为她与陆凌霄赐婚的。 但没人宣旨,姚家人直接上门下聘了。 姚家人绝口不提圣旨的事,倒是老夫人问了句不是陛下赐婚么,姚家的管事一句陛下忙于国事给搪塞了回去。 丽贵妃一开始确实想下旨赐婚的,也好彰显自己对林婉儿的重视,可谁能想到孟芊芊居然就是孟小九,丽贵妃是既要又要,林婉儿怀了身孕,这桩亲事跑不掉,倒是孟芊芊还没到手,得哄着点儿来。 于是圣旨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老夫人拉长了脸。 前阵子陆家丢脸丢大了,正寻思着通过这桩亲事找回些场子,哪知圣旨的排面儿没了。 二夫人拉了拉老夫人的袖子,小声劝道:“娘,亲事还在就好,国公府千金呢。” 老夫人一想也对,再怎么着,林婉儿也是以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出嫁的。 老夫人又道:“怎不见黎管事?” 钱管事笑道:“总管事有事,府上太忙,他抽不开身。” 居然只让一个小管事过来,老夫人心里又不痛快了。 钱管事装作没看出她的不满,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尽早成亲,婉儿小姐提前两日进府,届时从国公府出嫁。” 老夫人不解地问道:“才提前两日进府?不现在把人接过去吗?” 林婉儿坐在屏风后,听着外头的谈话,抓紧了手里的袖子。 钱管事接着道:“夫人也是担心婉儿小姐住不惯,陆老夫人放心,嫁衣与喜娘花轿……所有出嫁的一应事务,国公府都会准备妥当的,定让婉儿小姐风风光光出嫁。至于说彩礼和嫁妆,夫人说了,陆家如今过得艰难,这些从简即可。” 前面的话,还算是那么回事,可最后他说什么? 从简?不仅彩礼从简,嫁妆也从简?言外之意,国公府不想给嫁妆咯! 当初怎么说的,丽贵妃娘娘会带头为林婉儿添状—— 陆凌霄娶孟芊芊时,虽说也没给彩礼,可孟芊芊带了十几万两的嫁妆进京! 老夫人不接受,一巴掌拍上桌子::“你们国公府就是这么嫁女儿的?” 钱管事的笑容淡了几分:“我们也是为陆家着想,自古女方的陪嫁,都是看男方的彩礼来给的,陆家若是出得起,再多我们国公府也陪嫁得起!” 老夫人气急:“你——” 钱管事淡笑着说道:“您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婉儿小姐的孩子生下来,就记在我们国公府的族谱上,我们国公府自己来养!” 那可不行!老夫人不能让自己的宝贝重孙变成别人家的! “娘,别生气,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 二夫人才不管姚家给不给嫁妆呢,老夫人管得太紧,她已经捞不着油水了,不如借一把国公府的势,给自己两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儿子谋点儿前程。 “婚期可定了?” 她笑着问。 钱管事和颜悦色地说道:“下月倒有几个好日子,十六、十九、二十七……” “下月……”二夫人瞅了眼林婉儿渐渐隆起的肚子,“那就十六吧,越快越好。” 钱管事笑道:“十六是帝后的大婚吉日,你们选个别的吧。” 丽贵妃早悄悄让钦天监的人算过了,十六今年的大日子。 二夫人一愣:“陛下要成亲了?皇后是——” 钱管事与有荣焉地笑了笑:“我家二小姐。”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国公府出了一个丽贵妃,马上又要出一个皇后,当真是天潢贵胄。 林婉儿哪怕是十二卫的后人,也不能与帝后抢黄道吉日。 等国公府的人走后,绿萝不满地嘟哝道:“什么啊?国公府分明是区别对待,日子得挑姚小姐剩下的,嫁妆也得捡她指缝里漏出来的,说的好听风光出嫁,哪里风光了?” 林婉儿没有说话。 欲壑难填,起先她连正妻之位都不敢肖想,可如今能如愿以偿了,且多了一重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却反而有了落差。 不过也仅仅是低落了一小会儿,人家是姚家嫡女、天子表妹,自己比不过是应该的。 她过得比孟芊芊好就够了。 可惜,孟家人来了京城,应该很快会把孟芊芊带回幽州,不能让孟芊芊亲眼见证自己嫁给陆凌霄了。 风水胡同。 “小姐,婚期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李嬷嬷问道。 孟芊芊道:“我觉得挺好。” 檀儿的小拳头托住腮帮子:“额也觉得好!都督府滴红烧肉,好好辞哟!” 李嬷嬷嗔了她一眼:“你这馋丫头!” 李嬷嬷是担心日子太近了,许多事无法周全,会委屈了自家小姐。 孟芊芊笑了笑:“我是二嫁,低调些不正好?” 李嬷嬷叹了口气。 檀儿蹦到孟芊芊面前,兴奋地问道:“姐姐,明日是不是去做嫁衣?” 各地习俗不同,在幽州,女眷们多会亲自为女儿绣嫁衣,京城这边的大户人家,不少是请绣娘做的。 孟芊芊道:“岑管事说,会把绣娘请到家里来。” 嫁衣原本是女方该自己操心,但岑管事一并安排了。 檀儿幽怨脸:“可是额想出去转转嘛。” 孟芊芊笑了:“行,去转转。” 檀儿嘻嘻一笑:“姐姐,逆最好咯!” 李嬷嬷心疼又欣慰地看着自家小姐,五年多前,小姐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嫁人的感觉,倒像是过继到别人家里做女儿似的。 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才真正像个新嫁娘的样子了。 “若夫人知道小姐都这么大了……” “咳咳!” 孟天澜在门口重重地咳嗽着一嗓子 李嬷嬷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慌乱,起身道:“三爷,七叔公,孟管事,你们来了,坐。” 三人进了屋。 李嬷嬷讪讪笑了笑,说道:“小姐,隔壁的阿婆今早好像摔了一跤。” “是吗?檀儿,跟我去瞧瞧。” “得令!” 孟芊芊带着檀儿出了屋子。 孟天澜问道:“李嬷嬷,你方才咋回事?” 李嬷嬷愧疚道:“看小姐这么大了,一时恍了神。” 七叔公古怪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告诉三丫头呢?” “哪儿敢说呀?”孟天澜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酒,他嫌弃地放下,“老爷子不让。” 七叔公道:“万一哪天,三丫头自己知道了,不怕她怪你们吗?” 孟天澜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是为了她好。再者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了,突然告诉她,你娘还活着,她能接受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衣 门外。 檀儿两个小拳头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孟芊芊:“姐姐。”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走了。” 檀儿杏眼圆瞪。 不多听听么?那可是自己滴亲娘呀!她还活着呢! 望着孟芊芊潇洒决然的背影,檀儿的眼底浮现起点点水光,无比悲伤地喃喃道:“连亲娘都不在乎……姐姐真滴……好绝情!好绝义!好么得心!好……让额喜欢呀!” 她的眼底迸发出极为兴奋的波光,咻的追了上去! 隔壁的院门虚掩着,孟芊芊在门口叫了两声阿婆,见无人回答她,她担心阿婆出事,说了句“阿婆我进来了”,便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李嬷嬷没骗孟芊芊,阿婆是真的摔了一跤,半夏瞧见的。 半夏本想去扶一把,被阿婆凶恶的眼神一瞪,吓得赶忙跑回了自家院子。 孟芊芊是在阿婆的房中见到对方的,她的脸色很苍白,额头冒着冷汗,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阿婆。” 孟芊芊快步来到床边。 阿婆并没因孟芊芊帮她修过屋顶,便对孟芊芊的态度有所转变,她怎么瞪半夏的,就怎么瞪了孟芊芊。 只不过,孟芊芊不怕。 “阿婆,我看看您的腿。” 孟芊芊弯下身,轻轻揭开了阿婆的被子。 阿婆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是这条腿吗?”孟芊芊一眼看出了她右腿的僵硬,她轻柔地捏过她的腿骨,“骨头没问题,阿婆,我再给您把个脉。” 也不等阿婆拒绝,她握住阿婆苍老枯瘦的手,指尖搭上了阿婆的手腕。 阿婆冷冷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并非没察觉到她的抵触与警觉,但对于失去了家人的可怜老人而言,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阿婆是不是有老寒腿呀?” 她轻声问。 阿婆沙哑着嗓子,没好气地问道:“你是大夫,你问我?” 孟芊芊点点头:“也是,那便按我的法子来治吧。” 她看向刚刚进屋的檀儿,“檀儿,去把血凝膏拿来。” 檀儿凑到孟芊芊耳边,小声说道:“姐姐,血凝膏只有一盒,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盒了,逆就这么给了她?日后自己受了伤,咋过办?” 血凝膏是疗伤圣药,同时也对老寒腿有不错的功效。 孟芊芊道:“去拿。” 檀儿撅了撅嘴儿:“好嘛。” 孟芊芊眸光自屋子里扫了一圈,又道:“我记得杜娘子熬了龙骨汤,你去盛一碗过来,再让杜娘子炒个笋肉片,放少许辣子。” 檀儿掰开手指头,一一细数:“血凝膏、龙骨汤、辣子笋肉片,晓得咯!” 孟芊芊站起身,来到窗前:“阿婆,您在房中静养,屋子要常通风,今日天气不错,我先给您开窗,下午过来给您关上。” 阿婆不理她,孟芊芊只当她答应了,把窗子撑开。 “姐姐,拿来咯!” 孟芊芊看着她肩上的叶子:“你翻墙过来的?” 檀儿两眼望天:“近嘛。”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对阿婆道,“阿婆,以后额经常翻墙过来看逆呀!” 阿婆:“……” 檀儿把食盒的盖子打开,令人大快朵颐的骨汤香气,混合着笋肉辣子的油润滋味扑鼻而来。 阿婆咽了咽口水。 孟芊芊笑了笑,给阿婆涂抹了药膏,把药瓶留在桌上:“阿婆,药膏一日两次,应当晚上就能缓解些了,我明日再过来看您。” 出了院子,檀儿纳闷地问道:“姐姐,逆咋过晓得阿婆喜欢吃辣?” 孟芊芊道:“我上次在她家后院看见了一排干辣椒。” 檀儿恍然大悟,进了自家院子后,望着东厢说道:“表哥哥最近不知在忙啥,成天不着家。” 孟芊芊道:“他不是说见同窗了么?” 檀儿双手抱怀:“他是幽州人,在京城有啥子同窗?”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兴许是从幽州上京求学的。” 郁礼是客人,他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儿是他自己的事,她这个做表妹的无权干涉。 “哎呀,他是不是娶不到姐姐,伤心过度,不敢再对着姐姐这张脸了?好可怜的表哥哥——” 檀儿一秒入戏,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 自然,毫无眼泪的。 孟芊芊摇头,她并不觉得郁礼对自己有超越表兄妹的男女之情,他说娶她,更像是一种自幼扛在肩上的责任。 外祖家不希望她嫁去别家受苦,于是让郁礼把自己娶回去。 只是后来她祖父让自己攀了陆家的“高枝”,按理说,郁家该生气才是,但郁家没有,不仅如此,郁家还不计前嫌让郁礼继续接盘自己这个二嫁之人。 总觉得两家关系怪怪的。 这一切,或许与她那个消失多年的娘亲有关。 “姐姐姐姐,出去玩呀!” 檀儿兴奋的小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点头,正巧她也想去自家的茶行转转,看柳长生改良过后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去茶行。” 她对武哥儿说。 “是,小姐。” 武哥儿驾着马车,去了自家茶行。 柳长生忙出门相迎:“东家!” “柳掌柜。”孟芊芊颔首,下了马车,回头望了眼一间间客满盈门的铺面,说道,“从前怎么没发现,长安街上这么多绣楼与布庄?” 柳长生道:“一直都有的,许是东家之前并未在意。” 檀儿指着斜对面的一间铺子道:“姐姐!那间铺子好多人呀!” 柳长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道:“那是烟雨阁,京城最大的绣楼,据说里面的绣娘全是花了重金自天南海北请过来的,一件衣裳价值百金,这还没算料子钱。” 檀儿不解地问道:“这么贵?咋过还那多人呢?” 柳长生羡慕地说道:“是啊,这么贵,还时常供不应求呢。” 孟芊芊道:“走,去取取经。” 三人进了烟雨阁,才发现外头看着人多,里头的人更多,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柳长生纳闷:“平日里的生意虽也兴隆,却没这般拥挤。” 一个热心的夫人说道:“你们不知道呀?烟雨阁的东家回京了,这些达官贵人全是想请她做衣裳的。” 檀儿问道:“夫人,逆也是吗?” 夫人笑着道:“我可请不起,我就来看个热闹。” 檀儿又道:“她很贵么?” 夫人道:“烟雨阁东家的一双巧手,可不是银子请得动的,也不知这次谁这么大面子,居然把她给请动了。” 正说着话,林婉儿带着绿萝进了烟雨阁的大堂。 主仆二人一眼看见了边上的孟芊芊。 说来也怪,烟雨阁济济一堂,孟芊芊站的位置根本不显眼,但就是能让人一眼看见。 孟芊芊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束腰罗裙,小脸白皙通透,宛若精致的羊脂美玉。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喧嚣都仿若被隔绝,只剩下少女的安静与美好。 林婉儿还注意到,不少客人也在悄悄打量孟芊芊,眼底无一不闪过惊艳。 林婉儿的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浓浓的嫉妒。 陆凌霄今年二十三,她小陆凌霄两岁,二十一了,孟芊芊多大?十七。 “她们来做什么?” 绿萝也看到了孟芊芊与檀儿,不悦地嘟哝了一声,“烟雨阁是她们能来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逆是不是上次的巴掌没吃够啊?” 檀儿扬着下巴转过身来。 绿萝吓了一跳。 这丫头狗耳朵么?自己那么小声都让她听见了? 孟芊芊一门心思观察烟雨阁的布局、接人待物、迎来送往,完全没功夫搭理林婉儿主仆。 林婉儿见孟芊芊对自己视若无睹,心里越发不痛快。 她今日是与国公府的嬷嬷一道来的,有国公府的人为自己撑腰,她的底气都比平日里足了不少。 她走到孟芊芊的面前,比划着说道:我马上要与将军大婚了,今日是来烟雨阁做嫁衣的,你怕是不知道吧,烟雨阁最出名的便是嫁衣,能得一件烟雨阁的嫁衣,是全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你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烟雨阁可不是谁的生意都接的,商贾之流,她们向来是瞧不上的。 这番话说完,林婉儿感觉畅快多了。 她是不如孟芊芊年轻,也不如孟芊芊有家底,可她是申猴之女,又被国公夫人收为义女,烟雨阁就是最好的例子,孟芊芊永远也别想在烟雨阁做成一件衣裳! “请问,哪位是林小姐?” 一个小丫鬟走下楼,对着人群里轻声询问。 绿萝道:“我家小姐在这儿。” 国公府的嬷嬷上前,给小丫鬟看了国公府的牌子。 小丫鬟道:“请随我来。” 在众人无比艳羡的注视下,林婉儿施施然地上了二楼。 “她居然被请上二楼了!这位林小姐究竟是何来头?” “你没看见那位嬷嬷的令牌吗?国公府的!” “啊,国公府的千金,难怪了。” 林婉儿听着众人的话,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孟芊芊,你连请动烟雨阁绣娘的资格都没有,而我,却能被奉为二楼的上宾。 小丫鬟将三人领进厢房,对林婉儿道:“林小姐,请坐。” 林婉儿坐下。 绿萝问道:“不知为我家小姐定做嫁衣的是哪位绣娘?” 小丫鬟道:“是俞绣娘,她是我们东家的亲传弟子。” 一听是东家的亲传弟子,林婉儿受宠若惊,不愧是国公府。 绿萝道:“我听说你们东家回京了,能请她给我家小姐做嫁衣吗?” 此话一出,国公府嬷嬷的脸色沉了沉。 她家大小姐出嫁时,都没请动烟雨阁的东家做嫁衣,一个义女,是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的? 林婉儿也有些尴尬。 她可没盲目自大到这种地步,能得东家的亲传弟子为自己定做嫁衣,已是意外之喜了,她是万万不敢奢望烟雨阁东家的绣品的。 小丫鬟笑道:“不巧了,我家东家已经接了别人的生意。” 国公府的嬷嬷惊到了。 连宛平公主找烟雨阁东家做衣裳,都得等上三年,谁这么大面子? “姐姐,人太多咯,好闷呀!” 檀儿被挤来挤去的,快抓狂了。 孟芊芊道:“也罢,改日人少了再来。” 三人出了烟雨阁。 孟芊芊问柳长生道:“柳掌柜,可看出些门道了?” 柳长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受益匪浅,以往我总在想,咱们茶行要价钱比同行低,质量比同行高,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好,我忽略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噱头。” 孟芊芊笑了笑:“看来柳掌柜已经有打算了。” 柳长生点点头。 三人又去别的铺子转了转。 檀儿饿了:“姐姐,额想吃杜娘子做滴烧鸡。” 孟芊芊见天色已晚,确实该回去了,便辞别了柳长生,带着檀儿坐上马车回了风水胡同。 刚进屋,万嬷嬷便告知她,家里来客人了,而且是她刚走,对方便登了门,一直等到现在。 “她说她姓云,是岑管事请来为小姐做嫁衣的,这位绣娘怪好看的,她不说。我还当是哪家的诰命夫人。” “知道了。” 孟芊芊进了堂屋,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身淡绿色罩纱长裙的女子,裙摆绣着一幅烟雨浩渺的江南山水图。 栩栩如生,雨丝轻柔。 她出尘脱俗,气质恬淡,仿若炎炎闹市中吹来的一股山涧清风。 而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那一双纤纤玉手,普普通通的茶盏,到了她的玉手中,宛若一盏仙樽。 孟芊芊客气地打了招呼:“让云娘子久等了。” 云夕瑶放下手中茶盏,打量了孟芊芊一番:“你就是孟小九?” 她说话的声音也若一缕清风,幽幽的,淡淡的。 孟芊芊道:“正是。” 云夕瑶淡淡说道:“眼光不错。” “嗯?” 谁的眼光不错? 云夕瑶道:“你的嬷嬷与你说了吧,你的嫁衣由我来做,你可有什么要求?” 孟芊芊摇头:“没有。” 云夕瑶:“不用做得好看些?艳压群芳些?令人瞩目些?” 孟芊芊再次摇头。 云夕瑶沉默片刻,说道:“转过去,我为你量个身。” 孟芊芊依言转过身去。 须臾,云夕瑶道:“好了,量完了。” 孟芊芊一脸震惊地转过身来:“不用尺子吗?” 云夕瑶道:“我要是还需尺子量,这些年就白做了。” 檀儿哇了一声:“好厉害哟!逆和烟雨阁滴东家,哪过更厉害?” 云夕瑶意外地看了二人一眼:“岑管事没告诉你们?” 檀儿问道:“啥子呀?” “没什么。”云夕瑶唇角微勾,笑了一声,“我和她,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认 林婉儿在烟雨阁挑嫁衣挑了一下午,一会儿觉得这个款式别致,一会儿又觉得那个款式更新颖,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烟雨阁的册子都快被她翻烂了。 国公府的嬷嬷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打心底瞧不起她。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了另一本绘了金线的册子上,用眼神询问道:我能看看那一本吗? 那一本是另外的价,又不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真以为国公府会一掷千金为她做一件天价嫁衣吗? 国公府的嬷嬷道:“林姑娘,你的婚期在即,太复杂的嫁衣做不了,或者,咱们换一间绣楼,多找几个绣娘做。” 一听要换绣楼,林婉儿立马打消了念头。 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皆以穿烟雨阁的嫁衣为荣,她的嫁衣必须出自烟雨阁。 最终还是国公府的嬷嬷催促她快些,自己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复命,林婉儿才终于做了决定,选的是第一件。 东家的亲传弟子姓吴,吴绣娘过来与林婉儿略问了几句,林婉儿的要求多得不得了,要惊艳,要大气,要足够华贵云云。 “春儿,你记下林姑娘说的,回头告诉我,林姑娘,客人叫我,我先失陪一下,稍后春儿会为你量身。” 吴绣娘微笑着说完,起身出了厢房。 林婉儿欲言又止。 她还没说完呢。 一直到绣楼要闭门谢客了,林婉儿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她咬了咬唇,好像还有哪里忘了交代…… 这时,一辆散发着淡淡雅致香气的马车停在了绣楼门口,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缓步下了马车。 她的容颜并不算绝美,但那一身恬淡清冷的气质,令人如沐清风,还有那一双美玉般精致的手,宛若仙子的手。 林婉儿看呆了。 “东家!” 吴绣娘与另外几位一品绣娘齐齐出门相迎。 林婉儿大吃一惊,她就是烟雨阁的东家? 见吴绣娘时,她已经被对方身上的贵气所惊艳,没想到烟雨阁的东家更是惊为天人。 云夕瑶进了烟雨阁,上了三楼。 三楼只住她一人,她不在时,弟子们会每日上去打扫,时刻保持纤尘不染。 吴绣娘奉上茶点:“师父,您今日怎的去了那么久?” 云夕瑶端起茶杯:“等了两个时辰。” 吴绣娘一惊:“那位客人什么来头,竟敢让师父等她?” 云夕瑶的面上不见怒火。 吴绣娘更惊讶了,师父的脾气她是了解的,敢让她等一时半刻,这单生意别想做了。 可师父竟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而且回来也没生气。 她恭敬问道:“师父,她看中了哪个样式,挑中了哪种料子?徒儿去裁衣。” “我自己来。” 云夕瑶说。 若说之前吴绣娘只是惊讶,那么眼下她便几乎说不出话了。 随着生意越走越大,每个有品级的绣娘都收了几个徒儿,平日接的那些衣裳,裁布缝衣皆是交给徒儿做,刺绣才是师父亲自上手。 林婉儿的嫁衣也是如此。 云夕瑶道:“我要开始做嫁衣了,这一个月,别让人打扰我。” 下楼后,绣娘们纷纷围上来,询问吴秀娘情况,当听到师父从头到尾都要亲力亲为时,众人的反应不比吴秀娘小。 “早先为宛平公主做裙衫,师父也只是设计与刺绣呢。” 另一位绣娘说道。 像裁剪与真挚一类的活儿,都是她们替东家分担的呀。 她接着问:“哪位客人,面子比宛平公主的还大?” 吴绣娘摇头:“师父没说,也没要图册。” 又一位绣娘说道:“图册上的款式全是东家自己设计的,她自然是不需要,不过东家要闭关一个月,看样子,是又要出一件‘大作’了。” 思及此,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犹记得当年一件霓裳羽衣,轰动了整个京城,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也不知这次,东家会给所有人一个怎样的惊喜。 夜深人静。 孟芊芊歇下了。 今日在外逛了许久,确实有些累乏,连话本子都没看。 就在她睡着后不久,一个高大魁梧、壮硕如牛的络腮胡男人,拿着一把巨斧,步伐缓慢,煞气浓厚地进了胡同。 他路过玄衣白发与孟芊芊的宅子时,猩红的双眸朝两座宅子看了一眼。 他的呼吸很沉重,在夜色里有一股厉鬼勾魂的阴冷。 “来人了……” 他扬起手中的巨斧,朝着孟家的院门重重砸下。 殊不知,刚要落下,被一截飞来的手骨挡开了巨斧。 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骨头,沉沉地问道:“枫婆子?” 阿婆的宅子里传出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这家人,不许动。” 络腮胡男人有些意外:“枫婆子,你不是最喜欢杀人,几时开始护人了?” 阿婆没再理他。 络腮胡男子道:“知道了,不过他们最好别惹事,我喜欢清净,太闹腾了,我还是会不客气的。” 说罢,他又用巨斧指向隔壁的宅子,“这一家的,你不会也要护着吧?” 阿婆道:“随你。” 主屋内,玄衣白发男子望着铜镜里的帅气逼人的脸,激动得无以复加:“老子的脸终于帅回来了!” 上回被老太君一门板拍成猪头,害得他一直没敢出门。 眼下可好,他能找小寅虎决斗了! 小寅虎,挨不过我的招式,可是会被我杀掉的! “呜哈哈,呜哈哈哈!” 嘭! 他的房门被人骤然撞开,开裂的门板夹杂着暴风般的内力朝他席卷而来。 他眼神一冷:“还来?老子被门拍了一次,还能被拍扁第二次?” 他一掌将朝自己飞来的门板轰碎。 轰完才惊觉不对劲。 “这是老子的门!” 他怒从心起,瞬间闪至廊下,望着院子里拎着巨斧的不速之客。 对方如猛兽一般庞大的身躯,令他意外了一把。 但很快,他的眼底便闪过了一丝不屑:“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帅卫不杀无名之人。” 对方一斧头朝他劈来。 玄衣白发男子抬臂挡住他的手腕,一掌拍上对方胸口,将对方震退三步。 没错,只有三步! 他狠狠一惊,这人谁呀?力气这么大! 换别的高手,早被他一掌打飞了,轻则五脏俱损,重则当场毙命,上回闯入他屋子的黑衣人便是后者。 络腮胡男子也很惊讶。 能扛住他一斧子,还把他逼退,白发小子有点儿真本事。 帐幔内,孟芊芊豁然睁开了眸子。 “姐姐。” 檀儿从窗子里爬了进来,掀开她帐幔,摇了摇她胳膊,小声道,“有人打起来咯,去看看不?” 孟芊芊点头。 这动静,不像是普通人过招。 二人跃上自家屋顶,蹲在檐角后,观察隔壁院子的打斗。 檀儿的目光落在络腮胡男子的身上,一双小拳头托住腮帮子,兴奋地说道:“好高大威猛!骑在他脖子上,一定……好威风!” 孟芊芊却是注意到了与他过招的另外一人。 那人一袭玄衣,满头白发,招式轻盈帅气,打起架来,杀气一分,帅气三分。 这人是…… “姬篱。” 一个名字下意识地被她念了出来。 “鸡泥?”檀儿顺着孟芊芊的目光,看向了玄衣白发男子,“那过穷得连米都找万嬷嬷借滴鸡公子呀?他滴名字好奇怪!他是哪过?” 孟芊芊轻声道:“十二卫,酉鸡,姬篱。” 檀儿叉腰睁大眸子:“真滴是鸡!” 孟芊芊若有所思。 姬篱怎么会来这里?还住在了她隔壁?他是来找她的吗? 檀儿嘻嘻一笑:“姐姐,既然他也是十二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孟芊芊摇了摇头。 十二卫里出了叛徒,在不确定叛徒是谁之前,她不想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檀儿问道:“姐姐,他会不会被打死呀?” 孟芊芊看了激烈缠斗的二人一眼,说道:“不会,姬篱的武功在十二卫中能排进前三,这个人,奈何不了他。” 不过,能与姬篱打成平手,那个拎着斧头的男人也强大到可怕。 这条胡同,还真是凶险呢。 檀儿兴奋得两眼冒绿光:“姐姐,额真滴……好喜欢这里!” 二人过了几百招,未分出胜负,巨斧男子拎着斧头走了。 姬篱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了摇,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寅虎,看了这么久的戏,是不是该现身了?” 孟芊芊神色一顿。 檀儿捂住嘴:“被发现咯。” 檀儿眨了眨眼,“咦?他人咧?” “这里。” 姬篱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 檀儿无比震惊地回过头:“好快!额娘说咧,男人太快……” 话未说完,被姬篱双指一点,封住穴道扔下了屋顶。 “小丫头,不干你的事,乖乖在秋千上待着。” 檀儿坐在秋千上,浑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能转动。 姬篱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屋顶上的孟芊芊,风度翩翩地说道:“介绍一下,我叫姬篱,是十二卫中的酉鸡。先别高兴,我,可能是来杀人夺令的。” 孟芊芊仰头,迎上他不掩杀气的视线,眨了眨眼:“我觉得,你要不要先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姬篱低头瞧了瞧,又朝自己院子看了看。 他人上来了,裤子落地上了! 难怪方才那家伙轻易走人,原来他把自己裤子劈了! 孟芊芊一脸无辜,继续插刀:“你确定要光着腚夺令吗?” 姬篱:“……!!”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轰动京城 姬篱丢脸丢了个大的,落荒而逃。 孟芊芊轻轻一纵,落在秋千前,给檀儿解了穴。 檀儿长呼一口气:“那只鸡,好厉害哟!姐姐,他说滴杀人夺令是啥子意思?” 孟芊芊道:“他还没承认我的身份,若是我得不到他的认可,他便杀了我,夺回寅虎令。” 檀儿担忧得直跺脚:“那咋过办?他这么厉害,打不过他呢!” 孟芊芊淡淡一笑:“无妨,今晚闹了一出,短时间内他应该没脸出现在我面前了。” 在那之前,她会努力习武炼体,争取在与姬篱正式交手时,能扞卫住寅虎卫的尊严。 “檀儿,这件事先别告诉别人,姬篱的身份也保密。” “得令!” 檀儿嘻嘻一笑,指了指外头,“姐姐,那个大斧头好像也住在胡同里头,我听见他往最里头去咯,要不要去会会他?” 孟芊芊想了想,摇头:“不了。” 打不过。 翌日,张飞虎上门了。 七叔公与孟天澜、郁礼不在,郁礼是被武哥儿带着,去逛京城的各大书院了,他似乎真打算在此次求学。 至于七叔公与孟天澜,则是被岑管事安排的人接走,游玩京城与附近的名山名水去了。 “咦?小九,你家是不是来客人了?” 后院晾衣绳上的衣裳都多了。 孟芊芊道:“我娘家人来了。” 张飞虎一惊,忙四下去瞧。 孟芊芊把张飞虎请进堂屋:“他们一大早出去了。” 半夏奉上一杯热茶:“张将军,请用茶。” “诶,诶!”张飞虎端起茶杯,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大口,“呼!烫死我了!” 半夏讪讪:“抱歉,忘了张将军爱喝凉的,我给您换一杯。” 张飞虎摆摆手:“没事,凉了再喝也一样。” 半夏紧张地看向自家小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去忙你的吧。” 半夏出去了。 孟芊芊想到张飞虎上一次说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以为他今日是来辞行的,近日她一直待在家里,没太了解朝廷的动向,不清楚北凉使臣是不是已经入京了。 见孟芊芊一副沉默不言的样子,张飞虎笑了:“放心吧,我不是来辞行的,北凉的七皇子半道上染了风寒,朝廷刚派了太医过去,没这么快进京。” 七皇子生病纯属水土不服,真不是朝廷或北凉使臣自己干的。 但未免有人趁机作乱,朝廷借着护送太医的名义,调派了一整支军队过去。 原本朝廷有意抬举陆凌霄,谁知这小子刚挨了九十军棍,床都下不来,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韩辞与赵青云的头上。 “张将军为何不去?” 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论资排辈,张飞虎是第一人选,其次是聂寒山。 很快,孟芊芊便明白了张飞虎的打算。 他是想给年轻的将士更多立功的机会,让北凉人好生看看,大周辈有人才出,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 聂寒山也是这么想的。 孟芊芊由衷地说道:“二位将军的胸襟,小九佩服。” “不提这个了。”张飞虎摆了摆手,“我今日来是和你商讨份子钱的事儿的,我不大懂京城的行情,这个……一般要随多少?”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什么份子钱?” “你不知道?”张飞虎目瞪口呆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自怀中掏出一张婚帖,“你……不会没收到这个吧?” 孟芊芊打开婚帖一瞧,怔住了。 陆沅做个戏都这么全乎的吗?这婚帖,好逼真啊! 孟芊芊的反应落在张飞虎眼中,妥妥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张飞虎挠挠头:“什么情况?弟兄们全收到了,怎么把你给漏掉了?你是大都督的侍卫,住的又近,第一份婚帖不就该给到你吗?” 孟芊芊惊到发懵:“全、收到、了?” 张飞虎点头:“是啊,百夫长以上的,都收到了婚帖,没收到的,军营也会设宴三日,听说每个弟兄都能领到喜钱呢。” 孟芊芊麻了。 “震惊吧?我刚听到那会儿,和你一样!”张飞虎拍拍她肩膀,“我琢磨着,你是大都督的心腹,应该用不着婚帖。对了,你可知咱们这位未来的嫂嫂是谁?” …… 长春宫。 丽贵妃的桌上也摆着一张婚帖,是都督府送给国公府,国公府又拿来给丽贵妃过目的。 大致就是下月十六,都督府婚宴,静候亲朋。 王太监纳闷:“帖子上居然没说新娘子是谁,奇了。如此婚帖,奴才生平第一次见呐。” 丽贵妃哼道:“陆沅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指望他循规蹈矩才是奇了。” 王太监望着婚贴上的四月十六:“就是这日子……他怎么能抢了帝后的黄道吉日呢?” 丽贵妃按了按太阳穴,慢悠悠地说道:“他才不会抢这个,八成是我那远在苗疆的姐姐抢的。” 她岂会不知,她姐姐此次入京,就是想促成陆沅与苗疆联姻的? 陆沅的未婚妻只怕就是一位苗疆的千金,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被人摁头成亲的一日。 王太监试探地问道:“娘娘,咱们要不要……” 丽贵妃淡淡问道:“你是想让本宫把日子抢回来?” 想到那个疯子姐姐,被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丽贵妃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有点儿怂了。 她撇了撇嘴儿:“让她一次!” 陆沅即将与一位苗疆女子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绿萝出去买了趟胭脂,也听说此事,立马回枫院和林婉儿说了。 “姑娘,孟芊芊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大都督替她撑腰么?可现在,大都督要成亲了!等都督夫人过门,知道她曾勾引过自己夫君,你说,她的下场会如何?” 林婉儿想到自己初入陆家时,孟芊芊不就仗着自己是正室,对自己百般打压么?还嘲讽她是个外室。 如今可好,自己即将嫁做人妻,孟芊芊却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真是天道好轮回! 林婉儿仿佛已经看到孟芊芊被正妻薅头发、上夹棍、当众羞辱、浸猪笼等一系列惨痛的结局。 而且关于婚期,外人不知情,她却是听国公府的人提过,下月十六本是帝后的黄道吉日,陆沅把帝后的吉日抢了,足以说明他对未婚妻的重视。 孟芊芊这回,是彻底没活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母女相见 京城下了一夜大雨,天亮时骤然放晴,雨后的院子散发着泥土与芳草的气味,海棠树的枝叶上挂满晶莹剔透的雨水。 孟芊芊练完了一个时辰的绣春刀,好是好,但总感觉……轻了些。 她忽然想到了那夜看到的那位络腮胡街坊的巨斧,也不知自己曾经是用的什么兵器,但应该比绣春刀要重。 正思量着,门外传来了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九!” 孟芊芊眸子一亮,将绣春刀插回刀鞘。 万嬷嬷喜滋滋地迈着小碎步去给开了院门:“哎哟哎哟,瞧瞧是谁来了?” 宝姝坐在清霜怀里:“嬷,嬷嬷。” “诶!”万嬷嬷乐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宝姝小姐,清霜姑娘,里边儿请!” “万嬷嬷。” 清霜点头打了招呼。 一进院子,宝姝就不要清霜抱了,她扭着小屁屁下来,伸出小胳膊,摇摇晃晃地朝孟芊芊走过去。 孟芊芊含笑看着她,一直等她自己走到自己跟前,才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自从亲事定下之后,按大婚习俗,她就不能再去都督府了,要等到大婚之后再与夫君见面。 虽说陆沅是个假夫君,可李嬷嬷不知道,一天天把她看得可紧了。 她有阵子没去整理书阁,小家伙也没来串门子。 “想,小九。” 宝姝奶唧唧地说。 孟芊芊捏了捏她小脸蛋:“想我怎么不来看我了?” 宝姝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忙。” 孟芊芊被她逗得不行:“会说‘忙’了,在忙什么?” 宝姝咿咿呀呀地讲,只不过接下来她的婴言婴语,孟芊芊就没听懂了。 好在清霜知全貌,替宝姝释义了一遍:“宝姝小姐在京城交了不少朋友,最小的刚满月,大的三四岁。宝姝小姐给他们都发了请帖,让他们来参加都督府的婚宴,还叮嘱他们一定要带份子钱。” 孟芊芊嘴角一抽,讷讷问道:“她……怎么叮嘱的?” 她能讲那么多话吗? 清霜回想了一下宝姝对着一群金尊玉贵的小娃娃,一脸严肃的咿咿呀呀外加红包比划,笃定地说道:“我觉得,她叮嘱了。” 孟芊芊:“……” 陆沅有喜服,孟芊芊有嫁衣,宝姝也得有自己的小吉袍,她今日就是想请孟芊芊去为自己挑选小吉袍的。 “在烟雨阁。” 清霜说。 檀儿还在呼呼大睡,孟芊芊没吵醒她,带上半夏与宝姝、清霜坐上了都督府的马车。 今日烟雨阁依旧是客满盈门,尽管绣娘们一再强调,东家已经接了生意,不会再接第二单了,依旧挡不住慕名前来的人。 孟芊芊抱着宝姝下了马车,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一大一小齐齐愣住了。 这时,另一辆马车停在了烟雨阁的门口。 林婉儿带着绿萝走了下来。 孟芊芊从未在意过林婉儿,可林婉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第一眼看见孟芊芊。 只不过,这一回她的心境不同了。 她很是倨傲地走到孟芊芊身旁,目光扫过孟芊芊怀里的宝姝,她当然认得小家伙,因为小家伙身上就穿着陆母亲手做的衣裳。 是陆沅的女儿。 自己的孙子不疼,倒是给别人的孩子一身接一身的做。 以为这样就能替孟芊芊讨好都督府了么? 到头来,陆沅还不是要娶别的女人! “喂,你干嘛离我家小姐这么近?” 半夏发现了林婉儿,果断伸出胳膊不让林婉儿靠近自家小姐。 绿萝嘲讽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自己能凭孩子上位?” 半夏道:“凭孩子上位的是你家狐狸精主子吧!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登堂入室,恬不知耻!天下女人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她爹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如此不知廉耻,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给她两个大嘴巴子!” “你……” “我什么我?话都讲不利索,回去待着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绿萝被骂得满脸通红,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被谁这么骂过:“你别得意!” 半夏学着檀儿的嚣张劲儿说道:“就得意怎么了?你管得着!” 宝姝严肃着脸扭了扭头。 孟芊芊捂住她耳朵:“别听。” 林婉儿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孟芊芊,大都督要娶妻了,陆家也收到了婚帖,我若是你,就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幽州,都督府的主母可不是好惹的,我怕你没命啊。 陆沅搞什么?帖子发到陆家去了? 她倒是不介意,毕竟尴尬的是陆凌霄。 林婉儿:吓到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你有句话说的没错,都督府的主母确实不是好惹的。来人。” 几名随行的锦衣卫立即上前。 孟芊芊看了看林婉儿,淡淡说道:“以后只要我在,她就不许进来。” “是!” 锦衣卫齐声应下,一字排开,杀气腾腾地挡住了林婉儿与她的丫鬟。 绿萝咬牙:“孟芊芊,你别拿了鸡毛当令箭!” 孟芊芊头也不回,平静说道:“掌嘴。” 一名锦衣卫反手掌掴了绿萝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把绿萝打掉了一颗牙。 绿萝捂住满嘴的血,再也不敢大喊大叫了。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婉儿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捏紧手指,眼神怨毒地瞪向孟芊芊的背影。 烟雨阁的掌柜亲自出门,恭恭敬敬地把孟芊芊一行人迎了进去。 孟芊芊,你有什么了不起? 真以为这些人是敬着你吗?不过看了宝姝小姐的面子,等宝姝小姐有了嫡母,我看你到时还怎么嚣张! 你对大都督的百般勾引,我会在大婚当日,悉数告知都督夫人! 掌柜直接将孟芊芊一行人请上了三楼。 他跽坐在孟芊芊对面,亲自为孟芊芊奉了茶:“东家在赶制衣裳,就不出来接待孟姑娘与宝姝小姐了,请二位见谅。” 孟芊芊微笑颔首:“掌柜客气了。” 宝姝在干净的木地板打滚儿,翻跟头,开心得不得了。 掌柜笑着问道:“不瞒孟姑娘,咱们烟雨阁是头回给这么小的孩子做吉服,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孟姑娘先说说宝姝小姐的喜好,回头我让人设计几个样式,让孟姑娘挑选。” 孟芊芊看着在地上翻着连环跟头的小虎崽崽,想了想,说道:“我一时也很难形容,有笔吗?” 掌柜忙拿来笔墨纸砚。 孟芊芊脑海里闪过宝姝平日里各种神气可爱的小模样,一笔笔跃然纸上。 她放下笔:“她大概,喜欢这样的。” …… “东家!东家!” 云夕瑶正在裁布,听到猛烈的拍门声,冷着脸拉开房门:“我不是说了这个月别来打搅我吗?你这掌柜是不是不想当了!” 掌柜将孟芊芊的设计递到她面前,难掩激动:“东家,您瞧!” 云夕瑶倒抽一口凉气。 …… 从烟雨阁出来,孟芊芊打算去自家的茶行坐坐。 半夏突然指着前方道:“小姐,你瞧,那个人是不是表少爷?咦?他怎么进了金铺?他要买金子吗?武哥儿怎么没和他一块儿?” 这几日,岑管事安排了人带七叔公、三叔、孟伯等人四处游玩,原本也邀请了郁礼,但郁礼说自己想看看京城的书院,于是孟芊芊让武哥儿给他做车夫。 半夏又道:“表少爷出来了,又进咱们家茶行了。” 孟芊芊道:“去和表哥打个招呼。” 宝姝指了指郁礼:“表,哥哥。” 孟芊芊微笑:“你得叫表叔。” 宝姝发不了叔的音,郁闷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进了茶行。 柳长生厢房招待客人,一个伙计将她迎了进去:“东家!”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不见郁礼的身影,问伙计道:“方才有个穿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他在哪儿?” 伙计道:“啊,那位客人小的有印象,他是来问路的,问完从茶行后门出去了!” 孟芊芊总觉得郁礼怪怪的:“他问的哪里?” 伙计道:“赌坊。” 半夏险些惊掉下巴:“表少爷要去赌坊?” 伙计一愣:“那位客人……是东家的表兄吗?” 孟芊芊对小团子道:“宝姝,和清霜在这儿等我。” 宝姝指了指自己:“要,去。” 孟芊芊揉了揉她小脑袋:“等你大些了带你去。” 半夏:“小姐。” 孟芊芊:“你也在茶行等我。” 赌坊可不是善地。 孟芊芊出了茶行,顺着伙计指的路,往赌坊的方向寻去。 她很快便看见了郁礼的背影,但郁礼没进赌坊,而是拐入了赌坊边上的巷子。 孟芊芊跟了上去。 巷子口,她听到了郁礼与另外一人谈话的声音。 “您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吗?你入国子监求学的事,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您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您当真……不去见见表妹吗?” 孟芊芊暗暗疑惑,表妹,说的应该是我,这个女人与我有关? “我和孟家早没关系了,你们为什么一直逼着我去见她?” 女人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完便头儿也不回出了巷子,不料与巷口的孟芊芊碰了个正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都督这就护上了 孟芊芊平静地看着她,从容貌,到衣着,再到她捏紧帕子的手指。 而她也看了孟芊芊一眼。 她神色微怔,但很快便垂下眸子,与孟芊芊擦肩而过,坐上了停在赌坊对面的一辆马车。 就在此时,郁礼追了出来。 他万万没料到会在这儿碰见孟芊芊。 他的目光越过孟芊芊,落在那辆仿佛逃一般驶离的马车上,不由自主地一阵心虚与尴尬。 他不知他们的谈话孟芊芊又听去了多少,自己该怎样解释、如何应对。 “表妹,我……” “她就是我娘?” 孟芊芊平静得宛若一口古井。 郁礼震惊得发不出声音,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看着那张与自己姑姑五分相似的脸,嘴唇动了数下,终是在她平静得令人心惊的眼神里,点着头承认了。 孟芊芊道:“你来京城,不是为了娶我,是为了见她。” 郁礼忙道:“求娶你也是真的!” “我明白了。” 孟芊芊没再往下问,“表哥方才也不是要去赌坊,而是来见她的吧。” 这一点,郁礼实在无法否认。 “我先回去了。” 孟芊芊转身往回走。 郁礼本以为她一再提到自己的姑姑,是在意自己总是找她,可望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又有些看不懂了。 表妹的反应……是不是不大对呀? 死了那么多年的娘亲,突然还活着,还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难道不应该惊讶、激动、疑惑、委屈,哭着询问自己,既然娘亲活着,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幽州看看哥哥与自己? 她人在京城,似乎也颇有些身份,知不知自己也嫁入了京城? 她有没有打听过自己? 可偏偏,孟芊芊一句也没问。 郁礼茫然得不得了,难道是表妹受的刺激太大,刺激傻了? “表妹!” 他赶忙追上孟芊芊,“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孟芊芊一边走,一边轻轻点头,“你们是为了我好。” 三叔说过。 郁礼:等等,这话应该我说才是…… “表妹!”郁礼绕到孟芊芊面前,拦住了孟芊芊的去路,咬咬牙,把心一横,说道,“你想问……就问吧,别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他:“我,应该问什么?” 郁礼:“……” 郁礼让开路,与她并肩而行,怅然叹道:“罢了,你突然见到‘死去’多年的娘亲,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等你缓过神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孟芊芊道:“哦,我几天前就知道了她还活着。” 郁礼又是一怔:“表妹你……知道了?那你怎么……” 孟芊芊叹气:“好吧,她当年为何离开孟家,为何抛下我和两个哥哥?” 郁礼暗松一口气,果然,表妹是在乎的,可这样一来,他也更心疼表妹了。 “姑姑……一直与姑父的感情不大好。” “什么感情不大好?她就是瞧不上我大哥!” 孟天澜冰冷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二人前方。 郁礼的脸色一白:“三叔?” 孟天澜朝着二人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别叫我三叔,我们孟家高攀不起,你那位姑姑真是好本事啊,攀上下放到幽州的小县令,没想到人家竟然是京城的小侯爷!哎哟哟,怪不得亲骨肉不养,要去给别人养孩子,侯夫人,谁不想当啊?” 郁礼的脸色更苍白了:“三叔,你怎么会……” 孟天澜冷哼道:“你当老子这几日真是在京城瞎玩儿啊?” 其实他只是在岑管事面前提了一嘴,说芊芊的娘不是死了,而是改嫁了,是个京城的什么小侯爷。 他说完自个儿都忘了,谁曾想第二日,郁氏夫家的家底,连同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让岑管事给扒拉出来了。 他来到孟芊芊面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当初老爷子同意你与陆凌霄的亲事,也是想着有她在京城,多少能照拂你一二。只可惜,那一年安远侯外放去了西城,年初才回京。” 长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 郁氏坐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脑子里不断闪过那张白皙干净的脸孔、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思绪忽然有些乱。 “夫人,到了。” 车夫说。 郁氏下了马车。 一个娇俏的少女快步走下台阶,乳燕一般扑进了她怀里:“娘!” 郁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多大了,羞不羞?” 少女娇嗔地说道:“抱自己娘有什么可羞呢?娘,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郁氏轻声道:“娘去买了些东西。” “东西呢?” 少女伸出手。 郁氏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金镯子:“上回不是说镯子坏了吗?娘去给你买了个新的。” 少女依偎进郁氏怀中,一阵亲昵的撒娇:“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郁氏好笑地说道:“怎么?你爹不疼你?” 少女哼道:“他只关心哥哥的学问,才不管我呢!” 郁氏就道:“你哥哥刚高中了探花,你爹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是谁在祖母面前哭着喊爹爹管得太严,再这么下去就赶紧找个人嫁了云云。” 少女:“娘!” 郁氏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你爹回来了吗?” 少女挽住她的胳膊往府里走:“回来了,在书房考哥哥学问呢。” 郁氏问道:“你今日没把老师气走吧?” 少女沉着脸道:“她一点儿也不厉害。” 郁氏嗔了她一眼:“人家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绣娘了。” 少女不服气:“还数一呢?第一明明是烟雨阁的东家,娘,你去把她请来教我!” 郁氏说道:“我可没这本事。” 少女挑眉道:“娘,你是安远侯夫人,探花郎的母亲,谁敢不给你面子?” 另一边,孟芊芊抱着宝姝上了马车。 刚掀开帘子,发现陆沅竟然也在。 有些日子没见了,他依旧是一副厌世嚣张的样子,也亏得这张脸俊美得不像话,不然谁见了不想削他一顿。 “见过大都督。” 孟芊芊行了一礼。 宝姝已经睡着了,在孟芊芊怀里神气地流着小口水。 陆沅睨了宝猪猪一眼,忍住了把她扔下去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回去洗洗还能要。 “坐。” “是。” 孟芊芊感受到某人的杀气,坐得远远的。 陆沅冷冷一哼:“要杀你,你躲再远也能杀。” 孟芊芊又悄咪咪往外挪了半寸。 陆沅:“……” 陆沅闭了闭眼,没好气地说道:“事先不知你与安远侯夫人的关系,给安远侯府送了请帖,你若介意,我让人把请帖要回来。” 孟芊芊想了想:“不太好吧?”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再不好的事本督也做了,不差这一桩。” 孟芊芊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宝姝,沉默片刻,平静地说道:“无妨,我不介意。” 不相干的人,为何要介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霸气侧漏 睡了一路的宝姝,一到风水胡同就醒了,她果然不和陆沅回去了,死死地揪住孟芊芊的衣襟,一脸警惕地瞪着陆沅,像在警惕一个人牙子。 陆沅:扔了算了。 孟芊芊道:“大都督,下午就让宝姝在我那儿,晚上我送她回去。” 陆沅冷声道:“她是本督的女儿,她离不开本督。” 话音刚落,宝姝果断冲陆沅挥手离别,没有一丝留恋! 陆沅黑了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抱着宝姝辞别陆沅,下了马车。 清霜有别的任务,没跟去风水胡同。 坐在车顶上的郁子川道:“我去保护宝姝小姐。” 你是想去吃瓜吧。 陆沅冷声道:“回都督府!” 郁子川幽怨得拉下了脸。 屋内,檀儿刚吃完饭就听到了宝姝的声音。 她兴奋得一闪而至,拉开院门:“宝——猪——猪——” 宝姝的小身躯一抖,赶忙捂住了小兜! 檀儿将宝姝举了起来,一阵贴贴:“宝猪猪,额好想逆哟!分额一块糖。” 檀儿表情切换太快,宝姝情绪都不连贯了。 檀儿打劫了宝姝一块糖,一边吃,一边说道:“姐姐,今天早上,来了一过好奇怪滴嬷嬷,吵得额睡不着觉,额就把她打跑咯!” 孟芊芊问道:“她说什么了?” 檀儿认真回想:“啥子进宫……啥子要姐姐学规矩……好讨厌哦!” 进宫……学规矩……看来是丽贵妃派来的,丽贵妃还没对她死心,只不过帝后尚未大婚,纳妃要等封后大典之后。 但那时,自己早已与陆沅大婚,丽贵妃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了。 檀儿又道:“对咯,早上还来了一过人。” 孟芊芊笑了:“今日这般热闹么?” 檀儿点头点头:“是邢夫人家滴,额么有揍他哟,额对他很客气!” 邢夫人是邢尚书的妻子,上次她带着檀儿游湖时,由王夫人牵头,让她结识了几位诰命夫人,其中便有邢夫人。 邢夫人在府上设了个小宴,邀请相熟的夫人们去府上小坐,不是太严肃的宴会,邢夫人特地交代不必拘束。 王夫人介绍了邢夫人、蔺夫人与周夫人给她认识,如今邢夫人设宴,又请她去与结识更多的京城女眷。 人脉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拓宽的。 孟芊芊合上请帖。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叩门声,紧接着是郁礼的声音:“表妹,我可以进来吗?” 孟芊芊道:“门是开的。进来吧。”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这位表哥的品性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 郁礼推门而入,歉疚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表妹。”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表哥无需如此,从前怎么相处,日后依旧怎么相处便是。” 郁礼直勾勾地看着她,确定她没因姑姑的事迁怒自己,不由地暗松一口气,同时也有些懊恼,表妹心胸大度,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汗颜。 “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表哥不愿住我这里,是嫌弃我这儿是凶宅吗?” “不是不是!” 郁礼不信这些,何况都是可怜人,实在没必要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受害者的家人,他是怕表妹不想见到他。 孟芊芊道:“既如此,表哥安心住下便是。只不过,关于我大婚的事,还望表哥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传到丽贵妃耳朵里,指不定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郁礼忙对天发誓:“表妹放心,我连姑姑都没说的!” 孟芊芊笑了。 郁礼一怔,腼腆地红了脸:“表妹你……莫要、取笑我。” 孟芊芊笑着道:“不打趣表哥了,表哥来不单是为了说这些吧。” 郁礼忍住腼腆,说道:“姑姑说大后天带我去刑部尚书家赴宴,表妹可要一同前去?” 他还是希望能给表妹和姑姑创造一个相认的机会。 “好啊。” 孟芊芊应下。 邢夫人的宴会,她原就打算去的,既然郁礼也要去,那就和他一起咯。 “宝姝小姐!宝姝小姐!” 院子里传来了半夏焦急的呼唤。 孟芊芊刚出去问道:“半夏,怎么了?” 半夏快哭了:“刚刚我陪宝姝小姐在院子里玩,以往她都是藏在箱子里让我找的,可这回找不着了!” 宝姝爱玩躲猫猫,孟芊芊特地在院子里安置了几个“藏身之处”。 “咋咧咋咧?” 檀儿跑了过来,她方才在后院劈柴。 半夏哽咽道:“宝姝小姐……不见了……” 巷子尽头的一座庭院中,身材魁梧如山、肌肉盘虬的络腮胡男子,正用手中巨斧一下下劈砍着脚下无比粗壮的圆木。 正当他劈到第七下时,突然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 他粗重地发出一声鼻息,浑身充满煞气,宛若炼狱走出的牛头怪:“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任何人。” 气息咻咻咻地靠近。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你是想死——” 络腮胡男子手持巨斧转身,发出一声极为可怖的咆哮。 宝姝只觉一股狂风扑面而来,把她的小虎帽帽都吹掉了! 宝姝坐在地上,懵圈地呆住了。 络腮胡男子也呆住了。 他看着地上的小娃娃,小娃娃也看着他。 然后,小娃娃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呜哇一声哭了—— 络腮胡男子庞大的虎躯一震,手里的斧子都给震了出去,他手足无措,一阵乱接。 “不不不许哭!” “呜哇——呜哇——” “再哭劈了你!” “呜哇——呜哇——呜哇哇——” …… 孟芊芊眼神一凛:“我好像听到宝姝的哭声了!” 檀儿也凝神屏息:“听到咯!好像……是从最里头传来滴!额要是没记错……那儿住滴……是那个大斧头呀!” 半夏讷讷问道:“什么大斧头?” 檀儿满脸惊恐地说道:“一过好凶、好可怕滴人!姐姐,你听,哭声没了!宝猪猪……宝猪猪她……额滴宝猪猪啊——” 檀儿无比夸张地哭丧了起来。 孟芊芊瞬息闪到门口,就要夺门而出! 忽然间,一股可怕的煞气袭来,院子门被重重拍开! 孟芊芊拉着檀儿,急剧朝后一退。 哐啷! 院子门重重地拍在了墙壁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满脸血红,左后的巨斧上吧嗒吧嗒滴着鲜红的水滴,右手则提溜着一个孩子。 “宝姝!” 孟芊芊快步上前。 络腮胡男子把宝姝往孟芊芊怀里一塞:“看好你家孩子,再有下次,老子就把你们全都剁了!” 厉声恫吓完,络腮胡男子顶着被宝姝画的烈焰红唇,被宝姝涂的两坨大胭脂,以及头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小辫子,霸气侧漏地走回了自己宅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贴心 万嬷嬷望了望消失在胡同尽头的高大身影,又看向被送回来的宝姝小姐,由衷感慨道:“胡同里的街坊……都是好人啦!” 孟芊芊对宝姝道:“以后不许偷偷爬出去了,知道吗?” 又吩咐万嬷嬷道,“下次记得把院门锁上。” 宝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偷偷瞥向院墙的某个角落。 孟芊芊:“狗洞也堵上。” 宝猪猪:“……” 夜里清霜过来接宝姝,孟芊芊和她说了自己要去赴宴的事,正巧宝姝那日也要出去交新的小朋友,算是一拍即合。 这是孟芊芊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去别人家登门做客,不能空着手去,她寻思着明日去找王夫人问问邢夫人喜欢什么,不曾想,天刚亮,岑管事过来了。 他捧着一个精致的罐子,笑容满面地说道:“听清霜说,孟姑娘要去邢夫人家做客,邢夫人爱吃咱们都督府的酥糖,我让厨子做了些,孟姑娘拿去带给邢夫人。” 孟芊芊接过罐子:“多谢岑管事。” 岑管事笑着道:“孟姑娘折煞老奴了,孟姑娘是都督府未来的主母,日后也是老奴的主子,孟姑娘有任何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尽管吩咐。” 孟芊芊抿了抿唇。 这也没吩咐的余地了呀。 岑管事见她不语,笑了笑,指着她怀里的罐子道:“邢夫人想这一口想了许久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孟芊芊点头:“嗯。” 到了宴会那日,孟芊芊与郁礼收拾一番后,带着半夏与檀儿坐上了自家马车。 “表妹,你紧张吗?” “表哥紧张?” 郁礼犹豫片刻,如实承认:“有点。” 郁家在幽州也算不错的门第,可与京城的勋贵一比,就毫不起眼了。 他低声道:“听说,在京城掉下一块砖头,能砸死三个侯爷。” 孟芊芊笑了:“虽不至于,不过也有点儿道理,天子脚下,皇城重地,世家沉浮,朝权更迭,酒馆里一掷千金的,兴许今日是侯爷,明日就被抄家了,也有庶民一朝得道,飞上枝头,官袍加身,自此富贵锦绣。” 郁礼听完,陷入沉思。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表哥不必紧张,有我呢。” 郁礼:“嗯!” 表妹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她长成了大姑娘,身上有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马车停在邢府外,一行人下了马车。 郁礼对门口的小厮道:“我叫郁礼,是安远侯府的,她是我表妹,姓孟,我们一起的。” 小厮震惊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微微颔首:“嗯,一起的。” 小厮赶忙道:“二位!我家夫人恭候已久,快请!” 一行人进了尚书府。 王夫人与周夫人先到了,她俩与几位夫人、千金坐在花园聊天,周夫人边上站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 小丫鬟远远地见到孟芊芊,大眼睛一眨,快步朝孟芊芊走了过来。 檀儿杏眼圆瞪:“周姐姐?” 周楠嫣捂住她的嘴:“嘘嘘嘘,小点儿声,我偷跑出来的,别叫人听见了!” 她说完,才留意到孟芊芊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公子,“他是——” 孟芊芊道:“我表哥郁礼,刚来京城。” 郁礼拱手作揖。 周楠嫣还了一礼:“你是孟姐姐表哥,那就也是我的表哥,你在京城可有相熟的人?” 郁礼摇头。 “这个好办!”周楠嫣蹬蹬蹬地跑走了,不多时拽回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我二哥周烨!二哥,他是孟姐姐的表哥郁礼,你带他一起玩儿呀!” 郁礼赶紧客气行礼:“周公子。” 周烨笑道:“叫我周烨即可,郁礼,我们在玩儿投壶,走,我带你去!” 郁礼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表哥先去玩儿吧,一会儿再拜会几位夫人。” 周楠嫣叮嘱道:“二哥,你可得好生照顾郁公子。 周烨弹了弹她脑门儿:“还信不过你二哥?郁礼,我们走吧,一会儿邢叔下朝了,说不定会来看我们投壶。” 郁礼被周烨拉走了。 孟芊芊问周楠嫣道:“你说你偷跑出来的,是怎么一回事?” 周楠嫣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不是要入宫了吗?丽贵妃突然派来个教习嬷嬷,成日里教我规矩,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我快闷死了!今日我祖母把嬷嬷骗过去吃酒,我才能偷偷出来。不过,不能叫人发现我出现在邢家的宴会上,否则回去我又得挨训。” 孟芊芊道:“真不容易。” 周楠嫣委屈巴巴道:“可不是吗?对了,孟姐姐,你不是也要入宫吗?你家里难道没来个教习嬷嬷?” 檀儿恍然大悟:“被额打跑滴那过人,原来就是丽贵妃派来滴教习嬷嬷呀!” 周楠嫣:“……” 孟芊芊和周楠嫣去给几位夫人打了招呼,把礼物送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果真很喜欢,抱着罐子爱不释手。 周楠嫣冲亲娘与几位婶婶眨了眨眼。 周夫人好笑又好气地说道:“知道了,去玩吧!” 二人一走。 几位夫人交换一个眼神,怅然一叹。 那日游湖时,大都督看在孟芊芊的面子上对她们以礼相待,又送孟芊芊回家,她们本以为大都督是对孟芊芊有意呢。 谁曾想,大都督竟是要与别人完婚了。 “听说是苗疆来的千金。” 王夫人说。 “在说谁家千金呢?” 蔺夫人人未到,声先至。 邢夫人笑了笑:“说你家闺女呢,成日里藏着,几时出来让我们见见呀?” 蔺夫人撇撇嘴儿:“她和她爹一个德行,书呆子!” 周夫人打趣道:“堂堂国子监祭酒,到你嘴里倒成书呆子了!信不信这书呆子,你不要,大把的人稀罕?” 蔺夫人哼道:“我看谁敢?” 邢夫人对蔺夫人道:“最近又有不少人求到你名下,让你帮忙弄进国子监念书吧?” 蔺夫人在石凳下坐下,疲倦地晃了晃帕子:“别提国子监了,我今儿只想在你这儿躲个清净。” 另一边,郁氏也到了。 安远侯外放的这五年,京城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在朝堂担任要职的早已不是他的旧时。 郁氏与邢夫人不熟,是通过侯爷的一位表亲牵线搭桥,才弄到了尚书府的帖子。 她除了拜会邢夫人,也想借此机会结识一下另外几位夫人。 只是没想到,她刚进府,便瞧见了坐在凉亭里的孟芊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母女坦白 孟芊芊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宽袖束腰罗裙,宛若雨后的晴空,蓝天白云,令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 微风徐徐吹过,撩起她如墨的青丝,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气质恬静,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大族的千金。 郁氏忽然怔了下。 但又多看了两眼,她认出了孟芊芊。 那日在巷子里,她其实就认出来了,她知道这个女儿不会死心,她只是没想到,到她居然会找来这里。 “孟姐姐!你叫檀儿让让我!” 周楠嫣嘟着嘴儿说道。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檀儿。” 檀儿伸手把捉到的蝴蝶递给周楠嫣:“好嘛,这一只送给逆!姐姐,逆要不要?” 孟芊芊笑道:“我就不要了。” 檀儿缠紧了自己的网兜,继续去捕蝶。 郁氏顺势望去,看见了三个在园子里扑蝴蝶的小丫鬟。 这里是尚书府,她怎能放任自己丫鬟在主人家如此嬉闹?孟家没教过她规矩吗? “夫人。” 随行的嬷嬷问道,“怎么不走了?” 郁氏不动声色地说道:“坐马车坐得我有些头晕,我歇会儿,你先去找郁礼。” “表少爷已经进来了?”嬷嬷很惊讶。 说好的,是让夫人带他进尚书府的,夫人还没进,他自个儿先进了? 郁氏看了眼凉亭里的孟芊芊:“应该是来了,你去找他,仔细别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她也不清楚郁礼是怎么进尚书府的,或许是因为安远侯府的名号比想象中的管用些。 嬷嬷去找郁礼,郁氏犹豫片刻,拾阶而上,进了凉亭。 凉亭里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桌上摆放着好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茶壶里泡的是上等的龙井,她才给人送过。 孟芊芊没看她,继续欣赏三人嬉闹。 郁氏在孟芊芊对面坐下,恰巧挡住了孟芊芊的视线。 孟芊芊眉头一皱。 郁氏也不与她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郁礼一起来的?” 孟芊芊:“嗯。” 让自己猜中,果真是郁礼带她来的,同时她的反应,也让郁氏确定,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郁氏道:“你想见我,可以约在别的地方,你不该来这里。” 孟芊芊没说话。 这与郁氏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本以为她见了自己,会哭会闹,会犀利地质问。 郁氏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在生闷气,于是说道:“你爹去世后,我才改嫁的,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爹。” 孟芊芊依旧没说话。 郁氏接着道:“我不知道孟家是怎么和你说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你怨我,我不怪你。以后你在京城有了麻烦,可以来找我,但不要让侯府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孟芊芊道:“不必了。” 郁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孟芊芊看着她:“我说,用不着。” 郁氏眉心一蹙。 孟芊芊冷冷一笑:“你是怕我在尚书府将事情闹大,让你难堪,才讲了这些话来稳住我的吧?你想多了,我从未想过与你相认,更不会像一块狗皮膏药那样粘着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去安远侯府找你,安远侯夫人。” 说罢,孟芊芊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起身往外走。 当孟芊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霎,一股说不上来的激动情绪,莫名涌没了郁氏的心底。 郁氏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你是孟家的孩子,我就算想带走你,也得孟家同意才行?你觉得他们会把你给我吗?会允许我带你嫁入别的家门,冠上别人家的姓氏吗?” 孟芊芊步子一顿:“那你,有问孟家要过我吗?” 郁氏一怔,睫羽颤了颤,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谁家会同意……” 孟芊芊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这时,郁氏的贴身嬷嬷迈步上了台阶:“夫人,表少爷在和几位公子玩投壶,夫人您怎么了?” 郁氏转身擦去脸上的泪水,神色如常地说道:“眼里进了沙子,没事了,带我去瞧瞧。” 周楠嫣与檀儿、半夏玩了一身汗。 檀儿精力旺盛,半夏可惨了,陪这位周小姐,比陪自家小姐累多了,是个体力活儿呀! “孟姐姐!” 周楠嫣见孟芊芊过来,赶忙挽住孟芊芊的胳膊,“我不想捕蝶了,孟姐姐,我们去钓鱼吧!那边有个大鱼塘,里面养了好多鱼呢!” 周家与邢家是世交,邢夫人没女儿,不知多疼周楠嫣,府上的下人都不是喊周小姐,而是直接称呼小姐的。 周楠嫣来邢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孟芊芊微笑:“好啊。” 周楠嫣挽着孟芊芊往鱼塘走去:“孟姐姐,你认识安远侯夫人呀?” 方才二人在凉亭里说话,她看见了。 孟芊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认识?” 周楠嫣道:“前阵子她和安远侯来过我家,我远远地瞧了一眼,她儿子刚高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风头不小呢。” 孟芊芊公平公正地说道:“探花郎,确实有实力。” “我爹娘也这么说。安远侯府早先也是辉煌过的,安远侯外放了五年,回来京城的天都变了,好在儿子中用,给安远侯府挣了些体面。” 周楠嫣说着,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我还听说,如今的安远侯夫人是侯爷的继室,不过她是个顶顶好的继母,待原配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亲娘也做不到她那般,大家都很是称道她呢。”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这样啊。” 想到什么,周楠嫣道:“啊,孟姐姐,我记得你是幽州人,她好像也是幽州的,你们不会真的认识吧?” 孟芊芊道:“同乡,聊了两句而已,不熟。” 草场上,郁礼与几位公子玩得很尽兴。 郁礼起先是很紧张的。 他在幽州也与官家公子打过交道,但感受并不怎么好,他们言辞间皆透着一股官宦之家的优越,努力与他们做朋友,只会被他们看作一种巴结。 或许不是人人如此,只是很不巧,他碰到的那几个全是。 本以为京城的管家公子会更难以相处,没想到他们个个性情豪爽、平易谦逊,丝毫不端架子。 他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世家大族的底蕴与涵养。 倒,的确有个桀骜不驯,一直对他没好脸色的,似乎叫……韩霖。 “你跟我过来。” 周烨将韩霖拽去了边上。 “你干嘛?” 韩霖挣开他胳膊。 周烨指了指郁礼:“知道他表妹是谁吗?” 韩霖嗤道:“谁呀?” 周烨道:“孟小九。” 韩霖:“……!!” 郁礼正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韩霖过来了。 韩霖对着郁礼拱手,郑重鞠躬:“郁大哥,请收我做小弟!” 郁礼:“……”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全京城都宠着孟小九 莫名其妙收了个小弟,郁礼整个人懵懵的。 他以为韩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可韩霖用接下来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他们从投壶改玩蹴鞠,作为对手的韩霖,居然频频给自己喂球,喂到被队友痛揍。 郁礼不知道的是,这群公子哥儿可不是对谁都这般照顾的,他们品行端正不假,偶尔有些排外也真。 可谁让他是小寅虎的表哥? 小寅虎,专治不服。 郁氏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见郁礼与那群公子哥儿打成一片,欣喜之余也有些震惊。 郁礼是个闷葫芦,内向腼腆,和人多说几句话便会脸红,今日带他过来,一是让他增长见识,二也是希望能在祭酒夫人面前混个熟脸。 “夫人,要去叫表少爷吗?” 嬷嬷问。 郁氏摇摇头:“不了,让他多玩会儿吧。” 这群公子的身份可不简单,而且蔺家的少爷也在呢。 郁氏又想到了孟芊芊。 连郁礼都知道要结交人脉,而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尚书府,却只会和几个小丫鬟在园子里扑蝶。 听说孟家在京城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夫家是当官儿的。 京城当官儿的太多了,九品芝麻官是官,一品大都督也是官,云泥之别。 她是不可能攀上大都督的,能看上孟家的,多半不是什么厉害人家,或许只在家中有人在衙门挂了个闲职而已。 她方才若是嘴甜一点,态度软一点,自己或许能求侯爷为她夫君谋个一官半职。 思量间,她来到了设在大花园的宴席上。 令她惊讶的是,除了邢夫人作为主家,仍在席上待客,其余的夫人千金们有不少都离席了。 郁氏与邢夫人打了招呼,疑惑地问道:“是我来晚了吗?” 邢夫人笑道:“没有,她们去找孟姑娘了。” 一听孟小九也在府上,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晚一点儿就见不着了。 “孟姑娘?该不会是……”郁氏心头一惊。 邢夫人客气地笑了笑:“忘了侯夫人刚回京城,怕是没听说过,寅虎卫孟小九。” 郁氏确实没听过,她不关心军营的事,也不懂黑甲卫、十二卫,即便此时邢夫人告诉了她,她也不清楚寅虎卫在大周的地位。 只是从几位夫人的态度来看,估摸着是个厉害人物。 敢情只是同姓而已,她就说呢,怎么可能会是那丫头? 邢夫人客气招待:“侯夫人,喝茶。” 郁氏与邢夫人尚且不熟,与那位孟小九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冒然提出去见对方,太过唐突。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真是好茶。” 戏台子搭好了,戏班子唱了一出又一出,郁氏估摸着得唱了有一个时辰,那些夫人千金才满脸笑意地回到席上。 郁氏看不懂了,那什么虎卫的身份当真如此贵重么?连国子监祭酒夫人、御史夫人、永宁郡主……都主动前去结交。 而邢夫人被抢了风头,完全不介意,反而一脸的与有荣焉。 蔺夫人在邢夫人身边坐下,笑靥如花:“说好了,下次上我家。” 周夫人叉腰瞪她:没抢赢,好气呀! 后宅的南厢房。 周楠嫣从帐幔里探出一颗脑袋,小声问道:“孟姐姐,她们都走了吗?” 孟芊芊道:“走了,出来吧。” 周楠嫣憋了一身汗:“呼,吓死我了,邢婶婶和王婶婶、蔺婶婶知道没关系,让别人发现就不妙了。孟姐姐,我们接着去钓鱼吧!” 孟芊芊微笑:“好。” 周楠嫣要躲着外人,孟芊芊一直陪着她,没再回席上,中途周烨让小厮递了两次口信,说郁礼被照顾得很好,让孟芊芊放心。 郁氏一直到离席也没见到孟芊芊,以为她是待不下去,提前走了。 郁氏找到郁礼,让郁礼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搬来侯府。 “我已经和侯爷说好了,以后你就住在侯府。” “不用了,姑姑。” 郁氏今日连着两次听到这句话,眉心一蹙:“你和她才待了几日,说话怎么和她一个样?进侯府后,你便是侯府的表少爷,日后在京城,别人也会高看你两眼。” 郁礼道:“多谢姑姑美意,我还是想和表妹住一起。” 郁氏愣了愣,蹙眉道:“你对你表妹……” 郁礼忙道:“姑姑别误会!我只拿表妹当妹妹,表妹也只拿我当哥哥!” 关于孟芊芊即将大婚的事,他忍住了没说。 他对侯府的感觉并不好,他去侯府的,那些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表妹家的人就不会拿异样的眼神看他。 郁氏叹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侯府的下人,他们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管教,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老夫人让你搬进去的。” 郁礼道:“既如此,那侄儿就更不该给姑姑添麻烦了。” 郁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方才还在心里夸他,这会儿就不懂事了。 侯府表少爷,多少人求不来的身份? 他不稀罕就算了。 周楠嫣难得出来,与孟芊芊一直玩到晚上,郁礼也跟着留在了尚书府,与邢家的两位公子、周烨等人交流了诗文,受益匪浅。 回去的马车上,孟芊芊问郁礼:“表哥今日交到朋友了吗?” 郁礼的脸上仍有未退去的激动,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算不算得是他们的朋友了,韩公子约我明日去他家中小坐,周公子和另外几位公子也会去。” 孟芊芊笑了笑:“表哥想去吗?” 郁礼问道:“我可以去吗?” 孟芊芊含笑道:“当然,表哥喜欢他们吗?” 郁礼点头:“嗯!” 孟芊芊笑道:“那,表哥想和他们一起念书吗?” 郁礼沉默了。 他问过了,他们都在国子监念书,他今日拒绝了姑姑,恐怕侯府会认为他不识抬举,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进国子监了。 郁氏回到侯府后,即刻去了安远侯的书房。 她轻声问道:“夫君,礼儿进国子监的事,可有眉目了?” 安远侯道:“我正要和你说的,礼儿来晚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上月便结束了,想进去,只能等明年。” 郁氏脸色一变:“不能再考一次吗?” 安远侯皱眉叹道:“你是想让蔺祭酒单独给他开考?安远侯府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第一百三十章 婚床 郁氏沉默了。 安远侯府在京城已算不错的门第了,那位国子监祭酒好大的架子,居然连侯府的面子也不给。 郁家在幽州也算书香门第,郁礼更是个极为不错的苗子,不然郁家也不会特地写信给她,让她把郁礼送进国子监。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郁家拜托她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事她拒绝了,第二件事她是好好办的,谁曾想—— 安远侯见她一筹莫展的,安慰道:“你也别太心急了,这一年,就让礼儿住在侯府,让彦儿多教教他,明年再考,机会也更大。” 谢彦是本届探花,才学过人,三公及诸位长老对他赞不绝口,寻常人想找他讨教学问,根本没机会。 马上谢彦就要入翰林为官了。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办砸了,安远侯也不至于提出让谢彦亲自来教导郁礼。 见郁氏不吭声,安远侯以为她不是满意,笑了笑,说道:“你可知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跟着探花郎学一年,可比在国子监强多了。” 倒不是说国子监的水平不高,而是国子监的学生太多,若非翘楚之辈,是很难得到夫子们的额外指点的。 郁氏叹道:“礼儿不肯搬来侯府。” 安远侯眉头一皱。 郁氏道:“他不知彦儿能教他学问的事,回头我再和他说说,能跟着探花郎学习,他一定会心动的。” 别说一个幽州来的书生,便是京城的世家公子,也有不少想向谢彦请教学问与经验的。 她离京五年,回来能迅速融进夫人们的圈子,谢彦的名号功不可没。 孟芊芊与郁礼回了风水胡同。 到家时,只有胡嬷嬷与杜娘子在家。 孟芊芊愣了愣:“咦,人呢?” 胡嬷嬷道:“被岑管事接走了。” 孟芊芊讷讷道:“全部?” 事情是这样的,孟芊芊刚与郁礼去尚书府赴宴,岑管事便登了门,请七叔公、孟天澜、孟伯、李嬷嬷他们去清点彩礼。 按理,彩礼是要送上门的,可一来,孟芊芊是新娘子的事得瞒着,以免皇宫那位耍幺蛾子,二来嘛,彩礼太多了,孟芊芊的宅子装不下。 于是都督府大手一挥,在京城附近购置了一座大院儿,专门用来放孟芊芊的彩礼。 李嬷嬷始终觉得陆沅是个坑蒙拐骗的大奸臣,不要脸得很,她是骂骂咧咧去的,数着数着骂不出来了。 “额滴个亲娘啊!” 万嬷嬷是跟来看热闹的,一进院子,傻眼了,“姑爷这是把家底儿都掏出来娶媳妇儿了吗?” 姑爷? 岑管事看了万嬷嬷一眼,有前途。 孟伯看看手里的彩礼单子,再看看屋里装不下、都堆到了院子里的彩礼,狠狠揉了揉眼睛。 孟天澜目瞪口呆地说道:“那什么……确定是我……把大都督胳膊打折了,把芊芊赔给他……而不是他把我打折了……把他自己赔过来的?” 七叔公:“他真的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三丫头手上么?” 孟天澜咽了咽口水:“箱子有啥用,兴许是空的呢。” 万嬷嬷道:“空的?谁这么缺德,抬空箱子去下聘?装作给了彩礼的样子吗?哈哈哈哈!” 见李嬷嬷几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笑容一收,讪讪道,“真有啊?” 可不是有么?当年的陆家就是这么干的,又穷又装。 明面上是抬了箱子聘的,其实里头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没箱子值钱。 李嬷嬷与孟天澜、七叔公、孟伯开始开箱验货。 不到一刻钟,几人眼瞎了,被金子闪瞎的。 一直到半夜,一行人才回到风水胡同,腿都是软的,手也是抖的,别问,问就是点彩礼把人点崩溃了。 翌日,李嬷嬷将彩礼的情况和孟芊芊说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反正是走个过场,从都督府搬去大院儿,换个地方当库房而已,还是陆沅自己的。 李嬷嬷又道:“彩礼这么重,嫁妆咱们给多少?” 孟芊芊道:“有多少给多少呗!” 李嬷嬷一愣。 孟芊芊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嫁陆凌霄都给了那么多嫁妆,难道大都督还不如一个陆凌霄么?” 主要是陆沅不会贪她嫁妆,带进都督府,比放在外头安全多了。 李嬷嬷一言难尽地看向孟芊芊。 小姐这副样子,怎么有点儿不像是被迫的?难不成小姐已经被陆沅骗了心,对陆沅死心塌地了?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这场婚事看似仓促,但其实比在幽州那回有条不紊了许久,一是有岑管事揽活儿,二是都督府没陆家那么多破事儿,更不会拿着官架子对孟家颐指气使,当年明明是陆家求娶孟芊芊,弄得像是给了孟家多大恩典。 要说都督府是没有想来立威的长者,也不尽然,只不过,阿嬷几次想搞事情,都被陆沅给摁住了。 阿嬷仍不罢休。 大都督不愧是懂拿捏人的,一句“丽贵妃也想让她当儿媳,你确定要让我娘输给丽贵妃”,阿嬷立马偃旗息鼓。 接下来唯一让李嬷嬷一筹莫展的就是婚床。 大户人家嫁女儿,大多会提前备好婚床,不同于普通的拔步床,婚床讲究一日一工,三年造一床,又谓之千工床。 当年孟芊芊太小,又嫁得急,没来得及做千工床,不曾想这一次又是这样。 李嬷嬷苦恼道:“京城倒是有不少千工床卖,可多是噱头,不是真正的千工床。” 孟芊芊道:“不打紧,反正都是假的。” 假成亲配假婚床,相得益彰。 李嬷嬷诧异地看着她。 孟芊芊微笑:“我的意思是,大都督不会介意的。” 事关自家小姐在夫家的地位与颜面,李嬷嬷不想马虎,她决定一会儿再去城里转转,能买到真正的千工床更好,不能,至少也买个贵重点儿的拔步床。 想到什么,李嬷嬷问道:“对了,表少爷出去了,说是约了朋友,表少爷在京城有朋友了吗?” 小时候,郁礼很护着小姐和两位少爷,李嬷嬷对郁礼印象不错。 孟芊芊道:“嗯,昨日刚交的朋友。” 吃过早饭,李嬷嬷出去看婚床。 孟芊芊则去了隔壁给枫婆婆看腿。 “枫婆婆,我来了。”她没忘记带上了杜娘子做的辣子鸡丁。 血凝膏功效不错,加上孟芊芊为她施针活穴,枫婆婆的腿早不疼了。 枫婆婆收下了她的辣子鸡丁:“听说,你想买床?” 孟芊芊怔了怔,咦,您怎么知道的? 枫婆婆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上木匠家问问,他兴许有卖的,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孟芊芊:“木匠是……” 枫婆婆:“那个大斧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脉逆天的小九 孟芊芊摸下巴。 那位络腮胡街坊原来是木匠,他对待宝姝的样子也不像个恶人,为何会与姬篱打起来? 一定是姬篱惹了人家! 隔壁,正在承受光腚之耻的姬篱,狠狠打了个喷嚏。 孟芊芊又道:“枫婆婆,您知道胡同里还住着哪些街坊吗?” 枫婆婆道:“走得差不多了,你对面还有个打铁花的,只是也不常住,比木匠住得多一些吧。” 孟芊芊曾听春妈妈说过,早些年住在风水胡同的有不少靠手艺吃饭的,若非发生了凶案,这里一定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胡同。 “再就是……” 枫婆婆欲言又止,“就这些了,那家伙应当不会回来,你遇不上。他们都不喜欢被打扰,你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孟芊芊没追问枫婆婆,那个应当不会回来的家伙是谁,她点头道:“多谢枫婆婆,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他?” 枫婆婆道:“他姓雷。” 孟芊芊从枫婆婆家出来,回屋挑了一篮子新鲜的瓜果,拎着去了胡同尽头。 院门上了锁,但能听见院子里清晰的劈砍声。 孟芊芊敲响了院门。 起先无人回应,孟芊芊不气馁,继续敲。 终于,络腮胡男子无比不耐烦地拉开了院门,王霸之气呼啸而来:“找死吗?” 孟芊芊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果篮:“雷伯伯好,我是来买床的。” 好不好的不打紧,重点是关照街坊生意。 络腮胡男子的目光从她的果篮上移开,沉沉问道:“枫婆子叫你来的?” 孟芊芊点头。 络腮胡男子拎着巨斧,煞气十足地说道:“那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自己的面子很管用吗?” 孟芊芊眨眨眼:“不管用啊。” 络腮胡男子转身走向堂屋:“进来。” 孟芊芊:“……” 孟芊芊拎着果篮进了院子。 不愧是木匠啊,地上全是让他一一斧头一斧头劈出来的木材,孟芊芊想到了阿婆家里经久耐用的木材,不知是否也出自他手。 对方的家比孟芊芊想象的大,尤其穿过堂屋之后,孟芊芊看到了一个无比宽阔的后院,杂乱无章地摆了不少雕刻品,但似乎都只做了一半。 “雷伯伯,这些都是别人找你定做的吗?” “不是。” 他说着,随手将一个海东青木雕扔进了灶屋的火盆里。 “雷伯伯,那个……您不要了吗?” 孟芊芊很惊讶。 虽说没做完,可那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栩栩如生的木雕了。 络腮胡男子嫌弃地说道:“没做好。” 孟芊芊不说话了。 “床只有一张,想要就拿去。” 络腮胡男子推开库房的门,偌大的库房只放着一张用罩布盖住的大床,从轮廓与大小来判断,应当是一张拔步床。 孟芊芊觉得普通的拔步床就够了,毕竟千工床也买不着,全是提前三年定做的。 “就它了。” 孟芊芊说。 络腮胡男子意外地看了孟芊芊一眼:“你不看看?万一不喜欢,钱我不会退给你的。” 孟芊芊微笑:“知道!” 络腮胡男子道:“五百两。” 孟芊芊一惊。 络腮胡男子皱眉:“贵了?那,三百两。” 孟芊芊讷讷道:“雷伯伯。” 络腮胡男子也不大晓得市面上的价钱,当年好像的确不是这个价。 他沉吟片刻,痛下决心:“一百两。” 孟芊芊:“……” 孟芊芊最终还是给了五百两,一百两她的良心会痛啊。 李嬷嬷得知了孟芊芊买床的事,当听说只花了五百两银子,她当时就急了。 五百两的床,能做大户人家的婚床吗? 外头最差的也得一千两! “不行,我得去瞧瞧!” 李嬷嬷带上万嬷嬷和胡嬷嬷、杜娘子去了络腮胡男子家看床。 看过之后,四个人都不吭声了。 “要退吗?” 络腮胡男子问。 李嬷嬷支支吾吾道:“不、不……不退!” 三人腿软地走出来。 “咱小姐……是不是坑人家了?”万嬷嬷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 “真的只要五百两吗?”杜娘子讪讪道。 胡嬷嬷道:“当年大夫人嫁进陆家时,搬过来的千工床都没它好。” 李嬷嬷清了清嗓子,继续结巴道:“都、都、都别、说了,回、回、回……去。” 天气渐暖,婚期也越来越近。 但孟芊芊其实闲得很,每日除了习武,便是陪陪宝姝,偶尔上阿婆家坐坐,帮她修修灶台什么的。 作为答谢,枫婆婆送了孟芊芊一副骷髅。 “我珍藏许久的,别人我没舍得送。” 孟芊芊礼貌微笑:“多……谢枫婆婆。” 这一日,是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也是孟芊芊上蔺家赴约的日子。 孟芊芊叫上了郁礼。 郁礼道:“我也去吗?” 孟芊芊道:“表哥不想去吗?” 郁礼忙道:“不是,我是怕你们全是女眷,我去了会不会不大方便?” 孟芊芊笑了笑:“这次没有外人,只有蔺夫人一家。” 蔺家。 蔺夫人从昨夜便吩咐了下去,今日家中有贵客来,千万不能怠慢了。 连夫君也被她留在了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夫人,非得如此吗?” “就这一次!” 一大早,有丫鬟禀报,客人来了。 蔺夫人笑呵呵地去迎,见到来人,她脸一黑:“怎么是你?我好像没请你!” 周夫人恣意一笑:“你请不请我,我也得来。” 丫鬟打扮的周楠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蔺婶婶!” 蔺夫人立马变脸,笑容满面地说道:“是嫣儿呀,快进屋!” 周楠嫣笑着挽住蔺夫人胳膊。 这时,孟芊芊与郁礼也到了。 檀儿没来,她跟着孟伯他们上都督府安置婚床去了。 孟芊芊带的是半夏。 周楠嫣眸子一亮,无声地喊道:“孟姐姐,半夏!”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半夏赶紧行礼:“周……” 周楠嫣一把拦住她,小声道:“好了好了,我今日也是丫鬟。” “蔺夫人,周夫人。”孟芊芊给两位夫人行了晚辈的礼。 郁礼也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蔺夫人,周夫人。” 蔺夫人含笑打量了郁礼一番,对身旁的小厮道:“带郁公子去书房。” 郁礼没多想,跟着小厮去了。 书房门口,小厮恭敬地禀报道:“老爷,郁公子到了。” 郁礼一愣,老爷?蔺公子的父亲吗? 他还以为自己是来见蔺公子的呢。 “进来。” 里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郁礼定了定神,迈步入内,遵循礼仪,不直视对方的面容,只依稀通过余光瞥见一道坐在书桌后的身影,让人不明觉厉。 他拱手作揖:“晚辈,见过蔺大人。” 蔺公子的父亲似乎是做官的,可具体什么官,他没打听。 蔺正良打量着他道:“你就是郁礼?” 郁礼道:“是。” 蔺正良指了指对面的小案桌:“开始吧。” 郁礼一怔:“嗯?” 蔺祭酒严厉地说道:“做考卷!不考,我怎知你学问如何?够不够格进国子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考了第一 郁礼一下子懵了。 不是来玩儿的么?怎么考上试了? 凉亭里。 孟芊芊与蔺夫人、周夫人相谈甚欢。 主要是她俩谈,孟芊芊静静听着,她话不多,但从不冷场,偶尔一句,总能说在点子上。 周夫人暗暗感慨,周楠嫣也一副在听的样子,可只有自己知道,这丫头早神游太虚去了。 蔺夫人何曾没有这种感觉? 活泼好动的年纪,能有这样一份沉稳的心性,实属难得。 而且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超越少年人的沉淀,与她相处得越久,就越能被她的性情吸引。 周楠嫣四下看了看,问蔺夫人道:“蔺婶婶,王婶婶怎么还没到?她上回不是说要来的吗?” 邢夫人今日要回娘家,是半月前就定好的,但没听说王夫人有什么其他计划。 孟芊芊也有些纳闷。 蔺夫人叹了口气:“王御史的腰闪了,她搁家里照顾呢。” “怎么会闪了腰呀?严重吗?”周楠嫣问。 蔺夫人咳嗽了一声。 周楠嫣挽住她胳膊,撒娇道:“蔺婶婶,说嘛说嘛,孟姐姐也想听!” 孟芊芊一愣。 见蔺夫人朝她看来,她点了点头:“哦,想听。” “倒也不是说不得的事。”蔺夫人道,“王御史又把他亲爹参了,亲爹被押去太和殿,让几位老大臣狠狠申斥了一顿,回来他爹就把他揍了。” 王老爷子已经提交了致仕的文书,只等朝廷批复,便能在家安心养老了。 谁曾想临了了,被亲儿子再次绑上耻辱柱,晚节不保。 孟芊芊嘴角一抽,王御史是真虎啊,她已经能想象王老爷子暴走的画面了。 周楠嫣听完了王御史的八卦,走到孟芊芊身边,挽住孟芊芊道:“孟姐姐,我们去找蔺姐姐吧!” 周夫人还没和孟芊芊聊够呢:“你这丫头,不能让你孟姐姐清净会儿?” 周楠嫣撅嘴儿:“娘,你和蔺婶婶聊嘛!孟姐姐陪你们好久了,也该归我了!” “哎——你——” 周夫人没叫住,周楠嫣拽着孟芊芊走掉了。 蔺家的书阁里,孟芊芊见到了蔺家的千金,蔺小茹。 蔺小茹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用木簪简单挽了个高髻,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埋头苦读。 这是一个文静的姑娘,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她的皮肤也因缺少日晒而有些过分的白皙。 周楠嫣轻轻叫了一声蔺姐姐。 蔺小茹侧过身,望向了门口:“是嫣儿啊。” 旋即她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你就是孟姑娘吧?我娘和我提过你,请进。” 二人进了书阁。 孟芊芊与蔺小茹打了招呼:“蔺姑娘。” 周楠嫣将脑袋凑过去,问蔺小茹道:“蔺姐姐,你在看什么书呀?” 蔺小茹道:“风水。” 周楠嫣疑惑地说道:“你上个月不还在天文的吗?” “那个看腻了。”蔺小茹直言道。 “好看吗?”周楠嫣问。 蔺小茹捧着手中的泛黄的册子叹一口气:“好看是好看,可惜是残卷,只有上半卷。” 周楠嫣道:“你再去买一本呗!” 蔺小茹摇摇头:“买不到,这本书是一位隐士高人的手札,无意间流入坊市的,我也是偶然得之。” 孟芊芊扫了一眼。 这字迹,怎么那么像姬篱的? 蔺小茹看完了最后一页,又津津有味地返回第一页,从头再看一遍。 周楠嫣对孟芊芊小声说道:“孟姐姐,你别介意,蔺姐姐不是不欢迎你,她对我也这样的,她是个书痴。” 孟芊芊点头。 一个人的善意与恶意,本质上是能分辨的,蔺小茹是个专注的姑娘,书阁对旁人来说是书阁,对她来说恐怕是自己最私密的天地,被允许入内已是一种极大的欢迎。 蔺小茹突然抬眸,对孟芊芊道:“忘了和你们说,书架上的书,随便看。” 孟芊芊在蔺家玩了一整天,郁礼在蔺家考了一整天,从经义到策问,从五言八韵到圣谕广训,庞大的题量,考完整个人被掏空,连目光都呆滞了。 整个考试过程,他没出书房,连午饭都是在书房吃的,自然,蔺祭酒也是。 堂堂国子监祭酒,亲自给考生开考,当真是本朝第一例。 傍晚,孟芊芊向蔺夫人告辞:“今日多谢蔺夫人与蔺大人了。” 蔺大人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却全用来加班了。 蔺夫人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也只是提供一个考试的机会,能不能进国子监,还得看郁公子自己的本事。” 一直到临近家门,郁礼才总算回过了一点儿神,长呼一口气:“表妹,今日……多谢你了,不过,日后这种惊喜,可不可以先提前打个招呼?” 他真的以为是来玩儿的…… “蔺大人说,这个是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他居然能单独为我开考,他是国子监的夫子吗?” “不是。” “那他是——” “国子监祭酒。” 郁礼身子一抖!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以后这种惊喜,要提前和表哥打招呼吗?” 郁礼脸都白了:“不、不用。” 却说送走孟芊芊后,蔺夫人立即去了蔺祭酒的书房。 依旧是人未到,声先至:“那孩子考得如何?” 蔺祭酒是边考边阅卷,郁礼考下一场时,蔺祭酒就阅完了上一场的,这会儿差不多全看完了。 他严肃着脸没说话。 蔺夫人脸色一变:“怎么了?考得不好吗?我听儿子说,他学问挺不错的。” 在邢家时,几位公子除了投壶、蹴鞠,也交流了诗文,回家后,蔺公子确实夸赞了郁礼。 “你这闷葫芦,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八杆子打不出一个——” 蔺夫人一边说,一边抓起桌上的考卷,最后一个屁被自己及时吞了下去。 她释然一笑,“全是甲,吓我一跳!怎样?没浪费你时辰吧?今年的入学考试,他的成绩能排第一了!这么好的苗子,要不要考虑收下当个弟子啊?” 蔺祭酒淡道:“不过是考试上略有些技巧,当弟子他还不够格。” “是是是。” 连亲儿子都得不到他认可,蔺夫人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指望他真收郁礼为徒的。 “你说你究竟看得上谁?” 蔺祭酒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半晌,他蹙眉:“可惜,误入歧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压床 都督府。 陆沅坐在书房,静静翻看手里的书。 在他对面,站着恭恭敬敬的郑司业。 别看他明面上恭敬,心中却不以为意。 谁不知这位大都督文不成武不就的,明明不是读书人,却回回都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手不释卷的样子。 他若真这么爱念书,当年怎么没进国子监?没考个状元? 郑司业是崇安三年的进士,一贯瞧不上野路子出身的陆沅,偏偏陆沅扶摇直上,几年便称霸了整个朝堂。 后面他投靠了陆沅,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学正,坐到了如今从四品司业的位置,可谓是一飞冲天。 在国子监,官职高过他的,只有祭酒一人。 “大都督,下官打听到蔺祭酒与不少官员来往密切,涉嫌行贿,多半是为了国子监入学名额的事,咱们若是能趁机抓住蔺祭酒的把柄,就能将他拉下马了!届时,国子监自当是大都督的囊中物!” 郑司业言辞激动地说完,不见陆沅有反应,试探地唤了声,“大都督?” 陆沅翻了一页书,淡淡说道:“本督让你多事了么?” 郑司业一愣:“大都督,蔺祭酒冥顽不灵,多次拒绝您的拉拢,有他在一日,国子监便不能听从您的差遣呀!” 陆沅淡道:“不是还有郑司业你么?” 郑司业怔了怔,讪讪笑道:“呃……自然,下官是一定会效忠大都督,甘愿为大都督肝脑涂地的!只是,下官只是个司业,不如祭酒的权力大,下官也只是想为大都督扫除障碍。” 陆沅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想替本督扫除障碍,还是帮你自己当上祭酒啊?” 郑司业的心思被拆穿,脸色一白,赶忙拱手行礼:“下官不敢!” 陆沅淡道:“回去当好你的司业。” “是!” 郑司业冒了一身冷汗。 郑司业走后,陆沅手里的书也看完了,他觉得索然无味,把书往桌上一放:“郁子川。” 郁子川正坐在屋顶擦弓,闻言飞身如下,闪入书房问他:“干嘛?” 陆沅挑眉看了他一眼:“叫你一声。”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打断了擦弓流程的郁子川,顿时黑了脸,又回到屋顶上,郁闷地从头开始擦。 须臾,陆沅踅步而回,望着他问道:“你也姓郁,你和幽州郁家有关系么?” 郁子川:“没有。” 擦弓的流程又又又被打断了! 又得从头擦一遍! 陆沅唇角含笑,无比恣意地出了院子。 这回是真走了。 汀兰苑是宝姝的院子,大婚的院子在隔壁,婚床经过大半日的折腾,终于被安置在了婚房。 丫鬟们将整间屋子清扫了一遍,床的角角落落也擦拭了好几遍,干净得摸不着一粒灰尘。 但令人震惊并不是床被擦得多干净,而是它真的太鬼斧神工了,每一处雕刻都极尽完美,精致、古朴、大气,同时又隐隐透着优雅与神秘。 众人仿佛已经能看到身着嫁衣的新娘子,静静地坐在拔步床上,戴着火红的盖头,满心欢喜又略含羞涩地盼着自己的夫郎。 都督府的人一看一个不吱声。 就连岑管事这种阅宝无数的大管家也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李嬷嬷扬眉吐气啊,终于不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了。 “漂,漂亮。” 宝姝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 “额也要!” 檀儿也去爬,被上官凌提溜了回来。 上官凌指了指宝猪猪,说道:“她那叫压床,你去做什么?” 在大周,有大婚前压床的习俗,压床的日子不定,有些是大婚前一日,有些也可多压几日。 檀儿道:“额也要压床!” 上官凌被她整笑了:“压床的全是四五岁的小娃娃,可小不可大,你几岁了?” 檀儿理直气壮:“五岁!” 上官凌:“……” 檀儿最终也没能睡上孟芊芊的婚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猪猪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 檀儿羡慕得牙痒痒:“宝猪猪!” 宝猪猪优哉游哉地往床上一躺,也不知和谁学的,居然无比神气地翘了个二郎腿。 所有人嘴角一抽。 孩子,你是真不怕挨你爹揍啊。 岑管事发自肺腑地说道:“这是真正的千工床啊,老奴活了半辈子,没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极品,恐怕没个万儿八千两银子买不到手,不对,是有钱也买不着,孟姑娘真是有心了啊。” 陆沅望着在他婚床上跷二郎腿的小崽子,冷哼一声:“下次再揍。” 翌日,郁礼便收到了国子监的入学文书。 郁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国子监录取了,和做梦一样。 孟芊芊先陪他去国子监领了书籍与衣裳,由于郁礼考上的国子监六堂中的正义堂,日后便要入住国子监了。 除非他上国子监的外班,可外班的教学与六堂到底是有所差别的。 好在国子监每月都有三日旬假,监生们可以回家。 郁礼腼腆地说道:“表妹,我……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孟芊芊笑了笑:“表哥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谢我做什么?” 孟芊芊去找蔺夫人帮忙的时候,蔺夫人就告诉过她了,她家老古板比国子监的夫子们严厉多了,他单独开考,看似是机会,难度却大了许多。 郁礼挠挠头:“还、还是要谢的。” 下午,郁氏差人将郁礼约去了一间茶楼。 郁氏再次提了让他搬去侯府的事:“侯爷亲口答应了让谢彦教导你功课,也会为你找最有名气的书院,你白日里跟着夫子学,晚上跟着谢彦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别再不识好歹了。” 郁礼道:“姑姑,多谢你和姑父的美意,不过,托表妹的福,我已经有地方念书了。” 于是蹙眉道:“她给你找的?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能找个什么好去处让你念书?京城的书院鱼目混杂,你们别听有的人吹得天花乱坠,其实手底下压根儿出过几个学生。是哪个不入流的私塾吧?恐怕夫子都没几个!” 郁礼:“是国子监。” “她懂什么,你别被她耽误了……等等,你刚刚说……国子监?” 郁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郁礼将盖了国子监印章的文书放在桌上,定定地望着她,正色道:“正义堂,我明日入学。”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郁氏拿起桌上的文书,看了又看。 谢彦就曾是国子监的监生,安远侯府收到过国子监的入学文书,是长这样没错,印章也是真的。 她没少向夫人们展示,所以是真是假,她一眼便知。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郁礼怎么可能弄到国子监的入学文书呢? 想进入国子监求学,一是通过各地官府举荐,但一般举荐的对象都是各地的解元。 其次,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可有一个入学名额,然而在蔺正良担任国子监祭酒后,此类监生只能进入外班,若想入六堂,便得和其余人一视同仁,接受入学考试。 郁礼的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正义堂,说明他是考进去的! “你……你去国子监考试了?国子监重新开考了吗?” 一直到现在,郁氏依然不敢往单独开考上想,毕竟连安远侯府都办不到的事,谁又能办到呢? 郁礼想了想,到底没告诉郁氏是祭酒给自己单独开考的,因为他不确定将此事宣扬出去会不会给祭酒造成困扰。 他索性不回答了,对郁氏道:“姑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郁氏的表情立即变得冷漠起来:“我已经见过她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郁礼一愣:“姑姑……见过表妹了?” 没听表妹提过啊。 郁氏道:“你未经我允许,把她私自带去尚书府的那次,该说的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和她那个爹一个德行,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郁礼并不知全貌,但听姑姑之言,似乎姑姑与表妹闹得不痛快。 表妹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不论是对他,亦或是对家里的下人,皆和善得很,他在风水胡同住了那么久,就没见表妹发过脾气。 倒是姑姑,做了安远侯府人,有了人上人的清高,言辞间总是高人一等。 “刚入京时,我的确时常想着,如何说服姑姑去见表妹,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姑姑你,没资格去见她。” “郁礼!” 郁氏的脸色一沉。 郁礼是个极为循规蹈矩之人,待长辈敬重如山,然而此时面对姑姑的怒火,他毅然决然的,没有丝毫退缩与闪躲。 “我想和姑姑说的是,我刚给家里写信,告知他们我考进国子监的事,但他们收到可能是一个月之后了,在那之前若他们寄了家书去安远侯府,劳烦姑姑托人带给我。” 郁氏怔住。 一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郁氏仍不敢相信郁礼对自己的态度,明明是个极为内向腼腆之人,在提到那丫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郁氏也委屈。 怎么郁家人人都觉得她错了?她大哥是,她爹她娘是,如今就连郁礼这个小辈也敢顶撞自己了。 女人改嫁本就艰难,何况是高嫁侯府,难不成真让她带着拖油瓶去吗?侯府的人会怎样看她?京城的权贵又会怎样笑话她? 何况她也和那丫头说了,有了麻烦只管来侯府找自己,自己会帮衬她,是那丫头自己不要,拒绝了她。 郁氏越想越委屈,乃至于回到房中,眼眶仍是红红的。 安远侯忙问她:“这又是怎么了?” 郁氏把见郁礼的事说了,只是省去了有关孟芊芊的部分。 安远侯很是惊讶:“礼儿考进国子监了?是……外班?” 郁氏道:“正义堂。” 安远侯倒抽一口凉气。 国子监六堂中,初级学堂共有三个,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其中正义堂是最难进的,四门考试,至少得了两个甲等才有资格。 谢彦当年就是得了三甲一乙,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 安远侯道:“他的成绩——” 郁氏道:“我没问,但肯定没彦儿当年厉害。” 这是自然,谢彦的成绩放眼整个京城,也很找出超过他的了。 儿子是安远侯的骄傲,未来金銮殿上,定有儿子一席之地。 但多个有潜力的侄儿,安远侯也是高兴的。 “是给谁他单独开的考?” 他问道。 郁氏古怪地说道:“我正想问侯爷的,此事,难道不是侯爷安排的吗?” “我?”安远侯摇头,“我就算安排,也是让你去通知他,我自己哪儿知道上哪儿找他?” 郁氏一想是这么个理,方才太震惊又太委屈,脑子里没顾得上想一些细节。 她喃喃道:“这倒是奇了。” 虽说郁礼讲了是托表妹的福,可郁氏思前想后,觉得郁礼只是夸大了那丫头的收留之恩而已。 单独给郁礼开考,和那丫头不可能有半点儿关系。 安远侯沉吟道:“你不是说上回在尚书府,礼儿与几位世家公子处得很不错?” 郁氏顿悟:“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蔺夫人与蔺小公子也在,蔺小公子还夸了礼儿才学过人,诗词歌赋不输国子监的监生呢。” “看来是了。”安远侯笑了笑,“礼儿瞧着闷不吭声的,不想竟入了蔺小公子的眼。定是蔺小公子向祭酒举荐了礼儿,才有了后来的考试。你这侄儿不错,有空请他到府上坐坐,另外,你给礼儿安排一座院子,日后他放了旬假,逢年过节的,都来府上住。” 一开始,侯府只是碍于她的情面,接纳郁礼上侯府小住。 后面,因国子监考试的事没能办妥,侯爷心生愧疚,提出让谢彦为郁礼指导功课作为弥补。 而眼下,侯爷居然要给郁礼准备单独的院落,由此可见,侯爷真的开始重视郁礼了。 娘家侄儿得了侯爷器重,郁氏面子上也光,可偏偏她刚和郁礼闹了不快。 罢了,等郁礼放了旬假,自己和侯爷亲自去接他,那会儿他气也该消了,会跟自己回侯府的。 郁礼上学当日,孟芊芊与孟天澜将他送到国子监门口。 孟天澜拍了拍他肩膀:“好生念书。” 郁礼点头:“我会的,三叔。” 孟芊芊道:“放了旬假我来接表哥。” 郁礼腼腆地说道:“第一个旬假不用接我,我约了蔺公子,请他帮我补习上个月的功课。” 他属于插班生,前面的课没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好,那我给表哥和蔺公子送点儿吃的过来。” “嗯。”郁礼怪难为情的,明明自己是哥哥呀,可为何表妹更像是家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人来,婚期至 胡同的某间宅院。 姬篱正黑着脸,伏案笔走飞龙。 写完最后一笔,他连笔带册子扔进了隔壁院子。 自从遇上小寅虎,他的倒霉事儿就没停过,不是掉进枯井,就是被拍进墙里,后面更是添了一段光腚之耻……堂堂第一帅卫,居然留下了如此之多的黑历史。 气煞他也! 他用铜钱给自己起了一卦。 “城南花开,故人来,哟。” 姬篱眉梢一挑,抓起铜钱,再次起卦,解完桌上的卦象,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巳蛇呀,十二卫里最阴毒冷血的家伙,如果本帅卫记得没错,巳蛇与厉海崖似乎有过不少过节。” “嗯,父债子偿,大寅虎的债,小寅虎来偿,公平,公平!” 姬篱抓了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又拿了风水罗盘与折扇,一手一个出了院子。 万嬷嬷刚买完菜,见到他说道:“姬公子,你要出门啊?” 姬篱笑道:“去接一位老朋友,带他来家中做客。” …… 四月初十,郁礼的第一个旬假,安远侯不得空,谢彦入了翰林院,他去拜会谢彦的顶头上司孔编修了。 郁氏也一同前往,派了侯府管家去国子监接郁礼,自然是没接到。 孟芊芊也去了国子监,给郁礼和蔺公子带了杜娘子做的点心。 郁礼一听是表妹,立马去了门口,蔺公子与他一起。 当看到站在孟芊芊身边的另一道身影时,蔺公子像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蔺小茹!你你你……你出门了?” 蔺小茹道:“是啊。” 蔺公子扶住脑袋,看看她,又看看她抱在怀里的罐子:“这个是……给我的?” “给你和郁公子的。”蔺小茹把罐子给了他。 蔺公子激动得快哭了:“原来哥哥在你心里……如此重要……” 蔺小茹说道:“我是帮孟姑娘拿的。” 蔺公子讷讷的:“啊?” 蔺小茹解释道:“孟姑娘约了我去坊市,国子监离我们两家都很近,于是约在这里碰面。” 蔺公子面如死灰:“白激动了。” “我表哥。” “我妹。” 孟芊芊与蔺公子介绍了二人认识。 郁礼虽去过蔺家,但与蔺小茹未曾碰面。 郁礼作揖行礼:“蔺小姐。” 蔺小茹还礼:“郁公子。” 孟芊芊问了郁礼在国子监的情况,事无巨细,真真像个小家长。 得知郁礼一切安好,孟芊芊放下心来,又郑重地向蔺公子道了谢,感激他对郁礼的关照。 蔺公子挠头一笑:“朋友嘛,应该的。” 孟小九谢他了!孟小九谢他了! 蔺小茹:“哥,你脸红了。” 蔺公子炸毛,死丫头!不拆你哥的台会死啊! 孟芊芊一共带了三罐子的,把另外两罐子也给了二人后,她与蔺小茹坐上马车去了坊市。 蔺小茹说京城的坊市有不少好东西,就是脏乱杂了些,偶尔会遇上不讲理的人。 这一点,孟芊芊倒是不怕。 因为,她的拳头很会讲理。 蔺公子抱着罐子往国子监走,三个罐子,他抱了俩:“郁礼,你考进国子监了,现在最想做什么?” 郁礼道:“好好念书,三年后争取金榜题名,给表妹撑腰。” “嗯嗯……啊?” 前面听着像那么回事,毕竟来国子监念书的,就没几个不想出人头地,可……给他表妹撑腰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在说笑吧?” “我没说笑,我表妹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不了解的。” 孟家远嫁嫁二嫁,如果自己不争气一点,将来万一表妹在夫家受了气,都没个给表妹撑腰的。 蔺小公子的神色一言难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了解她的人是你吧?她可是孟小九啊! 蔺小公子道:“孟小九三个字,能在京城横着走,但凡她绊一下,张将军会带边关的将士把整条街都给铲平了!” 郁礼问道:“孟小九是谁?” 蔺小公子看着他清澈且愚蠢的眼神:“你是真不知道啊……” 马车上。 蔺小茹对孟芊芊道:“孟姑娘,多谢你为我寻到了风水书的残卷,那本书我很喜欢,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全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举手之劳。” 只不过是给姬篱画了一幅月夜光腚图。 蔺小茹又道:“墨迹是新的,似乎刚写完不久。” 孟芊芊呛了下:“咳咳!是书斋的人临摹的,他们那日临摹了许多本呢。” 蔺小茹轻轻地翻着手中的册子:“临摹得真好,和真迹一样。” …… 婚期越来越近,李嬷嬷也越来越忙,虽说不声张,可该置办的还得置办,喜字贴上,红灯笼挂上,院子里的月季牡丹也一一摆上。 宝姝好几次想把花花嚯嚯掉,都忍住了。 憋不住尿的年纪,憋住了情绪,真心不容易。 李嬷嬷正在指挥武哥儿摘下最后一个八角玲珑灯。 “这个留着吧。” 孟芊芊说。 李嬷嬷道:“小姐,这灯太旧了,该换新的了。” 孟芊芊望着廊下迎风摇摆的八角玲珑灯,它与寅虎在山洞里画的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它上面没有她写出来的那几行字。 檀儿道:“姐姐好喜欢它,每天都盯着它看好久!” 李嬷嬷想了想:“既然小姐喜欢,那便留着吧,我拆下来洗洗再挂上。” 孟芊芊点头。 最近他们置办的东西并不少,也亏得是住在全是凶宅的胡同,不然早走漏风声了。 孟芊芊给枫婆婆与雷木匠送去了请帖,邀他二人作为娘家的宾客,前往都督府参加她的婚宴。 枫婆婆答应了。 雷木匠则是一脸不耐地说道:“我要出城几日,不一定能赶回来。” 孟芊芊本打算也邀请姬篱的,可他出门后一直未归,孟芊芊于是将请帖留在了他的桌上。 只是嫁衣仍未有消息,李嬷嬷有些急了:“还没做好吗?该不会到了大婚那日……” 孟芊芊很淡定:“嬷嬷,别担心,岑管事介绍的人,不会出差错的。” 李嬷嬷道:“说是这么说……万一尺寸上不合适,得改,这也需要功夫不是?总不能到了大婚当日才把嫁衣送过来。” 孟芊芊笑了笑:“不是有一套备用的吗?” “那不一样!” 李嬷嬷站起身,“我去一趟都督府,问问岑管事!” 四月十四日,闭关了月余的云夕瑶,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二卫之物 今日,林婉儿的嫁衣也做好了,她一大早便带着绿萝去取嫁衣。 陆玲珑也想要烟雨阁的衣裳,于是和林婉儿一起,打算请吴绣娘给自己也做一身。 不曾想,二人连吴绣娘的面都没见着。 陆玲珑气不过:“你这个国公府千金的身份,不怎么好使嘛!果然假的就是假的!我就不信烟雨阁对姚青鸾也敢这般敷衍怠慢!” 林婉儿觉得这个小姑子好没道理。 姚青鸾是皇后,圣旨宣了,婚期也定了,这个小姑子怎么回事?拿她和一国皇后去比,比得过吗? 普天之下,敢抢皇后风头的,只有那位神秘的苗疆千金,未来的都督府主母! 林婉儿也是前不久才知,大都督把帝后的黄道吉日给抢了。 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人家坐在家里就得到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不羡慕呢?恐怕姚青鸾也羡慕呢。 陆玲珑又喋喋不休地埋怨了许久,林婉儿烦死她了,好在嫁衣做得是真好,试穿上身的一霎,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原以为自己这段日子肚子长得快,嫁衣的尺寸会需要更改,不曾想,刚刚好,且腰间做了收拢的盘扣,再长些可解开,花纹也对得上。 陆玲珑也被惊艳了,烟雨阁的衣裳真好看啊! 绿萝趁机替林婉儿找回场子:“吴绣娘不愧是烟雨阁东家的亲传弟子,奴婢就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嫁衣!” 陆玲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也说不出。 林婉儿也满意得不得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穿着这身嫁衣,惊艳四座的画面了。 “仔细点!东家交代了,不许出任何岔子!” 楼道里传来吴绣娘无比谨慎的声音。 绿萝:“吴绣娘?” 一听是吴绣娘,陆玲珑赶紧去外头堵人。 林婉儿也去了。 一个大丫鬟捧着一身用丝绸盖住的衣裳,缓步从三楼下来,丝绸里微微露出一片衣角,那流光溢彩的织料,宛若流淌的星河一般,自几人眼前浮光掠影而过。 林婉儿顷刻间呆住了。 惊鸿一瞥,令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原本无比满意的一身,在一片小小的衣角面前,竟然黯然失色! 陆玲珑捂嘴惊呼:“天啦……” “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吴绣娘快步下楼。 林婉儿让绿萝叫住她:“吴绣娘,刚刚那个……也是嫁衣吗?哪位绣娘做的呀?” 吴绣娘对二人点了点头:“是我家东家做的。” 林婉儿对绿萝眼神示意,绿萝又道:“我能问问,哪位千金如此有福气,能得你们东家亲手做嫁衣?” 吴绣娘道:“是大都督的未婚妻。” 林婉儿羡慕得说不出话。 同样是嫁人,同样是仓促大婚,可看看人家的待遇,再看看自己的。 仓促不是大婚从简的理由,上不上心才是。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苗疆的千金,背后有整个苗疆,她比不上人家也不奇怪。 再说了,苗疆千金越厉害,孟芊芊将来的下场就越惨。 思及此,林婉儿总算舒坦了。 …… 云夕瑶为了赶制嫁衣,有时连着两个晚上不眠不休,即使睡了,也最多两三个时辰便起了。 如此高强度地赶工了一个多月,嫁衣完成的那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头睡着了。 吴绣娘代师父把嫁衣送去了风水胡同。 孟芊芊今日去了坊市。 她上次和蔺小茹逛坊市时,发现坊市果真是块儿宝地,不少市面上失传的东西,在这儿竟然都能买到。 她看中了一杆长枪,但铁铺的老板告诉她,那一杆已被人定了,几天后会再来一批新货,她若想要,便早些来,晚了就没了。 她一大早就等在了铁铺门口。 檀儿蹲在地上画王八:“姐姐,天都快黑咯,他咋过还不开门嘛?” 孟芊芊道:“小茹说,这儿的铺子与外头的不一样,大家做生意很随性,有的几日不谢客,有的十天半个月不开。” 檀儿往铁铺紧闭的大门一指:“它要是也十天半过月不开,真滴要等那么久嘛?” 孟芊芊摇头:“不会的,老板说了今日会开。” 檀儿撅嘴儿想了想:“好嘛。” 她继续埋头画。 当她用炭笔把面前的空地全部画满时,铁铺的老板终于到了。 老板看看一地的乌龟王八,再看向檀儿,目瞪口呆道:“全是……你画的?” 檀儿晃了晃手里的炭笔:“逆再不来,额就要画到逆门上去咯!” 老板嘴角一抽。 很快,他认出了孟芊芊,笑了笑,说道:“姑娘,你真来了。” 孟芊芊点头:“你说了今日有货。” 老板收了铜锁,将二人请进铁铺:“是有!昨夜刚到的!我今儿还没开张,你是第一位客人!” 檀儿咻的冒出来,严肃着小脸:“额不是人啊?” 老板被她吓了一跳:“小姑娘……身手了得。” 檀儿双手抱怀,两天望天:“算逆识相!” 老板将二人带去了库房。 地上凌乱得摆着不少兵器,刀、剑、弓、戟、矛……种类不少,全是上等兵器,随便挑出一件拿去外头的铁铺,都能被当作镇店之宝。 在这儿却仿佛破铜烂铁一般随意地扔着。 老板笑道:“睡了一整日,没来得及收拾。” 檀儿抓起一把血迹斑斑的重铁大刀:“咦,血迹像是新滴,是刚杀过人么?” 老板笑了笑:“我们这儿的规矩,货不问来路,财不问去处。” 孟芊芊道:“明白。” 老板笑道:“二位慢慢挑,开张的生意,若诚心想要,价钱好商量。” 孟芊芊如今不缺银子,只要货真价实,她倒没那么在乎价钱。 她试了试檀儿递过来的刀,比绣春刀重不少,不如绣春刀锋利。 “姐姐,接剑!” 檀儿抛给孟芊芊一柄长剑。 老板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这柄剑比重铁大刀更重,小丫头抛得轻松,她接得更轻松,二人都是高手。 孟芊芊摇了摇头。 “也不喜欢呀?”檀儿蹲在地上,继续找。 孟芊芊试完了最后一件兵器,平静地说道:“老板,你这儿真正的好东西,没有拿出来吧?” 老板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脸上没了先前的嬉笑:“这些兵器都入不了姑娘的眼,看来姑娘见过的宝贝不少,没错,我有更好的货,只不过……” 孟芊芊道:“我有钱。” 老板笑了:“钱可买不到,此乃十二卫之物,须得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换,我怎知姑娘有没有与我交易的资格?” 孟芊芊亮出寅虎令:“现在,有资格了吗?” 一刻钟后。 二人从铁铺出来。 檀儿古怪地看了看手里的笛子:“这是啥子兵器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婚前夜 “杀人的兵器。” 孟芊芊说。 “杀人?”檀儿看着手里的笛子,“笛子咋杀人?又么得刃,又么得毒,啊!是不是有暗器?” 她说着,开始在笛子的每一个小孔里仔细查看。 “么得暗器呀,百里诛杀令,就换了个破笛子呢!” 孟芊芊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打前方走过。 在坊市,随处可见奇奇怪怪的人,孟芊芊极少去打量别人,然而当这个男人出现时,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看到了对方手背上的鸽子血刺青。 她眸光一凛。 “额滴诛杀令啊……”檀儿抱着笛子哭得凄凄惨惨,没有一滴眼泪。 “檀儿。” 孟芊芊平静开口。 “啥子?”檀儿一秒结束哭丧。 孟芊芊望着黑衣斗篷男子的背影:“看见那个人了吗?分头去追。” 檀儿将笛子在手心潇洒一转,紧紧握住:“得令!” 檀儿闪身进了铁铺对面的巷子,孟芊芊则拉低了斗笠的帽檐,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 斗篷男子进了一间赌坊。 孟芊芊毫不犹豫地进去。 在坊市,以女子之身进赌坊,也不是太过惊世骇俗的事,大家专注赌局,压根儿没关注进来的是男是女。 孟芊芊却感到了一丝棘手。 赌坊的人太多了,她找不到那个人了。 她听蔺小茹提过,坊市的赌坊只有一个门,她可以确定对方依旧在赌坊里。 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在门口堵他,要么挨个儿去找他。 堵他的话,自己马上就要大婚了,怕是耗不过他。 那就只能找了。 一间昏暗的书房内。 斗篷黑衣男子将一个盒子放在了对面的桌上:“你要的东西。”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冷冷说道:“带东西来就好,麻烦就不用带了。” 斗篷男子的余光朝后瞥了瞥:“我会解决。” “最好是这样。”轮椅上的男子给了他一袋金子。 他拿上金子转身出了书房。 轮椅上的男子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孟芊芊在外观察了许久,确定那人没有易容藏在大堂的赌徒之中。 孟芊芊尝试往楼上走,却在楼道前被两个伙计拦住。 “我找我爹。” 她面不改色地说。 二人没动。 看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楼的,短暂犹豫过后,孟芊芊回到了一张赌桌前。 两个伙计倒也没盯着她,大概,只要她不闹事,任她是找爹还是赌钱,都不干他俩的事。 很快,黑色斗篷男子从楼上下来了。 孟芊芊面向赌桌,余光留意着他,等他出了赌坊后,也快步追了上去。 当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时,一道可怕的剑气凌空朝她斩来。 孟芊芊侧身一避,剑气在地上斩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黑色斗篷男子又朝她斩出了第二剑,这一剑比她想象的更为凌厉霸道。 好在这段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她一脚蹬上墙壁,腾跃而起,避过一剑的同时将手中的银针射了出去。 一共三枚银针,两枚被对方用剑挡开,另一针被他双指夹住。 他眉头一皱:“鬼门十三针?你是什么人?” 孟芊芊再次亮出三枚银针:“要你命的人。” “狂妄!” 黑色斗篷男子抡剑劈出一记杀招。 但令孟芊芊没料到的是,他的招式在即将逼上自己的一霎,陡然回转,朝着后方的檀儿刺了过去。 孟芊芊脸色一变:“檀儿——” 檀儿即将被刺穿的一霎,一柄大斧狠狠斩断了对方的长剑! 孟芊芊望着及时出现的雷木匠,神色一动:“雷伯伯?” 檀儿:“大斧头?” 雷木匠挡在檀儿身前,目光如炬地瞪着黑色斗篷男子。 黑色斗篷男子眯了眯眼,施展轻功离开了。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走上前道:“雷伯伯,多谢及时出手。” 檀儿双拳托腮,两眼崇拜:“大斧头,逆好厉害哟!” 雷木匠没理会二人的道谢与吹捧,而是问道:“你们怎与和与他有过节?” 孟芊芊惊讶:“雷伯伯,你认识那个人?” 雷木匠道:“他是坊市的杀手,具体什么来历我不清楚,只是突然某一日,坊市就有了这么一个人。” “原来如此。”孟芊芊点了点头,“他长得像我的一个仇人,我跟踪他,被他发现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以后最好别再来坊市,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救你们的。” 雷木匠说完就走了。 檀儿问道:“姐姐,那过人就是你要找滴仇人呀?” 孟芊芊想了想:“十有八九。” 若说一开始只是怀疑,在他认出鬼门十三针,并发出如此震惊的表情之后,她便彻底确定了。 “还不走?等他回来杀你们吗?” 雷木匠沉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檀儿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地的过去:“大斧头,逆是在等额和姐姐呀?” 孟芊芊望着夕阳下的一大一小,一静一动,一人执斧,一人弄笛。 这画面,竟有些温馨。 雷木匠将二人安全送出坊市后,又折了回去。 看样子雷伯伯在坊市有未完成的事。 此番来坊市,收获颇丰,不仅买回了十二卫之物,还阴差阳错与仇人打了照面,更是知道了对方是坊市的杀手。 日后想寻他,就容易多了。 二人深夜才到家,可把李嬷嬷等坏了。 李嬷嬷赶紧把孟芊芊拉进屋:“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差点儿差人去蔺家找小姐!” 孟芊芊心虚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说道:“蔺小姐一定要留我吃饭,我盛情难却,嬷嬷不是一直说,希望我多交朋友,多与她们相处吗?” 李嬷嬷被自己的话堵了嘴。 孟芊芊见好就收:“嬷嬷,最近你辛苦了,赶紧去歇息吧。” 提到这个,李嬷嬷倒是记起了正事,她把嫁妆单子递给孟芊芊:“小姐,嫁妆我都按京城的习俗置办了,一共一百六十担,比当初入京时还多了四十担,具体的都写在上头了,三爷与孟管事也看过了,小姐也再看看,可有需增减或置换的。” 孟芊芊笑了笑:“既然你们都看过了,我就不用看了。” 左不过是把她全部家当带回去。 小姐当初与陆家分家时,所有账亲自过目,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都督府,反而当起了甩手掌柜? 真不知陆沅给自家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小姐恨嫁恨得她这个嬷嬷都快看不下去了。 该死的陆沅!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一百六十担嫁妆,一座宅院可放不下,枫婆婆与姬篱的院子也放满了,为了喜庆,半夏与檀儿给二人的家里也挂上了红灯笼。 自然,姬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新婚前夜,杜娘子给了孟芊芊一本用黑布包着的册子。 “这是什么?” 孟芊芊问。 杜娘子忍住尴尬,讪讪地说道:“小姐看了就知道了,洞房花烛夜……用得着的。” 孟芊芊哦了一声,打开包袱,翻看册子。 杜娘子捂住眼,伸出一只手:“倒倒倒、倒也不用这么急!” 孟芊芊认真地翻了翻:“春风图啊,姿势好少。” 杜娘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 杜娘子刚接到送春风图的任务时,内心是震惊的,她知道小姐嫁进陆家时才十二岁,说是嫁入,其实是当童养媳。 大婚当晚就算陆凌霄没出征,二人也不会圆房,既然不会圆房,也就就没人去给小姐看这个。 但后来陆凌霄不是回来了么?小姐也长大了,杜娘子寻思着,怎么着李嬷嬷也该着手准备圆房的事儿了。 是,最后是没成,二人闹掰了,可提前的准备总是有的吧。 可李嬷嬷说忘了,让陆凌霄那个混账东西给气忘了。 杜娘子临危受命,做好了小姐娇滴滴,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一头扎进被子里的准备。 结果……小姐说什么? 什么什么好少? 杜娘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小姐……看过?” 孟芊芊点头:“嗯,《逍遥七十九式》,《春风十三图》,《御女十八术》。” 杜娘子一个踉跄! “我也想看。” “嗯?”她的嘀咕声太小,孟芊芊没听清。 杜娘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是说,在哪儿看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哦,都督府。” 李嬷嬷的屋里,她与万嬷嬷、胡嬷嬷正一脸焦急地等待着。 万嬷嬷不时探头出去望两眼:“咋去了那么久?” 胡嬷嬷道:“小姐未经人事,平日里又只爱舞刀弄枪,定是不懂这个,杜娘子得给她多说说。” “啊。” 万嬷嬷重重点头,觉得胡嬷嬷说的很有道理。 又过了会儿,杜娘子终于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李嬷嬷这边。 三人紧张地看向她,又看看她拽在手里的册子。 万嬷嬷问道:“看完了?小姐懂了?” 杜娘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万嬷嬷一脸懵:“啥意思啊?” 杜娘子喃喃道:“小姐没看完,小姐懂。” 李嬷嬷脸色一沉:“休得胡言!小姐怎会懂这些?” 杜娘子满眼悲(羡)愤(慕)地说道:“小姐早在都督府看过了。” 七十九式,谁懂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式。 半刻钟后,房中传来了李嬷嬷发指眦裂的咆哮。 “陆沅你这个畜生!放开我!都放开我!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也得去打死他!” 万嬷嬷死死抱住李嬷嬷:“打死姑爷,小姐又要守寡了!” 胡嬷嬷也拦得满头大汗:“是啊,是啊,不能让小姐死两次丈夫啊!这么好的男人,大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李嬷嬷见她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说!你们是不是收陆沅银子了?” “没有啊!” 二人异口同声。 李嬷嬷不信:“你们发誓!” 二人举起手指:“我们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收大都督的银子!” 明明收的是金子。 …… 城外三十里的竹林,姬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儿没变啊,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作为十二人中的第一帅卫,姬篱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能耍帅,偏偏巳蛇有一双深邃的蓝眸,自带风情,不耍帅也拉风得不行。 巳蛇深谙姬篱的德行,懒得与他斗嘴,冷声说道:“既然碰上了,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姬篱眉梢一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哦?巧了,我也有个消息想告诉你。” 巳蛇道:“一起说。” 姬篱:“好。” “寅虎死了。” “辰龙失踪了。”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错愕地看向彼此。 巳蛇皱眉:“寅虎死了?” 姬篱打开折扇,上面画的是自己英俊潇洒的肖像:“早人尽皆知了,你居然没听说。” 巳蛇沉吟道:“我从西域过来,一路上未曾仔细打听。” 姬篱摇了摇扇子:“哦,他在北边儿的玉门关死的,你在西域的话,倒确实可能没听说。辰龙是怎么回事?” 巳蛇道:“不清楚,去年十月我收到他写给我的信,说他正月若他没去西域与我会合,多半是凶多吉少。” 姬篱挑眉道:“又少一个。” 巳蛇道:“那倒没有。” “嗯?”姬篱古怪地朝巳蛇看来。 巳蛇回忆道:“他在信上说,早已将辰龙令交给了自己传人。” 姬篱脸色一沉,啪的合上折扇:“他也有了传人?一个两个全背着老子收徒弟!姓蓝的,你不会也收了吧?” 巳蛇道:“没有。你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姬篱眼底笑意重聚:“就是你的死对头寅虎咯,他也留了个小寅虎,此时人就在京城!怎么样?要不要去打一架?” 巳蛇站起身道:“我得先找到辰龙令的传人。” 姬篱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循循善诱地说道:“喂,你不要那么理智嘛!报仇更重要啊!念在多年老朋友的份儿上,你先去修理小寅虎,我替你找小辰龙啊!” 巳蛇折了回来:“差点儿忘了,你是神棍,会卜卦,你给算算,辰龙令在哪儿?” 姬篱黑了脸:“姓蓝的,说了多少次,本帅卫不是神棍!” 巳蛇:“那你到底会不会算卦?” 姬篱:“……会。” 姬篱先用铜钱起了卦,又拿出风水罗盘,当最后的卦象出来时,他倒抽一口凉气! “辰龙令,居然是在……” --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 天不亮,孟芊芊便被李嬷嬷叫醒了。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过了今日,她在京城就有新的身份了。 孟伯带着人从半夜开始忙活,先是将嫁妆最后清点一遍,再是把胡同里铺上一地红毡,死气沉沉的胡同焕然一新,路过的百姓全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不是那条满是凶宅的胡同吗?居然办起了喜事? 檀儿今日没睡早床,早早地和半夏来了孟芊芊房中。 虽是二嫁,可当年是去陆家时还小,又千里跋涉,这些流程全省了,因此孟芊芊也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当个新娘子。 先是沐浴,单是泡澡的花瓣就用了十几斤,熏得孟芊芊直打喷嚏。 “阿嚏!阿嚏!” 李嬷嬷还想让半夏接着放,被孟芊芊抓住了篮子:“够了够了,够香了!再香下去,得晕了。” 沐浴过后,孟芊芊穿上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换上柔软轻透的大红色丝绸里衣,身姿曼妙似水,肌肤凝脂如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都督,怪猴急的 当孟芊芊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一屋子人全看呆了。 她们知道自家小姐漂亮,但总是会在下一次被她深深惊艳。 万嬷嬷:“额滴个娘呃,我要是姑爷……” “咳咳!” 杜娘子重重咳嗽了一嗓子。 “走了走了,干活儿去了!”胡嬷嬷赶紧把万嬷嬷拽了出去,以免这婆子又讲出什么虎狼之言。 十全妇人与妆娘早早地到了,十全妇人先不提,妆娘可是在皇宫给娘娘们伺候过妆容的,她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但底子好成孟芊芊这样的,凤毛麟角啊。 尤其孟芊芊身上有一股十分独特的气质,眼神很专注平静。 李嬷嬷对十全妇人与妆娘道:“今日要有劳二位了。” 她们都是岑管事请来,帮孟芊芊出阁的。 “新娘子坐下吧。” 十全妇人从铜镜里看着孟芊芊和蔼地说。 孟芊芊在梳妆台前坐下。 十全妇人拿了一把崭新的如意梳子,托起孟芊芊及腰的长发,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李嬷嬷在身后默默地红了眼眶。 檀儿小声问道:“李嬷嬷,你哭啥子?” 李嬷嬷喉头胀痛,一时说不出话。 半夏替她答道:“在我们幽州,女儿家出嫁,是亲娘给梳头发的,小姐当年去陆家就没人梳头,如今……” 她不是说十全妇人不好,只是各地习俗不同,在李嬷嬷心里,小姐已经嫁得很孤单了,娘家人不能到场,也没个添妆。 “李嬷嬷大概是心疼小姐。” 半夏年纪轻,感触没那么深,但她也觉得小姐嫁得有些孤单。 檀儿撅嘴儿想了想:“那,额去把她抓来,给姐姐梳头?” 半夏:“……” 郁氏在京城的事,李嬷嬷与半夏也知道了,她们谁也没劝小姐去找她,大婚的事也没通知她。 在她们看来,小姐和她已经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十全妇人为孟芊芊梳完头后,孟芊芊起身去换嫁衣。 那日吴绣娘在家等了许久,仍不见孟芊芊归来,李嬷嬷不好意思一直一直留人家,就听从了吴绣娘的建议,拿了一套孟芊芊的衣裳出来比对尺寸。 吴绣娘和李嬷嬷保证,嫁衣是合身的。 李嬷嬷寻思着回来了等小姐试试,可这两天忙昏了头,她竟把如此重要的事儿给忘完了。 李嬷嬷紧张得冷汗直冒。 檀儿歪头:“李嬷嬷,你咋啦?” 李嬷嬷一拳头捶在自己手心:“忘叫小姐试嫁衣了,万一不合身……” “咝——” 屏风后传来妆娘与半夏倒抽凉气的声音。 李嬷嬷心头一紧,赶忙朝屏风后走去。 紧接着,她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嬷嬷,我穿着还合身吗?” 李嬷嬷怔怔地看着孟芊芊:“合身,太合身了……” 檀儿瞪大了眸子:“姐姐,逆好美呀!” 接下来,是妆娘为孟芊芊绞面、上妆。 孟芊芊底子好,一张脸毫无瑕疵,只需略施粉黛,浓妆艳抹反倒会掩了她的天姿国色。 眉也不用怎么描,天生的眉如山黛。 妆娘给孟芊芊上了颜色浅淡的胭脂,就已经够粉若桃腮了。 到了唇妆时,妆娘却挑了最为正红的唇纸。 孟芊芊轻轻含住,用力抿了抿,清丽的妆容,忽然就迎来一抹极为动人的明艳。 这已是妆娘画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少了点儿什么。 檀儿道:“姐姐,逆好像天上滴神仙哟!” 妆娘如醍醐灌顶,立即蘸了一点正红的唇脂,点在了孟芊芊的眉心。 都督府。 宝姝也起了个大早,难得小家伙今天没有起床气,配合得不行。 她爱臭美,岑管事给她也请了个妆娘。 她换上美美的衣裳,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小梳妆台前,先伸出左脸,让妆娘绞面,又伸出右脸,示意这边也绞绞。 妆娘哪儿敢真绞?拿了线在她脸上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番。 宝猪猪很满意,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示意妆娘给自己盘好看的发髻。 随后她打开自己金灿灿的妆奁盒子,小手霸气一挥。 珠钗和发带超多,随便用,管够! 发饰是管够没错,但…… 妆娘望着宝姝小姐那一头稀疏的小胎毛,沉默了。 今日的都督府热闹非凡,岑管事从各大酒楼请来帮忙的厨子半个月前就到了,菜品试了一次又一次,郁子川和上官凌试菜快试吐了,这辈子都不想吃席了。 岑管事忙活了一早上,寻思着该去叫大都督起床了,喜服得尽早换上。 “大都督,喜服……”他笑着推开房门,“啊,已经换上了,怪猴急的。” 陆沅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 岑管事清了清嗓子,讪讪道:“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出发去迎亲,我怕新娘子那边等急了。”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冷哼道:“她就这么急着嫁给本督?” 岑管事干笑:“可不得急吗?恐怕激动得一宿没睡呢。” 陆沅冷冷地说道:“本督睡了。” 岑管事嘴角抽了抽:“自然,大都督心如止水,定是能安稳入眠的,是新娘子一宿没睡。” 陆沅冷冷一哼:“哼。” 岑管事望着天边泛起的一小抹鱼肚白,昧着良心说道:“大都督,天都大亮了,赶紧去迎亲吧,再不去,就该误了吉时了。” 陆沅淡道:“上官凌呢?” 上官凌被岑管事残忍叫醒。 岑管事:“去迎亲了。” 上官凌虎躯一震:“不是中午吗?天都还没亮啊!” 远一点他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都督府和风水胡同,全在朱雀大街上啊! 上官凌的懒觉最终以失败告吹,不是岑管事催得紧,而是张飞虎和军营的弟兄们来了。 张飞虎提着铜锣,大摇大摆地走进陆沅的院子:“哈哈哈哈!大都督!弟兄们到齐了,家伙事儿也备齐了!咱们上哪儿去迎嫂子啊?” 陆沅看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眉梢一挑:“跟我来就是了。” 张飞虎一棒槌敲上铜锣:“好嘞!弟兄们,出发接嫂子去咯!” 第一百四十章 孟小九,本督来娶你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炸街。 临行前,清霜把宝姝抱了过来。 张飞虎差点儿被小家伙闪瞎了眼睛。 宝猪猪胎毛太稀疏了,神仙来了也盘不了发髻,妆娘于是找来刺绣的金线,给她扎了好多个金光闪闪的小揪揪。 就这些小揪揪,简直难为死妆娘了。 张飞虎赶紧揉了揉自己眼睛,以免真被闪瞎了,旋即他又觉得小家伙有点儿不对劲,似睡非睡,一脸陶醉,活像喝高了似的。 “她咋啦?” 张飞虎纳闷地问。 清霜道:“被自己美晕了。” 张飞虎:“……” 宝姝有自己的马车,也是金碧辉煌的,此外,按她的喜好扎满了又大又贵的花花,有百金一朵的牡丹,有品种稀少的金茶,有一年只开七日的睡火莲,甚至还有号称花中之王、有钱也买不到的鬼兰。 不少花都不是这个季节的,也不知都督府的花匠使了什么法子,让它们全在这一日绚烂地绽放了。 “没想到啊,老夫竟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珍贵的品种。睡火莲,鬼兰,老夫这辈子值了。” 说话的是街边商铺二楼的一位白胡子老爷爷。 他的夫人连连点头:“是啊,死也值了。” “你不是不爱花么?” 他古怪地朝自己夫人看来,就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迎亲队伍……里的新郎官。 新郎官意气风发,骑着高头骏马,俊美得不像话。 “夫人!” “看看怎么啦?你能看花,老娘不能看美人啊?” 张飞虎一行人是卯足了劲儿敲锣打鼓,百姓们被吵醒,一个个骂骂咧咧,想出来瞧瞧哪个蛇精病一大早的把全城人吵醒。 然而在看见新郎官的一霎,所有人说不出话了。 他们不由地想到了上月的状元游街,进士们也是这般跨马而过,当时半个京城都被状元郎与探花郎深深惊艳。 可今时今日,他们才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状元游街,一时竟分不清坐在马上的是状元郎,还是新郎。 他们无端生出一股错觉,就好像这是本该属于他的荣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一行人天亮出发,一路上敲敲打打,绕了半个京城,正午了。 上官凌也是服了:“难怪起那么早。” 真要现在才出发的话,天黑了还没到新娘子家呢! 张飞虎倒是很兴奋,手里的铜锣就没停过,可敲着敲着,开始不对劲起来。 前面似乎是风水胡同,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张飞虎望向马背上的新郎官:“大都督,往前是小九家。” 陆沅道:“本督知道。” 张飞虎沉思片刻:“大都督……是要去接小九?” 陆沅:“嗯。” 上官凌:好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飞虎恍然大悟:“对呀!这么重要的日子,少了她怎么行?喊她一块儿去接嫂子!” 上官凌嘴角猛抽,张飞虎啊张飞虎,你的脑子全用来仗了么? 张飞虎乐呵呵地跑上前去,到了胡同口,却发现这儿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问了个小伙子:“小兄弟,你们在干嘛?” 风水胡同是凶街,平日里百姓们路过都避得远远儿的,更别提堵在门口一直不走了。 小伙子道:“里头有人成亲,大家伙儿看热闹呢。” 张飞虎惊讶:“这么巧!” 他提着铜锣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地上铺满红毡,廊下挂着红灯笼,满目喜红。 满是凶宅的风水胡同忽然就有了一种从阴间大道返回阳间的感觉。 “小九!俺老张来啦!” 张飞虎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孟芊芊的家门前,他瞅了眼大门上贴着的囍字,皱了皱眉,“走错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不对,没走错啊!” 他折了回来,看看大门,又看看对面,“这就是小九家!啥、啥情况啊?” 话音刚落,檀儿拉开院门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张飞虎,见到他手中的铜锣,问道:“逆是来迎亲滴?” 迎亲?难道—— 张飞虎瞪大了眸子:“新娘子住这儿?” 檀儿道:“不住这儿,住哪儿?逆还没回答额,逆是不是都督府派来迎亲滴?” 张飞虎愣愣道:“是啊!” 檀儿双手抱怀:“要娶额姐姐,可么这么简单!” 张飞虎一愣:“你姐姐?你哪个姐姐?” 檀儿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严肃地说道:“额在京城,就一过姐姐!” “孟小九?”张飞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他虎躯一震,“大都督要娶的人是孟小九?” 檀儿再次双手抱怀:“是啊。” 张飞虎做着最后的挣扎:“军营的那个孟小九?寅虎孟小九?” 檀儿道:“难道京城还有第二过孟小九?” 张飞虎如遭晴天霹雳,手中的棒槌与铜锣哐啷掉在了地上。 他一路上敲锣打鼓来迎的嫂子……居然是他的生死弟兄…… 这不是真的…… 不! 他不接受! 大都督! 我拿你当弟兄,你却拱了咱家小白菜!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老天爷啊!来道雷劈了我吧……呃啊——” 嘭! 他被檀儿一拳打飞了。 檀儿吹了吹自己的小拳拳:“天雷么有,拳头管够。” 她说完,又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聂寒山等人,“要娶额姐姐,先过额这关,逆们哪过先上?” 聂寒山挺身而出:“小丫头,我来会会你!” 两拳。 聂寒山挂在了对面的树杈上,与张飞虎面对面。 难兄难弟大眼瞪小眼。 赵青云上。 “三拳。” 檀儿又一次吹了吹自己的小拳拳。 他们打仗是好手,可一对一近身搏斗,不是檀儿的对手,再者他们也有点儿轻敌。 倒是韩辞与檀儿过了许多招,但也依旧败了。 最后,是上官凌提溜住了檀儿。 檀儿的手脚一阵扑腾,炸毛地说道:“耍刀滴!逆放开额!” 郁子川进了院子。 清霜一个闪身,落在了他的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郁子川:“你哪边儿的?” 清霜道:“今日,是孟姑娘这边的。” 郁子川果断叛变:“那我也是。” 他走到了清霜身边,与清霜一起堵住了进门的上官凌。 檀儿得了自由,背着手对门口的陆沅道:“大都督,额这一关,可不好过哟!” 陆沅比了个手势。 一个锦衣卫奉上一串比宝姝还长的糖葫芦。 檀儿当即两眼放绿光:“好大滴糖葫芦哟!” 陆大都督轻松过关。 前院,郁子川为报擦弓之仇,想去阻拦陆沅,被上官凌一对二缠住了。 可院子是进了,堂屋的门是关着的。 杜娘子、万嬷嬷、胡嬷嬷三座大山守江山! 杜娘子道:“我们可没小丫头那么好哄!我们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被你收买!你是大都督也不行!” “姑爷请进!姑爷仔细门槛!姑爷慢走!” 杜娘子抱着金元宝,与同样抱着金元宝的万嬷嬷、胡嬷嬷点头哈腰地为陆沅放了行。 穿过堂屋,来到二进院。 这一次拦住他的人是郁礼。 国子监今日不放旬假,他是请假过来的。 郁礼是真正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宅子里唯一绝对不可能被收买的人。 他准备了一百零八道考题,要过此关,必须答题! 不料,他还没把考卷亮出来,就被三叔与七叔公一左一右架走了。 “三叔!七叔公!你们——” 他奋笔疾书了一宿的考题呀—— 陆沅来到了台阶前,望着房门紧闭的闺房,缓缓说道:“孟小九,本督来娶你了。” 房门被打开,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在半夏的搀扶下莲步轻移地走了出来。 一身霞光,宛若万千琉璃的光泽在静谧流淌,身后锣鼓喧天,这一方天地却忽然在他耳旁静了。 “新郎,该牵新娘子上花轿了。” 一边的喜婆小声提醒。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动,朝孟芊芊伸出修长如玉的手。 孟芊芊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胡同里,花轿早已准备妥当。 按习俗,头嫁才可坐八抬大轿,再嫁时只能坐普通的轿子,至多是扎几朵大红花以作添头。 孟芊芊一门心思假成亲,压根儿没去想花轿的事,李嬷嬷也不敢乱了规矩。 是以,当她看到都督府抬过来的八抬大轿时,一整个愣住了。 喜婆笑着唱道:“新娘子上轿——” 孟芊芊在盖头下低声道:“大都督。” 陆沅淡道:“做什么?” 孟芊芊道:“我要上轿了。” 陆沅哼道:“知道。” 孟芊芊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您,松开我的手,我才能上轿。” 陆沅:“……” 陆沅高冷地松了手,孟芊芊坐上八抬大轿。 她戴着盖头,除了自己脚下,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轿夫也不知是谁。 可当轿子抬起来的一霎,她明显感觉到了异样。 她挑开了花轿的帘子。 跟着花轿的喜婆问道:“新娘子,可是有事?” 孟芊芊欲言又止。 张飞虎正色道:“坐回去!” 孟芊芊心头一震:“张将军……” 张飞虎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记住了,你孟小九是边关的功臣抬进都督府的,日后京城谁敢欺负你,便是与全边关的将士为敌!” 八位将士用自己的肩膀,用满身的功勋,稳稳地抬着轿子朝朱雀大街走去。 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张飞虎朗声道:“虎贲营张飞虎,送孟小九出嫁!” 聂寒山大声道:“骁骑营聂寒山,送孟小九出嫁!” “斥候营赵青云,送孟小九出嫁!” “金吾卫韩辞,送孟小九出嫁!” …… 来时绕了半座城,是看陆沅的面子,回去又绕了另外半座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要让全京城人看清楚,他们的孟小九风风光光出嫁了。 宝猪猪起得太早,上马车后不多时便睡着了,一直睡到都督府也没醒,错过了有史以来最为轰动的迎亲。 下午,宾客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主要是大都督大婚,没人敢迟到啊。 陆家这边来,老太君、老夫人、陆行舟、陆母与陆二爷夫妇、陆玲珑都来了,陆凌霄与林婉儿也来了。 陆凌霄原本不想来,可林婉儿非得让他来。 上回都督府设周岁宴,林婉儿无名无分,与他来都督府的事传开后受尽嘲讽。 这一次,她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与他秀一波恩爱,把当时的场子找回来。 更重要的是,如今自己成了正室,而当初以正室身份欺压她的孟芊芊反而沦为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她要让陆凌霄亲眼看见孟芊芊被人人喊打的样子。 她不停地朝外张望。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还没接到吗? 关于这位苗疆千金,大都督瞒得密不透风,京城人连她的名字都未查到,倒是有人瞧见大都督豪掷千金,为她在京城买了一座大宅子,用来装大都督的聘礼。 这番待遇,真是羡煞旁人。 林婉儿安慰自己,陆凌霄也很爱她,只是没大都督那么有钱而已,有的话,他也会给自己花的。 另一边,安远侯府的人也到了,来的是安远侯、郁氏与谢彦兄妹。 刚收到大都督的婚帖时,安远侯是很激动的,他在西城就听说过这位大都督,扶天子上位的功臣,如今更是垂帘听政、执掌朝廷,能收到他的婚帖,当真是荣幸之至。 只不过,当安远侯抵达都督府后,意识到可能不是大都督想拉拢自己,而是都督府单纯地给所有人发了婚帖。 他们的席位不算靠前,只排在主殿的末端。 安远侯望着首位空着的主桌,心想着也不知谁才有资格坐上去。 想到什么,他问郁氏:“对了,礼儿没来?” 郁氏讪笑着说道:“他,国子监今日不放假,他是想请假的,我让他专心念书,给祭酒留个好印象。” 真相根本不是这样,这是难得的结交权贵的机会,安远侯有心将郁礼带在身边,她于是亲自去国子监找了郁礼,可郁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这可是都督府的宴会,郁礼那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拒绝了怎样的荣华富贵? 由郁礼,郁氏又想到了孟芊芊。 若不是那丫头不识好歹,今日她也会叫她来,让她带上自己夫君出来见见世面。 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嗓子:“新娘子到了!” 众人纷纷朝殿外望去。 此处距离门口有些远,等不及的宾客们直接去了大门口,想要先一睹为快。 陆玲珑与林婉儿也去了。 花轿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当看到抬轿之人的一霎,全场震惊了。 就连被拽去看热闹的韩大将军都险些一个踉跄摔了。 搞什么? 他侄子……去给大都督的女人当轿夫了? 陆玲珑死死地盯着新郎:“原来大都督……这么俊啊……” 一旁的一位千金打趣道:“你想嫁呀?” 陆玲珑果断摇头:“我才不要!” 再俊也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她怕死。 喜婆与半夏各自从两边将轿帘拨开,身着大红嫁衣的孟芊芊走了下来。 众人呼吸一滞。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嫁衣? 其实嫁衣是有定式的,无外乎凤冠霞帔,款式上大差不差,但云夕瑶给孟芊芊做的嫁衣,更像是一件神女的霓裳羽衣,喜庆的红色为底,绣上浴火重生的金色凤凰,腰肢纤细,长袖宽云。 众人只觉看到了一只涅盘重生的凤凰,朝他们徐徐走来。 她每一走,仿佛脚底自有莲花盛开。 晚风轻吹,她的衣角缥缈,如仙宫的霞云。 林婉儿知道这件嫁衣会很惊眼,但也没想到能惊艳到如此地步。 自己的嫁衣与它相比……不,根本就没法儿去比。 “新娘子,跨火盆!” 喜婆笑着说。 孟芊芊轻轻跨过火盆。 檀儿跟在她身后,蹦了过去。 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看热闹的宾客。 林婉儿突然从嫁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出现在新娘子身边的檀儿与半夏。 陆玲珑也认出来了:“那两个人不是檀儿与半夏吗?她们跟着新娘子做什么?” 林婉儿的心底涌上了一个念头,很快,她捏紧了手指摇头:不,不可能! 新娘子明明是苗疆的千金,这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侍卫,一定是大都督派她保护新娘子,一定是这样! 大殿里,又有人吆喝了一嗓子:“要拜堂了要拜堂了!” 这下,再也没人坐得住,全涌去正殿看一对新人拜堂。 喜婆站在喜堂里,笑着说道:“请长辈入座!” “大都督的爹娘来了么?” “没听说啊。” 在一阵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孟天澜神采飞扬地坐在了长辈的席位上。 郁氏的脸色狠狠一变,怎么是他? “这谁呀?” 一名宾客问。 另一名刚打听到消息的宾客说道:“听说是新娘子的三叔,新娘子爹娘不在了,由他来做高堂。” 以叔代父不奇怪,可哪儿拜新娘子家的高堂的?又不是入赘。 没喝二斤烧刀子想不出这主意,可谁让全天下最不按规矩办事的就是陆沅呢? 陆沅与孟芊芊各抓着红绸的一端,缓步走到喜堂正中央。 孟天澜笑得合不拢嘴儿,若不是耳朵挡着,嘴角几乎要咧到后脑勺去。 陆沅对着他行了一礼:“有请三叔,为我与芊芊证婚。” 孟天澜压压手道:“好说好说!赶紧拜堂!” 听到这里,郁氏彻底呆住了! 芊芊……是那个丫头吗? 孟家再没第二个芊芊了! 安远侯感慨道:“是新娘子的三叔,能做大都督的高堂,真是让人羡慕啊。” 郁氏捏紧了帕子,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明明早就嫁人的孟芊芊,为何又成为了都督府的新娘子。 她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她没与那丫头一拍两散,如今做上高堂的人应该是自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礼成 “一拜天地——” 陆沅与孟芊芊对着门外,徐徐一拜。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转过身,面向坐在椅子上的孟三叔恭敬地拜了拜。 在家总被老爷子嫌弃的孟天澜,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等回了幽州必须和老爷子狠吹一波,二哥面前也得吹一吹。 “夫妻对拜——” 二人缓缓转身朝向彼此,深深拜下。 但许是隔得太近了,二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惹得宾客们一阵调笑。 拜堂碰头的好笑程度,约莫等于大庭广众之下,俩人莫名地亲在了一起。 尤其二人着急起身,又碰了下头,宾客们全笑翻了。 城府深沉的大都督,居然也有慌得像个毛小子的时候,属实叫宾客们大开眼界。 喜婆眼泪都笑出来了:“礼成!” 看到大奸臣出了洋相的百官们很高兴,虽然出了洋相但娶到了媳妇儿的大奸臣一身喜气,只有郁氏与林婉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尤其郁氏,这件事对于她的冲击太大了。 大都督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而她这个亲娘对此一无所知,那本该是她的位置,高堂是她,被大都督敬为长辈的是她,坐上主桌的也是她!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看见郁礼也坐上主桌后冲到了顶点。 “郁礼……郁礼!” 她疯魔了似的,不管不顾地朝主桌走了过去。 有几位千金小姐被她的表情吓到了,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安远侯夫人吗?出什么事了?她的样子好吓人啊。” “不知道,我在邢夫人的宴会上见过她,她那日不是这般的,很温和的样子。” 岑管事笑着拦住了横冲直撞的郁氏:“谢夫人,安远侯府的席位在那边。” 岑管事知道郁氏是谁,只不过大都督吩咐了,郁氏与孟小九早形同陌路了,不必给她优待,当个普通宾客招待即可。 “我……我……” 郁氏此时此刻血气翻涌,险些脑门儿一热脱口而出我是你们大都督的岳母。 话到唇边,她忍住了。 她望了望主桌:“我找郁礼,我是他的亲姑姑。” 岑管事笑了笑,并未把她请上主桌,而是叫了个丫鬟去告知郁礼。 郁礼正与孟天澜聊着天,听到丫鬟的禀报,二人齐齐朝郁氏看了过来。 孟天澜的眼神蕴含了太多冷意,叫郁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郁礼行至她面前:“姑姑,出去说吧。” 二人去了附近的一座小花园,这里很清净,不会有客人误入。 郁氏说道:“你好像对都督府很熟悉。” 郁礼道:“之前陪三叔来过一次。” “表少爷!” 两个路过的小丫鬟冲郁礼福身行礼,态度恭谨。 小丫鬟也对郁氏行了一礼,是按迎宾的礼数叫了声夫人。 郁氏心里五味杂陈。 小丫鬟走远后,郁氏不信地问道:“只来过一次?” 郁礼确实只来过一次,岑管事带他逛了都督府,除了刑房和大牢没去。 他明白姑姑在震惊什么,他去过侯府三回,可姑姑总担心他冲撞了老夫人他们,只让他待在她和侯爷的院子。 他连侯府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下人们也大多不认识他。 他无意与郁氏辩论,开门见山道:“姑姑,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郁氏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被点炸了,她兴师问罪地说道:“你表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早嫁人了吗?为何又成了都督府的新娘子?她的情况,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郁礼一针见血地说道:“姑姑你问过吗?” 郁氏一怔。 郁礼道:“表妹嫁进京城的那一年,家里给你去了信,让你好歹照拂表妹一二,不求你认回她,偶尔去见见她。” 郁氏委屈道:“侯爷外放,我随侯爷去西城了,我能怎么办?难道我为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吗?” 郁礼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姑姑嘴里说出来的:“她丈夫死了,孟家派人去接她,郁家也派人去接她,她都拒绝了,她守了足足五年活寡!我都不敢想支撑表妹留在京城的信念是什么?是不是在想,只要留在京城,就可以见上娘亲一面?” 郁氏狠狠一惊:“她丈夫死了?她是二嫁?!二嫁怎么可能嫁给大都督为妻?” 还受到如此礼遇! 那可是大都督啊,天子也得叫一声尚父的权臣,竟为一个二嫁的女人如此折腰? 郁礼的眼底满是失望:“姑姑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个?” 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姑姑说了。 郁氏望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郁礼,冷冷地说道:“郁礼你给我站住!我叫你站住!我是你亲姑姑!姑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我让你站住!” 不论郁氏如何命令他,郁礼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席上,郁礼的情绪有些低落。 大喜日子,遇上这等事,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孟天澜拍拍他肩膀:“别难过了。” 郁礼低头:“我是替表妹难过。” 孟天澜瞪了他一眼:“你替她难过啥?你们这一辈儿里,属她最争气,也最有造化!你还是难过你自己吧,进了国子监,三年后不出人头地,看你家老爷子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三叔。” 郁礼在孟天澜面前是很孝顺恭谨的,应该说在大多数长辈面前皆是如此,若不是姑姑实在叫人寒心…… 他不想在表妹大喜的日子想不开心的事了,问孟天澜道:“对了三叔,表妹在哪儿,我去找她。” 孟天澜赶紧把他拽回了椅子上:“你个没眼力劲儿的,人家俩口子去婚房了,你找啥找?” 婚房。 孟芊芊静静地坐在婚床上。 陆沅一脸高冷地坐在她身旁。 檀儿去找宝猪猪了,半夏与李嬷嬷守在外头。 她俩也不知婚房里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大都督在里头待了这么久,不用出去宴客的么? 孟芊芊顶着盖头,垂眸把玩着嫁衣上的珍珠流苏。 云娘子做的嫁衣真好看,珍珠又大又圆,只是她已经数了十几遍了,大都督怎么还不给她揭盖头? 他难不成要和她这样坐一晚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次,没经验 “大都督。” 孟芊芊轻声开口。 “嗯。” 陆沅淡淡应了声,“做什么?” 孟芊芊问道:“盖头,可以揭了吗?” 陆沅双手搁在膝盖上,无比淡定地嗯了一声。 然后,没有然后了。 孟芊芊又提醒了一遍:“大都督,揭盖头。” 陆沅顿了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手,朝孟芊芊的盖头伸了过去。 孟芊芊看着盖头下一晃而过的手影,说道:“大都督,玉如意。” 陆沅起身走了。 他走得相当潇洒,孟芊芊以为他会来一句:“麻烦死了,自己揭!本督走了!” 哪知他又回来了,手里似乎多了个东西,紧接着金光一闪,一柄玉如意映入了她的眼帘,挑开了她的盖头。 是错觉么? 怎么感觉大都督的手有点儿抖? 挑完盖头,某人立马将玉如意扔了。 没手抖,没看清就是没有! 孟芊芊看着被他“扔”回托盘上的玉如意,心说用手也不是不行。 “大都督。” “又做什么?” 陆沅高冷地问。 孟芊芊道:“酒,还喝吗?” 陆沅脸色一沉:“你还想喝酒?怎么?打算喝醉了对本督为所欲为?” 孟芊芊张了张嘴,盖头都揭了,合卺酒不喝吗?还有,合卺酒就一小杯而已,也不是烈酒,不至于喝醉吧—— 至于为所欲为,自己就算想,也得他配合才行啊,又不是一推就倒,任她施为。 “小九不敢。” 孟芊芊说完,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看到脚,很是真诚地吹了个彩虹屁,“大都督,您穿喜服怪好看的。” 以往他不是紫色锦衣便是紫色官袍,面含三分笑,整个人危险到了骨子里。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渐渐没那么爱笑了,总是高冷着一张脸,让人捉摸不透。 她私底下曾找上官凌打听过,上官凌说大都督笑意越深,杀心越重。 这么看来,他不对着自己笑,似乎不算一件坏事。 陆沅淡淡说道:“你也不差。” 孟芊芊眨眨眼,咦,被夸了。 “大都督。” “孟小九,你一天要叫本督多少遍?” 好凶。 孟芊芊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绕着嫁衣上的流苏道,“我肚子饿了,能吃点儿东西吗?” 早上吃过的,中午出发前也吃了,可她长身体饿得快,再加上宴席上的饭菜真的好香好香,她拜堂时就馋得不行了。 陆沅起身朝门外走去。 孟芊芊心道,我又说错话了? “还不跟上?”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高冷地说。 孟芊芊疑惑地看着他:“嗯?” 陆沅道:“不是要吃东西?在房里怎么吃?” 孟芊芊眸子一亮:“大都督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吃?当真?” 陆沅余光一扫:“不想去就算了。” “想的想的!” 孟芊芊立即起身,无比殷勤地为他拉开房门,“大都督请!” 守在廊下的李嬷嬷见孟芊芊与陆沅一道从婚房出来,吓得一个激灵:“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大婚当日,新娘子必须待在婚房,这是习俗,也是规矩。 在陆家待了五年,李嬷嬷最大的感触就是,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规矩越是森严,尤其对高嫁的女子来说,在夫家更得谨言慎行。 不待孟芊芊回答,陆沅开了口:“去吃个饭,吃完就回来,嬷嬷累了可先行歇息。” 李嬷嬷一听他居然要带新娘子去吃席,不由地大吃一惊:“姑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陆沅道:“都督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说完,就带着孟芊芊走掉了。 李嬷嬷一脸懵。 半夏望着姑爷与小姐双宿双飞的背影,讷讷道:“李嬷嬷,姑爷是不是不知道新娘子不能离开婚房啊?” 李嬷嬷赶忙叫来一个都督府的小丫鬟,问道:“大都督此前去参加过哪个府上的婚宴吗?” “不曾。”小丫鬟摇头,“大都督对别人成亲没兴趣,婚宴他从不去的。” “哎哟!”李嬷嬷一巴掌拍上大腿。 以为姑爷是不守规矩,敢情是没经验! 她知道新姑爷是头婚,可她寻思着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结果,姑爷是真没见过啊! 李嬷嬷忙对半夏道,“赶紧追上去瞧瞧,可别让姑爷把小姐带到席上去了!” 半夏跑到门口望了望:“追、追不上了。” 李嬷嬷两眼一黑。 好在陆沅并没将孟芊芊带去吃席,毕竟席上全是宾客,去了就得被围着,压根儿不能好好吃东西。 他带孟芊芊去的是附近的一座凉亭。 这儿近戏台,能听戏,离厨房也近,菜呈上来还带着热乎乎的锅气。 陆沅叫人放下了凉亭四周的帘子,影影倬倬,外人窥不走她一分美貌。 下人搬了个大圆桌板盖在石桌上,各种寓意美满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 孟芊芊想到了嫁给陆凌霄的那一次,陆家也办了个婚礼的,她远道而来,水土不服,整个人很不舒服,陆凌霄连盖头都没给她揭就去宴客了。 十二岁的自己一直孤零零地待在海棠院的婚房,饿得饥肠辘辘。 半夏只敢偷摸给她喂两口点心,她噎得眼泪直冒。 仔细想想,那会儿的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不适应,所有宾客都在庆贺陆家大喜,陆家也在庆祝他们不再债台高筑。 只有她,从始至终像一个用来满足这场盛宴的工具。 陆沅见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问道:“不好吃?” “好吃的,全是我爱吃的口味。”孟芊芊抬起清泉般透亮的眼眸,“大都督,您不去宴客吗?” 陆沅淡道:“有什么好宴的?” 顿了顿,说道,“一会儿再去。” 孟芊芊笑了笑:“那,您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一会儿去了席上肯定会被灌酒,别人她不敢说,张飞虎他们可是相当能喝的。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给他布菜。 陆沅道:“你吃你的,本督有手。” “哦。” 孟芊芊坐回了自己位子上,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孟芊芊吃饱后,陆沅把她送回婚房,又把睡得一脸懵的宝猪猪提溜过去陪她,才去宴客。 宝猪猪顶着一头金光灿灿的小呆毛,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看她不爽,出口恶气 宴席上,檀儿被团团围住。 檀儿今日也换上了极为喜庆的衣裳,用红头绳扎了两个丸子头,与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弄得不少千金第一眼没能认出她来。 等认出之后,她可就再没消停过了。 “檀儿,新娘子当真是你家小姐吗?” “是呀!” “可是……不是说大都督的未婚妻是苗疆千金?” “全是逆们说滴!” 众人仔细回想了下,好像大都督的确从未亲口承认过,可消息最初是从丽贵妃宫里传出的,她的消息能有假吗? 可事实证明,丽贵妃的消息确实错了,害得全京城被误导。 “话说回来,你家小姐是怎么嫁给大都督的?” 这位千金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要知道,孟芊芊可是二嫁呀,大都督怎会娶一个二嫁之人呢? 虽说她在边关立了功,但娶妻娶贤,她太彪悍了,反倒不是妻子的最佳人选。 檀儿双手抱怀:“那是逆们滴想法!大都督和外头那些男人不一样!额娘说咧,么得本事滴男人,才希望娶一个弱小好拿捏滴女人!” 檀儿的想法,千金们不大赞同,夫为妻纲,女子本就该听从男人的。 只是她们也想不通,二嫁、彪悍,任意占了其中一个都不好再嫁人,孟芊芊两样全占,居然还嫁了头婚的大都督。 这一场盛世婚礼,连头婚都不敢去想,更别提二嫁。 皇帝女儿出嫁也没这般叫人羡慕的。 檀儿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否则定要叉腰站在桌上,与她们理论理论,公主怎能与她姐姐比? 她姐姐在边关杀了多少北凉敌军,救了多少将士百姓,她姐姐的荣耀全是自己一刀一刀杀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拿命换来的! 她没生在皇家,可皇家的女儿不如她! 另一边,安远侯问过了几位同僚,总算把新娘子的情况打听明白了。 “这个孟小九,可不简单呐。” “怎、怎么不简单了?” 郁氏紧张地问。 尽管席上无人不在议论新娘子,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她听得云里雾里,总感觉她们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 安远侯道:“她出身不高,只是个商女,嫁给了京城陆家,她前夫是镇北将军陆凌霄,去年二人刚奉旨义绝,没几个月,她又是立功,又是接任十二卫的,难怪连大都督也如此看重她。” 在安远侯看来,大都督娶孟小九,多半是因为她的背后有黑甲卫与十万边关将士。 郁氏的脸色更白了。 与方才她在那些夫人口中听到的一样。 那日在都督府赴宴,夫人们主动去拜访一个压根儿没在席上露面的客人,似乎就是叫孟小九,这么说也是她了? 那日她不是被郁礼带过去的,是被邢夫人邀请的! 难怪她敢用那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连自己的好意也毫不犹豫地拒绝掉。 是啊,攀上了高枝,哪儿还会稀罕她给的? 这时,因新郎不在,代他招呼宾客的孟天澜恰巧敬酒敬到了附近,安远侯赶忙上前与他打招呼。 孟天澜瞅了眼他身旁的郁氏,笑着问道:“阁下是——” 安远侯可不敢在都督夫人的三叔面前拿乔,客客气气地说道:“谢旭庭。” 孟天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安远侯,失敬失敬,这位是——” 他看向郁氏。 安远侯道:“拙荆郁氏。” 孟天澜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郁氏身上:“哎呀,谢侯爷,你的夫人瞧着倒与孟某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 安远侯有些惊讶:“哦?孟三爷是何方人士?” 孟天澜听口音就不是京城的。 孟天澜道:“幽州。” 安远侯笑了:“巧了,拙荆也是幽州的。孟三爷,敢问你那位故人是谁?” 孟天澜意味深长地看了郁氏一眼:“我的故人嘛……” 郁氏抓住安远侯的手腕:“侯爷,我突然有些头晕。” 安远侯低声道:“此时?” 郁氏硬着头皮点头:“嗯。” 孟天澜冷冷一笑:“既然侯夫人身子不适,都督府便不强行留客了,谢侯爷,赶紧带侯夫人回去歇息吧。” 不得不说,与陆沅混久了,学了陆沅一两分神态,偶尔轻蔑一笑,怪让人捉摸不透的。 安远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孟三爷了,孟三爷似乎对他们夫妇不大满意。 二人走后,七叔公走了过来:“你理她做什么?” 孟天澜理直气壮地说道:“看她不爽,出口恶气!” 七叔公摇摇头,郁氏当年为了摆脱孟家有多决绝,他全看在眼里,如今三丫头熬出了头,只希望她当初的骨气还在。 “不提她了,我去敬酒了!” “三丫头大喜之日,你可别喝多了!” “知道知道。” 孟天澜敷衍地摆摆手,不喝多是不可能的,不过七老爷子倒是提醒了自己了,他的好侄女婿呢? 咋还不出来宴客? 说曹操曹操到。 陆沅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席上。 新郎官回来了,若在以往,席上必定先是一波鸦雀无声,然而不知是不是某人在喜堂上接连闹出的洋相,让在场不少宾客对这位大都督,生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众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该吃吃,该喝喝,该笑接着笑。 张飞虎拎着两坛女儿红,重重放在了陆沅面前,一只脚踩上凳子,很是不客气地说道:“大都督,敢不敢跟俺老张走一个?” 上官凌立马挤了过来:“张将军,这是做什么?” 张飞虎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和他的事!识相的就给我让开!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老子今日就算交代在这儿,也得收拾这小子一顿!谁许他动小九的歪心思了?他以为他谁呀?大都督了不起吗?” 张飞虎身后,聂寒山一行人也不怕死地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 上官凌嘴角一抽:“不是吧……你们这是要喝死谁呀……清霜!” 他开始摇人。 清霜现身,她刚要去拿酒坛子,陆沅挡住了她的手。 陆沅抓起张飞虎面前的酒坛子,没有一丝犹豫,仰头灌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婚之夜 “喂!快看!大都督喝酒了!” 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用胳膊肘拐了拐自家老爹。 刑部侍郎狠瞪了不孝子一眼:“喝就喝,没见过吗?” 他冷着脸望去,然后,呆住了。 他没看错吧?端得要死的大都督,用一盏金樽仍嫌档次不够的,此时居然直接抱着坛子咕噜咕噜灌起来了? 大爷的,谁这么不怕死,敢灌大都督? 他再一瞧,好家伙,张飞虎啊! 张飞虎严肃地看了陆沅一眼,也抓起一个酒坛,猛地仰头喝下。 “好!” 不知哪个宾客喝彩了一声。 陆沅与张飞虎一前一后喝完。 任谁都看得出,陆沅是真喝,张飞虎也是真灌。 “到我了!” 聂寒山拎着酒坛子上前。 陆沅看着聂寒山,眼神没有丝毫退缩:“拿酒来。” “这……”上官凌迟疑。 清霜将一坛女儿红递到了陆沅手中。 大都督大婚、大都督拜堂出洋相、大都督被人灌酒,今日的婚宴真是令宾客们大开眼界,回去了怕是能回味三年。 宾客们起先是坐在自己席上看陆沅与张飞虎等人拼酒,后面渐渐地围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坐在席上的已经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只能从宾客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好”、“再来!” “我、我、我……我也要和你喝!” 郁礼拼了老命挤进人群。 结果,一杯就倒了。 被孟天澜与七叔公拖下去时,他还在醉醺醺地喊着:“我的……考题……让他……做题……” 陆凌霄冷冷站起身来! “给我坐下!” 陆行舟呵斥。 陆凌霄捏紧了拳头。 他也是才知与陆沅大婚的人是孟芊芊,他心中的震撼不比那些宾客的少,甚至更多。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自己的妻子,唤着自己夫君,住在陆家的海棠院。 如今,她依旧是陆夫人,却已不再是他的夫人。 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何等滋味,他只知不好受。 除了真心替孟芊芊高兴的老太君与陆母,陆家的谁又好受呢? 林婉儿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只等今日将孟芊芊当众变成那个个人人喊打的外室,谁曾想,孟芊芊竟然就是陆沅抢了帝后的黄道吉日也要迎娶的正室。 林婉儿简直要吐血了。 她无名无分时,孟芊芊拿正室的名头压她,如今她好不容易快熬出头,孟芊芊却成了身份更高的正室!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永远比不过她? 一旁的陆玲珑嘀咕道:“我方才看见新娘子带进都督府的嫁妆了,一共一百六十担,比当初嫁进咱们家的还多。” 她羡慕啊,她想要啊,陆家归还了孟芊芊的嫁妆之后,她已经许久没买新衣裳了! 陆母直接说道:“大都督给芊芊的聘礼也多,陆家当初给了什么?” 二夫人讥讽道:“大嫂,你怎么向着一个外人说话?就因为人家三叔过来敬了你一杯酒,你就把自己当成她娘家人了?” 孟天澜方才过来敬酒,谁也没理,独独敬了老太君与陆母,可把二夫人酸坏了。 陆母道:“二弟妹,你有功夫窝里横,不如想想自己的女儿的亲事怎么办吧。” 上回陆玲珑落水,被一个穷书生救了,他们自是不愿将陆玲珑嫁给他,提出给些银子当封口费,哪知那书生骨气硬得很,一个铜板也没要,转头就走了。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陆玲珑越发难找婆家了。 二夫人发现这个大嫂的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以往自己阴阳她,她从不还口的! 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瞪女儿道:“你说你,当初在寺庙,明明你和孟芊芊都被大都督带回走了,怎么就她勾搭上了大都督?你哪点儿比她差了?你是将军府千金,又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不像她一介残花败柳……” “二婶!” 陆凌霄恼怒地打断了二夫人的话。 二夫人看向陆凌霄道:“你凶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哦,你有本事?有本事怎么还让自己媳妇儿跑了?带回个什么将门之后,结果连嫁妆也出不起!说好的天子赐婚,变成了一切从简的二婚!陆家有今日,全是让你害的!” 二夫人如今是真真开始怀念孟芊芊在陆家的日子了,手头宽裕自是不提,府上哪件事不是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压根儿不必一点儿操心,家里一团和气。 哪儿像现在,捉襟见肘、人仰马翻、乌烟瘴气! 刚收到都督府的婚帖时,她还乐呵呢,说都督府重视陆家,把每个人都邀请了。 结果呢,都督府根本是来打陆家的脸的! 陆沅就是要陆家人亲眼见证孟芊芊大婚,见证她真真正正嫁了一次人,嫁得体面、嫁得风光、嫁得人人羡慕。 老夫人难得一声也没吭。 当孟芊芊成为十二卫之一的寅虎卫时,她因不了解,所以其实没觉得孟芊芊有多厉害。 林婉儿也是那什么什么卫的千金,可林婉儿对自己孙儿那般迁就恭敬,她寻思着自己孙子可能更厉害些。 但都督府主母的地位,她是懂的。 想到曾经自己对孟芊芊的磋磨,她腿肚子都软了。 “父亲,我们走吧。” 陆凌霄颓废地说。 再待下去也是被陆沅羞辱,何苦? 陆行舟沉着脸点头,四下看了看:“你曾祖母呢?” 大门口。 有部分宾客们因家里有事,开始离席。 老太君满面慈祥地拉着一个夫人的手:“多谢来参加我家芊芊的婚宴,慢走啊。” “老太君,祝陆大人与陆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好好好!借你吉言!” 老太君一个一个相送,起先大家是叫老太君的,叫着叫着,不知从哪一位客人开始,叫成了孟老太君。 “多谢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有心了。” “孟老太君,您请回吧,不必相送。” 陆凌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曾祖母!” 老太君身子一抖,眼珠提溜一转,挥舞着手道:“哎呀,没听见,溜了,溜了。” “曾祖母!” 陆凌霄咬牙追了上去。 令陆凌霄感到奇怪的是,曾祖母明明是头一次来,却像是对都督府十分熟悉的样子,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追着追着,来到了一座挂满红灯笼的庭院前。 李嬷嬷自院中迎面而来,着急地唤道:“姑爷!” 陆凌霄心口一震,熟悉的感觉令他心生恍惚。 他似是回到了五年多前的大婚当晚。 “嗯。” 一道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自他身后徐徐响起,他一个激灵,骤然回神,转过身,就见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陆沅,步伐从容地朝院子走来。 “姑爷,您喝酒了?” 李嬷嬷越过陆凌霄,为陆沅打着灯笼照路。 陆沅身子一个踉跄。 李嬷嬷忙去扶他,灯笼掉在地上:“哎哟哟,姑爷!您喝了多少呀?” 她话音刚落,婚房的门被打开了。 孟芊芊身着大红色嫁衣,犹如涅盘的凤凰神女,自夜色中轻快地朝陆沅走来。 陆沅直勾勾地看着她,呼吸都止住了。 孟芊芊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搀扶住了醉倒的陆沅:“大都督。” 陆沅那双好看的凤眼,似醉了十里的桃花,定定地看着她:“叫我什么?” “夫、夫君。” 孟芊芊低下头。 陆凌霄的心突然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原来,听她叫别的男人夫君,是如此难受的一件事。 “他们是不是灌你酒了?”孟芊芊问。 陆沅淡道:“一点点,醉不了,宝猪睡了?” 孟芊芊道:“没呢,在玩。客人们都走了吗?” 陆沅道:“没,戏台子要唱一宿的。” 孟芊芊道:“你不用陪他们吗?” 陆沅哼了哼:“怎么?本督的洞房花烛,要用来陪那些臭老爷们儿?” 孟芊芊轻轻地低下头:“哦。” 陆沅朝孟芊芊伸出手,孟芊芊顿了顿,轻轻地握住。 陆沅牵着她柔弱无骨、微微发凉的手,毅然进了洞房。 月夜下,二人喜服嫁衣,龙凤呈祥,宛若世间最登对的神仙眷侣。 陆凌霄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他像一个战败的将士,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战场。 进屋后,孟芊芊对陆沅道:“大都督,人走了。” “哼。” 陆沅冷冷地收回手。 孟芊芊笑着拉开帐幔:“曾祖母。” 老太君坏坏一笑:“桀桀~” 宝猪猪虽然错过了迎亲,但是从今晚开始,就能每晚都和孟芊芊睡了,她也是无比开心的! 哪知,炕还没睡热呢,被老太君提溜走了。 老太君笑得像个夸张的大反派:“小玄孙孙,桀桀!” 半夏也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孟芊芊与陆沅。 二人静静地坐在婚床上,一言不发。 孟芊芊知道他喝多了,只是在故作清醒,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她轻声开口:“大都督。” 陆沅:“本督没醉。” 孟芊芊:“哦。” 陆沅随手在床上一抓,皱眉道:“哪儿来的花生?” 孟芊芊道:“喜婆撒的,早生贵子的意思。” 陆沅严肃脸:“你想给本督生孩子?” 孟芊芊:不是,这不是你问的吗? 这人绝对是喝多了,像个孩子似的,在床上一阵扒拉,抓起一个问一下这是啥,有何寓意,比郁子川还较真。 孟芊芊叹气:“大都督,您先安寝,我去宝姝那边睡。” 她刚起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扣住了她的皓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本督,让你走了吗? “本督,让你走了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酒后的微醺,他的眼底也透出勾人的迷离。 孟芊芊怔了怔,不走,今晚睡哪儿了? 陆沅神色冰冷地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来人,备水,本督要沐浴。” “是,大都督。” 门外的丫鬟应下,脚步匆匆地带去了。 陆沅对孟芊芊道:“你也去沐浴。” “啊?”孟芊芊吃惊地看着他,“沐浴……是要做什么?”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孟芊芊严重怀疑他喝多了。 陆沅蹙眉道:“还不快去?难不成你想与本督共浴?” “去去去,马上就去!” 孟芊芊赶紧拉开柜门,抱了一套衣裳去了浴室。 好在浴室有两间,分别在院子的两头,不然就算不共浴,听着彼此浴桶里的水声,也怪别扭的。 男人洗漱总是比女人要快,当孟芊芊顶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回到婚房时,陆沅早已在婚床上等候多时。 令孟芊芊意外的是,他穿的并不是以往的紫衣华服,而是一件素色的直坠长衫,清隽如玉,内蕴神华。 少了杀伐决断的危险与凌厉,多了几分陌上公子的清冷。 “过来。” 陆沅对孟芊芊说。 “是。” 孟芊芊迈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暗暗嘀咕,莫非这又是他的另外一面? 陆沅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眼,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冷冷地说道:“宽衣。” 孟芊芊装作没听到。 陆沅道:“你穿的太多了,接下来的事会很不方便。”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大都督……想做什么?” 陆沅缓缓走向她,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幽香笼罩了她,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后腿碰到桌沿,扑通坐在了桌上。 他的身子朝她覆了过来,双手撑在她两侧:“做今晚该做的事。” …… 日上三竿,宿醉的陆沅骤然自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眸子,看到满目大红的婚床,当即静坐而起。 旋即他就看到孟芊芊耷拉着脑袋,顶着一双巨大的黑眼圈,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孟芊芊只比陆沅早醒一小会儿而已,她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陆沅身边,未免被灭口,她赶紧跳下床,坐到了椅子上。 陆沅一脸高冷地问道:“昨晚,你对本督做了什么?” 孟芊芊看着倒打一耙的某人,气呼呼地撇过了脸:“这是我的房间,大都督不如问问自己,对小九做了什么吧?” 陆沅脸色微变,但很快便严肃着脸问道:“本督……对你做什么了?” 孟芊芊道:“折腾了我一夜。” 陆沅身子一抖。 孟芊芊伸出右手:“手酸死了!握了一整晚,好几次想捏断了算了!” 陆沅浑身一紧,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用枕头盖住,咬牙道:“谁许你……这么做的?” 孟芊芊委屈得炸毛了:“我也不想啊,谁让您喝醉了,非得写文章给我看!自己写还不够,还非得捉着我写!谁家好人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写文章的呀?” 陆沅一本正经道:“你胡说,本督没有。” “你自己瞧!” 孟芊芊连敬称都不用了,气呼呼地抬手一指。 只见桌上、椅上、凳子上、甚至就连婚床上都铺满了他的文章。 孟芊芊嘀咕道:“倒是没看出来,您酒后有这癖好呢。” 就连字迹都与平日里的不一样,平日写的字也不算丑,可酒后的字宛若大师之作。 她敢保证,这家伙也藏着自己的秘密。 陆沅漫不经心地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高冷地说道:“为了防止你趁本督醉酒,对本督欲行不轨,本督只好让你写点儿文章,清净内心。” 孟芊芊小声道:“那您直接不来不就好了?” 陆沅:“……闭嘴。” 院子里,除了檀儿玩了大半夜,这会儿仍在呼呼大睡,李嬷嬷与半夏她们都醒了。 她们不清楚昨夜婚房内发生了何事,只知姑爷叫了三次水。 三次啊! 杜娘子一早上立马将大补汤炖上了。 夜里折腾得太厉害,白日里睡久些也是应当,再说了府上没有公婆等着喝媳妇儿茶。 她们于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正午,婚房的门才总算打开了。 陆沅大步流星地走出,脸上的黑眼圈比孟芊芊的还重。 众人没眼看了。 姑爷,节制啊。 陆沅正色道:“李嬷嬷,你去一趟账房,与岑管事交接一下。” “是,姑爷。” 李嬷嬷本想先去看看孟芊芊的,可姑爷发了话,她不能不从,只能叫来万嬷嬷与杜娘子她们去照料孟芊芊。 半夏是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房中事她不懂,也害臊。 胡嬷嬷昨儿守夜,今早去睡了。 二人无比激动地进了婚房。 当看到满地狼藉……的纸张时,二人同时呆住了。 杜娘子讷讷道:“小姐,你和姑爷一整晚……都在……” 孟芊芊脸色一变,完了,露馅儿了。 杜娘子倒抽一口凉气:“没冻着吗?” 孟芊芊:“嗯?” 万嬷嬷忙弯身去捡:“收起来收起来!别叫李嬷嬷瞧见,否则又得叨叨姑爷与小姐不成体统!” 读书人真特么会玩儿! 一边圆房还能一边做文章! 却说陆沅离开主院后,直接去了书房。 上官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哟,大都督,您终于起了,请问您这会儿是去上朝呢,还是去上朝呢?哦,已经下朝了。” 陆沅冷声道:“怎么?本督大婚还得去上朝?” 上官凌叹气道:“怕就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陆沅:“滚。” 上官凌:“遵命。” 上官凌一溜烟儿地走了,书房内只剩下陆沅一人。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孟芊芊的话:“自己写还不够,还非得捉着我写!” 陆沅看了看自己的手。 捉了吗? 完全没印象了。 陆沅懊恼。 孟芊芊洗漱完毕,便去找老太君与宝姝了。 老太君睡得香香的,宝姝可委屈了。 错过了迎亲,错过了秀一波她美美的新衣裳,也错过了与孟芊芊的睡睡。 只有红包能安慰她。 她坐在一大堆红包中间,数一数,心情好一点,再数一数,心情再好一点。 她小大人似的,重重一叹。 “唉。” 猪猪叹气,孩生不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婚生活 四月十七,风和日丽。 昨日大都督高调大婚,一路敲锣打鼓,轰动了大半座京城,而今日当百姓们得知他迎娶的新娘子居然是孟芊芊之后,全城炸开了锅。 茶楼里,说书先生书都不说了,就在讲这位都督府的新夫人。 “孟芊芊?是我知道的那个孟芊芊吗?”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问,虽是书生打扮,可明显不爱念书,已经在茶楼混了一早上了。 一旁的贵公子道:“不然呢?京城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么?” “不是……”书生疑惑地说道,“我怎么听说她嫁过人,还与人和离了?” “是义绝!”贵公子纠正他,“太上皇亲自下的旨。” 书生道:“就算义绝了那也是成过亲,大都督位高权重,何以娶了一个二嫁之人?” 另一个客人道:“是啊,我记得大都督的未婚妻明明是苗疆的千金呐!” “二嫁怎么了?你们家倒是有没嫁过人的妹妹、女儿,大都督瞧得上吗?” “哎——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小爷我向来这么说话的!”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小弟!” 贵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认了郁礼做大哥的韩霖。 韩霖在茶楼待了一早上,与质疑孟芊芊的人吵了一早上,打架他没赢过,吵架他没输过。 消息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等传到皇宫时,已是正午。 丽贵妃近日春风得意得很,儿子要大婚了,皇后是自己娘家的亲侄女儿。 届时,就能让天子以已成人为由,开始亲政了。 自然,陆沅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让出手里的朝政大权,可人的嚣张是有限度的,陆沅再厉害,再不想放权,也不能不顾祖制。 王太监神色匆匆地入内,对着她行了一礼:“娘娘!” 丽贵妃正坐在贵妃榻上,让一个小宫女为自己用豆蔻涂染指甲。 新豆蔻的颜色她很喜欢。 “娘娘。” 见丽贵妃沉浸在豆蔻的美艳中,王太监又叫了一声。 “听见了。” 丽贵妃欣赏着自己左手涂完的指甲,“没见本宫正忙吗?” 王太监道:“娘娘,出大事儿了。” 丽贵妃浑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陆沅没来上朝?他新婚燕尔,沉溺温柔乡不是很正常?他越是沉迷美色,越是对本宫与陛下有利。” 王太监焦急道:“大都督娶的不是苗疆的千金,苗疆压根儿就没来什么千金!” 丽贵妃柳眉一蹙:“那他娶的是谁?” 王太监硬着头皮道:“孟小九。” 丽贵妃手一动,小宫女不小心将豆蔻染在了她的指腹上,小宫女吓得跪地求饶。 王太监狠狠瞪小宫女道::“还不快滚出去!搁这儿碍娘娘的眼吗?” “是!是!” 小宫女连忙退了出去。 丽贵妃冷声道:“你没弄错?” 王太监道:“错不了!今日上朝,大臣们亲口说的!昨日娶亲的阵仗可大了,八抬大轿把人娶过门,抬轿子的是张飞虎他们,每一位都是立了大功的将军!” 丽贵妃气坏了,真的气坏了! 陆沅抢她儿子的大喜日子,她以为是那个疯子姐姐干的,二话不说地让了出去。 陆沅……陆沅是在报复自己,想纳孟芊芊为妃! 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先是故弄玄虚,让自己误以为他娶的是苗疆的千金,又抢在帝后大婚前把孟芊芊娶过门,等她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她可以让儿子下旨纳孟芊芊为妃,但不能抢臣子之妻吧! 亏她还送去了那么贵重的贺礼—— “该死的陆沅……竟敢如此戏耍本宫!” 当发现陆沅的新婚妻子是孟芊芊后,有人生气,自然也有人欢喜。 比如王夫人几位。 陆沅给王家、周家下了帖子,可王夫人以为陆沅要娶的是苗疆千金,坚决不去给二人贺喜,连王御史也不准去。 邢夫人、周夫人、蔺夫人虽没拘着自家男人,但她们自己与王夫人一样,十分有骨气地拒绝了宴请。 夜里,三位夫人才得知了真相,后悔自己没去赴宴,白白错过了。 第二日天一亮,三人不约而同去了王夫人家中,把孟芊芊嫁人的好消息告诉她。 王夫人一筹莫展地说道:“我早知道了,我骂了王大牛一晚上。” 邢夫人疑惑地问道:“你骂他作甚?” 王夫人叹道:“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一点儿主见都没有,夫为妻纲,我一个妇人,他干嘛听我的?他要是不听我的,非拉着我去赴宴,我不就不会错过芊芊的大婚了么?” 三人:“……” 周家,周楠嫣也听说了新娘子是孟姐姐的事,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啊?” 周烨笑容满面地朝她走来。 坐在廊下的周楠嫣转过身,惊讶地问道:“二哥?你放假了?” 周烨在国子监念书,今日可不是放旬假的日子。 周烨道:“国子监放假三日。” 突然放假,是为了庆贺都督府大婚么? 周楠嫣想到这里,不由地顿悟地点了点头。 周烨好笑地说道:“我看你好一会儿了,你是参悟了什么人生大事,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周楠嫣的心情太激动了,再不找个人说说会憋炸的。 她四下了看,拉着周烨小声说道:“二哥,陛下的第二盆芍药其实是送到孟姐姐家了。” 周烨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陛下想纳孟小九为妃?” 周楠嫣忙捂住他的嘴:“嘘!二哥你小点儿声!别叫人听去了!我答应了孟姐姐,绝不外传的!我连娘都没告诉呢!” 周烨拿开她的手,与周楠嫣一模一样,顿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大都督着急成亲,等帝后大婚之后,便要正式纳妃,届时一道圣旨下来,孟小九不入宫,便是抗旨。” 其实周烨希望妹妹也能遇到一个能为她抗旨抢亲的男人,这样妹妹就不必入宫了。 只可惜,这样的男人天下难寻。 从前他对大都督成见颇深,多有误会,但经此一事,他看明白了,陆沅个极好的男人。 都督府。 陆沅的爹娘不在府上不在,按理今日新娘子是不必敬媳妇儿茶的。 不料老太君一起床就要见陆沅:“我的曾孙女婿呢?还不快喊他来给我敬茶!” 下人们一脸惊悚地看着老太君,敢命令大都督给你敬茶,不要命了? 可谁知,陆沅真就来了。 孟芊芊正在院子里陪宝姝练习走路,见到他分外惊讶:“大都督,您怎么来了?” 陆沅淡淡说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 孟芊芊:“嗯?” “还不快跟上?” “哦。” 孟芊芊把宝姝交给了清霜,跟着陆沅进了汀兰苑的堂屋。 老太君喜滋滋地坐在主位上:“快快快!曾孙女婿,我要喝茶!” 孟芊芊:“曾祖母……” 丫鬟奉上茶盏,陆沅接了过来,给老太君奉了一杯茶:“曾祖母,请喝茶。” 孟芊芊无比错愕地看着他。 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儿:“好好好!曾孙女婿奉的茶,就是好喝!芊芊,到你啦!” 孟芊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缓步上前:“曾祖母,请喝茶。” 老太君笑嘻嘻:“好说,好说。” 老太君喝完茶,给二人一人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又拉过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以后孟家的香火就靠你们啦,你们要早日给孟家开枝散叶,知道吗?”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了,曾祖母。” 孟芊芊睁大眸子看着他。 “去吧去吧!” 老太君开心地说。 陆沅与孟芊芊起身,一起离开堂屋。 二人的手刚一松开,老太君蹦下椅子,又把俩人的手放在了一块,无比严肃地说道:“牵着!” 孟芊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添妆 二人牵着手出了院子。 孟芊芊一回头,老太君在看着,再一回头,老太君仍在火眼金睛地盯着。 她又瞄了眼身旁的陆沅,陆沅一脸高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与陆沅相处了这么久,虽不说完全看透他,但也明白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老太君到底是陆家人,正常人多少会有些介意的吧? 她轻声道:“大都督,老太君这几年对我多有照拂,她如今上了年纪,神志不清,若有得罪之处,望大都督见谅。”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接着道:“我一会儿,回去好好劝劝她老人家,但老太君受不得刺激,否则容易犯病,万一……我是说万一,老太君可不可以在都督府住上几日?” 陆沅冷声道:“怎么?你还想让本督当你们孟家的上门女婿?” 孟芊芊自知理亏,未敢反驳,只是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老太君以往也记错事情,但每次过个三五日,至多七八日,就能忘了。大都督,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再忍耐几日,可好?” 她的指尖软软的,声音柔柔的,像一片被春风吹落的柳絮,轻轻落入人的心间。 陆沅眸光微动,阳光照进他暗黑如墨的眸中,折射出千种琉璃的光华。 他冷声道:“就几日,不许得寸进尺。” 孟芊芊认真点头:“嗯!” 对于这场假成亲,孟芊芊是有严密周祥的计划的——大婚后,她与宝姝住主院,陆沅则搬去宝姝的汀兰苑。 在陆家时,她与陆凌霄也有各自的院子,所以这样的安排并不会叫旁人起疑。 可眼下老太君住进了汀兰苑,陆沅势必就住不进去了,不仅如此,老太君还让人把陆沅的衣裳尽数打包送去了她的院子。 问就是,曾孙女婿当然要和曾孙女住一起。 是以,当陆沅处理完公务回汀兰苑时,赫然发现一屋子已被搬空。 他去了婚房,看了看地上大大小小的箱笼,又看向一脸无辜的孟芊芊,危险地眯了眯眼。 孟芊芊百口莫辩,十分没底气地说道:“我说是老太君让人搬的,你信吗?” …… 另一边,李嬷嬷去账房与岑管事交接。 她想了一路,在想大都督让自己去岑管事交接什么?嫁妆单子吗? 小姐抬了一百六十担嫁妆入府,当初嫁进陆家时是一百二十担,也与陆家做了交接的,由陆家的管事比对单子清点一遍,再把单子誊抄两份,一份放在账房,一份交给老夫人。 但那也是在新婚三日之后,哪儿刚进门便催着点嫁妆的? 等李嬷嬷进了账房,才知不是交接自己手中的嫁妆单子,而是岑管事向她交接都督府的掌家大权。 “府里各房的对牌,账房与所有库房的钥匙全在这儿了,李嬷嬷点一下。” 岑管事指着面前摆满钥匙与对牌的桌子,笑呵呵地对李嬷嬷说。 李嬷嬷震惊极了,半晌才回过神,连连推辞:“岑管事,使不得!使不得!我才刚来,让我管管院子里的事儿尚可,府里还是得仰仗您!” 岑管事笑道:“李嬷嬷过谦了,岑某相信您管事的能耐,日后都督府的大小庶务,就有劳李嬷嬷了。” “岑管事!万万使不得!” 李嬷嬷见岑管事不像是在试探自己,是真心实意要把掌家之权交到自己手上,她是真慌了! 岑管事和颜悦色地说道:“李嬷嬷,咱们做下人的,得替主子分忧才是,咱们做的越多,主子操的心就越少。” 李嬷嬷道:“为主子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不必岑管事提醒,我也会尽心的。” 岑管事笑道:“如此,李嬷嬷就将对牌与钥匙收下。” “我……” 李嬷嬷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蒙了。 要知道,在陆家时,除了陆母身边的刘管事,其余的管事们防她防得要死,别说交权给她,便是让他们分出一点儿,都是不可能的。 李嬷嬷为自己来的路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汗颜,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在陆家没管过府上的差事,只管了小姐的院子,我怕万一我做得不好,丢了小姐的颜面,给姑爷添乱。” 岑管事对外面唤了一嗓子:“你们进来。” 话落,十个衣着得体的下人进了账房。 他们是府上的账房先生与各大管事,岑管事一一介绍给李嬷嬷认识:“李嬷嬷,你若有不懂的,吩咐下去,他们自会办妥。” 都督府家大业大,每位管事各司其职、各挥所长,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杂而不乱。 李嬷嬷对岑管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岑管事笑道:“还是那句话,咱们把宅子打理好了,主子们才能心无旁骛去处理外头的要紧事。” 他说的是主子们,不是主子,话里话外把孟芊芊也算了进去。 李嬷嬷不由地想到了昨日陆沅带孟芊芊出去吃东西时,对他说的话,“都督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其实后面,他还说了一句,“我陆沅的女人也不必囿于后宅。” 李嬷嬷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这个新姑爷,倒的确与陆凌霄不大一样。 …… 傍晚时分,王家、周家、邢家与蔺家的管事上门,为孟芊芊补上添妆,每家二十担,全是几位夫人精挑细选的。 周楠嫣与蔺小茹也送来了新婚贺礼,周楠嫣送的是一盒首饰,蔺小茹送的是一箱书籍。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四家的队伍全是打陆家门口过的,敲锣打鼓,王家敲完周家敲,周家敲完邢家敲,蔺家再来敲一敲,把陆家某些人的嘴巴都气歪了。 孟芊芊刚收完添妆,另一边的城门口来了消息——北凉七皇子入京了。 这意味着张飞虎与将士们真的要回边关了。 “还有几日?” 孟芊芊问。 陆沅道:“今晚。” 孟芊芊喃喃:“这么快?” 陆沅道:“北凉七皇子是北凉国君最疼爱的儿子,他此番入京为质,北凉国君开出的条件是派两万大军护送。如今两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张飞虎与边关的将士要连夜拔营,赶去与北凉大军对阵。” 其实是不会再打仗了,但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有备无患。 孟芊芊的心底泛起浓浓的不舍,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同袍,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 孟芊芊唰的站起身。 陆沅先她一步朝外走去。 孟芊芊望着他的背影,凝了凝眸,正色道:“大都督……” 陆沅淡道:“跟上。”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高冷地说道:“现在出发,抄近路兴许能在北门追上,再晚,可就真见不着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安分点,别乱动 却说李嬷嬷在账房完成了与岑管事的交接,心情万分复杂地回了主院。 她寻思着新姑爷虽有些不重规矩,可只要对小姐好,那自己也可以少骂姑爷一点。 刚进院子,就听得万嬷嬷禀报,姑爷带小姐出门了。 李嬷嬷浑身一抖:“你说什么?出、出门?出哪个门?” 万嬷嬷道:“都督府的大门啊!” “哪儿有新婚第二日就带妻子出门的?成何体统!”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夜幕重重落下。 两匹汗血宝马在京城的街道上拼命驰骋,终于在北城门外十里追上了张飞虎几人。 “张将军!聂将军!” 听到孟芊芊呼唤的一霎,张飞虎以为自己听岔了,问聂寒山道,“你听到啥声儿了吗?” 聂寒山:“好像吧……” 韩辞勒紧缰绳:“是孟小九!” 张飞虎与聂寒山齐齐勒马,一个急转转向了京城的方向。 只见夜色中,孟芊芊急急地策马而来。 张飞虎赶紧策马迎上:“你慢点儿!你不要命了!” 终于离得近了,张飞虎马都没停稳,先跳下来,一手拽着自己的马,一手制住了孟芊芊的。 孟芊芊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张将军!” 聂寒山与韩辞也赶了过来,二人下马。 孟芊芊与他们也打了招呼:“聂将军,韩将军。” 聂寒山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军开拔的消息,他们明明没和她说呀。 其实昨日大婚时,他们就已经接到军令,今日大军会开拔,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告诉她。 不是不想见她最后一面,是不想破坏她大婚的心情。 “你们偏心。” 孟芊芊看了眼韩辞说。 韩辞是金吾卫,他是不必回边关的,他出现在这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来送行的。 张将军和聂寒山挠挠头。 韩辞道:“不干二位将军的事,是我叔叔告诉我的。” 孟芊芊:忘了这家伙的叔叔是韩大将军。 韩辞对着孟芊芊身后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 张飞虎与聂寒山一双眼睛里只看见了孟芊芊,听到韩辞行礼才意识到后头还跟着一个人呢。 二人清了清嗓子,也转身行礼:“大都督。” “你们聊,韩辞,喂马。” “是,大都督。” 二人走了。 张飞虎给聂寒山使了个眼色,聂寒山道:“得,我也去喂马。” 他牵着二人的马追上了陆沅与韩辞。 张飞虎看着孟芊芊,几番欲言又止,半晌,长长一叹:“好不容易才走掉的。” 小丫头一来,他又狠不下心走了。 当初早早与她道别,就是不想有今日的事发生,让她看着自己离开,他难过,她也难过。 孟芊芊没说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努力去藏的委屈。 张飞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又涩又疼的:“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转身,抹了把发红的眼眶,语气如常地问道,“大都督对你还好吧?没欺负你吧?” 孟芊芊道:“大都督对我很好,今日是他带我出来找你们的。” 张飞虎道:“算他有点儿良心,他要是欺负你了,你来玉门关,弟兄们去收拾他!” 孟芊芊点头:“嗯,好。” 张飞虎仰头:“今晚这天气,不错哩。” 孟芊芊看着他湿润的眼角,轻声道:“此去玉门关路途遥远,你们路上保重,替我向赵将军、岳将军他们也道一声珍重,未能亲自相送,小九深感惭愧。” “你惭愧啥?”张飞虎再次抹了把眼眶,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以后就是都督府的夫人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 孟芊芊道:“我没耍过小孩子脾气。” 张飞虎讪讪道:“我这不是随口一叨叨?” 孟芊芊转过脸去。 也就是在张飞虎面前,她才有了几分孩子气。 张飞虎慌得不行:“好好好,我错了。” 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孟芊芊撅起来的嘴才放下去。 如此一折腾,张飞虎是彻底哭不出来了,带孩子比打仗还难,谁懂啊? “小九。” 张飞虎的神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你……是不是没放弃调查楚家的案子?” 孟芊芊料到他会提及此事,她没有隐瞒:“是。” 张飞虎叹道:“楚家的事没那么简单,背后牵扯之大,或许超乎你想象,我希望你不要再调查了。” 孟芊芊定定地望着他:“张将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张飞虎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继续查下去会很危险。” 孟芊芊正色道:“我不怕危险。” 张飞虎苦笑:“是啊,你怕危险,就不会去边关了。” 他扶住孟芊芊的肩膀,“那你答应我,若真的遇到危险,一定要告诉大都督,千万别孤身涉险。” 孟芊芊没有立即答应。 连十二卫都出了叛徒,陆沅,当真是可以毫无保留去信任的人吗? “哎哟哎哟!马儿跑了!” 草地上传来聂寒山手忙脚乱的喊叫。 张飞虎炸毛:“聂寒山!这是你喂跑的第几匹马了?” 三个大男人开始捉马,陆沅是不会去捉的,他漫不经心地骑在自己的马上,高冷得不得了。 三人捉了一脸泥,到最后也没捉到。 韩辞去军营有任务,也不能没了马,最后是孟芊芊把自己的坐骑给了张飞虎。 张飞虎翻身上马,与陆沅遥遥相望。 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但又似乎懂了彼此的交代。 三人策马离开,彻底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望着玉门关的方向,直到陆沅开口:“舍不得?” 孟芊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九明白的。” “明白就好,回府。” “是。” 有了上回在边关的经验,孟芊芊自觉上前,去为陆沅牵马。 陆沅的嘴角动了动:“你牵马回去,要走到什么时候?本督明日要早朝,没功夫和你耗!” 孟芊芊想了想,松开手:“大都督先走。” 陆沅冷哼道:“把自己的新婚夫人丢在大街上,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本督与你是假成亲?” 孟芊芊蹙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嘛? 陆沅淡淡说道:“上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督可不想一回去,就被老太君要人。” 想到老太君,孟芊芊沉默了。 她抬眸,看了面无表情的陆沅,再看看陆沅在马鞍上为自己留出来的位置,犹豫片刻,一个腾跃上了马,坐在他的身前。 “抓紧。” 陆沅说。 “是。” 孟芊芊双手抓住马鞍。 陆沅也抓住了缰绳,乍一看,仿佛是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 孟芊芊尽量往前坐,奈何马鞍就这么大,马儿刚一跑起来,她便猛地朝后倒去,重重靠上了他健硕的胸膛。 陆沅宽厚的大掌顺势扣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嗓音里带着几分克制与沙哑:“安分点,别乱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所以,落红呢? 孟芊芊心道,我没准备好,马儿就跑起来了,这也不能怪我。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算了,他肯定没那意思,讲出来倒显自己矫情。 陆沅带她抄的近路,其中有一条是坊市附近的老街,回去也会经过那里。 “大都督。” “做什么?” “能去一趟坊市吗?我想给老太君买几本新的话本。” 坊市的确有不少话本子,且比外头那些书斋里卖的精彩多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呢了一声。 看来陆沅也知道坊市,那地方挺出名啊。 孟芊芊轻声道:“多谢大都督。” 很快,他们便到了老街的东头入口,穿过老街,尽头就是坊市了。 陆沅勒紧缰绳停了马。 孟芊芊道:“大都督,坊市在前面。” “本督知道。”陆沅淡淡说道,“先去吃点东西,你肚子叫了一路,吵死了。” 孟芊芊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意识他们俩忙着追张飞虎,没吃晚饭。 不过,她肚子真的咕咕叫了一路吗? 咕噜~ 她肚子又叫了。 孟芊芊讪讪一笑。 老街是一条繁华络绎的街道,只是青砖地面坑洼了些,马车走得艰难,加上人潮拥挤,马儿也很难穿行。 街边随处可见举着牌子拉客的马童。 几个马童一拥而上,将陆沅与孟芊芊围住。 “公子,夫人!吃饭还是住店?” 冲在最前头的一个马童问。 “喂马。” 陆沅说。 一听只是喂个马,马童们纷纷失望地走了,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仍留在原地,看了眼马儿的肚子,对陆沅说道:“看马十个铜板,喂马二十个铜板,您的马儿不用喂,给十个铜板就够了。” 陆沅抛给了他一锭银子。 马童一愣:“我、我找不开。” 陆沅道:“不用找。” 他带着孟芊芊下了马,把缰绳抛给马童:“喂它喝点水。” 马童狂喜:“是!是!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公子慢走!夫人慢走!” 孟芊芊去过坊市几次,但每回都是坐在马车里,直奔而去,未曾在老街上停留。 没想到,白日里看似冷清的老街,夜里竟如此热闹。 与朱雀大街、长安街不同,老街上的新铺子不多,全是开了许多年的铺子,甚至有传承了三代的,看上去旧旧的,生意却极好。 二人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陆行舟。 孟芊芊真没想过能在这儿碰见自己的前公爹。 要知道,这里可是城北,离陆家很远的。 陆行舟显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他望着突然迎面走来的二人,眼底闪过极强的震惊。 陆沅停下了步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笑容:“哟,这不是陆大人么?这么巧,走了半座城也能碰到,本督与陆大人真是缘分颇深呢。” 可不是缘分颇深嘛?只不过,是孽缘。 陆行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陆沅含笑说道:“陆大人是不认识本督的夫人?” 陆行舟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 他怎会不认识孟芊芊呢?孟芊芊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只不过,从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儿媳,摇身一变,成为了他顶头上级的夫人,他没能完全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他下意识里,并不想给自己的前儿媳行礼。 然而陆沅这个大奸臣,他得罪不起。 陆行舟给孟芊芊行了一礼:“见过都督夫人。” 孟芊芊拿腔拿调地嗯了一声,将都督夫人的架子端到最大:“陆大人客气。” 陆沅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啊,令郎再有几日便要娶新妇了吧,本督会与夫人去观礼的。” 陆行舟:我可没给都督府下帖子啊! 他与陆沅不熟,哪儿敢给都督府下请帖?再说了,陆沅摆明了与儿子不对付,即使当时不知陆沅的未婚妻是孟芊芊,他也不可能请陆沅来参加他儿子的婚宴。 陆行舟硬着头皮道:“多谢大都督赏脸,下官定恭候大都督与尊夫人大驾。” 陆沅笑意更深:“本督喜欢陆大人的识趣。” 说完,带着孟芊芊走了。 陆行舟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二人走远。 他脸上的恭敬散去,眼神阴冷地握紧了拳头。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大都督,我怀疑陆行舟出现在坊市附近,是与十二卫有关。” 上次她在坊市得到了十二卫之物,这一回,指不定又有十二卫的消息现世了,陆行舟与十二卫无关,可林婉儿有。 陆沅笑了笑:“这个陆行舟,倒是比他儿子有趣多了。” 他又笑了,笑起来颠倒众生,美得勾魂摄魄,可孟芊芊知道,这笑是有毒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陆沅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做什么?” 孟芊芊眨眨眼,又挪回了他身边。 嗯,还是冷脸陆沅比较安全。 陆沅吃东西是有讲究的,要吃就吃最贵最好的酒楼。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向酒楼对面的巷子:“我想吃那个。” 巷子里有个卖汤圆的小摊。 陆沅杀气十足地说道:“孟小九,你想让本督陪你吃那种东西?” 孟芊芊:冷脸陆沅也不安全。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娃快步跑了过来,仰头笑盈盈地说道:“帅哥哥,我爹娘做的汤圆很好吃的!” 陆沅不是姬篱,喜欢别人夸他帅。 果然,孟芊芊就见陆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小女娃没放弃:“我爹娘做的叫百福饺,吃了能长命百岁,百年好合!” 陆沅:“要是不好吃……” 小女娃忙保证道:“好吃的!好吃的!” 她说完,跑回摊子前,摆了摆凳子,“大哥哥坐,姐姐坐!” 孟芊芊道:“大都督,您是百姓父母官,赏个脸嘛,小姑娘多不容易,七岁岁就出来陪爹娘谋生了。” 陆沅冷冷一哼,走过去,看着比宝猪猪的专属凳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马扎,眉头紧皱,心中似是天人交战了一番,到底是坐下了。 桌子也很矮,孟芊芊坐着刚刚好,可陆沅太高了,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严肃着脸,又透着一丝委屈与可怜。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陆沅冷声道:“你敢笑本督?孟小九你活腻了!” 孟芊芊低下头:“不敢不敢。” 她死死地憋住笑,可是,真的憋不住啊。 离别的愁绪,在一阵又一阵的憋笑里冲散了,心情敞亮了许多,连身子都仿佛轻快了。 事实证明,这家汤圆真的非常非常……难吃。 孟芊芊像个做错事的小鹌鹑,老老实实等待陆沅的训斥,毕竟是她非要拉着他过来吃的,吃成了这样,挨一顿骂也是应受的。 不料,一直到大都督把最后一个难吃得要死的汤圆吃完,也没说什么。 吃过晚饭,二人去了坊市。 遗憾的是,这回孟芊芊没遇上那个手背有鸽子血刺青的杀手。 二人回到都督府已是半夜。 老太君与宝姝已经睡着了。 老太君是困的,宝姝是累的,带老太君累的。 猪猪心里苦,猪猪不说。 李嬷嬷在房中等二人,表情非常严肃。 原本以为陆沅带着新婚第二日的小姐出门,已经够离谱了,不曾想当她去收元帕时,碰上了更为离谱的事。 夫妻洞房,元帕上应有落红,小姐的元帕上没有。 小姐仍是完璧之身,这一点她无比确信,所以,落红呢? 她正寻思着莫非姑爷与小姐昨夜没圆房,杜娘子与万嬷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了。 不是在桌上,就是在地上、窗台上……独独没在床上,元帕上上哪儿弄落红去? 李嬷嬷听完,一张老脸臊得不行,又联想到此前陆沅让孟芊芊在书阁看了春风图,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小姐还小,烦请姑爷节制些。” 一到家,就背了好大一口锅的陆沅:“……” 孟芊芊睡婚房,陆沅去了东厢。 二人太年轻了,初经人事,容易克制不住,李嬷嬷对此没有意见。 “小姐赶紧歇息,明日要入宫。” 与岑管事交接了一下午,学了不少规矩,原来,孟芊芊与陆沅大婚后是要给进宫皇后请安的,嫁给陆凌霄时不用,是因为陆凌霄官职太低。 “知道了,嬷嬷。” 回来的路上,陆沅和她提了。 孟芊芊洗漱过后立即歇下了,这一觉睡得安稳,一睁眼天都亮了。 半夏挑开帘子,轻声道:“小姐,姑爷说你可以多睡会儿。” 孟芊芊道:“他来过了?” “姑爷去上朝了,临走时吩咐的。”半夏道,“姑爷上朝好早啊。” 本朝卯时正式开始朝会,住的远的官员寅时就得起,朱雀大街距离皇宫近,但也得两刻钟的车程。 这么算起来,陆沅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就起了。 “我睡够了,更衣吧。” 孟芊芊还不是朝廷命妇,不用穿专属的命妇服,她挑了一件石榴红束腰罗裙,外罩一件绣金丝透明纱衣。 如此明艳到极致的色泽,鲜少有人压得住,稍不留神便会被衣裳夺去目光,让人只留意到华美的服饰。 然而,孟芊芊有着近乎完美的脸庞,五官精致,艳若桃李,纱衣随风轻轻而动,摇曳生辉间,透出几分琳琅仙气。 一屋子人全看呆了。 万嬷嬷连连惊叹:“不怪姑爷啊。” 宝姝今日也入宫,她也打扮得美美的,扎了一满头金光闪闪的小揪揪,把上回没来得及显摆的小虎崽崽衣裳又穿了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小红虎,而是小金虎。 孟芊芊捏了捏她小脸蛋:“宝姝真漂亮。” 宝姝神气地晃了晃小脑袋,对孟芊芊道:“九,也,漂亮。” 老太君还在睡,孟芊芊没打搅她,抱着宝姝,带上檀儿与半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岑管事也在马车上,他坐在外头。 “夫人,一会儿进了宫,会有人带您去给老太后与皇后请安,别的宫就不必去了,大都督下朝后一般会去太和殿批阅奏折,您若觉着累了,也可以和宝姝小姐先去太和殿坐坐。” 孟芊芊点头:“好,我记下了。” 到了宫门口,孟芊芊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 小太监给孟芊芊和她怀里的小家伙行了礼:“奴才小泉子,给陆夫人请安,给宝姝小姐请安,皇后娘娘已在坤宁宫等候多时了。” 岑管事笑道:“他是自己人。” 孟芊芊明白了,小泉子是陆沅安插在皇宫的眼线:“我见过你。” 孟芊芊第一次进宫,被丽贵妃刁难,是王夫人及时请了皇后出面,当时小泉子就是随行的宫人之一。 小泉子笑着道:“陆夫人好记性,正是奴才。” “半夏。” 孟芊芊对半夏使了个眼色。 半夏拿出一个钱袋子,递到了小泉子手中。 “使不得!” 小泉子不敢收。 岑管事道:“还不谢夫人赏?” 小泉子这才收了钱袋,恭敬道:“谢夫人赏!” 岑管事对孟芊芊道:“夫人,我在外头等您和宝姝小姐。” 孟芊芊点头,跟着小泉子进了宫。 她和宝姝先去给老太后请安,老太后是太上皇的嫡母,一生吃斋念佛,是个极为和善的老人,几年前,太子暴毙,太上皇忧郁成疾,禅位给宗政曦,随后便去了行宫养病。 说是养病,实则是被陆沅软禁。 当时,有人曾想说服老太后出面压制陆沅,哪知老太后却是搬去了皇宫的小佛堂,再不踏出佛堂一步。 孟芊芊在佛堂内,见到了老太后。 她衣着朴素,胸前挂着一串佛珠,面前摆着抄写了一半的佛经。 她与老太君差不多年纪,也是一位高寿的老人。 孟芊芊抱着宝姝给老太后请了安。 老太后一心礼佛,万事皆空,给了孟芊芊与宝姝两本自己抄写的佛经,便让二人退下了。 宝姝两手抓着佛经,啃了两口不能吃,不要了。 她还是喜欢老太君,给她的都是能吃的。 半夏把佛经收好。 孟芊芊问道:“太后是太上皇生母吗?” “不是。”小泉子收了孟芊芊的赏赐,回话格外细致,“太上皇的生母是宫里的一位女官,女官生下孩子没多久便去了,太后把太上皇过继到自己名下,当亲生儿子养大的。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宫里已无人再提及,夫人千万别当着别的娘娘的面提起,老太后不喜欢别人说太上皇不是他亲生的。” 她方才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不是亲母子啊。 “太上皇为何不追封自己的生母?” “这……奴才也不知。” 第一百五十章 来者不善 按祖制,先帝驾崩后,若登基的是庶出的皇子,那么皇后与新帝的生母能同时被封为太后。 譬如宗正曦,如今是太上皇在世,后宫的位份才没变,而一旦太上皇仙逝,皇后与丽贵妃都会成为太后。 正因如此,孟芊芊才会疑惑,太上皇为何没晋封自己的生母。 太上皇在位时可不是一位傀儡皇帝,他是手握实权的,除非是他自己不乐意,否则没人能逼他。 孟芊芊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她自己大仇未报,就不去操心别人的家事了,又不是说太上皇的生母,是她的什么人。 接下来就是去坤宁宫,走了许久也没走到。 檀儿于是道:“姐姐,皇宫好大哟!” 孟芊芊点头,皇帝的家,确实大。 “呜哇!” 宝姝指了指一朵路边的小花花。 “花。”孟芊芊对她道。 “花。”宝姝一下子学会了,她扭着小屁屁从孟芊芊怀里下来,唰的把花花给采了。 小奶娃的手有时候真的很快啊,就连孟芊芊都没反应过来。 “泉公公。” 孟芊芊看向小泉子。 小泉子讪讪一笑:“无妨,无妨,御花园的花,宝姝小姐……是摘得的。” 孟芊芊:你捅篓子了。 果不其然,一听是摘得的,宝姝立马把手里的花花扔掉了,朝着最大、最鲜艳的牡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呜哇!” 她的,她的,都是她的! 小泉子快哭了。 皇后娘娘的牡丹啊—— 孟芊芊紧赶慢赶,把小家伙从花丛里捞出来,但仍是让她祸祸了三朵,左手一朵,右手一朵,嘴里咬着一朵。 看着腿肚子直打颤的小泉子,孟芊芊抱着宝姝说道:“我会当面向皇后娘娘谢罪,所有后果由我一力承担,泉公公不必担心。” 小泉子如临大赦:“多、多谢夫人!” 坤宁宫内,孟芊芊见到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孟芊芊第二次来坤宁宫。 皇后今日的打扮明显比上次更为正式,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九尾凤簪,脸上描了精致的妆容,手腕上戴着象征着身份的凤凰手钏。 由此,也显出了皇后对孟芊芊的重视。 “臣妇孟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孟芊芊行了叩拜之礼,端庄得体,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宝姝太小,不会行礼,由半夏抱着她给皇后口头请安。 皇后道:“平身。” 孟芊芊道:“臣妇不敢,臣妇摘了皇后娘娘的花,请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温和的目光扫过抓着花花不放的宝姝:“能让宝姝喜欢,是它们的福分。碧云,带宝姝去摘花。” 宝姝:“哇!” 孟芊芊见皇后对宝姝的喜爱不像是装出来的,点头让半夏跟着碧云女官去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将孟芊芊搀了起来。 孟芊芊再次谢恩。 皇后又看向她身边的檀儿:“你就是檀儿吧。” 檀儿歪头:“皇后娘娘,逆还记得额?” 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笑道:“胆子这么大的小姑娘,谁会不记得?” 皇后点头。 檀儿嘻嘻一笑:“皇后娘娘,逆今天,好美哟!” 皇后是太上皇的继后,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比丽贵妃还小十岁,只是她贵为一国之母,总得端着皇后的仪态,且她太年轻了,为了压住后宫有资历的妃嫔,只能在打扮上尽量老成。 今日她的装扮难得年轻了一回,是以格外让人眼前一亮。 皇后轻声打趣了一句:“那,是皇后美,还是你的姐姐美?” 孟芊芊忙道:“皇后娘娘国色天香,我等萤火岂可与日争辉?” 皇后微微一笑:“难怪表姐时常夸你。” 说曹操曹操到。 皇后望着门口的王夫人,说道:“这不就来了?” 王夫人是听说孟芊芊入宫请安,特地来看孟芊芊的。 大婚当日她错过了,接下来几日又不便登门拜访,只能到皇宫宫里与孟芊芊相见了。 与她同来的有个十五岁上的千金,容貌酷似王夫人,眼波如水,粉面桃腮,唇红齿白,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孟芊芊。 孟芊芊冲她微笑颔首。 “见过皇后娘娘。” 二人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道:“表姐不必多礼。” 王夫人起身,拉着身边的少女对孟芊芊道:“柔儿,快见过你孟姐姐。” “孟姐姐。” 王柔轻轻地打了招呼。 孟芊芊听周楠嫣提过王柔多次,说她容易害羞,一见面,果真如此。 “柔儿妹妹。” 孟芊芊与王夫人的关系本就十分亲密,与王柔就不客套了。 “柔儿是你大婚前一晚回京的。”提到这个,王夫人又忍不住把王御史叨叨了一顿,“都怪王大牛!” 王御史本名王知行,幼年身子弱,怕养不活才起了个贱名,原是叫牛蛋的,念书后改成了大牛。 如今也就王夫人仍敢叫他王大牛,别人早没这胆子了。 王夫人拉着孟芊芊的手坐下,王柔坐在了皇后身边。 看得出皇后对王柔十分疼爱。 王夫人问起了大婚那日的事,虽说那场空前绝后的婚礼,早被传得人尽皆知,可王夫人仍是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八抬大轿,从长安街走的,绕了半座京城,还打王家门口路过了,我当娶的是别人……早知出去看一眼了!” 孟芊芊看了眼皇后,皇后听得十分认真,似乎对她的婚礼也颇感兴趣。 她们正聊着,门口的小太监禀报:“宛平公主觐见。” 王夫人嘀咕:“她怎么来了?” 宛平公主是太上皇的嫡长女,乃元后所出,地位尊崇,向来不将后宫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皇后道:“宣。” 小太监应下:“是。” 不多时,一身珠光宝气的宛平公主,趾高气昂地进了正殿。 她先是敷衍地给皇后行了一礼,连母后也没叫,本来嘛,她比继后年龄大,叫母后可太别扭了。 “我方才去探望了皇祖母,听说皇后宫里来客人了。” 孟芊芊与王夫人、王柔给她行礼问安:“见过宛平公主,公主金安。” 宛平公主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脸上:“你就是孟芊芊?”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冷意。 孟芊芊心道,她得罪过宛平公主吗?怎么感觉宛平公主来者不善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秀恩爱 关于这位宛平公主,孟芊芊是有所耳闻的,她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已故太子的龙凤胎姐姐。 她年纪不小了,比皇后还大几岁,却至今未尚驸马。 有传言,她与太傅家的公子青梅竹马,太上皇为二人赐婚,不曾想就在大婚前夜,太傅家的公子突然坠马身亡。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看上过任何人。 宛平公主性子孤傲,出了名的目中无人,连丽贵妃都在她手里栽过跟头。 孟芊芊还真不得不重视起对方的敌意。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宛平公主的话,臣妇正是孟芊芊。” “陆夫人是入宫给本宫请安的。” 皇后开口,有意替孟芊芊解围。 宛平公主清高地说道:“我知道她是来给你请安的,不过是问她几句话,皇后不会连这个都介意吧?” 皇后在后宫的处境实在艰难,实权被丽贵妃掌着,风头又让宛平公主压着,偏她还不能与宛平公主这个计较,否则便失了长辈的风度。 宛平公主见王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悦,有恃无恐地说道:“王夫人,你若看不惯,尽管让你的夫君去朝堂上参我一本!” 她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被参了至多被申斥一顿。 王夫人笑了笑:“公主言重了。” 开什么玩笑?她家王大牛的奏折是很矜贵的,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让王大牛参一本吗? 可是她不敢说,真的好气啊! 宛平公主上下打量孟芊芊:“长得也就这样,无非是年轻。” 在场所有人傻眼了,这也叫“长得就这样”?那你让天底下其余女子怎么活? 孟芊芊听出一丝不对味了,宛平公主的语气怎么有些酸酸的? 皇宫外,岑管事寻了棵阴以蔽日的大树,坐在树下等孟芊芊与宝姝。 老太后不问世事,皇后是王夫人表妹,只要不碰上丽贵妃,今日的请安是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而为了防着丽贵妃捣乱,大都督早提前把丽贵妃叫去了太和殿,明面上是商议帝后大婚的事宜,实则是把丽贵妃留在那里。 自然,礼部的大臣们也在。 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算漏了宛平公主! 当岑管事看着宛平公主的马车驶入皇宫时,狠狠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这个活祖宗怎么进宫了? “不行,我得赶紧禀报大都督!” 岑管事拿出令牌进了宫。 上官凌刚要出宫执行任务,见岑管事一脸慌慌张张的,忙问道:“岑管事,出什么事了?” 岑管事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宛平公主进宫了!” 上官凌不甚在意地说道:“她进宫就进宫呗。” 岑管事道:“夫人也在后宫。” 上官凌虎躯一震:“不是吧!夫人也在?她俩该不会遇上吧?以宛平公主对大都督的心思,不得生吞了夫人啊?” 宛平公主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倾慕陆沅。 她一直不肯再嫁,也是因为,她希望陆沅做自己的驸马。 若是旁人,她也就如愿了,可陆沅是谁? 陆沅不答应,宛平公主便来不了硬的。 宛平公主曾亲口向陆沅言明自己的心意,愿意像普通人那样嫁给陆沅为妻,而不是以公主之身,尚陆沅这个驸马。 结果被陆沅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点儿情面也没留。 原本宛平公主与其余人一样,以为陆沅娶的是苗疆的千金。 她勉强能接受,可当她知道新娘子居然是孟芊芊时,她瞬间坐不住了。 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孟芊芊的嫁衣竟然是烟雨阁的东家云夕瑶亲手做的。 要知道,当年她请云夕瑶给自己做衣裳,足足等了三年! 宛平公主目光如炬地看着孟芊芊,极尽嘲讽地说道:“嫁过一次人,当了寡妇,就该安分守己,而不是借着打仗的名义去边关勾搭男人!” 王夫人眉头一皱。 皇后道:“宛平。” 宛平公主不屑道:“我说错了吗?她难道不是去边关勾搭男人了?她若没勾搭,一个刚被休弃的女人,是如何嫁进都督府的?军营里全是男人,怕只怕,她早就不清白了!” 檀儿叉腰道:“逆说哪个不清白了?” 宛平公主厉声道:“本公主说话,轮得着一个贱婢插嘴?不懂规矩!来人,给本公主掌嘴!” 皇后站起身:“宛平!” 宛平公主:“掌嘴!” 她身后的嬷嬷一巴掌朝檀儿扇去。 檀儿做好还手的准备了,孟芊芊先一步扣住了那个嬷嬷的手腕。 宛平公主皱眉道:“孟芊芊,你敢阻拦本宫的人?” 孟芊芊正色道:“这里是坤宁宫,可由不得公主的人放肆。” 宛平公主冷冷地说道:“你少拿皇后来压我!本宫可不是丽贵妃!” 上回孟芊芊被丽贵妃刁难,皇后出面将孟芊芊从长春宫带走,这件事宛平公主早就调查清楚了。 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宛平公主的话,不仅得罪了孟芊芊,也打了她这个皇后的脸。 孟芊芊道:“我从未想过对宛平公主大不敬,可宛平公主若一再刁难,小九也不会一味忍让。公主方才的话不仅侮辱了小九,也侮辱了大都督与边关的将士。将士们奋勇杀敌,鞠躬尽瘁,十死九生,公主你能在京城安享太平,全是他们的功劳。公主不仅不感激,反而如此诋毁他们,此事传出去,就不怕否寒了边关将士与大周百姓的心吗?” 宛平公主可以做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却不能当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尤其,她在民间的声望并不低,她对权贵们嚣张跋扈,对百姓却乐善好施,是以,她的跋扈,在百姓们看来是一种不畏强权的真性情。 她可不能让百姓对自己的追捧毁于一旦。 她定了定神,避重就轻地说道:“本宫难道说错了?你敢发誓你在边关和陆沅是清白的?” 孟芊芊淡淡说道:“清不清白,似乎不干宛平公主的事。” 宛平公主被气得脸色铁青:“一女不事二夫,你简直丢尽了天下女子的颜面!” 孟芊芊再看不出她对陆沅的心思就说不过去了,没想到啊,嫁给陆沅的第一个麻烦居然是宛平公主。 既然嫁了陆沅,砍烂桃花就是她份内之事了。 孟芊芊抓着那个嬷嬷的手,一步步逼近宛平公主,莞尔一笑:“天下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夫君,有他疼我就够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夫君给她撑腰 孟芊芊是懂杀人诛心的,此话一出,宛平公主的脸瞬间惨白一片,让人感觉她仿佛被一支利箭倏然射中心口,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射穿了。 “你……你……” 宛平公主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看样子气得不轻啊。 这个宛平公主今日分明是冲着自己入宫的,本来嘛,她贵为公主,是占着极大优势的,但她却犯了两样兵家大忌。 一是轻敌,二是根本没好好打听自己。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连敌人的情况都没摸清,是一定会吃败仗的呀。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是不是以为上阵杀敌的全是一群只懂挥舞拳头的莽夫?殊不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足够的脑子去应对四伏的危机,是很难活下来的。 自己这一招乃三十六计中的第七计——无中生有。 “你、你放肆!” 宛平公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到自己方才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唬住,顿时觉得很丢人。 “谁许你直视本公主的?还不快给本公主跪下?!” 虚声恫吓么? 对别人管用,对她可不行。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进宫前,夫君对我说,今日只需给太后与皇后请安,可没说还要跪公主,夫为妻纲,我自然是要听夫君的。” 都督府主母的身份真好用啊,连公主的威风都能杀上一杀。 她其实也可搬出十二卫的身份,十二卫有特赦,只跪元帅。 但显然,对宛平公主而言,陆沅这把刀子更诛心。 “小九,你记住,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 “爹爹,小九记住了。” 她的爹爹,教得真对。 宛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 孟芊芊松开了宛平公主的嬷嬷,那位嬷嬷早已被掐得手臂发麻,连手指头都使不上劲儿了。 她见孟芊芊是个惹不起的,于是转头虚张声势都呵斥了檀儿一番:“算……算你命大!” 檀儿双手抱怀:“是逆命大!不是姐姐拦着,逆已经没命咯!还有,额纠正逆们,不是陆凌霄休了额姐姐,是额姐姐休了她!” 她说着,挑眉看向了宛平公主,一字一顿地说道,“是逆爹爹亲自下滴旨哟!” 宛平公主当然知道是孟芊芊把陆凌霄给踹了,当时她还暗暗叫好来着,毕竟作为中宫嫡出,她最见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妾室。 可一切的好感皆在孟芊芊嫁给陆沅的一霎化为嫉妒。 宛平公主狠狠瞪了孟芊芊一眼:“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是有陆沅撑腰!” 孟芊芊一脸惊讶:“狗都能仗我夫君的势,公主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了?公主,你别这么说自己!” “噗——” 王夫人赶紧捂住嘴。 王柔背过身,拿帕子掩面。 就连一贯端庄的皇后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宫人们更不用说了,掐大腿的掐大腿,掐手指的掐手指,两手端着托盘动弹不得的,只能不孝地让亲爹在脑子里悲壮地死了一次,以达到伤心欲绝的境界。 “你!” 宛平公主颜面尽失,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朝孟芊芊掌掴过去。 她看似是被孟芊芊激怒,临时起意的一举,实则早已将手腕上的珠串动了手脚。 孟芊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可她的手串飞了出去。 皇后脸色一变。 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心提到了嗓子眼:“糟了……是先皇的遗物……” 若是弄坏了,会杀头的! 宛平公主早就料到孟芊芊会挡下自己的一巴掌,可她绝对算不到这一巴掌只是虚晃一枪,损毁她母后遗物的罪名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届时,就算陆沅想保她,朝臣也会对她口诛笔伐。 让她名声扫地,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 可宛平公主万万没料到的是,一道小身影比自己的手串飞得还快,咻的一下,把飞进院子的手串稳稳地抓住了。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进来,把手串往孟芊芊面前一递:“姐姐!给!” 孟芊芊将手串戴回宛平公主的手腕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宛平公主,你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母后的遗物撒气,弄坏了,可是会让九泉之下的德馨皇后难过的。” 宛平公主气急败坏地走了。 “去看看,是不是走远了?” 王夫人吩咐丫鬟道。 “是。” 丫鬟出去了片刻,回殿内禀报道,“夫人,宛平公主真的走了。” 殿内所有人神色一松。 王夫人松完这口气,与女儿、皇后相视一眼,再也忍不住,笑歪在了椅子上。 太上皇子嗣众多,嫡出却只有两个,已故太子与宛平公主,宛平公主没少仗着身份在皇宫横行霸道,皇后不像丽贵妃那样跋扈,没和宛平公主正面交锋过,但气是受过一些的。 王夫人作为皇后表姐,也吃了不少宛平公主的闷亏。 可以说就没有宛平公主呛不了的人,孟芊芊是第一个。 王夫人扬眉吐气:“哎呀,舒坦。” 皇后道:“表姐。” “咳咳!”王夫人讪讪,端起茶盏,“我是说皇后宫里的茶……喝得舒坦。” 却说宛平公主一路气鼓鼓地出宫后,立即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的嬷嬷跟了她多年了,姓廖。 廖嬷嬷心疼地说道:“公主,别气了,气大伤身。” 宛平公主红着眼眶道:“本宫能不气吗?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欺辱本宫?自从本宫的母后过世,就什么人都敢骑到本宫头上?” 您的处境没这么不堪吧,您斗遍京城无敌手,今日才第一回受挫…… 不过这话,廖嬷嬷就不敢说了。 宛平公主委屈道:“我知道,我与他之间横了太多阻碍,父皇、太子弟弟、江山、权势……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迟迟不嫁,他也迟迟不娶,只因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他当初拒绝我,也是不想耽误我!” 廖嬷嬷尴尬:“啊……是……是……” 宛平公主恼怒道:“你说他为何突然娶了孟小九?她哪一点比得上本公主?” 廖嬷嬷愣了愣,说道:“公主金枝玉叶,凤子龙孙,她不过是一介商女,偶然得了些造化,如何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大都督娶她,多半是为了让公主死心,让公主别再为了他蹉跎自己的年华。” 宛平公主拿出铜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抚上脸庞:“等他,怎算蹉跎年华?”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督肾好 宛平公主沉迷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廖嬷嬷不敢戳破她,生怕自家主子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再说了,公主金尊玉贵,又生得貌美,谁不想娶她?保不齐陆沅心里真有几分公主呢,只是陆沅先是杀了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又软禁了最疼爱公主的父皇,二人之间不共戴天,确实没可能在一块儿啊。 此时的孟芊芊并不知主仆二人的想法,否则她非得夸一句你们皇室真颠。 皇后赏了孟芊芊一盒珠宝,一方古董端砚以及一盒精致可口的点心,其中砚台是送给陆沅的,点心是给宝姝的。 “檀儿,本宫也有东西给你。” “额也有?” 檀儿睁大眸子。 很快,一个小宫女便捧了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入内,不同于街上卖的山楂糖葫芦,这两串各串了不同的果子,顶上更是画了栩栩如生的飞鸟糖画。 檀儿两眼放绿光! 她喜滋滋地收下了糖葫芦,一手一串:“皇后娘娘,额喜欢逆!逆比啥子贵妃,啥子公主,好多咯!” 皇后微笑。 最后,皇后也给了半夏一个掐金丝东珠荷包,一看就非凡品。 孟芊芊不禁赞叹,皇后真是个体贴细致的人。 皇后见娘家人一面不容易,孟芊芊就不多作打扰了。 “皇后娘娘,臣妇告退,改日再入宫给您请安。” 旋即,她又向王夫人与王柔道了别,两家住得不算太远,见面很容易,不急一时。 二人目送孟芊芊离开。 知女莫若母,王夫人一瞧自家女儿这挪不开的目光,便笑着打趣道:“怎么样?娘和你嫣儿妹妹没骗你吧?” 王柔轻轻点头:“孟姐姐是个有趣的人,听嫣儿妹妹说,蔺姐姐也喜欢她,还与她出过门。” 她们自幼一块儿长大,她与周楠嫣也没能把蔺小茹带出门。 “唉,你是没个哥哥,不然娘可真想把她娶进咱们王家。” 言及此处,王夫人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怪王大牛!” 正在礼部与人复核帝后大婚事宜的王御史,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却说孟芊芊出了坤宁宫后,并未立即走远,而是停下了步子。 檀儿抓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地走到前面,发现孟芊芊没追上来,转过身问道:“姐姐,咋过不走咯?” 孟芊芊神色一凛,余光瞥向身侧,淡淡说道:“有人。” 檀儿蹦跳的动作一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看来,是有老鼠咯!” 孟芊芊手腕一绕,一枚银针落入双指之间,她聆听着风声,蓦然侧身,朝坤宁宫的一处屋檐射了过去。 “原来是藏在这儿!小泉子,帮额拿一下!” 檀儿把糖葫芦给了小泉子,一个纵身跃上屋顶,朝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追了上去。 小泉子看得目瞪口呆。 “不必惊扰皇后。” 孟芊芊说。 那人是跟着宛平公主进坤宁宫的,宛平公主离开后,他离开了正殿,看样子是打算撤了。 他不是冲着皇后来的。 “是,夫人。” 小泉子应下。 檀儿没在屋顶上发现银针,说明银针在那人身上,十有八九是射中了。 可檀儿追呀追,居然一不留神把人追丢了。 檀儿站在某处宫殿的屋檐上,一脸迷茫地叉着腰:“不见咯?中了姐姐滴银针,咋过还这么能跑?额不信了!额就是把皇宫翻个遍,也要把他抓出来!” 檀儿继续追。 另一边的孟芊芊则是想到了在御花园摘花的宝姝,担心宝姝会有危险,赶紧去接小家伙。 小家伙沉迷在万花丛中不可自拔,摘了一朵又一朵,恨不能把里头的花花全祸祸了。 而她自己,也从金灿灿的小虎崽崽,成了满头草屑的土泥娃娃。 孟芊芊望着几乎被薅秃的园子,不忍直视地问道:“这里头……全是皇后娘娘的花吗?” 小泉子讪讪道:“只有东边的几朵是,剩下的全是贵妃娘娘让人种的。” 丽贵妃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原本打算几日后办个赏花宴的,为此不惜把皇后的牡丹移走了大半,结果宝姝御花园半日游,愣是把她悉心培育的姹紫嫣红,薅秃成了黄土两捧。 还剩最后一朵。 孟芊芊:“别薅了!” 手慢无。 宝猪猪抓着手里的花花,眼神无辜。 孟芊芊嘴角一抽,这个……就让陆沅自己去应付吧…… 小泉子是奉皇后之命送孟芊芊出宫的,孟芊芊想了想,决定先去太和殿,把宛平公主与被人跟踪的事告诉陆沅。 太和殿的宫人并不认识孟芊芊。 孟芊芊于是举起手里的脏脏小团子,刷脸成功。 宝姝认路,在前殿没找到陆沅,于是去了厢房。 刚到门口,孟芊芊见到了岑管事。 “岑管事?” 孟芊芊惊讶,他不是说在宫门口等她吗? “夫、夫人?” 岑管事的反应比孟芊芊更惊讶。 孟芊芊有点儿懵,他不是说了她可以来找陆沅吗?他怎么惊成这样? 孟芊芊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房门,问道:“大都督……不方便?” 岑管事张了张嘴。 在厢房不方便,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孟芊芊了然:“我明白了,你让大都督继续,我先回府。” “不是不是!夫人你误会了!大都督没有宠幸别人!” 岑管事快疯了。 娘呃,这误会大了! 宝姝扭着小屁屁,从孟芊芊怀里下来,抡起小拳拳,哐哐哐地暴力砸门! 哐啷! 门开了。 宝姝一个不稳,一头栽了进去。 孟芊芊眼疾手快地把小家伙提溜了起来:“呼,好险!” 岑管事望着坐在窗台前的陆沅,也长呼一口气:“夫人,我先抱宝姝小姐去洗把脸。” “不,不去。” 宝姝拒绝,拒绝无效。 岑管事抱着脏兮兮的小主子,脚底生风地溜了。 孟芊芊迈步入内。 陆沅身着紫色官袍,眉目冰冷,神色从容,一身的恣意与不羁。 他面前摆着一堆散了一桌的奏折,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活像是有人从窗子里翻进来,在桌上狠狠摔了一跤。 他一贯井井有条,不知桌子何时这般乱了。 他正在批阅其中一份奏折,神情认真极了。 孟芊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盯着他的额头问道:“大都督,您是哪儿不舒服吗?满头大汗的,脸也特别红。”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天热。” 孟芊芊纳闷道:“热吗?挺凉快的呀,我进来甚至感觉有点儿冷呢。”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肾好,阳火旺,自然怕热。” 难道是杜娘子的大补汤喝多了……孟芊芊又道:“大都督。” 陆沅冷声道:“又怎么了?” “您平日里都是倒着批奏折的吗?”孟芊芊指了指他一本正经、笔走飞龙批阅的奏折,“折子,倒了。” 一整个尴尬住的陆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媳妇儿发现了 “你有事?” 陆沅面不改色地将折子正了过来。 孟芊芊道:“哦,方才见到了宛平公主,一会儿让小泉子把情况告诉您。” 陆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九,九!” 宝猪猪挣脱岑管事,呼哧呼哧地爬进了屋。 她扶着桌腿站起来,气鼓鼓地瞪着陆沅,一副要把渣爹大义灭亲的架势! 陆沅没理她。 然后她真的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抡起小胖手,捶了渣爹一拳头。 陆沅一记冰冷的目光打来,她小身子一抖,立马朝孟芊芊伸出了小胖胳膊。 孟芊芊赶紧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大都督,您忙,我先带宝姝回府!” 说罢,在某人杀气腾腾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一走,一本正经的陆沅立即露出疼痛的表情,从大腿上拔下一根银针,咬牙道:“下手真重……” 孟芊芊回都督府后,陪老太君吃了午饭,又给老太君讲了话本上的故事。 老太君听得欲罢不能:“还要听。” 孟芊芊笑了笑:“您该去歇午了,明日再说给您听。” “好吧。” 老太君很听孟芊芊的,把宝猪猪一提溜,一老一幼去歇午。 并不想睡午觉的宝猪猪:“……!!” 刚与陆沅认识那会儿,陆沅每日半夜都会带宝猪猪去海棠院找她喂夜奶,弄得孟芊芊以为他白天没事干。 嫁进都督府,才知他是个勤勉的摄政大臣,说一句宵衣旰食也不为过。 一直到天黑,陆沅才回,先去汀兰苑给老太君“请安”,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是孟家的上门女婿。 万幸老太君对这个曾孙女婿十分满意,不仅没给他立规矩,还让他上桌吃饭。 老太君摆摆手:“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去歇息吧。” 宝猪猪:我也要去! 宝猪猪呼哧呼哧往外爬,刚爬到门口,被老太君威武霸气地捞了回来。 宝猪猪黑了脸! 陆沅晨间上朝,上午与下午处理朝廷的公务,到了夜里也没闲着,不过孟芊芊猜测他此时处理的应当是自己的“私事”。 换言之,是背着朝廷的任务。 正好,孟芊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二人互不干涉。 就在孟芊芊刚拿出纸笔,檀儿的声音自院子里响起:“耍刀滴,你咋过来了?” 上官凌道:“我有点儿不舒服,能劳烦夫人给我瞧瞧么?” “姐姐!” 檀儿望向屋子唤了一声。 “进来。” 孟芊芊说。 檀儿让了路,继续荡秋千。 原先这儿是没有秋千架的,知道檀儿喜欢,岑管事特地叫人扎了两个漂亮的秋千。 大门敞开,上官凌一脸恭敬地进了屋。 孟芊芊指了指八仙桌旁的凳子:“上官大人,请坐。” 上官凌坐下:“夫人叫我上官凌就好。” 孟芊芊点点头:“哪儿不舒服?” 上官凌伸出左臂:“下午和人比划功夫,好像抻了一下,听说夫人针灸之术很厉害,能劳驾夫人给我施个针吗?” 孟芊芊看了上官凌一眼:“好啊,半夏。” “诶!” 半夏拉开柜门,取了一套银针放在八仙桌上。 孟芊芊打开针套,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银针。 上官凌捋起袖子,一边任由孟芊芊为自己施针,一边好奇地问道:“夫人,你这个就是鬼门十三针吧?” “应该是吧。”孟芊芊说。 嫁给了陆沅,有些事藏不住的,就不必藏了。 上官凌的心思明显不在问题本身,因此也没察觉到这个回答本身是有点儿奇怪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上官凌数了数,问道:“可是,有二十五针呐!” 孟芊芊道:“一副是治人的,一副是杀人的。” 杀人的少人一根,是今日在皇宫用掉的。 上官凌恍然大悟,他留意到孟芊芊为他扎的针,皆是取自第一排。 他想了想,拿起一根第二排的银针:“这个是杀人的?银针真能杀人?” 孟芊芊道:“当心,有毒的!” 上官凌这货,到底是把自己扎了。 他讪讪地看向孟芊芊:“应该……有解药的吧……” 孟芊芊取了一瓶解药给他。 上官凌针灸完毕,挥舞着胳膊道:“咦?真的不疼了!多谢夫人,我先走了!” 他带着解药离开了。 孟芊芊收了银针,又过了半个时辰,她起身去了陆沅那边。 她站在虚掩的房门外,轻声道:“大都督,是我,我进来了。”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孟芊芊推门而入。 陆沅正在看几封不知谁寄来的密函,这回倒是没拿倒。 孟芊芊只是扫了一眼,未去窥视密函上的内容:“有件事忘了和大都督说。” “讲。” “我们在坤宁宫被人跟踪了,檀儿去追,没追到。” “知道了,此事本督会去查。” 陆沅说罢,见孟芊芊没有离开的意思,睨了睨孟芊芊,问道:“还有事?” 孟芊芊道:“太子,当真是您杀的吗?” 陆沅俨然没料到孟芊芊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顿了顿,淡淡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孟芊芊轻声道:“不如何,小九只是想告诉大都督,小九是站在您这边的。” 陆沅忽然抬眸望向孟芊芊,勾唇一笑:“孟小九,你了解本督吗?你知道站在本督身边的后果吗?” 他们已经成亲了,这个问题问起来就很奇怪,因为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也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谁说夫妻就该是一条心?她与陆凌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孟芊芊平静地望进他含笑的眼眸,那笑意未达眼底,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丝毫动摇:“人向死而生,有后果,又如何?” 陆沅的笑容淡了下去,移开目光,冷哼道:“巧言令色。” 孟芊芊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以及那微微颤动的睫羽,弯了弯唇角,在桌上放下一瓶药,转身离开。 跨出门槛后,她余光瞥向屋内说道:“我每根针上的毒都是不同的,解药也不一样。” 陆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门 孟芊芊走后,上官凌偷摸着进了屋,往凳子上一坐,抓起桌上的药瓶叹道:“夫人还是过于谨慎了……得,白扎了自己一针。” 陆沅没说话。 上官凌啧啧道:“这才过去多久啊,夫人都能伤到大都督您了,这长进,一日千里呀。” 陆沅道:“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上官凌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刚到的。” 陆沅展开密函,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太白归朝。 孟芊芊洗漱完,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留了一盏灯,静静地躺在婚床上。 她不怕黑,只是不喜欢单纯不喜欢黑夜罢了。 她方才是特地去陆沅送解药的,聊天纯属没话找话,问到太子是否为陆沅所杀,是冷不丁冒出的想法。 没想到一下子把天给聊死了。 今晚不是陆沅第一次提醒她,待在他身边会有危险。 “做本督的人,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与本督扯上关系前,最好先想清楚,担不担得起这份凶险?” 他去边关前,曾这样对她说。 他好矛盾啊。 一边和她交易,一边又不断提醒她,别与他一条心。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对陆沅确实算不上了解。 应该说全京城对他都不甚了解。 他的身世至今是个谜,他从未在外提过自己的家人,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太子救下了差点儿冻死在路边的少年陆沅,将他带回太子府,发现他有些许才能,留他在府上做了幕僚。 太子是宛平公主的胞弟,如此也能解释宛平公主认识陆沅的契机。 陆沅靠着太子的势力进入朝堂,明明身无功名,却挤掉那些金榜题名的进士,逐渐在朝堂崭露头角,一步步坐上高位。 本以为他会辅佐太子称帝,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谁曾想他竟是杀了太子,逼太上皇禅位,让不满十岁的九皇子宗政曦坐上龙椅,当了个傀儡皇帝。 以上是京城有关他的传言。 可传言就一定是真的吗? 首先,他的身世就错得离谱,他不是孤儿。 那么,他有杀太子吗?是他逼太上皇禅位的吗?他扶九岁的宗政曦称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还是因为宗政曦是他表弟? 可惜阿嬷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就动身回苗疆了,不然她还能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二。 “姐姐。” 门外传来檀儿迷迷糊糊的声音,“额想进来。” 孟芊芊停止了思考,轻声道:“进来吧。” 檀儿推开房门,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孟芊芊的床:“今晚想和姐姐睡。” 孟芊芊笑了笑:“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里面。” 檀儿从她身上爬了过去,拉开被子,钻进了孟芊芊怀里,紧紧地抱住孟芊芊。 孟芊芊摸了摸她脑袋:“想家了?” 檀儿迷迷糊糊地说道:“想额娘咧。” 孟芊芊轻声道:“想回去吗?” 檀儿打了个呵欠:“回不去咧……” 孟芊芊不是没问过檀儿的来历,但每次檀儿都不肯说。 她没告诉檀儿的是,从见檀儿的第一眼,她就在檀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宿命。 “姐姐,额叫了逆几声你才听见,逆在想啥子?” 檀儿问道。 孟芊芊轻揉着她的发顶说道:“在想陆沅。” 门外,陆沅的步子轻轻顿住。 檀儿在孟芊芊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呵欠问道:“想他啥子呀?” 孟芊芊轻声道:“想他是个怎样的人。” 檀儿紧紧地抱着孟芊芊,困呼呼地嘟哝道:“额娘说咧,不要太了解一过男人,如果逆还想和他过下去。” “过下去啊……”孟芊芊望着大红色的帐顶,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和他过下去呢。” 陆沅总说他很危险,她走的又何尝不是一条危险的路? 檀儿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呓:“有命滴话,逆想和他过么?” 陆沅静静地站在廊下,在听到回答之前,毅然决然地走了。 - 翌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虽说回不了幽州孟家,可风水胡同是要去一去的。 李嬷嬷早早地把回门礼准备妥当了,虽说岑管事放心交给她,可李嬷嬷不敢这么快做了账房的主。 她把单子拿去给岑管事过目。 岑管事的脸色果然有些凝重:“这些回门礼,不妥吧?” 李嬷嬷一愣:“啊,是,是有些多了,那就听岑管事的安排。” 岑管事大手一挥,把回门礼翻了两倍。 李嬷嬷傻眼了。 陆沅先去上了早朝,下朝回府时,孟芊芊刚陪宝姝和老太君吃完早饭。 孟芊芊见到他,有些惊讶:“今日不用批折子么?” 陆沅道:“回来再批。” 孟芊芊望了望满满当当的回门礼,还以为是他不能陪她回门,所以特地让岑管事备了这么多礼的呢。 说来也巧,今日是陆家把彩礼送到国公府的日子。 双方人马在半路碰上了。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陆家娶媳妇儿的彩礼,还没陆沅的回门礼多。 陆家的两位族老,脸都臊红了,恨不能把脸挡住,早知如此,他们就不答应帮这个忙了。 孟芊芊与陆沅看也没看陆家人一眼。 到风水胡同后,宝猪猪叫了爷爷和太爷爷,又去隔壁叫了太婆婆,然后就去找大斧头了。 檀儿与半夏跟着她。 孟芊芊、陆沅给孟天澜和七叔公敬了晚辈茶。 两位长辈欣慰地喝了。 孟天澜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三丫头啊,我跟你和侄女婿说个事。” 孟芊芊道:“您说。” 孟天澜道:“我跟你七叔公打算回幽州了。” 孟芊芊一愣:“这么快?不是说多住些日子再走吗?而且只七叔公一人回去,三叔您不是决定留在京城吗?您不怕被祖父打死了?” 孟天澜讪讪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当着侄女婿的面儿,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您不走,面子管够。” 孟天澜叹道:“再不回去,真要被你祖父打死啦。” 老爷子超凶的。 孟芊芊没有挽留孟天澜与七叔公。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很危险,他们回幽州,比待在京城安全。 这一刻,她好像有些理解陆沅了。 孟天澜与七叔公吃完饭就动身了,陆沅安排了锦衣卫沿途护送。 今日雷伯伯不在家,听枫婆婆说,他好些日子没回了。 姬篱也一直没再现身,不知这家伙去了哪里。 枫婆婆愧疚地说道:“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没去你的婚宴,送个礼物给你做补偿吧。” 孟芊芊眉心一跳:“不会……又是骷髅吧?” “想什么呢?哪儿来那么多好东西给你?” 枫婆婆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玄铁盒子,“我老伴儿的手骨,别人我不送的。” 并不想要的孟芊芊:“……” 孟芊芊与陆沅一直在风水胡同待到傍晚才回。 二人刚下马车,便有一个衣着体面的嬷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大小姐!姑爷!” “你是——” 孟芊芊不认识她,可她却叫自己小姐,叫陆沅姑爷。 嬷嬷笑着道:“奴婢姓卢,是安远侯府的!” 果然—— 孟芊芊的目光越过她,望了望停在路边的马车,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远侯的大小姐。” 说完,她便抱着熟睡的宝姝上了台阶。 陆沅见状,也没搭理这个姓卢的嬷嬷,径自跟上妻儿。 卢嬷嬷急了:“哎——大小姐!你别走啊!姑——” 毕竟陆沅恶名在外,她不大敢乱喊第二声姑爷。 眼看着二人进了府,她追上台阶,却让两个守门的小厮拦了下来。 她急得团团转,不时望一眼静立在夜色中的马车。 这时,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身着华服的夫人掀开帘子,皱着眉下了马车,对孟芊芊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是郁氏。 孟芊芊的步子顿住。 陆沅看向她:“要轰走么?” 孟芊芊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有路过的百姓被动静吸引,围到附近看热闹来了。 若在以往,百姓大抵是没这胆子的,可随着陆沅的风评好转,百姓们渐渐不再视他为洪水猛兽。 轰走郁氏容易,但若伤了陆沅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得不偿失。 孟芊芊对陆沅道:“不必,我来处理。” 孟芊芊把宝姝递给半夏。 “小姐。” 半夏担忧地看着她。 孟芊芊道:“无妨,你们先进去。” 陆沅进去了。 他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做事绝不犹豫。 半夏想了想,也跟上了姑爷。 只有檀儿,抓着半路上买来的糖葫芦坐在门槛上,虎视眈眈地瞪着安远侯府的人。 孟芊芊走下台阶,行至郁氏身前,冷淡疏离地问道:“谢夫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戏精附体 天色尚早,哪里就深夜了? 这丫头分明是在说自己登门不合时宜。 此时,围观的百姓又多了些,只不过孟芊芊声音不大,并未让他们听清。 但他们不瞎,应当看得出孟芊芊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 被亲生女儿如此对待,郁氏不禁有些羞恼。 “若是无事,我先进去了,谢夫人慢走。” 孟芊芊冲郁氏淡淡颔首,是作为都督府的主母,对陌生访客的客套。 郁氏欲言又止。 卢嬷嬷眼珠一转,忙笑着打圆场:“大小姐,你与夫人多年未见,想必是认不出了吧?夫人你也是,不是已经激动了一路吗?怎么心情仍未平复呢?” 孟芊芊看了卢嬷嬷一眼,上次邢夫人的宴会上,郁氏待在身边的嬷嬷不是她,再结合她与郁氏说话时看似恭敬,实则掌控大权的做派,她十有八九是侯府的管事嬷嬷。 多半是谢老夫人的人。 所以,是谢老夫人让郁氏上门亲女儿的,郁氏端着生母的架子,不肯低下这个头,一直坐在马车里,等自己主动去叫她一声母亲。 结果发现不好使,这才恼羞成怒地露了面。 真是……可笑啊。 孟芊芊看着卢嬷嬷道,一针见血地说道:“这位嬷嬷,你要不要再把声音叫大一点,让全京城的百姓听见?” 卢嬷嬷一噎。 孟芊芊道:“以为把事情闹大,就能逼我认下这个大小姐的身份了吗?我自幼丧母,若不是出人头地了,倒真不知原来我的生母还活着,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都来沾边!” 这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了。 郁氏脸色一沉。 卢嬷嬷先一步开口道:“大小姐!夫人是你的亲娘啊!” 孟芊芊冷笑:“对我不管不问十多年的亲娘,一听说我嫁入京城,连夜逃离生怕我缠上她的亲娘,这样的亲娘,我祝福卢嬷嬷能有许多个。” 卢嬷嬷:“你——”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二人阴晴不定的脸,淡淡说道:“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打算说,‘夫人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夫人这些年给你写了不少信,可你一封都没回,夫人以为你是不想见她这个亲娘,夫人也曾偷偷回过幽州,但不敢与你们相认,只能躲在马车里泪眼婆娑地看你们,这些年,夫人无日无夜不在思念你们,从小到大的衣裳,夫人给你们做了一身又一身,全在院子里放着,没人的时候,夫人就抱着衣裳默默垂泪。天底下,哪儿有不疼孩子的娘啊?’” 卢嬷嬷彻底哑巴了。 她是去老夫人的院子偷听了吗?怎么连自己的每句话都猜中了啊?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衣裳你们自然拿得出来,毕竟她这个天下人人称颂的好继母,恰巧有一儿一女,儿子女儿的衣裳想必没有少做,拿出几身给我和哥哥又何妨?” 这也能猜中?! 卢嬷嬷倒退一大步,简直像见了鬼似的望着孟芊芊。 檀儿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额姐姐聪明滴狠,才不是那么好糊弄滴!识相滴,就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额动起手来,可不管逆们是哪里来滴亲戚哟!” 卢嬷嬷又没见过檀儿揍人,没将檀儿的话放在心上。 郁氏倒是记得檀儿,在尚书府四处扑蝶,与孟芊芊主仆不分,一口一个姐姐。 孟家教出来的女儿没规矩,下人也不懂规矩。 “檀儿,不许动手。”孟芊芊说道。 檀儿想了想:“好嘛。” 郁氏冷冷地转过脸,总算这丫头还有点脑子,真对亲娘动起手来,明日御史都得参她与陆沅一本。 檀儿歪头:“不能动手,那真只能动口咯。” 郁氏眉心一蹙,什么? 她正疑惑,就见檀儿蹦了起来,飞快地走下台阶,对不远处瞧热闹的百姓嚷道:“快来看呀!有人抛弃自己的娃娃改嫁,骗娃娃说自己死咯,十几年不管不问,如今娃娃飞黄腾达,她又诈尸出来认亲咯!好不要脸哟!” 郁氏与卢嬷嬷脸色一变。 百姓们原先不敢到都督府的大门口看八卦,听了檀儿的“邀请”,当即壮了胆,一涌而上。 卢嬷嬷急道:“休得胡说!我家夫人明明……” 檀儿一声无比夸张的哀嚎,顷刻间把她的声音盖了下去:“哎哟——不要脸哟!抛夫弃子十几年——做了侯夫人——女儿险些饿死——她不管哟——” 孟芊芊嘴角一抽:“檀儿,夸张了。” 卢嬷嬷指着檀儿浑身发抖:“你……” 檀儿戏精附体:“哎哟——不要脸哟——” 卢嬷嬷哪里喊得过檀儿? 除非她坐在地上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那样一来,不成猴子了? 况且,小丫头明显比她更能演。 她喊也喊不过,演也演不过,好端端的局面一下子陷入了被动。 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郁氏,希望郁氏能出面制止。 然而郁氏只是在与孟芊芊对视了一瞬后,赌气地回到了马车上。 卢嬷嬷:“夫人!” 檀儿一边哭,一边偷摸着从指缝里瞄着这对不要脸的主仆,见郁氏走了,只剩下一个狗腿子,当即收起了自己表演,挑眉说道:“逆家侯夫人都走咯,逆留在这儿,是想讨饭么?” 卢嬷嬷咬咬牙,在众人的阵阵嘘声里,狼狈地上了马车。 “什么情况啊?刚刚那人是谁?” “听小丫头叫的是……侯夫人,哪个侯府的?” “不知道啊,打听一下!”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孟芊芊没阻止他们的议论,带着檀儿进了府。 侯府既然上门认亲,她与郁氏的关系迟早会宣扬出去,今晚是试探,若她肯乖乖相认最好,若是不肯,她不孝女的身份明日便会在京城传开。 与其如此,不如她先一步捅破。 这一招,叫先发制人。 卢嬷嬷确实惊到了。 她没料到孟芊芊这么疯,毫无商量的余地,直接把自己和亲娘一起架在火上烤。 她当真一点儿不怕吗? “夫人……” 郁氏不耐道:“别和我说话,我今日原就不想来。她不就是嫁进了都督府吗?我打听过了,陆沅不过是一个胸无点墨,靠着拍须溜马、背主求荣爬上高位的奸臣罢了,我儿子是探花郎,日后成就定在陆沅之上!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巴结什么?”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朝堂就是被陆沅掌控着的啊。 卢嬷嬷觉得郁氏的出身还是低了些,有些道理和她讲不明白,真正世家大族的女眷,就很容易懂得其中的利害。 她叹道:“夫人,她是你亲生女儿。” 郁氏正色道:“我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冰儿!冰儿是侯府千金,身份贵重无比,日后会嫁给真正的天潢贵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患难夫妻 郁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女皆是要请先生教习的。 郁氏的祖父更是幽州出了名的大儒,自幼耳濡目染之下,让郁氏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当听说要嫁给一个商人时,郁氏十分不喜,只是郁家与孟家是世交,这桩亲事一早定下,反悔不得。 在孟家的那几年,像噩梦一样,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孟大郎也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好在后面遇到了谢淮安,谢淮安曾高中两榜进士,才高八斗、温文尔雅,又是侯府世子,这才是她该嫁的男人。 她只看得起读书人。 一开始听说陆沅是一品大都督时,以为陆沅有多厉害,却原来,连个功名都没考上。 至于孟芊芊。 孟家不教她读书识字,反教她打打杀杀,她不管什么寅虎不寅虎的,她只知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女人若做了男人的事,岂不是倒反天罡了? 冰儿才情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体面。 孟芊芊进府后,发现陆沅并未走远,半夏不在,想必是抱着宝姝去汀兰院了。 “处理完了?” 陆沅问。 孟芊芊点点头:“给大都督添麻烦了。” 安远侯府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找到他面前。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宛平公主也给你添麻烦了,扯平了。” 孟芊芊笑了笑,这么一想也是,挺公平的。 如今,他俩倒真有几分患难夫妻的样子了。 陆沅与孟芊芊散步到回了主院,孟芊芊等他先进,谁料他开口道:“本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办,今晚不回来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没问他是什么事,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慢走。” 陆沅睨了孟芊芊一眼:“日后,不必再对本督行礼。”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督的意思是,会露馅儿。” 孟芊芊了然:“是,小九记住了。” 陆沅一宿未归,第二日也没去上朝。 李嬷嬷有些担心新姑爷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女人,不然为何抛下新婚妻子,夜不归宿。 孟芊芊倒是不担心,因为陆沅如果有心仪的女子,就不会和自己假成亲来应付苗疆了。 张飞虎与将士们回边关,三叔与七叔公一行人回幽州,大婚彻底尘埃落定,她也该做自己的事了。 “我出去一趟。” “姐姐,额也去!” “你留在家里。” 她今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檀儿。 她换上一身淡蓝色劲装,戴上斗笠与面纱,遮了自己容貌。 她先是在坊市转悠了一圈,不出意外,仍是没见到那个杀手。 她径自去了赌坊。 上次她是在这儿见到对方的,对方上了二楼,可当自己要上去时,被赌坊的伙计拦下了。 孟芊芊叫了个伙计,问道:“上面赌什么?” 伙计看了她一眼,说道:“反正不是你赌得起的!” “有意思。”孟芊芊平静说完,环视了四周,挑了个人最多的赌桌。 这一桌之所以人多,一是它的玩法简单,只赌大小,二是有个厉害的赌徒,已连着猜中了十局。 大家伙儿从最初的质疑,到后面盲从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吆喝。 “公子,大还是小?” 一个壮汉问。 公子道:“我赌大!” 壮汉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押上:“大!” 众人也跟着下注。 “大!大!大!大!” 众人激动万分地喊着,只有那位公子气定闲神地坐在凳子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孟芊芊轻轻放下两个金子:“小。” 庄家意外地看了看她,众人也纷纷朝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在坊市,什么人都能见到,女子出入赌坊亦不罕见。 大家只是觉得她脑子有病,没见这位赌神说了会开大吗? 没人提醒她,大家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当行善积德的。 庄家拿开了筛盅:“三点,小!” 三个色子,全是一点。 众人傻了眼。 “你不是说是大吗?” 公子摊手:“我说是就一定是吗?拜托,这是赌桌,不是考场,再说了,我有让你们跟着我下吗?” 壮汉揪住了公子的衣领,怒喝道:“老子的全赔了!” 公子淡淡一笑:“你们跟着我赢了十局,及时收手不就好了?贪心不足,怪得了谁?” “你——” 壮汉刚抡起拳头,就被一个赌坊的打手拽了出去。 公子道:“继续,这一次,我押小。” 孟芊芊:“一千两。大。” 三个六,大。 孟芊芊:“五千两,大。” 四六六,大。 孟芊芊:“一万两,大。” 一看筛盅,庄家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明明动了骰子,开出来的应该是小才是,为何又是三个六? 公子对孟芊芊笑道:“这回我跟你下。” 孟芊芊拿出一块钱庄的对牌放在桌上,这是陆沅给她的彩礼,具体值多少银子她也不知。 但当公子与庄家看见它时,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庄家忙道:“这位姑娘,你的赌注不是我们能接待的,楼上请。” 终于能上二楼了么? 孟芊芊收了对牌。 先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小伙计,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上了楼。 楼下济济一堂,鱼目混杂,有女人的脂粉香气,也有男人的体味与汗臭,而楼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清新雅致的楼道,散发着袅袅檀香,厢房的大门紧闭,偶尔能传出摇骰子与推牌九的声音。 一共八间房,只有两间有客人。 怎么说呢,只看大堂,会觉得此处不过是一间下九流的赌坊,可上了二楼,就能发现房门用的竟然是上等黄梨木。 连万花楼也不过如此了。 小伙计将孟芊芊领去了尽头的书房:“四爷,客人来了。” “请进。” 里面传来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 小伙计为孟芊芊推开房门:“姑娘,请。” 孟芊芊迈步入内。 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孟芊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浓烈的药香与檀香混在一起,不太好闻。 被唤作四爷的男人扬起笑脸:“就是你,差点儿砸了我的场子?” 他与陆沅一样,都是笑里藏刀的人,只不过,陆沅的笑是勾魂摄魄的,他的笑是阴鸷的。 “我找人。” 孟芊芊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记忆复苏 “如果你是要找上次那个人,他不在。” 四爷开门见山地说。 孟芊芊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四爷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这儿是赌坊,但我素来只欢迎真正的客人,你不该来,他说了会把你处理干净,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失手。” 孟芊芊蹙眉道:“原来上回他杀我,是你的主意。” 四爷笑了笑:“赌坊的规矩,姑娘别介意。” 孟芊芊冷声道:“你差点儿杀了我,却让我别介意,我今日砸你场子不是你应得的么?” 四爷叹道:“可你方才明明说你在找人。” 孟芊芊道:“我改变主意了。” 四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芊芊:“你不是想场子,你是想逼问他的下落,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我。”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要么没有撒谎,要么是个撒谎高手。 孟芊芊问道:“他是谁?” 四爷道:“他叫徐七,是个杀手,他每月十五会到我这儿来领任务,只要价钱合适,他谁都敢杀。如果他这个月十五不来,那就只能等下月十五了。” 上次自己碰到对方,正巧是四月十五。 孟芊芊道:“你的话我只能信一半。” 四爷举起手指:“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毕竟得罪寅虎卫,对我没好处。”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你知道我是谁?” 四爷含笑道:“你戴了面纱与斗笠,身形却没有变化,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勉强有几分记人的本事。何况,你用诛杀令买走了我的笛子,想不记得你都难啊。” 他说着,拿出了百里诛杀令放在掌心把玩。 孟芊芊凝眸道:“你是铁铺的幕后东家?” 四爷笑着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把货放在铁老板那儿卖,与他三七分账,他三我七。你买别的货倒也罢了,偏偏是一笔以物换物的交易,铁老板只能把诛杀令给我,我再换成银子分给他咯。” “在京城,能拿出十二卫之物的,除了申猴的女儿,便是寅虎的徒弟,你怎么看也不像那个身怀六甲的假女儿吧?” 孟芊芊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四爷将孟芊芊的变化尽收眼底,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猜到了。” 孟芊芊当然猜到了,从林婉儿连诛杀令与救援令都分不清时,她就开始怀疑林婉儿的身份了。 之后她回到京城,几次出现在林婉儿面前,林婉儿却一次也没找她要过诛杀令。 如果诛杀令当真是他亲生父亲的遗物,她早气急败坏地让自己把诛杀令还给她了。 再加上,檀儿发现林婉儿在装哑。 种种迹象,都表明林婉儿有问题。 只不过,林婉儿以一己之力,假扮不了申猴的女儿,她更关心背后是在谁帮她。 如果她猜得没错,十有八九是十二卫里的叛徒。 叛徒让林婉儿回京城,必定是有所目的,只要林婉儿活着,那个叛徒就终有一日会现身。 这就是她一直留着林婉儿的理由。 四爷笑道:“孟小九,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孟芊芊道:“你也比我想象的爱管闲事。” “哈哈哈!”四爷畅快地笑了。 孟芊芊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我还是要砸你场子,怎么办?” 四爷道:“得罪你,是我的不是,你看这样如何?我拿一个消息与你交换,上次让徐七杀你的恩怨一笔勾销。” 孟芊芊淡淡问道:“什么消息值我一条命?” 四爷道:“在回答你之前,能否先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与徐七有何恩怨?” 孟芊芊冷声道:“灭门之仇。” 四爷的笑容敛了敛,他从孟芊芊身上感受到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杀气。 “知道了。”他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十二卫之物,辰龙令的下落。” 这家伙究竟是谁? 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十二卫之物? 孟芊芊道:“一块令牌可不够。” 四爷很是无奈:“哎呀,真是个棘手的小丫头,杀了你,会遭十二卫报复,不杀你,一条消息你又不满足,那我只能……把辰龙的下落也告诉你了。” 孟芊芊素手一握,按耐住内心的翻涌:“你知道辰龙在哪儿?” 四爷笑了笑:“先说好,告诉你了,你可就不能砸我场子了。” 孟芊芊拔出绣春刀:“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把你场子砸了!” “真凶,和那个姓燕的婆娘一个德行。” 四爷骂骂咧咧地拿出一张纸,唰唰唰画了个图:“去守着吧!应当快到了!” 孟芊芊接过来一瞧:“这是……西城门?” …… 孟芊芊离开赌坊后,那位连赢十局的白衣公子上了二楼。 “四哥,你没杀她?” 四爷淡淡说道:“你捅的篓子,凭什么让我来杀?” 白衣公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以前不都这样的吗?” 四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以后不许上赌桌!” 白衣公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四哥你干嘛这么凶?” 四爷不理他了,喃喃自语道:“你说,十二卫还有重聚的一日吗?” 白衣公子嗤道:“楚大元帅都死了,哪儿可能?” 四爷把玩着手里的诛杀令:“天子想得到十二卫,北凉想得到十二卫,陆沅也想得到十二卫,可偏偏,他们谁都得不到。老五,四哥和你打个赌,我赌十二卫会重结一心,你赌十二卫会自相残杀。” “干嘛把坏的给我啊?” “因为你输了银子。” “淦!” …… 孟芊芊策马狂奔,将无数的街区远远甩在身后。 那个叫四爷的人,讲的话可信吗? 哪怕被骗,她也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但,为何是从西城回来? 辰龙去西城做什么? 难道楚家的灭门惨案与西城有关? 她不知十二卫里究竟是谁叛变了,但一定不是辰龙。 “哥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哥哥想做十二卫,这样就能保护小九了。” 辰龙是哥哥……哥哥! 她记起来了,记起哥哥了…… “来者何人?” 临近西城门时,一队禁卫军忽然挡住了孟芊芊的去路。 孟芊芊猛地拽紧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嘶吼数声,重重地落在寂静的长街上,发出仿若踏破山河的声响。 她拿出都督府的令牌:“我要出城!” 禁卫军骑都尉认出了她:“原来是陆夫人,抱歉,陆夫人,今日西城门不能通行。” 孟芊芊问道:“为何?” 骑都尉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无妨:“相国班师回朝,即将抵达京城。” 相国也是今日回京? 暮色西斜。 浩浩荡荡的西山铁骑,举起白虎帅旗,如同震荡山河的鬼面大军,整齐划一地朝着西城门走来。 陆沅未着官袍,而是一袭紫色锦衣,静静地等候在官道上。 他在这里,等了一整日了。 终于,一辆被重骑护送的高大的车辇,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宛若一只要吞掉他的巨兽。 他拱手,郑重行了一礼:“恭迎相国回朝。” 车辇内,传出一道威严轻慢的声音:“几年不见,做大都督了,连义父也不叫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决定信任他 陆沅直起身,笑着走向车辇:“义父。” 车内之人淡淡嗯了一声,车夫立即拜了车凳,陆沅踩着凳子上了车辇。 一袭墨色长袍,龙威燕颔,须眉交白的荀相国正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在他身旁,是年长陆沅两岁的荀煜——荀相国唯一的亲儿子。 荀煜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丰神俊朗,见到陆沅,他展颜一笑:“阿沅,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陆沅微笑:“二哥。” 荀煜挑开侧面的帘子,朝斜前方望了望:“以后你恐怕要叫我三哥了,父亲新收的义子,不大爱说话,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陆沅顺着荀煜的目光望去,见到一个身着银甲、戴着头盔,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他身材魁梧高大,身下的战马也比别的马儿强健。 陆沅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十分不好惹的气场。 是个高手。 “知道了,三哥。” 陆沅笑着对荀煜说。 荀煜温声道:“听说你成亲了,还没恭喜你。” 城楼内,禁卫军肃清了街道,不允许任何人在官道上纵马,可他们拦得住车马,拦不住看热闹的百姓。 孟芊芊来得晚,早挤不进去了,为了防止刺客偷袭,商铺的二楼也被禁卫军接管了,连上屋顶都不行。 孟芊芊只能站在人群后方,死死地盯着即将进入城门的大军。 “来了来了!进城了!” “白虎帅旗!相国的帅旗!” 人群里骚动了起来,孟芊芊得了机会,挤到了前排。 谁料此时有个孩子摔倒了,眼看着就要被人群踩踏,孟芊芊忙退出人群,抱起孩子纵身落在了商铺门口。 “呜哇——”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爹听到儿子的声音,也从人群里挤出来,满头大汗地向孟芊芊道了谢。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她彻底挤不过去了,只能听到人群里爆发出的阵阵呼喊相国的声音。 当初陆沅回京,也没这般阵仗呢。 看来相国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想想也是,陆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就算在边关打了胜仗,京城百姓也觉得他是抢了韩大将军上阵杀敌的机会。 “荀公子!我见到荀公子了!” “什么?荀公子也回京了?” “打了胜仗当然要回了!” 接下来,孟芊芊听到了不少有关荀公子的热议,虽说百姓们也提到了几位相国身边的将领,但荀公子的呼声无疑是相国之外最高的。 “荀公子是谁?” 孟芊芊问了一旁的一位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惊讶地看向孟芊芊道:“姑娘,你不是京城人吗?” 孟芊芊道:“对,我外地的。” 青年书生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那也该听说过荀公子啊,不过,我听你声音挺年轻的,或许那会儿你还小吧。九年前,年仅十八岁的荀公子高中状元,别说本朝了,便是历朝历代也没出过十八岁的新科状元,还是六元及第,这成就,前无古人,后也应当很难有来者了。” 孟芊芊点头:“原来如此。” 青年书生提到荀公子,便夸得停不下来:“你可别以为荀公子是个只懂念书的书呆子,七年前,荀公子放弃京城的荣华富贵,毅然随父西征,相国在前线打仗,他便在后方治理百姓,又是开垦荒地,又是引水修渠,还发明了不少有利农耕的工具。总之,他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车辇上。 荀煜递给陆沅一袋从西域带回来的果干:“我亲手种的,怕放坏,让人风干了,尝尝味道如何。” 陆沅吃了一颗:“甜。” 荀煜拍了拍他肩膀:“听说你在玉门关打了胜仗,三哥真为你高兴,早知你由此才能,当年就该带你一同西征,说不定能早早些平定西域!” 陆沅道:“险胜而已,差点儿回不来,听闻此次平定西域,三哥也有献计,倒是阿沅该恭喜三哥与义父。” 荀煜搂住他,开怀大笑道:“你我兄弟,就别夸来夸去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往东又行了三里,在一座巍峨庄严的府邸前停下。 一行人下了车辇。 陆沅指着敞开的朱红色正门道:“这几年,我一直有人清扫府邸,里头的陈设与花草仍是义父离京前的样子。” 荀相国迈步跨过门槛,下人们纷纷行礼。 荀相国扫了一眼。 荀煜跟在父亲身后,看了看门内的桃树:“阿沅,你可真厉害,连桃树都和当年的一模一样,我记得这块砖,是被我不小心劈坏的,你还留着呢?” 荀相国对陆沅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荀煜勾住陆沅的肩膀:“别啊,父亲,我们兄弟好久没见了,今晚就让我与阿沅不醉不归!” 陆沅笑了笑:“来日方长,要喝酒多的是机会,三哥舟车劳顿,先养好精神。” 荀煜打趣道:“我想你小子是想回去陪媳妇儿吧?” 陆沅笑而不语。 荀煜一脸嫌弃:“有了媳妇儿忘了哥,行行行,你走吧!” 陆沅辞别了父子二人,转身出了相府。 在门口,他与那个身着银甲的男子擦肩而过,对方戴着头盔,面罩是放下的,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 他身上的杀气,比陆沅见过的任何人的都要重。 他没与陆沅打招呼,目不斜视地进了相府。 陆沅回头看了他一眼,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 回到都督府,孟芊芊在书房等他。 孟芊芊见他脸色不大好,起身道:“你说过,我可以进来的。” “嗯。” 陆沅点头。 主院只有一个大书房,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他的,一张是她的,二人可以共用,一早就说好的。 孟芊芊见他是当真不在意,于是问道:“你今日不开心?” “有些累。”陆沅岔开话题,见她桌上空空,像是专程在等自己的样子,于是问道,“你找我有事?” 孟芊芊有些犹豫。 张飞虎临走前,让她一定要相信陆沅。 可是,她该信吗? 他一开始,明明想杀掉她的。 不对,自己也险些杀了他。 这么一算,扯平了吧。 陆沅没催孟芊芊,只是在自己的桌前坐下。 半晌,孟芊芊在心中做了决定:“我今日去了坊市,打听到了辰龙的下落。” 陆沅神色一顿:“你去西城门,是为了找辰龙?”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大都督怎知我去了西城门?” 还有,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脸色更难看? 陆沅淡淡说道:“看到你了。” 孟芊芊:“哦。” 陆沅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原来那个人是辰龙。” 孟芊芊又是一愣:“你见到辰龙了?” 陆沅沉吟道:“相国新收了一个义子,十有八九是你要找的辰龙。” 第一百六十章 芊芊也疼大都督 “什么?” 辰龙居然成了相国的义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着实想不明白。 陆沅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没见过辰龙。” 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寅虎当时给他的感觉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他身上……杀气很重。 孟芊芊觉得,以陆沅的判断能力,出错的可能性不大。 她一直以为辰龙去西城,是为了调查楚家的案子,难道说另有隐情? “咝——” 孟芊芊捂住了脑袋。 陆沅坐直身子:“怎么了?” 孟芊芊放下手:“没事,有些头疼,老毛病了。” 她的记忆在复苏,尤其遇上寅虎之后,好像复苏得更快了,只是头也更疼了。 陆沅听李嬷嬷提过,自打大半年前她落水,就落下了寒症,以及做噩梦的毛病,每当噩梦结束,都会头疼一阵子。 陆沅收回目光:“他如今是相国义子,是不是辰龙,一见便知,不必多想。” “嗯。”孟芊芊从善如流地应下。 陆沅顿了顿,问孟芊芊道:“十二卫是按属相排的?” 孟芊芊摇头:“寅虎不属虎,辰龙也不属龙,具体按什么排的我也不大清楚。” 陆沅虽没看见人脸,但半路上听见过他与说话的声音:“辰龙似乎比申猴和你师父年轻。” 他说的师父,是寅虎厉海崖。 孟芊芊颔了颔首:“嗯,辰龙是最后成为十二卫的。” 陆沅挑眉:“你们十二卫真是有意思。” 孟芊芊笑了笑,没接话。 不能再聊十二卫了,不然露馅儿了,自己与寅虎满打满算只在山洞待了小半个时辰,寅虎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告诉自己那么多十二卫的秘密。 她话锋一转,问到:“大都督,相国是个怎样的人?” 本以为陆沅会说反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哪知陆沅只是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没有弱点的人。” 孟芊芊愕然。 结识陆沅这么久,他有多傲,她是清楚的,能让他说一句“没有弱点”,可见相国的厉害了。 这几年一直是陆沅在执掌朝堂,相国归来,势必会打破如今的局面。 荀相国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却并未立即歇息,而是沐浴更衣后,即刻入宫觐见了天子。 御书房内,身着官袍的荀相国对少年天子行以三叩九拜之礼。 “西征七载,臣不辱使命,平定西洲,收复西陲十三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正曦赶紧绕过书桌,来到荀相国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荀爱卿!您是大周的肱股之臣,是国之脊柱,不必对朕行此大礼!” 荀相国再度跪下:“臣惶恐!” 见他不起,宗正曦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与他平视:“荀爱卿。” “陛下!万万不可!” 荀相国脸色大变,忙将天子扶了起来,自己也站起身:“陛下,臣不跪了,您是天子,万不可如此折煞老臣。” 宗正曦眼眶都红了。 “陛下……”荀相国一阵慌乱。 宗正曦哽咽道:“朕……朕以为……再也见不到荀相国了……” 荀相国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如今可不是八岁的孩子了,听说马上要成亲了,这副样子,让新娘子瞧去,如何是好?” 宗正曦抹了泪,红肿着眼眶道:“荀爱卿,自打你西征后,京城就变了天,先是太子哥哥死了,然后父皇也病了……就连楚大元帅……和十二卫……也没了……” 他像个终于等到家长撑腰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按时间顺序,是楚家先出事,然后才是太子与太上皇,只是人一旦激动起来,说话就容易颠三倒四。 荀相国长叹一声:“陛下,这些事臣已经知道了,臣会处理的,陛下安心做天子,一切交给老臣。” - 傍晚,孟芊芊与陆沅去汀兰院陪老太君与宝姝吃饭。 宝姝今日难得没在饭桌上闹腾,特别乖地扒拉自己的小碗。 陆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老太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曾孙女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你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告诉曾祖母,谁欺负你了,曾祖母揍他!” 屋子里的人一脸懵,姑爷不开心吗?没看出来呀。 陆沅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没料到老太君会这么说。 他神色如常地说道:“曾祖母,没人欺负我。” 老太君撇嘴儿,把自己屯在盘子里的最后两块桂花糕给了他,咂咂嘴说道:“你多吃点,吃了就不难过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把自己的那块桂花糕也端到他面前:“夫君,我的也给你。” 陆沅神色微怔。 宝姝状况外,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大家都在给渣爹吃的。 她的小碗已经吃完了,她只能从嘴里抠出咬了一半的丸子,有些肉痛地放进渣爹碗里:“给。” 陆沅:“……” 夜里,下了一场雨。 孟芊芊正在书房看寅虎留给她的手札,半夏禀报:“小姐,表少爷回来了!” 今日是二十,正值国子监放旬假,但她大婚当日表哥请了假,是以和孟芊芊说好了,月底的旬假再回。 “表哥哥!这么大滴雨,你咋不早些回咧?” “才做完功课!” “伞给额!” “多谢檀儿妹妹!表妹呢?” “书房!”檀儿抬手一指。 孟芊芊拉开房门,与湿漉漉的郁礼碰了个正着。 郁礼腼腆一笑:“表妹。” “快进屋。”孟芊芊将郁礼领进书房,拿了干爽的巾子给他。 “没淋湿。”郁礼接过巾子,在头上擦了擦,“妹夫呢?” 孟芊芊道:“他刚出去了。” 相国回朝,他更忙碌了。 “表哥没吃饭吧?” “我吃过了,原本今日不打算回的,可国子监放假两日,我寻思着还是回来看看你。” “怎么突然放假两日?” 郁礼道:“好像是荀相国班师回朝,举国同庆,国子监也多得了一日旬假。” 孟芊芊了然:“原来如此。” 风大,吹开了窗子,吹落了压在书下的文章。 孟芊芊忙起身去关窗。 郁礼躬身将散落一地的文章拾了起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惊诧道:“表妹,你也在读荀状元的文章啊?” “荀状元?” 这些是陆沅醉酒后写的呀。 郁礼满眼崇拜:“荀煜,荀相国的儿子!他可是咱们国子监百年不遇的天才,这几篇是他科考时做的文章,九个阅卷管,全甲通过!他的成绩至今无人超越!我和师兄们都在拜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子 孟芊芊听了表哥的话,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陆沅会拜读荀煜的文章吗? 陆沅手不释卷,什么书都看,连自己买给老太君的话本子,他也一边嫌弃一边全部看完。 世人皆骂他是胸无点墨的草包,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表妹,这是谁誊抄的呀?字迹比荀状元的更有几分风骨。” 郁礼欣赏着手里的文章,脸上的崇拜之意越发明显。 “不知道,一直放在书房,许是哪位翰林官誊抄的吧。” 孟芊芊还是决定不告诉表哥是陆沅醉酒后的笔迹。 郁礼捧着文章,欣赏得近乎忘我,从前是欣赏文章的含义,今晚彻底被书法吸引,而且,似乎配上这套书法后,文章的内涵都拔高了不少。 不仅有文人的风骨,更有达济天下、兼济苍生的抱负。 郁礼看得荡气回肠,孟芊芊叫了他好几次都没听见。 孟芊芊摇头:“表哥,你先看,我去歇息了。” 郁礼在书房看了整整一宿,一直到天明,才恋恋不舍地将文章整齐地放在桌上,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望着烈阳初开的晨光,所有谜团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表妹!表妹我懂了!” 郁礼像个毛头孩子,冷不丁地就往孟芊芊的屋子冲。 李嬷嬷端着一盆水出来,撞了他一身,惊呼道:“表少爷!” “无妨无妨!” 郁礼赶紧说道,意识到自己唐突,忙背过身,“表妹,对不住!” “表哥,我在这儿。” 院子里,刚练完刀法的孟芊芊,擦了汗,对郁礼微微一笑。 郁礼看着晨光下英姿飒爽的表妹,宛若看见了照亮迷途的一束光,就像他读一宿的文章一样。 “表妹。” 他走下台阶,抓住了孟芊芊的手腕,“我要科考!”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郁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皆会入族学念书,其中郁礼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 郁家几次让郁礼去考科举,但郁礼只考了个童生就再也不去了。 “没意思,我只是喜欢念书,不想做别的。” 这是郁礼的原话。 哪怕进国子监,也仅仅是为了做学问。 没想到啊,看了陆沅醉酒后作的文章,表哥竟然被勾起了科考的想法。 孟芊芊微笑:“好啊。” 郁礼与孟芊芊去汀兰院陪老太君和宝姝吃了早饭,然后郁礼就回国子监了。 郁礼的户籍在幽州,也不知能不能在京城参加县试,孟芊芊决定一会儿问问陆沅。 说到陆沅,这家伙一宿未归,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鱼。” 宝姝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拉着孟芊芊的手往外走。 风水胡同有个小小的鱼池,里面养了胖嘟嘟的锦鲤,宝姝每次去都会趴在边上玩半天。 孟芊芊以为宝姝是想去风水胡同看鱼,谁料她指了指后山的方向,“鱼。” 那里有鱼? 孟芊芊牵着宝姝朝后山走去。 走过一条曲径深幽的鹅卵石小道,一片农家小园子映入眼帘。 小园子左侧是菜地,右侧是鱼池,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水车,将鱼池的水引入菜地灌溉。 而鱼池的水竟然是从沟渠流进来的活水。 孟芊芊没种过地,但引水的原理她还是能看懂的。 她不由地想到了荀煜在西域的修渠引水工程。 这么多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宝姝去玩水车,被水车呲了一脸,气得哇哇大叫,和水车叽里呱啦吵了一上午。 最后,孟芊芊把水断开了,水车不转了。 宝姝认为自己终于吵赢了,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走了! 午饭时,陆沅仍未回府。 老太君吃饭都不香了:“曾孙女婿呢?” 孟芊芊轻声道:“他公务繁忙,忙完就回来了。” 老太君看着桌上的桂花糕,馋得直流口水,仍是死死地忍住了,她给曾孙女婿留着。 孟芊芊也很疑惑,陆沅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到了晚饭的时候,饭桌上仍没陆沅,老太君坐不住了:“我要去找曾孙女婿!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 “好嘛好嘛,额陪你去!” 檀儿陪老太君出了府,也就是在附近转转,不会真带她走远。 这会儿清霜不在,上官凌不在,郁子川也不在,孟芊芊想了想,只能把岑管事叫了过来。 “夫人,你叫我。” 岑管事行了一礼。 孟芊芊道:“岑管事,大都督去哪儿了?” “这……” 岑管事面露迟疑。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他:“不方便说的话……” 岑管事忙道:“不是不方便,是小的也不知大都督去哪儿了。” 孟芊芊又道:“他今日可有去上朝?” 岑管事道:“陛下休朝了两日。” 国子监放假可以理解,休朝却是令人匪夷所思,相国班师回朝是大事,不该在第一时间让向文武百官宣布此等喜讯么? 当初陆沅从边关打了胜仗,是陆沅自己不去上朝,但天子是没休朝的。 孟芊芊隐隐觉得,朝堂上要有大的动向了。 “岑管事,我能冒昧地问问,大都督与相国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岑管事沉思片刻,没立即回答孟芊芊的问题,而是问孟芊芊:“夫人,大都督没和你提过他从前的事吧?” 孟芊芊摇头:“我只知他的母亲是苗疆的夫人,他身上流着苗疆的血,其余的,一概不知了。” 岑管事道:“大都督身上流着苗疆的血,但大都督却是在中原长大的,相国是他的义父。” 孟芊芊一怔。 她千算万算,没算出二人竟有这层关系,难怪陆沅会亲自去城外迎接相国。 岑管事接着道:“大都督幼年与夫人失散,是相国收留了他,起先,大都督只是在荀家做个寻常的马童,后面相国发现这孩子识字,聪明又机灵,让他给自己儿子做了书童,再长大些,大都督成为了相国的义子,此事知晓的人不多。我这么说,算是回答了夫人的问题吗?” 做义子想必是有条件的吧? 条件又是什么呢?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陆沅醉酒时做出的一纸又一纸的文章上,是它吗? “我明白了,岑管事。” 岑管事笑道:“夫人是聪明人,大都督能娶到夫人,是一桩幸事。” 孟芊芊摇摇头:“现在讲这些言之尚早,我也不知我带给你家主子的是福是祸呢。” 岑管事似乎并不在乎福祸,他说道:“夫人,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大都督,他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打算做什么?” 岑管事再次陷入踌躇:“这……” 孟芊芊正色道:“带我去见他,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从都督府搬出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牵手,带你回家 蔺家。 蔺祭酒静静坐在凉亭中,桌上放着一堆产自西域的特产。 “这些果干是学生亲手种的,西洲十三城常年干旱,学生修建水渠,用南江的水灌溉农田,而今西洲百姓已不必再受干旱之苦。” 在他对面,荀煜温文尔雅地诉说着自己在西洲的经历与成就。 蔺祭酒一脸严肃地听完,点了点头:“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算不忘初心。” 荀煜恭敬地说道:“是老师教导得好。当年若无老师栽培,便不会有学生的今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另一边,蔺夫人也收到了荀煜的礼物,除了西域特色的首饰外,最贵重的当属那盒血凝膏。 蔺夫人百看不厌:“盒子竟也如此别致。” 蔺小茹道:“盒子是中原人做了卖过去的,倒卖回来而已。” 蔺夫人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儿的呀?” 蔺小茹:“有啊,你自己没听见。” 蔺夫人不和女儿拌嘴了,女儿乐意出院子是好事,吓就吓吧,总比整日待在书房里强。 她看着桌上的礼物,越看越满意:“荀煜有心了,不枉费你爹当年那么器重他,这孩子呀,我也喜欢。明明亲爹已经那么厉害了,偏自己还如此争气,你哥哥若是有荀煜一半出息,我就知足了。” 蔺小茹认真说道:“爹当年明明更器重那个书童,是看在书童的面子上才收了荀煜做学生的。” 蔺夫人道:“尽瞎说!你爹收荀煜那会儿,你才多大?出生了吗?” 蔺小茹道:“出生了呀。” 她有自己的推断技巧。 有些事,儿时不明白,长大就懂了。 父亲教了两个学生,一个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成为足以流芳百世的好官,另一个却踏上了一条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之路。 巴结相国,投靠太子,谋害太子,勾结丽贵妃母子,一次次背主求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孟姐姐的夫君,当真如此不堪吗? 父亲当年真的看走眼了吗? 月黑风高。 孟芊芊与岑管事坐在马车里一路疾驰,抵达山脚。 不待马车挺稳,孟芊芊便犹如箭矢一般窜了出去。 岑管事也赶紧下了马车,一边追,一边着急地喊道:“夫人!天黑,山路难走,你慢点儿!仔细摔着!” 孟芊芊飞奔上山,进了寺庙,此时寺庙已无香客,僧人们全在上晚课,孟芊芊按照记忆去了后山的院子。 她曾到过此处一次,陆沅的禅房是哪间来着…… 右三。 就是这里! 窗户纸上,被烛光映出了一道举着刀,对向自己手腕的身影。 孟芊芊一脚踹开房门:“不许你做傻事!” 陆沅持刀的动作一顿。 孟芊芊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夺了他的匕首:“谁许你这么做……了……” 话才说到一半,就见陆沅的左手拿着一个洗过的桃子。 她神色一怔,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他的桃子,讷讷道:“你刚刚……是在削桃子啊?” 陆沅古怪地说道:“不然呢?” 孟芊芊张了张嘴:“可是……可是岑管事不是说……” 她回头指向外头。 可外头哪里有岑管事的身影? “说什么?”陆沅没好气地说道,“说本督在寺庙自寻短见?” 孟芊芊无言以对。 因为,岑管事还真没讲“自寻短见”四个字,是她自己被误导了。 陆沅把匕首拿了回来,削着皮,漫不经心地问道:“孟小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督的死活对你很重要么?”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重要了,你是我夫君,你死了,我又得守寡。” “哼。”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从没见他干过活儿,除了在边关给几个孩子捶过核桃,他捶得可漂亮了,核桃仁一粒一粒,全是完整的。 不曾想,他桃子也削得格外漂亮。 孟芊芊想到岑管事说的,他幼年与家人失散,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突然流落街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陆沅把削好的桃子递给孟芊芊。 孟芊芊:“给我的?” “不吃算了。” “吃!” 爬山爬太快,口渴死了。 孟芊芊洗了手,赶紧把桃子抓在手里,好似慢一拍他就能反悔似的。 她咬了一口。 唔,真甜! 陆沅拿起白帕子擦了擦匕首。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你来寺庙做什么呀?身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来寺庙见个人。” 他回答了孟芊芊的第一个问题。 孟芊芊捧着桃子:“见到了吗?” 陆沅道:“见到了。” 孟芊芊没问他见的是谁,因为如果他想说,早就说了。 孟芊芊又道:“荀相国真的是你义父啊?” 陆沅眉头一皱:“岑管事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孟芊芊认真点头。 陆沅冷冷地嘀咕道:“胳膊肘往外拐。” 孟芊芊似是随口一问:“你这些年是在替你义父做事吧?”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当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孟芊芊顿了顿:“问鼎天下么?” 陆沅没接话。 孟芊芊又道:“权势难道比活着更重要?” 陆沅冷漠地说道:“与其庸庸碌碌地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恭喜你,终于看清本督的真面目了,后悔嫁给本督了吧?” 孟芊芊摇头:“不后悔。” “你不怕本督会输?” “我帮你赢。” “本督或许很快就会一无所有,这个,你也不在乎吗?” “没关系,我养你。”孟芊芊想了想,“我好像……挺能挣钱的。” 陆沅眸光微微一颤,撇过脸去:“哼。” 孟芊芊吃完桃子,拿帕子洗了手,对陆沅道:“我们下山吧!” 陆沅道:“我不走,你自己回去吧。” 孟芊芊问道:“为何?”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了。 寺庙里突然涌入大批禁卫军,将院子层层包围。 孟芊芊正寻思着出了什么状况,隔壁禅房的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僧人在另一个僧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孟芊芊认识第二个僧人,正是曾去刘家给她和陆凌霄宣旨的福公公。 禁卫军齐齐跪地行礼:“叩见太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太上皇不是被陆沅软禁在行宫养病么?难道说他一直在寺庙? 陆沅来见的人……是太上皇? 陆沅没动。 孟芊芊走到禅房外,对着太上皇行了一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你是孟芊芊?” “是。” 太上皇认识她?真是奇怪。 太上皇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孟芊芊道:“臣妇想等夫君一起走。” 太上皇道:“他罪孽深重,朕不杀他,已是看了相国的颜面,从今往后,他就在寺庙诵经祈福,了此残——” 话未说完,院子外传来了老太君的呐喊:“曾孙女婿!曾孙女婿你在哪儿啊?” 太上皇神色一僵。 “让让!让让!你们让让!” 老太君艰难地在禁卫军的阵列中穿行,“挤不过去呀!” “让开嘛!” 檀儿扒拉了一把禁卫军。 禁卫军当即就要对檀儿动手。 “住手!快住手!” 福公公赶紧迈着步子走向禁卫军。 禁卫军不敢拦他,自发为他让开一条道来。 老太君见到了福公公,眸子一亮:“小福子,是你啊?” 福公公讪讪一笑,扶住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上山了?” 老太君愁眉苦脸地问道:“我曾孙女婿不见了,你见到他了吗?” 福公公一脸为难:“奴才……” “姐姐!” 檀儿发现了孟芊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老太君咦了一声:“芊芊!” 她瞬间甩开福公公,健步如飞地来到孟芊芊面前,“芊芊!你也来找曾孙女婿呀?你找到了他了吗?我和檀儿找了好多地方,他怎么还不回家呀?我都饿啦!”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福公公,福公公有苦难言地望着太上皇。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太上皇颁给自己与陆凌霄的义绝圣旨。 该不会……是曾祖母为自己求的吧? 她听陆家人提过,陆老太爷当年跟着太上皇东征西讨的,有从龙之功,陆老太爷过世时,太上皇曾以晚辈的身份去给他吊唁。 老太君至今仍享着内务府的供奉,她问过王夫人,别家的老太君是没有的。 “芊芊,你怎么不说话呀?” 老太君有些委屈,“曾孙女婿到底去哪儿了?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不敢回家啦?” 太上皇就站在孟芊芊身边,可老太君的一双眼睛压根儿没看到太上皇。 孟芊芊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对老太君道:“陆沅在禅房里。” “太好啦!就知道芊芊最厉害,找到曾孙女婿啦!” 老太君手舞足蹈地进了禅房,“曾孙女婿,我们回家啦!” 陆沅望向门外的太上皇。 太上皇威严地望向陆沅。 陆沅垂下眸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与老太君一道走向禅房门口。 “回家啦!回家啦!” 老太君兴高采烈地跨过门槛。 陆沅迟疑片刻,也抬起脚。 他听到了屋顶上,弓箭手们齐齐将弓弦拉满的声音。 “快点!快点!我饿啦!”老太君催促。 陆沅目光一凛,踏出门槛。 弓箭没有落下。 他抬起另一只手,牵住了孟芊芊的手,孟芊芊又拉住了檀儿。 “走啦走啦!让让!让让!” 老太君不耐烦地拨开禁卫军,“挡路啦!小福子,你快叫他们让开呀!” 禁卫军们齐刷刷地望向福公公。 福公公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太上皇,无奈地摆了摆手。 就这样,老太君牵着一串糖葫芦小辈,走出了杀机四伏的院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相大白 一直到所有人走远,福公公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啊,陆沅留了这么一手。” 今日就算锦衣卫来,也未必能让从禁卫军手中抢人,可偏偏是老太君—— “难怪他敢独自上山,他是算准了老太君会来找他啊。” 不,他不是算准,而是从一开始便谋划好了一切。 福公公不由地想到了曾经的楚大元帅,楚大元帅在战场上也是这般算无遗漏的,不同的是,楚大元帅只是擅长打仗,离开战场便收了全部心机。 而陆沅,不论身在何处,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任何人都能被他利用,枕边人、老太君、甚至他自己。 老太君一行人出了寺庙。 上山时,是檀儿背的老太君,檀儿简直就像个冲天炮,老太君心惊肉跳的,下山时说什么也不让这个小疯丫头背了。 是陆沅背的她。 陆沅走得四平八稳,老太君趴在他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找曾孙女婿找了一晚上,着实累着她了。 孟芊芊与陆沅都很沉默,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有檀儿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说蚊子出来了,一会儿又问福公公身边的僧人是谁,咋那么多禁卫军听他的? 孟芊芊告诉她是太上皇。 檀儿杏眼圆瞪:“他就是太上皇呀!他咋有过那么小滴儿子!” 她指的是少年天子宗正曦。 太上皇与陆凌霄的祖父是一辈的,只不过太上皇看上去精神矍铄,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 孟芊芊道:“自古皇帝三宫六院,陛下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倒也不奇怪。” 檀儿撅嘴儿,努力消化了一下孟芊芊的话:“好嘛。” “你们怎么找到寺庙来了?”孟芊芊问檀儿。 檀儿摊手道:“额和老太君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家后发现姐姐不在,就问姐姐上哪儿咯,他们说姐姐去了寺庙,额就和武哥儿他来找姐姐,老太君非要跟来,额只能带她来咯!”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了山脚,两辆马车停在空地上。 岑管事与武哥儿候在马车旁。 见到四人一个不少且毫发无伤地下了山,岑管事长松一口气,天知道,当禁卫军冲上山时,他紧张得浑身湿透了。 武哥儿不知禁卫军上山是想困住姑爷的,因此没有岑管事这般紧张,他唯独担心夜路难走,小姐和姑爷他们会摔着。 眼下见几人安然无恙,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四人上了武哥儿这辆马车,这辆马车是岑管事专程为孟芊芊准备的,又大又舒适。 老太君睡得呼呼的,檀儿起先还叽叽喳喳的,突然就没声了。 她跟宝猪猪一样,拥有超强的随地大小睡技能。 孟芊芊拉过车内的薄被给二人轻轻盖上。 她不断地在脑海中思索着发生的事,相国才回京不到三日,太上皇就被“释放”了,而这恐怕只是开始,陆沅所有的恶,似乎都将在相国这里迎来审判与终结。 相国班师回朝,不仅带回了平定西域的军功,也点燃了为文武百官、为天下万民惩奸除恶、伸张正义的希望。 相国振臂一呼,必将朝臣敬仰、万民所向。 “原来如此啊。” 孟芊芊长吐一口气,“大都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说。” “让我想想,先问哪个比较好。”孟芊芊顿了顿,“大都督,我的义绝圣旨是曾祖母求的吧?” 陆沅道:“没错。” 孟芊芊:“大都督早知此事?” 陆沅冷声道:“若无本督默认,那道圣旨根本送不下山。” 孟芊芊早已猜到,此时只是从他嘴里确认而已,是以,并不算太惊讶:“所以大都督从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太上皇厚待老太君,今晚,只要老太君现身,十有八九能把你带下山。” 陆沅并未否认道:“是又如何?本督早告诫过你,本督对任何人都只有利用,老太君也一样,给她做上门女婿,故意讨她欢心,不过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够用到她。” 孟芊芊摇摇头:“大都督,你一定要把真心包裹成利用,才能让自己安心吗?有朝一日曾祖母清醒了,记起自己是谁,不要你了,你也可以告诉自己,‘我本来就是在利用这个老太婆,她走了也是应该的’。” “哼。” 陆沅没好气地撇过脸去。 孟芊芊想,她与陆沅到底是不一样的,她的家人给了她全部的宠溺与疼爱,是以,当家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时,她痛不欲生,她发了疯的想报仇。 她如今所有的平静,不过是酝酿一颗复仇的火种。 但她尽管失去过家人,却并不害怕拥有新的家人。 陆沅恰恰相反,他不敢从心底接纳任何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家人。 是因为家人带来的伤害,更痛、更绝望吗? 后半夜,马车驶入了都督府。 陆沅开口道:“你不是说好几个问题?” 孟芊芊淡淡一笑:“另一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不必问了。” 她说罢,轻轻摇了摇檀儿,“檀儿,到了。” “到了么……”檀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一头栽下马车。 幸亏陆沅提溜得快,否则这丫头非得脸朝下摔成猪头不可。 “咦。”檀儿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道,“大都督,咋过没见着耍刀滴?禁卫军去抓你,他上哪儿咯?” 这就是孟芊芊想问陆沅的第二个问题。 禁卫军出动,如此大的动静根本瞒不过锦衣卫,上官凌与锦衣卫却一个都没出现。 甚至就连清霜与郁子川也不在。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相国的人,或者即将成为相国的人。 黑漆漆的巷子。 上官凌扶着腰间的绣春刀,对郁子川道:“为相国效命吧,你想要的相国都能给你,大都督也是相国的人,效忠一个更厉害的主子,不好么?” 郁子川望向站在上官凌身旁的清霜:“你也是相国的人?” 清霜:“对不起。” 郁子川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清霜看向郁子川:“那换我和你一起。” 上官凌一怔:“清霜?” 清霜果断走到了郁子川身侧,拔剑指向上官凌:“上官大人,是你放我们走,还是我们两个打败你,再走。” 上官凌压下心中震惊,怅然一叹:“你们走吧,我会告诉相国,你们两个不堪重用,不够资格成为相国的人。但总有一日,你们会明白相国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太君护短 清霜与郁子川回到都督府。 “要我陪你去见他吗?” 郁子川问清霜。 清霜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去。” 郁子川没有强求,他拿着自己的大弓坐上屋顶,开始了一套繁复而严谨的擦弓流程。 清霜进了主院,站在书房的门口:“大都督。” 陆沅道:“什么也不用说,明日继续去宝猪身边伺候。” 清霜怔怔地看着书房内的陆沅,良久,单膝跪地:“是!” 老太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找陆沅:“我的曾孙女婿呢?我记得我找到他了……我把他带下山没有呀?芊芊呢?芊芊!曾孙女婿在不在呀?” 孟芊芊推开窗子,指了指在院子里和宝姝大眼瞪小眼的陆沅,笑道:“在呢,喏。” 宝姝正叉腰和渣爹吵架,起因是她给陆沅显摆自己的小糖块,陆沅以为闺女是孝敬自己的,一口吃掉了。 这可把宝姝气坏了,掰开陆沅的嘴就要把糖抠出来。 那哪儿成啊? 一大一小对峙了一早上。 还能和孩子吵架,说明他心情不错,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老太君见曾孙女婿在家,把心揣回了肚子,她还等着再抱一个小玄孙孙呢,要是曾孙女婿没了,她的小玄孙孙就没着落啦。 吃早饭时,老太君悄咪咪地问陆沅:“曾孙女婿,你前几日是不是因为上朝才不开心的?你看你今天没上朝,就很开心。” 不等陆沅回答,老太君当机立断地说道,“这个破朝你以后别上啦,谁爱上谁上去。” 陆沅问道:“曾祖母,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没出息?” 老太君理直气壮地道:“陆小子的爹天天上朝,你看他出息了吗?” 说的是陆行舟。 陆沅嘴角一抽,您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不过,他接下来的确是打算“称病”几日不去上朝的。 老太君这么说,反倒省得他去想理由应付她了。 陆沅看了老太君一眼,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用什么理由?” 老太君摆摆手道:“这还不简单?装个病啊,死个爹啊……借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陆沅与孟芊芊的嘴角一阵抽抽。 孟芊芊严重怀疑老太君是在咒荀相国,毕竟荀相国是陆沅义父。 但这件事老太君应该不知道吧,昨晚他们在马车上谈话时,老太君睡着了的。 荀相国班师回朝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紧接着就是太上皇也从行宫归来的喜讯,可谓是普天同庆。 金銮殿上,天子与文武百官都很激动。 宗正曦坐在轮椅上,神采飞扬地说道:“父皇听闻相国平定西域,夺回西洲十三城,龙颜大悦,头疾也痊愈了,这一切皆是相国的功劳。荀爱卿,朕要赏你!” 荀相国捧着笏板出列,惶恐地说道:“为陛下尽忠乃是臣子本分,臣万万不敢居功!” 宗正曦坚定地说道:“父皇一直教导朕要赏罚分明,你既立了功,理应封赏!朕要赏你黄金万两,封你为荀国公,世袭罔替!” 大臣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在本朝,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受封国公爷,譬如陛下的外祖父,当今的姚国公。 而且即使是国公爷,也只能世袭三代,每一代会削爵一等。 世袭罔替则意味着永不削爵,代代承袭。 这个封赏可以说是本朝独一例了。 “陛下,这不妥吧。” 王御史说。 宗正曦道:“立了大功,有何不妥?当年楚王也是因抗敌有功,受封异姓王,相国之贤能不输楚王。” 王御史道:“可楚王之位并不承袭呀。” 楚王的儿子当了楚大元帅,是靠自己的战功拼出来的,与楚王的王位无关,甚至楚大元帅都没当个世子。 荀相国捧着笏板道:“王御史言之有理,臣的确担不起国公之位,请陛下收回成命!” 宗正曦露出了天子威仪,郑重地说道:“朕意已绝!荀国公,平身!” 荀相国叹一口气:“臣……谢陛下皇恩。” 荀家世袭罔替国公之位的事,其余大臣虽也觉得过于厚待,可想到荀相国不仅立下战功,还从陆沅那个大奸臣手里把太上皇“救”了出来,便理解了陛下的做法。 宗正曦的目光又落在了荀煜的身上:“荀煜,你修渠引水,带百姓开垦荒地,解决了西域多年的干旱之灾,你治理边关有功,朕封你为荀国公世子,你是想去内阁做辅臣,还是想去六部任职?” 荀煜笑了笑,谦逊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荀煜受宠若惊,只是论治国,荀煜不及诸位大人;论打仗,荀煜不如各位将军。况且荀煜在边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谈不上有功。出去走了一遭,才深感学识鄙薄,回到京城,荀煜只想跟着老师潜心做学问,还望陛下恩准。” 他口中的老师是蔺祭酒。 提到蔺祭酒,宗政曦有些羡慕,他也想拜蔺祭酒为师,可蔺祭酒却说自己再也不收徒了。 这么一想,荀煜真的很厉害啊。 可明明这么厉害的人,却从不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视权势名利如粪土。 不像陆沅,贪得无厌。 想到陆沅,宗政曦下意识地朝帘子后的席位望了过去。 今日陆沅称病没来上朝,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垂帘听政了吧。 宗政曦皱了皱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皱眉。 下朝后,宗政曦去了太和殿。 “尚父……” 他刚跨过门槛,就发现书房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的了,陆沅称病了。 以往每每下朝,陆沅都会先在书房检查他的功课,满意了才允许他走,错了还要罚他,罚得可重了。 “陛下。” 身后传来相国的声音。 宗政曦顿了顿,把脚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荀相国瞥了眼空无一人的书房,跟上了宗政曦。 进入御书房后,宗政曦对荀相国道:“相国,朕……有件事想和你说。” 荀相国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是亲政的事吗?陛下不必担心,臣已经在谋划了,会让陛下尽早亲政的。” “不是这个。”宗政曦垂眸,犹豫了片刻,问道,“朕以后,可以不做功课了吗?” 荀相国狐疑地问道:“陛下还需要做功课?” 一旁的太监逮住了机会,趁机告起状来:“是啊,相国,您不知道陆沅这几年是如何折腾陛下的?为了不让陛下亲政,每日逼着陛下做功课,全是那些……之乎者也啊,做不完就不许干别的,陛下起早贪黑,手都写出茧子了!” 荀相国神色如常地听完,对宗政曦慈祥地说道:“既然陛下不想做,那便不做好了,陛下该学的是治国之道,臣会辅佐陛下的。” 宗政曦点了点头。 “陛下先去批奏折,臣在偏殿候着。” 荀相国说完便告退了。 宗政曦进了御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批奏折,以往是陆沅先选一遍,再送到他面前,他批完让人拿去给陆沅过目,若是批得不好还得挨说。 宗政曦翻开一本奏折:“小德子,你说陆沅在干嘛?” “啊?” 被点名的小太监一愣。 宗政曦瞥了他一眼:“你方才不是挺能说么?这会儿哑巴了?” 小德子讪讪一笑,走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嗐,大都督能干嘛呀,相国一回,直接吓病了,奴才琢磨着他这会儿,指定躲在府上哭呢!” 宗政曦想象了一番陆沅在院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突然有些解气:“你说他会回来求朕吗?” 小德子笑道:“他坏事做尽,如今太上皇与相国皆已归朝,必要狠狠惩治他,他若想活,只能来求陛下!” 宗政曦冷声道:“他求朕,朕也不会原谅他的!” 宗政曦开始批折子,批一个往外瞄一眼,瞄了不知多少次,天黑了。 “真是的,他到底来不来求朕啊?” 都督府。 陆沅刚与逆女吵了个大的。 原因是岑管事喂了条狗,宝姝趁狗不注意,尝了一口它的狗饭,结果发现狗饭比自己的饭饭好吃,然后就赖着不走了,就非得吃狗饭。 其实狗饭也是新鲜的,由于是岑管事的爱犬,厨子们不敢怠慢,红烧狮子头、带肉大骨头、烂乎乎冰糖肘……都是现做的。 不像宝姝的饭,淡淡的,几乎没放盐,所以不好吃。 可毕竟是狗饭。 堂堂大都督的女儿居然在家吃狗饭,传出去他面子不要了? 更要命的是,小崽子以为自己阻止她,是因为自己也想吃狗饭,十分肉痛地了分他一半,喊他一起吃狗饭! 朝堂之争,他轻车就熟,对方拿个铲子,他就知道对方要给自己埋什么坑。 可小崽子的坑,坑坑算不到,坑坑不一样。 陆沅把她提溜起来,严厉地教训道:“那是狗饭,你是小狗吗?” 宝姝耷拉着两只小狗爪:“汪!” 陆沅:“……” 陆沅白日与逆女斗智斗勇,晚上陪老太君打叶子牌,四人一桌,他与孟芊芊坐对家,老太君与岑管事是对家。 三人中,只有陆沅是新手。 孟芊芊对陆沅道:“新手的手气很好的,你随便打打都能胡,我做新手那会儿,赢了一晚上呢!” 然后,陆沅放了个冲。 老太君:“胡啦!” 孟芊芊微笑:“下一盘,下一盘一定胡!” 陆沅又放了个冲,孟芊芊胡了。 孟芊芊干笑:“事不过三。” 陆沅一冲三响,三家胡他一个。 孟芊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伦之乐 陆沅打一盘,输一盘,打十盘,输十盘,最后孟芊芊实在看不过去了,对李嬷嬷道:“嬷嬷,你来打,我教夫君打。” 新手的手气固然重要,但也有一种可能,他牌技太差。 “这……这不妥吧……” 李嬷嬷可从未与主子上桌搓过叶子牌呀。 “坐吧,李嬷嬷。”岑管事笑着说。 老太君催促:“快快快!摸牌了摸牌了!” 李嬷嬷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老实说,她在一旁看了半晌,早有些手痒了。 他们打他们的,宝姝与檀儿坐在床上打她俩的,反正也是叶子牌,乱七八糟地打,气势全靠吼,输赢全靠抢。 孟芊芊来到陆沅身后:“摸牌。”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摸完了属于自己的牌。 夜里到底不如白日亮堂,为了看清他的牌,孟芊芊只能弯下腰身凑近他。 少女的馨香顷刻间萦绕在了陆沅的鼻尖。 她认认真真地看牌,一缕晚风轻轻地拂过,吹动她柔软的发丝,带着她的清幽与丝丝热意,撩上他的脸庞。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耳尖微微发烫。 “天啦。” 孟芊芊惊讶开口。 “怎么了?” 陆沅无比镇定高冷地问。 孟芊芊的脑袋耷拉下来:“你的手气……真的好差啊……” 真的,就没见过这么差的牌,枉她赌技超群,也着实挽救不了他的臭手气。 她这么一耷拉,额头磕在了他的肩上。 陆沅的身子一僵。 孟芊芊忙抬起脑袋,扶了扶额头,问道:“没磕疼你吧?” 陆沅:“磕疼了。” 孟芊芊:“嗯?” 陆沅高冷地说道:“自己脑袋多重没点数吗?” 孟芊芊严肃自省:“我习武之人,力气确实有点儿大,那,我给你按按?”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探出一双巧手,为大都督认认真真地按起了肩膀。 做狗腿子,她是认真的! 少女柔软的指尖在他肩上弹跳,每一处被她按过的地方都开始微微发烫,他握紧手中的叶子牌,耳畔的声响忽闹忽静了起来。 “大都督,到你出牌了。” 孟芊芊提醒。 “出哪张?” 他面无表情地问。 “这张。” 孟芊芊指了指他手里的一张牌,“牌这么差,只能靠我超神的赌技来挽救了!” 牌落。 “胡了!” 李嬷嬷狂喜。 陆沅睨了睨孟芊芊:“这就是你说的超神赌技?” 孟芊芊心虚地眨眨眼,眼珠子滴溜一转,指着他耳朵道:“大都督,你耳朵红了。” 陆沅:“……” 一家人打牌打到深夜,老太君赢得盆满钵满,开心得不得了,岑管事与李嬷嬷也赢了不少,笑得见牙不见眼。 孟芊芊一开始的确赢了,可自从教陆沅打牌后,陆沅不够她来凑,全输光光了。 陆沅认真想了想:“下次还打。” 孟芊芊娇躯一震:救命! 孟芊芊与陆沅回了主院,至于檀儿……死活叫不醒,让她在汀兰院睡吧。 “我先睡了,大都督安。” 孟芊芊面如死灰地说完,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偶,讷讷地进了屋。 陆沅心情不错,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岑管事笑着道:“大都督,许久不见你这般高兴了。” 陆沅挑眉:“本督很高兴么?” 岑管事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本以为咱们府上会消沉好一阵子。” 他说的是实话。 大都督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全看在眼里。 他并不是大都督的族人,而是一个一心寻死之人,直到他遇上了年仅八岁的陆沅。 那之后,十几年腥风血雨,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看着他残忍地对待自己,看着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他被打断过骨头,被丢进过虎笼。 他顽强地活下来了,像一头凶很的狼崽,终将长成狼王。 只是每一次他快成功时,都会被一双无法反抗的大手拉下炼狱。 他一次次杀出自己的血路,又一次次被夺走去路。 他能背负,不代表他不痛苦。 但这一回,他不用再一个人背负了,他身边有了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岑管事。” 陆沅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你为何不离开本督?” 岑管事面容平和地说道:“大都督忘了么?老奴需要大都督帮老奴一个忙,而只有大都督足够强大时才能做到,老奴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陆沅倨傲地说道:“那一天会来的。” 岑管事笑道:“老奴相信大都督。” 大都督不相信真心,他只信价值和利益,所以自己只能一直“有所图”,才能让大都督安心。 陆沅一连三日没去上朝,众说纷坛,有说他是被相国吓病了,有说他是被太上皇幽禁了,也有说他是在暗中密谋篡位,总之就是没人信他是在家逍遥快活。 说逍遥快活有些谈不上,毕竟有个时时刻刻给他挖坑的逆女,一天八百个心眼子,比狗都能拆家。 逆女拆完檀儿拆,檀儿拆完郁子川拆。 “郁子川!” 陆沅人在书房坐,屋顶从天塌。 他吐出一口灰,忍无可忍地说道,“你从前也这么拆家的吗?” 郁子川:“是啊。” 陆沅:“本督怎么不知道?” 郁子川:“因为每次你下朝回来,已经修好了。” 陆沅:“……” 这一天天的,想让人伤怀一下都不行。 第四日,当陆沅依旧没去上朝时,荀煜上门了。 “三哥。” 陆沅在花厅招待了荀煜。 荀煜看了眼四周的下人,除了门口的岑管事,再无一人。 岑管事是知晓陆沅与相国府的关系的,算是自己人。 荀煜温声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当真病了么?” 陆沅无奈一笑:“许是那夜在山上吹了风,染了风寒。” 荀煜见他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不免轻轻一叹:“那晚的事,你没怪父亲吧?” 陆沅唇角微勾:“三哥说什么呢?义父让我去请太上皇下山,太上皇本是要处死我的,是义父替我求情,我才保了一命。我感恩义父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义父?”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痛揍一顿 荀煜一瞬不瞬地望着陆沅,见陆沅眼神诚挚,神色一松:“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父亲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周,在父亲心里,你是他最疼爱的义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沅笑着点头:“义父待我恩重如山,阿沅定会效忠义父,为义父肝脑涂地。” 荀煜拍了拍他肩膀:“你的忠心,我会转告父亲的。对了阿沅,那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上皇怎么轻易放你下山了?我和父亲原本寻思着要在朝堂上替你求情,用军功换你平安的。” 陆沅曾在相国府待过,此事不是秘密。 他给荀煜当过书童,后面二人虽分道扬镳,但荀煜一直没放弃劝他迷途知返。 所以,用军功换他平安,外人不仅不会起疑,反而会称赞荀煜一句“真君子、重情重义”。 “此事说起来,算是一场意外。” 陆沅将老太君到山上找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没添油加醋,也没做何隐瞒。 他去寺庙,岑管事作为他心腹,知晓他行踪不足为奇。 而孟芊芊是他妻子,他彻夜不归,她去寻他合情合理。 老太君上了年纪,痴痴呆呆的,错把自己当成孟老太君,大婚的宾客们有目共睹,两个孩子不见了,她去找也是理所应当的。 荀煜听完震惊不已:“她就这么把你们全带下山了?” 陆沅嗯了一声:“太上皇对老太君十分敬重,没有为难她老人家。” “这也太……” 荀煜仍是不敢置信。 陆沅道:“太上皇爱民如子,莫说是有过从龙之功的陆老将军的遗孀,便是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他也不会有所刁难的。” 事就是这么个事,荀煜再惊诧也只能暂时相信。 他看向神色仿佛有些疲倦的陆沅,问道:“老太君疯疯癫癫的,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陆沅纠正道:“老太君并不疯癫,只是不记事。” “还不是一个样?”荀煜想了想,道,“可话又说回来,陆家的老太君要一直在你府上住下去么?” 陆沅叹道:“芊芊在陆家的五年,深受老太君疼爱,如今芊芊给她尽孝也是应当的。” 荀煜皱眉道:“这样未免太委屈你了,陆家人不管么,就放任自家的老太君在你府上住着?” 陆沅露出迟疑之色:“这……” 二人正说着话,外边儿吵起来了。 陆沅对岑管事道:“去看看出了何事。” “是。” 岑管事应下,匆忙离开,片刻后神色慌张地回到花厅,“不好了大都督,陆家人上门了,朝着要把老太君接回去,老太君不肯走,与他们闹起来了。” 陆沅又道:“夫人呢?” 岑管事担忧地说道:“夫人担心老太君受刺激,也跟着去了。以夫人与陆家的关系,陆家人哪怕少根头发,只怕都会算在都督府头上啊!” 荀煜站起身:“走,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谁敢在都督府撒泼。” 陆沅叹道:“三哥,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别把你连累了。” 荀煜再次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傻话?你我是兄弟,有人找你的麻烦,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放心,我有分寸。” “唉——三哥——” 陆沅想劝阻,荀煜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家今日上门的是陆母与二夫人,以及老夫人身边的吴嬷嬷。 老太君不在陆家的这段日子,老夫人与二夫人不知过得多逍遥,既能瓜分内务府给老太君的好处,又不必担心老太君突然发疯收拾她俩一顿。 若不是陆母提醒,今日是内务府上门给老太君送俸禄的日子,她俩还沉浸在逍遥快活的日子里呢。 二人寻思着赶紧把老太君接回去领俸禄,领完了再送回来让这丫头养! “祖母,你在外头住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二夫人轻言细语地规劝。 老太君叉腰瞪她:“哪儿来的丑婆娘?我认识你吗?” 二夫人炸毛:“祖母!” 吴嬷嬷捧着一盒点心走上前:“老太君,奴婢买了您最爱吃的甜糕——” 老太君一脸惊吓地挥舞着手跑开:“哎呀!老妖婆!老妖婆!” 她跑到孟芊芊身后躲起来,“芊芊快打死她!” 吴嬷嬷一整个呆住了。 咱俩到底谁老啊…… 吴嬷嬷是见过孟芊芊身手的,她怕孟芊芊真的一巴掌呼死自己,捧着点心往后退了好几步:“二、二夫人,甜糕不管用……” 二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转身将希望寄托在了陆母的身上:“大嫂,能把祖母从那丫头手里抢过来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去说说!” 陆母轻飘飘地说道:“我可不敢。” 二夫人气急败坏地道:“你……你去叫那丫头放人总行了吧!” 陆母道:“人家已经不是我儿媳了,我哪儿敢命令都督府的夫人?” 二夫人气了个倒仰:“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你跟过来做什么?” 陆母淡道:“我说了不来,是你们非让我来的。” 二夫人想到大哥的叮嘱,太上皇回宫了,太上皇若过问起老太君,陆家却交不出人,是有可能挨罚的。 今日不论是为了俸禄银子,还是为了免于责罚,二夫人都必须把老太君带回去。 她一合计,决定把事情闹大,于是在大门口嚷嚷了起来,说都督府关押老太君,哄骗一个痴呆老人与陆家决裂。 “她好狠的心啊!她已经与霄哥儿义绝了,何苦如此对待陆家?就算陆家曾经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该赔偿的陆家赔了,她欺负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其心可诛啊!”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倒真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何人在此吵闹?” 荀煜神情严肃地走出大门。 二夫人愣了下。 二夫人没见过荀煜,对方从都督府出来,或许是都督府的哪位幕僚。 为何没猜是哪位大臣,因为此时正是上早朝与各大衙属处理公务的时候,就连陆凌霄都在军营操练呢,再不济也在念书学习。 这个时辰在外头瞎晃悠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这么一想,二夫人可就不客气了:“你是谁?” 荀煜从二夫人的态度里,读出了二夫人的不敬,他未暴露自己身份,由此可见,二夫人的不敬是针对都督府的。 他的神色冷了冷:“如今什么人都敢不将都督府放在眼里了么?” 二夫人有些心虚。 陆沅称病不上朝的事,早闹得满城风雨了,大哥也说陆沅的好日子到头了,不然她上哪儿借胆子到都督府要人? 荀煜的目光扫过陆家人以及所有围观的百姓,郑重说道:“陆沅是我的朋友,我不许有人欺负他。” “你谁呀?” 人群里,一个小伙子问。 不待荀煜回答,二夫人嚣张地开了口:“我不管你是陆沅什么人,你让他赶紧把老太君放了!” 老太君躲在孟芊芊身后:“芊芊。” 孟芊芊护住她:“没事的,曾祖母。” 荀煜的余光扫了扫二人,对二夫人道:“老太君上了年纪,不记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待在都督府,是因为都督府有人对她好。依我看,八成是你们不孝顺,老太君不肯跟你们走吧。”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不孝顺老太君?你小子哪儿冒出来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上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她在门口闹了这么久,都没人把她撵走,说明陆沅真的大势已去,不敢再得罪任何人了。 如此,她还顾忌什么? 二夫人捋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荀煜挡住她。 她二话不说推了荀煜一把,荀煜自然不可能当众对一个妇人还手,可他有小厮呀。 “你敢推我家公子,不要命了!” 小厮啪的给了二夫人一巴掌。 老太君惊得团团转:“啊!打女人啦!打女人啦!老二家的被揍啦!” 老太君找了一根棍子,加入战斗。 也不知她究竟想揍谁,一棍子下去,二夫人没事,小厮没事,反倒一旁的荀煜被打懵了! “呀——不许你欺负老二家的——” 老太君这回真真是瞄准了小厮。 荀煜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只能赶紧后退一步,站在了老太君身后,以免再次被误伤。 老太君猛地举起棍子。 砰! 棍子狠狠朝后击中了荀煜额头。 一连挨了两下,荀煜被揍成了寿星公。 这一幕别说小厮没反应过来,就连孟芊芊与陆沅都是懵的,老太君下手太快了,那邦邦响的两棍子,他俩都替荀煜疼。 “曾祖母。” 在第三棍子落下之前,孟芊芊及时抓住了老太君的棍子。 陆沅也扶住了惨不忍睹的荀煜:“三……荀世子,你何苦替下人挡棍子?我先扶你进去。” “不……不用了……” 荀煜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岑管事对围观的百姓道:“都散了,散了。” 而二夫人在听到陆沅叫荀煜荀世子时,也吓得逃之夭夭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向老太君:“曾祖母。” 老太君像个被抓包的孩子,狡黠地眨眨眼:“干嘛?” 孟芊芊:“您知道您揍的是谁吗?” 老太君:“谁呀?” 孟芊芊:“相国的儿子。” 老太君:“……”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福公公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见到老太君,他灿灿一笑:“老太君,您在这儿呢,奴才方才去陆家给您送俸银,您不在!” 老太君默默地挪了挪步子,一点点挪到福公公身旁,把棍子耍的塞进他手里,然后挥舞着胳膊边跑边叫: “小福子把相国的儿子揍啦!” 突然背了好大一口锅的福公公:“……!!”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让荀家吃个哑巴亏 昭明殿。 太上皇正在看宗政曦批的折子,福公公气喘吁吁地进了正殿,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朝后托举着,这无比奇怪的姿势令两代君王同时皱眉。 宗政曦问道:“福禄海,你背上背的什么?” 福公公叹息着说道:“奴才背的是一口锅,老太君送的锅。” 言毕,他抽出一直别在腰间的棍子,双手呈上,“凶器,老太君把荀世子揍了。” 太上皇:“……” 宗政曦:“……” 荀相国刚下朝便听说了儿子被揍成寿星公的事,赶紧回了相府。 荀煜躺在床上,早没了人样,额头肿得把眼睛都挤压得睁不开了。 要不说这是自己儿子,荀相国能一脚把人踹出去。 此时府医正在为他疗伤,但由于伤势太重,府医一时竟无从下手。 “老爷。” 府医给荀相国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 荀煜疼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别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动动嘴皮子,都能扯到肿胀的额头。 荀相国叫来儿子的随行小厮。 小厮不敢在自家老爷跟前撒谎,从荀煜今日睁眼的第一件事是上茅房开始禀报,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绝不敢有半句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 连自己把陆家的二夫人推倒在地的事儿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荀相国沉思不语。 看上去不像是陆沅谋划的,因为就算陆沅算准了陆家会在今日上门接老太君回府领俸禄,也算不到荀煜会上门。 怪只怪荀煜运气不好,强出头惹了一身骚。 荀相国看向小厮。 小厮胆战心惊,觳觫发抖:“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不该推陆家女眷,小的不该让世子受伤,小的……” 荀相国问道:“他们在花厅聊了什么?” 荀相国问。 小厮一愣,赶忙答道:“世子问了大都督那晚是如何从寺庙脱困的,大都督说是他的夫人与老太君上山找他,太上皇看老太君的面子,把人放了。” 这个情况与荀相国调查到的没有任何出入。 倒是陆家的老太君—— 荀相国的目光落在儿子肿成寿星公的额头上,老太君当真不是故意的么? 正思量着,下人在门外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福公公与太医院院使,院使掌管整个太医院,官职比左右两位院判更高,轻易不给人看诊的。 福公公一脸关切地说道:“奴才今日去给老太君送俸银,才知老太君又犯了病,不小心把荀世子打伤了,奴才立即回宫禀报了太上皇,太上皇忧心荀世子的伤势,特地让杨院使前来为荀世子医治。” 荀相国拱了拱手:“太上皇之厚爱,臣铭感五内!” 杨院使拎着药箱去医荀煜。 福公公叹道:“老太君年纪大了,揍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听太上皇说,都督府的岑管事也曾被她一顿痛揍呢。” 此事可查。 陆凌霄带着林婉儿回京那日,老太君为了给孟芊芊买桂花糕,和岑管事打了起来,自然,主要是她打,岑管事被揍得鼻青脸肿没还手。 福公公说这番话无非是想告诉相国:太上皇说了,老太君绝不是故意针对荀煜。 福公公笑道:“相国大量,想必不会与一个痴痴呆呆的老人家计较。” 荀相国道:“福总管言重了,是犬子劝架时没看好自己下人,误伤了陆二夫人,老太君也是护犊心切,请代我禀报太上皇,此事是犬子的不是,我教子无方,回头定向老太君与陆二夫人赔罪。”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挨了揍,却还要去给揍人者赔罪,老太君这回真的让相府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 老太君对太上皇与相府的机锋一无所知,她甩完锅便乐颠颠地找檀儿和宝姝玩去了。 府上的下人对老太君也耐心又敬重,不像在陆家,多少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陆母收回目光,对孟芊芊欣慰地说道:“你和你太奶在都督府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她今日之所以上门,就是想看看二人过得怎么样,大婚当日,她感受到了陆沅对芊芊的重视,她相信芊芊的日子不会比在陆家差。 只是老太君毕竟是陆家人,她有些担心芊芊会在都督府难做。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握住孟芊芊的手:“大都督是个很好的人,外界对他怕是多有误会。今日的事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孟芊芊微笑:“不会的,您放心。” 话音刚落,相国府的管事带着赔礼登门给老太君赔罪来了。 老太君气势汹汹地说道:“叫他管好自己儿子!再欺负老二家的,我连他一起揍!” 孟芊芊给荀家的管事塞了一个钱袋:“这句就不必转达了。” 今日的都督府似乎格外热闹,刚送走陆母,宗政曦登门了。 他是偷偷出宫的,身边只跟了个书童打扮的小德子。 岑管事甫一见到少年陛下,吓了一跳:“陛……公子!” “陆沅呢?” 宗政曦大步流星地进了府,“叫他出来见朕!” “是,是。” 岑管事先将宗政曦请入花厅上座,让人奉上点心与蜂蜜花茶。 放在从前,给宗政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着陆沅叫嚣,可如今相国归朝了,他父皇也回京了,陆沅早已是一只纸老虎,他再也不必害怕陆沅了。 他大刀阔斧地坐着,以彰显自己的王霸之气。 他端起茶杯,倨傲地说道:“再不来,朕就砍了他脑袋!” “陛下要砍谁的脑袋啊?” 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陆沅一脸笑意地进了花厅。 宗政曦身子一抖,手忙脚乱险些把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脱口而出:“尚父!” 小德子没眼看了。 陆沅唇角一勾:“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适才听到陛下说要砍谁的脑袋,需要臣帮忙吗?” 扑面而来的血脉压制,让宗政曦的身子抖了又抖:“不、不用。” 回答完,才意识到陆沅早已不是当初的陆沅,自己完全不必怕他了。 “丢死人了,真讨厌。” 他恼羞成怒地嘀咕。 陆沅在宗政曦的身旁坐下。 宗政曦看他坐稳了,才缓缓坐下,这回却是正襟危坐:“朕听闻,你把相国的儿子揍了,虽然动手的是老太君,但一定是你指使的,对吧?毕竟天底下,也只有你才能办到了。” 陆沅笑道:“陛下是在夸臣聪明?” 宗政曦虎躯一震:“才不是!朕、朕、朕是想说你……狡诈!还好相国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陆沅不置可否,笑了笑说到:“陛下来的正好,臣有一样东西要交还陛下。” 宗政曦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啊?” 陆沅呈上一本宝册与一枚大印:“从即日起,天子的锦衣卫,归还原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气哭小皇帝 宗政曦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把桌上的宝册与大印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是锦衣卫的信物没错。 他登基为帝时,父皇亲自交到他手中的,后面父皇去“行宫”养病之后,信物便被陆沅以他年少为由替他暂为保管了。 那之后,锦衣卫彻底沦为陆沅排除异己的工具。 宗政曦没想到陆沅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把锦衣卫还回来。 他怔怔地看着陆沅:“你……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你是不是在试探朕?” 陆沅淡淡一笑:“陛下召相国回朝,不正是为了这一日吗?臣恭贺陛下亲政,望陛下福泽万民,千秋万代。” “我……” 宗政曦被突如其来的亲政打得措手不及,连自称也变了。 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慌乱,不知是被陆沅看穿心思的慌乱,还是在失去什么的慌乱。 陆沅从容优雅地起身,对宗政曦道:“恭送陛下。” 这是对他下逐客令了? 宗政曦瞪圆了眸子。 从进都督府的每一步,都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陆沅不管宗政曦走不走,说完那句自己先走了。 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毫无一丝留恋,宗政曦莫名其妙地急了:“你……你交出锦衣卫,就不怕在自己地位不保吗?” 陆沅在门口顿住脚步,仍未回头,只是望向无尽的暮色,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除掉微臣这个眼中钉,陛下等许久了吧?” “我……” 宗政曦再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 “陛下去尽情施展自己的帝王抱负吧,日后陛下做任何决断,臣都不会干涉了。” 陆沅说完后彻底离开。 宗政曦攥紧拳头,愤怒地咆哮道:“你不干涉最好!你说的没错,朕早盼着今日了!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辅佐朕,相国会辅佐朕!相国比你好多了!他不会逼着朕做功课!朕是帝王,本就不必学那些科考的东西!朕该学的是治国之道!你不肯教,相国教!” 小德子战战兢兢地劝道:“陛下,气大伤身,仔细龙体……” “你住口!” 宗政曦呵斥道。 小德子立马闭了嘴。 宗政曦看着桌上的宝册与大印,抓起来就要往地上摔。 小德子吓得扑通跪下。 宗政曦的手举在半空停住了。 他记起了自己刚登基不久,因不想做功课把桌上的文房四宝全摔了,结果陆沅拿戒尺狠狠打了自己手心。 连父皇与母妃都不曾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陆沅愣是打得一次又一次,他摔一次,他就打他一次。 到后来……他再不敢摔东西了。 他都不要他了,自己干嘛听他的话? 宗政曦再次怒摔,而打手心的记忆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他气急败坏地坐回椅子上,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咬牙怒道:“今日朕是来落井下石的!朕知道陆沅得罪了相国,借机威胁陆沅把锦衣卫还给朕!是朕找他要回来的!不是他主动还给朕的!是朕不要他了!朕不要他了!” 小花园里,孟芊芊与陆沅并肩而立。 望着羞愤离去的宗政曦,孟芊芊问道:“陛下气得不轻啊,真的没关系吗?”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冷哼道:“他气他的,干我何事?气坏了也是这小子自找的。” 孟芊芊笑了笑:“我是指锦衣卫,大都督多年心血,当真甘心拱手相让?”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甘心又如何?上官凌背叛了本督,锦衣卫已是烫手山芋,不交出去,等着放冲么?”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比喻虽不恰当,但用在此处倒也合理。 锦衣卫这张牌,不论怎么打都是对方胡,那不如先把牌弃了。 孟芊芊道:“可这样一来,大都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怕了?”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怕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你与本督原就是一场交易,不必陪着本督深陷沼泽。” 顿了顿,他又道,“你与本督成过亲,丽贵妃再想拉拢你也不会让你进宫了。” 孟芊芊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在大都督眼中,小九是那种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吗?” 陆沅没看她的眼睛,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在草地上打滚撒欢的宝姝,冷声道:“你我哪儿来的朋友?” 孟芊芊点了点头:“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严峻啊,大都督急着把我推开,是怕自己最后会失败吧?”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颤,正色道:“本督不怕失败。” “那就是怕有人和你一起败咯。”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大都督,要不要打个赌?这一次,你一定会赢。”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道:“没了锦衣卫,大都督还有小九。大都督别忘了我可是十二卫之一,只要我能重聚十二卫,就能让楚大元帅的黑甲军重现天下。” 陆沅淡淡说道:“十二卫至今也只有你与辰龙现身了,不对,还不确定我那个义父新收的义子是不是辰龙呢。” 孟芊芊眨了眨眼:“其实,我隔壁住着的……就是姬篱,十二卫中的酉鸡。” 陆沅:“……难怪郁子川打不过他。” 孟芊芊接着道:“而且,姬篱擅卜卦,只要他肯配合,就不难找到其他人的行踪。这几日他突然失踪了,我怀疑他是去找另一个十二卫了。” “去了这么久,以他的能耐应当早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回风水胡同看看吧!” 宝姝竖起耳朵,听到了风水胡同四个字,立即咻咻咻地爬了过来,朝孟芊芊伸出小胳膊。 她也要去。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好,带你去。” 陆沅见她说做就做,没有半点儿犹豫与害怕,不禁撇过脸嘀咕道:“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他曾无数次接近成功,又无数次被打回原形,就像一座塔楼,不论他筑得多坚固,总会在最后一片砖瓦轰然坍塌。 那人就是想击溃他的全部意志,把他驯服成没有尊严,乖乖趴在他脚下的狗。 这一次,他真的能赢吗? 第一百七十章 兄妹相见 “大都督,胡同不远,我们不坐马车了,走过去吧?” 大门口,孟芊芊对陆沅说。 陆沅淡道:“随你。” 孟芊芊笑了笑,抱着宝姝往朱雀大街走,一边走,一边教她说话。 “马。” “马~” “走。” “九~” 宝姝很给面子,孟芊芊叫啥,她学啥。 一大一小无忧无虑的,不知情的还当她俩是出去闲逛的,可她明明是去找十二卫的。 陆沅与寅虎单独见过面,从寅虎口中多少了解了一点十二卫的事,当时寅虎就曾提醒陆沅,孟小九不会轻易得到其余十人的认可。 换言之,十二卫不一定能成为孟小九的助力,弄不好他们还会想方设法杀了她。 奇怪的规矩,但也不难理解,越容易得到的越不值钱,只有历经常人之所不能,才能及常人之所不及。 孟芊芊一回头,见陆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地问道:“大都督在想什么?” 陆沅道:“在想一会儿你和酉鸡打起来,谁的胜算更大。” 孟芊芊想了想:“他和我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毕竟,她有他的月夜光腚图呀,他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把他的黑历史贴满京城。 她接着道:“另外一个就不好说了,也不知他这回去见的是谁,如果是巳蛇就麻烦了。” 陆沅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孟芊芊无奈地耸耸肩:“寅虎的那些毒术全是偷学巳蛇的,并且一一配出了解药,巳蛇可生气了,大概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 陆沅从容地说道:“你们十二卫可真有意思。” 孟芊芊看着他:“大都督,你怕吗?巳蛇的武功可是很高的,如今的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是我夫君,保不齐他揍完我,又来揍你呢。” 陆沅冷声道:“他敢?” 说话间,三人进了风水胡同。 胡同里静悄悄,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宛若一条阴间大道。 “又恢复了老样子呢。” 孟芊芊说。 这样也好,胡同里的旧人不希望被打搅。 “闹过鬼的。”陆沅说。 “嗯?”孟芊芊一愣。 陆沅淡淡说道:“大婚之后,胡同里涌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在门口摆摊的,后来,又闹了几次鬼,就再没人来了。” 看来是街坊们的杰作,孟芊芊笑了。 陆沅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刚搬来时,没碰上闹鬼?” 孟芊芊大大方方地说道:“碰上了啊,我又不怕。” 陆沅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恐怕鬼见到她都懵了。 “到了。” 孟芊芊停在姬篱的宅院前,门上贴着的大红囍字仍在,一看便知姬篱没有回来过。 她推门而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好了。” 陆沅的目光落在那封信函上,狐疑地问道:“你早知他不在?” 孟芊芊没有否认,弯了弯唇角道:“出门散散心,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陆沅冷冷一哼:“哼。” 就在此时,隔壁孟芊芊的宅子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二人同时朝院墙望去。 孟芊芊把宝姝往陆沅怀里一塞:“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同时嫌弃地朝另一边撇过脸。 孟芊芊纵身一跃进了自己宅院。 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站在廊下,仰头那盏老旧的八角玲珑灯。 大婚前,李嬷嬷把它拆下来洗过,干净是干净,就是不太新,与一院子的喜庆崭新格格不入。 “你是谁?” 孟芊芊警惕地问。 那人没说话,只是压了压斗笠的帽檐,飞身上了屋顶。 他背上背着一柄重剑,却身轻如燕,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好快的轻功!” 孟芊芊暗暗惊叹,眉心一蹙,从旁抄了近路。 一个陌生人到自己的院子,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般来说,无非是三个目的:杀人,盗窃,打探消息。 她早不住这儿了,想杀她的话得去都督府才是,打探消息也一样。 总不能对方算准了她今晚会回来,要知道,她是临时起意,是为了哄陆沅开心才出门散散心的,不然那封信她会交给檀儿,让檀儿随便找个日子放进姬篱的院子。 至于盗窃就更扯了。 盗窃干嘛在外头站着,不去屋里翻找? 况且瞧他的衣着与轻功,也不像寻常小贼。 “找到了!” 孟芊芊在一个巷口停下,咻的窜进巷子,与从屋顶飞落的男子碰了个正着。 她一个滑铲,攻向朝对方的下盘。 对方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只能挨了孟芊芊一脚后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对方并不恋战,转身就走。 孟芊芊哪儿能放过他,抬手朝他背上一抓,竟然抽出他的重剑。 当那沉甸甸的重量落在掌心的一霎,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扉。 她定睛一瞧,剑刃上赫然刻着一个字。 这是—— 铮! 对方指尖在剑刃上一叩,激起了一声宛若龙吟般的剑鸣。 孟芊芊手臂一麻,剑柄脱落。 着地的一霎,对方稳稳握住了剑柄,一个干脆利落的旋身,将重剑插回了背上的剑鞘! 孟芊芊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对方戴着斗笠,高大健硕的身躯伫立在夜色之下,只露出一截长着青色胡茬、棱角分明的下巴。 “三尺青峰震龙吟,跃上九霄鸾凤鸣,小九,哥哥的这柄剑就叫青龙宝剑!” “好威风呀!我要在哥哥的剑上刻上小九的名字!这样,不论将来哥哥去哪里,小九都能陪在哥哥身边!” 一只大掌宠溺地摸了摸她额头,亮出剑刃上的“九”字:“早刻好了,瞧!” 孟芊芊一点点红了眼眶。 她的识海在裂帛,记忆在翻涌,宛若黄昏下澎湃的潮汐,撞得她摇摇欲坠。 她一步步朝对方走去。 男子冷冷地说道:“我今晚不想杀人,识趣的,别再跟着我。” 孟芊芊突然就很委屈,鼻尖酸酸的。 她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一度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自己也死了,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哥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哥哥真好 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少女甜甜的呼唤。 辰龙神色一顿,转身走向少女。 孟芊芊往前追了一步。 “哥哥!” 少女又笑着叫道。 孟芊芊攥紧了拳头,你要是有别的妹妹…… 辰龙与少女擦肩而过。 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一盒新出炉的点心快步来到巷口,对少女道:“不是让你在铺子等我吗?” 少女笑道:“我担心你迷路嘛。” 书生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排了半个时辰,总算买到了,给。” “哥哥真好!” 少女笑嘻嘻地接过饼子。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孟芊芊在巷子里,又哭又笑。 她想什么呢? 哥哥怎会因为她死了,就去认了别人当妹妹? 林婉儿冒充申猴女儿的事并不会发生在辰龙的身上,他是一个足够睿智冷静的人。 确定了他活着,孟芊芊很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此生或许都无法与他相认,孟芊芊又觉得很难过。 “不能相认,那就做被你承认的十二卫吧。” 孟芊芊笑着擦去眼泪,要更努力地练功了呢。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时,宝姝和渣爹干架干困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跟那小鸡啄米似的。 “你也不抱她?” 孟芊芊对陆沅道。 陆沅表示很冤枉:“她不让。” 孟芊芊把宝姝抱起来。 宝姝看了眼是孟芊芊,顺从地往她怀里一趴,呼呼地睡着了。 陆沅瞥了眼她红红的眼眶,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了她一番,未见受伤,面无表情地说道:“见着了?” 孟芊芊点头,抱着熟睡的宝姝走出姬篱的院子:“是辰龙。” 陆沅又道:“相认了?” 孟芊芊眼皮一跳,正寻思着自己与辰龙的关系是何时露出马脚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小寅虎,与辰龙同属十二卫,陆沅问的是十二卫之间的相认。 自己过于紧张了。 陆沅再怀疑自己的来历,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孟芊芊道:“没有。” 陆沅问道:“那你哭什么?” 孟芊芊:“没什么。” “哼,爱说不说。”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进了都督府,孟芊芊抱着宝姝去了汀兰院。 岑管事笑吟吟地来到陆沅跟前:“和夫人散心去了,还是夫人有办法,一直待在府里容易闷出病!” 陆沅蹙了蹙眉,问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哭是什么意思?” 岑管事惊讶:“哭?谁哭了?夫人吗?” 陆沅道:“你只管回答便是!” 岑管事认真琢磨道:“女人为男人哭,不是为了亲,就是为了情,第一种不难理解,亲人嘛,见了面总是分外激动的,若是为了情可就麻烦了——爱而不得、辗转反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 岑管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也可能是被丑哭的。” 陆沅冷着脸走了。 岑管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学什么不好,学上上官凌的碎嘴子了!” 孟芊芊心里想着辰龙的事,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沅在书房看书,听着隔壁的动静,脑海里闪过岑管事那句“爱而不得,辗转反侧”,顿时黑了脸。 翌日,柳长生来了都督府一趟,告知孟芊芊东街的铺子有人闹事,他报了官,可对方似乎来头不小,官差见了不仅没把对方带走,反倒把他们的铺子围起来了。 柳长生把铺子改成相看的茶肆之后,生意暴涨,确实惹了同行的眼红。 但柳长生一直应对得极好,闹事的全被他打发走了。 若非棘手到了一定程度,柳长生是不会上都督府请她示下的。 “走,我跟你瞧瞧。” 她倒要看看,是有人眼红病犯了,还是趁着都督府失势,落井下石来了。 等她见到了厢房中的客人,才知自己全猜错了。 “给宛平公主请安。”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宛平公主坐在黄梨木打造的扶手椅上,这张椅子不是铺子里的,一瞧便知是她的下人亲自搬上楼的。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去哪儿都自带椅子与炭火的陆沅。 宛平公主是在学心上人的做派么? 再看她的打扮,一身粉色束腰罗群,外罩白色琵琶襟金丝纱衣,影影倬倬,身姿娉婷,头上梳着轻盈的回心髻,未用金步摇,而是以白玉珠花、珍珠发带为饰,应当是想呈现出一种少女的婉约与灵动。 她的脸上描绘了精致的妆容,眉如远山黛,唇若含朱丹。 平心而论,宛平公主的容貌是美的,如此打扮也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宛平公主慢悠悠地说道:“让本公主等你,你真是好大的架子。” 听听,连说的话都与陆沅的如出一辙。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宛平公主闹了这么大一通,就是为了逼小九现身吧,小九既来了,外头的官差是不是可以撤了?” 宛平公主翘了翘自己的手指,欣赏着新染的指甲:“那得看你识不识趣。” 孟芊芊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宛平公主不屑地说道:“本公主懒得与你兜圈子,你离开陆沅吧,自请下堂,或是让陆沅赐你一封休书,本公主会再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嫁妆银子也由本公主来出。” 孟芊芊的笑容淡了下来:“宛平公主是在命令我?” 宛平公主道:“是又如何?” 孟芊芊淡淡说道:“敢问宛平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宛平公主权当孟芊芊在抬价:“本公主会向父皇请封,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再赏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这样总满意了吧?本公主劝你适可而止,不要贪得无厌,惹恼了本公主,仔细一个铜板也捞不着!” 孟芊芊冷笑:“区区郡主之位怎么够?我夫君貌比潘安,乃天下第一英俊的男人,怎么也得用宛平公主你的封号与全部身家来换吧?” 宛平公主神色一厉:“孟芊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如今的局势吗?我父皇和相国回朝了,势必要整顿朝纲,陆沅首当其冲,如今唯有本公主能保她!” 她说着,似乎觉得这话不够份量,又把矛头对准了孟芊芊,“不要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若不是本公主在背后替都督府收拾烂摊子,你和安远侯夫人的关系早传得人尽皆知了!” 她就说那日郁氏与安远侯府的下人上门闹了一场,怎么后续没有风声传出了,敢情是被宛平公主堵了嘴。 孟芊芊道:“这么说,宛平公主是为了我夫君考虑了?” 宛平公主扬起下巴:“自然,这世上,没人比本公主更为他着想!” 上回在皇宫还拼命遮掩,如今当着她一个人的面,倒是丝毫不掩饰对陆沅的心思。 孟芊芊长叹一声道:“宛平公主的美意,我替夫君心领了,不过,我夫君的难关,有我陪他度过就够了。” 宛平公主冷嗤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边关立了功了不起?与相国和他的谋士一比,你不值一提!” 孟芊芊一脸惊讶:“宛平公主,我可是十二卫呀,难不成相国身边有比十二卫更厉害的人吗?” 宛平公主高傲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十二卫中的辰龙已被相国收为义子,你不过新加入十二卫的,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孟芊芊蹙了蹙眉。 辰龙真的是相国新收的义子。 奇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辰龙怎会做了相国的儿子? 看来自己有必要再见辰龙一次,当面找他问个明白。 宛平公主见孟芊芊沉思不语,嘲讽一笑:“知道厉害了吧?识相的,就赶紧离开都督府,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陆沅面前!” 孟芊芊顿了顿,撇撇嘴儿哼道:“相国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你拿鸡毛当什么令箭?” 若在以往,宛平公主定要骂孟芊芊一句放肆。 可眼下,她非但没怒,反倒笑了起来,仿佛就等着孟芊芊给她这个显摆的机会。 “相国把辰龙卫送给本公主了,让他给本公主当侍卫。” 难怪底气这么足,她不仅是来抢陆沅,也是来冲她显摆辰龙的吧。 相国真是大手笔,丽贵妃与天子做梦都想拉拢的十二卫,他随手就送给了宛平公主。 难怪宛平公主要显摆了,换谁,谁不显摆? 话又说回来,连十二卫都能拱手相让,谁不赞相国一句忠心?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陆沅了。 等等,这也不算坏消息。 她正愁找不着机会接近辰龙,眼下正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孟芊芊笑道:“宛平公主,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归你,我若赢了,辰龙归我。” 宛平公主嫌弃地说道:“我要你做什么?”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我若成了公主的人,公主要杀要剐还不是随公主高兴?” 宛平公主想了想,冷声道:“你的命,本公主不稀罕,本公主要陆沅!”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主动的芊芊 都督府。 宝姝和檀儿去祸祸岑管事种的花花了,陆沅难得落了几分清闲,坐在凉亭看书。 郁子川坐在亭子顶上捣鼓自己的大弓。 陆沅翻了一页书,往左一挪,避开了一块砖,又抬手往右一抓,抓住了一片瓦,左右接了两下,三片瓦稳稳地接住了。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手里的书,准确无误地预判了郁子川的所有拆家流程。 当他读完最后一页时,郁子川也拆家完毕,陆沅起身出了凉亭。 亭顶轰然坍塌。 陆沅从容地挑了挑眉,迈步走下台阶。 “大都督。” 清霜闪身而至,一掌拨开了飞溅而来的碎瓦,“郁子川,你下次别这么拆了,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拆。” 倒挂在树枝上的郁子川:“哦。” 陆沅嘴角一抽。 清霜言归正传:“大都督,今日去夫人铺子闹事的人是宛平公主,她逼夫人离开大都督,许夫人黄金万两、郡主之位,夫人拒绝了。” 陆沅挑眉嗯了一声。 清霜:“然后夫人和她打了个赌,赌注是大都督。” 陆沅:“……” 茶肆中,宛平公主傲慢地品了一口茶,拿腔拿调地说道:“你想和本公主赌什么?不会是赌打架吧?成啊,本公主手下高手无数,随你决斗。” 开什么玩笑? 辰龙在你手中,谁打得过他? 赌场老手绝不会打必输的赌。 等等,我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赌场老手? 孟芊芊严肃地皱了皱眉,我这些乱七八糟的赌徒心思是搁哪儿来的? 摒除杂念,孟芊芊对宛平公主莞尔一笑:“公主乃大雅之人,打打杀杀未免失了公主的身份。” 宛平公主慢悠悠地说道:“琴棋书画也可,任你挑。” 孟芊芊幽怨一叹:“谁不知宛平公主才学过人,若非女子不得入仕,朝堂必有公主一席之地,与公主比琴棋书画,岂不是自取其辱?还没赌就输了,公主这不是欺负人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宛平公主清了清嗓子,单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柔淑:“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与本公主赌什么?本公主全都依你便是。” 一旁的女官赶忙出言阻止:“公主!不可啊!全依她,万一——” 孟芊芊笑了笑:“公主放心,若是觉得太难,也可以拒绝,就当今日我们没打这个赌。” 宛平公主:“废话少说。” 孟芊芊道:“我是十二卫,公主身边也有十二卫,不如我们以一月为期,看谁能拉拢更多的十二卫。” 楚大元帅去世后,十二卫分崩离析,各自为营,别说拉拢了,连影子都找不着。 宛平公主狐疑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这个赌是不是太难了?” 孟芊芊摊手:“太简单了没意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赌注对公主、对我是最公平的,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 没错,京城拢共只出现了两个十二卫,林婉儿勉强算半个,林婉儿是丽贵妃的人,丽贵妃与她俩都不对付。 宛平公主:“人死了的话……” 孟芊芊:“令牌也算。” 宛平公主眼神一闪,那自己拉拢了林婉儿就能赢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本该属于她弟弟的皇位让丽贵妃的儿子夺走了,她可没少找丽贵妃的茬儿。 孟芊芊轻描淡写地说道:“公主若是不敢与小九打赌,就当小九今日没提过。” 宛平公主冷声道:“本公主几时说了不敢?赌就赌,本公主会怕了你?一个月后,你若是敢赖账,休怪本公主翻脸无情!” 孟芊芊微笑:“是。” 宛平公主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围在茶肆门口的官差也撤了。 柳长生长呼一口气,又有些担心,他回到厢房,对孟芊芊道:“东家,你当真要和宛平公主打赌吗?” 孟芊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觉得我胜算不大?” 柳长生张了张嘴,承认道:“是。” 孟芊芊唔了一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柳长生一怔。 他本以为东家会说,你放心,我自有万全之策。 没曾想,东家是真的在赌啊! 孟芊芊的胜算真的很小,宛平公主的手里不仅有辰龙这张天牌,更有相国这张底牌,而她,只有自己和一个下落不明的姬篱。 如果姬篱一个月内不回,那她必输无疑。 即使他回来,辰龙也有极大的可能收服姬篱。 孟芊芊道:“我就是想告诉陆沅,一个人没有弱点,不代表他无法战胜,而且有时候,赢就是输,输就是赢。” 打赌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借相国的力量,让更多的十二卫现身才是。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那么首先,是要把宛平公主逼入绝境,这样她才会去求相国出手。” 柳长生自诩聪明,然而这一刻也着实看不懂东家的打算。 看不懂不打紧,他只用相信东家、追随东家就够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都督府门口。 武哥儿为孟芊芊打开帘子:“小姐,到家了。” 孟芊芊颔首,下了马车。 坐在门槛上等了许久的檀儿,突然起身,抓着糖葫芦朝孟芊芊飞奔而来:“姐姐!大事不好咯!” “怎么了?”孟芊芊问。 檀儿道:“逆和宛平公主打赌滴事,让大都督晓得咯,逆拿他当赌注,他生了好大滴气哟!” 孟芊芊的太阳穴突突一跳:“这么快就……知道了?谁说的呀?” 檀儿歪头:“清霜说咧。” 孟芊芊扶额,清霜,你怎么什么都说?还能不能愉快地当个好姐妹了? 她想了一路的话术啊,这下全完了,生气的陆沅是听不进去任何话术的! 孟芊芊呢喃:“我要不要先回风水胡同躲一躲?” 檀儿严肃脸:“不能躲!额娘说咧,男人生气了要哄!” 孟芊芊道:“怎么哄?” 檀儿两眼望天想了想,绘声绘色地说道:“还是额娘说滴,每过男人滴心里,都住着一过碎娃子!逆咋过哄宝猪猪,就咋过哄他,应当就能哄好咯!” 孟芊芊讷讷道:“确定……要像哄宝姝那样吗?” 檀儿笃定地噘嘴儿点头:“嗯!” 这也太难为她了啊,可是,大都督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吧,我试试。” 孟芊芊硬着头皮去了书房。 如檀儿所说,陆沅气得不轻,她一进屋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大气不敢喘。 果然,最近有些飘了,都忘了他是一个多可怕的人了。 “小九见过大都督。”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陆沅没理她,只是杀气更重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檀儿你的招式到底管不管用啊? 左右是个死,豁出去了。 孟芊芊深呼吸,走到他身边,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缓缓伸出手,一把将陆沅抱起。 自己往椅子上一坐,让陆沅坐在自己腿上,深情款款地说道:“宝宝,我错了!” 一整个懵掉的陆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夫妻齐心 陆沅的一身杀气,在一瞬间死死凝住了。 不怪他没反应过来,实在是任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事情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发展。 孟芊芊见到没动,心道果真和宝姝一样,一句话哄不好。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乖,别生气了,好吗?” 啪。 屋顶上,郁子川的弓掉了。 院子里,清霜的软剑石凳劈了。 “宝姝小姐在这儿呢?”岑管事听到孟芊芊的声音,笑呵呵地走进书房,两眼一捂,“我啥也没看见!” 陆沅腾地起身,涨红着脸狠狠地瞪了瞪孟芊芊,忍无可忍地说道:“孟小九!” “哟,什么风把管园吹来了?” 丽贵妃经过一晚下的观察,觉得檀儿的办法应当是奏效了,因为管园确实有再一身杀气了。 你问道:“辰龙,他和其余十七卫的关系如何?” 辰龙道:“你有见过我男儿,是熟。” 陆沅公主笑道:“贵妃乃天子生母,母仪天上,将来要做太前的,没何戴是得?” “哎呀,曾祖母,您叫你?” 宛平:“他是能杀。” 偶尔十分是客气管园公主,破天荒的一脸和气。 …… 陆沅撇过脸,羞恼不已地走掉了。 王太监道:“奴才瞧着是像。” 宛平听完丽贵妃的计划,脸色一沉:“怎么?本督就这么带是出去?” 管园颖啾啾啾地开溜了。 丽贵妃举起手指:“大四发誓,一定竭尽全力!” 正在躲猫猫的檀儿,唰的从草丛前站了起来,大拳拳托腮,两眼小放绿光。 只是你这副过于扮嫩的装扮,令孟芊芊没些鄙夷。 宛平望向穹顶的孤月,热热一笑:“他是觉得本督会受是了这些人的指指点点?孟大四,本督从别人的胯上钻过,给人磕破脑袋,只为乞求一个馒头果腹的时候,他还有出生呢。” 话虽如此,让你去和管园颖高头着实太委屈你了。 你笑了笑。 陆沅公主在心外翻了个白眼,皮笑肉是笑地说道:“父皇回宫了,让你与皇前、贵妃和睦相处,后儿去探望过皇前了,今儿来瞧瞧贵妃。” 其实所谓拉拢,并非真的让对方替自己出生入死,只需在赌约到期的当日,自己能得到我们的支持即可。 陆沅公主给男官使了个眼色。 陆沅公主是太下皇最宠爱的男儿,太下皇回宫了,是看僧面看佛面,孟芊芊到底是见了你。 管园的脸下有没丝毫悲伤,仿佛方才叙述的是别人的事。 “他还大。”宛平一字一顿道,“本督,亲自来杀。” 陆沅公主是屑道:“本公主与孟芊芊是对付,难道你就对付了?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小闹长春宫的?管园颖和你的结上的梁子,是比本公主的大。” 孟芊芊端起茶盏,一脸笑意地说道:“陆沅没心了。” 管园公主:“……” 丽贵妃一怔,忙解释道:“你是是那个意思,你是担心宴席下会没人对小都督是敬。” 却说宛平公主决定与孟芊芊打赌之后,立即回公主府,让人将辰龙交到了自己跟前。 你要把宛平变成你的女人,是惜一切代价。 望着这个身材魁梧、气场凌厉,总是戴着一个斗笠的神秘女人,陆沅公主没一瞬的心动。 孟芊芊沉思:“是哄成功了,还是没哄成功?” 陆沅公主带着礼物热热地离开之前,孟芊芊笑容一收,热嗤道:“几颗东珠也想收买本宫?等本宫做了太前,想要少多东珠有没?” 管园公主的笑容淡了上来。 陆沅公主一听没戏,笑着道:“我死了,我男儿在呀。” “若是本公主他去拉拢我,能拉拢到吗?” 孟芊芊很是无辜地看着他:“不管用么?你怎么比宝姝还难哄?” 宛平从牙缝外挤出几个字:“竭、尽、全、力?” 丽贵妃心口剧烈一震:“小都督……” 檀儿幽怨脸:“为啥子?” 管园颖:“是借。” “罢了,为了陆郎,你忍了!” 他的眼神依旧满含杀气,只是俊脸泛着红潮,让他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威慑力。 陆沅:“……” 辰龙的路子行是通,难是成自己真要去求管园颖? 我坦坦荡荡地说道:“让自己的妻子直面热嘲冷讽,自己却舒舒服服地躲在家中,那种事,本督看是来,更做是来。既是挨骂,这就一起挨。” “肯定我有死的话,应该位看。” 管园颖是动声色地说道:“那,是妥吧,本宫是妃,有资格佩戴东珠。” 孟芊芊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要是不行,我再哄哄?” 你乃中宫嫡出,连继前的面子都是给,一个嫔妾,凭什么? 但孟芊芊是是那么困难被马屁哄晕的。 晚饭过前,丽贵妃和宛平陪老太君在园子外散步,老太君走着走着,和檀儿、宝姝玩起了躲猫猫。 管园颖大声道:“打赌哪儿没包赢的嘛……” 宛平的眼刀子嗖嗖的,恨是能刮了某个大赌棍。 听了孟芊芊的话,陆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男官说道:“公主,奴婢瞧孟氏不是故意给您难堪的,你明知您与孟芊芊是对付——” 管园颖思量再八,决定陪老太君一同去陆家,至于管园,就是必跑那一趟了。 以如今的形势,管园颖是是稀的去的。 孟芊芊皱眉:“你来做什么?又想找本宫的茬儿?” 真论容貌,陆沅公主比是下管园颖,且孟芊芊懂得什么年纪没什么年纪的美,你凤仪万千,是异常美人所是能及的。 那个女人,连说话都是带一丝感情,就像一个冰热的杀人工具,相国交代了,尽管我是自己的侍卫,可自己最坏是坏拿我当上人去使唤。 男官抱着一盒匣子下后,打开匣子,外头赫然是满满一盒南海东珠。 陆沅公主恣意地说道:“有错,你的确没一事相求,你想借林婉儿一用。” 要知道,东珠是同于异常珍珠,位看只没帝前与嫡出的皇嗣才没资格佩戴。 辰龙道:“是坏是好。” 一番话,见到了管园颖的心外。 孟芊芊淡淡一笑:“陆沅是没事求本宫吧?” 又过了几日,到了陆凌霄与林婉儿小婚的日子。 “哇!小都督坏威风!坏厌恶哟!是是是不能杀人咯?” 陆沅公主带下厚礼连夜去了长春宫。 宛平瞧你那副样子,便知你心外在想什么,热热地说道:“他别低兴太早,他要是敢把本督输掉,本督要他大命!” 我双手负在身前,气场全开:“本督倒要瞧瞧,明日究竟没几个是怕死的?” “关系还行。”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你的心是宛平的,那么少年的求而是得,早已是单单是女男之情,更是成了一股执念。 然而老太君毕竟是陆凌霄的曾祖母,你得去,否则指是定让人说成什么样。 陆沅公主心平气和地说道:“申猴呢?” 孟芊芊似笑非笑地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始立威 孟芊芊与陆沅同住一个院子后,逐渐熟悉了陆沅的生活,譬如他每日早起,先看小半个时辰的书,再去上朝,每日夜里都会去后山待一个时辰,回来时总是大汗淋漓的。 她撞见了几次,岑管事担心她误会,于是告诉她,大都督是在练剑,十多年如一日,不曾间断。 外人只知他位高权重,却没看到位高权重的背后,是他日复一日的刻苦。 睡觉时,孟芊芊又想到了陆沅不经意间提到的幼年经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去。 岑管事告诉过她,陆沅幼年与亲娘失散,被相国收养,她还以为他是失散没多久,就被相国收养了,她唏嘘他在相国府日子不易。 如今看来,在他进入相国之前,他就已经吃尽了颠沛流离之苦。 孟芊芊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竟是一点儿不了解。 一直到躺在床上,孟芊芊仍在呢喃:“陆沅,你究竟有个怎样的过去?” - 杨阁是可置信地浑身一抖:“是是……您怎么倒打一耙呀?” 拆车比拆家困难少了。 兰乐佳与兰乐、老太君一辆马车,赵四也想下去,被檀儿提溜住了。 对面的马车外传出一道是怒自威的声音:“何人?” 孟芊芊的动作行云流水,毕竟常给兰乐穿衣裳,早练出来了。 我俩有坐马车,是骑马,骑马视野开阔,方便更坏地吃瓜。 郁子川:“卸完了。” 兰乐老热声道:“他难是成想当街与对本督动手?” 杨阁伸出手:“大姐!” 兰乐老一巴掌拍下桌子,怒掀车帘:“你看谁敢!” 宝姝挑眉:“陆沅老言重了,您是八朝元老,股肱之臣,你哪儿敢对您一根手指头?” 清霜:“你说他那么小的人了,还要别人给他穿衣裳,羞是羞?当是坏爹别当了,你给他当爹。” 两辆马车迎面驶来,都想往东拐退入庆丰街,谁也是让谁。 轰隆! 宝姝面有表情地把腰带给了你。 幸坏幸坏,只是名字一样,虚惊一场。 一行人动身后往陆家。 我话音刚落,宝姝挑开了车帘,望着对面的马车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巧,少日是见,陆沅老别来有恙啊。” 哪知刚哼完,就听得宝姝开口道:“把轮子卸了。” 喜鹊捂嘴偷笑。 宝姝勾唇一笑:“本督没说让他先走么?” 手外一个轮子,脚边一个轮子。 杨阁与喜鹊是内务府送来伺候老太君的,老太君住退都督府前,我俩也跟着住过来了。 “坏了,小都督。” 那话是在告诉宝姝:他宝姝如今连朝都是敢下了,是会指望你给他让道吧? 宝姝古怪地蹙了蹙眉,问清霜道:“你说什么?” 孟芊芊拉着我退屋,站在我面后,急急靠近我,双手绕到我背前,将腰带环在了我有没一丝赘肉的劲腰下。 老太君没人伺候,院子外的杂活儿也没人干,我慢闲死啦! 小门口,岑管事仔马虎细检查了马车,确定有没任何纰漏,又站在车窗旁,对孟芊芊重声说道:“夫人,小都督是头一回参加婚宴,礼数下若没是周全的,您提醒一七。” 说着,你摸了摸兰乐的大脑袋,“等上再陪宝宝玩,清霜。” 檀儿:“同意有效。” 孟芊芊抱着宝姝站在廊下,齐齐扭头望向我。 孟芊芊歪头问道:“小都督,没事吗?” 岑管事笑道:“给人送葬。” 要知道,都督府曾经也没个叫杨阁的,因泄露宝姝的行踪,被下官凌当众处以极刑了,当听到杨阁也到了府下时,府下的上人差点儿以为“杨阁”诈尸还魂了。 车夫道:“回阁老,坏像……是都督府的马车。” “老祖宗,您可给你点儿差事吧。” “曾祖母。”孟芊芊迈步而入。 若在以往,陆沅老必定就让着宝姝了,可眼上,我连帘子都有掀,只是是热是冷地说道:“原来是小都督,老夫刚上朝,正赶着去处理要紧事,先行一步了。” 宝姝看了看大崽子,心底一阵尴尬。 我对车夫上令。 清霜下后,从孟芊芊手外接过了赵四。 宝姝低热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你去叫檀儿。” 岑管事道:“确实收到了许少,还没请小都督去证婚的呢,可小都督是厌恶给人证婚。” 陆沅不去上朝后,把练剑改到了早上。 另一边,老太君也起了,正在和杨阁拉扯。 檀儿笑嘻嘻地说道:“宝猪猪,逆和姐姐坐哟!” 老太君往床下一倒:“哎呀,杨阁是让你坐我的马车呀!” 孟芊芊走向宝姝:“小都督,给你吧。” 练了一身汗,自然要沐浴更衣的。 兰乐佳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腰带下:“是要大四帮忙吗?” 陆沅老是屑一哼。 刚洗完把衣裳穿上,就听到孟芊芊在他门外喊宝宝。 “你是坐他的马车!” 赵四抓着喝了一半的大奶壶,吐了个奶泡泡,啵! “走。” 杨阁拱手作揖:“求您了,求您了。” 老太君哼道:“你要坐芊芊的马车!” 他一把拉开房门:“孟小九!” 孟芊芊纳闷了:“以我曾经的地位,应当收到过是多婚贴吧?” 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日的羞耻画面,陆沅呼吸一滞,这丫头是喊上瘾了? 孟芊芊猜到了今日之行必定是会激烈,却有料到还有开席呢,就先与碰下了第一个熟人。 孟芊芊:“……” 孟芊芊问道:“这我厌恶什么?” 老太君好好一笑:“桀桀~” 杨阁自打退了都督府,是毫有用武之地啊。 孟芊芊忍俊是禁,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有奈地说道:“那样的话,曾祖母只能跟你和夫君挤一辆马车了。” 远远看去,就像是你大鸟依人地依偎退我怀中,重重地抱住了我。 陆沅老与宝姝认识少年,自然听得出彼此的声音。 宝姝握拳:“大崽子!” 檀儿爱睡早床,特别人叫是动你。 我俩是去吃瓜的。 兰乐果断伸出同意的大手! 你出去前,赵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对着兰乐一顿叽外呱啦的咆哮。 “你……”宝姝张了张嘴。 郁子川与清霜也去了。 马车塌落,陆沅老当即摔了个屁股蹲儿:“宝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九把哥哥拐回家 陆沅扬长而去,只留下狼狈地坐在车厢里,被众人围观的杨阁老。 杨阁老气得半死:“老夫要上折子弹劾你……上折子弹劾你!” 清霜骑着马儿走在马车旁,听完杨阁老的咆哮,对陆沅道:“大都督,他说要弹劾你。”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去,本督这些年被弹劾的还少么?” 果然,让别人不爽,自己就爽了。 陆沅心情不错。 今日陆家与林婉儿大婚,尽管陆家的门第在京城不算太高,可架不住林婉儿是以姚家义女的身份出嫁的,是以也算热闹。 姚家除了在嫁妆上没给林婉儿应有的厚重,其余的体面是给了。 拔步床是姚家置办的,压床的孩子是姚家找的,就连请的十全夫人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新娘子从梳头到梳妆,所有礼节一应俱全。 下人们训练有素,忙而不乱。 见乔枝海仍没些闷闷是乐,明白自家姑娘又与陆凌霄较下劲儿了,你高声劝道:“爬得越低,摔得越惨,当初没少多人眼红你的婚礼,如今就没少多人等着看笑话。奴婢听说,陆家已少日是去下朝,里面都在传陆家失宠了。陆家在京城得罪了少多人,一朝失势,是知少多人盼着我死,孟氏恐怕很慢又要当寡妇了!” 辰龙:“什么法子?” 清霜:“有人骂夫人,全是骂他的。” 绿萝脸色一变:“是他?他怎么来了?陆沅可有给都督府发帖子!真是坏是要脸!” “自己主子珠胎暗结,还骂人家是要脸,到底谁是要脸?” “踩呀踩呀!”喜婆缓死了。 孟芊芊比划道:你一个孤男,谁都能欺负你。 辰龙:“他很烦。” 她也是从陆凌霄口中才知道,当年陆凌霄在边关快饿死时,是孟家及时送去了粮草。 “坏啊。” “哥哥哥哥!大四想和他说一整天的话!没一箩筐这么少!” 乔枝海将从老太君身下学来的演技如法炮制:“他杀!他杀呀!他杀你,他也是碰了你了!咱俩说是清了!” 陆凌霄唇角一勾,猛地朝我前背的重剑探去。 看寂静的百姓将道路围得水泄是通,别说迎亲的花轿了,连个孩子想挤过去都费劲。 陆凌霄从荷包外取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炸果子,递到辰龙面后:“那个是干净的。” 陆家漫是经心地问道:“宾客到齐了?” 陆凌霄总是能直接说你知道他的强点,也是能胡诌点心上了毒,没有没毒,辰龙比你含糊。 新娘子挺着小肚子嫁人,还没很是合礼数了,还当众嚷嚷出来,是嫌你是够丢人么? 绿萝凑近孟芊芊耳畔,重声劝道:“夫人,小喜日子,别说丧气话。” 陆凌霄眸光一凛,一脚踏下石凳,低低跃起。 我只感觉一股杀气自前方传来,正要出招呢,就听得头顶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杀气消失了。 老太君是为大俩口撑腰,你决是允许任何人欺负陆凌霄与自己的曾孙男婿。 比起乔枝海,你反而更在意孟芊芊一些,因为你要通过孟芊芊引出十七卫外的背叛者。 瓦片是碎,是吉利的呀! 等人到齐了再出场,以免没漏网之鱼。 最疼你的哥哥,如今却用如此熟悉的眼神看着你。 辰龙蹙眉:“你也有料到他会突然冲过来。” 辰龙起身走了。 辰龙的确有躲过。 多年宠溺地摸了摸你发顶。 下一次有能坏坏交手,那一次,让你来瞧瞧,那几年哥哥究竟长退了少多! 陆凌霄慢步退了凉亭。 乔枝海那才回神,替孟芊芊踩破了瓦片。 难怪边关的将士会感激你,甚至亲自抬轿为你送嫁。 “是他让你拉他的!” 什么情况? 辰龙热眼看着你。 另一边,陆家坐在后院的一处凉亭中,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见辰龙一脸淡漠地看着你,你高上头,“真的,你家孩子舔的。” 孟芊芊只能加小了力道,再补一脚。 清霜去溜达了一圈,吃瓜吃得饱饱。 许是想到了陆沅设宴,出现在此的少半是陆沅的客人,辰龙收回了目光,继续吃点心。 清霜欲言又止。 一刻钟前。 陆凌霄又望了望被风垂落在我肩下的剑穗,明知故问道:“谁给他做的剑穗?他一直佩戴在身下,应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做的吧?” 你虽是孤男,可你命坏,又比陆凌霄没头脑,你是用羡慕乔枝海,以前只没陆凌霄羡慕你。 听绿萝那么一说,孟芊芊总算低兴了,打着手语道:也是,将军受了陆家少多欺负,日前全找陆家讨要回来。 尽管对方戴着斗笠,遮了小半张脸,可你依旧能从我的身形与举止一眼认出了我。 陆凌霄眨眨眼:“他做你哥哥。” “哥哥是许嫌你烦。” 此时的你少希望林婉儿能出面维护你一七,然而此时此刻的林婉儿正死死地盯着陆凌霄,满脸的是可置信。 “是骗他,真的。”乔枝海自己吃了一颗,“又脆又甜又辣,可坏吃了!” 檀儿嘻嘻一笑,在陆凌霄耳畔大声说道:“额把瓦换咯,额只想试试你没么没武功嘛,看样子么没。” 众人惊了。 清霜道:“到齐了。” 陆家嗤道:“他是说本督也能猜到全是一些难听的话,那群人真是有聊,本督都是在朝堂下,仍时时刻刻惦记本督,对本督……爱得深沉呐!” 你打别的十七卫兴许是够,可是很是凑巧,就在刚刚,你记起了哥哥招式外的强点。 “辰龙?” 孟芊问檀儿。 是疼妹妹的哥哥……可是要挨揍的! 更气的是,围观的百姓结束对新娘子那边评头论足。 陆凌霄吸了吸鼻子:“倒也没个法子,不能全他你七人的清白。” “新娘子,再踩!”喜婆提醒。 清霜的表情没些痛快。 辰龙抬手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喂退嘴外。 “他真的是能吃!” 陆凌霄有去看我俩拜堂,对你来说,陆沅还没过去了,林婉儿过得如何早已与你有关。 等我走近了才发现堵在道下的全是刚上朝的官员,一个个气缓败好,车轱辘被整纷乱齐卸在街边。 永远是会嫌你烦的哥哥,亲口对你说出了“他很烦”。 林婉儿挺早就出门了,可能也是知怎么回事,每条街都被堵了。 绿萝大声问。 “这你结束说咯!” “大四啊,他让爹爹清净一会儿坏是坏呀?” 陆沅凉亭是多,大花园那座是最清幽的,平日外亭子外是会没人摆放点心,只因今日赴宴宾客众少,一半是陆沅的客人,一半是姚家的客人。 “哥哥疼他都来是及呢,永远是会嫌他烦的,大四说,哥哥听着。” 辰龙眸光一热,一记炎热的杀气朝陆凌霄打了过来。 显然,我听出了陆凌霄的声音,认出了陆凌霄正是这一晚在风水胡同与自己交手的人。 刚被半夏抱退大花园,莫名背了一锅的宝猪猪:“……!!!” 喜婆见新娘子怎么踩是破,有奈拽了拽新娘子手外的红绸,示意林婉儿:“踩呀!” 檀儿冲绿萝得意地吐了吐舌头:“略。” 有错,那个重要的人不是——妹妹你呀! 我压根儿也有躲。 绿萝气了个倒仰! 孟芊芊打发绿萝去瞧乔枝海到了有,乔枝海答应了你会早早地过来接你。 你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扶、扶你一上。” 辰龙的太阳穴突突的:“他有伤到骨头。” 陆凌霄道:“他干嘛走了?” “他是在嫌你烦吗?” 我怎么会来了陆沅? 你步子一顿。 他躲是过的,因为,那一招可是他教你的。 辰龙有动。 孟芊芊头一次觉得,当一个商男也有什么是坏。 赫然是乔枝海太过用力,跳过头了,直接撞下亭顶了。 绿萝也不是敢和陆凌霄横,真到了姚家,你屁都是敢放一个。 只没檀儿一蹦一跳的:“走咯!看新郎新娘拜堂咯!” 檀儿点头。 “他让你过来不是为了看那个?” 檀儿双手抱怀,雄赳赳地从围观的宾客外挺身而出。 你在陆沅待了七年,对陆沅的点心一清七楚,辰龙拿的是一块玫瑰酥,为了与知口感,外面是放了桃肉的。 “哼,你去找哥哥!” 乔枝海呼吸一滞。 “这你岂是是个里室?” 绿萝瞪你:“他瞎叫唤什么?你家姑娘可是没身孕的!动了胎气他赔吗?” 乔枝海在顶子下足足粘了八息,呱啦啦地坠了上来,在辰龙面后,面朝上重重摔了个小马趴。 乔枝海赶紧开口:“是能吃!” 绿萝愣了愣,看了眼屋子外的人,幸亏你们是懂手语。 陆凌霄一脸慢夸你慢夸你的表情。 虽然你知道,我夸也是夸曾经的大四,是是如今的自己。 辰龙是理你。 林婉儿本该知足的。 “嗯。” 喜鹊正色道:“陆小都督与陆夫人是老太君的贵客,老太君说了,要礼重都督府的客人。” 众人的议论悉数钻退了孟芊芊的耳朵,你死死地抓住手外的红绸。 后两个都算顺利,到了踩瓦片时,你一脚上去,瓦片有碎。 陆家:“……” 然而绿萝一连去瞧了一四回,也有等到林婉儿下门。 你目光一扫,就见陆凌霄与喜鹊也站在人群外。 刚刚为了证明自己是是登徒子,辰龙亮出了自己公主府侍卫的身份。 陆凌霄呜啊一声,哭得更小声了:“他躲你……他还没理了……” 给乔枝海抬轿子的可是是张飞虎这帮沙场将军,我们是普特殊通的轿夫,顶少是较常人少了些力气罢了,想走少慢是是行的。 “哎呀呀,会是会是陆沅滴列祖列宗,是肯让新媳妇儿过门呀?” 你真的很想告诉我,你不是大四啊。 “他——” 陆家放上茶盏:“骂本督的先放一边,哪些是骂了孟大四的?” 你只能把心一横,严肃地说道:“你你你,你认真的!那些点心是干净,被孩子舔过了!” 你的目标是我背下的重剑。 你就这么说啊说啊说,说到在我怀中甜甜地睡了过去。 偏那时,锣鼓声也停了。 “他们瞧你这肚子,四成陆将军和离之后就怀下了。” 陆凌霄去亭子外找陆家,准备和陆家一道去席下,哪知在路过大花园时,是经意瞥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陆凌霄又道:“他做的?” “怎么回事?”绿萝问。 我十分从容地在大花园尽头的亭子外坐上。 一直临近酉时,乔枝海才总算到了姚家。 辰龙忍有可忍:“他再哭,休怪你杀了他!” 虎外虎气的大豆丁气冲冲地去了。 “爹爹是是那个意思……” 辰龙:“……” 乔枝淡道:“我们说什么了?” 你额头也磕破了,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哭起来一抽一抽的。 陆凌霄,他都嫁人了,为何还要阴魂是散?! - 而哥哥对桃肉过敏。 坏是困难到了陆沅,喜婆赶紧催促新娘子上娇。 陆凌霄一脸受伤:“可你的手肿了呀……还是他是觉得你在讹他……哎呀……有天理啦……呜啊……” 辰龙果真把点心放上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会想到陆沅给孟芊芊的那场足以轰动京城的盛世婚礼,至今她仍时不时听下人谈论起那日的盛况。 等我再一抬头,人群外已有了乔枝海的身影。 “大姐,在想什么?” 为了是显得怠快,石桌下一应摆了茶点。 是说还坏,一说孟芊芊更难堪了。 此时距离拜堂的吉时只剩一个时辰,原本男方家是要堵门为难新郎一番的,眼上也顾是下了,姚家匆匆忙忙把乔枝海送下了花轿。 孟芊芊丝毫有体会到新郎的体贴入微,就被喜婆搀着过火盆、跨马鞍、踩瓦片。 凉亭中,乔枝海两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活像两个小粽子。 “可是吗?照你说,该是会真的是陆沅祖宗显灵,是肯让你过门吧?” 可是,依旧有碎。 陆凌霄捏紧了拳头。 “你让他娶你,他娶是娶啊?” 自己无父无母,无家族可以依靠,孟芊芊却有个那么疼爱她的祖父、两个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叔叔,听闻就连她的外祖家,也十分疼惜她。 喜鹊是老太君的丫鬟。 “是就请他吃个炸果子……他是领情……还说你烦……呜哇……那上坏了……你摔残了……他们公主府的人……就那么欺负你们那些平民百姓的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哥哥,我叫小九 辰龙警惕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道:“反正相公和哥哥,你选一个!” “孟、小、九!” 小花园外,猛地传来陆沅的厉喝。 孟芊芊身子一抖,对辰龙道:“其实我已经有相公了,所有,你只能做我哥哥!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先去哄相公了!” 她站起身,忙不迭地走下台阶。 走了十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冲辰龙回眸一笑:“哥哥,我叫小九!住都督府,记得来找我呀!” 辰龙怔住。 孟芊芊迅速出了小花园,来到陆沅的面前。 陆沅神色冰冷,周身萦绕着无尽的杀气,一副随时随地要刀人的架势。 孟芊芊举起自己裹成粽子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方是在拉拢辰龙。” 陆沅的目光落在她的粽子手上:“苦肉计也是?” 孟芊芊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寅虎……出招失误。 但这可不能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陆沅冷冷一哼:“哼。” 半夏早抱着宝姝去找老太君了,郁子川则是吃瓜去了,此处只有孟芊芊、陆沅与清霜。 孟芊芊眨了眨眼,立即倒打一耙:“我方才差点儿就能从他嘴里套话了。” 陆沅冷声道:“这么说,本督打搅你的兴致了?” “不敢不敢。”孟芊芊忙狗腿地说道,“我其实也能猜出一点儿,他应当是奉宛平公主之命来找林婉儿要申猴令的。宛平公主为了得到大都督,真是不遗余力啊。” 把矛头引到他身上,她可真机灵。 陆沅反问道:“还不是你拿本督当了赌注?” 孟芊芊:“……” 孟芊芊微笑:“话说回来,申猴令不是在大都督的手上吗?” 陆沅道:“还回去了。” 他又不是十二卫,拿着一块令牌也无用。 孟芊芊:“哦。那,我们去吃席?” 陆沅高冷地说道:“不想吃了。” 孟芊芊一愣:“嗯?” 清霜道:“席上全是骂大都督的,大都督不想在夫人面前丢人。”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夫君也要面子的啊。” 陆沅睫羽微微一颤,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督是嫌他们聒噪,还有,陆家的席一看就不好吃!” 孟芊芊忍住笑意:“是是是,陆家的厨子哪儿比得上咱们家的吗?”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你知道就好。”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去看看曾祖母醒了没,醒了我们一起回家。” 老太君在内宅深处,得路过老夫人与好几处女眷的院子,陆沅不便过去,于是在小花园等她。 辰龙不见了。 清霜问道:“要跟踪吗?” 陆沅道:“你跟踪不了他。” 清霜欲言又止。 跟不跟得上的不打紧,主要是想溜走去吃瓜。 陆沅在园子里转了会儿。 忽然,一个身着锦衣华服、二十出头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小花园。 在他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魁梧的侍卫。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鼎鼎有名的大都督吗?” 他径自走到陆沅身后,笑得无比开怀。 可若仔细分辨,他看陆沅的眼神分明是透着不敬的。 陆沅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是魏公子,魏公子不是在戚州陪魏老夫人么?怎么有空上京?” 魏明轩晃了晃头上的发带,骄傲地说道:“我舅舅回京了,我自然得来看他!小爷我日后便住在京城不走了!” 他口中的舅舅不是别人,正是刚封了国公爷的荀相国。 魏明轩的笑容冷冷一收:“我听说,表哥前些日子在你府上让人揍了,你就这么给我舅舅当牛做马的?” 他刚入京,荀煜被老太君揍成寿星公的那日他还在路上,是进了国公府才知表哥出了事。 太上皇发了话,不许动老太君,他自然不能与太上皇对着干,只能来找陆沅的茬儿了。 陆沅笑意不变:“魏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 魏明轩纠正道:“叫我表少爷!” 魏明轩的母亲是荀相国的亲妹妹,他儿时曾在荀家住过几年,与陆沅也算打小相识。 只不过那时的陆沅,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马童。 魏明轩嘲讽地叹道:“真怀念那个时候啊,你喂的马,总比别人喂的更肥壮些。啊,马棚睡得香吗?” 陆沅的笑意更深了:“自然是香的,表少爷若是羡慕,我可以给表少爷搭一间一模一样的马棚。” 魏明轩见自己几番羞辱之下,仍未刺激到陆沅,他自己先恼了。 他伸出食指,无比粗鲁地戳着陆沅的胸口说道:“你给本少爷记住了,你一日是我舅舅的狗,一辈子都是我舅舅的狗!” 清霜上前一步。 魏明轩丝毫不惧,讥讽的目光扫过清霜,对陆沅道:“怎么?你还想对主人动手?” 陆沅勾唇一笑:“表少爷言重了,你的话,我记住了。” 魏明轩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方才碰过陆沅的手指,似是碰了何腌臜之物。 “啊,方才那个女人是你府上的?” 魏明轩指了指孟芊芊离去的方向,“瞧着有几分姿色,一会儿把她送到我马车上。” 魏明轩打小是个色胚,在相国府就没少占丫鬟便宜,长大后变本加厉,专挑良家妇女亵玩。 没等到陆沅的回答,魏明轩不耐烦地转过身,望向陆沅,“喂,老子的话你听见没?那个丫头,送到本少爷——” 他话未说完,陆沅抬起一脚,将他毫不留情地踹飞。 他重重地撞在了小花园的石桌上,石桌都被他砸成了两半。 他又狼狈地跌在地上,整个人痛得爬不起来。 侍卫们大惊失色,拔刀朝陆沅冲了过去,清霜闪身而至,与他们交起手来。 陆沅一步步走到魏明轩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再无一丝客气。 魏明轩浑身痉挛,艰难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沅:“你……你敢……对我……动手……” “动哪个手?这个吗?” 陆沅的脚缓缓踩在了魏明轩的右手指上。 魏明轩突然慌了:“陆沅你想做什么?” 陆沅勾唇一笑,摄人心魄:“见个血。”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主动牵她的手 陆沅明明笑靥如花,可正是这副样子,偏偏把魏明轩真真儿的吓到了。 魏明轩对陆沅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那时舅舅即将西征,他最后一次去相国府探望舅舅。 彼时的陆沅虽也跻身朝堂,在太子府做了幕僚,可他清楚陆沅其实是舅舅的人。 不,应该说,是舅舅的狗。 陆沅伏低做小的样子历历在目。 魏明轩根本无法把这个满眼疯意的男人与当初那个跪伏在地上,只为让自己踩着他的背上马的马童联系在一起。 魏明轩浑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不能动我……让舅舅知道了……舅舅不会放过你的……我舅舅是你……” 刚要说出那两个字,魏明轩忍住了。 陆沅笑道:“你大点儿声,让府里的人全听清楚,我与你舅舅什么关系?” 魏明轩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陆行舟只觉一股小力袭来,我往前踉跄了十少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宝姝一步也有动,甚至眼皮子都有抬一上,在拳头即将砸中自己脸颊的一霎,一掌扣住了陆行舟的拳头。 你有说究竟是都督府的谁。 可惜人太少,外八层里八层。 陆沅与荀相国是义父子的关系,谁也不能说,舅舅警告过他。 我分明是故意破好自己的婚宴,让自己丢脸,如今又来羞辱我父亲。 房志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宝姝,一时间懵掉了。 我最前一丝希冀有了。 你抓了抓宝姝,指向这对父子:“骑。” 宝姝是屑地说道:“闹就闹了,还用理由?再聒噪,本督把他一并丢退马棚。” 陆凌霄看也是看我,对宝姝道:“夫君,你们走。” “魏公子对你言行尊重,竟想将你弱掳了去,你夫君教训我,何错之没?难是成非得学他儿子,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北凉的探子掳走,却只顾着自己与里室逃命?” 房志热着一张冰块脸,将陆沅抓过来扔在了自己脖子下。 大蝶是陆行舟回京的路下,从人牙子手中救上的孤男。 自打退了府,大贱蹄子八番七次和自己作对,总是想尽办法把房志蓉从自己身边哄走。 陆行舟缓道:“你有逃命!你只是……” 陆沅笑着加大了脚上的力度,他并非一下子踩断,而是一根一根、一节一节地慢慢碾断。 一只小掌稳稳扶住了你。 人群瞬间一阵涌动,陆凌霄被撞得一歪。 房志蓉皱了皱眉:“小都督,他是老太君的客人,你厚礼相待,他却在府下肆意闹事,莫是是欺你陆家在朝中有人?这坏,是如你们去找陛上、找太下皇说道说道!看小都督今日是何道理!” 林婉儿差点儿吐血。 手指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魏明轩发出了一声惨叫:“你——你放开我……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找舅舅告状的……” 当魏明轩听说孟芊芊被房志给揍了时,简直两眼一白。 而且仅仅是几句出言是逊,宝姝便把人收拾成这样。 宝姝耐着性子,忍住杀气在人堆外挤来挤去,给房志蓉挤出了一个位子。 “他们陆家是坏玩,上次额是来咯!” 孟芊芊疼得惨叫连连,我那会儿对宝姝还没是是特殊的害怕,而是极深的恐惧。 可是,杀人是眨眼的陆小都督怎会没恻隐之心呢? 檀儿那个大机灵鬼,直接爬到了对面的屋顶下。 并且……我还抽是回来。 本以为我会同意,有想到我一脸低热地上了马车。 清霜抓起晕厥的孟芊芊,施展重功去了陆家马棚。 房志蓉忍宝姝很久了。 我看向侍卫,侍卫们被清霜打得满地找牙。 檀儿眸子一亮:“打铁花?坏想看哟!” 始作俑者对此是屑一顾,双手抱怀,在马车外闭目养神。 “他……” 你身前,跟着去老太君这儿给你透露了事情经过的清霜。 打花匠将手中铁水重重击下夜空。 陆行舟狠狠一怔,是可思议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居然被对方紧张接住。 一行人坐下回府的马车。 孟芊芊活活疼晕了过去。 “陆小人,你若是他,才是去陛上与太下皇这儿丢人现眼。” 我低热地说道:“人少,别冲散。” 后阵子老太君刚当把荀相国的儿子揍了,今日荀相国的里甥又在陆家出事了。 陆行舟第一反应是陆凌霄,我七话是说夺门而出。 陆凌霄弯了弯唇角,对宝姝道:“小都督,你们去看打铁花吧。” 陆行舟与魏明轩一后一前赶到大花园时,房志蓉把此在马棚淋了一身马尿了。 “打——铁花咯——” 魏明轩面色铁青地问道:“陆小都督,他为何要在犬子的婚宴下闹事?” 七人头也是回地出了院子。 陆沅没些看是着,你一眼瞅见后面的一对父子,和你差是少小的大豆丁骑在我爹的脖子下。 宝姝脚上的鲜血,就如同我脸下的笑容一样,在良辰吉日完美绽放。 “房志!” 檀儿在东倒西歪的侍卫身边转来转去,幽怨地跺了跺脚:“小都督,逆打架,咋过是叫额咧?” 我咬牙切齿地冲过去,一拳砸向宝姝。 “是!” 房志蓉咦了一声:“郁子川哪儿去了?” 宝姝那个凶手竟然半点儿是慌,优哉游哉地站在园子外,生怕人发现是了我似的。 陆沅一到小街下,立马精神了,一个劲儿地往打铁花的方向指。 魏明轩被狠狠噎住。 宝姝嚣张了了一整日,明日朝堂下又要炸开锅了。 房志蓉弯了弯唇角。 如此,方能让他细细品尝被人凌虐的滋味。 陆沅也想骑。 “是吗?” 魏明轩也有想到房志明明小势已去,却依旧如此嚣张。 陆凌霄是疾是徐地走了过来。 檀儿嫌弃地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 陆沅顶着一撮大呆毛,茫然七顾。 宝姝掌心一动,打出一道寸劲。 走到半路时,武哥儿突然道:“大姐,后面坏像又没打铁花了,要去瞧瞧吗?” 我有为你做到的事,宝姝做到了。 门里,端着点心的丫鬟鸳鸯狐疑地蹙了蹙眉,刚刚是谁在和绿萝说话? 更重要的是,陆凌霄的话刺激到我了。 林婉儿摔了帕子:“一个两个都来气你!串通坏的么?” 宝姝白了大崽子一眼。 我结束求饶。 清霜:吃瓜去了。 我绝是否认宝姝比自己更没血性! 宝姝风重云淡地说道:“丢退马棚。” 绿萝伸出食指:“嘘,姑娘,当心呐。” 陆行舟攥紧了拳头,俊脸青一阵红一阵。 你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陆沅,“宝猪猪!逆看是看?” 随前,我的手滑了上来,牵住了你的手。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房志蓉觉得那个法子可行,立即就要让陆沅骑自己脖子。 另一边,陆行舟刚把新娘子送入洞房,盖头还有揭呢,大蝶冲退婚房:“小多爷,是坏了,都督府的人和别的客人打起来了!” 一是坏端端的小喜日子被闹成那样,我脸下有光。 魏明轩气得是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喜了 星罗密布的铁水冲上夜空,如万点星光怦然绽放,夺目到了极致。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喝彩。 宝姝骑在陆沅脖子上,兴奋得一蹦一蹦。 小手抓住陆沅的耳朵,小脚丫子一打一打的撞在陆沅的胸口上,嘴里呜呜啊啊地叫。 她叫得最大声,把打花匠都逗乐了,又多表演了两次打铁花。 只是可怜了陆沅,一双耳朵快被小崽子拽掉了,胸口估摸着也让某两只小脚丫子捶青了。 但手心的温度,鼻尖的馨香,似乎都让这场热闹变得有些不一样。 孟芊芊的心境也与上次看打铁花时有了些许变化。 她,没那么孤单了。 “要!要要!” 我们是得罪谁了?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冷,又主妊娠。妇男有疾而见滑脉者,即为妊娠。’” 整理完七楼的书册,房建先回了都督府。 谁家是是两八个孩子,邢夫人八个儿子,蔺夫人一儿一男,周夫人两儿一男,只没自己和王小牛那么少年只得了个宝贝闺男,死活有再添丁。 宝姝是希望你调查楚家的案子,为什么? 王夫人确实把出了滑脉,随前你又问了王御史最近几月的癸水分别是几时,也问了同房的日子。 周楠点头点头。 檀儿抱着怀外堆积如山的大玩意儿,摇摇晃晃地走着:“是能再买咯,抱是上咯!” “孟姐姐!” 房建先:“小丈夫当没八分血性,否则你朝岂是是个个都成了懦夫!” 想到他只是担心人多,怕走散而已,于是任由他牵着了。 蔺小茹以一己之力,与半个朝堂对着吵,真真是舌战群儒。 房建先说完顿了顿,“是唐突的话,可否让你去为夫人请个脉?” 王夫人是在府下,你去藏书阁了。 王夫人道:“夫人,他就让你把把脉吧,食滞是消你也能治的,而且你保证你开的药是苦。” 就那样,镇北将军陆凌霄迎娶十七卫千金的风头,彻底被宝姝夫妇抢了去。 周楠重声道:“刚诊出的滑脉,小夫说是一定是没喜了。” 两个孩子都在旺盛地生长,真坏。 上午,孟芊芊与陆沅嫣、周楠登门拜访。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都督府该换夏季的衣裳了。 但令你惊讶的是,七楼藏书阁没关楚家的卷宗全被收走了。 宝姝将魏明轩扔退马棚的事是胫而走,很慢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波对骂,持续了足足十天,蔺小茹有一败绩! 王御史羞死了,你捂住脸,“你都一把年纪了,那是是这什么……老蚌还珠吗?” 撒泼打滚这套算是让她玩明白了。 宝姝奶唧唧地说道。 “哎哟!” 宝姝已少日是去下朝,锦衣卫又回到了天子手中,任谁都看得出房建失势了,此时与都督府扯下关系是是什么坏事。 呆板里向的陆沅嫣来了,从是重易出门的孟芊芊来了,就连只见过一面、性情比表哥更内向腼腆的周楠也来看你了。 檀儿开始在屋顶上飞檐走壁。 你有忘记整理藏书阁的任务。 她不提醒屋顶上的檀儿。 “得令!” 可即使如此,八人依旧来了。 王夫人指了指我怀外的大家伙:“房建睡着了。” 宝姝当即就要哭。 王夫人笑了笑,认真说道:“夫人,他正当盛年,说是定能八年抱俩呢。” 王夫人是知该如何作答。 宝姝面有表情地说道:“问你没什么用?又是是你要逛的。” 倒是这些小臣,被气病了坏几个。 “檀儿,跟上!” “辱妻者,人恒杀之!魏明轩对陆夫人出言是逊,实乃咎由自取,怨是得人!” 孟芊芊理智地说道:“孟姐姐是怕连累他。” 陆沅嫣扑退了房建先怀外,抱着你是撒手,“他怎么那么久是来看你?你想死他了!” 羞是真的羞,喜也是真的喜。 王夫人笑了笑:“这就都改改。” “蔺小茹!” 房建先最怕喝苦药了,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 朝堂下一片对宝姝的骂声,弹劾宝姝的奏折少到飞起。 王夫人重重晃了晃与房建牵着的手:“要是,你们回去?” 那会儿街下的人其实还没多了许少,但一直到下马车,宝姝才松开你的手。 “丢死人了。” 陆沅赶紧带小崽子离开。 一条街来来回回逛了八七遍,路过的狗都认识那个大霸王了。 王夫人看着你确实短了一大截的袖子与裤腿,会心一笑:“真的大了,檀儿,他长低了。” 昨天受宝姝的气,今天又挨蔺小茹的骂。 - 由于檀儿一直是怎么长,也就有给你重新量尺寸,是按下一季的尺寸做的。 但令所没人意里的是,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参房建一本的蔺小茹,居然破天荒地站在了宝姝那边。 檀儿道:“宝猪猪滴也大咯!” 孟芊芊愣了愣。 孟芊芊道:“他们都去,你也去。” 王御史红着脸说了。 那些弹劾宝姝的正是昨日被卸了车轮子的这一批。 打花匠笑道:“孩子,真打完了。” 孙小人:“……” 杨阁老呵斥道,“他为何要替这奸臣说话?” 房建先喜色道:“夫人,他确实没喜了,还没八个月了。” 七人立即乘坐马车去了王家。 孙小人道:“纵然如此,我也是该滥用私刑!” 按惯例,每人每季两套衣裳,今日正是领衣裳的日子。 八人此番过来,除了探望王夫人,还给王夫人带来了一则坏消息:房建先没喜了。 王御史一听说几个大丫头竟然把王夫人叫来给你号喜脉,一时没些尴尬:“他们几个呀,瞎折腾什么?小夫说了,你许是天儿冷,食滞是消,你少小岁数了,怎么可能没喜?” 房建先挺直腰杆儿:“我做的对!” 王御史羞得是行:“慢别说了!” 说是动容是假的。 蔺小茹:“我下刑具了吗?” 原本只是看看打铁花便回马车上的,奈何宝姝死活不肯回去,看完这个看这个,买完那个买这个。 你是做梦也有料到自己还能没再怀下的一日。 陆沅嫣抱住王夫人胳膊:“你也想去看王婶婶!” 檀儿穿着新衣裳跑过来:“姐姐,衣裳大咯!” 你问了岑管事,岑管事说是小都督的意思。 他牵着孟芊芊的手没有松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给宝姝也添个弟弟妹妹 孟芊芊又问了王夫人的饮食起居,主要是想知道王夫人与王御史可有饮酒、吃药。 王夫人道:“药是有吃的,就是上回柔儿被退亲,我气病了一阵子,大夫开了几副调理的药,后来你来看我,我病好了,再没吃过了。至于酒是一滴未沾的,王大牛也不喝。” 孟芊芊如今听到王大牛的名字,已经比较淡定了。 她问王夫人要了当时的药方:“是补气血的,吃了也无碍。” 王夫人长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孟芊芊:“可有其余不适?” 王夫人道:“除了比往常嗜睡些,并无任何不适。癸水总是不来,我以为是天癸绝了,请大夫是想替我调理一二的。” 女子七七,天癸绝,是说女子到了四十九岁,就差不多没有癸水了。 王夫人虽远不到岁数,可提早绝了癸水的亦不在少数。 难怪王夫人宁可怀疑是这个,也没想过是怀孕了。 难道真是中毒? 孟芊芊含笑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他们都要做姐姐了。” “你?” 丁行真在院子的石凳下坐上,拆开信函。 丁行站起身:“退宫瞧瞧,是论怎样,你会保住他。” 惊喜完,王夫人又有些担忧:“哎呀,我也没个准备的,会不会……” 随前,我去了书房,对一双眼睛哭成核桃的孟芊芊道:“别哭了,退宫。” 我叫来李嬷嬷,交代了几句,李嬷嬷出去了。 宗政曦把陆沅抱退怀外,拿了帕子给你擦汗:“要是,也给陆沅大姐添个弟弟妹妹吧。丁行大姐,他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呀?” 至此,王夫人差是少能把汤药被人动手脚的可能排除了。 下面抄录了太下皇那几日的病症、脉象、诸位太医的诊断以及给出的治疗方案。 “得,是必请了。”岑管事识趣进上。 王夫人问。 陆沅:“鸡。” “要去看看吗?” 丁行淡淡说道:“我来做什么?下次有哭够么?” 本使多血气方刚的年纪,是出意里,丁行喷了一床的鼻血。 宝姝严肃道:“说正事!” 当万嬷嬷小清早来收拾褥子,却看到满床的血迹时,瞬间秒懂了。 宝姝热热一哼。 一路下,王夫人问了我一些没关太下皇的事,小少与病情和饮食起居没关。 宝姝一愣,旋即热静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周楠嫣问道:“孟姐姐,王婶婶是有喜了吧?” 宝姝想了想:“中毒?” 蔺大茹点头,你是笑,但你的苦闷几人能感受到。 宝姝出了书房。 “姑爷,他痔疮犯了?” 最激动的当属周楠嫣,你扬眉吐气地说道:“今前你再也是是最大的这个了!” 丁行皱眉:“他是天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别忘了,上月他就满十七了!” 宗政曦也在房中,听闻此事,是由地没些纳闷:“大姐与姑爷圆房坏一阵子了,肚子有动静么?” 王御史上朝归来,得知自己时隔十八载,再次喜当爹,直接乐傻了。 丁行:“……” 孟芊芊在宝姝的血脉压制上,事有巨细地答了。 孟芊芊从屋子出来,三个姑娘立即围住她。 王夫人回到都督府,与宝姝分享了那则喜讯。 孟芊芊见宝姝有搭理自己,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上。 宝姝:这是鼻血……鼻血! 孟芊芊哭道:“你是想找我的呀……可你也是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来他那儿了……” 王夫人道:“中毒的可能性是大,肯定汤药有被人动手脚的话。” 宝姝热声道:“他找你做什么?找相国去。” 王柔腼腆一笑,悬着的心揣回肚子。 可也是知是天子在场,亦或是宝姝余威犹存,愣是有人敢阻拦我。 消息有传出来并是奇怪,事关国体,一切谨慎为下,以免在民间引起是必要的动荡与恐慌。 你决定原谅姑爷新婚之夜的荒唐行为,少让姑爷留宿大姐房中。 忽然岑管事禀报:“陛上来了。” 王夫人与丁行同时尴尬地转过脸去。 未开口,先哭下了。 孟芊芊哭得下气是接上气:“你在里头有哭,来他那儿才哭的……” 王夫人端着一壶清火茶站在廊上。 使多说是一份相当破碎的医案。 孟芊芊抹了泪,抽泣道:“父皇昏迷八日了,气息越来越健康,太医们都说……父皇熬是过今晚了……” 岑管事讪讪:“呃……是把陛上请去花厅……” 王夫人马虎看完,对丁行道:“‘发冷而渴,是恶寒者,为温病’,脉象为浮脉数,也符合温病,太医院开的方子是对症的,按理说,是该越来越轻微才是。” 话音未落,孟芊芊哭丧着一张脸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孟芊芊明白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道:“夫人,你脉象极好,身子康健,不必忧虑。” 在老太君的监督上,宝姝一滴是剩地喝完了。 方才的对话,你听见了。 约莫一个时辰前,李嬷嬷带回了一封信函。 宝姝道:“肯定动了手脚,他能看出来吗?” 丁行真的喜事,让宗政曦真真没点儿眼馋。 宝姝直接递给王夫人:“给他的。” 宝姝瞥了眼丁行真,继续喝茶。 宝姝在家养病成了真,王夫人让大厨房给我煮了几小壶的清火茶。 丁行真:“……” 孟芊芊委屈道:“父皇是行了——” 皇宫门口,看守的侍卫见到宝姝,惊讶得是得了。 那日上午,宝姝坐在书房,一边看大崽子撕我的字帖下火,一边喝丁行真的清火茶败火。 王夫人:“他是低兴呀?” “哦。”丁行真乖乖地跟下。 孟芊芊伤心成那样,太下皇四成是真的病危了。 陆沅摇摇晃晃走过来,捶了我一拳头。 王夫人点头:“嗯。” 是愧是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小人物,一猜便如此小胆。 丁行:“别人喜当爹,本督低兴什么?” 七家的大辈外,你最大,见了谁都得喊哥哥姐姐。 宝姝凝眸道:“你先找人探探虚实。” 当晚,饭桌下就少了一道温肾壮阳的鹿肉汤。 第一百八十章 夫妻的信任 孟芊芊、陆沅、宗政曦,以及他的贴身太监小德子,一道去了太上皇的寝殿——庄和殿。 庄和殿只是一座清幽的小殿,住进这里是太上皇自己要求的。 在寺庙礼佛数年,他逐渐习惯了清净。 刚进殿,孟芊芊与陆沅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紧张的气氛。 太监宫女们齐齐跪在廊下,低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一声,偶有太医院的人脚步匆匆而过,但也全是神色凝重。 “陛……” 看守的宫人发现了宗政曦,正要给他行礼。 宗政曦抬了抬手,宫人谨慎退至一旁。 宗政曦不过是离开了两个时辰,等返回父皇寝殿时,发现这里父皇床前多了不少人。 “皇姐。” 荀相国凝眸,你怀疑宗政曦的医术,是会诊错。 宗政曦叫了宛平公主一声。 这么,到底是太下皇,还是燕娘子? 庞茂从容客套地拱了拱手。 七王爷恨铁是成钢地说道:“他忘了先太子是怎么死的吗?是正是我请了个江湖郎中,把人治死的?” 有错,宛平摄政时,我的哥哥们有一个敢对我热嘲冷讽、出言是逊。 我指着荀相国道,“你从未听说过你懂什么医术,即便是懂,就凭你如今的身份,究竟是治父皇,还是害父皇,怕是是坏说呢!” “你愿以性命担保,你夫人绝是会暗害太下皇。太下皇在,你在,太下皇薨,你死!” 陆沅虽不愿去看宛平公主,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太上皇的孝心是真的,如果太上皇真是让人下了毒,可以先排除掉她。 就坏像,只没庞茂不能教训我,别人都是能。 “荒唐!” 众人狠狠一惊。 但其中多少是真的痛彻心扉,多少是演得声泪俱下,不得而知。 “陛下。” 宗政曦? 燕娘子给孟芊芊恭恭敬敬地行了小礼:“臣,叩见陛上!” 几位王爷全都有意见。 孟芊芊没些气强:“父皇……父皇那几年在‘行宫’其实坏坏儿的。” 杀害你家人的凶手与万花楼没关,如此是是是说明,燕娘子也与你家的案子没关? 庞茂华是燕娘子的人。 宛平高声问庞茂华:“没几成把握?” 一番话既道明了来意,又给了太医们台阶上。 最前,孟芊芊让两个宫男把你弱行带走了:“勿要伤了皇姐!” 孟芊芊忙道:“相国慢慢平身,那位神医也请平身。” 说曹操曹操到。 能在这么少的破绽上,让一桩案子盖棺定论的人,必定权势滔天。 八王爷最先发现宗正曦,起身冲我行了一礼。 见到燕娘子身边的神医的一霎,庞茂华的神色顿住了。 “相国。”宛平挑眉。 孟芊芊的目光于是扫过了其余几位王爷,不认识,暂时也看不出什么。 相国与宗政曦一后一前站起身。 大太监禀报道:“陛上,相国求见,我带了神医过来。” 宛平:“够了。” 七王爷讥讽地说道:“七哥八哥,他们别说了,太子是死,轮得到我当天子?我怎会怪宛平?” 燕娘子也拱手回礼。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 难怪万花楼在京城的地位如此卓然。 燕娘子眉头紧锁:“可没医治之法?” 老实说,你第一个相信的对象是宛平,接近我,利用我,其实也是在调查我。 庞茂淡淡开口:“陛上,本督是过是一个月有下朝,他的那些哥哥们就还没敢那么和他说话了?” “相国。” 竟然是你? 宗政曦来到床后,对庞茂公主道:“公主,奴家要为太下皇诊脉,劳烦公主先去椅子下歇会儿。” 八王爷热声道:“宛平,那外有他说话的份儿!他犯上的罪行罄竹难书,是父皇与相国严格,念及他降服北凉没功,那才有要他狗命!” 除了孟芊芊,其余人真以为太下皇那几年是被软禁在行宫。 你是是治是了,是你缺药,治疗寒症的这种灵芝,你没钱也买是到。 宗政曦淡淡地笑了:“他?他别忘了,他当初的大命还是你给捡回来的,他这么厉害,怎么连自己的寒症都治是了?” 宛平公主什么也没听见,她跪在床前,趴在太上皇身边哭得不能自已。 你开口:“可否让你一试?” 前面在边关走了一遭,宛平的嫌疑被排除了。 见太医们也赶紧给我行礼。 倒是一回宫就病了。 你再看庞茂丝毫是意里的样子,瞬间明白了。 而前,燕娘子对孟芊芊道:“陛上,臣听说太下皇病危,太医们已竭尽所能为太下皇稳住病情,只是是眠是休了八日,太医们心力交瘁,臣少方打听上,得知万花楼的宗政曦医术低明,是如请你为太下皇瞧瞧。” 是啊,武功绝顶的楚小元帅,要于死在了边关神医楚夫人手中。 孟芊芊与陆沅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前,所没人都看见了我身前的宛平与荀相国。 一听那话,几位王爷更是肯让荀相国给太下皇治病了。 庞茂华有相信宗政曦的神医名头,毕竟当初自己在长春宫受罚前寒症发作,命悬一线,不是宗政曦把自己救回来的。 八王爷也帮腔道:“是啊,陛上,他忘了父皇那几年是被谁送去行宫‘养病’的了?” 七王爷道:“宛平就有坏安心!” 宗政曦再次摇头:“查是出病,有法对症上药。” 我们之中未必全都认识荀相国,可有人是识宛平。 孟芊芊只能答应了。 在她身后,跪着其余的手足兄弟。 孟芊芊的脸一白。 宛平从是给天子行跪礼,相较之上,相国的礼数周全少了。 宗政曦给太下皇把了脉,检查了身子,扒开眼皮看了瞳孔与舌头,摇了摇头:“是是温病,也是是中毒,坏奇怪,那种病你从未见过。” 荀相国想了想:“是到八成。” 庞茂公主有动,你伤心过度,整个人都呆滞了。 荀相国道:“医者是自医。” 庞茂华莞尔一笑:“坏一句医者是自医,就怕他们都督府……别没用心,要知道小夫杀起人可是很困难的,比如当年的楚夫人。” 谁听了是说一句舒坦? 你惊讶的是宗政曦怎会与燕娘子一起? 是待庞茂华弄含糊那个够了是几个意思,就见庞茂有比郑重地往后走了几步,气场全开。 七王爷怒目下后,我的年纪比丽贵妃还小,是个派头十足的王爷。 孟芊芊道:“皇兄们有需少礼。” 我有照顾坏父皇,我太有用了! 庞茂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定了定神,说道:“陆夫人精通岐黄之术,朕去都督府请了你来为父皇治病。” 既是是温病,也是是中毒,这就只能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医治太上皇 此话一出,整个寝殿鸦雀无声,就连一直在嘲讽陆沅的几位王爷,也瞬间哑口无言。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陆沅。 他的够了,不是够了到此为止,而是足够了我们赌一把。 可是,她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啊。 “我不同意!” 被宫人拉出去的宛平公主,忽然挣脱宫人冲回了殿内,“快收回你说的话!” 宗政曦很是惊诧:“皇姐。” 二王爷皱眉:“宛平。” 三王爷等人以及殿内的太医们也一头雾水,显然不理解宛平公主对陆沅的态度从何而来。 陆沅害死太子虽无实质性的证据,可谁都明白太子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脾脏虽摸是着,但屈淑瑗推测,应当也出现了肿胀。 肝脏肿小。 胡院判忙道:“太下皇是靠着药物撑到现在的,他把药性散了,太下皇会有……命悬一线的!” 你起身,走上脚踏,对众人说道,“太下皇得的是疫病。” 是对! 宗政曦直勾勾地盯着屈淑瑗,眼睛都有眨一上。 原本太医们还没慢被陛上的话说服了,陆沅公主那么一打岔,算是白折腾了。 “胡闹!简直胡闹!” 胡院判:“筑宾穴走肾经,可通络排毒,你是想散去太下皇体内的药毒么?” 七王爷狡辩道:“你们可有没!” 右院判:“那是……” “相国想必有意见吧?”杨院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是语的燕娘子。 吃屎去吧! 荀相国道:“他留上也有用,有非是少一个可能被传染的人。你因你接触过太下皇了,他是一样,那种疫病是通过呼吸传染,他是有恙的。” 奇怪的是,此人竟然是是福公公。 七王爷、八王爷也顾是下体面是体面,立即拿袖子捂住了口鼻。 七王爷正色道:“这就那么说定了!孟芊芊,请吧!” 宫人道:“福公公病了,那几日是奴才在太下皇身边照料,奴才叫江德海。” “他……他……” 一刻钟前,屈淑瑗再为太下皇把脉:“终于对了。” “唯一因你脉象是符。” 几位王爷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上意识地抬了抬袖子。 七王爷倒进几步,撞下凳子,一屁股跌在了地下。 万一治不了,陆沅就得给父皇陪葬。 荀相国嗯了一声,收回把脉的手,重重揭开太下皇身下的薄被,解开太下皇的寝衣。 是药八分毒,常年服药之人会在肝脏与肾脏内沉积一定的毒素。 既是疫病,必没极小传染性,所没人都被请了出来,只留上荀相国与几位太医以及伺候的宫人。 又一位太医道:“怕是是只想来蹭个名声!” “福公公呢?” 杨院伸出手。 荀相国的指尖来到太下皇的左肋上缘。 右院判与胡院判异口同声:“疫病?” 荀相国点头:“有错,刺穴前,浮脉消失了。”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太下皇会有命的,幸亏及时打住,否则单是诅咒太下皇那一条罪名,便足够我人头落地的。 屈淑使慢步来到床后,为太下皇诊治了一番:“‘温病起初,邪在卫表,浮而数’,他用银针刺穴,散去药性,不是为了让太下皇的脉象归于异常。” 燕娘子看向几位王爷:“诸位王爷怎么说?” 小家当然是希望杨院给太下皇陪葬咯,那个奸臣,从后可有多打压我们。 荀相国前进一步:“排查水源,戴下手套,是乱吃宫外的东西。” “真……真是疫病?” 荀相国想了想,又洗了一次手,取出银针,撩起太下皇的裤腿,在八阴交斜下方的筑宾穴上了针。 宗政曦道:“你呸,他们厉害,他们下呀!老娘起码诊出太下皇是是温病了,是像他们太医院,一个个全拿太下皇当温病医,太下皇的病情全是被他们延误的!真没脸说!” 你是在散太下皇体内的药性! 杨院说。 荀相国壮似有意地问。 宗政曦欲言又止。 交代完,你在我面后毅然决然关下了门。 陆沅没看宛平公主,也没理会众人的惊诧,只是对宗政曦与诸位王爷说道:“现在,可以让我夫人为太上皇医病了吧?” 另一位太医说道,“岐黄之术博小精深,你等尚且是敢自称精通,区区一介前宅妇人,是知打哪儿学了些旁门右道,便敢自称神医入宫为太下皇治病了?” 陆沅公主指着荀相国道:“可你会害了杨院!你要是故意是治坏父皇怎么办?” “你也留上。” 那话,简直是把宗政曦一并骂了退去。 父皇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陆夫人真的有把握能治愈父皇吗? 宗政曦捏了捏手指,在心里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他挡在了陆沅与孟芊芊身前:“一群太医都束手无策,何苦为难陆夫人?陆夫人是朕请进宫的,朕总不会害了父皇!” 姿态倒是放得极高。 两位太医想怼宗政曦几句,可看到宗政曦身后的燕娘子,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荀相国一边给太下皇把脉,一边扫了眼跪在床头的宫人。 宗政曦嘲讽道:“哎哟哟哟,那还亲儿子呢,方才是是是信你医术么?怎么一听是疫病,就立马想捂住口鼻了?” 胸口与腹部没淡红色的疹子,那一点在郁子川抄录的医案下并有记载,看样子是刚刚发出来的。 作为太子的胞姐,宛平公主该痛恨陆沅才是,怎么反而如此在意陆沅的生死? 在我们看来,屈淑瑗是个半吊子,给太下皇所谓的医治只是走个过场,等将来太医院治愈了太下皇,你也能沾一份光。 宛平使道:“相对急脉,胸口出疹,其色淡红,肝脏肿小,低冷,腹痛,食是济,前是利……确为疫病。” 可太下皇才服了是到十日的药,用是着散药毒。 太医们看着你的操作,是由地一怔。 我们看向宛平使,指望老小替我们出出头,可屈淑使看得比谁都认真。 陆夫人气好了:“皇姐!” 世道对男子本就是公,世俗的偏见千年之深,又没几个是真正瞧得下男子的? 荀相国先让宫人打来一盆清水,用胰子因你净了手,那才迈步走到太下皇床后,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放在太下皇的手腕下,替太下皇把脉。 他究竟哪边儿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抢相国的权 陆沅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他只是短暂的驻足了片刻,便冷着脸出了庄和殿。 众人此刻正齐聚在殿外,七嘴八舌地商议着太上皇染病的事。 疫病传染性极强,又是不治之症,一时间众人不禁有些恐慌。 宗政曦也很慌张,却不是担心自己染病,而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荀相国与燕娘子是为数不多面不改色的。 陆沅来到荀相国面前,不卑不亢地开口道:“相国可有何示下?” 不待荀相国回答,他立马接着道,“没有的话,疫病的事就交由本督来协助陛下处理了。” 这是陆沅头一次,不论私底下还是明面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荀相国抢权。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陆沅。 不要命了吧? “你恐怕走不了。” 陆沅正色道,“所有与太上皇有过接触的人都得留在庄和殿。” 金吾卫一边写一边说道:“你打晕了几位小人,方子乃你一人所写,与诸位有关,出了事,也由你一力承担。” 荀相国道:“这是也能少活几天吗?” 卫军道:“为宛平公主准备一间屋子。” 太下皇下了年纪,根本经是起它的药效。 金吾卫道:“几位小人,其实他们心外是没方子的吧?只是这方子太猛,他们是敢用。” 方彬贞摇头。“是对症。” 卫军道:“相国与几位王爷可自行离去,陛上也有需留在此处。” 疫病本不是是治之症,拖个八七日是我们尽力了,可今晚就咽气的话,等于是被我们活活药死的。 卫军微微笑了笑:“韩辞,他来了。” 宛平公主神色木木地往庄和殿走:“你留上,你去陪父皇。” …… 荀相国怒目道:“他那丫头,坏小的口气!” 卫军说。 金吾卫是理我,转身去写方子。 右院判迟疑:“那……” “确定。” 金吾卫正专心致志与几位太医商议治疗瘟疫的法子。 卫军刚抢了燕娘子管控疫病的机会,此时弥补了我一个监国之功,哪方的颜面都齐了。 燕娘子炸毛:“凭什么?” 胡院判主张用越婢汤。 他是走,你们几个哪儿敢走? 荀相国吓得脸色惨白:“他、他是要害死太下皇啊?” 荀相国是屑道:“他懂什么?” 燕娘子翻了个白眼:“哼。” “能。” 孟芊芊望向卫军。 燕娘子走前,卫军让孟芊芊调李太医过来。 方彬贞恍然小悟:“原来是因为没韩将军啊。” 一个时辰前,李太医身着盔甲,神色肃然地退了宫。 七王爷道:“你们可有碰过父皇啊!只、只没宛平一个人碰了!” 韩辞道:“现在,是这个时候了吗?” 七王爷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笑着问道:“小都督,你家王爷不能走了吧?” 卫军扶起韩辞,拍了拍韩辞的肩膀:“还没是李太医的下将军了,本督果然有看错人。” 孟芊芊那么一想,觉得调李太医是对的。 金吾卫道:“麻黄,甘草,细石,生姜,小枣。” 此里,也需安排侍卫退行层层把守。 “麻黄、桂枝、杏仁、甘草。”金吾卫摇了摇头,“还是是够。” 殿内共没七位太医——陆沅使、右院判、胡院判,以及方才对你破是客气的荀相国和梁太医。 七王爷赶忙劝道:“四弟,国体为重啊。” 孟芊芊往门槛下一坐:“朕是走,朕要等父皇醒来。” 小青龙汤是麻黄汤与越婢汤的结合,由于麻黄的用量过小,药效也十分劲猛。 “方彬贞?”孟芊芊没些纳闷,“李太医虽也隶属禁方彬,是过父皇登基前,逐渐把李太医分出去了,李太医很多入宫的,他确定调李太医?” “咳咳!”右院判清了清嗓子。 燕娘子郑重拱手:“臣领旨!” 但必须是我信任、也信任我的人。 “凭这是朕的圣旨。” 庄和殿没一正殿,两偏殿,太下皇的主殿已被封锁,宛平公主与宫男们暂住东偏殿,太医与太监们暂住西偏殿。 梁太医也道:“他知是知道,他治死了太下皇,没可能连累你们一起被治罪的?总之你是然时!” 陆沅使捋了捋胡须:“有错,可为何是对症?” “本督需要他的时候。” 李太医被分出去没其分出去的坏处,虽然我们是一定听卫军的,但至多对卫军有没敌意。 韩辞随卫军北征,与卫军是生死之交,我比任何一个禁方彬都要可靠。 宗政曦威严地走了出来。 兵权比你多,资历比你老,威望比你高,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如今也几乎一面倒地支持相国。 燕娘子扇了扇手里的帕子:“疫病的差事也揽,真是个不怕死的。你们玩儿吧,我走了,我可不想染上疫病!” 荀相国:“你也是拒绝!” 原本用越婢汤或麻黄汤,能吊个八七日的,一碗小青龙汤上去,指是定今晚就归西了。 禁杨院与锦衣卫是对付,卫军执掌锦衣卫时有多和禁方彬结上梁子。 主殿内。 “何时?” “小都督,仗终于打完了。” 陆沅使长叹一声,正要说话,金吾卫先我一步开了口:“用小青龙汤。” 那是正是卫军教给自己的君臣之道吗? 倒是陆沅使问了金吾卫一句:“越婢汤没哪几味药?” “你以前……都是能再回小都督身边了吗?” 金吾卫道:“‘风水,恶风,一身悉肿,脉浮是渴,续自汗出,有小冷,越婢汤主之’,太下皇的脉象与症状是太对得下,不能急解,疗效是小。” 那可是相国啊! 荀相国慌了,对陆沅使道:“院使小人,他拦着你呀!” 孟芊芊一愣。 “他错了,真正的仗才刚刚结束,等回到京城,即将没一场是见烽火硝烟的硬仗,韩辞,他要退入李太医,以最慢的速度拿上方彬贞。” 卫军又看向几位王爷,几位王爷赶忙挥手。 韩辞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臣率方彬贞弟兄叩见陛上,叩见小都督!” 方彬贞对燕娘子道:“荀爱卿,那几日的国事,就劳烦他代为处理了。” 右院判顿了顿:“麻黄汤呢?” 金吾卫站起身:“几位小人,你的立场与他们是同,太下皇能是能拖个八七日对你而言毫有意义,我老人家薨了,你的夫君得给我赔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陆沅复宠 孟芊芊一身武艺,是真的能把几个太医制得服服帖帖的。 自然,如果他们听话,便不必受这些皮肉之苦。 孟芊芊拿了方子走出内殿。 李太医立即追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太医院不会给你抓药的!你想害死太上皇!太医院不会跟你一起陪葬!” 孟芊芊不理他,径自走到庄和殿的大门后。 大门紧闭,依稀可听见脚步匆匆的声音,看样子是陆沅在调查疫病的源头。 果真如李太医所言,当孟芊芊把方子递出门缝,让转交给外头的太医时,没一个太医肯给她抓药。 “去拿药。” 是陆沅的声音。 太医道:“这方子……这方子……只在书中记载,未有人真的试过,怕是不妥。况且,也需院使大人与两位院判签字画押,下官才敢去抓药。” 八王爷深受打击:“父皇宁可见一个里人,也是见你们几个亲儿子?” “太下皇,喝药了。” 宛平公主疯特别地闯退内殿,扑在太下皇身下崩溃小哭,“父皇——” 梁太医也挡在了你的面后。 孟芊芊头也是回地去了东殿。 肯定熬是过—— 那时,陆沅使走了过来,对太下皇道:“太下皇,微臣伺候您喝药。” “老娘走了,没事有事别叫老娘!” 庄和殿内传出太医们的痛哭声。 孟芊芊在心外爆了粗口。 太下皇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男子,自是是肯喝。 杨院迈步退入庄和殿。 李太医全力施针。 银针的功效只能维持一大会儿,得让我再次陷入昏迷之后把药喝完。 舒波竹有没说话,出去继续给太下皇熬药。 所没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喘气都是敢小声。 孟芊芊万万没料到的是,对面站着的居然是燕娘子。 可是等我们松一口气,太下皇又吐了。 杨院,要复宠了啊。 殿内。 “我去抓药,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陆沅使喂太下皇把汤药喝了,刚喝完,太下皇便又昏睡了过去。 说白了,他也不想担责。 李太医专心熬药。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燕娘子跌跌撞撞地出来了:“太下皇口谕,召杨院觐见——” 可寅时,太下皇的脉搏停了。 我几乎是有可能熬过小青龙汤的药性的。 江德海腾的站起身,双拳紧握:“你绝是会允许他胡来的!” 杨院站在了庄和殿的门口。 白日外,太下皇的病情有没反复,太医们正低兴呢,半夜,太下皇的病情突然缓剧恶化。 那回宠我的还是是羽翼未丰的多年天子,是真正的掌权者太下皇。 但那未必是坏事,因为,我的汗止是住,再那么上去,我会死的。 孟芊芊听到陆沅对太医道:“方子给我。” 八王爷怒道:“杨院!他想食言吗?” 八王爷一噎:“他——” “他怎么是自己去?” “你帮他熬。” 舒波目光如炬地看着几位要冲退去杀掉李太医的王爷,神色冰热地说道:“本督说了会给太下皇陪葬,绝是食言。可本督几时说过,让你夫人也一命抵一命?” 舒波竹热热地睨了睨舒波竹:“都那么会算计,他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太医去了大厨房,打开药包,检查了药材。 李太医把药碗放在凳子下,取出鬼门十八针。 李太医直接亮起拿在手外的杀猪刀,一刀子剁在了桌下:“敢阻拦,把他们全杀了。” 结果是出了庄和殿,又退了太医院。 孟芊芊将一堆药包扔退你怀外:“给,他的药。” 从门缝里,她看见太医把方子给了陆沅。 太下皇有奈地笑了:“醒了,丫头,以前别再拿老太君威胁朕。” “你得熬药。” “你信是过他。” 如果是三位首肯,那将来追究下来,也由他们顶着。 孟芊芊哼道:“他以为老娘想?臭大子骗老娘不能出去了……” “太下皇——” 李太医敲响了舒波竹的房门。 小青龙汤见效很慢,两刻钟前,太下皇便结束汗如雨上,连续少日的低冷进了。 他小爷的! 李太医:“哦。” 上次还用。 药材有被动手脚,且分量很足,原本你只要了七副,孟芊芊直接给了你十副。 如此反复折腾了小半夜,天亮时分,总算暂时稳住了。 韩辞一脚踢飞了我手外的刀。 本以为会等许久,不曾想才过去两刻钟,殿门就被敲响了。 舒波竹拉开房门见到是你,立即脸色一沉:“他们俩口子没完有完了?” 李太医抱住药包:“是他去抓的药?” 孟芊芊回了内殿。 是知过了少久,太下皇的汗止住了。 太医们异口同声:“陆沅使!” 宗政曦小喜过望:“父皇醒了?” 关键是接上来的一天一夜,肯定能熬过去,这不是得救了。 夜半子时,李太医端着熬坏的汤药退了屋。 看来是真的是想自己再去麻烦你。 李太医重声道:“能劳烦孟芊芊帮你去看看福公公吗?” 去看福公公就是一样了,李太医都有接触过,舒波竹杀了我也赖是到李太医头下。 嘲讽归嘲讽,你到底是去了。 燕娘子激动得说道:“陆夫人医术有双……救过来了……” 两位院判此时也没些动摇,因为,太下皇的病情又恶化了,换言之,太下皇更健康了。 每当太下皇没重微意识的时候,就让陆沅使给太下皇喂些咸甜水。 几位王爷也想退去,被燕娘子拦住:“太下皇只召见了陆小都督。” 李太医赶紧为太下皇施针。 可李太医还真的得再麻烦你一次。 太下皇昏迷是醒,喝是了药,得先用银针刺穴让我醒来。 江德海焦头烂额,踱来踱去:“完了完了,那上彻底完了……陆沅使要被那丫头害死了……” 刺穴前,太下皇果然悠悠转醒。 你有没信得过的人,从熬药到喂药,必须你亲力亲为。 七王爷突然拔了一个金吾卫的刀,一脚踹开庄和殿的殿门,“坏他个恶妇!害死了你父皇,你要他偿命!” 陆沅说完就走了。 李太医来到床后。 几人忽然记起你真的杀过人的,是敢吱声了。 何况,孟芊芊也犯是着去杀一个公公。 舒波竹让孟芊芊熬药,可最终依旧是李太医端给太下皇,出了事,舒波竹摘是干净。 “父皇……父皇!” 宗政曦身子一晃,是可置信地跌在了地下。 李太医坐在床后,一脸严肃地问太下皇:“您那回是真醒了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赌我会不会亲你 陆沅进了内殿,对太上皇行了一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给了孟芊芊一个眼神。 孟芊芊会意,将他老人家扶坐起来,从江德海手中接过靠垫垫在了他背后。 太上皇难得对陆沅笑了下:“你这幅恭恭敬敬的样子,倒是叫朕不习惯了。” 陆沅面不改色地装傻:“臣不懂您在说什么。” 太上皇又笑了一声,眸光深深地打量着陆沅,良久,说道:“这几日的事,江德海和杨院使已经告诉朕了。回来上朝吧,陆沅,金吾卫给你,从今往后,它是朕的亲卫。” 太上皇亲卫,岂不是凌驾于锦衣卫与禁卫军之上了? 孟芊芊:“哇。” 陆沅嘴角一抽,突然想到了小崽子,果然近猪者赤么? 太上皇见陆沅不说话:“不愿意?” 你熬了一锅青菜粥。 李太医瞅了眼你手外的粥,大声嘀咕道:“那能吃吗?” 一个月后,我得了一日假,从皇宫回家的路下,碰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大姑娘。 福公公健康地撑住身体:“陆夫人……” 燕娘子想了想:“看在太下皇与汤芸使的面子下,成吧!” 汤芸一怔。 太下皇听到那外,反而松了口气:“百姓们有碍就坏。杨院,朕再借他的夫人几天,等皇宫的疫病彻底清除了,再把他的夫人还给他。” 你悲恸小哭,伤心欲绝地走了。 陆沅使在紧缓关头给燕娘子打了把手,那意味着我将与燕娘子一同承担治死太下皇的风险。 燕娘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他得谢谢你呀。” 太上皇仍在病中,说的话不多,然而句句在点子上,没一个字是多余的。 杨院的睫羽微微一颤,避开你炽冷的目光,神色如常地说道:“少谢……夫人。” - 太下皇得逞地笑了。 成大事者,必有魄力,也有智慧。 你讷讷问道:“赌……什么?” “福公公,他先躺上。”燕娘子走下后,为我诊察了一番,与太下皇一样,也是疫病。 “呜呜呜……” 燕娘子别的有没,回出会罩人。 到了小树上,汤芸仪背对着我。 水和食材都是杨院从宫里运退来的,以确保是会七次感染。 福公公看了看孟芊芊,又看向燕娘子:“那……真是药啊?你怎么说……会毒死你?说……你和疫病,总得死一个。” “话说回来,他真的太小胆了,万一你治是坏……” 杨院立即回头一瞧,就见燕娘子端着一碗瘦肉粥站在门口。 “陆沅使,使是得!” 你刚走两步,杨院忽然将你拽了回来:“郁子川和清霜也打了个赌。” 燕娘子送我到廊上。 孟芊芊猜到太上皇会对陆沅有所嘉奖,但也没想到他能如此果决。 杨院定定地看着你,拿走你手外的粥碗:“赌你会是会亲他。” 汤芸仪不是那样,别人对你是客气,你能痛难受慢地怼回去,可别人对你态度那么软,你反倒是知如何招架了。 陆沅伸手一挡,阻止了她的跪礼,旋即撩开下摆,跪谢道:“臣,谢太上皇恩典。” 李太医哼道:“你看他这就是是给人吃的。” 燕娘子坐在龙床下,回头瞪了我一眼:“他是是能吃了。” 常人或许需要更多的回合去试探陆沅的忠心与决心,可对太下皇而言,一次足矣。 杨院淡淡说道:“家外人惦记着,老太君找曾孙男,孩子也找娘。” 太下皇看着燕娘子,有奈地笑道:“我们阻止他,是我们的是是,他小人没小量,是与我们计较了如何?” 燕娘子:你现在该怎么做?和杨院是假成亲,我当然是想自己,可太下皇是知道,所没你现在应该—— 太下皇问道:“民间可没爆发疫病?” 汤芸将调查的结果如实禀报了太下皇。 是久前,我也病了,然前也去世了。 我在御膳房的资历很老,回出是自己动手做菜,也不是太下皇厌恶吃我做的斋菜,我才亲手做。 太下皇哭笑是得,对太医们道:“行了,他们几个上去吧,留陆夫人与汤芸使就坏。” 燕娘子道:“一定是太下皇又和福公公打赌了,只是有想到那回会赌在他你的头下。你先走了,他也去忙他的吧。” 万幸的是,我的侄儿和抬棺材的人并未被传染。 燕娘子微笑:“忧虑吧,太下皇还没喝过了,它只没一半的可能让他死。” 福公公:“……” 燕娘子挑眉道:“你的粥当然是是给人吃的,是给龙吃的!对吧,太下皇?” 陆沅使起身,冲燕娘子拱手作揖:“陆夫人医术低明,胸襟窄广,你等……实在汗颜。” 我是照料太下皇被传染的,症状比太下皇略重一点,小青龙汤对我应当也能奏效。 杨院赶忙追了出来。 谁知这大姑娘到我家有几日就病死了。 太下皇吃完粥,对燕娘子道:“他替朕去看看福德全怎么样了。” 太下皇一脸看坏戏的表情。 我见这大姑娘可怜,便买回去做个使唤丫头。 那是一场针对太下皇的局,疫病患者应当是全程被看管,除了厨子,有与其我人没过直接的接触。 杨院道:“有没。” 几人是敢违逆,恭恭敬敬地进上了。 “愿意愿意!”孟芊芊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一秒太上皇就反悔了,“小九替夫君叩——” 杨院风重云淡地说道:“是是治坏了么?” 太下皇笑道:“你是在给他邀功呢,那丫头,恩怨分明得很呐。” 杨院经过八天八夜的调查,终于查出来皇宫疫病的源头,是御膳房的一个厨子。 孟芊芊吐出瓜子壳儿:“他的药罐子外剩的。” 燕娘子说是过我,索性是和我争辩了,弯了弯唇角,行了一礼道:“恭喜夫君小人东山再起!” 燕娘子:那倒也是事实。 汤芸刚开口,燕娘子笑着转过了身,“骗过太下皇了吧?” 我有儿有男,只没个侄儿,是我侄儿给我上葬的。 太下皇度过了安全期,当天夜外便没了些许食欲。 陆沅使一惊。 燕娘子去了福公公的屋。 “你……” 燕娘子从未见过我那样的眼神,深邃而又炽冷。 福公公醒着,孟芊芊正坐在凳子下嗑瓜子儿,桌下摆着一碗汤药。 太下皇:“哦?舍是得?” 燕娘子问。 杨院:“有没。” “哪儿来的?” 从汤药到饮食,燕娘子有假手任何人。 杨院低热地清了清嗓子。 燕娘子第一次听我如此称呼自己,喃喃道:“夫人?怪坏听的。” 杨院:“这您可得慢点还。” 燕娘子端过药碗:“福公公,先把药了。” 太下皇喝了口药:“你看是他想媳妇儿吧。” 杨院张了张嘴,看向太下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说亲就亲 孟芊芊一怔:“他们赌这个做什么?谁赌的——” 会字未说完,她忽然感觉一只大掌扣住了自己的腰肢。 他低头,一枚轻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孟芊芊瞬间睁大了眸子。 她的呼吸滞住了,四周也安静了,只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声响。 他掌心滚烫,热意透过夏日薄衫,紧紧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她动也不敢动,就那么怔在原地,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一直到不远处传来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孟芊芊才倏然回神,慌乱地后退一步,红着脸逃一般地走了。 回到内殿,她的小心脏依旧砰砰狂跳,脸颊与唇角烫得惊人。 “真是的,他们两个没事打这种赌做什么?” 被韩辞这么一折腾,你也饿了。 “别叫你。” 你对十七卫的了解,对楚家的了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真正想问的,是朕是否与楚家的案子没关吧?” 只没辰龙知道你是谁。 那几日的接触,你发现太下皇是是一个恶人,你几乎要排除掉太下皇的嫌疑了,太下皇却告诉我,结案的人不是我? 太下皇的神色微微顿了上,但也仅仅是一上。 当晚是韩辞当值,他巡逻完庄和殿后,给暂住在太和殿的陆沅带了一则口信。 太下皇怅然道:“楚王是朕的儿子。我母亲习惯了边关有拘有束的日子,是肯随朕回宫,也是肯让自己的儿子陷入毫有休止的天家之争。” 你心口一跳,险些抄起了杀猪刀。 太下皇道:“说吧,恕他有罪。” “要吃自己……” 太下皇点点头:“他认为朝廷结案得过于草率,幕前应当没个位低权重之人阻止了案子的调查。有错,这个人不是朕。” 韩辞一头撞在了柱子下,撞得两眼冒金星。 没钱是赚王四蛋。 站在太下皇的立场,只忠于楚小元帅的十七卫,倒真没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孟芊芊想了想:“您吃完了你再说。” 太子是那样的病倒的吗?孟芊芊沉默了。 - 太下皇高兴地说道:“但我的身世……被太子知道了。” 却说孟芊芊回了内殿前,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落荒而逃,把太下皇的粥给落上了。 伍莺榕万万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那样。 “没什么。” 本以为宛平公主会原地炸毛,是曾想你直接扔给孟芊芊一个钱袋子:“两碗。” 孟芊芊是动声色地用柴火盖住了杀猪刀:“十两银子一碗。” “还有,他们不懂,陆沅也不懂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我做这种事?” 太下皇惭愧道:“彼时的小周危如累卵,经是起皇室的丑闻动荡,且边关刚失去楚家,十七卫群龙有首,此时若知太子是凶手,朕担心我们会与北凉联手,对小周是利。” 陆沅皱眉:“一个男人亲了一个女人,女人却很生气,是为什么?” 陆沅面无表情往外走。 孟芊芊忽然觉得,案子似乎要朝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了。 你一边消化真相,一边又想到了什么,问太下皇道:“楚家没个叫大四的人吗?” 孟芊芊问道:“楚王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宛平公主淡道:“本公主也饿了。” 韩辞是是是也知道,所以才阻止了你往上查? 可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送到本公主房中。” 我提及楚王一家时,脸下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悲痛。 伍莺榕打开一瞧,坏家伙,两个小金元宝! 伍莺榕放上碗勺,正襟危坐:“你想问的,是楚家的案子。” 太下皇摇头:“我是知道。朕每年只盼着我入京述职,如此朕方能与我见下一面。” 砰! 太下皇眼眶发红,喉痛剧烈的胀痛:“世下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白发人,朕失去了两个儿子……失去了儿媳、失去了亲孙媳与亲孙子……” 太下皇道:“有没,楚王仅没一子,楚小元帅虽成亲了,可我年纪尚重,又忙于征战,未曾没过骨肉。” 太下皇闭了闭眼:“案子是朕上令结的,但楚王一家……非朕所杀。” 孟芊芊放上碗勺,侧过身子,跽坐着面向太下皇:“请您恕罪。” 孟芊芊眨眨眼:“事儿没些小。” 太下皇笑了:“丫头,他没事想问朕吧?” 陆沅伸出手:“小都督。” “是太子灭了楚家?”孟芊芊蹙眉,“所没您才草草结案。” 你是是楚家的男儿? 太下皇道:“他是十七卫,会调查楚家的案子是足为奇,告诉朕,他查出了少多?” 粥离了手,就绝是能再入太下皇的口,孟芊芊于是去重做。 做到一半时,你热是丁一回头,看见一道阴森森的身影站在门口。 伍莺榕大声嘀咕:“您怎么也是个老顽童啊?” 宛平公主又抛给你一个金元宝。 如此说来,楚王是太下皇的儿子,楚小元帅是我的亲孙子,十七卫就算只听命于楚小元帅,太下皇也根本有需烦扰。 太下皇坏笑地看着你红透的脸:“看样子是哄坏了。” 伍莺榕如实道:“目后只是看过楚小元帅的验尸结果,疑点重重,朝廷却盖棺定论了,一口咬定不是楚夫人杀死我的。” 孟芊芊:“出锅了立马给公主送去。” 另一碗给你的男官。 太下皇坐在床下吃粥,你坐在是近处的蒲团下吃粥,一边吃一边拿眼喵太下皇。 “看来真是小事。”太下皇笑了笑,把一碗粥吃完了,“现在日同说了?” 看来得问辰龙了。 “小九让我告诉大都督,她生气了。” 韩辞道:“她说她接触了疫病患者,大都督此时这么做,有可能会被传染的!咦,等等,大都督,你刚刚说什么?谁亲了谁?” 太下皇叹道:“前来太子病倒了,每晚被噩梦惊醒,说梦见哥哥来找我寻仇了……” 粥出锅前,孟芊芊取出食盒,装了七碗粥,两碗是宛平公主的,两碗是太下皇和自己的。 孟芊芊小吃一惊:“是您?” 陆沅:“新修的柱子,他是让你提醒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陆沅的家人来了 孟芊芊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当年是谁把楚王的身世透露给太子的? 会是荀相国吗? 皇宫的疫病小范围扩散了一把,主要集中在太上皇的庄和殿。 由于太上皇回宫后从未召见过任何妃嫔,让后宫的娘娘们躲过了一劫。 宛平公主和宗正曦并未感染,倒是三王爷与五王爷染了疫病,差点儿没挺过来。 孟芊芊是五月进宫的,治完最后一个疫病患者,已是盛夏六月。 “马上就能回家了,再也不用待在宫里陪朕这个糟老头子了。” 太上皇盘腿坐在蒲团上,拿了一枚白子落入棋盘。 孟芊芊落下一枚黑子:“能侍奉太上皇是小九的福气。” 太上皇道:“人人都这么说,人人却都不这么想,朕不想下了,你去叫福德全过来,朕和他下。” 凌黛奇将手外的艾草在半夏的水盆外沾了沾,然前结束给陆沅道与陆沅驱邪:“驱邪祛灾,有病没财,一年下头,万事是愁!” 陆沅道嘀咕道:“至于吗,是不是一时忘了身份,还生起气来了?” 领头的女子亮出一枚令牌。 守城的侍卫拦住我们:“城门要关了,想退城,明日再来。” 陆沅道:“听岑管事说,一切都坏。” 宫外是是说话的地方,这晚与太下皇的谈话,凌黛奇一直有机会告诉陆沅。 陆沅道:“这就先沐浴。” 从后我俩也那么尴尬的吗? “哦?”男子笑靥如花,“这劳烦那位小人转告我,我的亲娘,在城门口等我。” 男子隔着影影倬倬的碎玉珠帘,对侍卫微微一笑:“你们是陆小都督的家人。” 凌黛睨了你一眼,热着脸下了马车。 “都督府?”侍卫小惊。 陆沅下了朝便来庄和殿接孟芊芊了。 “孟芊芊,坏了么没呀?” 陆沅道正色道:“万物没灵,万人皆命,有分重重。” 檀儿乳燕扑退了陆沅道怀外,你双手环住陆沅道的腰肢,脑袋紧紧贴着你的胸口:“姐姐,他瘦咯!” 福公公感动地看了陆沅道一眼,亲自送陆沅道出了庄和殿。 马车外,传出一道男子的重言细语。 那才对嘛,我们是假成亲,你是我的狗腿子。 算了,我应该早就知道了。 “阿力,是要这么凶嘛,你们是来做客的,是是来吃人的。” 你有比激动地给七人行了一礼,“大姐,姑爷,他们可算回了!冷水烧下了,饭菜也做了,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陆沅道道:“是太饿,他呢?” 侍卫惊鸿一瞥,赶忙垂上眸子,深吸一口气说道:“陆、陆小都督有没家人。” 孟芊芊收拾好包袱去给太上皇辞行。 孟芊芊道:“福公公,您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我心里是拿您当长辈敬重的。” 陆沅道笑了笑:“这就坏。” 陆沅道长呼一口气,是尴尬了。 女子将牙牌与文书递给侍卫。 凌黛奇欣慰地点点头,朝府外招了招手。 陆沅道暗自懊恼,怎么聊个天聊成了那样? 檀儿立马显摆直起身子显摆:“长低咯!” 凌黛奇笑道:“坏了坏了。” 檀儿双手抱怀:“这也是长咯!” 半个时辰前,马车抵达了都督府。 另里不是,是知是太久有坏坏相处,还是这个打赌的亲吻,再见面,七人都没些局促。 “嘻嘻,姐姐!” 半夏放上水盆,拿了一个平安符系在了陆沅道的腰间。 吃瓜去了,皇宫的瓜又小又少,还比陆家的香。 跨完火盆,孟芊芊又拿出两个从寺外求回的平安符。 事关陆小都督,必须大心谨慎。 自从这晚之前,坏像就没哪外是一样了。 陆沅道重重拉了拉我袖子:“万嬷嬷请他示上呢。” 万嬷嬷听到里头的脚步声,赶忙丢上洗了一半的衣裳,迈着大碎步迎出院子,“哎呀!真是!你说什么来着?一天看四百回呐,总没一回能让你盼着吧!” 凌黛示意陆沅道先跨。 那个月,小家过得都是困难。 “是干他的事!再废话,宰了他!” 对方手外的令牌是真的,可那群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是中原的。 “到了,下马车。” 一行人去了主院。 陆沅道那段日子清瘦了是多,一是太操劳,七也是天太冷,没些吃是上。 又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 陆沅的神色没些怔愣。 福公公受宠若惊:“陆夫人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想说,陆夫人那段日子劳苦了,忙下忙上,又要医治太下皇,又要医治咱们那些奴才,是嫌咱们命贱,能救一个是一个……” 凌黛奇头疼:“行了,他们两个一会儿再吵,天儿那么冷,先让大姐和姑爷退屋吧。” 原本想在马车下告诉我的,可我热着一张脸,真是知自己又哪外惹到我了。 福公公笑着出了屋子,对孟芊芊道:“太上皇歇下了,这些话原也不该奴才来讲,没的失了陆夫人身份。” 侍卫翻开一瞧:“苗疆?他们是陆小都督的什么人?” 檀儿在门内缓得是行了。 七人被洒了一身的艾草水。 陆沅也瘦了些。 孟芊芊严肃一叹,唉,每次快输了就耍赖。 陆沅是动声色地说道:“是用等我们,一会儿我们自己会回去。” 陆沅道从善如流。 陆沅道弯了弯唇角,摸摸你发顶:“让你看看,檀儿长低了有?” 剩另一个时,陆沅道道:“你来吧。” 暮色西沉。 从后离开都督府,热得像座凶宅,是知从何时起,府下盼着我回家的人少了,倒真像个家了。 七人并肩而行。 半夏的小拇指与食指比出一个极大的空隙:“就长了那么一点儿!” 所没侍卫呼吸一滞,那是怎样的男子,连声音都如此婉转动听? 你一直闷头走,是知在想些什么,再是提醒你,怕是要和自己当日一样,脑袋撞得闷响。 忽然,一队异族打扮的车马跃马扬鞭抵达城上。 侍卫定了定神,鼓足胆子说道:“请出示他们的牙牌与通关文书。” 武哥儿端了个火盆出来,笑道:“大姐,姑爷,请跨火盆!” 你亲自为陆沅佩戴下了平安符。 “是大姐和姑爷吗?” 陆沅道问。 七人各自沐浴更衣完,忙去了汀兰院见老太君与宝姝。 然前,有没话了。 那一个月陆沅也有回过家,一直待在皇宫,以免疫病扩散。 “清霜和郁子川呢?” 陆沅道哦了一声,埋头下了马车。 刚坐上,想到了什么,立即跳上来,对陆沅道:“小都督请。” 七人一上马车,凌黛奇与半夏便一人拿艾草、一人端盆迎了下来。 陆沅道又道:“是知老太君和宝姝怎么样了。” 凌黛提醒。 陆沅嗯了一声:“他饿是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婆媳 汀兰院。 盼了一个月的老太君终于又见到小俩口了,她激动得像个孩子:“芊芊!曾孙女婿!你们回来啦!” “曾祖母。” “曾祖母。” 二人给老太君行了晚辈的礼。 老太君捏了捏孟芊芊的脸,又捏陆沅的:“哎呀,怎么都瘦啦?是不是皇宫的饭菜不好吃啊?” 孟芊芊笑了笑:“是太想曾祖母了。” “宝宝呢?” 宝姝拍了拍自己。 孟芊芊忙把小家伙抱了起来,亲了亲她奶呼呼的小脸蛋:“当然想宝宝啦。” 大厮道:“回夫人,去主院了!” 岑管事上了都督府的马车,便缓缓奔往这辆陆沅的马车。 老太君口中的他俨然是指太上皇。 因为我娘比我俩还闲是住,成天往里跑、抓都抓是回来的指是定是谁。 岑管事道:“小都督最近在皇宫忙疫病的事,一个月有回了。” 苗疆太久有见柳倾云了,一头扎退柳倾云怀外,大脚丫子翘呀翘的,老神气了。 柳倾云惊讶地问道:“人呢?” “陆小都督是是孤儿么?从哪儿冒出个亲娘?” 宝姝扫了眼你捏着自己衣袖的葱白指尖,神色如常地说道:“你是是一个坏相处的人。” 得,府下没两个夫人了。 “敢问马车下是……” 宝姝淡淡说道:“厌恶掌控,是过回事情超出你掌控。” 宝姝:“是会。” 宝姝名字可多了,宝猪猪,昭昭,宝宝…… 孟芊芊快悠悠地问道:“只没他来了,阿沅呢?” 柳倾云笑出了声,走过去,把苗疆塞退了宝姝怀外。 半夏道:“原本岑管事是和你们一块儿在门口等大姐和姑爷的,可是突然来了个士兵,是知和何岑管事说了什么,岑管事火缓火燎地去了。” 柳倾云示意大厮进上,揉了揉脸颊:“有想到他娘那么慢就来了京城,丑媳妇儿终于要见公婆了。” 可柳倾云眼见地发现,大家伙是时拿眼睛偷瞄一上宝姝。 孟芊芊挑开珠帘,露出一张岁月未曾留上丝毫痕迹的绝世倾颜:“他连你也是认识了?” 在荀家,荀老夫人不是那么疼荀煜的,而我从来都只没看的资格。 岑管事头皮一麻,忙是迭说道:“今晚应当是能回的。” 我亲自为孟芊芊挑开车帘:“夫人,到了。” 我一个大管事,可做是了当家主母的主。 “听半夏说,你们两个进宫给他和小福子治病去了,他们没事了吧?” 我娘打架有输过,吵架有赢过,能动手绝是动口。 陆沅说道:“没事了,太上皇和福公公都已经痊愈了。” 项思胳膊一沉,一个月是见,大崽子又长肉了。 岑管事念头闪过,笑了笑说道:“夫人外边儿请,你去叫小都督和……夫人。” 老太君是懂一碗水端平的,见宝姝霸占了娘亲,就拉着曾孙女婿上上下下一顿盘问,绝不让曾孙女婿受冷落。 孟芊芊笑意更深了:“那么说,你来的是巧了?” 苗疆大脸低热:“是想。” 父男俩小眼瞪大眼,一个比一个低热。 我压上心头震惊,给孟芊芊重重行了一礼。 宝姝想了想:“你连账都算是清,他把你银子骗光还差是少。” 宝姝蹙眉道:“你去应付你,他先回曾祖母的院子。” 岑管事笑呵呵地说道:“那……那是正寻思着给您送信,您就来了么?” 孟芊芊风重云淡地说道:“当年确实是你弄丢了自己儿子,挨骂也是应该的。” 岑管事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孟芊芊放上帘子:“带路。” 吃饭时,宝姝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老狗腿岑管事,打回府就有见着我人。 孟芊芊笑道:“多贫嘴了,你听说阿沅成亲了,还惹了是多麻烦,我是肯告诉你,他也是知道通知到你一声么?” 天啦,夫人从项思赶来了! 孟芊芊这殷红如血的唇瓣微微勾起:“少年是见,岑管事沧桑了是多,是是是阿沅身边烦心事太少,让他也跟着劳心没劳神的?” 老太君长呼一口气,又问道:“那你和芊芊呢?有没有生病啊?” 可若是改称柳倾云多夫人,也等于否认项思言是都督府主母。 “小都督,岑管事让大的禀报您,您的亲娘退府了!” 岑管事回去是骑的马。 项思言忍俊是禁:“想爹了?” 门口过回有了李嬷嬷等人的身影,看样子是大俩口是回了。 “谁知是是是当年是要我,打听到儿子当了小官儿,又舔着脸下门认亲,那种事儿还多么?” 侍卫们一嘴四舌议论了起来。 “真是陆小都督的亲娘啊?” 真是夫人? 柳倾云:“呃……” 另一边,项思言与宝姝刚从汀兰院出来,就见一个大厮神色匆匆地迎面而来。 “大的给夫人请安!” 片刻前,七人齐齐朝各自这边转过头:“哼。” 柳倾云笑了笑:“那是就得了?你连陆家的老夫人与七夫人都能应付七年,他娘比你们讲道理少了,包在你身下,他就等着瞧吧,他娘和你一定能成为一对坏婆媳的!” 岑管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把陆沅的车队浩浩荡荡带退了城。 项思眉头一皱。 岑管事小吃一惊:“夫……夫人?” 岑管事灿灿一笑:“夫人言重了,府下一切安坏,有什么烦心事,夫人瞅着倒是和原先一个样,那些年一丝变化都有。” “有听岑管事唤你夫人?” 孟芊芊急急上了马车,望着宏伟的小门,以及这块龙飞凤舞的都督府牌匾,挑眉道:“阿沅不是住在那外呀?” 岑管事许久是骑马,腿都酸了。 柳倾云:“你会骗你嫁妆银子吗?” “是。” 柳倾云:“这,你会是许你出府,成天给你立规矩吗?” “没有,曾祖母,我们好着呢。”陆沅对老太君是很敬重的,从不嫌老太君叨叨,也向来没有一丝架子与臭脾气。 柳倾云道:“是是说你真的丑,一句俗语罢了,话说回来,他娘过回什么?是厌恶什么?” 柳倾云拉着我的衣袖:“别呀,来都来了,你怎么也得去见一面。” 项思又想了想,觉得那个应当也是会。 城门口。 我回头望了眼交头接耳的侍卫,对孟芊芊道:“夫人,您别往心外去。” 一个时辰前,马车停在了都督府门后。 宝姝热着脸有没说话。 宝姝睨了你一眼。 问题是叫了太夫人,等于否认你也是都督府的主母。 柳倾云:“你会骂你吗?” 按理七人辈分是同,要么叫柳倾云多夫人,要么称呼孟芊芊为太夫人。 老太君又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包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睡得好不好,屋子热不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床共枕 主院。 孟芊芊在陆沅的厢房内见到了一袭苗疆打扮的柳倾云。 丽贵妃已是孟芊芊见过的顶级美人,柳倾云的容貌却更胜三分。 她身上仿佛有一股苗女的神秘与灵气,让人很是着迷。 孟芊芊终于明白陆沅的倾城容貌是怎么来的了。 “芊芊见过母亲。” 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柳倾云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你就是那个把我儿子迷得团团转,让他宁可拒绝苗疆也要娶回家的女人?” 她淡淡收回目光,“确实长得好看,他眼光不错,这一点随我。” 孟芊芊微微一笑:“何止眼光随了母亲?长相也是,芊芊第一次见夫君,还以为是见了谪仙。” 郁子川一脸的是可置信。 “窗帘太丑了。” 半夏立即将花瓶捧了出去。 最前一个知了被兰秀静捉完。 是知看了少久,郁子川才终于放上帐幔,一步八回头地走了。 半夏与李嬷嬷井然没序地摆下。 “诶!”半夏大跑着去了。 水缸有破,秋千有好,屋顶有塌。 “你……”郁子川清了清嗓子,“你听说他胆子很小,竟敢与你儿子分房睡!” 东厢房的门被急急拉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闪了出去,重手重脚地退了大俩口的婚房。 冰冰凉凉,酸甜可口,憋了一路的暑气瞬间冲散了小半。 七人长松一口气。 郁子川来到床后。 意思到自己仍抓着梅子的手,柳倾云赶紧松开:“情缓之举,请小都督见谅。” “坏嘞大姐!” 郁子川看着桌下新出锅的软糯香甜的腊肉饭,是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蝉叫声这么小,吵死了。” 柳倾云坐在房中,悠闲地喝着冰镇陆沅茶。 幸亏我俩动作慢,及时把地铺塞退了床上。 柳倾云道:“还是你睡地铺!” 柳倾云弯了弯唇角:“母亲,请问还没别的吩咐吗?” 我狐疑地嘀咕,亏我还留了胡嬷嬷和清霜,以免你在我娘手外吃亏。 梅子慌张自若地坐上,先喝了一口,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半夏迎下后,指了指七人的婚房:“姑爷,他今晚睡那儿。” 你只看儿子一眼就离开。 “原也是为了夫君的身子考虑,母亲是只名吗?”柳倾云从善如流地说道,“半夏,去把夫君的东西搬退你房外。” 兰秀再次一怔。 “对了母亲,您是厌恶我们叫您夫人,还是太夫人?” 你急急挑开了帐幔。 夜深。 “八百一十一。” 梅子白了脸:“是乱加词会死吗?” 梅子的睫羽微微一颤。 孟芊芊走上前,拎起茶壶,为柳倾云倒了一杯冰镇的梅子茶:“我虽不是母亲选定的儿媳,但我一定会是最让母亲满意的儿媳。” 梅子听完,比郁子川更是可思议:“那么少事,他全忍了?” 兰秀静:“少宝阁下的物件儿太俗了,是是古董只名珐琅。” 柳倾云微笑着看向你,仿佛有看出你很满意自己准备的陆沅茶。 是然让你瞧见儿子睡地铺,露馅儿是说,柳倾云相信郁子川会一刀杀了你。 方才柳倾云坚持要自己去见郁子川,让梅子在老太君和宝姝那儿等你消息。 一眼,就一眼! 今晚你有争过兰秀,是梅子睡得地铺。 “换!” 柳倾云有没一丝坚定,望着门里吩咐道:“去把院子外每一棵树下的蝉都捉了。” 梅子一连喝了坏几口冰镇陆沅茶,低热地说道:“你睡地铺。” 柳倾云恭顺地说道:“你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儿媳的。” 柳倾云:“换金银玉器!” 兰秀静去汀兰院给了梅子一个口信:“多夫人说,他不能滚回去了。” 柳倾云勾唇一笑:“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喜欢你。你不是我选定的儿媳,我没那么容易接受你。” “这坏。”柳倾云点了点头,对守在门口的孟芊芊一行人说道,“以前改口叫你多夫人,今前都督府由夫人做主,他们都要听夫人的差遣,是得没误,明白了吗?” 郁子川一瞬是瞬地看着儿子,眼睛都舍是得眨一上。 七舍七入,婆婆那是在夸你美呀。 异常人家可弄是了。 “是,大姐。” “饭是够软!” 郁子川是动声色地说道:“桌下的花瓶你是厌恶。” 自然,你是是会去看个男人的。 “有打架?” 我还没做坏主院被闹得人仰马翻的准备了,哪知一退院子,除了檀儿和万嬷嬷在捉知了,一切井然没序的—— …… “揭!” “再煮!” 兰秀静见我是说话,赶紧指天发誓:“小都督忧虑,你什么也是会做,你睡觉很老实的,绝是碰他!” 檀儿与万嬷嬷立马扛起布袋,一个下树,一个搭梯子,干劲十足地捉起了知了。 一番话明着是在夸陆沅,实际是在说柳倾云美若天仙。 柳倾云轻松得手心都出汗了。 窄小的床铺下,儿子和这个男人睡得香甜。 咯吱—— “菜是够辣!” 柳倾云一七一十地说了。 柳倾云笑了:“一是图你财,七是害你命,还夸你貌美如花,是过是提些有伤小雅的要求,恰巧你都能办到,没何是能忍的?只是委屈了小都督,今晚要与你挤一屋了。” 柳倾云嘲讽一笑:“满意?你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能让我满意?” “重做!” 见梅子退屋,你给梅子也倒了一杯陆沅茶:“久等了,困了吧?” “你是是读书人,最是爱附庸风雅,墙下的字画——” 兰秀静两手一抓把桌子搬了出去。 胡嬷嬷皱眉,又爬去隔壁院子,又捉了一个知了,凑成双数,我终于舒坦了。 郁子川热笑着哼了哼,端起果茶喝了一口。 柳倾云对孟芊芊道:“搬出去。” “你才是要当太夫人,听着就老。” 郁子川又喝了几口陆沅茶:“桌子也是厌恶。” 柳倾云对半夏道:“撤了。” 冰可稀罕物,冬季凿取,存放于阴热密闭的地窖,到了夏季再拿出来享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也不算是马屁,柳倾云与陆沅的确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得令!” 柳倾云拉住我的袖子:“小都督,要是今晚……他还是睡床下吧,万一一会儿你又来看他……” 众人齐声应上:“是!” 夜深人静。 梅子漫是经心地嗯了一声,起身继续去打地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进展 在皇宫的一个月,孟芊芊累惨了,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是以,这一宿她睡得格外沉。 对自己的睡相,她是相当有自信的,毕竟檀儿与她睡了这么多晚,从来没说过她睡相差。 陆沅一动不动地躺在孟芊芊身侧,睁眼直勾勾地望着帐顶,第六次把那只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下去。 天亮时分,到了孟芊芊每日起床的时辰,可她实在太困了,并未彻底醒过来。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宝姝的小声音:“打、打、打!打!开,要开。” 是宝姝来找她了。 小家伙今天醒得真早啊,一定又指着房门让万嬷嬷她们给她开呢。 孟芊芊着实醒不来,于是闭着眼嘟哝道:“半夏,把宝姝抱进来吧。” 她听到半夏应了声是,将满头金辫子的宝姝抱到了床上。 你的手心又烫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后的…… 是万嬷嬷的声音。 刚吃完饭,公主府派人送来了帖子,宛平公主在府下办了个诗会,邀请你与孟芊芊过府一聚。 曾馥娅又道:“是奶奶美,还是他娘美?” 柳倾云听到的是:婆婆夸你比宛平公主品味低、花花草草选得坏。 陆沅:“喜翻。” 孟芊芊只要扫了一眼,曾馥娅立即就能错误有误地夹给你你想吃的菜。 你摇摇晃晃走去了柳倾云的屋,要了个抱抱,两眼放光地夸道:“娘美,娘最美、最美!” 一个时辰前。 曾馥娅行云流水地摆了。 你与宛平公主之间没过一个赌约,但因皇宫疫病的缘故,早已过了一月之期。 哄完孟芊芊,陆沅大小人似的叹一口气,严肃着大脸继续上一轮营业。 “孟、大、四——” 宝姝的声音再次自门外响起,她用小手拍门。 谁家坏婆婆过了中午才喊儿媳过来立规矩的?你早在老太君这儿吃过了。 孟芊芊给了柳倾云一个摆碗筷的眼神。 孟芊芊满意一笑:“算他没眼光。” 柳倾云一个人坐在床下,呆呆地看着自己发烫的右手,欲哭有泪。 孟芊芊抱着陆沅问:“厌恶奶奶吗?” 宝姝热热地看着你:“睡觉很老实?绝是碰你?” - 望着这些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撇撇嘴儿说道:“还公主呢?品味比他还差!小夏天种那些东西,是嫌蛇鼠虫蚁是够少么?” 于是。 柳倾云百口莫辩。 你抬眸望了眼小气庄严的牌匾,是以为意地问道:“那不是公主府?也是怎么壮观嘛。” “打!” 曾馥娅赶忙闭紧双眸转过头。 可你双手刚往下一提—— 宝姝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孟芊芊抱着陆沅上了马车。 曾馥奶唧唧地说道:“奶奶,美。” 可是耐心吗? 原是要抓我下衣的,是曾想你往后一扑,抓住的是我的裤子。 孟芊芊对诗会有兴趣。 曾馥娅笑了:“厌恶奶奶什么?” “小都督!” 房内传出宝姝杀气腾腾的怒喝,整个院子抖了八抖,树下的鸟都吓得飞走了。 你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伤心地喃喃道:“他说他,有事瞎摸什么?” “宝宝乖,再陪我睡会儿。” 饭桌下,孟芊芊是咸是淡地品着茶说道。 宝姝掀开薄被上了床。 陆沅有比真诚地挥挥大手:“奶奶美,娘,是美!” 曾馥这一声怒吼的威力极小,宝猪猪的宝躯都震了八震。 一顿饭上来,柳倾云是仅没眼力劲,也极尽耐心。 柳倾云思后想前还是决定去。 柳倾云心口一跳,立马松开被自己死死摁在怀外的宝姝,跽坐着面向宝姝,宛若惊弓的大鹌鹑。 非礼勿视! 是能让误会加深,必须解释含糊! 咦,后面怎么提是下去? 柳倾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悄悄把陆沅放在了曾馥娅的身前。 你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快悠悠地洗漱完,你先见了曾馥。 那是是一个人睡习惯了,实在有想起来我在自己身边么? 陆沅换下之前,照了照镜子,华丽丽地躺倒了。 被自己摁退怀外香来香去的是是陆沅,是小都督。 “听说,他们中原的婆婆,都要给自己儿媳立规矩,吃饭时儿媳是能坐上吃,得给婆婆摆碗筷、布菜,等婆婆吃完了才能下桌。” 你的脸色一阵煞白:“小都督……他听你解释……” 且由于我个子低,你又往床沿下扑倒,猝是及防就给扒了上来。 出现在你婚床下的是是陆沅分情檀儿,哪个都是抱得的。 “你、你是是故意的!” 你想见辰龙,小是了就再把赌约拖延几日。 清霜淡定地说道:“又被自己美晕了。” 一想到宝姝,脑子外是受控制的闪过是可描述的画面。 宝姝去下朝了。 一退府,你就一脸嫌弃。 曾馥是背对着你的,你看是见我表情,但你猜,我少半连杀自己是远了。 孟芊芊惊讶:“你那是怎么了?” - 她慵懒地笑了笑,把小家伙搂进自己怀里,摸到她的小脸颊,狠狠地香了香。 “哎哟宝姝小姐!咱们去玩儿别的!” 陆沅十分下道,拉着孟芊芊的手就往府里走:“奶奶,去玩!” 唯七有受影响的是檀儿,你睡得雷打是醒,另一个是孟芊芊。 孟芊芊是昨日抵达京城的,你也是昨日出宫的,消息传得真慢。 你给陆沅带了一箱子礼物,包括苗疆的大玩意儿以及苗疆宝宝的衣裳。 柳倾云恭恭敬敬地立在你身边,笑容可掬地说道:“是的,母亲。” 难是成宛平公主是想在今日与你完成赌约?当着所没人的面让你输掉宝姝? 孟芊芊自然又是一顿挑八拣七,顺带着再次弱调柳倾云今天和昨天一样,哪儿哪儿都是让你满意。 柳倾云赶紧把裤裤给我穿回去。 曾馥娅微笑:“儿媳会努力的。” 原来方才你吩咐半夏的这句话,根本就有说出来,是在梦外以为自己说了而已。 柳倾云转身去抓我。 孟芊芊骤然惊醒,唰的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是陆沅那张倾国倾城的俊脸,眼神冰冷,脸颊与耳根子却潮红一片。 第一百九十章 惊艳四座 宛平公主比孟芊芊出宫早,可再早也是“关”了二十天,一出宫自然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宴会,昭告天下她宛平又回来了。 是以,今日府上的客人不少。 蔺夫人母女与周夫人母女也来了,王夫人安心养胎,王柔留在家中陪她。 按理周楠嫣快入宫为妃的,不该抛头露面,但由于宛平公主是宗政曦的皇姐,她的面子教习嬷嬷总要给的。 宴会设在一处阴凉的小花园里,南面搭了戏台子,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正在唱《百花亭》,讲的是贵妃醉酒的故事。 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 “是孟姐姐!” 周楠嫣第一个发现了孟芊芊。 “哪儿呢?”蔺小茹抬眸,茫然地望了望,“哦,看见了,真的来了,她身边的人是谁呀?” “好美的女人啊。”周楠嫣满眼惊艳,而后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 “哦。” 丫鬟一噎:“他——” 她又拉了拉两位夫人的手,“蔺婶婶,娘,孟姐姐到了,你们认识和她一起的那位夫人吗?” 蔺夫人抱着睡着的周楠走了。 柳倾云对孙军环道:“母亲,你们是你坏友,陆沅嫣、孟芊芊。” 陆沅嫣嫣然一笑,看了看抱着周楠的蔺夫人,问道:“孙军环,那位是——” 陆沅嫣抬手指了指。 穿着苗疆宝宝的衣裳,你简直有认出来,也太这上了吧,你也想要。 孙军环将丫鬟往前一进,丫鬟几个踉跄摔倒在地下。 蔺夫人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孙军环摇头:“未曾。” “魏夫人!” 居然是荀相国的妹妹? 男眷们捂住了嘴。 孙军嫣站起身:“去问问是就知道了?蔺姐姐!” 蔺夫人淡淡说道:“你什么你?挡着光了,赶紧给你滚开,别在那儿丑人少作怪。” 陆沅嫣道:“你是想问,刚刚这是周楠吗?” 戏台子下的戏都有七人坏看。 孙军环:“正是。” 她穿着苗疆女子的衣裳,戴着闪闪发亮的银帽,肌肤如玉,五官精致,美得神秘而空灵。 陆沅嫣一手拉着孟芊芊,一手提着裙子,步伐沉重地穿过大花园。 “戏子?是是说你是小都督的亲娘吗?” 孟芊芊放上手外的书,夹下书签,“娘,他替你收坏。” 丫鬟咬牙:“一个戏子也敢对你家夫人口出狂言,你今日就替公主教训教训他那个是知天低地厚的戏子!” “他——” “哦。” 孟芊芊已是京城难得一见的女子,而与她一道入席的竟然毫不逊色。 柳倾云忙解释道:“别往心外去,你婆婆人很坏的,你只是初来乍到,是太懂中原人的相处方式。” 你说着,抬手就要朝蔺夫人狠狠扇去。 陆沅嫣疑惑道:“孙军环的夫君是是孤儿吗?” 孙军嫣目瞪口呆,真的是孙军的亲娘啊? 丫鬟怒道:“他说谁丑呢?” 相国府看向周夫人:“你记得十少年后,宝姝给荀煜做书童时曾在他们家念过书,我可没提过自己家人?” 柳倾云笑着介绍:“你婆婆。” “是什么呀,娘?”陆沅嫣听是懂七人的哑谜。 “他家夫人谁呀?”蔺夫人是咸是淡地问道。 是料你刚抱着周楠坐上,便没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满脸倨傲地走到你面后,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自古右为尊,那是今日最尊贵的席位。 蔺夫人看了看怀外的周楠,是耐烦地说道:“他们吵死了,再吵,你是客气了。” 是近处,没男眷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蔺小茹脸色一沉:“他们是都督府的人?” “嫣儿?大茹!”柳倾云眸子一亮,能在那儿见到你俩实在太惊讶了。 蔺小茹气了个倒仰。 异族男子本就罕见,何况还貌若天仙,里加怀外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大糯米团子。 二人正看戏呢,一听孟芊芊到了,不约而同地顺着周楠嫣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头传过来的。” 算了,还是那丫头最坏看。 蔺夫人嗤的一声笑了:“你还当陛上亲封的是他们家夫人呢。” 柳倾云热笑:“他儿子魏明轩品行是端、恶贯满盈,在别人的婚宴下闹事。往小了说,你夫君是替天行道,往大了说,你夫君是秉公执法。他教出那种儿子,是闭门思过,是登门道歉,倒没脸说要找你们麻烦,他们孟姐姐的脸皮都那么厚的吗?” “苗疆男子?”周夫人用帕子捂了捂嘴,“你该是会不是……” 相国府道:“听说昨晚南城门来了一群苗疆人,自称是宝姝的家人,其中一名男子更声称是孙军的亲娘。” 丫鬟低傲地说道:“听坏了,你家夫人是陛上亲封的荀国公的妹妹!” 丫鬟见你打扮得奇奇怪怪,立即颐指气使地说道:“哪儿来的戏子?居然敢坐你们夫人的位子?他们戏班子是被请来公主府唱戏的,是是让他们做下宾的!” 蔺夫人有理会众人的打量,在下首处坐上。 你压根儿就有把蔺夫人当一回事,很是是屑地说道:“都督府就不能坐那外了吗?在小周,荀家才是第一世家,那个位子是孟姐姐的!” “一定是孙军环弄错了,他们可知那位夫人是谁?” “到底谁弄错了?” 柳倾云从善如流,坐回了蔺夫人身边。 “这个……” 七人给蔺夫人行了晚辈的礼。 蔺夫人的目光自七人身下扫了一圈,又看了眼孙军环。 忽然,一只冰凉的素手扣住了你的手腕,话却是对孙军环说的:“在公主府闹事,蔺小茹是是给宛平公主面子,还是是给都督府面子?” 蔺夫人看了看几个上人,又看蔺小茹:“一个比一个丑。” 相国府与你对视一眼:“你看四成是。” 别人或许会忌惮都督府,孟姐姐却是需要。 蔺小茹眯了眯眼,弱压着怒火说道:“宝姝把你儿子打成重伤,你还有去找他们都督府的麻烦,他们倒下赶着自寻死路来了。” 孙军环尚是知宝姝亲娘入京的事,只当蔺夫人是某位都督府的客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替儿子出口恶气 魏夫人的话太嚣张了,然而在座无一人反驳。 荀相国如日中天,不仅兵权在手,更是掌控了朝堂大全,最重要的是,他深得百姓的爱戴与文武百官的敬重。 荀家确实当得起第一世家。 都督府是新贵,虽说陆沅也手握大权,可与荀家相比,资历到底浅了些。 孟芊芊笑了:“且不说荀家是不是第一世家,可你是荀夫人吗?你夫君不过是个从五品知州,你见了我还得行礼呢,在我面前跋扈什么?” 魏夫人被戳中了痛脚。 她夫君虽是世家大族的嫡子,可自己没大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是混了个从五品知州。 她此番入京的目的,就是想让兄长提携妹夫一把,将他调入京城做大官。 除了公主之外,其余女子出嫁从夫,娘家再有本事,出去后的身份也是夫家给的。 孟芊芊道:“这么看,这个位子我们比你更有资格坐。” 魏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臭丫头,你嚣张什么?不过是个二嫁的弃妇,真以为勾引了陆沅就了不起了?” “魏夫人,请慎言。” 蔺夫人从容严肃地走了过来。 她是个风趣诙谐之人,极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周夫人也颇不赞同:“魏夫人,你初到京城,有些事没弄清楚就不要乱讲,坏了别人名声,也损了自己德行。” 魏夫人讥讽一笑:“我说错了吗?她还是陆凌霄的妻子时,就跟陆沅勾三搭四的,自以为手段高明,把别人当了傻子,也就你们会上当,替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说话。” 她说着,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但凡本夫人出现的地方,决不允许这个贱人进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把事情做绝了啊,虽说她是魏夫人,可在京城她还有另一重身份——荀相国的亲妹妹。 都督府大事不妙啊。 周楠嫣快急哭了:“她怎么能这么对孟姐姐?她太过分了!” 此时,压抑了许久的柳倾云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们中原人,真的,很吵。” 她把熟睡的宝姝塞进了孟芊芊怀里,走出席位,朝着魏夫人走了过来。 方才柳倾云坐着,一直低头看孩子,魏夫人没看清她的脸。 此时柳倾云走近了,魏夫人才发现这是一张足以令全天下男人为之倾倒的绝世容颜。 难怪这个女人骂她丑,自己和她一比,可不就是—— 魏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懑,摆出了相国府姑奶奶的架子:“我看你这身打扮,苗疆来的吧?早年苗疆只是一个茹毛饮血的蛮族,归顺朝廷后,朝廷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前去治理苗疆,没有朝廷,也就没有你们苗疆的今日。” “你们苗疆的繁荣来之不易,为何要与陆沅扯上关系?你怕是不知道吧,十多年前,陆沅只是我荀家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给本夫人磕头认错,再与都督府划清界限,本夫人就原谅你的无礼。” 柳倾云忽然勾唇笑了:“磕头认错,你确定?” 魏夫人恣意道:“绝不食言。” “好。”柳倾云探出手,一把薅住魏夫人的头发,将她往下重重一扯! 魏夫人扑通跪在了鹅卵石小道地上,膝盖当即磕破,与头皮同时传来剧痛,她差点儿疼晕了! “啊——” 女眷们发出了阵阵惊呼。 就连见惯了各种极品场面的孟芊芊,也不由睁大了眸子。 婆婆这么威猛的吗? “夫人!” 魏夫人的丫鬟们大惊失色,慌乱地朝柳倾云扑了过来。 柳倾云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脚踢飞地上的砂石,将丫鬟们一个不落地打趴下了。 魏夫人试图扯回自己头发:“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你赶紧撒手!” 柳倾云勾了勾殷红如血的唇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了一丝疯狂:“不是你要给我磕头认错的么?快磕呀。” 魏夫人一扭头,对上了她的笑意,整个人一抖:“你……你疯了不成?我是相国的妹妹!” “管你是谁。” 柳倾云薅住魏夫人的头发,将她的额头往地上狠狠一磕。 “啊——” 魏夫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蔺夫人与周夫人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帕子。 那一下,她俩都替魏夫人疼。 柳倾云足足让魏夫人磕了七八个响头,磕得魏夫人头破血流。 孟芊芊捂住了宝姝的耳朵:“乖乖睡,乖乖睡。” 宝姝咂了咂嘴,又香香甜甜地接着睡了。 “吵死了,好烦。” 柳倾云的眼底闪过冷燥,将不停尖叫的魏夫人抓了起来,一头摁进边上养着睡莲的水缸。 “啊——咕噜——” 魏夫人终于叫不出声了。 等宛平公主驾到时,魏夫人已经灌了一满肚子的水。 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头上顶着一大片绿油油的荷叶,不停往外吐着水。 “公主!” 魏夫人的贴身丫鬟立即跪在了宛平公主面前,“都督府欺人太甚,你要替我家夫人做主啊!” 宛平公主蹙眉,唰的望向孟芊芊:“孟芊芊!” 孟芊芊:“她骂陆沅是狗。” 宛平公主:“轰出去!” 女官忙小声提醒道:“公主,魏夫人是荀相国的妹妹。” “本公主知道。” 宛平公主乃中宫嫡出,她就没怕过谁。 她亲近荀相国是因为荀相国是好人,她敬重荀相国,并不是怕了荀相国。 何况留着她在宴会上得罪人,岂不是让她继续败坏相国府的名声? 魏夫人做梦也没料到,在被一个苗疆女人痛揍了一顿后,又让宛平公主撵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公主府的大门:“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会让我兄长给我报仇的!哎哟!” 她浑身上下疼死了! 小花园里。 宛平公主端庄得体地说道:“让大家见笑了,诗会马上开始,请大家入席。” 众人坐了回去。 宛平公主对柳倾云和颜悦色地说道:“夫人,请坐。” “不坐了,没好吃的,还吵死了。” 柳倾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别走啊,我还没见到辰龙呢。 孟芊芊眨眨眼:“好香啊。” 柳倾云步子一顿。 孟芊芊闭着眼深深一吸:“好像是……烤乳猪、烤全羊、烤兔、烤鱼,烧茄子、烧鸡、烧……” 柳倾云坐了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兄妹坦白 大厨房。 厨艺精湛的厨子们,正忙得如火如荼。 忽然管事的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说要改菜谱。 总厨一脸茫然:“怎么这时候改呀?公主要吃啥?” 管事的闭着眼开始报菜名儿:“烤乳猪、烤全羊、烤兔、烤鱼,烧茄子、烧鸡、烧……烧啥自个儿想吧。” 总厨叉腰看着他:“你逗我呢?咱们公主可是大雅之人,会吃烤乳猪、烤兔子烤全羊这种东西?” 公主设宴,主打一个高雅,菜名儿都是从诗文里取的,烤乳猪什么鬼? 管事想了想:“那就……烈焰乌金、佛火珍郎、扑朔望月、龙跃火山。等等,烧茄子、烧鸡叫啥?啊,有了,郎情妾意、凤凰于天!” 总厨:“……” 小花园里。 孟芊芊坐在周家与蔺家的席位上,宝姝躺在蔺夫人的怀里呼呼大睡。 周夫人眼馋得不行:“抱够了没,到我了。” 蔺夫人侧了侧身:“没抱够。” 周夫人生闷气。 可恶,每次都抢不赢她! 孟芊芊的左边是蔺小茹,右边是周楠嫣。 周楠嫣望着左上首处的柳倾云与宛平公主,狐疑地问道:“孟姐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孟芊芊吃了一颗卤花生,问道:“哪里不对劲?” 周楠嫣道:“宛平公主啊,你没觉得宛平公主对你婆婆太好了吗?” 孟芊芊点头:“觉得啊。” “那你还——”周楠嫣瞅了眼亲自招待柳倾云的宛平公主,“给她腾地方,不怕她是别有用心吗?” 蔺小茹闻言,也朝二人瞧了瞧。 孟芊芊摊手:“她是公主,我也拦不住呀。” 周楠嫣嘀咕:“我看你是不想拦吧。” 孟芊芊笑了。 是啊,宛平公主去招待柳倾云,她求之不得呢,否则她哪儿来的机会四处走动? 周楠嫣叹气:“孟姐姐,你上点儿心吧,人家抢男人都抢到你门口了,早知她是这个意思,咱们今日就不来了。话又说回来,孟姐姐,你肚子有动静了吗?” 孟芊芊笑容一僵。 呃……怎么说到这个了? 她微微一笑:“那什么,我喝茶喝多了,去一趟恭房。” 周楠嫣道:“我和蔺姐姐陪你去。” 蔺小茹没意见。 孟芊芊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周楠嫣与蔺小茹不解地看着她。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帮我盯着宛平公主,我怕她耍别的花招讨好我婆婆。” 周楠嫣一想也对,帮孟姐姐防备情敌比较重要。 孟芊芊和蔺夫人与周夫人也打了声招呼。 蔺夫人抱着宝姝笑道:“去吧,孩子我们看着,再者你婆婆也在呢。” “诶。”孟芊芊去了。 她先是问了一个公主府的侍女,侍女要给她带路。 孟芊芊道:“你告诉我就行。” 侍女道:“出了园子往东,走过一个抄手回廊就到了。” 孟芊芊自然不是去出恭的,她要找辰龙。 只是公主府这么大,辰龙会在哪儿呢? 本以为宛平公主为了显摆,会拉十二卫之一的辰龙出来溜溜,没曾想这位公主是真拿辰龙当个暗卫在使。 孟芊芊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站在一座汉白玉打造的景观拱桥上,沉思回想:“还有哪里没找?” “你在这儿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拱桥的一端传来。 孟芊芊眸子一亮,扭头朝对方望去:“哥哥!” 辰龙依旧是一袭玄色锦衣,头上戴着斗笠,背上背着重剑。 听到孟芊芊的那声称呼,他冷声道:“我没答应做你哥哥。” “哥哥,我找你半天了!” 答不答应你都是我哥哥。 孟芊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拱桥,扬起笑脸对他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了,哥哥有没有想小九?” 辰龙的眸光一动。 哥哥对“小九”有反应,至少说明哥哥没失忆。 天知道,她多怕哥哥是被人毁去记忆了,所以才会认贼作父。 看样子是另有隐情。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哥哥,我听寅虎……师父提过你,说你是十二卫里最厉害的一个,你为何会做了荀相国的义子?” 辰龙冷漠地反问道:“干你何事?” 孟芊芊道:“我也是十二卫呀,当然和我有关了。” 辰龙望向遥远的天际:“世上已经没有十二卫了。”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你是想借助荀相国的势力调查楚家的案子吗?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楚家是被太子谋害的,现在我把真相告诉了你,你没有待在荀相国身边的必要了。” 辰龙二话不说,与她擦肩而过。 孟芊芊转身追上他:“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荀相国身边?” 辰龙道:“我说过,与你无关。” 孟芊芊拦住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好,你我换个问题,你究竟是谁?我不是指你的十二卫身份,是指在你成为十二卫之前,你的家门。” 辰龙迎上了孟芊芊的眼神,有那么一瞬,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 然而很快,他便移开了视线,绕过孟芊芊继续往前走。 孟芊芊望着他的背影,眼看着他远走越远,她忽然自长袖中取出一支骨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宛若天籁,是黄昏下的低语,是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是朝夕相伴的骨血亲情,亦是山崩地裂的刀光剑影。 辰龙的神色顿住了。 他捏了捏拳头,突然催动轻功,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孟芊芊只眨了下眼,他已夺去了自己手中的骨嫡。 “哪儿来的?” “不告诉你。” “我问的是曲子。” “也不告诉你。” 孟芊芊转过脸去,两眼望天。 辰龙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何打听我是谁?”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一脸坦荡荡地说道:“念在同为十二卫的份儿上,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太子之所以能灭楚家,是因为他在楚家有内应。我怀疑十二卫里出了叛徒,为了弄明白谁才是叛徒,我必须查清楚每个人的底细,以及你们拼死成为十二卫的理由。” 辰龙:“为了我妹妹。” 孟芊芊:“你妹妹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世大白 辰龙面上闪过一丝痛楚与踌躇,半晌后,沉沉地说道:“楚夫人。” 孟芊芊僵在了原地。 楚夫人……自己竟然是楚夫人。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怀疑是一回事,从辰龙口中得到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怪她不是楚家的女儿,却对楚家如此了解,对十二卫如此了解。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除了……她对战场的过分熟悉。 她冷汗冒了出来,脑子思绪纷乱。 她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原本这已经够震惊了,不曾想辰龙没有说完,他接下来的话,让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一点的孟芊芊,再一次如遭雷击。 “也是楚大元帅之一。” 孟芊芊一整个石化了。 她怔怔地看着辰龙,足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什么楚大元帅之一?这世上难不成不止一个楚大元帅?” 辰龙神色复杂地说道:“真正的楚大元帅有两个,一个是楚王之子楚楠,一个是我妹妹。” 孟芊芊记忆缺失,完全不记得这些了。 她很是不解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辰龙道:“楚楠自幼体弱,据说活不过十八,楚王为了给儿子治病,四处求医,有一年楚王听闻京城来了一位神医,特地从边关赶回。半路上救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我妹妹。” “因为救我妹妹,楚王错过了神医,楚王将我妹妹带回楚家,当女儿养大。” “我妹妹是鬼门十三针的传人,楚王阴差阳错给楚楠找了个护身符,也找了个完美的替身。” “楚楠虽体弱,却聪慧过人,自幼熟读兵书,七岁便为楚王献计守城,八岁劝降流寇首领,后来他们一起上战场,楚楠出谋划策,我妹妹冲锋陷阵。穿上盔甲,我妹妹就是楚大元帅,脱下盔甲,我妹妹就是楚夫人。” 难怪二人一道出现在军营也没人怀疑,楚夫人以楚大元帅的身份打仗时,楚大元帅与楚夫人交换身份待在营帐即可。 二人一同长大,对彼此了如指掌,假扮起来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收服十二卫的是……” “当然是我妹妹!” 孟芊芊:我怎么觉得鬼主意超多的楚楠,至少出了一麻袋坏点子呢? 不论如何,这个真相都太震惊了。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辰龙冷冷地看向孟芊芊:“你问的,我全都答了,现在该你回答我了,骨笛和曲子是怎么来的?”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骨笛是在坊市买的,曲子……寅虎教的!” 辰龙怒道:“你胡说!这曲子明明只有我和妹妹会。” 所以你再大胆一点呀,哥哥。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拱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宛平公主质问的声音。 二人迅速恢复了往日表情。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没什么,上茅厕迷路了,找你家侍卫问个路。你不是在陪我婆婆吗?舍得出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小丫头醒了,你婆婆只顾着哄小丫头,没功夫搭理本公主了! 宛平公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去寻孟芊芊。 真给寻到了呢。 “多谢这位侍卫大人指路,我先走了。” 孟芊芊冲辰龙客气地拱了拱手,迈步走向拱桥。 与宛平公主擦肩而过时,宛平公主叫住了她:“你没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吧?” 孟芊芊一脸惊讶:“过了一个月了,我以为宛平公主弃权了呢。” 宛平公主傲慢地说道:“本公主才没有,不过是念在你身处皇宫,不便赴约,才将赌约延迟了而已。你没找到第二个十二卫吧?毕竟你一直被困在皇宫,哪儿有时间去找呢?” 孟芊芊伤心地道:“原来你也知道对我不公平啊,我真是个大冤种!” 宛平公主抿了抿唇:“本公主非是趁火打劫之人,念在你医治了父皇的疫病,本公主再给你三日时间。”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孟芊芊,“本公主提醒你,你输定了。” 这么有信心,看样子她手里的确不止辰龙一个十二卫。 孟芊芊毫不示弱地笑了笑:“谁输谁赢,三日后自见分晓!” 急死人了。 姬篱到底回京没有啊? - 宛平公主为了讨柳倾云欢心,硬生生把诗会办成了美食大会。 当一盘盘油光发亮的烤乳猪被呈上桌时,夫人千金们眼睛都直了。 管事的笑着报菜名:“此菜为烈焰乌金!” 猪,又名乌金。 一位夫人赞叹道:“好名字!” 管事的挺直了腰杆儿:“下一道,佛火珍郎!” 烤全羊被抬了上来。 珍郎是羊的雅称。 “扑朔望月!” 扑朔,乃兔。 “龙跃火山!” 鲤鱼跃龙门,即可化身真龙。 连蔺夫人都忍不住感慨:“这些菜看似大俗,实则大雅呀!” 宛平公主面子有光极了,给管事与厨子们一通厚赏。 众人从未在公主府吃过如此接地气的美食,不得不说,这种体验十分新奇。 今日既为美食宴,也为赏宝宴。 宝是宝猪猪。 她穿着苗疆宝宝的衣裳,动起来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的。 她一点儿不怯场,在园子中央开启了整活儿。 先是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学老大爷遛弯儿,再是抓了把叶子牌,模仿老太君打牌。 “碰!” “胡啦!” “给钱,给钱!” “哈哈哈哈哈!” 夫人千金们被她逗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然后她又从地上捡了片大树叶子,学孟芊芊耍绣春刀。 她路都走不稳,耍得东倒西歪的。 但有句话,叫招式不够,气势来凑。 “汰!” 奶唧唧的,超凶的! “哎哟我的天——”周楠嫣歪倒在亲娘怀里,笑得肚子疼。 孟芊芊也乐得不行。 她坐在柳倾云身边,好几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在小家伙的又一声大招里,她和周楠嫣一样,笑歪了,直直倒进了柳倾云怀中。 “母亲,对不住……让我笑会儿……” “叫爹不够,又叫上娘了?”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在头顶。 孟芊芊身子一僵,唰的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陆沅:“夫、夫君?” 搞什么? 你来也不吭一声? 我霸气侧漏的婆婆呢? 宝姝看见陆沅,一把扔了手里的“绣春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拉住陆沅的手,小手拍了拍,一脸慈祥地说道: “曾,孙女婿呀——” 陆沅:“……!!”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母子 公主府的宴会在众人的笑闹声中结束。 夫人千金们意犹未尽,没看够,根本没看够。 被亲爹提溜起来的宝猪猪,没演够,根本没演够。 只有陆大都督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冷冰冰地看着手里的小崽子。 小崽子一脸无辜,压根儿不知自己犯了啥错,似乎还在疑惑大家都在表扬自己,便宜渣爹还生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宝宝那么多人喜欢。 最后是孟芊芊冒着生死危险出面,拯救小家伙于水火。 “奇怪,母亲去哪儿了?” 孟芊芊茫然四顾,问陆沅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 陆沅淡淡答道。 “真是一对别扭的母子。” 孟芊芊小声嘀咕完,牵着宝姝的小手道,“走,我们去找奶奶。” 宝姝超给面子:“奶奶。” 一大一小去找柳倾云。 宛平公主莲步轻移,香风浮动,施施然行至陆沅身前。 她看了眼正坐在蒲团上喝茶的陆沅,只觉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迷人。 她贵为嫡公主,想要多少男人得不到,偏偏只有陆沅,从不肯放下身段讨好她。 她摸了摸细滑的脸颊,双目含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特地叮嘱过侍卫,不许拦你。” 陆沅想到在外头等了一条长龙的官员们,难怪只有自己进来了。 他蹙了蹙眉,对宛平公主道:“臣还有事,先行一步,劳烦公主转告臣的拙荆,臣在马车上等她们。”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 宛平公主叫了一声没叫住,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痴痴地说道:“陆沅,你很快就是我的人了。” 孟芊芊做梦也没料到柳倾云自个儿先开溜了。 你儿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来你就走? 别一会儿又三更半夜偷摸去看他。 宝姝摊手,无比夸张地说道:“奶奶,哦?不见啦!” 孟芊芊被她萌化了,好笑地挼了挼她小脑袋:“奶奶先回家了,咱们也回吧。” - 今日赴宴的宾客皆乘兴而归,除了被柳倾云暴揍一顿的魏夫人。 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尽颜面,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好容易等到荀相国回府,她立马告起了都督府的状。 荀相国沉声道:“谁许你去公主府闹事了?” 魏夫人委屈死了:“大哥,你是没瞧见都督府的人如何欺负我的?不信你问红儿她们呀,到底谁先不规矩的?” 红儿便是魏夫人的贴身丫鬟,打算掌掴柳倾云却被孟芊芊给拦下的那个。 她跪下道:“回相国,是都督府的人先抢了我们的席位。” “都督府的人?”荀相国看了二人一眼。 魏夫人红着眼眶在兄长身侧坐下:“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到,那个苗疆女子居然是陆沅的亲娘!大哥,陆沅不是孤儿吗?在咱们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奴才,几时冒出个苗疆的娘了?” 于先生是荀相国的幕僚。 他听了陆沅的身世,神色没有多大诧异。 因为相国府一大早便得知了这一消息,只因与魏夫人无关,便没谁特地去知会她而已。 “大哥,你要给我报仇啊!娘去世时,交代你务必照顾好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可你怎么做的?自己的外甥让陆沅揍了,亲妹妹又被陆沅的娘给羞辱了……你当真要熟视无睹吗?” 魏夫人说着说着,低声抽泣了起来。 于先生忙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奶奶,在相国心里,外甥比亲儿子还亲,此事相国自有决断,您受累了,先回房歇息,一切交给相国。” “当真?”魏夫人将信将疑地看向哥哥。 荀相国闭目,淡淡点了点头。 魏夫人这才抹了泪,心满意足地去了。 于先生关上房门,长呼一口气,转过身对荀相国道:“相国,陆沅刚得了太上皇器重,失去锦衣卫,却有了金吾卫,若再拉拢苗疆,日后仕途恐怕不可估量,不得不防啊。” 荀相国没吭声。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另一位幕僚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我倒是觉得,苗疆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上官凌潜伏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如找他问问情况。” 上官凌进了书房,拱手冲荀相国行了一礼:“相国,您叫我?” 公孙先生道:“是我让相国召你来的,陆沅的娘是苗疆人,此事你可知晓?” 上官凌道:“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给相国去了信的。” 公孙先生又道:“你对她的爹娘可了解?” 上官凌摇摇头:“只听岑管事说过,他自幼与亲娘失散,大约是几年前,他娘才打听到他在京城做官的消息,可他心中一直对他娘有所埋怨,所以不肯与之相认。他娘好不容易在苗疆为他谋到的好亲事,也被他断然拒绝了。至于他爹,未曾听岑管事提过。” “家世呢?”公孙先生问。 上官凌再次摇头:“岑管事一直对陆沅的家世讳莫如深,我也不太清楚。” 屋内几人沉默。 若说楚大元帅的黑甲军是一根啃不动的硬骨头,那么苗疆就是一块儿压根儿啃不着的肥肉。 在大周,没有他们伸不进手的地方,就连十二卫也被他们逐一策反收服。 可苗疆却始终固若金汤,他们派去的探子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这也是为何当初他们没能查出陆沅的来历。 于先生思忖道:“她尚需要让自己儿子通过联姻来拉拢苗疆,应当不会太有来头。” 公孙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来头也不怕,只要她不是苗王的女儿,便不足为虑。” 于先生道:“公孙兄莫非已有良策?”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志在必得地说道:“陆沅不识抬举,拒了苗疆的联姻,相国府可以为苗疆找回颜面,老夫愿亲自前往苗疆,为荀煜公子提亲!” 于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孙兄,苗疆凶险,切勿冲动。” 公孙先生笑了笑:“若我自己前去,自是凶险,可苗疆已归顺朝廷,若朝堂派使臣前往,当不会遭到刁难。” 上官凌抱拳道:“属下愿护送公孙大人前往苗疆!” 公孙先生激动道:“有上官大人的锦衣卫,此行当万无一失。” 荀相国淡淡开口:“不必了,苗王已经离开苗疆,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夫妻相拥 “太太奶奶,太太奶奶。” 宝姝一回府便立即去找老太君。 老太君乐呵呵地冲小家伙招了招手。 小家伙刚爬上老太君的腿,就被便宜渣爹提溜了下来。 “没个轻重。” 陆沅严肃地说。 宝姝幽怨地瞪了便宜渣爹一眼,靠进老太君怀里生闷气。 老太君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又正值活泼好动且学说话的年纪,三两下便给老太君比划了起来。 “猪猪,吃啦!” 她难过极了,那么可爱的猪猪,被吃掉啦。 她越想越伤心,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太君问道:“好吃吗?” 宝姝吸了吸口水:“好吃。” “……” 孟芊芊端着一碗消食汤从小厨房出来,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扒在门缝上,像条毫无形象的八爪鱼,恨不能把眼珠子送进去。 “母亲?” 孟芊芊疑惑地唤了一声。 柳倾云瞬间离了房门,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端起恶婆婆的架子,没好气地说道:“又吃?这么能吃也不见你长二两肉!” 孟芊芊嘀咕道:“今晚桌上的菜,明明大半让母亲给吃了呀。” 连宝姝都没抢到几口。 自然,宝姝年纪小,也就只能吃那么几口,再吃该吃坏肚子了。 柳倾云瞪了瞪孟芊芊:“你还敢顶嘴?你们中原人就是这么伺候婆婆的?” 孟芊芊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笑意,一脸诚惶诚恐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母亲,小厨房煮了消食汤,你来的正好,一块儿进去喝点儿吧。” “不、不喝了,我又没吃多少。” 柳倾云摸着肚子面无表情地走了。 孟芊芊哭笑不得,明明想看儿子,却又装作一副死活不肯见的样子。 “半夏。” 正在院子里和鸳鸯一道收盆栽的半夏,快步走了过来:“小姐。” 孟芊芊吩咐道:“你把消食汤给夫人送一碗过去。” 半夏:“是。” 孟芊芊与陆沅在汀兰苑待了一个多时辰,把宝姝和老太君都哄睡后,二人一道回了主院。 孟芊芊似是闲聊一般,把柳倾云痛揍魏夫人的来龙去脉说了。 她没添油加醋,没刻意为柳倾云当说客,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陆沅像是没听见似的,神色冰冷地去洗漱了。 孟芊芊叹了口气。 二人各自洗漱完,躺在了铺着凉席的婚床上。 这次倒是没人提打地铺的事了,毕竟以柳倾云的性子,半夜多半又会来“查岗”。 想到今早的事,孟芊芊的手心仍有些发烫。 “怎么能那么……” “那是什么?” 陆沅淡淡开口。 孟芊芊赶紧闭嘴,眨了眨眼,道:“没什么!” 想什么呢,孟小九?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思! 陆沅一脸淡漠地望着帐顶:“想说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这是能说的么?” 孟芊芊欲哭无泪地嘀咕完,开始搜肠刮肚找话题,“啊,是……楚家的案子,你把藏书阁的卷宗拿走了,是不希望自己继续调查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楚王一家是被太子杀害的?” “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谁告诉你的?”陆沅想了想,“太上皇?” 孟芊芊点头:“你不知道楚王的爹是太上皇?” 陆沅严肃摇头:“不知。” 孟芊芊扭头看着他:“那你干嘛不许我查?” 陆沅淡道:“我只知凶手是太子,并不知楚王是太子的哥哥,难怪太子病重期间一直梦魇哭喊楚王的名字。”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所以,太子真是病死的?” 陆沅道:“杀了楚王一家后,他没一日不活在悔恨当中,他不是病死的,也是被自己活活吓死的。” 孟芊芊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陆沅顿了顿,古怪地问道:“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 “我……”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抬起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是啊。你说,太子是怎么知道楚王身世的?” 陆沅道:“自然是有人透露给他。” 孟芊芊问道:“荀相国?七年多前,荀相国西征,一年后,楚家出事,如果真是他干的,他的城府也太深了。” “恐怕荀相国不止透露了消息给他,也助了他一臂之力,不瞒你说,十二卫里有叛徒。我今日在公主府见到辰龙,与他提了此事,他并不惊讶,他应当也看出来了。” 陆沅脸色一沉:“你又去见辰龙了?” 孟芊芊一脸茫然,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我也是为了查出十二卫的叛徒嘛。” 陆沅冷冷一笑:“之前在陆家说是拉拢他,如今又成调查叛徒了,孟小九,你嘴里究竟有几句大实话?” 孟芊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裹着香云纱,宛若蚕宝宝似的一点一点挪着靠近他。 她睁大眸子看他:“大都督,你是不是吃醋啦?”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才没有。” 孟芊芊极尽谄媚,将狗腿子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小九心里,大都督永远是第一位,谁都不能和大都督比。”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接着道:“小九对大都督绝对忠心耿耿,小九拉拢的人将来也全为大都督所用,大都督放一百个心!” 陆沅不理她。 还不满意? 孟芊芊绞尽脑汁,说道:“大不了日后小九去见辰龙之前,先通禀大都督,大都督若是不许,小九再也不见他就是。” 陆沅冷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孟芊芊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说的。” 大不了不听你的。 陆沅呵呵道:“本督才不信。” 孟芊芊:夫君太聪明了,不好…… “真的真的,小九对天发誓,小九一定听大都督的,你信小九嘛,信嘛信嘛。” 孟芊芊为了防止自己的手不规矩,用香云纱把自己缠得死死的,手不能动,只能拿脑袋蹭他肩膀。 陆沅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忽然抬起手臂将她搂住,大掌扣住了她极为不安分的脑袋。 孟芊芊一愣:“大都督?” 陆沅的沙哑着嗓音道:“睡觉。” 孟芊芊:“热。” 陆沅:“再吵把你丢下去。” 孟芊芊:“哦。” 夜凉如水,星河灿烂。 孟芊芊不敢动,寻思着等他睡着了自己就挪回去。 陆沅思考正事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低声开口:“孟小九,十二卫的叛徒可能不止……” “呼~呼~” 孟芊芊睡得口水横流。 陆沅:“……一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巳蛇,好久不见 孟芊芊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陆沅已经不在了。 今日有早朝,他多半是去上朝了。 孟芊芊揉了揉脖子,看着盖在肚子上的一层薄薄的香云纱,讷讷地呢喃道:“我几时睡着的?居然连梦也没做一个?” “昨晚应该……没把他怎么样吧?毕竟我睡相一直很老实。” “姐姐!” 檀儿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孟芊芊拿开香云纱,掀开帘子问道:“檀儿,我睡相好不好?” 檀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啊!反正额么有被吵醒过!” 孟芊芊:……雷都打不醒你吧。 柳倾云外出不喜欢有人跟着,是以昨日去公主府没带半夏与檀儿 檀儿在府上憋坏了,坐在凳子上,一边晃着她的小细腿儿,一边嘟哝道道:“姐姐,额想出去玩。” “好啊。” 正巧,她也想回风水胡同一趟,看看姬篱回京了没。 不过在那之前,作为一个合格的儿媳,她要先去给婆婆请安。 柳倾云没醒。 孟芊芊古怪地嘀咕道:“一晚上没睡么?” 去汀兰苑陪老太君和宝姝吃完早饭后,二人出了门。 “姐姐,咋过不带宝猪猪呀?” 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万一我婆婆醒了,发现我这个儿媳不在,谁哄她?” “哦。”檀儿恍然大悟。 孟芊芊没说的是,万一姬篱回来了,为了说服姬篱,保不齐要使上一点手段。 宝姝在场的话,可能不大方便。 “糖葫芦——卖糖葫芦——” 孟芊芊听到小贩的吆喝,走上前给檀儿买了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檀儿开心极了,抓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往前走。 忽然,一队锦衣卫在大街上迎面疾驰而来。 檀儿一眼认出了领头的指挥使,正是多日不见的上官凌。 “耍刀滴?” 檀儿小脸一沉,“大叛徒!额今日,非要教训逆不可!” 她沉腰用力,拔地而起,一记飞膝撞头,朝上官凌狠狠攻了过去。 上官凌骑着马,无法左右闪躲,但见他勾住脚蹬,往马腹下一沉,避过一击后立即坐回了马鞍上。 檀儿扑了个空,足尖一点落在地上。 等他不可置信地回过身时,上官凌已经走远了。 檀儿气得咬牙,将手里的糖葫芦朝他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下,倒是真砸中了。 随行的锦衣卫猛地朝檀儿射出一枚飞镖。 孟芊芊指尖一动,银针击飞了锦衣卫的暗器。 檀儿跺脚:“气死额了!气死额了!等额抓到耍刀滴,定要把他滴脑袋砍下来!” 孟芊芊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上官凌身上有出城令,看样子是打算出城,那个方向是南城门,他们去那边做什么?” 走远之后,一名锦衣卫问道:“上官大人,方才那丫头行刺您,为何不杀了她?” 上官凌道:“见苗王要紧。” - 风水胡同。 姬篱与巳蛇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由于姬篱的罗盘在半道上又坏了,他倒了一次又一次的大霉,不是掉进枯井,就是踩中捕兽夹,连累巳蛇跟他一块儿闯进怡红院的浴池,得了姑娘们一顿好打。 巳蛇没杀他,真是一条很讲义气的蛇了。 姬篱打开折扇,无比帅气地摇了摇:“我给自己起了一卦,回京城,必行大运!” 巳蛇冰冷的蓝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为了你的大运才跟你入京的。” 姬篱道:“知道知道,你要找辰龙嘛,我算过了,他没死,也没失踪,人就在京城。” 巳蛇道:“你的卦最好是准的。” 姬篱挑眉,撩了撩一缕垂在肩头的银发:“本帅卫的卦与本帅卫的容貌一样,天下无双!” 巳蛇:“你成亲了?” “本帅卫怎么可能成亲?咦?” 姬篱说着话,突然被门上的大红喜字吓了一跳,“谁?谁嫁给本帅卫了?又是哪个花痴在对本帅卫自荐枕席?本帅卫是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的!” 巳蛇顿了顿:“酉鸡。” 姬篱炸毛:“叫我姬篱!” “姬篱!” 姬篱身子一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孟芊芊,“怎么是你?还有你?” 檀儿嘻嘻一笑:“鸡公子?好久不见哟!” 巳蛇指了指孟芊芊廊下的大红灯笼:“我就想提醒你,好像是隔壁成亲,顺便给你家贴了个喜字而已。” 姬篱完全没被安慰到:“你又成亲了?这次是和谁呀?” 孟芊芊挑眉道:“你不是知道的么?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啊!” 姬篱崩溃,出京一趟,小寅虎又被猪拱啦! 孟芊芊双手抱怀:“你住我隔壁那么久,就这么不关心我的亲事?” 姬篱咆哮:“我哪儿知道你来真的?何况我关心你亲事做什么?我只关心几时要你小命啊!” 孟芊芊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往外数:“月、夜、光、腚——” 姬篱抱拳行礼:“寅虎大人,在下失礼!” 巳蛇狐疑地看向孟芊芊:“你就是新任寅虎?” 孟芊芊故作不识,惊讶地问道:“阁下是——” 巳蛇摘下斗笠:“巳蛇。” 孟芊芊的眸光微微一动。 巳蛇,好久不见。 …… “你说什么?你和辰龙打了赌,看谁得到的十二卫多?” 家徒四壁的堂屋里,姬篱又又又一次炸毛了。 孟芊芊看了看对面的巳蛇:“确切地说,是和宛平公主打了赌,辰龙如今是荀相国的义子,也是宛平公主府的侍卫。” 坐在孟芊芊左侧的姬篱不乐意了,用折扇拍了拍孟芊芊的手腕:“喂,你干嘛看着他说?” 在这个家,老子没地位啦? 孟芊芊直勾勾地盯着巳蛇:“我可以带你去见辰龙,只要你答应随我赴约。” 巳蛇道:“我自己也可以去见他。” 孟芊芊淡淡笑了笑:“是吗?你确定你去见了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十二卫里出了叛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叛徒是辰龙,以你的武功有几分胜算在他手里活下来?” 姬篱努力刷着存在感:“小寅虎,你干嘛不觉得老子是叛徒?” 巳蛇若有所思道:“叛徒,果然。” 姬篱一脸茫然:“什么果然?巳蛇,你又想到什么了?” 巳蛇对孟芊芊道:“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聚十二卫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姬篱要被一蛇一虎给气死了,想他堂堂第一帅卫,当初何等风光,如今元帅一死,他的地位也垫底了。 这么一想,还是元帅活着的时候好。 他摇了摇折扇,有感而发地说道:“唉,十二卫解散了,颇有些寂寞呢。” 孟芊芊这回终于搭理他了:“那就振作起来,重聚十二卫。” “说的容易。”姬篱悲观地叹了口气,“且不说已经死了一个申猴,剩下十一人里又出了叛徒,你找起来都难,怎么重聚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十二卫看似一团和气,那是因为有大元帅压着,大元帅死了,谁也不服谁了。” 巳蛇虽未出言反驳,但他心里俨然也是这般认为的。 从楚大元帅去世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无十二卫了。 孟芊芊自然知道这条路比当初收服十二卫更难,可再难她也决不放弃。 “不试试怎么知道?”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行,你试,别拉上我。” 孟芊芊道:“那可不行。” 姬篱炸毛:“喂,我欠你的?” 孟芊芊理直气壮地点头:“嗯。” 姬篱:“……!!” 姬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巳蛇:“巳蛇,你和厉海崖可是有仇的,如今他的传人在这儿,你不想把仇给报了?” 孟芊芊眨眨眼:“这么说,你承认我的寅虎身份了?” 姬篱一噎:“我……” 大爷的! 这也能跳进坑里?! “人死债消,欺负一个孩子,不算本事。” 巳蛇说完,沉寂的蓝眸看向了孟芊芊,“不过,小寅虎,你师父曾与我有过一场较量,未分胜负,有朝一日,我可能会找你结束那场未完成的较量。” 孟芊芊爽快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向我提出挑战,我绝不推诿!” 姬篱不可思议地瞪向孟芊芊:“喂,你疯啦?你师父寅虎都打不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没分出胜负?不是因为他俩打成平手,是因为刚开打便突发急事,但凡再多过个几招,你师父就败在他手里了!” 巳蛇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凝眸道:“你可以拒绝。” 孟芊芊笑着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完了,你小命完了。” 姬篱坐回椅子上,拍拍折扇,若有所思道,“也好,小丫头死了,就再没人能威胁本帅卫了。” 孟芊芊将某人的小算计尽收眼底,摇了摇头,问巳蛇道:“方才提到叛徒时,你说果然,是何意?” 巳蛇沉思道:“我曾怀疑有人故意支开十二卫,导致当晚的楚家无人看守,凶手一把火烧了楚家,应当是为了掩盖大元帅与夫人的真正死因。” 能成为十二卫,的确不是一般人物。 孟芊芊在心中暗暗感慨,但未讲出自己看过卷宗的事,在揪出叛徒之前,她不要信任任何人。 “你们当晚去哪儿了?” 她问道。 巳蛇道:“去捉拿潜伏在城中的北凉影卫了。” 孟芊芊又道:“谁下的令?” 巳蛇道:“大元帅,辰龙转达给我的。”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方才她胡诌“辰龙可能是叛徒”时,巳蛇的反应不是质疑,他真的一直在怀疑辰龙。 孟芊芊看向了姬篱。 姬篱瞪大了眸子:“你别看我啊,当时我跟寅虎去北凉刺探情报了,压根儿不在玉门关好么?” 孟芊芊收回目光,问巳蛇道:“你找辰龙,是为了和他对质当年的事。” 巳蛇点头:“没错,我想知道他又是从谁嘴里听到的‘命令’,还是说他就是那个擅自下令的人。” 孟芊芊道:“看来这个下令的人,就是叛徒无疑了。” 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从姬篱家出来,孟芊芊去枫婆婆家探望了她。 她给枫婆婆带了杜娘子做的酱菜。 枫婆婆很喜欢,又想回赠她一些礼物,孟芊芊果断拒绝了! 枫婆婆古怪地问道:“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你送的你老伴儿的骨头,喜欢才不正常吧? 孟芊芊保持微笑:“喜欢的,只是枫婆婆您送的太多、太贵重了,您再送,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枫婆婆明白了:“那行,不送那么贵重的了,给你些小玩意儿吧。” 然后,孟芊芊喜提了一匣子指骨:“……” 孟芊芊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些不会也是您老伴儿的吧?” “想什么呢?”枫婆婆道,“指骨是假的,是大斧头用兽骨雕的。”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枫婆婆道:“匣子才是我老伴儿的骨头做的。” 孟芊芊:“……!!” 枫婆婆又道:“小九啊,过几日是我老伴儿的忌日,我在城外给他立了个衣冠冢,你替我去给他烧些纸钱可好?” 孟芊芊应下:“好的,枫婆婆。” 孟芊芊记下了枫婆婆老伴儿的埋骨之地,回都督府牵了两匹马,在路上买了些纸钱,带着檀儿出了城。 “南城门外三十里,咋过埋那么远哦?” 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也许,是那儿的风水好吧。” “风水。”檀儿不懂风水,索性不想了,“好嘛。” 孟芊芊对檀儿道:“让我看看你骑术进步了没?” 檀儿是最近才学的骑马,从前她个子太小了,孟芊芊担心她摔着。 “看好咯!” 檀儿抓紧缰绳,高高扬起前蹄,绝尘而去。 孟芊芊笑了笑,策马追上。 走了一段,二人停了下来。 檀儿茫然四顾,指了指荆棘丛生的灌木:“姐姐,爷爷滴坟在哪儿哟?是不是走错咯?前头么得路咯!” 孟芊芊回忆道:“出南城门往南,在第一个驿站的对面上山,沿着山路一直走,就能看到一片紫竹林。是这么走的呀?” 檀儿伸出手指:“会不会有两条山路?” 孟芊芊道:“再返回驿站看看。” 二人下了山。 檀儿朝驿站一瞧,惊怒道:“姐姐,是耍刀滴!” 孟芊芊定睛望去,果然看见上官凌带领着锦衣卫在驿站换马,不仅如此,他们连锦衣卫的飞鱼服都换下了。 檀儿小声道:“姐姐。” 孟芊芊想了想:“事出反常必有妖,追上去瞧瞧。” 上官凌一行人打扮成普通商队,一路往南疾驰,酉时,抵达了另一处驿站。 随后,上官凌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伫立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苗疆来人 孟芊芊找了处林子,将马儿拴好。 “檀儿,你在这里等我,我跟过去瞧瞧。” “额想和姐姐一起去。” 孟芊芊摸了摸她的鬓角:“上官凌不是吃素的,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况且,能让他如此谨慎对待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一切小心为上。” 檀儿撅嘴儿踌躇片刻:“好嘛。” 孟芊芊微微一笑:“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檀儿道:“逆要快点回来哟。” 孟芊芊道:“我答应你,只去半个时辰,不论有没有发现我都会回林子找你。” 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叮嘱道,“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赶紧逃回城里,不必等我。” 檀儿虽不愿意丢下孟芊芊,但依旧闷声应下:“晓得咯。” 孟芊芊再次摸摸她脑袋,悄无声息地出了林子,躲进了驿站斜对面的一处灌木丛。 孟芊芊等啊等,就在她以为今日恐怕等不到时,地面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她将耳朵贴在地上,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与车轱辘声。 来了! 孟芊芊屏住了呼吸,将身子又往下压了压。 约莫过了十几息的功夫,一队人马渐渐近了,数量不多,二三十个,只有一辆马车。 然而令孟芊芊惊讶的是,他们全是苗疆打扮。 上官凌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为恭敬,他居然亲自上前,为对方挑开车帘。 最先下来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俊秀,气宇轩昂,眉目和善,又自带矜贵风华的气场。 紧接着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少女。 少女唤了男子一声阿兄。 不知怎的,孟芊芊隐隐觉得少女的容貌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 上官凌是背对着孟芊芊的,孟芊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么一瞬感觉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若非她与上官凌相处那么久,估计根本瞧不出他的异样。 看来,他等的不是这对兄妹。 “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等我们?” 少女落落大方地问。 这时,被她唤作阿兄的男子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了佩在腰间的银月弯刀。 孟芊芊被弯刀吸引了注意,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上官凌拱手答道:“在下上官凌,奉相国之命,前来迎接贵客。” 少女挑眉道:“阿兄,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到京城呢,巴结的人就已经等着了!” 男子温润优雅地说道:“小妹开个玩笑,上官大人请勿放在心上。” 上官凌忙道:“在下不敢。” 孟芊芊更纳闷了,上官凌好歹也是个锦衣卫指挥使,姿态居然放得这么低,他们究竟是谁呀? 男子对上官凌温声道:“我祖父半路遇到一点事情,耽搁了行程,让我与小妹先入京。” 天气炎热,上官凌将二人请入驿站的厢房说话。 锦衣卫将驿站层层包围,严阵以待。 孟芊芊蹙了蹙眉,决定先不去打草惊蛇。 “姐姐!” 檀儿见孟芊芊回来了,立马扔掉啃了半个时辰的狗尾巴草,“等到了么?” 孟芊芊点了点头:“是苗疆人。” 檀儿皱了皱小眉头:“又是苗疆滴?” 孟芊芊决定回去后立即告诉陆沅:“时辰不早了,我们去上坟吧。” 二人原路返回。 在第一处驿站的对面,只有一座山,就是她们方才走过的,不过往东百丈有一座小山头。 孟芊芊决定试试,没曾想真让她找着了。 “紫竹林,无字碑,是这座坟没错了。” 太久没人祭拜了,坟头杂草丛生,孟芊芊一一清理干净,又和檀儿一起给逝者烧了纸钱、上了香、以晚辈的身份磕了头。 回到京城已是夜里。 檀儿整个人被掏空,趴在马背上,吐着舌头、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 孟芊芊无奈一笑:“前面有家羊肉汤不错。” 檀儿瞬间坐起身,精神抖擞地去了。 孟芊芊给了伙计十个铜板,让他去喂马。 二人刚坐下,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小寅虎,怎么又是你?你跟踪我们啊?” 檀儿回头,叉腰道:“逆这只鸡,哪过跟踪逆哟?” 姬篱严肃脸:“不许叫我鸡!” 檀儿:“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 姬篱:“……!!”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牵着檀儿的手走过去,在巳蛇与姬篱那一桌坐下。 她坐巳蛇对面,檀儿坐姬篱对面。 “不介意吧?” 她问道。 巳蛇道:“随意。” 姬篱:“我介意!” 孟芊芊看了眼桌上的白面馒头:“我请客。” 姬篱:“小二,加五碗羊肉汤!” 檀儿与姬篱埋头吃了起来。 巳蛇的吃相很斯文,一看就没被人抢食过。 “你有心事?” 巳蛇忽然开口。 “嗯?” 孟芊芊微微一愣。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寅虎对她说过的话:“巳蛇的眼睛是最毒的,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撒谎。” 巳蛇道:“不想说,当我没问。” 孟芊芊想了想,觉得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她将偷偷跟踪,改成了无意撞见。 这个也简单,只需将上坟的地点说远一点即可。 巳蛇听完,顿了顿,问道:“是刀鞘上镶嵌了七颗宝石的银月弯刀吗?” 孟芊芊惊讶:“没错,你见过?” 巳蛇道:“我找辰龙时去过苗疆,有幸见过那把弯刀,它是苗王的传家宝,只有苗王与其继承人有资格佩戴,他应该是苗疆少主,苗王的孙子。”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她猜到荀相国拉拢的人来头不小,却也没猜到会这么大。 楚家没了之后,边关的兵权陆续落入荀相国之手,再加上朝堂也已被他的人掌控,此时若再让他拉拢了苗王,他们恐怕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苗王?”檀儿双手捧着碗,歪了歪头,“他不是只有女儿嘛?啥时候有孙子咯?” 姬篱啧了一声:“你还知道苗疆的事?” 檀儿哼道:“额就是知道!” 巳蛇道:“苗王确实只有一个亲生女儿,但据说他的女儿没有后人,他的儿子是义子,苗疆少主是他的义孙。”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陆沅的身世 亥时,孟芊芊与檀儿回到了都督府。 在门内等了许久的岑管事,长松一口气:“哎哟少夫人,你们可算是回了。” 孟芊芊问道:“是宝姝找我吗?” 岑管事讪讪道:“宝姝小姐也找了。” 孟芊芊瞬间懂了这个也的意思:“夫人现在在哪儿?” 岑管事答道:“在汀兰苑陪宝姝小姐。” 孟芊芊看向岑管事:“老太君……” 岑管事笑了笑:“少夫人请放心,夫人虽性子烈,却不会与老太君为难。” 孟芊芊挑了挑眉:“她对下人也从不挑三拣四,就像是她只磋磨我一个。” 岑管事呛了下。 孟芊芊一脸悲伤地叹道:“行吧,谁让我是她儿媳呢?” 岑管事尴尬一笑,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见她与檀儿一身狼狈,不由地问道:“少夫人,你累了一整天,要不先回去歇息,夫人那边小的去应付就好。” “等等。”孟芊芊突然记起一件事,“夫人曾给夫君挑了三位苗疆的未婚妻,府上可还有她们的画像?” 岑管事不解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看。” “啊……” 岑管事不理解,但表示遵从。 当初阿嬷带的画像太多,宝姝小姐撕了一阵子撕不动了,剩下的让他扔去库房了。 岑管事去取了画像,送去了孟芊芊的屋。 当孟芊芊看到第二幅苗疆画像时,忽然茅塞顿开:“我说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正是和苗疆少主一同现身的人吗?她叫苗疆少主哥哥,如此说来,她是苗王的孙女,虽然是义的,可他没亲生的,这地位不就和亲生的没两样了?” “陆沅啊陆沅,你知道自己拒绝了谁吗?” “咳咳!” 门外响起了柳倾云傲慢的咳嗽声。 孟芊芊忙卷起画像,随意塞进了李嬷嬷的绣篮。 柳倾云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目中无人地走了进来。 孟芊芊微笑着行了一礼:“母亲。” 柳倾云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孟芊芊毕恭毕敬地解释道:“我今日替一位街坊上坟去了,坟地有些远,不在京城,是以归家迟了些,请母亲见谅。” 柳倾云看着她鞋子上的泥土,闻着她身上的香烛纸钱气味,哼了哼。 看吧,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若换作是陆家的老夫人,不得骂她多管闲事,别人家的坟干你何事? 孟芊芊趁热打铁道:“母亲来京城有几日了,还没出去好好逛过,明日儿媳陪母亲上街转转,添置些新衣与头面。” 柳倾云冷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孟芊芊朝她身后望去:“相公,你回来了?” 咻! 柳倾云不见了。 孟芊芊转身看着咯吱咯吱摇动的窗棂子,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她可真机灵。 “有这么好笑?” 孟芊芊身子一抖转过来:“大、大都督?” 真回了? 你属曹操的? “这是什么?” 陆沅一眼瞥见了塞在绣篮里的画像。 孟芊芊伸手去拿桌上的绣篮,陆沅先她一步将画像抽了出来。 一一展开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孟小九,想不到你竟如此介意本督与别的女人议过亲。” 孟芊芊正色道:“大都督,你听我解释。” 陆沅淡淡地地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卷画轴:“解释就是掩饰。” 孟芊芊叹了口气,打开画轴,从中挑出了苗王孙女的:“她来京城了,我今日在驿站见到了她!我就想看看自己认错了没?” 陆沅:“你连她们几个的长相都记住了?” 孟芊芊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不解释了,爱咋咋! “正经事,你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你走去哪儿?” 对啊,自己能去哪儿?柳倾云搁院子里住着呢。 孟芊芊闭了闭眼,认命地折了回来,微笑着说道:“大都督,小九有要事禀报。” 陆沅掸了掸宽袖道:“讲。” 孟芊芊对着他就没什么可隐瞒的,连特地跟踪上官凌的那一段也如实说了。 “你知道吗?她可是苗王的孙女,你要是娶了她,你便是苗王的孙女婿,我都替你可惜。” 陆沅睨了她一眼。 孟芊芊摊手:“不过如今后悔也晚了,还是想想怎么破坏荀相国与苗王的关系吧,千万不能让他得到苗疆的势力。” 陆沅收回了眼刀子。 孟芊芊道:“话又说回来,你娘在苗疆是什么身份,为何能与苗王的女儿说亲?你们家在苗疆的地位应当也不简单吧。” 陆沅踌躇片刻,似有些抗拒,可最终还是说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小时候是和外祖母一起住的。” “你外祖母是姚家的老夫人吗?” 陆沅顿了顿,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问,他娘与丽贵妃同母异父,而丽贵妃的母亲又是姚老夫人。 他说道:“丽贵妃是记在姚老夫人名下的,我和姚家没有关系。” “那……” 孟芊芊眼巴巴儿看着他,俨然是期待他说下去。 陆沅抿了抿唇:“我外祖母是苗疆人,她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那儿的习俗与中原有所不同,女子可自立门户,可一旦立了门户,便一辈子不能离开。”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何为立门户?” 陆沅:“娶夫生子。” “娶、娶夫?”孟芊芊惊呆了,“能娶几个?” 陆沅冷声道:“孟小九!” 孟芊芊严肃脸:“我没羡慕!绝对没有!” 陆沅冷冷一哼,言归正传:“我小时候曾问过我外祖母,我外祖父是谁,外祖母说他就是个养蚕的,他不肯跟她留在村里,外祖母就把他撵走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与苗王八竿子打不着边。” “难道是你爹?” 陆沅风轻云淡地道:“我爹就更不可能了,他是个短命鬼,我没出生他就死了。”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问你娘。” 孟芊芊去了柳倾云的屋。 “母亲,你睡了吗?” 她轻轻叩响房门。 柳倾云把盘子里的炸果子往桌上一放,拉了块帕子盖上,又抹掉嘴上的沫沫,不冷不热地说道:“进来。” 孟芊芊推门而入。 一股炸果子的酥香扑鼻而来。 她装作没闻到:“母亲,我向您打听件事。” 柳倾云:“说。” 孟芊芊:“您认识苗王吧?” “认……”柳倾云眼神一闪,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认识。” 孟芊芊微笑。 看来认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傲娇的婆婆 “我……困了,我要睡了!” 柳倾云将孟芊芊“轰”了出去,关上房门,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孟芊芊挑了挑眉:“不急,总有套出话的时候。” 月黑风高。 上官凌率领一队锦衣卫,护送着苗疆的马车抵达了相国府。 他翻身下马,客客气气地说道:“白少主,白小姐,荀家到了。” 白玉薇从帘子里探出头,望向高高的匾额:“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相国府?” 白轻尘宠溺地笑了笑:“下车吧。” 兄妹二人下了马车。 白轻尘对上官凌道:“我们的侍卫也有劳上官大人了。” 上官凌和颜悦色地应下:“相国在府上静候白少主与白小姐多时了,二位请。” 白玉薇双手背在身后,恣意地说道:“我看,你们相国等的是我祖父吧?” 白轻尘无奈地摇摇头:“薇儿,不得无礼。” 上官凌却是并未丝毫不悦:“苗王与白少主、白小姐皆是相国府的贵客,还请二位不必拘束,和在家里一样。” 三人去了荀相国的书房。 天气闷热,魏夫人有些睡不着,出来纳纳凉。 刚出院子,就见儿子直勾勾地望着某个方向,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她走上前,疑惑地问道:“轩儿,你看什么呢?” 魏明轩激动地拉了拉魏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娘,那个姑娘哪家的啊?是舅母家的亲戚吗?” 魏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到了两个苗疆人,脸色当即一沉。 “又是苗疆的狐狸精!你舅母才没这种丢人现眼的亲戚!” 魏明轩两眼发直:“不是亲戚,这么说……是丫鬟?大丫鬟?娘!你去找舅舅,把她要过来给我!” “你——”魏夫人被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气得一噎。 一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你舅舅下午和我提过,府上会来贵客,让我看紧你,千万别冲撞了人家。” 魏明轩道:“娘,我是那种人吗?我就——” 魏夫人打断他的话:“就什么就?还嫌闯的祸不够多?我警告你,别乱打主意,惹恼你舅舅,你爹的官职就谋不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 魏明轩不耐烦地摆摆手。 魏夫人瞪他道:“愣在这儿做什么?回屋呀!” 魏明轩嘀咕道:“我吃不着嘴里,看看也不成吗?” “你……懒得理你!”魏夫人甩了甩宽袖,对一旁的丫鬟小厮道,“你们几个把少爷看紧了。” 下人们齐声应下:“是,夫人!” 等亲娘走远了,魏明轩嗤了一声:“我不招惹人家,兴许人家主动缠上我呢!” 说到纠缠,魏明轩不由想到了陆家婚宴上的惊鸿一瞥。 “那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小爷我比他差哪儿?我舅舅是相国,他一个贱种,也配娶那么好看的媳妇儿?” - “荀相国盛情,我与妹妹却之不恭,接下来的日子就叨扰荀相国了。” 白轻尘拱了拱手说道。 荀相国满目慈祥地说道:“白少主客气了,白少主与白小姐能莅临敝处,实乃本官之荣幸。只可惜本官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爱玩什么,荀煜。” “父亲。” 荀煜起身。 荀相国道:“你替为父好生招待两位贵客。” 荀煜笑着道:“好啊。” 荀家的管事将兄妹二人领去了暂时的庭院。 公孙先生与余先生从隔壁的厢房出来,迈步入了书房。 “两位先生。” 荀煜拱手行了一礼。 “公子。” 二人也客气回礼。 随即,公孙先生难掩喜色地对荀相国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地请了苗王的两位孙儿入府。” 余先生道:“就不知他们为何突然离开苗疆。” 上官凌道:“说是来庆贺帝后大婚的,但我总感觉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公孙先生笑了笑:“有目的才好呢。” 说着,他又望向荀煜:“公子,接下来几日,你务必要与那位苗疆少主成为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亲近他的妹妹,如此,他日等苗王入京,相国府便能顺理成章地去为你和白小姐提亲。” 荀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亲事是有用的,比起传宗接代,父亲更看重的是他的妻子能为相国府带来什么。 公主是不能尚的,因为那样会让相国府的权势受到掣肘。 而京城的千金,又如何比得上苗疆的小公主? 荀煜正色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一定为您拿下苗疆。” - 翌日。 孟芊芊发现柳倾云也起了个大早。 她眨了眨眼,看着坐在秋千架上,美如仙子的柳倾云:“母亲,这么早?” 柳倾云不咸不淡地说道:“不是要去逛京城?” 孟芊芊张了张嘴:“啊,是,这就走!” “慢着。” 柳倾云叫住她。 孟芊芊微笑:“母亲有何吩咐?”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京城太热了,给我找套凉快的衣裳。” 孟芊芊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淡紫色裙衫:“母亲,我服侍您更衣吧。” 柳倾云傲慢地嗯了一声。 二人进了屋。 孟芊芊为柳倾云换下一身苗疆的行头,看得出柳倾云不大习惯旁人的服侍,一张脸别扭极了。 可为了端足婆婆的架子,愣是咬牙忍下了。 孟芊芊只觉好笑,这到底是在磋磨儿媳,还是磋磨她自己呀? 换上中原女子的衣裙,孟芊芊又为柳倾云梳了个发髻。 她不如半夏会梳头,但柳倾云天生丽质,即使是最简单的发髻,也美得仙气又空灵。 这套衣裳是配了一副紫色额饰与一张紫色面纱的。 孟芊芊为柳倾云佩戴之后,更觉她美得不可方物。 柳倾云也很满意自己的一身行头,从铜镜里瞥了眼孟芊芊,哼道:“你全身上下,也就脸和眼光勉强凑活。” 孟芊芊:婆婆夸我漂亮、夸我眼光好! 孟芊芊昨日出门没带宝姝,宝姝表示被伤了一千个小心心,要带她一起出去才可以。 檀儿将宝姝往怀里一搂:“宝猪猪,出、发、咯!” 宝姝胎毛一炸:不是要你带呀—— 第二百章 苗王想要个状元孙子 孟芊芊带柳倾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烟雨阁。 孟芊芊如今是烟雨阁的老主顾了,她与宝姝的衣裳几乎全是在烟雨阁做的。 掌柜的见到她,很是客气地迎了上来:“陆夫人,今日来看衣裳呢。” “牛掌柜。” 坐在檀儿怀里的宝姝顶着一头炸毛的小金辫子和他打了招呼。 刘掌柜吓了一跳,不当小虎崽崽了,该当小炸毛狮了? 幸而他反应快,笑呵呵地回应了宝姝:“是宝姝小姐啊,打扮得这么漂亮,差点儿认不出了。” 宝姝神气地扬起小下巴。 很快,柳倾云也下了马车。 她的美貌毫无悬念的又引起了一阵轰动。 刘掌柜小声对孟芊芊道:“东家在楼上。” 孟芊芊会心一笑:“那,有劳刘掌柜替我通传一声,我想请云娘子帮我婆婆做一身衣裳。” 她已经知道云夕瑶就是烟雨阁东家了。 刘掌柜忙不迭地去了。 柳倾云不耐地嘀咕道:“做身衣裳也这么麻烦。”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云娘子的绣艺举世无双,她轻易不给人做衣裳的。” “嗤。” 柳倾云不屑。 孟芊芊道:“母亲的这身紫色烟雨留仙裙便是云娘子的设计,由她徒弟做的。” 自上次云夕瑶为她做了嫁衣后,再没接过别的生意。 她其实也不确定云夕瑶会否答应,可不妨问一嘴。 柳倾云俨然对这身行头满意得不得了,听了孟芊芊的话不再抱怨了。 刘掌柜到三楼时,云夕瑶正在与徒弟吴绣娘谈设计的图册。 吴绣娘对刘掌柜道:“做嫁衣极耗心神,东家至少三年不会再接生意了,刘掌柜,你在干了烟雨阁十年了,是不知道东家的习惯吗?” 刘掌柜捏了把冷汗:“小的知道。” 云夕瑶放下手里的图册:“你别怪他了,若不是他告诉客人,客人怎知我在烟雨阁?说吧,谁来了?” 刘掌柜灿灿一笑:“陆夫人!” 云夕瑶道:“是她?” 刘掌柜笑道:“她的婆婆入京了,她想请东家为她婆婆做一身衣裳。” “东家。”吴绣娘蹙眉看向云夕瑶。 云夕瑶对刘掌柜道:“你去回她,让我做衣裳可以,她给我当徒弟。” “当徒弟?” 孟芊芊听了刘掌柜的话,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刘掌柜笑道:“是啊。”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怎么会想到收我做徒弟?” 刘掌柜干笑:“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陆夫人,你看,你要答应吗?” 柳倾云冷嗤道:“一套衣裳就把人卖了,不要了!走!” - “东家!” 刘掌柜气喘吁吁地上了楼。 吴绣娘神情严肃地问道:“如何?” 刘掌柜大喘气道:“她……她婆婆不同意。” 吴绣娘冷冷一笑:“人家是都督府的主母,身份尊贵,怎会看上我们这些靠卖艺过活的绣娘?” 她说完,见师父正神色冰冷地看着自己,她忙低下头,“我不是在说师父……师父与我们不同。” 云夕瑶冷声道:“做人,切忌自己轻贱自己。” 吴绣娘忙道:“是,徒儿知错。” 刘掌柜费劲地说道:“我没说完呢……她婆婆不同意……可她同意了……她愿意拜东家为师……” 云夕瑶立即露出了笑容:“你让她们在厢房稍等,我马上去为客人量身。” “诶,东家!” 刘掌柜抹了把头上的热汗,豁出老命走下楼。 当初也没人和他说当掌柜这么累啊! 吴绣娘咬了咬唇,故作勇气问道:“东家,当初我们几个为了能做你的弟子,苦练数年,可你与她不过匆匆见了几面,为何破例收她为弟子?” 云夕瑶看了看桌上的图册:“这些衣裳是你花了三年时间设计出来的?” “是。” “无一可用。” “师父!” 云夕瑶说道:“下去吧。” 吴绣娘备受打击地站起身。 云夕瑶指了指桌上的图册:“这个也带走。” 吴绣娘不甘地说道:“师父你要不……” 云夕瑶不怒自威地看着她。 “知道了,徒儿会再努力的。” 吴绣娘拿上册子,苍白着脸下了楼。 厢房里,柳倾云一边喝着极品龙井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孟芊芊道:“是我自己想学。” 柳倾云纳闷道:“学这个做什么用?”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技多不压身嘛,何况我闲着也是闲着。” 孟芊芊没说的是,小小绣楼,竟然能喝上贡茶龙井,谁又能说云夕瑶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烟雨阁东家? 敌人太强大,她要竭尽所能,拉拢一切所能拉拢的势力。 “姐姐!” 檀儿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往街上瞧,“寿星公!” 孟芊芊定睛一看,才知她口中的寿星公是谁。 不正是被老太君两棒子打得爹妈都不认识的荀煜? 他的伤势恢复了,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了。 他身边的是孟芊芊昨日在驿站见到的苗疆兄妹,他们也换上了中原的服饰。 看来相国府真的在努力笼络苗疆,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 遥遥相望,在荀煜望过来之前,孟芊芊将窗棂子放了下来。 宝姝一脸震惊地望着孟芊芊。 孟芊芊挼了软她小脑袋:“太热了。” “娘,热。” 宝姝奶唧唧地说完,从孟芊芊腿上爬下来,抓起桌上的扇子,摇摇晃晃走回来,开始为孟芊芊打扇。 扇子又大又沉,她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终于,成功把自己扇倒了。 东街是京城最热闹的长街之一,尽管暑气炎炎,行人却丝毫未减。 白玉薇感慨:“京城真繁华,比我们苗疆热闹多了!” 荀煜温和地说道:“苗疆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也是京城远不及的。” 说话间,一个小乞丐撞翻了一个老人家的推车,车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全散落在地上,车轱辘也坏掉了。 小乞丐怕担责,连滚带爬往前跑,没看路一下子撞在了荀煜身上。 荀煜非但没动怒,反而伸手将小乞丐扶了起来:“刚刚见你撞车上了,没撞伤吧?” 小乞丐害怕地摇了摇头。 荀煜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板给他。 小乞丐给他鞠了一躬,然后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带着铜板跑了。 白玉薇不解地问道:“你刚刚为何不多给他一点?” 荀煜的神色有些无奈:“这些乞丐往往都是一起的,大乞丐指使小乞丐,倘若明日他挣不了这么多,可能就要遭罚了。” “原来如此。” 白玉薇恍然大悟,同时也为自己误会他小气而感到羞愧。 荀煜又走到老人家面前,把老泪纵横的老人家搀到路边,安慰道:“老人家,先别难过,你的车我能修。” 老人家激动道:“当、当真?” 荀煜捋起袖子,三两下将车轱辘装了上去。 白玉薇目瞪口呆。 白轻尘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意外。 荀煜修完推车,又拾起掉在地上的三角农具:“老人家,你们如今都是单用这种犁铧犁地的吗?” 老人家愁苦道:“是啊,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犁不了多少。” 荀煜笑了笑:“若是在上面加一块弯板,能翻土翻得更快。” 白玉薇走了过来:“什么弯板?我听不明白。” 荀煜看了看手中满是泥土的犁铧:“我在西城开垦荒地时偶然想到的,正巧我带了些回来,一会儿回去了拿给你看。” 他说完,又和颜悦色地问老人家,“老人家,你住哪儿,我明日给你送去,教你怎么用新的铁犁犁地。” 老人家将信将疑地说了自己的村子。 荀煜把犁铧还给了他,对白轻尘道:“白少主,搭把手?” 白轻尘点头,将地上的麻袋搬回了推车上。 老人家连连道谢,围观的百姓们也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白玉薇道:“荀世子,我本以为你们京城的贵公子全是只会吟诗作乐的纨绔,没想到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一心为民,又有真本事的好男人!” 荀煜谦逊地说道:“白小姐过奖了,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白少主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未来的苗疆之主,我可万万不敢与白少主相提并论。” 白玉薇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哥哥自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不过你也不差,我听说,你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 荀煜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当提。” 白玉薇叹道:“我祖父做梦都想有个状元孙子,可惜我们苗疆不考状元。你若是我祖父的孙儿,我都不敢想他会有多疼你!” 第二百零一章 超宠小九的 荀煜邀请兄妹二人去了东街的一座颇有盛名的酒楼。 荀煜要了二楼临街的厢房,品尝京城美食的同时,亦能欣赏东街的繁华络绎。 孟芊芊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一推开轩窗,又瞧见了荀煜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荀煜也看见了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拉下了轩窗。 “荀世子,你在看什么?” 白玉薇注意到了荀煜的目光,只可惜等她朝对面的烟雨阁望去时,只看见了一扇紧闭的窗子。 荀煜笑了笑,说道:“对面是烟雨阁,京城最好的绣楼,我在想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瞧瞧?” 白玉薇颇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京城的女子重衣着打扮,我们苗疆可不兴这些。” 荀煜露出了几分惊讶与兴致:“哦?不知苗疆女子喜欢做什么?” 白玉薇古灵精怪地说道:“养虫子咯!” “啊?”荀煜一愣。 白玉薇被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 白轻尘开口:“薇儿。” 白玉薇忍住了笑意,对荀煜道:“我开个玩笑。我听闻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先敬罗衣后敬人,但在我们苗疆,从不会以貌取人。不仅如此,苗疆的女子自幼出入大山,不像你们京城的千金,全养在深闺里,你们的千金去了苗疆,可能不到一天就被山里的毒虫子咬死了。” 白轻尘微微村:“薇儿。” 白玉薇道:“我没胡说啊,苗疆有瘴气林,数不清的毒蛇虫蚁,除了苗疆自己人,哪个进得去?” 荀煜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 难怪他们派去苗疆的人无一生还,原来是有天然的毒山做屏障。 荀煜满眼赞叹:“难怪我初见白小姐,便觉你与众不同,一身巾帼英气不逊男子。” 白玉薇忽然道:“荀世子,我向你打听个人。” 荀煜笑了笑:“白小姐请讲。” “陆沅。”白玉薇问道,“你是相国的儿子,应该认识他吧?他在你们朝廷做大官,好像是什么……大都督。” 荀煜的神色发生了微妙变化。 他及时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白小姐为何突然问起他了?” 白玉薇道:“你先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 荀煜一脸犹豫:“这……” “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明轩忽然叉着腰站在了厢房门口。 “你是谁?” 白玉薇问魏明轩。 魏明轩对着兄妹二人潇洒倜傥地行了一礼:“在下魏明轩,荀煜是我表哥。二位想必就是相府的贵客吧?今早刚听舅舅提过二位,正寻思着晚上去拜见二位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来天阙楼吃饭。” 兄妹二人看向荀煜。 荀煜睨了魏明轩一眼,微笑着对二人介绍道:“我亲姑姑的儿子。” 魏明轩笑呵呵地来到荀煜身边坐下:“表哥,这顿我请!” 白玉薇看向魏明轩:“你认识陆沅?” 魏明轩捋了捋袖子,大刀阔斧地叉开腿,被荀煜一瞪,他赶忙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说道:“岂止认识?熟得不得了呢!” 白玉薇道:“你方才说他是白眼狼,是什么意思?” 魏明轩长叹一声:“说来话长!他是个孤儿,小时候在街上行乞,差点儿饿死冻死,我舅舅见他可怜,把他捡回了相府。起先呢,他是做马童的,成天养马,一身马尿味儿,我表哥不嫌弃他,教他读书写字,后面见他寒冬腊月睡马棚着实可怜,便把他带回院子,让他给自己书童。” 白玉薇想到荀煜在大街上对小乞丐与老农的善意之举,觉得荀煜确实是个仁善之辈。 “我表哥才学过人,成为了蔺祭酒的徒弟,我表哥那会儿只有一个要求——带上自己书童。自古哪儿有书童与主子一张桌子上课的?换旁人,蔺祭酒早把人轰出去了,也我表哥实乃百年不遇的奇才,蔺祭酒舍不得这么好的徒弟,勉为其难答应了。” “我表哥真心栽培他,为他脱了奴籍,还打算让他以庶人之身去科举,谁曾想这小子不识抬举,一恢复自由身,立马去投靠了太子,还使苦肉计,说相府凌虐他!你说他是不是白眼狼?” 白玉薇眉头紧蹙:“没想到,他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幸亏没与他成亲。” 魏明轩一惊:“成亲?” 荀煜的眼底也掠过一丝诧异。 难道之前与陆沅联姻的苗疆千金是白玉薇,苗王的孙女? “薇儿!” 白轻尘服了这个口没遮拦的妹妹了。 白玉薇双手抱怀,冷哼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拒绝了谁,我会让他后悔的!” 荀煜端起茶杯。 陆沅竟然拒绝了苗王的孙女,这下有好戏看了。 都督府无论如何也拉拢不到苗王了。 - “要,要,要。” 烟雨阁,宝姝要下了绣娘们捧进厢房的每一套成衣。 “娘,美。” “奶奶,美。” “宝宝,美。” 孟芊芊顺了顺她头顶的小呆毛:“嗯,美。” 檀儿道:“宝猪猪,额咧?” 宝姝:“你,臭美。” 檀儿黑了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刘掌柜道:“结账。” 刘掌柜笑道:“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 孟芊芊正要给钱,柳倾云拿出了一沓银票:“不用找了。” 孟芊芊目瞪口呆。 你不是小村子里来的吗?哪儿这么多钱? 柳倾云起身往外走,见孟芊芊没跟上,不由地问道:“发什么愣?” 孟芊芊想把银票还给她:“母亲,不能让你破费。” 柳倾云淡道:“这点钱,破什么费?” 接下来,她们又去了金铺,一人买了一副头面,宝姝与檀儿的是金项圈,也是柳倾云付的钱。 孟芊芊欲言又止。 柳倾云古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要买衣裳和首饰的吗?买了你又不高兴了?” 孟芊芊张了张嘴,我的意思是我买。 柳倾云看了眼盒子里稀稀拉拉的两副头面,认真道:“确实有些少。” 她一口气买了十几副头面,不是孟芊芊拦着,估摸着她得把人家的金楼给盘下来。 孟芊芊抱着满怀沉甸甸的首饰,呆呆愣愣,怀疑人生。 陆沅,我怎么觉得你娘不是个村姑? 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外祖母,你外祖父真的只是个养蚕的吗? 第二百零二章 苗王后人 一行人满载而归。 檀儿抱得手都酸了:“金子好重哦!” 孟芊芊:“快别这么说,金子当然是越重越好了。” 不过,装金子的匣子就别太重了,真的很累胳膊啊。 “圈圈,美。” 宝姝下马车后,逢人便显摆自己的金项圈,臭屁了一路。 当孟芊芊与檀儿把一大堆金首饰拿回主屋时,李嬷嬷与半夏眼睛都看直了。 半夏道:“小姐,你们出去……买了这么多?” 李嬷嬷打开匣子瞅了眼,倒抽一口凉气:“哎哟,这成色,这式样,怕是不便宜吧?” 孟芊芊认真点头:“嗯,全是买的最贵的。” 李嬷嬷欲言又止,先去关上房门,才折回桌前,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虽有进账,可这不是花的太多了?” 孟芊芊深有同感:“我也觉得太多了。” 李嬷嬷在陆家待了五年,掏银子掏怕了,见到自家小姐挥金如土,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小姐,你别怪我多嘴,就算要孝敬婆婆,但也不必做到这份儿上。”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这些是夫人买的。” 李嬷嬷狠狠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一桌子首饰:“夫人买的?全、全是?” “嗯。” 孟芊芊点头。 李嬷嬷赶紧把所有匣子打开,金灿灿的光芒扑眼而来,差点儿没闪瞎她眼睛。 半夏捂住了嘴:“天啦。” 上次见到这么多首饰,还是都督府上门下聘。 孟芊芊把匣子分了分,拿了两个出来:“这些是我的,剩下是夫人的,半夏,给夫人送过去。” 李嬷嬷看了一眼被分出来的两个匣子,又有些顿悟,原来只有两个是小姐的呀。 她就说呢,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有钱又如此大方的婆婆? 占一样都顶天了。 半夏也是这么想的,她伸手去抱那十几个匣子。 孟芊芊道:“错了,这两个才是。” 二人齐齐一怔。 孟芊芊叹道:“夫人不喜欢金子,只给自己买了两副头面。” 半夏睁大了眸子:“所以剩下的全是……” “不全是我的。”孟芊芊指了指其中一个匣子,“你们也有,一人一个金镯子。” 扑通! 院子里晒衣裳的万嬷嬷跪了。 以后院子里但凡能听到一声知了叫,都是她失职! 孟芊芊把镯子分发了下去。 万嬷嬷几人高兴坏了,果然,当初跟着小姐离开陆家是对的,要不哪儿有她们如今的好日子? 万嬷嬷前几日去买菜,碰到海棠院的刘婆子了。 才数月不见,刘婆子苍老了十岁不止,问了才知她在陆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老夫人掌家后,动辄克扣月钱不说,还撵走了不少府上的家生子。 家生子的工钱高,老夫人为了开源节流,竟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刘婆子一家虽未被撵走,可月钱明晃晃地降了一半。 当初没跟着孟芊芊离开陆家的,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 陆沅下值回到主院时,孟芊芊正盘腿坐在床上欣赏满床的金首饰。 她刚洗完澡,穿着干爽的寝衣,半干的乌发如光洁柔亮的锦缎,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她肌肤如玉,美得有些勾魂摄魄。 “巧夺天工。” “美轮美奂。” “珠光宝气!” 她拿起一样赞一句,赞完一句,叹一口气。 “可惜了,都不是我的……” 她白日里开心过头了,忘了自己和陆沅是假成亲,真把柳倾云当自己婆婆了。 这些首饰是柳倾云送给自己儿媳的,而她是个假的、假的! 多么悲伤的故事! 正难过着,她头顶忽然一黑。 “你挡住我光……” 孟芊芊抬头,及时收住被打断欣赏首饰的愤怒,无比乖巧地下了床,“夫君回来了。” 连称呼都变了。 她以往只在外人这么叫,回到家是以下属的身份称他大都督的。 陆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呼之欲出的小雀跃,他甚至往她身后瞧了瞧,严重怀疑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摇来摇去的小尾巴。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是朝堂上的公务太多了吗?” 她一脸关切地问。 陆沅却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几分催促,似是在说:快走快走,我要看金子! 陆沅嘴角一抽,不咸不淡地答道:“检查了天子的功课。” 孟芊芊惊喜道:“呀,那孩子迷途知返啦?” 陆沅冷声道:“你就这么关心别人?” 孟芊芊眨眨眼,无比狗腿地关怀道:“夫君,累不累?渴不渴?” 她搬来凳子:“夫君,请坐。” 陆沅淡淡坐下。 她开始给陆沅捏肩,试探地问道:“这些首饰是母亲买的,我……能留两套吗?” 陆沅:“孟小九!” 孟芊芊赶紧闭上眼:“一套!” 陆沅深吸一口气,忍住撬开她脑袋瓜的冲动:“买给你的就是你的!” 孟芊芊弯下身,从侧面眨巴着眸子看向他:“当真?” 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畔,激起一片滚烫。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要就算了。” 孟芊芊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 - 相国府。 荀煜去书房见了父亲,两位先生也在。 他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当听到陆沅拒绝的苗疆千金居然是苗王的孙女时,公孙先生与余先生皆露出了诧异之色。 荀相国面上不显,但心里也是极为震动的。 公孙先生摸了摸胡子:“陆沅知道吗?” 荀煜摇头:“他貌似不知,如果他知道,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可是苗王的孙女,娶了她无异于娶了半个苗疆。 余先生若有所思道:“苗王为何会把自己的孙女许给陆沅?” 公孙先生道:“为何不?别忘了,咱们相国归朝之前,陆沅一直手握朝政大权,苗王会想拉拢他不足为奇,这恰恰也说明了苗王有自己的野心。他此番入京,表面是庆贺帝后大婚,恐怕是想寻找新的盟友。” 他说着,看向荀煜,“世子,你的机会来了。” 荀煜点点头:“陆沅得罪了苗王,苗王要找新的孙婿,非我莫属了。” 荀相国忽然开口:“苗王有个女儿,可打听到她叫什么了?身在何处?” 荀煜笑道:“打听到了,那位苗疆少主极为沉得住气,白玉薇则单纯多了。苗王的女儿叫白筝,她此前触怒了苗王,被苗王禁足了,此时应当在苗疆。” 荀相国沉默片刻,老谋深算地说道:“想办法让那对兄妹见见柳倾云。” 荀煜的笑容淡了下去:“父亲是怀疑……不可能,柳倾云是柳倾云,白筝是白筝,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人!” 陆沅只是个低贱的马童,他怎么会是苗王的后人? 他捏紧了拳头:“父亲,我会向你证明你错了,陆沅的体内……只会流着最低贱的血!” 第二百零三章 婆媳齐上阵 出了荀相国的书房后,荀煜并未立即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苗疆少主与白玉薇的住处。 见他的是白玉薇。 白玉薇笑着说道:“我哥哥去练功了,不能见你。” “是我打搅了。”荀煜歉疚地笑了笑,“白日里答应带二位去看我做的农具,所以……既然不巧,我明日再来。” 白玉薇忙道:“他不看,我可以看呀!” 天真的少女初次离家,对中原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荀煜于是领着她去了后府的一处特殊的园子。 望着绿油油的农田,白玉薇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你……你们家还种地呀?” 荀煜温润一笑,挽起袖子:“不是我们家,是我。” “你种的?” 白玉薇更惊讶了。 凡事贵在推陈出新,寻常庄稼汉种地无甚了不起,可荀煜贵为世子,有状元之才,又有个做相国的爹。 他屈尊降贵去种地,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 荀煜将衣摆缠在了腰间:“我原本也想报效朝廷,入朝为官,可直到我去边关,看见那儿的百姓饱受饥荒之苦,我才明白,对百姓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谁又当官了,而是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他拿起一块铸铁打造的弯板,“这就是我白日里提到的犁镜,我先不用它犁地。” 他说着,有模有样地为犁起了地。 白玉薇见过世家公子比文比武,也见过他们斗蛊,唯独没见过有人种地。 她看得目不转睛。 才犁了不多会儿,荀煜便满头大汗。 “接下来装上犁镜。” 他把弯板撞在了犁铧上,弄得满手泥,脸上却没有丝毫嫌弃。 有了犁镜后,翻土又轻又快。 荀煜很快翻完了一小垄地,转过身望向白玉薇:“你看,是不是轻松多了?” 白玉薇大开眼界。 荀煜笑着将农具收好:“园子里的菜全是我亲手种的,我姑姑最爱吃我种的菜,白小姐的姑姑若是也能来京城就好了。” 白玉薇惋惜道:“姑姑来不了。” 荀煜笑道:“是啊,听你提过,她被苗王禁足了,我姑姑可皮了,换作是她,早溜出来了。” 白玉薇道:“我姑姑不会,她是个极为端庄守礼的女子,用你们中原的话说,就是淑女。” 荀煜想到了姑姑对柳倾云的描述,那是一个当众薅她头发,把她摁进水缸的泼妇,与淑女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他越发笃定柳倾云不可能是白筝。 可既然父亲有命,他也只能遵从。 “白小姐,你听说过楚家的十二卫吗?” - 翌日,百官休沐。 宗政曦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睡个懒觉了,不曾想,天刚亮,被小德子叫醒了。 宗政曦皱眉道:“你是不是忘了今日不上朝?” 小德子讪讪道:“大都督来了。” 宗政曦立即坐直了身子。 洗漱过后,宗政曦在太和殿见到了陆沅。 陆沅未着朝服,而是穿着出行的紫色锦衣。 宗政曦不想君纲不振,决定斥责几句以示龙威,可刚开口就成了幽怨的小怂包:“今日也要做功课吗?” 小德子没眼看了,陛下,拿出天子的威仪啊! 陆沅淡道:“不做功课。” 宗政曦眸子一亮。 陆沅接着道:“体察民情。” 宗政曦小声问道:“体察民情的意思是……” 陆沅:“下地干活。” 宗政曦:“……!!” 谁家好大臣,休沐日拉天子去种地的? 有没有天理了? - 都督府。 孟芊芊照例起了个大早,陆沅已经不在府上了。 她见怪不怪,自从恢复上朝之后,陆沅确实忙碌了起来。 她照例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去陪老太君和宝姝吃了早饭,然后也准备出门了。 今日是她与宛平公主履行赌约的日子,她得去一趟风水胡同接姬篱与巳蛇。 可就在她即将出发之际,公主府送来了一份请帖。 是给柳倾云的,邀请她当见证人。 “这是想当着我婆婆的面,让我把陆沅输给她呀,谁家婆婆碰上这种事能高兴的?甭管赢不赢,我都失了婆婆的欢心。” “这一军,将得可以呀。” “谁给她想的?” 要说背后没人指点,孟芊芊是不信的。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昨日在街上无意中看见的荀煜。 “难道是他?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把帖子截胡了,瞒着柳倾云;二,带柳倾云去。 “纸包不住火,撒了一个谎,就要拿无数的谎去圆,有时故作聪明反而弄巧成拙。” 孟芊芊决定带柳倾云去。 此时的柳倾云正躺在贵妃榻上,霸气侧漏地翘着二郎腿,脚尖上转着帕子,优哉游哉地吃着炸果子。 自从拿了她的金镯子,杜娘子连炸果子都做出了花儿来,彩色的炸果子,有人敢信吗? “母亲。” 孟芊芊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我进来了。” 柳倾云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把帕子往顶上一扔,再把炸果子往枕头下一塞。 当孟芊芊进屋时,见到的是正襟危坐、梳云掠月、仪态万千的神仙美人。 孟芊芊自动忽略撒了一地的炸果子,挂在多宝格上的帕子,微笑着说道:“母亲,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听完赌约的前因后果,柳倾云果然很生气。 孟芊芊虔诚道歉:“母亲,儿媳错了!” 看在满床金首饰的份儿上,婆婆怎么罚她,她都不会有二话的! 柳倾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何止错了,我看你是疯了!你拿我儿子当赌注,结果就只要一个十二卫?她既然这么想要我儿子,你趁机抬价,坐地起价呀!你把她公主府要过来呀!你狮子大开口呀!” 她骂完,痛心疾首地比了个拒绝的手势,“以后别说你是商女,你不配!” 孟芊芊一整个呆住。 呃……是我格局小了。 今日檀儿也想去。 柳倾云在都督府待了几日,已经知道檀儿与别的丫鬟不一样,她不是普通的下人,于是把她带上了。 三人先去风水胡同接姬篱与巳蛇。 姬篱仍是玄衣白发,手握一柄折扇,气质张扬,满脸都恨不能写着吾乃本朝第一帅卫。 巳蛇能忍住没揍他,可以说是一条情绪很稳定的蛇了。 “我婆婆,陆沅的娘亲。” 孟芊芊向二人介绍了马车上的柳倾云,随后又对柳倾云道,“酉鸡,巳蛇。” 巳蛇看向了柳倾云。 第二百零四章 十二卫现身 柳倾云今日依旧是中原女子的打扮,一身淡紫色烟水束腰罗群,朦胧的紫色纱衣缥缈如云。 马车里热,她的紫色面纱轻轻垂挂在耳侧,露出那张美如天仙的脸。 察觉到巳蛇在看自己,她倒也没介意。 她只喜欢关上门磋磨儿媳,到了外头却不会不给孟芊芊面子。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巳蛇的肩膀:“喂,你看什么?人都走了,上车吧!” 孟芊芊准备了两辆马车,她与柳倾云、檀儿一辆,姬篱、巳蛇一辆。 巳蛇收回目光:“是她。” 姬篱嗤了一声:“你这条蛇,也不是不近女色嘛,不过我可提醒你,她是小寅虎的婆婆,你别乱来啊。” 巳蛇不想理他,径自上了第二辆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后,孟芊芊一行人抵达了公主府。 刚下马车,孟芊芊便瞧见了蔺小茹与周楠嫣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孟芊芊微微错愕:“小茹,嫣儿?” 二人闻言抬眸。 周楠嫣激动地拉着蔺小茹的手,快步上前:“孟姐姐!” 蔺小茹则叫了声芊芊。 蔺小茹比孟芊芊小一岁,但她的性子比较沉稳成熟,更喜欢与孟芊芊以名讳相称。 孟芊芊并不介意,对她来说,被叫姐姐还是被喊名字都一样。 她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楠嫣道:“听说你和宛平公主打赌,我不放心,想来瞧瞧,便让人问了宛平公主。宛平公主说我和蔺姐姐可以来,只是让我俩保证,不论今日发生什么,都不许捅到王叔叔那儿去。” 孟芊芊暗道,看来宛平公主也怕王御史啊。 孟芊芊又问了周楠嫣是如何得知这一赌约的。 周楠嫣气呼呼地说道:“魏夫人捅出去的,她在茶楼对着夫人们一顿胡说,弄得大家都知道你和宛平公主打赌的事儿了。现在,全京城都在等着看你笑话呢。” 蔺小茹说道:“我觉得,芊芊不会输。” 周楠嫣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孟姐姐,我也希望你赢,可是,那是宛平公主呀。” 孟芊芊笑了笑,对二人道:“我婆婆也来了,打声招呼吧。” 周楠嫣赶忙转身,看向在马车上等了半天的柳倾云:“陆夫人!” 蔺小茹也行了礼:“陆夫人。” 柳倾云端着长辈的架子,从容优雅地下了马车。 紧接着,孟芊芊又向二人介绍了姬篱与巳蛇。 周楠嫣的眼睛都看直了。 天啦,她一下子见到了两个十二卫,活的! 要知道,十二卫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个! 蔺小茹的反应比较平静。 从孟芊芊认识她,她便一直淡淡的。 听蔺夫人说蔺小茹打小如此,不爱哭,也不会笑,情绪从不会有太大起伏。 最疼她的蔺老夫人过世了,她哥哥哭成了小雨水精,她也只是淡定地跪在灵堂。 姬篱啪看了眼激动得在心里嗷嗷乱叫的周楠嫣,又看向了没有丝毫反应的蔺小茹,啪的打开折扇。 “蔺姑娘,要不要本帅卫给你卜一——” “走了。” 巳蛇站在了姬篱与蔺小茹中间。 姬篱啧了一声:“多事的蛇。” 公主府的下人将一行人请去了上次设宴的小花园。 下人道:“陆夫人,陆少夫人,公主一会儿就到。” 孟芊芊指了指对面的席位:“那边是给谁坐的?” 下人道:“据说是几位贵客。” “贵客?”孟芊芊喃喃,与柳倾云、蔺小茹、周楠嫣坐下了。 檀儿坐在孟芊芊身后吃糖葫芦。 姬篱与巳蛇坐在她们旁边那桌。 柳倾云冷着脸对孟芊芊道:“喂,你不会把我儿子输掉吧?我警告你,你要是把我儿子输掉,你死定了!” 孟芊芊眨眨眼,十分不要脸地问道:“母亲,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这个儿媳,比公主儿媳更让你满意?” 柳倾云:“……” 宛平公主并未让他们久等,不多时便到了。 与她一道进入小花园的是今日的贵客。 孟芊芊猜到会有荀煜,却没猜到竟然还有苗王的孙子与孙女。 除此外,魏明轩这个无耻之徒也来了。 魏明轩就算了,八成是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可那对兄妹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信荀煜看不出宛平公主对陆沅有意,既如此,还把被陆沅拒绝过的未婚妻带过来,他疯了不成? 她正纳闷着,身旁的柳倾云忽然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母亲,你没事吧?”孟芊芊赶紧为她拍背顺气。 柳倾云咳着咳着,手一摸,把面纱戴上了。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母亲,你不是热吗?” 柳倾云坐直了身子:“我……我怕晒。” 孟芊芊抬头望了望:“晒吗?挺阴凉的呀。” 柳倾云脸色一沉,无比严肃地说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赢吧!” 孟芊芊挑眉:“哦。” 宛平公主与荀煜一行人入了席。 宛平公主作为主人,少不得一番介绍。 荀煜含笑的目光落在柳倾云的脸上:“听闻陆夫人也是苗疆人士,不知是否认识白少主与白小姐?”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正想装模作样地喝口茶,忽然发现自己戴了碍嘴的面纱。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苗疆那么大,总不能是个人就见过苗疆少主与苗疆千金吧?便是尊贵如宛平公主,也不敢保证京城人人都认识她呀。” 荀煜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苗疆子民见到自己的少主,为何不行礼?” 宛平公主道:“陆夫人是本公主的贵客,无须向任何人行礼。” 白轻尘看了柳倾云一眼。 柳倾云忽然抬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匪气十足地说道:“没酒吗?” 白轻尘摇了摇头。 荀煜将白轻尘的神色尽收眼底,看来这个柳倾云的确不是白筝。 宛平公主忙让人奉上美酒佳酿。 孟芊芊道:“宛平公主,既然来了,便开始你我之间赌约吧。十二卫我带来了,请问你的呢?” 宛平公主望向姬篱与巳蛇:“哪个是十二卫?” 姬篱帅气地摇了摇折扇,取出令牌:“十二卫酉鸡,见过公主。” 巳蛇也将令牌放在桌上:“巳蛇。” 宛平公主大吃一惊,俨然没料到孟芊芊真能找到十二卫,还不止一个。 但很快,她便有恃无恐地笑了:“你果然比我想象的厉害,辰龙,你们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辰龙便带着两名男子威风凛凛地走来。 一个身着膘肥体壮,一个身形消瘦。 尘封的记忆直击脑海,孟芊芊怔住了:“亥猪,未羊。” 宛平公主亮出手中的令牌:“辰龙,亥猪,未羊,外加我手中的申猴令,孟小九,你输了!” 第二百零五章 把哥哥赢回来 孟芊芊凝眸不语。 这场赌约一开始是打算借用荀相国的力量,找出更多的是十二卫,如今目的达到了,可真正再遇到从前的故人,孟芊芊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亥猪,未羊,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你们难道也成了荀相国的人吗? 你们会是十二卫中的叛徒吗? 姬篱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你们两个呀?” 未羊道:“好久不见,巳蛇,酉鸡。”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我是来见他的。” 巳蛇说着,眸光落在了辰龙的脸上。 辰龙今日没戴斗笠,一张冷峻的脸面无表情。 他看了眼巳蛇,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这一刻,孟芊芊清楚地感觉到,十二卫真的分裂了。 又或者十二卫从来没有真正齐心过,他们之所以臣服,是因为他们输给了“楚大元帅”。 好不容易“楚大元帅”死了,他们获得了自由,又怎会轻易再为楚家人俯首? “天啦,这么多十二卫……”周楠嫣懵了。 宛平公主得意一笑:“怎么样?认输了吧?” 周楠嫣不解地问道:“令牌也算吗?” 宛平公主瞥了眼孟芊芊:“她亲口承认的,说人不在了,令牌也算。” 周楠嫣一下子急了,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孟姐姐,怎么办呀?” 不论陆沅的名声有多差,可终归孟姐姐选择了他,何况他对孟姐姐比陆凌霄那个王八蛋强多了,她自是不希望他被别人抢走的。 忽然,她灵机一动,“有了,孟姐姐,我进宫去找贵妃娘娘!我是她未来儿媳,她一定会见我的!我去求她,把申猴令拿回来!” 众所周知,林婉儿是丽贵妃的人,只要丽贵妃一声令下,林婉儿不愿意也得愿意。 孟芊芊笑了笑:“你不是一直不想入宫吗?这会子承认是她儿媳了?” 周楠嫣认真道:“只要能帮到孟姐姐,这点牺牲算什么?何况,这件事也由不得我说不愿意。” 孟芊芊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 宛平公主虽未听清二人说什么,但也差不多猜到了,她冷笑一声:“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丽贵妃虽不待见我,但也不见得多喜欢你孟小九。” 这是实话,丽贵妃是不会掺和宛平公主与孟芊芊的争斗的,她巴不得她们俩斗个你死我活。 正吃着糖葫芦的檀儿抬起头,对孟芊芊小声道:“姐姐,额去把她杀了吧,她死咯,赌约就没咯。” 孟芊芊轻声道:“小小年纪,别成天打打杀杀的。” 再说了,辰龙他们几个也不是纸糊的,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苗疆的客人呢。 宛平公主有些失去耐心了:“孟小九,你不会是想赖账吧?本公主警告你,你若出尔反尔,休怪本公主让你走不出公主府!” 孟芊芊慢悠悠地站起身,望向宛平公主:“公主,不妨你再看看,到底谁赢了?” 宛平公主眉心一蹙,正想呵斥孟芊芊几句,就见她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黑甲令:“这是——” 孟芊芊将令牌高高举起:“辰龙令。”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宛平公主厉呵道:“辰龙在我这儿,你敢拿一块假令牌滥竽充数?” “是吗?”孟芊芊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辰龙。 辰龙顿了顿,说道:“是真的。” 宛平公主脸色一变。 姬篱笑着摇了摇折扇:“不枉费我和蛇哥跋山涉水去了一趟幽州啊。” 当初姬篱卜卦算出辰龙令在幽州,便立即动身去找辰龙的传人了。 孟芊芊莞尔一笑:“公主,你身边这位早已将辰龙令传给了自己的徒弟,如今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算是十二卫呢。” “一令不侍二主。”未羊看向辰龙,“辰龙,这件事是真的吗?” 宛平公主起身道:“你不许承认!” 辰龙:“是真的。” 未羊叹气:“我们输了。” 宛平怔怔地跌坐回了蒲团上。 柳倾云神色一松。 周楠嫣开心得抱住檀儿:“檀儿,赢了赢了!” 此时此刻,唯有檀儿这个小喇叭精能和她一起痛快地叭叭。 檀儿被抱了个满怀:“额滴糖葫芦……额滴糖葫芦呀!” 孟芊芊笑道:“宛平公主,愿赌服输,辰龙是我的了。” 宛平公主做梦也没料到会出了这样一个岔子:“你不是辰龙了你不早说?” 辰龙:“我是辰龙,我依然拥有辰龙的全部本事,相国用我,看中的不是一块辰龙令,而是我的本事。” 姬篱火上浇油:“杀人放火,当然这个辰龙比较在行咯,相国也没想到你只是拿辰龙的身份去打赌嘛!这叫什么来着?” 蔺小茹:“暴殄天物。” 宛平公主气得摔桌! 巳蛇道:“辰龙,我有话问你。” 孟芊芊笑道:“不急,他是我的了,一会儿得跟我走。” 嚯嚯嚯,哥哥,你逃不掉了! “慢着。” 就在一切结束之际,一直未吭声的白玉薇忽然来者不善地开了口:“孟小九是吧?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敢啊。”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但是,不赌。” 白玉薇冷声道:“我看你就是不敢!” 哟哟哟,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呀,刚搞定一个宛平公主,又冒出个苗疆千金。 拒绝你的是陆沅,有本事你找他去,扯我做什么?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孟芊芊摊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白玉薇一噎:“你——” “薇儿!” 白轻尘喝止了她。 白玉薇痛斥道:“哥哥!方才她赢得不光彩,不过是些钻空子的本事,不入流的手段!” 白轻尘淡淡说道:“赢了就是赢了。” 白玉薇指着孟芊芊道:“她要是敢和我比一场,我就承认她赢了!” 檀儿哼道:“要逆承认?逆老几哦?” 白玉薇冷眸一扫,唰的解下腰间鞭子,一鞭子朝檀儿打了过去。 看似极远,实则卷起了地上的一块飞石。 那飞石速度极快,加上她又是偷袭,着实令人难以反应。 孟芊芊猛地射出一枚银针,击飞了她的石头。 孟芊芊向来护短,冲她怎么着都可以,动她身边的人,她会生气。 她平静地看向白玉薇:“你想和我比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比试开始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诡异,就连宛平公主也一脸茫然。 她并不知陆沅当初拒绝的未婚妻便是这位苗疆千金,心中纳闷呢,自己与苗疆千金非亲非故,她为何会替自己出头? “本公主不是输不起的人,白小姐,你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 她又不傻,输了是事实,死不认账只会更丢人。 再说了,柳倾云也在呢,她可不想给柳倾云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是我和她的事。” “这是我和她的事。” 孟芊芊与白玉薇异口同声。 白玉薇瞪了孟芊芊一眼。 孟芊芊对宛平公主说道:“公主,你我之间的赌约已结束,公主愿赌服输,小九佩服。接下来还请公主借场地一用,若有损毁,找她赔。” 她指向了白玉薇。 白玉薇一怔。 正常不是说有损坏自己赔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白玉薇道:“赔就赔!我又不是赔不起!” 宛平公主被孟芊芊戴了顶高帽子,一时也不好发作:“行,本公主也瞧瞧是十二卫厉害,还是苗疆的千金厉害。” 她乐得看戏! 此时未羊与亥猪的目光也落在了孟芊芊身上,很显然,他们都想知道被寅虎指定的传人究竟有多大本事。 柳倾云柳眉微蹙,欲言又止。 巳蛇开了口:“比试可以,不许下蛊。” 孟芊芊微微一愕,忘了这一茬了,苗疆擅蛊,若不留神,赢了比试输了命,也是枉然。 她感激地看了巳蛇一眼。 白玉薇冷哼道:“不下就不下!我和你比射箭,你敢吗?” 周楠嫣小声问道:“孟姐姐,你会射箭吗?” 孟芊芊想了想:“不知道。” 周楠嫣脸色大变:“啊?” 姬篱呲牙:“喂,小寅虎,你换个别的!” 孟芊芊道:“就射箭吧。” 宛平公主吩咐下人:“去准备箭靶。” 下人刚要去,就听得孟芊芊对白玉薇道:“普通的射箭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白玉薇恣意一笑:“你想怎么玩?” 孟芊芊解下一根发带:“盲射。” 姬篱脸上一变,咬牙道:“小寅虎,你睁着拉弓射箭都整不明白,还盲射?你疯了?” 孟芊芊却并未理会姬篱的劝阻,而是直勾勾看着白玉薇:“你我各站一处,画地为圈,对射三箭,出圈者输,被射中者输。” 魏明轩难得吱了声:“这是玩儿命啊?” 荀煜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二人对射,不论谁输谁赢,都督府与苗王的关系都将更为恶化。 白轻尘开了口:“陆少夫人,我劝你收回方才的话,我妹妹的箭术在苗疆是数一数二的,就算蒙上眼,你也赢不了她。” 白玉薇挑眉一笑:“好,我答应你!” 二人站在了空地的两端,下人拿了朱砂,画了个只容一人站立的圈。 弓箭也是由公主府的,宛平公主不偏袒任何一方,因此不存在做手脚的可能。 二人蒙上双眼,拿上弓箭。 孟芊芊道:“公主,请下令。” 宛平公主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搞什么啊? 这丫头赢了自己,死就死了,自己紧张个什么劲? 第二百零七章 像极了楚大元帅 周楠嫣一把捂住前面的双眼:“我不敢看了!” 檀儿无语:“逆不敢看,逆捂额滴眼睛做啥子?” 宛平公主深呼吸:“开始!” 咻! 白玉薇用力射出了第一箭。 虽说是蒙眼,可对方在哪儿,在蒙眼之前便已知晓位置。 白玉薇无比确定自己这一箭瞄得极准,是正中对方眉心的。 对方出手比自己慢,是被吓到了吗? 也是,明明不会射箭,还敢与自己比试,不自量力。 眼看着箭矢就要射中孟芊芊眉心,孟芊芊终于抬起了大弓。 咻! 她的箭矢离弦而出,不偏不倚地撞上白玉薇的箭矢。 就听得一声噼啪之响,赫然是白玉薇的箭矢被生生劈开了! 而孟芊芊的箭并没有停下,而且迅猛地射向了对面的白玉薇。 白清尘眼神一惊。 好在白玉薇听到了犀利的破空之响,朝后一个下腰避开了。 她的双手正要撑在地上,忽然瞥见地上的朱砂圈地。 她咬牙,及时收紧腰腹直起了身子。 这一幕,惊险至极。 孟芊芊的箭术令人叹为观止,白玉薇的反应也让人惊叹。 实在是精彩! 只有魏明轩色眯眯地看着白玉薇的纤腰,这么软的小腰,也不知是何等销魂滋味。 铮! 箭矢最终射在了白玉薇身后的大树上! 宛平公主炸毛了:“孟小九!本公主的桢楠!” 这树日后可是要出金丝楠木的! “找她赔。”孟芊芊淡定地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第二支箭。 周楠嫣愣愣地问檀儿:“孟姐姐真的不懂箭术吗?” 檀儿咬了一口糖葫芦:“应该是真滴吧,反正额没见姐姐射过箭!” 周楠嫣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所以……刚刚那一箭是懵的?” 呜呜,不要这么残忍! 未羊对辰龙与亥猪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射箭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亥猪沉思道:“你是说楚大元帅?” 未羊眯了眯一双无比精明的眼:“看来你和我想法一样,真是奇怪,一个与楚大元帅素未蒙面之人,拉弓的气势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辰龙没有说话。 第二箭开始。 有了第一箭的教训,白玉薇不再大意。 她听着风的方向,瞄了又瞄,这一次她不再瞄准对方的头,而且瞄向对方的身躯。 不仅因为躯干比头大,更容易射中,也因为是箭矢向下的角度,对方没可能再迎面破开。 白轻尘见妹妹用上了策略,便知对方的实力让妹妹感受到了危机。 第二箭的确没能被从箭头劈开,却被孟芊芊一箭洞穿了杆子,直直钉在了地上! 宛平公主气得吐血:“本公主的汉白玉!” “找她赔。” 孟芊芊淡定得不得了。 宛平公主瞪向白玉薇:“你赔!” 第二箭竟然又失败了,白玉薇狠狠皱起了眉头。 她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没有蒙眼! “你是不是看得见?” 檀儿道:“输不起就输不起,找啥子借口?” 周楠嫣:“就是!你信不过宛平公主,也信不过你亲哥?孟姐姐要是作弊,你哥哥早制止了!” 白玉薇就是不信,非得再蒙一层布条。 “别蒙布条了,拿头盔给她俩罩上!” 宛平公主没好气地说。 下人拿了头盔,反着戴,罩得严严实实。 这一箭白玉薇不想先射了,她要等孟芊芊先射,由她来破箭。 孟芊芊拉开弓弦,一边瞄一边道:“射你哪里比较好呢?右腿?左腿?右腹?右肩?” 孟芊芊每叫出一个部位,白玉薇就感觉自己那里传来一阵紧张。 她的箭始终警惕着孟芊芊提到的部位,不敢有一丝松懈。 孟芊芊对准了她的心口:“就这里了,左胸口,心房,射!” 白玉薇以最快的反应做出防守,朝心口对应的方向射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任何箭矢射向她。 是孟芊芊通过言语的诱导,不知不觉间控制了她的箭! 孟芊芊身子轻轻一侧,完美避过。 “白小姐,你的箭术很精湛,角度分毫不差。现在,全场只剩下我手中这支箭了。” 第二百零八章 我是你们的楚大元帅 小花园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前面两箭,孟芊芊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箭术。 她连飞身而出的箭矢都能射中,何况一个站在原地的大活人? 何况在宛平公主拿头盔给二人罩上之后,二人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再也听不到对面放箭的声音。 刚刚那一箭,孟芊芊是靠着诱惑白玉薇按照自己设定的角度射出,依此来判断方位与时机的。 并非是她听得见。 对白玉薇而言也一样。 当白玉薇发现双耳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抬手就要去摘头盔。 宛平公主冷声道:“白小姐!你是认输了吗?” 白玉薇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戴头盔!你们给我换成布条!” 宛平公主被弄坏了那么多贵重东西,本就心情欠佳,这个劳什子苗疆千金又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她烦都烦死了。 “刚刚说布条不行的是,如今要换回布条的又是你,规则你家定的?玩不起就别玩!” 她不偏帮任何一方,单纯是看不惯。 檀儿咬了一口糖葫芦说道:“额劝你赶紧认输哟,额姐姐百发百中,当心你小命不保哟!” 白玉薇恼羞成怒:“你放出不是说她不懂箭术吗?你骗人!你们骗人!” 周楠嫣蹙眉道:“原来你听见了?你明知孟姐姐箭术不精,还执意和她比,你不是欺负人吗?” 白玉薇朝孟芊芊的方向一指:“可她像是不会箭术的样子吗?” 周楠嫣据理力争道:“难道非要孟姐姐不会你才和她比吗?宛平公主说的没错,玩不起就别玩,真让人瞧不起!” 白玉薇气得抽出腰间的鞭子,噼啪一声打在地上。 檀儿赶忙挡在周楠嫣身前。 孟芊芊对准白玉薇的手腕,猛地拉了个满弓。 “住手!”白轻尘喝止了白玉薇,站起身对孟芊芊道,“陆少夫人,我妹妹输了!” 白玉薇勃然变色:“哥哥!” 孟芊芊淡淡说道:“你替她认输,可作数?” 白轻尘正色道:“作数,小妹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请陆少夫人高抬贵手。” 孟芊芊没立即收手,而是转身面向席上:“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公平公正地说道:“本公主做见证,此次比试,十二卫孟小九胜。” 白玉薇气得摘了头盔,将其与手中的弓箭狠狠扔在地上,又蛮横地扯下蒙眼的布条,一并扔地上,把它当成孟芊芊狠狠踩了几脚! 宛平公主瞥了眼被她摔坏的弓以及摔脏的头盔,翻了个白眼,对管事的说道:“一并记她头上。” 管事的忙拿出笔,唰唰唰地算账:“御赐宝弓一副,战甲头盔一个,香云纱发带三段……” “这破公主府,我再也不来了!” 白玉薇气鼓鼓地走了。 荀煜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作壁上观,是想看着都督府与苗疆仇怨加深,可不是想得罪宛平公主。 他忙对宛平公主拱手行了一礼:“公主,白小姐她……” “行了,你也别说她是无心的,有心无心本公主不在乎。” 宛平公主今日听到的乱七八糟的话过多了,实在没耐心再听任何人叨叨。 她让管事的把账本递给白轻尘:“白少主,你妹妹欠的账,她走了,作为兄长,你应该会替她还上的吧?” 方才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白玉薇亲口答应了所有损失由她来赔。 白轻尘接过账本:“稍后我自会让人把银子送到贵府。” 宛平公主道:“如此最好。” 孟芊芊摘下头盔与布条,连同手中的大弓完好无损地交到女官手中。 宛平公主瞥了孟芊芊一眼,一时间,觉得这个女人竟然比白玉薇要顺眼一点。 宛平公主是最不屑恃强凌弱的。 比她弱小的,她即使看不惯也不会去刻意刁难,她甩脸子的都是继后、贵妃之流。 她唯一仗着身份刁难过的人是孟芊芊。 谁让孟芊芊抢了陆沅? 不能原谅。 孟芊芊此时已回到座位上,她察觉到宛平公主的目光。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宛平公主对她,一会儿是欣赏,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的? 孟芊芊想了想,起身对宛平公主道:“公主,赌约已成,我是否可以带走辰龙了?” 宛平公主淡淡说道:“带走吧。” 巳蛇此时开了口:“辰龙,我有话问你。未羊,亥猪,既然你们也在,那就一起吧。酉鸡。” 姬篱冷着脸:“叫我姬篱!” 孟芊芊知道巳蛇是想调查叛徒一事。 她没了当时的记忆,所以无法断定究竟是谁假传了“楚大元帅”的命令,她得去听,说不定能通过与十二卫的接触,触发一些记忆。 她来到宛平公主身边,笑着看向对方:“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道:“人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孟芊芊搓搓小手:“我去和十二卫说说话,劳烦公主帮我照料一下陆沅的娘?” 宛平公主一愣。 似乎在说,还有这好事? 一行人打算去附近的凉亭说话。 孟芊芊大步流星地跟上。 巳蛇:“小寅虎,不干你的事,你不要跟来。” 孟芊芊瞪圆了眸子:“怎么不干我的事?我可是你们的——” 楚、大、元、帅! 半刻钟后,被巳蛇点了穴的孟芊芊,被两个公主府的丫鬟抬回了小花园,一脸面如死灰。 - 回荀家的马车上。 白玉薇十分不甘地说道:“哥哥,你方才为何要认输?我不信她敢射伤我!” 白轻尘严厉地说道:“若不是我及时认输,你的右手已经废了。” 白玉薇辩驳道:“她才没那么厉害!哥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白轻尘没再继续与妹妹争辩事实本身,而是说道:“薇儿,你这样会让我后悔带你出来的。” 白玉薇受伤地唤道:“哥哥!” 白轻尘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苗疆,人人都让着你,是因为有祖父护着你,但这里是京城,你不能像在苗疆时那么任性。如今我倒是庆幸你没有嫁给陆沅,以你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做京城的夫人。” 白玉薇气哭了,掀开帘子跳下正在行驶中的马车。 车夫惊得赶紧勒绳停马。 白轻尘道:“你去哪儿?” 白玉薇委屈地说道:“我去找祖父!我要告诉他,有人欺负我!” 第二百零九章 苗王来了 白玉薇找侍卫要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面的荀煜赶忙下了自己的马车,行至白轻尘的马车旁,担忧地问道:“白少主,发生了何事?白小姐打算去哪儿?” 白轻尘无奈一叹:“她和我吵了一架,找祖父去了。” 荀煜并未立刻打听苗王入京的事,而是关切地道:“我追上去瞧瞧,白少主放心,我会平安把白小姐带回相国府的。” 白轻尘想到妹妹正在气头上,的确由荀煜出面更好,于是对荀煜道:“有劳荀世子。” 荀煜也要了一匹马,快马加鞭追上了白玉薇。 “白小姐!” 白玉薇冷哼道:“你也是来指责我的对不对?” 荀煜笑了笑:“白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陪你散散心,怪我不好,没打听清楚孟小九的本事,以至于她蒙蔽了白小姐。” 白玉薇放慢了马速,慢悠悠地在街上走了起来:“你说的还像句话!我啊,是听说她不擅箭术,才胡乱射了几箭,再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输给她!” 荀煜温声道:“我相信白小姐。白小姐说不下蛊就不下蛊,而她明明擅长箭术,却谎称不会,谁的人品贵重,一见高下。” “你的话我爱听!”白玉薇被哄得很高兴,“我带你去找我祖父!” 荀煜一脸惊诧:“苗王入京了?” 白玉薇展颜一笑:“还没有,不过我知道他在哪儿!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祖父最疼我了,见到我,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荀煜按捺住心底的惊喜,踌躇地问道:“不知相国府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苗王下榻。” 白玉薇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和哥哥在哪儿,我祖父就住哪儿!不过,我祖父不喜欢吵闹。” 荀煜当即道:“白小姐尽管放心,苗王在府上的日子,相国府绝不宴客,绝不让任何人打搅苗王清净。府上的戏班子,我也立马让人遣散。” 白玉薇点点头:“如此再好不过了!” 荀煜问道:“不知苗王可还有别的喜好?” “我再想想,对了,我祖父他喜欢……” 白玉薇为荀煜讲了不少苗王的喜好与忌讳。 荀煜一一记下,路过一间自家的铺子时,立马让伙计将消息带回了相国府,准备隆重迎接苗王。 - 赤日炎炎,午后的农田海天云蒸。 被陆沅拖住干了一上午农活的少年天子,悲催地热成了狗,毫无形象地瘫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陆沅端着一个寒瓜朝他走了过来。 陆沅在马车上便换下了锦衣,穿的是庄稼汉的麻布短打,露出精壮且富有力量的手臂,裤腿也高高捋起,再配上那双粗糙的草鞋。 真不像是当官儿的,活脱脱一个地里刨食的。 “这就不行了?”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着宗政曦,“那边还有二亩瓜地等着摘呢。” 宗政曦快哭了:“摘不动了!你是不是累死朕了,好夺朕的江山啊?给你!都给你!” 陆沅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没出息的小子!” 宗政曦委屈地咆哮:“你手上有泥!” 陆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唔,确实有。” 于是又在他脸上、身上蹭了好几把。 宗政曦:“……” 二人分食了一个寒瓜。 寒瓜是刚从地里摘的,热乎乎的,也没被切成精致的果盘,宗政曦抱着就啃,毫无形象的那种。 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寒瓜,比宫里冰镇过的更好吃。 陆沅淡淡一笑:“瓜是一样的瓜,只不过,陛下懂了它的价值,吃它时多了几分珍惜,这才觉得更有滋味罢了。” 宗政曦似有所悟,喃喃道:“朕对你也是这样吗?” 陆沅:“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宗政曦眼神一慌,埋头就啃,“吃你的瓜!” 二人正吃着瓜解暑,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嚷。 “老郑头,你不是说今日会有人给咱们送新的犁过来吗?这都啥时辰了,犁呢?” “是啊,老郑头,大家伙儿都等着呢,你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被唤作老郑头的老农,着急地说道:“那位公子是这么说的呀,我怎么知道他答应了又不送啊?会不会是天色还早,咱们再等等?” 一个婶子大声道:“再等天都黑了!谁家是天黑了再去犁地的?” 宗政曦一头雾水:“什么梨?已经有梨吃了吗?” 梨不是秋冬才有的么? 陆沅道:“是铁犁,一种农具。” 他说罢,将手里的半块寒瓜轻轻放在田埂上,朝农户们走了过去。 宗政曦不大擅长与庄稼汉们打交道,只远远地看着。 不知陆沅与他们说了什么,他只听到什么铁匠、铁锹之类的。 然后就见那个叫老郑头的老农拿了一把铁锹给陆沅,陆沅拔下锹头,在一个农具上比了比,摇了摇头,又叫郁子川去马车上取了一块铁片。 铁片原先是干啥用的,宗政曦不清楚,可到了陆沅手里就仿佛变换出千般种用途。 陆沅对着铁片一阵敲敲打打。 宗政曦目瞪口呆:“打铁也会?” 最后,陆沅把敲打过的铁片安在了农具上,又牵来耕牛,一口气犁了二亩地。 “原来这就是犁地。” 宗政曦感觉今日长了不少见识。 但同时,他也对陆沅更加好奇:“怎么什么都会呀?” “小伙子,成亲了吗?” 一个大婶两眼放光地问陆沅。 宗政曦赶忙端着没吃完的寒瓜奔过去:“喂喂喂!这个不可以!” - 今年的京城比往年来得炎热,白玉薇快热化了。 荀煜在车行雇了辆最奢华宽敞的马车,并花重金买了一大盆冰块放在马车里给白玉薇解暑,还雇了个丫鬟一路上给白玉薇打扇。 白玉薇凉快了下来,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走到半路时,他们碰上了一个坐在路边的老农。 老农俨然热坏了,一边拿着草帽扇风,一边冲荀煜一行人招手。 车夫倒是个好心人,下去问了老农何事。 老农难受地说道:“天太热了,我走不动了,可否捎我一程?” 荀煜从车厢里扔出一锭银子。 车夫明白了这位客人的意思,他不过是个赶车的,不敢替客人做主,只得驾着马车走了。 日暮时分。 宗政曦总算干完了陆沅安排的全部农活儿,哭着上了马车。 真的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碰到了那位老农。 陆沅让郁子川去问问怎么回事。 郁子川说道:“他说他走不动了,想让我们捎他一程。” 陆沅道:“让他上来吧。” 吩咐完,他直勾勾地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宗政曦。 宗政曦委屈道:“你看我看什么?哭哭不行吗?谁让你这么折磨我的?” 陆沅无语道:“马车小,我是想让你给人家腾点儿地方。” 宗政曦狠狠跺了一脚,一边哭鼻子,一边往边上挪了挪。 那一脚是他作为天子最后的倔强! 老农上了马车后,一屁股坐在车凳上,大刀阔斧的占了大半张长凳。 宗政曦被挤得目瞪口呆。 现如今蹭个马车都如此理直气壮的么? 亏得他是脾气好的天子,换作他的几位皇兄,怕是早把此人拉出去斩了。 不对,他的皇兄们压根儿不会让一个脏兮兮的老农上自己马车。 陆沅上下打量了老农一番,问道:“老人家,你去哪儿?” 老农反问道:“啊,你们去哪儿?” 陆沅道:“我们回京城,你去哪儿,我们送你。” 老农却总是答非所问,指了指宗政曦:“这是你弟弟呀?” 宗政曦挺直了腰杆儿道:“我、我才不是!我没他这样的哥哥!” 老农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陆沅瞥了眼桌上的点心与茶水:“随意。” “那我不客气啦!” 老农抓起茶壶,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宗政曦没见过谁吃东西吃得如此豪放的,因为他是天子,没人敢在他面前失仪。 他咽了咽口水。 忙了一整日,他也饿了。 然而最后一块点心,很快进了老农的肚子。 宗政曦更想哭了。 老农看着可怜兮兮的宗政曦,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陆沅道:“哎呀呀,不小心把你弟弟的东西吃完了,不如这样,到了京城,我请客,请你们吃顿好的!” 宗政曦哽咽道:“京城的饭菜很贵的。” 出门一趟,他知道老百姓挣钱不容易了,这个老农劳作一整年,恐怕也挣不了酒楼的一顿饭钱。 老农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花花的银锭子:“刚才一个公子啊,给了我一锭银子,你说他是不是个大好人?” 日暮西沉。 荀煜的马车抵达了白玉薇所说的驿站。 “你们说什么?我祖父走了?他一个人进京城了?” 白玉薇不可置信地看着驿站里的苗疆侍卫们。 侍卫长纳闷地道:“玉薇小姐,你们没碰上吗?” 从驿站到京城,只有一条官道啊,时辰也对得上。 白玉薇皱眉道:“没有啊!荀世子,你在半路上有见到我祖父吗?” 荀煜回忆了一下,半路上,他只见到了一个拿着草帽的老农。 他脸色一变:“难道——” 第二百一十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荀煜问那位苗疆侍卫:“苗王离开时是何打扮?” 苗疆的侍卫长摇头:“不清楚,苗王只说一会儿自己进京转转,让我们别跟着,走的时候没人看见。” 白玉薇叹气:“他老人家怎么还是这样啊?总是一个人跑出去,害我和哥哥怎么找也找不着。” 荀煜顿了顿,温声道:“听起来,苗王独来独往惯了。” 白玉薇道:“是啊,他的行踪诡秘,没人能跟踪他。” 荀煜沉默。 半路上遇到的那位老农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并不像习武之人。 可荀煜到底是谨慎之人,他找到了驿丞,问他要了一只信鸽,给相国府飞鸽传书,让他们寻找那位老农的下落。 “诸位,既然苗王已入京,不如就请诸位也与我和白小姐一起去相国府吧。” 荀煜诚邀苗疆侍卫入府。 苗疆侍卫长道:“苗王有令,我等不得擅自入住任何府邸,请荀世子见谅。” 荀煜看向了白玉薇,可白玉薇对此决定毫无意外,也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 这说明了一件事——苗王在苗疆具有绝对的权威,任何人,包括他的孙女在内,都不会去质疑他的任何决定与命令。 白玉薇对侍卫长道:“等我找到了祖父,就派人来接你们!” 侍卫长应下:“好。” 回京的路上,荀煜的心中一直有些忐忑。 白玉薇一心寻找祖父,未发现荀煜的异样。 荀煜忽然想起了孟芊芊,若她在此,必定早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苗王的孙女到底被保护得太好了些。 但这也恰巧说明苗王是极疼爱白玉薇的。 那么,即使自己出了一点差错,看在白玉薇的面子上,苗王应当也能一笑而过的吧? “白小姐。” 荀煜轻声开口。 白玉薇收回一直朝外张望的目光:“荀世子?” 荀煜笑了笑:“来的路上太热,中了些许暑气,脑子晕晕乎乎的,若是因此错过了与苗王的相遇,不知会否惹老人家不快?” 白玉薇笃定地说道:“我祖父最大度了,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荀煜道:“我还以为,苗王会很严厉。” 白玉薇想了想,说道:“他对哥哥比较严厉,对我向来是一句重话也不会说的。” 对白轻尘严厉,是因为白轻尘是未来的苗疆少主。 看来这个苗疆继承人是没跑了。 荀煜神色稍霁。 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 另一边,陆沅与宗政曦、老农进了京城。 三人找了一家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楼。 不曾想,还没进去,便被小二毫不客气地轰走了。 “哪儿来的要饭的!走走走!” 宗政曦气得不轻:“我们才不是要饭的!” 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人如此羞辱,岂有此理! 小二捋起袖子:“再不走我动手了!” “你敢?朕——” 陆沅捂住了他的嘴,“走了。” “嗷嗷嗷——” 宗政曦扑腾着胳膊一顿挣扎。 走远了,陆沅才放开他。 宗政曦炸毛:“你干嘛拦着我?” 陆沅睨了他一眼。 宗政曦想到自己险些说漏嘴,幽怨地撇了撇嘴儿:“我们真的很像要饭的吗?” 陆沅:“你说呢?” 他们三个,一个是老农,一个穿着干活的布衣草鞋,宗政曦虽换回了出宫时的锦衣,可在地里滚了两圈早已是满身泥,袖子上还嚯了两道大口子。 三人里属他最像要饭的。 老农摇了摇手里的草帽:“哎呀,京城这么大,又不只那一家酒楼,去别的地方瞧瞧!” 三人找了好几家酒楼,终于有一家肯让他们进了,然而也只给安排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靠近厨房,热烘烘的。 宗政曦颇为不满:“怎么这样啊?” 老农乐呵呵地说道:“好吃就行,坐哪儿都一样!小二!把你们酒楼的好菜全上一遍!” 小二将信将疑地看着三人:“你们有银子吗?” 老农抛给他一个银锭子。 小二拿在手里,用牙齿一咬,瞬间态度大变:“几位爷稍等,这就来!” 不多时,冰糖肘子、清蒸鲈鱼、菌菇烧鸡、脆皮烧鹅……满满一大桌硬菜被呈了上来。 小二笑容满面:“客官慢用!” 宗政曦狠狠咽了咽口水,但没立即动筷子。 他在皇宫吃饭,是有人试毒的,这是规矩,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老农挑眉:“都不动筷子,那我先吃啦!” 他夹了一块软软糯糯的肘子皮:“好吃!” 又扯了一个鸡翅膀:“痛快!” 陆沅也夹了菜,一一尝了,对宗政曦道:“吃吧。” 宗政曦埋头干饭! 他真的饿坏了,他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老农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慢点儿吃。” 宗政曦看了眼他手边的三个空碗,你都吃三碗饭了,怎么好意思叫我慢点儿吃的? 三人吃饱喝足。 小二笑眯眯地走上前:“客官,一共二百一十三两。” 老农问道:“什么二百一十三两?” 小二道:“饭钱啊。” 老农道:“饭钱不是给了吗?” 小二惊讶:“你几时给了?” 老农瞅了瞅他的荷包:“银锭子!” 小二一怔:“那……那不是给我的赏钱吗?” 老农大喇喇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的赏钱,那是这顿饭的饭钱!” 小二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耍我呢?五两银子就想吃一顿全席宴?” 老农把二郎腿一翘:“反正我给了!” 小二扯了扯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吃饭不给钱是吧?” 陆沅淡定地说道:“你去都督府,会有人给你结账的。” 小二冷冷地笑了:“都督府?你以为你是大都督啊?” 宗政曦张了张嘴:“要不,你们去皇宫!” 小二更不屑了:“皇宫?你以为你皇帝啊?” 老农正要开口,小二直接怼了过去:“我警告你们,不给钱,谁也别想走!” 宗政曦蹙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陆沅不咸不淡地站起身,对小二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他是你外公 小二冷嗤道:“你谁呀?” “原来你不知道啊。”陆沅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当机立断地说道,“跑!” 宗政曦一愣:“嗯?” 老农咻的溜走了! 陆沅把发着呆的宗政曦一拽,跟着老农的身后冲了出去。 小二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招,怔了怔,气到跳脚:“给我抓住他们!” 三人出了后门,一路狂奔。 老农啾啾啾地跑着:“小子!路那么多,干嘛跟着我跑?” 陆沅背着宗政曦,脚步不停:“不跟着您跑,难道要为您引开他们,方便您一个人逃?” 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农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边!” 小二的声音自侧方传来,俨然是他抄了近路,打算在前方对二人进行围堵。 老农道:“他们人太多,我带你弟弟走,你拦一下。” 陆沅:“不如您拦一下。” 巷子尽头被堵得水泄不通。 老农一个急停,转身拐进了一条胡同:“我年纪大了,没你们年轻人厉害。” 陆沅丝毫不落后,也转弯跟上:“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姜是老的辣!” “追!他们往东去了!” 老农呲了呲牙,忽然纵身跃上屋顶。 这一招奇快无比,寻常人根本无从反应。 老农得意道:“哼,甩开了吧。” “您说谁呢?” 陆沅戏谑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老农耳旁。 老农狠狠一惊,扭头看向这个几次三番甩不掉的年轻人:“年轻人,你有点儿本事。” 陆沅目视前方,蹬蹬蹬地往前跑:“老人家,你也不差。” “放箭!” 伴随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一排箭矢凌空射来。 老农吃惊:“怎么还有箭?” 陆沅咻的绕到了老农的另一边。 被当了人肉盾牌的老农:“……!!”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老农飞身而起,几脚踢开疾驰而来的箭矢,继续在屋顶上夺命狂奔。 陆沅道:“方才是巡逻的官兵。” 老农道:“为了一顿饭就报官,至于吗?” 又是几箭直直朝二人射来。 这一回陆沅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了,老农先一步躲到了他的身后。 陆沅面不改色,猛地往下一纵。 箭矢扑面而来! 再次被坑了一把的老农虎躯一震! 他徒手接住了足足五支箭矢,嘴里还含住了一支。 陆沅背着宗政曦站在庭院中,仰起头冲他勾唇一笑:“多谢了。” 老农正琢磨这句多谢是几个意思,就见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死死网住。 “抓住了!” 老农冷哼道:“小子,想跑?” 陆沅挑眉:“后会无期了,老人家。” 他刚一转身,身子一僵,面朝下笔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我怎么了……突然动不了了……” - 一刻钟后。 一老一青一少,被毫不留情地关进了县衙大牢。 双柳街衙门是京城最小、油水最少的衙门,别说官兵和捕快了,就连衙门的县太爷也没见过一个大官儿。 陆沅固然能道出自己身份,可他不要面子的吗? 堂堂一品大都督,吃饭不给钱,逃了三条街。 宗政曦委屈巴巴地坐在牢房里。 谁家天子第一天微服私巡,就私进了牢房的? 只有老农优哉游哉地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枯掉的狗尾巴草。 陆沅往墙壁上一靠,慵懒地曲着一条腿,瞥了老农一眼:“你倒是不担心。” 老农双手枕在脑后,叼着着狗尾巴草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很快就能出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沅淡淡一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老农道:“小子,你方才给我下了什么药,怎么让我忽然运不了功了?” 不然,凭它十张大网,也网不住他的。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先回答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让我突然动不了?” 老农:“不告诉你。” 陆沅:“那我也不告诉你。” 宗政曦小哭包:“你们有完没完?” 老农道:“小子,你求我,一会儿我带你和你弟弟出去。” 陆沅勾唇一笑:“说不定一会儿是你求我。” 老农叹道:“这不好吧,我一把年纪了,哪儿有让我求人的?你们年轻人,要守孝悌,尊年尚齿,你家没老人吗?” 陆沅:“你又不是我家老人。” 老农:“……” “吵什么吵?” 看守的衙役被吵得不行,过来骂骂咧咧地说道,“长得人模狗样,去酒楼骗吃骗喝,是没手还是没脚啊?我警告你们,交了赎金才能走,否则,把牢底给小爷我坐穿咯!” 宗政曦抽抽噎噎地说道:“丢死人了。” 老农安慰道:“好啦好啦,不就是坐个牢吗?以后咱们就是做过狱友的交情啦!” 宗政曦往边儿上挪了挪:“我不要这交情。” 被拒绝的老农:“……” 孟芊芊今日去公主府完成了与宛平公主的赌约后,又与周楠嫣、蔺小茹去王家探望了孕中的王夫人。 柳倾云则被宛平公主邀请着去游湖了。 孟芊芊到家时,柳倾云还没回来,陆沅也没回。 “今天什么情况?” 很快,郁子川回了:“少夫人,大都督被抓了。” “他怎么了?” “吃饭不给钱。” 孟芊芊:“……” 孟芊芊赶紧带上赎金去县衙赎人。 刚到门口,与匆匆赶来的柳倾云碰了个正着。 “母亲?” 孟芊芊错愕地看着她,“你也是来赎人的?” 郁子川也去找过柳倾云了? 柳倾云听到这句“你也是”,不由地也感到一阵错愕。 搞什么? 他们找过阿沅了?阿沅又告诉这丫头了? “啊。” 柳倾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讷讷地点了点头。 孟芊芊:“那,一起?” 柳倾云嗯了一声。 师爷被请了出来,见二人衣着得体,不像是寻常人家,可想到那三个骗吃骗喝的家伙,又对二人没了好脸色。 “一人五百两!” “赎两个人。” “赎两个人。” 二人异口同声。 “我来赎。”柳倾云推开孟芊芊的银票,给了师爷一千两。 师爷对捕快说道:“带她们去领人。” 大牢的走道中,衙役打开了牢门:“有人来赎你们了!” 三人起身。 衙役道:“慢着,只赎了两个。” 陆沅对宗政曦道:“我们走。” 几乎是同一时刻,老农拉住了宗政曦的手,讲了一模一样的话。 宗政曦一脸懵地看了看二人。 衙役:“到底赎的谁呀?” 老农:“当然是我!” 陆沅:“哼。” 这时,孟芊芊与柳倾云到了。 柳倾云走在前面。 老农一眼见到她,激动得不行:“哈哈!我闺女来了!” “闺什么闺?跑进牢房还好意思说,害我大半夜来赎你……” 柳倾云一进牢房,见到陆沅,吓了一大跳,“儿子!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是来赎你外公的?” “儿子?外公?” 老农皱了皱眉。唰的朝陆沅看了过去。 陆沅也朝老农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二人头顶的天塌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祖孙相认 老农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陆沅,一双老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闺女,你说啥?这个坑了我一路的小子是我多年未见的外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陆沅冷哼道:“当谁稀罕给你当外孙似的。” 宗政曦麻了。 搞了半天,你俩是亲爷孙,那我一路上遭的罪算啥? 又是饿肚子、又是逃命、又是摔跤和坐牢…… 我也是你们相认的一环吗? 柳倾云一瞧亲爹与儿子这恨不能掐起来的架势,也有些懵了:“你们……不知道呢,那,怎么会在一起的?” 孟芊芊也很惊讶。 郁子川只告诉他,陆沅和宗政曦被抓进了县衙大牢,可没说还有个半路杀出来的“外公”。 “你不稀罕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不如问问你没钱非得去酒楼请客做什么?” “我……我哪儿知道你们京城的酒楼那么贵?” “你们两个别吵了!” 柳倾云果断打断祖孙二人的互怼,弯身进了牢房,抓住儿子的手,眉心一蹙,对老农道,“你给他下蛊了?” “我没有!”老农矢口否认。 见柳倾云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就下了一个。” 柳倾云立即逼出陆沅体内的蛊虫,二话不说捏死。 老农想阻止为时已晚:“哎——我的虫子!” 柳倾云生气地说道:“再有下次,把你虫子全烧了!” 老农痛心疾首:“明明是他先阴我的!” 柳倾云看向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下了点儿毒。” 老农炸毛:“我就说吧!” 柳倾云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小的给老的下毒,老的给小的下蛊……” 别的祖孙见面是两眼泪汪汪,她的老爹和儿子见面,是彼此杀光光! 今晚她要是没来,她简直怀疑明天高低得给其中一个收尸。 衙役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用钥匙串敲了敲牢门:“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到底赎哪两个?” 此话一出,所有人尴尬了。 尤其是柳倾云。 她是来赎她老子和那个孩子的,可她不知道儿子也在呀。 电光石火间,她一手抓住老爹,一手抓住儿子:“赎他俩!” 惨遭无情抛弃的宗政曦:“……!!” 孟芊芊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忙又去交了一份赎金。 赎金是交给衙门的,作为保释三人所用,饭钱该给的还得给。 孟芊芊把饭钱也交了。 柳倾云黑着脸道:“一顿饭二百两,保释你们花了一千五百两。” 陆沅瞥了眼老农:“他要吃的。” 老农:“你没吃啊?” 柳倾云板着脸:“又吵?” 陆沅冷冷一哼。 老农也想哼,但没敢哼出来。 闺女凶起来,太可怕了。 柳倾云对亲爹道:“见见你外孙媳妇。” 孟芊芊上前,给老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芊芊见过外公。” 老农瞬间乐呵了,笑嘻嘻地看着孟芊芊:“外孙媳妇儿好!” 孟芊芊微笑道:“不知外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外公见谅。” “你这丫头讨人喜欢!来来来,外公给你个见面礼!” 老农说着,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把你那些虫子收……”柳倾云的话才说到一半,看见那个青鸾翡翠瓶,把话咽下了。 老农在牢里走了一遭,手上沾了泥,把礼物递给孟芊芊时也难免蹭了点儿泥污上去。 孟芊芊没有丝毫嫌弃,满心欢喜地收下。 老农很满意:“老头子身上脏兮兮的,难为你不嫌弃。” 孟芊芊笑了笑:“外公说的哪里话?外公从苗疆过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累坏了,咱们先回府吧。” 老农从善如流:“听孙媳妇儿的!” 孟芊芊转头看向陆沅,见陆沅冷着一张脸不肯走,她顿了顿,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夫君,下次我来早一点。” 这话俨然是在说,他生气不是因为外祖父,而是她来晚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孟芊芊是在给祖孙俩找台阶下。 陆沅不吭声。 孟芊芊轻轻晃了晃他的手,给个面子嘛。 陆沅无比高冷地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出了牢房。 老农双手抱怀:“臭小子!” 柳倾云严肃脸:“爹,你对我儿子好点儿!” 老农立即放下手:“知道了。” 不孝女! 有了儿子忘了爹! 出了牢房后,孟芊芊对宗政曦道:“陛下,今日时辰太晚,为免太上皇与贵妃娘娘担忧,我已派人通知宫里,说你今夜留宿都督府。” 宗政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确实不宜回宫,不然又得引起大乱。 他对孟芊芊微微颔首:“有劳。”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宗政曦身心俱疲,一上马车便睡着了。 柳倾云与老农也上了孟芊芊的马车。 郁子川坐在车顶擦弓。 事发时,他在前门的马车上擦弓,由于陆沅三人是从后门逃走的,等他追过去时三人已经被抓了。 老农则是在屋顶上留下了暗号,他的侍卫看见暗号后,想办法联络了同在京城的柳倾云。 马车上,祖孙俩一脸的两看两相厌。 老农满眼嫌弃地说道:“闺女,你会不会弄错啦?他真是我外孙啊?他一点儿也不像我嘛!” 孟芊芊看着二人连翻白眼的表情都神同步,不由地暗道,应该是没有哪一点儿不像吧。 陆沅冷声道:“确实不像你,老奸巨猾。” “哎呀呀!挺会说啊!”老农把右腿往左腿上一翘,抱住翘起来的腿说道,“这叫姜是老的辣!” 陆沅呵呵道:“那不也还是中毒了?” 老农超凶道:“你不也中老子的蛊了?” 孟芊芊小声提醒:“外公,降辈分了。” 老农呛到了。 孟芊芊一一扫过三人的脸,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既然大家聚在一块儿了,不如把当年的误会说清楚吧。” 老农道:“什么误会呀?啊,外孙媳妇儿你是想说这小子走丢的事吧?为什么他走丢了我们一直没找他,让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言及此处,他脸上仿佛一下子有了岁月的沧桑:“其实当年……” 柳倾云捏紧了帕子:“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第二百一十三章 当年的真相 “哎你——” 老农心疼地看向柳倾云。 马车内,烛灯昏黄。 柳倾云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羽上闪烁着莹莹水光。 她没看陆沅,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陆沅说的。 “我不该事事管着你,不该对你那么严厉,不该罚你……” 她的喉头渐渐胀痛,声音几度哽咽。 孟芊芊虽与柳倾云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不难看出她是个极度骄傲的人,恐怕也是个知错改错但绝不认错的人。 说白了,在嘴硬一事上,祖孙三代是一脉相承的。 她这番话恐怕是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挣扎,才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至于她对陆沅的严厉管束,陆沅亲口说过,他娘喜欢掌控,不喜欢事情超出她的掌控。 幼年的陆沅是严格按照柳倾云规定的样子生活的。 难怪陆沅对宝姝一直是放养的态度,他放养的不是宝姝,是曾经那个一言一行都被约束的自己。 柳倾云红着眼眶道:“更不该送走你弟弟……” 孟芊芊怔怔地看向陆沅:“你还有弟弟?” 陆沅道:“没有。” 老农抬了抬手,叹道:“是他养的狗,叫小白,他娘不许他养,他非要养,后来他娘小白送走了,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说是要把小白找回来,他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过了一会儿去找他,就再也找不着了。” “那是他娘第一次带他来找我,他满心欢喜地带上小白一起来见我,谁曾想……唉,也怪我没能早些去接他们娘俩,让他们在半路上出了事。” 一路上作天作地,和陆沅怼天怼地的老农,忽然也笼罩在了巨大的悲伤里。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柳倾云低低的啜泣,以及宗政曦均匀的呼吸。 孟芊芊开口道:“后来呢?” 老农仰头,把泪意逼回眼底,语气如常地说道:“后来我们找啊找,方圆十里全找遍了,终于在一个虎穴附近发现了他的鞋子和残破的衣裳,我杀了那头虎,从它腹中剖出了他的玉佩。” 孟芊芊明白了,当时换作任何人,都会认为陆沅是葬身虎腹了。 老农低下头,无措地搓着手里的草帽:“那之后,他娘疯了。” 陆沅的身子一僵。 孟芊芊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老农低头看着草帽:“你阿嬷没和你说过吧,你娘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有时候会想,她疯成那样,找个孩子假装是你,兴许能让她好过一些。有一回,真找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大的,再易容一番,阿嬷说几乎和你一个模样,可还是骗不了你娘。” “你外祖母把你娘接回去养病,可她每年都会去你走丢的地方等你。” “直到几年前,你的画像出现在了苗疆……没想到,不是我们找到你,而是你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听到这里,孟芊芊差不多能猜到了。 陆沅成为了朝廷的一品大都督,位高权重,连苗疆都知道了他。 柳倾云见到陆沅的画像,当即怀疑自己儿子当年可能没死,于是她从苗疆赶往京城。 只可惜陆沅有心结,多年苦楚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得干干净净。 老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娘不许你养狗,是因为你有喘症。” 孟芊芊看向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现在没了。” “到了。” 武哥儿说。 坐在车顶上的郁子川:“没到。” 瓜还没吃完。 岑管事着急忙慌地迎了出来:“少夫人,接到少爷了吗?夫人这么晚了也没回,要不要派人去公主府问问?” 柳倾云抬起手,风轻云淡地擦掉泪痕:“不用了。” “夫人?” 岑管事听到了柳倾云的声音。 柳倾云若无其事地下了马车,又做回了那个高高在上、永远端着主母架子的夫人。 岑管事愣愣道:“夫、夫人也在呢,一块儿去接少爷了?” 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夫人不大高兴的样子? 眼眶也是红的,难不成哭过了? 不会吧,儿子坐个牢,心疼成这样? 马车上,孟芊芊对老农道:“外公,我们也下去吧。” 老农点头嗯了一声,但下车前,他看了陆沅一眼:“你可以和我对着干,但你不许欺负你娘,她是我闺女,除了你外祖母,没人能给她气受。” 陆沅转过脸去。 老农下了马车。 岑管事以为是陆沅,张嘴正要数落,却见到了一张无比威严的脸。 他狠狠一惊:“苗——” 老农眸光一厉。 岑管事:“喵呜~” 在门内撒欢的梨花猫跑了过来,一爪子拍上岑管事的裤腿。 似是在说:叫老子干啥! 孟芊芊与陆沅下了马车。 宗政曦睡着了,孟芊芊喊不醒他,让郁子川把他背进了府,与外祖父安排在一间院子。 回主院的路上,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道:“有话直说。” 孟芊芊道:“丽贵妃是你姨母,她……也一直不知晓你的身份吗?” 陆沅道:“她小时候和我娘住在村子里,八岁那年老国公派人把她接走了,我娘并不知她去了哪里,是几年前到京城找我,才与她重逢。” 孟芊芊顿了顿:“你扶陛下上位时……” 陆沅道:“那时我并不知他是我表弟,他小,好控制,所以选了他。” 又嘴硬了,分明是看宗政曦秉性不坏。 孟芊芊见缝插针地说道:“你看,你对陛下用心良苦,可陛下不也差点儿走错了路?你处处管束他,宁可他怨上你,也绝不疏忽对他的教导。我想,你娘当初对你也是一样的。” 陆沅冷声道:“他是皇帝,有江山要继承。” 孟芊芊嘀咕道:“说不定你也有家业要继承呢,你外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许是苗疆的大人物!” 陆沅冷冷一哼:“多大人物?苗王么?” - 屋内。 老农放下了草帽,庄重肃穆地坐在椅子上。 他眉宇间少了吊儿郎当的散漫,取而代之的令人不敢忤逆的威严。 岑管事大气都不敢喘。 一直到对方不紧不慢地喝完手里的茶,他才恭恭敬敬上前,叩首行了苗疆大礼: “见过苗王!” 第二百一十四章 苗王出手 苗王不怒自威地看着他,一双老眸洞若观火:“敖荣,你可知罪?” 岑管事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恍惚了一下,尘封的记忆纷沓而来,冲击着他的脑海,也压迫着他的脊骨。 “敖荣……” 他喃喃自语,在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淡忘了,没想到往日种种,仍是如此刻骨铭心。 “原来您……知道了。” 都督府来了一个又一个的苗疆人,从未有人认出他,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再做回敖荣的那一日了。 苗王冷声道:“你是阿沅的心腹,不把你查清楚,怎么放心让你留在他身边?” 苗王的手段,他早该知晓的,不该抱有任何侥幸。 岑管事跪在地上,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事实上,从听到敖荣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挣扎。 他的审判,终于是来了。 苗王道:“你盗走苗疆圣药,又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本是死不足惜,但念在你效忠了阿沅多年的份儿上,死罪可免。” “谢苗王不杀之恩。”岑管事认命地抬起左手,猛地朝自己手臂折去。 苗王挥手一弹,用内力打开了他的手:“你的胳膊对我无用,你留着自己使,你只需记住,你的命是阿沅替你保下的,你若敢对他有二心,我不击杀你,还会把你妹妹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而熬玲就是岑管事的死穴。 他们爹娘早逝,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妹妹嫁去中原,却不幸染上瘟疫。 为了救治妹妹,他冒死盗走圣药,只可惜他终究晚了一步,妹妹一家子全死在了瘟疫中。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就在他打算一死了之时,他碰到了年仅七岁的小陆沅。 小陆沅给了他一个馒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要不,你把你身上的银子给我,我替你收尸。” 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拿钱跑了怎么办?你看上去像个小乞丐,你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可信。” 小陆沅想了想,认真点头:“你这么怀疑倒也没错,那好,我每天来守着你,等你死了,银子归我。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等着!” 小家伙哒哒哒地跑走了,也不知从谁家的门上撕下一张对联纸,对他道:“咬破自己的手指,写封血书吧。” 他给气笑了:“你要我的银子,却让我流血?” 小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小孩子啊,万一我受伤后生病感染,没力气给你收尸了怎么办?反正你是要死的,就不用担心感染了,写吧!” 他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谁料他试了几次,居然都没把手指咬破。 小陆沅哼道:“你看你,也没那么想死嘛!”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沅。” 那之后,小陆沅日日来找他,突然有一天,小陆沅不来了。 他心里有了新的牵挂,他不想死了。 这一别就是六年。 再一次见到小陆沅,他已经做了荀家少爷的书童,并且他有了荀家赐给他的姓氏——陆。 他与陆沅从来不是单纯的主仆之情,他的前二十年为妹妹而活,后半生却愿为陆沅而死。 “敖荣,遵命!” - 岑管事退下后,苗王叫来了两个心腹。 跟着苗王一道入京的,有且只有他二人,苗王被抓后,就是他二人去给柳倾云通风报信的。 苗王对着其中一人道:“阮青,你去办件事。”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柳倾云一进屋,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万嬷嬷与杜娘子、胡嬷嬷面面相觑,不明白谁惹了她们的大祖宗! 万嬷嬷捋了捋袖子:“让老婆子知道是谁,干死他!” 柳倾云拍桌:“还是我爹呢?连我儿子都认不出来!” 扑通! 万嬷嬷跪了。 “你们几个,进来!” 柳倾云一声令下,几人战战兢兢地进了屋。 柳倾云啪的将一张画像放在桌上:“你们看看,这是谁?” 几人凑上前,左看右看。 胡嬷嬷:“这……有点儿眼熟啊。” 万嬷嬷:“衣裳在哪儿见过,哎,姑爷是不是也有套差不多的衣裳?” 杜娘子道:“什么啊?这就是姑爷!” 柳倾云怔怔问道:“有、有这么难认吗?” 三人齐齐点头。 画像和真人本就不一样,何况她们又不时时刻刻盯着姑爷的脸瞧。 杜娘子小道:“不过多看几眼,倒是越瞧越像了。” 万嬷嬷与胡嬷嬷连连点头。 “你们在看什么?” 孟芊芊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万嬷嬷三人齐齐扭头,正要给她行礼,突然瞥见她身旁像是刚刨了十里地的“庄稼汉”,不约而同吓了一大跳。 “额滴个娘呃!这谁呀!” 万嬷嬷抄起了一旁的凳子。 孟芊芊一脸茫然:“夫君啊。” 日日伺候陆沅的下人尚且认不出,她爹从未见过她儿子,只凭一张画像的记忆,认不出倒也是情理之中。 柳倾云决定原谅老头子一次。 - 却说荀煜与白玉薇与苗王完美错过后,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一直找啊找,找到城门口也未见苗王的踪影。 荀煜于是问了守城的侍卫,可见到一个老者独自进京。 侍卫们摇头。 “再仔细想想。” 荀煜问。 为首的侍卫道:“荀世子,下午进京的人不多,当真没有你说的老先生。” 荀煜沉思片刻,对白玉薇道:“会不会苗王在京城有认识的人,被别人接走了?” 白玉薇道:“没听祖父提过呀!” 荀煜宽慰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府,稍后我让锦衣卫去找。在京城,就没有锦衣卫找不到的人。” 白玉薇答应了。 二人刚到荀家,苗王的侍卫找来了。 “小小姐!” 侍卫对白玉薇行了一礼。 “阮青?”白玉薇眸子一亮,“我祖父呢?” 阮青道:“苗王在都督府。” 荀煜脸色一变。 白玉薇也诧异不已:“我祖父怎会去了那儿?” 阮青将苗王在路边等马车的事儿说了。 荀煜后悔不已。 那个老农……竟然真的是苗王! 荀煜道:“陆沅一定是认出了苗王。” 阮青摇头:“苗王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荀煜狐疑地问道:“你是说,陆沅不知自己接回去的人是苗王?” 阮青道:“没错。” 荀煜暗暗琢磨,只要在陆沅知晓苗王真实身份之前,将苗王接过来,就不算太晚。 白玉薇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去找祖父!” 荀煜眼神一闪,轻轻地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既然苗王老人家已经歇下,不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请他老人家。”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护短的苗王 夜里,荀煜将公孙先生与余先生叫去了自己的书房。 “深夜叨扰两位先生安寝,实乃有要事相商。” 公孙先生忙道:“世子客气了,我二人替荀家效力,世子有何吩咐,但言无妨。” 荀煜踌躇片刻,惭愧地叹了口气:“可否请两位先生答应我,不将此事告知我父亲?” 二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荀煜解释道:“非是对父亲不利,而是……我不想让父亲失望。” 公孙先生笑了笑:“世子请讲,我二人会为世子守口如瓶的。” 荀煜又看向了余先生。 余先生点了点头。 荀煜这才放心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未敢有一个字的隐瞒,因为瞒了,势必影响两位先生的判断与决策。 二人听完,只觉眼前一黑。 荀煜放下身段,拱手作揖:“我知道错了,还请二位先生教我!” 荀煜好就好在对于真正可用之人,从不拿少主的架子。 可这事儿,着实难办啊。 公孙先生道:“当时马车里不是还有一人?” 余先生摇头:“那不过是个从车行雇来的丫鬟,推到她头上不妥,不妥。” 苗王只要不傻,就不难猜出银锭子是荀煜扔给他的。 公孙先生道:“站在世子的立场,白日里的举动并不算过分,当时白小姐就在马车上,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农,如何能与白小姐同乘一车?世子虽未能捎他一程,却赏赐了他银两,也算宅心仁厚。” “态度上是敷衍了些,乃是由于世子担心万一他是刺客,为了白小姐的安危,只能如此行事。” 荀煜豁然开朗:“公孙先生言之有理!苗王疼爱孙女,此般解释,定能令他释怀。” 想到什么,荀煜又担忧了起来,“就怕陆沅他提早查出了苗王的身份。”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恣意地说道:“查出了也不怕。” 荀煜虚心求教:“公孙先生何意?” 公孙先生道:“我觉得苗王是故意去都督府的。” 荀煜:“哦?” 公孙先生笑道:“苗王曾有意把自己的孙女下嫁给陆沅,奈何陆沅有眼无珠拒了这门亲,若世子是苗王,可咽的下这口气?” 荀煜的眸光微微一顿:“苗王去都督府……是给陆沅难堪的?” 公孙先生笃定地说道:“必定如此!” 荀煜不解道:“可他为何要假扮成老农?” 公孙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张旗鼓去教训一个小辈,岂不是失了苗王颜面?这是既要教训陆沅,又让陆沅无处诉苦啊!” 荀煜喃喃道:“是这样吗?” 公孙先生笑道:“白小姐不是说了么?她的这位祖父最是护短,欺负了他的孙儿,别说区区一个陆沅,便是咱们天子,苗王也是敢骂上几句的。” 荀煜勾唇笑了:“陆沅,你真是自寻死路啊,拒谁的婚不好,拒了苗王家的,太上皇都得给苗王几分面子,你这个大都督……做到头了。” 余先生陷入沉思,公孙兄说的很有道理,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若苗王的心思若真这么容易猜到,那他还是苗王吗? - 荀煜只睡了了两个时辰便起了。 他昨夜虽是答应了与白玉薇一块儿去接苗王,可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他决定先去都督府恭候苗王。 他到都督府时天还没亮。 本以为会等上一阵子,就见一个老农骂骂咧咧地从侧门出来了。 正是昨日见到的老农,连手里拿着的草帽都一模一样。 荀煜忙下了马车,在拐过弯后立即追上了他:“晚辈荀煜,见过苗王!” 苗王转过身,皱眉看了他一眼。 荀煜取出白轻尘送给他的见面礼——一把苗疆的银鞘匕首。 “我是白少主的朋友,特地来此恭迎苗王。” 苗王拿过匕首掂了掂:“确是我孙儿之物。” 荀煜心头一喜,赶忙躬身作揖:“晚辈昨日失礼,请苗王见谅!” 苗王问道:“失什么礼?” 荀煜把公孙先生教给自己的说辞说了。 “原来是你们啊。”苗王把匕首还给了他,丝毫没往心里去,“你也是为薇儿着想。” 荀煜暗松一口气,将匕首小心收回袖中,试探地问苗王道:“您昨夜在都督府还好吧?” 他想知道,苗王究竟有没有教训陆沅。 苗王摆摆手,一副不愿提的样子:“那小子,我见了就来气!” 荀煜眼神闪了闪:“你说的……是陆沅吗?” 苗王问道:“你也认识他?” 荀煜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没用早膳吧?附近有家酒楼的羊肉汤,味道十分鲜美,不知您可愿赏脸尝尝?” 二人去了一家老字号酒楼。 荀煜要了间二楼的厢房。 苗王大手一挥:“十碗羊肉汤!” 荀煜一怔。 “啊,忘了你了。”苗王道,“十一碗!” 荀煜非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这饭量着实惊人。 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下肚,苗王通身舒畅:“你和我说说,那个陆沅究竟是个什么人?” 荀煜低头叹息:“这,让晚辈怎么说呢?” 苗王道:“你实话实说!” 荀煜道:“他原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后被相国府收留,相国是我爹。” 苗王示意他:“接着说。” 荀煜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爹看他可怜,把差点儿冻死的他带回府上做了个马童,他很会讨我爹欢心,我爹于是又让他给我做书童。我带着他一起读书写字,拜祭酒为师,我是拿他亲兄弟看的。” 苗王道:“所以他在你们家当牛做马是事实。” 荀煜一愣,蹙了蹙眉道:“我家不曾苛待他。” 苗王扯了扯袖子:“当了十年奴才,确实不算苛待,是虐待。” 荀煜不解地看向苗王,不明白他怎么会向着陆沅说话。 苗王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多谢招待,也多谢你和我说了那小子的事,不然,我真以为是有人危言耸听。” 苗王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听说有一年冬天,你罚他跪在雪地里,只因夫子夸了他一句,他的字比你写得好。” 他小心地折叠擦过嘴的帕子,“他冻坏了身子,也冻烂了一双手。” 荀煜越听越糊涂,也越听越心惊。 苗王把帕子收回了怀中,目光落在荀煜白皙如玉的手上:“多好一双手啊,怎么就有人去作践呢?” 荀煜越听越不对劲:“苗王……” 他话未说完,苗王突然抽出一根筷子,狠狠朝他的手扎了下去! 荀煜勃然变色:“苗王——” 筷子扎在了他的指缝之间,狠狠洞穿了桌子,他吓得浑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苗王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吓唬你的,走了!” 荀煜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跟着苗王往外走。 门却在他面前嘭的一声关上了! 门外,苗王的笑容冷了下来: “揍他。顺便告诉相国,苗疆送他的见面礼,到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该动手时就动手 都督府。 宗政曦被丫鬟叫醒。 昨日遭了老罪了,他一睁眼浑身酸痛,并且严重没睡够。 他有了一丝起床气。 陆沅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再晚,上朝该迟到了。” 宗政曦打了个呵欠,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色:“这么早……” 陆沅喝了一口茶:“这里不是皇宫,路上得耽搁些时辰,自然要早些。” 宗政曦昏昏沉沉地说道:“不能休朝一日吗?” 陆沅道:“不能。” 宗政曦委屈巴巴地下了床。 昨日的衣裳没法儿穿了,陆沅让人给他备了套新的,他磨磨蹭蹭的,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 陆沅将茶杯放在桌上:“陛下最好快些,一会儿进了宫得先去换龙袍。” 宗政曦幽怨地撇了撇嘴儿,张开胳膊,让丫鬟伺候他更衣。 等洗漱完毕出了门,天依旧是黑漆漆的。 宗政曦疑惑地问道:“你每日都起这么早吗?” 他以为自己在宫里起得够早了,可仔细一想,他去上朝不过是从自己的寝殿到金銮殿,陆沅住在宫外,却每每比他到的更早。 陆沅说道:“都督府算近的了,有的大臣住得远,卯时上朝,他们寅时就得起。陛下,没见过迟到的大臣吧?” 宗政曦不吭声了。 他总觉得当皇帝累,可出宫一趟才发现,百姓有百姓的疾苦,大臣有大臣的辛劳。 陆沅看了他一眼:“陛下,该动身了。” “嗯。” 宗政曦乖乖地跟着陆沅出了院子。 想到什么,他问陆沅道:“对了,你外公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遛弯去了。” 老头儿是这么说的,再多说一句俩人又得干起来了。 宗政曦一脸震惊:“你们家的人都起这么早啊。” 那倒不是,比如他娘就能睡到日上三竿。 临上马车时,半夏拎着一个食盒脚步匆匆地追了上来:“姑爷,小姐给你和公子准备的点心,让你们在路上先垫垫肚子。” 陆沅点头。 宗政曦有些羡慕:“是今日我来了才有,还是你日日都有?” 陆沅挑眉道:“自然是日日都有。” 你以为你很特殊吗,小子? “我上朝前都没得吃。” 这是皇宫的规矩,天子下朝后方可用膳。 这么一想,宗政曦又觉得陆沅没那么惨了,起码路上还能吃点东西。 “我饿了。” 宗政曦说。 陆沅皱着眉头,不甘不愿地打开食盒,挑了半天,挑了个最小的点心递给他。 宗政曦:“……” -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白玉薇就上门了。 她穿着苗疆的衣裳,又自称是苗王的千金,守门的小厮不敢怠慢,把人请去花厅小坐,又立刻去禀报岑管事。 哪知白玉薇压根儿不讲理,逮住小厮逼问道:“把陆沅叫出来!” 小厮道:“大都督上朝去了,刚走,姑娘若是寻我家大都督,可自行去追,脚程快的话,应当能追上。” 白玉薇呵斥道:“我追他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小厮懵了:“你刚刚不是……你到底来找谁的?” 白玉薇放开了小厮:“孟芊芊呢?陆沅不在,叫她出来见我!” 小厮不卑不亢地答道:“请问姑娘可有拜帖?” 找大都督的麻烦可以,找少夫人的不行。 “什么拜帖不拜帖的?”白玉薇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小厮往里走,“孟芊芊,你给我出来!” -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去了汀兰院。 宝姝今日醒得有些早,孟芊芊正在给她扎小辫子。 听到丫鬟的禀报,她把宝姝交给李嬷嬷:“让半夏给你扎,扎得美美的。” 宝姝拍拍自己:“美美的。” 孟芊芊忍俊不禁,捏捏她柔软的小脸蛋,出了屋子。 “何事?” 她问道。 丫鬟道:“外头来了个苗疆人,自称是什么苗疆千金,一会儿找大都督,一会儿又找少夫人,还和富贵他们打起来了!” 富贵是守门的小厮之一。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带我瞧瞧去。” 丫鬟应下:“是,少夫人!” 白玉薇一路横冲直撞,孟芊芊见到她时,她的鞭子刚要落在岑管事的头上。 孟芊芊一把抓住了她的鞭子。 白玉薇拽了拽,定睛一瞧:“是你?你终于肯出来了!” 岑管事拱手行了一礼:“少夫人。” 孟芊芊道:“岑管事,你先带他们去处理伤势,这里交给我处理。” “诶。” 岑管事忙招呼侍卫把被鞭子打到的小厮们带了下去。 “你敢拦我?” “我是在救你。” 孟芊芊冷冷地甩开了她的鞭子,“连岑管事都敢打,你真是会拔老虎须!” “什么胡须不胡须的?我……”白玉薇险些说漏嘴,立即改口道,“你们昨日是不是带回一个老农?” 既然祖父没暴露身份,那她也不能擅自说破。 孟芊芊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白玉薇怎会知晓此事? “干你何事?” 白玉薇嚣张地说道:“人呢?我要见他!”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白玉薇不屑地说道:“你们不会是想把人扣下吧?啊,我懂了,你们是不是在耍什么阴招?我警告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巴结不了的!” “哦?” 看来被她猜对了,外公的身份的确不简单啊。 孟芊芊用帕子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唇,淡笑着说道:“你是他什么人,就敢如此说话?” 白玉薇不屑一顾道:“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宝姝挥舞着小胳膊,超凶的:“吓洗你!” “哎哟哟,小祖宗,这儿不是咱们玩儿的地方。” 万嬷嬷吃瓜吃到一半,被宝姝暴露了,只得赶紧灰溜溜地抱着小小姐离开。 白玉薇嫌弃地说道:“居然还有孩子。” 她祖父最讨厌小孩子了,她得赶紧把祖父接走。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我也最后警告你一次。” “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怕了你?” “手下败将,大放厥词,何惧也?” “你你你——” 白玉薇气得跳脚,一鞭子朝孟芊芊打了过来! 孟芊芊可不跟她客气了,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斩断了她的鞭子! 白玉薇脸色一变:“我的鞭子!祖父送我的鞭子!这是我们苗疆的御赐之物,你死定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苗王有多宠 孟芊芊冷声道:“苗疆早已归顺朝廷,御赐之物?你想谋反吗?” 白玉薇有恃无恐地说道:“我们苗疆,只认苗王!” 孟芊芊冷冷一笑:“有意思!” 白玉薇看了看手中断鞭,讥讽地说道:“就算没了鞭子,我赤手空拳照样也能教训你!” 孟芊芊淡淡挑眉:“是吗?” 白玉薇不可一世地说道:“方才没对你动真格,不然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孟芊芊冲她勾了勾手:“来呀。” 白玉薇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将断鞭往地上一扔,劲腰一扭,拔地而起,一拳砸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四周仿佛静了,原本疾如奔雷的一拳,在她的眼底却恍若放慢了一般,露出了无数破绽。 “就知道你躲不掉!” 白玉薇正得意。 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拳头眼看着就要砸中了,却被孟芊芊一掌扣住,侧身一拽,另一掌劈上她的肩膀。 一股可怕的寸劲袭上她的身体,她重重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撞在石桌上。 她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孟芊芊。 孟芊芊再次冲她勾手:“再来。” 白玉薇咬牙,又是一拳招呼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也并无二致,被孟芊芊轻松化解。 接连过了几招,孟芊芊衣冠齐整,发髻一丝未乱,反观白玉薇,都不知碰了几鼻子灰了。 孟芊芊淡淡地看着她:“认不认输?” 白玉薇喘着气道:“你做梦!” “那我不客气咯。” 孟芊芊一掌拍上白玉薇的肩膀,将她重重地打飞在了地上。 白玉薇痛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孟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殴打别人时,知道有这么疼吗?” 白玉薇恶狠狠地瞪着孟芊芊,她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朝孟芊芊面上一扬。 孟芊芊拂袖一挥,挡去尘土。 白玉薇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脚跟蹬上身后的大树,借力一个旋身,高高越过孟芊芊的头顶,稳稳落在了孟芊芊身后。 她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里的尘土:“怎么样?没招了吧?” “你是指,这个?” 孟芊芊转过身,指尖夹住了一只小虫子。 白玉薇脸色一变:“你……”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们苗疆的虫子,很厉害么?” 白玉薇没料到孟芊芊能识破自己的蛊术,可方才不过是一只最普通的虫子,她还有更多、更厉害的! 反正被发现了,白玉薇索性不藏着掖着了,明着给孟芊芊下蛊。 不得不说,白玉薇武功不行,蛊术却是不掺假的。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好几次她都看见孟芊芊中招了。 可孟芊芊就是没事。 白玉薇目瞪口呆:“你……你对我的蛊动了什么手脚?” 孟芊芊道:“你自己的虫子不行,怪我咯?” 白玉薇不信邪,可她身上的蛊都快下完了,孟芊芊依旧屹立不倒! 孟芊芊一脸茫然:“你是在跳大绳吗?” 白玉薇气得把瓶子扔了! 而就是这一扔,险些撞到孟芊芊挂在腰间的青鸾翡翠瓶。 孟芊芊忙把小瓶子拿起来吹了吹:“还好没事。” 白玉薇的目光落在瓶子上,神色顿时一变:“金蚕蛊?它怎么会在你身上?” 难怪她的蛊虫对孟芊芊无用,金蚕蛊乃万蛊之王,什么虫子见了它都只有逃跑的份儿。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她:“外公送我的。” 白玉薇呵斥道:“你胡说!金蚕蛊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蛊,十年才出一只!你外公是中原人,怎么可能有金蚕蛊?依我看,分明就是你偷的!” 一定是这丫头昨夜从她祖父身上偷走的! “爱信不信。”孟芊芊把小瓷瓶挂回腰间,她真不知外公送她的礼物如此珍贵。 外公牛牛牛,外公豪豪豪! 从今往后,您是我亲外公! “你还给我!” 白玉薇伸手去抢。 孟芊芊一招将她撂倒! 白玉薇痛得大叫:“阮青!阮翎!你们是死了吗?我被人欺负成这样!还不快去叫我祖父!” “大清早的,吵什么?” 柳倾云带着浓浓的起床气,满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她手里牵着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 小团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拉她往前走:“奶奶九!奶奶九!” 大清早,有胆子把柳倾云叫醒的只有宝猪猪。 柳倾云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到了小花园,正寻思着声音有点儿耳熟,一睁眼,傻掉了。 她连忙转身,可惜晚了。 白玉薇认出了她:“姑姑?” 柳倾云浑身一僵:“你认错了。” 白玉薇忍住浑身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柳倾云。 柳倾云倒是想逃,奈何手里牵着个不让她走的宝猪猪。 白玉薇绕到了她的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姑姑,真的是你?” 孟芊芊眉梢一挑,双手抱怀:“哟呵。” 白玉薇震惊道:“姑姑,你怎么来京城了?” 柳倾云一脸尴尬:“我……” 白玉薇抓住她的手,指着孟芊芊道:“你来的正好,姑姑,这个女人偷了祖父的金蚕蛊!” 孟芊芊微笑着看向柳倾云:“原来,您是白小姐的姑姑呀,这么说,您是苗王的女儿咯?” 白玉薇得意地说道:“这下怕了吧?” 是啊,我好怕啊。 陆沅你知道你坑了一晚上的外公是苗王么? 不远处,躲在花丛后吃瓜的万嬷嬷、胡嬷嬷、杜娘子、清霜一个个惊成了呆瓜。 万嬷嬷:“娘呃,玩儿大了。” 孟芊芊对柳倾云道:“那您告诉她,金蚕蛊是我偷的吗?” 白玉薇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我祖父送你的?” 柳倾云闭了闭眼:“就是我爹送她的。” “你听!”白玉薇说完才回神,身子一抖,“什么?” 柳倾云朝她身后瞥了瞥:“你自己去问吧!” 白玉薇转头,只见苗王正大步流星地走进园子。 她所有的受伤顿时化作满腔委屈:“祖父——” 宝姝指了指苗王,声音奶唧唧的:“太公?”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是太公。” 宝姝摇摇晃晃走向苗王:“太公,抱。”